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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缪薇轻轻哼了一声。

    “头发什么时候烫了,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不过也挺好看的。”说这句话时,高兴的眼前浮现出那个扎着马尾、素面朝天的缪薇。592现在的她的确比较好看,却像跟他没什么关系似的……他的心里充斥着一种异样的距离感。

    “谢谢。”

    “我买了一件礼物给你……不过现在看上去你用不上了。”高兴沮丧地看了看旁边座位上的那个袋子。

    “什么?”缪薇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马上认出了包装袋上的标志,“哦,是那件衣服啊,我自己已经买了。”

    “看到了,所以说用不上了。”

    “还是要谢谢你。”缪薇探究地望着他,“你……真的有钱了?”

    高兴点头。

    “怎么可能……”根据缪薇的了解,高兴并没什么有钱的亲戚,可以象八点档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某天一笔遗产离奇地从天而降。她歪着头,迅速将最近的新闻要点回顾了一遍,好像也没有听到哪家银行遭抢,难道……

    “高兴,你是不是加入了飞车党?”她警醒地直起腰。

    “你想到哪去了。”高兴噗的一声笑了。

    “究竟怎么回事?”

    高兴拿着匙子轻轻搅动着杯子里的液体,将准备好的台词在脑海里整理了一遍,然后压低声音故作神秘地对缪薇说:“小薇,这件事情你一定要保守秘密,千万不要别人知道。”

    “噢。”

    “事情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在出车时拉了一个外地客人,醉醺醺的,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密码箱。他看上去很兴奋,主动找我聊天。原来他来自山西,是一个煤矿老板,刚刚谈成了一笔大生意。他还拍着那只密码箱嘲笑我说,这里面的钱够我拉上一辈子的活儿。”

    “莫不是你……你谋财害命,把他杀了?”缪薇紧张地瞪大眼睛。

    “你还不了解我吗,我平时连鸡都不敢杀,哪有这种胆子。是他自己太得意了,下车的时候把箱子忘在了车上……我也是驶出半里地之后才发现的,当时很犹豫,不知道是给他送回去呢还是自己留下。”

    “当然是自己留下了。”缪薇斩钉截铁地说,“难道你还怕钱多了咬手。”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一踩油门,带着那只箱子跑回了家。回来后打开箱子一看,嗬,里面全是一捆一捆的百元大钞,每一捆都有砖头那么厚……”

    “啊……”尽管已经有了思想准备,缪薇还是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惊叫。

    正值就餐高峰,餐厅里衣香鬓影,不过每个人说话都是轻声细雨的,像是怕吓着心脏病人似的,或真或假地弄出一副绅士淑女的作派。所以缪薇的这声惊叫跟餐厅的气氛很不谐调,马上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好在她马上反应过来,掩饰地端起杯子堵住嘴:“啊,咖啡真是太好喝了。”

    “听说这里的套餐也不错,要不要试试?”高兴默契地问。

    “那……好吧,反正我也有点饿了。”5九贰缪薇起身脱掉大衣,重新落座。黑色紧身毛衫的下的身材玲珑浮凸。

    戴着白手套的服务生再次奉上菜单。这种餐厅里不但咖啡特别香,就连服务生似乎都带着一丝贵族气质。高兴翻了翻菜单,点了一份双人套餐。又在服务生的推荐下要了一瓶白葡萄酒。名字很拗嘴,叫什么gewurztraminer,据说是配鹅肝的好酒。是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

    缪薇飞快地扫了一眼价格,加起来快要一千块。从前的他们哪敢想啊,只是站在酒店外面看一看,就已经头晕目眩了。

    “到底有多少,你数了吗?”服务生的背影刚刚离开视线,缪薇便焦急的问。

    “数了,一捆一万,大概一百捆……”

    “天哪,一百万!”

    “嗯,大概是这个数。”

    “赶紧存进银行,别让贼盯上。”

    “绝对不行,那个煤矿老板丢了这么多钱,肯定早就报案了,如果这时候去银行,一下子就漏馅了,要知道那些钱都是连号的。”

    “那怎么办?”

    “我已经把钱藏起来了,等风声不紧时再拿出来花。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怀疑,我目前一切都保持原来的样子。”

    “太好了,我们终于成为有钱人了。”缪薇激动地将双手握紧放在胸前。

    “我打算过段时间用这些钱买房子,再也不用过寄人蓠下的日子了。”

    “一百万,买了房子还能剩下多少?”

    “大概还能有几十万吧。”

    缪薇突然身体前倾,长睫毛下的双眸闪闪发光:“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想法?”高兴问。一种预感从心底隐隐升起,当初她决定进军股市的时候,不就是这个样子吗?不会是又……

    “高兴,我们用这些钱投资股票吧。”果然,缪薇这样说。

    “什么!?”高兴长长叹气。“小薇,你醒醒吧。上次的教育还不够吗?”

    “现在不同了,我现在是一个股票经纪人,认识很多厉害的操盘高手,他们会帮我们把这一百万变成两百万,甚至更多!”缪薇把手伸过来握过住他的,兴奋地摇撼。

    “股票经纪人?”

    “也就是客户代表,592负责开发证券公司的客户。”

    “原来你现在做这个。”

    “是啊,这个工作很有前途,开发的客户资源越多,佣金提成就多……真要感谢谷琼花,要不是她帮忙,我还呆在那间该死的超市呢。”

    “又是谷琼花。”高兴反感地抽回手。

    “别瞧不起人,人家可不是从前的谷琼花了,现在都开上小轿车了!总之你要相信我,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失败的。”缪薇撅着嘴。

    3

    套餐上来了。

    鹅肝焦至金黄,装在雕着花纹的盘子里,散发着诱人的清香。还有芝士焗生蚝和忌廉蘑菇汤等其它配菜,组合在一起简直就象一幅美丽的画。

    高兴迟疑地举起刀叉,皱眉:“我听说那些狠心的商人为了生产鹅肝,在幼鹅很小时就固定在架子上,每天用铁管捅进喉咙深处,强迫进食,促使它们的肝脏比正常的大好几倍……也就是说我们所吃的,实际上就是脂肪肝。”

    “你能不能说点别的,真是太煞风景了!”缪薇白了他一眼,然后熟练地操作刀叉切了一片鹅肝放进嘴里,咀嚼了两下,享受地咪起眼睛说:“还是这里的鹅肝地道啊,入口即溶,让我想起了一句话:幼滑的细腻感轻轻滑过舌面,像一个悠长的热吻令人心神俱醉。”

    高兴诧异地看着她:“你好象对西餐很有研究的样子。”

    “算不上,只是在应酬客户时打一下牙祭,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都是些什么客户?”

    “当然是有钱人啦……他们的钱多得你想都不敢想。”缪薇端起装着白葡萄酒的高脚杯啜了一口,“高兴,听我的没错,咱们把这一百万拿去投资股票,鸡生蛋、蛋生鸡,很快咱们也会变成真正的有钱人。”

    “我看还是算了吧,买了房子,剩下的钱也够咱们好好过日子了。”高兴摇头。

    “真是死脑筋啊!”缪薇不悦地斜睨了他一眼,目光流露出一丝不屑,“你就是一支扶不起的垃圾股。”

    之后不再说话,只是发泄似地一刀一刀割着食物。

    高兴也陷入沉默。

    事实上他根本就没有什么一百万。之所以这么说,是为了挽留住缪薇。不过通过这段时间的实践,他有信心在不久的将来能够赚到一百万。

    做了五年夜班出租车司机的高兴,一直觉得自己对这座城市了如指掌,可是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璀璨的灯火,蜿蜒的街道,这座城市看上去美仑美奂,但繁华背后,那些紧闭的窗户、那些视线不及的角落,正在发生着什么样的故事?没有人知道。

    有可能是爱。有可能是恨。有可能是刀光血影。而这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却源源不断地变成了他赖以生存的养料。592但他并没有因此而感到自责,归根到底是他们疚由自取。

    高兴甚至还拥有一种自豪感,因为他窥视了人类内心深处最为隐秘的罪恶,从而用他自己的方式,令逃脱法律制裁和道德审判的人们为自己所犯下的罪恶买单。

    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也算是替天行道。

    不是吗?

    “好吧,关于投资股票的事容我再想想。”高兴思忖了一下对缪薇说,他决定继续使用援兵之计。缪薇的脸色终于阴转晴。黑色手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她从里面掏出手机,走到外面去接电话。五分钟后返回,从椅子背上捞上大衣:“我有事,得先走了。”

    高兴看了看手表,时间已是九点多了,“这么晚去哪儿,我送你。”

    “不用了,有车接我。”

    “哦……对了,”高兴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只信封,“我已经不在城中村住了,这是我的新地址还有房间钥匙……如果你愿意,可以随时过来。”

    缪薇凝视了那只信封十秒钟,莞尔一笑:“好的,我会考虑的。”然后用尖尖的手指挟起信封,莲步生花地离开了餐厅。

    高兴伸长胳膊,从对面的位置取过缪薇的咖啡杯,轻轻嗅着。杯子上似乎还带着她身上的香味。“看来我的援兵之计是对的,她至始至终没有提过离婚一个字。”高兴这么想着,然后对着杯口的那抹唇印,饮了下去。

    4

    走出檀珑湾大酒店的时候,高兴摸了摸方兴未艾的肚子,打算约石巍出来吃夜宵。西餐又贵又不好吃,哪里比得上辣豆腐快餐。他还是喜欢那种随便的场合,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最后守着一堆盘子聊天。

    石巍最近不太顺利,被开了十几张罚单。开出租车的违章是常事,只要避过交警和电子眼就行了。奇怪的是最近那些交警好象专门盯上了他似的,防不胜防。

    高兴掏出手机,调出石巍的号码。刚准备按下去时,突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每个人都有秘密,石巍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就象往油锅里撒了一把盐似的,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收起手机。回到车里之后,他取下手机卡,换了另外一只装上。在等待启动的这段时间里,他曾经想到放弃,因为觉得这样对待哥们太不地道。但强烈的好奇心最后还是战胜了犹豫。

    “就当是个恶作剧吧。”他安慰自己说。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对着键盘按下了那串熟悉的数字。片刻之后,耳边传来石巍的声音:“喂!”这个熟悉的声音令高兴再次犹豫了一下。

    “嘿,我知道你那天晚上干了什么。”他硬着头皮说。变声器将他的声音调换成了一个尖细的男声。他的话音刚落,话筒里蓦地一片死寂。就象一个人正在太阳底下悠然地逛着街,突然失足掉进了一个敞着盖的窖井里。空间转换得毫无征兆。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种反应就是有戏。

    有一点兴奋,也有一点失落。高兴突然觉得,其实自己并不了解石巍。这个念头令他遍体生寒。就像你天天走过一条路,以为自己已经很熟悉了,可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路还是那条路,592两畔的风景却变得异常陌生。你不知道花影扶疏的背后,究竟掩藏着怎样离奇的真相。

    高兴忐忑不安地举着手机,就象等待末日的宣判一样。如果连身边的人都在戴着面具生活,那么他还能相信谁?

    沉默了一会之后,石巍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但平静得有些生硬。

    “是吗?记性看来很差哦……”高兴机械地背诵着千篇一律的台词,“好吧,如果你真的不知道,那么就等着看新闻吧,也许它会让你想起一些什么的……再见!”

    “……等一下!”石巍喊了一声。

    “嗯?”

    “你想要多少?”

    “啊?”

    “钱!多少钱能够让你闭嘴。”石巍直截了当地说。

    “那个啊……”高兴搔了搔头发,“老实说我不喜欢为难人……你觉得多少合适就给多少吧。”

    石巍沉默了大约十秒钟,之后痛快地扔出一个数字:“一万块,够不够?”

    “一、一万块!?”高兴的下巴象脱臼那样掉下来。一万块够一个出租车司机忙活几个月的,而石巍决定用掉它们却仅仅用了十秒。

    “嫌少?那就两万。”石巍冷冷地说。

    “成……成交。”高兴差点咬着舌头。

    “那好,怎么给你?”

    “海上公园附近那个废工地你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