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鞅一时无地自容。
女郎:“郎君心中一定感到委屈万分。”
公孙鞅挤出一个笑脸:“只要能见姑娘,我并不感到委屈。”
女郎:“每次见我,你都必须付出千金,你能天天来见我吗?”
公孙鞅:“假若能目睹姑娘容颜,获得姑娘芳心,纵便倾家荡产,我也在所不辞。”
女郎轻轻一笑,语气突然充满幽怨:“为了一个女人,仅仅为了一个女人,你竟然愿意倾其所有,不顾一切?”
公孙鞅:“我遇到过很多女人,可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像姑娘这样令我着迷。我想我是爱上你了。”
女郎:“可是我不爱你。”
公孙鞅:“我感觉你爱我。”
女郎:“你似乎忘了,我是一个娼妓!”
公孙鞅:“我并没有因此嫌弃你。相反,你更值得我怜爱。”
女郎冷冷地:“但是我嫌弃你!”
公孙鞅:“在遇到你之前,我从来没有真正的爱过一个女人。请相信我是真的爱你。”
女郎:“你有资格爱我吗?”
公孙鞅:“有。我是一等爵爷,有显赫的家世,有丰厚的世袭俸禄,况且一表人才。我自认能配得上你。”
女郎:“与一个娼妓谈感情,你不觉得可笑吗?”
公孙鞅:“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赎身,娶你为妻。”
女郎:“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
公孙鞅:“大丈夫一言九鼎!”
女郎尖刻地:“可你不是大丈夫,只是一个可怜虫而已。你有显赫的家世,可荣誉都是你的祖辈用血泪换来的;你有用之不尽的钱财,但每一分每一厘都浸透着你的祖辈父辈辛勤的汗水。你今天所拥有的一切,都不是你亲手挣来的。抛开这些,你只不过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只不过是一个徒有其表的寄生虫。而我虽是一个最下贱的娼妓,可我用的每一分钱都是我用血肉换来的!我凭什么要对一个比我下贱百倍的人一见倾心?我凭什么要跟一个一文不值的寄生虫厮守终生?你这种人连狗都不如!怎么还会有脸人模狗样地大谈爱和未来?”
公孙鞅浑身剧烈颤抖,猛然拔出佩剑刺向女郎,中途又折转剑搭上了自己的脖颈。
女郎轻蔑地看了他一眼,径直入屋,猛然关上了门。
公孙鞅颓然抛剑,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屈辱的泪水滚滚而下。
54.客舍
公孙鞅脸色蜡黄,眼窝沉陷,闭目躺在床上。几名大夫轮番为他切脉问诊,皆无能为力地退出卧室。
洪晔坐在客厅里,默默地看着一位又一位退出来的大夫的神态;龙旻则烦闷地走来走去。
曾替龙旻疗过伤的老医生最后退出来。龙旻连忙挡住了他的去路:“野鹤先生,公孙公子到底得了什么病?”
野鹤子面有难色地:“公孙公子心脉大乱,阴阳严重失调,似乎是突然受到巨大的精神打击……”
龙旻:“比如……”
野鹤子:“巨大的惊吓、巨大的羞辱或巨大的喜悦。”
龙旻急切地:“到底是哪一种?用什么药治疗?”
野鹤子:“老朽无法确定,所以不敢用药,以免庸医误人。”
龙旻:“野鹤先生……”
野鹤子爱莫能助地笑了笑,拎着药箱走出客舍。
龙旻在洪晔身边坐下,焦急地搓着手:“到底是怎么回事?活蹦乱跳地出去,回来就变成了白痴……莫非这地方有什么勾人魂魄的鬼怪?”
洪晔心中一动:“勾人魂魄?勾人魂魄……我明白了,明白了。”
说着,起身匆匆走进卧室。
龙旻摸不着头脑,一脸迷惑地紧跟进去。
洪晔来到床沿,嗓音夹杂着奇妙的颤抖:“公孙鞅……公孙鞅,有位姑娘坚持要见你!”
公孙鞅霍然睁开眼睛,猛地用手撑起身子,语气万般急迫:“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洪晔大大松了一口气:“没有人来,我骗你的。”
公孙鞅似泄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倒在床上,眼神几近枯竭。
洪晔在床沿上坐下,试探地:“你是不是爱上你所说的那个她了?”
公孙鞅没有反应。
龙旻走上前,难以置信地:“浪子无情,婊子无义。公孙鞅,你又不是第一天在妓院里鬼混,怎么会爱上一个见人就脱裤子的野猫?我打一两金子的赌,除非你爱上的是一个不男不女的人妖……”
洪晔做了一个手势,制止龙旻往下说,然后望着公孙鞅,诚恳地:“爱无所不在。婊子也是人。公孙鞅,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从不敢用心去爱别人。现在你爱了,无论结果如何,你毕竟已经爱过。爱是一瞬间的事,只有情才能让爱永恒。目前你爱上的这位姑娘,无论你爱她哪方面,总之不是全部,并不包括她的缺点。你也许很用心,很投入地爱了,但你们之间毕竟没有多少感情。所以,你不必过分折磨自己。不管美丽与哀愁,都已经成为过去,你可以珍藏这份回忆,可别因此毁了你。”
公孙鞅转动了一下眼眸,无限苦涩地:“你永远不会明白我的感受。她并不爱我。”
龙旻插话:“和婊子谈感情,就等于活鱼自己跳进油锅里。你真是疯了!”
洪晔瞪了龙旻一眼,继续劝慰公孙鞅:“要让别人爱你,首先你必须爱自己。”
公孙鞅酸楚地:“可惜我连自己都不爱。否则,我不会荒淫酒色,任生命如流水漏失。回首往昔,我看到的竟是一大片灰色的空白,我竟然从来没有做过一件真正有意义的事。面对未来,我无限恐惧,因为我没有目标和寄托。我看到的都是一个个彩色空洞的泡影,它们很美丽,却一触即碎。我感觉活不下去了……天很蓝、阳光很暖、山很高、草木很绿、水很清、人很美,可这一切的一切关我什么事?我实在再找不到任何借口和理由,延续自己毫无意义的生命……我的朋友,很抱歉,我不能陪你去韩国了。”
洪晔仍耐心劝慰:“假如人世间有绝对的事情的话,那就是一个人绝不会出生两次,所以永远只能有一次生存的机会。别轻易放弃自己。我们刚学走路时,都有无数次跌倒的体验,可每一次我们都在眼泪和欢笑中站起来继续迈步,对不对?”
公孙鞅:“这一次,我跌得太重。”
洪晔:“可你依然活着。你的血液仍在流淌,你的心脏仍在跳动,你的眼睛仍然看得见整个世界,你的周围依然有可以与你生死与共的朋友!你也许有所失,但一路走下去,你将拥有更多。”
沉默。
公孙鞅支撑起身子,有气无力地:“告诉我,我能做什么?”
龙旻对洪晔竖了竖大拇指,对公孙鞅欢天喜地地:“现在你至少能喝一碗鸡肉粥,马上就来。”
待龙旻走后,洪晔关切地:“我看得出,你真的很爱那姑娘。一个人一生中,真正的爱只有一次。别放弃。”
公孙鞅苦涩地一笑:“我想听听你对《相思如水》这首曲子的感觉……”
洪晔垂了垂头,抬起来时眼睛泛着泪花:“这首歌好像就是专门写给我和南瑶的。”
公孙鞅:“爱总是那么与众不同的美,可又随时随地无可选择地改变人的一生……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说着,扭过头,眼泪奔涌而出。
龙旻端着一碗粥进来,看着沉浸在痛楚中的两个人,一时进退两难。
55.厅堂之中
面对一桌丰盛的酒菜,逍遥子自斟自饮,自得其乐。
公孙鞅一脸复杂地走进来。
逍遥子连忙起身迎接:“公孙公子,你怎么下床了?我去看过你几次,你都昏睡不醒……快请坐,快请坐。”
公孙鞅抱了抱拳:“我来,一则感谢销魂谷救活了我好朋友的命,二来多谢逍遥先生连日来的盛情款待。”
逍遥子:“应该的,应该的。”
公孙鞅:“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请逍遥先生告诉我,七号高台上的那位姑娘的来历。”
逍遥子:“正如英雄不问出处。行有行规,公子只要尽兴就行了,何必一定刨根问底?”
公孙鞅:“以我目前的资产,能否替那姑娘赎身?”
逍遥子想了想:“我只能说抱歉。”
公孙鞅忍了忍:“那么请先生开一个明价,让在下心里有数。”
逍遥子:“有些事,并不是出钱就能摆平的。九座高台上的任何一个姑娘,在有的人眼里一文不值,在有的人眼里却是无价之宝。这一点公子应该深有体会。”
公孙鞅:“逍遥先生的意思,是不是我替那位姑娘赎不了身?”
逍遥子微微摇头:“公子误会了。坦率地说,那九位姑娘每一个人的出身都比公子高贵,每一个人所拥有的钱财,都比公子的多。她们想接客就接客,想封台就封台,而且来去自由,根本没有任何束缚。所以根本不存在赎身这一说。”
公孙鞅愣住了。
逍遥子:“至于公子所说的那位姑娘,你是她的最后一位客人。她已经宣布永久封台。在她之前作出此项决定的六位姑娘,其中有两位分别成为两个国家的国母,有一位成为相国夫人,有三位成了王公的夫人。按公子现在的条件,恐怕没有能力接纳心中至爱。在我这里的所有姑娘眼里,仅仅有几个沥沥小钱的男人,太普通了。”
公孙鞅面红耳赤:“在下自不量力,惭愧。”
逍遥子:“历来名大于利。名可以动四方,传千古,利则只能作小营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