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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幻烟正低头凝视着她,许久发出一声幽幽叹息,不再说话。

    拓拔娇坐起来,侧头看向裴幻烟,问,“去过灵堂了?”

    裴幻烟点了点头,“去过了。”随即对拓拔娇的态度有点奇怪,拓拔娇似乎知道她会来似的。眉头一挑,随即明白,“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拓拔娇一边问,一边下床。

    “我们的关系。”裴幻烟轻声说道,声音轻轻飘飘的有点像初春的风,冷冷的仍带着残冬的微冷气息。

    “前不久知道的。”拓拔娇一边任婢女替她穿衣梳洗一边回答。

    裴幻烟轻轻点了点头,慢悠悠地起身,在窗前的小椅子上端正地坐下。她端坐在那里,优雅动人之姿就像是个教养优良的大家闺秀,而不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杀手组织的首领。

    玲珑儿像个没事人一般在拓拔娇的软榻上躺下,只不过时不时地拿眼瞟向两人,像是在等着什么。

    许久,拓拔娇已经梳洗完毕,穿戴整齐,套上孝服,裴幻烟才轻声说道,“娇儿,前天天冥禁地来贼了。”

    玲珑儿的眉头轻轻抖了抖,从软榻上坐了起来。

    拓拔娇站在那里,望向裴幻烟,静待她的下文。她猜想可能是段十四去过天冥禁地了,只是有些意外他会提前独自前去。

    裴幻烟说道,“我知道这时候来找你的确是不适合,但这被窃的东西事关重大,所以我不得不来。”

    “什么东西被偷了?”拓拔娇问。

    “半片玲珑玦玉。”裴幻烟说道,“这东西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唯一一样东西,我必须拿回来。”

    “跟我有什么关系?”拓拔娇挑眉睨向裴幻烟,又不是她偷的。同时她也有点来气,这段十四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背着她提前动手。

    “偷东西的人是影盗,是你的人吧?”

    “什么叫是我的人?”拓拔娇冷笑一声,上前两步逼向裴幻烟,“你自己的东西看管不好,被人偷了跑来赖我?”退后两步,身上的气势展开,“想欺我不成?好,现在就动手。”心里堵得难受,正愁没地方发泄!

    裴幻烟站在那里不动,只是静静地睨视着拓拔娇。她知道这时候来跟拓拔娇讨东西要遭,这时候的拓拔娇就像只受伤的野兽,逮谁咬谁。

    拓拔娇见裴幻烟压根儿没有跟她动手的意思,她也懒得再理会裴幻烟,转身就往外走。

    玲珑儿的身子一闪,就朝拓拔娇扑去。裴幻烟却以更快的速度将玲珑儿拦下,拉住她,说道,“别。”她说道,“娇儿,我只是来跟你说一声,那半块玦我是一定要追回来的,如果段十四不是你的人,那么我就没有什么顾忌了。”言下之意就是要派出天冥禁地的杀手去追杀。

    拓拔娇走到门口,听了这话想到段十四会被天冥禁地的人追杀灭掉,心里突然莫名地有两分难受,她皱了皱眉,说道,“要活的,我也找他。”说罢,身子突然跃起,朝偏院奔去。

    到了偏院段十四住的房间,没有见到段十四的踪影,只在桌上看到一封信:

    娇儿:

    时间匆忙,不等你了,后会有期。

    段十四留。

    拓拔娇深吸口气,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光,将手中的信揉成一团,一股绵柔的内力发出,将信纸震得粉碎。再摊开手,以内劲卷起一股劲风,便将掌中的碎纸片吹得满屋都是。她转身踏出屋子,地奔灵堂。

    走到灵堂外,远远地看到堂中摆着的那具棺椁,心里涌起了阵伤悲与冷意,潜意识里想逃开这个地方,觉得那棺椁是那么的恐怖。她拢了拢衣领,抬起步子往里面走去。

    秋丝语正在灵堂内忙着丧礼的事情,见到拓拔娇来了赶紧引过去,低声说道,“主子,我娘亲自去找玄歌主子去了。”

    “岳姨亲自去?”拓拔娇有一些诧异。

    秋丝语压低声音说道,“嗯,那边出了些事情,尊主遇害的消息已经传到那边。朱啸天和秦绵绵他们要拥护玄歌主子登位,朱啸天在那边跟龙四杠上了,秦绵绵去天山请玄歌主子出山。”

    拓拔娇敛下眉头,略一思索,随即抬起头,问,“岳姨是几个人去的?”

    “她带了几个影卫就赶过去了。”

    拓拔娇的心一沉,叫道,“你马上再派三十名影卫赶过去接应,岳姨只怕是危险了。”现在不止岳姨危险,只怕连她也危险。缓了一下,说道,“影卫全部派过来,其余的就让她们闹去。”

    “是。”秋丝语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拓拔娇走过去,司礼官员走过来,曲膝行了一个拜礼,说道,“少主子,盖棺的时辰到了。”

    “那就盖吧。”拓拔娇说道。负责超渡的和尚就开始负责盖棺的法事,然后又让属相与死者相克的人避开,又让拓拔娇这个唯一在场的后人行三跪九拜大礼。拓拔娇就听着“起、跪、起、拜、叩”之类的话跟着和尚围着棺椁转着拜,只差没整得晕头转向。终于,震天的悲凄铜锣声、喇嘛哭丧的哀嚎声突然响起,准备抬起棺盖盖棺了,然后一个和尚大吼一声,“哭!”堂下顿时哭成一片。

    拓拔娇跪在那里,看着军士将沉重的棺盖抬起,听到堂下那片哭天盖地的哀嚎,眼泪珠子“倏”地滚落而出,她迅速地抹去,唯恐被人看到。两步站起来,冲上前去。这两个是养育她长大的至亲,要盖也要她自己来盖。扑上前去,压住正往棺材上合上的棺盖,叫道,“我自己来。”眼角突然瞄见棺材中少了一个人。“我姥姥呢?”拓拔娇见鬼似的惊声叫道。趴在棺材边,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怎么人就没了?转过身,杀人似的扫向堂中,“谁动了我姥姥?”

    原本哭嚎震天的灵堂突然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人都张口结舌一脸惊吓地看着盯着拓拔娇。

    拓拔娇厉声问道,“谁动了棺椁?我姥姥的遗体呢?”杀气从身上弥散开来,丧服因真气的外泄而膨胀鼓起,头发根根向后飞扬,犹如一位征战的地狱修罗。

    所有的人被她的气势吓住了,趴在地上不敢看向她那要杀人的眼眸,一地的人跪趴在地上哆嗦成一团。

    “影卫。”拓拔娇大喊一声。

    从四面八方立即涌进三四十名身着黑衣紧身衣的蒙面人在拓拔娇的面前跪下,“属下等人在。”他们挤在那些文武大臣中间,可文武大臣都感觉不到他们的气息。文武大臣们看到这些人像幽灵一样突然从身边冒出来,有些胆小的身子都吓软了,胆大的也冷汗直冒。

    “尊主哪去了?”拓拔娇冷声问道。逼人的杀气刮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回少主的话,尊主在昨夜子时离去了。”影卫中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离去?”拓拔娇挑眉,声音中透着疑惑。

    “尊主并未死去,只是一时伤了心神,动用归元大法龟息调养。”

    第二十二章

    “没死?”拓拔娇怔住了,虎姑婆没有死?她突然笑了,有些痴傻地笑了,“虎姑婆没有死?”压在心里的巨石突然消失了,仿佛突然之间天空的阴壑都散开见到了青天明月。又想起云海琼天里的乱子,顿时隐去了笑意,只怕这会儿云海琼天里面出血光大事了。她姥姥没有死,那么云海琼天里面的人起乱子的事情定然会引得虎姑婆大开杀戒清理门户。段十四偷东西的事情也逃不开虎姑婆的眼目,可段十四是母亲派来的人。一面母亲派人取这神秘的东西,另一面又有人拥护母亲继位,让人不往她们两母女争权争位上想都难。如果虎姑婆也这样认为了,那会怎么样?拓拔娇越想越心惊,一张俏脸顿时变得惨白。如果虎姑婆认为母亲在和她争位派人去对母亲怎么办?想到这里,她拔腿就往外面跑,她得保护她的母亲。冲出去没多远,又突然想起,自己是虎姑婆的嫡亲外孙女,娘亲也是姥姥的嫡亲女儿啊,自己和母亲斗,姥姥能帮谁?姥姥想立谁为继位者都还没定呢。如果自己派人过去,让姥姥认为是自己要跟母亲斗,那自己这不是往死路上撞是什么?以前她认为自己是姥姥的唯一血脉,尚还有些托大,可现在除了她还有玲珑儿、裴幻烟和风行止。想到这里,她又退了回去,心神不定地回到灵堂中,把影卫全部遣退,好好地操办丧事。这时候,她不能动,一切只能是静观其变。

    她有条不絮地操办着丧事,专心致志地操办着丧事,表面上看起来什么事情都没有,但人却被吓坏了。她觉得姥姥之前假死的事情是她故意为之的,那目的是什么?针对的又是谁?云海琼天里面的那帮人?她?还是母亲?母亲虽然不在云海琼天二十年,可里面仍有一大帮她曾经亲手培养起来的心腹,忠心耿耿地效忠着她。姥姥也一直睁只眼闭只眼地任之为之。可如今姥姥唱出这假死的戏又是为哪般?是想除非母亲的势力让她今后顺利继位吗?还是想以她逼母亲回来?她和母亲都是姥姥的心头肉,姥姥伤谁都不会伤她们两个,可是,为了云海琼天的未来,姥姥就必须在她们之间选个继位者,非继位者那一方的势力就一定会被剪除。一面是她的心腹亲信,一面是母亲的,姥姥要是选了母亲灭了她的心腹亲信毁了她多年的心血,那该怎么办?易地而想,如果姥姥毁了母亲的心血,母亲又该怎么办?

    拓拔娇越想越不安,想要赶去把此事平息,但很多事情不是她能平息得了的。她不愿意争,她母亲不愿意争,下面那些人呢?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做,把自己置身事外,专心操办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