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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55j小说网 > 玄幻小说 > 挑剔女人家 > 第16章
    她也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在失态过后懊恼自责,痛恨自己的软弱,但那又怎样呢?除非她离开这里,否则事情不会有任何改变。

    李从谨生病了,她是他的管家,她会帮他叫来医生,会为他烹煮养生好入口的膳食补身,尽一个管家职守的帮助他痊愈。可是她不会对他有私人的担心,他只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他的病痛,她会同情,但并不会难过忧虑。“李从谨”这三个字对她而言毫无意义。

    问题是.....她无法不想到这个生病的男人躺在床上的样子有多么像“他”……事实上,如果她能对自己诚实一点,就会承认她从来无法对每一个生病的人视而不见,更何况是这么像“他”的他……

    可是,看了像“他”的他之后,却又不得不想起这个男人的种种,他──是李从谨,是前天晚上不经她同意就唐突吻了她的人,是那个敏锐的发现她总是透过他在看某个人的人,是那个跟“他”一样有很多很多的亲人,却又同她一样其实是个孤儿的人。

    有很多亲人的孤儿,似乎比她这个没父没母的纯粹孤儿还惨上许多啊……

    现在是深夜十二点半,是她应该在床上熟睡的时候,可是她却站在这里──李从谨的床边。

    她向来有很好的睡眠习惯,出社会工作以来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而把自己搞得辗转反侧、无法入眠。然而现在却站在这里,睁着一双需要睡眠却又睡不着觉的眼,凝视着床上的他……

    他睡得很沉,呼吸声有些迟滞的凝重,原本白晳的双颊因为发烧而泛着粉红色泽。她轻轻将手掌贴上他额头,还是有点热度,但比起今天中午高烧到近四十度来说,已经好很多了。

    这个男人有很多很多的亲人,可是,当他生病时,却没有任何一个亲人能够过来照顾他,他只有他自己……

    奉姎无声的在他的卧室走动,从浴室里接来一盆温水,不时以湿毛巾为他擦去脸上、脖子上冒出的汗。然后,终究还是将目光定在他脸上,无法离开。

    看着这张脸,以为会自然而然的想起“他”'可是这次却没有,只是情不自禁的想起了今天李从谨昏倒之后,她领着文芳她们一起将他扶上床,然后找来电话簿先打了家庭医生的电话,向医生说明情况,请他过来出诊的情形。还好医生的诊所就在这附近,一下子就赶过来了。可是,除了医生之外,面对写满电话本子的号码,据说从近亲到远亲都有,却没有一个可以找的人。

    今天高凯琳到东部出外景去了,两天之后才会回来;至于曹敏敏……她只会抱着柔柔哭在一块儿,就别指望了。所以奉姎只好打电话到开慧的学校,找到开慧的导师之后,才由导师叫来开慧接电话。主要是要问她李从谨生病了?要怎么联络其它应该联络、且可以做主的家人。

    结果,从开慧的口中知道了,这样轻微的小感冒,没有该联络的人。

    李从谨有亲生的父母、有继父也有继母、以及一堆有血缘与没血缘的兄弟姊妹等等不说,其它表亲堂亲更是多得数不清……但是,若为了感冒发烧这样的“小事”特地联络他们的话,一定会被认为太过小题大作了。他们都很忙,他们都很放心李从谨,觉得他是个很会照顾自己的人,一点也无须别人为他牵肠挂肚。当然,如果打电话过去,他们一定会过来探望,但对双方来说都会有点尴尬。

    这些家人只在有大事找李从谨帮忙或商量的时候,才会打电话联络他,平常李从谨忙,他们是不会过来打扰他的,也相信李从谨如果有难以解决的困难,自然会打电话找他们。而感冒,不是大事。

    李从谨只有在每年农历年时,跟这些亲人聚会一次。对他的父母、外公、奶奶来说,李从谨这边“没消息就是好消息”,反正有事自然会电话联络,也就从来不会为了问候李从谨过得好不好而特地打电话过来。如果这些人打电话联络李从谨,通常就是有事要他帮忙──比如说……他母亲两年前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继女高凯琳的事,要他帮忙照顾高凯琳母女。那时高凯琳与她老爸闹翻了,拉着女儿就离家出走,知道母女俩跑到李从谨的公寓,就要他搬到现在这个地方住,也好让母女俩住得舒适些。当然,李从谨对于别人的请求,向来都说“好”。再比如:前两年曹敏敏病情最严重时,几度在疗养院企图自杀,后来李从谨的父亲就在妻子的请求下,将这个继女送到李从谨这边来,后来连柔柔也一块送来了,说是让母女俩培养感情,也许有助于敏敏的病情好转,于是特地打电话跟这个儿子交待了一番,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

    开慧大略说完李从谨与亲友往来的情况之后,在电话中再三吩咐道:“妳别打电话去李家或高家啦,舅舅一定不会希望妳打的,他讨厌麻烦别人,也不喜欢打扰他父母的家庭,所以妳最好等舅舅醒来再说,先不要打电话哦!”

    后来开慧实在太担心,于是下午请假回家。回家探望完舅舅之后,就紧张的找奉姎确定她没有打电话本子里的任何一支电话,知道她没有打,才大大的时了口气,对奉娱道:

    “我听我妈说过,舅舅的爸妈是那种很古老的指腹为婚的婚姻,可是很惨的是他们不喜欢彼此,硬被逼结婚之后,确定怀有孩子了,就偷偷跑去离婚,这点造成两家世交从此不相往来。然后舅舅一生下来就不在父母身边,因为他的爸妈很快就各自结婚了,也很快有自己的小孩要照顾,没空照顾舅舅。所以舅舅是跟堂哥表哥们一起长大的,半年住这边、半年住那边的,反正四处住啦。后来上小学就开始住校,一直到长大。所以他跟谁都不亲,如果妳因为舅舅感冒就把他的爸妈叫来的话,舅舅一定会很不自在的,而且他的爸妈也会很不自在。那多尴尬啊!”

    生了小病就把家人叫来,会令他感到很不自在吗?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会感到尴尬,尴尬于病情实在太不值一提,没有被探望的必要?这会不会太荒谬了?!

    这个生病的男人,有父亲、母亲、继父、继母,外公与奶奶都还健在,叔叔舅舅、姑姑阿姨俱全,然后,他还有许多兄弟姊妹:有一半相同血缘的,四个;没有相同血缘,但仍是手足关系的,三个。真是一个超级大家庭,亲友众多,过年团聚时一定很热闹。

    但是……他还是一个人,站在这群热闹里的单独一个人。

    奉姎不明白,这个男人的气质怎么能够如此平和?照理说他的生长环境不应该让他长成这个样子的!要嘛堕落,要嘛叛逆,对整个世界都看不顺眼,甚至四处惹祸、胡作非为,也会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吧?

    可是他没有。他温和平淡的样子,简直像是公务员或教职员家庭养出的孩子,有着温文礼貌规矩的特质,但这实在没道理!她不明白是什么令他长成这个样子,也就是长得……像“他”的那个样子──

    对每个来求助他的人,他都会帮忙,有良善的本质,但从来不主动揽事;对每个人都温和以待,但又有一种隐隐的距离感,使他无法融入团体的氛围里;很多人需要他,围绕着他,但人群中心点的他看起来却很孤单……

    最重要的,他们都绝对不会向人求助!

    不是没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也不是生性高傲使然,而是,即使处在困顿的泥沼里无助时,他们也无法意识到自己需要被帮助;更不晓得自己的手掌除了向下施予之外,还可以翻转朝上的接受。

    “他”是打出生起就几乎什么都有,所以不懂得向别人索要,只习惯给予;而李从谨则是生下来就什么也没有,也无人可以索要,于是逐渐丧失这种本能。而他之所以学会给予,应该是他对亲情的理解方式……

    很奇异的,她竟然能了解他为什么愿意给予却又如此被动──

    只因为,他根本不知道一无所有的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别人需要的,等到别人索要了,发现自己身上有,就给。

    奉姎不是那种习惯给予的人,事实上她非常吝啬,从来拒绝分享,但同样的也不贪图别人的所有物。而,她和李从谨相同的,就是他们都是一无所有的人。也许,她的拒绝分享,其性情的养成主因,就是认为自己身上拥有的任何东西都一无可取,若是主动与人分享,搞不好自己认为的珍宝,只是别人眼中的垃圾。这是一种自卑的心态,于是从不施予,以拒绝任何会被伤害的可能。

    而他,从来不主动给予的人,却想要将某种很珍贵的东西捧着给予她。她没有要,而他却给了,是哪来的勇气呢?不怕被她弃若敝屣吗?那他情何以堪?

    对他有更多的了解之后,她的心软了,不在于他对她尚未说出口的表白,而在于类似身世的同理心……

    她现在看着他,在三更半夜的时刻,看着他。

    很明确的认识了他──这个很像“他”的人,叫李从谨。

    “李从谨。”她轻轻唤他的名字,觉得有一股难言的情绪在心臆间流转,堵堵的,就哽在那儿,阻碍着呼吸的顺畅,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低低哑哑的呢喃着:“我居然能在你身上看到‘他’,也看到我……”

    然后,流转在他脸上的目光,定在他干燥脱皮的唇瓣上。拿来开水,以棉花棒沾着,不断点拭滋润他的唇。沉睡中的他似乎很干渴,不断的抿唇,吸收唇上的水液。他很不舒服吧?但他甚至连低吟也没有,就静静的睡着。

    这唇,在前天吻上她时,温润柔软、色泽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