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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55j小说网 > 修真小说 > 玉箫英雄榜 > 第26章
    老丐道:“这是《春秋》。孔夫子笔削春秋,述而不作,字里行间,自有微言大义。”少冲道:“啊,关公千里走单骑,灯下看的也是《春秋》。这两个字弯来扭去,徒儿没识出来。”老丐道:“这是‘春秋’二字的篆体籀文,行于春秋战国之时,秦始皇一统六国,通行小篆,籀文泯迹。只能在古书中见到。咦,这柿饼、甜饼你是从何处讨来?”老丐几将点心吃完,才问点心的由来。

    少冲照实说了。老丐道:“老叫化儿讨了大半辈子的饭,从来都是正大光明的,我的徒儿却偷偷摸摸。不过姓朱的吃穿何尝不是老百姓供养,这叫做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咱们可以心安理得了。”少冲听师父这么一番辩解,倒是新颖,说道:“师父说的不错。只可惜此次出师不利,未能大有斩获,下回鸡鸭鱼肉,统统缴械不杀。让师父吃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才叫痛快。”

    老丐道:“小鬼头!为师可没这么嘴馋,何况外面还有这么多受冻挨饿的兄弟,咱们得意莫忘兄弟,少冲,这句话可要记住了。”少冲道:“是!”老丐道:“孔夫子周游列国,曾在陈国断炊。因受一人的周济才不致饿死,那人便是咱丐帮的祖师爷,姓范讳丹。祖师爷本是落魄潦倒的穷汉,自身尚且难保,还舍身救人,祖师爷典范,乃后辈弟子的榜样。只因此事,后世丐户可向‘至圣先师’的子孙讨饭。他的子孙遍及四海,香火不绝,咱们靠着祖师爷的福荫吃遍天下,祖师爷不但为后辈弟子树立典范,还恩泽后世。我丐帮弟子世代崇敬他老人家哩。”老丐问少冲道:“师父问你,假若你和你朋友饥馑将死,而你手中恰好有个馒头,谁吃了这个馒头便可暂保性命。你是给你朋友吃,还是自己吃了它?”

    少冲道:“这个……我和朋友一人一半……”老丐道:“倘若不许分呢?”少冲道:“等我吃了馒头有了力气,再去寻食物给朋友。”老丐道:“若等你寻到食物,你的朋友恐已成饿死鬼了。”少冲道:“低头不语,心想自己不愿舍己为人,必为师父所耻,但师父显是想听自己的心里话,他也不想作伪。

    老丐微笑着摇摇头,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给少冲道:“读了《孟子》七篇,再回答为师。”少冲接书在手,从头看去,遇有不解之处便请师父讲解。当读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一语,甚是惊讶。便向师父道:“孟老夫子怎么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老丐道:“孟子七篇,为师最佩服的便是这句话,古时君为客,天下为主。为君者本应如尧舜先天下之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后世君主则不然,主客倒置,一家天下,据天下为己有,敲骨汲髓,荼毒百姓,视为理所当然,以致天下之民视君为寇仇,名之曰‘独夫’。只有书生腐儒才妄谈什么君臣大义,为其甘作家奴。嘿,洪武太祖何以一度下诏废除祭祀孟子,无非因自这句话。提及洪武皇帝,咱们丐帮能有今日规模,还得拜他所赐。”少冲听师父口气有讽刺太祖之意,心中不太明白,又听师父道:“众所周知,太祖未发迹前做过和尚,也曾沦为乞丐,后北上赶考功名未中,反染风寒,幸获帮弟子救助得愈。飞黄腾达后下旨,乞丐必敲太平鼓,如今丐帮弟子敲打‘太平鼓’,也是自他而始。为繁荣他发祥地凤阳,迁江南大户十四万至凤阳,严律私归。但连年征战,凤阳游离失所为丐者甚众。也有的藉此潜归原藉,久而久之,以行乞为业。丐帮以此壮大,你说是不是拜太祖所赐?他如此坑害百姓,怎么听得进孟子的话?”

    少冲道:“啊,是了,难怪有首花鼓词唱道:“凤阳本是好地方,自从有了朱元璋,十年倒也九年荒,背起花鼓走他乡。”他依调子哼了一遍,心中不再如以前视皇帝权威神圣不可侵犯。

    又回到《孟子》一书,读至《鱼我所欲也》一章,有“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也”,“一箪食,一豆羹,得之则生,弗得而死,呼尔而与之,行道之人弗受;蹴尔而与之,乞人不屑也”,“是故所欲者有甚于生者,所恶有甚于死者”等语,忽然间有明白:这世上还有比性命更宝贵的东西。老丐见少冲喜形于色,便道:“孺子可教也。为师并不要你即刻回答,只看你将来的行止。”又道:“为师要行功疗伤。你左右无事,不如默记孟子七篇。”少冲一咋舌,他于读书并无多大兴趣,但又不敢违抗师命。

    他师徒二人白天在书房看书,晚上由少冲出去偷食。十几日下来,少冲于福邸渐渐熟悉。

    一晚,他潜至厨房,见厨子们做的菜肴颇为丰盛,婢女男仆流水价的往客厅传送酒菜。他躲在暗处多时,但人来人往,一直无法下手,眼见着置办的大鱼大肉尽将端完,忽生一计,他知福府府大人多,下人又时常换新,许多人互相并不认识。便到下人所住的房中偷了套衣衫穿上,也一本正经的到厨房端菜,见盘子中一只整鸡又大又香,正是有名的道口烧鸡,当即端着往外便走。没走多远便被人叫住,那人道:“客厅往那儿走,你这小子想偷吃么?”少冲见说话是直身打份的男仆,手中也端有菜,心稍定,忙道:“我只是想躲起来偷吃几口,既被你识穿,可千万不可向王爷提起。”

    那男仆在他身前慢腾腾的走着,时时留意后边的少冲,生怕少冲趁人不注意偷吃似的。少冲无法,只得跟着到客厅上菜。厅中大开筵席,宾朋满座,当中面南而坐的一人,珠冠华裾,约摸三十岁上下,竟是见过的福公子。才知那福公子是福王朱常洵。宾朋拱列两边,少冲扫一眼,已见了几个熟面孔,大胡子道士是何太虚,花白胡须的是褚仁杰,苍髯老儒是蒲剑书,还有几个也曾参与围杀六指琴魔和庄铮,不知其名。他怕认出自己,放下菜便欲退出,哪知有人掩上门,众仆环伺,看来是菜上齐了,众仆留着侍侯。这时少冲要走,反引人注意,当下不动声色,恭立一旁。只见福王举杯道:“诸位都是武林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今日可谓群英荟萃,小王荣幸之至,来,小王敬诸位一杯!”众宾客立即端杯回敬。有的道:“在下是草莽粗人,能受王爷相邀,该是在下的荣幸。”“王爷青年美质,鸿学博才,又得当今圣上眷宠,真是福人。”“在下幸得识荆,王爷有所差遣,尽管直言,姓汤的愿效犬马之劳。”一时间满耳都是阿谀之辞。座中只一人短髭汉回敬了一杯,却不说话。福王心中颇为不悦,但问旁边一着绸衫的中年人道:“爵爷,这位可是神枪门人称‘急先锋’的关中岳关大侠?”那中年人姓徐,乃中山王徐达之后,世袭爵位,向受结交朋友,仗义疏财,人送绰号‘赛孟尝’。当下他微一欠身,道:“王爷慧眼识英雄,正是关大侠。”

    关中岳抱拳当胸,道:“关某是个粗人,请恕礼节不到之外。”他话虽客气,但眼睛斜视,似乎仍不将福王放在眼里。福王心中更怒,却不发作,微微一笑,道:“小王求贤若渴,得以与众位英雄相交,多亏了徐爵爷的引见。爵爷,你可得多喝几杯哟。”主宾频频举杯,说的无非都是客套话。

    酒过三巡,福王道:“小王邀诸位相聚比府,确有要事相烦。”何太虚道:“王爷上有圣上仰仗,下有走卒驱使,不知我等荒野匹夫能帮上甚忙?”福王道:“何道长过谦了。想必诸位有所耳闻,近来江湖上传言:‘得玉箫者得天下’,小王身为皇家儿郎,对此甚为关心。”蒲剑书道:“据老夫推测,此乃好事之徒编造的谣言,王爷不必当真。”福王道:“话虽如此,但小王生怕有人包藏祸心,图谋造反,那可不能坐视不理。”蒲剑书道:“王爷忧国忧民,实乃社稷之福。以谶语惑动人心,前朝屡有先例,若真如此,自应查个水落石出,灭大火于未燃,就算他抢先发动异谋,老夫一介书生,也定弃笔从戎,报效朝廷。”他话一说罢,立即数人喝采道:“蒲老先生有此拳拳报国之心,不愧是武圣阳明公的传人。”“咱们是大明子民,决不能任乱臣贼子得逞,岂不闻‘社稷兴亡,匹夫有责’?”

    众人一阵附和,却响起关中岳的异议:“此事应由朝廷出面,我等江湖之人不便参与进去。”福王闻言不悦。褚仁杰道:“关兄弟这话不对了,天下事天下人管得,王爷如此信任我等,我等岂可推辞?”关中岳心想:“你话说得好听,也不知心里打什么主意。什么为国家效力,还不是结党营私?”当下也没理他。却听福王道:“关大侠说的也是。几个乱党成得了什么气候,自有朝廷出师扑灭。小王本来优游快活,何必自寻苦恼?起初小王也是这么想,不过自接到爵爷的密函,才知痛生腹腋,祸在眼前。祸患一日不除,小王一日难安。”群雄不知王爷看了什么密函坐卧不安,静声待他说下去。却听徐爵爷道:“驰函邀诸位到福府一会,便是为着此事。徐某问诸位,咱们身在福府,福府在何处?”何太虚道:“爵爷这是明知故问,福府当然是在洛阳。”徐爵爷道:“中原镖局的总号又在何处?”

    少冲一直心不在焉,一听他提到“中原镖局”四字,便留神听下去。听何太虚道:“中原镖局分号遍及大江南北,总号设在洛阳。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不知爵爷何以提及中原镖局?”徐爵爷道:“徐某得一江湖朋友密函相告,中原镖局半年前接了一趟镖,正是江湖上传言得之可得天下的玄女赤玉箫。”群雄闻言,心想苏纪昌得了玄女赤玉箫,若要造反,第一步便是胁持福王,难怪福王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