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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七

    星辰万里【二】

    吃一堑,长一智——人类进化史上亘古不变的真理。

    对于凌书成来说,宋星辰就是这样的存在。

    她是个坑,他跳进去过一次,栽了个大跟头,并不打算往里跳第二次。

    冬夜的海上风很大,他站在船头,吧嗒一声解开扣在腰上的绳索,将背上的箱子搁在地上,打开了箱盖。

    “两桶柴油,查收一下。”

    宋星辰挑了挑眉。

    “这么专业的吗?”

    凌书成没说话,盯着甲板上的油桶,努了努下巴,示意她麻利的。

    宋星辰于是走上前,随意瞄了两眼。

    “要不要给你个五星好评?”

    算是配合他那美团外卖的梗。

    凌书成懒得跟她多说,回头就去拉直升机上坠下来的绳梯,将安全绳重新扣上,准备往上爬。

    宋星辰提高了嗓音叫他:“凌书成!”

    他一顿,拉着绳梯回头看她:“还有事吗?”

    宋星辰顿了顿,“今天大年三十呢,老朋友见面,不留下来叙叙旧?”

    “老朋友?”凌书成似笑非笑看着她,“我以为对你来说,我该是个讨人厌的癞□□,挥不走的死苍蝇。”

    “我从来没有那么认为。”宋星辰认真而固执。

    两人对视片刻。

    厉山在空中久等队长不至,探了个脑袋往下瞧,却只看见队长拉着绳梯和那女船长说话。

    他心道,奇了。

    队长是个懒骨头,大家都知道,能省的事一般就省了,连训练这种事情也是极为省事地让大家排个值班表,周一白杨带着练,周二徐冰峰,周三罗兵,周四贾志鹏……

    今儿还在这唠嗑唠上了?

    厉山也是个笨蛋,光想着自家队长不近女色,肯定是被那女船长给缠上了,干脆从副驾驶拿来喇叭,举在面前朝下喊。

    “队长,回家吃饭了!”

    “……”

    凌书成借着台阶就下去了。

    “今晚队里吃团圆饭,我先走了。你也知道是大年三十,一个人在海上漂是几个意思?”他扫视这小船一圈,发现上面根本没有半个游客,“除夕还是家人待在一起好。”

    他正欲转身爬梯子,忽闻身后的人语气平平说了句:“我没有家人。”

    凌书成一愣,转过身去重新看着她。

    宋星辰懒懒地冲他一笑:“没想到吧?当年追我一个多月,生辰八字、兴趣爱好,就连我爱吃的水果、喜欢的颜色都打听到了,却还不知道我是个孤儿。”

    凌书成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却见宋星辰无所谓地撩了把头发,把那在风里烈烈飞扬的橙粉色卷发拢了拢,随手扎了起来。

    “行了,你想走就走吧,我又不会强留你。”

    她转身,在甲板上背对他坐了下来,一身白色毛衣,一条白色长裙。

    除了那头张扬凌厉的头发还和当年一样,别的当真是一星半点也看不出小太妹的味道了。

    挺瘦的。

    那毛衣空空荡荡搭在身上,底下看起来像是没几两肉。

    这茫茫大海,她一个姑娘家孤零零漂在这,凌书成忽然就没法走了。

    他原地注视她片刻,送了绳梯,拿出手机给厉山打电话。

    “是我。”

    厉山还拿着喇叭在上面吆喝:“怎么了,队长?出什么事了吗?”

    凌书成:“你把飞机开回去吧。”

    “可你还没上来啊?”

    “我——”他短暂地停顿片刻,说,“我遇见老朋友了,留下来叙叙旧,你先回去。”

    “那你怎么回去?”

    “一会儿让她开船送我回去。”

    厉山沉默一阵,“队长,你那老朋友……”

    “?”

    “长挺漂亮吧?”

    “??”

    厉山感慨万千地说:“我忽然有一种预感,仿佛这回打赌,我要一个人赢一群,即将发大财了。”

    “……”

    忘了说,基地打赌,赌凌书成三十岁之前能否脱单这回事,三队上上下下只有厉山一个人站在队长这边,觉得队长人格魅力、颜值身材样样俱在,脱单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可以说,这份难得的支持是凌书成最后的牌面了。

    凌书成挂了电话,让厉山回去。

    厉山在上头拿着喇叭又喊了几句,大概就是队长加油、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赢之类的蠢话,最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凌书成没忍住,满头黑线地笑了笑,然后走到甲板上,在宋星辰身边坐了下来。

    宋星辰侧头看着他:“你队员?”

    “嗯。”

    “他给你加什么油啊?”

    凌书成沉默片刻,淡淡地说:“减肥。”

    “你在减肥?”

    “嗯。”

    宋星辰上下打量他,“哪里肥了?”

    “胆子。”凌书成对上她的视线,懒洋洋地笑了笑,“当初惹上你,被人打瘸了腿,身残志也残了,决定对女人这种生物敬而远之,尤其是你。”

    宋星辰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就见他唇角笑意渐浓,叹口气:“要不是胆子肥了,怎么还敢留下来,坐在你身边?”

    海风很大,但不见凉意,只是吹得人面上有些绷。

    宋星辰说:“可能是看见我费了这么多心思,打算给个面子吧。”

    凌书成看着她,两人视线相对,彼此的眼里都是一片赤诚,不带保留。

    他没想到的是,她这么快就招了,压根没打算掩饰什么。

    是,从一下飞机的那一刻起,他就发现了哪里不对。

    除夕夜在海上行船,除非是接了笔生意赚大钱,载游客来看星星、夜游大海,可他一下到甲板上就发现了,这船上只有她一个人。

    看见他的那一刻,她既无吃惊,也不讶异,反倒一口叫出他的名字,仿佛等他很久了。

    最后就是,她这头粉红色卷发,从发根到发尾,颜色鲜艳而亮丽,一看就是刚染的,一点黑发都没长出来。

    她做了这么多,就为他的到来。

    可她等来他要干什么?

    凌书成不愿回想当初那一屁股破烂事,他从小无法无天到大,却偏偏在宋星辰这栽了跟头。

    他看上了她,打定了主意要追她,却没想到最后换来一顿毒打,脚也骨折了,还鼻青脸肿的。

    他发信息告诉她自己受伤了,还自作多情把租来的房子地址也告诉了她。

    追了她一个月,变着法子偶遇,费尽心思与她多说两句话。后来某日,在ktv偶遇,她把所有人赶走,终于坐下来和他喝了点酒,谈了谈心,两人忽然之间就有了亲密接触。

    他想,她总该对他有那么点意思了吧?他凌书成又不差,这么多年来多少姑娘为他钟情?可他心如磐石,直到遇见她。

    只可惜事实证明,宋星辰还真不稀罕他。

    他俩就过了那么一夜,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他被她发小找人打了一顿。出院后发去那么多信息,说自己手残了,脚瘸了,破相了,心碎了,她压根没搭理过他。别说是来看看他了,她连信息都没有回过他。

    后来陈声一语道破:“可以了,凌书成,给自己留点自尊吧,也给她留点喘息的余地。”

    那是凌书成第一次认识到,原来他的真心对别人来说不过是步步紧逼,让人无法喘息。

    他对自己说,等她十天吧。

    如果十天之内,她真的对他不闻不问,也没有流露出一点在意,那他就死心。

    结果呢。

    结果,他果然是匹没人疼没人爱的孤狼。

    伤好那天,他在校外步行街碰见了宋星辰,那时的宋星辰和另一人在一起,不是别人,正是找来一群人把凌书成打残的那一个,余庆。

    余庆见了他,眼睛一眯:“哟,还没被我打死呢你?”

    凌书成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宋星辰。

    她没有反应,没有看他,也没有一句问候的话。

    凌书成不死心,走上去问她:“宋星辰,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她很冷静地反问他:“你希望我问点什么?”

    他希望?

    他希望她可以在意他,希望她哪怕什么也不说,也别用这样的眼神望着他。

    凌书成最后问了一次:“既然你一点也不在意我,那天晚上又为什么要和我睡?”

    没想到的是,宋星辰无所谓地说:“我是小太妹嘛,和谁睡有什么关系呢?一夜春风罢了。”

    一夜春风?

    去你妈的一夜春风。

    那一刻才是真的死心了。

    她知道他被余庆打了,也知道他伤得如何,可她没有来看过他,面对面走过,也没有一句问候的话。

    凌书成一言不发扭头走了。

    那今天呢?她大老远跑来滨城,又做这么多事情,演一出戏勾他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凌书成看着宋星辰:“找我有什么事?”

    “一起过个大年三十。”

    “为什么是我?”

    “从一开始就是你。”

    他笑了两声:“从一开始就是我?是我什么?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倒追不成瘸了腿,还是别的什么?”

    宋星辰没说话,看着他,眼里有明明灭灭的光。

    像极了她的名字,星辰。

    她凑近了些,弯起唇角,说:“那你现在还想再追我一次吗?”

    凌书成淡淡地说:“免了,我怕了。”

    “是不喜欢了,还是不敢了?”

    “大姐,七八年前的事了,至于一直揪着不放?我也就喜欢了你一个月而已,不至于念念不忘。”

    “是吗?”宋星辰有些惋惜,“我可还记在心里呢。”

    “那你记性挺好。”凌书成有些嘲讽地说。

    宋星辰也不在意,像是没听出来他的嘲讽:“我记得的还挺多。我记得你那时候比现在瘦,没这么壮。头发要长一些,风骚一点,不像现在这种板寸——不过这样也挺好,更有男人味。”

    凌书成随便地扯了扯嘴角,算是敷衍。

    可宋星辰却忽的凑了过来,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他吓一跳,下意识要后退,却被她一把圈住了腰,紧紧揽住。

    下一秒,怀里的女人抬起头来看着他,微微一笑。

    “我记得上一次把耳朵凑在这里时,你的心跳也是这么快。”

    “……”

    他有一句mmp不知当不当讲。

    凌书成扒开她的手,往后挪了一点,“你忽然凑这么近,心跳快一点也是应该的。毕竟我从小到大就是一个有家教的人,没有被人投怀送抱过。”

    “是吗?”宋星辰懒洋洋地拉开毛衣,露出下面只穿着胸衣的身体,指指自己小腹上方、胸脯以下的某处浅浅印记,“那这个,是狗咬的吗?”

    凌书成:“……”

    也只是安静片刻,他弯起了嘴角,玩味地说:“难怪忘不了我,跟那么多人一夜春风过的小太妹,恐怕只被我一个初尝人事的新手咬过这么一口吧?”

    他如愿以偿看见宋星辰变了脸色。

    就像当年在步行街相遇时,他被她的漠然狠狠刺痛的表情。

    可也只是一刹那,因为宋星辰很快又笑起来。

    她说:“今晚风也不错,年关来了,过了就是春天。不如今晚……”

    眨眨眼,唇角笑意渐浓。

    “再来度个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