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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遍全家确认哥哥不在家里,温吞的失落佔据她的思虑。

    依孔维艺对自己哥哥的了解,想必是为了避开她才选择提前出门。

    比起见面后彼此尷尬的情景,她更不想要自己的哥哥挨饿,于是她不顾自己一整晚没睡,毫不犹豫套上围裙做了份早餐和便当送去哥哥的公司。

    进入公司,位于柜檯的接待人员一看见孔维艺就认出她的身份,「孔社长的妹妹?」

    「是。」孔维艺怯怯地回答。

    接待人员接着微笑询问:「是要来找社长的?」

    「是,我有东西要给他。」

    「要亲自送去还是交给我们转交呢?」

    孔维艺愣了一下后回答:「我想要……亲自送去。」她握紧手里的提袋。

    果然孔维艺还是想要和哥哥见个面,亲耳听他继续述说昨日为何那么做的解释。

    「我明白了。」接待人员随即打了通内线电话,见电话未通便掛下电话面露无奈说:「社长办公室电话无人接听……」

    「既然如此可以直接去办公室找他吗?」孔维艺问。

    闻言,接待人员表情瞬间变得为难,因为这样的要求是不被允许,不管亲人还是熟人来访都必须先知会社长一声,这是芮秘书一而三再而三交代她们的严厉规定。

    孔维艺蹙眉,「……不行吗?」

    「社长的办公室在十楼,出了电梯后直走就能看见一扇褐色的大门,那里面就是社长办公室。」接待人员叹着气说,拿了一张通行证出来,「等等我会打通电话去秘书室,通知芮秘书你来访一事,说不定她现在就和社长在一起。」

    「真的很谢谢你。」

    孔维艺接下通行证后照着接待人员的话,搭乘电梯来到十楼,果真如她所说长廊的深处有一扇褐色的大门。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哥哥的办公室,以前即使来到公司也只会在楼下大厅或者的二楼的交谊厅见面,所以她的不曾来访造就了她此时此刻的紧张。

    哥哥如果看到她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会是笑着还是和昨天一样愁容满面呢?

    那她自己呢?她看到哥哥的当下,该用甚么样的笑容呢?

    想着她的双脚已经来到了褐色大门前,门并未关紧而是开着一个小缝。

    孔维艺深呼吸一口气,准备推开大门的时候,里头传出的声音阻止了她的行动。

    是铝罐散落一地与大理石地板產生碰撞的清脆声响,接踵而至的是女人的呻吟声还有衣服相互磨蹭的声音。

    孔维艺轻轻推开门,让门缝的间隙变得更宽广。

    她看见……自己的哥哥压在一个上身赤裸的女人身上,他激烈摆动下半身撞击着那个女人。

    女人发出的娇吟与表情看不出来是痛苦还是享受。

    直至女人对孔诚浩喊出那句话后,才让孔维艺看见答案。

    「我爱你……我爱你……诚浩。」

    那句爱,成为让孔维艺陷入迁思回虑的一个桎梏。

    回去的路上她精神恍惚地反覆想着,那个女人对哥哥诉说的爱意,该是多么真诚。

    真诚到让她有点羡慕……

    孔维艺这才明白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她对哥哥的感情早已发酵,不再像是一般兄妹该有的情谊。

    可是孔诚浩到底是她的哥哥,她不应该对他抱持超越亲情的感情,即使有也必须要捨弃。

    然而当她不时想起那个把别的女人拥入怀中的哥哥,比起忌妒更多的是畏惧。

    不知为何会有这情感產生,孔维艺正觉匪夷的时候,一道久远的声音从脑海深处窜起。

    『我爱你啊……我爱你啊……』

    她停止向前的脚步,静下心仔细重复回想那道声音。

    『为甚么?为甚么……明明我是这么爱你……』

    身子不由自主开始发颤,模糊不清的片段开始重叠于脑内,组成一个男孩将一个女孩压在床上强暴的画面。

    “碰!”

    「呀啊!撞到人了!」

    忽然发出的巨大撞击声及尖叫声,中断孔维艺的思维,她倏地抬头看见前方路口有一个老奶奶横躺在路中央,距离她的不远处则倒着一台载满回收被撞凹的脚踏车。

    肇事的是一辆进口轿车。

    孔维艺立刻衝到老奶奶身边,避免她遭受第二次伤害。

    她蹲下身放下手里一直拿着的便当,发挥身为一位护理人员处变不惊的精神开始为老奶奶检查伤口。

    「老奶奶?听得见我的声音吗?」她柔声问道,老奶奶痛苦呻吟着点头。

    「除了头痛?还有哪里痛?」孔维艺低头翻找包包,掏出自己的手帕,紧压住老奶奶不断出血的头部。

    面对孔维艺的问话,老奶奶模模糊糊地伸手指向腰部,当她看见自己辛辛苦苦收集整齐的回收物飞散四处时,不顾自己受伤的身子试着想要起身把那些东西捡回。

    正准备打电话给救护车的孔维艺,眼角馀光发现老奶奶的意图,担心老奶奶的移动造成更严重的伤害于是连忙放下手机阻止老奶奶。

    她紧紧握住老奶奶的手,「老奶奶,你先乖乖别动,等救护车来……不用担心那些回收,我答应你等等一定会帮你全部捡回来的……」

    听见孔维艺这番话,老奶奶终于放心,伤口再怎么疼痛还是硬挤出笑容含泪对孔维艺说:「谢谢……谢谢……」

    孔维艺的手依旧不放开老奶奶的,用空着的另一隻手将电话拨通,「请问是119吗?这里发生了严重车祸,需要派救护车赶紧前来救援……地址是……」她抬头左右张望找寻附近电线桿上标示的路标。

    「他妈的!这捡破烂的老太婆是想找死是吗?刮花了我的车,还敢在那边给我装死?」后方的咆哮声盖过孔维艺的声音,但孔维艺不予理会继续她与医院的通话。

    穿着西装束裤的男子从肇事的进口车大摇大摆走了下来,一下车他先是检查自己的爱车,确定车头留下明显刮痕后就转头对着老奶奶和孔维艺破口谩骂,一点也不关心被他撞到的人的伤势,只心疼自己的车被那些破铜烂铁刮出了一道长长的痕跡。

    即使结束通话后方无理的叫骂始终继续,本打算选择无视的孔维艺,最后忍无可忍,当她回首试图反击的那一刻,一名穿着牛仔外套的男人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领先她一步出声喝止肇事男的行为。

    「那个,这位先生。」男人背对着孔维艺与肇事男面对面对峙,「你有没有搞错啊?撞伤人的可是你,违规在先的也是你,请问你有甚么资格在这里像隻狗一样狂吠呢?」

    「你这小子……说老子是狗?找死吗?」肇事男气愤地出手抓住马羿杰的衣领,「你有甚么证据说是我违规?我开车开得好好的,是那个死老太婆给我突然窜出,被我撞到是她活该!」

    「哼……」马羿杰冷笑出声,从容不迫地答道:「是吗?我搭乘的那台计程车上面的行车纪录器可是将你所有的违规行为拍得一清二楚,绿灯左转未先礼让行人通行……你刚才转弯的时速似乎完全没有要煞车的意思啊?」

    「什、什么?」

    「当你绿灯转弯的时候,老奶奶早就已经骑在斑马线上,假如你有减速煞车的话,老奶奶是不可能被撞飞这么远,只会是当场擦撞倒下的轻微擦伤。」马羿杰说,表情变得严峻,「而且车祸发生后,我亲眼看见你慌张下车时右手正拿着手机,可以从此动作推测意外发生时你正使用着手机,所以才会没有注意到骑在斑马线上的老奶奶,让整台车毫无减速迎面撞上她。」

    「你、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开车用手机?」肇事男因为马羿杰的种种证词,开始慌了手脚,早已不见方才的理直气壮。

    「一样的证据啊……行车纪录器。」马羿杰不疾不徐指向他乘坐的那台计程车位置,顺着他的手指肇事男脸色渐渐惨白。

    他的双手放开马羿杰的衣领,游移不定的眼珠子转呀转的,他的表现让马羿杰一眼就猜到他下一步想要干嘛。

    这一次换马羿杰抓住他的衣领,他对着肇事男微微一笑,「不要忘了……肇事逃逸可是罪加一等啊!」

    从远方传来的警笛声,让肇事男饮恨低语:「可……可恶。」

    解决完这肇事男,马羿杰转头问:「小姐,老奶奶那边状况还好吗?」

    听见马羿杰在叫自己,孔维艺立马抬头和马羿杰四目相交。

    这一瞬间马羿杰感觉心跳暂停了。

    孔维艺锁紧眉心,温柔语道:「老奶奶的血暂时止住了,只是还是必须去一趟医院检查脑内是否有无出血或是内脏有没有受损等……」

    向马羿杰解释完,见他站在原地发楞,孔维艺用感激的语气对马羿杰说:「真的很谢谢你,愿意帮忙站出来替老奶奶发声。」

    马羿杰顿时深吸口气,正要出声之际救护车也刚好抵达。

    孔维艺把视线从马羿杰的身上转移开,她速速起身来到救护人员的身边和他们解释老奶奶的状况。

    而警察则是过来马羿杰与肇事男的旁边将他们带到一旁问话,无心于警察先生的调查盘问,马羿杰的视线时不时停留在孔维艺的身上。

    问话到一半时,当他看见她跟着老奶奶一起上救护车,他急忙开口:「那个警察先生,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一下……」

    「喔,好……」警察先生一脸茫然点头。

    得到警察的允许马羿杰快步加紧脚步,赶在救护车后门关上前跑到孔维艺的面前。

    「那、那个!」他喘着息喊道。

    孔维艺回头看向马羿杰,「怎么了吗?」

    马羿杰握紧拳心咬着牙,双眼盯着孔维艺不放。

    「有甚么话想说呢?」孔维艺疑惑地又问一次。

    见马羿杰始终保持沉默,坐在孔维艺旁边的救护人员不禁开口提醒:「先生,如果有甚么话想对这位小姐说请尽快传达,再拖下去可能会害患者错过救援的黄金时间。」

    马羿杰闻言,看着孔维艺渐渐变得焦急的表情,一道勉强的笑容掛上马羿杰失绪的脸庞。

    「老奶奶掉散落马路上的那些回收我会负责帮忙解决的……所以小姐你就安心待在医院陪着老奶奶。」他说,然而这句话并非是他衝来这里的本意。

    「谢谢你。」救护车门关上之时,孔维艺朝马羿杰露出的微笑让他后悔了。

    孔维艺嘴角两边因笑容才会出现的梨涡,和他小时候的记忆如出一辙。

    他目送救护车朝前方快速驶去,他内心的懊悔与哀伤却迟迟无法散去。

    明明就是熟悉不忘的声音,日日所念的样貌,为甚么看着我的眼神却是如此陌生?

    马羿杰满心思考着这些,后悔自己在最后没有勇气将想问的那句话,想喊的那个名讳脱口而出。

    如果……喊出来的话,她或许是不是就会认出我了呢?他想。

    还是说……即使喊出来,她仍会把我当作陌生人,因为果然认错了?他闭着眼睛,稀释自己此时低落的心绪。

    望着看不见任何车辆的远方,马羿杰无声喊道:姐姐,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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