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六零纪事》 第1节 本书由 蔚蓝の枫叶 整理 ===================== 重生六零纪事 作者:打字机n号 文案 江来娣的前半生只能用悲惨来形容。 出生在一个落后愚昧的小山村,亲爹老实,亲娘懦弱,家里还有四个姐姐。蛮横的爷爷,刁钻的奶奶,吸着她们一家的血,供养着二叔一家人。 吃不饱穿不暖,就因为她家没有儿子。 除了几个姐姐,那个家庭给她留下的只有痛苦的回忆,好不容易凭借自身努力离开了那里。谁知一次意外,重回出生前。 只是,似乎出了什么问题 看着身上多出的一团肉,江来娣变成了江一留 从此爷爷叫心肝,奶奶叫宝贝,懦弱的爹娘似乎也要雄起。 面对完全不一样的处境,他不知是否该遗忘前生...... 这是一个饱受重男轻女之苦的女人重生回到那个波折的年代,带着几个姐姐走向幸福的故事 排雷: 1.女穿男,非耽美 2.有空间,感情线较少 和编辑商量了一下,4月25号入v,入v当天三更,希望小天使们多多支持 内容标签:性别转换 种田文 重生 主角:江一留 ┃ 配角:江家一家人 ┃ 其它:女穿男;空间 ===================== 第1章 重生(捉虫) “艾薇,你还不下班啊。” 苏珊整理完东西,正打算下班,看到她坐在位子上,面前堆着厚厚一叠文件,丝毫没有下班的意思,好奇地问道,“今天不用去接你外甥女吗?” 艾薇抬起头,她的皮肤白皙,一副大大的框架眼镜遮住了半张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温柔的笑了笑:“今天她被老师留在实验室做实验,估计不回家了,我把这个方案做完就回去。” 一想到自家争气的外甥女美琳,她的心里就一片柔软。 “你啊,也别太拼了,都四十几岁的人了,也不考虑一下个人问题,我看楼上的大卫对你有点意思,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苏珊对着她挤眉弄眼。 “不了,我的情况你也知道的,我是真的没有结婚的打算,好啦,你老公还在楼下等你,你快下去吧。” 艾薇抿抿嘴,挥手跟她告别,她这种情况,就别祸害别人了。 “哎啊,我都忘了,那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呦。”苏珊拍拍脑袋,她差点把自家男人给忘了,跟艾薇挥挥手,拎起包急忙跑了出去。 她收回眼神,视线回到自己面前的文件上,可是思绪却被苏珊刚刚的那段话带了过去。 艾薇,原名江来娣,她从小生活在中国的一个小农村里,出生在六十年代,经历了中国最混乱的那十几年,尝遍了人生的酸甜苦辣,那个家,留给她的都是痛苦的回忆,从懂事起,她就想逃离那个地方。 江来娣有四个姐姐,她是家里最小的妹妹,可是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家里,她从来没有因为是老幺而受到过一丝怜惜。 她们死命干活的时候,二叔家的两个儿子在到处玩耍,她们饿的头昏眼花的时候,二叔家的两个儿子还能偶尔吃到荤腥,大姐和二姐一个嫁给了鳏夫,一个嫁给了瘸子,就为了给那两个宝贝的男丁娶上媳妇。 重男轻女又严肃的爷爷,刁钻蛮横的奶奶,只会闷头苦干的沉默父亲,因为生不出儿子被奶奶压得死死的母亲。 爷爷奶奶觉得自家大儿子绝了香火,总想着从二儿子那里过继一个,继承大房的香火,死命扒拉他们家的东西喂养好吃懒做的二叔一家,而那一对懦弱无能的夫妻只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几个女儿成为别人家谋取财富的工具。 她童年仅存的一点点温暖都来自于几个姐姐,在那种情况下,她们五个姐妹只能相互扶持着走下去,回想起那段一个野菜窝头五个人分着吃的日子,真是苦涩的甜蜜。 艾薇的脸上闪过一丝悲痛,可惜大姐年纪轻轻就被那个酗酒的丈夫折磨得失去了生命,只留下美琳这么一个女儿,她向大姐承诺过,一定会将美琳培养成人。也因为身边带了个孩子,她至今也没找到合适的对象,蹉跎至今。 来到美国,一是为了有一个新的开始,二是为了摆脱那些吸血的家人,美琳是个乖孩子,贴心又懂事,她这些年,她早就把那个孩子当成了亲骨肉,一直没有后悔过当年的决定。 她回过神,好不容易离开了那个地方,怎么又想起来了,摇摇头,不去想那些烦人的东西,专心面对眼前的案子。完成这个案子又能拿一笔不菲的奖金,这样离她在美国买房安定下来的梦想又进一步了。 桌子上的手机闪了闪,她用的还是最老式的诺基亚,只能打电话传简讯,小小的手机屏幕都已经有些花了,拿起手机凑近看,原来是外甥女传来的简讯,家附近的超市冷冻专区搞促销,价格很划算,只在今天。 她来到美国后开销很大,又要供美琳上大学,在这些日常生活的开支上,两个人都是精打细算的。 起身整了整桌子上的材料,放进一旁的袋子里,工作回家做也是一样的,超市促销可遇不可求,趁今天多屯点牛肉,放冰箱可以保存很长一段日子。 她要去的那个超市在一座大厦的b1层,上面的十几层也是商铺,卖电器服装之类的。 超市很大,整整一层都是超市的区域,她推着推车来到冷冻区,仔细挑选着促销的物品,金枪鱼也在搞特价,美琳那丫头最喜欢吃生鱼片了,可惜价格太高,一个月都难得吃一次,她仔细挑选了一块看上去色泽最新鲜的,放到推车里。想着美琳看到金枪鱼的表情,脸上忍不住带上了一丝笑意,显得整张脸鲜活了起来。 正当她接着往下一个货柜走去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声惊慌的叫嚷声。还有子弹射击的声音。 该不会是遇上上面黑社会火拼或是恐怖袭击了吧,她的脑海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被一股爆裂的气流席卷,失去了意识。 心中唯一闪过的就是幸好早就立了遗嘱,这些年存的钱足够美琳大学几年的费用了。 ****** 一九六三年,这时候文革刚过去,人民的生活还比较拮据,多数人面黄肌瘦,还没从那段艰苦的岁月中回过神来。 中国一个偏远的小农村——青山村 “儿子儿子,祖宗保佑,一定要是个儿子啊。”一个干瘦的老太太在房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 她身上穿着一袭灰扑扑的短袖,一条宽大的裤子,衣服上打了好几个补丁,只是洗的很干净,黑发中掺杂着不少银丝,一丝不苟的梳起来,一眼看过去,就是个刻板严肃的老太太。 “啊啊啊——好痛啊。”一旁的房间里传来阵阵尖利的叫嚷声,屋子的隔间用草编的席子隔挡,两边的响动对方都听的清清楚楚。 “叫叫叫就知道在那里嚎,一个带把的都没给我们老江家生出来。”坐在首位上的老头眉头紧锁,黝黑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悦。手上拿着个旧烟枪,一股刺鼻的烟草味从烟斗里传来。 “老大啊,不是我说你,你看看你弟弟都生了两个儿子了,你家呐,一串的丫头片子,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你家这个娘们这次要是再生赔钱货,我就做主把你弟弟家的老二过继给你,也算是有了香火。”江城看着自己的大儿子,脸上写满了不悦。 屋子正中间蹲了个体格健壮的汉子,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年纪,皮肤黝黑,穿着一件洗的发黄的汗衫,眉目端正,只是眉头紧锁,带着股烦躁,此时他双手抱头,沉默不语,没有儿子的男人在村里抬不起头,他也想有个自己亲身的儿子,不想过继兄弟家的孩子。 “大海啊,听你爹的没错,我看就是梅子那块破地有问题,你看都生了四个丫头片子了,就是没能生个带把的,你难道想将来死了没人帮你摔盆吗?”苗三凤苦口婆心地劝道。 “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该同意你娶那个女人。” 她这辈子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最疼的就是眼前的大儿子,因为当时的江家的几个媳妇一连生了好几个女儿,而她刚嫁进江家就生了这个大儿子,连婆婆都对她高看一眼,一下子压了所有妯娌一头,日子过得顺顺溜溜的,这个大儿子自然就成了老太太的心头肉,即使后来又生了一儿一女,也没能压得过他去。 可也就是这个儿子,最让她操心。 江大海的媳妇是他自己看中意,央着老娘去求亲的,一开始,苗三凤也挺喜欢那个干事勤快,人又老实的大儿媳妇的,可再多的满意,在她一连生了四个闺女后被消磨没了。 江大海沉默不语,心里担心着屋里正在生产的媳妇。 苗三凤叹了口气,心里打定主意,若是这次老大家的又生了一个丫头,她逼也得逼着儿子把老二家的小子过继过来不可。 在屋子里生产的顾冬梅清楚的听到屋外传来的话,心里憋着一股气,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痕,这个时代太艰难,就因为她没有生个儿子,到处被人指指点点,二弟家的那位就差用下巴看她了。 就因为她没有儿子,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口子卖命挣来的粮食进了二房那几个懒汉的嘴里,自家几个女儿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饿的面黄肌瘦,而她这个做娘的确一点也不敢反抗,明明已经分家了,凭什么二弟一家还得靠他们养着,就因为他们家的两个更金贵吗。 明明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因为频繁的生育和繁重的劳力早早添上了皱纹,泛黄干瘦的脸颊上沁满了汗珠,隐约还能看出年轻时清秀娇美的样子。 儿子,一定要是个儿子啊,顾冬梅赤红着眼,只要生了儿子,一切就能改变了。 带着这股信念一个用力,一股热流从身下流出,顾冬梅松了口气,渐渐失去了知觉。 接生婆剪短孩子的脐带,拍了拍孩子的屁股。 “哇——”一声孱弱的叫声传了出来。 屋外的人紧紧盯着房门,等着产婆出来。 第2章 重生(二) “孟大妈,怎么样,是男娃还是女娃啊。” 苗三凤看到席子被掀开,接生婆抱着一个用灰扑扑的被子包着的小婴儿出来,急忙迎了上去,虽然她早就对大儿媳妇这胎不抱有希望,但是此时还是有那么一丝侥幸心理。 江老头放下手上的旱烟,眼上也透露着一丝期盼。 接生婆孟大妈也是知道江家的情况的,队上的那些长舌妇没少拿江家大媳妇说笑,此时她笑着将襁褓塞到苗三凤的手里。 “是男娃,你家大媳妇给你生了个带把的。”这可是江家老大家的独苗苗,这宝贝蛋是她接生出来的,孟大妈已经想到自己这一趟的丰盛收获了,现在家家都没有余粮,她还等着这次赚点玉米面给家里的孩子开火呐。 “儿子,是儿子。”苗三凤看着怀里皱巴巴,像个红皮猴子的宝贝金孙,双手颤颤巍巍地,老眼含泪,她大儿子终于有后了。 江城听到产婆的话,立马将旱烟放在桌子上,一拐一拐地走到自家老婆子身边。江城早年在战场上受过伤,一条腿跛了,平时慢着些走倒还看不出来,此时因为心急,速度快了些,那只跛脚使不上力,显得人一拐一拐的。 他上前小心的揭开小娃娃的襁褓,激动地老泪纵横:“是男娃,老大有后了,我也有孙子了。” 苗三凤手里双眼紧闭的孩子,似乎有些不舒服,闭着眼睛哼唧了一声,扭动了一下身子。 江老头涨红着脸,看着老婆子手上的那个瘦巴巴的小娃娃是怎么看怎么喜欢,粗糙的老手想抱抱的那个孩子,又怕自己手粗伤到他。 “江老哥你也真是的,难不成还怕我骗你不成。”孟大妈看到江城的举动,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哪里哪里,我这不是太激动了吗,大海啊,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哪些东西谢谢你孟大妈。” 江老头是有孙万事足,自然也不会小气。 “啊,哦哦”江大海显示楞了一下,紧接着回过神来,他早就被自己有儿子这件事乐昏了头脑,这些年,因为没有儿子这件事,他受的压力并不比自己媳妇小。 第2节 毛主席那句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早就家喻户晓,可在他们这种偏僻的农村,家里若是没有一个儿子,到哪都会被人说嘴,特别是江大海今年已经三十出头了,跟他同龄的,那个不是已经有好几个儿子了,照他们这儿的风俗,没有儿子那就是绝后,女儿多有什么用,早晚是人家家里的。 现在,他终于有儿子了,江大海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挺直背在外面走动了,他的儿子,他的宝贝蛋,江大海搓着手,在那嘿嘿傻笑,看着自家的小崽子,脚像黏在了地上,嘴上应和着,人却一动不动。 “我看他是乐傻了,孟大姐啊,你等着,我去帮你拿啊。”苗三凤看了自家傻儿子一眼,但是儿子的心情她也理解,将怀里的孩子放到大儿子手中。 “小心点,可别把我的小金孙给摔着了。” 江城艳羡地看着自家儿子,心里想着老婆子怎么就没把宝贝孙子抱到他手上呐。 “爹,我儿子,我有儿子了。”江大海僵着手,黝黑的脸上露出两排大白牙,笑成了个傻子。 “得意什么,那也是我孙子。”江城心里快活,也不和他计较。 他们盼这个金孙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盼来了。 那厢,苗三凤在厨房想着该送什么东西好。 江城那条腿是在战场上为了救自己的老首长才瘸的,也算是光荣负伤,虽然由此伤退了,但是每个月的补贴都有不少,他伤退前只是个小排长,被他救得那个老首长感念他的恩德,特地让人给了他正团级的补贴,每个月,除了三十块钱的工资,还有各种粮票肉票和一些金贵东西的补贴。 所以,即便是在三年灾害时期,江家的日子也不算难过,连他们嫌弃的四个孙女,也没有在那艰难的日子饿死。 此时苗三凤看着米缸里的米面,有些犹豫,早在最小的女儿出嫁后,江老头就做主给两个儿子分了家,他们老两口跟着老大一家,不需要二儿子养老,当然他们老两口的补贴自然就全归老大一家了。 这么分家,其实江老头和苗三凤还是存有私心的,毕竟他们更看重大儿子,自然想着把好东西留给大儿子一家,要知道江老头的补贴早就足够他们老两口养老了,还能顺带养活老大一家。 可人算不如天算,老大一家连生四个闺女,二老二却给他们生了两个金孙,看在孙子的份上,他们也不能看着老二家不管啊,老二江大川好吃懒做,在队上做着最轻松的活计,每个月的工分比村里的妇女还少,他那个懒婆娘范小娟就更不用说了,每天在那病病歪歪的,吃起粮食来比村里的壮汉还狠。 老两口对二儿子一家早看不顺眼了,可是心里想着从老二家过继个儿子给老大,这些年,江老头拿到的东西基本都给了老二一家,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填补老二一家那个无底洞。 这个月刚刚到手的那些精粮早被心疼两个孙子的苗三凤送到老二家去了,现在米缸里的就只有一些苞米面,而且看分量,也就只够自家人吃了。 苗三凤咬了咬牙,从厨房一个隐蔽的角落里拿出一个灰扑扑的陶罐,打开罐子,里面赫然是几块腌肉,这还是去年过年时老首长派人送来的,苗三凤藏得可严实了,准备留到今年过年再吃,现在看来,只能送这个给孟婆子了。 苗三凤的心就像在滴血般,农村人吃口肉多不容易啊,这年头,想买肉也买不到呐。她拿出其中一条腌肉,将上面的粗盐撇干净,放到案板上,小心估摸了一下,切下手掌长的一段,用报纸抱了起来,那麻绳拴紧,又将剩下的肉放回原处,仔仔细细藏了起来。 现在可不一样了,老大家也有儿子了,可不能一直补贴老二家了,那一家子懒汉,也是时候管教一下他们了。 下次老头子分到的好东西都得给她的宝贝蛋留着,看她金孙那瘦巴巴的样子,一看就是在娘胎里没有吃好,都怪她,被老二媳妇怂恿了几句,觉得自己大媳妇肚子里的肯定还是个丫头片子,怀孕期间也没给老大媳妇吃点好东西,把她的金孙饿着了。 等下个月分到好东西,得给大媳妇好好补补,看她瘦巴巴的样子,要是没有奶水,她孙子不就饿肚子了吗。 苗三凤拎起那块肉,想了想,又往竹篮里放了六枚鸡蛋,在农村,这些鸡蛋都是用来卖钱的,轻易不会吃,看了看篮子里的东西,苗三凤应该觉得够分量了。 要不是这么大的喜事,一向小气的苗老太可不会这么大方,前头大妮她们出生的时候,苗老太都是一人半斤苞米面就把接生婆给打发了,还心疼个半死。 苗三凤拎着竹篮走了出去,孟大妈是早就望眼欲穿了,看到苗三凤走了出来,急不可耐地从她手上接过那个竹篮。 “诶呀,大妹子你太客气了,怎么给了怎么多好东西啊。”孟大妈的眼睛都快直了,那可是肉啊,她家有多久没尝到这些荤腥了,咽了咽口水,嘴上说着不好意思,却丝毫没有将东西还回去的意思。 “哪里,你帮我们江家接生出了一个大胖小子,这点东西算什么。”江老头毫不在意地说道。 孟大妈咂了咂舌,江家果然有钱,也是,江老头一个月的补贴就有不少了,而且江大海和他媳妇又是埋头苦干的老实人,每人都能赚不少工分,哪会缺这些东西。 只是江大海有了儿子,他那个弟弟一家的日子估计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滋润了,孟大妈想起江家老二那个鼻孔朝天看人的媳妇,心里有些幸灾乐祸,也不知道她知道自己大嫂生了一个儿子后会是什么表情。 “你家大儿媳现在脱力睡了过去,估计一两小时后就醒了,你们先给她熬点好克化的汤水和粥,要是有条件,加点红糖,她现在可是关键时候,要是吃的不好恐怕会没有奶水,到时候孩子就要挨饿了。”孟大妈看在这些好东西的份上,仔细提醒到。 “我知道,我知道。”江大海看着怀里瘦小的儿子,连忙点头,他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都不能让他饿着。 “好了,也没我事了,我就先回去了。”孟大妈看东西也到手了,就不打扰他们了。 苗三凤热情地送她出去,看人走了才回到屋里。 江大海抱着儿子不肯撒手,江老头只能在那看着过干瘾,看到老婆子进来,深思了一会:“再过几天,我下个月的补贴也该下来了,到时候也别给老二家的了,他们两人有手有脚,没道理养个孩子还得让我们老两口补贴,冬梅现在正是补身体的时候,可不能让他饿着。” 苗三凤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这个宝贝孙子,对老头子的话自然没有半点不满,再说了,她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江大海听了他爹这番话,一个大男人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些年,爹娘一直拿着他们的东西补贴二弟一家,他没有任何意见,可是二弟一家得寸进尺,拿了爹娘的补贴还不够,他和媳妇分到的粮食也常被老二家的孩子用各种理由从他娘手上哄骗过去。看着自己个闺女吃不饱穿不暖,他这个当爹的又何尝不心痛。 可是他又没胆子反驳爹娘的决定,只能这样受着,现在好了,爹娘自己看明白了,家里的东西终于不用无止境地填补二弟一家了,几个闺女的日子应该也能好过些。 江大海看着怀中的儿子,心里从来没有如此安定过。 第3章 重生(三) “大妮、二妮、割完猪草啦。” 大青湖旁边聚集着一群正在洗衣服的妇女,看着从山上下来的姐妹几个,和善地打着招呼,谁不知道江家那几个闺女过得是什么日子,都是住在一个村的,虽然平日里也喜欢那江家的事说嘴,心底里对那几个小姑娘还是有一丝怜悯的。 江大妮刚从山上割完猪草下来,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的衣服,衣服有些大,套在瘦小的身子上像套了个麻袋似得。身后的背篓几乎比她半个身还要大,麻编的背绳深深勒进肩上的肉里,胸前还用布条固定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孩子,枯黄的头发绑了两个麻花辫垂落在胸前,黑瘦的小脸上沁满了汗珠。 两岁的孩子正是好动的时候,在她胸前胡乱挥手蹬腿,看的人心慌不已,生怕江大妮下一秒就摔着了。 江大妮身边的小姑娘是她的妹妹江二妮,她的背上也有一个大背篓,与江大妮温顺腼腆的模样不同,江二妮的那双眼睛,有点桀骜不驯,巴掌大的脸上,因为长期吃不饱的缘故,颧骨微凸,眼睛大的吓人,所有见过她的人,都说这姑娘将来肯定了不得。这句话可不是褒义,反而是带着一丝贬低的,小姑娘太有主见,不服管教,将来哪个人家会要她。 江二妮一手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是江家的三妮,她身上的衣服早已打满补丁,一手被姐姐牵着,一手含在嘴里,美滋滋地咗着手指,刚刚她们在山上发现了一丛地稔果,黑黑的小果子甜滋滋酸溜溜,味道可好了,可惜那一丛地稔早就被上山的孩子祸害过了,只剩下零星几颗。 江大妮和江二妮不舍得吃,将那几粒野果子给了最小的三妮和四妮,四妮还小,就吸了些汁水甜甜嘴,到是三妮吃的最多,此时她咗着手指头,还在回味那些残留在手指上的野果子的味道。 江二妮看妹妹这样,有些心酸,明明自家的条件是村里最好的,凭什么自己几姐妹要过这样的日子,二叔家那两头肥猪却能吃着他们家的粮。还肆意欺负她们几姐妹。就因为她们是女儿吗? 她迟早要向别人证明,女儿并不会比男儿差。 江大妮今年已经九岁了,在农村也算是半个大人了,奶奶苗三凤和她妈顾冬梅平日里要忙着在队里挣工分,家里的活计都是她一人包办的,在她稍微大一点后,苗三凤还借着自家老头在村里的威信,硬是帮她接下了队上喂猪的活,虽然年纪不大,每天也能计三个工分。 现在每个生产队都以村为单位,每个社员都需要参加集体劳动来赚取工分,男性劳动力一般为10个工分,女性劳动力一般为7个工分,江大海和妻子顾冬梅是生产队的主力,两人干活卖力,他们的工分就比较高,江大海一天能拿十一个工分,顾冬梅也能拿八个工分,江家的老爷子江城因为腿脚有伤,又有部队的补贴,所以是不参加劳动的,苗三凤虽然上了年纪,可是泼辣肯干,每天也能拿七个工分。 按照他们家的条件,根本就不需要让孩子赚工分,在大田村,只有那些寡妇人家,或是一些家里人口多,没有主要劳动力的人家才会求着队长给自家的小孩安排活计。 喂猪不是个轻省的工作,天还没亮,她就得起床去山上割猪草,因为年纪小的缘故,一趟就只能搬个十斤草料,队上有十头大肥猪,她每天得上山下山好几趟,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吃不饱不说,每天还要承受如此重的劳动,九岁的人了看上去还是瘦瘦小小的一个。 江家的条件已经算是青山村数一数二的了,即便是不喜欢女娃也没必要这么作践啊,可是苗三凤是出了名的刁钻,谁敢当她面说三道四,而且这年头,谁家日子都不好过,她们即便心疼那几个丫头,也没有那个余力接济她们。 好在江二妮现在也大了些,能帮大姐做些事了,总算是让江大妮松了一口气。 “对了,大妮啊,你妈她们今天没来上工,据说是要生了,你们快回去看看吧,没准她已经给你生了个大胖弟弟了。” 说话的是青田村生产队的队长莫大栓的媳妇,她身量不高,力气却很大,为人也豪爽,和顾冬梅的感情不错,对苗老太的行为她早就看不惯了。 “真的吗,谢谢你啊莫大婶,我这就回家去。”江大妮听到她妈要生了,眼睛闪闪发亮,她一直坚信,只要妈生了弟弟,她们的日子就会好过,从小,所有人都是这么告诉她的,只要家里有了男孩,她们的未来也就有了依靠。 她从来没有怨恨过奶奶这么对待她,她的心很小,也很容易满足,三年灾害的日子里,多少女娃被饿死,或是被家人远远地丢到山里自生自灭,至少她们姐妹几个活下来了,为了这个,她都不会怨恨家里人。 她知道爸妈其实很疼她们,只是碍于孝道,不能和奶奶对着干,她永远也不会忘记小时候爸爸带她赶集时偷偷塞到她嘴里那颗麦芽糖的滋味,还有那几年最困难的日子里,妈妈偷偷给她们姐妹几个留下来的糠馍馍,自己饿的差点在田里昏倒。 这些一点一滴都记在她脑海深处,是她晦暗匮乏的生活里,唯一的一丝色彩。她始终坚信,只要有了弟弟,妈妈就不会再被奶奶骂,爸爸也不会总是哀声叹气,她们四姐妹的日子也会好起来。 “毛主席保佑妈妈一定要生个儿子,这样一来,我倒要看看爷奶还会不会把家里的粮食都送到二叔家里去。” 江二妮最恨的就是二叔家那两个小崽子,在她们每餐吃着野菜窝头的时候,他们两个却时常可以吃到白面馒头,还总是拿着这些从她家米缸里搬去的粮食,在她们面前奚落她们。 江大妮急匆匆地把今天割来的猪草交给送给村里专门照看那几头肥猪的猪倌,自己带着几个妹妹匆匆忙忙赶回家去。 现在这年头,这些肥猪可是村里的重要财富,队长莫大栓特地让村里的孤寡老头孟三住在猪圈附近,平日里吃住都和猪在一块,屋子里臭烘烘的,也没人敢靠近。 往常,江大妮还得帮孟三煮猪食,只是现在急着回家,孟三知道江家的情况,加上平时也就只有江家几个姐妹会过来看看他这个糟老头,陪他聊聊天,十分爽快地就让她们回去了。 江大妮的篓里还有特地从山上摘的新鲜的野菜,家里的粮食一直都是紧着爷爷和爸爸的,分到她们头上的也就勉强只够骗骗肚子,江大妮只能多采些野菜,和苞米面一起煮,野菜有一股苦味,但是好歹能勉强吃饱了。 现在可比前几年好多了,野菜也都重新长了出来,要知道,在那几年,连树皮都被人扒光了,被说是草根了,饿极了连土都吃。 大妮她们一路飞奔回家,一开门,就看到奶奶苗三凤站在院子里。 “奶、奶奶。”江大妮几个立马停住了脚,低着头,害怕地不敢看她,要是让奶奶知道她们没煮完猪食就溜回来,肯定逃不了一顿狠打。 “大妮啊,你们几个回来啦。” 苗三凤和往常完全不同,不仅没有给她们脸色看,反而笑的像朵菊花,亲热地叫着她们,江大妮和妹妹互看了一眼,心中觉得毛毛的,奶奶该不是沾上什么脏东西了吧,怎么变成这种怪怪的模样。 “你们妈给你们生了个弟弟,长得可机灵了,现在正在屋里呐,小声些,可别惊着他。”苗三凤有了孙子,对这几个孙女也就没那么不顺眼了,难得给了她们一个好脸色。 “我现在先去给你妈煮鸡蛋水,你们去屋里看看弟弟吧。”苗三凤哼着小曲,心情大好的往厨房走去,她孙子还得喝奶呐,得给媳妇好好补补。 “我们有弟弟了,妈生了个儿子。”江大妮觉得自己以前受的所有的苦都有了回报,忍不住大哭起来。 “死丫头片子,你鬼叫个什么劲啊,要是把你弟弟吵醒,看我揍不死你。”苗三凤从厨房钻出来,对着江大妮恶狠狠地说道,一下子又恢复成了以前凶狠的模样。 江大妮吓得赶紧捂住嘴,眼睛里依然透露着从未有过的光彩。 “他们眼里就只有弟弟。”江二妮嘴上嘟囔着,似乎对这个突然到来的弟弟有所嫉恨,但是她眼里的喜悦万全出卖了她,对于现在的她们来说,这个弟弟,实在是太重要了。 ****** 江来娣只觉得头昏昏沉沉的,仿佛被困在一团迷雾中,好像有很多人围在她身边,小声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她想挥开挡在眼前的东西,可是双手软塌塌的,完全提不起劲,嗓子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堵着,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不是死了吗,现在这是哪呐? 第4章 前世今生 江来娣不知道时间过了过久,她仿佛投身成了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不会说话,眼睛仿佛遮了层纱,只能看到些朦朦胧胧的东西。为了活下去,她一点也不抗拒地喝着一个陌生女人的奶,直到她能隐约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眼睛也渐渐看得到色彩。 这是一间极其简陋破旧的房子,四面石墙上刷着白漆,可是显然已经有些年头了,白漆开始脱落,上面还沾着些黑黝黝的污渍,她躺着的是一个直通南北的土炕,这个土炕占了房间的一半,炕上叠着几床被子,被套是六七十年代家家户户都有的大红花套,喜气又艳俗。 土炕的旁边是一个结实的木柜,外面锁了一个黄铜锁,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除去这些,房间里就剩下了一个小桌子,摆在靠窗的位置,上面放了一盏煤油灯,外漆有些脱落,但是葫芦形的玻璃身被擦得干干净净,显然主人十分爱惜这个东西。 江来娣看着眼前的一切,这样的场景,她只在六七十年代的中国看到过,她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那个艰苦而又动荡的年代,她实在没有勇气再来一遍。 “乖儿子,想什么呐,皱着眉跟老头子似得。”一个熟悉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江来娣整个身子都僵住了,这个声音,她这辈子都忘不了。 “胡说八道,咋们乖仔好看着呐,你这个当妈的就会胡说。”苗三凤端着鸡蛋水进来,听到儿媳妇的话,不满地瞪了她一眼,转头看向她怀里的孩子时,又笑成了一朵菊花。 苗三凤的出现,彻底打碎了她唯一一丝侥幸,她回来了,回到了刚出生的那一年,上辈子受过的苦,这辈子还要重来一遍吗? “诶啊,乖仔怎么苦着脸呐,是不是饿了,梅子啊,你快把这鸡蛋水吃了,乖仔啊,奶奶抱抱哦。” 她被苗三凤抱在了怀里,看着那个记忆中刻薄刁钻的老太太一脸亲热地看着她,在她脸上狂亲了好几下,整个人更是呆愣了。 现在已经鸡蛋可以卖八分钱,这可不是小数目,家家户户就那么几只鸡,生下来的但都是要卖的,顾冬梅生前几个丫头的时候,别说鸡蛋水了,连一碗温开水都得自己烧,生完孩子就得下地,几个丫头都是大的带小的,一路跌跌撞撞养大的。 顾冬梅看着眼前的鸡蛋水,眼睛里闪着水花,瞅了瞅被婆婆抱在怀里的儿子,一切都不一样了。 “妈,你在哪儿呐。” 顾冬梅正喝着鸡蛋水,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清脆的女声,紧接着屋子的帘子就被人掀开,一个剪着齐肩短发,长相明艳的女子走了进来。 江来娣听到这个声音,精神一震,这不是小姑姑吗,上辈子,她能带着外甥女出国,这个姑姑在里面也出了不少力,当初大姐死后,姑姑就和爷爷奶奶大吵了一家,将她们剩下几个姐妹接到身边,才没让她们几个步了大姐和二姐的后尘,可以说,小姑姑改变了她们的一生。 江来娣看着眼前年轻漂亮的姑姑,泪眼朦胧。 “你看看你,嗓门大的都把你侄子吓哭了。”苗三凤看女儿一进来自己的宝贝孙子就瘪起了嘴,生气地瞪了她一眼。 江大珍也知道她妈的德行,也没和她辩解,把自己拎过来的大包小包放在桌子上,伸手从苗三凤手里接过自己的小侄子,江来娣窝在姑姑的怀里,觉得无比安心,一下子没了刚重生时的慌张。 第3节 “你看看,小侄子多喜欢我。”江大珍咧着嘴笑了笑,对着苗老太显摆道:“对了,我特地买了些大骨头回来,妈,你快去厨房熬着,这东西可下奶了,大嫂怀孕的时候没吃点好的,现在可得好好补补。” 苗三凤听闻立马从炕上爬起来,翻起了自己闺女拿来的那些东西,脸上笑成一朵花,嘴上还是得抱怨下:“买什么大骨头啊,一点油水都没有,就知道费钱。” 江大珍带来的东西可不少,除了猪大骨,还有些稀罕的水果,和一罐麦乳精。 “小妹啊,你怎么带这么贵重的东西过来。”顾冬梅看见那一罐麦乳精,有些不好意思,这年头麦乳精可是高级货,藏着掖着还来不及,哪里舍得送人呐,小姑子对他们一家已经够好的了,她可不想再占小姑子的便宜。 “这有啥,都是别人送给我们家那口子的,一共送了两罐,我自己也留了一罐。着可是我亲侄子,我亏谁也不能亏他啊。”江大珍毫不在意地说道,抱着怀里的奶娃娃稀罕地亲了好几下。 江来娣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小姑姑,这时候才注意到刚刚他一直忽略的一点,似乎三个人都将他当做了男孩子,可是,他不应该是个女孩子吗,难道这辈子重生还转了个性? 江来娣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双腿之间似乎多了些什么,惊恐地睁开眼,这简直是晴空霹雳,她上辈子做了几十年的女人,难道,这辈子要换种生活方式不成。 苗三凤听到自家闺女的话,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这点还是珍子看的明白,以后有好东西也得记着些家里,等真的出事,替你出头的还得是娘家。” 江大珍转过头避开自家妈的视线,无奈的翻了个白眼,自家爸妈那重男轻女的德行她早就受够了,她还比几个侄女好了些,谁让她嫁得好,爸妈也得高看一眼,要不是看在大哥的份上,她还真不乐意送这些东西过来,你看二哥家她有送过东西吗? “妈,你快去熬骨头汤吧,这里有我看着呐。”江大珍挥挥手,她还有好些话要跟大嫂说呐。 苗三凤被闺女嫌弃,嘟囔着拿着她送来的那些东西走了出去,她还得好好想想把东西藏哪去,可不能被人偷了去。 江大珍看人走了,干脆脱了鞋,爬到炕上,双脚盘坐,抱着侄子对自家这个软脾气的嫂嫂谆谆教诲道。 “你现在也生了儿子了,这脾气也该硬起来了,就老二家那两口子的德性,你还想让孩子陪你被人家压一辈子啊,以前你没儿子,爸妈都站在他们两口子身边,现在可不一样了,你也该为大妮她们几个想想了。” 江大珍虽然敬重大哥大嫂,可是对他们这种软弱的姿态却十分看不上,大妮才多大的孩子啊,就得挣工分,家里缺这点东西吗,还不是填了老二家的口,养出了一堆好吃懒做的废物。 顾冬梅知道小姑子都是为她好,现在有了儿子,她也不欠江家什么了,以后老二一家要是还敢上门打秋风,她也能有底气打回去了。 江大珍深深地看了自家大嫂一眼,只希望她能真正做到,做父母的立不起来,那几个孩子就更没有活路了。 沉思中的江来娣眼睛一亮,他还没见过大姐二姐三姐和四姐呐,现在大姐还活着,二姐也没有嫁给邻村的傻子,一切都重新开始了,或许老天让他重生的意义就是让他阻止那些不该发生的事,让姐姐们得到幸福。 江来娣觉得自己找到了重生的目的,一改刚刚的颓废,这辈子,他一定要过出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诶呀,我当怎么今天喜鹊喳喳叫啊,原来是我们的大贵人回村了。”一个掐着嗓子的尖利女声穿了过来。 范小娟正在村子的小卖部跟人闲聊呐,就听好事的人说她家那个出息的小姑子提着大包小包往老宅子去了,都是一样的兄弟,那东西怎么着都得有她家一份吧,范小娟哪里还坐的住,匆匆忙忙往老宅子跑去。 一进屋,她的眼睛就像探照灯一样上上下下仔细打探,生怕看漏了什么,可是找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稀罕东西。在视线转到江大珍身上时,眼前一亮。 “这件衣服是新裁的吧,可真漂亮,妹夫对你可真好,哪像你二哥,屁点本事也没有,只能缝缝补补的将就过日子。” 江大珍身上的是时下最时髦的女式列宁装,时髦的大翻领和双排扣,剪裁的时候稍稍勾勒了些腰身,显得整个人时髦又英气。 这么一身可得花费不少布票,在村里,哪户人家的娘们敢这么败家,早就被自家男人给打死了。 范小娟眼红地看着这一身,恨不得直接扒下来套自己身上。 “二嫂可是稀客啊,怎么手上也没带点东西,大嫂生了儿子,你作为弟媳怎么的也得拿一篮子鸡蛋来吧。”江大珍最烦的就是自己这个小家子气的二嫂,也没搭理她的话,看着她空空的双手,讥讽地说道。 范小娟哪里舍得送什么鸡蛋过来,她恨不得把老宅子搬开,大房生了儿子算什么喜事,瘦的跟猴崽子似得,死了才好,这样老大家的一切不都是他们的了。 她没想到自己求菩萨拜佛,还是让大房生下来这个孽种,她只要一想到以后公婆给自己家的补贴变少了,连掐死江大珍怀里的孩子的心都有了。 “呵呵呵,大妹真是说笑,我和你二哥都快揭不开锅了,哪里变得出鸡蛋来。”范小娟僵着脸说道,忽然拍了拍脑袋,“诶呀,我忽然想起来了,爱国和爱党还没吃饭呐,我得赶回去做饭了。” 范小娟见占不到便宜,拍拍屁股就想走人,江大珍可不是顾冬梅那个怂包,她可欺负不起。 顾冬梅和江大珍知道她的德行,也没拦着她。范小娟匆匆忙忙跑到宅子外,看着院子气的跺了跺脚,小姑子肯定带了什么好东西过来,全便宜大哥家,她可不甘心。 第5章 一碗肉汤 “珍子啊,你今晚就留家里吃饭吧。”苗老太在外面嚷着问道。 苗三凤对这个女儿的重视虽然比不上两个儿子,但是比起几个孙女,那感情必然是深多了,而且这个闺女嫁的好,让老太太在村子里很有面子,苗老太自然也愿意对她好一些。 江大珍的丈夫孟川平是县城机械厂的工人,还是资历很老的四级工,每个月工资有52.8元,这个年代,收入同等的工人可比干部吃香多了,要知道,干部的工资是按月结算的,而工人的工资却是按日结算的,只要一个月干满了25天,就能拿足这个月的工资,剩下的天数,如果肯吃苦,做满一个月,还能多赚点钱。 孟平川的爸妈也都是县城的工人,一家子工资都很高,米面粮油的票据供应更是足足的,根本就不愁吃穿,还能接济下乡下的亲人。 孟平川前头还有一个老婆,可惜在生产的时候难产死了,就留下一个闺女,今年已经十岁了。 江大珍初中毕业,在孟平川老娘所在的纺织厂当临时工,他老娘觉得自己儿子单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个事,看江大珍热心勤快,身子骨又健壮,也不嫌弃江家是乡下人家,把她和儿子撮合在一起。 排除年纪大了些,前头还留了个孩子外,孟川平真的是个不错的对象,江大珍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结婚第二年,她就生了个儿子,把孟家老头子老太太乐个不行,彻底在孟家站稳了脚,即便老两口知道这个媳妇有时候会给娘家送点东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吃了,我今天就是来送下东西,孟学还小呐,可离不开人。” 江大珍知道家里的情况,生产队的粮食年中分一次,年尾再分一次,现在距离年中分粮还有一个多月,正是家里粮食最紧缺的时候,恐怕一大家子都还在等着她爸下个月的补贴呐,她留下来,几个小侄女的饭恐怕就更不够吃了。 “时候也不早了,我也该走了。”江大珍亲了亲怀里的侄子,将他放进大嫂怀里,“我刚刚和你说的可要记住了,多想想大妮她们。” 说完下了炕,拍拍屁股,仔细整理了一下衣服的褶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江来娣看着小姑姑离开,伸手想去抓住她。 “诶啊,我的乖侄子舍不得姑姑了,没事,姑姑改天再来看你。”江大珍看着小侄子软塌塌的小手向她伸过来,心软的不行,这个侄子果然和她有缘分,可比二哥家那两个讨喜多了。 江来娣毕竟人小式微,没有办法把江大珍一个大活人给拖回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走掉。 顾冬梅有些纳闷,怎么感觉小姑子离开后,她的宝贝儿子就没活力了呐,无精打采的趴在她身上,一动不动。 “是不是困了。”顾冬梅有些奇怪的自言自语到:“要不先哄他睡一觉吧,不然等大妮她们几个回来,估计又得把人吵醒了。” 姐姐!江来娣眼睛一亮,重生这几天,他一直昏昏沉沉的,还没好好见一见四个姐姐呐,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等夜色渐渐暗了下去,在外忙碌了一天的人才回来。 因为顾冬梅生了个儿子的缘故,苗三凤难得大发慈悲的去生产队给她请了半个月的假让她好好做月子,其实这年代的人也没那么矫情,很多人都是生完孩子两三天就下地干活的,谁让工分关系到一家子的口粮那,少干几天,就意味着多饿几天肚子,只能咬咬牙硬着头皮上。 许多妇女都是因为这,染上了一身月子病,年纪大点,犯起病来生不如死。 这还是顾冬梅第一次做月子,即便只有半个月,也足够她感激的了。 “回来啦,今天珍子回来过,还带了些东西过来。”苗三凤看自家老头子和儿子扛着锄头,满身臭汗的回来,摆着桌子上的筷子说道。 “大妮二妮,快去帮你爸和爷爷把换洗的衣服拿来。”苗三凤还要看顾灶头,吩咐紧跟在他们后面走进来的几个孙女道。 江大妮和江二妮急忙应到,回到她们屋里,把四岁的三妮和两岁的四妮放到炕上,让妈看顾着。 江来娣贪婪的看着眼前的大姐,江大妮死的时候,家里条件还是很差,到死都没有拍过一张相片,这么多年,他几乎都要忘记大姐的长相了。 温柔的大姐,泼辣的二姐,馋嘴的三姐,还有呆呆的四姐,江来娣看着身边那个看着他直流哈喇子的四姐,现在四姐和他一样,都还是个小孩子。 “给弟弟。”三妮从衣服前的小兜兜里掏出一粒黑乎乎的野果子,可能是收到挤压的缘故,野果已经裂开,黑色的汁水沾了她一手,伸着手,想把果子往弟弟嘴里塞。 江来娣看着这一幕,几乎泪流。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因为他是最小的妹妹,几个姐姐有点好东西就想塞给他,连最护食的三姐,也总会将自己最爱吃的东西留下来,和他一起分享。 看着三妮一脸肉痛,却还是执着的想和弟弟分享美食,顾冬梅忍不住笑了。 “弟弟还小,吃不了这些,三妮就自己吃吧。”她很欣慰几个女儿并没有因为弟弟收到不同寻常的待遇而记恨他,姐弟和睦,是她最想看到的。 三妮不知道为什么弟弟不能吃这个好吃的果果,看了看留着哈喇子的四妹,将小小的果子分成两半,塞了一半到四妮嘴里,甜甜的滋味让两人都笑开了花,眯着笑眼,一脸回味。 大妮和二妮看他们和乐融融的样子,从衣柜里找出爸爸和爷爷换洗的衣服,赶紧送了过去。 江城因为腿瘸的关系,平常是不上工的,可是现在大儿子给他生了个大孙子,让他觉得自己又有了年轻时候的动力,想趁现在还有点力气,多挣些东西,给大孙子攒着娶媳妇。 这些日子,他每天都和儿子一起上工,做些稍微轻省些的工作,也能挣些工分。 两人直接脱了上衣,只留一条裤衩,在小院的井里打上来一桶水,草草的冲了个澡,现在是夏天,村里人嫌麻烦,都是直接用井水冲澡的。 两人换上干净的衣服,走到了堂屋,江城没有看到闺女,疑惑地问道:“怎么没留珍子吃饭呐。”看到桌子上摆着一盆大骨头,又惊讶了一下:“珍子送了大骨头过来?” 江城每个月都有半斤肉票的供应,可是这年头,有肉票也不一定买得到肉,算起来,家里有三四个月没尝到肉腥味了。 “我们几个吃什么肉啊,都给冬梅端过去,她吃的好了,才不会饿着我孙子。”江城皱着眉,现在在他心里,宝贝孙子才是第一位,其他人都要靠后站。 “还用得着你说。”苗三凤白了自家老头子一眼,“早给冬梅准备好了,骨头上的肉我都仔细剃了干净,给冬梅留着,你们两个,就啃啃骨头,过过干瘾吧。” 这年头的人觉得肉就是好东西,骨头什么的没油水吃着不过瘾。 “妈,孩子睡了没,一天没抱,想的慌。”江大海有了儿子,总算是在同村的兄弟面前抬起头来,这两天,走路都带风。 江城嘴上不说,一脸严肃的老古板样,眼神却和儿子一样透露着期待。 “冬梅正给孩子喂奶呐,你们可别进去,万一吓到孩子呛了奶就麻烦了。”苗三凤现在万分嫌弃自己粗手粗脚的儿子,生怕他惹麻烦。 江大海被嫌弃了也不难过,嘿嘿傻笑着,等他吃完饭儿子也应该喝完奶了,到时候再陪宝贝儿子好好玩耍。 江城万分嫉妒自己儿子,媳妇坐月子,他这个做公公的也不方便进他们屋,孩子还小,平日里少有抱出来的时候,孙子生下来这几天,他见到的次数屈指可数。 苗三凤也不搭理两人,端着一碗盛满肉的骨头汤往屋里走去这骨头汤整整炖了一下午,连骨头都酥了,因为是用来下奶的,苗三凤也没在汤里加盐,即便如此,也足够让她们馋的了。 “冬梅啊,快把这碗汤喝了。”热腾腾的骨头汤还冒着热气,香喷喷的滋味让屋子里的几个人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你们几个丫头可不准喝,那是给弟弟下奶的,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偷喝,看我不打死你们。” 灶头上还熬着粥呐,苗三凤不能久呆,指着大妮几人厉声说道,年纪小些的三妮和四妮被吓了一跳,低着头,一眼都不敢看那碗肉汤。 苗三凤看她们这副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家里的几个女孩都是在家里长辈吃完饭后才能上桌的,吃的就是前头剩下的那些东西。 江来娣盯着妈妈手上那一碗肉汤,思绪万千,男女的差别真的有这么大吗,上辈子,他是个姑娘家,爷爷奶奶哪里用好颜色看过他,这辈子他成了男孩,他妈都喝上肉汤了。 他都不知道该庆幸还是可悲。 “大妮二妮三妮四妮,你们过来。”顾冬梅看婆婆出去了,盯着那晚热腾腾的肉汤咬了咬牙,挥手轻声地让她们过来自己身边。 “妈,你干啥呐,那是给你下奶的。”江大妮看她妈夹起一大块肉往她嘴里塞,吓了一大跳,要是让奶奶看见可就完蛋了。 “这么一大碗,妈可吃不完,你们几个难道就不想吃肉吗?” 江大妮几个在成熟也还是个孩子,哪里能抗拒的了肉的诱惑。 “麻利些,一会奶奶就该回来了。”顾冬梅催促着把碗里的肉夹到每个闺女的嘴里,她也是第一次背着苗老太做这种事,心里慌得不行。 四妮太小了,嚼不动肉丝,顾冬梅就舀了些肉汤给她喝。 “这就是肉的味道吗,太香了,等我长大了,我要天天吃肉。”三妮嚼着嘴里的肉,捂着嘴,生怕有香味跑出去,一脸幸福地说道。 顾冬梅心疼的不行,三妮都四岁了,却还是头一次吃到肉味,她这个做母亲的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妈,你怎么不喂弟弟。”三妮见几姐妹都吃了,就弟弟没吃,替他打抱不平。 “弟弟现在只能喝奶,等他长大些就能吃了。”顾冬梅有些酸涩地摸着三妮稀疏的黄毛。 三妮想了一下,觉得弟弟实在是太可怜了,连这么好吃的肉肉都吃不了,以后她要对弟弟再好一点。 小小的一碗肉汤,却成为几个人记忆中最美好的回忆,连一向泼辣的二妮都忍不住柔化了眉眼。 第4节 那小小的一块肉,几个人嚼了又嚼,连嚼到没了肉香味都舍不得咽下去。 江来娣看着几个姐姐瘦黄的脸颊,他深刻的知道,粮食对于这个年代来说有多么珍贵,再过几年,当那一场风暴来临时,又有多少人会被卷入绝望的漩涡中。 重生一世,他到底能做些什么,改变亲人的命运。 第6章 空间(一) 一家子都吃完晚饭,搬了几把椅子在院子的大树下乘凉。 江老头抽着旱烟,吧嗒吧嗒的,一股呛人的烟味弥漫在空气中,日子才刚好过些,没有人会花闲钱去买烟丝,江老头抽的是自家种的烟叶,他喜欢抽硬烟,享受的就是那股呛人劲,每天不来上那么几口就觉得没劲。 “别抽了,仔细把乖孙给呛着。”苗三凤白了他一眼,赶紧去把儿子房间的窗户给关上,江老头悻悻地瞅了她一眼,把锅头里的烟丝给倒了出来。 现在农村晚上都没什么活动,一到晚上,家家户户就点着煤油灯,稍微条件差些的不舍得那些油,就着月光也能做事。 苗三凤点了一盏煤油灯,在微弱的灯光下缝补衣服,大妮和二妮两人在院子里洗一家人换下来的衣服,江大海瞅了瞅瘦小的大女儿,又瞅了瞅他妈,纠结了片刻,还是鼓起勇气开口。 “妈,我想送大妮去上学。” “什么!”苗老太放下手上的衣服,吃惊地嚷道:“小丫头片子读什么书,家里哪来那么多闲钱,我看你吃饱了撑着,净想些糊涂事。” 青山村没有学校,离他们最近的那所小学在隔壁最大的红旗生产社,附近几个村的娃子都是去那里上学的,小学的条件一般,只有两个老师,一年的学费和各种学杂费加起来要两块钱,现在一分工分只能抵三分钱,一年的学费,就是一个普通劳动力小半个月的收入。 现在的日子比起两三年前是好过多了,可家家户户也没有余粮,除了家里劳动力多的,哪户人家舍得送一个小丫头去读书,女儿早晚是别人家的,有这些钱,还不如让男娃子吃好点呐。 这是村里人普遍的想法,而且在苗三凤看来,大孙女呆待在家里不仅能挣工分,还能看顾几个小的,苗三凤早想好了,等媳妇做完月子下地,就让大妮待在家里看孙子,几个妹妹都是她带大的,她也放心。 江大妮原本听到她爸的话闪闪发亮的眼睛一下子黯淡下来,他们村里只有两个女孩子上了学,一个是大队长的女儿莫向红,还有一个是妇女主任家的闺女黄莹莹,这两家的条件还真不一定有江家来得好,可是谁让人疼女儿呐。 江二妮听到奶奶的话很不服气,小声地在大姐耳边嘀咕:“二叔家那两个就上学了,学费还是爷奶掏的呐,也没见两人好好读书,每天就知道逃学掏鸟窝。” 江大妮听到妹妹的抱怨,只能低头苦笑,能一样吗,人家可是孙子。 “妈,家里又不缺这些钱。”江大海看到女儿失落的眼神,难得鼓起勇气和苗三凤争辩。生产队每次结算工分的时候,通常都是一部分折成粮食,一部分折成现金,加上江老头每个月的津贴,江家其实有不少钱,这年头,钱也没什么用,没有票据一切都是扯淡,有些东西,即便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 拿出那两块钱,对江家来说其实很容易。 “妈,难不成你就想大妮一直赚那些工分,你看看小妹,只读到初中,现在在工厂上班,每个月都吃皇粮,日子过得不比乡下好多了,而且大妮多学些,也能教教弟弟,孩子一眨眼就大了,身边有人教,将来学的也比别人快些。” 一扯到孙子,苗三凤就有些犹豫了,可是还是有些舍不得到手的工分,而且大妮一上学,家里那么多活计谁来做,二妮还不顶事,剩下两个丫头又小。 江老头沉思片刻,直接拍板:“就照老大说的做吧,等三妮大些再送二妮上学,家里的女儿都要上。” 江二妮没想到自己也能上学,虽然还得再等几年,那也是意外之喜。 “那得多少钱呐。”光供着大妮一个,就足够让苗老太心疼了,现在一下子来了四个,丫头片子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她看老头子真是昏了头了。 “你懂什么。”江老头拿起旱烟,正想抽几口才记起自己把烟丝给倒了。 苗三凤平日里虽然泼辣,但是家里真正主事的还是江城,他发话了,苗老太即便再有意见也不敢反驳,只能狠狠剜了两个孙女,和瞎出这种馊主意的大儿子一眼。 江老头想的更深远些,他可不想他的孙子和他一样,一辈子窝在乡下地方,这四个孙女,无论谁有出息,将来都是孙子的助力,一家子姐妹,打断骨头连着筋,现在对她们好些,以后才记得报答家里。 虽然这个目的不纯,但是对于四姐妹来说,确是人生最大的转折。 上辈子,五个姐妹里只有四妮和来娣读了书,这辈子,江来娣还没动手,就已经出现了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转机。 “奶,你放心,我以后会早点起床去割猪草,家里的活可以留着我下学干,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偷懒的。”江大妮忐忑地和脸色难看的苗老太保证到。 “奶奶,大姐去上学,她的活我也会帮着干的。”二妮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急忙帮大姐说话。 “哼。”苗老太看了她们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大妮和二妮兴奋的互看一眼,洗起衣服来也更卖力了。 “轻点轻点,别把衣服搓破了。”苗老太急的大声嚷嚷到,两姐妹吐了吐舌头,总算平息了些激动的心情。 农村老房子隔音差,江来娣待在屋子里,将外头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上辈子,他那个愚孝的爸爸从来没有为他们几姐妹争取过,一辈子唯唯诺诺。他紧紧闭上眼,没想到有了儿子居然让那个男人有了这么大的改变,他是不是该庆幸,这辈子自己成了男儿。 屋外,江老头又想到了件头疼的事。 “你说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呐。”江老头想了好几天,总觉得没一个名字配的上他孙子,前头四个闺女的名字都是简单的大妮二妮顺着来的,他以前都想好了,要是再生一个丫头,就叫来娣,寓意带来弟弟,没想到这个名字还没用上,孙子就有了。 “爸,咱们村里不是下放了几个城里来的知情吗,据说都是有学问的,不如让他们帮忙想一个。”江大海试探的问道。 以前知青都是去最大的红旗生产社的,可是最近下放的知青变多,红旗社的屋子不够住,就分了几个到附近的村子里,青山村这次就分了四个,刚好两男两女,据说都是高中生,那文化水平肯定比乡下人高。 “你说的也对,明天我就去知青屋看看。”江城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正好,他还想像那些人打探点事。 天色再暗些,蚊虫就变多了,江老头拍打了下被叮咬的腿,慢悠悠地朝屋里走去。 剩下的人也没什么事,纷纷回房。 江家的老宅子很小,只有五间房,一间大堂,一间厨房,还有一间杂物房,底下是个大地窖,放着生产队分的红薯等需要储藏的粮食,剩下的两件就是卧室,江老头夫妇俩一间,江大海夫妇和几个孩子一间。 屋里的炕很长,睡下十个人都不成问题,因为几个闺女大了,江大海在炕的中间拉了一条帘子,晚上睡觉的时候就拉上,虽然挡不住声音,但是好歹起到了阻隔的作用。 “回来啊,爸妈咋说。”顾冬梅压低声音,看着江大海问道。 “爸同意了,等秋天开学,我就去给大丫报名。”江大海嘴上说着,看着躺在炕上,双眼紧闭的儿子稀罕的不行,手也不规矩的往儿子脸上戳着。 江来娣不耐烦地拍开那个一直骚扰他的打手,思绪却被两人的对话吸引。 “别逗他,小孩子的脸可嫩了,弄伤了怎么办。”顾冬梅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拍开,听到他说女儿可以上学后松了口气。 “我也不求她们能和珍子一样,能在县城做工人,只要多读点书,将来不被人欺负就成。”顾冬梅看着早就被哄睡下的三妮和四妮说道。 江来娣心中冷笑,如果真的疼爱他们,上辈子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大姐嫁给鳏夫,二姐嫁给瘸子,如果不是他们的懦弱放纵,大姐也不会死。 这件事是他心中的死结,早就在心里腐烂,一碰就疼。 虽然理智告诉他,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可是那几十年的苦,哪是现在这一点点温暖就补偿的了的。 他不禁有些庆幸,现在自己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婴儿,他不想叫爷爷奶奶,也不想叫爸爸妈妈,至少现在不想。 大妮和二妮整理完灶头回屋,看着江大海的眼神充满感激,江大海被两个孩子看得一阵羞愧,又有些心酸。从怀里掏出一个杂粮馍馍,因为一直放在口袋里捂着的缘故,还有些温热。 今天江大海被派去通县城的沟渠了,那是个脏累活,拿到的工分还和平日里一样,没人愿意去,江大海只是听说包午饭才去的。 这个馍馍是他偷偷省下来的,要是让他妈知道了,估计也到不了几个闺女的嘴里。 县城食堂的馍馍比平日里看大的还大些,足足有半个手掌大,除了苞米之类的杂粮,还掺杂了一些白面,吃起来没有那么卡嗓子,反而有种香甜味。 江大海也就分到一个,舍不得吃,吃了碗苞米粥,又在县城的食堂外,喝自来水混了个水饱,这个馍馍就这样被省了下来。 江大海也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毕竟苗老太分给几个闺女的粮食通常都是吃不饱的,他除了这么干,也不敢直截了当的和他妈提出来。 最后,这一个馍馍还是没有吃,三妮和四妮都睡了,大妮将馍馍藏了起来,准备等明天上山的时候偷偷分着吃。 有了这么一个大馍馍,这一晚几姐妹睡得别样的踏实,江来娣却十分心酸,这就是六十年代她们几姐妹的生活,干的比牛多,吃的比牛少,可是,现在他这么一副小胳膊小腿的模样,怎么才能改变这个现状呐? 正当他为将来发愁的时候,一瞬间,就出现在了另一个空间。 第7章 空间(大修) 江来娣还记得重生之前,自己正在超市里选购特价冷冻商品,前面似乎发生了什么骚乱,听到一阵叫嚷声和子弹射击的声音后就失去了意识。 因为美国持枪合法,所以经常会发生疯子持枪在学校或公共场合持枪射击,还有各种恐怖袭击,他不知道自己遇到了哪种情况。 现在,自己居然又出现在了那个超市里。 偌大的超市,商品排列有序,一点都没有刚刚发生过暴乱的样子。冷冻柜的冷气还在照常使用,可是超市里却空荡荡的,除了他,一个人影也没有。江来娣下意识地伸手去触摸冰柜里的东西,可是手指直接穿过冰柜,根本触摸不到里面的东西。 他举起自己的手掌,现在的自己仿佛是一个虚无的魂体,身体呈半透明状态,透过手掌,隐约可以看到手掌后的场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来娣飘荡在半空中,顺着超市的货架朝外飘去。 她现在所在的超市是大厦的负一层,这个超市是他们那块区域里最大的超市,整整占了大厦两层,负一层售卖各种零食粮油生鲜,负二层之中一半用来售卖各种洗化用品,另一半是超市的仓库,用来存放货物,因为超市的人流量较大的缘故,超市的存货充足,他去超市的那天正是仓库补货的日子,所以才会将冷冻库的生鲜促销,好放置新到的货品。 此时他正穿过进口食品专区,那里面的货品都是价格极其昂贵的,以往那些东西是他看都不敢看的,现在更不行了,他连碰都碰不到。 江来娣有些遗憾,这么多好东西摆在他面前,可惜他都动不了,要是能将这里的东西带回现实世界就好了,这样一来,几个姐姐也就不用挨饿了。 正这么想着,一瞬间,他又出现在了那个破旧的老房子里,睡在顾冬梅的旁边,身上盖着一条薄薄的被子,耳边是几人轻重交杂的打鼾声。 他摸了摸身旁,猛地转过头去,此时身边摆着的糖盒,正是他刚刚一直盯着的东西。 江来娣心中闪过一丝狂喜,难道真如一些奇幻小说里描写的那样,他有了一个空间,那里的东西全部跟着他来到了六零年代。 他知道那间超市的物资是多么恐怖,有了那间超市,他完全可以带着几个姐姐过上幸福的生活。 勉强压下内心的激动,闭上眼,集中精神——我要进去我要进去,仔细凝想着超市的模样,下一秒,他再一次来到了那个空间,又恢复成了虚体的样子,原本在现实中抓在手上的糖果盒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果然和他想的一样,他不仅能把空间里面的东西带出去,还能把外面的东西拿进来。 他没有去管那个掉在地上的糖果盒,反而操控着虚体试着朝上面飘去。 这个超市位于商场的负一层,他想看看,他是只把超市带过来了,还是整个商场都跟着他来到了六零年代。 可惜的是,负一层到楼上的楼梯仿佛被一层迷雾遮住,他试着想穿过那层迷雾,可是徒劳无力,只能对着楼梯遗憾地叹息一声。 不过,有了这间超市已经是意外之喜,即便没了上面那几层商场,他也不觉得特别遗憾。 接下去的时间,他把整间超市好好地逛了一圈。 米面粮油是他最关心的,美国人不怎么吃米,但是面粉的需求量却很大,因为这个区域居住着不少华人的关系,所以超市里还是有大米的供应,他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大米每袋二十斤,光摆在货架上的就有一百多袋,小麦粉和其他粗粮粉更多,加起来有两三百袋的样子,这还不包括仓库里的库存。 他算了算,这些粮食早就足够他们一家人十分充裕的度过那段日子了。 六零年,油票是按月供应的,每人每月只有一两油票的供应,基本家家户户都缺油水,做个菜都舍不得用油,正因如此,供销社的肥肉没点关系还买不着,大家伙都等着那些肥膘解解馋。 超市里的油估计他这辈子都用不完,唯一麻烦的是这个油的质量太好,那个年代,家家户户的油基本都是用菜籽榨出来的,颜色暗沉,带着些渣滓,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如果将空间里的油拿出去,很容易引起家人的怀疑。 江来娣看着眼前这一堆丰富的物资有些发愁,到底该用什么方式,合情合理地拿出这些粮食而不引来别人的怀疑呐? 他摇了摇头,接着往另一边走去,打算先盘点一下超市里的东西再思考那个问题。 最重要粮油解决了,他还想去看看布料区。 中国的票证时代在1993年才彻底结束,当然,在改革开放后,其实大部分的票证就已经失去了意义,可是在改革开放之前,票证是关乎到每个人生活的,很多生活必需品离开了票据,除非是黑市,不然再多的钱也买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黑市鱼龙混杂,一旦被发现私下金钱买卖,那就是重罪。 票证中,除了最重要的粮票外,还有一种票据,和它并称三大票据,那就是布票,也称作棉布购买证,通常情况下,城镇居民每年可以凭户口本领到一丈三尺到一丈五尺之间的布票,这些布票万全不够一个成年人做一身体面的衣服,通常情况下,都是一家人的布票合起来,集中做上一两件,剩下的,就只能穿去年的旧衣服。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才是那个年代的整体风貌,有些家里拮据些的,还会把布票省下来,偷偷换给那些家里有余粮的,自家人的衣服就用尿素袋做衣服,尿素袋就是装米的袋子,结实便宜,很多家里劳动力少的,都会这么做。 第5节 那时候,走在县城里,基本每个人的衣服都是打补丁的,向他姑姑那样能有足够的布料做一件时髦的列宁装的,只是极少数,就好比十九年代的中国小城里出现了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是被所有人围观稀罕的。这也是为什么范小娟见到那件衣服时会那么嫉妒的原因。 江家等级分明,每年分到的布票都是用来给家中的男人做衣服的,苗老太还好些,基本隔个两三年就能做一套新衣服,顾冬梅和她们五姐妹的衣服多是用旧衣服改的,有些基本全是补丁,早就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二房的爱国和爱党也能每年做一身新衣服,都是从她们几姐妹的布料里省下来的,在离开江家以前,他就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这也是让他耿耿于怀很久的,江大妮出嫁前那个老鳏夫送来的布票被范小娟各种软磨硬泡给抢走了,随便拿了件她当初嫁过来时候的破衣服了事,可怜大姐,到死也没穿过一件像样的衣服。 美国很多家庭主妇喜欢购买布匹自己缝制衣服,也有很多人喜欢购买自己喜欢的花样来做窗帘,所以超市专门设置了一个布料售卖区,里面有所有你能想到的布料,江来娣知道有些人喜欢买白胚布回去自己染色,白胚布就是棉花纺成纱线织出来的原色布,六零年代,人们衣服颜色的花样不多,基本就是蓝、灰、黑。超市里有各种颜色的染料,可以用它来染制不同颜色。 布料售卖区的布匹一捆捆地叠放在货架上,堆成一座座小山。 江来娣略过那些花花绿绿,印有各种花纹亮片的布料,除了他要找的白胚布,还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堆积着灰的靛青色棉布,这些布还省下了他染色的麻烦,直接就能使用。 这一层还有各种各样的零食酒水,还有调料,冷冻区足足有十个超大冰柜,里面放的都是一些冷冻鱼、肉,还有一些速冻食品。 他一时间有些摸不准,这个空间的时间是停止的还是超市的备用电箱在维持冰柜的运行,如果是后者,那就意味着食物会过期腐烂,这对他来说又是一个难题。 当然,这一点还需要时间的验证。 江来娣来来不及去楼下的洗化区和仓库,就被摇醒,是他妈半夜醒了喂他喝奶。 空间在手也跑不了,他的肚子也刚好饿了,小婴儿的肚子就是饿的快,毫无心理压力地喝着母乳,心里却想着一个甜蜜的烦恼。 脑海中又浮现了刚刚想过的那一个问题,空间里这么多东西,到底该怎么拿出来呐? 六七十年代,物资就是财富,如何安全合理的利用这些东西,为将来的生活打下基础,这辈子,他已经有了别人所没有的优势,千万不能再过成那副模样了。 喝完奶,他也没了再探空间的精力,带着这个忧虑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8章 名字(一) 江家最早从炕上起来的就是苗老太和大妮,厨房里的事苗老太是从来不放心让其他人插手的,生怕那几个丫头在做饭的时候偷吃,恨不得拿个尺子把每个人每天的伙食丈量一遍,就怕多煮了粮食。 大妮每天早起的任务就是帮苗老太生火,等生完火,苗老太就会给她两个婴儿拳头大的杂粮馒头,这就是她们四姐妹今天的早饭。 这时候的粗粮可不像现代那样磨得细细的,吃起来香甜可口,他们村里分的玉米面都是自家石磨磨出来的,家家户户也没有那个闲工夫把玉米面磨得细细的,稻谷更是不脱皮连壳一起碾。 为了让馒头更顶饱些,里面加了不少野菜,硬邦邦的一团,吃起来卡嗓子,像嚼沙子似的。 大妮每天领到这两个馒头都会把它放锅子里加水煮成稀粥,这样更好入口些,而且四妮还小,只能吃这些流质的食物。 她一想到那个最小的妹妹,眼神黯淡了些,四妮才一岁的时候,她妈就又怀上了,原本就不充足的奶水直接就给断了,苗老太怎么舍得每天花五分钱给这个孙女去附近的农场买牛奶,小小的丫头就是靠这些煮烂的玉米面活下来的,两岁的人了,看上去比才刚出生几天的弟弟大不了多少。 不过一想到秋收后她就能上学了,心里也有了一丝希望,等她念完书就出去赚钱,给几个妹妹买好多好多白面馒头。 苗老太分了早餐,也没管这个孙女是直接吃还是熬稀得吃,她还得给家里的两个顶梁柱煮早餐呐。 缸里的玉米面都快见底了,离年中分粮还有一个多月,幸好再过几天,老爷子下个月的补贴就到了,也能熬到分粮的那一天。 苗老太一边熬着粥一边盘算着,江城每个月除了三十多块钱的津贴,最大头的就是四十五斤的粮票,半斤肉票还有两尺布票的补贴,盘算了一下家里剩下的布票,到是可以给小孙子做上几身棉布兜兜,夏天穿着也凉快。 因为一开始压根没想过媳妇会生孙子的缘故,家里准备的襁褓和衣服都是大妮她们穿剩下的,早就打满了补丁,颜色都洗发白了。 在苗老太看来,自家的宝贝金孙怎么能用几个丫头片子用剩下的那,当初老二家的两个孩子他们老两口还一人给了一身新衣服呐,这可是老大家的独苗苗,怎么的都得比两二家的孙子多几件吧。 谁让两个儿子里她更喜欢老大,爱屋及乌,孙子里自然更稀罕老大家的,更何况,这个孙子是她前呼万盼才出来的,那感情更是与众不同。 苗三凤美滋滋的把下个月的津贴做好分配,从炉灶上小心端出刚蒸好的鸡蛋羹,往上面撒了一把葱花,一股扑鼻的香味扑面而来,让一旁蹲在炉子上熬着粥的大妮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把这给你妈端过去。”苗老太板着脸指挥到,她可还记得这几个死丫头要读书的事,脸拉的比驴脸还长。 江大妮乖巧的拿来托盘,将鸡蛋羹小心放在托盘上,又拿来几副碗筷,和那一碗野菜玉米粥,小心地端回屋里去。 通常早饭的时候几姐妹都是不上桌的,苗氏准备的腌渍小菜只够家里男人的份,她们一口都吃不着,干脆每天就在自个屋里吃早饭了。 她进屋的时候,床上的人也都起了。 江大海睡眼惺忪的,摸了摸乱糟糟的头发,看到迷迷糊糊喝奶的儿子,笑的露出一口大白牙,蒲扇大的手忍不住在儿子肥嘟嘟的屁股上摸了一把。 “哇哇哇——”江来娣吓得奶都不喝了,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这辈子,他虽然已经成了男孩,但是上辈子几十年的女性生涯,让他一下子爆发了。 “你看你,娃子好好喝奶呐,又被你逗哭了。”顾冬梅气的在他胸口锤了好几下,抱着儿子柔声哄着。 江大海也不知道自己就碰了儿子一下,就把孩子给弄哭了,手忙脚乱地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妈,让我来哄弟弟吧,奶奶给你蒸了鸡蛋羹,你快趁热吃吧。”江大妮把托盘端到炕上的桌几上,从顾冬梅手里接过弟弟。 大姐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江来娣在姐姐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哭闹声也停止了下来。 “还是大妮有办法。”江大海傻笑着称赞女儿到。 “你啊,以后少招惹儿子。”顾冬梅白了他一眼,将碗里的鸡蛋糕舀了一半到旁边的玉米粥里,用勺子小心的搅开,野菜馒头熬得粥本来就黑黑黄黄的,加了些鸡蛋羹一点也看不出来。 “妈!”大妮刚想说话,顾冬梅就指了指帘子外,大妮顿时就停住了嘴。 江大海也没说什么,穿完衣服摸了摸几个女儿的脑袋,走了出去。 江来娣看到这一幕,到是眼前一亮,他怎么就没想过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东西混进去呐,等到了晚上大家都睡着了,试试看能不能用精神力试着操控空间里的物品,放到他想放的地方。 “起了,怎么刚刚听到乖孙的哭声了。”江老头坐在椅子上,呼啦呼啦地喝着面前的粥,是不是夹几根小菜。 “都怪我,把孩子逗哭了,大妮刚把孩子哄好呐,那孩子就喜欢大妮她们几个姐姐,我和梅子哄都不管用。” 江大海坐到他爹对面,端起面前的热粥说道。 “哄好弟弟,也是她们几个姐姐的本分。”江老头紧锁的眉头稍稍松开些,对几个平日里从来没有关注过的孙女也稍稍有了些好感。 “爹,你打算啥时候去趟知青那儿啊。”江大海急切地问道,现在儿子连个名都没有,难不成先取个小名叫着? “急什么。”江城头也不抬,喝下最后一口粥,“总得让老头子休息会吧,那些知青可不像咱们乡下人,可没那么早起来,现在去,还得遭人白眼呐。” 江老头说完拿出别再腰带上的烟杆,想了想又放了回去,算了,等出了屋再抽吧。 他们村这次分到的四个知青都不是能干活的,不然红旗社区也不会把这些人分到他们村来。其中一男一女是从海城来的,那里可不是他们这种乡下地方比得上的,才来几天,村民们没少听见那两人抱怨,剩下的两人,一个小姑娘是南边来的,吃不惯他们这的饭菜,一来就直接躺床上了,到现在身子骨都没好全,根本就干不了活。 村里人没少抱怨,这是来帮忙的,还是来当祖宗的。 最后一个首都来的小青年在村子里的风评倒比较好,是个读书人,性子也好,虽然身子骨弱了些,干活也不利索,可是每天老老实实跟他们一块下地,十五六岁的男娃,长得斯斯文文的,平日里见面还会大叔大婶的叫人,大家看他做不完活,也会帮他一把。 江老头要找的,就是那个小青年。 今天江老头不上工,背着手,慢悠悠地朝知青住的屋子走去,一路上和上工的乡亲打着招呼,恭喜他又抱了个孙子。 “爷爷,爷爷。”正要去上学的爱国和爱党一眼就看到了傅老头,跑着向他冲过来。 “爷爷,快给我钱,我要买吃的。”两个孩子拉扯着江老头的衣摆,江老头一条腿有问题,哪里禁得起这样的拉扯,整个人东倒西歪的。 江爱国是大孙子,今年六岁,爱党比他小了两岁,因为从小没挨过饿的关系,两个孩子长得比村子里的小孩都要好,白白嫩嫩的,平日里,江老头也是宠着的,可是此刻两个孩子这么没有规矩的动作,还是让他板起脸来。 江老头早年可是在战场厮杀鬼子的,死在他手上的鬼子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个了,板起脸来的时候,那一股威慑力把两个孩子吓得不行,手上的动作也规矩了。 “爷爷,快给我钱,我要买果皮丹。”江爱国吓了一下,又仗着以前江老头的疼爱,伸出手,向他要钱。 妈说了,爷爷可有钱了,见到就跟他要,不然就便宜大伯家刚出生的小杂种了。 江老头皱了皱眉,摸了摸衣服的口袋,身上一分钱都没带,以往因为心里藏着事,想把两个孙子中的一个过继给大儿子,所以对这两个孙子他一直都是纵容的,想要他们和大儿子一家培养感情,时不时就给个五分一毛的,让他们去县城的供销社买零嘴。 以前心里眼里都是这两个孙子的时候还没察觉到,什么时候起,原本乖巧听话的孙子成了现在蛮横的模样。 孙子还小,得快点掰过来不可。 江老头板着脸:“现在是上学的日子,你们不去学校读书,要钱干什么,等学校放假了,爷爷再给你们零花钱。” 这年头,村来的孩子哪有什么零花钱啊,这是城里孩子才有的时髦事,江老头自认已经比村子里所有老一辈都大方了。 江爱国却不那么觉得,果然他妈说的没错,爷爷的心都偏向大伯家那个小杂种了,气呼呼的拉起一旁的弟弟,招呼也没打就跑开了。 “老不死的,等你以后老了,可别指望我给你送终。”等跑远了一段路,回过头对着江老头大喊道。 清秀可爱的娃子嘴里吐出这么恶毒的一段话,像他那么小的孩子哪会知道这些话的意思,还不是家里的大人怎么说,跟着学出来的。 江城被气个半死,哆嗦着身子,一手指着两个孙子的背影,久久不语。 第9章 名字(二) 江爱国一时气愤,就拿家里他妈常说的那句话骂了江老头,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妈可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能把家里说的那些话让老宅的人知道,不然家里的好东西就全没了。 要知道,江老头每个月四十五斤的粮票补贴,其中一半可是高级的细粮,也就是白面,那一半几乎有一大半都进了他们家的肚子,每到月初江老头去县里领补贴的时候,范小娟就会让大儿子带着小儿子去哭穷,好把老两口刚领到的好东西哄回来,这一招几乎百试百灵,谁让老大家想过继她儿子呐,没点好处,傻子才会同意,这两个儿子可是她的招财树,她可不会轻易让出去。 正因如此,江大川两口子干活不卖力,照样吃的比别家都好,江爱国和江爱党才几岁的娃就跟着村里的孩子一起去上学,这钱也都是江老头老两口出的。 在范小娟看来,两个老不死的钱以后都是留给大哥的,大哥没儿子自然就是留给她儿子的,那早些花了又有什么不对。 这时江爱国和江爱党哭着跑回家,范小娟正在看家里的存粮呐。 以往因为有老宅的接济,他们吃饭都是往饱了吃,范小娟还时常偷偷摸摸拿粮食回娘家,因为她笃定老两口不会看着孙子饿肚子,可是现在大哥一家生了那个小杂种,公婆的心思她就有些摸不准了,看着只剩下薄薄一层的缸底有些发愁。 年末的时候他们家到是分了不少红薯,可是她不爱吃那个,觉得胀气,早就把那些东西送回娘家了,娘家嫂嫂还把她好一顿夸,每次她回娘家都巴结她,一下子让她高了家里的姐妹一头,现在让她拉下脸皮和娘家人要粮,她可不愿意。 “妈——妈——”江爱国扯着嗓子跑回屋里。 江老二家的房子比老宅子大多了,是他和范小娟结婚的时候建的,又大又结实,江老头两口子开头想着,将来两人跟大儿子过,体己也都交给大儿子一家,就用当时的积蓄给二儿子建了一间大房子,就当做分家时分给他们那一房的东西了。 青砖黑瓦的房子,屋子里的石灰墙每年都要重刷一遍,范小娟虽然人懒了些,屋子却打扫的一尘不染,院子里养的那几只鸡都被圈在角落里,一坨鸡屎都没有。 “叫魂呐,你不是带着弟弟去学校了吗,是不是又逃学了。” 范小娟气正不顺呐,看着大儿子气不打一处来,一手叉腰,一手扯着他的耳朵大骂道。 江爱国的哭声更大了,弟弟爱党看哥哥被妈打了,也跟着嚎了起来,一屋子鬼哭狼嚎的,把范小娟气的不行。 “干什么呐,大白天就打儿子。” 江大川摇头晃脑地从屋外走了进来,看到老婆又在打儿子了,随口说了一句,走到厨房的小水缸里舀了一勺水,咕噜咕噜喝下肚。 他长得不太像江老头,也不像苗老太,细瘦细瘦的身材,个子也不是很高,眼神乌溜溜地直转,一看就不是什么正派人。 “你不是上工吗,怎么又回来了。”范小娟没好气地和她男人嚷道。 “嚷什么,你知道大热天做活有多累吗,我不就躲会懒吗,大惊小怪,反正有爸妈在,饿不死我们。” 江大川惯会偷懒,平日里做的都是女人做的活,类似糊火柴盒之类的事,就这样他还直呼受不了,每天挣的工分连个手脚麻利些的女人都比不上,要是靠他,一家子都得饿死。 范小娟也不跟他争辩这些,毕竟她也没脸和江大川争,江大川好歹还上工呐,范小娟比他更懒,要么借口不舒服,要么借口照顾儿子,十天里,有一天上工就算不错的了。 “你看看你儿子,又带着爱党逃学了,我看别送他上学了,还省下几块钱呐。”范小娟白了哭成小花猫的儿子一眼,在她看来读书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等儿子大些,让公公托关系把儿子送到部队里去,当兵多神气啊,不仅补贴高,还有面子。 公公不是救过老首长吗,这点面子他总该给吧。 第6节 “你说说,怎么又逃学了。”江大川没有理会媳妇的话,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现在可不比几年前了,多读点书准没错,窝在地里当个泥腿子,像他大哥那样有什么出息。 江爱国看爸妈都盯着他,耸着肩,抽抽噎噎的把刚刚发生的事又说了一遍。 “好你个混账东西,看老子不打死你,你是想害死我们一家啊。” 江大川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家老爹的脾气,这些年,他是忍着不说,其实心里未必对他们没有怨言,可是谁让大哥没儿子呐,只要他不同意,谁能逼他把儿子过继给大哥,这可不是老时候了,正因如此,这些年他虽然好吃懒做,他爸也不怎么说他,可是他混归混,还是知道有些话一旦说出口,那是会有大麻烦的。 现在大哥家有了儿子,那两个蠢货居然不巴结着些老头子,还敢说出那些话,恐怕以后老头子是一点东西都不会给他们了。 江大川四处张望,直接从灶头底下扒拉出一条手臂粗的棍子,向儿子打去,江爱国看的四处逃窜。 范小娟虽然爱骂儿子,可从来没有下过这样重的手,一棍子下去,还不得把孩子打伤了,急忙上前拦住气昏了头的丈夫。 “我还没找你算账呐,平日里在孩子面前说这些话,现在好了,全学到老头子面前去了,我看你才是最欠揍的那一个。” 江大川转过身,举着棍子对范小娟恶狠狠地说道。 “你打啊,老娘给你生了两个儿子,你打我试试,你要是敢动手,我就带着;两个儿子回娘家。” 范小娟可不是怂的,一手叉着腰,一手点着江大川的胸,气狠狠地说道。 江大川挥了挥棍子,还是没有下手,气愤的把棍子狠狠摔在了地上:“你现在快带着两个小的回老宅,和爸赔个不是,爸最疼那两个孩子了,总不能跟他们计较吧。”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再从柜子里拿些鸡蛋过去,就当是给大哥大嫂的贺礼,爸妈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心情也能好些。” “拿鸡蛋做什么。”范小娟心疼地直抽气,那些鸡蛋可是卖钱的,自己吃还舍不得,哪能送到老大一家的嘴里。 “让你拿你就拿,你还真当老子不敢打你啊。”江大川怒吼一身,弯腰拿起脚旁的棍子,恨不得把这个昏了头的婆娘狠狠打一顿。 范小娟吓了一跳,知道自家男人是动了真火了,也不敢多话,拉着两个儿子回了厨房,从柜子里仔细挑出了六枚最小的鸡蛋,心疼地放进篮子里。 “你不跟我们一块去啊。”范小娟有些怵她那个严肃的公公,对着江大川问道。 江大川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我还得去上工呐,你那好儿子惹了老头子,我再不挣点,你想一家子喝西北风啊。” 其实江大川也不敢见盛怒中的江城,想了个合理的借口避开。 范小娟无话可说,牵着两个儿子往老宅走去。 ****** “妈——” 范小娟带着孩子到老宅的时候,苗老太正蹲在院子里洗尿芥子呐,看到两个孙子,急忙擦干手上的水珠,迎了上来。 “爱国和爱党是怎么了,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是不是你和大川又打孩子了。”苗老太眼睛一瞪,气呼呼地说道。 虽然现在她最疼的是老大家的宝贝独苗苗,可是老二家那两个孙子她也是稀罕的。 “不是。”范小娟看婆婆一脸正常的表情,似乎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妈,爸去哪了,还没回来吗?”看着苗老太,探究地问道。 “他啊,去知青点了,还没回来呐。” 苗老太摆摆手,对着两个孙子亲热地说道:“乖孙呐,跟奶奶进屋,奶奶有好东西给你们。” 范小娟一听到好东西,眼睛一亮,也不提来干什么,跟着她走了进去。 将竹篮摆在正堂的桌子上:“妈,这是我跟大川的一点心意,大嫂不是生了儿子吗,这些鸡蛋给大嫂补补。” 苗老太有些纳闷了,老二一家从来都是只进不出的,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可是两个儿子和睦总是她乐意看到的,乐呵呵地提着鸡蛋进了厨房,掀开竹篮上盖的蓝布,看到六个个头极小的鸡蛋,撇了撇嘴,还真是老二家送来的东西,能选出这么小的鸡蛋,算她有本事。 放好鸡蛋,从橱柜里拿出两副碗勺。 “你们等着,奶奶去给你们拿好东西啊。”苗老太端着碗,乐呵呵地进了她和江老头的房间,一进去就小心地把门锁上。 要知道,家里的值钱东西都在他们的屋里,所以苗老太特地让大儿子给她打了个木门,还上了锁。 范小娟正探头张望呐,看到老太婆把门锁了,不屑地撇了撇嘴。 苗老太回到屋里,从柜子里拿出女儿上次送来的麦乳精,小心的舀了一勺出来,倒进两个碗里,倒完就把罐子紧紧盖上,放了回去。 “这东西还怪香的,可惜小乖孙还喝不了,剩下的都给他留着,等大些就能喝了。”苗老太用屋里热水壶的水将粉末冲开,一股浓郁的奶香弥漫开来。 苗老太打开房门,坐在堂屋里的两个孩子一下子就闻到了那股香甜的味道,朝她跑了过去。 “别急别急,小心撒了,这可是高级货,贵着呐。”苗老太将碗放到桌子上,两个孩子一人捧着一碗,手都不肯撒。 “妈,这是麦乳精吧,家里哪来的这东西。”范小娟眼睛噌的一亮,她张这么大还没喝过呐,可是看苗老太的模样,一点给她喝的意向都没有,眼珠子乌溜溜地转了好几圈。 “爱国和爱党这些日子瘦了很多,吃饭都没有胃口,我看应该好好给他们补补。”范小娟试探的对苗氏说道。 苗氏充耳不闻,范小娟气的直咬牙,桌子下的脚踢了大儿子一脚,对他使了个眼色。 六岁的孩子哪知道这些,放下碗,嘴上还沾着奶,一脸无辜地看着她:“妈,你干嘛踹我啊。” 范小娟气的不行,可是在婆婆面前又不能发火,两个老东西,以前只有爱国他们两个孙子的时候,什么好东西不给他们,现在有了新孙子,连一罐麦乳精都不肯给了。 大妮和二妮喂完珠回来,看到两个堂弟正喝着什么好东西,也没有多话,礼貌地喊了一声,抱着两个妹妹回自个屋里。 “赔钱货,你给我站住。” 江爱国今天受了一顿打,看到大伯家几个每天被他欺负的姐姐眼前一亮,放下碗,跳下椅子朝她们挥着拳头冲了过去。 江大妮护着怀里的四妮,一时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摔倒在了地上,衣兜里的大馍馍掉了出来,咕噜咕噜滚到了范小娟的脚下。 江大妮和江二妮看到这一幕,小脸一白,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10章 名字(三) 范小娟弯腰捡起掉在她脚边的杂粮馒头,放了一天的馒头早就干巴巴的了,范小娟掂量了一下,大哥家那几个丫头吃的是什么东西她还不清楚吗,这种加了白面的馒头哪是她们吃得了的,她可不信那老太婆会有这么好心。 瞅了一眼脸色发白的大妮,玩味的笑了笑,对着苗老太阴阳怪气地说道:“妈,原来家里伙食这么好啊,大妮她们都吃上白面馒头了,可怜爱国他们,连肚子都填不饱啊。” 装模作样地擦了擦眼睛,反正儿子已经得罪那老头子了,他们家不好过,老大家也别想过的去,她还不知道那老太婆吗,最讨厌别人阳奉阴违了,这个馍馍估计是老大偷偷藏起来给几个闺女吃的,在老太太面前一准讨不了好。 范小娟一想到老大家那几个也要挨骂了,顿时气也顺了,心也不烦躁了。 “妈,你胡说,白面馒头才不长这样呐,我们昨天才吃过,这个馒头脏兮兮的,喂猪猪都不吃。” 四岁的江爱党将碗里最后一滴麦乳精舔干净,吸了吸快流到嘴唇上的鼻涕,随意用袖子摸了摸,看着范小娟手里沾了灰,脏兮兮的馍馍说道。 “二婶不是说爱国他们连肚子都填不饱,这还吃上白面馒头了,怎么没给爷爷奶奶拿几个过来,爷奶都没吃过这种好东西呐。”江二妮被范小娟讽刺了一顿,看她被自己儿子拆台,自然乐意跟着刺她几句。 江大妮胆怯地扯了扯二妹的袖子,不敢让她再说下去,江二妮尤为不忿,仍想说些什么,可是在大姐的眼神下,还是闭上了嘴,垂下头,脚尖在地上滑动。 范小娟都快被自己的两个儿子气死了,大儿子今天得罪了公公,二儿子又拆她的台,真真是两个蠢货。 看到苗老太不善的眼神,急忙补救道:“妈,家里就那点白面,我这不是想让两个儿子吃些好的吗,他们可是我们老江家的命根子,我们做大人的吃差点也行,可是不能亏了孩子啊,都怪我和大川没本事,还得靠爸妈接济,大川常常在家说要多干点活,到时候好让爸妈过上好日子。” 说完狠狠瞪了小儿子一眼,江爱党很委屈,家里做的白面馒头妈和爸不也吃的很开心吗,怎么现在反过来骂他呐。 都过了这些年了,谁不知谁的德行,苗老太也不屑于和她争辩这些。 “当初分家的时候说好了,我和你爸不用你们两个来养老,你和大川也别费这个心了。”苗老太白了她一眼说道。 范小娟眉头跳了跳,这时候提起分家的事,难道老大家有了儿子后,那两个老不死的就真的打算不管他们一家的死活了。 “说吧,这馍馍是哪来的。”苗老太没有理会二儿媳的脸色,板着脸,厉声说道,尖锐的眼神从几姐妹身上游移。 “哇——哇——” 正当气氛紧张的时候,屋里传来了一阵孩子的啼哭声,苗老太也顾不上审问几个孙女,匆匆忙忙地跑到大儿子屋里。 “乖孙啊,怎么哭了呐。” 江来娣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脸都涨红了,把老太太心疼的。 “你这个当妈的是怎么照看孩子的,看把我孙子弄的,要是嗓子哭哑了怎么办呐。”苗老太对这个大儿媳妇不满地说道。 “妈,这也不怪我啊,那孩子就喜欢粘着大妮她们几个,前些日子大妮她们这个点就回来陪他玩了,现在一觉醒来见不着人,可不就哭了吗,怎么止也止不住。” 顾冬梅从范小娟一过来就关注着外面的动静,在听到昨晚大海给几个女儿的馒头被发现后更是揪住了心,这要是被她婆婆知道,他们一家都得吃排头。 可现在她也没法责怪几个女儿为什么没有在山上的时候把馒头吃了,她知道,几个女儿是想藏着馒头,等饿肚子的时候吃。 正在她以为东窗事发的时候,原本一直很安静的儿子哭闹了起来,还把婆婆引了进来,想想可能会挨打的几个闺女,干脆咬咬牙,编了这么一段瞎话。 苗老太一边哄着乖孙孙,有些不太相信大媳妇的话,小孙孙才多大啊,哪里会认人,就算会认人了,那也应该先认她这个奶奶啊。 可是孙子身子骨软塌塌的,小脑袋却一直瞅着门帘的方向,哭声震天响。 “诶呦,大嫂可真会说笑,小孩子哭哪是什么稀奇事,这都能和大妮她们扯上关系,该不会是想瞒着什么吧。” 草编帘子就是这点不好,里面听到的外面,外面也听到的里面。 范小娟掀开门帘,扭腰走了进来,看了看床榻上还没有满月的小侄子,瘦巴巴的,跟猴子似的,哪有她儿子出生时的白胖模样,不屑的撇撇嘴,也就那两个老不死的把这种玩意当宝贝。 可她也不想想,她怀孕的时候吃的是什么,而顾冬梅怀孕的时候吃的又是什么,当初顾冬梅怀上这一胎,她到处嚼舌根,说她坏的又是个闺女,当时苗老太早就对这个媳妇先去了信心,也没给她开小灶,直到生产的前一刻还在地里干活,这种情况下,生出来的孩子能壮士吗。 她话刚说完,大妮几个就跟在她身后走了进来。 原本哭闹不止的江来娣立马停止了哭声,对着江大妮的方向张了张手。 范小娟简直跟吃了苍蝇似的,她刚说完呐,那个小崽子就给了她一巴掌,果然和他爹妈一样讨厌。 江大妮上前抱起弟弟,柔声哄着,原本被苗老太吓得有些胆怯的三妮也壮起了胆子,上前哄着可爱的小弟弟。 苗老太看到这一幕,板起的脸略微有些松动,对这几个孙女瞒着自己藏馒头的事也没那么生气了。 “妈,那个馒头是大海昨天去县城通管道的时候留下来的,这不是看大妮她们最近把弟弟照顾的不错,想奖励一下她们,忘记和妈说是我们的不对,以后绝对不会了。” 顾冬梅看苗老太的神情松动了些,连忙解释道。 “嗯——”苗老太嗯了一声,看孙子开心的模样,也不打算追究了,大海性子憨实,那馒头估计是他从自己口粮里省下来的,终归那几个丫头也是他的闺女,哪里能不疼爱呐。 范小娟看这一场风波似乎就这么平定了,气的快爆炸:“妈,大哥瞒着你藏东西,你就这样算了。” 可能因为生气的缘故,音量有些大,原本安静下来的孩子一下子又被吓哭了。 “作死啊你,好好的孩子又被你吓哭了。”苗老太气的狠狠拧了儿媳妇一把,将人拉了出去。 一旁的江二妮难得看二婶吃瘪,捂着嘴偷笑。 “还是弟弟机灵,不然,今天估计又要被罚不吃晚饭了。”江二妮捏了一把弟弟的脸,被大姐一把拍开。 “小孩子的脸可不能捏。”江大妮白了冒失的二妹一眼,亲了亲怀里的小弟。 还是个小婴儿的江来娣也松了一口气,原本他也没有把握,没想到苗老太真的就这样轻轻松松放过去了,只是小婴儿的嗓子受不了这么长时间的哭嚷,感受了一下阵阵作疼的喉咙,以他现在的条件,也就只能用这种哭闹的办法了。 “妈——”被拉了出来的范小娟还想说些什么,就被进来的人吓了一跳,站直身体,不敢乱动。 江爱国和江爱党也有些胆怯,停下在堂屋乱翻的手,躲到了范小娟的后头。 第7节 “你们来干什么,老头子就算死也有的是人送终,不缺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狗东西。”江老头憋着一股气,看到家里那几个不速之客,伸手指着屋外,直接让他们滚。 “老头子,你这是干什么,都把孙子吓坏了。”苗老太不知道自家老头子怎么劈头盖脸来了这么一通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可是看两个孙子都快吓哭了,上前阻拦道。 “哼,我可没有这种孙子,他可是说了,等我们蹬腿了都不来给我们送终,这种好孙子,我老头子要不起。” 江城一想到今天早上江爱国的那番话,就气的浑身发抖。 苗老太看了看心虚的二儿媳妇,她说呐,怎么今天还知道送东西过来,原来是来赔罪的,看着两个孙子,简直是失望透顶。 这些年,她虽然抱有私心,可是对他们的好总不是骗人的吧,他们一家省吃俭用,好东西都留给了老二一家,还养出一家子的白眼狼来。 小孩子不明是非,还不都是家里大人教的,要不是老二和他媳妇常在家里说这种话,孩子能学会? 苗老太也不说话了,回厨房,拿出范小娟今天送来的六个鸡蛋,装回篮子里,塞到她手上,将她和两个孩子一块撵了出去。 “妈,你听我解释,妈——”范小娟还想说些什么,被苗老太直接拿起门旁的扫帚打了出去。 “以前那些东西我就当喂狗了,我和你爸不稀罕你们这些白眼狼来养老,你们都给我滚。” 苗老太一想起老头子说的话就心寒呐,她亏待四个孙女,独独对两个孙子掏心掏肺,没想到那两个孩子就是那么报答他们的,还给他们喝麦乳精呐,以后就是全倒给那几个赔钱货,也不给老二一家一滴。 范小娟用手挡着脸,附近一些下工的人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指指点点的,范小娟是个要面子的,也不敢多说,捂着脸,拉着两个儿子就跑的没影了。 苗老太无力地放下扫把,一屁股坐在地上,这都是什么事啊。 第11章 名字(四) 江大海扛着锄头,响午放工回来,嘴上哼着□□,脸上喜滋滋的,他爸一早就去知青点了,也不知道给他老儿子取了个什么名,心里急切,走路也像带风似得。 “江大海那憨子,有了儿子人都不一样了。”跟他一起下工的几个汉子走在他后头说着玩笑话。 “能不一样吗,咱们村除了他,谁家一溜烟全是丫头片子。”另一个黑壮的大汉笑着说道。 “老子早看江大川一家不顺眼了,大男人跟个娘们似的叽叽歪歪的,现在大海哥有了儿子,看他还能拽到哪儿去。” 江家两个儿子在青山村的人缘那是天上地下,江大海干活卖力,人也讲义气,大家有什么事都愿意找他帮忙,而江大川呐,偷奸耍滑,每天就想着占公社的便宜,就这种懒汉,一家子吃的比全村人都好,这能不让人心生愤恨吗。 “爸,妈。” 江大海一进屋,大妮就给他端来一盆井水擦脸,现在日头毒,干了一早上的活,整个人早就湿透了,一股子汗臭味。 刚打上来的井水沁沁凉,江大海把毛巾浸湿,也不绞干,直接往脸上擦去,一边抹脸擦背,一边向他爸妈那看去。 江大海擦着擦着,动作就慢了下来,他爸妈这是怎么了,板着一张脸,是谁惹到他们了?一下子感觉回到了没生儿子前的氛围,江大海心有惴惴,想着难道几个闺女惹得爸妈不快了? 江大海的眼神从桌子上那一个杂粮馒头上划过,这不是昨晚上他给闺女的那一个馒头吗,怎么到了他妈的手上。 “妈,那个馒头是我给大妮她们的,没跟你说,你要是生气,那就骂我吧。”江大海以为爸妈是为了这事生气,也不抹脸了,看了看一直跟他使眼色的大妮,张嘴认错到。 家里的粮食一直都是由苗老太分配的,家里所有人赚的东西一律都得上交,要是敢背着老太太藏东西,一旦被发现,非闹得全家人仰马翻不可。 “哎,你个呆子。”苗老太叹了口气,也没和他说什么,起身进了灶房。 “大妮,还不去把二妮叫过来帮忙,窝在屋里当自己是旧时候的小姐呐。”苗老太大吼一声,江大妮连忙带着二妹去了灶房帮忙。 江大海看他妈这模样,有些无措地挠挠头,感觉不像为这事生气啊,那到底是为什么呐?看了眼他爸,江老头板着一张脸,江大海有些犯怵,也不敢再问。 二妮跟着一起进灶房,大妮生起火,让二妮看着,然后搬了把椅子垫在脚下,拿着大勺子不停的搅着锅里的杂粮糊糊。 杂粮糊糊就是把蒸熟的番薯和玉米面,高粱面,各种野菜加水乱煮的一种食物,只要水加多些,那些面粉吸保水,涨的也就大一些,这样一来,肚子饱的也快,只是饿的也很快。 做这种杂粮糊糊得一直搅拌,不然面粉很容易粘在锅上,不仅铁锅难清理,糊糊吃起来也会有一股生铁味。搅糊糊不是件轻省的活计,不过江大妮早就习惯了每天煮三大桶猪食,煮这个糊糊的做法和煮猪食也没什么区别。 而且杂粮糊糊的味道可比猪食香多了,让江大妮选,她可能更愿意搅一辈子的杂粮糊糊。 幸好苗老太不知道这个孙女的想法,此时她正在那做苞米馍馍,每一个大概都有婴儿拳头大小,小心的把手上沾着的苞米面刮干净,将所有的馍馍都放上了蒸笼。 那一个杂粮馒头被苗老太小心地用水洗干净上面的灰尘,一块放到了蒸笼里。 江二妮看着奶奶的动作,牙齿紧咬下唇,早知道就该在山上把馒头给分了,现在到了奶奶手里,她们是一口都吃不着了。 别说她们几个多懊悔了,苗老太把做好的东西一样一样搬出去。 “大海啊,你让冬梅把孩子给抱出来,今天这餐饭啊,大伙一块吃。”江城坐在上首,向儿子发话道。 “啊?”江大海愣了一下,犹豫了一下:“那三妮四妮她们也一块带出来不?” “废话!”江老头气的拍了拍桌子,几个丫头都还没嫁人呐,难道不是我们老江家的人了。 江老头正气不顺呐,又被自己的呆瓜儿子顶了一下,真想用烟杆敲敲他的脑袋,把人给打开窍喽。 “诶。”江大海应的爽快,钻进了自个儿的屋子。 此时江来娣正和四姐一块并排躺在炕上,三妮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亲亲那个,在炕上爬来爬去的,也不觉得累。 顾冬梅就坐在炕桌上,缝着衣服,时不时的注意着三个孩子的动静。 “爸让你把孩子抱出去,说是一块吃饭,可能是从张知青那问来了孩子的名儿,想问问大家的看法。”江大海轻手轻脚地抱起老儿子,看着他逐渐褪去的红皮,渐渐张开的模样,爱的不行。 “啊——”江来娣现在才出生大半个月,也就只有靠近自己半米之内的东西看的清楚些,其余的就像是被一层毛玻璃挡着,看起来模模糊糊的,此时被江大海抱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大脸,吓了一跳。 “冬梅啊,我先把儿子抱出去了啊,你等会带着两个丫头出来。”江大海喜滋滋地抱着儿子,一点也没发现他怀里孩子的抗拒。 三妮吸着手指头,看着被爸爸抱在怀里的弟弟有些羡慕,可是想想自己已经四岁了,姐姐说过弟弟妹妹还小,得让着点她们,就像姐姐总是把好吃的果子留给她和四妮那样,可是还是有些难过,低下了头。 四妮什么都不懂,连话都还说不利索呐,四肢摊开,看着屋顶,就能消磨一天。 顾冬梅看女儿可怜的小模样,将两个丫头一左一右抱起,三妮惊呼了一声,随即眉开眼笑,在她看来爸爸妈妈都是一样的,弟弟让爸爸抱着,她和妹妹让妈妈抱着,这样大家都有人抱着,真好。 江城看着小孙子,心情好了很多,那两个孙子已经被他们爸妈给养坏了,这个小孙子可千万不能教成他们那样。 一家子都坐下,江家的饭桌是自家从山上砍下来的木头做的,正正方方的,其中一个桌角有些磨损,在下面垫了一叠旧报纸。椅子是简单的长凳,四面各自摆放了一条。 江老头坐的是上首的位置,苗老太坐在他的左手侧,江大海和媳妇坐在右侧,这个做法也代表了江家人的地位。 江大妮抱着四妮,江二妮抱着三妮,挤在一条长凳上,桌面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香味直往三妮鼻子里钻,咽了咽口水,可是看着对面爷爷刻板的脸,一动都不敢动。 “吃饭之前,先说说我到小张那里问来的名字。” 江城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来,他没念过书,也不识字,江大海到是念过几年书,可是脑袋太笨,念了两三年就学不下去了,妹妹江大珍倒是念得好,于是他将读书的机会让给了妹妹江大珍,这也是为什么江大珍这么敬重这个大哥的缘故,这么多年,江大海早将学到的东西忘个精光了,哪里还记得纸条上的字啊。 江城看不懂,但是他会念啊,一路上,他可是把张知青的话翻来覆去念了好些遍了。 江来娣十分好奇这辈子自己的名字,上辈子,奶奶随便给她取了个来娣的名字,想让她带个弟弟过来,可惜,自从生下她后,她妈就再也没怀过,这让老太太一直觉得是当初生她的时候坏了身子,一直看她不顺眼。 这辈子,他成了男孩,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名字。 “我跟小张说了,这名字千万不能太普通,你看现在村子上那些娃子,一喊爱国、建国之类的,一下子能跑来两三个同名的,那名字也不能太小资,这会引来别人说嘴,影响也不好,这小张不愧是高中生,就是有文化,我看他给取的名字就很好。” 江城把纸条放在桌上给大家看。 “爸,你倒是说啊,我就记得自个的姓和中间那个一字,我儿子叫江一什么来着,你就别卖关子了。” “留,那是留字。”江大妮看着那张纸条,小声地说道。 江城难得把目光转向这个一直都不起眼的大孙女:“你还识的这些字?” 江大妮看所有人都把目光转向她,一下子有些害羞,紧张的点点头:“是莫队长家的向红姐教我们的,里面刚好有这个字。” 莫向红是村里唯二两个上学的女娃,为人和她爸妈一样热心肠,休息的日子总是会在谷场教她们这些想上学却没钱念书的女孩识字,江大妮只要一干完活就会去那里,这几年也学了不少。 江来娣看到自家大姐这个样子,拳头攥紧,上辈子大姐就很羡慕她们几个妹妹能有念书的机会,那时候她已经嫁人了,每天有做不完的活,还得挨打,这辈子一定要让大姐念完书,拥有不一样的人生。 “一流,江一流,这个名字好,比那些二流三流的好。”江大海一听这名字就满意的不行,觉得自家儿子将来绝对有出息,配的上这个一流的名字。 江老头白了自家蠢儿子一眼:“这是留下的留字,保佑这孩子平平安安的,可不是你说的那个流。” 江老头一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是他这个反应,还是张知青给他解释了以后才知道,不过在自个儿子面前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 现在孩子还小,哪里知道将来的事,还是健健康康最为要紧,对于这个名字,江老头还是很满意的。 江一留在心中默念:“江一留,这辈子他就是江一留,再也不会成为上辈子的江来娣。” 第12章 亲戚(捉虫) 这些年,日子难过,洗三满月的习俗也渐渐被人忘记了,顶多注意点的人家请一些亲戚热闹热闹,毕竟人一多粮食就消耗的厉害,家家户户都没有那个存粮。 江一留是江家大房唯一的独苗苗,洗三就已经略过去了,满月这种大日子,江城还是想给小孙子办一个,不用太热闹,就请些亲近的亲戚。 前些日子,江老头刚刚领了补贴,家里的粮食也还够凑活,加上马上就到了生产队分粮的日子了,苗老太仔细算了算,到也有足够的粮食办满月酒,而且亲戚上门总不能空手来吧,就算只拿几个鸡蛋,那也算有些进项。 顾冬梅的爸爸死得早,从小就是由寡母赵红带大的 ,她还有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一个寡妇能把四个孩子平平安安带大,又给儿子娶了媳妇,把两个女儿嫁出去,其中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赵红男人刚死的时候,家里的孩子都还小,自己也还年轻,常常有一些二流子来找麻烦,婆家人不仅不帮衬着些,还想把她赶出去好霸占她男人留下来的房子,在那种情况之下赵红硬是撑了过来,养成了一副泼辣强硬的脾性。 四个孩子里面她最疼顾冬梅这个小女儿,谁让她一出生就没了爹,从小就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为此恨不得什么事都帮闺女做了,正因如此,才养成了顾冬梅软脾气的性子,等她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早就晚了。 赵红知道自家闺女终于生了儿子后,那叫一个高兴啊,以前江家那个老虔婆总是仗着她闺女生不出儿子来磨搓她,现在总找不到理由了吧。 而且乡下人家,没有儿子那真是不硬气,赵红就是想替女儿出头都没那个底气,当初消息一传到他们大前村的时候,她就想去闺女那看看了,可是那时候正忙着挣工分,而且大前村和青山村实在隔得远,一来一回一天就过去了。 青山村这个地方吧,还真不是一般的难进,那里基本与世隔绝,想要进到村子里,得先穿过一条狭窄泥泞的山路,那路让拖拉机来走还够呛,只能让老把式驾着驴车进进出出,实在不行,用脚走也成,只不过得走上一两个钟头。 不过这样一来,他们村子反而是那暴动中收到波及最少的,谁让他们地势复杂,那些闹革命的红卫兵都不乐意受那罪去他们村里搞斗争呐。 赵红运气好,正巧碰上青山村的队长从县里开完会回来,蹭着他的驴车一起进了村,不然就她那大包小包的,和二儿子顾夏实两人还真够呛的。 苗老太一听到动静就迎出来了,见到亲家和莫大栓往院子里走来,看到赵红和她儿子手上提着的大包小包,那眼中的笑意更是挡也挡不住。 和赵红寒暄了几声,对着莫大栓打了个招呼:“莫队长,你中午留下来一块吃饭吧。”这也是村里人的习惯,有什么喜事总是会请队长支书一块喝酒。 “不了,我家那口子早就做好饭了,以后有机会在和江大叔喝几杯。”莫大栓把人送到,客气着说了几句,推脱离开。 苗老太也不硬留,拉着赵红往屋里走。 “石头还没找对象呐。”石头就是跟着赵红一块过来的二儿子顾夏实,大伙都叫他石头。 “就他那游手好闲的二流子德行,那个好人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赵红白了小儿子一眼,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和小女儿最让她操心,不过小女儿现在也生了儿子,以后她也能放心些。 顾夏实长得一副机灵劲,个头不高,也就170左右的样子,人瘦瘦的,不过这个年代,也找不出几个胖子,此时他不好意思的用手摸着鼻子,觉得被自家老妈当着外人的面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 “亲家啊,这是我和石头今天的口粮,我给带来了,还有这些鸡蛋咸鱼,都是给冬梅补身子的。” 赵红打开包裹,把里面的东西都掏出来。 她拿来的是海鱼,他们这里不靠海,要吃鱼的话只能从河里抓,只是河里的鱼早在三年饥荒的时候被捞了个干净,这些年好不容易又有了些鱼的影子,抓起来还是困难。 江大海就想过给媳妇捕条鱼来炖汤,可是只捉上来几条小手指粗细的鱼苗苗,填牙缝都不够,掺到菜汤里,连个腥味都没尝出来。 第8节 “这些都是冬梅她三姐寄来的,也算是她的一点心意。”顾冬梅的三姐顾秋菊嫁的远,平日里只能靠信件往来,这是她知道妹妹生了儿子后特地寄过来的,除了咸鱼和鱼干,还有几饼紫菜,想吃的时候撕几片下来泡汤,撒点葱花,滋味别提有多鲜了。 赵红收到这些东西也没声张,就怕大儿媳妇眼皮子浅,把东西昧下来,干脆这次就只带着小儿子,趁大伙儿都还没起,就拿着大包小包地往青山村过来。 她那大儿媳妇还在那偷笑呐,以为省了一份礼金。 “亲家你也太客气了,我这就拿条鱼煮了,冬梅和孩子在屋里呐,你就跟石头进去吧。”苗老太眼睛眯成一条缝,喜滋滋地走回灶房,还不忘把东西都给带上。 江一留早就听到了姥姥和二舅的声音,激动地看着门口的草编帘子,等着两人进来。 若说除了小姑姑,他在这里还有什么亲近的长辈,那非两人莫属了。 顾家比起江家来,条件那是差远了,毕竟赵红一个寡妇,再厉害也就只够把几个孩子养大,当初给能顾家老大顾春辉娶上媳妇还是因为顾老爹留下来的那套老房子足够大,这才有人愿意嫁过来,顾家一直都没有分家,赵红和老大一家还有没有娶亲的老二住一块,时间短还好些,时间长了难免起了摩擦。 顾家大媳妇只生了一个儿子,却也早早的开始为儿子打算起来,想把顾家的老房子霸占下来,想尽办法挑顾夏实的刺,想把人赶出去。 顾老大懦弱怕媳妇,总是装作一个木头人的样子看他媳妇在家里耀武扬威,要不是赵红厉害,她那个大媳妇早在家里翻天了。 赵红为几个孩子操心了一辈子,临老还得受媳妇的气,在江一留十四岁的时候因为和她大舅妈发生争执,被牛芳推到,脑袋撞在了腰上,当时就不能动了,身子骨那么健壮的一个人就成了瘫子,屎尿都得让人伺候。 顾春辉那个蠢的,怕对自个儿子影响不好,居然还敢求老太太放牛芳一马,老太太也硬气,直接把这家人赶出了顾家,顾家的老房子写的是赵红的名字,以前是她没想明白,在儿子给凶手求情的那一刻总算是看开了。 任凭牛芳怎么吵闹,看到老太太报警的动作,还是灰溜溜地跑了。 幸好二舅是孝顺的,一点都不嫌弃自个儿的残废妈,可老太太自己看不开,觉得儿子有她这样一个瘫子妈,永远也娶不上媳妇,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喝了敌敌畏,,等顾夏实下工回来时,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赵红死后,牛芳还带人回来吵过,说老太太留下的房子应该也有他们大房的那一份,被顾夏实直接找了一群混混轰了出去,就连牛芳,也差点被气昏头的顾夏实给掐死。 从那天起,顾家几个弟妹就和大哥一家断了关系,顾夏实一辈子也没娶媳妇,住在老宅子里,除了看顾几个侄女,哪里都没去。 江一留知道他这个二舅不是一般人,上辈子,她能顺利出国,除了小姑姑的关系外,还多亏了顾夏实留下来的那箱子古董。 谁都没想到他居然有那么大的胆子,在那个动乱的十年藏了这么多在当时来说是反动的东西。 江一留觉得,若是姥姥没死,她这个在外人看来吊儿郎当没个正行的二舅,绝对能创出自己的一番事业。 这辈子,他得以重生,绝对不会让上辈子的悲剧重现,所有的好人都该有个幸福的结局,所有作恶过得人,如果这辈子再犯,那等待他们的也该是罪有应得。 “姥姥——” 今天大妮和二妮没把两个妹妹一块带出去,把她们留在了家里陪着小弟,三妮一见到姥姥就眼前一亮,因为她知道只要姥姥一来家里,准会给她们姐妹带来好吃的。 “诶,姥姥的小馋猫。”赵红上前抱住外孙女,从怀里掏出一块裹得严严实实的手绢,把手绢打开,里面放着好几粒糖果,五颜六色的,就像是一颗颗玻璃球。 三妮开心地直拍手,小孩子就喜欢这些甜嘴的东西,可是这时候的糖多金贵啊,去供销社称白糖都恨不得按粒数,哪还舍得买这些费钱的水果糖啊。 三妮拿起其中一粒最小的,用小米牙小心咬下一小块,含到嘴里,小眼睛直直眯成了一条缝,美的不行,伸手把剩下的凑姥姥嘴里。 “姥姥牙齿都快掉光了,可不能吃糖。”赵红笑着移开嘴,她今年还不到五十呐,牙齿长得整整齐齐的,只不过是不舍得罢了。 顾冬梅和顾夏实也笑着拒绝了她的好意,三妮歪歪脑袋,把剩下的半粒糖果放到了炕桌上的搪瓷杯里。 “姐姐说了四妮还小,吃不了硬的东西,我把糖泡化了,妹妹就能吃了。”三妮一本正经的说着,四妮也十分给面子的啊了一声,表示感谢。 剩下的糖果被三妮小心地藏了起来,等大姐和二姐回来后给她们吃。 只是最普通的水果硬糖罢了,江一留有些心酸,想到自己空间里形形色色的糖果,想着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个适合的时机拿出来。 第13章 满月(一) “这就是我的乖外孙啊,脸盘长得像大海,这鼻子和眼睛到像是石头,都说外甥像舅,还真是那样啊。” 赵红看着自己新出炉的小孙子,满脸慈爱。 “真的吗,让我来看看。”顾夏实不喜欢自家大嫂,也不喜欢大嫂生的的那个小霸王,脾气又坏,缺乏管教,到是和小妹生的几个小外甥女关系不错,兜里只要有点钱,都会买些小吃食来看她们。 此时听说自己的小外甥长得像自己,搓了搓手,激动地脱鞋上炕,爬到自家老娘身边,看着刚褪去一身红皮的小婴儿研究到。 江一留重生这么久也还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想了想姥姥的话,怎么也不能想象出来他爸的那张脸换成舅舅的眼睛和鼻子会是什么样子。 江大海是标准的农家汉子,体格强壮,样貌只能说是普通,大大方方的国字脸,浓密杂乱的眉毛,一双眼睛不大不小,鼻梁高挺,只是嘴唇有些厚,笑起来一脸憨实,加上常年务农,晒了一身黝黑的肌肤,别人见了也只会觉得他是一个老实可靠的普通人。 顾夏实相比江大海,长得就出色多了,因为是早产儿的缘故,身子骨比一般人差了许多,做不了重活,因此皮肤比起村里人白皙了许多,眉清目秀,就像个城里人一般,比起那些下乡的知青也毫不逊色。 他个性跳脱,总喜欢去县城或是别的地方闲逛,也不知在鼓捣些什么,若不是有赵红看顾着,就他挣得那些工分,连自己也养不活,村里人背后把他和那些不务正业的二流子放一块,也难怪他大嫂牛芳看他不顺眼。 现在姑娘家找对象,可不稀罕那些小白脸,她们在乎的是男方是不是老实肯干,或是在城里做工人,端铁饭碗的,像顾夏实这样肩不能提手不能抗的,着实不是一个好对象,也难怪现在都快奔三的人了,还是找不到媳妇。 江一留上辈子是几个姐妹里长得最像这个二舅的,只是五官和棱角更柔和些,仔细打扮一下也是个小美女,可惜受家庭所累,一辈子都没有交往过一个男朋友。 顾夏实没有老婆孩子,几个侄女里最偏疼的也是最像自己的江一留,他心里想着,这辈子重生成了男孩,若是还是像小舅舅,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赵红看着炕上的外孙外孙女,又看了眼自己的老儿子,等把老儿子的对象找着,她也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老头子了。 “小妹啊,他抓我手指头,嗨,力气还挺大。”顾夏实戳着小外甥的手指头被他的小肉手揪住,紧紧攥着不肯放。 “小外甥喜欢我,舍不得放我走。”顾夏实高兴地笑咧了嘴,外甥女他也喜欢,可总归男女有别,有些好玩的事没办法带着她们一起干,现在不一样了,有了小外甥,等他长大了,他就可以带他一起玩了。 “傻乐什么啊,小孩子都这样,就喜欢抓着东西不放。”赵红白了自家傻儿子一眼,又喜滋滋地看着她的小外孙:“这孩子将来身子骨肯定壮实,小小年纪力气就这么大,他几个姐姐跟他一般大的时候可没他那么健壮。” 赵红话音刚落,就有些后悔,几个外孙女为什么瘦弱,还不是苗氏不给好好做月子呗,当妈的吃不好,哪里来的奶水喂孩子,讪讪的拍了拍自己的嘴,从裤兜里掏出了一把票子。 “妈,你这是做什么。” 顾冬梅看了眼那些票证,急忙推了回去,那里头有好几张面粉票和大米票,这可都是些精细粮,这些东西,恐怕她妈花了大价钱才找来的,家里的条件她还不清楚吗,恐怕这段日子她妈和二哥都是勒紧裤腰带在过日子。 “你也知道我公公现在拿的是正团级补贴,每个月的精细粮就够我吃的了,你就不用操这个心了,这些粮票你拿回去,二哥也老大不小了,总得给他攒些钱娶媳妇吧。”顾冬梅心里是又感动又酸涩。 赵红听闺女这么一说,小心的指了指东边的方向,正是江大海的弟弟江大川家的位置。 顾冬梅压低声音,在赵红耳边小心地说道:“好像是做了什么,把老爷子惹火了,发话不准他们再过来,而且当初分家的时候说好了,老头老太太跟着我们一起生活,补贴也归我们这房,现在我也生儿子了,老头老太太恨不得把小宝当眼珠子供起来,哪会少了他的东西。” 小宝是江老头想出来的小名,大名太正式,显得不够亲热。 赵红一听,松了一口气,笑着点了点闺女的脑门:“你这丫头还算有福气,只要上面的老两口心不向着外面,好东西总是少不了你的,可是你可千万别学你那公婆,有了儿子就把几个女儿忘了,我们老顾家可不兴重男轻女那一套。” 赵红耳提面命的说道,顾冬梅看了看在一旁你一块糖水我一口糖水喝的喜滋滋的两个闺女,头点的跟打鼓似的。 江一留就顾着和小舅舅培养感情,对她妈的话嗤之以鼻,她要是在意几个姐姐,上辈子也不会把她们姐妹几个害成那样。 他还清楚的记得大姐定完亲的第二天,姥姥风尘仆仆的从大前村过来,对着他妈就是一顿打,可是那又如何,大姐还是嫁给了那个鳏夫,二姐也嫁给了瘸子,顾冬梅中间要是抗争一回,他都记得她这个当妈的好,可惜她只会躲在后头偷偷流眼泪,一句话都没替大姐说过。 或许从那天起,他才正真的对这个家失望吧。 江一留摇头,不去想上辈子的事,反正无论如何,这辈子他不会再让上一世的悲剧重现,至于这辈子的父母和爷爷奶奶...... 他有些怔神,这辈子他们对他很好,可是这一切都基于他是个男孩,江一留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怪圈,一个有关男和女,前生和今世纠缠的怪圈。 这辈子的他们对他很好,只是,他可能再也没有办法心无芥蒂的尊敬他们。 满月这种重要的日子,江大珍这个做姑姑的自然不会错过,她不仅自个来了,还把老公孩子一块带了过来。 江大珍的儿子孟向学今年三岁,因为吃的好的缘故,整个人肥嘟嘟的,能跑能跳,皮实的很,江大珍这个当妈的都快拉不住他了,此时他正嚷着要看小表弟。 “小妹,你们来啦。” 顾冬梅听到外面的动静,抱着小闺女出来,至于儿子,正黏在顾夏实的怀里。 “表弟,我要看小表弟。”孟向学以为大舅母怀里的就是他的小表弟,抱着顾冬梅的腿蹦跳着,想要看看小表弟长什么模样。 “这个是表妹,不是小表弟,你小表弟在那儿呐。”顾冬梅蹲下身,指了指顾夏实说道,孟向学一听,噔噔噔,又朝着顾夏实跑去,缠着他看弟弟。 “向学这孩子身子骨可真壮实。”顾冬梅感叹了一句,又急忙招呼小姑子和姑爷坐下来。 孟平川斯斯文文的,只是年纪稍微有些大,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头发梳的整整齐齐,不像个工人,倒像是旧时候的教书先生。 “向文怎么没跟着一块来?”顾冬梅看了看两人身后,疑惑的问道,孟向文就是孟平川前头那个妻子留下来的女儿,今年也已经十岁了,平日里和江大珍这个继母的关系也算不错,江大珍是个聪明人,自然不会刁难一个小姑娘,凭白让人说闲话,还伤了夫妻感情。 “她今天回姥姥家去了,就不跟我们一块过来了。” 江大珍嘴里的姥姥当然是孟向文的亲姥姥一家,虽然她不是个恶继母,但别人心里不一定那么想啊,孟平川的前妻一家就总觉得她会害了他们的宝贝外孙女,三天两头就接孩子过去,前些日子知道她要带孩子回娘家,火急火燎的就把人接走了。 江大珍对此嗤之以鼻,也不拦着,反正受委屈的人是她,他们做的越多,只会把孟平川的心推得越远。 他们这么防备不是明摆着怀疑孟平川这个当爹的吗,一次两次的在她和孟向文中间挑拨离间,好好的一个孩子被教的阴阳怪气的,她看啊,孟平川是忍不了多久了。 继母难做,顾冬梅也不提这些扫兴的,把孩子交给老娘,和江大珍两个一起去了灶房帮忙,今天的人多,要准备的饭菜也多,苗老太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江家人很快陆陆续续回来了,纷纷帮忙摆桌,江家只有一张大木桌,显然不够坐,江老头特地从生产队借了一张大圆桌面过来,就放在自家的八仙桌上,这样一来,能坐下的人就多了。 今天的饭菜出奇的丰盛,苗老太狠了狠心,蒸了一条大海鱼,切了一盘咸腊肉,又泡了一锅紫菜蛋花汤,加上几盆素菜,几碟腌渍小菜,过年的饭菜也就是这种水平了。 摆完这些还没完呐,苗老太又从厨房端来一盆老母鸡汤,这是苗老太一大早就开始炖的,早就炖到皮酥骨烂了,自家养的老母鸡,专门用来下蛋的,苗老太下手的时候心肝都在颤啊,可是一想到今天是宝贝孙孙一辈子就一次的好日子,狠了狠心,还是选了只最肥的老母鸡给宰了。 江一留喝了一个月的奶味,看到这一桌子饭菜,口水都快留下来了,苗老太为人刻薄,但那一手厨艺真的是十里八乡再也找不出来的,特别是她亲手腌渍的小菜,就着那个,三碗粥他都喝的下去。 可是现在,他也只能看着过干瘾罢了。 在场的除了孟平川一家,谁都没有油水,见到这么一桌丰盛的饭菜,还不拼命往肚子里塞啊,就是孟平川一家,也没好到哪里去,他们虽然条件好,但也不是顿顿有肉的,更何况还有那稀罕的海鱼呐。 “弟弟流口水,舅妈,你快喂弟弟吃饭啊。”孟向学被江大珍抱在怀里喂饭,看到表弟口述都快把围兜给浸湿了,可大舅妈一点都没有给他喂饭的意思,顿时急了,摇着顾冬梅的手急切的说道。 江一留一听,下意识地闭住嘴,可是小孩子的口水就是这么发达,哗啦啦的,像流自来水似的。 第15章 满月(三) 这些天,江大川家的日子着实不好过。 以前有江家老两口的帮衬,他们从来就没想过会有饿肚子的一天,家里那些粗粮不是用去跟人换细粮了,就是被范小娟送回娘家去了,现在就只剩下一点点苞米面。 范小娟拉不下脸回娘家要粮,四个人就只能靠这些玉米面掺米糠来填饱肚子。 别说江爱国和江爱党两个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孩子了,就连江大川和范小娟这两个大人都受不了那种粗剌剌的馍馍,只能捏着鼻子往下咽,嚼都不敢嚼。 他们以前也算是吃过苦的,可是这些年日子太好过,早让他们忘记了曾经的生活,娇惯的肠胃更是受不了这种粗糙的食物,已经一连好几天没有上茅房了,摸摸肚子,都是硬的。 江爱国和弟弟江爱党还不懂事,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家的粮食怎么变这样了,每天哭天抢地的不肯吃那些难以下咽的馍馍,还是肚子实在是饿的不行了,才抽抽噎噎的把那些馍馍咽下肚。 江爱国看了一眼被大伯娘抱在怀里的江一留,眼里闪过一抹不符合他年龄的恶毒。 他妈说的没错,都是这个小野种,要不是他,他现在还在吃着白面馒头,享受着别人羡慕地眼神。还有大伯娘,她都已经生了四个赔钱货了,为什么就不多生一个,都是贱人,一群抢他们家东西的贱人。 江爱党没有像他哥想的那么多,他流着口水看着三妮手上拿着的鸡翅和孟向学手里啃了一半的鸡腿,噔噔噔跑上前,一把从毫无防备的三妮手上把鸡翅扯了过来,猛地塞进嘴里,还试图去抢孟向学手上的鸡腿。 “哇哇哇——” 江爱党用的力气很大,指甲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修剪了,直直在三妮地手上划拉开一个口子。 三妮的手疼心更疼,那个鸡翅她根本就舍不得立马吃了,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啃着,现在被江爱党抢了去,三两口就啃了个精光,把骨头扔在了地上。 第9节 三妮知道奶奶是不可能再允许她吃肉了,一下子悲从中来。抽抽噎噎地从椅子上跳下来,蹲身捡起被江爱党扔在地上的骨头,因为他吃的太快的缘故,上面还挂着几丝肉,捡起来想放进嘴里接着啃。 范小娟一直在那捂着脸哭,似乎一点都没有制止的意思。江二妮双全紧握,看着那一家人的眼神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快把你的鸡腿给我,你个赔钱货生的小野种,凭什么吃我们家的东西。” 江爱党吃完鸡翅还不够,蹦跳着想要抢走孟向学手里的那半个鸡腿。 “赔钱货,小野种——”江大珍气的肺都快炸了,孟平川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儿子是小野种,那他又是什么。 江大川听到儿子一出口就知道糟了,狠狠地剜了范小娟一眼,上前一把拎起江爱党,脱了他的裤子就是一顿打。 “让你不听话,抢弟弟妹妹地东西,让你学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话回来,看老子不打死你。”江大川骂骂咧咧地,手劲一下比一下大,江爱党的屁股一下子就红肿了起来。 范小娟看着儿子哭的凄惨,有些心疼,可是对上江大川的眼神,顿时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江大海看到小侄子抢自家女儿手里的鸡翅的时候,说不气那是骗人的,可是现在看弟弟下手那么重,小侄子都快哭晕过去了,又有些于心不忍。 江一留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都快气炸了,上辈子他最恨的四个人就这样出现在他面前,再一次当着他的面欺负他姐姐,他爸那个烂好人居然还心软了,怎么,他是还想当他的好大伯,把女儿卖了给侄子买房娶媳妇吗? 这些天升起的淡淡温情瞬间熄灭,江大海要是知道自己一时心软,让自己的宝贝儿子更加不待见自己,肯定悔到肠子都青了。 “住手——” 江城猛地一拍桌子,怒吼一声,眼尾地皱纹深深夹起,意味深长的看着眼前的小儿子。 江大川被看的仿佛无所遁形,高高举起的手楞在半空中,不知道还该不该挥下去。 “爱党,你到爷爷这里来。” 江城对着二孙子挥挥手,一副慈祥的样子。 这么轻易就原谅了吗?江一留被顾冬梅抱在怀里,心中有一丝烦躁,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难道还要看着这家人在自己眼前晃悠几十年。 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是上辈子,直到他重生的那一刻,江大川一家都过着极其滋润的日子。有他那对胆小懦弱的父母帮他们当牛做马,赚钱养活他们一家老小。后来老宅动迁,那两个蠢货还把分到手的十几套房子全送给了两个侄子,自己临老落下一身病,连带江家老两口一起被那家人推回了她们几个姐姐身边。 一辈子为孙子侄子付出,最后可以依靠的,还是只有被当做赔钱货地孙女女儿,着实可笑。 可惜,他重生了,没法知道他们死前是否后悔了。 “爱党,爷爷问你一些事,如果你老实告诉爷爷,爷爷就把这个鸡腿给你吃。”江老头拿起自己饭碗里地鸡腿,慈祥的对着江爱党说道。 江爱党流着口水,伸手就要抢江老头手上的鸡腿,嘴上嚷嚷着:“吃鸡腿,我要吃鸡腿。” 江老头的态度不变:“那你告诉爷爷,刚刚你说的那些话是谁告诉你的,谁跟你说这个家的东西都是你的。” 范晓娟心头一慌,连忙上前,想捂住儿子的嘴,却被在一旁看好戏的江大珍拦了下来。 “二嫂,你急什么啊,爸在问爱党,又不是在问你。”江大珍意味深长的说道。 “爸,你问这个做什么,孩子不就是在外面瞎听了些碎嘴女人的闲话吗,不然还能是从哪听来的。”范小娟没理小姑子的话,呵呵笑着,不停的给儿子使眼色。 可是江爱党眼睛就没从鸡腿上离开过,哪里会看到他妈的脸色呐。 “是我爸和我妈说的,他们说了,江家就我和哥哥两个男孩,将来江家的一切都是我们的,那些赔钱货只会偷我们的东西,爷爷,我说了,你快把鸡腿给我。” 江城的眼神从脸色灰败的小儿子和小二媳妇身上划过,冷哼一声,对他们失望之极,同时,也开始反思自己以前的行为,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爸,这真不怪我,以前不是你一直说要把小二过继给大哥的吗?”江大川梗着嗓子,想要反驳。 “现在你大哥一家有儿子了,也用不着你把儿子过继过来了,当初分家的时候契书上写的清清楚楚,该分给你们的我都给了,从今往后,你们就别肖想那些不属于你们的东西了。”江老头说的斩钉截铁,语气完全不容反驳。 “爷爷,我还要吃肉,你快把那只鸡给我。”江爱党三两口啃完鸡腿,拉扯着江老头的大裤衩在那闹腾着。 “这只鸡可不是你们家的,要吃,让你妈给你杀鸡炖了去。” 江老头是真的被这个儿子和两个孙子伤了心,语气自然就不会好到哪里去,他自认付出了那么多,可是到头来,不仅没落地好,反而还被埋怨,果真是老糊涂了,怎么就做了这么一堆糊涂事。 “给我,快给我。”江爱党哭闹的声音简直尖锐到刺耳的地步,长大嘴巴,在那拼命地尖叫:“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家的,我妈说了那小贱种是短命像,活不长的,将来江家的一切还是我跟哥哥的。” 这话一出,江大川和范小娟的脸色是彻底白了,恨不得把那个蠢笨的儿子直接塞回肚子里去。 江大海那叫一个心凉啊,他自认对弟弟一家已经是掏心掏肺了,结果他们就是这么诅咒他儿子的,是巴不得他断子绝孙啊。 在场所有人的脸色都不那么好看,看着江大川两夫妻地眼神充满着失望和鄙夷。 江老头气急反笑:“你放心,老头子就算是给孙女娶个上门女婿,也不会再过继你家金贵的儿子了。” 第16章 糖果(捉虫) 此话一出,无异于在江大川一家人心中投下一颗炸弹,老爷子这是铁了心了要不管他们的死活了。 一旁的赵红心中倒是闪过一丝暗喜,她的闺女,自己还不清楚吗,只怪她这个当妈的当初没教好,整个糯米团子似的,跟大海那个烂好人,根本就护不住她那几个外孙女。 别看他们现在有了儿子,腰板子该硬起来了,可是刚刚老二家那个崽子欺负三妮,也没见他们这对父母给孩子出头啊,她算是看明白了,要是两人在这样下去,恐怕江老二一家,迟早还是会爬到他们头上来。 可江家老爷子不一样啊,铁骨铮铮的退伍老兵,一个吐沫一个钉,今天这番话可是有这么多人听见了,他若是以后反悔,那可就是把脸皮子往地下踩了。 赵红估算了一下,几个外孙女还小,外孙也还是个奶娃娃,正是容易教的时候,以后她可得常来看看,可不能让那几个孩子学了他们爸妈,到时候一家子包子,可不就得让人往死里头欺负。 赵红的小算盘暂且不提,范晓娟可差点被老爷子的话惊地昏过去。 今天原本就是来求得老爷子的原谅的,结果那个臭小子把家里说的那些话都抖了出来,彻底把人给得罪了,范晓娟都可以想像的到回去后,自家男人的愤怒了。 而且,没了老宅,他们的粮食怎么办,难道要让她像顾冬梅一样下地,每天日晒雨淋的干活吗?范晓娟的心里充满了不愿。 “爸,这可是你说的,你这是不打算认我这个儿子和爱国爱党这两个孙子了。”江大川低垂着头,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语气有些阴郁。 “你这样的儿子我可要不起,你看看你们两口子,把好好的孩子教成什么样子。”江老头刚刚只是气急之下的怒话,他又不是没有孙子,哪里需要做让孙女招赘的事情来。 看了看两个已经从根子里被教坏地两个孙子,打定主意,最后的小孙子可千万不能像他们那样了。 “好,这话可是你说的,以后你可别后悔。” 江大川抬头,狠厉的眼神从江大海一家划过,在江大海身上更是停留了好一会,从小到大,他这个大哥做的总是对的,爸妈都疼大哥远胜于他,好不容易这辈子他有一点比大哥做的好的地方,他还要生个儿子来压他。 江大海果然生来就是克他的,这个世界上既然有了他江大川,为什么还要有江大海呐,这一刻,江大川在心里头发誓,一定要让他爸妈后悔,求着他回来。 “我们走。”江大川一手扯过一个儿子,不管他们的哭闹,拖着他们离开江家。 范晓娟愣了一会,看了看江老头和苗三凤铁青的脸,气的跺了跺脚:“爸,妈,大川这都是气话,你们可千万别放在心上,我这就去劝劝他。”说完,急匆匆地朝自家男人和儿子离开的方向追去。 整个场面安静了好一会,还是江老头发话:“大家快吃,饭菜都快凉了。” 说完带头夹起了菜,仿佛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众人这才拿起筷子,只是氛围远没有刚刚热闹了。 “妈,你帮我抱一下孩子。”顾冬梅把怀里的孩子塞到婆婆的怀里,苗老太求之不得呐,连菜都不吃了,放下碗筷搂着怀里的小乖孙,心情也好了不少。 三个孩子里她最疼爱的虽然是老大,可这并不代表她就不疼爱老二,苗老太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背地里就是那么教导两个孙子的,心中真叫一个五味杂陈。 顾冬梅从厨房的老灶底下挖出一些草木灰,帮三妮敷伤口,刚刚场面那么紧张,她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触了老爷子的眉头。 草木灰这种东西家家都有,既能止血还能杀毒,是老一辈传下来的土方子,比起去卫生站开那啥药膏划算多了,三妮地伤口不算深,顾冬梅帮她把手擦了擦,直接撒了些草木灰在上头。 三妮伸出那只被抓伤的手任她妈摆弄,自己还在那啃着那两块鸡骨头,四岁的孩子,牙齿稀疏泛黄,就像是小米粒似的,即便老母鸡已经被炖的酥烂,她也啃不动那个鸡骨头,只能一个劲的用牙齿在骨头上磨着,想要吸出一点鲜味来。 “二妮,你看着些妹妹,别让她抓伤口啊。”顾冬梅对一旁的二女儿叮嘱道,二妮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但还是应了她一声。 吃完饭,男人们都在堂屋里侃大山,赵红去帮苗三凤收拾桌子清洗碗筷,顾冬梅和江大珍带着孩子回了屋里,坐在炕上说话。 江一留被他妈放在一旁,孟向学十分稀罕的在他身旁爬来爬去。 除了同父异母的姐姐,他身边的亲戚里也就大舅家的三个姐姐和一个妹妹,还有二舅家的两个哥哥,现在唯独就缺个弟弟了。 而且这个弟弟可神奇了,不仅不用吃饭,还会流口水。 江一留没有理会他的骚扰,反而带了一丝纵容,毕竟她现在的心理年龄都四十了,看着上辈子成熟稳重的小表哥,现在还是一个三头身,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头,这让他有种很神奇的感觉。 上辈子江一留带着侄女出国前,孟向学刚刚升了营长,也算是少年有成,那时候的他高大威严,说是表哥,却好像家长一样,一直关心照顾着他们几姐妹的生活,可惜,那么好的表哥在感情路上却十分不顺,遇上了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导致情感受创的表哥三十多岁了都没有娶媳妇,把兵营当成了自己家。 姑姑没少在电话里唠叨这件事,江一留想着,他重生要改变的事情又多了一件,这辈子,他绝对不会让那个女人再一次伤害他了。 “大姐二姐,你看姥姥给我们带了什么好吃的。” 三丫上炕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小心藏在棉被地夹层里的糖果拿出来。 “一、二、三.......八、九,姥姥给了十颗糖果,我和妹妹吃了一颗,还有九颗。”三妮看着手绢里包的糖果,小舌头舔了舔嘴唇。 手绢里就那么几粒糖果,还不是一目了然,江大妮对着妹妹笑了笑:“以前就让你好好学数数,你看看,明明还有十一粒糖果,你却把它数成了九粒。” 现在的糖果花样少,他们县城供销社买的就只有普通的水果硬糖,还有一些花生糖,芝麻糖之类的,更高级些的就要数牛奶糖了,只是很少有人家愿意花钱买。 水果硬糖是最便宜的,一粒粒圆滚滚地糖果,五颜六色的,就像是玻璃珠一样,特别招孩子喜欢,江大妮看了看手绢里的糖果,总觉得好像有几粒长得和其他糖果不一样,好像更好看些,也没细想,拿了她觉得最好看的那一颗,塞到了孟向学的嘴里。 “给你表弟做什么,他爷爷奶奶给他买了糖果他都不乐意吃,这些东西是你们姥姥给的,留着自己吃。”江大珍知道几个侄女的吃食少,急忙拦住。 “没事。”江大妮羞怯地笑了笑,又从中拿了一粒糖果出来,小心地咬掉一小块,将剩下的递给二妮,二妮也学着她的样子咬下一小块,将剩下的都给了三妮。 四妮今天已经喝了一小杯糖水了,也没敢再给她吃甜食。 剩下的糖果又被小心地藏了起来,还剩九颗糖果,几姐妹可以隔一天分吃一颗,这样就能吃大半个月,感受着嘴里甜甜的滋味,顿时觉得,生活充满了美好。 “妈,这水果糖真好吃,回去你让爸爸给我买。”孟向学含着糖果,眼睛闪闪发亮,这么好吃地糖果他以前从来就没有吃过,就连爷爷从省城给他带来的什么朱古力也没这个糖果好吃。 江大珍有些稀罕,自家儿子不是一直不喜欢吃这些东西的吗,也没多想,小孩子的想法就是多变,一天一个样。 “弟弟,等我买了糖果就来看你啊。”孟向学想了想,又对给了自己糖果的大表姐说道:“到时候我会拿那么多地糖果过来,让你们吃个够。” 孟向学双手张开,努力想表现出那么多地样子,让众人忍不住捧腹,到是三妮开心的开始幻想起来,有那么多糖果包围的幸福人生。 江一留有些汗颜,其实那手绢里的确只剩下了九颗糖果,只是让他又偷偷放了几颗进去,现在他还不敢做的太过分,只敢一点一点改善姐姐的生活,孟向学吃到的那颗恐怕就是她偷偷放进去的那些高级水果糖,恐怕等他吃到供销社的那些普通糖果会失望吧。 经此一事,江一留觉得自己以后将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得更小心些,他怎么就忘了,这年头好东西少,一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就习惯数清楚它的数量,幸好这次碰到的是三妮,不然换成大姐,恐怕她一往里面加糖果,就被早就数过糖果数量的大姐发现了。 咧了咧嘴,看着脸上洋溢着笑容的姐姐们,小小一粒糖果就让她们这么开心,忽然间,胸口涌起一股信心,重生以来的那一丝对未来的忐忑被冲散了大半,这辈子,拥有这么好的开始,还有亲人的陪伴,他又有什么理由不走下去。 第17章 五年 “奶。”一个穿着藏青色厚棉袄,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孩走了进来,朝灶房喊了一声。 看上去十三四岁的模样,身材瘦小,脸色微微泛黄,五官清秀,小脸被外头的寒风冻得通红,呼出来的气都化成了白雾,那女孩走进屋,跺了跺脚,放下肩上背着的打着补丁的挎包,摸了摸钻在炕上被窝里的弟弟妹妹,转身朝厨房走去。 那人正是江大妮,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五年就过去了,江一留也已经重生回这个年代整整五年了。 被窝里的江一留和江四妮早就醒了,只是钻在热乎乎的火炕上不肯出来。五岁的江一留和当初的红皮猴子可完全不是一个样了。 可能是窝在火炕的关系,白皙粉嫩的小脸红扑扑的,五官精致秀气,除了鼻子像他爸江大海之外,其余的都随他舅舅顾夏实,而且还更胜一筹,十足十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外甥像舅。 江家人也不介意,谁让他们老江家的男人长得都只能算是顺眼呐,孙子长得俊秀,他们开心还来不及,村里人,谁家孩子长得有他们家宝贝孙子来得秀气,长成这样,就说明他们的金孙,将来注定是要做城里人的。这是苗老太的原话,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得出来的因果关系。 第10节 这五年里,江家也有了不少变化。 江大妮现在已经是五年级的学生了,江二妮比她晚两年上学,现在在读三年级,江三妮今年也十岁了,苗老太本就不满意家里出钱让几个丫头片子去念书,而且大妮二妮都上学了,她还想让三妮留下来,帮她做做家事呐。还是在江一留的软磨硬泡之下,苗老太才松口允许江三妮上学,这一年一下子掏出去六块钱,可把老太太心疼的不行。 学校在邻村的红旗公社,一来一回得走两三个小时的路,江大妮每天上午放学都会回来家里帮苗老太做家事,二妮和三妮则是每天带好下午的干粮,留在学校不回来。 江一留不止一次的劝过大姐,她这样每天走这么长的路,就为了回来帮奶奶干这么些时间的活,显然不划算啊,而且奶奶那里有他在,完全不需要她这么做。 可是江大妮还是坚持每天中午回来 ,她觉得只有多干点活心里才踏实,现在家里三个姑娘都上学了,家里的伙计一大堆,她每天多做一些,奶奶就不会再想着让她们中的一个退学回来了。 江大妮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江一留也明白她心中的想法,除了对这个大姐更加怜惜,也不敢再多劝。 现在正值深秋,此时东北的气候已经十分寒冷,江大海和顾冬梅是生产队的主力,这时候也没得休息,生产队得在寒冬来临前,将地里的番薯收割,这些红薯是村民接下去半年的主要口粮,其中一部分会蒸熟晒干,制作成易于保存的红薯粉,若是吃的省一点,每户人家分到的红薯粉足够一个家庭吃半年了,这样一来,剩下的粮食就可以拿去跟城里人换些他们村里没有的工业券之类的票证。 小到螺丝钉,大到自行车,这些东西都需要用到工业券,可是这种稀罕票证,只有在工厂上班的人才拿的到,所以那些家里有亲戚在工厂上班的,就会用粮食,托人换一些票据回来。 这几年,政府管得越来越严了,不允许民众这种私底下的交易,一旦被抓着了,严重的可是要批斗的,所以村里人做这种事都是极其小心的,只敢偷偷找熟人兑换,这样即使被抓了,也能说是亲戚间的正常往来。 江家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不错,毕竟江大海和顾冬梅两人都是肯干的,赚的工分也不算少,加上还有江老头每个月的补贴。 江家二房自从那天闹翻之后,再也没有来过江家老宅,逢年过节干脆直接去了范晓娟的娘家,似乎是真的打算断了这门亲戚了。江一留心里清楚,他那个二叔是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们的,一直就没有放松对他们一家的警惕。 现在天气寒凉,江一留的身体可能是在母胎里没有补足的缘故,一到这种天气就手脚冰凉,每天有大半的时间躲在烧的热热的火炕里,盖着厚厚的被子不出来。 这年头,玉米秸、麦秸、棉花茬、豆子秆、红薯秧之类烧火的东西都是在分配之列的,因为江一留身子的缘故,每年冬天,家里分到的这些东西都是不够烧的,最后还是托在城里的孟平川找了些关系,买了些煤球回来,这东西可比玉米秸经烧多了,同样的,价钱也大多了。 “弟弟,我帮你穿衣服吧。”四妮在被窝里钻了钻,小小的脑袋缩在厚棉被里,朝着一旁的弟弟万分不舍地说到。 每次大姐一回来就意味着要吃午饭了,那也就意味着得起床了,四妮沾了弟弟的光,苗老太因为平日里要干的活多,不能时时刻刻把自己的心肝小宝放在眼皮子底下,于是就让和孙子年龄最相近的四孙女照顾弟弟,江四妮因此享有了和弟弟一块起床的权利。 四妮的性子懒散,平日里的反应总是比正常人慢一拍,可能是小时候断奶太早的缘故,整个人瘦瘦小小的,看上去和比她小两岁的江一留一样大,走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龙凤胎。 别看她个头不大,却很有做姐姐的意识,每次起床都会想着帮弟弟穿衣服,只是江一留这个幼儿皮成人心的人,怎么可能让现在才七岁的姐姐帮自己穿衣服呐,每一次都是拒绝的。 江一留要穿的衣服很多,因为一到这个季节他总是容易受凉,这年头,村里的卫生站的药物很少,一旦发烧就得去县城的医院,是一件既费事,又费时的事。所以江一留在这种天气总是会下意识的多穿些衣服,尽量让自己不要着凉。 最里头的小衣是他爸江大海的衣服改的,外头的毛线衫是由旧毛衣的毛线拆下来重新织的,这种做法是现在的特色,他这已经算是不错的了,至少用的布料都还算完好,不少人的衣服补得不能再补了,打满了补丁,照样往身上套,谁让布票实在太稀罕了呐。 江一留穿完四件上衣,三条裤子后,又罩了一件厚棉袄在身上,这件棉袄也是由江老头的旧棉袄改的,他特地让他妈改成了到脚踝的款式,足够把整个人都包裹进去,虽然在现在的眼光看上去怪异无比,可是至少穿在身上是极其的暖和。 江一留穿完最后这件外套,整个人就像一个圆球似得了,咯吱窝被厚厚的几层衣服撑开,双手根本就无法贴住身体,微微张开,走起来来就像一个小企鹅。 他庆幸的是,现在的人还不知道企鹅长什么样,也就没人拿这个来嘲笑他。低头看了看行动不便的自己,叹了口气,只能等身体再强壮些,把锻炼的事情提上日程,这辈子,总不能被身体给拖了后腿吧。 “小宝啊,奶奶给你炖了鸡蛋羹,只给你一个人吃,你可不要再偷偷喂给四妮了,你身子骨弱,需要好好补补身子,知道不。” 苗老太一从灶房出来,就看到了自己的宝贝金孙,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拉着江一留的手亲热的说到。她这个孙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喜欢他那几个姐姐,有点什么好东西就喜欢偷偷跟那几个丫头分享,让老太太格外不满。 不过,在老太太看来,这也是因为她孙子心太善,生怕自己一个不注意,她的宝贝金孙又吃亏了。 江一留笑着应道,至于到时候怎么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面对对自己格外慈祥的老人,他的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对待他们,只能用笑容来掩饰。这五年来,他已经渐渐习惯了爷爷奶奶和爸爸妈妈对他的好,可是同时,他又清楚的知道,这分好,只是基于他这辈子是男孩的基础上,如果他还是上辈子的江来娣,恐怕等待他的还是上辈子一样的痛苦人生。 所以他无法心无芥蒂的接受这一份好,无法从心底里真正接受他们。现在,他只能催眠自己,努力讨好这个家真正做主的爷爷奶奶,用自己的方式让几个姐姐的日子好过些。 他的努力也还是有成效的,至少,把他当心头肉看待的苗老太对他的话几乎是言听计从,在他的劝说下,苗老太对几个孙女也不再那么刻薄,除了偶尔的骂骂咧咧,他几个姐姐都开始上学读书,伙食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江一留趁苗老太不注意,舀了勺鸡蛋羹塞进四姐的嘴里,这个动作两人不知做了多少次,已经配合的无比默契。 江一留也吃了一勺,感受着嘴里滑嫩可口的鸡蛋羹,对着四姐相视一笑,他相信,在他的努力之下,这辈子,他们五姐弟,一定会过上不一样的人生。 第18章 进城(一) 江大海和媳妇从地里下工回来,脚上穿的塑胶靴上沾满了泥巴,在堂屋外跺了跺脚,才走了进来。 “爸,妈”在灶房忙活的大妮听到响动声,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茶水出来,里面还漂浮着一些细碎的茶叶渣子。 江家人喜欢喝茶,喝的茶叶多是自己从山上老茶树上采摘的,自己炒制完放在一个大铁罐里,一年上山采两次,足够一家子喝一年了。大冷天的,直接将茶叶放进暖水壶里,装满一桶热水,想喝的时候随时倒,江大海还在儿子的点拨下给暖水壶的瓶口装了一个滤网,倒的时候茶叶也不会漏出来,一壶茶水喝完了,里面的茶叶还能再泡第二道。 东北地区是不适合种植茶叶的,这和东北的土质和水质有关,大青山上那一片茶树林也不知道是哪位先人种的,似乎早在青山村人搬到这里之前就存在了。山上的那些都是老茶树了,产出来的茶其实口感一般,味苦,还发涩,可是这年头也没那么多的饮料可以选择,青山茶虽然苦,但好歹带着茶香,也算是不错的饮品。 每到采茶的季节,几乎家家户户的妇女孩子都会上山去采茶,附近的几个村子的人几乎都是喝着青山茶长大的,早就习惯了那个滋味,即便是江一留,离开故乡这么久,喝了那么多形形色色的饮料,心里还是惦记着那个味道。 这几年管得严了,一般不允许上山采茶打猎了,现在大青山上的东西都是大队共同的财富,私人上山采茶打猎,那就是侵占集体的财富,被抓到又是一顿批斗。幸好,青山村背靠大青山,村里和外界被一条山路隔绝,一般人轻易不来青山村,村里人要是实在想喝茶叶了,上山采一些来,大家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茶叶这种东西,每家每户都需要啊。 “小宝啊,你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大妮,给你弟弟烫个暖瓶让他捂手。” 江大海两三口喝完手中的茶水呼了一口热气,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乖乖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心里美滋滋的。正想抱抱自家乖儿子呐,又看了看自己身上脏兮兮的外套和沾满泥巴的手,悻悻的放下手。 大妮应了一声,从厨房拿了两个小玻璃瓶出来,外面都套了一个布套套,抱在手里暖烘烘的又不烫手。 两个玻璃瓶,一个塞弟弟手里,一个塞妹妹手里。 苗老太从后院的自留地里拔了一根萝卜回来,刚好撞上从外头唠嗑回来的老头子,江老头的脸色不太好,板着脸,一副阴沉沉的样子。 “爷” “爸” 几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江老头看着小孙孙,总算心情好了些,脸上也有了一些笑意,只是没过一会,似乎想到了什么烦心事,嘴角下垂,叹了一口气,眉头紧皱,额头的皱纹几乎能夹死苍蝇。 “老头子,你这是怎么了,又和谁吵架了。” 苗老太把白萝卜拿去灶房,抽空问了一句,在她看来,没准又是自家暴脾气的老头子和人斗嘴憋气了。 顾冬梅也没闲着,洗完手,给江大海倒了一盆热水洗手擦脸,接着就去了灶房帮着大女儿烧饭做菜。 “你说这世道怎么就成这样了呐。”江老头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桌子,显然并不是和人斗嘴那么简单。 坐在一旁的江一留眼神一闪,看了眼自家爷爷,难道村子里出什么事了? “爸,到底出啥事了,你倒是和我们说说啊。”江大海洗干净手,随意用帕子擦干,一把抱起自己的老儿子,又摸了摸身旁小女儿的脑袋。 江一留有些别扭的挪了挪,虽然已经重生了五年,也已经习惯了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身体构造,但是心理上还是不习惯和爸爸做这么亲热的动作。 只不过此刻江一留的注意点在爷爷身上,也没有多加反抗。 江大海抱着难得安分的老儿子,心里乐开了怀,他这儿子吧,什么都好,聪明懂事,长得也俊,就是和他们做爸妈的不亲热,总喜欢和几个姐姐黏在一起,他这个做爸的想抱抱孩子都极为困难。 江大海觉得这是一个极好的现象,以前还觉得这孩子不喜欢他这个当爸的呐,现在看来可能是这孩子太害羞了,不好意思和他这个当爸爸的亲热,以后他可得主动点,争取在儿子心里排第一位。 江一留可不知道自己难得的纵容,让他爸脑补出这么多东西来,不过即便他知道,他可能也不会在意,因为爷爷的话,让他深深吃了一惊。 “老首长来电报了。”江城叹了一口气。 在灶房里的苗老太听到这句话,立马兴冲冲地跑了出来,连手上的苞米粉都没抹干净:“老首长来电报说了啥,是不是要给你涨待遇啊。” 江老头口中的那个老首长就是当初他在战场上救的那一个老领导,那人现在在都城,也算是个大人物,他一直记挂着这个老部下当年的救命之恩,除了让人将他伤退的待遇提到正团级,每年都还会寄些好东西过来。 正因如此,苗老太才会一听到老首长就这么开心。 重生这段日子,江一留已经无数次听家人提起那个老首长,只是在上辈子,似乎从他懂事以来,这个老首长就没有在他记忆中出现过,难道,在这十年的风波中,那个老首长出了什么事吗,看他爷爷的脸色,似乎有些不好的预兆。 “诶,别提了,老首长现在自己也难啊。”江老头又叹了口气,转头对自己儿子发话道:“我已经和莫队长商量了,下午你就去趟革委会,把分到我们村的反革命分子给带回来。” “反革命分子?”江大海和江一留同时吃惊地喊道。 江大海以为儿子不知道反革命分子是什么,也没在意,疑惑的朝江老头问道:“那些革委会的人不是不乐意把人送到我们这吗,说是每次搞批斗都太麻烦了,这次怎么想到送我们这改造来了?” 现在是1968年,那场席卷华国十年的风暴早已开始,即便是青山村这个偏僻的小山村,也开始感受到了一丝革命的气息,现在村子里,家家户户的正堂上都挂着一副主席的画像,红宝书更是家家必备,连不识字老农的都在知青的教导下背会了大半本,现在去县城买点东西,不会个几句主席语录,根本什么东西都买不着。 江一留吃惊的是,上辈子他们村这个时候根本就没有送来过什么反革命,直到1974年,才有几个海城的大学教授被送到了这里改造,没几年就平反回去了。 村子里的人淳朴,也敬佩那些有学识的老人,根本就没让他们干什么重活,革委会的人和那些红卫兵懒得走那么远的路来监视几个臭老九,只是每个月让村里的人带那几个反革命的悔过书上去,就这样,瞒了两三年。 江一留有些疑惑,这辈子和上辈子怎么不一样了,难道是自己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那这样一来,自己所知道的未来,还会是那个走向吗。 “那些人,是我的老战友,都是过命的交情,也算是你叔,到时候你可得对人客气些,别因为他们现在落入泥潭而瞧不起他们,你现在要是敢像外头那些人一样,老子可不会放过你。”江老头气呼呼地说到,外面的人现在都疯魔了,好日子不过,斗来斗去全是斗自己人,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 “战友?难道老首长来电报是为了这事?”苗老太恍然大悟,只是又有些担心:“这事不会牵扯到我们身上吧。” 苗老太对外面的事情也有些了解,照顾几个老头子的战友她是不介意,可是万一牵扯到她儿子和孙子的前途,那她就不愿意了。 “牵扯啥,首长都安排好了。只是我那兄弟实在是太倒霉,年轻的时候家里有点资产,现在被空口白牙的打成了资本派,家里那一群白眼狼都和他脱离了关系,还在背后捅他一刀,捏造了那些个莫须有的罪名,彻底落实了他资本主义和反革命的罪名,笑话,老子和他打鬼子的时候,那群小崽子也不知道出没出生呐。” 说到气处,江老头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把坐在一旁的四妮吓了一跳。 苗老太一听,有些唏嘘,一下子想到了自己那个没良心的二儿子一家,对方显然比自己更惨,对他们的抵触心理顿时减轻了很多。 “爷爷,那个爷爷我该怎么称呼啊。”江一留试探地问道,上辈子他们家里可从来没出现过什么爷爷的战友,那些人在上辈子到底都出了什么事了。 “爷爷那兄弟可厉害了,年轻时候还在俄国留过学,洋文说的可溜了,当年谁不佩服他,现在到好,留过洋的反而有罪了。”江老头显示骄傲,接着又有点低落:“他姓阮,你可以叫他阮爷爷。” 姓阮,留学过俄国,江一留的眼皮跳了跳,紧接着问道:“阮爷爷是哪里人?” 江老头摸了摸孙子的脑袋:“你阮爷爷可是海城的,祖籍苏城,为人最是和气不过了,你以后有什么不知道的,都可以向你阮爷爷请教。” 江老头也有点私心,他觉得,华国不可能一直乱下去,伟大的主席也不会一直允许这种乱象的发生。现在人们批斗那些有学识有本事的人,那些人绝对不会一直沉寂下去,将来的华国,靠的还是那些真正有学问的人。 江一留听完爷爷的话,内心激动。 阮姓本来就不是大姓,现在年纪祖籍学历都一一吻合,没想到,后世的经济巨擘阮靖国居然是他爷爷的战友,而且,即将出现在他的面前,一瞬间不知道该如何平复自己的心情。 第19章 进城(二) 下午吃完饭,江大海就去了大队长莫大栓的家里,跟他要了革委会传来的通知和队上领人的证明,顺道借了队上的驴车,现在还不知道革委会会送几个人过来,驾着驴车去方便些。 他们队上总共就一辆驴车,平日里可宝贝了,轻易不让用,大灰驴后头拖着的是村里人自己做的板车,就是简单的一块木板,镶上两个车轱辘,在木板周围围了一圈,不管是坐人还是驮东西,都不用担心掉下来。 此时驴车后面的板车上垫了厚厚一层被褥,一个小小的身子上还紧紧裹着一层厚棉被,只露出半张小脸蛋,鼻子和嘴巴埋在被子里,不住地哈着热气。 坐在板车上的正是江一留,正午吃饭的时候,磨着闹着要一起去县城,因为进城太麻烦的关系,他上一次去县城还是去年过年的时候,这趟,他不仅想看看爷爷口中的阮爷爷是不是上辈子那个经济大鳄阮靖国,还想看看现在城里的局势如何了。 为此,他还难得的跟江大海撒了娇,江大海哪受得了宝贝儿子这样软磨硬泡,很没主见的答应了,临出发,还被不放心的苗老太狠狠骂了一顿,骂归骂,出发的时候,苗老太细心的让媳妇给板车铺了一层厚褥子,生怕把孙子给冻着了。 后头的板车里,除了江一留,还堆了大大小小好几袋东西,都是这次队上分的山货,今年进山搞到了不少好东西,除了上缴给县里的,其他的东西都以抵工分的形式发给了村名,江家现在也不缺粮,就多要了些,这些,是江老头特地让自己的老婆子分出来,送给小女儿一家的。 都是一些山菇、木耳、板栗之类的山货,放村里不稀罕,在外头,可招人喜欢了。江老头知道这些年总是麻烦女婿,买煤球的事更是让他废了功夫,不拿点东西过去总是不好,而且又来才有往,虽然苗老太有些不愿意,还是让老头子镇压下来了。 后头的几个包裹都瘪瘪的,看上去有些寒酸,苗老太不敢明面上跟自家老头子别苗头,暗地里还是动了不少手脚,像那些干木耳,苗老太往里头放的多是一些碎木耳,大朵大朵完整的根本就没几个,板栗也往干瘪里头挑,量还不多,生怕吃了亏。 江一留早就知道自家的奶奶的德行,能从她手里头拿到好东西的也就只有他爷爷和他爸,这辈子还多了一个他。 苗老太不仅对别人扣,对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是一个真真切切将重男轻女落实到极致的人,在家里,她给自己定的伙食也就比媳妇和孙女好一些,但是比起家里的男丁来说,肯定是要稍逊一筹的。在她看来,家里的顶梁柱只能是男人,家里的好东西自然也该留给男人的。 江一留都不知道是该为她的“公平”而感到高兴,还是为了她这种愚昧的想法感到可悲。 第11节 瞅了眼那几个包裹,又扭头看了眼专心赶车的老爹,借着意念,将空间超市里干货区的木耳山菇慢慢的填充到那几个包裹里,原本干瘪瘪的包裹渐渐的鼓了起来。 江一留没有放的太多,怕引起江大海的怀疑,等到差不多了就停下来手。苗老太总归只是一个村子里的小老太太,看事情也不如爷爷来得明白。 江家这些年托孟家做了不少事,即便姑父没有怨言,姑父的父母就不一定了,这些东西拿过去,也是为了和孟家老两口搞好关系,不要让姑姑夹在里头难做。若是按照奶奶刚刚准备的那些东西,恐怕不仅落不得好,还会让孟家两位老人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平白伤了亲戚间的感情。 江一留满意地看了眼那几个包裹,这几年,他早就做惯了这种手脚,每隔一段日子,就悄悄的往家里的粮缸里,油罐里添点东西,量不大,但是积少成多,足够让一家人的粮食不再那么紧巴巴。家里的粮食够吃了,苗老太对待家里的几个孙女也就不再那么刻薄了。 大姐上辈子也就一米五的个头,现在十四岁,就已经长到上辈子的高度了。因为伙食差的缘故,他将一些钙片和维生素片碾成粉末,悄悄加到她们饭菜里,为她们补充充足的营养,这辈子,四个姐姐都比上辈子健康了许多。 他现在还小,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 驴车一路晃晃悠悠的,江一留都快睡着了,终于来到了县城里。 现在的县城,仿佛就是一片红色的海洋,沿街青砖石墙上贴满了大字报和红色的标语,随处可见大红油漆粉刷的主席语录,向人们宣示着这一场轰轰烈烈的运动的开始。 江一留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现在的县城可远没有以后那么繁荣,多是青砖红瓦的小平房,偶尔有那么几幢高楼竖起,最高也就三层的高度。 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偶尔看见几个,都是板着脸,来去匆匆。穿着的衣服多为黑色灰色靛青色,前几年还有人穿花色的衣服,现在也不让了,说是小资情调,要是被红卫兵看到了,那是要挨批斗的。 天气灰蒙蒙的,就像是江一留现在的心情,即便他心里清楚,这一片乌云终将会散去,可是真的当你目睹着一切后,心情还是无比的沉重。 等江大海驾着驴车赶到革委会的大院时,刚停好驴车,就被一个穿着灰色大衣的中年男子拦住。 “干什么的,这里是你们乡下人随便能进来的地方吗?”男子的眼睛从江大海灰扑扑打着补丁的外套上划过,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这位领导,我是青山村的,不是县里有指示,让我们村接受几个需要改造的劳动份子,这不,我们队长派我过来接人来了。”江大海还没碰到过这种情况,看了那人一眼,从怀里掏出队上的证明,递了过去。 “那些反动份子还没到县城呐,你们过几个时辰再来吧。”,那个像是管事的小头头,挺着偏偏大腹,收下了那张队上开的证明,挥挥手,态度不是很好的让他们过几个时辰再来接人。 江一留皱了皱眉眉,现在革委会的权利可是大得很,随便哪个都得罪不起,俗话说,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革委会这些人可都不是善茬,随便挑你点毛病,就足够把你一家搞得人仰马翻。 江大海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笑着答应下来,拿起驴车后头的包裹,牵着儿子的手往妹妹家走去,趁这会功夫,将东西送过去。 看那个小头头的样子,他们即便留在那里,也只能在院子里等了,谁知道那些人什么时候才送来啊,现在天气那么冷,他是没事,儿子可要冻着了,还不如去妹夫家待会,等到差不多时间了再过去。 驴车就留在了革委会的大院里,那里有守门的老头看管着,而且整个县城,没有人会胆大到革委会去偷东西。 江大珍家在就在离革委会不远的地方,穿过一条小巷子就是了,这一带,全是老式的四合院,多为上下的复式楼,远比刚进城看到的那些平房精致了许多。 这些都是前几年县城几个工厂集资盖得,多数分给了厂里工人,孟平川和他爸都是级别高的老工人了,一人分得了一间房,刚好一上一下,干脆打通,变成了一幢独立的楼房,又大又宽敞。 江大海紧紧牵着儿子的手,还没穿过那条小巷呐,前头就被人堵住了。 一座独立的四合院前,挤满了围观的人群,里面不断地传来老人的哭号声,和一些年轻人的咒骂声,还有噼里啪啦东西杂碎的身影。 江一留握着爸爸的手不由的抓紧了些,这熟悉的一幕,无一不向他表明前头正在发生些什么。 前面围观的人太多,可是去妹妹家就只有这条道最近,要是现在回头,恐怕又得再绕一大圈,江大海干脆一把将儿子扛起,让他跨坐在自己肩膀上,拼命朝人群挤去。 “造孽啊,陆老师多好的一个人呐,怎么就成反动派了呐。”不少人挤在四合院前,对着里面指指点点,面上流露出一丝同情和怜悯。 江一留坐在江大海的肩膀上,可以清楚的看见里面发生的事。 空旷的院子里,随处可见被撕碎的书籍,精致的木制家具,全都变成残肢短腿,堆成一堆,一群看上去十五六岁的年轻人,还不断地往屋子里搬着东西出来,“啪嚓”一个半人高的花瓶,就这样被随意扔在了院子里,顿时碎成一片。 “不能烧,这个不能烧啊。”一个漫头花白的老人,鼻梁上的眼睛架断了个腿,耷拉在脸上,衣服已经被撕扯的破破烂烂,露出里面黑黄的棉絮。此时他正拉扯着一个举着火把的男人,脸上俱是悲痛和绝望。 “滚远点,你个老东西,要不是你儿子举报,我们都不知道你居然在家里藏了这么多反动的书籍,你个黑五类,臭老九,组织会惩罚你的。” 那人说着一把踹开拉着自己的老人,将手上的火把直接丢向了那一堆书籍,燃起得火苗顿时就将那些书册吞噬。 “不能烧啊,那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啊。”被踹飞的老人捂着胸口,还想像那火堆扑去,被他身旁一位老妇人紧紧拦住,哭喊着让他不要过去。 “畜生畜生啊。”老人泪流满面,哆嗦着手指,指向一旁缩在角落里的年轻男子。 “陆建勋,你个反动份子,我从今天开始彻底和你脱离父子关系,势与你们这些黑五类划清界限。”那男子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立马挺着胸,大义凛然地说到。 除了那些红卫兵,围观的人都一片哗然。还真有儿子敢告老子的,这人的良心到底去哪儿了。 江一留看着这一幕,只觉着刮在脸上的寒风完全不如心中冰冷,可又无能为力,这就是这个时代,而他,似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第20章 进城(三) “看什么看。”那个缩在角落里的男子感受到围观群众的指指点点,有些恼羞成怒,涨红着脸,冲着外面的人吼道。 “你们是不是想为这个人说话。”他指着倒在地上的陆建勋说到。 那个刚刚点燃火把的领头男人听到这段话,凶神恶煞地朝外面围观的群众看去。 原本拥挤在门口围观的群众顿时一哄而散,虽然同情他们口中的那个陆老师,可是这年头,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谁愿意为了外人惹上一身腥呐。 “你们这是干什么的,鬼鬼祟祟躲在门口,还带着大包小包,是不是什么反动材料,给我打开让我看看。” 那男子显然很享受这种被众人畏惧的感觉,忽然看到愣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江大海父子,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指着他们,气狠狠地说到,一双三角眼,俱是刁钻。 江大海还真是冤枉,他压根就没注意到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劲的往人堆外挤呐,谁知道原些那些挡在他面前的人一下子全跑光了,正感到纳闷呐,就撞别人的枪口上了。 江大海有些无措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稳了稳坐在自己肩上的儿子,憨实地看着眼前那个伸手指着自己的男人,好奇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这位小哥,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他有些束手束脚的,紧紧抱紧手上的包裹,警惕地看着眼前这群人。 “牛哥,我看这个男人手上大包小包的,没准是想倒买倒卖,这种人,就是社会主义的毒瘤,我看把他抓起来好好问问清楚。”刚刚那个大义灭亲的男人,凑到牛坤的身边不怀好意地说到。 牛坤就是这群人中的那个小头头。 “你个畜生啊,那个老乡和你无冤无仇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平白泼人家脏水,早知道你会成为这样的祸害,当初你一生下来,我就该掐死你。” 陆建勋赤红着眼,看着眼前陌生的儿子,捂着胸口,嘴唇都被咬破,而他浑然不知。 都是他的错,教出这样一个儿子,祖宗的宝贝毁了不说,还害了门外那个小哥一家。 “你个黑五类,我早就和你脱离关系了。”陆向光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对牛坤讨好道:“牛哥,你要相信我对组织的一片忠心啊。”说完狠了狠心,拿起一根从椅子上拆下来的木条,直接朝倒在地上的老人挥去。 “嘭”的一声,直接砸在刚刚扶着陆建勋的那个妇人的背上。原来,就在他挥棍打下来的那一瞬间,那妇人就直接飞身扑在了他的身上,替他挨了那一下。 “造孽啊,是我没教好他,是我这个当妈的造孽啊。”妇人忍着痛,趴在自家老头子身上,泣不成声,老两口,哭着抱在一起。 陆向光打完那一下,看牛坤就在一旁像是看好戏似的看着,咬咬牙,一棍一棍,接着往下狠狠砸去,两位老人你替我挡,我替你挨,硬生生被打了十几棍,一声不吭,凌乱的白发,无声的双眼,狼狈又心酸。 牛坤斜看了他一眼,对他这副低头哈腰的模样十分不屑,可是心中又隐隐有一股急速膨胀的骄傲,这些自以为是的学问人,以前可都是抬着下巴看人的,现在怎么样,还不是像条狗一样,对着他摇首摆尾。 连自己的亲爹都可以出卖,丧良心的东西还真当他会高看他一眼,牛坤不屑的撇撇嘴,不过这对他来说倒是一件好事,今天他销毁了这么多反动书籍,上级肯定会记他一功。 看了眼站在院门外的那对乡下人,牛坤对于批斗这种小角色一点兴趣都没有,可谁让那人就刚好撞上他了呐。 “去,把他的包裹给我打开,我怀疑他是敌特份子,手里拿的全是我党的机密材料。”牛坤随便指了指身后那几个十五六岁,还一脸青涩的孩子,张口说到。 那些原本还在院子里打烧抢砸的人全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眼里闪过几丝狂热,也没问他到底是怎么从一个普通农民身上看出对方是敌特身份的问题,全都朝江大海扑去,脸上凶神恶煞。 这时候,江大海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那他就算是白活了。只是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乡下人,平日里连跟村里人都没有斗过嘴,哪里知道该如何反驳对方的颠倒黑白呐。只是能下意识地往后退几步,将跨坐在自己背上的儿子紧紧搂到怀里,打算等会若是出了什么事,赶紧把儿子护好了。 “主席说了,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凭什么说我爸是敌特份子,我家往上数三代,都是贫农,我爷爷上过战场打过鬼子,还在战场上瘸了一条腿,是光荣的解放军,你这样污蔑一个根正苗红的普通群众,是想做什么,我看你才是敌对方派来的敌特份子,就是想离间人民群众的感情,破坏大后方的安宁。” 原本被江大海搂在怀里的江一留忽然探出头来,冲着牛坤喊道。 那些小红卫兵顿时停下动作,略带怀疑地看向牛坤。毕竟江大海长得就是一副十分老实憨厚的农村汉子的模样,他抱在怀里的那个孩子又白雪可爱,怎么看都不像是敌特份子。 被热血冲昏头脑的小红卫兵有些纠结,不知道该相信谁的话。 江一留对他们的反应心知肚明,这些恐怕都是县城中学的孩子,正是一腔热血的年纪,他们并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也最容易被蛊惑。 “你们看我做什么,那个小鬼头油嘴滑舌,他的话你们也信,还不快捉住他们,看看他们包裹里的东西。” 牛坤气急败坏,自从他手下招揽了这么一群傻小子之后,几乎所向披靡,那些蠢货容易骗,他随便说些什么,就会相信,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没想到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现在这群人居然被一个四五岁的孩子蛊惑。 “你看,他身上是什么东西。” 一个小红卫兵指着牛坤背后,吃惊地说到。 牛坤有些莫名其妙,可是他又看不到自己背后的东西,只能伸手向背后够去。 “他要销毁罪证。”最先说话的那人抢先一步从他身后将东西撤下,高高举起,赫然是一枚刻着美国国旗标志的贴纸。 “牛坤是美国特务,他才是最大的反动派,打到反动主义。”小红卫兵高高举起双手,连涨的通红,指着牛坤叱骂道。 这下证据确凿,所有人都群情激愤地朝牛坤扑去,生怕晚了一步,那就是不主动不积极。 牛坤被一群人压在底下,想要反驳,却被那些激动的红卫兵堵住嘴,数不清有多少拳头挥在自己身上,疼得蜷缩成一个虾米,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大海趁乱赶紧抱着儿子离开。 江一留从背后探出头,看着那两个趴在地上紧紧抱着的老夫妇,和被众人围殴的牛坤,第一次,没有因为做坏事而羞愧。 那个贴纸,是他从空间里拿出来放到牛坤身上的,他知道,一旦自己这么做,牛坤会遇到什么下场,可是他不后悔,那种情形下,如果牛坤不出事,那出事的就只会是他爸。 而且,这世上少了一个牛坤,或许会少了很多像陆老师一样的悲剧。 江一留第一次清楚地认识到这个时代的可怕,想要在这个时代好好活下去,他或许得抛弃些什么。 第21章 进城(入v通知) 江大海匆匆忙忙带着儿子赶到小妹家的时候,孟平川和他爸还在钢铁厂上班,到是江大珍和婆婆瞿英正在家里忙活着。 瞿英原先是纺织厂的老会计,前年就已经退休了,虽然工资比不上上班时候那么多,只剩下工作时的一半,但是却能有足够的时间照顾家里两个孩子。 原本瞿英是不用那么早退休的,毕竟她的资历摆在那里,纺织厂厂长也曾想过让这个优秀的老员工再做个几年,可是瞿英这些年身体也不太好,再加上她若是退休,这个位置可以留给自己的儿媳妇江大珍,一来也不便宜外人,而来,江大珍的临时工工资和她的退休金差不多,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不会下降,瞿英几乎没怎么考虑就答应了。 不过,为了这个会计的位置,孟家还和孟平川前头那位的娘家发生了一点不愉快。 孟平川那位难产的妻子姓文,叫文琴,说起文家,以前也是孟家的老邻居,只是后来孟家搬到了现在这套新分的楼房里,两家人住的远了,来往才少了些。 文家的老爷子和孟平川的爸爸孟东林是一个厂上班的老工友,关系也算不错,即便后来孟平川再娶,两家的关系也一直没有恶化。 最大的问题,还是孟平川再娶的老婆江大珍生了一个儿子,这就让文家不是滋味了,总觉得孟家一旦有了儿子,恐怕他们文家的外孙女在孟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三天两头就接外孙女回家,生怕孟家人待她不好。 这样被人当贼似的防着,孟家人性格再好,也总是有些不得滋味,可是孙女外家接她过去,他们也不能总是拒绝吧,这么一来,孟向文一年当中,有一半的时间是住在文家的,久而久之,和孟家两老的感情也不如从前了,也不知道文家做的是对还是错的。 文家有一个儿子,三个女儿,文家的老爷子早就退休了,让儿子接了自己的班,三个闺女,最大的是前头难产死掉的文琴,老二叫文琪,老三叫文书。 当初文琴嫁到孟家,瞿英替这个儿媳妇在纺织厂安排了一个小工人的位置,这在当时,可几乎用尽了瞿英在纺织厂大半辈子的人情。 文琴一死,她的工位自然就空了出来,当时文家的二妹文琪刚刚初中毕业,文家就找上门来,说是想让文琪顶了她姐姐的位置,等外甥女孟向文长大了,再把这个位置还给她。 孟家觉得这样也好,反正这位置不给文家人,也会被厂里收回去,至于到时候让文琪还回来,孟家也没这么想过,毕竟文琴也是为了给他们孟家生孩子才死的,这一点,他们孟家也有些对不住文家,这个位置,就当是他们给文家的补偿吧。 这么看来,应该是皆大欢喜的一件事,可是坏就坏在瞿英今年退休了,还把会计这么好的位置留给了后头那个媳妇,也就是江大珍,这可就捅了文家的马蜂窝了。 文家最小的那个闺女文书今年也快二十了,因为家里没什么关系,一直做着临时工的工作,文书是最小也是最受宠的那一个,一直都很不满为什么自家哥哥姐姐都是正式工,而她就是一个临时工,而且因为这个关系,别人给她介绍的对象都不是她满意的档次,久而久之,她就将脑筋动到了孟家的头上。 第12节 在文书看来,一个普通纺织工人的位置哪里比得上会计来得让人尊重,而且纺织厂会计的待遇可比普通工人强多了,她姐姐为了给孟家生孩子才过世,她二姐那个位置就该是孟家对他们文家的补偿,而瞿英那个会计的位置才该是留给外甥女孟向文的。 孟向文今年也已经十五岁了,但是还没到工作的年龄,文书觉得,如果瞿老太退休,完全应该把会计的位置留给她啊,她是向文的小姨,还会昧了这个位置不成,她只是想着,若自己成了会计,就能找一个好一点的对象,等再过几年,孟向文该上班了,她自然会将这个位置还给她。 可是,江大珍这个做后娘的做的到不,谁知道这个位置到时候会不会便宜她那一家乡下亲戚。 文书将这个想法和家里人一说,几乎所有人都同意了,连原本还有些犹豫的文老爷子,也在小女儿的洗脑下答应了,毕竟这也是为了他苦命的外孙女着想啊,孟家有了孙子,孙女就不值钱了,他这个做姥爷的,还不得在活着的时候替自己这个外孙女多争取点东西? 会计的位置好,有了这份工作,他也就不需要替外孙女操心了,至于小女儿得到这份工作后会不会还给外孙女,那就不是文老爷子考虑的问题了,在他看来,都是一家人,文书还能抢外甥女的东西不成,可是后妈就不一定了。 第二天,文老爷子也就带着小女儿上门和孟家提了提这事,笑话,这么离谱的事情孟家能答应吗? 这些年,文家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孟家十分不满了,好好的一个孙女,硬是被教的阴阳怪气的,原本孟向文和江大珍的感情还不错,也不知道文家那几个怎么在背地里挑拨,现在见面,连阿姨都不叫了,见到向学这个弟弟,更是像一个斗鸡似的,每次见面总是得大吵一架。 孟家老两口心疼这个小小就丧母的孙女,可是人的耐心都是有限度的,相较于一个三天两头不在身边的孙女,当然是从小由自己带大的孙子更有感情,更何况,每次矛盾都是由那个孙女挑起的,自家乖孙子受了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咽,有时候被欺负了,还偷偷瞒着,生怕他们老两口为难,两厢对比,高下立见。 江大珍在文家看来,只是一个外人,可是对于孟家人来说,那就是一家人,文书才是那个真正的外人,哪有好工作不留给自家人,反而送到外人手上的,至于孟向文,等她长大了,孟家自然会为她安排,还会少了她不成。 这次见面,文孟两家自然是不欢而散,孟向文直接被带回了文家,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回过孟家了。 昨个,孟向文忽然托人传来了口信,说是要回家住几天,这不,江大珍为了和这个继女搞好关系,特意和厂里请假了一天,想多做几道她爱吃的饭菜,还把孟向文的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连被子都特地拿出来拆换了一下新做的被套。 瞿英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对于江大珍这个儿媳妇自然是更加满意了,觉得当初将她介绍给自家儿子,是她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所以在江大海带着儿子江一留上门的时候,瞿老太太显得无比的热情。 “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瞿老太笑眯眯地接过江大海递过来的包裹,感受到那沉甸甸的重量,顿时笑的更真诚了,摸了摸江一留的脑袋:“一留都这么大了,长得越来越俊了。” 江大海就是一个锯嘴的葫芦,一向都是不怎么会说话的,只是一个劲在那憨笑。 江一留在心里叹了口气,只能自己上了。 “瞿奶奶,这是我奶奶特意让我们送来的,前些日子,多亏有姑父替我们招来的那一批煤球,我们这段日子才好过了些,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些山货,就当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江一留长得白嫩可爱,甜甜笑着的时候,最能哄瞿英这种老太太的心。 瞿英对自己儿媳妇哪里都满意,就是她哪一家亲戚,让瞿英颇有微词,前段日子,自家儿子为了找人要一批煤球,可废了不少功夫,让老太太可心疼了。可是现在江家如此知礼,记得他家的好,还特地送了东西过来,让老太太的心里十分妥帖,对比麻烦的文家,她对江家的感官显然更加好了。 “真是个机灵孩子,将来准有出息,你们先坐着,我去厨房给你们倒杯茶。”瞿老太笑眯眯地拿着那几袋东西进去,让儿媳妇好好招待自己娘家哥哥和外甥。 “行啊小宝,没丢你姑姑的脸。”江大珍看婆婆一离开,使劲摸了一把小外甥的脸,自家大哥和大嫂都跟闷葫芦似得,没想到小外甥谁都不想,嘴皮子溜得很,脸瞿老太这么见多识广的老太太都被哄过去了,让江大珍不得不高看一眼。 江一留捂着脸,这辈子,他似乎特别招小媳妇老太太的喜欢,谁见到他,都会想在他脸上摸一把,让他不堪其扰,只能气呼呼地鼓起脸颊,殊不知,这副模样更招怪阿姨的喜欢,让江大珍爱的不行。 江大海对于自家妹妹的夸奖来者不拒,在他眼里,自己的儿子也是哪哪都好,他还把刚刚发生的事讲了一遍,说完还感叹道:“你说这么大的孩子怎么懂这么多呐,我当时都懵了,还是我老儿子机灵,把那小头头顶的说不出话来,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是美国特务。” 江大海显然对刚刚发生的一切心有余悸,拍了拍胸口说到。 江大珍也吓了一跳,没想到自家大哥进城居然还遇上了那些个人,不过看他们没事,也算松了一口气,再三叮嘱道:“以后遇上这种事就赶快离开,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县城很多以前有威望的人家都被批斗了,我们前面那一栋人家,老爷子还是县城医院的院长呐,前些天,忽然冲进去一堆红卫兵,把他们家里东西全砸了,说是老院长的中医是四旧,是要被破除的旧东西,院长太太还被剃了阴阳头,现在都不敢出门了。” 江大珍叹了一口气,现在现场的中学都不上课了,所有学生都吵闹着要加入到革命的队伍中去,老师校长人人自危,那还有人有心情上课,幸好小学还好了一些,孟向学还能照常上课,可是长此以往,恐怕连小学也得收到波及。 老师都成被批斗的对象了,谁来给小学生上课啊。 “奶,我回来了——” 一个高亢清脆的女声打断了这个沉重的氛围,众人转头,一个穿着军绿装,带着军绿帽,胸前别着一个主席徽章的女孩走了进来。 看到坐在客厅里的三人,脸上露出一抹厌恶。 第22章 一更半 来人正是江大珍的继女, 孟家的小孙女孟向文,。 她身上穿着的是现在最时髦的装束, 在县城, 稍微有些条件的人家都有这么一身衣服, 这就相当于现代人追求名牌的心里一样, 在这个时代,男的一身中山装, 女的一身列宁装,穿出去都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 孟向文穿的就是时下最流行的装束,仿的是绿军装,现在县城供销社的绿布可紧俏了, 有布票都不一定买的着。 江大海有些艳羡的看了一眼,又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宝贝儿子, 心里想着, 家里今年也攒了不少布料, 到时候去县城扯上那么一匹布, 给儿子做上这么一身衣服, 那该有多神气啊。 “乡巴佬。”孟向文在嘴里轻声嘀咕了一句,其实也算不上轻声,至少在客厅里的几人都听见了。 江大珍的脸色立马变得难看,她可以容忍这个继女平日里的小打小闹,可是她现在这样当着她的面羞辱她的家人,若是只有她一个,她也就受着了, 可是她大哥和她小外甥又什么错,平白被人看不起,文家人说是要好好照顾文琴的女儿,难道就是照顾出这么一个没教养的人出来吗! 江大海一把把自己妹妹按了下来,他虽然对这个刚刚出现的小姑娘有所不满,但是也明白对方的身份,江大珍虽然也是她妈,但是带了一个后字,原本就难做了,要是为了他们两个骂了对面那个小姑娘,恐怕又得闹出不少事端。 江大海想着,自己难得来县城,还是别给自家妹子添麻烦了。 江一留深深地看了对面那个刁蛮的小姑娘一眼,也只不过是个被人利用,不懂事的小丫头罢了,他都四十几的高龄了,也不打算和那小丫头计较。 他低垂下眼,想起了孟向文上辈子的结局,左右也是个可怜人。不过,他最爱的还是姑姑,对这个一直热衷于给小姑找事,挑拨表哥和姑父父子之情的女人没什么同情心。 孟向文看对面三人一副有气不敢发的模样,得意地哼了一声,整了整身上簇新的衣服,大摇大摆的走到客厅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连声招呼都没打。 正当气氛正尴尬的时候,瞿老太端了几杯水出来,才打断了这个沉重的气氛。 瞿老太一进厨房,先是把那些江家带来的东西打开好好看了一下,没想到江家居然这么大方,送过来的都是优质的山货,山菇被晒得干干的,一打开,满鼻子的菇香,黑木耳又大又完整,县城的供销社可找不出这么好的货色。而且江家给的分量还不少,足够他们吃好长一段日子的了。 瞿老太将这些东西好好藏起来,从橱柜里拿出一罐麦乳精,替江一留泡了一杯麦乳精,还十分大方的放了两勺,替江大海泡了一杯绿茶,又拿了不少麻饼和桃酥,叠了厚厚一盆,这才满意地端了出去。 “文文回来了。”瞿老太虽然对这个孙女一心想着姥姥家有些不满,但是这么久没见着孙女了,心里还是想念的,一脸惊喜地说到。 孟向文躺在沙发上,随意喊了声奶奶,有气无力的,看到瞿英手上端着的麦乳精后,顿时眼前一亮,直接伸手将那杯麦乳精端了过来,一饮而尽。 喝完,将杯子放在茶几上,看着那一盆糕点,顿时又不满了,阴测测地看了眼江大海和江一留,嘴里嘀嘀咕咕的,只是瞿英在场,她到是安分了很多,不敢像刚刚那样将心里的话说出来。 不过,她即便不说,江一留也能猜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把他们当做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罢了,或许还要加一条,就是帮着她后妈来抢孟家东西的坏人罢了。 瞿英看自己给媳妇小外甥倒的那一杯麦乳精就这样被自己孙女一口饮尽,瞪了她一眼,只能回去再倒一杯。 “大哥,小宝,吃点糕点吧,你还别说,这桃酥卖的贵,可味道还真不错,你们接完人回去也晚了,多吃点糕点填下肚子,到时候我再给你们装一些,等会饿了路上吃。” 江大珍笑着招呼道,江大海刚刚已经说了,不能留在这里吃完饭,怕去的晚了,让革委会那群人不高兴,江大珍也无法,只能现在多让哥哥和小外甥吃点东西了。 这年头,桃酥可是高级糕点,是逢年过节,走亲访友的最佳礼物。 供销社有专卖礼盒装的桃酥,说是礼盒装,其实就是纸包的盒子,只是包法很讲究。里外三层,最里面那层是晒干的荷叶,第二层是厚草纸,最外层用黄纸或是白纸,再用细麻绳捆紧,最后在礼盒的最外层贴上红纸,上面写的就是食品厂的名字,相当于现代的商标。 一个礼盒装的桃酥重量约在一斤左右,买这样一斤桃酥可得花不少粮票和现金,江家这些年的条件也算宽裕,但还是在逢年过节才舍得去供销社买上这么一盒。 通常情况下,那一盒桃酥都死留给江一留的,只是他私底下又会分大半给四个姐姐,吃到他嘴里的,也就更少了。 桃酥的主要原料是鸡蛋和面粉,只是这时候面粉金贵,里头还会掺杂一些杂粮,相较于后世加了各种奶油,香脂的桃酥,江一留显然更偏爱前者。 香、酥、脆,配合着桃酥面上那一层香喷喷的芝麻,吃到嘴里,滋味妙不可言。 江大海就挑着麻饼吃,这个东西比桃酥可便宜多了,他也没客气,现在不吃点东西,到时候赶路可要受罪了。 江一留也没客气地拿起了一块桃酥,喜滋滋地吃了起来。 “哼,饿死鬼投胎。”瞿英不在了,孟向文的刺当然就收不住了,看着眼前两个吃着他们家糕点的家伙,开口讽刺到。 江一留上辈子,什么苦没受过,什么脏话没听过,孟向文的段位还低了点,还是专心的吃着手里的桃酥就当她的话是一阵风,听过就忘了。 他可以,江大海却不行,手上的糕点都不知道是该接着吃完还是放下,一脸悻悻,对于眼前这个小姑娘也没了好感。 他们也没招惹她吧,小小年纪怎么就这副嘴脸,平日里大珍还不知道受了多少气呐。 江大海一想到自己妹妹,刚刚鼓起来的火又灭了,被一个小姑娘说几句怎么了,妹妹还要在孟家过日子呐,媳妇总是没有孙女亲的,要是让瞿老太对妹妹有了什么不好的印象就糟了。这么一想,也只能闷闷地吃着手上的麻饼,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孟向文看两人一声不发啊,关顾着吃糕点的模样,心中更加不屑,果然像小姨说的那样,江大珍就是个面慈心苦的,表面上对她好,背地里还不是顾着娘家那一群穷亲戚。会计的位置落到她手里,恐怕以后就要不回来了。 孟向学不怕,他一个男孩将来无论继承爷爷还是爸爸的位置都可以,可是她不一样了,她一个小姑娘哪里能做哪些粗活,工人的位置压根就不适合她,而会计多好啊,只要坐在办公室里,也没什么活干,还受人尊敬。 这原本就该是属于她的,却被这横插一脚的女人给夺走了,她有那么多外甥女,将来这个位置落到谁手上还不一定呐。 孟向文越想越气,正想再说些什么,余光瞟到了端着麦乳精出来的奶奶,顿时住了嘴。 “你们在聊什么呐,我在厨房好像听到了文文的声音。”瞿老太乐呵呵地将麦乳精端到江一留的面前,和蔼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着说道。 “没什么,正说起我大哥他们到时候要赶路回去的事呐,我说等会给他们带点糕点,好让他们在路上吃。”江大珍开口回答道。 现在建屋子,根本就没有隔音这个说法,厨房里客厅并不远,这里的说话声厨房里听得一清二楚,她可不信老太太没有听见刚刚那些话。 只是江大珍是个聪明人,也了解瞿老太的小心思,孟家丑事只能在只有一家人的时候说,现在当着她大哥和外甥的面指责孟向文,即便错误全在她身上,老太太肯定不开心。 而现在,她这个受委屈的反而替孟向文说话,老太太即便面上不表示,暗地里总会补偿一些,那些糕点,不就是最好的东西吗。 嫁到孟家这么多年,江大珍早就将家里这几个人摸透透了,既然委屈已经受了,拿点东西补偿才是最实惠的,她可不像文家那么蠢,有这么好的一个亲家,还把人越推越远了。 瞿老太听到媳妇的话,果然很满意,也不心疼那些糕点,十分客气的从客厅的矮柜里拿出一盒包装精致,还没拆封过的桃酥出来。 “我啊,一看一留就喜欢的不行,而且你们还拿了那么多好东西过来,这和糕点就当时我这个做奶奶的一点心意。”说着就将桃酥塞到江一留的怀中。 江大海连忙推辞,他们上门就是来送东西的,怎么到头来反而又拿了些东西回去呐。 “大海,你呀就别和大娘客气,你要是再推辞,我可就生气了。”瞿老太把脸一板,江大海顿时就不敢再说话了。 瞿英满意地点了点头,余光看了一眼自家不省心的孙女,心中叹了一口气。 总不能这个孙女就这样被文家人带成那副德行吧,看样子晚上还得跟自家两个男人商量一下,看看是不是减少一下孙女和文家人的接触。 孟向文看到江家人连吃带拿的,气的脸都红了,她哪里知道,瞿老太是在替她擦屁股呐,她刚刚那些话要是传了出去,恐怕会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小小年纪,一点教养都没有,以后那户人家有胆子娶这样的媳妇。 可惜,瞿老太的一番苦心注定是被辜负的。 “给我这个月的粮票和布票。”孟向文觉得,自己在这个家一刻都待不下去了,直接伸手,说出了她这趟回来真是的目的。 这年头,每个城镇户口每个月分到的口粮和各种补贴,都是靠户口本领取的,孟家的户口本都是连在一起的,瞿老太每个月都会去领一次。 因为孟向文一年里有一半时间待在文家的缘故,她每个月的口粮瞿老太都是直接交给文家的,孟家不缺这点粮食,瞿老太也就没和文家计较这些。 这个月的粮食月初就送过去了,离月底还有一段日子呐,孙女怎么又开口要粮了。 介于江大海和江一留在场,瞿老太只能压低火气,好言好语地问道:“粮食不是月初才刚送过去吗,怎么,粮食不够吃了?” 其实,还真不是粮食不够吃,而是这个月,孟向文在文家住的时间太长了。 以往,孟家给文家孟向文一个月的口粮,而孟向文只在文家住上半个月,这么一来,剩下的粮食自然就进了文家人的肚子,可是这次,因为会计岗位的问题,两家闹翻了,孟向文干脆就一直住在了文家,半字不提回去的事,文家其他人不介意,可是文大舅的老婆卢杏芳介意啊。 原本拥挤的家里面挤进一个大活人就足够让人头疼了,现在连这些好处都没了,她自然就忍不下去了,拐弯抹角的在孟向文面前说了一下家里的困难。孟向文一直当文家是自己最大的依靠的,一听这话,那还得了,立马就跑来孟家要粮来了。 而且,她还想要布票再做一身衣服,文家人口多,日子也过得紧巴巴的,文书磨了爸妈很久都没磨出布票来,自然就把算盘打到了自己的外甥女身上。反正孟家钱多,与其有布票用在江大珍和后头生的小崽子身上,还不如给她做一身衣服呐。 孟向文和这个小姨的关系一直都是最好的,不用她开口,直接拍拍胸脯答应了下来,反正她和小姨身量差不多,再做一身不同款式的,两人还能换着穿呐。 孟向文完全没考虑过孟家人愿不愿意,在她看来,这点东西不是必须的吗,他们要是不给,就说明他们偏心,这样一来,她也就不认他们这些家人,反正,只有姥姥姥爷关心她,只有小姨在乎她,至于爸爸和爷爷奶奶,早就被那狐狸精和她的儿子勾走了,有她没她都无所谓。 “你就说有没有吧,要是没有我就回家去了。”孟向文不耐烦地对瞿老太说到,不就是要点粮票和布票吗,问东问西的,给外人糕点怎么就这么大方了。 瞿老太气了个仰倒:“回家,这不就是你家吗,你回哪个家。”她的语气已经有些不好了,若不是估计外人在场,她都想剖开孙女的脑袋看看,这文家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糊汤。 孟向文看今天似乎要不到东西了,狠狠瞪了眼江大珍,连带瞪了她身边的江大海和江一留,起身离开,临走还把门狠狠甩上。 “嘭”的一声,瞿老太一个激灵,随即怒气更盛,手指颤微地指着门口,“这孩子,这孩子,真是气死我了.......” 第13节 江大珍上前替老太太拍着背,安慰道:“妈,你别急,文文还小,等她长大了就懂事了,晚上我让平川拿点粮票和布票过去,这么大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的多也是难免的,家里又不缺这点东西,反正只有文文和向学两个孩子,给谁不是给呐。” 这种时候不刷老太太的好感度,更待何时呐。 老太太听她这么一说,心里顿时好受了很多,老人都是护短的,自己的孩子自己可以骂,但是别人要是骂了,那心里没准就不痛快了。 在她看来,自己的孙女没毛病,现在这副模样都是文家挑唆的,她就一个孙女一个孙子,两个都爱,哪里真能舍弃一个。 江大珍正是看准了这一点,别看老太太现在气的狠了,等过两天,孟向文来道个歉,老太太就能把这一切都翻篇了,到时候,她这个讲继女坏话的人就里外不讨好了,还不如现在说点好听的,让老太太开心些,她的日子也好过些。 “让你们看笑话了。”老太太气一舒,自然想起了两个旁观了一切的人,脸上有些尴尬。 “没事,现在还都这样,我家四个闺女呐,也喜欢发脾气。”江大海摸摸脑袋,憨笑着说道。 江一留都快翻白眼了,他这爸爸怎么也不老实啊,他四个姐姐最懂事不过了,除了二姐有时候有些暴脾气,其他的哪个跟那大小姐像了。 不过老太太听了却很开心,絮絮叨叨地跟江大海讲起了养儿的烦恼,江大海根本就没有反驳的机会,只能僵着笑脸,听了一个多小时的唠叨,直到借口时间差不多到了,这才得以脱身。 等出门的时候,他们来时带过来的大包小包又重新装满了东西,都是瞿老太硬塞进来了,还说和江大海聊天很开心,让他常来城里看看她这个老太婆,陪她聊聊天。 江大海抱着这些东西,站在门口,整个人晕晕乎乎的,怎么事情一下子就发展成这样了呐,只是现在最主要的还是把人接回去,这次他可不敢在走那条路了,谁知道那些人是不是还守在那。他干脆绕了条远路,多花了十几分钟,这才赶到革委会。 此时天已经有些暗下来了,江一留看着远处的灯光,内心充满了激动。 第23章 三更 江大海看革委会的院子里已经有不少人影在晃动, 心里想着,是不是人都已经到了, 赶忙抱着儿子跑过去。 “怎么这么久才过来, 知道我们等你多久了吗!”还是中午那个男人, 挺着将军肚, 一脸不悦地看着江大海。 江大海没有和他辩驳,只能一个劲地说着好话。将怀里的孩子放下, 也没有细看院子里的人,转身跟那男人朝办公室走去,还有些文件需要他带回村里去。 江一留的视线在院子里划了一圈,没有看到自己印象中的那个人影, 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果然, 他没有那个运气, 说来也是, 哪有那么巧合的事, 阮靖国就这样下放到他们这里来, 以往看他采访的时候,也没听过他有过这么一段经历啊。 只是丧气只是一时的,江一留很快就鼓起了信心,仪仗别人总是一时的,这辈子他知道这么多将来的发展,难道还怕拼搏不出属于自己的一番事业吗? 江一留心理调适能力很棒,很快就调整完自己的心态, 开始朝站在院子里的几个男人看去。 这次下放改造的有三个人。 一个长得十分瘦小,带着一副眼镜,只是眼镜架似乎出了问题,用白色的胶布包着,在金边眼镜架上十分明显。这人的身形有些佝偻,看上去就更瘦小了,一身灰白的衣服上打着好些个补丁,即便衣服破旧,上面还是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污渍,看得出来,主人绝对是一个爱干净的老人。 那人感觉到江一留的视线,将目光转过来,对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江一留有些佩服对方豁达的心态,他们在被劳改之前,恐怕已经受过不少罪吧,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能有如此心态,绝非常人。 江一留也对他回了一个微笑,人畜无害。 那人被他的笑震了一惊,自从那以后,可很久没人对他这样笑过了,白昉丘心中叹了口气,想着对方还是个孩子,可能什么都不知道罢了,只是,终归因为这久违的笑脸对那个陌生的孩子,有了不少好感。 站在那个瘦小男人身边的是一个体格十分高壮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四十左右的年纪,一双虎目,怒目生微,看着他的眼睛,就会感受到一股强劲的威慑力,让人不敢小觑。 江一留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曾经在美国见过的,参加过战争的特种兵的感觉,眼前之人,绝对杀过不少鬼子,才会积累如此杀气,不过此人眼神极正,是个正义之辈。 只是似乎现在有些发福,肚子大的可怕。 江一留吐槽了一下对方高高凸起的肚子,在心中给对面的人标注了一个不好惹的标签,转而将视线转向最后一个人。 最后一个老人约莫五六十岁的年纪,江一留几乎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就是爷爷说的那个阮爷爷。 他看上去约莫一米七五的身高,腰板挺的直直的,即便是多日的苦难也没有压弯他的脊梁,满头花白的银丝,眼角和额头的皱纹诉说了他这些日子收到的苦难。只是那人的眼中没有丝毫戾气,反而像爷爷说的那样,充满了睿智和豁达。 江一留心中想着,对面之人即便不是阮靖国,也绝非等闲之辈,如果他能熬过这些年,凭借着他这份心性和他的履历,必能平反,一飞冲天。 江一留看了眼在场的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次下放到他们村的人都还算不错,没有真正的刺头。这让他稍稍松了一口气,这其中,爷爷的那位老首长恐怕没少下功夫吧。 江大海很快那好文件,做好交接出来了,革委会的小头头指着院子里的三人,不屑地说到:“这几个人每个月都要写一份悔过书送上来,还有,他们是去劳动改造的,要用劳动,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你们可不能放纵了这群臭老九,必须要让他们彻底明白自己的错误,知道了吗!” 那人对江大海说到,心中想着,青山村可是这十里八乡最破最远的地方,也不知这几人得罪了谁,居然把人送到了鸟不拉屎的青山村,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呐。 心中幸灾乐祸,可是对眼前的三个人,一点同情都没有。跺了跺手脚,现在到了晚上,天气也更冷了,男人可不想待在院子里吹冷风,也没理院子里的人,径直朝屋里走去。 “快上车吧!”江大海催促这三人赶快上驴车,自己把儿子抱到了板车的角落里,小心地给他盖上被子,等众人都坐下了,这才急忙驾着驴车离开。 等驴车出了县城,到了一块寂静的路段,江大海朝四周看了看,没见到任何人影,这才笑着和马车上的三人打起了招呼。 “我叫江大海,是江城的儿子,不知哪位是阮叔,我爹在家里念叨了好久了。”江大海憨厚地笑着,看着眼前的三人,一下子有些吃不准。 “你就是大城的儿子,果然长得和你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么说来,这个是你儿子了,长得倒是和你不太像。” 开口的正是江一留刚刚猜测的那一个人,他笑着回答道。 江大海摸了摸脑袋,笑的有些得意:“我儿子长得像他舅舅,长得可俊了,要是像我,那不就是大老粗了吗。” 在江大海看来,这也是自己儿子聪明的象征,连长相都知道挑好的长,那脑子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众人都有些忍俊不禁,连日的阴霾被驱散了不少,看江大海憨实的模样,对接下来的生活稍稍充满了一点期待。 早在下放之前,老首长就派人调查了青山村和江家家里的的情况。 阮援疆仔细看了看窝在被窝里,小脸通红的那个孩子。 他和老首长都知道自己那个老伙计的脾性,虽然人品没话说,为人又讲义气,就是重男轻女那一点,真的是让人怎么劝都说不听。可是,这总归是江家的家务事,他们这些好战友也不能硬逼着人改吧。 若是放在五年前,江家大房还没生儿子之前,他们估计不会将下放的点选在青山村,因为据他们的调查,江家老二一家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如果和这种人住一块儿,难保将来不发生些什么。 老伙计虽好,可谁也不敢赌金贵的孙子和老战友放在一块,他会选择谁。 江家大房就不同了,从他们的调查看来,两夫妻都是憨厚的,家里的几个孩子也都听话懂事,更难能可贵的就是眼前的这个五岁的小孩。明明受万千宠爱在一身,却丝毫没有养成他几个堂哥那样骄纵的脾气,对待自己的几个姐姐也十分友善,是个好孩子。 在拿到调查报告的时候,阮援疆就对那个孩子有了好感,当然,现在的江一留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坐在一旁,听着他们讲话。 “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都城人民医院的老院长,白昉丘白老前辈。”阮援疆指着那个瘦小的老头子说到。 江大海和江一留都大吃一惊,江大海吃惊的是对方的身份,都城大医院的院长,那不就是当年的御医吗,有这样的人来他们村子,以后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也不用去县城了。 江一留也十分震惊,没想到这么一个大人物居然也被下放了。 “这个是我的老部下霍武,是个部队里的散打冠军。”阮援疆只是介绍了一下他们的身份,却没有告诉江大海他们下放的原因。 江一留听到对方的履历心中一动,他不是一直嫌弃自己的身子骨弱吗,有这么好的一个老师在身边,他也不求以一挡十,只求能强健筋骨,这样他就满足了。 这么一想,看着霍武的眼神越发火热,看的霍武怪不好意思的。 “咕咕——”也不知道是谁的肚子饿了,在寂静的林中小道里,肚子叫的声音越发响亮。 江一留将视线转到了霍武的肚子上,那鼓鼓囊囊的肚子忽然开始动弹起来,厚实的大衣里钻出来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一头有些泛黄的头发,上面的蝴蝶结歪歪扭扭的,睡眼惺忪地看着对面直直盯着她的小男孩,小脸一红,又钻了进去。 “这是?”江大海被这个突然冒出头来的小姑娘吓了一跳,吃惊地朝他们问到,上头直说送来三个大人,没说还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啊。 阮援朝的脸色有些难看,不知想到了些什么,只是目光转向小女孩的时候又变得极其温柔。 他自嘲了一下,也没打算瞒着:“这是我孙女,名字叫阮阮,她爸爸是我大儿子,可惜,两夫妻都在越战的时候牺牲了,只留下她一个小娃娃和我这个老头子一块生活。不怕你笑话,我这事一出,我那另外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都跟我断绝了关系,原本按照阮阮烈士子女的身份,根本就不需要和我一起受这个罪,可是这孩子太拗了,一定要和我一块过来。” 阮援疆嘴上抱怨着,眼底还是透露出了些许欢喜。 江一留心中了然,一个遭受众叛亲离,被至亲骨肉出卖的老人,若是没了这个小孙女的陪伴,恐怕再坚强的一个人都会受不了这个打击的吧。 估计刚刚肚子叫的就是这个小丫头了,江一留看她的模样,有些回想起当初美玲刚刚被送到他身边时的样子,怯生生的,仿佛稍微大一点声音就会把人吓跑。 想起上辈子的外甥女,江一留有些惆怅,这辈子,他既然打算改变大姐的未来,是不是美玲也就不存在了呐? 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想到她可怜的身世,江一留忍不住对她怜惜起来。 “这里有些糕点,等回到村里,还得过一段时间呐,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江一留从包裹里拿出瞿英给的糕点,除了那袋包装完整的,还有不少散装的糕饼。 他们都是下放改造的,除了在出发前吃了几个窝头,上了火车以后就再也没吃过东西,小孩都受不住,别说大人了。此刻看到摆在面前的糕饼,肚子都忍不住叫出声来。 江大海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点事都想不到,还没自家儿子机灵,连忙跟着一起招呼。 “从这赶到我们村,还得花一两个小时,叔,你们先吃点糕饼充充饥,等到了家,再让我妈煮一些热腾腾的饭菜。” 江一留看着缩在霍武大衣里的小姑娘,掀开自己的被子,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让她坐过来。窝在别人的大衣里头总归还是不舒服的,没有被窝来得暖和。 阮阮先是朝爷爷看了一眼,看到爷爷鼓励的眼神后,鼓起勇气朝江一留的方向爬去。 江一留仔细的把被子盖在她身上,两个孩子一起挤在被窝里取暖。现在他们都只是四五岁的孩子,也不妨事。 “给,这个是桃酥,可好吃了。” 江一留细心的将桃酥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放在手绢里吗,让她拿着吃,也不用担心噎着。 阮阮接过手绢,对这个和善的小哥哥笑了笑,甜甜地说了声谢谢,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眉眼弯弯,就像是年画上的小福娃一样可爱。 阮援疆坐在一旁吃着糕点,眼神一直注意着一旁的两个小人儿,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本他还有些担心来到这种乡下地方以后,自家从来就没有吃过苦的孙女会不习惯,而且阮阮天生胆小,平日里和几个堂姐弟相处,连被欺负了都是一声不吭的,他还真怕这孩子来了青山村以后没有玩伴,会越来越闷。 现在看来,或许他还真的来对了地方。 阮阮显然有些饿极了,吃的有些快,桃酥有些干,很容易就呛到了。 江一留见此赶紧拿出随身带的小水壶,在壶嘴擦一擦,递给她,一边帮她顺着背。这从小将外甥女带大,照顾一个小女儿,简直就是顺手拈来。 接下去,他可不敢放任阮阮那种吃法了,干脆接过小手绢,一块一快的将桃酥递给她,看着她吃完一看,再把另一块递过去,生怕她又呛着。 “谢谢小哥哥。”阮阮双眼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细心照顾自己的小哥哥,觉得这个小哥哥简直太厉害了,比她家里那几个哥哥姐姐好太多太多。 小小的阮阮想不出什么形容词,总之就是很好,跟爷爷还有大武叔一样好。 “天色不早了,我们赶快出发吧,白叔,阮叔,霍兄弟,你们坐稳了。” 去青山村的山路很颠簸,幸好今天出发的时候,苗老太给板车垫了厚厚一层的褥子,尤其是江一留那个小位子,更是软乎乎的,恨不得整个人陷进去。 漫漫路途中,一群人就聊天打发时间,阮援疆和白昉丘像江大海询问青山村的情况,霍武就坐在一旁,闭目养神,即便坐在马车里,还是直挺脊背,像一把出鞘的利剑,警惕着四周的情况。 江一留和阮阮就窝在角落里,小声地聊着天。 毕竟是拥有十几年育儿经验的人了,对付一个小姑娘还是手到擒来的,只是一会的功夫,江一留就将小姑娘哄得迷迷糊糊的了,将她的家底掏的一干二净。 阮家是苏城名门望族,在当年战乱的时候迁居到了海城,阮爷爷还有两个兄弟,他是最小的那一个。为了保住阮家的产业,在当时形势最艰难的时候,阮爷爷的大哥带着全家和三分之一的家当去了米国,二哥带着三分之一的家当去了港城,当时的阮援疆深感国家危机,也为了守住阮家的祖业,选择留了下来,并将所有家族资产捐献,用于抗击外敌的事业。 江一留了然,在这个时候拥有海外关系,那可是十分麻烦的事情。 霍武是阮家的家臣,当初被家人卖给了阮家,说是仆人,阮援疆拿他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从小让他接受和自己儿子一样的教育。 当年的越战,阮阮的爸妈死在了战场上,是霍武冒死,把他们的尸首带回来的。 江一留朝着那个直挺挺的男人看了一眼,霍武紧闭的眼睛睁开,直直朝他射过来,眼神之锐利,直刺内心。 江一留心脏一紧,但好歹也有了这么多年的阅历,并没有避开他的视线,反而十分坦然地和他对视一眼。 霍武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又将眼睛闭上。江一留这才松了口气。 “倒是一个厉害小子。”霍武闭上眼睛的时候想着,嘴角稍稍勾起一丝弧度,没有了一开始的冷凝。 第14节 可惜江一留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还一心想着从阮阮口中多探听些外面的事。 为了防止自己打探消息的意图太明显,江一留和她聊天的时候还夹带了很多村里生活的趣事,听得阮阮双眼发亮,知道他有四个感情很好的姐姐之后,还十分羡慕。毕竟,她虽然有众多的兄弟姐妹,可是没有一个人喜欢和她一起玩。 阮阮小心地偷看着身旁的小哥哥,江一留的视线一移过来,她就害羞地扭开头,心里却喜滋滋的,一留哥哥这么好,他的姐姐也绝对是好人。 双手紧紧捏着胸前兜兜里的小布偶,那是她妈妈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闻着山间的绿草香,心情无比安定。 第24章 安排(一) 时间就在驴车晃晃悠悠中过去, 板车里垫着厚厚的褥子,心思浮动了好些日子的几人居然都沉沉睡了过去, 等被江大海叫醒的时候还一副晕乎乎的模样, 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霍武是最先清醒的, 他显示在心中狠狠批判了一下自己的警觉心, 随后就将注意力转到了一旁的阮阮身上。 四岁的小姑娘睡得很沉,连江大海刚刚的说话声都没有将她惊醒, 小小的脑袋就靠在身旁的小男孩身上,侧脸被挤压的扁扁的,小嘴微张,嘴角挂着亮晶晶的可疑液体。 这在以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由于很小就没有父母的缘故,阮阮一直是一个孤单敏感的孩子, 以前他和阮老忙于外头的事务, 又不知道怎么带一个小女孩, 就放心的将孩子交给了阮老二和阮老三的媳妇照看, 还特地请了个保姆协助照顾。 那时候, 阮家一家人都是住在阮家在海城的老宅里,所有的孩子都是一起玩耍的,阮阮的吃喝穿着,都是几个孩子里最好的,他们也从来没有怀疑过,只恨那些个人隐藏的太好,他和阮老这么些年都没有发现阮阮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可惜, 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霍武闭上眼,不去想自己当初发现那一幕时想要杀人的冲动。 现在的阮阮变得更加胆怯,每晚入睡总是不安稳,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会将她惊醒,他们找了很多办法,看了很多大夫都无济于事,心病还须心药医,从那次以后,他和阮老就不放心将阮阮交给别人照顾,干脆将孩子带在了身边。 离那边的人远了,阮阮的心病自然就好了一些,不过也可能因为那些年的经历,小小的孩子变得特别懂事,不吵不闹,生怕他们不开心,这让他和阮老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霍武双拳紧握,他还记得自己在阮阮爸爸死前的承诺,这辈子,他会好好的保护阮阮,绝对不会让她被任何人欺负,以前的错误无法挽回,从今天起,他一定会看顾好阮阮,或许下放,并不是什么坏事。 霍武怜惜地看着熟睡的孩子,这段日子,他和阮老疲于应对外界和家庭内部的问题,还忙着安排几人的后路,都忽视了阮阮,这些日子,她恐怕一直在担心受怕吧。 “轻一点,晚上天冷,用毯子裹着,防止着凉。”江一留十分淡定在一旁指挥着,不知从哪拿出来一条厚厚的毯子递过来,让霍武给阮阮包上。 裹上厚毯子的小姑娘总算安稳了,在霍武怀里找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接着甜甜的睡过去。 霍武看了看一旁只到他大腿,却比他更细心,懂得照顾人的小男孩,一下子有些沉默,总感觉刚刚好像从一个五岁的孩子身上看到了老妈子的影子,这一定是他的错觉。 “大海啊,你这儿子可真懂事啊。” 一旁的阮援疆松了松自己坐久了,有些僵化的筋骨,笑着说道。 江大海摸了摸脑袋,心中无比自豪,他的儿子,那当然是最好的,只是嘴上还稍微谦虚了一下:“这孩子一直很懂事,家里的四妮就是他一直照顾着的,农家的孩子吗,都是这样的。” 阮援疆揉肩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要是没记错的话,江大海的四闺女似乎比一留还大一点吧,大海是不是把话给讲反了。 白昉丘倒是笑了笑,对江一留刚刚递毯子的行为表示赞赏,这么小却这么细心的孩子,很少有了。 不过,等日后相处久了,他会亲眼见到江一留这做弟弟的,是怎么像一个老妈子一样,把几个姐姐像孩子一样护在身边的。等那时候,他就会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当时的想法是有多么浅薄了。 牲畜棚离大队部很近。 这么晚了,以前看管牲畜的莫老头在去年过世了,现在牲畜棚没有固定留人看守,只是每家每户轮流派巡逻,牲畜棚的屋子太破旧,屋顶破了个洞,都漏风了,大冷天的睡在这,都能把人冻死。很少有村民愿意在那过夜,顶多就在轮到自己守夜的时候勤快点,多起床跑几趟。 江大海带着几人去的时候,那儿一片寂静,只有牲畜发出的呼噜声。 一靠近牲畜棚,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粪便的臭味,在村里,牲畜的粪便可是好东西,是用来沤肥的宝贝,每隔几天,村人就会来清理一下一下大棚里积攒的粪便。 以前莫老头在世的时候很勤快,每天都会打扫牲畜棚,将粪便集中堆放起来,这样味道也不会这么大。显然,今天的粪便并没有人来清理,那一股味道,让几个曾经生活在大都市的人都忍不住作呕的冲动。 不过,几人都是有阅历的人,知道这个味道可能会是他们以后常常伴随的味道,忍住脸上的表情,只是嘴角微微有些抽搐。 江一留从进入牲畜棚起,就在关注几人的表情,看他们没有露出厌恶鄙夷的表情,心中稍稍满意。 他就担心这些人受不了这种生活,现在看来,几人都是心智坚韧之人。 江大海将驴和板车脱离开,把毛驴赶进驴棚里,将驴棚锁上,防止毛驴逃脱。江一留帮着又往食槽里添了些饲料,做完一切,这才带着他们朝大队部走去,没走多久就到了。 此时的大队部灯火通明,除了生产队的大队长莫大栓和江老头,还站着三个人,都是队上的干部和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一个是队上的会计程明,一个是妇女主任杨秀还有一个是退伍老兵孙荣,他和江老头一样,都上过战场杀鬼子,在青山村,两人都是极有威信之人。 江城一看到自己的老队友,那叫一个激动啊,只是老首长在发来的电报里说了,两人的关系要隐蔽处理,怕牵连到他们,即便心里再激动,也不敢上去和他相认。 阮援疆和江大海显然也早被知会过这一点,从迈进大队部的那一刻起,双方就好像陌生人一样,远远没有刚刚的和睦融洽。 江一留被江大海抱在怀里,若有所思。 莫大栓几个正围坐在大队部大堂的八仙桌旁,屋子里升了一个火盆,整间屋子暖洋洋的,和外面的寒风凛冽天差地别。 江一留在进门的一瞬间舒了一口气,看了看被霍武抱在怀里的阮阮红扑扑的小脸蛋,放下心来。 “这就是下放的那几个人?”莫大栓上前,从江大海手里接过上头传达的文件,看了看那三人,一个瘦弱的老头,一个儒雅的老头,看上去,只有最健壮的那个青年有点危险性,可是看三人的样子,没一个像坏人啊。 “莫大哥,这三个就是上头分配给我们村,要求劳动改造的臭老九。”江大海指了指身后的几人:“这个是前都城人民医院的院长,白昉丘,这是华清大学的教授阮援疆,也是腐朽的资产阶级,还有这个霍武,是部队上的,只是做了违反军纪的事,被要求下乡劳动改造。” 在场的几人有些哗然,这都是什么身份啊,搁以前,那就是御医和状元啊,几人看了看站在那的白昉丘和阮援疆,一下子就觉得两人看上去特别与众不同了,身形一下子高大起来,纷纷有些自惭形秽。他们这一屋子的泥腿子,还真要让这些贵人来做那些低贱的活计? 上头的信件可是写了,要求这三人住最破的房子,做最苦的工作,可是怎么看,这三个里面,也就只有霍武一个是可以干活的。 “队长,你说让他们做什么好呐。”杨秀扯了扯莫大栓的袖子问道,说完又指了指霍武怀里的那个小女孩:“咋还带了个女娃娃过来,这女娃娃又该咋办呐。” 阮援疆从江城的眼神中了解到村里真正主事的那一个,对着莫大栓一脸苦涩地说到:“这是我孙女,她爸妈都在越战中牺牲了,就只有我一个亲人,我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把孩子一块带来了,你们放心,这孩子就和我一起,从我的伙食里拨一点出来给她就行。” 劳改的人也是计工分的,只是他们做的多,能得到的工分却少,按照阮援疆的身体,恐怕他拿到的工分还不够养活自己呐。 不过,阮家当年也算一方巨鳄,当初他虽然将大半家产全都捐了出来,私底下,还是留了不少好东西,这些东西里,随便拿出一件来,都能换到足够他们祖孙吃一辈子的粮食了。 阮援疆想到缝在衣服夹层里的粮票,心中稍定。 烈士子女?几人没有问,为什么烈士的父亲会被下放,因为他们自己心里也明白原因。可是对于那个孩子,却莫名的多了几丝敬意,这年头的人,还是十分淳朴的,对于这些为了国家而牺牲的人的子女,一向都是高看一眼的。 孙荣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当年,他那么多战友死在炮火下,留下一家子孤儿寡母,日子过得尤为艰难,他只要省下些东西,都会给那些死去战友的亲人寄过去,在他眼里,阮阮就好像是他那些战友的女儿一般。 他的脾气很冲,直接嚷嚷起来:“不就是一个女娃娃吗,我们青山村难不成还养不起一个小娃娃,以后就让她安心住在我们村,只要有我一口饭吃,绝对不会让她饿着。” 莫大栓知道孙叔的脾气,也没搭话,朝江城问了问:“江叔,你怎么看。” 江城也不知道自己老伙计怎么把孙女带来了,也没多想,对孙荣的话表示附议:“人娃子还是烈士子女,一个孩子也吃不了多少粮,村里不肯出,那就我来给,老头子每个月的补贴,养活一个孩子还是够的。” 其他人自然也没有异议,阮阮就这样被拍板留了下来。 接下去,讨论的就是几人的吃住和劳动的问题了。 第25章 安排(二) 莫大栓看着眼前三人, 两个沉稳睿智的老人,一个看上去有些凶悍的兵王, 怎么安排他们, 还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 莫大栓掏出拴在腰间带子上的烟枪, 想着抽口烟再说。这是青山村老少爷们的习惯了, 有事没事抽口旱烟,快活赛过活神仙。 “有孩子在呐, 烟味大,别把孩子呛着了。”江老头急忙制止到,他的宝贝孙子还在呐,自从有了小孙孙, 他都不敢在家里头抽旱烟了,实在憋不住了才去外头抽几口解解馋。 江老头说完还瞪了一眼自己办事不靠谱的大儿子, 让孩子跟这来做什么, 又冷又饿的, 来得时候就该先回家一趟, 把小宝和那小丫头放家里才对嘛。 江大海莫名其妙被瞪了一眼, 只以为他老爹又犯轴了,也没在意。 “江大叔就是太小心了点,不就点烟味吗,怕啥,等一留在大点,没准抽的比我还溜呐。”莫大栓开着玩笑说到,话虽如此, 却是小心的将旱烟收了起来。 “这位大哥说的,没错,抽旱烟的确不是什么好事。”一旁的白昉丘对江城的话十分赞同,作为一个负责的老大夫,他也不建议大人在孩子面前抽烟。 “这烟草里含有的烟碱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吸食过量会导致血管损害,还会引起呼吸上的疾病,更严重的可能会得肺瘤,到时候可就无药可医了。” 一说起自己学术领域上的知识,原本有些沉默的白昉丘显得精神奕奕,侃侃而谈到:“你们别以为这烟没抽到孩子嘴里就没事了,闻着烟味和直接抽嘴里没什么区别,孩子体弱,比我们大人更容易生病,这旱烟啊,最好别再孩子面前抽了。” 烟碱就是现代人熟知的尼古丁,肺瘤就是肺癌,以前认为瘤是人体气血凝结滞留之物,所以称之为瘤,古时候人们觉得瘤字不好,还常用柳来称呼。 在场的人不明白烟碱是什么东西,但是听他这么一讲,就觉得有些不明觉厉,这可是给贵人看病的大夫,还会说错不成,莫大栓看着腰间的旱烟,那是抽也不是,不抽也舍不得。 “我看白大夫说的中,我说我家大妮子怎么老咳嗽呐,准是她爸一天到晚在家里抽旱烟害的,回去我可得说说他。”一旁的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觉得总算找到了自家闺女咳嗽老不好的原因,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揪着自家男人的耳朵大骂一顿。 白昉丘遥遥头:“这孩子咳嗽的原因有好多,也不一定全是由旱烟引起的,如果大妹子放心的话,可以把孩子带来让我看看,只是我现在手头上没有现成的药,可能得上山采些药回来研制。” 白昉丘早在上山的途中就观察过了,虽然黑夜中看不清楚,但大致的形状还是确认的,大青山这么大,那些普通的药草总还是采得着的。 杨秀哪有不乐意的,开心还来不及呐,这年头没什么大毛病,没人敢去医院,一是手续太复杂,这种证明办下来就要人半条老命,而是价钱太高,而且药品稀少,像他们青山村的医疗站,就一个赤脚大夫,无论什么毛病,就只知道开点手头上有的药,没药的时候就抓瞎了。村里人有时候有个病痛,就咬咬牙熬过去,长此以往,积了不少的毛病。 杨秀灵机一动,开口提议道:“队长,不如就让这位老先生去医疗站吧,每天给村里人看病,没病人的时候就去山上采草药,县城收购站不是也收草药吗,这样一来,上头也挑不出毛病,村民也受到实惠。” 白昉丘对此倒是求之不得,像他这样一把年纪的,让他下地干活可得要他老命了,采草药虽然也累,可是是自己喜欢的,还能趁机搞研究,一举两得。 在场的都觉得好,巴不得有这样一个大夫待在他们村里头。 至于剩下的阮援疆和霍武,莫大栓仔细想了想。 霍武倒是简单,看他这身板就知道一身蛮力,下地干活还是个好帮手,可是阮援疆一把年纪了,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这身板干的动农活?干啥啥不成啊。 “我看牲畜棚那里不是空着吗,不如就把我们几个安排在那吧,老头子虽然老了,看管几头牲畜的力气还是有的。”阮援疆开口道。 江一留有些诧异,没想到他会自己开口去牲畜棚那种地方住,毕竟有他爷爷在,怎么的也能给他争取一个更好的工作和住处。 不过正是因为明白,他的心里反倒更加尊敬眼前的这位老人。 阮援疆眼神制止正要开口说话的江老头,他们做自然有自己的打算,虽然这个村子里还是好人多,可是难免会有几个看不惯他们这些外来人的村民。 住在牲畜棚,一是为了让队上对上头有个交代,二来,他知道江家的几个孙女每天早上都会送饲料去牲畜棚,这样一来二往的,他们和江家的接触也不会太显眼,不给那些有心人攻讦江家的机会。 阮援疆的这个决定,白昉丘和霍武都没有异议,白昉丘都这把年纪了,阮援疆看的明白的事,他心里也门清,霍武倒是不太明白,可是他从来都不会反驳阮老的意思,虽然心疼阮老一把年纪了还得跟牲畜同住,却也没开口制止。 心里想着,大不了他每天早起勤快些,把牲畜棚打理干净,反正他有的是力气。 莫大栓沉思了片刻,点点头:“这样也好,我们村里人心实,也不搞外面那些虚的,反正你们在我们村里只要不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我们就不会为难你们。我们这儿偏,外头搞什么活动也不乐意来我们这,你们就安心的住在这吧。” 莫大栓又深深地看了对面三人一眼:“这工分我不能乱给,只能按上面说的那样,这点工分也只够你们勉强不饿死。” 阮援疆选了牲畜棚的工作,这个工作的工分按理是最高的,因为它最臭也最累,几乎过得去的人家,没人愿意去牲畜棚工作。 一般青壮年一天下地劳动可以计十到十二工分,而牲畜棚的工分,最低也是从十二起的。可是规定就是规定,像阮援疆他们这些下放劳改的人,只能计最低的工分,无论他们做什么活都一样。 这就是改造的意义。 莫大栓的意思他们自然明白,可是几人都是手有余粮的人,也不怎么在意。 莫大栓看他们这副表情就知道人家肯定还有些家底,暂时还饿不着,自然也就放心了。 “牲畜棚那的屋子顶被掀了一半,明天还得找人修修,今晚——”莫大栓看了看这几人,手上的包裹也不像是装了什么厚被褥的,原本想着让他们在大队部休息一晚的计划看样子是行不通了。 “而且牲畜棚那里的房子没有设土灶,前头莫老头每餐都是在他弟弟家搭伙的,就算现在立马搭灶头,显然也来不及。” 莫大栓有些担心这些日子几人的吃住问题,住到还行,修屋顶也就一两天的功夫,可是搭灶房可就没那么简单了起码也得十天半个月吧,这些日子,他们去哪吃饭呐。 “没事,就让他们住我家吧,这些日子就在我家搭伙。”江老头拍板道:“村里就先支些粮食出来,可以在年末的工分里扣。” 江家的老宅去年刚刚扩了两间,一间是给大妮她们四姐妹的,一间是给一留长大些住的,现在他还小,每天不是和爸妈睡,就是和几个姐姐睡,虽然他抗议了好多次,都被镇压了,五岁的孩子,谁放心让他一个人睡炕上啊,半夜摔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15节 江一留的房间虽然空着,可是火炕什么的都是修好的,随时都能住人进去,农家的土炕又大又宽敞,睡他们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完全不是问题。 在场的几人都知道江家的情况,也觉得这么做很好,莫大栓还十分感激,觉得江大叔帮自己解决了一个大忙,十分爽快的说到:“程明,你明天给他们三拨一个月的口粮出来,等年末分粮了,再从他们的工分里扣。” 会计程明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离年末分粮也就一个月的功夫了,江老头对莫大栓的做法没有任何异议。 几个人的吃住工作全都安排完了,天色也彻底暗下来了。 “大海和一留这么晚了还没吃饭吧,赶紧回去,苗婶应该热好饭菜等着了。”杨秀摸了摸江一留的小脑袋,亲热地说到。 “白叔,明个我就带我家丫头来找你看病啊,你放心,江大叔一家为人和善,住在他们那最合适不过了。” 杨秀笑着说到,这江家人的确没话说,要是江家老两口能改掉那重男轻女的毛病,也就更好了。 白昉丘笑着点点头,对于老首长的选择,他自然是再放心不过了。 江家和另外几人都不是一个方向,寒暄着告别,各自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几人都十分小心的没有开口说话,直到走进自家的小院,江城才松了一口气,将几人迎进堂屋,把大门紧紧关上,这才激动地和阮援疆紧紧抱在一起,老泪纵横。 第26章 安排(三) 苗老太和顾冬梅都在堂屋等着, 江大妮则是在灶头看顾着那一锅熬了很久的粥,注意着不要让灶头的火给熄了, 大冷天的, 粥要是凉了, 那就不好吃了。 江家人早就已经吃过饭了, 二妮也带着两个小妹妹回了房,这锅粥是给在外头的江大海和江一留备着的, 江老头去大队部之前,还特地让老婆子多熬了些,怕自家那几个兄弟都没吃饭。 苗老太抓米下锅的时候可心疼了,这一来可就是三个大男人, 家里的米哪够吃,不过在这件事上, 她可不敢违抗自家老头子, 要是让他不高兴了, 遭罪的还是自己。 原本想着是熬给自家小孙孙的, 可怜他今天吹了一天的冷风, 想要让他吃些好的,苗老太还特地拿出了藏在自己房间里的那一袋细精米,熬得分量不多,就够儿子和孙子吃,现在还得加上那些客人的,这点米就不够分了,苗老太干脆又加了几把苞米面和晒干的地瓜条, 熬了一锅糊涂粥,闻上去一股甜甜的番薯香和米香,在大家都饿着肚子的时候,别提有多诱人了。 趁江老头和那个陌生的老先生互诉衷肠的时候,顾冬梅招呼着大家在堂屋坐下,苗老太和江大妮则是把灶头上熬了小半天的粥给端了上来。 “我们这没什么好东西,以后,恐怕就要委屈你们了。” 江城看着那一锅白米掺苞米的粥,心里明白阮家的家底,这些年吃的,绝对不是这种东西,心里替自家兄弟有些委屈。 这话也不假,即便在那三年最艰难的日子里,阮家的财力还是能保证餐餐白米饭,两荤两素一汤的规格,苞米这种粗食,只在阮援疆上战场当参谋的时候吃过,那时候啃草根也是常事,阮援疆不担心自己,只是担心自己的孙女阮阮吃不吃得惯这些。 白昉丘对给自己盛粥的江大妮道了声谢,双手捧过那一碗粥,江大妮羞红了脸,她还是第一次第一次见到这么和善的长辈,这两个新来的爷爷,好像和自家爷奶不一样。 盛完白昉丘和阮援疆的,江大妮又盛了一碗给霍武,霍武的体格高壮,江大妮还特地选了一个大碗,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粥。 苗老太那叫一个心疼啊,暗骂自家孙女不会做事,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哪里敢开口骂呢,只是在心里又记了一笔。 “奶,我要吃你腌的小菜。”江一留注意到苗老太的脸色,端着自己那一碗粥撒娇说到。 “对,光喝粥没小菜怎么行,我这就去给你们拿。”天大地大,孙子最大,苗老太哪里还有空盯着大孙女盛粥,风风火火地回了灶房,去盛腌在坛子里的腌菜。 苗老太刚刚那个表情,几个活成人精的如何看不出来,不过,他们一点也不介意,苗三凤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罢了,一心顾着自己的小家那是人之常情。在这种情况之下,苗老太能允许几人上门,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阮援疆几人,并不会因此而产生什么芥蒂。 “爷爷。” 被霍武抱在怀里睡得一脸香甜的阮阮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小鼻子嗅啊嗅的,显然是被粥的香味诱醒的。 “一留哥哥——”阮阮揉了揉眼睛,总算清醒了些,看到坐在对面朝她笑的江一留,轻声喊了一声,又将头塞回霍武的怀里,过了一会才探出头来,羞红着小脸,眼角的余光朝江一留看去。 江一留心中讪笑,他长得有那么吓人吗,刚刚不是还和他聊的很开心。 江大妮早就看见那个被裹在毯子里的小姑娘了,虽然有些疑惑,怎么和电报里说的不一样,又多出了一个小女孩,但是也没有开口问,见她醒来,就用小碗替她盛了碗粥。 霍武将阮阮放在自己边上,把碗勺递给她,让她自己慢慢吃着。 阮阮看了看那个给她盛粥的温柔的大姐姐,这个就是一留哥哥的姐姐吗? 粥里虽然加了不少苞米,但是煮的够久够烂,一点也不卡嗓子,阮阮乖乖的坐在一旁,小心地舀着粥,一滴都没有撒出来,一边吃,一边还不时地看着对面的江一留,不过,只要江一留将眼神转过来,她又立马避开,恨不得将脸埋进粥碗里。 江一留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他脸上是有什么脏东西不成? 阮援疆看孙女吃的开心,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总算放下心来。 喝碗粥也就一会的功夫,几个大人开始商讨接下去的事,这可不是江一留几个孩子能听的,他再怎么撒娇卖乖都没用,小孩子的嘴巴不严实,要是听到些什么说出去,那可就惹麻烦了。 最后两个孩子都被大妮带回了屋里,这些日子,阮阮就跟着她们几姐妹一块住,阮援疆几人毕竟是大男人,霍武更是个粗汉子,照顾阮阮这样的女孩子还是得让女孩子来。 江一留晚上是和几个姐姐一起睡的,因为有他在,晚上烧炕的柴火就会足一些,要是只有大妮几个,苗老太可舍不得给她们烧上一晚上的热炕。所以为了几个姐姐着想,江一留一到天冷就会开始赖着跟她们一块住。 阮阮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火炕,江大妮替她脱了最外头的几件衣服,仔细替她叠起来放在炕头,只留下最贴身的那件小衣,然后紧接着将她放在炕上,替她盖上厚厚的被子。 她摸着垫着褥子,散发着阵阵热气的炕床,发出一声惊呼。在看到一旁睡熟的二妮三妮四妮后又急忙捂住嘴,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一旁的江一留。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猫咪,可爱的模样让江一留和江大妮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阮阮看自己惹了笑话,急忙将整个身子都缩到被窝里,江一留怕她闷着,急忙帮她把被子掀开些,露出她的小脑袋。 阮阮红着脸,乖巧地笑了笑。她从小就在南方长大,睡得一直都是木床,后来再大点,港城的二爷爷托人给她送了一个叫席梦思的床垫子过来,那个弹簧垫可软了,睡着再舒服不过了。 阮阮的眼神有些暗淡,她最喜欢的床垫子就在他们来这的前几天被一群冲进家里的陌生人给烧了,她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要烧阮阮的东西,可是大武叔叔抱着她,不让她过去阻止。 江大妮没有预料到会多出来一个小姑娘,这样一来,家里的被子就不够了,现在家里多出的那几条被子都被送去了隔壁房间。 江大妮想了想,干脆让弟弟和四妹去挤一条被子,阮阮是客人,而且又是个小姑娘,总不能让她和弟弟挤一个被窝吧。 江一留也没反对,左右自己和四姐都是奶娃娃。阮阮窝在被窝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看着江一留和江大姐,嘴唇微动,最后还是没开口。 炕火烧的很足,暖烘烘的,伴随着屋外的阵阵寒风和隔壁小声的说话声,几人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天蒙蒙亮,江一留就被屋外的响动声吵醒,迷迷糊糊摸了摸身旁的位置,早就没有人了。江一留瞬间清醒过来,这么早,四姐这是去哪了。 原来四妮早在大妮几个起床的时候就醒了,连带着一起醒的还有睡眠很浅的阮阮,大妮忙着带两个妹妹去割猪草,就拜托最小的四妮照看着些阮阮。 “一留最懒了,总是赖床,二姐说一留是小懒猪。”才一会的功夫,在江一留不知道的情况下,四妮就和阮阮好的像连体婴似得了,指着刚刚醒过来的江一留对着阮阮说到。 这个新来的小妹妹娇娇软软的,四妮觉得,从这个妹妹身上,自己终于找到了做姐姐的感觉,毫不吝啬地在她面前揭自己弟弟的短。完全忘记了,以前她也是借弟弟的光,跟着赖床的那一个。 阮阮看了一眼江一留,软软地说到:“一留哥哥很厉害的。”想替江一留平反。 江一留才不和四姐计较,从被窝里钻出来,拿起炕头的衣服穿了起来。 “奶还在做早饭,你这么早起床做什么?”四妮拉着阮阮玩挑花绳,看弟弟这么早起床,奇怪地问道。 “没事,我就出去看看。”江一留没解释,他只是听到外面好像有练武的声音,想到刚刚住进来的霍武,这才起了心思,想看看霍武的实力。 小院里,寒风阵阵,一个光着膀子,满身结实肌肉的男人在那里打着军拳,每个动作虎虎生威,一拳挥出,仿佛带着一股疾风,站在门口看着的江一留眼神越来越亮,看着霍武的眼神,仿佛盯上了一块大肥肉。 第27章 习武 早在江一留刚刚靠近的时候, 霍武就已经发现了,只是他有习惯, 不完整的打完一套拳法不会停下来, 即便那小鬼的小眼神再灼热, 霍武都按照自己的频率, 将拳法打完。 这一套拳法,整整打了小半个时辰, 等霍武的最后一个动作完毕,整个身上已经泛起一层薄薄的汗珠。 江一留十分上道的将手上的毛巾递过去:“大武叔,先擦擦汗,这么冷的天, 要是着凉就不好了。” 霍武从他手上接过毛巾,草草的擦掉身上的汗水, 将挂在院子的晾衣绳上的衣服拿下来, 快速地套在身上, 三两下功夫, 衣服就穿好了。 他一直没有开口, 想看看这个殷勤的小鬼在打什么主意。 昨个,他对他可没有这么热情,别以为他没发现,这个小鬼刚见到他们几人时眼里的打量和探究。据他观察,江家的其他人可没这个心眼,也不知道这一家的老实人里怎么就出这么精怪的一个小子。 “大武叔,你刚刚练得是什么功夫。”江一留像一条小尾巴似的跟在霍武身后, 装做不经意地问道。 霍武了然,这是想跟他学功夫啊。他的眼神从江一留身上划过,随即闪过一丝失望。 身板太弱,才入深秋就穿的跟个球似的,这就说明了他体质虚寒,看他那小胳膊就比麻杆再粗点,细皮嫩肉的,这种体格,可学不来他的拳法。 江一留没看到霍武眼里一闪而过的失望,探究地问道:“大武叔,你那拳法我可以学吗?”小眼亮晶晶的,充满了希冀。 他也不求能练得和霍武一样厉害,只要能锻炼好身体就成。江一留苦笑着看着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小身板,作为一个胸怀大志的人,可不能被身体给拖累了。更何况习武也是一种优势,以后出去闯荡遇上什么麻烦,好歹还能有个抵抗之力。 霍武没有明确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在江一留以为这是霍武的拒绝时,前方传来霍武的声音:“明早五点起床和我去跑步,你要是能坚持两个月,我就教你打拳。” 在霍武看来,江一留虽然比同龄人更沉稳些,可是毕竟是被江家人当宝贝宠着的,他的这个要求,那小鬼恐怕根本就坚持不下去,这样一来,也算是变相的拒绝了。 他和阮叔还得在青山村待下去,江家的态度尤其重要,他还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而和江家人产生什么隔阂。 “你觉得这小子怎么样?” 霍武走进他们几人现在住的那间屋子,阮援疆和白昉丘就站在小窗旁看着院子里的那一幕,见到霍武进来,笑着问道。 霍武摇摇头:“身子骨不行,恐怕就是小孩子一时兴起,坚持不了几天。” 不是霍武看不起他,而是他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些,五岁的孩子,总是惰性大于自制力的,霍武的教学方式,连他手下的兵都吃不消,他可不信那个小毛头就能撑下来。 “我跟你打个赌如何。”白昉丘笑着摘下眼镜,小心地擦着有些起雾的镜片。这个小地方可配不了眼镜,平日里得更爱护些使用。 霍武有些好奇,难不成白叔觉得那小子能坚持下去? “赌什么?”霍武试探地问道,他知道白叔看人厉害,可没准也有走眼的一天不是。 “就赌你行礼里的那几包烟。”白昉丘笑的像个成精的老狐狸,别以为藏得深了他就不知道,昨个霍武整东西的时候露出来的那一角,早让老头子看见了。 霍武急忙走到炕头翻开自己的包裹,见到那宝贝还完好无损,松了一口气,对着白昉丘没好气地说到:“白叔,昨个晚上不是你自己说抽烟不好吗,怎么现在又惦记上了我这几包烟。” 霍武烟瘾不大,只是平日里心情烦躁的时候喜欢抽根烟,现在买烟都得要票了,这几包烟还是临走的时候,以前他手下几个兵东拼西凑送给他的。 白昉丘嘿嘿地笑了几声:“老头子别的爱好没有,就爱抽几口,我都这把岁数了,谁知道什么时候就蹬腿了,当然是趁能享受的时候享受一把了。” 这乡下地方的土烟太辣,他昨个一家在江老头那闻过,那味道他可吃不消,霍武包里那几包烟就不一样了,凭他多年抽烟的经验,那几包烟可不是战斗牌或是大前门那种普通的香烟,而是专供市里省里领导的牡丹牌,这个牌子的烟又柔又绵,就适合他这个年纪的老头子。 也不知道这好东西,他从哪搞来的。 他眯着眼睛,眼角的皱纹皱在一块,看着霍武的眼神不怀好意:“难不成,你是不敢和老头子赌这一把?” 霍武明知道这是激将法,但还就是受不了白老头那语气,看了看手上的几包烟,一时间有些举棋不定。 白老头看他意动,干脆又添了一把火:“我看你手上有四包烟吧,老头子也不多要,就赌两包,我要是输了,就把我珍藏的酒票给你,赶明让大海去县城的时候换酒回来。你想想,酒不比烟差吧,而且就算你输了,你还有两包烟呐,而且还多了个好徒弟,小小年纪就有那韧性,将来的成就,并不在你之下。” 有酒!霍武的神情越来越松动,香烟这东西他是可又可无的,可酒就不一样了,无论品质好坏,只要够劲就行。霍武想着似乎一切条件都有利于自己,看了看白老头,咬咬牙,点头答应下来。 刚刚一直作壁上观的阮援疆看两人商讨完赌注,乐呵呵地也凑上来一脚:“大武啊,你这不是还剩两包烟吗,要不,老头子也和你赌一把?” 那表情,简直就在说霍武输定了。 怎么,难不成阮叔也觉得那小子能坚持下去?霍武看着这两个吃定他了的老人,心里想着,接下去绝对不能让那小鬼好过,他就不信了,那小鬼真能坚持下来。 阮援疆和白昉丘相视一笑,那神情只有两人自己才懂。 回屋的江一留打了一个喷嚏,想着该不会又要感冒了吧,急忙给自己又添了一件衣服。 第16节 **** 一大早吃完早饭,所有人都赶去大队部集合,每天要干的活都是有分配的,因为不同的工作工分不同,队上的会计会记下每人每天的工作和分配的功夫,等到分粮分钱的时候统计分配。 江城自从有了孙子后就坚持每天去队里做些清闲的活,工分不多,但是也能给孙子攒点家底。 阮援疆几人也得一块去大队部,莫大栓昨天晚上说了,今天要在大队部跟村里人介绍他们的身份,几人就跟着江家人一块朝大队部走去。 阮阮还小,这些事跟她也没什么关系,几人将她留在了江家,苗老太就待在家里,还有四妮和江一留两个同龄人陪着,他们十分放心。 苗老太的态度和昨晚也大不相同了,如果说昨晚,她看着阮援疆几人的表情还有些不情愿的话,那今天,她一脸灿烂的模样,简直就是恨不得这些人一直在江家住下去了。 江一留心里门清,能让奶奶露出这副表情,昨晚,他们几个肯定没少给奶奶好处,估计就是粮票布票之类的东西吧。按照几人的身份,这些东西肯定不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有本事将下放的点改到这来,在来之前,肯定做了不少准备。 江老头带着几人赶到大队部的时候,村里的人基本都来齐了,听到响声,齐刷刷地把头朝阮援疆几人看去,见到只是两个老头和一个青年壮汉,纷纷有些失望。 这年头,各个村里都有不少下放劳改的反动份子,还有不少下乡的知青,这两帮人都不是什么能干活的,前一批还好些,毕竟身上带着罪,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些,也会尽量多做些活。 后一批那就真不行了,都是娇滴滴的城里娃,干点活就像要他命似的,每天就知道浑水摸鱼,有事没事就去县城疏通关系,想早点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实在不行,就换到其他富裕些的生产队去,反正就是死活不想在青山村待了。 稍微有几个懂事的,也挽救不了那些知青在村里人心中的形象。 青山村自从最前头那批知青后,又来了好几批人,现在村里的知青站足足有十三个知青,被莫大栓分到了各个小队里,每天的活都得让小队其他成员帮忙做完,村里人早就有了不少怨言。 原本想着这次下放了几个反动份子,总不用像照顾那些奶娃娃那样累了吧,现在看来,是不用照顾奶娃娃了,来了两个祖宗,除了那个年轻些的能干活,剩下两个一脚迈进棺材里的,又能做些什么呢。 村里人纷纷叹气道。 莫大栓看村里人的表情,就知道大家肯定想岔了,赶紧把昨个几个干部的分配方案给村民说了说,大家看阮援疆几人的表情顿时就不同了。 一个大夫,一个壮汉,还有一个自愿承包最累最臭的牲畜棚,这种好事,哪里求的来,看阮援疆几人的眼神顿时就不那么排斥了,反而友好了很多,连莫大栓提出让他们提前支取些粮食,也没有一个村民反对。 “几个就选几个人去修牲畜棚的屋顶和建灶房,计十二分,有想去的就去程会计那报名,这段日子,这些人就先吃住在江大叔家,等什么时候牲畜棚修好了,就让他们搬过去。” 莫大栓稍微解释了一下阮援疆几人住在江家的原因,接着就是每天例行的分配任务了。 “你看看你爸,粮食多了宁可养那几个反动份子,也不肯帮衬着些我们。” 角落里,范晓娟拉扯着自家男人的衣袖,愤愤不平地说到。 这几年,她老了很多,没了江家老两口的支援,她和江大川只能自己下地挣工分,皮肤早就没了以前的白嫩。 当初他们和江家老两口争执,断了联系,家里没粮,范晓娟只能厚着脸皮回娘家,想把这些年送到娘家的粮食要回来,几百斤的粮食,最后只讨回来几十斤,就这样,现在回娘家,家里的大嫂还总是拿这件事刺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范晓娟不恨娘家人,反而将所有的怨气都冲向了江家众人,怨气也越来越深。 江大川听完媳妇的话,阴郁的眼神从远处几人身上划过,一声不吭。 第28章 融入(捉虫) 阮援疆几人也算是彻底在青山村安顿了下来。 白昉丘的医术没话说, 他的医术是祖传的老中医,年轻时留过洋, 学了西方的医术, 算得上中西合并, 在缺少医药的青山村, 他能自己上山采药,做成药剂给村民服用。不少村民的陈年旧疾, 都在他的手下治愈,如果不是介于他身份的缘故,神医之名恐怕早就传出去了。 即便如此,这也不能抵消村民对他的敬意。 是人就可能生病, 会生病,那就不能得罪医生。青山村的村民没读过多少书, 但是这点浅薄的见识还是有的。 霍武也不用说, 他那一身力气, 做什么活都利索, 除了一开始不习惯农里的劳作, 手脚有些生疏外,之后的那段日子,干起活来简直比在地里干了大半辈子的老把式还利落,别人收一块地的功夫,他能收一块半,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三人之中,可能就属阮援疆的活最麻烦了, 好在霍武每天上工之前,都会替他清理大半的积粪,他做起来也轻松些。 牲畜的饲料都是队上的妇女帮着准备的,倒也不需要他费心,总的来说,三人在青山村的日子还算惬意。 没有批斗,没有政治,身体也比来之前好了不少。 ****** “阮阮,还有多久啊——” 江一留蹲着马步,头上顶着一个装了半盆水的搪瓷盆,双手小心的扶着,整个身子打着颤,看着一旁坐在小马扎上的两个小丫头,咬着牙问道。 大冷的天,额头上还冒着汗珠,足以见他有多累了。 “还有三分钟。”阮阮看了看手里银色的小怀表,有些犹豫地说到。 大武叔说了不能作弊,一定要看着一留哥哥扎完半个小时的马步,可是一留哥哥看着很累的样子,要不,还是少说点时间吧。 阮阮有些心虚地说到,其实表上的时间还剩下六分钟,她把时间直接缩短了一半。 圆嘟嘟的小脸蛋,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就是不敢直视江一留的目光。四妮就站在阮阮身后,帮她扎着小辫子,一点都没有搭理自己受苦受难的弟弟的意思。 只是扎辫子的技术不好,两个小揪揪一高一低,歪歪扭扭的,也幸亏阮阮不在意,任由她在自己头上发挥她的创意。 这时候,手表还是个稀罕东西,至少在青山村,没有一人家有这玩意,江一留只在姑父那里见过。海鸥牌的手表,是孟平川去海城考察学习的时候买的,足足花了一百二十块钱,还用粮票和人换了不少外汇券,去的时候白白胖胖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干瘦的跟猴子似的了,就知道拿着快手表傻笑,那段时间江大珍没少回家抱怨。 不过说是抱怨,江大珍心里对那块手表还是很稀罕的,这年头,家里有块手表,可是极出风头的一件事。 前些日子,阮阮手里拿着的还是一个金色的怀表,显然比孟平川那个海鸥表更高级些。金色圆形的表身,外壳是花型镂空,上面还镶嵌着一颗颗暗红色的宝石。按下表上的小暗扣,怀表一打开,一边嵌着一张黑白老照片,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不用她开口,江一留就猜到那应该是阮阮牺牲的父母,那张照片,可能是他们结婚时的喜照。另一边就是表盘,可以清楚地看到时间。表上串了一条长长的链子,好让她挂脖子上。 江一留第一次看到阮阮掏出这个怀表的时候,还紧张的提醒了那个马虎的小丫头,让她以后在外面,千万不能把怀表拿出来。 钱帛动人心,乡下人朴实,怜惜她父母壮烈牺牲,可总是有那么几个偷鸡摸狗的,这种东西要是让人知道了,恐怕阮家爷孙两个都会被人盯上。 江一留不放心之余,还隐晦地提醒了一下阮老爷子,第二天,阮阮手上的怀表就变成了现在这个光面的银表,外表平凡无奇,不像那个金表一样惹眼,平日里就塞在大衣里面。 阮阮父母的照片也被重新换到了这个怀表里,除了每天帮江一留计时的时候,轻易不见阮阮把怀表拿出来,估计是江一留和爷爷的话起了作用。 江一留有些好奇阮爷爷身上怎么有这么多怀表,也没开口问,他能做的就是提醒一些他们注意不到的细节,阮阮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他也不希望她出事。 “阮阮,你可不能给那小子放水啊。” 从外头进来的霍武听见两人的对话,又朝怀表上瞅了一眼,提醒道。这小子到底给他小侄女灌了什么迷魂汤,才几天的功夫,居然帮着他来欺骗他这个叔叔,简直不能忍。 霍武瞪了一旁蹲着马步的江一留一眼,心里寻思着是不是给他再加点难度。 霍武是个正直的人,虽然和两个老人打了赌,但也没真的刁难江一留,让他通不过测试,他给他指定的锻炼计划,都是按照他这个年纪和身体情况布置的。 每天五点起床绕着村子跑两圈,休息十分钟后蹲马步,马步要蹲半小时,如果坚持不下来,就算他放弃。 已经小半个月了,江一留风雨无阻的坚持了下来,也没见他喊累,倒是让霍武高看了他一眼,觉得可能真的是他看走眼,这小子没准真能撑过去。 霍武朝小脸通红的小侄女笑了笑,将手上从山里摘来的野果递给她和坐在她身边的四妮。两人惊呼着接过野果,一溜烟跑到水井旁,拿起盛满水的水桶,将野果子草草清洗了一下,开心地瓜分起来。 霍武和江一留的锻炼不同,他每天陪着江一留跑完圈就会去大山里溜一圈,时常都能给家里几个孩子带点野果子回来。 村里的孩子不敢往深山里去,只敢在山脚下找点野果吃,山脚那些地方,早被村里的淘孩子翻遍了,现在又是深秋,果子本就稀少,也就只有艺高人胆大的霍武还能找到这些零嘴出来。 “我看了,还有五六分钟,可不准再像刚刚那样偏袒那小子了,那次再让我抓着,我就不给你们带果子了。四妮,你帮我盯着点阮阮啊。”霍武看了一眼抿着嘴,满头大汗的江一留,对着水井边的两个小姑娘叮嘱道。 阮阮的嘴里塞着野果,鼓起一个大包,眼睛瞪的圆圆的,看了看手里酸酸甜甜的果子,又看了看一旁的江一留,有些纠结,四妮拍着小胸脯替她保证:“大武叔,你放心,我替你看着他们。” 那表情,一点姐弟爱都没有,几个野果子就把她收买了。 好不容易时辰一到,江一留把手上的搪瓷盆放地上,活动了一下手脚,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这点程度就这样了,我看接下去的训练你恐怕也撑不下去了,不如早点认输吧。”霍武换好上工的旧衣服出来,看到瘫倒在地上的江一留说到,嘴上打击着他的信心,眼里的赞赏却是藏不住的。 江一留喘着粗气,若说一开始,他对学武还没有这么热忱,现在霍武的话,彻底激起了他心底那股执拗,他还就非学不可了。 霍武自然看见他眼底燃起的不服,扯了扯嘴角,笑了笑。他就说吗,才五岁的孩子,平日里总是不温不火的,哪里像个孩子,这样还正常些。 家里的大人都上工去了,苗老太就领了些糊火柴盒的活,在家里做,看着几个小不点。 “小宝啊,快过来吃早饭了。” 苗老太在屋子里一声喊,三个孩子都从院子往里走去。 桌子上摆着三碗苞米糊糊,两碗鸡蛋羹,以往这鸡蛋羹的待遇也就江一留能享受到,自从阮阮来了以后,享受这待遇的人又多了一个,看在阮家给的丰厚的伙食费的份上,苗老太也不会让人家家里的小姑娘委屈了。这点分寸她还是有的。 “你们乖乖吃啊,四妮,看着些弟弟妹妹,奶奶去后院喂鸡。”现在家家户户的鸡鸭都是按人头养的,每年的鸡苗鸭苗都有定数,要是养死了,可没地补去。苗老太养鸡可精细了,哪只鸡一天能下两个蛋,她都能把它当祖宗供着。 “四姐,给。”阮阮看苗奶奶一走,舀了半碗到四妮的碗里。第一次碰到这个情况的时候,她还好奇的问过,为什么几个姐姐没有鸡蛋羹吃,苗老太跟她说丫头都是不用吃这些好东西的。 这让阮阮有些奇怪,她也是丫头,为什么她就有鸡蛋羹吃,不过她乖巧的没有再问下去,只是每次从自己的碗里分一部分给四妮。 “阮阮,你放心,等我以后挣大钱了,给你做一屋子的鸡蛋羹。”四妮看着碗里的鸡蛋羹,没有矫情地推拒,只是对阮阮甜甜地笑了笑。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吃着糊糊配蛋羹,笑的一脸甜蜜。 江一留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把自己碗里没有动过的鸡蛋羹分了一些到阮阮的碗里。在小孩子眼中,分享食物是一件代表友情的事,能促进相互之间的感情,四姐如果跟阮阮交好,对她的将来也有好处。 “苗婶子,一留在家不?”屋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江一留眼睛一亮,放下手上的碗冲了出去。 “小舅舅。” 来人正是顾冬梅的哥哥顾夏实,江一留一个飞窜冲到顾夏实怀里,那股子力气,差点把顾夏实扑个趔趄。 “才多久没见,你小子长结实了。”顾夏实看了看自家小外甥的身板,惊喜地说到。 “嗨,小宝这段日子总是跟着他大武叔瞎练什么功夫,下巴都瘦了一圈。”苗老太从后院出来,看是顾夏实来了,脸上带着笑意,指着他怀里的乖孙子说到。 每天这么早起床瞎折腾,老太太可心疼了,要不是老头子拦着,加上小宝最近身子似乎真的好了些,老太太一准拦着了。 “锻炼好啊,练好身子,将来当兵吃国家的粮。”顾夏实捏了捏江一留的小胳膊,对着苗老太说到。哄得苗老太见牙不见眼。 “对了,石头,你今天来有啥事吗?”苗老太笑过一阵,好奇的问道。 “没啥事,就是想带一留去县城玩一圈。”顾夏实对着苗老太说到,看到后头出来的两个小丫头,对着四妮亲热地叫了声,又指着其中一个疑惑地问道:“这是?” “是我们村下来劳改的一个老教授的孙女,爹妈都在越战牺牲了,这不牲畜棚还没修完吗,这段日子就在我们家吃住。” 苗老太凑到顾夏实耳边小声解释,不敢让阮阮听见。 顾夏实了然,这老教授跟江家肯定有点关系,不然,苗老太对那小丫头的态度可不会这么好,就凭他这双利眼,想瞒着他,那可不简单。 他今天的目的可不是这些。 “苗婶子,一留我就带走了,午饭就跟我一块吃,你别惦记了。”顾夏实抱着小外甥对苗老太说到,又对一旁的两个小姑娘笑了笑:“等舅舅回来给你们带糖吃。” 说完,抱着江一留离开。 “诶,你怎么去啊。”苗老太追了上去,大冷天的一走几个小时,哪里吃的消啊。 “我骑车来的。”顾夏实得意地露出身后的自行车,全黑色的车身,相较于后世的自行车,这个自行车又大又笨重,车身几乎高到顾夏实的腰间。车后的坐垫上缠了厚厚一层绒布,顾夏实将怀里的小外甥放在坐垫上,自己跨上自行车,准备出发。 “行啊,石头,都买上自行车了。”苗老太惊呼地感叹道。顾家的条件啥时候这么好了,这自行车可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 “不是我的,这自行车是我跟人借的,时候不早了,苗婶子,我跟一留先走了。”顾夏实看苗老太似乎还有不少话想问,急忙蹬起踏脚,打完招呼一溜烟地跑了。 “慢点,慢点,别摔着我孙子诶。” 远处传来苗老太焦急地呼叫,顾夏实全当没听见,让小外甥抓紧自己的腰,飞快骑着。 第17节 “小舅舅,我们去干什么啊。”江一留坐在后座上,好奇地问道。 “带你去见识一下好东西。”顾夏实没有明说,买了个关子,让江一留好奇的心痒痒。 第29章 大肥章 早晨的县城显然比江一留上次来时更热闹些。 不少工人都赶着去工厂上班, 匆匆忙忙地疾步行走,生怕迟到。有自行车的就悠闲了些, 在周围行人的艳羡下, 时不时地按着自行车上的铃铛。丁零当啷的, 从巷头传到巷尾, 也没人嫌闹。 顾夏实将自行车停到了国营饭店的边上,解下拴在车把手上的链条, 将后车轮和一旁的柱子拴在一块,小心的把钥匙藏到胸前的兜里。 坐在车后座的江一留没等他抱,自个儿跳了下来,把顾夏实唬了一跳。 “还真当自己是小伙子, 要是摔破点皮,你奶非要我的命不可, 看你以后还怎么跟我一块出来。”顾夏实摸了一把小外甥的脑袋, 板着脸, 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没等江一留被吓着, 他自己先被自己逗笑了。 “走, 舅舅今天带你吃点好吃的。”顾夏实撸了一把小外甥的呆毛,牵过他的手就往饭店走去。 县城的国营不大,一间空旷的屋子里摆着五张桌子,柜台处做着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自顾自地磕着瓜子儿,听到两人进来的响声,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这位大姐, 这里有没有素面啊。”在他们之前进来的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衣衫整洁,颇为局促的对着柜台处的女子问道。 “呸,谁是你大姐,会说话吗?”那女子嘭地一声把手上的瓜子拍在桌子上,还飞溅出去好几颗,散落在柜台四周,站起来,粗肥的手指都快指人鼻子上了。 中年男子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一个瑟缩,又轻声地问道:“那,姑娘,这里有素面吗?” “眼睛瞎啊,那么大招牌立在那,不会自己看啊,乡巴佬。”中年女子缓缓坐下,肥大的屁股做的木椅吱呀吱呀的直响。 中年男子被噎了回来,好半响才吐出一句话:“我不认识字。” “哈哈哈哈哈,文盲还来我们国营饭店吃饭,不识字就滚蛋,老娘哪有闲工夫给你每个字念一遍。”中年女子捧腹大笑,啃瓜子的速度越来越快,一颗颗瓜子塞进她肥厚的嘴唇里,没一会儿功夫,脚边就堆满了瓜子壳。 “大叔,素面要□□票加八分钱。”江一留看那大叔实在窘迫,小声开口提醒道。 这年头在国营单位上班的普遍觉得高人一等,尤其是供销社之类的地方,东西总共就那么一点,你不要,有的是人要,完全没有后世什么顾客至上的说法,反而还得让买东西的人巴结着他们。 “谢谢你啊,小弟弟。”那个中年男子看到说话的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呆愣了一下,向江一留道了个谢,小心看了眼柜台的女子,摇摇头,最后还是走了出去,没有买自己刚刚开口想要的素面。 “什么东西,呸。”那女子看了眼离开的那个那人,将口中的瓜子壳狠狠一吐,喷了老远。 “行啊你小子,比你舅舅能。”顾夏实经常往城里跑,这种画面早已见怪不怪了,只是惊讶于自己外甥小小年纪就能认识这么多字,他和小宝一样大的时候还在着鼻涕挖泥巴吧。 顾夏实心里美滋滋的,看着眼前这个肖似自己的小外甥,恨不得把他从自己妹家抢回来,反正他也没媳妇,估计这辈子就打光棍了,刚好让小宝给自己当儿子。 不过,用屁股想就知道不可能,要是这想法传出去,恐怕就江家老两口都能把他生吞了。顾夏实一想到那个画面,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想吃什么?”顾夏实指着一旁的招牌问道。 这时候国营饭店的菜色还比较少,根据每天从农场送上来的食材,菜单上的菜色每天都有所不同。 江一留不知道小舅舅最近在鼓捣什么,看他的样子像是发了一笔小财,只是他不想让小舅舅太破费,想找菜单上最便宜的东西来一份。 “今天还有牛肉面啊,哪个农场的老牛死了。”顾夏实看着菜单惊讶了一下,这年头牛是耕地的主力,也是每个生产队的宝贝,不到老死是不会宰杀上桌的。 “群众是真正的英雄,同志,来两碗牛肉面,再加一碗大杂烩。”顾夏实低头看了看身旁的小外甥:“这牛肉面轻易可吃不到,我们今天就吃这个。” 江一留空间的超市里还有不少上等牛肉呢,只可惜都拿不出来,幸好空间的时间是静止的,不然上辈子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的他,还不知道有多心疼呐。 上辈子,他在美国待了十几年,牛肉反倒是他吃的最多的肉类,美国牛肉很便宜,品质一般的牛肉,每磅只要三四美元,超市促销时还会有特价,有段时间,他看到牛肉就想吐,反倒是蔬菜价格十分昂贵,平日里想补充维生素,只能多买些便宜的水果。 重生这五年,能吃到荤腥的日子极少,一下子见到牛肉面,江一留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看了看菜单上的价格,一碗牛肉面要三两粮票加一毛钱,比素面也贵不了多少,江一留也就没有反驳舅舅的话。 “人民万岁!!一共七两粮票,外加两毛五。”中年女子不情不愿地放下手上的瓜子,拿起笔在一张字条上哗哗地写了几行字,将字条撕下来,递给顾夏实。 “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自己去取菜口拿。”接过顾夏实递过去的粮票,仔细点了点,放到柜台上的铁盒子里,挥挥手让两人离开。 江一留被这个具有时代特色的对话逗得有点想笑,这年头,无论干什么,总得在前头先加一句主席语录,也不管和这段对话有没有联系。 “走,我们去拿面去。”顾夏实牵着外甥的小手,走到了另一个窗口,将字条递了进去,里面的人接过字条,一声不吭地朝里走去。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左右,两碗热腾腾的面和一碗大杂烩就端了出来。 此时国营饭店一个人都没有,两人随意找了一张桌子坐下来,每张桌子上都摆着一桶筷子,几把勺子,还有辣椒酱,芫荽末,蒜瓣之类的调料。这个都是随便加的。 江一留看着眼前比自己脸还大的面碗,吓了一大跳,这年头的分量也太足了吧,满满一碗牛肉面,每碗面上都放着两块厚实的牛肉片,每一片都有江一留半个手掌大,拇指粗的厚度,对于它的价格来说,已经是极其划算了,毕竟这年头肉票难得,粮票却是家家户户都挤得出来的。 江一留有些奇怪,看起来这国营饭店的饭菜也不贵啊,怎么来这吃饭的人这么少呐,看了眼坐在柜台的胖女人,心有戚戚,没准都是被吓跑的。 “快点吃,晚了面就驼了。”顾夏实在自己的面碗里加了几筷子的芫荽末,又加了一勺子辣酱,搅拌了一下。“这面里头加芫荽可香了,你要不也加点。”说完拿起装芫荽末的碟子,就想往江一留的面碗里倒。 江一留赶紧捂住自己的面碗,芫荽就是现代人常说的香菜,这种香料,爱的人很爱,恨的人很恨,觉得有一股子怪味,江一留就是极度厌恶香菜的人之一。 “我就吃原汁原味的。”他到是有点想加一勺辣酱,可是白爷爷给他开的调理身体的药剂需要忌口,不能吃重口味的调料。 “你这小子也太不懂欣赏了。”顾夏实摇了摇头,唏哩呼噜地吃起自己面前的面条,边吃边口齿不清地对他说着:“这大杂烩也不错,都是前天剩下的饭菜乱炖的,有菜有肉,价格还只要荤菜的一半,味道也香。” 牛肉炖煮的时间很久了,几乎入口即化,香料的滋味早就渗进肉里,轻轻一咬,那一股肉香和酱香就在嘴里爆开,江一留恨不得将舌头一块吞下去,都快分不清是这厨子的手艺高超,还是自己太久没吃肉,出现的错觉了。 将面上的两快肉吃下肚,他才开始吃盖在肉下的面条。 煮面的面条汤头是牛骨头炖出来的,浓香四溢,面条是手工揉制的,劲道弹牙,十几年后,机器横行,可就吃不到这么正宗的手工面了。 即便这个面的味道极其出众,江一留的小肚子总是有限的,吃了小半碗,肚子就已经溜圆了,一口都塞不下了。 顾夏实也不嫌弃,将他吃剩下的面三两口吃下肚,还将剩下的小半碗大杂烩扫荡干净,一滴菜汁都没剩下。打了个饱嗝,抹了抹嘴,带着江一留离开。 “舅舅带你去个好地方。”顾夏实带着外甥穿过几条小巷,嘴上神神秘秘地说到。 这七拐八拐的,走了足足二十几分钟,江一留早上刚跑了几圈村子,又蹲着半小时的马步,这两条小腿就跟面条似的,早就走不动了,只是想了想舅舅语气里的神秘,咬咬牙,摸了摸滚圆的肚子,就当是饭后消食,紧紧牵着舅舅的手跟紧他的步伐。 幸好没多久,两人就到了地方。 这是一个用高墙围起来的院子,外面竖了一个牌子,歪歪扭扭地写着废品回收站,一个穿着军绿色棉袄的女人搬了把小马扎坐在外头,体态微丰,看到顾夏实过来,眼前一亮,站了起来,极为热情地跟他打着招呼。 “小伙子,你又过来了,还是给孩子找小人书呢。”目光一转,看到顾夏实身边的江一留,喜笑颜开,蹲下身,在他白嫩的小脸蛋上拧了一把。 “这就是你常提起的宝贝儿子把,长得还真和你一模一样,我要是有这样俊俏的儿子,我也舍不得让他受委屈啊。” “就是,孩子就那么点要求,我哪里舍得拒绝。” 顾夏实没有解释,直接认下了江一留这个儿子,一脸为难的对那个女人说着:“孩子吵着要看小人书,我这个当爸爸的总不能连几本小人书都不给吧,上次拿去的那几本这小子都看腻了,吵着闹着要来自己选,我能拿他有怎么样,当爸妈的总是拗不过孩子。” “姐姐,这里有小人书吗,我要看小人书。”江一留脑筋一转就知道了舅舅的目的,这时候的废品回收站可是有不少宝贝。他的心头也一片火热,装着懵懂的样子对那中年女子说到。 “这孩子,我能当他妈了,还喊我姐姐,咯咯咯——”那女人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看着江一留的眼神更加和蔼了。 是个女人都在意自己的年龄,这是不分时代的。 顾夏实给自己小外甥使了个赞赏的眼色,对着那笑的一脸开心的女子说到:“大妹子,还是老规矩,我就给孩子找几本小人书。” 顾夏实说着,小心地上前,用肥厚的外套挡着,递了一块钱过去。 那女子小心朝四周看了看,飞快地接过那张纸币,对两人说到:“行了,进去吧,送废品的要下午才过来,你们就慢慢找,不过,那些不该碰的东西你们可别碰啊,好几户人家可都是因为不干净的东西遭了秧。” “我知道我知道。”顾夏实连连点头:“你看我前几次有拿过不该拿的东西吗?” 女人想想也是,那种烫手的山芋谁会要呐,打开门放他们进去,将门关上,自己又像往常一样,翘着腿,坐在小马扎上,仔细看着四周。 江一留知道,上辈子,自家舅舅藏了不少值钱的古董,看样子都是在这时候收下的,现在家里有古董可不是什么好事,各地各处都闹着破四旧呢,谁知道这古董会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尤其是书册画卷,闹得不好,一家人都得搭进去。 而且这年头古董不值钱,一个清乾隆的官瓷,恐怕还比不上一斤白面来得诱人,谁能猜到些被人弃之如敝履的东西,将来会值那么多钱呐。 当然,有远见的人也还是有的,比如此刻站在江一留面前的小舅舅。 废品收购站很大,除了空旷的院子,还有三间瓦房,书册废纸之类容易被雨水沤烂的东西都放在屋子里,院子摆的都是大型的器具和一些破铜烂铁。 “乱世黄金盛世收藏”。顾夏实指了指那些像是垃圾一样堆积在院子里的东西,“你别看现在所有人都将它们当废物处理,用不了多少年,这些东西的价值就会提升。” “我们的国家不会一直乱下去,我们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也不会被抛弃。”顾夏实感叹了一句,他不会认为江一留年纪小听不懂这些,他这个外甥可机灵了,他知道他能明白他的意思。 “你自己在这翻翻,没准能找到些有趣的小人书。” 顾夏实带着外甥进了一间屋子,里面简直就是一座纸山,各种各样的纸张堆叠在一起,几乎到了屋顶的高度,江一留都担心自己从里面抽一本,那纸山就塌了。 “舅舅就在外头” 有什么事就喊我一声。 顾夏实感兴趣的东西都在外头,把江一留往屋里一放,就安心的出去了。 这些废纸顾夏实看不上,江一留却对它十分感兴趣,找了一个角落,开始翻找起来。 纸山里多是些不值钱的旧杂志和旧报纸,江一留翻了好一会,都没找到什么稀奇的东西,弯腰久了,背有酸痛,揉了揉自己的腰,有些失望,寻宝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站起身活动筋骨的时候,江一留的眼神无意间看到纸山的角落里,露出一角鲜艳的色彩,眼神一亮,跑过去将压在它上面的纸张扒拉开,露出底下那本保存完好的小人书。 他可不是因为上面童心一起,才想着找这些小人书,而是在后世,这些保存完善,存世较少的小人书,是能值大钱的。 例如他现在手上这一本——《牛虻》 ,1955年新美术出版社出版的世界文学名著,还是精装本,在后世,这么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被炒到了两万块的高价,你别看这钱好像不多,可是在这个年代,这样一本小册子,只要花几分钱就买的到,可谓是一本万利。 可惜,早些年县城的街头巷尾还摆着不少小书摊。你可以选择花几分钱买,也可以选择花一分钱,在小摊子旁坐上一整天,摊子上所有的小人书你都可以随便看。家里宽裕点的,大人都愿意给孩子一分钱,让他们在小书摊安分地享受一整天的时光。 因为价格低廉,那些小书摊的生意十分红火,几乎每天都围满了孩子,连大人,也会忍不住被那些有趣的小人书吸引,买上几本带回家去。 自从文革开始后,这些小书摊都消声觅迹了,家家户户手上的那些小人书不是损坏了,就是被怕惹麻烦的大人当引火纸给烧了,存世极少,更别提保存完善的了。 江一留之所以会对这些小人书的价格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他曾经也有过一本小人书——《渡江侦察记》,1957年出版的,是当初小舅舅送给他的,那一本书在后世炒到了十万块钱的高价,只可惜,在他小时候被堂兄江爱国抢走,最后那本小人书是什么下场,他至今都不知道。 江一留偶然间得知那本小人书的价值后,就总是会不经意的留意那些讯息,可以说,对于这些小人书的价值,他比大多数人都清楚。 有了一本《牛虻》提高士气,江一留一鼓作气的钻进书山里,想再找几本值钱的小人书。 一些破破烂烂的小人书值不了多少钱,江一留秉着绝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理念,将那些书也都收集起来,保存完好的小人书早被他小心地收进了空间,他特地清空了一个货架,用来放置这些东西。明面上就摆了两三本表象有些破旧的小人书,以防引起舅舅的怀疑。 江一留叹了口气,看着翻了一小半的书山,人家重生六零年淘宝,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淘到王羲之的字,唐伯虎的画,他怎么就没有这个福气呐。找了这半天,就没见到什么字画之类的东西。 不过宝贝毕竟是宝贝,若真这么好找,也就不会那么值钱了。 江一留的失落只是一闪而过,随即又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精力充沛地朝另一堆书山走去。这些可都是他将来的起步资金,而且错过了这次机会,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来县城一趟。 “啪嗒——” 脚上不知踩到了什么滑溜溜的东西,一个重心失稳,江一留就摔倒在了地上,幸好大冷天穿的厚实,膝盖没摔疼,只是手掌破了一块皮,火辣辣的疼。 他直接将嘴凑伤口上舔了舔,都说口水是最好的消毒用品,现在也没药膏给他覆伤口,空间里的创可贴太显眼,他也不能拿出来,只能用这种土方法止血了。 江一留一边舔着伤口,一边朝那个绊倒他的罪魁祸首看去。 一个细长的木盒静静地倒在一旁,圆形的桶身,盖子似乎被他不小心踢开,隐隐露出盒子里雪白的一角画帛。 江一留眼睛一亮,连手上的疼痛都忘了,跑过去,将那木盒和一旁的木塞捡起来,仔细观摩。 这木盒质地坚硬,通体乌黑,切面光滑,打磨的镜面光亮,入手微凉。光看着盒子,就非凡品,江一留更加期待这盒子里面装的东西,会是何人的画作。 第18节 他正要将里面的画卷掏出来,就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吓得他立马将画盒送入空间,拿起地上放着的几本小人书,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这是把这里翻了个底朝天啊。” 顾夏实从外头进来,看着散落了一地的报纸书刊,指着灰头土脸的小外甥笑着说到。 “翻了这么些,有没有找到什么宝贝啊。”顾夏实开着玩笑,眼里带着笑意,一看就知道他今天的收获不错。 江一留见到来人是小舅舅,松了一口气,将手上的几本小人书递过去给他瞧瞧。虽然舅舅待他真心实意,可是空间之事太过逆天,他不敢赌那可能性,这个秘密,他会一直藏在心里,谁也不说。 “果然还是个孩子。”顾夏实随意翻了翻那几本册子,将这些东西还给小外甥,“你要喜欢,下次我再带你过来。” 江一留有些舍不得剩下那半还没有翻过的书堆,只是小舅舅都开口了,只能跟着他一块出去。 “小舅舅,你找到什么宝贝了?”江一留好奇的问道,看他身上似乎没藏什么东西的样子,难道是宝贝的体积比较小? 这还真让他猜对了,因为出去的时候会经过守门的那个女人,顾夏实从来不敢拿体积太大的东西出去,即便大冷天衣服有些厚,里面塞了大的东西,还是一目了然的。 顾夏解开大衣的扣子,神秘地往里头掏了掏,拿出两个还没江一留手掌大的东西,递到他手上,嘴上叮嘱着:“这可是宝贝,别摔坏了?” 江一留一手接过一个,凑到眼前仔细观摩。 一个是瓷质的鼻烟壶,椭圆的形状,小巧精致,上面描画着一个体态风流的古代仕女,洁白如玉的瓶身,只是鼻烟壶上并未刻有印记,不知到底是何朝代。 另一个是玉质印章,连江一留这样不懂玉石之人都看的出来这个玉的品质,绝非一般的玉石,乳白色的印章,触手温润,流光溢彩,可惜,印章的一角被磕碎,留下了一些残缺,大大损害了它的价值。 “你这么点年纪也看不懂,总之这都是好东西。以后等你再大点,我就教你怎么看这些东西值不值钱。” 顾夏实看他一脸严肃,似乎真的看得懂的样子,笑着从他手上拿过那两件宝贝,塞进棉衣的夹层里,扣上外套的扣子。 “你看,那可是真正的宝贝,海南黄花梨木做的椅子,以前,可是只有贵人老爷能用的。”顾夏实牵着外甥的手往外走,在经过院子里那一堆杂乱堆放着的家具的时候,停下了脚步,指着一个放在木柜旁的椅子,心痛的说到。 在他看来,这把椅子以后肯定能值老鼻子钱了,可惜就是带不出去啊,这么大一把椅子,瞎子都看见了。 顾夏实叹了一口气,对这把椅子的下场表示惋惜,废品回收站这些木质家具,最后的下场都是劈成木块,被当做普通木头,用来生火做饭,这简直就是糟蹋宝贝啊。 可惜,再心疼也没用,这东西他也带不出去。 江一留闻言,心中一动,假装不在意地问道:“舅舅,你还知道这些都是什么木头吗?” “这有什么难的。”顾夏实不屑地说到:“你看这木料,花纹美丽,色泽柔和,重点是这木头的纹路细密不乱,即便是结节处纹路都没有交叉混乱,这可是别的木料都不具备的特点。” 顾夏实将小外甥抱到椅子前,让他凑近那把椅子问问味道。 “什么也闻不出来啊?”江一留回头,看着小舅舅疑惑地说到。 顾夏实神秘地笑了笑,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石,在椅子的扶手处小心地刮了一下:“你现在再闻闻。” 江一留疑惑地靠近那个被划了一下的地方,一股扑鼻而来的香味冲入脑海。 “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刚刚还闻不到任何味道啊。”江一留疑惑地问道。 “这就是黄花梨的特性,它的香味不是持久的,会随着和空气的接触渐渐消失,一旦刮开新的表面,这香气也就又出来了。” 顾夏实看着小外甥佩服的眼光,心里很是受用,指着一旁的一些家具,又给江一留详细科普了其他木材的特点,直到讲的口干舌燥,这才意犹未尽的结束。 “好啦,下次再带你来这见识见识,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都快到晌午了,早上吃的那些东西早就消化完了,顾夏实摸了摸肚子,牵着江一留的手往外走去。 “找完小人书了?”守在门口的女人听到里头传来的敲门声,将门打开,看着江一留手上厚厚一叠的小人书,笑着说到。 “是啊,这孩子选了好久,好不容易才选到几本他相看的,耽误了些功夫。”顾夏实摸了摸外甥的脑袋,装出一副纵容孩子的慈父的模样。 女人锐利的眼神从两人身上隐晦的划过,没看出什么问题,满意地点了点头,“孩子嘛,都这样。” 说完,将废品回收站的门拉上,谁都没注意,在门关上的一瞬间,院子的杂货堆里少了一把椅子。 三个人都很满意这次的行动。 女人满意在白赚了一块钱,废品站的东西都是公家的,里面的东西都是没人要的破铜烂铁,少了什么也没人知道。 顾夏实满意在花了一块钱,却找到了两件更值钱的宝贝。 江一留也满意,一分钱都没花,找到了几十本值钱的小人书,一个神秘的画轴,外加一把几乎确定是海南黄花梨的太师椅,这次出行,他就是那最大的赢家。 ****** 找到了好东西的江一留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跟着顾夏实原路返回到国营饭店门口,自行车还好好的停在那,别的不说,这个年代的治安确没话说,出个小偷强盗,只要有人一喊,路过的热心人都会上前帮忙。流氓就更不用说了,简直是群起而攻之啊。 哪像后世,遇到这种事,躲还来不及,生怕被歹徒嫉恨上。 顾夏实让外甥在自行车旁待着,自己又去了趟国营饭店,出来时,手上就多了两个黄纸包的东西,他将分量更多些的那个递到外甥手中。 “这些肉包子你先拿几个吃着,剩下的就拿回家,晚上让你妈蒸一蒸,大伙分着吃。”顾夏实说完,从自己手上那个黄纸包里拿出一个冒着热气的包子,三两下吞进肚。 江一留看着手里那一大包起码十几个大肉包子,摒住有些发酸的鼻子,拿起一个塞进嘴里,鼓囊囊的嘴巴嚼着香喷喷的包子,一边瓮声瓮气地说到:“小舅舅,你有钱也得省着些花,早点娶个媳妇带着姥姥和大舅一家分开单过,省的还要一直待在家里,受大舅妈的嫌弃。” 顾夏实虽然看上去面嫩,可是实际上已经三十大几的人了,这把年纪还没娶媳妇,是极为少数的,他虽然身板差,干不了重活,可是头脑灵活,这些年东奔西走的也赚了不少钱,只是外人不知道罢了。 江一留想不明白,二舅这么好一个人,怎么就没有好姑娘喜欢呐。 顾夏实咽下手上最后一口包子,将剩下的两个用黄纸包了起来,塞进棉袄里,他可不敢拿回家太多,要是被那女人看见了,一准又要嚷嚷起来。看他妈年纪轻的时候为了养大几个孩子,传出了十几里地的泼辣名声,临老还要为了这个家忍气吞声,让着那个蛮不讲理的女人。 他妈还总是抱怨小妹的脾气太软,也不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照他看来,小妹就是继承了他妈的性子,对内窝囊。他可不是他妈,他赚的钱怎么花都是他的事,坚决不会让那女人沾一点便宜。 “是不是你妈在你耳边嘀咕的。”狠狠敲了一下外甥的小脑袋,板着脸说道。 他妈和他妹就是喜欢瞎操心,结婚有什么好,像他大哥一样娶一个搅家精回来,闹得一家子天翻地覆才好吗。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大舅妈一样。”江一留看他神色淡淡,小声嘀咕道。 “行了,吃你的包子吧。”顾夏实有些烦躁地点了点外甥的脸蛋:“你是个男孩子,别学你妈妈和你几个姐姐,大男人管这些鸡婆的事做什么。” 江一留嘴里的包子一噎,他能说吗,他上辈子当了几十年的女人,这个毛病已经改不过来了。 当然,他不能,只能默默地吃着手上的包子,心里想着哪天见到姥姥,让姥姥再劝劝舅舅。 虽然以后舅舅老了,他也会养着舅舅,不让他冻着饿着,可是这终究隔了一层,他希望这辈子舅舅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幸福的过完一生。 包子有些大,他吃了一个半就吃不下了,顾夏实将剩下的替他包了起来,等送他到家了再拿给他。 回去的途中,顾夏实又去了趟供销社,买了些小孩子最爱的零嘴,让他带回去分给几个姐姐。 江一留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抱着满满一包零嘴,紧紧抓着小舅舅的衣摆,即便后座垫了厚厚的绒布,屁股还是被坑洼的山路震成了八瓣。 顾夏实还赶着回去把宝贝藏起来,江一留倒是有些好奇小舅舅把东西都藏哪儿了,上辈子,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手上还有这么些东西,要不是当时她要带着美玲出国,手上又没有那么多钱,恐怕小舅舅还不会把这些宝贝拿出来。 大舅妈牛芳直到这件事后,还偷偷跑去老宅,把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可惜什么都没有找到,还被小舅舅以偷窃的名义告上公安局,因为没偷到东西,只是被拘留了三天长长记性,从那以后,牛芳看见顾夏实的脸就吓得逃跑。 牛芳自己是个不孝的,教出来的宝贝儿子自然也就有样学样。儿子鄙夷这个进过局子的妈,儿媳妇也不喜欢她的脾气,掏空了牛芳和顾春辉的钱后,就将两个老人赶到了屋子的杂货间里住,每天有干不完的活,吃的都是别人吃剩下的,还得忍受儿子媳妇的辱骂,晚年十分凄凉,也算是恶有恶报。 藏宝贝的地方是小舅舅的秘密,江一留自己也有秘密,将心比心,即便心里头好奇,他也没有开口询问。 大概骑了大半个时辰,江一留的屁股都快震的没有知觉了,总算见到了村子的影子。 进村得穿过一大片农田,因为往日有很多人走动的缘故,这里的路就平坦了很多,江一留的屁股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上工的人估计都回去吃饭了,田地里头一个人影也没有,江一留左顾右盼,忽然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忙拉扯小舅舅的衣摆,让他停下来。 “小舅舅,都到村门口了,你就送我到这吧。”江一留摸了摸屁股,做出一副难受的模样:“屁股疼的厉害,剩下这么点路,我自己回去就成。” 顾夏实哪里会答应,跳下车说到:“那我就陪你走着进去呗。” “不用了,我自个回去就成。”江一留从他手上拿过那一袋包子,朝他挥挥手,向着村子跑去。 青山村因为太偏僻的缘故,没什么外人会过来,村门口还有好几户人家,只要江一留大叫一声,村里人就听得见,也出不了什么事。 顾夏实看他跑的远了,也没追上去,疑惑地皱了皱眉,骑上车,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江一留跑了一段距离,往后张望,知道确定小舅舅真的离开后,才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朝一旁的草丛里走去。 农田旁的小树林里,站着一高一低两个人影,看得出是一男一女。男人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出来,递到女孩的手中,隐隐看见那个女孩低头笑了笑,过了一会,男人又将手放到了女孩的头上,两人的头靠的极近,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江一留抓着包子的手紧紧捏紧,连黄纸破了都没有发现。 第30章 小肥章 江一留不知道自己在草丛里蹲了多久, 直到脚都麻的没有知觉了,那两人才分开, 一个朝村外走去, 一个朝村里走去。 他捏了捏自己的小腿肚, 直到那种酸酸痒痒的麻劲消了, 才跟着前头的人影往村里走去。 ***** “你个妮子,怎么今天这么晚了才回来, 家里一堆事呐。” 大妮一进屋,就听到了奶奶连珠带炮的指责,这才想起自己在路上耽搁太久了,都过了做午饭的功夫了。手脚无措地站在大门口, 手上紧紧捏着一本小册子,惴惴不安。 屋子里的人早就已经开始吃饭了, 因为多了些人的缘故, 堂屋里摆了两张桌子, 长辈和男丁做一桌, 顾冬梅带着几个孩子做一桌。 “行了, 大妮每天来回跑也够累了,不就今天耽搁一天吗,饭都做好了也别骂她了。”江城看自己的老伙计也在呐,用脚子桌子底下轻轻踹了苗老太一下,暗示她适可而止,别让人看看笑话。 江老头都发话了,苗老太还能怎么样呢, 轻哼一声,表示不满。 “这学校到家里一来一回两个小时的功夫,以后你还是和二妮三妮她们一样,带点干粮在学校吃吧,家里也不缺你做这些事。” 江大海看了看爸妈的脸色,又瞅了瞅一旁的阮叔和白叔,把自己这些日子一直想说的话摊开来说了一通,其实江家还真不缺江大妮每天来回跑做的这些活,苗老太一个人待在家里,做个午饭的功夫还是有的。 “爸——” “胡咧咧啥呐,姑娘家就是要勤快些,不然谁愿意娶啊,你想把闺女烂手里啊。”江大妮还没回话呐,苗老太先炸了。 “家里这几个女娃娃都送去上学去了,家里的活谁做啊,你看看村里头,哪户人家把家里的女娃子都送去上学了,除了我们家,还有吗?”苗老太饭也不吃了,把手上的碗往桌子上一放,显然积怨已久。 阮援疆和白昉丘有些尴尬,这毕竟是江家的家务事,他们即便有不同的见解也不方便插手,只是心里对苗老太这种狭隘的看法十分不满。 “阮兄弟,我们这乡下地方和你们海城可不一样,你们可以把闺女养成大家小姐,我们可不行啊,你说村里的姑娘啥都不会做,将来能找到婆家吗,你们还觉得我这个做奶奶的狠心,可是我不狠心行吗,你们看,现在十里八乡谁不知道我们江家的几个姑娘勤快能干,再过几年,恐怕上门相看的人都能把我们江家的门栏给踏破了。” 苗老太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问题,谁让乡下闺女的命贱呐,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大珍一样幸运的,找了城里对象,当上正式工人,更多的是读了几年的书,回到村里,接着做一个农妇。 苗老太的话听上去好像有些道理,其实纯属胡搅蛮缠,毕竟江大妮几个又不是不干活,没看她们几姐妹每天那么早起来去山上割猪草,跟着村里的妇女煮猪食,干的活并不比别人少,江大海只是不想让闺女每天下午也来回跑罢了,少干这么点活,也不会让村里人给江家几姐妹打下懒惰的标签。 这个逻辑,只要稍微动动脑子就想的清楚,可是江大海是谁啊,是苗老太最孝顺的儿子,一看她妈做出这副伤心的模样,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一下子就戳破了。 坐在另一桌的顾冬梅看自家丈夫三两下就退却了,看了眼横眉怒目的婆婆,也将心理的蠢蠢欲动按压下去,低着头,不敢说话。 阮援疆在心里头叹了一口气,这几个闺女摊上这样一个爹,也真是命苦。江大海为人真诚,是个好人,就只有这一点,让他不知该如何评价。 “奶,我回来了。” 在外偷听了一会的江一留急忙站出来,小小的个子捧着两大袋东西出现在了院子里。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你舅舅呐,怎么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不会是让你自己走回来的吧。” 第19节 孙子一回来,苗老太哪还有心思管教孙女呐,从屋子里走出来,接过他手上那两袋东西,往外头张望了一眼,没见到顾夏实,有些不满地说到。 “你这衣服是怎么了,刚刚摔倒了?怎么把膝盖给摔破了。”苗老太一看他灰头土脸的模样,膝盖上还破了个大洞,仿佛天塌了一样嚎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把他裤子扒了,看看身上有没有磕到。 “没事,我一点事也没有。”江一留涨红着脸,制止了苗老太想要扒他裤子的动作,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呐,他还是要脸的。 “小兔崽子,多大点人了还会害羞,小时候还是我给你换的尿戒子呐。”苗老太看他动作灵活,不像是磕伤的样子,松了一口气,拍了一把他的屁股,笑骂道。 “小宝,你舅舅呢。”顾冬梅一下工就听婆婆说二哥把儿子接走了,开头还想等二哥把人送回来还能聊聊家里的情况,没想到顾夏实连个人影都没出现。 “舅舅把我送到门口就走了。”江一留没说实话,眼神隐秘的从自家大姐脸上划过,看她一脸坦然,心里的疑惑也就更大了。 “真是的,也不吃点午饭再回去。”少个人还省些粮食,苗老太一听是这样,脸上也就有了笑意,对客气的顾夏实更加有了好感。 “吃饭吃饭,都杵在门口做什么。”江老头一听孙子没事,原本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拍了拍桌子,让大家赶快吃饭。站在门口手足无措的江大妮也松了口气,做到顾冬梅的旁边,拿起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奶,这包是舅舅买的肉包子,晚上蒸了大伙分着吃,这包是舅舅给买的零嘴,我就先拿回屋了。” 江一留从苗老太手里拿过其中一个包裹,一溜烟跑回屋里。 “诶,慢着,什么东西,奶奶帮你藏着,你们那屋有老鼠,小心被老鼠叼了去。”苗老太哪里是担心老鼠,她是担心江大妮几个。 自个孙子是个糊涂的,有点好东西就想分给那几个丫头,她可不糊涂,丫头早晚是要嫁到别人家去的,吃这么好做什么,要是养出一张刁嘴,还不让人说闲话。 江一留就是知道苗老太这性子,才不肯把东西交给她,这一包糖果到了苗老太手里,最大的可能就是每天抠唆出一两颗,看着他吃进嘴里,再多的,也就没有了,大姐几个,恐怕连糖渣子都吃不到。 等苗老太跟进屋,江一留早就将东西藏好了,苗老太粗粗地翻了一下炕上的褥子,什么都没找着。 “你这孩子把东西藏哪了,奶奶最疼你,还会抢了你东西不成。”苗老太就像是狼外婆一样,哄着眼前的小孙子。 江一留把头一转,捂着肚子:“奶,我饿了。” “饿了,手上那么多包子你怎么就不吃一个呐,难不难受啊,外头粥还热着,奶奶这就就去给你盛啊。” 饿肚子多难受啊,反正糖果也跑不了,苗老太决定等吃完饭好好翻一下这间屋子,她就不信她找不着。 可惜,糖果此时正在江一留的空间里待着,苗老太注定是要无功而返了。 江一留从屋子里出来,趁苗老太去灶房盛粥的功夫,向女桌那眨了眨眼睛,这下四妮几个都知道他把东西藏好了,捂着嘴偷笑,弟弟把东西藏好了,晚上,她们几姐妹就又有东西吃了。 阮阮才来这儿几天,也知道了江一留和苗奶奶打游击战的水平,也跟着一块偷笑。 江一留是坐男桌的,稍微侧一侧身就能看见女桌的动静,江大妮的位置正好在他斜对面,他一边喝着奶奶刚盛出来的粥,一边仔细的观察着自家大姐。 十四岁的人,还没发育完全呢,稀疏泛黄的头发扎了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瓜子脸,狭长的单眼皮,鼻头圆圆的,嘴唇红润饱满,只是略微泛黄的肤色,让这张脸逊色了不少。她今天穿着一件深灰色的大棉袄,更显得整个人灰扑扑的,胸前一点起伏都没有,可能是穿的多的关系,还显得有些臃肿。 江大妮注意到弟弟在看自己,对着江一留笑了笑,温柔中带着一丝稚气。 江一留闷闷地扒拉着碗里的粥,大姐才这么小,怎么可能现在就开始找对象呢。 其实村里人结婚都很早,十五六岁相看对象,十七八岁就结婚的也大有人在,先把婚事一办,等到了年纪再去领证,几乎已经成了常态。 这年头可不兴离婚,只要办了酒席,在大伙眼里那就是一家人了。 江一留重生回来,压根就没想过让几个姐姐这么早结婚,时代发展这么快,他还想让几个姐姐去外头看看,不希望她们一辈子就被捆绑在了这个小山村。 因此,江大妮这么早就找对象,对江一留来说是很不能接受的。 而且那个男人是谁,多大年纪,家住哪里,这些江一留都不清楚,他担心自家单纯的大姐被骗,她还太小了,或许根本就分不清自己现在的感情。 这可不是以后,能够自由恋爱,哪家闺女谈过对象,附近几个村人都知道,想要继续下一段感情那就困难了。 自由恋爱,男女平等,这些宣传语几乎到处可见,可是真正执行起来太难,像他们这样的小地方,哪家哪户孩子成亲不是父母相看的,自由恋爱的也有,只是很少,而且你自由恋爱个一次,别人还不会说你什么,你要是来个两三次,一家子的脊梁骨都能被那些闲言碎语戳断了。 不是江一留想法封建,而是在这个时代,做那个挑战规则的人太难,江大妮的性子太软,绝对不会是挑战成功的那一个。 江一留一个劲地扒拉着碗里的稀饭,现在一切都还不能下定论,晚上二姐几个回来,得在她们耳边敲敲边鼓,直接去问大姐太显眼,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二姐几个跟大姐一直待一块,对这件事,总归会有些了解吧。 ****** “三姐,我今天跟小舅路过你们学校,看见一个穿着灰色呢布大衣,带着眼睛,梳着大背头的男人,长得就跟相片里的人似得,那人是谁啊。” 晚上,江一留和三姐一块趴在火炕上,大姐和二姐还在外头帮忙,四姐和阮阮被顾冬梅拎到灶房洗澡去了,房间里头就剩下了他们两人。 江三妮今年也已经九岁了,还跟小时候一样馋,嘴里喊着一颗糖果,手上拿着一条果丹皮,脑子里开始想着弟弟说的人是谁。 换做机灵点的二姐可能现在就会怀疑了,去县城的那条路根本就不经过红旗村,江一留又怎么可能见着他们学校里的人呢。 三妮单纯了些,这也是江一留为什么避开她们,只问三姐一人的原因。 “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三妮幸福地咬了一口手上的果丹皮,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到,“你说的是大姐她们班的国语老师吧,我们学校里的女生可喜欢他了,长得好看,教的课也好,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大姐他们那边,居然能让容老师来上课。” “容老师,大姐的国语老师,他是红旗村的人吗?”江一留装做好奇地问道,只是手心捏的更紧了,师生恋,这可不是好听的名声。一不小心,可要惹出大祸来的。 “容老师是海城来得知青,现在就住在红旗村的知青屋里,只是他学问好,大家就让他在学校里教书。”这些事出去一打听就知道,三妮对此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确定我看到的那个是容老师吗,没准只是跟我描述差不多的另一个人呢。”江一留有些不信地说到。 “不可能。”江三妮直接反驳道,“我们学校有呢大袄的就只有容老师一人,还是他家里人从海城寄过来的呐,你要是是在我们学校附近看见的,那就是容老师没错了。” 她对弟弟怀疑她的眼光很不满,直到江一留又给她递了一颗糖果,这才喜笑颜开。 不是江一留小气,而是他怕三姐吃坏牙齿,这时候牙医可不好找。 事到如今,基本能确定那个人就是三姐口中的容老师了,不是江一留贬低自家大姐,而是根据三姐的口述,那样一个招人喜欢,条件好的男人,怎么可能会看上一个十几岁的乡下土妞呢,怎么想都不靠谱。 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大姐被那个男人骗了,十几年后知青回城,被抛弃的那些另一半,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江大妮和妹妹干完活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小弟眉头紧锁的一张脸,和三妹小老鼠似的乐滋滋的模样。 “三妮,你是不是抢弟弟的东西了,多大人了还这么馋。”江大妮见到三妹手上的糖果,还以为是弟弟生气了,连忙训斥道。 “不是,这都是舅舅买给我们几个的,三姐吃点又怎么了,大姐二姐,你们也吃,吃完我藏起来,别被奶奶发现了。”江一留哪里舍得让三姐挨骂啊,急忙替她解释。 江大妮也就说说而已,小弟对她们几个姐姐一向大方,哪里会舍不得一些糖果。 “算你小子懂事。”江二妮捏了捏自家弟弟的小脸,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自从弟弟出生后,她和大姐虽然还是要干一样的活,但是现在能上学,能吃饱肚子,家里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压抑,江二妮心里清楚,这一切都是弟弟带来的。直到现在,她都忍不住感谢老天,将小宝送到他们家里来。 江二妮吃着糖,想着同村那些有兄弟的小姐妹,有谁的兄弟像小宝这么贴心,什么好东西都不忘她们几个姐姐,别人家的男孩,不跟姐妹抢东西就不错了。这样乖巧的弟弟,在江二妮看来,爷爷奶奶怎么偏心都是对的,虽然偶尔心里也会有些不舒服,但这不是针对小宝的,而是针对这点时代对性别的歧视。 “大姐,你们班那个容老师很厉害吗,刚刚我听三姐讲了,你说我上学的时候会不会轮到他教我们班啊。” 江一留装做不经意地问道,眼神一直盯着大姐的脸色。 “容老师。”江大妮的表情十分正常,“他教的国语很好,人也很热心,你要是将来上学让他教国语,倒也不错。” 没有羞涩,没有惊慌,江一留有些纳闷,这不像是一个小姑娘聊起心上人的表情啊,难道是他搞错了?还是弄错了对象? 江一留决定,最近这段日子多观察一下大姐的情况,实在不行就偷偷跟着她们几个去学校,反正村里的孩子都是放养的,实在不行出事了他还能躲空间呢。 总之,他一定得把这件事给搞清楚了。 ****** “白大夫,白大夫,快去救命啊。”三更半夜,大家都在睡梦里呐,突然传来了一声粗狂焦急的男声,在江家的院子外大声嚷嚷。 江一留有心事,睡得很浅,一下子就被惊醒过来,睡眼朦胧地朝窗外看去。 几个人拎着煤油灯站在屋外,隐约看得见影子,窗户上蒙着一层白雾,看不清来人是谁,只是声音听上去很熟,江一留还没彻底醒过来,拍了拍自己的脑子,让自己清醒点。 “出什么事了——”房门外传来几声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江老头询问的声音。 江一留心里清楚,那些大人这会儿应该都起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要白爷爷这么晚了赶过去。 “一留哥哥——”阮阮睡得迷迷糊糊地,看到江一留起床穿衣服,轻声问道。 “你接着睡,我出去看看。”江一留帮她掖了掖被角,套上衣服走了出去。阮阮迷迷糊糊地,又睡了过去。 家里的几个姐姐都是雷打不醒的,此刻呼吸声此起彼伏,一点都没有要起来的动向。 江一留套上厚实的外套,走到屋外,堂屋里已经点起了煤油灯,爸妈爷爷奶奶还有借住在他们家的三人也都到齐了,看着来人。 “你怎么也出来了,大冷天的。”江大海看自己儿子半夜爬起来,嘴上呵斥了一下,想把人抱回去。 “莫大叔,出什么事了。”江一留好奇地朝队长莫大栓问道,看他和后头那几人的脸色,似乎有什么大事发生。 莫大栓此时也没有心情和一个孩子解释,拉着白昉丘就要走:“野猪下山了,把人给咬了,现在流了一地的血,等着您老过去救命呢。” 莫大栓和白昉丘解释道,说完回头看了江老头和苗老太一眼,有些纠结,还是他身后的人看不下去,替他说了:“江叔苗婶,你们也一块过去吧,被咬的是大川。” “什么!” “大川被野猪咬了。”苗老太一下子慌了,这几年,他们和江大川一家一直没有来往,互相憋着气,可终究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听到他出事,哪里会不急呐。 江老头的脸也绷不住了,神色担忧。 “我这就回屋拿家伙,我们马上出发。”白昉丘神情一正,急忙赶回屋里,拿上了他看病的工具。一行人匆匆忙忙地离开 “小宝,你赶紧回屋。”江大海对儿子说完,自己急急忙忙地就跟了上去。 野猪下山,这件事江一留还有些印象。 青山村的深山里有许多猛兽,只是他们平日里就待在深山里不出来,不会影响到村民的生活,唯独野猪群例外,常常下山偷吃村民种在地里的东西,那东西皮厚,耐打,让村民不堪其扰。 上辈子,三年饥荒的时候,附近的几个村,差点都把青山村的树皮给扒光了,人饿的眼睛都绿了,有什么吃什么,别说野猪了,就是来一头老虎,都能把它连皮带骨嚼了。那几年过后,大山村就再也没出现过野猪的影子,直到这些年,渐渐修养过来,当初躲进深山的野猪又出来了。 上辈子也是这个时候,野猪群下山偷吃了毁坏了几亩地的番薯,村里损失惨重,后来还是莫大叔去了县里开了文书,召集了一群青壮小伙上山,打死了十几头野猪,这个情况才好一些。 打来的野猪,除了上缴给县里一部分,其他的都让村民分了,那段日子,简直比过年还热闹,家家户户的饭桌上都有肉吃,连上辈子的江来娣都分到了拇指大的一小块肉,可以说是极为难得的了。 江一留沉思着,上辈子野猪下山似乎没有伤到过人吧,大半夜的,都在屋里睡觉,谁会没事跑田里头去,江大川出现在那里,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很满意现在的日子,不想因为这件事再和江大川一家扯上关系,爷爷奶奶如果因为江大川受伤而心软,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 江一留决定跟上去瞧瞧,到底出了什么事。 山脚下聚集了一群闻声赶来的村民,里里外外挤了好几层,江一留借着人小,挤了进去,看到被围在里头的江大川,还有江家其他人。 江大川现在的样子十分吓人,浑身上下都被血给染红了,身上的厚棉袄被野猪撕扯开,露出泛黄的棉絮,最可怕的是他脚上的伤,一大块肉被撕扯下来,几乎可以看见里头的白骨,鲜血止不住的往外冒。整个人直冒冷汗,哆嗦着,双眼无神。 不少小媳妇看到这一幕,都把脸转了过去,不敢直视。 “大川呐,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要是出事了我和孩子怎么办呐。”范晓娟哭号着瘫坐在地上,拼命摇晃没什么反应的江大川,还是一旁的人看不下去,把她拖到了一旁,让她别耽搁白大夫救人。 江一留看了看四周,地里都是野猪跑过的痕迹,埋在地底下的番薯有不少被翻了出来,被野猪啃的七七八八,除了这些,还有一个尿素袋,里头装着大半袋红薯,还有一个被丢在一旁的铲子,他心里大概清楚,自家二叔晚上的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了。 村民也不是傻的,自然也知道江大川倒着搞什么勾当来了,可是现在好好的一个人变成这副模样,再多的火也撒不出来啊,一切都只能等江大川好了,再慢慢算账。 “爸,妈,求求你们,给我点钱吧,把大川送去县城的医院看病,他是你们亲儿子啊,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 范晓娟哭的一脸眼泪鼻涕,像个疯婆子一样跪倒在江家二老面前,不断地磕着头。 “白老哥,你怎么看。”江老头没理会这个媳妇,皱着眉像白昉丘问道。 白昉丘摇了摇头,拿出自己随身带来的布包,里面全是长短不一的银针。 第20节 “现在我只能先给他止血,不然,没到医院他的血就流干了。”白昉丘没说,即便到了医院,江大川这条腿恐怕也得瘸了,那么大一块肌肉被野猪啃没了,以后走路肯定有影响。 “不行,你别碰我家大川,谁知道你被下放是为了什么,没准就是看死过人呐,我家大川到你手里,不就被你害死了吗。” 范晓娟一把推开正要施针的白昉丘,像是防贼一样防着他。 “你就知道给村里人开那些苦药渣子,知青都说了,中医都是愚昧骗人的,你就是个骗子。” 能被下放的有什么好东西,村里人蠢,把他当神医供着,她范晓娟可不蠢。 再耽搁下去,人可就真的没救了,白昉丘示意江家人将范晓娟控制起来,任凭范晓娟怎么哭闹,他还是上前拿出银针替江大川止血。 他是个大夫,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人在他眼前死去。至于之后的事,白昉丘苦笑一声,要不是他这个脾气,现在也不能在这待着了。 江一留叹了一口气,白爷爷恐怕要惹上麻烦了。 第31章 医治 江大川脚上的伤口血淋淋的, 可能是刚受伤时疼得在地上打滚的缘故,伤口上沾满了泥土砂石。 白昉丘唤来两个身体强壮的汉子, 把已经失去意识的江大川按住, 江大海毕竟是他大哥, 自告奋勇的上前, 按住弟弟的上半身,另外一个村人, 按住江大川完好的了一只脚。 “谁家离这近,去拿点食盐过来,顺便带上一盆水。”白昉丘看人固定住了,对一旁的村民说到。 “我, 我家就在这边上。” 虽然平日里大家伙都看江大川不顺眼,可是现在人躺地上了, 哪里还是计较的时候, 能帮一把自然得帮, 食盐和水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你干什么, 杀人了, 白昉丘要杀人了。”一旁被几个妇人拦着的范晓娟看白昉丘拿着些长针在自己男人的脚上一阵乱戳,本来就够心急的了,现在看他又要盐要水的,又不是做菜,这不是瞎扯淡吗。 “江大海,你这是联合外人要害死你弟弟啊,你个丧天良的, 你不得好死。” 治病而已,要做菜的盐干什么,几个拦着范晓娟的妇人也有些纳闷,拦着她的手劲一松,范晓娟顿时挣脱了开去,朝白昉丘冲去。 “你给老子安静点,是不是真想看你男人没命啊。”莫大栓受不了这女人胡咧咧个没完,直接上去把人给拦下来。“白大夫这么做这让有他的道理,除了他,现在还有谁能救大川。” 这年头的人对村里权利最大的队长还是存有畏惧心理的,范晓娟这么一个泼妇也不例外,看莫大栓板着脸,眼睛一瞪,顿时就安分了些。 “野猪在野生状态下,性杂食,有时会食用腐肉,它的牙齿上可能带着病菌,得先用盐水帮伤口做个消毒,不然可能会引起感染,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白昉丘看大家都对他的举动有些疑惑,开口解释道。 “来了来了,东西拿来了。” 围着的人给他让了个道,一个村民捧着一盆水,夹着一个小陶罐走了过来。 白昉丘加了适量的食盐放进水盆里,又拿出一块干净的手绢,裹成一团,塞进江大川的嘴里。这盐分对伤口的刺激极大,他怕江大川过于疼痛要到舌头,那样就更麻烦了。 伤口上撒盐,那得多疼啊。围观人中胆子小些的,早就蒙上了眼睛,即便如此,还是被江大川的惨叫声吓到。 “啊——”白昉丘用着食盐水清洗着他伤口上的污垢,已经失去知觉的江大川就这么活生生地疼醒,四肢胡乱动弹,江大海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把人按压下去。 白昉丘眉头紧锁,小心地清洗着伤口,丝毫没被江大川的举动影响,直到伤口上的砂石草屑都清理干净了,才把那一盆染红了的食盐水移开。 这期间江大川的醒了又晕,晕了又醒,生不如死。 范晓娟的咒骂声也是从来没有停过,不仅骂白昉丘,把江家的所有人都一块骂了进去。围观的村民看她这副模样,都忍不住皱起眉来。 “好了。”白昉丘将他的伤口用纱布包扎了一下,没将他脚上插着的银针取下,对着一旁的莫大栓说到:“你们赶紧送他去医院吧,我手上的器械有限,这么大的伤口,只能去医院缝合了。” 大冷的天气,白昉丘的额头硬是沁满了汗珠。 “我早就说要送医院的,你们还非拦着,我把话放这了,大川的脚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们一个个都别想好过。” 范晓娟一听白昉丘的话,一下子又抖了起来,觉得还是他没用,到头来还得去县城找厉害的大夫来看病。 幸好在场都是明事理的,没一个人理睬她,纷纷帮忙抬着江大川上驴车。 “好了,大家伙都回去吧,每天还得上工呐,这里有我们几个就成了。”莫大栓对着围在一旁的村民说到,这会儿大家都是随便套了件衣服出来的,冷风一吹,不少人都冻的凉飕飕的,三三两两地回自个家里去了。 板车上垫了厚厚的褥子,江大川就躺在板车上,江城和苗三凤是江大川的爸妈,这时候肯定得跟着一块去,江大海作为亲大哥,自然也少不了他。 顾冬梅被几人赶了回去,家里还有一屋子的孩子,总得有一个大人看着。 “白大夫,你对大川的情况最了解,而且这几根针,我怕县城的大夫摆不定,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去吧。”莫大栓是村里的大队长,村民出了这种意外,他是一定得跟上的。 白昉丘正准备跟着顾冬梅和阮援疆几个一块回去,听莫大栓叫到了自己的名字,微微一愣,随即答应了下来。 “小宝,你怎么跑这来了。”围观的人都走光了,原本躲在一旁的江一留自然就暴露在了众人的目光下。 “胡闹,这大冷天的,是不是又想生病啊,你给我赶紧回去。”江大海心里一正紧张,摸了摸儿子的小手,还挺暖和的,没有冻着,这才稍稍放心了一点。 “爸,我也想一块去。”江一留还想看看接下去的后续,他这二叔二婶可不是善茬,要是出了什么事,难保之后不赖上白爷爷。 “不行。”江大海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算了算了,让小宝跟着吧,前头的人都走远了,这黑灯瞎火的,让他一个孩子走回去,这才危险呐。”江老头开口制止到。 还没等江大海答应,江一留就灵活地爬上了驴车,做到了苗老太的身边,江大海只能默默去前头跟着莫大栓一块赶驴车。 几人一心想赶到县城,仿佛忽略了什么,匆匆忙忙出发了。 ****** 牲畜棚的草垛里钻出个人影,灰布大袄,凌乱的头发,双眼红肿,不是刚刚哭天抢地的范晓娟又是谁。 她在草垛旁跺了跺脚,看着远去的驴车,咬咬牙,往自家屋子走去。 那两个老不死的有的是钱,她就不信了,他们还真能看着大川出事。范晓娟在心里安慰了一下自己,想着明天一早再过去,那时候钱都付完了,江家老两口还能逼她要钱不成。 她得先回去了,两个儿子还在家呐。 范晓娟的脚步越来越快,仿佛做贼心虚一般,匆匆忙忙消失在夜色中。 ****** 县城机械厂的职工医院,是他们县城最大的医院,莫大栓和江大海想也没想,就架着驴车朝那赶去。 机械厂的职工医院原本是专为机械厂的工人服务的,只是这些年,机械厂的效益越来越好,这职工医院的规模也渐渐扩大,逐渐成为整个县城里设备最先进,大夫水平最好的医院,渐渐的,越来越多的非职工人员开始找关系进这医院看病,长此以往,机械厂干脆就将医院的受诊范围扩大,不是机械厂的职工,也能来这看病。 江一留看着眼前的医院,放到后世,这规模可能连一个社区小医院都比不上,可是在现在的眼光看来,那已经是极其气派的了。 这医院有三层楼高,在普遍的平房和小二层中脱颖而出。医院门口的水泥墙上,竖着挂着一块牌匾,白底黑字写着机械厂职工医院。 医院的墙壁被粉刷成了白色,大理石的地面,干净又气派,只是大冬天的进这屋,一股寒气从地底钻了上来,让人忍不住一个哆嗦。 “怎么回事呐,别把驴车赶进来,这里是职工医院,可不是牲畜站。”大堂值班的护士正打盹呐,就被他们吵醒,心情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对不起啊大夫,我等会就把驴车赶出去,我是青山生产队的队长,这是我们的队员,他被野猪咬了,现在整个人昏迷不醒,要赶快看大夫。” 莫大栓拿出队上的证明,对着那护士解释道,说完还拉开江大川身上盖着的被子。护士一见到浑身是血,脸色惨白的江大川顿时就惊了,连忙推醒一旁还睡着的护士,让她赶紧去叫院长和主任。 科室里又出来好几个小护士,跟着一起将江大川抬到担架上,往屋内走去。 医院的职工楼就在附近,不到十分钟,两个头发花白的老大夫就匆匆赶来,一看就是刚起床的模样,头发凌乱,脸上还带着睡印。 “小徐,病人呐,快带我们过去。” 两个老大夫一到医院就急忙朝诊室走去,边走边向护士询问病人现在的情况。莫大栓跟在后头,一句话都掺不上,刚想说些什么,直接被关在了诊室外头,差点还撞到鼻子。 “白叔,这两人能行吗?”莫大栓还记得白老头扎在江大川腿上的那几根银针,虽然刚来的那两个大夫看上去和白昉丘差不多年纪的样子,但他还是觉得白昉丘更厉害些,怕那两个大夫不会摆弄那玩意,到时候出了问题可咋整啊。 “没事。”白昉丘摆摆手,里面的大夫如果不知道,还是会出来的。 “白老哥啊,这次真是谢谢你啊,我那二儿媳妇,哎——”江老头拍了拍大腿,对着白昉丘感激地说到,只是一提起范晓娟,有有些尴尬。 “不碍事。”白昉丘露出一个宽容豁达的笑容,对他摆摆手,医者仁心,他的工作就是救活所有能救的病人,至于病人家属的态度如何,从来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内。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江一留不知怎么的,想起了那句著名的希波克拉底誓言,看着白昉丘的眼神也有些不同,如果说一开始,他还是因为对方的身份,带着功利之心,对他有所讨好的话,现在,他才真正的将眼前这个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小的老头放到了心底。 这位老人,值得所有人的尊敬。 “爷爷,二婶呢,她怎么没有跟着我们一块过来。” 江一留终于想起是哪里不对劲了,他说怎么感觉少了些什么呐,原来是范晓娟压根就没有跟他们一块来县城啊。 “大川出了这种事,她刚刚不是叽叽喳喳叫的最欢吗,现在跑哪去了?”苗老太刚刚担心儿子,还没注意到范晓娟这个人,孙子一提起,她立马记起来了。 众人有些纳闷,江大川来县城,她这个做人媳妇的怎么没跟着啊,刚刚不是她一直吵着闹着要来县城的医院吗? “江大川,江大川的家人在那里。”一个小护士从诊室走了出来,几人赶紧围了上去。 “我是江大川他爸,我儿子怎么样了。”江城忍不住开口问道。 “医生正在给他缝合伤口,你们先去前面把钱给交了。”护士低着头,从手上的册子上扯下一个单子,交到江城手中。 “哎呀坏了,出来的急,钱都没带身上。”江城摸了摸衣服的口袋,这才记起自己身上的衣服是随手套的,口袋里根本就没钱啊。 莫大栓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你看我,都急糊涂了,光记得带上队里的证明,把钱给忘了。” 显然,这些人里,没一个手上有钱的。 “你们都没带钱啊。”那护士抬起头,看着几人窘迫的模样,皱了皱眉:“这样吧,你不是带了队上的证明吗,去前头找护士填一下单子,只要到时候把钱补上就行。” 这时候的医院还是很人性化的,无论有钱没钱,都会先帮你把病治了,只是欠下的费用会从你以后的工资里扣除,当然,每个月会留下必要的口粮和生活支出,直到欠款还清为止。 这个年代,出行都得靠证明,没有证明,车票火车票全都买不着,欠钱的病人即便想跑也跑不了,医院对此还是很放心的。 “好,我这就过去。”莫大栓过去收费的地方填单子,以后,江大川这笔医费要是没有一次性缴清,就得从他们一家挣的工分里扣了。 “我说她怎么跑没影了,原来是怕出钱呐,这个没心肝,丧天良的东西。”苗老太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自家二儿媳没有跟上来的原因,这是吃准了他们会出这个医疗费。 可惜,她没想到他们会没带钱,也没想到医院还有赊账这个功能。 “这笔钱,你不准心软拿出来,他们两个有手有脚的,早晚都还的清。”江城眉头紧锁,显然也看明白了儿媳妇的算计。 范晓娟要是好言好语地说,他们没准一心软,还就把钱给了,可她现在来这么一招,他江城还就不吃这一套。 苗老太心里也有气,像莫大栓打听清楚医院这个运作方式后也不吭声了,横竖饿不死,总不能就这样纵容着那几个,让他们就这样缠上来吧。 这一次两次的,老太太心里可还记得当初他们说的那些话呢。 江一留很满意现在的发展,只求等二叔的伤势结果一出来,他们两人还能坚定自己现在的决定。 一伙人就坐在医院的长凳上等了几个钟头,医院的小护士送来几条被子,还有一个暖瓶,和几个杯子,让他们渴了自个倒点热水喝,还能暖暖身子。走廊的穿堂风冷的很,一不小心就会着凉。 有个小护士见他们还带着个孩子,特地用医院废弃的暖水瓶灌了壶热水,让他抱着取暖。 “出来了,出来了。”大家都快等的睡着了,诊室的门至于打开,两个大夫也走了出来。 “大夫,里面的人怎么样啊,没事吧。”苗老太第一个迎了上去。 走在前头,看上去更年长些的大夫叹了口气,脸上难掩疲色,对着苗老太说到:“他左腿小腿的肌肉都被野猪啃掉了,以后走路肯定有影响,幸好你们把人送来之前先止了血,还给伤口紧急消了毒,总算命是保住了。” 第21节 早在送江大川过来的时候,几人都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毕竟那么大一块肉啊,大夫又不神仙,还能让那块肉长出来不成,现在能把命保住,已经算是万幸了。 江城也瘸了一条腿,还不是好好活着。 “不知是哪位帮伤者做的处理,手法之精湛,让我叹为观止。”老大夫说完江大川的情况,忍不住向他们打探起来,表情热切。 这样医术高超的人,不该留在乡野地方,来他们职工医院,他这个院长的位置给他做也无妨啊。 莫大栓有些尴尬,毕竟白昉丘的身份还是反动份子,说出去...... 老大夫不明白几人为什么是这个表情,眼神无意中在白昉丘身上划过,顿时愣住了:“你......你不是白老院长吗.......您老人家怎么会在这儿啊。” 老大夫显然认识白昉丘,脸上布满了惊讶的表情。 “伤者的伤口是白老院长处理的吧,难怪,难怪.......” 江一留看老大夫的年纪比白爷爷还大,现在却是一副小迷弟见到偶像的激动模样,咧着嘴,双手无措,他忍不住瞅了瞅白爷爷。 白昉丘不知道眼前之人怎么会认识自己,也不打算细谈自己的经历,摆摆手:“我现在就住在青山村,你也别叫我老院长了。” “怎么?”老大夫刚想询问,就顿住了,联想最近热火朝天的运动,自然明白了白昉丘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造孽啊。”老大夫叹了口气,他身旁更年轻一点的医术扯了扯他的衣摆:“老师。” 老大夫回过神来,止住接下去的话语,对着众人干咳了几声。只是看着白昉丘的眼里还是透着一股子的敬意。 朝中有人好办事,这句话放在哪个时候都管用,这个老大夫对下头吩咐了几句,江大川住院的事宜被安排的妥妥帖帖的。 一间三人住的病房,只安排了江大川一个人,剩下的两张床都是给他们这些陪床的亲属睡的。 “江叔,苗婶,这天都快亮了,我得先回去了,村里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呐。”莫大栓看一切都安排好了,也就开口告辞了。 野猪下山伤人这么大的事,他还得回去和队上的干部商量一下该怎么处理这事,还有跟上头的报告该怎么写,这些都得等他回去做主呐。 “对对对,时候都不早了,白老哥,还麻烦你和大栓跑这么一趟,等我回去,做一桌好菜谢谢你们。”苗三凤虽然小气抠门,但是这些人情往来她还是懂的,尤其是白昉丘大夫都说了,要是没有他,老二的命都要没了。 “大海啊,你和小宝在这也没意思,跟大栓一块回去吧,记得去把范晓娟给我叫回来,自己男人还在医院呐,他这个做人媳妇的,不来医院守着像什么话。”江老头敲着床头的桌子,气愤地说到。 “你就跟她说,她要是不来,我们两个老的也就撒手不管了。”江老头现在无比后悔给儿子娶了这么一个媳妇,以前大川也没坏成这样啊,肯定都是这不着调的媳妇在后头怂恿的。 “对,你快回去吧,小宝一夜都没合眼了,看着脸色难看的,你回去让冬梅给小宝多炖两个鸡蛋,看着小宝吃。”苗老太心疼地摸了摸小孙子的脸,催促江大海赶快回去。 江一留已经听到了结果,自然也没有反抗,只是脸上的神情有些凝重。 二叔的腿瘸了,这以后....... 算了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一个活了两辈子的人,难不成还斗不过一个江大川,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也算是白活了。 江一留心里笃定,这辈子,绝对不会再给二房任何伤害自己一家的机会。 莫大栓带着几人上了驴车匆匆忙忙离开,他们走后没过多久,一个风尘仆仆的中年女子,手上拎着一个包裹,出现在了职工医院的大堂里。 “护士,有没有一个叫江大川的病人送来这里。”来人正是范晓娟,她刚刚跑去县城另一头的人民医院,没找到人,这才匆匆忙忙赶来职工医院。 “江大川,在二楼左手侧的第一间,你去那找他吧。” 医院总共就那么几个病人,江大川昨晚被野猪咬了送到医院来,护士中间早就传遍了,范晓娟一问,护士就把江大川的病房告诉了她。 “护士,那江大川的腿咋样了啊。”范晓娟正要上去,又停了下来,看着护士忐忑地问道。 “伤的太厉害,以后恐怕走路会有点跛,不过,不影响生活和劳动。”护士回答道。 “瘸了,你说我男人瘸了。”范晓娟手上的包裹掉了下来,整个人瘫软在了地上。 第32章 心结 “这位大姐, 你没事吧。”小护士略带同情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中年妇人,她该不会是那个江大川的媳妇吧, 据说他们都是乡下人, 吃粮都得靠自己挣来的工分, 现在男人瘸了, 还得再修养些日子,以后一家子的负担也就更重了。 “你放心, 江大川的腿只要修养好了,不会太大影响他以后下地干活的,大姐,你先别急啊。”小护士好心地劝说道。 范晓娟有些六神无主, 也没仔细听小护士后头的话,满脑子就是自己男人瘸了, 以后就是个废人了。 没见他公公跛了一条腿, 连重活都做不了, 每天就挣那么点工分, 连自己都吃不饱, 要不是有部队里的补贴,一家子的日子哪里会过得这么滋润,可是江城有补贴,他们一家没有啊。 “对了,江大川的医费还没给呐,你是他家属的话记得去前头把钱给交了,不然就得从那么队上的工分里扣了。” 小护士也还有事要忙呢, 看她不吵不闹的,随意叮嘱了几句,转身离开。 “什么,医药费还没给,那两个老东西呐,一分钱都没拿出来。”范晓娟之所以躲这么久才出来,就是想把这医疗费给赖过去,可是现在听护士这么一讲,这钱还得他们一家来出,凭什么啊。 正要离开的护士被她的话拦了下来,皱着眉有些不满,这个大姐是怎么回事,楼上那对老夫妻不是江大川的爸妈吗,她怎么直接叫人家老东西呐,也太没教养了吧。 “昨晚几个人匆匆忙忙地把人送过来,哪里还会记得带钱,医院先给他记账上了,有你们村里的证明,到时候还不上钱,就从你们的工分里抵账。” 说完,也不再理睬她,转身离开。 “诶,护士,护士——”范晓娟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捡起包袱向她追去,她还得打听清楚这医药费得花多少钱呢。 ****** 莫大栓驾着驴车回到青山村时,天已经彻底亮了,村里的村民有不少已经起床,在外头挑水砍柴,这些活都得在上工之前做了。 “大海。”驴车刚进村,就被路过的村民拦了下来,看上去匆匆忙忙的,脸色慌张。 他正要说话,就看见被江大海抱在怀里的江一留,要说的话一顿,露出一丝欣喜:“原来孩子跟你一块去县城了,你家媳妇还以为孩子出事了呐,现在一家子在村里头找人,都快急疯了,你快带着孩子回去吧。” 江一留都忘了自己昨天出来的时候没有跟人打招呼,唯一醒过来一会的阮阮也是迷迷糊糊的,就算还记得,也只记得他起床出去了,却不知道他跟着他们一道去了县城。他们一早起来找不到他肯定很着急吧。 江一留在心中狠狠骂了自己一顿,亏他还总觉得自己重生一世,比其他人都明白,却干出这么不靠谱的事来。 “谢谢你啊,大山,我这就带着孩子回去。”江大海也想起来,自己昨个把儿子带走,家里人还都不知道,媳妇现在肯定急疯了,还以为孩子出事了呐。 “白叔,你慢慢走回去,我先带小宝回家,省的他们急坏了。”江大海和白昉丘打了声招呼,抱起儿子就朝家里狂奔。 “快去快去。”白昉丘急声催促道,他也是急糊涂了,居然忘了这件事。 江大海一路抱着儿子狂奔,没一会功夫就到了家门口,院子里的门还开着呐,家里一个大人也没有,只有四妮和阮阮两个孩子坐在堂屋的台阶上,眼睛还红肿着,看见江大海抱着江一留进来,急忙迎了上去。 “弟弟,弟弟。”四妮又哭又笑的,扒拉着江大海的腿,想要爸爸把弟弟放下来。 “你跑哪里去了,妈妈和阮爷爷他们都出去找你去了,有人说你可能被野猪叼山里去了,妈妈和大姐都吓坏了。” 四妮抽抽噎噎的,摸着弟弟的小脸,她没说,自己也被吓坏了。 “四姐。”江一留有些后悔,当时他就只想跟上去瞧瞧二叔家的情况,根本就没想那么多,他早就忘了自己现在还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是一个容易让大人担心的年纪。 “江小宝——” 屋外一声女人的怒吼,“你个死孩子,你跟你爸他们跑县城干嘛去啊,大半夜的,你是想吓死我啊。” 顾冬梅气冲冲地冲进来,刚刚她正在山脚下找人呐,有一个村民跑过来告诉她,她儿子回来了,原来昨晚他是跟大海他们一道去县城了。 顾冬梅这提了一早上的心顿时就放了下来,可是这怒火,却怎么也控制不住了。 她怎么也忘不了早上起床,大女儿跟她说儿子不见的那个心情,还有听见阮阮说儿子半夜似乎起过跟着他们一块出去后,心底的惊慌就更压不住了。 村里好人多,知道小宝半夜跑出去再也没回来后,还帮着她一块找,可也有些和她们家关系不好的,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着野猪下山,野猪咬人之类让人心慌的话,让顾冬梅本就高高提起的心更加惊慌了。 “你个死孩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就知道乱跑。”顾冬梅气红了眼,从院子里晒着的一堆树枝条了,随手拿了一根,扬起手就向儿子身上打去。 村里人打孩子是常事,不是说不打不成材吗,即便是听话如大妮,小时候也被爸妈打过,跟别说脾气不好的二妮了,小时候隔三差五就得被抽一顿。 唯独江一留,这辈子就没有被碰过一根手指头,除了因为江家二老的纵容外,还有就是顾冬梅这个做妈的,不敢打这孩子。 “我让你不听话,我让你半夜偷跑。”顾冬梅一手拉扯住儿子,一手拿着枝条一下下地挥在他屁股上。 江一留疼得直咧嘴,却不敢叫出声来,也不敢反抗,因为这件事,的确是他的错。 “妈——”大妮想要去拦着,却被二妮给拦了下来。 二妮眼眶红肿,衣服也有些凌乱,她也是一早就知道弟弟不见跟家里人一块去找的,现在看弟弟挨打,即便心里也不好受,却还是拦住了大姐,想要给弟弟一个教训。 这次是因为跟爸爸他们走了,下次呐,万一真遇到野猪或是别的野兽,那该怎么办呐。 其他人从来都没见顾冬梅这么生气过,以往她在大家的印象中,只是个柔顺甚至有些怯弱的形象。现在看她这么一爆发,倒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阮阮和四妮抱在一块,看着挨打的江一留,闭着眼,嘴巴嘟的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好了好了,小宝才多大啊,有你这样下狠手的妈吗。”江大海忙上去拦着。却被顾冬梅一手甩开。 “孩子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啊,也不知道回家说一声,你知道我有多急吗,你知道吗?啊?” 顾冬梅也不打孩子了,直接蹲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走了走了,都要上工了,大家也别围着看了。”阮援疆对着院子外围观的村民说到。 大伙看了看天色,的确不早了,热闹什么时候都能看,这工分少挣一点,那就是少了一天的口粮,纷纷拿着家伙离开。 阮援疆和霍武毕竟也是外人,跟着晚到的白昉丘一块朝大队部走去。 “冬梅。”江大海推了推顾冬梅的肩,顾冬梅一手将他甩开,江大海也没辙了,手足无措地看着身旁的几个孩子。 “小弟,你快跟妈道歉啊。”江大妮对着一旁的江一留提醒道。她妈不就是气弟弟没知会一声就出门吗,弟弟一道歉,妈的心情自然也就好了。 江一留屁股上的伤口还火辣辣的疼着,顾冬梅这次下手可没手软。他看着眼前嚎啕大哭的女人,她今年三十多了,常年的劳作看上去跟四十几的人也没什么区别,双手捂在脸上,满是红肿皲裂的冻疮,十根手指头肿的像红萝卜一样。 重生这五年,他在意几个姐姐,在意掌控着他们命运的爷爷奶奶,甚至在意有可能对他们造成威胁的江家二房,唯独很少在意眼前这个女人。 父母对每个孩子来说都是最特殊的存在,江一留对他们的恨如此之深,还不如说是上辈子的江来娣曾经对他们的爱又有如此之深。 每当他在因为父母愚孝,偏心二叔家的两个堂哥时,她未尝不想父母能够把眼光转移到她们几姐妹身上来,嘴上说着恨,心里未尝不带着盼。 父母子女,这本就是一个打不开的死结。 “别叫我妈。”顾冬梅直冲冲地说到。 都说当妈的最了解自己的孩子,顾冬梅也不例外,从江一留出生起,一直都是听话懂事的孩子,即便还是婴儿时期,他也像别的孩子一样哭闹,顶多在饿了和要拉肚子的时候哭几声,可以说是顾冬梅带过的最好带的孩子,更别说这个儿子的出生,让她和闺女的日子都好过了许多,对于江一留这个儿子,她一直都是最看重的。 可是这个孩子,天生就和她隔了一层,有时候对着她笑吧,她都觉得那笑是虚的。顾冬梅搞不明白了,她对那孩子不够好吗,怎么他对几个姐姐都能那么贴心,对她这个十月怀胎把他生下来的妈就这么冷淡呐。 顾冬梅捂着脸,难受的不行。 “妈,对不起,我错了。”江一留没想好怎么平衡前世和今世的落差,但是今天的事的确是他的错,他也的确得和顾冬梅承认这个错。 “好了,孩子都道歉了,而且这件事主要错在我,小宝才五岁,他懂什么,都怪我,我昨天晚上就应该把小宝送回家,再不济也得回来说一身。”江大海看儿子都认错了,也急忙对着媳妇劝说道。 顾冬梅这火,只是压抑久了的爆发,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发这么大的火,而且她心里明白,等江家二老回来,知道小宝挨打后,她肯定也逃不了一顿骂,可就是心里过不去那个坎。 那是她儿子,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儿子。 “妈——”江大妮在一旁小心地喊了一声。 顾冬梅沉默了一会儿,站了起来:“算了,你们上学都快来不及了,快准备准备,早饭还没烧呐,你们就拿几个馍馍随便吃点吧。” 第22节 顾冬梅说完就去了灶房,几个大的可以用馒头解决,几个小的还得吃热的呐。 事情看上去就这么告一段落了,所有人的脸上都带上了一丝放松的笑意,只有江一留的心沉甸甸的,他知道,在他妈心里,这件事还没过。 “小宝,我带你进屋去擦点药,屁股疼吧,以后别顽皮,让家里人为你担心。”江大妮牵着弟弟的手进屋,嘴里不断念叨着。 江一留心中苦笑,自己昨天还在为大姐担心呐,没想到反倒是自己做的蠢事让全家为自己先担心了一把,果然重生以后,自己过于自负了吗。搁上辈子,他有事出门都会先和美玲说一声,怎么一重生,反倒忘了呢。 “嘶——” 药油涂在屁股上,火辣辣地疼,江一留忍不住轻呼出声。 此时他白嫩的屁股上横七竖八的布着好几条淤红的伤痕,没有破皮,可是红肿的可怕。 “该——”二妮和大姐一块给弟弟抹药,一掌重重地拍在江一留手上的屁股上,疼的他差点弹了起来。 “知道痛了以后就不会干这傻事了,二叔一家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还大半夜的跑出去看热闹,有爷奶和爸妈在,用的着你个小毛头吗。”二妮气用力地帮弟弟揉着屁股上的伤口,“忍着点啊,帮你把淤血揉开了,到时候能少受些罪。” “四妮看着点,中午我和大姐没在,你记得帮弟弟再上一次药啊。”二妮对着一旁的四妹叮嘱道。 四妮和阮阮两个紧紧地看着她们的动作,小眼一眨不眨的,用力地点了点头。 “吃颗糖,吃糖就不疼了。”三妮看弟弟涨红着脸,以为是太疼了,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这是江一留昨晚给她的,她原本想着今天带去学校吃的。 江一留含着嘴里的糖果,将被拉到膝盖的裤子又往上提了些,好歹把大腿遮住了。心里稍微放松了些。 这辈子他可是个男孩,被除了姐姐之外的女孩子这么看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大妮几个还得去上学,帮他上好药,拿上点干粮就匆匆忙忙离开了。顾冬梅在灶房熬了点粥,也急急忙忙地上工去了。 江大海倒是请了半天的假,他还得去江大川家里看看,把他媳妇叫医院里去。 ****** “范晓娟——范晓娟——” 江大川家的院子大开,只是屋里的大门上了一把锁。江大海拍了拍门,没人响应,又往里头大喊了几声,还是一点动静没有。 江大海在院子里绕了一圈,探着身从窗户外往里瞧了几眼。屋子里打扫的很干净,炕上的被子也叠的整整齐齐的,整个屋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 “大海啊,你在这里做什么?” 这江家大房二房不是早就闹翻了吗,江大海怎么突然就在这出现了?江大川邻居家一个老太太出来倒水看见了院子里的江大海,对着他招呼道。 “大娘,你见着范晓娟和爱国爱党了吗。”江大海朝那老太太问道。 “爱国爱党一大早就去上学了,我一早还看见小娟给他们做早饭呐,只是没见着大川,他去哪儿了啊。” 那个老太太显然还不知道江大川被野猪咬的事,不过,过不了今天,恐怕全村子的人都知道了,毕竟昨天见到这一幕的人不在少数,村子拢共就那么点大,这么大的事用不了多久就能传遍整个村子。 “大川出了点事,大娘,你知道范晓娟去哪了吗?”江大海没细说,只是焦急地向那个老太太打听。 “我看她送走两个孩子,就拎着个小包裹匆匆忙忙的走了,已经离开一两个时辰了吧。”那老太太狐疑地看着江大海,心里也思忖了起来,这江大川一家是怎么了,难道两夫妻吵架,范晓娟被气回娘家去了? “大海啊,到底出什么事了?你给大娘说说呗。”这范晓娟为人泼辣,和邻里之间的关系也不好,她那两个孩子也是个爱闯祸的,没少欺负附近人家的孩子,只是小孩子吵架,大人也没法掺和,只能心里记了一笔,这老太太就等着看江大川一家的笑话呐。 而且村子里的女人喜欢聊这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老太太端着盆子凑近江家的小院,一副好奇的样子看着江大海,等着他的回答。 “没什么,大妈,我先回去了,要是你见着我弟媳妇,来我家告诉我一声啊。”江大海对着老太太打了声招呼,转身离开。 老太太没打听出来消息,有些悻悻,端着盆子走回了屋里。 江大海在回去的路上纳闷地想着,这范晓娟拿着东西,应该是去县城里了吧? 第33章 谋算 江大海心里应该去了医院的范晓娟此时在哪呢? 可不是在机械厂职工医院, 而是在打听完医药费后跑回了自己娘家,也就是顾冬梅娘家大前村隔壁的小丘村。 “妈, 你说这事可咋办呐, 大川他成瘸子了, 这医药费得七十九块, 我把家底掏空了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那护士还说大川这伤得好好修养, 两三个月下不了地,还得好吃好喝供着他,这接下去的日子,我们一家子可怎么过啊。” 范晓娟盘腿坐在火炕上, 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个身材瘦小, 有些佝偻的老太太坐在她身旁, 小声地安慰她。 范晓娟的妈苗桂芬, 和她的婆婆苗三凤, 真要算起关系来, 还是隔了好几层的亲戚,她们的上一辈是隔了一层的姨表兄妹,其实到了他们这一辈,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只是都姓苗,差不多年纪,小时候又住在一块, 因此常常被放在一起比较。 苗桂芬长得矮小,吊角眼,颧骨高凸,样貌上完全比不上苗三凤,苗三凤年轻时候可是村里的金凤凰,脸盘正,条儿顺,干活卖力,求亲的人把她家门栏都踏平了。 这让和苗三凤家面对面的苗桂芬打心眼里记恨,一心想要压过她。当然,这一切苗三凤可不知道,不然也不会给儿子相看了苗桂芬的女儿。 “这事办的。” 苗桂芬看了眼哭哭啼啼的女儿,心里有些心疼,可是自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苗桂芬还有两个儿子,都已经娶妻生子,一大家子现在还住在一块,就是因为没钱建新房子。 这人一多,摩擦自然也大。原先苗桂芬还想着从这个女儿手里扣点钱出来,谁知道这江家老二和那老两口闹翻了,这下子是一点油水也没了,别说大儿媳妇二儿媳妇了,连她这个当妈的看到范晓娟回娘家,有时候都会有些不满。 “小妹啊,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你看你大哥和你二哥,都是当爸的人了,连自己的房子都没有,家里可没有多余的钱支援你们一家。” 说话的是范晓娟的大嫂卢慧,自从范晓娟回娘家要回粮食后,她这个大嫂卢慧看小姑子就不怎么满意了。 “不是我说你,江大川都出这种事了,他们家那两个老的都不表示些?那么多钱难不成都留着给大的?这也太不公平了。”卢慧掀开布帘进来,眉毛一挑,看着范晓娟不满地说道。 在她看来自家小姑子实在是太蠢,这么一个香饽饽不去抱,还把人得罪了,凭白便宜了别人。她要是范晓娟,死皮赖脸也要缠上去,爱国和爱党还是江家的孙子呢,那两个老的难不成真能看着孙子饿死。 卢慧眼神闪烁,在她看来,江大川受伤,或许也不是一件坏事。 “那两个老不死的最偏心了,现在他们宝贝大儿子给他们生了孙子,哪里还看的到我们一家,你看看这几年,他们有给爱国爱党送过一口吃的吗,全喂了那个小杂种,他们根本就没有心。” 范晓娟早就忘了两家是怎么闹翻的了,一点都不记得自己的错,在她心里,就是江家二老偏心,全是他们的错。 范晓娟拍了拍火炕,气狠狠地说道:“而且大川那腿,谁知道是不是真没事啊,他要是不能下地干活了,那我跟孩子该怎么办啊——” 范晓娟越想越觉得自己命苦,扯着嗓子哭嚎,恨不得把屋顶都震塌了。 卢慧捂了捂耳朵,看着她那副涕泪横流的模样,心里满是不耐烦。 “大夫咋说的,他那腿不能下地干活了?”卢慧就是中途回来喝杯水,隔着布帘听到了小姑子的声音,就听了半截,江大川到底是怎么受伤,伤的怎么样,她还没听明白。 “对,让你大嫂帮你拿个主意。”苗桂芬被这个大儿媳妇可是哄得服服帖帖的,看卢慧似乎有办法的样子,忙对着女儿劝说道。 卢慧见此顺势脱鞋一块坐到炕上。 范晓娟对这个嫂嫂也比较信服,即便之前因为粮食的事情闹了点不愉快,可是在她看来,娘家就是娘家,只有他们才不会害自己。听她妈这么一说,老老实实的把昨晚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你说大川在送医院去之前,你们村下放的那个臭老九给他治过了?” 卢慧眼前一亮:“这绝对是那个姓白的问题啊,这世界上有用盐治病的吗,他以为是腌咸肉呐,还用盐,瞎扯淡。”卢慧嗤笑一声,点了点范晓娟的脑袋:“你也是蠢,任由那老头子乱搞。” “我有什么办法啊,莫大栓都站他那一头,江家那两个老不死的也不吭声,还让江大海压着大川不让他动。我就一个人,我能打的过这么些人吗?” 范晓娟也委屈啊,她也不信那个信白的,在她看来,这山上随便采些草药就能治人了,这不是瞎扯淡吗? 范晓娟这个想法,其实和这个时代的背景有关。 近百年来,中医有五次存废之争,最近的一次,就是一九五零年,全国卫生工作会议中提出的“团结中西医。”这是我国卫生工作的三大方针之一。 遗憾的是,这个政令在执行初期,被人错误理解,将中西合并,理解为将中医改造为西医。几乎所有中医进修学院,学习的都是现代医学,中医的传承几乎断绝。等上头察觉到问题时,那十年岁月来临了。 因为中医的特殊性,这里头许多的理论都被归结在四旧中,在当时的人的眼中,中医是不可取的,中医的理论,是需要破除的。 在那个年月里,全国上下许多老中医被迫害,许多中医的典籍被焚烧。 中医危矣。 范晓娟当然不太懂得这些,她都是听青山村的知青说的,那些知青就十分不屑青山村里的人把白昉丘当成宝,范晓娟做梦都想成为城里人,对那些知青的话自然也是深信不疑,早就在心里对白昉丘存有偏见了。 “反正现在大川的脚已经这样了,你干脆就将责任都推到那姓白的身上,将来大川有什么问题,都让那姓白的负责。” 卢慧的眼神闪烁,听说那姓白的以前是都城大医院的院长,应该有不少钱吧,到时候自家或许也能占些便宜。 “拉倒吧——”范晓娟听完卢慧的主意撇了撇嘴:“那个姓白的就是个身无分文的穷光蛋,来我们村子里的时候,就带了一身换洗衣服,还是打着补丁的,现在每天就靠着队上预支的那些粮过日子,赖上他,我们一家都喝西北风去!” 范晓娟早就和江大川观察过住在江家的那三个人,穿的都是最普通的布料,都已经洗的发白了,上面还打着几个补丁。 而且他们刚来的时候,一人就拎了一个小包裹,平日里也就跟着江家人吃了苞米面,地瓜粥,也没见有什么特殊。 “这不能吧,他不是以前当院长吗,就一点钱都没攒下?”卢慧有些怀疑的问道。 范晓娟翻了个白眼:“我早打听了,说是全被家里的几个亲戚拿走了,他们三个,两个是鳏夫,一个是光棍,因为思想有问题,他们的亲人主动站出来跟他们断绝了关系,家里的好东西也都被抢走了,现在都是身无分文的穷光蛋。” 卢慧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听她这么一说,那满肚子的小九九顿时就消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通,江大川要是真有什么问题,这小姑子一家,不就是个大麻烦了吗。卢慧想,怎么也不能留下这一家子的糟心亲戚,还是得想点办法。 卢慧的眼神在范晓娟身上上下打量。范晓娟长得不像苗桂芬,也不像她爸范老头,她长得更像她奶奶,虽然算不上大美人,但也算是清秀,不然,当初苗三凤也不会给儿子相看上她。 这几年,范晓娟吃了不少苦,整个人黑了不少,皮肤也显得有些粗糙,可是样貌底子毕竟还在那,就算生了两个儿子,稍微有些发胖,稍微撺掇一下,在同龄人里,也是能笑傲群雌的。 卢慧地眼神在小姑子丰满的上围上划过,又瞅了瞅她肥硕的屁股,虽然年纪大了点,但是前头生过两个儿子,有的是大把老光棍愿意娶,到时候自己还能再赚一把彩礼钱。 卢慧眼中异彩连连,看的范晓娟忍不住挪了挪屁股,像离这个大嫂远点,却被卢慧一把捉住了双手。 “晓娟呐,我是你大嫂,我也希望你的日子能好过些,现在大川都这样了,要是江家老两口真的一狠心,放着不管,你有没有想过以后地日子怎么过。”卢慧苦口婆心的说着,仿佛心里真的为这个小姑子感到焦虑。 范晓娟一下子就被她这个模样迷惑了,哭丧这;脸说道:“那还能有什么办法,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还能怎么办。” 她一想到自己以后的生活,恨不得再哭个两场。 “你有没有想过,和江大川离婚?”卢慧眼神闪烁,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是什么惊天炸药。 “卢慧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哪里有撺掇小姑子离婚的,晓娟要是回来,你养她啊,这不是胡闹吗。”苗桂芬气狠狠地拍了一下大儿媳的背,神情不满,“我是让你来出主意的,可不是让你出馊主意的。” 这年头,农村里两夫妻离婚是极少的,谁家要是出了这么一个人,那是要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的。 “大嫂,你这话是啥意思啊。”范晓娟没有暴跳如雷,反而垂了垂眼皮,带着试探的问道。 卢慧一看她这模样,就知道范晓娟心里早就有过了这个想法,对促成这件事的把握也大了不少。 “这婚哪是那么好离的,大川现在这副模样,我要是提离婚,这唾沫都能把我淹死。”范晓娟本质上就是个自私的,早在江大川刚出事的时候,她就有些不想跟他过了,现在还欠医院这么多钱,她凭什么要跟一个瘸子过苦日子呐。 “晓娟啊,你说江大川这么晚了出现在田里是为了什么,那锄头和尿素袋都是拿来干什么的,他这可是侵占集体粮食啊!而且偷那么多粮食又不拿回家,肯定是偷偷拿去城里卖了,这又是一个罪过,搞资本主义,跟这种人断绝关系,你有什么错,你那是响应主席的号召,跟坏分子划清界限,谁敢说你,那就是站在坏份子那一头。” 卢慧掷地有声,范晓娟都忍不住被她的话感染。 “可......可是那粮.......”范晓娟有些说不出口。 江大川每晚去田里偷番薯这事,范晓娟也知道,他去黑市卖的番薯换来的东西,也是进了一家人的肚子。范晓娟要是用这件事做借口,她怕江大川攀扯到自己,到时候不就糟了吗? “你怕什么,你又没被抓个正着,江大川敢攀扯你,那就是污蔑,是蓄意报复。他要是敢说这件事你们一家都清楚,他有没有想过爱国和爱党?他就不怕他两个儿子也被一块批斗?” “你放心,你和大川离婚就回家里来,我和你大哥还能少了你一口饭吃。”卢慧见她已经意动,拍了拍范晓娟的手,柔声地说道。 第23节 见她这副模样,范晓娟简直感动的不行,一个劲的流泪。嘴上不说,心里却开始谋划起了卢慧的这个计策。 ***** “你今天缺了一天课,今天拉下的锻炼,之后几天可得全部补上。” 江一留趴在炕上,小口小口地喝着苞米粥,就见霍武走了进来,站到他面前对着他说道。 “大武叔,你是说我还有机会!”江一留高兴地都快蹦起来了,只是屁股上火辣辣的疼,让他又老老实实趴了下去,眼中却难掩惊喜。 他还以为自己错过了今早地锻炼,他和霍武的赌注就作废了呐。 霍武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还是一副严肃的样子,说话也硬邦邦的:“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要是还敢这么做,我可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一定一定。”江一留的头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生怕霍武反悔。 第34章 小伙伴 “小宝, 小宝,你在家吗?” 小院里传来一阵鬼哭狼嚎, 江一留的眼皮狂跳, 听这声音, 那几个人今天跑他家来了。 坐在他身边的江四妮却很开心, 从炕上利索地爬下去,打开门, 把屋外的一群小孩放了进来。 “一留哥哥——”阮阮看着冲进来的四个小孩,有些紧张地往江一留身旁凑了凑。 第一个跑进来的是一个带着帽子,穿着灰布大袄的小男孩,看上去和江一留差不多大, 瘦小的像个猴子,眼睛不大, 却透着一股子灵动, 鼻头冻得通红, 看着火炕烧的正热, 欢呼一声, 脱掉鞋子就爬了上来。 他摘下头上的帽子,露出一个锃光发亮的大脑门,对着趴在炕上的江一留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大门牙,眼神瞟到阮阮身上时,顿了顿。 “光瓢,你跑太快了, 都不等等我。” 第二个进来的是一个小胖子,脸颊肥嘟嘟的,跑起来两侧的肉还一晃一晃的,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 他身上穿的棉袄是全新的,干净又漂亮,只是稍微大了些,穿在这个小胖子的身上还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这也是这个时代的习惯,做衣服也好,做鞋子也好,都喜欢稍微做大点,小孩子长得快,要是做的合身,很快就穿不了了。 “还不是你太胖了,不是我说你,铁蛋,你以后少吃点,吃不完的东西可以让我来帮你一块吃啊。”光瓢对着小胖子挤眉弄眼,打趣地说道。 被叫做铁蛋的小男孩没理他,自顾自地脱鞋爬到炕上来,瞪了那个叫光瓢的小男孩一眼。 之后跟着四妮走进来的是两个小姑娘。 一个小姑娘头上扎着两个麻花辫,唇红齿白,正牵着一个头发枯黄,穿的有些破旧的小女孩走了进来。 几人都是四五岁的年纪。 江一留的眼神在转到那个怯弱的小女孩时,恍惚了一下,随即闪过一丝戒备。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没有表现出来,嘴角挂着一抹微笑,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让大家一块上来。 前头三个都是青山村的孩子,第一个光头的小男孩叫江伯通,是江城大堂兄的孙子,和江一留也算的上是远方堂兄弟。 他这人最讨厌洗头发,每次洗头都像是要他命一样,鬼哭狼嚎的,他妈干脆就带他去了村头的理发师傅那剃了个光头,这样一来,也不用洗头发了,每天洗脸的时候顺手抹一把就成了。 久而久之,也没人叫他大名了,改叫他光瓢,他自己也还挺喜欢这个名儿,每次别人这么叫他,他就乐呵呵的。 第二个小胖子大名高全顺,小名铁蛋,他们家也是青山村数一数二的富裕人家,他爸在外当兵,每个月会寄不少补贴回来,家里就他一个孩子,所有的东西都是紧着他一个人,所以才养成了这副肥嘟嘟的身材。 第三个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叫莫向芳,是大队长莫大栓的小女儿,也是阮阮没出现前,整个村子里长得最好看的小姑娘。 莫家没有重男轻女的习惯,儿子女儿都是一样疼爱,甚至女儿家更受宠些。 莫向芳的大姐莫向红就是村子里第一个上学的女孩,可惜城里的初中现在停课了,已经学完小学课程的莫向红只能回家,帮家里做点家务。 莫向芳还有三个哥哥,都已经是壮年劳动力了,除了大哥结婚分出去了外,其他两个哥哥还住在一块,家里挣的工分多,也舍得给最小的妹妹花钱。一直以来,莫向芳的衣服头花都是村里最多的,也是村里小姑娘最羡慕的那一个。 这三人是江一留重生以后交的朋友,准确的说,是三个自己黏上来的朋友。 上辈子的江来娣每天有做不完的活,黑黑瘦瘦又十分胆小,自然没有教到过什么好朋友。 等她再大点,就被江大珍接去了城里,让她上学读书,那时候的江来娣开始长开了,性子也好了许多,可是跟青山村是彻底没了接触,更别提交好村子里的同龄人了。 江一留也不知道,这一世,这三人怎么会主动黏上他,要知道,上辈子,这三个可是村子里所有孩子的小头头,在青山村的孩子里,几乎是一呼百应也不为过。 其实,他们几个之所以黏上来,这还多亏了他现在这张脸。 爱美是所有人的天性,这辈子的江一留吃好穿好,长得白白嫩嫩的,如果说莫向芳是孩子群里的村花,那他就是那株闪亮的村草。 而且,可能是由于上辈子亲手养大过一个孩子的缘故,江一留对这些吵吵闹闹的小屁孩格外有耐心,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却让人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安全感和包容感。或许正因如此,村里的孩子都十分喜欢他。 “小宝,听说你今天一早被你妈打了,没想到,你也会有挨揍的一天啊。”光瓢挤眉弄眼地对着江一留说道,伸手就想去扒他裤子,看看他屁股上的伤重不重。 村里孩子挨揍是常事,可放在江一留身上就不正常了。 他可是村里所有小孩眼中别人家的孩子。乖巧、懂事、听话,所有他们能想到的赞美都不足以形容江一留在青山村家长眼中的完美形象。 哪家孩子这个年纪不到处调皮捣蛋,反而帮着家里人做事,遇到村里人,还会礼貌的喊大娘大叔。看看白白净净的江一留,在看看自家从泥堆里滚出来,拖着鼻涕的瘦黑猴子,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可就是这样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今天居然挨打了,这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吗,三人一听到这件事,就匆匆忙忙朝江家赶来了。 江一留好歹上辈子是个女孩,哪会这么轻易让别人看自己的屁股,死死拉住裤子,不让光瓢得逞。 “你别拉一留哥哥的裤子,他不想让你看。”阮阮在一旁眨着大眼睛,看光瓢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坏孩子,声音软软糯糯的,让人生不起气来。 “咳咳——”光瓢下意识的松开手,看了眼那个像年画娃娃一样的小姑娘,红着脸没有再动手,总算让江一留松了口气。 光瓢的表现可不是春心萌动,这个年纪也没有这种意识,他这只是看到一个好看的异性下意识的表现罢了。 “小宝,你妈为什么打你啊。”铁蛋看着自个儿好朋友挨打,心有戚戚:“以后你妈再打你,你就告诉你奶奶,这样你妈就不敢打你了。” 铁蛋觉得自己出了一个好主意,他妈可是说了,小宝娘就是看苗奶奶没在家才敢动手的,等苗奶奶回来,她就惨了。 铁蛋也不知道啥意思,但是只要小宝不再挨打就行。 “没事,我一点也不疼。”江一留龇了龇牙,扯了扯嘴角笑道。不管他妈到底是为了什么打了他,他都不打算告这个状。 一来,他自己的确做错了,别人会因为他是个五岁孩子原谅他,但是他自己知道,他已经不是五岁小孩子了。而来,奶奶要是记恨上他妈,家里就又是一顿鸡飞狗跳,现在的生活他很满意这辈子,他虽然可能永远不会敬爱那几个长辈,但是还是会坐到一个孩子该做的一切。 莫向芳倒是不是为了江一留挨打过来的,她早就听说江家来了个长得顶好看的小姑娘,这让一直认为自己长得最漂亮的莫向芳有些受挫,忍不住过来看看那个从来不出门的小姑娘到底长得什么样。 不看不要紧,一看就把莫向芳迷倒了。 这个小妹妹长得好可爱!莫向芳一看到她就想起了上次去省城探亲,在一栋很高的商场里看到的洋娃娃。 那个洋娃娃皮肤白白的,还有又大又蓝的眼睛,一头弯曲的卷发,还有好多漂亮的小裙子可以替换。 可惜,那个洋娃娃太贵了,还得要外汇券,莫家再疼女儿,也拿不出外汇券来啊。莫向芳心心念念都是那个可爱的洋娃娃,现在看到除了瞳孔的颜色,其他地方和娃娃如出一辙的阮阮,顿时就激动了。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莫向芳像一个狼外婆一样凑近阮阮,轻声问道。 “我叫阮阮——” 人如其名,一样可爱。莫向芳眼里的火苗一闪一闪的,吓得阮阮忍不住向她觉得最可靠的一留哥哥靠了靠。 “芳芳,你别吓到阮阮妹妹,她胆子可小了。”四妮对着莫向芳说道。 莫向芳有些失望,她长得很可怕吗,怎么这么可爱的小妹妹要怕她呐。 “阮阮,这个是向芳姐姐,她为人热情又细心,你可以把她当做大妮姐她们一样的小姐姐。” 江一留眼睛一亮,阮阮自从来了青山村后就一直不敢出去走走,就是因为阮援疆担心村里的孩子介意她坏分子孙女的名声,要是有莫向芳这个队长的女儿在一旁看着,就不需要有这种担心了。 在青山村,莫大栓的权利最大,每户人家的长辈都会告诫自己的孩子别招惹莫家的孩子,莫向芳只要不惹事,可以在村子里横着走。阮阮跟她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阮阮看了看江一留鼓励的眼神,又看了看莫向芳友善的神情,对着莫向芳笑了笑,想了想,溜到火炕叠放被子的地方,从被子底下掏出一颗包着糖纸的糖果,递给了莫向芳。 好朋友就是要分享好东西,这是阮阮来了江家以后,从江家几个孩子身上学到的,以前,她的哥哥姐姐只会抢她东西,从来没有感受过这种互相分享的感觉。 可能是火炕太热的缘故,糖果早就化了,莫向芳打开糖纸,被融化的糖水沾了一手,她也丝毫不在意,将沾在手上的糖水舔了个干净。 莫向芳舔干净手上的糖水,从裤袋里掏出一个红红的橡皮绳,塞到阮阮手中:“交换了礼物,我们就是好朋友了。” 阮阮接过红头绳,对着莫向芳甜甜地笑了笑,那可爱的小模样,简直萌了莫向芳一脸血。 一直跟在莫向芳身后的那个小女孩看到莫向芳递给阮阮的红头绳,眼里闪过一丝嫉妒。 “你是小宝的朋友,以后也就是我们的朋友,你放心,有我在,这个村子里没人能欺负你。”光瓢拍了拍胸脯,高抬着小脑袋说道。 他也很喜欢这个长得漂亮的小妹妹。 小胖墩铁蛋一直都是随大流的,看自己的小伙伴都喜欢那个新出现的小姑娘,也表示会和光瓢一样,好好保护阮阮这个小妹妹。 阮阮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热情的小伙伴,围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跟她讲着村子里的趣事,小脸开心的红扑扑的。 江一留心中闪过一丝欣慰,之前他忽略了这一点,阮阮再安静乖巧,也只是个孩子,每天闷在家里,对她的成长终归是不好的。他这个超熟龄的玩伴也不知道该陪她玩什么,现在有了这几个玩伴,阮阮多出去走走,性子也能开朗些。 “我也想跟你们做朋友。” 跟在莫向芳后头出现的小女孩,看他们聊得这么开心,低着头小声地说道。 莫向芳愣了一下,这才想起还没跟大家介绍身后的这个小女孩。 “她叫于小草,是大柱婶的侄女,以后就住我们村了。” 大柱婶姓于,是村子里第一个外来媳妇,她不是渝川县的人,据说老家在南边,是大柱从外边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媳妇,这么多年,没人见她跟娘家联系过,还以为她娘家没人了呐,怎么忽然冒出一个侄女来。 光瓢皱着眉看了眼那个怯懦的小姑娘,在她期盼的眼神里,干巴巴的说了句:“既然是向芳带来的,以后就跟着我们一块玩吧,只是我不喜欢女孩子哭哭啼啼的,以后你要听话点啊。” 江一留好笑的看了眼叉着腰,假装大哥的光瓢。眼神转向于小草时闪过一丝晦涩。 她现在还是个孩子,或许,该给她一个机会。 一群人说闹了很久,直到大人都放工回来。 “都吃午饭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几个孩子这时候才感觉到时间不早了,急忙下炕穿上鞋,跟他们约好下午再聚,匆匆忙忙朝自家的方向跑去。 ******* “怎么样啊,晓娟在家吗?” 吃午饭的时候,顾冬梅摆好桌子上的碗筷,朝江大海问道。 因为苗老太没在家的缘故,今天早上顾冬梅特地跟大女儿说了,让她中午不用回来。今天一大早江大妮就跟着她跑遍了村子找儿子,也累得不行。中午这么点日子她还能在学校的桌子上趴着睡一会。 江一留也好奇的朝江大海看去,因为屁股上有伤的关系,他吃饭的时候只能跪在椅子上,模样有点可怜,顾冬梅的眼神在这个儿子身上划过,闪过一丝心虚。 江大海摇摇头:“没见着她人影,不过听隔壁的大娘说她一早就走了,可能去城里了吧。”江大海咬了一大口馍馍,今早落下了半天的农活,中午得多做点,补回来才行。 阮援疆听了他的话,微微皱眉:“这样可不行,你下午还是再去县城一趟吧,顺便替你爸妈拿些换洗衣服过去,大川估计还得在医院住很长一段时间。” 他说完看了看一旁的白昉丘,按照昨晚范晓娟表现出来的德性,他还真担心这件事会攀扯上他这个老伙计。不过阮援疆也明白他的个性,所以昨晚才没拦着。 江大海拍了拍脑袋,吃饭的事到不用担心,小妹家就在城里,他妈已经说了到时候会去小妹家知会一声,毕竟大川也是小妹的二哥,可是这换洗衣服还得从自家拿过去。 第24节 反正早上都请了半天假了,干脆今天就不去上工了,正好把爸妈这几天的口粮送过去,省的妹妹难做。 江一留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他那个二婶可是最自私不过了,现在二叔的腿瘸了,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呢,只求千万别牵连到白爷爷。 江大海三两口吃完饭,急急忙忙地就朝莫大栓家走去,他带的东西有些多,可能得再借用一下驴车,这个得队长批准了才行。 ****** “你要进城?”莫大栓正要出门,就见江大海急急忙忙赶过来,“这样正好,我下午也得再去城里一趟。” “队长,你去城里做什么?”江大海有些话好奇的问道。 莫大栓叹了口气:“我得去城里打报告啊,这么一群野猪时不时地下趟山,村里哪吃的消,我打算召集一些青壮年,上山去打野猪。” “大野猪!”江大海的声音重了点,他脸上一片欣喜,搓了搓手掌:“队长,你到时候记我一个呗,我有的是力气。” 一头大野猪那得有百八十斤了,作为出力的那一个,起码也能分个十几斤肉吧。 江大海想了想自家五个孩子,他们长这么大还没敞开肚子吃过肉呐,。现在山上的野味不让随便打了,必须开条子向上头请示过才行。 这打野猪,可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啊。 “行,到时候就算你一个。”莫大栓扯了扯嘴角,江大海健壮有力,即便他不开口,他也会算上他一个。 可是这野猪可不是那么好打的,莫大栓现在心里也没底啊。 第35章 打猎(一) 江大海跟着莫大栓去了县城, 家里又只剩下了江一留他们三个孩子。 四妮和阮阮在火炕上玩着翻花绳, 穿花绳的玩法很简单, 只要一根绳, 把它接成一个圈, 加上两双手,就可以翻出各种花样。 这时候玩具少,翻花绳的材料简单, 几乎家家户户的女孩都是个中高手,靠着一根绳子, 可以消磨一天的时光,怎么玩都玩不厌。 阮阮才刚接触这个游戏没多久, 就彻底迷上了,四妮也很开心,因为平日在家里都没人陪她玩, 江一留到是可以,只是他的技术太高超, 十个四妮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可是一个可以独自将花绳翻出巴黎铁塔造型的男人, 四妮在受到一次次挫败之后, 就再也不想和她那个怪胎弟弟玩了。 江家还有不少小玩意,比如说挑棍用的散棒。 江城在从军前当过一段时间的木匠,虽然后来记忆生疏了, 磨些细棒还是没问题的。江家有足足一两百根被打磨得光滑细长的散棒,都是江城在空闲的时候打磨出来的,因为这种小东西折损的比较快, 江城特地多做了些,好让小孙子随时都能玩。 这些散棒粗细适中,所有的毛刺都被抛的干干净净,握在手里,一点都不会扎到手。 除了这个,江家还有各色陀螺,滚铁环。江一留一度觉得,之所以光瓢几个会黏上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他手上这些别家孩子没有的玩具。 毕竟,这年头的长辈可没有那个闲工夫花那么多的时间,就为了给孩子做那些小玩意。 “小宝,小宝——” 说曹操曹操到,江一留刚想到那几个家伙,他们就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了江家。 “还是你家好,天冷就整天烧着炕,哪像我们,恨不得多罩件衣服把自己裹起来。”几个人一溜烟的爬上火炕,发出一声舒服地叹息。 光瓢摘下头上的帽子,摸了摸自己的大脑门。这光头虽然不用洗头发了,可是大冷天的着实遭罪,不带上一个厚帽子,这脑袋就是全裸在外头的肌肤,都快把里头的脑子给冻僵了。 他和铁柱两人脱掉了笨拙的大棉袄,火炕间热气重,不穿袄子都够暖和了。莫向芳和于小草毕竟还是个小姑娘,不好意思大咧咧的脱衣服,只是安静地爬上炕,老实地坐好。 “小宝,我刚刚听我爸跟你爸说,他们要上山去打野猪去。” 莫向芳眼睛扑闪扑闪的,显然对这件事情十分感兴趣。 “野猪!”光瓢惊呼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在他看来,野猪=猪=肥肉,一头野猪,那得有多少肉啊。 江一留到不意外,这辈子像上一世一样遇到野猪下山,虽然中途出现了江大川这个意外,这只会更坚定莫队长像上级申请打野猪的决心罢了。 “打了野猪村里是不是可以分肉了,我要吃好多好多肉。”铁柱摸了摸自己肚子上堆叠了好几层的肥肉,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咧着嘴直笑。 “为什么我们还是个孩子呐,不然我们也能上山帮着一起打猎,这样也就能多分到一些肉了。”莫向芳叹了口气。 青山村对于上山打到的猎物,是有自己的分配方式的,除了上交国家的那一部分,剩下的会分成两份,一份按照村里的人头平分,还有一份是分给上山打猎的那些人的,谁出的力多,分到的猎物自然也就更多。 毕竟上山打猎时存在风险的,没有足够的回报,谁会乐意接下这种危险的差事呐。 “你放心,到时候分到肉,我就把我那份分点给你。”四妮凑到阮阮耳边小声说道。 这是从分享鸡蛋羹开始攒下的革命情谊,这时候的四妮完全没想过奶奶会不会把那些分给她的肉藏起来。 阮阮压根就没有想到过这些,听四妮这么一讲,笑的眉眼弯弯,决定明天吃鸡蛋羹了,一定要多分一点给四姐姐。 江一留趴在炕上,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心里微微一笑。阮阮怎么可能会没有肉吃,上山打野猪这么大的事,为了保险起见,莫大叔一定会将村里的青壮年都带上,大武叔武力这么高强,怎么可能会拉下他呐。 几个孩子热烈的讨论起了关于上山打野猪的事,没人注意到于小草尴尬的神情。 她和阮阮一样,都不是青山村的人。 她现在虽然吃住都在青山村,可是户口关系还在原址,所有的口粮都是从她姑姑家省下来的,不仅村里分猪肉轮不到她,连分粮也没她的份。 她住在姑姑家这些日子,已经引来了不少闲言碎语,谁家的粮食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她姑姑会因为她是她唯一的亲人而忍耐,可姑姑的夫家并不会。 这些日子,她之所以想尽办法和莫向芳搞好关系,不就是想让江大柱一家看在莫大栓的面子上,忍耐下来吗。这些日子,她吃的比任何时候都少,只要饭桌上有一个人的脸色不好看了,她就放下筷子,假装吃饱了,肚子基本一直处于饥饿的状态,可是为了留下来,她只能忍耐下去。 于小草第一次知道阮阮的存在是在姑姑的嘴里,那个女孩和她一样没有父母,爷爷还是反动份子,现在寄居在江家。 在于小草心里,阮阮应该和自己一样,又瘦又小,备受欺凌才对。 可是看到白嫩漂亮,受尽所有人呵护的阮阮,于小草觉得自己被背叛了,明明是跟她一样的遭遇,凭什么她就能过的比她好呐。 于小草看了一眼笑的刺眼的阮阮,垂下了眉眼。 “谁说孩子不能上山,我爷爷的本事我早就学的十成十了,让我上山,就算抓不到野猪好歹也能抓几只野鸡啊。”光瓢牛皮哄哄地说道。 光瓢的爷爷江塘是村里的老猎户,在大青山上的一切没有归为国有之前,只要他进山,就几乎没有空手出来过。光瓢常听他爷爷回忆以往的英雄事迹,一直希望能够成为一个和他爷爷一样出色的猎手。 “哇——”铁柱发出一声感叹,光瓢的爷爷在村里可是传奇人物。 据传,早年在大青山的深山里是有熊瞎子的存在的,江塘年轻时候,艺高人胆大,大冬天的独自一人进山,就遇到了一个不知什么原因,从冬眠中醒来的熊瞎子。 万籁俱静的冬天,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人出现在熊的面前,结局可想而知。 传言黑熊不吃死人,其实这是谣传,熊是杂食动物,它什么都吃,只是更爱吃活物罢了。在饥饿的时候,熊是连死尸都吃的。眼前这头从冬眠中醒来的黑熊,显然已经饿到了极点,躺下装死,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 江塘从他师傅那里了解过熊瞎子的习性,熊瞎子之所以叫瞎子,是因为亚洲黑熊高度近视,看不清百米外的东西,只能靠气味,声音来辨识。 江塘没有立马抱头鼠窜,而是慢慢的将自己身上的东西一件件脱下来,将那些东西放在地上用来吸引熊瞎子的注意力,那些东西沾有他的气味,自己则是慢慢后退,直到脱完最后一条裤子,到了一个看不见黑熊影子的转角,他才撒腿跑了回来。 大冬天的,江塘跑山下的时候整个身子也已经冻得不行了,全身多处冻伤,幸好医治及时,侥幸捡回一条命。 作为一个从熊瞎子手下活下来的猎人,江塘受到了全村人的敬佩。 只是他自己吸取了这次的教训,再也不敢鲁莽上山,每当村子里的人提起这件事时,他非但不引以为傲,还会告诫村里人远离深山,对自己的儿孙更是耳提面命,不许他们在成年前,独自进大青山。 光瓢的性子显然像极了年轻时候的江塘,才七岁的人,一提起打野猪,整个眼睛都闪闪发光。 江一留留意到他似乎有些蠢蠢欲动,内心有些不安。 “我们要不就趁大人进山的时候偷偷跟进去吧?”光瓢有些安奈不住内心的小猛兽,对着在场的几人说道。 “胡闹——”江一留板着脸反驳,“大冷天的,我们几个孩子进山不是找死吗,现在山里一堆饿着肚子的野兽,就凭我们这几个小胳膊小腿的,打得过它们吗?” “而且野猪群极难对付,那些大人要一边照顾我们,一边打猎,没准会因为分心照顾我们而受伤。你难道忘了大爷爷的规矩了,是不是还想尝一顿竹笋炒肉。” 江一留担心光瓢不听劝,自己一个溜到山里去,语气不由地重了些,板起脸批评的样子就像是一个大人,唬的光瓢一愣一愣的。 “小宝,你怎么跟我爷爷似得。”光瓢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屁股。 他前半年偷偷溜进山里,被他爷爷知道后,用极细的枝条狠狠抽了他一顿,那痛,他至今还记得呐。 犯事挨过打的孩子都知道,有时候粗一点的树枝打人并不会很疼,越是那种细的枝条,抽到肉上,才会火辣辣地疼,而且那伤好的极慢,每天睡觉都睡不好。 光瓢咂咂嘴,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好了好了,我不去就是了。” “就是——”铁柱在后头跟了一句,别看他胖,他的胆子跟他的身形是成反比的,小的不行。 铁柱之所以能跟光瓢还有莫向芳一样,称霸青山村幼儿圈,靠的全是他那个泼辣又护短的奶奶莫大娘,谁要是敢动他一下,别管到底是谁的错,莫大娘那不带重复的叫骂足够把哪户人家逼疯。久而久之,村里的孩子在家长的告诫之下,都不敢招惹小胖墩了,生怕惹了小的,来了个老的。 刚刚听光瓢将起上山这事时,可把他吓坏了。还是江一留出声制止,他的心才安稳下来。 光瓢瞪了小胖子一眼,气呼呼地别过脸去。 江一留看着他那不安分的小眼睛,心里想着在大人上山去的那一天,得好好盯着他不可,要是他真的趁所有人不注意偷偷溜上去,那就糟了。 心中叹了一口气,说好奋斗的这一世,至今就只从废品站拿回了几件宝贝,更多的时候,只能围着一群或可爱或熊的孩子打转。难道这一世,他的真正任务,其实是来当幼儿园园长的? 江一留捂着脑袋,只觉得屁股不痛了,脑袋却开始难受了。 第36章 打猎(二) 江大海和莫大栓在县城门口分开, 因为去县委会的路和去机械厂职工医院的路刚好是两个方向。 “大哥——”江大海刚要进去的时候, 就见到妹妹江大珍从医院走出来。手上还拿着铝制的大饭盒, 看样子是刚送完饭打算回去。 “你来的正好, 我刚要把爸妈这几天的口粮给你拿过去呢, 这些日子爸妈要麻烦你了,等大川好了些,就让他媳妇照顾, 爸妈也能回去了。” 江大海身上背着两个大布袋,一袋是换洗衣服, 还有一袋是要拿到妹妹家去的粮食,大约十几斤苞米面, 还有一些番薯。 “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我还能缺爸妈一口饭吃不成,家里粮食也不多, 这些就给大妮几个,让她们吃饱饭, 我这个做姑姑的就开心了。” 江大珍皱着眉, 把大哥递过来的粮食推了回去。 江大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挠了挠头:“大妮她们哪里会饿肚子,爸妈这些年对她们好多了,不缺这一口饭吃。” 江大珍白了他一眼, 没有说话。 那袋粮食江大珍是怎么也不肯收,江大海只能收回去,想着妹妹的婆婆似乎很喜欢山上的山货, 过几天进山,要是打到了野猪,就分一点给妹妹一家。 “范晓娟呢,她怎么没和你一块过来?”江大珍朝哥哥后头看了一眼,没见到她那个二嫂的影子,纳闷地问道。 “她没来医院?”江大海再迟钝也察觉到了不对,那个大娘可是说了,范晓娟一大早就来县城了,没道理半天过去了,还没到县城吧,那她拿着一个包裹是去哪了。 江大珍听到大哥的话,看他□□的脸色,脸色瞬间一变:“那个女人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大川都躺医院了,她发什么洋疯,不来医院照顾男人,跑哪去了?” “不行,我今天反正不上工,等会我和你一块回村,我倒想看看,那女人搞什么鬼。”江大珍对着大哥嘱咐了一番,急匆匆地往家里跑,她得先回去放饭盒,还得跟婆婆知会一声。 江大川万般不好,他现在都这样了,好歹是亲生的兄妹,江大珍的心子再偏,也不能看着二嫂这样对待自家二哥。 江大川还没醒,医生说是失血过多,估计要过一会才能醒过来。 苗老太就拿着一根棉签,蘸水给他擦着嘴唇,让他的嘴唇不至于干裂,江城愁着一张脸,坐在病床旁,长吁短叹。 第25节 “范晓娟呐。”苗老太看大儿子拿着东西进来,疑惑地问道,口气不是很好。 任谁儿子躺医院,儿媳妇却没个人影,脾气都好不到哪里去。 江大海有些犹豫,看爸妈憔悴的脸色,没将范晓娟不见的事说出来,想着等他找到范晓娟再告诉爸妈这件事。 “她等会就来,爸妈,我给你们带了换洗的衣服,你们到时候记得换啊,过几天我来拿那么换下的衣服,让冬梅帮你们洗。” “都这时候了,她还这么悠闲,家里是有金子让她收拾啊。”苗老太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拿出布袋里的衣服,放到一旁的床上,叠的整整齐齐,一边嘴里嘟囔着,对那个媳妇,很是不满。 江老头看了一眼神色尴尬的儿子,眉头微微一皱,好几次想开口问,还是没有问出口。 “你拿粮食来做什么,我和你爸都有大珍照顾呐,快把这些东西拿回去。”苗老太翻开另一个袋子,看到里面的苞米面和番薯,点了点大儿子的脑袋。 “你还嫌家里粮食多啊,我和你爸把大珍养大,还不能吃她一口饭了。”苗老太脑子一转就知道儿子的想法,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把大儿子的脑袋打开看看。 你说她苗三凤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生了这么憨的一个儿子呐。孟家有钱有粮的,他们就吃这几天罢了对他们来说就是毛毛雨,用的着他急巴巴地送粮食过啦吗。 不过转念又想,这儿子憨一点也好,至少听话,以后也不会亏了他们老两口,苗老太这心里是又烦恼又开心。 “妈,我还得赶回去上工,二弟就麻烦你和爸了,我先回去了。”江大海听着苗老太喋喋不休的教导,想想妹妹也应该回来了,将装粮食的布袋绑紧,急吼吼地离开。 “行吧,你回去让范晓娟动作快点,这里躺着的可是她男人。”苗老太扒着门框,对着儿子急急里去的背影大喊一声,被路过的护士告诫了一番,才停下吼声。 ****** 这厢,莫大栓正站在县委办公室,一个严肃刻板的中年男子坐在办公室里,仔仔细细地看着莫大栓申报上山打野猪的申请。 “主任,我们村统共就那么些地,昨天一晚上就被野猪群糟蹋了几亩番薯,那些畜生尝到了甜头,以后隔三差五就会下山,长此以往,我们村里头可吃不消啊。” 莫大栓看那着眼前的男人,有些忐忑地问道。 “嗯。”曹主任应了一声,放下手上的文件,看了眼站在眼前,一副老实巴交的农村汉子。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说啊。”曹主任的眼睛不大,却极其锐利,莫大栓被他这么一瞅,还有些心惊胆战的感觉。 “啥事啊,曹主任,你给点提示呗。”莫大栓小心的问道。 眼前这个曹主任是主管生产的,跟莫大栓这样的生产队的队长接触也比较多,为人虽然严厉些,平日里不苟言笑,却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比起那些整日笑眯眯的笑面虎讨喜的多。 莫大栓不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曹主任怎么这样看着他。 “老莫啊,我一直对你很放心的,这次你太让我失望了,怎么就包庇一个企图侵占集体粮食的坏分子呐。”曹主任拍了拍桌子,看着莫大栓生气地说道。 “这话怎么说,曹主任,我莫大栓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啊,你这么说简直是冤枉啊。”包庇坏份子可是大罪,莫大栓是怎么都不能接受的。 “哼。”曹主任轻哼了一声,看莫大栓一脸疑惑的表情,心里一松。 “江大川是不是你们队上的,昨晚他是不是因为半夜偷挖番薯,所以才被野猪袭击,现在还在职工医院躺着吧,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没有上报上来。” 曹主任看着莫大栓,看他有没有什么想解释的。 江大川昨天晚上才送医院呢,这么几天县委就还知道了,莫大栓脑子里转了好几个弯,嘴上却立马表态:“主任,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还没查明白呢,这不是想着等江大川醒了,把事情搞清楚再上报吗。领导的时间都是宝贵的,我也不能拿还没查清的事来浪费领导的时间啊。” 莫大栓能当这么久的生产队队长,除了村里人对他的信任,他的办事能力和脑子也是一流的。 现在他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和有理有据的解释顿时就把曹主任给唬住了,脸色好了很多。 “嗯,你这样处理是对的,等那个江大川一醒,你就把事情问清楚,我们渝川县可不能纵容这种坏份子,他要是真的偷了集体的粮食,必须要收到组织上的批斗和处分。” 曹主任点了点头,对于莫大栓的解释表示满意。他也不喜欢那些一出事就一惊一乍的下属,莫大栓这种做法就很好,有理有据,还节省领导的时间。 他对莫大栓的办事能力还是信任的,也就没再抓着这件事不放。 “我给你批个条子,你到时候到公安局去领几把猎枪,打完野猪记得把猎枪还回去。”曹主任拿笔在纸条上哗哗写着:“还有,打到的野猪记得一半得上交县里,你可别忘了。” 都快过年了,要是能打到野猪,县委的领导还能分些猪肉过个好年。 这也是曹主任这么爽快就同意莫大栓上山打野猪的原因,不然,这公安局的猎枪可不是那么好批的。 莫大栓看此行最大的目的解决了,顿时喜笑颜开,恭敬地伸手接过曹主任递过来的条子,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到时候我们一定把最肥的野猪送上来,上交国家。” 临出门,莫大栓有些犹豫地回过头,对着曹主任问道:“主任啊,江大川这是县里是怎么知道的,我们村里好像没人进城啊。” 江家人到是进城了,莫大栓想着,总不能是江家人自己举报自己吧。 曹主任喝了一口热茶,也没隐瞒:“是江大川的媳妇,她今天一早去了管委会,跟管委会的人揭发了江大川的罪行,她要求组织允许她和坏份子离婚。” “范同志的觉悟很高啊,管委会的主任对她高度赞扬,等江大川的事一确定,组织上就会批准范同志的请求,还会对她进行表彰。” “范晓娟!”莫大栓惊呼了一声,他是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范晓娟把自己男人给举报了,这女人到底想看啥啊。 “嗯——”曹主任看他这副模样,有些不满。 莫大栓忙换了个脸色,收起脸上的惊讶,跟着曹主任夸了范晓娟几句,这才转身关门离开。 门一关上,他的脸色立马就变了,走到楼下,看着等在驴车旁的江大海和江大珍,神情凝重。 第37章 处理 “队长, 你说什么, 范晓娟那个女人把大川给告了!”江大珍的嗓门有些大, 震的莫大栓耳膜疼。 他正是估计到这一点, 特地先去了公安局批了猎枪, 等到了县城外的无人小道上才开口说出这件事,怕的就是江大海和江大珍两兄妹一时受不了这个打击,直接嚷嚷出来, 要是让人听见就不好了。 “凭什么啊,那女人到底想干什么呀。”江大珍狠狠拍了拍板车旁的扶手, 双眼瞬间就通红了。 偷窃集体粮食,那可是重罪, 要是被发现,那是要坐牢的。 江大珍还记得那几年最艰难的时候,隔壁村有一个社员, 他家孩子病的快死了,家里只剩下难以入口的糠米面, 为了让孩子死前吃一顿饱饭, 那人偷偷潜入了生产队保管粮食的地方, 偷了一小袋白面,接过被邻居举报了。整整判了五年,被送到了西北的农场劳动改造。 江大珍一想到二哥可能也会像那个社员一样被送去别的地方劳改, 她就受不了。 “我去小丘村找那女人去,她咋就那么狠心,她有没有想过这么做以后, 爱国和爱党两个怎么办。”江大海喘着粗气,范晓娟这么做,是想把这个家都毁了啊。 “我也去——”江大珍不甘示弱地说道,江大川就算是偷了集体的粮,那也有一半进了范晓娟的嘴里,她想害了大川就走,门都没有。 “去什么去,胡闹!” 莫大栓恨不得拿手上抽毛驴的小鞭子抽抽他们迷糊的脑袋:“曹主任都说了,范晓娟是要当典型树立起来的,你们是嫌江大川进去了不够,还想把自己搭进去不成。” 莫大栓昨晚又何尝没有见到江大川偷挖集体的粮食,可是在他看来,这是他们青山村的事,江大川有错得罚,但是没到坐牢的地步。他原本想着等江大川的腿好后,从他的工分里加倍扣除队里的损失当做惩罚。现在范晓娟那么一闹,计划全打乱了。 这时候,莫大栓就分外想念自己的老旱烟,只是他媳妇知道抽旱烟不好后就将他的烟枪收起来了,现在瘾头上来了也只能忍着。 “那天晚上看到大川偷挖番薯的村民太多,上头调查的人下来,想瞒是瞒不住了,现在,只能将罪往轻了说,能少罚就少罚些吧。” 莫大栓叹了口气,虽然在青山村的青年里他最看不惯的也是江大川,可是现在他瘸了腿,总不能再把人往死里逼吧。家里还有两个孩子呐。 江大珍显然也跟他想到一起去了:“大川在医院,范晓娟又跑了,爱国和爱党咋办啊。” 她扭头看了眼大哥,似乎现在也只能把人放大哥家了,只是那两个小侄子脾气不好,早年也跟家里头闹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跟大妮她们几个相处好。 江大珍有些心疼突逢巨变的爱国和爱党,可是更心疼几个早年一直被那两兄弟欺负的侄女。 江大海叹了口气:“这些日子,就让他们住我家去吧,反正我家现在人多,也不差两个侄子。” ****** 猎枪不是好批的,即便有曹主任给的条子,在拿猎枪的时候,莫大栓还是受到了层层拷问,才从公安局拿到了三把猎枪。几人因此在县城耽搁了很长时间,等他们驾着驴车赶回村里的时候,家家户户屋顶的炊烟都已经升起,上学的孩子也早该到家了。 江大海和江大珍两人一下驴车,就匆匆忙忙往江大川家走去。 “哇——爸爸——妈妈——”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坐在院子的空地上嚎啕大哭,还有一个比他更大一点的孩子,满脸恨色。 “别哭了,快起来。”瘦瘦高高的人影,伸手拉着地上的弟弟,可是力气不够,没拉起来不说,自己还被弟弟挣扎的动作带的一个趔趄,摔倒在了地上。 “作孽啊,这范晓娟到底是怎么想的。” “谁知道呢,可怜两个孩子。” 院子门口围着一群人指指点点,江大海和江大珍好不容易挤开人群走进去,才看出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是小侄子江爱党,刚刚摔倒的那个是大侄子江爱国。 这是怎么了。 江大海和江大珍上去把人扶起来,拍干净他们两人衣服上的泥巴。 江大珍细心些,看到打开的大门,还有堂屋里几个摔碎的瓷碗,和一些掉落在地上的苞米粉,心中已有定论,这范晓娟,是狠心到儿子都不要了。 “大海啊,今天下午村里人都上工的时候,范晓娟突然带了几个娘家的哥哥嫂嫂回来,把家里的粮食都搬空了。我还不知道发生啥事了呐,想着大川还在医院,几个孩子也还在上学,就拦了一下,还被那女人推到在了地上。等我把村里的男人叫回来的时候,这家里都已经被搬完了。” 早上和江大海聊过的邻居大娘对着江大海说道。她已经听说江大川的事了,显然范晓娟这个狠心的女人是不打算要这个家了,把粮食都搬光,根本就没想过两个儿子该怎么办。 那个大娘看着哭得狠了的江爱党,有些唏嘘,爸爸瘸了,妈妈又跑了,这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呐,干瘦的老脸上闪过一丝同情。 “这个女人。”江大海已经气到说不出话来了,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捏的紧紧的,仿佛范晓娟出现在他面前,那砂锅大的拳头就要挥上去一般。 被江大珍搂在怀里的江爱国几乎是绝望的。 江爱国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在农村,就是一个半大小子了。他长得瘦瘦高高的,皮肤有些黑,头发不知道多久没剃了,前头的刘海几乎遮住了眼睛。他身上穿的衣服是江大川的旧棉袄改的,早就被洗的泛白,衣服上打了好几个补丁,刚刚那一跤还把衣服摔出了口子,露出里头硬邦邦,有些发黑的棉絮。 到了这个地步,棉袄早就不暖和了。 江爱国出生起,他所得到的东西都是村里孩子中最好的,不论是吃还是穿,即便弟弟出生,也没有分薄他所受到的宠爱。 在他从小受到的教育里,江家的一切以后都是他和弟弟的,江大妮几个只是偷他家东西的小偷,他可以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没有人会责骂他,包括江大妮几个的父母,他的大伯大娘。 江爱国有时候可以从大娘眼里看到不满与厌恶,那有如何,只要爷爷奶奶在,那个女人就不能拿他们怎么样。 江爱国一直以为自己就会这样,在别人的艳羡中,一路走下去。 直到,大伯家那个堂弟的出生,一切都变了,他妈一直在耳边念叨爷爷奶奶的偏心,感叹他们家以后生活的变化。让年幼的他开始出现危机感,并且敌视那个新出生的堂弟。 因为他的错误,家里和爷爷奶奶闹翻了,以往所有的补贴全部被切断,他们能吃的,只有队里分的粗粮,因为江大川和范晓娟多年没有从事重劳力的缘故,他们领到的工分永远都是同一辈里最少的,家里的粮食根本就不够吃。 从那天起,江爱国开始尝到了挨饿的滋味,白面馒头,新衣服几乎都成了童年的记忆。 没当家里没粮的时候,他妈就会在他和弟弟面前念叨老宅里那些人的可恶,江爱国和弟弟在这种环境下,每次看到江家老宅的人都是十分敌视的,对着同龄的小辈吐口水,扔石子更是常事。 可是大房那几个姐姐都不怕他们了,尤其是江二妮,有时候看他们这么做,还会联合其他人逮着他们一顿打。让江爱国受了一肚子的气无处爆发。 江爱国最爱爸爸,因为每次家里断粮,只要爸爸出去一趟,就能带回粮食回来,他不喜欢妈妈,因为妈妈觉得一切都是他害的,每次家里一缺粮,他妈就会拿着藤条追着他满屋子打。 现在,爸爸的腿瘸了,妈妈走了,还带走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江爱国很迷茫,看着哭闹不止的弟弟,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前的两人,一个是他大伯,一个是他大姑,但是他知道那两人不喜欢他,也不喜欢他们一家,现在他们家出事了,他们应该很开心吧。 “哥哥——哥哥——”江爱党抽抽噎噎的扑进江爱国的怀里,眼泪鼻涕全擦在了将爱国的衣服上。 江爱国抱着弟弟,想着自己已经十一岁了,或许也能下地挣工分了,江大妮比他还小的时候就在干活了,江大妮做的到的事,没道理他做不到。 总不能让爱党饿死吧,这个世界上,除了爸爸,他就只剩下弟弟了。 范晓娟在带着家里东西离开的时候,就不再是他和爱党的妈妈了。江爱国咬了咬嘴唇,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第26节 江爱国往日里喜欢逞勇斗狠,透露着一股暴虐的眼神里,第一次透露出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胆怯,慌张,与害怕。 “回家,收拾些换洗的衣服跟大伯回家吧。”江大海摸了摸两个侄子的脑袋,大人间有再多矛盾又如何,孩子还小,以前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教教就成了。 江爱国诧异的抬头,看着那个一直被他敌视的长辈,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他难道不怕自己再欺负他家孩子。 没等他想明白,江大珍和江大海就风风火火地进屋,替他们收拾起了所有该带上的东西。 江爱国愣愣地站在院子里,江爱党的哭声也慢慢停了下来。 “你大伯和你小姑都是好人,现在你家这样了,以后住大伯家千万别再闯祸惹事了,要听话些。” 邻居大娘听到江大海的话,老脸笑成一朵菊花,对着院子里的两个孩子细细叮嘱道。 “大海是个好人呐,爱国,你以后要懂事些了。” 开口的都是住在江大川家附近,往日里跟他家有过节的人。不少人跟着附和,都是一个村子的,大家都是知道大房二房过节的,都替两个孩子能有这样的亲戚感到庆幸。 这些人仿佛都忘了他和弟弟曾经欺负过他们家的孩子,都为他们感到开心。 江爱国把弟弟搂进怀里,垂着头,厚厚的刘海盖住眼睛,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第38章 处理(二) 江大川家稍微值钱点的东西都被范晓娟拿走了, 邻居大娘说了, 他们是拖着一辆板车来的。 江大海和妹妹进去的时候, 屋子已经被翻得一团乱, 火炕上就只留了两床泛黄发黑的棉胎, 连被套都被拆了去。这两床棉胎可以留住,估计也是因为里面的棉絮早就没有保暖的效果了。 江大珍看着这一幕,内心的火忍不住的往外冒:“那个女人到底想干啥, 我们两个要是不来,这么冷的天, 爱国和爱党两个非活活冻死不可。” 现在天气寒冷,尤其是青山村, 就处在山脚下,夜间风大,几乎家家户户都会烧火炕, 条件差点的就一家人挤一块,所有的被子厚衣服全盖身上, 这才抗的过去。 江大珍将火炕上的棉胎狠狠扔到地上, 拍着胸口喘着粗气。 或许范晓娟也是看准了江大海的为人, 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将家里的东西全拿走。江大珍只要这么一想,心里就无比的怄气,感觉像是被那个女人算计了一样。 “行了, 先帮两个小的拿几件换洗衣服,等会吃完晚饭,我陪你再一块回城, 现在都这样了,也没办法再瞒着爸妈了。”江大海翻着衣柜,回过头对江大妮说道:“对了,你跟着一块回来了,爸妈的晚饭怎么办啊。” 江大珍头也不回:“我中午给爸妈留了粮票了,让他们肚子饿或是我有时候赶不及送饭的时候去医院的食堂自个打饭吃。我问过护士,医院提供一荤一素一汤,还有大米饭,只要有粮票,绝对饿不着,没准吃的还比我送的好呢。” 江大海一听,放下心来,自己果然没有妹妹细心,不过这次让大珍破费了,等打到野猪,一定要选一块最肥的给妹妹一家。 他们整理完东西出去的时候,江爱国和江爱党两个就站在院子里,还是维持着他们进去时的姿势。 “走吧,回家。” 江爱国听到回家,被刘海盖住的眼睛闪了闪,在江大海拉他的时候顿了顿,脚像黏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江大海有些诧异地回过头:“还站着干什么,都吃晚饭的点了,肚子还不饿吗。”说完又扯了一下江爱国的胳膊。 范晓娟一早匆匆忙忙离开,就只给他们两兄弟每人带了两个馒头,即使早饭又是午饭,现在肚子早就饿了。 江爱党的眼眶还红肿着,摸了摸肚子,看向一旁的哥哥。 江爱国沉默了一会,还是老老实实跟着江大海走了,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看重新被锁上的大门。 ****** 江大妮和二妮在院子里洗衣服,霍武在一旁劈干柴,将柴火片成一小块手上长度,两三个拇指粗的小木棍。 “爸,小姑——”江大妮和二妮看到许久不见的姑姑十分开心,放下水盆里的衣服,将湿哒哒的手在身上的棉袄上抹了抹,开心地迎了上去。只是视线在转向两人后头的江爱国和江爱党时,笑脸立马就沉了下来。 “你们来这里做什么,这又不是你们家。”江大妮也知道了二伯的事,虽然也不喜欢那两个小时候一直欺负她们几姐妹的堂弟,但是面上没有表现出来。江二妮就忍不住了,像个小炮仗立马爆炸。看着那两兄弟,面带嫌恶和警惕。 江爱党看到她们的表情,只想扭头就走,可是他心里清楚,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弟弟还饿着肚子,只有待在这,他们才有饭吃。 忍着悲愤,双脚黏在了院子里,一动不动。 “大海啊,这是怎么回事。”在灶房做饭的顾冬梅跑了出来,看到两个侄子,眼中闪过一丝晦涩,对着江大海笑着问道。 江大川出事了,范晓娟总还好好的吧,怎么就把这两个孩子领到家里来了。 “冬梅啊,大川没有出院之前,爱国和爱党就住我们家了,你再理床被子出来,他们两个晚上就睡我们那屋吧。” 江大妮她们都是女孩,江一留还小,又是亲弟弟,这才住一间,让爱国和爱党挤进去,显然不合适。 顾冬梅没有反驳江大海的话,看了江大海背后的两个孩子一眼,默默走了进去,低垂着眉眼,脸色不是很好看。 江爱国和弟弟站在院子里,感受着四周或友好,或厌恶的审视,仿佛全身被剥光了一般,捏着弟弟的手忍不住握紧,江爱党感觉到疼痛,好不容易止住的哭泣又有冒头的趋势,抽抽噎噎,眼眶里还泛着水光。 “两个弟弟接下去就住我们家了,你们要好好相处啊。”江大海看了眼不说话的侄子还有生气的女儿,有些束手无策,只能在里头和稀泥。 “对啊,都快吃饭了,别傻愣着了,爱国,把东西拿进去。” 江大珍推了推侄子,让江爱国两兄弟往屋里走,以前的事的确是两个侄子不对,二妮受了委屈,这么表现无可厚非,江大珍也不想因此责怪几个侄女。 江一留在房间里隐约听到了几人的对话,想到范晓娟自私自利的性格,一下子就猜到了事情的始终,他爸会把两人接回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范晓娟跑了。 江一留忍不住有些幸灾乐祸,一想到上辈子,生活滋润,直到她离世前,都仗着拆迁分到的十几套房子,潇洒得意的一家人,这辈子居然变成了这样,就忍不住心情舒畅。 夫妻恩爱,母慈子孝,简直就是笑话,只不过是一场小小的磨难,就看出了他们的自私,不知道江大川醒过来,知道被媳妇抛弃时,会是什么表情。 江一留忽然有些迫不及待想看到江大川知道这件事以后的样子了。 白昉丘配的药油十分有效,江一留的屁股在抹了三次药油后,已经不像早上那么疼了,屁股上淤红的痕迹稍微淡了些,只要再抹两天药,估计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了。 他穿上衣服,跟着四姐和阮阮走出门,正好看到从对门爸妈房间放好东西走出来的江爱国。 现在的江爱国其实很难和江一留记忆里上辈子那个嚣张跋扈的大堂兄重合。 上辈子的江爱国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至少在青山村这个小地方,他一直都是最出挑的。那时候,江大海没有儿子,江老头的补贴,江大海夫妻赚到的工分,几乎都贡献给了二房。上辈子的江来娣从来没有见他穿过现在这样破旧的衣服过。 白胖的脸蛋,健壮的体格,干净整洁的衣服,嚣张明亮的衣服,这是上辈子的江爱国,江一留看着眼前干瘦阴郁的少年,勾了勾嘴角。 这是上辈子的江来娣和姐姐们的模样吧。 江一留在观察他的时候,江爱国也在看那个频繁出现在他妈,不,是那个女人嘴里的孩子,那个抢走他们家一切的小男孩。 江爱国看着他身上暖和厚实的棉袄,想着自己和弟弟身上破旧的衣服。 五年前,自己和弟弟也拥有过这些。 “小宝怎么瘦了,是不是这些日子没有吃好。”江一留正和江爱国互相凝视,就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干净的皂角香,还有一股雪花膏的香气。 “小姑姑——”江一留咧着嘴,一扫看到那个前世仇人的阴霾,在江大珍怀里蹭了蹭,一副开心的模样。 三妮和四妮也开心地扑了过来,江大珍就两只手,哪里抱得了三个孩子,只能这个抱一下,那个抱一下,倒成了屋子里最忙碌的那一个。 “吃饭了。”顾冬梅端着饭菜出来,看到和儿女亲密互动的小姑子,心中艳羡,明明自己才是他们的亲妈,那些孩子却亲大珍这个姑姑更胜于自己,这多少让顾冬梅有些挫败。 “好,吃饭吃饭。”江大珍晚上还得赶回县城里去,得趁天色还没暗就出发。 “这个就是阮阮吧,长得还真可爱。”江大珍摸了摸阮阮的小脑袋,对她的小模样赞叹了几声。 阮阮害羞地捂了捂脸,朝着江大珍笑了笑。 晚饭是最简单的苞米粥,还有两盆闷番薯,加凉碟腌菜,一叠是腌萝卜,一叠是咸菜。 因为江老头夫妇不在家,干脆就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江大珍还是第一次见到阮援疆几人,今天下午在医院,她已经听父母讲了这几人的事,心里也有些底。她对爸爸把一群反动份子放家里的行为有些不安,但是她也知道江老头的脾气,不敢轻易触他霉头。 今天这么一看,除了身材高大健壮的霍武,其他两个老人都是十分豁达睿智的模样,应该也不会给家里添麻烦,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 “给,这个是你的。”江二妮一群孩子坐在一块,饭菜刚端上来的时候,江二妮就动手开始分了起来。 一盆闷番薯,江大妮把大的全分给了自家人,只留下两条手腕粗细的小番薯,那就是江爱国两兄弟的了。 两叠腌菜江二妮也没打算分给他们,一人一勺夹到了妹妹弟弟的粥碗里,一片咸菜叶都没留下。 粥是一人一碗分好的,江二妮看了看他们面前盛的满满的粥,冷哼一声,想着大姐还是太心实,明天她一定要在大姐之前把粥盛了,两个吃白食的,凭什么吃那么多粮。 江爱党看着其他人手里的大番薯,对于自己手上的小番薯十分不满,还想伸手去离他最近的四妮手上抢,被江爱国拦了下来,将自己手上同样大不了多少的番薯塞到了弟弟手里。 江爱党有了两块小番薯,比起别人也差不了多少了,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脸。 第39章 处理(三) 江大海和江大珍吃完饭, 没有逗留, 拉着顾冬梅进屋不知说了些什么后就匆匆忙忙离开。 半夜, 江一留被顾冬梅起床的声音吵醒, 因为江大海不在的缘故, 顾冬梅跟两个隔房的侄子睡显得有些别扭,干脆抱着被子来和女儿们挤一张炕。来之前,她还小心的给自己房间柜子上了把锁。 江一留迷迷糊糊, 听到了身旁窸窸窣窣的穿衣服的声音。顾冬梅抱着被子出去,两人在堂屋聊了许久, 可能是怕吵醒睡觉的人,他们的声音可以压轻, 江一留根本就听不清两人讲了什么。 只是他感觉他妈似乎很不开心,即便压低了声音,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她的怨气, 江大海不知说了些什么,才把人安抚下来。 过了许久, 外面才没了动静, 江一留的眼睛缓缓闭上, 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接下去的日子,江爱国两兄弟十分安分,没错, 是安分。 每天就是默默的吃饭,上学,吃饭, 清洗自己的衣服,几乎没有其他的活动。除了江大海去县城回来后,两兄弟会向他询问江大川的情况外,几乎没有开口说过别的话。 江二妮到是时常给两兄弟挑刺,可是江爱国隐忍了下来,不仅忍了下来,还把弟弟看住,不准他像以前那样去欺负江家的小辈。 江一留有时候甚至觉得,如果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他或许也会同情这个被妈妈抛弃,寄人篱下的孩子吧,可惜,他忘不了。 江大川被送去医院的第六个晚上,回来了,被人用驴车送回来的,同行的还有江老头老两口,他们也坐在板车上,一路照顾着江大川。 “爸,妈,你们怎么回来了,也不通知一声,我好借驴车去接你们啊。”江大海和老婆放工回来,看到躺在自家门前的陌生驴车,和陌生的赶车人,急忙上前问道。 “向前叔!”顾冬梅倒是认得来人,欣喜地喊道。 “大海啊,这是冬梅他们村子的,你也该喊声向前叔,今天我不是正打算回村里,告诉你大川可以出院了,让你接驴车接他们回村吗,正巧碰到了石头和你向前叔,石头知道我们要回村,特地摆脱你向前叔送我们回来的,你快谢谢你向前叔。” 苗老太拉过儿子,脸上带着一丝笑意。 “二哥又去县城了?”顾冬梅皱着眉,对这个不好好劳动挣工分,每天往外跑的哥哥十分头痛。她二哥都三十几的人了,到现在都没娶上老婆,他这副不务正业的德行,得付上很大一部分责任。 “你二哥那是去办正事。”穿着羊羔皮坎肩的小老头乐呵呵的说道,也没解释他口中的正事是什么。 “向前叔,谢谢你啊,我们等会就吃饭了,你留下来一块吃顿便饭吧。”江大海上前握住老汉的手,感激地说道。 “不用不用,天色也不早了,我还得赶回大前村去呐,别留了。”老汉摆摆手,执意离开,等他们把躺在床上的江大川抬下来后就驾着驴车离开了。 江大海和江老头把江大川抬到了他们老两口的房间,江大川现在还需要人照顾,根本就不能独自待在自己家。 “爸,怎么这么快就把人带回来了?” 第27节 江大川估计在路上睡着了,两人抬动他的动作也没使他醒过来。江大海压低声音,指了指炕上的弟弟问道。 “在医院多待一天就得多花一天的钱,大夫说你弟弟已经没什么事了,只要回家好好养着,每隔十天半个月去医院换个药就行了,我和你妈还想他在医院再待几天,大川自己闹着要回来。” 因为范晓娟把家里的东西全都拿走的缘故,江大川的医疗费全是江老头给的。他叹了一口气,看着消瘦了一大圈的小儿子,以前他可从来不会想这些,巴不得从他的口袋里多掏出点东西来呢。 只求这一次,有了教训,大川这孩子能真的改好。 江爱国和江爱党放学回来,看到多日没见的爸爸,别提有多开心了,连这几日一直绷着脸的江爱党都忍不住破了功,扑在江大川怀里,哭的涕泪横流。 “胖了!” 江大川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他在医院的这段日子里,最担心的也是家里的两个孩子,他之所以闹着要回来,除了心疼医药费,最主要的还是不信任江家大房的人,毕竟自己儿子当年是怎么欺负大房那几个闺女的,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 江二妮虽然苛责江爱国和江爱党,但好歹还是给他们留了足够吃饱的饭量,老宅的伙食比江大川家可好多了,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就凭江大川和范晓娟两人挣的工分,还真不够一家人吃,不然江大川也不可能铤而走险,去偷地里的粮食。 不过几天的功夫,江爱国和江爱党也不至于真的胖了,只是肤色比以往红润了很多,这就足够让江大川满意了,同时,心里也隐约有了一丝愧疚。 他住院的这几天,他心中偏心眼的爸妈出钱又出力,和他有矛盾的大哥替他跑前跑后,又帮他照顾了两个孩子。可是他信任的老婆,丢下他和孩子跑了不说,还把他告了。江大川的心里虽然还是没有放下对老宅的心结,可是心态却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大哥,谢谢你。”江大川躺在炕上,摸了摸两个儿子的脑袋,嘴唇蠕动了好一会,才对站在一旁的江大海说了这么一句话。 江大海一瞬间有些晃神,他们两兄弟自从那次闹翻后有多久没有说过话了?笑了笑,宽慰地看了眼江大川:“都是兄弟,说什么谢谢。” 兄弟! 江大川心中默念了好几遍,看了眼那个憨笑的男人,垂下眼,没有再说一句话。 ***** “牲畜棚已经修好了,灶头也晾的差不多了,我们明天一早就搬过去。”吃完晚饭,阮援疆喝了一口茶,对着一旁的江老头说道。 江老头正要开口,就被阮援疆拦了下来:“大川回来了,调查组的人应该也快来了,要是让他们看见我们住在这,恐怕对你们一家都有影响。” 堂屋里的气氛顿时有些沉重,莫大栓早就提醒过他们,江大川从医院回来,恐怕革委会的人过不了多久也会来村里,调查当时的情况了。 阮阮有些惊慌,看了眼身旁的江一留和四妮。 江爱党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江爱国的拳头却紧紧捏起,只是桌子挡着,没有任何一个人看见。 “好吧,明天一早我和大海就帮你们搬东西。”江城想着,反正也是在一个村里,也能照顾得上,只是他一想到阮老哥和白老哥这样的人物,现在居然得去住牲畜棚,心里就提不起劲。 “阮阮要不就留在我们家吧,她一个小娃娃又不碍事,而且牲畜棚那么脏,一个女娃娃住那,多不方便。” 开口的是苗老太,她可不是好心,而是她舍不得阮援疆给的充足的补贴。替江大川看病花了不少钱,苗老太正想着从哪里贴补回来呢。 虽然她有自己的小心思,但是不得不说,还真巧算到了阮援疆的心思。 在他看来,自己受什么罪都无所谓,可阮阮不行。牲畜棚那种地方,打扫地再勤快都弥漫着一股粪便的臭味儿,哪是女孩子能待的地方。 阮阮舍不得玩伴,也舍不得爷爷,可是这件事她做不了主,阮援疆直接拍板把孙女留在了江家。 第二天一早,江家所有能动弹的人都开始帮忙,阮援疆几人没带什么东西过来,被子褥子什么的都得从江家搬过去,而且牲畜棚只修了个顶,屋子里一堆东西还得整理。 十分幸运,在阮家搬离没多久,管委会的人进村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考察上次下放的那些反动份子。 “不错不错。” 莫大栓陪着几人过来的时候,阮援疆正在打扫猪圈里的猪粪,霍武在一旁帮忙,因为收拾屋子的缘故,白昉丘也没去山上采药,看到那些人出现,立马拿起扫帚,打扫了起来。 今天县里整整来了十几个人,都穿着干净整洁的棉大袄,为首的那一个更是不得了,穿着一件军绿色的棉袍,带着顶军绿色的棉帽,一手背在身后,走起路来很是气派。 那些城里过来的人一靠近牲畜棚就捂紧了鼻子,不过看着这个脏乱的环境,对青山村给与几人的改造任务,十分满意。 “江大川呐,我们得到消息,他已经从医院回来了是吧,你们让人把他抬去大队部,把队上的同志都召集起来。范同志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我们要针对江大川的违纪行为,给与他适当的处罚。” 看到了满意的场景,十几人中的领头之人,捂着鼻子,带着手下匆匆忙忙离开牲畜棚,这里的味道重,他们可待不住。 莫大栓挥手叫来一个路过的村民,让他去江家,通知这个消息。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第40章 处理(四) 江大川是躺在担架上, 让人抬过来的。 跟他一块过来的, 还有江家的所有人, 包括江爱国和江爱党两人, 学校今天不上课, 他们不知道他们妈不仅跑了,还把他们爸给告了,见到江大川被抬了出去, 也紧跟着过去了。 江一留屁股上的伤也已经好全了,至少江老头夫妇至今没有发现小孙子被打这件事, 家里也没有一个人提起,顾冬梅也算松了一口气。 此时江一留就被二姐拉着, 跟着大伙一块向大队部走去,边走边观察着江大川的脸色。 江大川现在身上穿的都是江大海和江老头的衣服改的,他留在家里的那些棉袄大衣, 只要是稍微好点的,都被范晓娟搜罗了去, 不知道是给她爸还是两个哥哥了。 江大川应该知道对方来者不善了, 可是他苍白干瘦的脸上却是一片沉寂, 低眉顺眼仿佛已经任命一般,江一留有些看不懂,难道他就这样放弃了, 他所了解的二叔,可不是这么好打发的一个人。范晓娟敢这么对他,他起码也得从范晓娟身上扯下一块肉来吧。 江一留可不信他偷粮的事范晓娟会不知情。即便要定罪, 这里头也该有范晓娟那一份。 因为估计江大川的缘故,江家人是最晚到的,他们来到大队部的时候,村里人基本都来齐了,乌压压一两百个人,所有正在上工的人也从地里回来了,还有老人孩子,都围坐在大队部的空地上,场地正上方,摆了一排桌子,那些位置,就是留给革委会的领导的了。 范晓娟也已经到了,陪她一起来的是范家的几个男丁,还有她的大嫂卢慧。江大川的视线在划过范晓娟身上时,闪过一丝晦涩,紧接着又在范晓娟的大哥范晓辉身上停留。 范晓辉身上那件看上去簇新的棉袄是他的,是他们一家还没和老宅闹翻之前做的。江大川对这件衣服很宝贝,自从家里条件变差后,他就再也没穿过一件新衣服,那件大衣被保存的很好,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他才会将他从樟木箱里拿出来穿个几天,所以即便过了这么多年,看上去还是跟新的一样。 江大川眼中闪过一丝嘲讽,看着范晓娟的眼神彻底没了温度。 “那是咱爸的衣服,怎么穿在大舅身上。”江大川的衣服江爱国两兄弟当然也认得,江爱党身上向范晓辉的方向指着,好奇的问道。 “还有妈,她是回来看我们的吗。”江爱党不像哥哥那么成熟,眼中闪过一丝欣喜,扯了扯江爱国的衣摆问道。 “她不是我们妈,我们妈已经死了,以后我们就只有爸爸了。”江爱国的话语一顿,看到身旁的众人,又补了一句:“还有爷爷奶奶,大伯大娘。” 补充的这句话不知道是否处于真心,却让所有被他点到的人心里妥帖了些,一旁的江一留也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江爱党显然没有理解哥哥的意思,妈妈明明就在前头,怎么就死了呢,只是看大哥和爸爸的脸色难看,嘴唇动了动,没有再说话。 江大川一到,就被几个革委会的人连带身下的板车,一块拖到了大队部摆着的桌椅前头,范晓娟就和范家人坐在他地右手侧。 江家的其他人被带到了村民坐着的那一块,江爱国想往他爸那里跑,被江大海狠狠箍住了双手,不让他乱动。那些人可不会因为他是个孩子而放了他。 范晓娟看着身侧面无表情的男人还有远处敌视地看着她的儿子,坐在椅子上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屁股,不敢再向他们看过去。 “没事的,你想想以后的日子,都到这一步了,难不成你觉得江家人会饶了你?”卢慧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范晓娟看了看坐在身边的大嫂,深吸了一口气,把那仅剩的一点愧疚摒弃。大嫂说的没错,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还年轻,不想被那群人托了后腿。 人都到齐后,莫大栓才领着几个领导从屋子里出来,在他的示意下,村民们热烈鼓掌欢迎领导的到来。 为首的那个军大衣看了眼莫大栓,对于他这番做法十分满意,挺了挺胸,高昂着头做到了最中间的位置上,等他坐下,其他人才开始入座。 村民们还没见过这种阵仗,议论纷纷,坐在江家附近的村民好奇地向他们打听,这江大川和范晓娟怎么就坐到前头去了,那些领导都是来做什么的? 江家人心中焦虑,根本就没有心情回答他们的问题,只能含糊的糊弄过去。 军大衣也没有多说废话,直接进入主题,说明了自己的来历,这时候村里人才知道,范晓娟那个女人不仅把家里的东西全搬走了,还把自家男人给告了。 这种事在那个年代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了,可是在青山村这个比较封闭的小村庄里,可是头一份,在村里人看来,范晓娟那女人绝对是脑袋里塞了牛粪啊,正常女人,怎么做的出来这种事。 你要是嫌弃男人腿瘸了,你就不跟他过呗,别人也顶多在你背后说你几句,还能把你怎么着了,可是她的做法就是在把江大川往死里逼啊。 而且,江大川套了个劳改犯的名头,江爱国两兄弟都得被牵连,以后想当工人,想当兵都过不了政审那一关,两个孩子的前途全都毁了。 世界上怎么还有这么狠心的妈啊,这下子,所有村里人看范晓娟的眼神都不对了,连村里那些同样从小邱村嫁过来的媳妇都被人用异样的眼光洗礼了一遍,仿佛她们会是下一个范晓娟似得。 范晓娟如芒刺背,坐立不安的向大家讲述了她控告江大川的理由。也就是很多村民在那天晚上看见过的那一幕。 范晓娟说完,还指了几个当日在场的村民,让他们帮忙作证。 所有被范晓娟点到名字的村民心里都是骂娘的,这种事情得罪人不说,还没有任何好处。革委会的人都说了,要是做伪证被查出来是以同伙罪论处的,他们就是同情江大川,也不能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啊,只能支支吾吾的把那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很好,这么多社员都作证了,江大川的罪行基本也能确认了。江大川,你可有什么不服的地方想要反驳啊。” 军大衣喝了口热茶,面带微笑地朝江大川问道。 范晓娟的背脊挺得直直的,浑身僵硬,不敢朝身侧看去。 江大川沉默了良久:“我认罪,接受组织的惩罚。” 军大衣对江大川的配合很满意,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我大概清楚了,等我们回去和党委商量一下,看怎么处置江大川才合适,如果不意外的话,五年的劳改是没跑了,鉴于江大川认错态度良好,我会和组织商量,将处罚放轻点的。这段时间,江大川就留在村里养伤,等伤一好,组织的判决也就下来了。” 五年劳改,现场的村民听到这段话,一片哗然,几个番薯而已,居然要判这么多年,村民一想到每次收割后自家孩子还会去稻田里捡稻穗,去番薯田里挖没挖干净的小番薯,顿时就慌了,想着以后可千万不能让孩子这么干了。 这个时代,法律还不完善,渝川县根本就没有独立的司法审判机构,很多案子都是党委、政府和法院一起商量定罪的。这也是为什么军大衣说要回去和党委商量的原因,光是革委会,还没办法定下江大川的罪责。 江一留很意外,江大川为什么没有攀扯范晓娟,难道他心里还有那个女人?这完全不符合他那个二叔的脾性啊。 江爱国的双目赤红,多少次想冲上去,却被江大海拉了回来,用手把他的嘴捂住,江爱国的牙齿就狠狠咬在江大海的手掌上,江大海也咬牙忍着。 最后还是江一留看不下去,直接在江爱国的耳边来了一句:“你要是想让你爸更难做,你就上去吧。” 江一留的话说完,江爱国挣扎的动作才轻下来,江大海缓缓松开禁锢他的双手,看了看手掌上深深的牙齿印,叹了口气。 江爱国抱着头,将脸埋在膝盖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江爱党双眼迷茫,看了看远处的爸爸,又看了看自家大哥,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连和两兄弟最不对付的江二妮都没再开口嘲讽,看着两兄弟的眼神多了一丝同情。 革委会的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临走的时候,莫大栓给领头的军大衣送了两只肥硕的母鸡,说是感谢领导莅临指导的谢礼。看军大衣的脸色,应该是非常满意的。 当天晚上,江老头就让老婆子从自家的院子里拎了两只母鸡给莫大栓送过去,他明白,莫大栓的做法,也只是为了让那些人对江大川的处置轻点罢了。 这件事上,苗老太一点都没有心疼,抓了两个最肥的母鸡,给莫家送了去。 范晓娟一行人走的时候十分狼狈,在经过出村的小树林的时候,被不知道从哪扔过来的粪球砸了一身,身上干净体面的衣服上顿时污臭不堪。等他们跑过去的时候,人早跑了,根本就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只能互相埋怨着,逃命似的匆匆离开。 当天晚上,大家都在吃饭的时候,江爱国就独自一人呆坐在院子里,任凭大家怎么叫他他都不理,连江大川的话都不管用。 苗老太没有办法,只能给他留了两个馒头用灶头的余火闷着,让他自己想吃的时候自己拿。经过几天这件事,大家的心情都十分沉重,谁也没有心情去哄一个孩子。 冬天的黑夜来的十分早,没过多久,外面就黑压压的一片。 江一留透过屋子的窗户,看着还蜷缩在院子里的江爱国,沉默了半响,穿上大衣去了灶房,将两个还有余温的馒头放在大衣里走了出去。 “你爸要走了,江爱党可只剩下你一个哥哥了,你可千万别把自己饿死了。”说完就将馒头塞进他的手里。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讨厌你。”江爱国抬起头,月光下隐隐看的见他红肿的眼睛,哑着嗓子,对着江一留说道。 “真巧,我也不喜欢你。”江一留笑了笑,一口大白牙在黑夜下闪闪发光。 江爱国离开了江一留进屋的背影,和手里带有余温的馒头,神色莫名,将馒头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第28节 第41章 打猎(三) 江大川的事让青山村的村民都低沉了不少, 都告诫自己家的孩子,对江爱国两兄弟客气点, 千万不要欺负人家,这或许是淳朴的青山村人唯一能想到并做到的事了。 江大川的腿离能下地起码还有一两个月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暂时还不会给他分配劳改的农场,毕竟没有哪个农场有闲工夫养一个伤员。这样一来, 倒也给了大家一个心理过渡的时间。 日子总归还是要过的, 很快, 就有一件喜事冲淡了村里压抑的氛围。 在革委会离开的第三天,野猪再一次下山了,村里人隔天一早去地里的时候, 又有几亩番薯地被野猪翻得一塌糊涂, 埋在地底的番薯被野猪挖出来, 啃得七零八落的,莫大栓只能让村里人把那两块地里完好的番薯挖出来, 其它被野猪啃过的番薯,被送到了牲畜棚里, 给队上的牲畜做饲料。 当天晚上,村里人吃完饭,莫大栓就把人全叫去大队部集合, 商量上山打野猪的事。 冬天进山,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因为这个季节, 山里有很多猛兽都找不到食物,处于饥饿状态的野兽,是十分恐怖的。这也是莫大栓去县城申请猎枪的原因,有了那三把猎枪,遇到熊瞎子之类的猛兽,也能有一拼之力。 村里人都知道其中的危险,却都对上山一事欣喜不已。 这年头家家户户的肉票都少的可怜,每家积攒的肉票大多都是用来兑换肥肉的,那些肥膘会被用来耗猪油,真正吃到嘴里的估计就只剩下一点猪油渣了,根本就过不了瘾。 所以一听莫大栓说要上山打野猪,大家还能留下一半,村里人都兴奋了,恨不得现在就去山上把猪窝给端了。 “野猪是啥味道啊。”一个黑乎乎,拖着鼻涕的小孩看大人都一脸兴奋的模样,好奇的问道。 “还能啥味,当然是肉味了。”一个年级大点的老人一脸回味的说道,他还记得自己年轻的时候,那时候山上的猎物都是随便打的,谁打到就归谁,吃不完的还能卖钱。当年他和村里人一块抓到一头小野猪,那肉吃的叫一个爽,敞开肚子都吃不完。 可惜就那么一次,现在他都有多久没尝到肉味了,老人舔了舔嘴,一脸回味。 “野猪肉有一股腥臊味,做起来可臭了,不过要是做的好,那味道可是一流的。”苗老太看孙子孙女一脸好奇,勾着嘴角,略带矜持地说道。 “没错,我们村子里,也就苗姐做的野猪肉最好吃了,香味能飘出十里地去。”坐在一旁的大婶笑着说道,“等打到野猪,我可得来你们家学学这手艺,省的我家那口子嫌弃我糟践好东西”。 苗老太没有回话,只是看她的眼神,对那人的话十分受用,连背都挺直了些。 大妮几个都没吃过野猪肉,只能幻想着那个味道流口水,江一留上辈子还是江来娣的时候可是吃过的,虽然只有小小一块,可那味道足够让人回味一辈子,他至今想起,嘴里都会不自觉的分泌口水。 江一留对于这次的狩猎,忽然期待了起来。 江大海看着儿子女儿亮晶晶的眼睛,顿时豪气万丈,拍了拍胸脯:“你们放心,我一定多打几头野猪回来,到时候分到的猪肉随你们吃。” 说道随便吃,几个孩子的笑意越发加深,连这些天一直都板着张脸的江爱国都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虽然很快又隐了回去。 “对,奶奶给你们炖上一大锅,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苗老太也没有在这会破坏氛围,老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要走,临走之前也得给他吃顿好的。 “安静安静。”莫大栓站在最前头摆了摆手,还在议论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已经和塘叔商量过了,明天的天气就适合上山,这次打野猪,估计会在山里耽搁几天,而且也不知山里头到底是什么个情况,想去的人自愿报名,等会议结束,到程会计那里报名。十八岁以下,四十五岁以上的就别凑热闹了啊。” “大栓啊,我今年四十六,还有一把子力气呢,我能参加不?”一个瘦弱的汉子笑着说道,看他的身板,不像是四十六的,倒像是五十的。 “二春,就你那身体,连我都比不过,那上山那不就是给野猪送粮食吗!”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毫不留情的说道,顿时全场大笑。 那个叫二春的被嘲笑了也不生气,挠了挠头:“我不就说笑吗,逗大家一乐,哈哈哈。” 大家看他这样子,顿时笑的更欢了。 “队长,这次打到的猎物咋分啊,冬天打猎可不是闹着玩的,随时都会有危险,愿意上山的总得多分些肉吧。” 有插科打诨的,自然也有正经提问的。原本还在说笑的众人听到这个问题,顿时就提起了耳朵,想听听莫大栓的回答。 莫大栓点点头,也早料到会有人问这个问题:“深山里有许多猛兽,愿意上山的都是冒了险的,按照以往的惯例,除了一半上交到县里以外,剩下的一半按人头分给村里人,还有一半平分给上山的村民,这次,这个规定要改改了。” “怎么改?”一个壮年汉子迫不及待地问道,听队长的意思,上山的这次能多分点了! “大家都知道,我们只从县里借来三把枪,光凭这些,打野猪是万万不够的,所以我特地让塘叔陪我们一块进山,他是老猎户,对山上猛兽的习性十分了解,有他在,大家也能安全一点。所以打到的猎物,塘叔必须得多分点。” 莫大栓口中的塘叔就是光瓢的爷爷江塘,也是江城的堂兄,他今年已经六十三了,这么大年纪上山,的确冒了很大的风险。大家交头互耳,对于莫大栓这番话,没有任何意见。 江一留朝大爷爷那里看去,一个瘦小精炼的小老头坐在人群里,嘴上还叼着老烟枪,只是没有点火。光瓢坐在爷爷身旁,看到江一留看过来的视线,咧着嘴朝他挥了挥手,那得意的样子仿佛上山的不是他爷爷,而是他。 江一留眼皮一跳,想起那小子前些天打的那个主意,想着明天可得把他看牢了,决不能让他偷偷溜上山去。 “剩下的野猪肉,留四份按人头分,四份分给上山的村民,还有两份留给贡献大的村民,谁打的野猪多,分到的野猪自然也就多。” “人头只能分四份,那分到每个人头上才多大一块肉啊。” 有胆大的,自然也有胆小不敢让自家男人大冬天上山冒险的,对于这些人来说,按人头分到的肉自然就是他们唯一的收获了,这一下子少了一份,可是不小的损失。 “大柱娘,人家冒险去山上打猎,咱们这些什么都不干的,能分到东西也就不错了,你还挑三拣四的,你要嫌少,叫你家大柱去啊。”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起哄,让一开始说话的老太太羞的脸色通红。其他和她一样心思的人顿时就不敢开口了,仔细想想也对,都是凭白得的野猪肉,能平分四份也不少了。 “行啊,咱们都没意见了,只是这三把猎枪该咋分啊。”有个村民举手问道。 这也是村里人最关心的问题,手上有猎枪,还怕几头野猪不成。 “咋的,这猎枪给你,你会用啊。” 莫大栓对着开口的男子啐了一口,那男子嘿嘿笑着不回话。 莫大栓申请到的猎枪是老式撅把式猎枪,操作还算简单,但是这子弹有限,上头就批了三十颗子弹,平均下来,每把枪就只有十颗子弹,每一颗都得省着点用,可不能让不懂枪的村民糟践了。 “我和村里的干部商量了,这三把枪,一把给塘叔,一把我来拿,最后的一把,就给霍武了,他以前是部队的特种兵,用枪老练,这枪教到他手里,上山的村民的安全也更有保障,还能多打些野猪,这样一来,村里人分到的猎物也就更多。” “大家觉得怎么样啊。”莫大栓对着众人问道。 村里人对江塘和莫大栓拿枪,那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至于霍武吗。 大家转头朝坐在角落里的阮援疆几人看去,视线停留在高大健壮的霍武身上,点了点头,这猎枪到他手里,的确更有用些。能打到野猪才是真的,谁管霍武是什么身份啊。 “好,那就这样了。想去的就去程会计那里报名,记着啊,十八岁以下四十五岁以上的别凑热闹。”莫大栓不放心,再次重申了几句。 大家笑嘻嘻的应声,各家各户围在一起,热烈讨论起来。 第42章 打猎(四) “大海一定得去吗?”就在江家人围在一起讨论的时候, 顾冬梅弱弱地开口问道。 在她看来,自家人口多,即便按人头分,也能分到不少野猪肉, 完全没必要让江大海冒这个风险。只是她自己下意识的忽略了,分到的肉多, 吃肉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苗老太先是皱眉,可是仔细想想,大儿媳妇说的也没有错。 老二伤了腿, 前途未卜, 要是连老大也发生什么意外,那这个家该怎么办啊, 准确来说,江大海已经是江家唯一的顶梁柱了。 “哼,我的儿子要是连这点挑战都怕, 那就是给我们江家丢脸。以后出去也别说是我儿子。” 江城作为江家的一家之主,对这件事有绝对的权威,作为一个曾经刀头舔血, 甚至在战场瘸了一条腿的江城来说,上山打猎只是一件小事,这种小事都做不到, 以后江家交到他手里,还能有什么希望。 “爸,我当然会去, 我还要多打几头野猪,好让家里人吃一顿好的。”江大海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对着江老头说道。 “嗯。”江老头略带满意地点了点头,表情愉悦。 一旁的顾冬梅默默低下头,低垂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满。 好不容易摆脱的二房一下子又黏上来了,江大川是注定要劳改的,他那两个儿子怎么办,还不是丢给他们家照顾。现在自家男人要上山去冒险,那一家却可以舒舒服服躺在家里坐享其成,怎么想都让人不舒服。 可是她明白,现在公婆对江大川可是心疼的紧,她的这番心思绝对不能露出来,只能在心里腹诽,独自生着闷气。 “弟妹你也不用担心,有大武在,不会让大海出事的。”阮援疆看苗老太和顾冬梅的脸色不太好,在一旁笑着安慰道。 对啊,霍武手上可是有猎枪的,而且他的体格一看就很有安全感,不是说他曾经是部队里的兵王吗,保护一个江大海那不是信手拈来。 这么一想,大家心里头都松了一口气,连江一留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微微收紧的眉头放松了点,他虽然无法心无芥蒂地接受与上辈子不同态度的父母,但是他也不希望爸爸出事。 报名的时候,除了少数几乎人家,几乎每户人家都派去了一两个男丁,去的最多的还是江塘一家,除了受年龄限制的男丁,江塘家的男人全都报名了。他们都是从小受到江塘熏陶长大的,对于打猎的技巧手段都了然于心,对于这次上山,早就势在必得了。 最后统计名单,足足有三十七人报名,远远超出了莫大栓的预期,他原本想着只带二十个左右的人上山,因为在山上,有时候人多不不意味着力量大,反而可能是拖累。而且这趟上山可能会花个三四天的功夫,地里的活也不能全落下,还是得留人工作,这样有什么紧急情况,也不至于慌了手脚。 没办法,大伙只能在这三十七人里投票选出了体格最健壮,或是打猎经验丰富的二十人,幸运的是,江大海依然在内。 ****** 第二天一大早,村里的男人就上山了,江一留也很早起来,虽然霍武不在,但是他还是很自觉的开始自己每天的锻炼。 或许是习惯的缘故,每天绕着村庄跑两圈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那么困难了,江一留还多跑了半圈,剩下的半圈选择慢步走回去。 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简直就是在全身乏力时最好的享受,那一种每一个毛孔都张开的感觉,让江一留渐渐爱上了每天一早的锻炼。 等他到家的时候,家里就只剩下躺在江老头老两口屋里的江大川了,因为走了二十几个男丁,地里的任务一下子就加重了,连苗老太都被叫去了地里帮忙干活。至于最悠闲的四妮和阮阮,因为交了新朋友的缘故,一大早就去了莫向芳的家里,一群小姑娘一道玩耍。江一留就这样被无情抛弃了。 其他人都已经吃完早饭了,江一留跑去灶房,掀开大铁锅上的木盖,里头为他留下来的早饭还冒着热气。肚子咕咕叫了几声,很是应景。 “不——不好了——光瓢——光瓢他,他从西山的小路跑,跑山上去了。” 铁柱气喘吁吁地跑来,一手撑着江家的木门,一手捂着胸口,对着坐在堂屋里吃早饭的江一留说道。从山脚一路跑到这,路程不远,但足够让他这么一个懒于锻炼的小胖子,去了半条命。 此时他张着嘴,不断喘着粗气。 昨晚会议结束后,江一留就叮嘱铁柱注意着点光瓢,怕他自己溜到山上去。原本只是以防万一,他没有想到那小子还真的做了这个蠢事。 “除了你还有谁看见了,有告诉那些大人吗?”江一留也没心情吃早饭了,急忙问道。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今天一早听你的话去他家找他,他妈说他一早就出门来找你了,只是我听鱼蛋说见他往西山跑了,就立马跑过来告诉你这件事。” 铁柱喘着气,昨天是小宝让他看着点光瓢的,他觉得有必要来告诉他一声。 “他今天根本就没有来找过我!”江一留想着,光瓢肯定是往山上去了。 江一留在心里估算了一下,现在跑到大人今天上工的那块地,通知那些大人上山找人,一来一回得花上半个小时的时间,这个时间里,光瓢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从他家赶去西山小路只要五分钟,如果他动作快一点,或许可以在光瓢靠近深山前,将他抓回来。 “你现在去地里通知大人,我去西山看看,能不能把人追回来。”江一留对着铁柱叮嘱道,铁柱重重地点点头,转身跑着离开。 ****** 大青山是一座很大的山,最高的主峰高约四千多米,主次峰蜿蜒起伏,几乎整个渝川县都被它包裹在内。 江一留在进山之前,特地从空间内找出了一块布条,将脚踝处用布条紧紧裹紧,不留一丝缝隙。 冬天的枯草堆和石缝里躲着不少冬眠的毒蛇,要是被咬到了,可不是闹着玩的。据村里的长辈所说,大青山早年有不少毒蛇出没,类似烙铁头和五步蛇,一旦被这些蛇咬了,没等来救援,他估计就没命了。 除此之外,他还从空间的生活用品区里找了两把趁手的菜刀,美国的菜刀可不像中国那种粗狂的大菜刀一样笨重,反而像是切水果的小刀,细长轻巧,这点重量刚好适合江一留现在这个年纪。一切准备妥当,他才往山上跑去。 刚入山的地方是一片平缓的坡度,江一留平日里习惯了锻炼,这点坡度对他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为了早点找到人把光瓢带回来,他还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几乎是跑着上山的。 冬天山上植物的树叶都基本掉光了,只剩下孤零零的树枝树干,还有一些树上挂着枯黄的树叶,大风刮过,就窸窸窣窣的掉落一地。 江一留踩着地上的枯叶,走了都快小半个时辰了还是没有见到光瓢的影子,忽然间,在一根低矮的枯枝上看到了一顶灰色的小布帽,上面还打了个补丁,江一留认得出来,这是光瓢的帽子。 既然帽子在这,那就说明他一定来过这里,江一留又鼓起了信心,加快步伐往大青山的更深处跑去。 临走之前,他还不忘拿上了那顶帽子,光瓢丢了帽子,估计现在脑袋早就冻僵了吧。不过这样也好,江一留想着,给他一个教训,也能让他以后少干些不靠谱的事。 ****** “光瓢,你怎么在这里,你没上山呐。”铁柱领着四五个大人往西山的小路跑去,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忽然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光瓢,吃惊地问道。 第29节 光瓢摸了摸自己锃光发亮的大脑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走到了靠近山腰的地方,想了想,又回来了。” “你个死崽子,胆子这么大,居然敢往山里跑了,帽子呢,帽子是不是丢山里了。”听到消息赶来的光瓢妈抹了抹脸上的泪,气呼呼地朝他跑去。 “妈,别打我,我错了,啊,别打我屁股。”光瓢一边跑,一边捂着被他妈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扫把打到的屁股,在村子里到处逃窜。 “好了好了,孩子回来就行了,别打孩子了。” 从地里匆匆忙忙赶来的大人心中也有气,想着教训这熊孩子一顿也好,不痛不痒地劝着,没一个上前制止的。 跑去山上的孩子回来了,所有提着一颗心的村里人都松了一口气,光瓢被揍了一顿,可怜兮兮地被他妈扯着耳朵拎回家,估计等他爸和爷爷回来,还得一顿好打。 铁柱今年也才五岁,脑子里只有一个概念,就是找到光瓢,现在光瓢回来了,任务也应该结束了吧。迷迷糊糊的,忘了上山去追光瓢的江一留,跟着自家老妈回了家。 等到有人发现江一留失踪,那已经是吃午饭的时候了,江一留也不知跑了多远了。 第43章 打猎(五) 江一留捂了捂咕咕乱叫的肚子, 透过枝杈的空隙,可以看到太阳已经高高挂在半空中,现在应该已经十二点左右了,一般来说, 早就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了。 他从空间内拿出一罐鲜奶,又拿出了一袋面包, 找了一块开阔的空地,将枯叶扫到一边,直接坐在地上吃起了午饭。 吃饭的时候他也没闲着, 开始观察起了四周的地形。 无论是这辈子的江一留还是上辈子的江来娣, 都没有进到过大青山的深处,他现在所在的半山腰已经是他所熟知的极限了。 每一个青山村的孩子都会被家长告诫不能去深山里玩耍, 那里有很多猛兽,山里的孩子也没人违背过这一点。 上辈子的江来娣常常跟着几个姐姐进山采野菜,找枯枝, 对山脚和山腰这段距离非常了解,即便是在美国呆了十几年,在踏上这片土地时, 记忆还是原封不动的展现出来。 江一留咽下最后一口牛奶,将牛奶盒跟面包袋收回空间内,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接着往山里头走,还有一条就是原路返回,等和上山救援的大人汇合, 告诉他们这个消息,然后作为还是孩子的他就老老实实回家,等着上山的大人把光瓢给带回来。 从理智上来说,江一留会选择第二条,只是最稳妥的做法。可是从情感上来说,江一留还是想选择第一条。 重生的这五年,除了还是婴儿,无法动弹的时期,其他时间,他几乎都是跟光瓢他们几个待一块的。他虽然总是在嘴上抱怨这几个小屁孩粘人又爱闯祸,可是在心里,光瓢几个就像是他的晚辈,对于那几个孩子,他一直都是以长辈的立场照顾的,特别是光瓢,和他家还有那么一丝亲缘关系,江一留平日里对他的关注也就更多了些。 在江一留心里,这几个孩子的地位可能仅次于被他一手带大的美琳。 思考再三,江一留还是决定往山里头走去。 并不是他鲁莽,而是他知道自己还有一个最大的金手指,就是他的空间,在进入深山的时候,一旦遇到什么猛兽,他还能躲进空间里去。正是因为有这个依仗,江一留才会如此大胆的进山。 不然,江一留苦笑了一声,所有人都是自私的,要不是有这个空间,恐怕他能做的也只是待在山脚,等着救援的大人进山找光瓢吧。他还是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新生。 他已经连续走了好几个小时了,休息了十分钟,捏了捏酸胀的小腿,接着往山里走去。 进山的道路不是盲目走的,江一留一路都在留意那些被踩碎的枯叶,村里的男人今天天还没亮就进山,这么大一群人,走过的道路会有明显的痕迹,那些树叶就是最好的标记。 从秋天开始枯黄的落叶,到了现在这个季节已经变得非常脆了,人的脚步踏上去,可以把一片完整的落叶,踩的四分五裂。二十几人经过的地方,那里的树叶会和别的地方有明显的差异。 江一留一路都留意着碎叶和被折断的树枝,光瓢的爷爷是老猎户,也一定教过他这些,他想着光瓢一定是想去找那个上山打野猪的队伍,跟着前人留下来的痕迹追上去,就一定能找的到光瓢。 ***** 这厢江一留往山里跑,山脚下的人也开始为找他发了疯。 “小宝,小宝。”都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江一留还没见着人影,顾冬梅急的在村子里到处喊人。 “妈,二伯说今天铁柱好像来找过小宝,不知说了些什么,小宝就出去了,你要不去铁柱家问问!” 大妮喘着粗气跟了上来,跟她一块过来的还有苗老太和江爱国。 “对对对,铁柱一定知道,我们快去高家问问。”苗老太被江爱国扶着,一脸焦急地说道。 顾冬梅动了动嘴角,真想大声问一句,江大川是死人吗,就算瘸了一条腿,没道理连个孩子都看不住,可是看了眼婆婆,还是不敢说出口。 现在还是找儿子最重要,顾冬梅就跟着他们一块朝高家走去。 “小宝?他今天没来我家啊,我帮你问问。”铁柱的妈妈朝屋里大喊了几声,铁柱跟着端着饭碗的高老太走了出来,胖嘟嘟的小脸上还沾了一粒米饭。 “铁柱,你知道小宝去哪了吗,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吃饭啊?”苗老太上前对着铁柱问道。 铁柱双眼迷离,显然还没想明白,忽然间就脸色一变,粉嫩的脸颊顿时没了血色,嘴巴一咧,眼眶一红,大哭了起来。 “小宝去山上找光瓢了,我给忘了,哇——” “怎么回事,你给说清楚,什么叫小宝去山上找光瓢了。”顾冬梅挤开苗老太,揪着铁柱的胳膊问道。 他们都还不知道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可铁柱他妈知道啊,她立马就明白了这件事的严重性,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解释了一遍。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忘呢,铁柱妈现在恨不得就把自己的宝贝儿子打一顿,要是江一留出了什么事,恐怕江家人都得发疯,光瓢和她儿子,都得让人家给打死。 “你这死孩子,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早说呢。”高老太当机立断,在江家人动手前,把饭碗放边上,撩起袖子就往孙子的屁股上打去,至于力气的轻重,只有她自己知晓。 整个院子里就是铁柱嚎啕的哭声。 “完了,完了,我的乖孙啊。”苗老太瘫坐在地上,拍着地面大声哭嚎。这都半天过去了,谁知道小宝已经跑到哪了,这山里可都是饿肚子的野兽,他一个五岁孩子,细皮嫩肉的,不是给野兽送粮食吗。 “奶,现在应该赶快去叫村里的大人进山找人,可不是哭的时候。”一院子的女人,都如丧考妣,还是江爱国沉稳些,对着他们说道。 “没错,没错,快去叫人。”顾冬梅就像是个没头苍蝇一样,哪还有心情跟高家人计较,把孩子找回来才是正经的。她都这把年纪了,再生一个压根就不靠谱,江一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儿子了,顾冬梅想了想江一留出生前她过得日子,打了个寒颤。她的儿子,绝对不能出事。 村里人听到大队部的广播,才知道出了这么一件事,昨天报名上山最后却没被选中的男人都自主到山脚集合,其中就有光瓢的两个伯伯。 江塘生了四个儿子,这趟上山的除了他,还有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大孙子,因为江家去的人太多,为防众怒,光瓢还有两个体格强壮的伯伯就没有被选上。 这个祸是光瓢惹出来的,上山找人怎么也少不了他们两人的份。 “二堂婶,对不起都是光瓢那小子惹得麻烦,我们两兄弟一定会把小宝安全地带回来的。”光瓢的二伯江大林愧疚的说道。 站在他身旁的是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光瓢,捂着屁股,哭的涕泪横流。 在知道江一留为了找他进山后,他又被家里人揍了一顿。光瓢压根就没想到自己一个举动会害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对于江一留冒着危险进山找他的行为,光瓢是又感动,又害怕。 在这一刻,光瓢的心里彻底将他当做了自己这辈子最好的兄弟,比亲兄弟还亲的那一种,他在心里发誓,只要小宝安全回来,他以后一定乖乖听他的话,再也不做这种傻事了。 孙子儿子还生死未卜,无论是苗老太和顾冬梅都没有心思搭理这件事的罪魁祸首。 “大林啊,小宝就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把人找回来啊。”江城在一旁对着这个堂侄说道,神色萎靡,面上溢满了担忧。要不是顾忌着自己那条瘸腿,江城恨不得自己上山。 他可怜的乖孙啊,现在一定又冷又饿,还不知道在受什么罪呢。 江大林将侄子扯了回来,没有介意苗老太和顾冬梅的冷脸,这件事错在他们家,他们怎么做他都该受着。 “二堂叔,你放心,我和大森一定把人带回来。”江大林说完,带着四五个村民朝着山里走去。 ***** 江一留的步伐越来越沉重,越进到深山,树木灌丛也就更茂密,幸好有前头狩猎队开辟的道路,江一留沿着被砍刀劈开的灌丛,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去。 时间越久,他越开始怀疑光瓢是否真的上山了,要不是手上的帽子提醒着他,他都快要怀疑铁柱给了他一个假消息了。 江一留捏了捏腿,正想找个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会,忽然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 他是靠近狩猎队扎的营地了吗?那不就意味着光瓢就在前头吗。 江一留咽了咽嘴里不自觉分泌的口水,开始朝香味传来的地方跑去。 第44章 打猎(六) 入眼是一片平坦开阔的空地, 落叶和枯枝都被扫到了一边,空地上搭着两个大帐篷。帐篷十分简易, 用树枝做支架固定, 上头罩着一块军绿色的帆布,帆布的几个角压了几块大石头,防止它被风吹走。 两个帐篷中间的空地上用石块堆积了一个简易的火灶, 上面放着一个铁锅,江一留闻到的那一股奇异的香味,就是从铁锅里散发出来的。 “什么东西。”守在帐篷外的几个大汉举起手上的砍刀,警惕地看着簌簌作响的灌木丛。 “大山叔, 是我。”江一留连忙出声走了出来。 江大山就是光瓢的爸爸,他前头还有三个哥哥, 分别叫大木, 大林, 大森, 等到他出生的时候, 江塘想不出四个木的字了, 干脆给他取名叫大山, 因为山里有很多树。 好多年之后, 江塘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字木森(gua第四声),可是江大山的名字已经叫惯了, 也就没有再改。 现在营地里就七八个人,江一留看了一圈,没有见到他爸和霍武, 心里想着他们可能是去打猎去了。 “你这孩子,怎么一个人跑山上来了,你不要命了。” 江大山看江一留一个五岁的孩子居然往深山里跑,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代他爸妈打他一顿。 江一留早在靠近时将手中的菜刀收了回去,现在就是两手空空的模样。不,此时他手上还有一顶光瓢留在山上的帽子。 江大山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自己儿子头上的帽子,急忙朝江一留身后看去:“是不是光瓢那小子怂恿你一块过来的,那小子呢,叫他出来,看老子不打死他。” 江大山一想,小宝多听话的一个人啊,哪会这么没分寸的往深山里跑,一定是自己那个不懂事的儿子鼓动的。江大山越想越气,额头爆着青筋,拳头捏的紧紧的,一副马上就要爆发的模样。 光瓢没在这? 江一留眉头一皱,难道是他中途从别的小路折回了? 这是最好的结局,就怕他没有回去,而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者迷失在了山里。 “大山叔,我是为了找光瓢才上山的,这顶帽子是我在半山腰发现的,可是直到我追到这,都没发现光瓢的影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中途回去了,如果没有,我担心.......”江一留眉头紧锁,将手上的帽子递给江大山。 “我在上山前已经上铁柱通知村里的大人了,他们应该也上山找了,就是不知道他们走到哪儿了。” 江一留说完这句话一愣,对啊,他怎么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大人的脚程按理是远远高于他的,都过去这么久了,如果大人上山了的话,按理早就该追上他了,到底是大人没上山,还是光瓢可能早就已经回去了。 江一留心里思索着,越发觉得,可能真的是后者。 “那个臭小子,简直就是胆大包天,等找到人看老子不打死他。”江大山将帽子往地上一丢,嘴里叫骂着,眼神却十分着急,显然十分担心生死未卜的儿子。 江一留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可是这也只是猜测,并不一定是真的,在没有见到光瓢之前,他们的心都放不下来。 “小宝,你怎么跑山上来了,就你一人,你不要命了。”身后传来江大海的吼声,江一留还没回过神来,就被一把抓住衣领,揪了起来。 江大海将儿子提起来,上上下下看了一遍,没见到有什么伤口,这才把心放下。 他这个乖巧听话的儿子,这几次做的事都足够吓破他的胆,上次半夜偷溜出门,这次干脆直接进山,他这是打算把这几年积攒的淘气捣蛋一下子爆发出来吗。江大海捏了捏拳头,这次他都忍不住学自家媳妇,狠狠揍他一顿了。只是手举起又放下,终究还是没动手。 他身后跟着的就是狩猎队的其他人了,每个人背后都背着一两个猎物,看样子收获不少,霍武捡起被江大海甩在地上的一只山鸡,走了过来。 他的眼神对上被江大海拎在手上的江一留,明明没什么波动,但是江一留就是忍不住脊背一凉,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江一留老老实实的不敢反抗,只能在心里苦笑,这次好像又闯祸了。 “队长,大哥,光瓢那小子偷溜上山了,小宝是为了找他上来的,这是他在半山腰捡到的帽子,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我现在申请下山,我要去找他。” 第30节 野猪肉哪里有儿子重要,江大山现在可就一个孩子,光瓢能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是被惯出来的。 “胡闹,我是怎么教你们的,等找到人我一定要好好罚他。”走在人群最后头的老头板着一张脸,脸上的皱纹几乎可以夹死苍蝇。 那老人正是江塘,也就是光瓢的爷爷。他穿着一身厚实的羊皮大袄,腰间系着一条绳子,腰上插了一把弯弯的镰刀,磨得极其锋利,隐隐闪着寒光。 “队长,爸,我陪老四下山,现在天快暗下来了,老四一人回去我不放心。”江塘是这次打猎的重要人物,肯定是不能回去的,光瓢也是江大木的侄子,他不能看着不管。 江大山朝大哥感激地看了一眼,转头看向做主的莫大栓。 江大木和江大山都是这支队伍的主力,这两人完美的继承了江塘打猎的手艺,少了这两人,也是不小的损失。莫大栓在心里狠狠骂了光瓢这个不省心的孩子:“你们赶快下去吧,等天一黑,这娃子恐怕就更危险了。” 莫大栓往人群看了几眼,又指了三个村民:“你们陪大山他们一块下山找人,等找着人再回来。” 每个娃娃都是家里人的心头肉,莫大栓扪心自问,今天丢的要是自己的孩子,他也一样会急破胆。 没人反对莫大栓的意见,被点到名的跟着江大山一块整理东西,往山下走去。 “大木哥,你回去记得去我家里说一声,小宝就在我身边,让他们别担心。”江大海对着离开的几人说道。 江大木应下,匆匆离开。 不是几人不想把江一留一块带回去,而是天色快暗下来了,这时候在山间行走是十分危险的,带着一个孩子根本就顾不过来。而且江一留都走了一天的山路了,也不一定有那个力气再走回去。 商量下来,众人只能将他留在了身边到时候仔细看顾着些,十几个大男人,总能护的住一个孩子吧。 “行啊小宝,一个人跑到山上来,胆子还挺大,是个真爷们。”十几个男人整理着打来的野味,除了今晚要吃的,其他都得收拾好了。 血腥味会引来野兽,那些暂时不吃的野味的伤口,得先用黄纸裹紧,再用泥土盖住,防止味道传出去。 一个村人听了江一留上山的目的,一边给野味抹着泥土,一边啧啧称赞。小小年纪就有这胆识,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其他村人也是这个想法,没想到江家这小孙子平日里安安静静的,居然不声不响的就爬上山来了。不愧是江城的孙子,跟他爷爷一样烈性,放早些年,也是个勇士。 “放屁,什么真爷们,我看他就是糊涂。”江塘一边给今晚要吃的野鸡褪毛,一边气呼呼地说道。 “你们几岁,他今年才几岁,五岁的娃娃就敢往山上跑,不要命了,他也就运气好,一路没碰到什么野兽,大冬天的,不小心踩到一条毒蛇就够要他小命了。” 江塘丢下手上的野鸡:“我以前怎么跟你们几个说的,一个两个都当是耳旁风了,光瓢跑山上来了你就追,他糊涂你也跟着犯傻啊,这时候你就该在山脚下等大人,你就顾着光瓢,就没想过你要是出事的话,你爷奶,你爸妈,还有你几个姐姐怎么办。” 江塘感激江一留对自己孙子的真心,他是个好孩子,可是这事干的糊涂,他不能因为感激就不教训他,这次是运气好,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出什么事呢。 江一留看着眼前谆谆教导的老人,心里不是没有感触。他有前世的记忆,可是他忘了在所有人面前,自己只是一个五岁的孩子,前几天刚被打了一顿还是没让他长长记性。现在这么晚了,家里人都急疯了吧。 重生一世,他果然变得有些自大了。明明当时最佳的选择就是在跟到山腰的时候折回去,等待上山的大人才对。这样最安全,也最保险。 江塘摸了摸江一留的脑袋:“以后做事前,多想想家人。大爷这话有些重,你也别生气,等你长大就明白了。” 江塘叹了口气,想到现在还没找到的孙子,压下心头的担忧:“你鲁莽上山是错,回去你爷爷也会罚你,不过你为了朋友上山,这是义,这一点,大爷爷会奖赏你。” “赏啥,我看就得揍他一顿。”江大海看着儿子气呼呼地说道。 “我说赏就赏,小宝虽然鲁莽了些,但是不是我说,他这脑袋瓜子还真是好使,十个你都比不上你这儿子。” 江塘的眼里闪过一丝欣赏,江大海纳闷了,开头不是还在批判小宝一个人鲁莽上山吗,怎么又扯上脑子了。大堂伯该不是担心光瓢急坏了吧。 霍武笑而不语,看了眼老实坐在一旁的江一留,更加坚定了收他为徒的心思,看在他这次还算聪明的份上,回去少罚点,就每天多跑个两圈吧。 其他人不知道江塘为什么这么说,心里好奇,想听听江塘的解释。 第45章 打猎(七) 江塘拿起自己褪了一半毛的野鸡, 接着刚刚停下来的动作。 “你看小宝的脚踝,细心的用布条缠了起来, 裤管和鞋子中间没有一点空隙, 这是为了防止不小心踩到冬眠的毒蛇,被毒蛇咬到。他小小年纪就如此细心,你们说我该不该夸。” 众人面面相觑, 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裤脚,想着是不是也找些布条缠起来。 “塘叔,上山的时候你怎么也不提醒一声,我们也好把脚缠起来啊。”一个村民苦笑着说道, 现在到哪去找布条啊。 “这还需要我说,你们小时候我没教你们?不就是笨吗, 小宝这么小都记得牢牢的, 你们这些大人反而比不上, 大海, 我刚刚那么说你没意见吧。” 江大海摸了摸脑袋, 他也是忘记缠布条的那一个, 可是被夸的是他儿子, 还是忍不住有些自豪。 江塘褪完野鸡的毛, 将内脏掏干净,交给刚刚说话的人, 让他拿去旁边的小泉里洗干净。 他们驻扎的营地就在一个泉眼的边上,这个泉眼是活的,村里那条小河的源头就在这。 “放心, 有我在你们还不需要怕几条毒蛇。”江塘嗤笑一声,看了看那几个没缠脚踝的小辈:“布条我早就给你们备好了,就知道你们肯定不记得我以前说的话了。” 江塘打开自己背上来的包袱,掏出一捆布条递给他们。都是从旧衣服上拆下来的,有些还看得出打过补丁的痕迹。 没有人嫌弃,纷纷接过布条将脚踝缠紧。 “小宝,你再说说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位置的。”江塘还嫌对那些人的打击不够,对着江一留问道。 江一留这时候也明白了,大爷这还是借机在教育村里人呢,没有添油加醋,就将自己的经历讲了一遍。 “你们看,小宝小小年纪,就知道跟着被踩碎的落叶,切口光滑的树枝,压到的灌木丛来判断那是我们走过的痕迹,你们说,我该不该夸他。” 江塘直直看着江大海:“大侄子,你这儿子聪明,将来肯定有出息,你可得好好教啊。”说完又转向江一留:“可是,聪明归聪明,要是仗着这一点,做出像今天这样的事情来,可就不美了。小宝,我这么说你明白吧。” 江一留陷入了沉思,江塘咧嘴:“好了,教训的话回去再说,今天是我们到山上的第一天,今天就让老头子,给大家做一顿好的。” 江塘拍了拍手,气氛顿时就热烈了起来。 要知道,上山打野猪的这段日子,遇到的野鸡野兔之类的野物,都是能打的,中午忙着赶路,他们就只吃了些果腹的干粮,真正等着的,就是晚上这顿大餐。 “也算你小子有福,今天跟这上山,这锅里的东西,你在别处可吃不着。”一说起这个,莫大栓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指着面前的铁锅说道。 江一留沉重的心情稍减,忽然好奇锅里煮的是什么东西,他刚刚就是被这味道吸引过来的。 江塘掀开锅盖,一股氤氲的热气冒气,带着一股不知名的肉香和蘑菇的香气,在场的都是许久没有尝过肉味的,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江一留靠近锅子,探头望了望。 锅里的汤已经煮了许久,但还是呈现清澈如水的模样,切成小块的肉随着沸腾的汤翻滚,一块块蘑菇吸保了汤汁,漂浮在汤锅里。 “这是什么肉?”江一留好奇地问道,他还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的肉汤。 江塘神秘地笑了笑:“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这个就是鼎鼎大名的飞龙汤,早些年可是进贡给皇帝的珍品。” “飞龙汤!”江一留惊呼一声,那不就是榛鸡吗,他可从来没有尝过榛鸡的味道,毕竟在后世,榛鸡已经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了,虽然后面出现了养殖榛鸡,可是她已经去了美国,飞龙汤,一直只存在于他的记忆里。 只是榛鸡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才成为保护动物的呢,江一留看了看一旁的大武叔,将他也盯着那锅飞龙汤,心里松了口气,看样子,现在榛鸡应该还是能吃的吧。 “好了,这汤也煮的差不多了,把碗拿过来,每人都盛一碗暖暖胃。”江塘拿铁勺在汤里搅动了一下,点了点头,又往里头撒了一小把盐,对着大伙儿说道。 江塘一发话,全场一阵欢呼,纷纷哪来自己盛汤的碗,递给江塘。江一留没有碗,幸好莫队长为防万一,多带了一个,就将那个碗给了他。 江一留碗里的肉是最多的,连汤都盛了满满一碗。 “这就是你的奖励,奖励我已经给了,回去你爷爷要是打你,大爷可就不管了。” 这只榛鸡是江塘抓的,没有一个人反对他的分配,端着自己手里的汤碗,拿出从山下带上了的馍馍,将硬邦邦的馍馍放进汤里泡软,稀里哗啦地吃了起来。 “好吃,太好吃了,这飞龙肉咋就这么嫩呢。改明我们多抓些,带回去让村里人尝尝。” 大家伙纷纷响应,他们在山上吃香喝辣,留在村里的人还顿顿苞米粥,烤番薯,想想就觉得不是滋味。 “放心,到时候多抓些野猪回去,让村里所有人都有肉吃。”莫大栓趁机鼓舞大家的士气。 听莫大栓这么一讲,大家都觉得很有道理,大口吃起了碗里的馍馍,吃饱了才有力气打猎。 “暴遣天物。”江塘看着他们的吃法,摇了摇头。江一留注意到他给自己盛了一碗,将剩下的一小锅盖上盖子留了下来。应该是给大山叔几个留的吧,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找到光瓢没有。 “多吃点,爬了这么久的山累了吧,中午饭是不是也没吃啊。”江大海刚刚还抱怨着儿子,现在就开始心疼了,夹起自己碗里的榛鸡肉往儿子碗里放去。 “不用了,我这些够吃了。”江一留将饭碗移开,没有接受江大海夹过来的榛鸡肉。 “诶,好好,爸爸自己吃,你要是不够一定要跟爸爸说啊。”江大海觉得这是儿子孝顺啊,别人家的孩子见着肉眼睛都绿了,自己儿子还知道考虑他,江大海这么一想,顿时什么气都没了。 江一留夹起一块鼎鼎大名的榛鸡肉,它的肉质雪白细腻,放入嘴中,极嫩极鲜,还带着一股蘑菇的清香,明明只加了一点点盐作为调料,却鲜美的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一块吞下去。 江一留咽下嘴里的榛鸡肉,又喝了一口飞龙汤,一股醇香在嘴中迸发炸裂,他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感受着唇齿见交缠荡漾的鲜香,将汤咽入喉咙,飞龙汤的余味,还是久久回荡在嘴中,迟迟不肯散去。 江一留看了看碗里模样朴素的清汤,终于明白世人为什么会对它有如此赞誉了。这时候看了看用馍馍泡汤的大家,大爷说的暴殄天物果然很有道理。 “好喝吧,今个先让你喝这鼎鼎大名的飞龙汤,明天还有好东西等着你呢,咱们这大青山可是好地方,可惜——” 江塘一谈起自己的打猎本领,就忍不住抬了抬下巴,有些得意,可惜,他的这门技术,在现在几乎没有用武之地,空守着这座宝山,看着漫山遍野的野物,却不能动它们分毫,想想就觉得憋屈。 江塘叹了口气,随即眼里又冒出一丝火光。怎么着,这次难得进山,一定要吃他个痛快。 江一留听大爷这么一讲,对接下去的日子也就更加期待了。 一碗飞龙汤,即便吃的再仔细,还是很快就消灭完了。这时候架在火堆上烤着的野鸡已经开始散发出阵阵扑鼻的肉香。野鸡的表皮已经被烤制的金黄酥脆,不时有油脂从野鸡身上滑落,流向火堆中,噼里啪啦一阵做响,香味也更加明显了。 江塘从自己随身带着布袋里,掏出一个罐子,里面装着的是他自己调制的酱料,拿出一把刷子,沾着酱料就往烤鸡的表面刷去。一股香甜带着微酸的香味瞬间弥漫在空气中。 江一留咽了咽口水,摸了摸有些鼓起来的肚子,觉得自己还能在吃些。 “爸,莫队长,我们回来了。” 众人听到响声回头,刚走一两个小时的人居然回来了,难不成是找着人了? “我们还没走到山腰就看见了上山来找小宝的二哥和三哥,他们说光瓢早就吓得下山了,只是铁柱这孩子忘了小宝上山来找光瓢这事,等吃午饭了,二婶发现小宝不在家,大伙这才知道事情的始末。” 江大山笑着说道,儿子没事他也就放心了。 “我们知道消息就马上回来了,我已经跟二哥他们说了,小宝在我们这,让他们趁天还没黑赶紧下山回去跟二叔二婶他们报平安。”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大家伙总算松了一口气。江一留的心也算是安下来了。 “你小子,山下人找你都找疯了,以后可别这么鲁莽了,光瓢那小子我也饶不了他,回去看我不往死里揍他。” 江大山拍了拍江一留的脑袋,告诫到。 江一留苦笑,原来是铁柱忘了他上山去找光瓢了,怪不得一直没人上山,他只记得自己现在是假的五岁儿童,却忘了铁柱是真五岁娃娃,让他传话,怎么可能靠谱呢,当时就该跟二叔大声招呼。 不过,江一留心里明白,自己对那一家还是心有芥蒂,怎么可能主动和二叔搭话呐,难道他当时真的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吗。只是过于自负罢了。 江一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我今年五岁,我还是五岁孩子,从今天起,他可得牢牢记住这条铁训。 第46章 打猎(二合一,二更补在这一章) 吃过丰盛的一餐晚饭, 所有人都捂着肚子,餍足地看着那一地连骨头都被咬的碎碎的烤鸡残骸。 江塘将所有食物残渣收了起来, 在附近的一棵大树底下挖了坑, 将它们埋了起来。 “这些食物的气味容易引来别的食肉动物,在山上过夜,一旦吃完这些食物, 就要及时将它们掩埋。” 江塘说完又开始往他那个百宝袋里头掏去,拿出一个黑色的小布袋,露出一个十分神秘的笑容,眼角的皱纹都皱在了一块。 第31节 他从黑袋里掏出两坨黑乎乎的东西, 往火堆里一丢,顿时一股刺鼻的臭味弥漫在了空气中。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江一留将脸埋在膝盖上, 有些好奇大爷刚刚丢进火堆里的东西。 “塘叔, 你这是丢了啥啊, 这么臭。”莫大栓率先问了出口。 江塘看着大家的表情, 面上闪过一丝得意, 拿着树枝拨了拨火堆, 使得火焰冒的更高了些:“这可是黑熊和老虎的粪便, 点了它, 那些弱小的食肉动物就不敢靠近,即便是黑熊和猛虎, 过来也会掂量掂量,这样一来,我们晚上也能安全些。” 江塘看了看少了两坨粪便, 一下子空了小半的黑布袋,面上惆怅:“老头子积攒了这么些年,也就找到这些,这可都是宝贝啊。”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在看自己的爱人呢,心里一阵恶寒。 有了江塘的这番话,大家的精神更振奋些,觉得四周黑压压的环境也不那么吓人了。 江塘的动作还没完,大家还记得为了煮汤烤肉特地用石头垒起来的土灶吗?江塘将土灶的火熄灭,将石块一块块拨了出来。 “每个人都拿一块石头过去,用布裹紧,这就是大家今晚最好的暖壶了。”江塘说完,拿起布袋里一件单薄的衣服,小心的将石块裹紧,抱紧怀里,发出一声舒爽的叹息。 “好暖和,今晚有了这个,就不用担心冻僵了。”莫大栓笑着照江塘的话做,抱着这粗制却滚烫的暖石,对着江塘比了个大拇指。 因为是上山打野猪的缘故,他们不能随身携带太多东西,被子是两三个人合盖一条的,人多挤在一起也更暖和,只是肯定没有家里的火炕来的舒适。有了这简易暖石,这大冷天的夜晚大家也能好过些。 所有人都纷纷向江塘道谢,江塘眯着眼,享受着大家的称赞,显然心情很好。 当天晚上,轮流守夜的人怀里抱着一块暖石,脚上烘着一块暖石,热度稍减了就将石头放回火堆里,用烤热的石头替换,一点都没有被山间的寒风冻着。 睡觉的人躺在遮风的简易帐篷里,几个人挤一条被子,又有暖石取暖,更加冻不着了。舒舒服服的度过了山间的第一个晚上。 江一留睡在江大海和霍武的中间,两人正直壮年,是火气最旺盛的时候,加上两人将自己那块暖石放到了江一留的怀里,第二天一早,江一留是在两人怀里热醒的。 摸了摸肚子上的石头,居然还带着微微的热意。 这就是生活的智慧,在山脚之下再普通不过的一个老人,到了深山里反而如鱼得水,将他们所有人都比了下去。 江一留看着坐在不远处早就醒来的大爷,忍不住感慨道。 接下去的两天,一行人仿佛置身于天堂,餐餐都有肉,江塘是山里的大师,同样的野物,他能烹煮出不同的味道。让大家大饱口福。江一留甚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一碗蛇羹,还意犹未尽。知道知道自己吃的是什么的时候,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抖了一地。 大家吃吃喝喝,身后的背囊里早就装满了山鸡野兔,只是此行的最大目的——野猪,还丝毫没有踪影。 “塘叔,你说这野猪到底去那儿了,我们已经上山这么多天了,还没找到野猪的影儿。”莫大栓有些急迫,这些天,山上的气温越来越低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下雪,一旦下雪,这山上就危险了。 在深山里,不能永远驻扎在同一个地方,现在大家伙正背着所有的家当,一边寻找野猪群的身影,一边寻找今晚的驻扎地。 江一留背上也背着一个小包裹,肚子微凸,回味着早上那一锅野鸡粥的味道,他老老实实地跟在大家的身后。 上山这三天,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胖了起来,不仅仅是他,在场所有人的精神面貌都有所变化,以前待在村里,顿顿苞米粥,杂粮馒头,一个个面黄肌瘦的,脸上带着一股菜色。现在个顶个的精神饱满,要不是记挂着山下的妻儿,恨不得这辈子就留在山里了。 想想这次狩猎完以后,他们就不能随意捕捉山里的野味了,还真叫人失望。 江一留现在十分听话,规矩大人的指示老老实实地走在人群中间,他的身旁是拿着砍刀的江大海,和腰间别着匕首,手上拿着猎枪的霍武,十分安全。 在打猎这件事上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毕竟野猪不会和人比脑子,他现在这个小身板碰上任何一头小野猪,都只有被啃的份。这些天大家已经教导过他,只要一遇到猛兽,他就只要负责一个劲的往树上爬就成了,不给大家拖后腿,就是他最大的贡献。 “别动——” 莫大栓的话音刚落,江塘就蹲下身,举手示意身后的队伍停下来。 “塘叔,怎么了?”莫大栓压低声音,紧张地问道。 “这是野猪的粪便,还是湿润的,说明野猪刚从这里经过,而且看着脚印,经过的野猪还不在少数。”江塘蹲着身,用树枝拨动着身前的一堆粪便说道。 粪便,又是粪便,这塘叔是跟粪便较上劲了。 身后众人的脸色有些青,显然这些天,那几坨刺鼻的野兽粪便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嗷——嗷——”低沉的吼声,灌木丛窸窸窣窣地抖动着,隐约还能听到动物跑动的声音,咚咚咚,数量还不少,甚至大家伙都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 “小宝,快爬到树上去。” 霍武将枪一提,一手抱起江一留,将他抱到身边最粗的一棵树上,江一留也没愣着,抱紧树干,蹭蹭蹭地爬了上去,小心地将双腿跨坐在最粗的树杈上,身子紧紧贴着树身,透过枝杈看着下头的场景。 两头牛犊子一样大小的野猪,从灌木丛里挤了出来,浑身漆黑,那一身厚实的鬃毛上裹满了泥浆和枯叶。在这两头野猪出现后,又有十几头野猪沿着被它们压扁的灌丛,走了出来。 十几头野猪,红着眼睛,看着眼前这群不速之客,发出威胁的吼声,那一对尖长的獠牙,散发着阵阵寒光。 野猪不同于家猪,它们喜欢在泥水中洗浴,每天在粗糙的树皮、岩石上摩擦自己的身体,把皮肤磨成坚硬的保护层,一般的武器,很难刺破它们那一层厚实坚硬的皮肤。这也是莫大栓为什么要去公安局申请枪支的原因了。 野猪的獠牙十分锋利,它们需要靠那对獠牙拱起泥土,吃到埋藏在地底的食物,埋藏的很好的花生,红薯之类的农作物,也逃不过野猪的摧残。这也是为什么农民这么讨厌野猪的缘故。 “砰——” 江塘还没说话,莫大栓率先开枪了,只是枪法不准,一枪打在了最早出现的那头野猪的后腿,不仅没有将野猪打死,反而激发了它的凶性。大吼一声,朝着众人扑来。原本胶着的两方瞬间交织在了一起。 村里的汉子常年在地里劳作,最不缺的就是那一把子力气。这次挑选出来的二十人,又是村里最强壮的,手上拿着砍刀,朝野猪群砍去。只是野猪的皮厚,他们这些砍伤顶多让野猪更加疯狂。 “别砍背,找机会砍它们的肚子和脑袋。”江塘抽出空来提醒道,他手上也有猎枪,只是现在一群人跟野猪都挤一块了,他可没有那么好的枪法,保证自己不打到人,只能用手上的砍刀。 江一留躲在树上,看着越发疯狂的野猪群,为下面的人捏了一把汗。不过他很快就没办法关注别人了,他自己就被一头小野猪盯上了。 那头野猪是野猪群里最小的野猪,不过即便是最小的,也比江一留大了一圈,她注意到了躲在树上的江一留,围着大树转了一圈,开始不断用侧身撞击大树,想把树上的人给撞下来。 江一留差点掉下去,紧紧用四肢缠紧树身,不敢松手。 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万一这棵树真的被撞断了,他不被野猪咬也会被摔死。江一留静下心来,拿起背上的包裹,趁没人注意,塞了几个超市健身器械区的哑铃进去,抱紧包裹,紧紧盯着树下,看着野猪再一次朝树干撞去,将包裹往下一丢。 “嘭——”几十斤的重量,那头野猪的脑袋顿时就被砸的稀烂,身子抽搐了几下,不再动弹。眼前的危机总算解决了。 “砰——砰——砰——”还没等江一留松口气,就被接连的枪声震惊,转头朝大人和野猪群搏斗的地方看去。 霍武半蹲在地上,拿着猎枪,毫不犹豫的朝着人群和野猪胶着的方向开枪,眼神坚毅。随着枪响,一头头野猪趴倒在地上,没有一丝动静。 微皱的眉头,紧闭的双唇,江一留趴在树上,只能看见他没被帽檐遮住的刀削般的下颚。看着他果决的动作,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简直就是神枪手啊。 江塘眼睛一亮,从莫大栓手里抢过他的猎枪,连带自己的,全往霍武的方向抛去。霍武用光自己的子弹,拿起江塘抛过来的猎枪,接着朝野猪群射去。 几乎每一声枪响,就会有一头野猪倒下。等枪声停下,周围已经没有一头会喘气的野猪了。 众人面面相觑,看了看手上毫无用武之地的砍刀,又看了看倒了一地的野猪尸首,说好的打野猪呢,他们到底是干啥来了。 “好你小子,不愧是当过兵的,这枪法就是和我们不一样。”江塘率先打破这沉寂的氛围,笑着走近霍武,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所有人如梦初醒,看着站起身的霍武,那眼神已经不是狂热可以形容的了。他们压根就没有想过,这个一直埋头在地里干活的男人,上山以后也沉默寡言的男人,居然会给他们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毫发无伤,他们就收获了一整个野猪群,这简直就像在做梦一样。 这些人中,最开心的就要数江大海了,原先自家儿子这段日子每天早早起床锻炼,他还有些心疼,可现在看到霍武的本事,恨不得直接将儿子塞他怀里。小宝要是能从霍武身上学到点本事,以后部队招兵,进去不就是轻而易举的事了。 江大海嘿嘿笑着,似乎已经看到自家宝贝儿子,一路从小兵到营长,走向人生巅峰的场景了,看着霍武的眼神,冒着熊熊火光。 诶,怎么前些天就让他们搬回牲畜棚了呐,江大海毁的肠子都青了,心里想着,下山以后,他可得看着点小宝,这么好的晨间锻炼,可得让他好好坚持下去。 地面上的威胁已经没有了,江一留抱着树干,从树上爬了下来。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压在野猪头上的包裹里的哑铃收了回去,又随手从身边捡了几块石头塞进包裹。 “这是——” 大家看着江一留艰难地拖着一头比他还大些的野猪过来,惊呼地问道。 “刚刚我躲在树上,被这头野猪发现了,幸好我在上树前偷偷藏了几块石头在包裹里,把这头野猪给砸死了。”江一留面不改色地说道。 江大海背后一阵冷汗,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自家儿子居然差点被野猪攻击了,想将儿子抱起来,仔细检查一下他全身,却被那非同寻常的重量吃了一惊,小宝有那么重吗? 江一留笑了笑,将背上的包裹甩在了地上,嘭的一声,将湿软的地面砸了一个小坑出来,包裹里的石块也显露了出来。 “包裹上沾了血,里头的东西估计也被野猪学浸透了。”江一留面带惋惜,心里却十分冷静,他刚刚特地在石块上沾了野猪的血,再将它塞到包裹里,一切都无缝。 没有人怀疑,纷纷赞叹他的冷静机智。 “塘叔,我算是服了,你说的话没错,我们这群大人还真比不上小宝这么一个五岁的孩子来的聪明。” 他们五岁的时候遇到这种事,早就吓得腿软了,哪里还会记得上树之前拿些石块在包裹里。现在出了霍武,小宝就是他们这群人中,唯一一个亲手打到野猪的人了。 作为大人,忽然间有些惭愧啊。 江大海看着众人欣赏赞叹的模样,比江一留本人还开心,咧着嘴,笑的一脸得意。这么聪明的儿子,可是他的种,别人羡慕不来的。 江一留有些汗颜,他这纯粹是作弊,他本人可真不像大家说的那样聪明。可是这时候,他也只能害羞的笑笑,一副被大家夸的不好意思的样子,躲到了江大海的身后。 “好了,你们别逗小宝了,我们得快点把野猪拖回山下,时间越久,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猛兽就越多。” 江塘正了正神色,指着那一头头倒在地上的野猪说道:“等会大家就随变吃些干粮垫垫肚子,天黑之前,我们一定要回到山脚下。” “塘叔说的没错,野猪也杀了,现在我们得赶紧回去了。”莫大栓跟着应和道。 大家也知道这事的严肃性,纷纷动了起来。 等大伙一块搬动野猪的尸首,才发现霍武枪法的精准,几乎每一颗子弹都从野猪的眼睛里穿过,脑袋里被炸成一堆浆糊,可是野猪身体的表皮还是完整的。 野猪皮保暖性好,又厚实耐磨,做护具或是护膝之类的保暖用品是最好不过的了,这里有将近二十头野猪,那能做多少护膝出来啊。 唯一的败笔可能就是他们一开始在野猪身上砍得那些伤口了,不仅没有伤到野猪,反而破坏力野猪皮的完整性。 大家苦笑着将野猪聚到一堆,清点起来。 “一共有十八头成年野猪,六头小野猪,加上被小宝砸死的,一共二十五头,比我们刚刚粗略估计的还多了些。” 看着堆成小山的野猪,大家都笑的合不拢嘴,这么多野猪肉,没人都能分不少呢。只是这么多野猪,怎么拿回去,这还是个问题。 要知道,成年野猪一头大概有120-150公斤,七头小野猪每头也有六七十公斤的重量,他们总共也就二十人外加一个孩子,怎么才能把野猪扛回去呢。 大伙都将视线转向了江塘,在山上,还是他最有办法。 江塘往四周环顾了一圈,看到灌丛里枯黄的藤蔓,灵机一动。 “大家快点编织一个毯子出来,将野猪放在毯子上,拖回去,一人拖一头大野猪,小野猪就一人拖两头,力气大的多拖点,我们还有其他的野物。” 江塘这个法之很好,所有人都开始动了起来。 打猎霍武是好手,可这种山里人才会的编绳技巧,他还真就抓瞎了。 这种时候不刷好感度,更待何时。 其他人的动作很快,搓完草绳开始编织了起来,很快就毯子的雏形就在他们手下呈现。霍武闷不做声地看着江大海的动作,两只大手慌乱地跟着一块动了起来。可是往日里最灵活的双手这时候压根就不听使唤,别人编的是熨帖的草席,他编的是一团乱七八糟的乱麻。 霍武看着手里那一堆不知道是什么形状的草席,满脸黑线。 正当他打算厚着脸皮向江大海请教或是让他帮忙编织一块席子的时候,江一留就将自己编好的席子递了过去。 因为是用来拖野猪的缘故,席子的网眼不需要很密,只要够结实够大,能放的下野猪就行。 作为一个上辈子干惯了家务活,动手能力破表的女人,江一留不仅能独自将翻花绳翻出巴黎铁塔的造型,编织草席这项技能,也完爆了这群粗手粗脚的大汉。 江大海几人编织的草席只是勉强入眼而已,江一留递给霍武的那个草席,每个网眼大小一致,整整齐齐的排列在席子上,结实完整,不易变形,同样的席子放在一起,立马有了一种高定和淘宝摆在一块的惨烈差距。 “师傅,这是作为徒弟孝敬你的。”江一留恭恭敬敬的将手上的席子递上,霍武轻轻咳嗽了一声,把自己手里那堆乱麻丢到一边,脸上闪过一丝笑意。 江大海在那编织着还剩一半的席子,眼里闪过一丝嫉妒,自家儿子编的席子,居然不是给他,而是给了别的男人,心好痛啊。 第32节 江一留没有理会江大海的神色,接着砍了一堆枯藤,将它搓成坚韧的麻绳。山间的小路有很多尖利的石子,草席很容易就会滑破,多做几张席子,可以预防不备之需。 大伙的速度很快,只花了大半个小时的功夫,每个人都编了两三张席子,等到附近找不到枯藤了,才停下手上的动作。 “好,大家赶快把野猪放到席子上,把它拖到山下去。”江塘锤了锤有些酸痛的腰背,指挥大家的行动。 江一留也没闲着,在大人忙着搬野猪的时候,拿了些重量轻些的山鸡野兔放到席子上,准备拖下山去。 拖野猪可比背野猪轻松多了,但也轻松不到哪里去,到了午饭的点,大伙都只是拿出早就冻得硬邦邦的馒头,边走边吃,再累也不敢停下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在上山呆的时间越久,也就越危险。 “回来了,上山的人回来了。”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江一留一行人刚到山脚,就看见了几个刚下工,从地里往家里走的村民,看着他们一个个完好无损,后头还拖着一头头死的不能再死的野猪,纷纷欢呼着往村里头跑去。 莫大栓刚想把人拦下来,帮他们把野猪运回去呢,人就跑了个没影。 到嗓子眼的话咽了回去,一伙人早就已经精疲力尽了,哪还有力气把野猪拖回村里,莫大栓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刚刚跑掉的那些人,打算在之后几天,给他们穿一个小鞋,就是这么任性。 幸好,他们没有烦恼多久,整个村里的人都接到了消息,从家里朝着山脚跑来。 那可都是野猪,都是肉啊。 跑在最前头的是江家人,江一留一眼就看见了一瘸一拐,脚步却比其他人都快的爷爷,还有紧紧跟在他身后跑来的奶奶,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小宝,奶奶的小宝诶。”苗老太一把将小孙子搂到怀里,心肝啊宝贝疙瘩啊叫个不停。江一留被紧紧抱在怀里,都快喘不上气来了。 “哼,回去再教训你。”江城冷哼了一声,面上却是压抑不住的开心。 江一留就像是一个礼物一样,被家里人递来递去,几个姐姐都仔仔细细将他检查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不仅没瘦,反而还胖了。都开心地笑了起来,这么多天提着的心也总算放了下来。 “好多野猪啊,这是把一个野猪群给端了吧。” “队长,啥时候分野猪啊。” 之后赶来的人,要么和上山的亲人打招呼,要么就挤向莫大栓,询问这些野猪的事情。一会功夫,野猪群和莫大栓就被村里人围地水泄不通。 “别挤,别挤。把野猪抬回大队部去,咱们今晚就分肉。”莫大栓勉强站住身,挥了挥手大声喊道。 “主席万岁——”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欢呼,所有的人面上都带着笑意,不用莫大栓吩咐,就自发的将野猪扛了起来,风风火火地朝大队部赶去。 “吃肉喽,吃肉喽——”小孩子虽然扛不动野猪,但也知道分肉是多么快乐的一件事,围着抗野猪的大人一阵欢呼。 以往安静的小山村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所有人都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笑闹着朝大队部赶去。 第47章 分猪肉 大队部前的空地上点了数十盏煤油灯, 将一大片空地照的如白昼一般,二十几头大野猪就被平整堆放在空地上, 所有村民围聚在一旁, 眼神就没从野猪上移开过。 十八头大野猪,七头小野猪,其中有一半是要送到县里去的。 “队长, 一共二十五头野猪,给县里交一半,要不就交七头小野猪五头大野猪呗。”一共村民在一旁插话道,这大野猪可比小野猪重多了, 还能多分些肉呢。 “就你聪明,当城里人都是傻子。”莫大栓啐了他一口, 指了指其中八头大野猪, 五头小野猪:“把这几头搬到一旁去, 明天一早我就送城里去。” “队长, 哪里用的着这么多, 县里又不知道我们打了这么多野猪。”村里绝大多数人都有些不情愿, 他们冒了这么大的险上山打来的野猪, 就这么凭白便宜了别人, 想想就有些憋屈。 “你们懂什么。”莫大栓没有搭理他们,自从范晓娟这事后, 他就长了个记性,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哪天有人不满他这个村长了, 把这事往上一告,那就是铁证。 而且,莫大栓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送上去这么多野猪肉,县里也总该有些表示吧,他可是听说了....... 不过,那件事莫大栓还没有把握,还是不打算告诉村里人了,省的到时候空欢喜一场。 “好了好了,大家保持安静,每家每户派一个代表出来,等处理好这些野猪,咱们就开始分肉。”莫大栓站到桌子上,一手拿着一个扩音喇叭,最后两个字话音刚落,全场就爆发了一声欢呼。 野猪不像家猪,不能烫熟了再去毛。野猪的皮有大用场,必须事先连毛带皮的剥下来。村里人三三两两一组,热火朝天的给野猪剥皮。 大伙儿都还没吃饭,一想到即将到手的野猪肉,咽了咽口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剥皮破腹取内脏,这都是农家人做惯的事,没多少功夫,在大家齐心协力的合作下,野猪就被处理的干干净净了。 十头大野猪,两头小野猪,去掉皮毛内脏,用称粮食的秤砣称了一下重量,足足有一千二百三十四公斤,其中的四份是按人头均分给村民的,青山村一共有四十三户人家,老人孩子全算上一共有二百二十七个村民,平均下来,每人还能分到两公斤左右的猪肉。对于村民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特别是家里孩子多的,例如江家,简直就是乐开了花。 苗老太在心里估算着自家能分到的猪肉,眼睛眯成一条缝,乐的合不拢嘴。 “队长,我们家能不能不要猪肉了,我想用分到的猪肉换一副野猪肚。”就在大家都喜气洋洋地讨论的时候,一声怯弱的女声打断了众人的谈话。 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单薄的冬衣,枯黄瘦弱的高个女子。她的身高大约有一米七左右,在这个缺少营养的年代,一般男人都没有她来的高,正是如此,细竹竿一样的身材,配合着颤颤巍巍的身姿,显得格外醒目。 她看到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到她的身上,缩了缩肩膀,恨不得将脑袋埋到胸口,后悔说了这么一番话。 野猪肚可是个宝贝,因为野猪的食性很杂,竹笋草药鸟蛋蘑菇,野兔山鼠毒蛇蜈蚣,只要能吃的东西野猪都能吃下肚。长期在各种中草药浸泡下的野猪肚,蕴含着丰富的微量元素,对于胃部疾病,有着显著的功效。 江一留记得她,她的名字叫做姚芳,也是个可怜人,她出生于邻村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在十六岁的时候被她爸妈嫁到了青山村,说是嫁,其实应该说是卖。 她的夫家姓莫,按辈分她也算是莫大栓的表侄媳,只是这关系很远了,江姓和莫姓是村里的大姓,正要论起关系来,几百年前都是一个祖宗。 姚芳既幸也不幸,娶她的那户人家只有一个独子,可惜是个傻子,因为没有人愿意嫁过来,他们家才会答应姚家出的价钱,将姚芳娶回来。 莫家老两口都是良善人,因为觉得愧对她,对待姚芳就像是亲生女儿一样,莫家那个傻子除了呆了点,平日里也能做些力所能及之事,还能做点小活赚点工分,不像别的傻子一样疯疯癫癫到处闯祸。 姚芳一点都不嫌弃痴傻的丈夫,每天都会把傻子收拾的干干净净,给他剪头发修指甲,平日里还会耐心地教他一些生活常识,所有人都艳羡莫家娶到了一个好媳妇,莫家也感激这个好媳妇,有什么好东西,总是记得给姚芳留一份。 嫁到莫家,姚芳的日子反而生活的更滋润了,一家四口,倒也其乐融融。 两年后,姚芳生了个儿子,健康活泼,把莫家老两口乐的不行,眼看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有一天,傻子失踪了,等被人发现时,已经是一具尸体,漂浮在河面上。 莫家的老头子受不了打击病死了,莫家老太太的身体也垮了下来,瘫倒在了床上,吃喝拉撒都得让人伺候,一个家,彻底的毁了。 这些年,姚芳既要照顾老的,又要照顾小的,有些人看她年轻,劝她改嫁,可惜都被她回绝了,没有一户人家,愿意让她带着婆婆和儿子嫁过去,只能自己咬咬牙抗下去。 前些年,姚芳的父母还闹到村子来,想把姚芳带回去,说是给她相看了一户人家,彩礼都收下了,那是村里人第一次看这个温顺的小媳妇爆发,拿着菜刀从家门口,追了娘家人一里路,从那以后,再也没见她娘家人出现过。 江一留会记得这个女人,除了她们曾有一样悲惨的家庭,还有就是姚芳的儿子——莫东来。 江一留看了看那个站在人群中的妇人,垂下了眼眸,低声不语。 “算了,队长,你就当我没说吧。”姚芳搓了搓衣角,小声说道。 野猪肚那多珍贵啊,他们一家三口人,加起来也就六七斤的猪肉,哪好意思用这些猪肉,换一副猪肚啊,姚芳想到儿子每晚捂着胃在炕上辗转反侧,还对她佯装没事的表情,紧紧闭住住酸涩的眼睛,在心里暗骂自己是个没用的妈。 “拿去吧——”莫大栓挑了一副最小的猪肚,这副猪肚的疔很少,疔是猪肚里的肉芽,疔越多,代表猪肚的功效越好。 可是就是这样,姚芳就已经感激地不行了,接过小猪肚,对着莫大栓连连感谢,又对着村里人深深地鞠了三个躬。看她喜极而泣的模样,原本颇有微词的村民也不好意思开口了。 这姚芳,实在是难啊。 “你这猪肚是要做给家里人吃吧,你先让他来我这看看,我给你配一剂药方,配合着野猪肚,可能功效更好些。”白昉丘慈眉善目地对着姚芳说道,野猪肚要是用不少,照样没什么功效。 姚芳听了白昉丘的话,惊喜地连连点头。 这只是分肉的一个小插曲,所有人都满心火热,等着莫大栓接下去的分配。 “我们这趟上山,大家可能不知道,这一群野猪,全是霍武兄弟的功劳,我们几个,一点力都没出,这野猪就全被他一人打死了,这么一来,我之前说的分法就有点不厚道了。” 除了一块上山的,所有人都被莫大栓的话吓了一跳,一个人干翻一群野猪,那是什么样的本事啊。可是,敬佩归敬佩,一个下放改造的反动分子分走大半野猪,总归让人心里不爽快,这野猪可是他们大青山上的,哪能全便宜一个外人呢。 “但是。”莫大栓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大喘气,把村里人吓得一愣一愣的,“霍武兄弟说他要不了这么多的野猪肉,他打算将自己能分到的那一部分野猪肉分八成出来,送给村里人。” 大伙看霍武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高风亮节说的就是霍武这样的人吧,纷纷为自己刚刚的小心眼感到抱歉。 “八成,那得多少肉啊。”苗老太疼的心肝乱颤,在她看来,霍武分到的肉就是她分到的肉,霍武又不会做饭,小侄女还在她家住着,到时候这些肉怎么处理,还不是她说了算。 到手的肉跑了大半,苗老太捂着胸口,喘不上气来。 顾冬梅显然跟苗老太一个想法,余光看了看站在一旁的霍武,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子。 “女人家就是头发长见识短。”江老头白了自家老妻一眼,对于霍武的做法,表示赞赏。 这么多的猪肉,霍武要是收下了,立马就成了全村人的眼中钉,他们几人在村里安稳和平的日子也会被打破,只是割舍了一部分的肉,却换来全村人的好感,那简直是一本万利的好事。 江一留看了眼阮爷爷和白爷爷,他们似乎一点都不吃惊,看样子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阮援疆感受到了江一留的注视,转过头来,对他和善的笑了笑。江一留立马回了一个天真稚气的笑脸。阮援疆眼底的笑意更盛了。 “我们商量了一下,上山的村民每人多分二十斤野猪肉,剩下的,除了给霍武兄弟的那一份,余下的猪肉,一半平分给村民,一半用来做杀猪菜,咱们村好久没有一块吃饭了,明天,就当是提前庆祝过年,大家敞开肚子,吃个痛快。” 莫大栓青筋暴起,对着喇叭大吼出来,紧接着就被村里人的欢呼声盖过。 杀猪菜啊,那是多久之前的记忆了。老一辈的曾经尝过那味道,咽了咽口水,对着晚辈讲述那记忆中的美味。 大家一边商量着明天的杀猪宴,一边排队去领自家能分到的野猪肉。 苗老太带着家里人去抬分到的猪肉,看着整整两箩筐的猪肉,一筐是已经切开分好的,还有一筐是一头完整的小野猪,只是没了皮子和脑袋,里面还有两只野鸡和一只肥硕的野兔。 “大栓啊,这猪肉不对吧,我们家也没那么多人啊。” 每家每户只能领自己的那份,霍武的和她们家是分开领的,按理不该有这么多肉啊。苗老太估计了一下,加上老二一家,他们家也就十二个人,按人头也就能分到三十多斤吧,加上大海上山分到的,满打满算五六十斤,那一头小野猪就够这个数了。 “苗婶,你少算了小宝啊,这趟上山,除了霍武,也就小宝杀了头野猪,这是他应得的。”莫大栓笑着说道。 “啥,小宝杀的。” 江家人惊呼一声,没有惊喜,第一反应就是生气,瞪了江大海一样,把儿子置于危险的环境,这是个当爹的该做的事吗,回去可得好好教训一下他。 明明是计划回去教训偷偷溜上山的江一留的,因为莫大栓的话,一群人顿时就调转枪头,将火气聚集到了江大海的身上。 此时的江大海还乐呵呵的,看着筐里的小野猪,笑的一脸自豪,一点都不知道即将降临到他头上的狂风暴雨。 这趟上山,所有人都满载而归,除了他们一家,江塘家也是收获满满,所有人都抬着自家分到的野猪肉,乐呵呵地朝家里走去。 可以想象,今晚弥漫在村子里,那一股扑鼻的肉香。 第48章 大餐(捉虫) 江家人抬着猪肉高高兴兴地回了家, 几个孩子里最馋的三妮和爱党,看着那两大筐野猪肉, 眼睛就没移开过, 恨不得黏在猪肉上。 他们回去的时候,江大川拄着拐杖站在门口等着,看到他们拎回来这么多的猪肉, 怔了一怔。 “吃野猪肉,今晚吃野猪肉喽。”江爱党看见爸爸站在门口,欢呼着扑进他的怀里,让江大川一个趔趄, 要不是有拐杖称着,恐怕会直接朝后头倒去。 “爱党, 回来。” 江爱国皱着眉, 朝弟弟挥了挥手, 眼神不着痕迹地从在场众人身上略过, 虽然很快, 但还是捕捉到了大伯娘脸上那一闪而逝的不快。他眉眼低垂, 将懵懂的弟弟揽到身边。 “吃, 大家都吃, 这些肉,足够吃到过完年了。” 第33节 苗老太没有发现这院子里的潜伏在平静下的波涛汹涌, 指着那两筐野猪肉,笑的合不拢嘴。 “都是咱们小宝厉害啊,小小年纪就打了头野猪回来, 你们这次可是沾了小宝的光。”本就偏心眼的苗老太,此时更是越看小孙孙越喜欢,恨不得直接将人揉进心坎里,时时刻刻都不放下。 江老头也与有荣焉,挺了挺有些弯曲的后背,孙子这么厉害,绝对不是像他那对没用的父母,这完全是因为遗传了他江城的优秀基因,有他江家儿郎的风范。 最小的江四妮和阮阮那几乎就是用看英雄的模样在看他了,那么大一头野猪,他都能打死,从今以后,他在两个小姑娘心里已经是可以媲美武松的人物了。 江一留看着两个小姑娘的小心眼,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打死野猪,真的不是他的本事啊。 “江老弟,弟妹,老头子又来打搅了。”阮援疆几人笑呵呵地走了进来,他和白老爷子的手上都拎着一串山鸡野兔,身后的霍武扛着一筐野猪肉走了进来。 “爷爷,大武叔——”阮阮欢呼着扑了上去,几人下意识的抬了抬手上的野味,不让血水沾到阮阮的身上。 “我们几人都不会处理这些东西,这么多肉放着也只能臭掉,还请弟妹帮忙处理,我们几人就厚着脸皮每天来蹭饭了。” 苗老太看着那一堆的野味,脸上笑容更盛,恨不得开出一朵花来。 “这有什么麻烦的,大冷天的这些肉也经放,只是这么多肉,可不能一下子吃完了,赶明我帮你们做成熏肉,不仅味道香,还能放个一年半载,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蒸熟或炒菜都好吃,保证不麻烦。” 苗老太想着,这些肉,他们家也能沾不少光啊,下定决心,得对寄住在自己家的阮阮再好点,现在阮阮在她眼里可不是没用的女娃娃,而是个闪闪发光的金元宝啊,有她在,阮老头几个有什么好东西,不都得搬过来。 阮阮看着苗老太朝她和蔼地笑着,打了个哆嗦,总觉得怪怪的。 “咕——” 空旷的院子里,这一声肚子叫格外的清晰。众人将视线转向发出这个声音的江大海,正想说些什么,又传来一声咕叫声。 “不是我——”江大海摇了摇头,他发誓,他的肚子只叫了一声。 “是我,我和爸今天中午就吃了两个馍馍,肚子早就饿了。”在大伙面前肚子叫,让江一留有些尴尬,可是在上山的时候,人多眼杂,他根本就不敢把空间内的食物拿出来。刚刚又因为分肉的缘故,在大队部耽搁了好一会,现在他的胃早就空空荡荡,黏在了一块。 “小宝饿了,那赶紧做饭,冬梅、大妮,别傻站着了,把这些肉都抬回灶房里去。”苗老太催促道,要是饿坏了她的小乖孙,那可不得了。 野猪那么重,哪是大妮几个搬得动的,霍武和江大海上前帮忙,将最重的那几筐肉搬了进去,江大妮几人就负责拿山鸡野兔,江爱国看大妮几个拿那一大串野物有些吃力,上去帮着拿了一些。 江一留挑了挑眉,看了眼神色平静的二姐,在他上山的这几天里,这江爱国似乎有些化解了双方的矛盾。 “好了好了,你们都去外面待着。”苗老太把大伙赶到堂屋里,厨房里就留了顾冬梅和江大妮两人。 “离吃饭还有好一会呢,你们几个小的先吃点桃酥垫垫肚子。”苗老太从房间的柜子里拿出一包桃酥,三个孙子一人一块,江一留又多分了一块,苗老太想了想,又拿了一块给阮阮,其它的仔细的收了起来。 大家对苗老太这样的做法已经司空见惯了,三妮四妮几个小的没有分到桃酥的也没有说什么。到是二妮看了看爱国和爱党手上的桃酥,眼神暗了暗,看了眼苗老太,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 江大海显然没有几个孩子那样的待遇,苗老太从灶房拿了一个中午剩下的馍馍过来,随手递给他,让他先吃了顶顶肚子。江大海也不嫌弃,三两口就将馒头吃下了肚。 “今晚我给大伙露一手。”苗老太系上围兜,拿着锅铲,站在灶房外对着大家笑着说道。看她那胸有成竹的模样,阮老爷子和白老爷子也忍不住期待了起来。 他们来青山村这些日子,每天吃的都是清粥小菜,苞米馍馍,虽然算不上难吃,但也好吃不到哪里去。唯一出彩的就是苗老太腌的那几缸小菜,只是分量太少,吃的也不过瘾。 两位老人以前都是吃香喝辣的,现在嘴里寡淡得很,今天难得有这么多食材,正想着大饱口福呢。 “我这老婆子,做菜那是这个。”江老头比了比大拇指:“待会你们可得好好尝尝,不比你们城里大厨做的差。” 对于苗三凤的厨艺,江老头是万分自信的,想了想今晚老婆子可能会做的东西,江老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这我可得好好尝尝了,看看弟妹的厨艺是不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阮援疆知道自家老伙计的脾性,除了在子孙上有些看不开,其他时候,从来不说大话,能让他如此自豪,这苗三凤,一定有一手。 大人在那讨论的热火朝天,对厨房里正在烹制的美食充满期待。江一留也趁苗老太不在场,将手上的桃酥分了一个给几个姐姐。 “三妹四妹,不准拿。”二妮瞪了想要伸手接过来的两个妹妹一眼,二妮在几姐妹里的威严比大妮更盛,几个妹妹都有些怕她,被她这么一瞪,手又缩了回去。 “弟弟还饿肚子呢,你们好意思拿弟弟的桃酥,越来越不懂事了。”二妮绝对弟弟都把两个妹妹宠坏了,明明他才是最小的那个,现在反过来哄着三妮和四妮,有什么好东西都分给她们。 “二姐,我可吃不下这么多桃酥,我还想留着肚子吃肉呢。”江一留摸了摸肚子,撒娇地说道。 江二妮想想也是,弟弟的肚子才多大啊,吃了两个桃酥就吃不下多少东西了,那不就便宜那两个小子了吗。 而且今天吃晚饭的时间比往常推迟了好久,说实话,她也有些饿了。 三妮和四妮看二姐的表情松动,小小欢呼一声,拿过那块桃酥,小心分成三块,三姐妹一人一块。 江爱国看江一留递了一块桃酥给了江二妮几人,将正要伸出去的手收回,把桃酥折成两半,一半给了弟弟,一半小心的放到了衣服口袋里。 一直关注着两兄弟的江大川注意到了这一幕,心里微酸,眼神变得坚毅,终于做下了那个翻来覆去,想了好几晚的决定。 小小一块桃酥被分成三块,两口就吃完了,也就尝个味道。四妮舔了舔嘴唇:“桃酥真好吃,以后等我赚钱了,我要买一屋子的桃酥,每天早饭中饭晚饭都吃桃酥。” 三妮嗤笑了一声:“傻蛋,桃酥哪有肉好吃,等我赚钱了,我要买一屋子的桃酥和猪肉,中午吃桃酥,晚上吃猪肉,这样日子才完美呢。”那沾沾自喜的模样,仿佛自己想出了一个多棒的主意。 二妮看着两个说着傻话的妹妹,摇摇头,也没戳破她们的美梦。她小时候也是这么想的,现在看来,实现这个愿望,哪有那么容易呢。 可江一留心里清楚,只要几姐妹好好读书,到时候走出这座大山,这些微薄的愿望,轻而易举就能实现。 “好志气!” 几个孩子说话的声音并不轻,几个大人听的一清二楚,白昉丘拍了拍手掌,对于这两个孩子有些幼稚的愿望表示赞赏。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个目标吗,朝着这个目标前进,才有拼搏的动力。白爷爷相信,只要你们好好读书,将来桃酥会有的,猪肉也会有的。” 白昉丘一脸赞赏,并不因为这个愿望有些可笑而随意看轻。三妮和四妮还不太懂白爷爷这番话的意思,但也知道这是在夸奖她们。内心激动,小脸涨的通红,一下子充满了斗志。 谁也不知道,未来两个商场上的女强人,她们当初的奋斗初衷,只是为了一屋子的桃酥和猪肉,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饭菜来啦!” 灶房的门帘被掀开,一阵扑鼻的肉香从厨房内传了出来。 “咕——” 不仅堂屋几个没吃东西的大人肚子叫了起来,连刚刚吃了桃酥的几个孩子,也忍不住捂着肚子,咽了咽嘴里疯狂分泌的口水。 第49章 大川的决定 苗老太率先走出来, 手里端着家里最大的盛菜的盘子, 那是江老头曾经闲来无事的时候用树干打磨的,几乎有脸盆那么大。因为太大的关系, 从做完以后一直都没拿出来用过, 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苗老太两只手牢牢端着盘子的两边, 小心不要让肉的汤汁撒出来。 第一碗菜,是青山村的硬菜——山鸡炖野兔, 别看这名字听上去像是一碗大杂烩,那味道绝对是一流的。浓稠鲜亮的酱汁, 扑鼻的肉香, 山鸡和野兔都是山上野生的, 平日里在山里蹦蹦跳跳, 全身的肉质紧实细嫩。 堂屋里就点了两盏煤油灯, 可见度有些低,即便如此,大家伙还是看着苗老太手上的这碗炖肉, 垂涎三尺。 紧跟着苗老太出来的顾冬梅手上端着的也是山鸡炖野兔,只是分量少了点, 这一盘, 是放到女桌的。 只是一盆山鸡炖野兔, 显然不能展示出苗老太的手艺,紧接着这盆菜,几人又陆陆续续从灶房里端出了爆炒兔肉,辣炒鸡杂, 酸菜兔肉,怕全肉太腻,苗老太还炒了一碗肉沫白菜,可是这会大家的眼神都被那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肉菜吸引了,只有一点肉沫的白菜,完全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好了,厨房还炖着山菇炖小鸡,等大家吃完饭,再来一碗热腾腾的野鸡汤,这顿饭也就齐活了。” 苗老太看着大家的表情,将最后一盘菜放下,面带得意的说道。 “等会等会,怎么就结束了,野猪肉呐,我咋没看见野猪肉呢。”江老头听了老婆子的话,眼神恋恋不舍的从一盘盘肉菜上挪开,有些不满的说道。 天知道他想念自家老婆子做的野猪肉等了多久了,江城喉结动了动,这山鸡野兔的味道虽然也很好,可他就是忘不了当年那野猪肉的味道。 苗老太听了自家男人的话,瞪了他一眼:“我还把野猪肉藏起来了不成,只是这野猪肉啊,今天还真没法吃。” 这土生土长的野猪,和后世养殖的野猪不同,那肉有一股极其重的膻味,不喜欢的人还会觉得那肉有点臭。这山上打来的野猪,要是及时放血,那臭味还能轻些,可是在山上给野猪放血危险性太大,莫大栓几人打到野猪,是直接将野猪拖回来的,猪血全封在肉里,那味道也就更重了。不知道的人把野猪肉当做普通猪肉处理,做出来的味道自然也就一般。 苗老太能将野猪肉做的让人恨不得吞掉舌头,自然有她自己的处理方式。 “想去掉野猪肉那臭味,得先用淘米水泡几个时辰,幸好大栓分我们的那头小野猪是母的,要是换成公的,膻味更大,就是不知道那些切开的肉,是公猪还是母猪了。” 苗老太对着大家解释道:“那野猪肉跟咱们养的肥猪不一样,它的身上基本没有肥肉,把皮一剥,都是瘦肉,又韧又结实,等我半夜把猪肉炖灶上,明天晚上就让你们吃上又酥又烂的野猪肉。” 明天中午队上要做杀猪菜,家里的猪肉可以炖的更久些,保证皮酥骨烂。 江一留在一旁听着奶奶对做菜的事情讲的头头是道,忽然有些好奇,他记得奶奶娘家也是普通贫农家庭吧,怎么会这么多做菜的法子,按理,普通人家也没办法接触到这么多食材,没有机会让她练出这一手老练的厨艺啊。 “啥时候吃饭啊,我饿了。”江爱党凑近哥哥耳边,小声问了一句。他似乎被江爱国在背地里教育过,这些日子很老实,再也没有像第一天那样,试图抢过四妮几人手里的东西。 “吃吃吃,我这就给你们盛饭,托野猪的福,咱们今晚就奢侈一把,吃白米饭,不加番薯,十足十的白蒸饭。” 苗老太脸上泛着笑意,那几筐野猪肉让她心情大好,也难得大方了一次,蒸了整整一锅白饭,保证每个人都能吃到饱。 江老头没能吃到心心念念的野猪肉,有些不高兴,其他人看着那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肉菜,早就按耐不住了,等在顾冬梅和大妮盛完饭后,纷纷开动了起来。 大家的第一目标,都是冲着最大最肥的肉块去的,江一留夹了一块炖山鸡,肥嫩的鸡肉被浓稠的酱汁紧紧包裹,在煤油灯下泛着晶莹诱人的光泽。鸡块和野兔炖在一块之前,似乎大火翻炒过,一块咬下去,立马感受到了它表皮的酥脆,紧接着就是内里的柔嫩,可口的酱汁在嘴里迸裂。 江一留咽下嘴里的山鸡肉,夹菜的动作不自觉的加快了些。 这么多道菜里,江一留最偏爱的反而是那道听上去有些古怪的酸菜兔肉,以往江一留只吃过酸菜鱼,还从不知道,连兔肉也能和酸菜一起炖。 苗老太用的酸菜是自家腌制的,酸爽可口,兔肉吸饱了酸辣的汤汁,变得极其开胃,一口兔肉下去,仿佛整个味蕾都活了过来,只想吃点,再吃点,一刻都不想停下来。 整顿饭下来,大家都忙着吃菜,几乎没有一个人讲话,前所未有的安静,最后连肉汤都被大家用来拌饭,除了几片备受冷落的白菜,所有的饭菜都被吃的精光,每个人的桌子前,都堆积了一堆骨头,捂着肚子,打了个舒服的饱嗝。 “江老弟啊,你可真有福气,弟妹这做菜的手艺我算是服了,放到都城和海城,弟妹这手艺也丝毫不逊于那些大饭店的师傅啊。” 阮援疆摸了摸自己微凸的小腹,比了个大拇指,毫不掩饰对苗三凤手艺的赞赏,乐的苗三凤把眼睛都眯了起来。 “这顿菜,真是我这么多年来吃的最满足的一顿了。”白昉丘的中医是祖传的,从小就被培养了少食多餐的健康饮食习惯,每餐绝对不会让自己超过八分饱,特别是晚上,他还会刻意的降低食量。可是这以一切,都在今晚破了功。 这里头固然有许久没有吃肉的原因,苗老太的手艺也是极大的因素。 “我这手艺哪能跟城里的大厨比,阮老哥你可别这么夸我了。”苗老太嘴里说的谦虚,脸上都快笑出一朵花来了,看着大家如此捧场,心里刚刚那一丝心疼,彻底没有了。 “厨房还炖着鸡呢,我给大家盛一碗。” 苗老太十分热情地往灶房走去,阮援疆几人的手正要拦住她,苗三凤已经风风火火的钻进了灶房。 “刚刚不小心吃太撑了,这肚子那里还吃的下啊。”阮援疆叹了口气,不仅仅是他,在场所有人都是这个表情。 话虽如此,最后几人还是喝了一碗山鸡汤,别无它由,那锅野鸡汤实在是太香了,不喝简直对不起自己受到诱惑的鼻子啊。 当天晚上,阮援疆几人空着肚子带着一筐猪肉过来,回去的时候,没了猪肉,却带了一个个撑到爆的肚子,一个个用手撑着腰往牲畜棚的方向走去。 今天苗老太难得没有对江大妮几人实行饭菜限定,大妮和二妮还好些,知道克制,吃到肚子撑了就没有再吃下去。两个小些的肚子都高高鼓起了,还想往肚子里塞肉,江一留时刻注意着两人,联合着大姐二姐把人拦了下来。 直到那锅没有喝完的鸡汤被端回厨房,两姐妹才恋恋不舍的把目光收回来。 阮阮的年纪比两姐妹更小些,但是十分听话,几乎江一留一阻止,她就乖乖把碗筷放了下来,那乖巧的模样让江一留忍不住恍惚,想起了自己养大的侄女美琳。美琳跟她一样年纪的时候也是这么懂事。 可惜,这辈子估计不会有美琳的存在了。 吃完饭,家里的女人负责洗完擦桌,男人负责把水缸里的水挑满。几个孩子就在院子里,玩耍消食。等所有的活做完,大人们被叫去了江老头老两口的屋子,几个孩子则被赶回了房里。 因为阮援疆几人搬到牲畜棚的缘故,曾经他们住的那间房变成了江爱国江爱党两人的房间,按理江一留也该住过去,但他暂时在不想和那两兄弟住一块,也就趁着年纪小,和几个姐姐挤一块。 江一留有些好奇,大人们会聊些什么,假借上茅房的名义,偷偷从房里溜了出去。 “爸,妈,我的判决估计也快下来了,还不知道我会被送去哪里,这些年,爱国和爱党也只能拜托你们老两口了。” 江一留趴在门框旁,皱着眉。 现在青山村家家户户屋里的门都是草帘或是布帘,根本挡不了声音,江一留躲在门口,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第34节 “爱国和爱党都是我们的孙子,总能给他们一口饭吃。”江老头看了看消瘦了不少的儿子,叹了口气。 从古到今,只有老子抗不过儿子,做爹娘的,哪怕被孩子伤透了心,只要孩子肯回头,做父母的总是会原谅他。江老头现在正是如此。 “老二啊,你以后可要老老实实做人了,不要再想着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了。”苗老太痛心地说道,一想到儿子不知要被送去改造,心里恨毒了范晓娟。 “你当初——”苗老太话没说出口,在她看来,自家儿子当初还是心软了,怎么就白白放过了范晓娟呢,据说那个女人现在攀上了一个城里的老鳏夫,马上就要做城里人了。那种女人,哪来的福气。 江大川摇摇头,从棉袄的夹层里掏出了厚厚一叠票据。 “这是我这么多年攒下来的,那个女人不知道,这些年,我拿了不少东西去黑市里卖,别看苞米面番薯之类的东西在咱们村里不稀罕,可是城里多的是缺粮的人家要。这些钱和各种票据都是我跟人换的,当初我给了范晓娟一部分,其他的我留了个心眼藏了起来。” 江大川叹了口气,“我要是攀扯范晓娟那个女人,谁知道她会不会发疯将这件事说出来,偷集体粮食也就做个几年牢,这倒卖粮食,严重的,可能就要吃枪子了,我也只能忍了下来。” 江大川眼底闪过一丝阴郁,这事还没完,范晓娟把他害的那么惨,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你不要命了,这种事你都敢做。”江城压低嗓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 江大川苦笑一声:“爸,我已经知道错了,这些东西你们就收下吧,爱国和爱党每年都能分到不少口粮,加上这些,也够他们这几年的嚼用了。也算是我这个当爹的一点心意。” “大川,你这么说是看不起我这个当哥的了。”江大海将票据推了回去,坐在他身旁的顾冬梅隐晦地掐了一下他腰间的软肉,疼的江大海龇牙咧嘴的。 “老大媳妇,你这是做什么!”苗老太瞪了顾冬梅一眼。 “没,没啥。”顾冬梅缩了缩肩,不敢再有什么举动。 苗老太朝顾冬梅轻哼一声,江老头的脸色显然不太好。 “爸,妈,这些东西你们就收下吧,反正我也用不着了。”江大川没有意外顾冬梅的举动,换做是他,可能跟顾冬梅也是一个反应。谁会愿意养几个吃白食的孩子在身边,顾冬梅自己有儿有女,哪会稀罕他们二房的孩子。 这些钱江大川原先是想好好藏起来的,只是他怕自己不在的时候,顾冬梅会亏待自己的两个儿子。江大川有些后悔,如果他当初做的不那么过分,或许今天他也不需要担心这些了吧。 第50章 上学 江一留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 声音很轻, 身后之人显然打着跟他一样的主意,想要来偷听这些大人的谈话。不需要多想, 江一留就知道了来人。 江爱国过来的时候还有些忐忑, 可是他真的很想知道那些大人的谈话, 因为他清楚,这很有可能关系这自己和弟弟接下去的生活。当他看到江一留趴在门框边上的时候还吃了一惊。 经过这段日子的起起伏伏, 江爱国对这个堂弟说没有一点憎恨那是假的,被他妈潜移默化的灌输了那么多年, 对于江大海一家, 他从骨子里带着一股厌恶。可是经过这么些日子的相处, 这种厌恶在渐渐褪去。爸爸也对他千叮咛万嘱咐, 以后想在这个家过得好一些, 千万不能得罪了这个小堂弟。这多少让江爱国有些憋屈。 不过吃一堑长一智,江爱国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熊孩子了,这些日子, 他也意识到了这些年范晓娟给他和弟弟灌输的那些想法的错误性,对于江一留, 他不再敌视, 可是短时间内还是亲近不起来。 江一留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对他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又将头转了回去。江爱国就默默的站在他身后,侧耳贴着门站着。 此时,房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这些东西, 我和你妈就收下了,你放心,我们两个在一天,那两个孩子就饿不着,好歹,他们也是我们江家的孙子。” 江老头接过江大川递过来的东西,说话的时候深深地看了顾冬梅一眼,“谁要是敢亏待那两个孩子,就给我滚出江家。” 既是敲打,也是威胁。 顾冬梅不安地调整了一下坐姿,面上不显,心里却很委屈。 早些年,她没有生儿子,江家老两口拿他们家的东西养二房几个她也就认了,谁让她没用,没能给江家传宗接代。可现在儿子也生了,还是这么聪明优秀的一个儿子,凭什么公婆还要他们再养二房那两个小子。她表示一下不满,有错吗。 当初分家的时候可是说好了,江家老两口让他们养,公婆以后的补贴也是他们一家收着,当初为了这一点,老二一家可是分了一间漂亮整齐的大瓦房,加上那些年被他们讹去的钱粮,怎么算他们一家都亏大了。 顾冬梅一想到这两个孩子接下去要一直住在老宅,就有些不爽快,按照她公婆的个性,以后有什么好东西保准留给几个孙子,除了小宝还有一份,自家几个女儿原本能分到的东西就少了一大块,更过分点,恐怕几个闺女的日子又会倒退到几年前,成了苦哈哈的小白菜。 顾冬梅在心里感叹,骂自己没用,就只会想这些有的没的,却不敢站出来说一句话。可是她也怕啊,才露出些态度就让公婆不满了,要是直接开口,他们该不会把她赶回娘家吧。 顾冬梅想到这一点,又往江大海身后缩了缩,想着既然江大川也给了东西了,只是几年的功夫,也养的了几个孩子。这么想着,也就不敢发话了。 江一留虽然听得见看不见,可是里面众人的表情,他也能估个八九不离十。眼神朝身后之人瞟了瞟,他们住在家里这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也就他妈一直看不清,凭白惹来老两口的不满。 “咳咳,爱国爱党的事讨论完了,我们也该来说说小宝了。”江老头咳嗽了一声,把大伙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看着他,想听他说些什么。 躲在门口的江一留也忍不住竖起了耳朵。谈他,谈什么? “小宝这孩子,乖巧听话,虽然年纪不大,可是连三妮四妮两个姐姐都不及他懂事,以往,我对他最放心不过了。” 江老头说完顿了顿:“可是你们看看最近这些日子,他干的这两件大事,差点把我的魂都吓掉了,尤其是独自上山找人这事,实在是太莽撞了,我实在是不放心啊。这次是运气好,要是哪天我们一个不注意,这小子又跑山上去了,出了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 江老头忧心忡忡,他最得意的就是小宝这个孙子,你看看现在村子里哪户人家不羡慕他,有一个长得可爱又聪明的乖孙,要是这个乖孙出什么事,老头子的命也能去半条。 “你们爸说的对,小宝这胆子也太大了,别人家孩子关他什么事啊,火急火燎地跑山上去了,你看人铁柱不就乖乖待在家里吃饭吗。我们家这宝贝啊,真是太乖太重感情,真让人不知道怎么说了。” 苗老太用手拍了拍大腿,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只是这话也不知是骂还是夸。说是骂吧,可那语气,简直就在说我家孙子天下第一好,让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爸,那你说咋办呢?”江大海试探地问道,他爸既然这么说了,那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法子。 “我想着,小宝今年过完年虚岁就六岁了,不如明年开始,就让小宝跟着大妮几个去上学吧,每天在学校待着,晚上下学我们也下工了,这样也闹不出事来了。而且小宝这孩子,聪明,早点上学也能早点学东西,对他将来也有好处。” 这是江老头在他们上山的这几天苦思冥想的,阮老哥说的对,别看现在高考取消了,国家只要想进步,还是得需要人才,这取消的高考迟早得恢复。况且,就算高考不恢复,多读点书,将来考专校,学门技术,将来也不愁没饭吃。 躲在门口的江一留愣了愣,他没想到爷爷居然会有这个想法,什么时候开始读书对她来讲到没什么大不了的,横竖小学初中这些知识对他来讲是轻而易举的,毕竟按照现在这情况,小学老师的文化水平还不一定有他高呢。 但是他关心一点,那就是他一直耿耿于怀的,那天从县城回来,在村门口看到的那一幕。虽然根据他事后了解观察,大姐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是心里依旧放不下。如果上学,他就能顺道监视大姐的一举一动,这样一来,他也能放心点。 江一留现在的心情很忐忑,自从重生以后,他一直是打着改变几个姐姐的人生的目的前进的,要是因为他的插手,大姐几人的人生发生改变,不是朝着好的,而是朝着更坏的方向前进,他恐怕会愧疚一生。 所以,爷爷提出让他早点上学,对他来讲,反而是件好事。 “小宝还这么小,人家学校收吗?”江大海虽然开心自家儿子能早点读书,可还有点担心,毕竟现在的孩子,八九岁上学才是常事,甚至十几岁上学的也大有人在。小宝还那么小,要是被那些大孩子欺负怎么办啊。 “收,我已经打听过了,红旗小学一共就三个班,小班,中班,大班,只要出的了学费都能上,红旗村队长的儿子就在那上学,人家和我们小宝一样大。”江老头既然想了这么一个主意,自然是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到时候让四妮一块跟着小宝上学,还能看着点小宝,小宝要是被欺负了,还能去叫大妮她们帮忙,有四个姐姐看着,小宝总不会出事的。”江老头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法子好。 “不仅有大妮她们,爱国和爱党也不能看着弟弟被欺负啊。”江大川笑着说道。在他走之前,一定要好好叮嘱两个儿子,现在看来,爸妈最疼的就是小宝了,和小宝相处的好了,爸妈只会更高兴,大哥一家也会对他们两个更好些。 他这话一出口,江老头老两口果然很开心:“都是一家子兄弟,当然要守望相助,大川说的对,有爱国和爱党在,保准没人欺负小宝。” 江大川果然是个机灵人,就这么一句话,不仅哄的老两口开心,连原先不高兴的顾冬梅脸上也忍不住浮现了一个笑意。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等过完年一开学,就送小宝和四妮去上学。”江老头拍了板,大家也都对此没有异议。 “行了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都会去歇息吧。”江老头挥了挥手,江大海和顾冬梅正要离开,江老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把揪住下炕的江大海的耳朵。 “爸,爸,你这是做啥啊。”江大海伸着手,脑袋被扯到江老头面前,可是丝毫不敢反抗,只能战战兢兢地问道。 “我都忘了跟你这小子算账了,你是怎么当爸的,居然把孩子丢到一旁,让他一个五岁的娃娃去打野猪,你还长本事了。” 江大海龇牙咧嘴,耳朵被揪得通红,急忙跟江老头解释那件事的来龙去脉。 “那也是你这当爸的错,野猪都撞树了你这个当爸的都没注意到,要不是小宝机灵,让野猪撞下来了,我看你这当爸的怎么懊悔。” 江老头原先还以为是自己孙子赤手空拳打死一头野猪呢,心里还纳闷,难道自家孙子每天跟着霍武锻炼,已经厉害到这地步了?原来还是他想太多。 不过,即便如此,江大海这做爸的,还是逃不了一顿教训。 最后临出门的时候,江大海的两只耳朵都红了,一只是江老头揪的,一只是苗老太揪的。 “明天你送肉给你妹妹,记得让川平帮忙弄些粗盐回来,这么多的肉,除了要做成熏肉腊肉的,其它的得用盐腌起来,家里可没有这么多盐了。” 苗老太在他出门之前叮嘱了一声,江大海捂着耳朵,瓮声瓮气地应了下来。 他和顾冬梅从屋里出来的时候,堂屋一片寂静,江一留和江爱国早在江老头说让他们出去的时候就跑回了屋里,也正因如此,江大海也算在孩子面前保留了一丝颜面。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第51章 学武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 江一留的生物钟就已经将他叫醒。伸手揉了揉眼睛, 蹑手蹑脚地从被窝里爬出来,一接触到空气中的寒气, 整个人打了个冷战, 清醒地不能再清醒了。 三两下穿好衣服, 趴在炕上,伸手从地上抓了一双半旧不新的胶鞋, 系紧鞋带跺了跺脚,鞋子还有些大, 江一留想了想, 往一头塞了一块布, 这下总算合脚了, 满意地往屋外走去。 “光瓢, 铁柱,你们两个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江一留一掀开帘子,就看到坐在堂屋里的两人, 还有他们的父母也都在场,看到他一出来, 纷纷把头转了过来。 “小宝——” 光瓢和铁柱两个鬼哭狼嚎地跑过来, 抱着江一留大声哭嚎, 被两人紧紧缠住的江一留还没缕清思路呢,整个人就被缠地喘不上气来了。 “小宝,你没事就好了,我以后一定听你的, 再也不到处乱跑了。”光瓢抽抽噎噎的,像一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似得,开口说道。 “还有我,都怪我,忘了你上山去找光瓢这件事,都是我太笨了。”铁柱小胖子瘪着嘴,一脸愧疚,眉头都快皱出了一个囧字。 江一留讪笑,那件事其实他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不过既然两个小的有认错之心,他还是不要拒绝的好,让他们长长记性,以后做事也能稳妥些。 铁柱为人胆小,他到不担心他出什么事,就是光瓢,胆子忒大了点,有了这次的教训,就算不能彻底改了他这毛病,也能让他稍微老实一段时间。 “苗婶啊,这是我家那口子从部队里寄来的饼干,给小宝甜甜嘴。”铁柱妈拿出一个铁皮的罐子,巴掌大的铁罐,上面还画着两个小娃娃,看上去十分高级。 “这是建军寄给铁柱的吧,我们哪好意思收下。”苗老太推拒了一下,可是铁柱妈执意让苗老太收下。 “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铁柱就留下来陪小宝说说话。”铁柱妈把饼干罐往桌子上一放,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没错,苗婶,我们两个也回去了,光瓢就留这了,两个孩子都吃过早饭了,你不用管他。”江大山也放下一袋东西,拉着媳妇匆匆离开。 苗老太这话还没说出口呢,人都跑远了。 “这一个两个的,真让人搞不明白。”苗老太看他们这奇奇怪怪的举动,有些纳闷,看到桌子上那两样东西,想着还是得先拿进屋藏起来,可别被猫叼走了。 “小宝,那你就陪两个孩子在院子里玩会,等会你大武叔就过来了。”苗老太叮嘱了一句,就拿着东西回了屋里。 江一留朝屋外看了看,觉得今天的事有些古怪,这天还没亮呢,怎么这两家人就跑他家来了,而且这年头罐装饼干可是高级货,铁柱奶奶怎么舍得送这种东西来他家,要知道,高老太和他奶奶一样,都是一毛不拔的性子。 还有大山叔,刚刚看他的眼神也怪怪的。 江一留一边进行每天起床后正常的洗漱工作,一边观察着两个小伙伴的神色。 “小宝,你这是在干什么啊。”光瓢好奇地看着他手上的牙刷,和那一嘴的白沫。 现在牙膏和牙刷已经普及了,可是青山村的人还是习惯用最原始的茶叶,每天起床喝一口浓茶,将茶叶在嘴里嚼烂,然后再吐掉,这就是最省钱的刷牙方式了。 县城的供销社里有好几种牙膏的牌子,最著名的要数中华牌牙膏了,可惜那些牙膏牙刷都得用工业券才买的到,这年头村里人根本就没有门路搞到这种票券,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江家这管牙膏是江大珍送来的,随同送来的还有几把牙刷,可是江家人都习惯了老式的刷牙方法,牙膏在他们看来,虽然稀罕,可是味道怪怪的,用起来还麻烦,只试了一两次,就被弃之如敝屐。 几个姐姐倒是在江一留的强烈要求下,开始早晚使用牙膏刷牙,每过一段时间,江一留就会拆开牙膏底端的铁皮,灌一些和这个牙膏味道差不多的牙膏进去,减缓牙膏消耗的速度。即便如此,那一管牙膏现在也就剩下扁扁一管了,他心里还捉摸着能用什么法子再买一管牙膏回来。 江一留吐掉口中的白沫,拿起一旁的搪瓷杯漱了一下口:“这是牙膏,用它刷牙可干净了。”说完用毛巾擦了一下脸,对拿着牙膏一脸好奇的光瓢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两个今天一大早就过来,到底是来干嘛的。” 光瓢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大脑袋,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像一个害羞的小媳妇,扭扭捏捏的不说话。 江一留满脸黑线,心中越发好奇他们此行的目的了。 “其实就是大山叔佩服大武叔的厉害,知道你现在正每天跟着大武叔练武,想让光瓢也跟着你一块练练,我奶听到这一茬,也有些心动,你也知道,我奶一直希望我能跟我爸一样当兵,为高家争光。” 第35节 铁柱挺了挺自己的胸,脸上的肥肉晃了晃,一脸向往地说道。 “就是就是。”有了铁柱出头,光瓢也不那么扭捏了:“现在村子里都传遍了,说你就是因为跟大武叔习武,这才能赤手空拳打死一头野猪,大家都说大武叔就是那话本里的绝世高手,当他徒弟,以后就不怕没有肉吃。” 江一留无语地拍了拍脑袋,这谣言的威力,他总算是见识到了。 “大山叔和大爷难道没和你说那小野猪是怎么死的,你怎么信外面传的那些话,你看我这小身板,像是能赤手空拳打死野猪的吗?” 江一留无奈地说道,看了看自己比鸭蛋大不了多少的拳头,有些好奇这谣言的源头。 “谁知道呢,反正昨晚大家聊起来的时候都这么说。”光瓢嘿嘿笑了笑:“我将来想当兵,我爸说了,大武叔是神枪手,跟他学点东西总没错。” 光瓢说起自己的梦想,脸上的表情正经了很多,不再那么嬉皮笑脸。 江一留看的出他的认真,沉默了一会:“等大武叔来了,我帮你问问,至于他收不收,那就不一定了。” 江一留的许诺让光瓢开心地蹦了起来,铁柱就是跟风的,看大家这么开心,也跟着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等将来我们再大点,县里来招兵的时候我们就去报名,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光瓢拍了拍胸脯,对着铁柱和江一留说道。 “到时候我当营长,小宝是参谋,至于铁柱......”光瓢看了看他胖嘟嘟的身材,停顿了一秒:“你就当伙头兵,咱们三兄弟还在一块。” “伙头兵好,我爸说了,部队里的伙头兵吃的可好了,我要当伙头兵。”铁柱咽了咽口水,想了想昨晚吃的香喷喷的野猪肉,据说当了伙头兵,天天都能有肉吃呢。 江一留笑了笑,都还是孩子,将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你们这是——”江一留正在想怎么说的时候,霍武走到了院子里,手上还拿着两包沙袋。 光瓢和铁柱一看到霍武出现,眼睛刷得亮了起来,那热切的模样,不亚于现代一些小女孩看到偶像时的狂热。 江一留想了想自己现在在村里人心里的形象,作为独自杀了一窝野猪的男人,大武叔的形象恐怕更加威猛吧,不知是不是被传成了一个飞檐走壁,无所不能的大侠。 “大武叔,光瓢和铁柱也想跟你一块学武。”江一留看到光瓢向他使得眼色,扯了扯嘴角,朝着霍武说道。 霍武皱了皱眉,看了看站在江一留身边的两个孩子,一个瘦的像竹竿,一个胖的像小猪,怎么看,都比之前的小宝还不适合习武。 “光瓢就是塘爷爷的孙子,大山叔的儿子,铁柱他爸是当兵的,去年被派遣去了藏区。”江一留在他身旁小声提醒到。 霍武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从江一留的小身板上瞟过。这小子还有心眼了,生怕自己不收下那两个小子。 “我收徒弟是有要求的,你们要是想跟我学武,就必须完成我定下的任务,不仅是你们两个,小宝也一样。” 霍武一脸严肃,光瓢和铁柱看他这副表情,也忍不住紧张起来。 “小宝能做到,我们也能做到。”光瓢咬了咬牙,抬起头对着霍武坚定地说道。 铁柱看了看光瓢,又看了看江一留,也鼓起了勇气,大喊了一声:“我们能做到!”喊完这句话,那股气就被戳破了,整个人焉哒哒的。 霍武眉头一挑,这青山村还真是个怪地方,以往在部队里,他的气势一压,那些刚进军营的新兵蛋子就被吓得像鹌鹑一样,瑟瑟发抖。可自从来到这,小宝不怕他不说,这两个孩子在他面前还敢回话,已经是十分了不起的了。 他不知还得在这小山村里待多久,或许一辈子都得留在这,师门的武艺总不能断在他手上。 “好,今天开始,你们就跟着小宝一起绕着村子跑步。跑完两圈后休息半小时再蹲马步,小宝,你负责看着这两个孩子,可不准放水。” 霍武朝着江一留说道:“你将这两个沙包绑脚踝上,今天开始练习负重跑,一样还是两圈。”说完将手上的沙包递给江一留,深深地看了几个孩子一眼,严肃的表情一变,笑着离开。 “啥意思,大武叔这是答应了。”光瓢戳了戳江一留的背,小声看着霍武远去的背影问道。 江一留点了点头,光瓢和铁柱顿时欢呼起来,“跑喽!”欢呼着跑着出去。 江一留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地绑着沙袋,感受了一下有些沉重的脚步,慢慢的保持频率,朝两人离开的方向跑去。 第52章 坐卡车的驴(捉虫) 等江一留拖着像死狗一样的光瓢和铁柱回院子里的时候, 苗老太已经去了大队部帮忙, 阮阮和四妮两人将橡皮绳系在院子里两棵大树的树干上,玩的热火朝天。 “累死我了。”光瓢一回院子就趴在了地上, 也没管那一地的泥巴, 整个人半死不活的。铁柱长了个小心眼, 趴在了光瓢的肚子上,那沉重的分量, 让光瓢一声惨叫,一脚将人踹开。铁柱在地上翻了个滚, 嘿嘿笑着。 “你们两个怎么也学小宝, 每天把自己累个半死, 也不知道你们男孩子脑瓜子里都在想什么, 陪我们跳跳绳多有趣啊。” 四妮擦了擦额头跳出来的热汗, 吐槽道,阮阮站在她身边,捂着嘴笑了笑, 却没像她那样笑倒在地上的两人。在她看来,大武叔叔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叔叔, 小宝哥哥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哥哥, 这两人一定都没有错, 跟着两人学习的光瓢和铁柱自然也不会有错。 “就你们小丫头片子才爱跳绳子,等我练好武艺,上山打下一群野猪,你就知道我的厉害了。”光瓢在地上翻了个滚, 气喘吁吁地说道。 江一留从灶房端着粥出来,听到光瓢的话,眉头一皱,这小子还惦记着那茬呢,看样子这种程度的锻炼还不够,还有心思想东想西。 “休息半个小时,别躺在地上,抖抖腿,松松筋骨,不然明天可就不好受了。”江一留对着躺在地上的两人说完,又朝阮阮嘱咐道:“阮阮,到时间了叫我一声。” 阮阮已经习惯了当一个活动的计时器,从衣领里拽出那个怀表,看了看时间,点头应道。 “对啊,还有蹲马步,啊啊啊,我都快不行了。”光瓢这时候才想起还有马步没蹲,顿时觉得整个人都绝望了,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地上,装死不动。 “你要是现在放弃还来的及,我会和大武叔说一声,他不会怪你的。”江一留神色不变,小口小口喝着鲜香可口的鸡肉粥,朝着光瓢说道。 “谁说放弃,我才不会放弃呢。”光瓢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又冲铁柱踹了一脚:“对吧,铁柱!” “啊——”累成死猪的铁柱晃了晃脑袋,白嫩的脸上两坨潮红,“哦哦”敷衍地应和了几句。 “我是要当兵的男人,才不会因为这些小小的挑战就趴下吗,不就是蹲马步吗,谁怕谁啊。” 江一留看他这副模样,面上不显,心里却很开心,转头端着碗回了屋里。 他一转身,光瓢就又趴在了地上,焉哒哒地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看着天空。 “羞羞羞——”四妮朝光瓢做了一个捂脸的动作,她弟弟当初跑步的时候可没像他们两个这样要死要活的,果然还是小宝最厉害了。 光瓢瞪了四妮一样,却没爬起来去捉弄她。笑话,他可还要留着力气蹲马步呢。光瓢抬头望着天空,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美好的未来,张着嘴,嘿嘿傻笑。 ****** “小宝,四妮,阮阮,你们快去村口看啊,有车,我爸爸开着大绿车回来了。”莫向芳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瘦小的于小草。于小草显然跟不上她的步伐,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抓着院子的篱笆,不断地喘着粗气。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光瓢,铁柱,你们两个咋也在小宝家呢?”莫向芳走进院子,看着以奇怪的姿势蹲着的三人,好奇地问道。 “他们几个想跟大武叔学本事,现在正在接受大武叔布置的任务呢。”四妮对莫向芳解释道,“你刚刚说大绿车,什么大绿车。” 四妮每天都能见弟弟扎马步,早就看腻了,现在她对莫向芳嘴里那辆大绿车比较感兴趣。 一提起这个,莫向芳就一脸兴奋:“你们没见着,那辆大绿车可大了,有房子这么大。”莫向芳激动地手舞足蹈,双手大大撑开,想给大家演示一下那辆车的造型。 “大绿车开起来轰隆轰隆的,可吓人了,我爸爸和大海叔就坐在车头,咱们村的小毛驴坐在车子的后面,那车子的后坐可宽敞了,能做好多人呢,我爸说了,以后咱们村里人要进城就方便了,坐在大绿车上半个小时就能到县城。” “哇,好厉害啊——” 在场的除了阮阮和江一留,恐怕还没有人见过车的影子,都不相信有东西能比驴跑的还快,纷纷按耐不住,想去看看。 “小宝,还要多久啊。”光瓢渴求的眼神紧紧盯着江一留,铁柱也是,他到不是对那大绿车感兴趣,而是他这一身肥膘,平日里又疏于锻炼,此时早就坚持不住了。 江一留接过阮阮手里的怀表,看了看时间,还差三分钟。不过那两个小子今天还是第一天,能坚持下来已经不错了,毕竟他们是真小孩,不像他,有着成年人的自制力。 “时间到。”说完将怀表盖上,对阮阮眨了眨眼,阮阮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说谎,可还是乖乖地将怀表收了起来。 于小草走进院子的时候正好看到阮阮将怀表收起来的那一幕,她不清楚到底是什么,只以为是一条银项链,眼里闪过一丝妒色。 “咱们快过去吧,卡车后头都坐满人了,我们去晚了可就没地方坐了。”于小草细声细气地在后头提醒到。 “走走走!”光瓢一想到那神奇的大绿车,一下子就生龙活虎了起来。江一留可不会这么轻易把两人放走,盯着他们做完腿部放松活动,才宣布解放。 “你们两个记着,锻炼完一定要放松筋骨,不然明天根本就起不来。”江一留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的叮嘱。 光瓢随意地做着动作,心思早飘到了大队部。铁柱到是十分听话,照着江一留的指示,将整套动作完完整整地做了一遍。 “好了,走吧。” 在江一留宣布解放以后,所有人都欢呼着冲了出去,他笑着叹了口气,跟躺在江老头夫妇屋里的江大川说了一声,也紧跟着离开。 大绿车,他也有些期待。想想上辈子,村里分到第一辆解放牌卡车,那已经是七几年的事了吧,几乎是在所有村子都配齐了拖拉机,大卡车以后才轮到他们村,谁让青山村地方偏僻,人口又少呢。 那小山一样的野猪肉还是派上了用场,江一留沿着小路走着,上辈子没有大武叔,村里就抓了三四头野猪,能交到县里的自然也就少了。这辈子,多了这个变数,一切都发生了改变。不过都是好的改变,江一留只希望,一切都能像现在一样,越来越好,上辈子的江家没给他好的回忆,可是这个记忆中的家乡,他始终抱有着最真挚的祝福。 他们几个孩子赶到的时候,大队部早就挤满了人,有些人正在地里上工呢,扛着锄头,满腿泥巴就跑过来了,围着那辆大家伙,啧啧称赞。 “大栓,你可真有本事,这家伙,红旗村都还没有吧。”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嘴上牙齿都掉了一半,摸着绿色的铁皮车身,激动地说道。 “哪里——”莫大栓面带得色:“这还得感谢大武抓的那一群野猪,今天我把野猪往县委一送,整个县委都震惊了,纷纷夸青山村工作做的好,这不,上头给县里批了四辆大卡车,除了县里留两辆,一辆分到了红旗村,还有一辆,就给我们村了。” “红旗村也有啊?” 这村与村之间也是有竞争的,这红旗村是渝川县几个生产队里最富庶的,地比别的村多,每年上缴的粮食也远远高于其他村,每年干部开会,红旗村的队长都是县里表彰的对象,青山村嘛,不上不下,因为莫大栓会做人,县里领导对他的印象都不错,可是这青山村贫瘠也是真的,山里东西轻易动不得,村里人勤劳肯干,每年的收获,也只能保证不垫底罢了。 这红旗村和青山村最近,村里人难免会有些小想法,原以为这大绿车就自己村有呢,一听红旗村也有,顿时就焉哒哒了。 “做什么美梦呢,你当咱们村是什么好地方呢,就这,也全是看在那些野猪的份上,其他村子比我们村强多了,抢破头都没抢着一辆,你们现在都该偷笑了。” 莫大栓打了刚刚开口的小年轻一脑袋瓜子,说话的人灰溜溜地溜进人群里,全场一阵爆笑。 “以后有了这卡车,咱们村的东西要送进城里也就方便了了,不用大冷天的赶着大灰进城了。” “厥哩——”坐在卡车后头的大灰驴听到了它名字,仰着脑袋大叫了一声。两只前蹄扒在卡车沿上,长长的耳朵在空气中抖了抖。 “大灰要享晚福了,有了这大家伙,它也不用那么累了,你们瞧瞧,除了咱们大灰,还有哪头驴坐过卡车,咱们人都还没这福气呢。” 青山村,每一头大型牲畜都是农家人的宝贝,几乎在场每一个村名都曾经给大灰刷过背,清扫过大棚,都是有感情的了。 “大栓叔,让咱们也坐坐这大卡车呗,咱们也想感受一下做大卡车的滋味。”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凑近莫大栓耳边,恳求地说道。 “玩玩玩,就知道玩,这大家伙可是吃油的,县里每月就批一点柴油,可不是让你们糟蹋的。”莫大栓跳起来又给了他一记打,没错,这个小年轻就是刚刚被打的那一个。 “不过——”村里人正失望呢,莫大栓画风一转:“等过段日子,大家伙去县里采办年货,我用卡车送大伙去。” “哦——”听了莫大栓的话,原本有些失望的村名又欢腾了起来,围着大卡车欢呼。 江一留看着热情洋溢的村民,这时候的人就是那么淳朴,什么事都能让他们感到开心,在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是充满干劲的,日子再苦再累,也总相信明天会更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时代的人,或许是最幸福的吧。 “这是啥,自行车。” 从卡车后头把毛驴搬下来的村民看到了放在卡车后坐上的一亮半旧不新的自行车,还有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好奇地问道。 “这是我的,我这就搬下来。” 江一留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探了探脑袋,紧接着就看到他爸扛着一辆自行车,从卡车后头跳了下来。 “好家伙,这自行车是海城牌的吧,值老鼻子钱了,大海,你家这是发财了。”一个村民显然比较识货,一下子就看出了这自行车的牌子。 “不是,我家哪里买的起啊,我妹夫家买了新自行车,这辆车就留给大珍骑了,可大珍胆子小,死活学不会。今天我不是给他们送野猪肉去了吗,我妹夫就让我把自行车带回来了,说是让大妮几个骑着自行车去上学。”江大海笑着解释道。 “大珍有福气啊,嫁了个好人家。”村里人纷纷感叹,:看样子女娃子读点书还是有好处的,你看大珍不就是个例子吗,要不赶明,我也送我家丫头去读书,不求嫁的跟大珍一样好,有她一半,能帮衬着家里,我也就满足了。 村里人纷纷议论,以往知道江大珍嫁的好,可从来没有这么直面感受过这种冲击,这可是自行车啊,几百块钱的自行车啊,就算是旧的,也值不少钱呢,说送就送了,没有一点心疼,这江大珍的夫家,该有多阔气啊。 村里人纷纷咂舌,想让自家闺女学习江大珍的心情也越发迫切了。 江大珍一个不经意的举动,阴差阳错地改变了村里一些女孩子的命运,或许长辈的出发点是基于利益的考量,可是对那些女孩来说,却是真正地改变了她们的一生。 第36节 命运在这个分叉口转了个小弯,一切朝着不同的方向前进。 “小宝,你家有自行车了,以后借我骑骑,我还没骑过自行车呢。”光瓢戳了戳江一留的肩膀,欣喜地说道。原本还因为不能坐大卡车伤心呢,一看到江大海扛着自行车出现,这小子又生龙活虎了。 江一留应了一声,这一幕也是上辈子没有的,估计也是野猪肉的功效吧。 不能乘卡车,除了在车子上攀爬玩耍的孩子,其他大人都渐渐退去,回地里上工。 “你们几个可得小心点,要是刮花了皮,让你们大人打的你们屁股开花。”莫大栓笑着没有制止,只是提醒了几句。 顽皮的小孩笑嘻嘻地应着,在卡车厢后头钻进钻出,好不快活。 莫大栓摇了摇头,将车门关上,“芳子,你怎么也在这,跟小宝几个玩呢?”莫大栓转身看到自家小女儿,笑着问道。 “我原本还想乘大绿车呢,爸爸真坏。”莫向芳嘟着嘴,自己还特地把小伙伴叫了过来,接过她爸压根就没打算让大家坐大卡车。 “这事可不是你爸说了算的,别挂油壶了,等买年货那天,爸爸就开着大卡车带你去城里玩,你想买什么爸爸都给你买。” 莫大栓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粗糙的大手掌将她扎的整整齐齐的辫子都揉散了。莫向芳气呼呼地甩开了他的手,莫大栓也不介意。 “你们几个好好玩,到时候莫叔给你们买糖吃啊。”莫大栓还有事呢,关切地嘱咐了几句,这才转身离开。 “芳芳姐,你爸爸真好。”于小草艳羡地说道,看着莫大栓远去的背影,眼神幽幽,她爸爸活着的时候,也和大栓叔一样,将她当成心头的宝贝。 “那当然,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莫向芳也很得意,要不羞涩地接下了这个赞美。 江一留皱了皱眉,心中思索着。 “小宝,四妮,你们看,这是小姑给的自行车。”江大海像献宝似得将自行车扛到儿子的面前。 “自行车——”身旁的几个孩子都欢呼着黏了上去。 “走,叔叔带你们去学自行车去。”江大海笑着说道,眼神却不时瞟着自家沉稳的小儿子。 “走喽——”大伙都开心地拍着手,江一留也不得不应景地表达一下自己的激动,让自己不过分地异于常人。 江大海看着儿子高兴的模样,嘴角咧地更开,眼底压抑不住的笑意,果然小孩子都喜欢这些,他没有推拒妹夫的好意果然是正确的,以后有了什么好东西,要再给妹妹一家送点过去。 一群孩子拥着江大海离开,江一留走在最后头,看着大家开心的模样,也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真希望,所有人都能这么一起开心下去,直到永远。 也希望,江一留看了看走在前面的高大男子,这辈子,这个男人不要再让他失望,江一留这么想着,眼底划过一丝暗淡。 忽然,左手被一个软软的小手拉住,江一留朝身边一看,阮阮朝他甜甜地笑了笑。江一留的心底划过一丝暖流,这个敏感的小姑娘,怕是察觉到什么了吧。 “阮阮想学自行车吗?” 阮阮歪了歪脑袋,点了点头。 “那好,咱们跑快点,不然这位置就要被前头那几个人抢了。”江一留拉紧阮阮的小手,嘴角勾起,朝着大家远去的方向跑去。 第53章 两年后 “好了, 今天就到这了。”一个穿着整洁的蓝布棉袄的男子放下手上的东西, 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着身后的小男孩说道。 他身后的小男孩头戴一顶大棉帽,帽子的做法十分精巧, 在耳朵两侧多缝的一块兔皮, 将他的耳朵包裹起来,细长的绳子在下巴打了个蝴蝶结,保证帽子密不透风。 “好——”男孩应了一声, 嗓音清脆,随着他的话语声,原本低垂着看着地面的脑袋抬了起来,露出一张精致秀气的脸蛋。 圆圆的小脸,脱去了幼时的婴儿肥, 显得更加俊秀, 浓密的眉毛微微上扬,一双清澈黝黑的大眼睛, 不时地扑闪着, 睫毛密密的往上翘起, 像两把小扇子一样,随着眼睛的眨动, 挠向你的心底。 顾夏实看着自己的小外甥, 不住的感叹这孩子长得真好,江大海那五大三粗的样子,走在一起, 别人都以为小宝是他儿子呢。 一想到这,顾夏实就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最近是找不到什么好东西了,大家要么藏得更严实了,要么就在早些年都被砸光烧光了,看样子,在过完年前,都不用来城里了。” 顾夏实摸了摸藏在棉袄里的那一个小玩意,想到今天一天也就找到这么一件小东西,忍不住叹了口气。 江一留听了舅舅的话,看了看这个几乎被他们舅甥俩翻得底朝天的废品回收站,也忍不住有些失望,。 他们县总归不是什么富裕的县城,自古以来也没出过什么达官显贵,流传在县里的古董宝物都是有定数的,找宝哪有那么容易。 不过,江一留一想到自己这两年偷偷藏到空间里的宝贝,忍不住笑了笑,那些可都是他将来的创业资金啊。 顾夏实通常找的都是小一点的古董器物,所有被他鉴别出来的大型古董,都被江一留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收进了空间内,现在空间里的古董已经堆了一座小山。顾夏实第二次来没见着那些古董也不会怀疑,毕竟这废品回收站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清理一次,他只会以为那些东西全被打碎处理了,除了唏嘘,不会有别的想法。 “好啦,你今天找到了什么好东西,舅舅帮你小心藏起来,等你长大了,这些古董值钱了,舅舅再把东西还给你。” 顾夏实朝小外甥伸了伸手,这几年,他也教了小宝不少分辨古董杂器真假的知识,有时候,小宝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捡到好东西。顾夏实担心外甥还小,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就不好了,毕竟这些东西是会惹上麻烦的。 所以,通常情况下,江一留找到的东西最后都会被顾夏实收走,代为收藏。 江一留今天的收获很少,只找到了几本装订比较古朴的古书,其中一本就已经破旧不堪了,江一留翻动书页的时候都担心这纸会风化碎裂,只敢翻看了第一页,就不敢再动了。那本书上面写的字都是他不认识的古文字,只能连蒙带猜的看出来这一本古医书,至于到底讲了些什么,他就不明白了。 除了那本医书外剩下的几本都是流传最大的三字经等启蒙用书,看样子值不了多少钱。 顾夏实在研究古玩这方面其实也就是个半桶水响叮当,别看他说起来头头是道,其实也就多看了一些书,又和村头那个自称是满清后裔的孤寡老头学了些皮毛。那个老头可能当年就是个纨绔子弟吧,最精通的就是器物杂项方面的鉴定,在诗书字画方面,就没教过顾夏实什么东西,所以顾夏实一看外甥递过来的那几本古籍,也有些抓瞎了。 “看上去可能是好东西吧,不过这本书也太破了,收起来估计也没人要。”顾夏实摇摇头,现在这种文字古籍是最麻烦的东西,放手上烫手不说,还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出手,实在是个大麻烦。 顾夏实直接劝小外甥把那几本书丢了,江一留趁小舅舅不注意,将那本最破旧的医书收了起来,打算到时候带回去让白爷爷看看。 这两年,他一边和霍武学武,一边还想跟着白昉丘学医。可是,重生真的不是万能的,即便多了一世的记忆,也不意味着他学什么都能成功。 学医,就是他的一大挫败。明明已经十分用工的将白爷爷给的医术背的滚瓜烂熟,对于那些复杂的穴位,高深的阴阳五行理论,他还是抓瞎了。白昉丘不止一次的叹息,他这背书的天分,能当一个好的抓药师傅,要是让他看诊,这病人的坟头的杂草可能都有三尺高了。 江一留在这番话的打击之下,总算彻底放下了学医的热忱。不过,他始终没有熄了跟白昉丘学医的心,自己不行,不是还有四个姐姐吗,总有一个能行吧,等几年以后中医平反,学医就是一条好出路啊。 他原先想过温柔细心的大姐可能最适合学医了,可万万没想到,最后得了老爷子青眼的是脾气最为火爆的二姐,现在除了上学的日子,二姐就会被白爷爷逮到山上去,教她识草药,也不知白爷爷给了奶奶什么好处,二姐不干活了也没见奶奶有什么不满的。 江一留想将这本医书带回去,给白爷爷看看,也不知对他们有没有用。 顾夏实带着外甥整理了一下衣服,朝外头走去。 “找完小人书了,你这当爸的还真疼孩子。”看门的大姐一边磕着瓜子,一边朝着两人笑笑。 “有什么办法呢,就一个儿子,他闹着要看小人书,当爸的还能拗过他不成。”顾夏实无奈的笑笑,手里拿着几本早就准备好的小人书。 为了防止别人怀疑,他们都是隔一两个月才来一趟回收站的,即便如此,看门的大姐对他们“俩父子”还是印象深刻。 “就一个孩子啊,那可不行,最近不是传要那啥计划生育了吗,都说以后一户人家里只能生一个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小伙子,看你年纪轻轻的,抓紧时间和你媳妇多生几个,不然到时候老了要后悔的。” 那大姐咋咋呼呼地看着顾夏实说道:“一个孩子顶什么用,谁知道孩子将来孝不孝顺啊,万一是个白眼狼,将来后悔可就来不及了。”说完,意识到顾夏实身边站着的江一留,捂着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过这小娃娃长得机灵可爱,将来一定有出息,你们两口子也不用愁了,哈哈哈——” 江一留一脸黑线地看着对方浮夸的笑容,不过想起对方刚刚提到的计划生育,上辈子,正真开始计划生育,是在1971年,也就是在明年。没想到他们县里这消息还挺灵通,这么快就有风声传来了。 江一留记得,上辈子他们这一开始查计划生育并不严,直到七十年代末期,妇联才开始查的紧了,几乎所有违反规定的孕妇都被抓去强制打胎,没有怀孕的也被要求上环,那时候,几乎整个县城里都是和妇联打游击战的超生孕妇,有些甚至逃回了远在别处的娘家,等生完孩子,才偷偷摸摸回来。 江一留记得这些,是因为他记得小姑姑会明年上半年检查出身孕,那时候刚好出了这一项计划,那个孩子是江大珍千盼万盼才盼来的,自从生了孟向学,她就一直想再生个女儿,那时候计划生育查的不严,几乎怀上的都生下来了,可是江大姑那一胎却掉了,说是为了响应国家号召,自己去医院把孩子打掉了。 全家人都骂小姑姑的傻,可是江一留觉得这里头一定有隐情,他至今也忘不了小时候姑姑红肿着眼回家的模样。 那段日子,江大姑几乎一直都是以泪洗面的,直到后来小姑夫来了家里,跟小姑姑两人在房间里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小姑姑最后还是跟着小姑夫回去了,从那以后,小姑姑对她们几姐妹更加疼爱了,将对自己那个未出世女儿的爱全都弥补在了她们几姐妹身上。在几姐妹心里,小姑姑比亲妈还要亲。 江一留想着,这一世一定要查清楚这件事的真相,帮小姑姑保住那个心心念念的孩子。 “小宝,小宝——” 顾夏实的手在自家小外甥眼前晃了好几下:“你这是想要回收站里的那几本书,要不小舅舅再去帮你找回来?” 顾夏实看小外甥发呆,以为他在想着没拿出来的几本书,说完扭头就要回去。 “不是,我就是想到了早上吃的肉包子,嘴馋了!”江一留回过神来,拉住小舅舅的手,笑话,那本书已经在他空间里了,小舅舅一回去什么都没找到,不就坏事了吗。 看他舔着嘴馋坏了的样子,顾夏实笑了笑:“不就是几个包子吗,舅舅给你买,先吃多少就吃多少。” 顾夏实拍了拍胸脯,豪气地保证道。 说起小舅舅的收入来源,江一留也有些好奇,他从来都没见小舅舅挣钱过,可是每次带他出来,小舅舅都是一副不差钱的模样,无论是钱和票,样样都不缺。而且现在在家里,似乎除了他,没有别人知道小舅舅有这么丰厚的家产,连姥姥都不清楚小舅舅到底在干什么。在家人面前,他还是那个没用,靠妈妈养的二流子,所以至今没有人肯给他介绍对象。江一留想劝劝他吧,小舅舅就会用再也不带他出来威胁他,事情就这样僵持了下去。 “结婚有什么好的,哪有一个人来的自在,难不成等我老了,你和你几个姐姐还看着舅舅不管了。” 这是顾夏实常说的一句话,江一留想着,自家舅舅可能想法可能真的超脱于这个时代,后世的不婚主义更适合现在他的这个想法,可是放到现在,这句话一传出去,估计有很多人会指着他的脑袋骂他神经病。 重生以后,江一留也不觉得人一定要有结婚生子的必要,只是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小舅舅能找个知冷知热的人,开心的度过一生。 “好了,这些东西是给你妈的,让她给大妮几个做一身新衣服,都老大不小了,还是每天穿她的旧衣改的袄子,以后相看对象,也让人看不起啊。” 顾夏实从供销社扛出来几块布料,对着江一留说道,大妮过完年就17了,放在农村,已经是可以找对象的年纪了。 因为县里的初中停课的关系,大妮小学毕业就没事干了,苗老太想让她回来家里干活,可是江大珍替外甥女找了一个学徒工的活,每个月有十几块钱的工资,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县城里。这样一来,江大妮彻底和那个容老师没了联系,让江一留也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想大姐这么早就嫁人,不过做新衣服还是可以接受的。 “你可看着点你妈,这些布料别又让你奶给拿走了,今年过年,我可要看着你大姐几个穿着新衣服上门。”顾夏实郑重提醒道,不是他小心眼,而是苗老太的前科实在是太多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江一留一想到姥姥家那个混世大魔王和那个尖酸刻薄的大舅妈就不痛快,只是一想到和蔼的姥姥,也只能忍下去了。 他早晚得想办法让大舅二舅分家,省的这辈子姥姥又被那女人害死。 第54章 医书 当天晚上吃完饭, 大家都坐在大堂里喝茶消食, 堂屋里升了个炉子,暖洋洋的,外头的寒风凛冽丝毫没有影响到屋里人。 “这么好的布料给大妮几个做衣服不是糟蹋了吗, 她们几个穿冬梅的旧衣服不是挺好的吗, 小姑娘家家打扮地太好,心要野的,我看这些布料还不如给小宝和爱国爱党裁几件新衣。” 苗老太和顾冬梅坐在一旁, 稀罕地摸着那几块簇新的布料,心疼地说道。 小桌子上放着六七块布料,除了顾夏实给的,还有江一留借着顾夏实的手往里头添的,都是最普通的蓝色、绿色、灰色的布料。 这些年, 江一留已经习惯了这种一点点将空间里的东西偷渡出来的做法, 当然,每次的行动都十分小心, 一点都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顾冬梅听了婆婆的话, 眉头一皱, 自家弟弟买来的布料凭什么给那两个小子做衣服,不自然地放下手上的布料, 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妈, 大妮都不小了,现在又住在城里,要是没件新衣服, 会让人看不起的,到时候怎么相看对象啊。”她舔着脸,对着苗老太说道。 “奶,我和弟弟有衣服,这些布是石头舅舅给大姐二姐她们买的,哪能给我们做衣服啊。”江爱国揪住想要跑过去摸新布的弟弟,懂事地说道。 江大川早在腿伤痊愈后被送去了黑省一个农场改造,他最后被判了四年监禁,现在已经过去两年了,一年前范晓娟又改嫁给了一个县里五十几岁的鳏夫,据说是个工人,家里还有前妻留下的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范晓娟和后头那几个孩子搞好关系还来不及,早就忘了留在青山村的这两个儿子。 经缝巨变,江爱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为了讨好江家大房的人,每天自觉帮着大妮和二妮几个做事,苗老太拦了几次,江爱国还是照旧帮忙,久而久之,连最敌视两兄弟的江二妮都和他缓和了关系。 江爱党还和以前一样,又懒又馋,可是有他大哥约束着,也不敢像以前那样欺负几个姐姐妹妹,老实了不少。 江一留想着,这辈子如果那几人不再做一些招惹他的事,或许他们可以平安无事地相处下去。 “我想穿新衣服——”江二妮嘟着嘴,这是小舅舅买给她们几姐妹的,凭什么不给她们做衣服。 江二妮现在也十四岁了,是个半大姑娘,因为每天跟着白昉丘满山跑的缘故,整个人黑黑瘦瘦的。不过这个年纪的小女孩也知道要漂亮了,一手紧紧拽着一块深绿色的布料,久久不肯放手。 “死丫头,才几岁的人了就知道跟大人顶嘴了。”苗老太作势要打,江二妮倔强地看着她,一动不动。 第37节 “弟妹啊,女娃娃大了自然就要漂亮了,而且这布料还是石头买给她们的,就给她们一人做一身衣服吧。” 这种家务事白昉丘按理不该开口的,只是江二妮现在是他徒弟,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小姑娘挨打。 “这哪一样啊,这——”苗老太正要反驳,就被江一留的话打断。 “奶,舅舅可是说了,过年回姥姥家的时候要见着大姐几个穿着新衣服,要是舅舅不高兴了,以后不带我去城里了怎么办啊。” 装作不满的样子,小嘴高高嘟起,让爱孙如命的苗老太立马就慌了。 “行行行,都做都做,每人都做一身行了吧。”江一留一出马,苗老太也只有妥协的份。 二妮对弟弟使了个眼色,江一留也趁苗老太不注意,眨了眨眼。二妮捂住嘴,忍住偷笑的表情,就知道有小弟在,奶奶就没招了。 “这么多布料呢,我仔细量量,用的省些,总还能再给小宝做几身小衣。”苗老太虽然松口了,但还是没熄了将这好布料划拉一点给自己心爱的小孙孙的打算。 这种无关痛痒的主意,也没有人在意,二妮几个有新衣服就心满意足了,剩下的给小弟做几身小衣又如何呢。 几个小姑娘欢呼着让妈妈帮忙量尺寸,商量衣服的款式。 “家里也还有些布票呢,干脆赶明去城里全换了,今年大家伙都做身新衣服。”苗老太估算了一下自己手上的布票,开口说道。总不能家里的女娃娃都穿新衣服了,男人们还穿着去年的旧棉袄吧。 “这样也好,弟妹啊,我这里还有些布票,麻烦你帮阮阮做一身新棉袄,多余的布料就当是麻烦你的谢礼了。” 阮援疆从口袋里掏出厚厚一叠的布票和一张大团结。苗老太接过去一看,好家伙,这些布票和钱足够给阮阮做个十几身的衣服了。 “这也太多了,阮阮一个孩子也用不上这么多的布料啊。”苗老太贪,可也不是那么贪,自家老头子把他们当兄弟,她也不能这么坑人家啊。 “我看你们的衣服也挺旧了,这些布料足够给你们每人做一身还有多,干脆我再帮你们裁一身衣裳吧。” 阮援疆连声道谢:“那就麻烦弟妹了。” 苗老太摇摇头,就这样她也还有的赚,可以给小宝多做一身衣裳,老太太乐还来不及呢,哪会嫌烦。 苗老太和顾冬梅热火朝天地给大家量起了身,江一留趁这个时候从棉袄的大口袋里拿出了那本古籍,递给白昉丘让他帮忙看看。 “这本书——”白昉丘小心地接过江一留递给他的破旧古籍,凑近煤油灯仔仔细细翻看起来,不时点头,又不时摇头。 “白爷爷,这本医书是哪个朝代的。”江一留看着他这副表情,有些疑惑,心里像小猫挠痒似的。 “这本书是古代中医学的经典著作《千金要方》,乃是唐朝神医孙思邈所著,《千金要方》乃传世名著,共有三十册,这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其中的第二十六卷 ,主讲食治和养生。”白昉丘的眼睛就没从这卷医书上离开过,一边仔细翻阅,一边向江一留解释。 “不过——”江一留还来不及激动,白昉丘之后的那席话就将他的期盼戳破。 “这本书并不是原本,应该是后人抄阅的手本,《千金要方》是医学典籍,流传有序,其手抄本留世较多,连我手上也有一本古籍,保存还比这本更加完善。” 捡宝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江一留原先还以为找到了什么宝贝呐,没想到只是一本普通医术,这多少让他有些失望。 “白爷爷,你需要这本医书吗,要是不用,我就丢了吧。”江一留悻悻地说道,他当然不可能真丢,只是想放回空间里,省的惹来什么麻烦。 “你还想丢了它,暴遣天物,我只说这本医书是普通的手抄本,可并没有说这本书没有价值。”白昉丘笑着说道,看着手上这本医书啧啧称赞。 峰回路转说的就是江一留现在的心情,原本暗淡的眼神刷的亮了起来,期盼地看着白爷爷,这普通的手抄本到底哪来的价值呢。 “当初拥有这本古籍的定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大夫,他得到这本《千金要方》后,在上面标了许多注释,几乎凝聚了他所有的研究,在书的后半册,他加订了半册药膳方子,都是我从未听说过的,用药之精妙,我不如他——” 都说药补不如食补,撰写这些方子的老大夫显然在这方面做到了极致,白昉丘看的越多,也就越自惭形秽。 原以为他在中医学上已经远超于常人了,现在看来,一山还有一山高,他还有很多要学的地方。 “这本古籍你是从哪里发现的,可还有别的册子。”白昉丘想着,千金要方共有三十册,那位先人要是在别的书册上也做了心得注释,对于现在的中药学来说,就是个伟大的发现。 “这是我和小舅舅去县城的时候,在一个垃圾堆上捡的,我略微看得懂书上的一些字,知道这是本医书,就捡来了,当时那堆垃圾里就只有这一本。”江一留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去废品回收站淘货是他和舅舅的秘密,即便白爷爷是个好人,他也不能说。 “可惜啊——”白昉丘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这本书册可能是县里一些怕惹上麻烦的人家丢的,这年头,所有人都视中医为洪水猛兽,恐怕其他几册医书大半都毁在这场浩劫里了吧,要不是小宝好奇将这本书册捡了回来,这本瑰宝,恐怕也会消失在历史的洪流中。 “白爷爷,这本医书很值钱吗?”原谅江一留,他就是个俗人,这辈子,他只想赚多多的钱,让一家人过上幸福富裕的生活。 “无价之宝——”白昉丘说了一句:“不过在这年头,这本书一文不值,不然,就算开一家药膳店,也足够你赚的盆满钵满了。” 白昉丘祖上是御医,后来自己开药堂,做药膳,在民国时靠着这两个铺子发家致富,在这方面,他还是有经验的。可惜现在所有买卖都是国营的,不允许私人买卖,被抓到那是要掉脑袋的。 “小宝,这本书先借白爷爷几天,我将它翻译成简化字,而且这书上有些药理观点实在精妙,我还想研究一段日子。”白昉丘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拿着那本册子,不肯撒手。 江一留求之不得,反正这本要方在他手里暂时也派不上用场,白爷爷研究透彻以后也会交给二姐,他想要的就只有后头那半册药膳方子。 现在不能做买卖,不代表将来不可以,江一留可记得后世对养生的狂热,这药膳要真如白爷爷所说的那么精妙,这就是无价之宝啊。 江一留只恨离改革开放还有将近十年,现在空有宝贝,却什么都做不了。不仅是药膳方子,他手上那些古董在七八十年代也换不了多少钱,看样子,在那些年,他还得想一个靠谱的挣钱方法。 第55章 莫向东 这几天, 江家的女人显得特别的忙碌, 要在过年之前赶完全家人的衣服,这可不是简单的任务,苗老太和顾冬梅两人几乎没有空余的时间来洗衣做饭, 幸好还有二妮和江爱国, 其他几个孩子也因为要做新衣服的事干劲十足,几乎包办了所有家务。 “换我了,换我了!” 天还蒙蒙亮, 乡间的小路上呼呼地刮着寒风,几乎呼出一口气都能结成雾,四妮跟着自行车飞快跑着,一边在后头大叫。 江一留摸了摸坐在自行车后座,被咯的酸疼的屁股, 跳了下来, 换四姐坐车后座。 “怎么又是四妹,明明就该轮到我了。”三妮一边靠近, 一边嘟囔着说道。 “一会儿, 就一会儿。”四妮撒娇着朝着三妮说道, 三妮嘟了嘟嘴,勉强答应下来:“就一会儿, 记得等会就轮到我了。” 四妮听了随口应了几句, 双手紧紧抱着正在骑自行车的二姐的腰,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四妮,等会让我也坐一下呗。”背着一个军绿色斜挎包的小光头小跑着凑近四妮身边, 讨好地说道。 “叫四姐,不准叫我四妮。”四妮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板着脸说道。四妮比光瓢大了三个月,可是按年龄却算是大了一岁,四妮这么说也没错。 什么四姐,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吗,光瓢看了眼比自己矮的小姑娘,艳羡地看着那辆威风的自行车,不过四姐这个称呼就是说不出口。 江一留就在后头小步跑着,看着一群人插科打诨,这几乎已经是他们每天上学的常态了。 当年江老头和家里人商量完,一开年就送几个孩子去了红旗小学,阮阮也被阮老头塞了过来,光瓢和铁柱纯粹是不想和好兄弟分开,在家吵着闹着总算得偿所愿,也成了一名光荣的小学生。 “我也想骑自行车,我爸就是不让,好像我会把自行车弄坏似的。”莫向芳穿的严严实实,裹着一块红色的大围巾,瓮声瓮气地说道。 继江家之后,村里又有了两户人家有了自行车,一个是莫大栓家,一个是村里的会计程家。江家的自行车一下子就不是村里独一份了,不过也只有江家,才舍得把这珍贵的自行车给几个孩子骑着上学,其他人家都恨不得把自行车供起来,每天擦两次油。 江一留听了莫向芳的抱怨,看了看她的小短脚,这还真不是大栓叔小心,就凭向芳现在的个子,恐怕根本就跨不上自行车杆子。 这年头的自行车座椅的位置特别高,个子矮点的都踩不到踏脚,因此众姐弟里就只有江二妮和江爱国两人能骑,剩下的几个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前头横杠的位置,和后头的座位。为了公平起见,所有的人都是轮流的,这也是出现开头那一幕的原因。 “阮阮,你快点把围巾围好了。”二妮卖力地骑着自行车,脑袋被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地,只露出一双眼睛,她低头看着坐在横杠上,小脸冻得红扑扑的小姑娘,叮嘱她把围巾围好。 阮阮吐了吐小舌头,乖乖地用围巾把脸遮起来,这样一来,暖和是暖和了,可是这哈出的热气全被围巾挡住,湿乎乎地热气弥漫在脸上,让她有些不舒服。可是被二姐严肃地盯着,阮阮也不敢把围巾拿下了。只敢在二姐不注意的时候,将围巾掀开一点,感受一下干冷的空气,再把围巾围上。 这种阳奉阴违的举动换做之前的阮阮,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是这几年的相处让她活泼了许多,也越来越信任江家几个哥哥姐姐,平日里的举动也就不再那么拘谨。 于小草就跟在几人身后,听着他们的笑闹,却没有插话,默默地看着几人眼中闪过一丝艳羡。于小草今年也开始上学了,是她姑姑给教的学费,据说送她上学的那一天,大柱嫂还和她婆婆干了一架,还是莫大栓和几个村干部去劝的架。 最后的商议结果不知道,反正于小草跟着一块来上学了。 几个孩子吵吵闹闹,二妮和江爱国的相互接力骑自行车带着几个孩子,一行人终于到了学校。 红旗小学是附近几个村子里唯一的一所小学,学校只有几间平房,除了大中小三个班的教师,就只剩下一间教职工的办公室,十分简陋。 学校的占地很大,除了一块空地作为学生的活动场所外,其它的都是农地,种的蔬菜瓜果都是学校教职工的伙食,平日里所有学生除了上课外,还得帮老师们种地除虫,这也是现在小学的常态。 江爱国将自行车推到了教职工休息室的前头,仔细将自行车锁好,然后几个孩子就分别朝自己的教室走去。 二妮和江爱国是大班,江爱党和三妮是中班,其他人都是小班。 他们今天来的很早,教师外面都没看见有什么人,正要进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教室里的谈话声,江一留的脚步一顿,跟在他身后的人自然也停了下来。 “向东,你们家已经拖欠了两个学期的学费了,你跟你妈说一声,让她改天来把学费补上,要是实在没钱,粮食什么也能抵充学费的。” 一声温柔和煦的男声从教室内传出来,江一留一听就知道是容靖的声音,也就是曾经教过他大姐的荣老师。 屋内沉默了一阵,一直都没有声音传来。 “向东,你是个好学生,老师也希望你能一直学下去,你家要是实在困难,老师就先帮你把学费补上,等你——” 最后还是容靖开口,态度依然温和,还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怕戳伤孩子的自尊心。 “不用,我会想办法把钱补上的。”一声清冷干净的嗓音打断了容靖的话。江一留即便没有看见,也能想象得到容靖此时尴尬的表情。 莫向东还是像上辈子那样,江一留有些晃神。 “小宝,你咋还不进去啊。”光瓢不明白江一留在门口站着干什么,开口催促道,这下子教室里的两个人都知道外面有人在偷听了。 江一留咳嗽了一声,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走了进去,将书包放到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一本红宝书低着头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其他人压根就没仔细听教室里的谈话,欢呼着冲进教室,跟容靖鞠了个躬,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玩闹了起来。 “向东,如果有困难你就来找老师,老师会帮你的。”容靖面色如常,推了推鼻梁上金色的眼镜框,和煦地笑了一下,拍了拍高瘦男孩的肩膀,转身离开。 江一留的余光一直注意着两人,心里忍不住佩服起了容靖的涵养,其实从这两年的相处看来,容靖似乎真的不是什么坏人,他热心和善,愿意帮助所有需要帮助的人,一点也不因自己的城里人的身份而看不起别人,教导学生也十分有耐心。 在大姐还在学校的那半年,他也没发现容靖对待大姐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按理这样一个好老师,江一留应该喜欢才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他心里还在计较当初见到的那一幕,看到容靖总觉得怪怪的,有时候看到他笑,脑海里还忍不住会蹦出笑面虎,伪君子的想法,因此对于容靖这个备受学生喜欢的老师总是爱戴不起来。 容靖的身影在教室里一消失,莫向东就从讲台走了下来,经过江一留的位置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江一留忍不住将背挺直,直到对方走过才放松下来。 “小宝,向东他妈没给他交学费吗?”莫向芳是江一留的前桌,她转过头来戳了戳江一留的手,小声问道。 “不知道,别人的事你管那么多做什么,难道你想学三婶做个碎嘴婆。” 三婶是青山村里最八卦的女人,几乎所有人家里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三婶知道了,用不着第二天,全村的男女老少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莫向芳听江一留拿她和三婶比,气个半死,拿起手上的书就要甩他,早就将刚刚问的那个问题抛到了脑后。 江一留嘻嘻哈哈地躲避莫向芳的攻击,心里却还记着刚刚听到的那段对话。 上辈子的他并没有上过红旗小学,自然也不知道莫向东身上发生的事,作为恢复高考后,青山村唯一一个考上大学,还是以渝川县高考状元身份出去的男孩,之后的十几年里,莫向东一直都是村里人的骄傲和谈资。 江一留一边躲避莫向芳的攻击,一边偷偷朝身后看去,莫向东的个子像他妈姚芳,瘦瘦高高的,才九岁的孩子,却异常沉默,平日里几乎就没见他离开过自己的座位,除了去教职工教室像老师请教问题,其他时候每天捧着几本书,认真学习。 同样是青山村来上学的孩子,可他从来不跟着他们几个一块来上学,平常跟他们也从不交谈,很多时候,大家都忘了教室里还有莫向东这么个人。 江一留却忘不了,莫向东,可是上辈子的江来娣在懵懂的时候,唯一喜欢过的男生。 说喜欢其实也算不上,顶多就是青春期的荷尔蒙冲动吧,可是即便如此,对于上辈子从未有过交往对象的江来娣来说,莫向东已经足够特殊了。 这辈子的江一留再一次见到莫向东时,已经没有了记忆中的悸动,有的只是一阵怅然。 从知晓自己性别转换的那天起,江一留就一直在思考自己这辈子的性向问题,作为一个活了几十年的女性,她的性向绝对是男没错,可是作为这辈子的江一留,他不能,也不可以继续这个选择。 生活不是游戏,重来一世的江一留比任何人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而且他也不太能接受自己以一个男人的身体继续和男人在一起,要是他真的这么做,绝对会在江家发生轩然大波,或许这个决定会毁了现在他满意的这个局面,将一切推回到重生之前。 他只是个普通人,比起那些惊涛骇浪的生活,他更喜欢平平淡淡的幸福,或许在十几年后,他会娶一个温柔善良的妻子,他可能没办法爱上她,但是会尽最大的努力尊重她,爱护她,他们会有几个孩子,温馨却平淡的生活下去。这才是江一留会做的选择。 第38节 江一留看了坐在最后桌的男孩一眼,将眼神收回,抛开上辈子那隐秘的小心思,莫向东的确是个人才,坚毅隐忍,行事果决,如果能好好相处,将来也是一条助力和人脉。江一留决定再观察观察,看看莫向东会怎么做,按照上辈子的发展,他一直在学校安稳地待到了毕业,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最后接受了容靖的资助。 结果没等江一留出手,第二天莫向东就将拖欠了两个学期的学费交了,还是在江一留几人在场的还是交给容靖的。 容靖先是错愕了一下,之后又恢复成和煦的表情,将学费收下,又对莫向东体恤地说了几句话,不外乎就是不要硬撑着,有问题一定要及时找他沟通之类的话。莫向东从头到尾都僵着一张脸,直到最后,连容靖都有些尴尬了,僵笑着把人放了回去。 此时江一留的心思也不在莫向东身上了,临近年末,学校的课程也快结束了,江大珍忽然来口信,说是帮大妮相看了个对象,这让江一留一直提着的神经瞬间绷紧。 第56章 对象(捉虫) “珍子, 你说说你给大妮相看的那户人家, 到底是什么人啊!” 苗老太盘腿坐在炕上,一边磕着江大珍带来的瓜子,一边有些期待地问道。生这么多孙女, 不就是想着长大以后让她们嫁一个好人家, 多赚一份彩礼,以后帮衬着些家里吗。 “对啊,小妹, 你说给我听听。”顾冬梅放下手上缝了一半的棉袄,关切地问道,别的她也不求了,只要那人好,能和大妮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顾冬梅对这个女儿又愧又爱, 一直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大妮这个女儿, 是她这个当妈的不争气,大妮小小年纪就要干那么多的活, 所有的弟弟妹妹几乎都是大妮帮她带大的, 连她这个做妈都比不上她在二妮几个身上花的心思。 “八字还没一撇呢!”江大珍跟苗老太一样盘腿坐在炕上, 将瓜子壳吐到地上。 “小宝你别扫,等会让你二姐三姐来扫。”苗老太看小孙子拿了一把扫把走进来, 急忙放下手上的瓜子想下去阻拦。 “奶奶, 老师说了让我们放假在家要多做一些家务,孝敬长辈,这是我应该做的。”江一留拽紧扫把, 一脸严肃地说道,白白嫩嫩的小脸像大人一样板着,将在场的几个女人都逗笑了。 “咱们家小宝就是听话懂事,在村里那些皮猴里简直就是独一份,有小宝这么孝顺的孩子,我和你爸将来也不用愁了。”苗老太笑呵呵地,看着小孙子乐的眉眼弯弯。 “还是小宝懂事,我家向学在家恨不得当祖宗,只手不动,偏偏家里的老头老太太还护着,我想让他做点事还得挨骂。”江大珍看着小侄子稀罕的不行,恨不得抱回家里当自己儿子养。 “男孩子都是干大事的,家务活你这个当妈的当然都得做全了。”苗老太不以为然,点了点闺女的脑袋:“你以后别老差遣向学,多让他和你家老头子学学,再过几年孟家老头就退休了,可不能把那工人的位置拱手让人了。” 江大珍翻了个白眼,也没和她妈辩解,反正在她妈眼里男人做的是都是对的,女人做再多都还嫌不够,亏她自己还是个女人。 江一留在一旁慢腾腾地用扫把划拉着地面,看着一群人聊着聊着又换了个话题,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他可不是真来给她们扫地的,他的目的就是打听小姑给大姐相看的那个对象到底是什么人,大姐过完年才十七岁,离领证还有好些年呢,他不想大姐这么早就嫁人。 幸好还有一个顾冬梅牢牢记得大闺女的事,看话题岔开了,立马又圆了回来。 “小妹,你还没说你给大妮相看的那个对象呢。”虽然听人夸奖儿子让她这个当妈的很开心,可是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大妮的婚事,这可是关系着女人一辈子的大事。 江大珍吐掉嘴里的瓜子壳,端起炕桌上的热茶喝了一大口。 “那小伙子是川平他们机械场的一个正式工人,名叫向前进,今年二十二岁,现在已经是二级工了,每月除了粮食补贴,还有四十五块钱的工资,那小伙子我见过,长得不错,人也老实。这也是凑巧了,有天平川忘记带饭盒,我有抽不出时间,就让大妮给送了过去,人家小伙子见了大妮一次,就对上眼了,小伙子害羞,还不好意思向平川打听,还是我家那口子见他那些日子不太正常,硬是给逼出来的,你们说这是不是缘分。” 江大珍捂着嘴,朝顾冬梅挤了挤眼睛:“我看多亏大嫂长得标致,生的几个孩子就没有一个丑的,这不,好对象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瞎说什么呢,家里那几个孩子明明也像你大哥,你大哥哪里丑了。”苗老太听前半截还挺开心,可是听后半截自家闺女这么吹捧他们老顾家的样貌,她又不爽了。 看看小宝,长那么俊,明明就是继承了大海那高挺的鼻梁,至于其他方面,老太太自主地选择了无视。 同样的,江一留也很不开心,在心里给那个还未见过的向前进打上了色狼的标签,只见了一面就喜欢上了,那喜欢得有多廉价啊。江一留直接忽略了这个年代人结婚的方式,在心里给对方打了个大叉。 顾冬梅听了小姑子的话有些担忧:“那向前进是哪里的人啊,家里有几口人,兄弟姐妹情况如何。” 向前进再好,要是家里人拎不清,那也不是良配。 “这还没关系呢,大嫂就开始想打听人祖宗十八代了。”江大珍咯咯笑了声,看顾冬梅窘迫的模样,也没多逗她:“我这做姑姑的做事哪会那么不靠谱,你想问的这些,我都已经打听过了。” 江一留一听,立马竖起耳朵,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现在大家都在等江大珍的话,也没人注意到他此时的模样。 “向前进家是小丘村的,他们家没准咱妈还有印象。”苗老太也是小丘村的,只是爹娘和几个兄长去世后,和那里的亲戚就没了什么来往,那年头缺衣少食,少一门来往的亲戚也就少一门支出,估计现在苗老太的几个侄子侄女站在她面前,她都不一定认得出来了。 “小丘村的,还姓向,这我还真没多大印象,他爸妈叫什么?”苗老太好奇地问道。 “他爸的名字我也不知道,就听人说村里人都叫他向老实,因为他为人实在是太憨实,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名字。”江大珍开口回答道,忙里偷闲,又砸了颗核桃。 这核桃味道不错,江大珍满意地砸砸嘴,待会拿点回去,刚好堵家里老头老太太的嘴。有来有往,才是亲戚间相处之道。江大珍就很满意大哥在生了小宝之后的变化,每次去城里找她都会记得给她带点村里分的好东西,这样一来,公婆看见她家这群亲戚的脸色也好了,她想帮衬些娘家,也不会引来公婆的抱怨。 江大珍一直都是个聪明人。 “你说的向前进就是他家小子,那我就有印象了,向老实两夫妻的风评不错,在村里也从来没有和人吵过嘴,不过我记得,他家孩子有点多吧?”苗老太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这到不假,向前进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弟弟,三个姐姐,除了他和最小的那个弟弟没结婚,其他的已经成家了,也都分了出去,兄弟姐妹多也有多的好处,至少将来也多了人帮衬。” 在农村,分家的兄弟就是两家人了,除了要一同赡养长辈,其他的除了人情往来,也就没其他纠葛了,只要长辈拎得清,就不会做出让一个分家的儿子贴补另一个儿子的事来。 江大珍瞅了自家老娘一眼,前几年小宝没出生的时候,自家爸妈就挺拎不清的,幸好现在改了过来。 “这么多兄弟姐妹,还是排在中间爹不疼娘不爱的,就这点吧,我总觉得有些不得劲。”苗老太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让孙女上了这么多年的学,总得把本钱捞回来,向家这情况,能拿出多少彩礼来。 “向老实老两口将来是跟小儿子过的,大妮要是和前进结婚,以后也会留在城里,和老家的牵扯也不多,最主要的是向前进这个人,小两口把自己的日子过红火了,这才是真的好。”江大珍不以为然地说道:“而且这八字不还没一撇么,大妮年纪也还小,还能慢慢寻摸,现在不是提倡自由恋爱吗,可以让两个孩子处一处。” 江大珍身边不是没有更好的对象,只是她也明白,自己这个大侄女虽然性格好,可是真到结婚的时候,有老太太压着,她爸妈估计拿不出多少嫁妆来,自古以来,一个女人嫁妆的多寡都决定了她将来在婆家的地位,她要是真将侄女介绍了个城里对象,估计婆家的闲言碎语都能把大妮给愁死。 大妮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像她妈,太弱气,向前进是她家那口子手底下的工人,看在他的面子上也会对大妮好点,而且没有婆家人在身边,对大妮来说也松快些。 江大珍没有姑娘,自然把几个侄女放在了心尖尖,里里外外都为大妮想了周全。 “那行,再看看,赶明我就回小丘村一趟,让我侄子打听一下向老实一家的为人。”苗老太想着好闺女不愁嫁,她孙女现在好歹也是吃国粮的人了,虽然只是个学徒工吧,难说哪一天就转正了呢,到时候没准还有更好的选择,对于向前进这个人选,显得不那么热络了。 顾冬梅到觉得自家小姑子说的挺好的,她半辈子都被公婆压着,自家女儿要是找一个不跟老人过的男人,肯定比她快活。 “小妹,你要不找机会让大妮和那向前进见见,看看大妮的意思。”顾冬梅冒着老太太的眼刀,怯怯地说道:“要是大妮对那人没意思,也省的我们白忙活。” 苗老太一听有点道理,这又不是老时候了,吃顿饭还能割肉不成。 “行,正好平川过几天要请工友来家里吃饭,我让他带上向前进,让大妮过过眼。”这种小事江大珍哪里会不答应,也怪她急昏了头,都忘了大妮还没见过向前进呢,就往家里急吼吼地报信了。江大珍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开口说道。 “小姑姑,我也想去城里,我想大姐和向学表哥了。”江一留放下扫把,抱着江大珍的胳膊撒娇说道。 “对,要不你也带着小宝过去,让小宝也瞅几眼,回来跟我们说说。”苗老太眼睛一亮,孟家请客那伙食一定很好,正好让孙子去吃顿好的,而且按照自家闺女对小侄子的疼爱,小宝去县城这些日子,她总得给孩子买点好东西吧。 苗老太时时刻刻都不忘从闺女身上扒点皮,江大珍也知道她妈的个性,横竖她自个儿也乐意在几个侄子侄女身上花钱,对于她妈这点小心思她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真要和苗老太计较,她早八百年就把自己气死了。 “行,你向学表哥现在也放假了,他前些日子还在念叨着要回来找你玩呢,这趟带你过去也好,省的他一天到晚不着家,就知道在外头跟别的孩子捣蛋。”江大珍亲昵地摸了摸小外甥的脑袋,乐呵呵地说道。 江一留就窝在小姑姑的怀里,正好算算日子,小姑姑这时候也该怀上了,他在姑姑家也能盯着点。 ****** “妈,你怎么今天到城里来了,我不是说了月底我会请假回家吗?” 一个长相憨厚的男人站在机械厂门口转角的小弄堂里,对着面前矮小枯瘦的老妇人问道。他穿着机械厂统一的深蓝色制服,两只袖套上还沾着机油,显然是正在上班的时候被突然叫出来的。 “向前啊,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二嫂前天跟我说,她娘家有一个小姑娘,现在也在城里上班,想介绍给你认识。”老太太的面容有些怯弱,明明在说一件喜事,可是脸色却不是很好看,眉眼间带着一丝愧疚。 “妈,我不急,你别让我二嫂瞎操心了。”向前进想起前段日子见着的那个小姑娘,黑黝黝的皮肤变得黑红黑红的,气血上涌,也没注意到他妈的不对劲。 “你都多大年纪了,你四弟都有孩子了,我能不急吗。而且你二嫂说的那户人家妈看着真不错,对方是独生女,现在也是正式工人,和你再般配不过了。”老太太有些急切地说道。 向前进眉头一皱,老实憨厚的脸上瞬间显得有些凶横,把老太太吓了一跳。 “算了算了,你要是不想见人小姑娘,就当我没来过。”老太太一个瑟缩,喏喏地说道。 向前进知道,一定是自己的模样又把老太太吓着了,揉了揉脸,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来:“妈,不是我不想见,而是我有喜欢的人了,只是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等事成了,我就带她回村里去见你们。” 向前进有些忧愁自己的模样,明明他的性格一直都很好,样子也老实憨厚,可是只要眉头一皱,就凶狠的像要打人,也不知那小姑娘会不会被自己吓着。 “什么,你有喜欢的对象了!”老太太的声音瞬间拔高,看着向前进吃惊的表情,脸色立马僵住:“你这孩子也真是的,也不早点和妈说一声,不然,我也不会摆脱你大嫂二嫂帮你相看合适的对象了。” 向前进松了口气:“妈,以前我每月的工资都是寄大半回家,现在我想结婚了,要提前攒聘礼,以后寄回家的钱可能会少点。” 向前进知道家里供出他这么一个中专生不容易,每个月挣到钱大半都寄了回去,一开始工资少的时候,几乎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每餐都是两个窝窝头,一碗凉白开对付过去。不过现在要结婚了,他也该为自己的小家打算打算了。听结婚的工友说了,女孩子喜欢新衣服,香肥皂,还有各种各样的稀罕东西,这些都是要花钱的。 向前进想着,大妮的年纪还小了些,离扯证还有好几年,每个月他扣下十块钱,几年后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你一个大男人攒什么钱,还是让妈给你攒着,以后等你结婚了,不都是要给你的。”老太太僵着脸,笑着说道。 “不用,以前给你们的都是我孝敬你和爸的,不用给我留着了,以后每个月我也会寄钱回去,当是我这个儿子的孝心。”这些年向前进陆陆续续也寄回老家八九百了,还没算上粮票布票,这笔钱,放哪都是一笔大数目。 “这——”老太太动了动嘴,还想说些什么。 “妈,我出来太久了,到时候会计要扣工钱了,不多聊了,我先回去了。”向前进也不是真傻的,这些年,他寄回去的钱到底还剩下多少,他自己心里也有数,只是不想和爸妈计较罢了。 “诶——”老太太还想把人拦下,向前进就匆匆忙忙进了厂门。 “这都什么事啊。”老太太拍了拍大腿,面上有些慌张,想着要赶快回去和几个媳妇商量一下,这老三给的钱少了,这一大家子可怎么活啊。 第57章 孟事(捉虫) “妈, 这么点核桃哪够吃啊, 你再多给我装点,还有山菇也不错,山菇也多装点。”江大珍和苗老太在灶房里装东西, 江大珍看着手上那一篮子装的浅浅的核桃, 不满意地说道,伸手想往老太太身后那一个大麻袋里掏。 山核桃在山里头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大青山后头有一片核桃林, 每年除了上交县里的,每户人家还能分上几袋子。 他们这里核桃的品种是野核桃,呈椭圆形,果实较小,顶端有些尖, 果壳坚硬, 只有拿石头或者小榔头才砸的开,核桃内部棱俏较多, 果仁十分难取。山里的人都不爱吃这些, 嫌费事, 只有孩子们爱拿着几个核桃,用石头砸着吃。 “够了够了, 你一个大人了还好意思和侄子侄女抢东西吃。”苗老太紧紧拴紧麻袋, 用背挡住江大珍的手。 最后老太太还是磨不过江大珍,硬是让她装了整整一篮子走,心疼的老太太直抽气。 “你个死囡子, 就知道回娘家剥皮,小宝这几天在你那可得把人照顾好了,不然我可饶不了你。”老太太狠狠揪了一下闺女的手臂,穿着厚厚的棉袄,江大珍一点感觉都没有。 “行了行了,亏待谁我也不敢亏待你孙子啊,时候不早了,我还得赶回去呢。”江大珍摆摆手,朝屋里喊了几声:“小宝,小宝。” 江一留已经准备好这些天的换洗衣服,放到了他军绿色的斜挎包里,鼓鼓囊囊地背在身上。 “小宝,你记住帮你大姐好好看看那个向前进的为人,记着到时候回来跟妈好好讲讲知道么?”顾冬梅揪着儿子的手臂,在他出门前小声地叮嘱道。 “这钱你拿着给你大姐,她都老大不小了,以后每个月发了工钱也别一股脑地寄回来,自己留一点在身上。”这么大的姑娘,也该留些钱,买点新衣服新头绳。 江一留看了看手上的零散纸币,有一毛两毛的,最大的面值也不超过一块,每一张都被压得整整齐齐。 顾冬梅看儿子拿着那些钱不说话,一瞬间有些心虚:“小宝啊,你姐不容易,你看你爷爷奶奶什么好东西都留给你,妈就这点钱,也只能紧着你几个姐姐。” “小宝,你该不会生气了吧。”顾冬梅有些忐忑地问道。可是小儿子是一家人的心头宝,家里的老头老太太亏待谁也不会亏待他,将来家里的东西都是小宝的,她这个当妈的只能自己先帮几个闺女攒些钱,只是她这当妈的没用,家里的钱都握在婆婆的手里,这么些年,也就攒下这些钱,都不够小妹做一件新衣服的。 这么想着,顾冬梅又有些自怨自艾。 “没有,这些钱我会交给大姐的。”江一留攥紧手上的钱,一瞬间有点不太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 “那就好!”顾冬梅松了一口气,脸上也有了笑意。 门外头,江大珍又催了几句,顾冬梅看了看儿子,又不放心地叮嘱了几句:“记着帮妈看看那向前进,记住啊。”说完匆匆推着小儿子出去。 “时间不早了,妈,大嫂,我和小宝就先走了,过些日子我再把人送回来。”江大珍牵过小侄子的手,寒暄了几句,转身离开。 “向红姐!”江一留走到村门口的时候,看见了向芳的大姐,此时她穿着一身碎花的棉袄,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垂在胸前,面带粉腮,手上还拿着一朵彩纸扎的花,看见了江一留两人,将花往身后一放,有些尴尬地打了声招呼。 “大珍姑姑,小宝,你们这是回城里啊。”莫向红扯了扯嘴角,眼神有些游移地说道。 “是啊,这么些日子没见,向红已经成大姑娘了,你妈也该给你相看婆家了吧。”江大珍笑着打趣道。 第39节 “哪有!”听江大珍说起自己的终身大事,莫向红的脸更加红了:“大珍姑,我家里还有事,我得先回去了。”说完匆匆忙忙离开。 江大珍也没有多想,看了看莫向红跑远的身影对小侄子说道:“没想到莫大栓五大三粗的,生的女儿一个比一个标致。” 莫向红的长相是这个年代最讨喜的,脸盘圆圆的,胸大屁股大,照老一辈的说法,这就是旺夫相,保准生儿子。而且莫向红读过书,又是莫大栓的女儿,几乎从她十五岁以来,去莫家打探口风的人就没少过。 “小宝,你向红姐也老大不小了吧,还没相看对象呢。”江大珍八卦地打听到,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打探的对象是自己还没满八岁的侄子,“她要是还没相看对象,我们厂里还有不少没结婚的小伙子,我可以帮忙介绍介绍。” 肥水不流外人田,莫家和他们家关系不错,江大珍也乐意帮忙。 江一留满脸黑线,不懂为什么小姑姑这么热衷于给人介绍对象,向红姐也是,大姐也是,这才多大年纪啊,又不是嫁不出去。 此时他满脑子都是大姐的事,也没注意到向红姐刚刚的不对劲。 “向红姐过完年就二十了,其他的我也没听向芳提起过,或许人家家里还不急吧。”江一留叹了口气,对着兴致勃勃的小姑姑说道。 “二十啦!”江大珍吃惊了一下,农村里的姑娘这么大了还没相看人家,倒也是少数,没准是莫家要求高吧。江大珍这么一想,倒是有些熄了想做媒的心思。 两人就慢慢走着,江大珍不敢骑自行车,来村里的时候就是走来的,江大海还在地里上工,也没法用自行车带他们回城,所幸两人都不是娇生惯养的,江一留更是已经习惯了每天早起锻炼,两个人一路聊着天,一个多小时的步程也不是那么难熬。 “妈,大妮,你们两个这是怎么了!” 终于在天色暗下来之前赶到了城里,江大珍带着小侄子在门口跺了跺鞋子上的泥,看着婆婆瞿英脸色不是很好看,板着张脸在小楼下的自来水笼头旁洗着菜叶子,手劲很大,白菜帮子都快被撕成碎块了。 江大妮不时心有揣揣地看着瞿老太,不时低头洗着衣服,两人的氛围有些不对劲。 江大珍有些纳闷,她走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老太太还特别喜欢大妮这个勤快懂事的孩子,现在这是怎么了,难道大妮不小心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惹着老太太了。 “瞿奶奶——”江一留笑着扑了上去,眉眼弯弯,唇红齿白,就像是挂历上的小男童。“瞿奶奶,小宝可想你了,小宝听说你喜欢吃山菇,特地让奶奶给你装了好大一筐呢。” 江一留厚着脸皮撒起娇来,还真没有人抵挡的住,加上瞿英一向都喜欢儿媳妇娘家这个机灵的小鬼,一下子绷着的脸就松开了,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干净,将抱住自己腰的江一留揽进怀里,小的眼角的皱纹都皱成了一团。 “奶奶也想小宝了,都怪你姑姑,每天藏着掖着不把你带回来,奶奶还留着一罐黄桃罐头,谁都不给吃,就给小宝留着。” 江大珍看着搂在一块的一老一少,刚刚有些忐忑的心瞬间就放了下来。 “妈,你这可不能怪我,你看小宝每次过来你眼里就只剩下了小宝一个人,我这个儿媳妇在你心里一下子就没地位了,你说说,我是不是该把小宝藏起来。”江大珍也上前揽住婆婆的手,三十多岁的人了,撒起娇来还跟小姑娘似的。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忘记过你了。”瞿老太拧了拧儿媳妇的鼻子,状作生气,只是眉眼间的笑意更盛了。 她就喜欢这个儿媳妇这性格,活泼爱笑,跟她呆一块,一整天都不会闷,哪像前头那个,斯斯文文的每天端着,吃饭就跟小鸡啄米似得,她看着都累。只是死者为大,瞿老太摇了摇脑袋,不去想她。 “妈,你刚刚那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江大珍看老太太的心情变好了,疑惑地开口问道。 “还能有谁!”一提起这个,瞿英好不容易好起来的心情瞬间低落了下来,下巴朝家门口的方向抬了抬。江大珍一下子明白了,估计不是像她刚刚想的那样,惹老太太生气的另有他人。 她就说嘛,以大妮那温顺的性格,被欺负了没准还夸人好,哪里会惹到老太太呢。 江一留顺着瞿奶奶的视线看过去,小楼的大门开了一条缝,看不清里面的模样,心里有些好奇,现在孟爷爷和姑父都还没下班吧,到底是谁惹老太太生气了,难道是表哥? “文文回来了,还带了对象回来,现在就在屋里呢。”瞿老太太淡淡地说道,对那个不着调的大孙女很是不满。 “文文带对象回来了!这不是好事吗,妈,你怎么板着一张脸呢。”孟向文这些年,基本就住在文家不回来,就是回来,也不外乎要钱要粮这些事。孟家老两口的心也冷了,只是看在唯一的孙女的份上,只要要求不过分,他们也都不会拒绝。 江大珍想了想,她这个继女过完年也18了,也是时候相看对象了,自己找了更好,省得到时候让她这个做后妈的帮忙,到时候弄得不好,她还里外不是人。 “好什么好!”瞿英冷哼了一声:“你以为她就是来通知一声,人家是来讨房子的。”瞿英想着,他们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这大孙女的,怎么招惹了这么一个讨债精。好好的一个孙女被文家人教成了这样,瞿英心里简直就是恨死以前的老伙计了。 “这——” 江大珍怎么也没想到会听婆婆说了这么一句话,心里一下子也不痛快了,不是她这个做后妈的心狠,以往孟向文来家里要钱她也没拒绝过,可是房子不一样,在中国人心里,房子就是一家人的根,而且哪有要出嫁的女儿像娘家讨房子的。 江大珍心里不痛快,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这件事她这个后妈也没有开口的立场,怎么做,还是得等公公和平川回来了再说。 “行了,外面风大,你带小宝进去,大妮,你也别忙了,去里头陪小宝说说话,你们两姐弟应该也有不少话要说。” 老太太接过江大妮手里的菜篓,她还想在外头再呆一会,反正现在她是不想看见那个让人看着就来气的大孙女还有那个莫名其妙就出现的未来孙女婿。 “大妮,你带着弟弟进去,妈,我帮你吧。”江大珍挽起袖子就要帮瞿老太洗菜。 “不用,就这点菜,一会功夫就洗完了。”瞿老太摇摇头,将几人推了进去。 江大珍看婆婆是真的不想她留着帮忙,刚好她也好奇孟向文找的对象,牵着侄子的手,跟着江大妮一块朝屋里走去。 “容老师——”江一留一进客厅,就看到和孟向文并排坐在沙发上,衣冠笔挺的男人,大吃一惊。 第58章 孟事(二) 江一留想不到, 自己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和容靖见面, 容靖只是红旗村的知青, 按理和孟向文这个娇娇女一点关联都没有, 怎么会以孟向文男友的身份出现。 上辈子,江一留被姑姑接到孟家的时候,孟向文已经和孟家闹翻,也不怎么出现在孟家, 偶尔闹上来, 也是独自前来,他只知道孟向文后来过得不好,更多的, 他就不清楚了。 容靖看到江一留的时候也吃了一惊, 脸色微变,只是掩藏的很好, 谁也没有发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慌张。 “一留,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文文, 他是——”容靖微微笑着,朝坐在身旁的孟向文温和地问道。据他所知, 江一留是青山村的吧,和孟家又有什么关系。 “哼——”孟向文看着走进来的三人, 不屑地冷哼一声:“带了一个吃白食的来还不够,又带了个讨债鬼过来,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孟向文的长相与她的生母极其相似, 消瘦的身材,白净的脸蛋,鼻梁高挺,下巴微尖,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不似文琴那么清高,反而显得有些刻薄。总体上来说,还是一个比较漂亮的小姑娘。 此时她身上穿着的是一套崭新的列宁装,脚上蹬着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鞋,之前那一头及腰长发被剪短,变成了一头干净利落的齐肩短发,细碎的刘海被两枚夹子小心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孟向文每天抱怨孟家人,亲近文家人,但是现在她能有如此光鲜亮丽的打扮,不得不说,靠的还是她最讨厌的孟家。也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孟向文才如此反感江大珍接济娘家,对她来说,江大珍给江家越多,意味着她能拿到的东西越少。 容靖听着孟向文的解释,眉毛不动声色地微挑,他只知道孟向文的爷爷是机械厂的副厂长,奶奶是纺织厂退休的会计,爸爸是七级工,妈妈在生她的时候难产 ,她是家里的独女。此时容靖看着突然出现的江大珍,似乎事情和孟向文描述地有些出入。 江大珍被继女的话气到脸色发白,即便她涵养再好,也忍受不了小辈对自己如此放肆的辱骂。 “孟向文,你给我闭嘴,你要是回来只是来吵架的,你就给我滚出去,我们孟家还不需要你这么一个不像话的孙女。” 江大珍正要开口,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威严的声音。孟大昌正站在门口,刚刚孟向文奚落的话语他听的一清二楚,身后跟着的儿子孟平川此时也脸色铁青,显然被女儿的话惹恼了。 孟大昌今年已经快七十了,还是一副精神矍铄的模样,他年轻时候做过苦力,建国后,学了一门技术,在机械厂上班,工作的强度也不轻,由此锻炼了一身强健的体魄,即便现在做到了副厂长的位置,不需要那么劳累的工作,他还是习惯每天适量健身,虽然已经满头白发,可是依旧面色红润,说气话来中气十足。 “孟爷爷,小姑父。”江一留向着两人打招呼,对于他们的突然出现,心里有些幸灾乐祸,他也不是圣人,被指着鼻子骂了,怎么可能不生气。 “小宝乖——”孟大昌在家里是个不苟言笑的长辈,平日里一张脸板惯了,笑起来有些怪异,嘴角一抽一抽的,极力想做出一副慈祥的样子。 “大珍啊,你去柜子里拿一些糖果饼干出来,小宝也该饿了吧,过一会才吃饭呢。”孟大昌和崔英一样,很喜欢儿媳妇这个小侄子,谁让他长得太严肃,连孙子孙女都有些怕他,江一留估计是为数不多愿意亲近他的孩子了。 江大珍高声应和了一声,兴高采烈的打开客厅的矮柜,将招呼客人用的零食都拿了出来,公公和平川来了正好,省的到时候她被倒打一耙,说她苛待继女。江一留和江大妮被拉去了餐桌,江大珍可不想侄子侄女接着受孟向文的脸色。 孟大昌的话让孟向文气到清秀的小脸都开始扭曲,她在家里坐了这么久,什么东西都没拿出来招待她,那些个乡下人一来,就好吃好喝的供着,凭什么,她才是孟家的女儿不是吗? 小姨说的没错,都怪那个江大珍,要是没有她,没有她生的那个贱种,孟家的一切都是她一个人的了。孟向文的手紧紧拽着身下的沙发套,牙齿咬的格格作响。 容靖的眼神从在场众人身上划过,在移到孟向文身上时,闪过一丝鄙夷,这个女人跟他隐瞒了很多,她所谓的独女似乎也该打个问号,如果是这样,他的计划是不是该改动一下呢。 容靖心里想着,面上却还是一副风光霁月。 “文文。”容靖温柔地笑了笑,在她手背上安抚地拍了几下,那宠溺关怀的眼神,让孟向文高涨的火气顿时消了,一下子想到了此行的目的,整个人像戳破的皮球,蠕动了一下嘴唇,朝着孟大昌和孟平川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声:“爷爷,爸爸。” “哼——”孟大昌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当做没见着她这个人,对于这个孙女他是彻底放弃了,反正他已经有一个听话懂事的孙子了,何必为一个养不熟的孙女而置气呢。他不会在其他方面亏待她,更多的,她也别想了。 孟大昌转身朝餐桌走去,看模样似乎和江大珍带来的两个小鬼聊得很开心,不时传来一阵豪迈的笑声,孟向文紧紧咬着下唇,脸色难看。 “既然来了,那就吃顿饭再走。”孟平川从对这个女儿心疼宠爱,到现在的失望,经历了漫长的挣扎,可是孟向文总归是他女儿,他不可能真的狠下心不理她,只能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跟着孟大昌朝餐桌的方向走去。 “你们——” 孟向文正想说些什么,右手被身旁的容靖紧紧握住,作为从一开始就被人当透明忽略的男人,此刻还表现着一如之前的儒雅,丝毫没有因为别人的冷落而生气。 江一留一直偷偷关注着两人,心里对容靖的危险等级又加深了一度。 “容靖,他们——”孟向文觉得在心上人面前被这样对待,简直就是一种羞辱,容靖现在会怎么想她,会不会觉得她很没用,这些想法无疑让孟向文更加焦躁了。 “没事,伯父他们可能有些生气我的突然造访,等吃晚饭的时候我们在和长辈说说我们的想法,我会争取让他们认同我,将你嫁给我的。” 容靖看着眼前的姑娘,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仿佛她就是他的全部。孟向文看着容靖的眼神,溺毙在他的深情里,脸蛋红的发烫,心里酥麻,仿佛随时都会昏过去。 孟向文迷迷糊糊的,听着容靖的温柔安慰,心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抱着这一信念,孟向文难得老老实实地跟容靖坐在客厅,和餐桌处其乐融融的画面形成鲜明对比。 “妈,奶奶说你带小宝来家里了。”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扶着瞿英进来,来人正是江大珍的儿子孟向学,今年十一岁的他个子已经和瞿英差不多高了,他手上端着满满一盆洗干净的白菜叶子,兴奋地朝屋里看去。 一进门,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他那个刁蛮任性的大姐,孟向学的热情就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凉水,一下子冷了下来,孟向学撇了撇嘴,奶奶怎么没告诉他,那个人也在家里啊。孟向学没有理会孟向文频频向他射来的眼刀,扭头向屋里看去,一下子就看到了坐在餐桌旁的表弟。 “小宝——”孟向学欢呼着迎了上去,将坐在椅子上的江一留紧紧抱住,两只大手掌放在他的头上狂搓,将江一留仔细梳理过的发型揉成了一个鸟窝。 “你这次来一定要多住一段日子,你都不知道,我最近有多无聊,今晚你就跟我睡,我有好东西给你看。”孟向学觉得这个表弟十分对他的脾气,无论他说什么,表弟都能接的上话,从来不会冷场,最主要的是,孟向学知道表弟有不少小人书,他上次去舅舅家的时候还没看过瘾呢,也不知道表弟有没有帮他带过来。 “行了行了,看把小宝捂的,气都喘不过来了。”江大珍笑着拍了拍儿子的手,将侄子从水深火热中解救了出来。 “还说无聊呢,每天都不着家,也不知道在哪里游荡,我可告诉你,这些日子乖乖的,别把小宝给带坏了,不然老子大嘴巴子抽你。”孟大昌对孙子威胁地比划了一下手势,只是眼里带着笑意,一点都不吓人。 孟向学假装配合地缩了缩肩膀,老实地闭上嘴,乖乖在江一留身旁坐下,朝着江一留挤眉弄眼。 江一留用手指梳了梳头发,明明经历了这么多次,他还是受不了表哥的热情,也不知上辈子他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那副稳重的模样的,一想到今晚要和有话唠趋势发展的表哥谁一间房,顿时觉得人生黑暗。 “那是你弟弟?”容靖看着跑进来的孟向学,朝着孟向文问道,语气里有着一丝冷淡。 孟向文居然不是独女还有一个弟弟,这么一来,她似乎就没有想象中的价值了。 孟向文自然想起了自己对容靖说的那些话,有些忐忑地看着容靖,虽然她心里从来没有把孟向学当做过自己的弟弟,但是她隐瞒容靖也是事实,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 “你会介意吗?”孟向文小心地问道。 “怎么会呢,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的家人。”容靖和煦的笑了笑,打消了孟向文的疑虑,只是她没有注意到那微笑里的僵硬。 “行了,你们两个也别闹了,今晚咱们吃锅子,方便又暖和,你们几个帮我把菜端出来。”瞿英朝着孙子笑着说道。 “你们两个也过来坐吧。”转头面相孟向文和容靖时,脸色就显得有些冷淡了。 崔英说的锅子就是火锅,她拿出一个黄铜锅,将早就准备好的木炭放到锅里,汤底是自己调配的骨头汤和红油汤,乘着汤底加热的功夫,一群人将配菜端了出来,满满当当摆了一盘子,江家拿来的山菇也早就用温水泡开,切了一整盘。 桌子上最显眼的就是其中两盘羊羔肉,孟向文见到那两盘肉,就毫不客气地拉着容靖坐到了摆着肉的那边椅子上。 所有人的表情都淡了淡,但也没人跟她计较。 第59章 房子(一) 食不言寝不语, 这在普通人家是不常见的, 尤其是在渝川县, 大家都习惯了边吃饭边聊天, 对于忙了一天的长辈来说,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有时间和小辈聊天。 瞿英得意跟大家讲着她今天的战绩,今天下面的农场往供销社送了两头羊, 她凭着退休这几年练下来的手力眼力, 愣是从一群如狼似虎的老太太手里抢下了一个羊腿。瞿英将羊腿肉割了下来,一部分用盐腌了起来,又片了两盘羊肉, 剩下的羊骨头连着没刮干净的肉熬了一锅羊肉汤, 现在这锅底就是她从今天早上开始熬起来的,浓香四溢。 今天的涮菜也很丰富, 除了那两叠羊肉,还有白菜,土豆, 各色山菇,冬笋, 豆腐,瞿英今天还抢到了一副羊肠, 被她洗的干干净净,切成了条状,摆了一盘。火锅的蘸酱是瞿英自己调的, 里面加了蒜末葱花和香油。 “容靖,你多吃点,平日里在那乡下地方,可能都吃不到这些好东西吧。”汤底一滚,孟向文就毫不客气地夹了一大筷子的羊肉,放到锅里烫熟,十分热情地招呼容靖。不仅如此,她自己也毫不客气地大口吃了起来。现在荤菜在城里也不多见,孟向文也馋肉馋的紧。 第40节 瞿英眉头皱了皱眉,就没见过这么赶着倒贴的姑娘。 “爷爷,奶奶,你们也多吃点。”孟向学看他那个大姐毫不客气地扫了大半碟子的羊肉,立马抢过另一盘,烫熟了分给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当然,也不忘照顾有些客气的表姐表弟。 一个是只顾自己的孙女,一个是惦记着自己的孙子,两厢对比,傻子都知道自己该向着谁了。孟大昌和瞿英看着小孙孙,眼里都透着暖意,看向孙女时,那笑意顿时就停住了。 “多吃点,不然就被她抢光了。”孟向学凑近江一留耳朵旁小声提醒道:“羊肠烫火锅也好吃,可惜今天没有猪脑,你不知道那味道,啧啧。”孟向学砸了咂嘴,吃了口辣锅里涮出来的羊肉,满足地闭上了眼。 江一留喜欢吃火锅,尤其喜欢各种内脏,只是猪脑的模样让他有些不敢下嘴,一直都是敬谢不敏的。 瞿英调锅底的手法一般,加的都是中规中矩的香料,奈何羊骨汤太香,那一锅浓白的清汤锅里烫出来的蔬菜都吸饱了鲜美的汤汁,让人根本停不下来嘴来。 孟向文一向是个不看人脸色的,或者说是不在意孟家人的脸色,丝毫没有收敛的迹象,看羊肉被夹光以后,就盯上了那盘肥嫩的小蘑菇。 “这山菇还挺香的,容靖,你也多吃点。”孟向文不仅自己吃的很快,还能在百忙之余帮容靖多抢点饭菜。 容靖也很久没有吃到这么美味的饭菜了,忍不住胃口大开,虽然知道不应该,可是对孟向文夹过来的菜还是来者不拒。 别看容靖外表光鲜,内里的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容靖是海城人,他家在民国时期还是当地的豪绅,可是祖辈不争气,在他爷爷那一代就没落了,家产全被败光,只留下一间老弄堂的小破楼,一大家子挤在一块,不过也正因如此,在文革来临时,一家人都没受到什么波及。 家业是败掉了,可是容靖的爸爸一直沉浸在以往的辉煌里,一心想要重振容家,家里的规矩都是按照古礼来的,这也是为什么,容靖总是表现的跟一副贵公子一样的原因。容靖家里有三兄弟,他是排在中间的那一个,没有长子来的让人重视,也没有幼子来的招人疼,虽然容靖一直认为自己是三兄弟里面最优秀的,可父母的目光却从来不在他身上停留。 自从国家出了知青下乡的规定后,容家三兄弟至少得有两个儿子下放,容父舍不得大儿子,容母舍不得小儿子,容靖自然成了首当其冲的牺牲品,剩下的一个名额被容父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抹了过去。容靖很恨,凭什么样样不如他的大哥和小弟能继续待在海城做城里人,而他就要来到这个贫瘠的乡下,给一群乡下人教书。 别看容靖表面上和善,其实他打心眼里瞧不上红旗村那一群泥腿子,厌恶学校里那一群脏兮兮,穿着旧衣服,拖着鼻涕的小鬼,也讨厌那群又土又村,却暗暗喜欢自己的村姑。在这个方面,他和孟向文的想法真的是如出一辙。 容靖想到这,眼色一暗,嘴里的羊肉嚼起来都不那么香了。 “奶奶,怎么就这点羊肉和山菇啊,你再去弄一盘来。”孟向文看桌子上只剩下了一些往日饭桌上常见的白菜和土豆,不满地放下筷子,对着瞿英说道。 “有这些就不错了,你在文家还能天天吃这些。”瞿英不满地回呛到,对于这个没分寸的孙女,她是越来越没耐心了。 这能一样吗,文家又没有这么好的条件,孟家有的是钱,她想多吃点肉又怎么了。 孟向文正想说话,被容靖压了下来:“这白菜也很好吃,文文,你多吃点。”他帮孟向文烫了一片白菜,沾了酱料细心地吹到不那么烫,放进她的碗里。 孟向文顿时被这体贴入微的举动迷倒了,甜蜜地吃着白菜,忘了说话。 “瞿奶奶做饭的手艺真好,这汤底的味道好极了。”容靖的长相真的很有欺骗性,白净俊秀,加上一副金丝框的眼镜,没有人会讨厌这样一个书卷气的男人。 瞿英刚刚也是因为孙女无缘无故带着一个男人回来而迁怒容靖,此时看他从头到尾都对他们的冷落保持礼貌,对于这个突然出现的未来孙女婿,倒也多了一丝好感。 “容先生是哪里人,听口音,不像是我们渝川本地的。”最先和容靖搭话的是孟平川,对于女儿的婚事,他是最有发言权的那一个。 “我是海城人,是下派到红旗村的知青,我现在在红旗小学任教,也是一留的老师。”容靖放下筷子,十分有礼貌地回答孟平川的问题。 “哦——”孟平川好奇地朝江一留看去。 “容老师在我们学校很受欢迎,高年级的学生都很喜欢他。”不仅是男学生,还有女学生,江一留虽然不喜欢孟向文,但也不想让她嫁给这么一个动机不明的男人,他不认为孟向文能有那个魅力,迷倒眼前这个让人无法捉摸的男人。 孟平川听出了江一留言语下的暗示,对容靖的感觉淡了淡,太招女孩子喜欢,可不是什么好事。 “爸,容靖可厉害了,教那一群乡下人简直就是屈才,你不是和渝川小学的校长很熟吗,让他把容靖调到县里来吧。”孟向文单纯的以为江一留是在夸容靖,难得给了他一个好脸色,看着孟平川一脸期盼。 “胡闹!”孟平川瞪了她一眼:“小容是下放到农村接受组织锻炼的优秀青年,是你爸三言两语就能调动的吗?而且小宝都说了,村里的孩子都很喜欢他,要是把小容掉走了,那些孩子岂不是会很难过。” “一群乡巴佬难过就难过呗!”孟向文嘀咕了几句。 “我很喜欢红旗小学,也和那里的学生有了感情,我不会离开的。”容靖一脸正色地说道,深情地眼神从江一留身上划过时,让江一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没想到孟向文的爸爸居然还认识渝川小学的校长,这倒是意外之喜,容靖原本有些淡了的心思顿时又有些回转。 孟平川听了容靖诚恳的回答,脸色好了不少,重新开始审视眼前的男人。 “爸,我今天和容靖过来,是想谈谈我们两个之间的大事。”孟向文看她爸爸的脸色似乎有所回暖,试探地开口问道。 容靖碍于某种不能说的心思,也没有制止孟向文接下去的话。 “我和容靖打算结婚了,只是容靖的情况你也知道,他现在还住在红旗村的知青屋里,一间房住了五个人,我总不能住乡下吧,我们家不是还有一套房空着吗,我就想要那套房子。” 孟向文的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停下来筷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现在城里的房子,除了原有的房子登记了一批私有产权外,其他房子都是单位分房,这种单位福利房是集体产权,不能私人专卖。除此之外,在文革期间,政府还没收了一批私有产权的房子分给工人,那些多是漂亮的洋房,里面的奢华的装修被杂碎重组,隔成一个个单间,往往一栋洋楼里,能住十几户人家,甚至更多。这种分房,也是不能转卖转租的。 单位分房考虑级别,工龄,年龄,还有家庭人口数目,孟大昌和孟平川所在的机械厂是全县经济效益最好的,各项福利待遇自然也是最好的,而且两人都是高工级,老资历的师傅,分房自然少不了他们两个。 孟家除了现在住的这套房子外,还有两套房子。 一套是孟家的老房子,是一间小平房,只是面积挺大,有六七十平房,虽然老旧了些,但是粉刷一下也能住人。还有一套是机械厂分给孟平川和文琴的房子,只有两间房,一间客厅一间卧室,也是孟家搬到现在这套小二楼之前的房子,只有三十多平,文家人就住在对面。现在住的这一套,是机械厂越做越大后,给高级职工和干部的福利房,又大又宽敞。 属于孟平川和文琴的那套房子,现在住着文家人,因为那间房子也有文琴的一半,原先分了现在这套楼房后,他们以为厂里会收回去,没想到一直都没有动静,后来文家找了上来,说是想要借那间房子,因为他们家人多,实在挤得慌,当时文孟两家也没有现在这么僵,孟大昌就做主借了出去。 这一借,自然也就还不回来了,所幸孟大昌和崔英也打算把那件房子留给孟向文做嫁妆,也不在意文家人此时的态度,他也想趁这个机会,让孙女好好看看她心里最亲近的家人,在房子面前,会做出怎么样的选择。 这件事,江大珍也是知道的,她也没有反对。 可是孟向文此时提起的显然不是那一套被文家占了的房子,而是另一套老平房,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一下子就拿走两套房子,这就让江大珍无法接受了。 不仅是她,孟大昌和孟平川显然也被孙女女儿理所当然的语气气到了。 第60章 房子(二) 江大妮有些尴尬地拉了拉弟弟的衣角, 这些事是孟家的家务事, 他们两人待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好。 “诶呀——”江一留状作不小心, 将那碟装着香油的蘸料倒在了身上, 惊慌失措地拿出口袋里的手帕想把衣服上的香油给擦掉。 “小宝,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大妮,你快带小宝上楼换件衣服, 这件脏衣服打上胰子放水里泡着, 不然可能会洗不干净。”江大珍急忙催促到,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向学屋里墙角的樟木箱子里有他穿不下的衣服,本来也打算带回去给小宝的, 你就拿那箱子的衣服给小宝换上。”她想起侄子只带了两间贴身的换洗衣服, 似乎没带棉袄来,又补充了一句。 大妮清脆地应了一声, 拉起弟弟的手往楼上跑去,咚咚咚,脚步声轻快了不少。 江一留和江大妮一离开, 除了孟向文和容靖,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是家丑,虽然江家也是亲家, 但是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江一留也正是想到了这些,才故意打翻酱汁。他可不想以后孟爷爷和瞿奶奶一见到他就想起今天孟向文干的蠢事, 对他们有所隔阂。 “土包子,没见过世面。”孟向文看着那两个吃白食的离开,没好气地骂了一声。 “文文——”容靖压低了声音,眉头紧锁,对于孟向文那一番辱骂他人的话语显然不太满意。 孟向文见他这样,嘟囔了几声:“好了,我不说就是了。”语气中带着小小的抱怨,可是心里却甜甜的。 她就是喜欢容靖这一点,正人君子,从不在背后说别人的坏话,如此风光霁月的男人以后绝对不会亏待她,等容靖回了海城,她也就成了海城人了,不用在待在这个偏僻的小县城里。 孟向文乐滋滋的,只是心里一凛,容靖还不知什么时候回城呢,因为知青的身份,他做老师只是抵了他上工的工分,只能挣到足够一人吃的粮食,再多也就没有了,在回海城之前该怎么生活她还得帮容靖考虑考虑。孟向文想好了,孟家只有她怎么一个待嫁的孙女,她出嫁,怎么着也得陪嫁一套房子,再加上手表、自行车、缝纫机和两三百的压箱钱吧,至于以后不够花,再上门要就成了,难不成孟家还会看着她饿死不成。 “小容,这也是你的意思吗?”孟平川没有搭理早就放弃的闺女,转头朝容靖问道。 容靖看着孟平川考量的眼神,脊背绷直,脸上带着一丝苦笑:“我知道这很不应该,只是文文一直都是娇生惯养的,让她和我一起住到乡下,她肯定受不了,伯父放心,那套房子就当是我们暂借的,等我和文文回了海城,我们就会将那套房子还回来。” 容靖的语气很诚恳,既表达了为孟向文考虑的意思,又明确表示自己不贪图孟家的房子,让孟家众人的脸色好了不少。 只是那套老房子,孟家还真不能给他们。 现在他们住的这一套房子和借给文家住的那一套房子,都是属于集体产权,是不能私底下售卖或租住的,只有那套老房子,在六十年代产权登记的时候,记在了孟大昌的名下,是私有产权,可以自由租售,现在那套房子就被孟大昌租给了一个家里人口多的老工友,每个月还有十五块钱的租金。 换句话来说,除了那套老房子,其他房子都有可能被厂里收回,对于孟家来说,那套老房子才是全家人的保障。 “你傻啊。”孟向文扯了扯容靖的衣角,那套老房子可能卖不少钱,到时候去海城,两个人身上也总得带点钱吧。 “那套老房子你是不用想了,那是我们老孟家的根,只会留给向学。”孟大昌自然看见了孙女的小动作,板着脸说道。 “凭什么——” “你给老子闭嘴!”孟大昌重重拍了拍桌子,桌子上的盘子都震了一震,孟向文从来没有见过爷爷这么严厉的样子,一下子被吓到了。 “你出去打听打听,哪有姑娘家结婚还要娘家出房子的。”孟大昌意有所指地看了眼容靖,容靖心里一沉,面上却浮现出一抹惭愧。 “我和你爸早想好了,那套现在借给你大舅一家的房子就给你当嫁妆了,虽然小了点,住你们两个人也尽够了,至于其他的,你想都不要想。” 孟大昌说完,哼了一声,转身上楼。 “你爷爷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反正你也一直喜欢亲近文家人,现在也好,住到一块去,那套房子你是接着借给你大舅一家,还是收回来做新房,都随你的意思,既然他们这么疼你,应该不会扣着那间房子不放吧。” 瞿英言尽于此,对于文家人,她是看透了,除了文老头对这个外孙女可能真的有一点疼爱,其他全是搅屎棍,在里头搅的天翻地覆,不就是为了给自己拿点好处吗,她到是想看看,那套房子,她这个好孙女还要不要的回来。 瞿英说完话,就揉了揉额头,说了一句头疼想休息,就跟着老头子往楼上走去。 孟向文看着奶奶的背影,很想反驳,可是对方也的确分了她一套房,无论说给谁听,恐怕都会觉得孟家人仁道,这年头,哪户人家会舍得给孙女一套房,说出去,恐怕绝大多数的姑娘会觉得孟向文好福气。 可是孟向文不觉得,她只认为自己委屈极了。 “狐狸精,你满意了吧。”孟向文拍了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冲江大珍大吼了一声,捂着脸往门外跑去。 “伯父,伯母,不好意思,文文也是有口无心的,我去劝劝他。”容靖抱歉地朝两人鞠了个躬,转身匆匆离开。 “爸,你和爷奶真的该好好管教管教大姐了,每次都让我妈受气,我妈又不欠她的。”孟向学简直是烦死这个大姐了,每天像看什么垃圾似得看着她,也不看看自己是哪根葱,每次只要他上门就没好事,偏偏他妈还一直让他忍着,到底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向学,她是你大姐!”江大珍瞪了儿子一眼,眼里满是不赞同。 “算了算了,反正以后你们别想我再搭理她。”孟向学揉了揉脑袋,气呼呼地上楼。 “大珍,让你受委屈了。”孟平川看了看身旁宽和的妻子,充满歉意地说道。 “哪有什么委屈,我嫁到孟家吃好的穿好的,一点都不委屈,况且文文还是个孩子,我哪会和孩子计较。”江大珍笑着说道,一边整理满桌狼藉的桌面。 她越是这副宽容的模样,孟平川就觉得越愧疚,可是他嘴拙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也只能在日常生活里,对妻子更加好了。 二楼一共有五间房,最大的两间是孟大昌夫妇和孟平川夫妇的房间,分别在楼梯的一左一右,再进去些就是孟向学和孟向文的房间,还有一间是书房,正对楼梯口,江大妮现在就住在书房,里面放了一张弹簧床,大妮身量不大,那张弹簧床足够躺下两个她。 江一留在孟向学的房里换好衣服,没过多久就听到楼下重重的摔门声,从屋子的窗口看下去,隐隐看到黑暗中一前一后跑着的两个身影,自然知道楼下的两人讨厌的人走了,估计还是不欢而散。 江一留不知道楼下是什么情形,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下去。不过没等他思考多久,就听到了隔壁房门关上的声音,孟向学隔壁是孟大昌夫妇的房间,紧接着关门声之后的又是一声开门又关门的声音。江一留估计,恐怕是老两口上来了。 “小宝,要不我们下去吧?”江大妮迟疑地开口问道,她手上还拿着江一留换下来的脏衣服。 “好。”江一留想着留下只剩下姑姑姑父还有小表哥,倒也不用担心尴尬的情况。 江大妮听到弟弟的话,松了一口气,开门走了出去,江一留就跟在他身后。 江一留在经过孟大昌老两口房门口的时候脚像被黏住了一样,一动不动,江大妮走在前头,没有发现弟弟的举动,径直朝楼下走去。 江一留在门口停留了好一会,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神色,若有所思地朝楼下走去。 之前,她一直好奇孟家人对孟向文的纵容,这年头,疼女儿的人家不是没有,可是没有一户人家像孟家一样,即便孙女做的再过分,还是对她予取予求,原来一切的源头,还是出在文琴身上。 文琴家的条件不如孟家,她爸是孟大昌的工友,妈妈只是普通主妇,没有工作,还是农村户口,城里的补贴一点都领不到,加上家里孩子多,日子过得苦巴巴的。 可是文琴却不像这种家庭里出来的孩子,她心高气傲,以自己的样貌和身段为荣,对身材的保持到达了苛刻的地步,猪肉嫌太油,羊肉嫌太膻,其他人家稀罕的东西在她眼里是避之不及的。 这些瞿英都不在意,唯独让她无法接受的是文琴居然不想生孩子,这让只有孟平川一个儿子的孟家老两口怎么受的了,以离婚威胁文琴,逼他生个孩子出来。 文琴迫于压力,只能选择生孩子,可是,即便在怀胎十月的时候,她依然保持每餐半碗饭,几口菜叶子的习惯,还经常和劝她多吃点的瞿英发生矛盾。之后的结局,大家也都知道了。 第41节 生前对这个媳妇满怀抱怨,可是现在她为了给孟家生孩子而死了,即便错在文琴,瞿英也充满了愧疚,因此对孟向文格外纵容,想把亏钱给文琴的都弥补到孙女的身上。 江一留朝楼下走去,心里一直回想着刚刚听到的那段话,其实在他看来,这件事的错全在文琴,如果她不想生孩子,一开始就该说出自己的想法。她不敢,那是因为她早就知道了,如果孟家老两口一开始就知道她那个打算,压根就不会让儿子娶她。这年头的父母,有哪几个能接受思想如此新潮的媳妇。 只是不知道现在他们对孟向文的亏欠还有多少,按照孟向文最近几年的行为,恐怕再多的疼爱与愧疚也会被耗光吧。 “小宝,快快快,我们上楼去。”江一留走到一半,撞上了正要上楼的孟向学,满头思绪被打断。 “我让你带的小人书你带了没有。”孟向学一身郁气一扫而空,他觉得自己现在需要几本小人书来去去孟向文带来的晦气,江一留还没开口回答,就被兴奋的孟向学像赶鸭子一样地往楼上赶去。 江一留看着充满活力的表哥,孟向文与他又有何干,反正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他要做的,就是让自己在乎的人,幸福快乐,这样足矣。 第61章 三块钱 江一留除了收集一些具有升值价值的小人书, 也收了些可能不值钱, 但是内容有趣的小人书, 毕竟这年头活动太少, 看书也是一个不错的消遣,这些书都被他藏在空间里。 江一留假装从包裹里掏东西,偷偷从空间里偷渡出来几本孟向学上次没看完的小人书,就把那个叽叽喳喳的小表哥给打发了。 第二天一早, 江一留醒来看见孟向学红通通像兔子一样的眼睛, 就知道昨晚他一定是熬夜看书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江一留想着今晚一定要注意着点他的动静。 “大妮啊, 你身上这件衣服已经穿了好几年了吧, 还是你妈的旧棉袄改的,都大姑娘了, 一直穿旧衣服怎么行,等会姑姑给你些布票,你带着两个弟弟去供销社看看, 让弟弟们给你参谋下,选一身漂亮的衣服。现在供销社出了一大批成衣, 不用自己回家裁,直接就能上身, 虽然贵了点,但是方便,我做个路过看了眼, 有些就适合你们小姑娘穿。” 一大早,饭桌上江大珍忽然说出这么一段话,让江大妮有些手足无措。看了眼坐在主位的孟大昌和瞿英,咬了咬下唇,有些担心两位老人不满姑姑的做法。毕竟这年头,布票可是很难得的。 “对啊,大妮,你姑姑说的没错,大姑娘了是该好好打扮打扮。”昨天晚上,江大珍早就和瞿英通过气了,也知道江大珍是为了明天向前进上门的还是,让两个小年轻给彼此一个好印象。瞿英一点都不生气媳妇帮衬娘家人,她也是女人,自然知道江大珍的心思,相反,对于江大珍的坦诚,她开心还来不及呢。 孟家的条件估计在整个县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不是因为他们赚的多,而是因为家里人口少,一家六个人,三个正式工人,一个退休工人,每个月的工资加补贴都不是小数目,孟大昌是孤儿,瞿英和娘家人在战乱的时候走失了,两个人都无牵无挂,没有穷亲戚要接济,而且两人这辈子就只有孟平川一个儿子,什么都是留给他的。 孟平川和江大珍每个月的工资,除了上交一半作为生活费,其他的都可以自己随意使用,孟平川的钱一直都是放在江大珍手里的,只要她想,私底下接济娘家,瞿英也不会知道。 不过江大珍很聪明,做事有分寸,每次想往娘家拿什么东西,也会提前告诉瞿英一声,让瞿英觉得这个媳妇乖巧懂事,婆媳之间相处,自然也就更融洽了。 “姑姑,小舅舅给大姐买了布,奶奶和妈妈已经在帮大姐做衣服了。”江一留心里有数,姑姑忽然想起帮大姐买新成衣,绝对是为了那个忽然冒出来的向前进,这让他有些不高兴,气鼓鼓地说道。 “舅舅是舅舅,姑姑是姑姑,能一样吗!”江大珍瞪了眼拆台的小侄子,往热腾腾的豆浆里加了半勺糖,端到他面前:“喝你的豆浆去。” 江大珍有些纳闷,小宝平时挺机灵啊,这白赚一件衣服的事怎么就推了呢,她哪里知道江一留此时欲哭无泪的想法啊。 江大妮也不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情,根据小姑姑这些日子的表情,她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些,这个年纪的女孩,对于自己的未来都是有些期盼的,她知道姑姑给她选择的对象绝对差不到哪里去,心里有些小小的期盼又有些羞涩,一手端着白粥,恨不得把脸埋进粥碗里。 江一留自然没有错过大姐的表情,这让他有些纠结,如果那个人真的不错,大姐又喜欢,那他还应该阻止吗? 江一留食不知味地喝着豆浆,机械般的嚼着手上的馒头,思绪有些复杂。现在他还没见过那个向前进,一切还是等见到了真人再说吧。 吃完饭,江大珍将一个灰色的布夹子递给江大妮:“里头的布票应该够了,几天你也别上班了,我帮你请一天假,你就好好陪小宝到处逛逛,袋子里还有点钱,到时候你给两个小的买点吃的,别让他们饿着。” 江大珍站在家门口对着江大妮说道,江大妮还想推拒,被江大珍塞了回来:“我上班快迟到了,你也别推了,以后等你结婚了,再孝敬姑姑也是一样的。” 说完,江大珍乘上自行车的后坐,用大围巾将脸裹住,由孟平川带着去上班去了。孟大昌早两人一步离开,江大妮看了看手里的灰色布夹,抿了抿嘴唇。 “好了,家里的事都做完了,大妮啊,你就带着向学和小宝出去逛逛吧,家里有我看着呢。” 江大妮和江一留帮着瞿老太收拾了桌子,洗了碗筷,还把客厅厨房重新打扫了一遍,连以往最爱躲懒的孟向学,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弟弟都在干活,也不好意思地上前帮了忙。 瞿英看江大妮还有上二楼打扫的架势,忙把人推了出去,在磨蹭下去,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买到衣服呢。 大妮这才不好意思地出了门,站在小巷口,望着眼前两条马路,不知道朝哪个方向走。 “大姐,你怎么不走啊。”孟向学有些纳闷地说道。江一留看出了大姐的窘境,恐怕来城里这些日子,大姐还没去过供销社吧。 “大姐,往那走。”江一留干脆走到前头带路,他跟着江大海和舅舅顾夏实来了县里好几次,主要的路都摸熟了。 江大妮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跟着弟弟朝前头走去,孟向学拍了拍脑袋,大姐来了这么些日子,他还没带大姐出来逛过,真是太粗心了,接下去的日子可要带大姐多出来走走。孟向学心里想着。 十几分钟后,等他们赶到供销社的时候,供销社门口围着一群人,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这位大姐啊,这明明就是钱嘛,咋就不能买东西了。” 一个驼着背的老汉站在供销社的门口,他的面前是一个一手叉着腰的泼辣女人。那个老汉穿着一身看不出颜色的棉袄,鼓鼓囊囊的,衣服上打着好几个补丁,里面漏出一些麦秸来。可以看出,老人的衣服里塞得根本就不是棉花,看上去厚实,可是根本就不怎么保暖。 老人一头花白凌乱的头发,脸上沟壑纵横,双眼浑浊,眼球表面凝聚着红色的血块,看上去有些可怕。他的十指关节突出,手上的皮肤像干枯的老树皮,处处都是皲裂的伤痕。 此时他手上拿着一堆花花绿绿的零钱,看着眼前女子的表情满是哀求。 “你个死老头,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怎么样啊,都跟你说了这三块钱面值的纸币早就作废了,你无论走到哪都买不了东西,而且你看看你手上拿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就这点布票还想买衣服,我看做梦来的快一些,走走走,别脏了我的地方。” 女人没好气地把老头子往前一推,那老汉一时没有防备,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没看到人都一把年纪了,你家没老人啊,也不怕遭报应。”围着的人都对那女子表示了谴责,纷纷上前把老人扶起来。 “呵,你们人好,那倒是出钱给他买布啊,一个个吃饱了撑着,多管闲事。”那女人丝毫没有因为大家的指责而害怕,反而气焰更加嚣张,这年头能在供销社工作的,都是有点来头的,一个个心高气傲。 这下子,围观的人也没话说了,谁也没钱给陌生人买布料啊。 “这位大姐,你再瞅瞅,这三块钱是国家发给我的,怎么会不能用呢,你再瞅瞅。”老汉被扶起来,也没来的及拍身上的灰,颤颤巍巍地从一叠毛票里掏出来一张面值最大的三块钱纸币,像那女子递过去。 老汉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辛辛苦苦攒下来的钱,怎么就不能用了,他难得才从山里出来一趟,为的就是用这么多年牙缝里扣下来的钱给闺女做一身新衣裳,闺女这辈子都没穿过新衣服,嫁人的当天,他这个没用的爹总得让她长回脸。 老汉都想到自己拿着布匹回去时闺女的笑脸了,可这钱,怎么就不能用了呢。 “都说了不能用,你烦不烦啊。”女子将老汉的手一拍,他手上的纸币被拍飞,掉到了江一留的脚下。 江一留看着眼前的这张三块钱面值的纸币,这套纸币是我国发行的第二套人民币,发行时间是1955年,这种三元纸币在六四年就停止兑换和流通,那段日子国家开始回收这种三元纸币,也不知道眼前的老人为何没有去信用社兑换,不过现在都七几年了,也不知还能不能换,江一留有些不清楚现在银行的规矩。 他看着手上还算新的纸币,内心有些激动,第二套人民币,除了这稀有的三元纸币,其他的他都收集齐了,要知道,这完整的一套纸币,在后世被炒到了几十万的高价。 在江一留沉思的时候,已经有人向老头解释了供销社不收三元纸币的原因,老头脸上的失望溢于言表。 “小娃子,麻烦你把那张钱还给我吧。”老头神色暗淡,朝江一留伸了伸手,碍于大姐和表哥在场,江一留将纸币递了回去。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不买东西的别再这里挡着。”女子像得胜将军一样,拿着鸡毛掸子朝人群挥了挥,对比老人黯然离去的模样,让人心里更不是滋味。 “大姐,表哥,你们等我会,我马上回来。” 江大妮带着孟向学走到了供销社里头,挑起了衣服,江一留咬咬牙,往老人消失的尽头跑去。 “等一下,老爷爷。”江一留朝着前头佝偻着背走着的老汉喊了几声,老汉回了头,眼眶通红,他看见追上来的江一留,用衣袖抹了抹脸,和善地说道:“小娃子,你有啥事啊。” “老爷爷,我用这块布和你换那三块钱。”此时江一留手上放着一块军绿色的布料,大小刚刚好能裁一件绿军装,这也是现在最时髦的衣服款式。这么大的布料,除了足够的布票,起码还得花个十几二十块钱。 “这.......”老汉双手颤抖,想摸摸那崭新的布料,又怕自己的手把好好的布给勾坏了。 “小娃子,你把这块布拿出来的时候,你妈不知道吧,快点拿回去,不然就要被打屁股了。”老汉内心一番挣扎,还是拒绝了江一留的提议,并且好心劝说道。 “没事,我家有的是钱——”江一留昂着头,满不在乎地说道,一副天下第一,老子第二的架势,把老汉唬的一愣一愣的。 今天他身上穿着的是孟向学的旧衣服,料子都是极好的,老头觉得,这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闺女的婚礼一辈子就只有一次,老汉想了想自己年近四十才得来的宝贝,为了她,自己就昧一次良心。 老汉咬咬牙,做足了心理斗争,可是终究做不出这个决定。 “我就要那三块钱,爷爷,你就跟我换吧。”江一留看出了老人的动摇,再接再厉地磨到。 “你要是真想要,这钱就给你了,反正也没用了。”老人叹了口气,他一辈子都没做过没良心的事,如果他真的骗了一个孩子,女儿即便穿着新衣服出嫁又如何呢。 老人颤颤巍巍地从包裹里拿出那张纸币:“本来我就打算回去烧了它的,你喜欢就收着吧。” 江一留有些呆愣,接过老爷爷递过来的三块钱纸币,咬了咬下唇。 对于老人来说,这张纸币必然不会好好保存下去,或许,给他点真真有用的东西才是最合适的。 江一留接过纸币,将手上的布匹往地上一放,头也不回地跑了个没影。 “小娃子,小娃子!”老汉佝偻着背,根本就追不上他,气喘吁吁地捡起被他丢在地上的布料,布料有点重,中间还有块微微鼓起的东西,老人将布料掀开,发现里面居然是一小袋包裹严实的白面还有一块新鲜的猪肉。老人的嘴角抽动,望了望江一留远去的方向,浑浊的眼里滑下一行热泪:“好人呢,好人一定要有好报啊。” 老人将布料和那一小袋白面猪肉仔细塞进怀里,佝偻着背,继续朝刚刚行走的方向走去。这下子,女儿可以有一场体面的婚礼了,他也对得起早死的老婆子了。 江一留看着老人走远,才从转角处走了出来,摸了摸怀里还有些余温的纸币,转身离开。 第62章 复学 “小宝, 你跑哪里去了,一下子就找不到人影了, 下次有事离开告诉大姐一声, 知道吗?”江大妮站在供销社门口,跟孟向学两人探头四处张望, 见到江一留的身影,高兴地迎了上去。 江大妮揉了揉弟弟的小脑袋,关切地叮嘱道。 “大姐, 我肚子饿了, 去买了三根麻花,你们也吃一根吧。” 江一留手上抱着一包黄油纸,里头盛着三根炸的金黄酥脆的麻花, 表面挂着白色的糖霜, 看上去十分勾人食欲。 “不是才吃完早饭吗,怎么又饿了,是不是没吃饱啊。”江大妮摸了摸弟弟的肚子, 平坦干瘪,看样子今天早上真的没吃饱。江大妮有些自责, 弟弟早上吃早饭的时候怎么不盯着点, 反而让他饿了肚子。 其实都是因为江一留早上光顾着想那个素未谋面的向前进,只吃了一个包子, 喝了一碗豆浆,这对每天锻炼,胃口逐渐变大的他来说根本就填不饱肚子。 “今天国营饭店还卖麻花了, 中午我可得让我妈多买点。”孟向学没有跟小表弟客气,拿过一根麻花开心地啃了起来。 这年头油是十分珍贵的物质,麻花耗油大,国营饭店一个月也就卖个两三次,能买到全凭运气。 “这一根我帮你们收起来,你们等会要是饿了和大姐说。”江大妮没有吃剩下的那根麻花,反而用黄油纸仔细包了起来,放到了自己背着的斜挎包里。 江一留也没有反对大姐的举动,反正到时候那根麻花他和表哥都不会吃,最后还是会进大姐的肚子。 “大姐,你选好衣服了吗?”江一留看了看大姐空荡荡的手,好奇地问道。 “没,大姐说等你回来选。”孟向学满口麻花,含糊着说道。 “要不咱别进去了吧,舅舅不是给买了布了吗。”临门一脚,江大妮反而有些退缩,刚刚供销社社员那泼辣刁钻的模样也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大姐,你要是不买我妈你姑姑铁定生气,来都来了,不进去怎么行。”孟向学三两口吃完手上的麻花,拉着江大妮往供销社里头走去。 临近年末,供销社货物的种类丰富了不少,各种糖果瓜子都堆得高高的,放在货架上。柜台里站着三个中年妇女,其中一个就是刚刚在外头叫骂的女子,不知聊到了什么,三人捂着嘴,咯咯咯地笑着,花枝乱颤,根本没有搭理进来的几人。 除了被码的整整齐齐的布匹,墙上还吊着几件成衣,都是最普通的款式。 七十年代,几乎所有人的衣柜里,都只有蓝、黑、灰三种颜色的衣服。这个时期,中国工人的制服也多为蓝色,甚至有西方媒体报道这一现象,将中国人形容为“蓝蚂蚁”。 但是,无论外界如何看待,在这个时期中国人的心里,能穿上深蓝色的工作服和草绿色军装,是一件无比荣耀和自豪的事。 江大妮淳朴善良,可还是有些小女孩的心思,一进到供销社,所有的目光就被吊在墙上的一套军绿色的女式军装给俘获了。 “同志,那套衣服多少钱。” 比他们早进来的一对母女显然也看上了那套衣服,向站在里头闲聊的柜员问道。 “四尺布票,外加二十五块钱。”说完将头扭了过去,继续几人刚刚的话题。 问话的中年女子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乖乖,这么贵啊,算了,咱们别买了,妈回去用你哥哥那套旧军装帮你改一下吧。” 女子纠结了片刻,对站在身旁的女儿说道。 第42节 “我不,我就要那件衣服,隔壁的晓红都有了,我也要有。”小姑娘撒娇卖乖地对着身旁的妈妈说道。 那女人终究还是抵不过女儿的软磨硬泡,加上家里也的确不是挤不出这些布票和现金,最后还是咬咬牙买了下来。 “同志,帮我把那件衣服包起来吧,我要了。” “烦不烦啊,有事不会一次性讲完啊,还有完没完了。”被打断话题的女子没好气地嘟囔了几句,但是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将墙上的衣服取了下来,随意地折叠了一下,往妇人的手里一丢,指尖在柜台上敲击了几下,不耐烦地皱了皱眉:“给钱。” 那妇人显然也已经习惯了供销社柜员的脾气,将衣服递到女儿怀里,连忙应声从斜跨的布包里将布票和现金掏了出来,仔细数了两遍,才在柜员越来越难看的眼神中将票据递给她。 江大妮就看着这一幕,直到那对母女消失在了供销社门口,现在墙上挂着的就剩下了一套深蓝色的布棉袄和一件灰色的呢料大衣。 正当江大妮失望的时候,柜员又不知从哪里又变出了一套军绿装,挂在了墙上,让江大妮眼前一亮。可是摸了摸钱包,江大妮还是有些忐忑于那件衣服的价钱。 “同志,扯三尺五的布料得多少钱。”江大妮估算了一下自己的身量比较小,要是剪裁仔细的话,恐怕三尺五的布料就足够她做一身的衣服了。 “有布票吗?” 女人瞟了瞟江大妮身上洗的发白的棉袄问道。 “有!”江大妮应声,她看了一下,姑姑足足给了她五尺布票。 “再加上十五块钱。” 江大妮一阵欣喜,算了算了,如果自己扯布坐衣裳的话,那就便宜了半尺布外加十块钱。简直太划算了。 “同志,麻烦帮我扯三尺五的布,谢谢。”江大妮红着脸说道。 江一留扯了扯大姐的衣角:“大姐,你会做衣服吗?”江大妮缝个口子还行,江一留还没见过她做衣服,以往这些轻松的活都是苗老太独自包办的,顾冬梅帮着打打下手。 “我跟厂里的白奶奶学了点,而且自己做能省好多钱呢。”江大妮俯下身,凑近弟弟的耳旁小声说道。 江一留皱了皱眉,想知道大姐口中的白老太是什么人,可是江大妮显然不想在外头多聊关于那个白老太的事。 裁布料需要一点时间,柜员得小心量好布匹的尺寸,防止被人占了公家的便宜,江大妮跟着过去,江一留就和表哥待在柜台前。 “听说县里的初中要复课了,你家老大还读不读啊。” “你说的是真的,那些老师校长不都被抓去批斗了吗,这是又要放出来了?” 江一留耳朵灵敏地听到柜台里剩下的两个女人的讲话。 “听说是主席的命令,停止武斗,将校园还给学生,外头的学校早就都复课了,我家老爷子昨个才说起呢,说是要把那些坏分子都先叫回来,白天上课,晚上再让他们进行劳改。”女子神神秘秘地说道,提起她口中的老爷子时闪过一丝得意。 另一个女人显然没有辜负她的期望,看她的眼神充满了艳羡:“希望一切都跟你家老爷子说的那样,你也知道,我家老大,到了年纪,不尴不尬只能做个临时工,等初中一开学,我就让他去上学,初中毕业就能包分配了,怎么也比当个临时工来的好。” “你就放心吧,我们家老爷子说了,通知马上就下来了。” ....... 之后两人接着聊了什么,江一留没有在意,心里一直回想着县里初中恢复正常上课这件事。 大姐运气不好,她读书的年纪刚好是学校最乱的那几年,如果现在初中恢复上课,大姐完全可以接着回去读书,江一留想着怎么回去跟家里人提起这件事,在他看来读书是利大于弊的,大姐不像泼辣的二姐,和在他的潜移默化改变下的三姐和四姐,她的个性早就已经定型,温柔不争,你让她出去拼一番大事业太不现实,大姐的性格更适合安稳的工作。 只是现在摆在面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大姐的年纪,她今年已经十七了,初中毕业那就二十了,在他看来女人二十是最好的年纪,可是大姐并不一定这么认为,毕竟在大众的眼光里,二十岁早就是嫁人生子的年纪了。 江一留想着,今天晚上去大姐房里打探一下大姐的口风,看她会做出什么选择。从江一留心里出发,他还是希望大姐能够读下去的,因为他看的出来,大姐真的很珍惜在学校里学到的知识,老家里她房间的柜子里还整整齐齐叠放着当年的书本,上面标注了密密麻麻的笔记。 还有一件事,江一留想着能不能他也来县里读书,小学的知识对他来讲实在是太简单,每天在学校里,除了陪阮阮几个玩耍,几乎没有别的事情可干,这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实在是太无聊了。而且对于七十年代末,他有自己的规划,在校园里耽搁太久,显然不符合他的计划。 “小宝,我们该走了。” 江大妮开心地抱着怀里的布料,还有同色系的丝线和纽扣。 江一留的思绪被打断,看着笑靥如花的大姐,笑了笑。 几人离开没多久,供销社门口出现了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面容苍老的妇人,死死盯着几人离开的背影,咬了咬牙。 这人正是几年没有出现的范晓娟。 前些年,她经大嫂介绍,嫁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城里老头,媒人介绍时,将这户人家夸的天花乱坠,什么有房(三十平)有车(自行车),家里孩子已经成人,不需要他们长辈照应,范晓娟当时烦恼于村里的流言蜚语,打听了一下那个男人的工资,稀里糊涂地就嫁了过来。 谁知道一切都是骗人的,那个老头子爱喝酒打人,前一任老婆就是怀孩子的时候被打了一顿,这才难产去的。范晓娟嫁过来这一两年,身上就没有少过伤。而且她已经是离过一次婚的人了,名声也早没了,要是再闹离婚,估计就要回娘家住一辈子了。 这户人家家里孩子成群,都已经嫁娶,最大的两个儿子年纪比她也小不了几岁,娶得媳妇也都是厉害货色。自从她嫁过来,那两夫妻就搬到了那套只有三十平的小房子里,还拖家带口的,十几个人挤在一块,她就是想给老头子再生个小的,也找不着机会。两个儿媳妇还隔三差五的向老头子告她的黑状,老头子的工资两人也盯的牢牢的,一分都到不了她手里。 嫁到那个家,当牛做马,一点好处都没有,这些年,范晓娟的日子,过得是真苦。她也不是没有后悔过,在现在这个丈夫的对比下,曾经勉强果腹的生活显得是那么的幸福,有爱护她的丈夫,可爱的孩子,可是想起现在还在黑省改造的江大川,她又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日子只能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度过。 刚刚范晓娟是在老头子的逼迫下来供销社买酒的,身上围着块大围巾,就是为了遮盖嘴角的淤痕,她自然没有错过江家姐弟从供销社出来的情形,也看见了江大妮手上那块军绿色的布匹。 凭什么她的日子这样哭,那个以往的受气包却过上了好日子,范晓娟咬了咬牙,心里闪过一个恶毒的主意。 第63章 刺绣 “大妮, 你怎么买了一块布料回来这等做完得花好几天的功夫吧,我给你的布票不是够了吗?” 江大珍中午下工回来, 看见侄女正拿着一块布, 婆婆瞿颖在帮她用皮尺量尺寸,立马就猜到侄女可能为了省钱, 没有买已经做好的成衣,有些不满地说道。 她可是已经和丈夫说了,明天带工友来家里吃饭的时候把向前进带上, 可现在侄女身上就那么一身旧衣服, 会不会给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江大珍胡思乱想,总想第一次正式见面,让侄女给人家留下一个好印象, 不论这事成不成, 态度首先就得摆出来。 “新做一件衣服是来不及了,我那还有一件去年新作的衣服,我还没怎么穿过, 我看稍微改改,大妮也能穿。” 江大珍在自己身上和侄女身上比划了一下, 思考了一番拍拍手, 觉得自己这个想法简直就是太棒了,风风火火地就要上楼去翻柜子, 将压在箱底的那件衣服找出来。 江大妮看姑姑这副样子,心有惴惴,想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原本开开心心拿着布料比划的手有些不安地放了下来。 “行了行了,大妮不也是想省点钱吗,我看大妮这样就很好。”瞿英啐了媳妇一下,对着一旁的大妮说道:“我有点口渴了,大妮你帮我去倒杯水来。” 大妮放下手上的布料,应声离开去了厨房。 “妈,我这不是急了吗?”江大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刚刚那个想法还是没息。 “小姑娘家脸皮子薄,你先别把事挑明了,让他们自然的处处,没准大妮根本就和向前进对不上眼呢。” 瞿英顿了顿,“还有,我看衣服根本就不是什么要紧东西,向前进是娶媳妇还是娶衣服啊,大妮长得不丑,人又勤快,这么急急咧咧地买衣服做新衣,没准还让人觉得大妮上赶着要找对象呢,我看着就是误打误着,刚刚好。” 江大珍觉得婆婆说的有些道理,自己侄女的条件其实也不算太差。祖上三代贫农,爷爷是伤退老兵,自己小学毕业,做事又勤快利索,除了家里兄弟姐妹多了些,可能不能给她太多嫁妆外,其她条件简直就是这年头人家相看媳妇的最佳人选。 这时候可不像以后,挑媳妇还要看对方的模样长相,家世背景,有没有钱,家里有没有当官的。这年头有钱和做官,那就是个麻烦,什么样的人最好找对象,军人,工人和农民的孩子最吃香。 三代贫农,这简直就是根正苗红的好苗子,江大珍无不惋惜,自家侄女没有读完初中,不然她在帮着敲敲边鼓,纺织厂招工的时候总能给她一个正式员工的岗位,多少人都是在政审这一关上被卡下来的,除了大侄子和二侄子,江家其他孩子都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这么一想,江大珍又松了一口气,她光想着家里老头老太太对几个侄女的苛刻,在婚事上替她们发愁,却忘了,就是这个出生,在这个年代,反而给了她们一个更有利的条件。 婆婆说的没错,没了向前进还有别的对象呢,再说了,向前进上次见到大妮她也穿着这身衣服啊,向前进不还是对侄女看对眼了吗。 “奶奶,水还有点烫,你晾凉了再喝。”两人说完话没多久,大妮端着搪瓷杯出来,不知是被氤氲的热气熏得,还是听到了什么,小脸红扑扑的,贝齿咬着下唇,眼神有些游移。 瞿英和江大珍都是过来人,看她这副模样,就知道刚刚两人的对话,江大妮都已经听了去,这才露出这副小女儿的姿态。 “我,我先上去裁衣服了。”江大妮看姑姑用暧昧地眼神看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脚尖在光滑的地板上打转,一把撩起被放在木椅靠背上的布料,慌慌张张地说完话,往楼上跑去。 孟家的缝纫机被放在二楼的书房,也就是江大妮现在住的那间屋子,刚刚瞿英已经帮她量完了尺寸,她现在借口要裁衣服,倒也没错。 瞿英笑着摇摇头:“年轻真好啊。”当初她老头子追她的时候她也是这一副表情,现在老了,一副臭牛脾气,一点都没有当年追她的浪漫了。转眼她都是要当太奶奶的年纪了。瞿英的笑脸在想到大孙女时顿了顿,想到小孙子,脸色又好看了不少。 “小宝来了,就多住一段日子,我看向学和他这个表弟最投缘,有小宝在,向学都开心了不少,也不一个劲地往外窜了。” 她哪里知道,孟向学这么开心,还是为了江一留手里那一些小人书,江一留除了在晚上限制他看的太晚,其他时候都是放任自流的,一是因为现在的小人书,内容都是健康向上的趣味故事,二是看小人书有不少生字,为了看懂那些生字,孟向学就不得不去翻自己最讨厌的字典,这样一来,也算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学习了。 江大妮抱着布料匆匆忙忙跑到自己的房里,看到弟弟坐在自己的床上,看着自己闲来无事的时候缝的一些小布包,有些害羞地想要收起来。 江一留手上拿着三个小布包,都是手工缝制的,针脚细密,每个布包上还缝着一些小图案,一个是一朵盛开的菊花,还有两个上面两朵一模一样的牡丹,只是其中一个绣法精绝,巧夺天工,看着那一朵怒放的牡丹,仿佛能嗅到它所散发出来的香味,另一个就显得略逊一筹,针法有些稀疏,可是配色很好,虽然有不少瑕疵,却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灵性。 “我绣的不好,等我以后练好了,就给你和二妮三妮四妮一人缝一个单挎包。”江大妮将床上散放的小物件收了起来,仔细放到一旁的小木箱里,江一留隐约看见了一些丝线,以及一些从旧衣裳才下来的废弃布料。 “大姐,我以前没见你修过这些,是你白天说的那个白奶奶教的?”江一留好奇地问道。 “是啊。”江大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想起这些日子的经历,也忘了刚刚在楼下听到姑姑要给她相看对象的羞涩。 “教我刺绣的是我们纺织厂打扫茅厕的白奶奶,她刺绣可厉害了,你刚刚看到的那朵漂亮的牡丹花就是白奶奶绣的。”江大妮一提起自己喜欢的东西,双眼闪闪发光 “可是白奶奶命不好,以前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绣娘,现在到处搞批斗,白奶奶被诬陷是旧社会的毒瘤,被要求清扫一条街的茅厕,没有人愿意接近她。”江大妮的语气有些低沉:“其实白奶奶很善良,她一点都不像那些人说的那样。” 江大妮觉得有些压抑,像青山村的阮爷爷,白爷爷,还有大武叔,他们一个个都是好人,怎么就要受到这些对待呢,相比于住在青山村的那些长辈,无亲无故的白奶奶,显得更加可怜了。 江一留沉默了一下:“大姐,你口中的白奶奶怎么会教你刺绣呢?” 江大妮一想起这件事的起因,还有些不好意思凑近弟弟耳边小声说道:“那天我在厂里上班,衣服的袖子不小心被茅房木门的钉子给勾到了,袖子被扯下来一半。” 幸好那是在纺织厂,缝缝补补的针线从来都是不缺的。只是江大妮有些不好意思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窘境,拿着针线,偷偷摸摸躲了起来,想自己缝好衣袖再出去。 正当她缝了一半的时候,身后传来声音,原来白奶奶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站在了她的身后。可能和生活环境和性格有关,江大妮是白云雅接触的所有人里,少数不嫌弃她现在的身份,不嫌弃她满身屎尿味的姑娘,白云雅看她把袖子缝的歪歪扭扭的,实在看不下去,接过她手上的衣服和针线,拆了她之前缝的那半截,将那条破口密密实实地缝合,还帮她把衣服上有些不太牢固的接线口重新加固了一遍,不仔细看,根本就看不到接缝的痕迹。 江大妮看着她那一手行云流水的动作,一下子就被迷倒了,想着自己要是学会了,以后回家就能帮弟弟妹妹缝补衣服了,没错,她学习刺绣的初衷就是这么简单。 “白奶奶说我在配色上很有灵性,而且很有耐心,要是我能够坚持练下去,就能有她一半的水平了。” 江大妮以往温和的双眼闪着潋滟的光波,说起白云雅的夸奖,整张脸都散发着江一留以往从未见过的光彩。 江大妮很温柔,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是怯弱的,从小的生活经历,让她不敢有自己的想法,每做一件事,都是先考虑别人,再考虑自己。在弟弟妹妹说着自己以后的理想的时候,江大妮也一直都是充当一个优秀的听众,为弟弟妹妹加油鼓劲,江一留想了想,他似乎从来没有从大姐口中听到过她想要什么。 江一留沉默了,或许正是因为大姐的温柔和纵容,重生回来,他渐渐开始用自己的想法改变大姐的一生,却从未想过,大姐想的是什么。例如这次的相亲宴,他根本就没考虑过大姐的想法,下意识就想着拒绝那个男人,却没有想过,或许大姐真的会喜欢上那个男人,或许那个男人真的会是大姐正真的归宿。 只因为他觉得自己以后会有一番作为,给大姐更好的生活,就凭这个,他就能操控大姐的情感了吗? 或许他做错了,他该做的是规避那些不该发生的事,而不是试图操控身边人的生活。 就像是现在,大姐因为一个老奶奶的夸奖如此开心,而在生活中,大姐为他们付出了这么多,仔细照料他们的生活,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几个姐姐,包括他,有夸奖感谢过大姐一句吗。 “可惜,白奶奶说我的手太粗糙了,根本就不能绣那些华美的绸缎,不然手上的干皮恐怕会把那些丝线给勾花。”江大妮看了看自己从小劳作,显得有些粗糙的双手,可是她一点都不介意,开怀地笑了笑:“不过我也接触不到绸缎啦,我只要能学到一点本事,给你们几个小鬼做一身漂亮的衣服就行了。” 江大妮没有说,白奶奶劝她少做点家务,把手养回来,她对图案和色彩方面的天赋是稀有的,如果专心刺绣,或者将来会有一番作为。 “大姐,这是我刚刚偷偷在供销社买的,以后你就每天擦擦手,应该会有点用。”江一留从怀里掏出一罐蛤蜊油和一罐雪花膏,放在床头。 “小宝,你怎么买这么贵的东西,那不是瞎费钱吗。”江大妮有些心疼,她哪里用的上这些东西。 “大姐,其实我来县里的时候咱妈给了我一些钱,让我交给你,可是我花了一点,现在就剩下这么点了,你可别跟妈说。” 江一留从口袋里掏出一堆零零碎碎地零钱,他当然不可能用妈妈给大姐的钱,那些买蛤蜊油和麻花的钱都是他自己的,这么说,只是让大姐更好接受罢了。 江大妮看着垂着头认错的弟弟,叹了口气,摸了摸弟弟的脑袋:“以后可不能乱花钱了,知道吗。” 说完又从那堆散钱里拿了张一块钱:“大姐用不了这么多,你拿着和向学买点零嘴吃。” 江一留接过了那张钱,现在的他明白,或许自己收下了这一块钱,大姐会更开心。 离开书房的时候,江一留转过头,对江大妮郑重地说了一句:“我觉得大姐绣的很好,在我心里,比白奶奶绣的更好。” 说完,红着脸出去。 第43节 江大妮坐在床上,听着弟弟的话,嘴角向上,笑的无比开心。 第64章 打鸡血(捉虫) 孟平川在机械厂干了半辈子, 在厂里也结交了不少老工友,而且以他的资历, 几年前就开始带徒弟, 厂里收的新工人都会在他手底下培训一段日子,也算有些师徒情谊, 每年过年的时候都会有不少人来拜年,多多少少都会带些家里的土产来,这让孟平川有些不好意思。 而且机械厂不是什么小厂, 这里头的人情往来也是一门学问, 所以孟平川干脆每年过年前请厂里的好友和懂事上进的徒弟来家里吃饭,把饭菜准备的丰盛些,给家里经济紧张的亲友开个荤。 同样是一个厂里的, 比起那些家里兄弟姐妹一大堆, 自己还生四五个个工友来说,没有兄弟需要接济,又只有两个孩子的孟平川日子不要太悠闲, 这也是他们不推拒的原因,有些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就等着每年这一餐。 瞿英从一早上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又是杀鸡,又是剖鱼的。 大公鸡是江大海天还没亮就送来的, 那时候江一留还和表哥窝在被窝里,等他们下楼的时候,江大海早就赶回村里上工去了, 瞿英和媳妇烧了一大锅的热水,准备在厨房里面杀鸡呢。 别看瞿英现在日子过得滋润,以前也是从苦日子里熬过来的,杀起鸡来动作干净利落。 江大妮将烧开的水倒到一旁的铁皮桶里,加了个盖子,让水不要凉的太快。江大珍帮着揪住大公鸡的翅膀,大公鸡估计也知道自己的下场了,两只鸡爪不住地动弹,咕咕叫着。 “这公鸡肥的很,看这力道。”瞿英啧啧称赞了一声,现在可不舍得用粮食喂鸡,喂些糠麸就算不错了,有些地方,人还只能靠吃糠麸过日子呐,像江家一样,把鸡喂的这么肥的,可算是少见了。 瞿英一把揪起大公鸡的脑袋,拇指和食指扣紧公鸡尖锐的喙部,另一只手把鸡脖子上的毛拔掉了一些,将脖子的鸡皮裸露出来,随后伸手,将早就打磨锋利的菜刀往公鸡脖子上一划,那鲜红的鸡血就哗啦啦地流到了早就准备好的瓷盆里。 “太好了,今天有血豆腐吃喽。”孟向学和江一留走到厨房,正好看到这接鸡血的一幕,开心地嚷嚷起来,“奶,我要吃麻辣味的血豆腐,你记得多加点辣酱,我能多吃两碗饭。” 孟向学开心地说道,舔了舔嘴唇,似乎已经想到了那麻辣爽滑的滋味。江一留被他感染的,也忍不住有些嘴馋。 “行了,我还不知道你这小子的口味,快点洗脸刷牙去。”瞿英啐了孙子一口,看着他乐呵呵地说道。 渝川县人多嗜辣,家家户户的小院里都种着一小块辣椒苗,就是为了做辣酱用的。孟家从来都不做辣酱,家里吃的那些辣酱都是江大珍从家里带过,这东西不用钱,只是费些功夫,苗老太自然不会吝啬,何况每次上门拿辣酱的时候,闺女的婆婆总会意思意思拿点糖果糕点回去,对苗老太来说,反而是占了便宜。 “咚咚咚——”孟向学正一步三回头地看着那碗鸡血,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瞿英几人都脱不开身,就让孟向学去开门。 “瞿大姐,我听说你家杀公鸡啦——”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太手上挽着一个竹篮,笑着走了进来,见到已经奄奄一息的大公鸡,以及放了一半的鸡血,发出一声惊呼:“你们家已经开始杀鸡啊,诶啊,我来晚了一步了。”老太太拍了拍大腿,表情懊悔不已。 “钱钱姥姥,你这是?”瞿英有些不太明白她来家里的目的,好奇地问道。来人是孟家的邻居,住在隔壁的小楼,只是条件没有孟家好,那幢小二楼里住了三户人家,老太太家占了二楼一层,可是足足住了十二口人,挤在一个屋子里,连个打转的地方都没有。 “现在放血也没多久,应该还能用。”老太太独自嘀咕了几句,接着朝瞿英说道:“瞿大姐啊,我想用鸡蛋和你换公鸡血,你知道我家那口子现在这身体是越来越不行了,医生说打公鸡血有用,可是供销社里好久都买不到公鸡了,我这不听说你家亲家送了一只公鸡来,就想——” 老太太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公鸡虽然难得,可供销社偶尔还是买的到的,只是一只完整的大公鸡实在太贵,照他们家的水平,很难供得起,这不一听说孟家杀鸡,她才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江一留听到老妇人的话,皱了皱眉。 这打鸡血的治疗方法,就是在文革时开始流行的,几乎所有人都将这奉为治病救命的良药,把这个法子吹的神乎其神,即便六五年的时候,卫生部已经下达了不准医务人员给病人注射鸡血的通知,还是有人孜孜不倦的买公鸡,私下里注射鸡血,并对它的功效,奉若神明。 即便放到了科技进步的后世,迷信此道的人也不在少数。 也不怪大家信奉这个土方,而是当人体少量输送血液后,身体会产生应激反应,造成情绪亢奋的假象,让人以为真的是鸡血起了疗效,实际上,鸡血里的细菌病毒,会对人体造成不少的副作用,过量打鸡血,反而会对身体造成负担。 “钱钱姥姥,这报纸上都说了打鸡血不可信,现在医生都不让打了,你可不要相信这些东西,钱钱老爷身体不好,就该去医院配点药吃。” 瞿英现在闲赋在家,除了做些家务事,也爱看报纸,这打鸡血的法子她早在报纸上看到过,报纸上都说了打鸡血对身体没好处,她自然也想阻止一下。 “瞿大姐,你这不是舍不得吧,我也不会白拿你,我都带着鸡蛋来了。”老太太脸上表情一淡,掀开手上挽着的竹篮盖头,里面放着三颗圆滚滚的鸡蛋。 瞿英又好气又好笑,可总归是邻居,也不能真把关系闹僵了,打鸡血虽然没什么用吧,可也没听说出过什么毛病。瞿英摇了摇头,在孙子眼巴巴的神情下把碗递了过去。 “钱钱姥姥,你最好还是带着孩子姥爷去医院看看,吃药看病才是正经。” 老太太没听瞿英的话,他们家又不像孟家那么宽裕,瞿英说的好听,又不是她出钱。 瞿英最终也没有收下那三颗鸡蛋,说是让她给她男人补补身子,那老太太仿佛占了天大的便宜,喜滋滋地端着瓷碗离开。 “没了血豆腐,还损失了一个瓷碗,失败。”孟向学耸了耸肩,这碗让那老太太拿走了,估计是拿不回来了。 “人小鬼大,人家是长辈,你要尊重点。”瞿英点了点孙子的小脑袋,板着脸教训到。 孟向学努了努嘴,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 孟大昌和孟平川中午都是不回来吃饭的,机械厂效益好,像他们这种等级的老师傅每个月还有伙食的补贴,不多不少,刚好够两人每餐在厂里的时候吃一顿。 因为忙着晚上的菜色,中午这一餐,几人随便吃了点前一天的剩菜配着辣酱应付了过去。 孟大昌几人下工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 此时孟家餐厅里的四方桌上摆了一块大圆盘,原本只能坐七八个人的位置,瞬间就变成了能容纳十六七人的大餐桌。 餐桌上摆了不少饭菜,冷菜有小葱拌豆腐,酸辣白菜,糖渍西红柿,凉拌豆腐皮,还摆了两盘给男人下酒的花生和瓜子。 热菜还在厨房的锅子里热着,瞿英一听到外面嘈杂的脚步声和交谈声,立马就知道是儿子回来了,催促着媳妇和大妮将烧好的热菜端出去。 辣炒鸡杂,红烧鲤鱼,鲢鱼炖豆腐,以及用前天买来腌制的羊肉做的一盘白切羊肉和一盘葱爆羊肉,这几道硬菜一端出去,那香味就让刚刚跟着孟平川进门的几个汉子狂咽口水。 江一留在几人一进来的时候,就将目光集中到了那几个看上去年纪比较轻的小伙子身上,像探照灯似得对几人上下打量,思考哪个才是传说中的向前进。 “大妈,嫂子,不好意思啊,又来你们这蹭吃蹭喝了。”一个跟孟平川站一块的中年男子乐呵呵地说道。 “什么话,大妈家你们想来就来,大妈还要谢谢你们平日里对平川的照顾呢。”瞿英笑着回答道,双眼迷成了一条缝:“赶紧坐下别客气,我这厨房还有菜呢,平川,你可要把人照顾好了。” 瞿英对儿子叮嘱道,而后带着儿媳妇和江大妮又往厨房里走去。 “大家都坐,也不是什么外人,别客气。”孟大昌坐到主位上,对着儿子的朋友徒弟招呼道。 孟向学早就拉着表弟做到了自己最喜欢的饭菜边上,央着孟平川帮他打开一罐黄桃罐头,一人一半倒进碗里。 江一留现在的心思根本就不再饭菜上,很快,他的注意力就集中在了坐在他对面的男子的身上。 他的个头很高,坐在椅子上还比一旁的人高了半个脑袋,皮肤黝黑,长相憨厚老实,虽然算不上俊美,但也五官端正。此时他身上套着一件深蓝色的棉袄,和身旁所有的工友都一样,是厂里的制服,只是大冷的天,别人里头都穿着高领毛衣,就他一个人穿着薄薄的衬衫,可能是工作的时候出汗较多的缘故,江一留2.0的眼神都能看见那领子上发黄的污迹。 而且在所有人都开心地喝酒吃肉的时候,那个男子虽然筷子上夹着肉,可是夹了老半天了也没见他吃下去,眼睛一直没从厨房门口挪开过,这下子,傻子都知道有问题了。 第65章 向前进 “前进你小子第一次上门也别不好意思, 快点吃,不然那些肉可要造没了。”坐在孟平川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夹了一块炒鸡杂, 放嘴里大口嚼了起来, 那香辣脆爽的滋味让男人忍不住闭上眼,灌了一口辛辣的白酒, 大呼一声痛快。 “瞿姨和嫂子的水平越来越高了,这鸡杂做的绝了。”男子连连竖着大拇指,对着那碗鸡杂赞不绝口。 “平子, 这次你可夸错对象了, 这碗鸡杂可不是我和你嫂子做的。”瞿英端着一盘梅干菜扣肉出来,刚刚听到他的那番话,笑着回答道, 眼神还从一旁的向前进身上滑了一圈。 “不是瞿姨和嫂子做的?”男子挠了挠头, 忽然想起刚刚跟着两人端菜的小姑娘,想起孟平川似乎说过他妻子的侄子侄女这段时间住在他家,难不成是那个小姑娘做的? 男子灵光一现, 忽然想起今天被孟平川请过来的几个小伙子,嫂子的侄女现在也十七八岁了吧, 是时候相看对象了, 看样子他今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这碗鸡杂还有那碗葱爆牛肉以及现在还在锅子上炖着的菌菇鸡汤,都是你嫂子的侄女做的。”瞿英的话肯定了男子的猜测。 江大妮的手艺都是跟着苗老太学的, 虽然没有学到精华,但是比起普通人,还是高出一截的。 “嫂子的侄女这做菜手艺可真是绝了, 谁要是娶了她,以后就不愁吃不到好菜了。”男子喝了一口酒,朝着一旁的几个小年轻意有所指地看去。 向前进黝黑的脸庞涨的通红,专挑瞿英口中江大妮做的那几道菜大口吃了起来,心里乐滋滋的。 “咳咳咳——”别看向前进块头那么大,看上去粗犷的东北汉子模样,其实他一点辣都不能吃,此时嘴里嚼着一口火辣的炒鸡杂,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还是嚼吧嚼吧艰难的把那块鸡杂给咽了下去。 坐在他身旁的人递给他一碗水,向前进感激地看了一眼,想也不想的大口灌了下去,谁知道那根本就不是水,而是白酒,一口辛辣的白酒下喉,那辣味就像是在嘴里爆炸一般,冲劲上脑,向前进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了。 “哈哈哈,这个呆子。”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唯独江一留,默默地吃了一口黄桃,心里想着,这么蠢的男人,他大姐应该看不上吧? 向前进被大家笑话了也不生气,只是有些忐忑地往厨房的放下张望了一下,刚刚他那副蠢笨的模样没有被那姑娘看了去吧,她会不会嫌弃他又傻又呆,这么想着,向前进整个人都萎靡了,嘴里那冲天的辣味也没觉得有多难熬了。 “大妮,你看那向前进怎么样?” 向前进猜的没错,刚刚那一幕早被厨房里的几人看了去,此时江大珍正指着他朝江大妮说道。 “你昨个应该也听见我们的对话了,你现在年纪也不大,倒也不着急,你要是喜欢可以先处处,不喜欢小姑就帮你回绝了,你也不用挂心。”江大珍看侄女低着头不说话,以为是侄女脸皮薄,不好意思,接着开口说道。 “这件事你爸妈和爷奶也都知道,向前进是小丘村的,除了最小的弟弟,其他兄弟姐妹都已经成家搬了出去,我帮你打听了,向前进爸妈以后跟着小儿子过,你要是和向前进能发展下去,以后就在城里过自己的小日子,也不用和亲戚妯娌相处。” “他挺老实的。”江大妮的双手揪着一脚,垂着头,良久才想蚊子叫似的发出轻轻的一声回答。 老实?江大珍有些摸不准,侄女这是嫌他笨呢,还是喜欢他老实憨厚呢。不过看到江大珍涨的通红的脸蛋,心里了然,这绝对不是讨厌啊,看样子大妮对此也不是抗拒的。 “行了行了,别再门口杵着了,把鸡汤端出去,这一桌菜也算齐全了,大妮忙活了一天,也让她坐下一块吃饭去吧。” 瞿英端着一盆菌菇鸡汤,递给江大珍:“我这还要煮碗桂圆甜汤,你们两个就出去吃饭吧,大珍你去帮大妮认认人。” 瞿英给媳妇使了个眼色,江大珍勾了勾嘴角,端着鸡汤催促侄女跟着自己一块出去。 “嚯,大公鸡,嫂子,这菜够多了,让婶子别忙了,快点出来吃饭吧。” 盛鸡汤的汤碗足足有脸盆那么大,除了满满当当的一盆鸡肉,还漂浮着各色山菇,金灿灿的鸡汤,上面飘着星星点点的浮油以及红彤彤的枸杞,让人看着就胃口大开。 “你们难得来家里一次,可不得把你们招呼好了。”江大珍眉眼一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整个人利爽大气,笑呵呵地和孟平川的工友说笑着。 “这是我娘家侄女,名字叫大妮,现在在纺织厂做学徒工。” 江大珍扯过站在她身后装鹌鹑的侄女:“你们尝尝那碗鸡汤,这可是大妮从今天早上开始熬起来的,骨头都炖酥了,味道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大家也都不吝于赞美,纷纷夸奖今天饭菜的美味,听的江大珍心满意足。 江大珍把侄女拉到侄子身旁坐下,自己则是坐到了孟平川身边的空位上,江大妮坐在弟弟江一留的身旁,向前进自然就在她对面,她低着头不敢向前看,心里羞得不行。 对面男人的视线太火热,江大妮低着头都能感受到那炙热的目光,整张脸热的仿佛着火一般,江大妮想着,自己得找些事来转移视线。 “小宝,这花鲢鱼刺多,姐姐帮你把小刺挑了你再吃。”花鲢鱼肉质细嫩,味道鲜美,用来跟豆腐一起清炖,味道浓郁醇香,只是鲢鱼刺多,小孩子一不小心就会被鱼刺卡到。 江大妮小心地帮弟弟把鱼刺都挑了,放到他碗里,她也没有厚此薄彼,同样帮表弟孟向学也挑了一块鱼肉。孟向学嘴里塞满了肉,还抽空含糊地朝江大妮说了声谢谢。 向前进就坐在江大妮的对面,看她对两个弟弟细心的举动,心里浮想联翩。他要是能娶到大妮,以后他们有了孩子,大妮也会是个好妈妈吧。 这么想着,向前进觉得一开始喝的那碗白酒发挥了功效,整个人晕晕乎乎地,不自觉的发出了嘿嘿的笑声。 那个呆子,江大妮咬了咬嘴唇,扒着碗里弟弟分给她的小半碗罐头黄桃,嘴里甜,心里也甜。 全程两人就没搭上话,一个呆,一个羞,江大珍到是想帮两人找话题聊,可是两人都不接话茬,让江大珍郁闷极了。 “不行了,吃不下了。” 一顿饭吃完,所有人都捂着肚子瘫倒在了椅子上,有些人还松了松腰带,才勉强不让自己被勒死。 “吃了这一顿,我今年的肥膘算是养回来了。”除了孟家,大家都是拖家带口,有一大堆亲戚要接济的,平日里每餐也就两个馒头就咸菜,难得见到荤腥,就算有,也不一定能吃到嘴里。 “师娘,我来帮你吧。” 孟家的饭菜很好,可是向前进今天就没吃出什么味来,看江大妮和江大珍两人在收拾桌子上的碗筷,自告奋勇地上前帮忙。 “行啊前进,以往不声不响的,今天变机灵了,还知道讨好师娘了,有出息。” 有个中年男子调侃道,向前进自从进了机械厂就是由孟平川带着的,这一声师娘也不算过。那男子恐怕是少数没看出向前进心思的人了,只以为他想拍孟平川的马屁,采用曲线救国方式,提升自己在孟平川心里的地位。 第44节 “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帮忙的,你就陪你师傅去客厅坐坐,这里我们女人家来就行了。”江大珍怎么看不出向前进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可是看侄女羞怯地连碗都端不稳了,要是让向前进进厨房帮忙,也不知家里的碗盆还能剩下几个。 向前进的请求被拒绝,心里有些失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江大妮端着碗筷走进了厨房。 因为种种原因,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向前进也没和江大妮搭上话,恋恋不舍地挪动着脚跟,从孟家离开。 “妈,你怎么过来了,这么晚了,你要怎么回去啊?” 此时的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向前进回到厂里分配给自己的宿舍,他妈正站在楼下,也不知在外头等了多久,身上的棉袄都带着一股湿气。 “快跟我进去吧。”向前进皱了皱眉,拿出衣服口袋里的钥匙,将人领了进去。 向前进的宿舍不大,也就摆下一张单人床和一张桌子,所有的衣服就堆在床脚的小柜子里,只是房间被整理的整整齐齐,床上的桌子被叠成了豆腐块,书桌上的一些书册和笔记也叠的整整齐齐,一点都不像普通单身汉的房间。 老太太跟着儿子进了屋,看了看儿子红光满面的脸,想了想,还是将自己今天的来意说了出来。 第66章 平均主义 向前进的妈名叫殷红, 今年也就五十出头,可是已经苍老的像一个七旬老妪。此时她身上穿着一件向前进的旧厂服, 深蓝色的布料已经被洗的发白, 空荡荡的套在瘦小的老太太身上,殷红将袖口和腰部用布条狠狠扎紧, 不让寒风透进来。即便如此,在外头不知呆了多久的老太太也早已冻得脸色发白。 向前进拿起放在书桌旁的暖壶,用自己的杯子给殷红倒了一杯还有余温的开水, 殷红把冻僵的手放在杯子上, 喝了几口温开水,舒了口气。 看着向前进期期艾艾地说道:“前进啊,我今个跟你大嫂去看了她给你介绍的那个姑娘, 人姑娘真不错, 懂事又有礼貌,长得还俊,我觉着吧, 你也不要一下子回绝,跟人姑娘见一面, 没准你们就看对眼了呢。” 殷红眼神有些闪躲, 不敢直视儿子的目光。 向前进没有理会他妈的话,眉头紧锁:“殷秀丽也来了, 她就把你丢在这里自己回去了!”向前进实在是烦透了那个据说和他妈是同一个祖宗的大嫂,整个一搅家精,他可不信殷秀丽会给他介绍什么好对象, 而且看他妈这副表情,这里头一定有问题。 向前进一瞬间觉得心有点累,他自认几个兄弟里,他已经算的上是最孝敬的了,每个月他寄回家的那些钱和粮票到底有多少进了他爸妈的嘴,有多少进了他那些兄弟姐妹的嘴,他心里也清楚。只是他都已经付出那么多了,那些人总是不知足。 “前进啊,人姑娘真的挺好的,妈也不会害你啊,人家是家里的独女,家里在县城还有一套房子,小姑娘顶了她妈的工位,现在也是挣国粮的人了,跟你多般配啊。”殷红见老三的表情有些难看,硬是顶着压力,开口说道。 “条件这么好能看得上我,恐怕人家不是要家人,而是想要上门女婿吧。”向前进一听他妈这话就觉得有些不对,真有这么好的条件,怎么可能找不到对象。 殷红脸色一僵,在向前进越来越冷漠的表情下唯唯诺诺地开口道:“人家家里有关系,能帮你小弟送去县里的初中上课,你知道你小弟最聪明了,他要是读书,肯定能考上中专,到时候也能做个工人,吃个铁饭碗。” “前进啊,你可不能自己日子好过了,就不讲良心了。”殷红顿了顿,张了张嘴说道。 向前进气到发笑:“什么才叫讲良心,我给人做上门女婿就是讲良心了,妈,偏心不是这种偏法的。” 向前进看着眼前这个在他印象中怯弱老实的妈,心中无比失望。 以往他妈跟他要钱要粮,他还能拿是他妈耳根子软,被大嫂二嫂几个挑拨来为她开解,可现在看来,或许他妈心里根本就没有他这个儿子,不然,有那个当妈的会让自己儿子去给人当没有地位的上门女婿,他们有想过他的脸面吗。 “不是不是——”殷红看儿子赤红的眼,吓得连忙摆手:“妈没想让你真给人做上门女婿,这不是想让哪户人家先把你弟弟读书的事解决了吗?” 殷红觉得自己委屈,老三每个月赚的这么多,家里哥哥弟弟日子过得艰难,让他帮称着些又怎么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老三成了城里人,家里其他的孩子还苦哈哈地土里刨食,她这个当妈的怎么忍心呢。 现在儿子不能理解自己的心思,这让殷红觉得自己这三儿子就是被自己婆婆教坏了,自私又没有兄弟情。 不过想起儿媳妇的嘱托,殷红觉得自己还是得把他们的计划好好给儿子分析一下,她相信老三一定会理解的。 “我和你大嫂想过了,那姑娘家不就是想要一个跟他们姓的孩子吗,到时候你就和人姑娘领证生孩子,那姑娘家有钱,你的工资交给妈,妈帮你攒着,等你小弟读完书,做了工人,你要是不想做上门女婿了,就和那姑娘了离婚,重新娶一个,生一窝跟咱们老向家姓的孙子,到时候你弟弟绝对忘不了你的好。” 殷红觉得大儿媳妇的这个想法好极了,那姑娘也给她们家传了根,小儿子也成了工人,老三虽然会牺牲几年,不过他那时候也不到三十,还是个工人,自然有人愿意嫁给他。再说了,老三也不吃亏啊,小儿子会感激他一辈子的。 至于那笔钱,殷红到时候会不会还给向前进,这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事了,殷红的梦想就是平均每个孩子的财富,所有的孩子都过一样的好日子,她就心满意足了,兄弟姐妹之间不就是要互相帮衬着点吗,老三先出点亏,将来他那些兄弟一定会回报他的。 向前进听完他妈头头是道的计划,心里已经不能用失望来形容了,看着他妈的眼神无比陌生,像是在看一个从不认识的人。 这就是小丘村人人称赞的老好人,一辈子都与人为善,所有人都交口称赞的老太太,居然会说出这么一个恶毒的计划,向前进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殷红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尴尬于儿子看她的表情。 “妈,你说这主意是不是大嫂出的,那女人能不能更恶毒点,你们这么做有没有想过那个姑娘的想法,从头到尾都是利用,到最后一脚把人踹开,换成大姐二姐和小妹被人这样对待,你还能忍下去。” 向前进指着殷红,对她们这个异想天开,自私到极点的想法唾弃不已,要不是眼前的人是他妈,他都想把人轰出去了。 “胡说个什么,你几个姐妹日子过得好的很。”殷红一听儿子诅咒三个女儿,先是生气,可一想到自己让儿子做的事,顿时就无话可说了。 “我,我,你的儿子都跟着那姑娘姓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除了你,他们家去哪里再找一个当工人的上门女婿回来。”殷红有些气虚不足地说道,连她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她做的事是对的。 “而且你看咱们村的范晓娟,她还把自己瘸腿的丈夫给告了呢,现在还不是风风光光地嫁了城里人,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那姑娘条件不必范晓娟差,有了跟她姓的儿子,她爸妈也不会逼着她,没准以后还能嫁一个自己喜欢的男人。” 殷红振振有词地说道,这些都是她儿媳妇在她耳边说的,殷红虽然觉得女人改嫁那都是破鞋,可是现在的目的就是说动自己的三儿子,只要小儿子能过上好日子,其他几个儿子的生活条件也能提上来,她只好委屈别人家的闺女了。 “妈,我累了,今晚你睡床,我去隔壁和朋友挤一晚,明天一早我送你回去。” 向前进挠了挠脑袋,转身朝门外走去:“今天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你让殷秀丽安分点,以后每个月,我会寄十块钱回去,再多也没有了,你和大嫂也别想这些歪门邪道了,我的对象我自己会找,你们也别想强按牛饮水。” 宿舍的门啪的一声关上,站在屋子里的老太太被吓了一大跳,拍着自己的胸口缓着气,不敢相信自己孝顺懂事的儿子居然有一天会忤逆她的话。 “这孩子真的变了,十块钱,十块钱能干什么,以往他可是每个月往家里寄三十块钱,还有一些粮票布票的,秀丽说的没错,一定是前进看上的那个狐媚子勾的,还没嫁过来就想着挑拨家里兄弟姐妹的感情,拦着前进不帮衬家里,这种人,千万不能让她进向家的门。” 殷红想着,向前进就算是不肯做上门女婿,将来也一定要娶一个贤惠的女人,把赚来的钱交到家里,帮衬所有日子过得艰难的兄弟。 前进还年轻,不懂兄弟姐妹的重要性,她这个当妈的一定要把人教好,不能让儿子做那种一有出息就忘了兄弟姐妹的白眼狼。 ******* 当天晚上,同床的工友呼噜声震天响,向前进睁着眼,看着头顶的木板看了一整个晚上,第二天,天还蒙蒙亮,就敲响了自己的寝室门,把还睡的迷糊的殷红叫了起来,送她回村。 “前进,你昨晚没睡好啊。”殷红看着儿子布满血丝的眼睛和青黑的眼带,心疼地说道。 向前进轻哼一声,带着老太太就要离开。 “前进你小子,原来不声不响看上了孟老大的侄女。”昨晚笑向前进拍师娘马屁的男人骑着自行车刚从国营饭店买了油炸鬼出来,看到了走在前头的向前进,停下自行车笑着说道。 他还是昨晚和其他工友一块回去,听人说起才发现向前进的心思,今天一早见到正主,自然要取笑一番。 向前进和他打了个招呼,却没打算多谈大妮。昨晚和殷红的那一番话,让他意识到自家的问题不是三言两语就扯得清的,大妮性子太柔,现在他们家这么一滩烂摊子,他还没想好是不是要把大妮给扯进来。 那人看向前进的表情有些不对,也没多谈,寒暄了几句,提着早餐,骑着自行车离开。 “前进啊,妈肚子饿了,你给妈买个馒头吧,妈就在这等你。”殷红指了指国营饭店的招牌,对着向前进说道。向前进虽然对殷红有了怨言,但也不会看着她饿肚子,应了一声,转身进了国营饭店。 殷红见向前进的身影一消失,就朝着刚刚骑自行车离开的男子的方向追去。 “大兄弟,你等等——” 男子听到后头的喊声,有些纳闷地停下了自行车,回头看去,殷红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身后。 “这位同志,我是前进的妈,我想问一下,你刚刚说的那个孟老大的侄女是什么人啊。”殷红小心翼翼地问道。 “原来老太太你是前进的母亲啊。”男子刚刚还好奇站在向前进身后的人呢,只是向前进没开口介绍,他也没好意思问。 “你还不知道吧,前进这小子喜欢上了我们厂里高级工的侄女,大妮那姑娘勤快懂事,还做的一手好菜,前进要是真能和那姑娘在一起,大妈你可就享福了。” 殷红打着哈哈糊弄了过去,又着重打听了一下那个孟平川是什么人,以及其他一些问题。男子以为这只是老太太想知道儿子心仪对象的条件,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她。 “同志,谢谢你啊。” 殷红问到了自己想问的所有问题,感激的跟对方道谢,趁着向前进还没从国营饭店出来,回到了原位待着。 向前进拿着两个热腾腾的馒头出来的时候,一切都和刚进去时一样。向前进也丝毫没有察觉到殷红某一瞬间的僵硬。 “城里的馒头用料也太好了吧,这是白面吧,啧啧啧,这才搀多少苞米面啊,看着馒头软乎的。不行不行,这两个馒头都留着,你小弟和几个侄子难得吃到这些好东西。” 殷红解开腰上缠着的布条,把两个刚蒸笼里拿出来的滚烫的馒头塞进棉衣里头,接着将棉袄缠紧,对着向前进说了一声:“咱们快点回去吧,家里还有红薯,一样顶饿。” 这下子换殷红走在了前头,她还急着回去和最聪明懂事的大儿媳商量怎么处理向前进减少家用这件事。 第67章 狼与狈 向家的房子在小丘村也算是顶顶气派的, 六间宽敞的大瓦房,在一众的土坯房里鹤立鸡群。 现在农村的房子多数都是用泥土堆砌起来的房子, 在粘土中掺杂些木屑, 稻草等材料,增加墙体的耐用性, 等墙砌完,在内外层刷上一层石灰水泥浆,用铁片刮平整, 这屋子的主体也算是做完了, 屋顶就搭些木梁,再铺上些瓦片,这就是大多数农家人遮风挡雨的家了。 这种土坯房耐受性较差哦, 一般隔个一两年就得自己修补一次, 有个狂风暴雨的,屋子渗水也厉害得紧。 向家的砖瓦房也算不上真正的青砖大瓦,其实还是土坯的底子, 只是在屋子的外头砌了一层大青砖,看上去气派又干净。向前进这些年寄回来的钱早就够向家正真建起一座大瓦房了, 只是这样一来, 起码得花个四五百块钱,家里这么多年依靠向前进攒下的积蓄一下子就要去个大半。 这老房子将来肯定是留给最小的向光明的, 其他几个儿子媳妇怎么肯呢,所有人都退了一步,就成了现在这个徒有其表的“大瓦房”, 未做补偿,其他几个早就分出去的儿子每人又分了五十块钱,当然,这一切向前进都是没份的。 现在这气派的房里就住了向家老两口,以及还没有娶媳妇的向光明,向前进也有一间屋子,只是他不怎么回来住。其他几个哥哥姐姐都有了自己的房子,因此这几间大房子,显得有些空空荡荡的。 向前进陪着殷红回去的时候,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就只有几只母鸡在院子里啄小石子吃。 “这灶还是冷的,前进啊,要不你喝点开水填填肚子,你们厂里不是包午饭吗,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吃饭了。”殷红捂了捂藏在棉袄底下的馒头,还是舍不得拿出来给儿子吃。 前进这么壮的身子,饿一顿也不打紧。 “井筒里还有些生番薯,你要不啃几个再走,脆甜脆甜的,你侄子最爱吃那个了。”殷红看了看儿子冰冷的眼神,张了张嘴说道。 向前进看了她一眼,觉得现在屋外的寒风都没有自己的心冷。 “别麻烦了,我先回去了,该说的话我昨晚也说了,你知道我的个性,让殷秀丽消停点,不然,别怪我不认他这个大嫂。” 向前进眉峰隆起,配上染着红血丝的眼睛,显得有些狰狞。 又是这副吓人的模样,殷红从脊背窜起一股凉气,这个儿子也不知道婆婆是怎么教的,混不吝的就知道吓她这个做妈的。 “知、知道了。”殷红低垂着眉眼,低声应和到,抓着衣摆的手捏的更紧了。 向前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里知道他妈这是还没听进去,有些挫败,不过只要自己不答应,他妈和大嫂谋算再多都没用。一晚没睡的脑袋阵阵抽痛,向前进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殷红看着儿子走远,将院子的大门一锁,朝着范家走去。 “前进啊,我听人说你带着你妈回来了,正要回去看看呢。”一个瘦小的老头看见向前进,开心地迎了上去。 那老汉满头白发,背有点驼,黧黑的脸上满是皱纹,他此时正看着向前进,眉眼弯弯,搓着手上干掉的泥巴,喜不自胜。 他的长相老实和善,和向前进有八分相像。 “爸——”向前进看到老汉,亲热地喊了一声,原本的满腔郁气也散了大半。 原来这老汉就是向前进的父亲,也就是苗三凤口中的向老实,看他的模样,的确是个老实人。 “你大嫂也真是,把你妈丢在你那里不管,你每天上工多累啊,还去给你找麻烦。”向老实想起这件事就来气,看了看有些疲惫的儿子:“前进啊,你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啊,要不今天就别去上工了,不就是少一天工钱吗,身体要紧。” 向老实有些心疼这个三儿子:“别太拼了,你也是二十多的人了,也该考虑自己的大事了,以后每个月少寄点钱回来,你大哥他们几个有手有脚的,哪里用得着靠你这个弟弟养了,你别听你妈的,她脑子拎不清。” “爸,我有喜欢的姑娘了,下个月开始我每个月寄回家十块钱,剩下的,我要留着攒起来娶媳妇了。” 在向老实面前,向前进显然松快了许多,对殷红没办法讲的事,在向老实面前他完全可以坦诚相对。 向老实原本以为自己的提议会被儿子推翻,毕竟他每次谈起这件事,儿子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这让向老实有心帮帮这个儿子,都无从下手。 可是没想到,这个一直都任他家老婆子剥皮的儿子忽然间想明白了,向老实是又惊又喜。 第45节 “好好好。”向老实搓了搓手,乐的眉眼都皱在了一块:“是哪家姑娘,家里都有些什么人?” 向前进红了红脸:“人姑娘还不知道我的意思呢。”想起昨天晚饭时自己的表现,向前进有些丧气,觉得自己现在在江大妮心里肯定没什么好印象。 “你这小子,加把劲啊!”向前进拍了拍儿子的肩,向前进比他这个当老子的可高多了,向老实差点要踮起脚尖来才够得到他的肩膀。 “你妈那你别管,爸替你做工作,你就好好攒钱,到时候风风光光的娶媳妇。”向老实知道老三给的钱少了,自己那拎不清的老太婆一定会在几个儿媳妇的撺掇下作妖,他这个做爸的别的做不了,管个老婆总能管住的。 老三为这个家做的也够多了,接下去的日子,也该为自己想想了。 有了向老实这个承诺,向前进心里又多了一丝期盼,他们家一直都是他妈做主的,可是他心里明白,他妈骨子里还带着老封建的想法,那就是以夫为天,他爸要是真的愿意帮他做他妈的工作,他的压力顿时就会轻不少。 想到这,向前进在和和向老实告别离开小丘村后,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这厢,殷红已经来到了范家的小院,朝着院子外喊了几声:“苗婶子,苗婶子,你在家吗?” 几声响声过后,一个瘦小精明的老太太从屋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 “晓娟也在家呢,苗婶子,我想找你打听点事。”殷红的眼神在从范晓娟身上瞟过时,脸上带出了一丝有些不屑又尴尬的表情。 “殷大妹子,你怎么上我家来了,快进来吧。”苗桂芬走到院子里迎了迎,向家在村子里的名声可比他们家强多了,自从大儿媳给闺女出了那么一个馊主意,现在苗桂芬出门都感觉背后有人指指点点,虽然好处是拿到手了,多少还是让老太太有些难看。 此时殷红上门,不管是为了什么,都是他们一家和村里人破冰的时机啊。 殷红跟着苗桂芬进去,范晓娟给殷红倒了一杯水,殷红道了声谢,不着痕迹的将水杯往里头推了推,连喝一口的打算都没有。 “我这一段时间没来了,这屋子到和以前不一样了。”殷红看了看被粉刷一新的房子,窗户上还挂着一块簇新的布帘,桌子上摆着一整套崭新的茶碗,连桌子也是新打的,这范家是发财了? “嗨,这不是晓娟这孩子孝顺吗,没趟来都带点东西回来孝敬我和她爸。”苗桂芬眼里是压抑不住的骄傲。虽然现在村里人都对他们指指点点,但是这实惠却是实打实的。 卢慧也不知找了什么关系,把范晓娟说给了城里人,彩礼就给了足足一百块钱,这还不算其他锅碗瓢盆的。那个老头子虽然脾气不好,爱打人,但是每个月的工资都是交一半给范晓娟做家用的,只要算计的好,每个月也能省下点钱来。也不知卢慧给范晓娟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明是她将范晓娟推进了一个火坑,范晓娟却还打心眼里感激这个大嫂,没趟回来总要给家里带点什么东西。 殷红一听这些东西都是范晓娟带来的,顿时就对范晓娟高看了一眼,觉得范晓娟这人其实还是不错的,知道顾着家里,一点都不自私,哪像她那个儿子,跟她这个当妈的别外心。 殷红这么一想,就把自己的来意说了一遍:“晓娟啊,我记得你前头那个是青山村的,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江大妮的闺女,她有个姑姑嫁到了城里。” 范晓娟眼睛一瞪,心头一凛:“大娘,你打听江大妮做什么?” “哎——”殷红叹了口气:“还不是我家老三,他看上那闺女了,我就想找你打听打听,那闺女的性子到底怎么样。” 向前进可是小丘村出了名的出息人,凭自己的本事考上中专,一毕业就当了工人,还有了城里户口,一下子和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拉开了差距。 范晓娟一听江大妮那个死丫头居然被这种出息人看上了,心里就像是被蚂蚁咬似得,钻心的疼。 她没有错过殷红眼里的不满,眼珠子一转,低下头,叹了口气。 “晓娟,你这是怎么了,难道那闺女有什么问题?”殷红急切地问道。 “这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范晓娟咬了咬牙,面上有些犹豫。 “晓娟啊,你这是要急死大娘啊,咱们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范晓娟看鱼儿上了勾,低垂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阴毒的笑意。 “既然大妈问了,我也就说了,那个江大妮,就是我前头那个男人大哥的女儿。” 殷红没想到会这么巧,这江大妮居然是范晓娟前夫的侄女。 “大妮这姑娘吧,长得好又勤快,只是——” 范晓娟犹豫了良久,殷红都快等不及了,范晓娟才开口:“只是这大房一家吧,性子都有些独,自己的东西都看的牢牢的,半分不肯接济亲戚,你也知道我家那口子的事,还不是大房紧紧扒着粮食不放,他才会去偷粮。” 范晓娟神色暗淡:“这是原则错误,我也不能看着他错下去,只能向组织申报这个问题。要不是江家大房不讲情面,我们一家现在还好好的。” 范晓娟抹了抹泪,那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让一旁的苗桂芬和殷红都忍不住有些感触。 “没想到那江大妮居然是这种性子。”殷红拍了拍桌子:“怪不得我家老三说以后要少往家里寄钱了,一准是那个女人在背后挑唆。” 范晓娟看她生气的模样,擦泪的手遮住了嘴唇,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畅快表情,她就知道殷红的软肋,她最在乎的不就是向前进那些工资吗,如果向前进娶了一个守财的女人,那些钱她可就一分拿不着了,她不信,都这样了,殷红还能放任向前进娶那个江大妮。 “而且,大妮这姑娘吧,作风有些问题,我还住在青山村的时候,好几次看见一个知青模样的男人跟她拉拉扯扯,这件事以前我是不想说的,毕竟我曾经也是她二婶,只是前进这么好的人品,大妮这姑娘真配不上。” 范晓娟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把殷红哄得一愣一愣的,一下子就把范晓娟当做了知心人,握着她的手,大吐苦水。 “大娘,我有一个主意,你要不听一听。” 范晓娟耐心地听完她那些鸡毛蒜皮的废话,黝黑的眼睛闪了闪,轻声说道。 殷红仿佛被蛊惑一般凑进她耳朵旁。 范晓娟的声音很轻,除了殷红,连坐在两人身旁的苗桂芬都没听清他们的对话。 范晓娟说完坐直了身体,拿起那碗殷红动也没动的茶水喝了一口。殷红的脸色青了又红,红了有紫,怀疑地看了看范晓娟,只是心底的欲望始终占了大头,咬咬牙应了下来。 范晓娟将殷红送出门外,看着那个村里交口称赞的老好人,嗤笑了一声。 ****** 狼,凶狠贪婪,要是被它盯上,在你稍不注意的时候,就会被咬下一块肉来,狈,没有前腿的狼,依靠狼而行动,协助狼坐下罪恶的勾当。 范晓娟和此时的殷红就是狼和狈,而江大妮这个被盯上的猎物此时还毫不自知,也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么。 第68章 反击(一) 接下去的日子, 向前进开始借着向孟平川请教问题的理由, 频繁的登孟家的门。当然, 基于某种不可说的小心思,他每次上门,手里的东西从来就没空过, 都是些小孩子爱吃的零嘴,其中偶尔夹杂着发卡, 小手绢之类的女孩子爱用的东西。 在孟家,他这司马昭之心早就路人皆知了, 江大妮对他的态度,也从之前的羞涩, 蜕变到了现在见面也能聊几句的质的飞跃。 “真巧。” 向前进站在孟家去纺织厂必经的一条小路上, 看着穿着自己新做的绿军袄, 俏丽娟秀的姑娘, 红着脸说道。 向前进的眼神从江大妮的发鬓略过, 看到她头上没有别自己送的发卡,稍微有那么一点失落。 “那个发卡很漂亮, 我怕弄坏了, 留在了家里, 想等着不上工的日子戴。”江大妮看向前进失落的表情, 急忙开口解释道。 她现在也摸不清自己对向前进的意思,毕竟向前进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个对她表示好感,并且对她体贴入微的男人, 而且向前进的条件并不差,江大妮说不动心也是假的。 只是她们现在毕竟还没有确定关系,向前进每天借着给姑父送东西的名义送些小玩意给她,让她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 总是收别人的礼也不好,偏偏向前进打的是感激姑父的名义,江大妮想拒绝也不成,只能想着在别的方找补回来,江大妮才安心些,只是现在江大妮还是没有想到,自己到底该做些什么,好还清这一份人情。 江大妮的话立马让向前进打起了精神来,从刚刚垂头丧气的流浪犬瞬间又变了了一个精神奕奕的痴汉忠犬。 跟在江大妮身后的江一留看着这个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男人,什么憨厚老实都是骗人的,这明显就是一个厚脸皮的赖子啊。 纺织厂的位置和机械厂的位置完全在两个地方,这样都能说是凑巧碰到,江一留就算没有上辈子的记忆也不会相信啊。因此,在昨天晚上无意间听大姐提起这件事后,江一留想也没想就决定接下去的一段日子,每天陪大姐上工,顺便监视某个心怀不轨的男人。 现在男女大防比古时候还严重,稍微有些身体上的接触都会被说成是乱搞男女关系,是要被批斗的,即便是夫妻,也不敢在外头有什么亲密举动。江一留心知两人走在大马路上绝对不会发生什么,可是还是有些放心不下。 江大珍每天早上都是由自己男人骑着自行车带去纺织厂的,孟平川将人送到后再去机械厂。向前进仅凭着自己的两条腿,每天多走这么多的冤枉路,多少也让江一留有了那么一丝丝好感,至少在现在看来,他对大姐也是有心的。 只是现在这个男人学会了用装可怜这招来博取大姐的同情,看来这个男人也是有几分心眼的,江一留从来就不反感聪明的男人,向前进要是真像他外表这样又呆又愣,他才要担心呢。 想到这,江一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真是被向前进给磨坏脑子了,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又不一定会成为自己的姐夫,他现在就开始担心起向前进的智商岂不是默认接受他当自己的姐夫。 “小宝,你怎么没事拍自己脑袋。”江大妮嗔怪了他一句,拍了拍他的手。 “不是,我想起表哥让我给他带果皮丹,等送你到工厂,我还得记得去一趟供销社。”江一留随意找了个理由解释自己刚刚的动作。 “你也真是,我都多大的人了,哪还用得着你这个小不点来送我去厂里。”江大妮嘴上说着责怪,脸上却挂着笑意。 一旁的向前进苦笑着看了看身旁的江一留,他哪里是为了送大妮上工,想要监视他才是真的吧。 向前进觉得自己心上人的弟弟还真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无论他用多少零食诱惑,江一留都丝毫不为所动,将大妮守得严严实实的,仿佛装了雷达探测器,只要他出现在大妮四周,这个未来小舅子就会像幽灵一样凑过来,害的他想跟大妮再凑近一步,也找不到机会。 看了看插在他和大妮中间的小鬼头,想起大妮在老家似乎还有三个妹妹,向前进只求她们不要像小宝一样这么难缠,不然,恐怕他的追妻之路,真要漫漫无期了。 向前进一路陪着江大妮走到了纺织厂前的一条小路口,再走下去,就要直接到纺织厂了,向前进的脸皮还没厚到这种地步,在小路口,恋恋不舍地和江大妮道别。 江一留一直将大姐送到门口,看着她进厂门,才放心地离开,走了十几步路,忽然想到了大姐口中那个白奶奶,想着既然来了纺织厂,不如进去见见那个老太太。正要往回走,转过身忽然看见纺织厂门口鬼鬼祟祟地站着一个男人,眼神正死死盯着大姐的背影。直到大姐的身影消失,那个男人才回过头来,朝另一个方向离开。 江一留清晰的看到了那个男人的长相,顿时惊的手脚冰凉,一股寒气从心底里冒了起来。 要说江一留上辈子最恨的人是谁,绝对非眼前走过的这个男人莫属了。 王善水,上辈子,这个凶狠残暴的男人,他还得叫一声姐夫。没错,那人就是江大妮上辈子的丈夫,也是那个婚后一直虐待大姐的鳏夫,上辈子大姐会那么早死,这个男人至少要付上八成的责任。 他的样子和上辈子没有丝毫变化,凌乱的头发掺杂着一半的银丝,衣服皱巴巴的,沾满污迹,也不知多久没有洗了,嘴角有一道豁口,据他自己说是当年逃荒来渝川的时候遇到了一个落单的鬼子,被鬼子伤的,当然,那个鬼子也没好到哪里去,被他拼死给杀了。他一喝醉酒就喜欢喝人吹嘘这件丰功伟绩,只是身边的人从来也没相信过就是了。 他的两只眼睛高高凸起,像牛眼一样瞪着,眉头常年都是隆起的,额头刻着几条深深的纹路,长相凶狠。在他身上,相由心生这个词体现的淋漓尽致。 江一留的牙齿咬的格格作响,这辈子,江大妮和这个男人毫无交集,为什么这个男人又开始出现在了大姐身边。 江一留想也不想就沿着王善水离开的方向走去,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就盯上大姐,这其中,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江一留一路都很小心地跟在王善水身后,霍武平时除了教他们最基础的炼体术外,也会传授他们一些跟踪和反跟踪的技巧。江一留现在小孩子的身体就是最好的掩护,没有人会想到一个七岁的孩子会做出跟踪这件事来,也不会对他有所防备。 他一路尾随着王善水来到了条小弄堂里。江一留曾经陪着小舅舅走街串巷地捡“垃圾”,对这条小巷也有点印象,似乎是矿场的职工楼,这里住着的应该都是渝川矿场的工人,江一留有些纳闷,王善水来这里做什么。 上辈子他虽然不喜欢王善水,但是他们家的情况他还是有点印象的,似乎没有什么亲戚在矿场工作吧。 渝川县只有两座铁矿,只是这两座铁矿并不是什么富铁矿,开采出来的铁矿石冶炼后锻炼出来的钢铁,也就只够县里机械厂内部消化罢了,因此,在矿场工作的工人待遇远远比不上机械厂,纺织厂之类的大厂,分给工人住的房子,也没有其他两个厂来的气派。 江一留跟着王善水,看着他停留在了一栋小二楼前,伸手敲了敲门。 他小心地躲到一堵横墙的后头,探着头朝王善水站着的方向张望,随着王善水敲门声音越来越重,那扇小木门终于被打开,江一留探着头看到出来的女人,眼里的瞳孔瞬间放大。 范晓娟,他早该想到的。上辈子,大姐就是在范晓娟的一手安排下,嫁给了那个脾气暴虐的鳏夫。 “你来这里做什么!”范晓娟看到来人,脸上闪过一丝惊慌,朝四周张望了一下,没有发现什么人影后才松了一口气。 “我不是让你别来找我吗,要是让我家那个看见,可是有大麻烦的。”范晓娟一想到自己现在的丈夫就打了个哆嗦,昨天晚上她又被那个老头揍了一顿,理由就是她那个大继儿媳看到了她买了糕点回娘家,怀疑她私吞每天的菜钱,这让小气的老头万分不悦,狠狠教训了她一顿,现在范晓娟一衣服下,都是青青紫紫的伤痕。 在现在这个家,老头子的工资条范晓娟是一点都碰不到的,每个月老头子只给她必要的饭菜钱,多的一分钱都没有,范晓娟每天只能绞尽脑汁在那少的可怜的菜金上动手脚,省下个一毛五分,攒下来回娘家充阔气。 范晓娟最要面子了,几年前回家要粮这件事让她丢尽了脸面,现在嫁了个城里人,反倒日子过得还不如以往,这让做了这么多错事的范晓娟如何接受的了。至少,在村里人面前,她的日子一定要是滋滋润润的,看着那些人羡慕的眼光,才会让范晓娟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没错。 现在唯一让范晓娟好受点的就是老头子嗜钱如命,他挣得那些钱,不仅她碰不着,连老头的几个孩子也碰不到,这让范晓娟多少有了点希望。老头子攒的那些钱早晚都会到她手里,这些打,她也不能白挨啊。 第69章 反击(二) 王善水朝范晓娟笑了笑, 露出一口黄牙, 牙缝里还塞着一根韭菜叶, 散发着一股难闻的味道。 他一朝范晓娟靠近,范晓娟就忍不住朝后头倒退了几步,仅有的理智勉强压制了她想要捂鼻的冲动。 又老又丑又脏的男人, 配那个小贱人正正好。 “那小妞我看了,人太瘦, 屁股也小,这种女人怎么生的出儿子来, 不过长得还行,也算是有个优点。”王善水对着范晓娟说道。 第46节 范晓娟听了他的话皱了皱眉:“你去找那个江大妮了?”她可不想这蠢货做些什么, 引起对方的怀疑。 “你放心, 我就在纺织厂外头照你的形容看了一眼, 没有和她搭话。”王善水撇了撇嘴:“你真有把握我睡了她之后她不会吱声, 反而乖乖地嫁给我?”王善水有些不敢相信这世上有这样的好事。 范晓娟低垂了眉眼, 随即抬头笑了起来:“那丫头从小就胆小懦弱,你要是睡了她, 以此威胁, 她就是想不嫁都不行。” “而且, 江大妮还有三个妹妹, 她要是敢闹开去,你就说是她浪荡犯贱,主动勾引的你,她要是能狠下心放着三个妹妹的未来不管, 她就不是江大妮了。”范晓娟心中笃定,胸有成竹地说道。 “你放心,在让你动手之前,我自然会想办法把她的名声弄臭,到时候这件事即便传了出去,别人也只会相信你,而不是相信她。”范晓娟看他的眼神还是有些犹豫,就知道是筹码加的不够:“你就放心看下去,马上你就能看到一出好戏了。”范晓娟想到自己早就计划好的一切,眼底闪过一丝幽光。 “好,我就信你一次。”王善水舔了舔嘴唇,看范晓娟如此笃定的态度,心里也信了几分,他先看看那女人会做些什么,要是她真有本事,自己也白赚一个媳妇,没什么损失的。 想到那嫩乎乎的小闺女即将躺倒他身下让他随意玩弄,一股子邪火就冒了上来,王善水看了着眼前虽然老了点,但却身材丰满的女人,有些蠢蠢欲动。 她男人也不在家,不如....... “你老实点,这里来来往往可有不少人经过。”范晓娟看他那猥琐的眼神,心中一凛,呵斥道:“我们可说好了,我帮你免费娶一个黄花大闺女,你给我二十块钱,其他的,你想都别想。”范晓娟压低了声音,对着王善水威胁道。 王善水的心思被戳破,一下子有些丧气。 “行了,你快走吧,要是被人看见就不好了。”范晓娟催促了几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就将门紧紧关上,站在门口的王善水差点被撞个正着。 “臭娘们!”王善水骂骂咧咧地嚷了几声,往门口吐了口黄浓痰,转身离开。 确定王善水离开后,江一留才从横墙背后站出来,此时的他双目赤红,手指紧紧掐进手心,若不是还残存着几分理智,他都想直接从空间里拿一把大砍刀,将那两个贱人砍成肉酱。 江一留喘着粗气,深深地朝范晓娟的家门看了一眼,这事没完,死对他们来说太简单了,他要让他们把上辈子欠大姐的,连同这辈子的仇,一块报了。 生不如死,对于这两个人来说才是最大的惩罚。 江一留不知道范晓娟刚刚对王善水许诺的前招是什么,总之对于大姐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既然如此,他就来个先下手为强,对于那些贱人,就不需要讲什么礼仪道德了。 ******* “叔叔,叔叔,有一个叫范晓娟的阿姨让我告诉你,有一件事想找你商量,让你去她家找她。”一个流着鼻涕的小屁孩扯了扯站在纺织厂门口的王善水的衣角,对着他脆生脆气地说道。 那女人昨个不还让他别去找她吗,怎么今天主动找上门来了。王善水有些纳闷,也没去细想范晓娟怎么知道自己纺织厂门口,以为是昨天的对话,让范晓娟想着来这里碰碰运气,虽然不解,却还是嘟囔着朝范晓娟夫家的方向走去。 “大哥哥,糖——”小男孩见人走远了,蹬蹬蹬迈着小腿跑到了纺织厂旁的小巷里,朝着一个用大围巾遮住脸的胖男孩伸了伸手。 胖男孩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果,用暗哑的嗓音说道:“这是大哥哥和你之间的秘密,你可不准告诉别人哦。” 小男孩懵懵懂懂的,接过糖欢呼着跑了开去。 胖男孩解下围巾,脱掉身上厚实的大棉袄,露出实际上消瘦的身材。 鱼儿上钩了,江一留朝着王善水离开的方向慢慢悠悠地走去。 ****** 王善水赶到范晓娟家的时候,房子的门是虚掩着的,王善水试探的敲了敲门,屋里也没有响动声传来,等的不耐烦的王善水干脆推开门走了进去。 范晓娟现在住的房子是小二楼的一层,还被分成了两半,隔壁住着的是另一户人家。房间很小,除了兼具吃饭、客厅、卧室功能的堂屋,还有一间不足十平方大小的卧室,是范晓娟和现任丈夫的房间,现在这里头还住了老大老二两家的孩子,至于两对大人,干脆在堂屋摆了架高低床,每天就在这老房子里盯着,生怕后娘把老头子的钱都骗走了。 范晓娟压根就不在堂屋里,王善水动了动鼻子,这大冬天的怎么有一股花香,他也没在意,以为是范晓娟那个女人摘了花来装扮房间。 不在堂屋,那应该就在卧室吧。 王善水咽了咽口水,搓了搓手,猥琐地说道:“晓娟,晓娟,你在房里吗,你不吭声你大水哥可就进来了。” 良久也没听到回声,王善水心头一热,朝着卧室走去,还没把门打开呢,就觉得一阵眩晕,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确定屋里头没有了动静,早就等在屋外的江一留戴着口罩走了进来。 他先是把放在客厅墙角里的一个小瓷瓶盖上盖子,收到了空间里,接着把屋子的窗户打开,房间内那一股奇怪的香味顿时就散了去。 那个花香,其实是用木菊花淬炼出来的。木菊花具有强烈的催眠效果,光是闻到花瓣的气味就能让人和动物昏昏沉沉。江一留手上这瓶是加强升级版,在密闭的室内空间,药效更加强烈。 江一留手上这瓶药是白昉丘给的,他相信江一留的性格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加上他又担心江一留在什么时候又做出像上次那样偷溜上山的事,想着将这瓶药给他防身使用。 江一留心中苦笑,他终究还是辜负了白爷爷的用心,用这瓶药做了坏事,可是在他看来,那两个人都是罪有应得,他只是想将他们想对大姐做的原封不动回报到他们身上罢了。 他摇摇头,闪过那一丝对于白爷爷的愧疚,心中又冷凝起来,看着那个倒在地上的男人,走过去踹了他一脚,丝毫不留情地拽过他的衣领,将人拖到了卧室里。 范晓娟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王善水的个头不高,但也是个成年男子,江一留废了好大的劲,才将人抬到床上。看着衣冠齐整的两人,江一留皱了皱眉,干脆上手,将两人的衣服扒了个精光,大冷的天,两个赤条条的身体就交缠在了一起,不论是谁看见,都会觉得两人在做那些不好的勾当。 江一留满意地勾了勾嘴角,正要离开,忽然看见范晓娟脱掉的棉袄里露出来的一角白纸。 他好奇地将白纸拿出来,上面写着几行歪歪扭扭的大字,还按着两个血红的指印。 江一留看着这缺横少划的字直皱眉,只是直觉告诉他,这是个十分重要的东西,他耐着性子将纸条上的字连蒙带猜地认完,刚刚报复完有些平息的怒气一下子又冒了上来。 这张纸条上写的是一个叫殷红的女人和范晓娟的协议,只要范晓娟帮她搞臭大姐的名声,那个殷红就许诺给范晓娟二十块钱,按下手印表示凭证。 江一留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一个叫殷红的女人,为什么她要这么对付大姐,江一留相信,以大姐温和的脾气,根本就不可能做什么得罪人的事。 他将纸条放进空间,深深地看了眼相互搂抱着的范晓娟和王善水,转身离开。 “嘭——” “谁啊,这么缺德,大白天的来砸窗户。”范晓娟家隔壁的人家走出来一个胖胖的妇女,气呼呼地走到自家被砸的稀烂的窗户面前,看着躺在地上的熟悉的搪瓷杯,气的怒火中烧。 “范晓娟,你个臭不要脸的给我出来,大白天的你把我家窗户给砸了,必须得赔钱。” 胖妇女的嗓门特别大,那些大冬天窝在家里的妇女都走了出来,围着范晓娟和胖妇人两家的小院议论纷纷。 “你以为躲着就没事了,老娘这就把你拎出来。”胖妇人手上拿着的搪瓷杯上贴着写有范晓娟男人名字的胶条,这也是胖妇人如此肯定凶手就是范晓娟的原因。 她男人上工去了,能砸窗的不就只剩下范晓娟了。两家因为小院的占地问题,一直都有摩擦,胖妇人觉得,这就是范晓娟对于自家的报复。 她气呼呼地冲到屋子里,外头围观的人还以为会听到两人的对骂声呢,没想到听到的只有胖妇人的尖叫声,互看一眼,紧跟着走了进去。 可别出什么事了。 躲在人群里的江一留看着一切都如他所料的发展,裹着厚实的围巾,穿着宽大不合身的大棉袄,低着头消失在小巷里。 他只是把范晓娟想做的回报到了她身上,他没错。 第70章 反击(三) 范晓娟是在一阵头晕目眩中被一桶凉水泼醒的,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 头发就被大力地拉扯住, 从床上拽了下来。范晓娟的脑子木木的,想张嘴让拽自己的那个人停下手,可就是张不开嘴。 “嘭、嘭、嘭。”棍棍都打到肉里, 范晓娟放声哭嚎了起来,剧烈的疼痛终于让她清醒了些, 睁大眼看着四周的环境,自家那个男人凶神恶煞的举着一根小腿粗细的棍子, 想要吃人一般看着她,房间门口还围了一群叽叽喳喳, 对着她指指点点的女人。 范晓娟有些摸不清头脑, 她不是开着门在客厅里面拨花生壳准备晚上煮完盐水花生给老头子做下酒菜吗, 怎么现在躺在卧室里, 还有这么多人围着她。 “你个贱人, 这个奸夫到底是谁,臭不要脸的, 都是改嫁的女人了还敢给我爸带绿帽子。”范晓娟的大儿媳妇从人堆里寄了出来, 拽住她的头发拎起她的脑袋朝床上看去。 “嘶——”范晓娟感受到皮肉在粗糙的石地面上划过的火辣辣的感觉, 疼的嗷嗷大叫, 也一下子意识到,自己身上可能一丝未挂。 范晓娟尖叫一声,赶紧捂住自己的胸口和下身,要知道, 现在围在卧室外的可不仅仅是女人,还有好几个贼眉鼠眼的男人,正死咪咪地瞅着她光裸的身躯。 范晓娟的脑子一片空白,完了—— “这个男人是谁。”老头子拿着棍子,阴测测地说道。 范晓娟的头发被紧紧一拽,整个头皮仿佛都被剥起,疼的她睁大了眼睛,朝着床上看去。 王善水正呼呼大睡地躺在床上,身上被浇了一桶凉水,浑身湿哒哒的,大冬天的,门和窗户又大开着,整个人冻的发青,可是依旧一点醒来的动静都没有。 范晓娟看到王善水此刻的模样,心就凉了大半。这分明就是捉奸在床的情形,范晓娟幻想过无数次这种事的发生,可是无一例外,女主都不该是她。 范晓娟咬紧牙关,努力回想在自己失去意识前发生的事,可就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她就是好好坐在屋子里,没有喝茶,也没没有被人打晕的迹象,怎么就昏过去了呢。而且没有人知道她私底下和王善水的联系,包括殷红。 难道是王善水? 范晓娟想起昨天王善水对自己的觊觎,以及那淫邪的眼神。没错,一定是这样。 “老于,都是他,是他强迫我的,我是冤枉的,我刚刚还在客厅帮你拨花生呢,就被人打晕了,醒来就是这副模样,老于,你要相信我啊。” 范晓娟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也顾不上此刻自己光裸的模样了,抱着老头子的大腿一阵哭嚎。 于老头一瞬间有些犹豫,揪着范晓娟头发的女子一看就急了。 “爸,你别信这个老贱人的,堂屋里压根就没有什么花生,我看是这个贱人想趁你不在家的时候偷人,被人撞破后想以此抵赖。” 范晓娟的大儿媳妇早就看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后妈不顺眼了,自家男人的几个兄弟一直因为前头婆婆的关系和这个爸不怎么亲,老头子估计也察觉到了这点,才想娶个年轻媳妇再生几个小的。 笑话,爹不亲钱亲,老头子想再娶谁也不介意啊,只是这钱可不能交给后头这个女人,大儿媳妇一想起老头子给范家的那一大笔彩礼,就肉疼的紧。只是人都嫁过来了,证也领了,他们顶多也就只能在日常生活里给范晓娟找点不痛快,其他什么也做不了,这次正好,可以一举将这个女人赶回去,还能把那一笔彩礼,原封不动的让范家还回来。 “爸,这个男人还没醒呢,你先把人弄醒,看看他怎么说?”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她可不信,范晓娟没这个意思,那个男人会自己找上门来,看他这副模样,不像是他们矿场的人呢。 老头子的媳妇说完,给站在门口的弟媳妇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块上前将睡在床上的男人从床上拉起,往地上狠狠一推。 王善水牙齿格格作响,感觉被冻在冰块里,忽然扑通一声,被人拉起往地上一甩。 那两个女人使了个心眼,将人推到了范晓娟的身上。 范晓娟光着身,此刻被冻得有些发僵,即便察觉到两人的不怀好意,可还是避不过去,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一下子压在身上,发出一声惊呼。 “晓娟,晓娟,你大水哥来找你了。” 王善水木着脑袋,感受到身下的绵软,脑子昏昏沉沉的,只是依着直觉伸着手在范晓娟身上乱摸,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让人浮想联翩的话。 “嚯,还真是奸夫淫妇啊。” “就是,还说是被强的,看着一口一个晓娟大水哥的,我看这女人在嫁给老于之前早就跟这个男人有一腿了。” “就是就是,据说这个女人前头那个男人就是为她和两个孩子去队上偷粮才被野猪要断了腿,结果还被这女人告发了,你们说这种没良心的,会是什么好东西。” “真的,你这是从哪听说的?” “我三姑的二舅的大表弟........” 围在外头的人对着屋子里的两个光溜溜的身体指指点点,老头子的两个媳妇很满意自己制造出来的效果,看着老头子铁青的脸和气到颤抖的双手,心里大呼一声痛快。 范晓娟一下子肯定了自己刚刚的猜测,一定是王善水这个男人趁着她不注意弄昏了她,她深恨自己为什么当初要找上王善水,反而把自己推入了泥沼里。 “我们听说这里有人搞破鞋。” 一群穿这绿军装,系着红袖标的小青年走了进来,看见倒在地上的那一对男女,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及兴奋。 所有的人看到这群人进来,都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将门口的位置让给了几人,生怕让的慢了,就被扣上什么大不敬的帽子。连于老头和他两个媳妇也是如此,倒退了几步,离地上的两人远远的。 “大庭广众之下搞破鞋,简直就是人民的耻辱,对于这种坏分子,我们必须要给与狂风骤雨般的批评,同志们,把人带走。” 领头的男子振臂一呼,后头那群小青年都欢呼着冲进屋子里,驾着迷迷糊糊的王善水和清醒过来,看着这群人不断反抗的范晓娟就要离开。 “同志,给这个女人穿一件衣服吧,她这样光着身子出去,不是让我党的优秀青年被动犯错误吗。” 第47节 大家都料到范晓娟估计是要被拉出去游街批斗了,同为女人,虽然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可是让一个女人光着身子在外头游街,还是过了些。最先撞破这件事的胖妇人拿起地上丢了一团的棉袄,递给架着范晓娟的青年。 领头的男人想想也有道理,让范晓娟把外套套上,架着两人就从屋子里离开。至于同样光着身子的王善水就大家一致忽略了。 主角都走了,除了于老头和他两个媳妇,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离开,笑话,这时候还留在这不就是看笑话吗,那就是结仇了,还是得趁于老头清醒点前离开。 某某某今天没过来,估计不知道这件事把,她可得去说给她听听。所有离开的人脸上都带着一股兴奋,不出意外,这就是她们接下去几个月的谈资了,那些不在场的,估计都会来向她们打探这些消息呢。 没有电视网络的年代,这些八卦就是女人们茶余饭后唯一的消遣了。 胖妇人也跟着大家一块出来,走到家门口,看到碎了一地还没有收拾的玻璃渣时,才想起自己去于家的正真目的。 只是胖妇人有些纳闷,既然范晓娟在和男人偷情,那用杯子砸他家玻璃的到底是谁?胖妇人灵光一现,想起在场无比积极的老于头的几个儿媳妇,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 一准是她们几个发现婆婆偷情,又不好意思出面,这才使了这招的,胖妇人一阵郁气,这么一来,对方绝对不会承认这件事,这个亏,他们家是吃定了。 胖妇人气呼呼地拿出扫把,想把玻璃渣子打扫干净,不然家里那几个孩子回来,伤到脚就不好了。 怎么还有石块在这里,胖妇人眼尖的发现那石块底下露出蓝灰的一角,蹲下身移开石块,发现被压在底下的是一张两块钱的纸币,两块钱配一块玻璃早就够了,还能剩下点给孩子买几颗糖果。 胖妇人喜滋滋的将钱塞进口袋里,算于家那几个媳妇会做人,既然如此,她就好好帮她们保守这个秘密,反正错误的源头也在那范晓娟,她要是不做这些下三滥的事,哪会被几个媳妇抓到把柄。 ****** “前面这是在干什么?” 江大妮好奇地看着大街上围聚在一起的人群,还有越来越多的人群朝那里涌去。 “听说是矿场一个工人的老婆和人通奸被抓奸在床,现在正在被批斗呢。”朝人群走去的一个老太太热心地朝江大妮解释。 “大姐,瞿奶奶还等着我们回去吃饭呢。” 去接江大妮下工的江一留自然知道被批斗的那两个人是谁,他不想脏了大姐的眼睛,也不想让她看到范晓娟回去胡思乱想,随便找了个理由将大姐支开。 江大妮本就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听到弟弟的话,也不朝那群人看了,拉着弟弟的手就要朝孟家赶去。 “对了,大姐,你知道殷红是谁吗?” 江一留想了一天,还是没想到那个叫殷红的人为什么要联合范晓娟来伤害大姐,干脆就直接开口向江大妮询问。 “殷红?”江大妮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们厂里没有这个人啊,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人?” 不认识?那就更怪了。 江一留皱了皱眉,抬起头时又是一副单纯可爱的模样:“就是我今天在你们厂外等的时候听人说起的,觉得这个姓挺奇特的,就随口问问。” 江大妮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那可能是我们厂里我不认识的人吧。” 江一留低下头,那个殷红是个不稳定的因素,他还得早点把人找出来才行。 第71章 回村 “你们两个可算是回来了。”江大珍站在小楼外, 看着两姐弟手牵着手回来,笑着说道。 江大珍每天都是由孟平川骑车接送的,江大妮来了以后, 她原本是想陪着侄女一块上下班的, 可是在江大妮熟悉了路线后,就婉拒了小姑姑的好意。骑车接送也是夫妻间的浪漫,江大妮可不想因为自己打搅了姑姑和姑父培养感情的时间。 “小宝——”江大珍后头出来一个人, 正是多日没有见到的江大海, 此时他冲闺女和儿子招了招手, 笑的一脸灿烂。 “儿子诶, 你可想死你爸了。”江大海一把抱起还没回过神来的江一留,用自己的胡渣挤着儿子白嫩嫩的小脸, 亲热地说道。 以前江一留也不是没来孟家住过,可是从来没有一天待了像这次这么久过, 江大海足足快小半个月没见着儿子, 吃饭都不觉得香了。 “大哥, 你跟小宝吃了饭再回去吧, 天都这么晚了。”江大珍看了看有些暗下来的天色,对着大哥说道。 江大海没料到一向懂事的儿子会闹小脾气, 一下子有些吃惊。 “大哥, 要不让小宝再住几天,反正再过两三天,大妮也就放假了,到时候让他们两姐弟一块回去吧。”江大珍也舍不得侄子, 摸了摸江一留的脑袋开口说道。 “这哪行,你又不知道爸妈的脾气,他们可是给我下了军令状了,让我一定要把小宝带回去。”江大海苦笑着说道,不仅他想儿子想到吃不下饭,两位老人也想啊。 “小宝,别闹了,快和你大姐上楼收拾一下东西,天一暗下来,这自行车就不好走了。”江大海对着儿子催促道,江一留也意识到,想要再赖在孟家,看样子是不太可能了。 马上要过年了,大姐只是一个学徒工,三天以后就能放假回家,这三天,那个叫殷红的人不一定会动手,而且现在范晓娟出事,更让她有所顾忌,短短的几天,大姐也不太可能会出什么状况。 想到这些,江一留稍稍松了一口气,装作被说动的模样,拉着大姐上楼整理衣物。 “小宝,我不想你走。”孟向学紧紧抱住可爱的小表弟,舍不得撒手。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就恋恋不舍地盯着通往二楼的楼梯,江一留满头黑线,这不是舍不得他,而是舍不得他带过来的那几本小人书吧。 江一留怜惜了一下自己受伤的小心肝,推开那个无情无义的小表哥,黑着脸拉着大姐的手向楼上走去。 孟向学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对于自己的想法被小表弟看穿没有一点的尴尬,蹑手蹑脚地跟在后头,心里想着,怎么着也得让小宝把他没看完的那几本小人书留下来啊。 “你没看完的那两本书我放在枕头底下了,记得晚上早点睡,不要熬夜看书,要是让我知道你不听话,以后我就不给你带小人书了。” 江一留像一个长辈似得教训着高了他整整两个头的孟向学,偏偏孟向学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小鸡啄米似的乖乖点着头,心思早就飞到了自己的枕头底下,欢呼着扑倒了穿上,从江一留睡的那半张床的枕头底下翻出了两本还没看完的小人书,如痴如醉地看了起来。 看着眼前这个咋咋呼呼的小表哥,江一留实在无法将他和前世那个冷硬稳重的军哥哥联系在一起。 “大姐,我想要一个你做的小布包。”江一留看人已经支开了,转头对着正在替他整理包裹的大姐开口请求到。 江大妮有些犹豫,毕竟那些布包都只是练手之作,她并不是十分满意,可是弟弟都开口请求了,她纠结了一会儿,就答应了下来。 江一留的本意也不是真的向大姐要东西,而是为了避开小表哥,将东西交给大姐。 “大姐,这是我特别调配的辣椒水,要是遇到什么坏人,你就拿着罐辣椒水喷他。”一走到书房,江一留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瓶子,外壳是塑料做的,里面装的是他从防狼喷雾里到出来浓缩辣椒水。 随着年纪的增长,江一留发现自己对空间的控制也更加灵活了,从一开始只能灵魂进入,到现在灵魂身体只有切换进入,从一开始只能操控两米范围内的东西,到自由拿取十米范围内的东西,那瓶木菊花药汁就是江一留躲在外头,趁范晓娟开门的功夫,从空间内放置到屋子里去的。而且凭着意念,不进入空间,他也能用精神操控里面的物品,只是这样极其耗神,只能通过充足的睡眠补回来。 “这是什么?”江大妮好奇地按了按瓶上的按钮,江一留还来不及阻止,一股刺激呛鼻的水雾就从瓶口喷射出来,幸好江大妮将瓶口朝向了两人对面的位置,不然估计此刻两人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咳咳咳。”江大妮咳嗽了几声,看着手上的喷壶像看见什么宝贝似的。 “这东西可真厉害,像咱们村的喷雾器一样。” 江大妮说的喷雾器是农药喷洒机,那是一个高80厘米、直径25厘米左右的圆筒。喷药时,要先将喷雾器放在地上,把气打足,然后背在身后,拉动杠杆将圆筒内的农药喷洒出去,等筒里面的气耗尽,药液雾面变小了,再放在地上打足气,再背起……如此反复。耗力费时,半天打不了几桶药。 江一留给的这个小喷雾虽然和农药喷洒机差不多,但是显然操作起来比它更简单,至少这个小瓶子不用打气就能用。 “小宝,这个东西你哪里来的?”江大妮紧张的看着眼前的弟弟,这么稀罕的东西,哪是他们这样的人家拿的到的。 江一留早在将东西拿出来的时候就想好了理由:“这是阮阮给我的。” 阮阮的来历大姐也知道,她身上携带的那些个精致夺目的怀表大姐也看到过,她能拿出这么一件东西,大姐自然不会怀疑。 “你怎么能拿阮阮这么贵重的东西。”江大妮皱了皱眉,阮阮的身世多可怜啊,她的弟弟不仅不好好照顾人家,还从人家小姑娘手里骗这些好东西,这让江大妮更加生气了。 她的弟弟可以不聪明,可以没出息,但绝不能是这种欺骗小姑娘的男人,江大妮第一次生出了想要教训弟弟的念头。 江一留自然没有错过大姐的神情,也知道她一定是想歪了:“大姐,你放心,我只是暂时和阮阮借这东西玩玩,我用咱爸给我做的小陀螺交换的,下次你回去我就将东西还给她。”江一留正色地说道。 江大妮松了口气,手里的东西也没那么烫手了:“你今天就拿回去吧,这东西放在我手上也没什么用啊。” 江大妮将小喷壶朝弟弟手里塞去,江一留连忙拒绝。 “大姐,你就把东西守着,反正也就三天时间,这几天我一直都睡不好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你把这东西随身带着,我也能放心点。”江一留面带忧虑地说道:“反正也就三天的时间,三天后你就回家了,到时候我再把东西还给阮阮。” 江一留想着,阮阮那丫头最听他话了,随便像个借口就能把那乖巧的小姑娘糊弄过去,也不怕大姐找阮阮询问。 江大妮的秀美微拢,看弟弟的担忧不似作假,心里也有些惴惴,现在到处都在要求破四旧,去迷信,可是农里人又有几个是不信鬼邪的,至少江大妮是信这神神叨叨的。握着小喷壶的手渐渐捏紧,脸上有些犹豫。 “那,那我就留三天,等我回去了再还给你,到时候你可要记得还给阮阮噢。”江大妮将小喷壶仔细收到衣服的口袋里,对着弟弟说道。 两人都忘了拿小布包这件事,江大妮还是等爸爸把弟弟带走了,才想起来他们最早一起去她房里的目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算了算了,等这三天她再给弟弟和阮阮他们绣几个更好的带回去,收到礼物,弟弟和妹妹们应该都会开心吧。 ******* “弟弟!” “小宝哥哥!” 听到自行车刺耳的刹车声,屋里的几个人都欢呼着跑了出来,把江一留围个水泄不通。 “好你个小子,是不是在姑姑家过惯了好日子,都不肯回来了。”江二妮揪着弟弟的耳朵,装作生气地说道。 江一留嘿嘿笑着,二姐压根就没用力,一点都不疼。 “是啊是啊,是不是吃了好多好吃的,我看到那天咱爸把家里的大红给带走了,大红的味道好不好啊。” 大红就是那只被宰的大公鸡,因为头上的鸡冠特别红,由此有了这么一个名儿。 江一留看三姐流着口水的模样,笑着拍了拍怀里的包裹:“姑姑给我拿了不少糖果和肉干,晚上我们一块分着吃。” 几个孩子一起欢呼,分零嘴,自古都是孩子最开心的事。 “行了行了,别围着小宝了。”苗老太坐在屋里呐,看小孙孙迟迟不进来,站在门口催促道。 “小宝,你饿了吧,奶奶给你做了你最爱的酸辣鱼。”苗老太稀罕地摸了摸小孙孙的脸:“胖了胖了。”老太太乐呵呵地说道,看来这孟家也没亏待她的乖孙。 吃饭的时候,苗老太特地把那盆红彤彤,散发着酸辣香味的鱼片摆在了江一留的面前,还给他盛了满满一碗的红薯饭。 “小宝,你见着那个向前进没有,那小伙子人咋样啊。”顾冬梅这段日子最在乎的就是这件事,江一留刚一坐下,就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些日子,江大妮的婚事也确实是江家的一件大事,听顾冬梅这么一提,饭桌上的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到了江一留身上。 江一留放下正要夹鱼片的筷子,对于向前进这个人吧,短暂接触下来,他也没什么恶感,自然做不出抹黑他的事来。 “他人挺高挺黑的,看上去挺老实也挺喜欢大姐的,每天都绕着远路送大姐上工。只是我和他接触的不多,我觉得现在定下来还太早了,大姐和他显然还没到那个地步。” 江一留思索了一下,尽量中立地讲述向前进这个人的性格和态度。 “看样子那小伙子对大妮还挺用心的。”苗老太思索着,小伙子越用心越好啊,这样一来,彩礼也能要的多一些。 老太太的算盘打得啪啪响,心里想着怎么才能把大孙女的价值发挥到最大。 “奶,你不是让表舅去问了向家的情况吗,怎么样了?”江一留好奇的问道,向前进这个人他是接触了,可是对于婚姻来说,对方的家庭也是至关重要的。 “向家人风评很好,尤其是向前进他爸妈,小丘村的人提起向老实和殷红,就没一个不夸的。”苗老太想了想,向家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家,向前进争气,公公婆婆和善,大妮嫁过去也不受气,谁也不能说她这个做奶奶的亏待孙女了吧。 “什么!”江一留手上的筷子瞬间掉在地上,脑子里回想的都是苗老太刚刚说的那段话。 他一直苦苦找寻的殷红居然是向前进他妈,江一留低下身,假装去捡掉在地上的筷子,眼底一片幽深。 这向前进,绝对不能嫁。 第72章 二合一 “筷子都脏了, 奶帮你拿一双新筷子。”苗老太看孙子把筷子掉在了地上,立马跑回灶房,拿了一双新筷子出来。 第48节 “爷爷, 我这几天待在县城里, 打听到一个消息。” 短短几息的时间,江一留的心中闪过很多处理的办法,可是现在看家人的意思, 显然对那个向前进已经十分满意了, 一般的手段, 根本无法熄灭大家想要撮合大姐和向前进的心思。 也是, 在这个年头,有一个工人的工作那就是个香饽饽, 更何况,据奶奶打探到的消息, 向前进的父母还是极易相处的老好人, 大姐嫁过去也不会受罪, 简直就没有比向前进更好的对象了。 如果江一留不是事先在范晓娟的衣服里找到了那张纸条, 或许他现在也是其中满意的那一个吧。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一个人风评不错的老好人, 为何会在没有见过大姐的情况下, 联合范晓娟陷害大姐,用的还是这样恶毒下作的手段。不过他也不需要想明白,他只要知道,大姐一旦嫁给向前进, 就会遭遇这种恶毒的婆婆,就能彻底激发他拆散大姐和向前进的心。 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自古以来,婆媳问题本就复杂难解,现在两人还没在一起,殷红就对大姐抱有如此恶意,更何况结婚以后,那时候她就有更多的机会,更恰当的理由折磨大姐,如此一来,岂不是又在重复上一世的悲剧。 “爷爷,我听说开年后,县城的初中就要开始恢复上课了,大姐只有小学的学历,再怎么努力也只能在纺织厂当个学徒工,我想大姐的成绩这么好,如果能上初中,到时候考个高中中专绝对不是问题,这样一来大姐一毕业就能分配工作,只要小姑在纺织厂招人的时候活动一下关系,大姐就能做一个正式工了。” 他们一家没有城市户口,要是想要包分配,必须取得中专及以上的学历,不像城里人,只要初中毕业,好坏都能分一个工作。六十年代轰轰烈烈的知青上山下乡活动,也是为了缓解就业分配的压力。这些年因为某些大家都知道的政治问题,县里几家工厂实际上已经好久没有招过工人了,现在人手紧缺,江一留听姑姑说过,不出两年,纺织厂肯定要开放招人了。 “初中复课了。”一直坐在上首没说话的江老头放下手上的饭碗,他的重点全在孙子的前半段话上。 “是啊,现在城里都传开了,据说上头的文件都下来了,正月一过就会宣布。”江一留十分肯定的说道,这件事,在孟家的饭桌上也提起过几次,孟大昌和渝川小学的校长有点交情,估计是从对方嘴里打听到的。 在场的众人,听到这个消息,有高兴的,也有不满的,当然,像三妮四妮这几个还小的,没心没肺,压根就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对她们来说,小学毕业都还很遥远呢。 “大妮都十七岁了,初中加中专,五六年过去,都二十多的老姑娘了,白费钱,当上工人又怎么样,还不是便宜了外人。” 苗老太对孙子的提议很不以为然,反倒是看了看坐在一旁安静吃饭,不参与这些话题的大孙子眼睛一亮:“爱国的年纪倒差不多了,到时候就送爱国去城里读初中,到时候当个有出息的工人。” 江爱国的眼神闪了闪,他自然知道上初中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有机会上高中,甚至有可能上中专。要知道,在初中停课的这些年里,所有的中专生名额和大学名额,都是县里推荐的,他们选人的第一点,就是要求根正苗红,江爱国两兄弟有一个劳改的爸爸,在第一关,两人就会被刷下来。 江爱国咬紧了嘴里的筷子,看着有些不满的大伯母,终究还是舍不得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舍不得说违心的话来拒绝。 和江爱国一个年纪,却没有被老太太提及的江二妮有些不满,她也小学毕业了,怎么就不提她呢。 “爷爷,我也想去县里上学。” 自从江二妮被白昉丘正式收为弟子后,江老头就对这个孙女高看了一眼,现在,江二妮也算是所有孙女里的头一份,她的脾气本就比较大,现在好了,更加烈性了,有啥说啥,有时候惹到了老太太,江老头也会替她说些话圆过去。 “小丫头片子学点字就差不多了,你不是还和你白爷爷一块学那什么花花草草吗,读初中就是白瞎时间,划不来。” 苗老太想也不想就拒绝,孙女有再好的工作又如何,结婚了就全是男方家的了,他们辛辛苦苦花钱将人供出来,就为了让他们给别人家挣钱,别逗了。 苗老太嗤笑了一声,那表情就是这事免谈。 “奶,临时工每个月才十五块钱的工资,一旦成为正式工,工资立马就翻了一倍,随着工级的递增,工资还能上涨。大姐说了,她要是能当上正式工人,以后每个月就给家里一半的工钱。以后就算结婚了也照给。” 江一留眨巴了一下眼睛:“一半的工资那得有好多钱呢,到时候就能给我买一堆好吃的好玩的,我看表哥家里有好多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我也想要。” 江一留知道,对于老太太来说,孙女的前途不重要,钱和孙子才是她的心头肉。重男轻女的思想已经植根在苗老太脑海里六十多年了,江一留不觉得自己能改变她这个固执的想法。其实对付这个顽固的老太太,抓住她的软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真的?”苗老太有些怀疑,孙女真的愿意交一半工资上来,就算孙女愿意,她将来的丈夫能愿意?不过一半的工资,对于老太太来说,那还真是不小的诱惑。 苗老太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初中的学费和小学一样,每年是两块钱,江大妮现在每个月都会寄回家里十块钱,如果她要去读书,这纺织厂的活肯定是留不住了,算下来,一年就损失了122块钱,六年就是、就是,老太太掰了掰手指,掰了好一会,只算出个大概数字,六年她得损失七百多块钱,按孙子的说法,大妮要是每个月都上缴一半的工资,算上工资增长的速度,她这笔钱,三四年后就能回本了。 苗老太算了又算,脑子都算糊涂了,勉强得出一个结论,这笔买卖暂时看起来还是划算的,似乎送孙女去上学,也不是那么不容易让人接受了。 “奶,以后我的工资也上交一半到家里,我也要去上学。”江二妮自然不觉得小弟这是在害他们,她心里也清楚,如果不过老太太这一关,她可能彻底会失去这个改变一生的机会。 上初中,她的未来就有无限的可能,窝在乡下,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更何况,六年以后事情到底怎么样还难说呢,她不信小弟会害她们,他既然会帮大姐撒这个慌,就绝对想好了解决的办法。 她可不信大姐那个软面团会想到这么破釜沉舟的办法,绝对是机灵的小弟自己想出来的。 在场的,除了钻到钱眼里的苗老太和有着其他心思的顾冬梅,估计所有人都看出来这里面的小九九,要知道小宝以往最在乎的就是几个姐姐,怎么可能为了什么稀罕玩意儿,就要往几个姐姐的工资里挖一半,你看家里那些好吃的好穿的,他哪一样没分给过几个姐姐。 作为同样看不穿的顾冬梅,此时的思绪非常复杂。 她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变了,江家的一切都是他的,他为什么还要去抢几个可怜的姐姐的东西,亏她以往还觉得儿子对几个姐姐挺好的,几个闺女将来也有了希望,现在看来,恐怕坑死几个闺女的还是这个儿子。 顾冬梅揪着心,不知道该怎么帮助几个女儿。 二妮也是,这么傻的要求她怎么能答应呢,她不是一向最精了吗,大妮单纯被儿子骗也就算了,她怎么也上当了呢。工人意味着能找到更好的对象,可一个要上交一半工资给娘家的媳妇,没有那个男人能受的了。顾冬梅这么一想,似乎已经看到了两个女儿悲惨的未来,对江一留这个儿子也有了些怨念。 这个生来和她不亲的儿子,是不是来跟她讨债的。 顾冬梅甚至阴暗地想到了自己在儿子去小姑子家里时,让他带给大女儿的那些钱,是不是被小儿子偷偷昧下了,心里打定主意,在大妮回来后要找她好好问问,看儿子有没有私底下藏钱。 苗老太没有发现媳妇的不对劲,开始在心里盘算起了二孙女的事。 江二妮这个问题更好解决,她不像江大妮,现在还有个临时工的工作,也是江大妮运气好,纺织厂的会计室要收人,收的还是临时工,江大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把侄女找了过去。江二妮碰不到这种好事情,她一旦小学毕业,最大的可能就是像莫向红一样在家待着,做些简单的活计或是下地挣工分,这么一来也挣不到多少钱。 苗老太算了一下,要是送二孙女去读书,一两年就能回本,这买卖简直就是太划算了。 “行,送,都送,不就是读个书吗,奶也不是那种狠心的老太太,既然你们两个娃子这么想读书,奶奶就送你们上学。” 苗老太乐呵呵的,两个孙女每人都上缴一半的工资,以后自己的小乖孙不用上工都能躺着收钱了,要是之后的两个小孙女也能像这两个一样,孙子就能收两整份工钱,那日子,岂不是过得比谁都滋润。 “这可不是老太太我逼得,是你们几个自己答应的,到时候可别反悔赖账,这么多双耳朵都听着呢。”苗老太觉得不保险,又加了这么一段话,心里想着要不在几个孙女去读书前让她们写一张纸条,以后也好有个凭证,省的她们到时候挣钱嫁人了,反口否认这件事。 江老头精明的眼神从孙子微笑的脸上划过,心中赞叹了一声,他不在乎孙子心里的那些小九九,也没打算戳破自家老太婆心里的美梦。 二妮是聪明的,想来也明白了小宝这么做的原因,只要她们这些做姐姐的知道感激,那么江家将她们供出来就不吃亏,四个姐姐每人帮衬小宝一点,小宝将来的路就能更加轻松。这种好事,江老头又怎么会拒绝呢。 两位老人此时心里的想法完全不同,可是目标都是一样的,就是想从孙女身上得到些好处,回报在孙子身上。 “如果送大妮去上学,向家那事怎么办啊。” 苗老太兴奋过后,想起他们刚刚的话题,大妮要是去读初中,在初中没毕业前还是不找对象来的好,可是向前进这个人选还真不错,他年级也不小了,让他等大妮三年,人孩子能愿意? “妈,要不别让大妮上初中了呗。” 顾冬梅对向前进这个人选满意的简直不能再满意了,住城里,不和长辈同居;父母和善,和其他几个媳妇都相处融洽;向前进本人为人上进老实,挣得又多,顾冬梅真怕错过了这个,女儿再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对象了。 更何况。 顾冬梅埋怨地看了小儿子一眼,就他那个馊主意,以后什么好人家愿意娶一个吃里扒外的媳妇,大妮的一辈子都毁了。 顾冬梅想着,与其几年后拖成老姑娘,还不如让女儿现在就嫁了,至少衣食无忧。 “妈,你说啥呢。”二妮是第一个跳出来反驳的,嫁人有什么好的,像她妈一样给婆家当牛做马一辈子,还半点好处落不着。 手有余粮,心头不慌,自己手里有钱,女人才能立得起来。 江二妮觉得,像她大姐一样绵软的女人,要是遇到个表里不一的丈夫,刁钻泼辣的婆婆,连骨头都能被人啃光。自己若是能挣钱,这底气自然也能足点,大不了一拍两散,没了你我还能一个人过的好好的,不稀罕你每个月给的那些生活费,这才是江二妮理想中的生活态度。 虽然她知道大姐不一定能做到她这样洒脱果决,可是一旦真像她妈说的那样做了,作为一个不挣钱的女人,大姐以后估计受了委屈也只敢往肚子里咽,生怕被赶回娘家拖累他们几个弟弟妹妹。 江二妮当然不怕大姐的拖累,她就怕大姐想不开,忍着熬着,憋出什么事来。 她想的一点也没错,上辈子的江大妮就是一直都独自苦苦熬着,最后还是在弥留之际,实在是放心不下襁褓里的女儿,才把几个妹妹找了过来,在那之前,几个妹妹只知道她的日子过得一般,却不知她过得如此艰苦。 顾冬梅没想到第一个上来反驳自己的就是二闺女,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这个傻姑娘,她是在为她们着想啊,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顾冬梅寄希望于身旁的丈夫,她知道,丈夫也是心疼闺女的,应该不会同意这个荒谬的决定。可是她失望了,江大海此时看着二闺女,一脸赞同。 “大姐要是能考上中专,就是板上钉钉的工人了,到时候找的对象,自然可以是比向前进更优秀的男人,初中毕业大姐也就二十来岁,城里的女孩这个年纪没找对象的也多的去了,何况大姐长得不差,人又勤快,什么对象找不来。” 江一留蛊惑性地开口说道,潜意识给大家灌输了,一旦大妮当了正式工人,就能找到更好的对象的暗示。 坐在他身旁的二妮终于察觉到一丝怪异,一开始对向前进十分满意的弟弟似乎在听奶奶说完向前进的家人后,极力反对大姐和向前进在一起。 为什么,难道是向前进的家人有什么问题? 江二妮压下心底的疑惑,弟弟不会害大姐的,他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 “大妮的事就看两个孩子的缘分吧,开年后,就送大妮二妮和爱国去城里读书,具体手续还得麻烦一下亲家,让他帮个忙。”江老头一锤定音,给这件事的决定划下一个句号:“饭菜都凉了,大家都开始吃饭吧。” 放下了心头的大事,江一留的心情好了不少,即便放凉的酸辣鱼片味道有些腥冷,他也吃的津津有味。 ****** 第二天天还没亮,江一留就早早地起床,准备接受大武叔的测验。去城里的这些日子,他也没放下腿上的功夫,厚实的棉裤底下各自捆着一块两斤重的沙袋,只有晚上上床的时候才会解下,而且每天在送大姐上工之前,他都会绕着职工楼跑上半个小时,再蹲会马步,一点都没有因为离开了青山村而放松。 江一留早在去年就被霍武收为了入室弟子,光瓢和铁柱两个也通过了霍武的测验,和他一块被霍武收下。 收了拜师礼,喝了拜师茶,霍武才告诉他们几个,原来他的本事并不都是在军队里学的,而是在被阮家收养后,被阮家的武师收为弟子,跟那个武师学的本事。 他们这一系,归属于中国武术八大拳系之一意形拳,与武当、太极、八卦并称为内家四大拳派。 当然,真正的古武术并不像后世的电视剧中美化的那般,只要练习,就能飞檐走壁,无所不能。据霍武所说,他习武三十于载,也只能勉强感受到一丝气机,在行动上比常人更加敏捷,但即便如此,也足够他受益无穷。而且形意拳迅猛雄悍,拳法之迅猛犹如电闪雷鸣,待到拳法小成之事,以一挡十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过,霍武练了三十几年,现在也只是小成而已。这还是因为那时候阮家是一方富户,对于这些精心培养的家仆不吝各种天材地宝的培养,从小就帮他们铸造了一副钢筋铁骨。 据他所说,他们的师祖现在已到大成境界,只是在二十几年前,师祖护送阮家的长房去了米国,几个师叔护送二房去了港城,现在早就联系不上了,他们虽然被霍武收为弟子,却没在祖师爷面前磕过头,还算不上真正的形意拳派弟子,那些只能传给嫡支的秘籍暂时不能教授给他们。 霍武花了两年的时间为他们巩固下盘的基础,只让他们做腿部的锻炼,拳头上的功夫,他们现在一点都还没学到。 “用力,再用点力。” 牲畜棚一间堆放草料的屋子里,传出来一声声呵斥的声音。 江一留觉得腿上像灌了铅一般,额头的汗水不断的留下来,一下一下,机械地用腿踢踹着挂在半空中的装满糠麸的麻袋。 “行了,休息一会。” 霍武看他实在是没力气了,让他到一旁休息,换铁柱上场。 江一留退到一旁,不敢立马坐下休息,捏了捏酸痛的腿部肌肉,不住地喘着粗气。 “嘭——嘭——嘭——”铁柱的腿部力量显然比江一留大的多,每一次抬腿,都能把那一袋重重的糠麸踢到半空中。 说来奇怪,他们三个人里,最适合习武的不是坚韧的江一留,也不是灵活的光瓢,反而呆呆胖胖的铁柱是三个人里根骨最好的。 霍武都不得不承认自己当初看走了眼,这个小胖子,或许就是他师傅当年对他说的那种万里挑一的练武奇才,天生就是为了习武而生的,因此,霍武对铁柱的看管就显得格外严格。 虽然希望渺茫,但是他还是希望有生之年能再见到师傅一面,将自己的徒弟带到师傅面前,听到师傅的一句赞美。 这两年的锻炼,小胖子的小脸蛋都瘦了一圈,成功的由一个有着三层下巴,三层游泳圈的小胖子,变成了一个只有双下巴,两层游泳圈的小小胖子,也算是可喜可贺。 江一留有些纳闷,觉得自己比起书中那些穿越的前辈差远了,人家重生后顺风顺水,学什么都能成功,而他呢,想学医,二姐比她更适合,想学武,铁柱比他更有天赋。 幸好他还有点阅历,会自己调节这其中的落差,不然恐怕得郁闷死吧。 江一留安慰了一下自己,勤能补拙,天赋不够,努力来凑。他现在能做的,就死付出比常人更大的努力,勉强不让自己被比下去。而且,他相信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闪光点,他不适合学医习武,可是必然有一项是他擅长的东西,他会耐心的慢慢发掘。 “阮叔,阮叔。” 几人正在练习,就听到门外传来莫大栓的声音,霍武叫停铁柱的练习,好奇地走了出去。 “阮叔去找城叔了,队长,你有什么事吗?” 现在是农歇的日子,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地里也没什么活计,莫大栓怎么在这个时候找来了。 “好事,大好事啊。”莫大栓乐呵呵的,“海城来信了,是政府寄来的。” 第49节 第73章 来信 什么好事能和阮爷爷扯上关系, 江一留记得,那些文革里被批斗的老一辈, 都是在七十年代末期才开始陆续平反的, 现在在七二年, 似乎离平反的日子还差得远吧。 这也和江一留上辈子所处的环境有关。上一世, 阮建国和白昉丘等人并没有被下放到青山村, 她那时候关注最多的就是队上的野猪有没有长膘, 山上的猪草有没有被割光,时局和政治离她太远, 除了大致的走向,一些细节的问题她都不是十分了解。 其实, 早在71年,某个野心家出逃身亡后, 时局就出现了转机,一些在六十年代被批斗的老领导陆续开始恢复工作,也是他们提出了拨乱反正,整顿秩序的口号。 71年底,72年初,都城政府下令恢复了归国华侨可以来去自由自由的政令,因为这几年来,太多满怀热情, 回国参加祖国社会主义建设的爱国志士在这几年里,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他们被阶级敌人、敌特, 他们的子女亲属被牵连批斗,饱受歧视和屈辱,甚至有很大一部分华侨,死在了这场浩劫里。 为了不让这些侨胞的怨念升级,负责侨务工作的部门向上级提出恢复上条政令的意见,让想出国的华侨通过合法途径申请,缓解国内侨胞的矛盾。除了归国华侨,那些想出国探亲或继承财产的国人,也都可以获得批准出国。 只是70年代初期,虽然已经有不少老领导开始恢复工作,可是主流思想依旧是极“左”的,海外关系等同特嫌,出国更几乎等同叛国投敌。出国就是一条不归路,一旦做下决定,就没有后退的机会。 莫大栓送来的这封信就是从海城寄来的申请表,阮援疆那个远在港城的二哥,一听说这条政令恢复实施,就开始想尽办法,想把这个还在国内受苦的弟弟带回去。据说,年后阮援疆的侄子就会回国,办理带他和阮阮离开的所有手续。 霍武也能离开,替他办理申请的是他的大师兄,也是个孤儿,在户口本上,登记的是他的大哥,自然也是亲属,以探亲的名义申请出国,也是允许的。只是霍武曾经是个军人,他的申请审核会更复杂,估计只有付出足够的代价,才能把人带出去。 只是此时显然关于霍武的申请还被积压着,莫大栓收到的信件只提到了阮援疆和阮阮两人,并没有提到霍武。 当然,这件事的决定权还在阮援疆和霍武自己的手上,他们要是决定留下来,也没人会拒绝。 莫大栓觉得这对于阮援疆爷孙俩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两人现在待在这山沟沟里,阮老爷子一个文化人还得做打扫牲畜棚的工作,现在既然阮老爷子的二哥找了过来,还要带他们离开,当然是去港城享福了。 当天正午,阮老爷子和白昉丘齐聚在江老头的房里,商量起了这件事。 “吧嗒吧嗒。”时隔七年,江城又掏出了他那管烟枪,满面愁绪的抽了起来。 “阮老哥,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就这么倔呢,这么好的机会摆在你面前,去了港城,什么事都没了,依你的本事,还怕在港城混不出一番天地来?” 阮援疆看了看自己面带疑惑和痛惜的老伙计,苦笑了一声:“哪有那么简单。” 阮援疆摇摇头,叹了口气:“当初分家的时候,大哥带走了家里三成的宝贝,二哥也带走了家里三成的宝贝,他们把所有的房契地契以及剩下的四成家产留给了我,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我留在这,为了让我护住咱们阮家在华国的根吗。” “现在,阮家的祖先还在这,阮家的祖宅也在这,我要是就这样走了,我就是阮家的罪人了。” 阮援疆明白,想走容易,想回来就难了,只要他还留在华国一天,那些被收走的东西就有还回来的希望,可是一旦他离开,这阮家,就真的没了。 或许大哥和二哥不会怪他,可是他自己过不了自己心头的那一关。 阮援疆的心思,两人都懂,他心疼的根本就不是那些被收走的财富,而是心疼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母亲,现在正在病中,而他却无能为力。 落叶归根,根没了,作为落叶的他们,以后该去哪儿呢。 “别那么悲观,老首长都传消息来了,不少跟咱们一样被下放的老领导都回去了,我看离秩序恢复正常已经不远了。” 白昉丘乐观的说道,其实青山村也挺好的,远离政治,他可以尽情的沉浸在医学研究中,只是仪器太少,无法让他施展出拳脚,这让老头子稍许有些郁闷。 白昉丘的话也是阮援疆心里想的,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或许过不了多久,就能看到曙光。 只是此时充满希望的他们没有猜到,那一丝曙光,让他们又等了足足五年。 “阮老弟,你有没有想过阮阮那孩子怎么办?” 白昉丘看阮援疆已经做出了决定,也没打算再劝他,只是阮阮那孩子总不能跟着他们留在这里受苦吧。 “我决定让袁青把阮阮带回港城去。” 袁青是阮援疆二哥的长子,也是阮援疆最喜欢的一个侄子,这次来华国接他回去的就是阮袁青。算算年纪,阮袁青今年也已经快五十了,都是做爷爷的人了。 阮援疆因为当年的战争,一直无心自己的终身大事,直到四十岁,才在组织的介绍下,和组织里一个文书结了婚,两人只有政治情谊,却没有私人情感。因为局势的问题,阮援疆和这个妻子聚少离多,除了长子需要顶门立户,稍微大一点就被阮援疆带在身边之外,其他几个孩子都是交给妻子照顾的。这也是阮援疆无比后悔和自责的一件事。 那几个孩子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有自己的责任。 “这——”白昉丘有些迟疑,“阮老弟,不是我质疑,只是阮阮现在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她根本就没有见过你二哥一家人,你让她离开唯一的亲人,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对于阮阮来说,未必是一件好事。” 阮援疆苦笑一声,白昉丘说的,他又何尝不知呢。 “我们两个老头子还能熬,可阮阮还这么小,我怎么可以让她陪我一块受罪,现在政令刚恢复,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这政令又被撤销了。阮阮有我这么一个爷爷,即便是烈士子女,以后上学工作,恐怕都要受不少罪,我不能拿阮阮的幸福做赌注。” “她要怨,就怨我这个做爷爷的吧。” 被几个儿子子女指证出卖都没有流过一滴眼泪的阮援疆红了眼眶,他的阮阮,从生出来就那么乖,那么可爱,他怎么舍得她受一点罪,吃一点苦。 刚离开,阮阮可能会苦,会闹,可是日子久了,阮阮就会习惯了,她会认识新的朋友,会有新的生活,甚至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忘记在海湾的另一边,还有他这么一个爷爷。 阮援疆捂着胸口,老泪纵横。 “小宝哥哥,爷爷要把阮阮送到哪里去,阮阮不要离开爷爷,不要离开小宝哥哥。” 阮阮懵懵懂懂的,听着屋里传来的对话,小心脏像是被揪住了一样,阮阮做错了什么,爸爸妈妈不要阮阮了,现在连爷爷也不要阮阮了吗。 江一留有些懊悔,他一开始看到阮阮在房门外偷听的时候就该把阮阮拉走,而不是因为好奇,也留下来偷听。 看了看惊慌失措的阮阮,江一留把人拉到院子里,顺着她的背,帮她放松急促的呼吸。 “阮阮不会离开的,小宝哥哥有办法,一定会把阮阮留下来的。”江一留心疼的将小姑娘揽进怀里,一声又一声,重复地安慰她。 “阮阮不要走。”小姑娘将脑袋埋在江一留的怀里,瓮声瓮气地说道,带着哭腔。 “阮阮不走,阮阮不走。”江一留又心疼,又心酸,可是现在出了安慰,他没有别的办法,连他自己都没想清楚,阮爷爷做下的这个决定,对于阮阮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等阮援疆几人从房里商量完走出来的时候,阮阮早就已经哭到睡着了,被江一留抱回了房里。 “阮爷爷,刚刚你们说的那些话,我和阮阮都听到了。”江一留跟着阮爷爷回到牲畜棚,在阮援疆进屋的时候跟了进去,对他说道。 “什么!”阮援疆惊愕失色,阮阮的心思敏感,他原本是想着等年后,带她去海城,趁她睡着的时候让侄子把人带走,等她一醒,已经在海湾的另一边了。可现在阮阮有了防备,会不会哭闹着不肯跟他离开去海城。 “阮爷爷,你为什么一定要把阮阮送走,那个袁青叔叔,真的值得信任吗?” 江一留不敢赌人心,二十几年过去了,谁知道阮家二房的年轻一辈对他们这些远在大陆的亲人是什么样的感情,阮爷爷的二哥或许惦记他这个弟弟,但是其他人呢,会对阮阮这么一个小姑娘有感情吗? “袁青是我看着长大的,人品才华都是阮家年青一辈里最拔尖的,更重要的是,阮阮一定会喜欢他的。” 江一留听了阮爷爷的话,有些纳闷,他是怎么肯定阮阮会喜欢那个伯伯的呢? 阮援疆看他好奇,叹了口气,转身从上锁的柜子里拿出一件衣服,又从衣服的夹层里,掏出一张已经泛黄的旧照片。 江一留好奇地探头过去,那是一张全家福,他一眼就认出来了照片上的阮爷爷,那时候的他还正直壮年,穿着笔挺的西服,和另外两个中年人并排坐在一块。他们身后站着一排十五六岁的小男孩,以及几个抱着小孩的妇人。 “这是——”江一留瞪大了眼睛,好奇地指着其中一个男孩,他曾经无数次在阮阮的怀表里看到过这张脸,只是一个年轻着,一个成熟些,脸部的轮廓和五官,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可是算算时间,那时候,阮阮的爸爸根本就没有出生啊。 阮援疆似怀念似悲伤:“是不是很像,那就是阮阮的三伯阮袁青,也是我二哥的长子。他长得和阮阮的爸爸有八分相似,不是熟悉的人,恐怕根本分辨不出两人。阮阮对于她爸爸,只有小时候的印象,她一定会喜欢上袁青的。” 江一留沉默了半响,离浩劫结束,还有五年的时间,越是临到消亡,就越是疯狂,谁也不知道之后的五年会发生什么,港城是一个好地方,去了那里,对阮阮来说,或许是个新生,可是新生,往往伴随着痛苦。 “阮爷爷,你去海城的时候带上我,我有办法让阮阮乖乖地离开。” 江一留觉得自己很卑鄙,利用小姑娘的信任对她做这种伤害她的事,或许几年以后,他们能够见面,阮阮再也不会甜甜的叫他小宝哥哥,而是怨恨地叫他骗子哥哥了吧。江一留苦笑一声。 阮援疆先是错愕,随即开怀大笑,他正愁怎么劝服小孙女,有小宝在,他就不用愁了。这孩子,从来就不像个孩子。 阮援疆心中啧啧了几声,怎么也想不出来,江家这一家子的基因怎么出了这么一个怪类,小宝这脑袋,应该是他们阮家的孩子才对啊。 第74章 二合一 阮援疆在港城的亲戚找来的事, 没过多久就传遍了整个村子,当然, 他也一早就放出话去, 说不会带着孙女离开, 只是会在年后去一趟海城, 见见多年未见的亲人。 他这么说, 只是为了安抚偷听到他们对话的阮阮。至少阮阮在听到同村那些小孩的议论后, 就松了口气,以为自己的小宝哥哥真的劝服了爷爷, 不再把她送走。对此,江一留只能表示惭愧, 也希望阮阮在直到真相后不要太讨厌他。 村民虽然对阮援疆的选择有些惋惜,但更多的还是沉浸在他即将要去海城这件事上。 要知道, 即便是在七十年代,海城和都城两座城市也早就在所有人的心里奠定了发达繁荣的形象,由于一部分下放知青夸大的宣传,在青山村百姓的眼里,这两座大城市的月亮都比他们这的月亮圆一点,家家户户都有自行车,每个男人都能戴手表,餐餐有肉有鱼, 几乎没有吃不饱肚子的人。 所有村民都觉得,那海城买的东西也绝对比他们这更时髦金贵些,虽然现在大家的生活条件一般, 着装上也有严苛的规定,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爱美和想要攀比的心思。就算买不了海城的衣服,有一条海城买来的手绢也足够他们在城里的亲戚家吹嘘一段日子了。 这段日子里,不仅仅是阮援疆住的牲畜棚,连他常去的江家和白昉丘的卫生站也被来找人的村民踏地水泄不通,偏偏阮援疆之后还得在青山村住下去,想躲都没地躲。 “行了行了,都站在这干什么,不干活了,都这么闲我可就扣工分了。” 男人们可不会做这种堵人的事,来找阮援疆的多是村里的妇女,别看临近年末,地里的活少了,可是妇女们糊火柴盒,编麻绳,箍竹娄的活一点都没少,莫大栓这一声吼叫,那些原本还凑热闹的妇人一下子犹如惊鸟四散,一下子跑了个没影,生怕被莫大栓抓住,真把她们的工分给扣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们晚上来,看队长还有什么理由说她们。 阮援疆松了口气,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都躲到江家来了,那些人还会照样缠上来,一群妇人叽叽喳喳围着他说话,闹得他头都大了。 阮援疆感激地看了眼救他于水火的莫大栓,谁知道,莫大栓把人赶走后,红着脸转过身来,对着他不好意思地开口:“阮大叔,我有些东西,想让你从海城帮我带点过来。” 阮援疆........ 莫大栓虽然同样拜托阮援疆带了东西,但是同时,他也想到了一个主意帮他解决了现在这个麻烦。 莫大栓起个头,让队上的会计帮忙统计大家要带的东西,当然,各种票据现金是少不了了,多退少补,汇成一本小册子,每样东西要带的数量一目了然。 真心求阮援疆带东西的人自然对此没有任何异议,那些乘机浑水摸鱼,想要在里头占点便宜的,自然对这个提议有点不满。 “队长,我们家手上没钱,能不能先欠着。”说话的是于小草姑姑的婆婆大柱婶,也是队上出了名的爱贪小便宜的女人老太太。 “行啊,大柱婶,你要是想好要买,到时候没钱就从你们家明年上边年的工分上扣,省的你到时候再哭穷。你要是想要,我可让程会计记下了。” 莫大栓蛇打七寸,原本还笑着的老太太脸色一变,嘴角都垮了下来:“算了算了,不就是一块破布吗,我们不要了。” “赔钱的东西,要不是多了你这张嘴,咱们家哪里会连一块布都买不起。” 老太太狠狠瞪了坐在媳妇身边瘦瘦小小的小丫头一眼,把一切都怪罪在了于小草的头上。 于小草的姑姑大柱嫂也没因为婆婆这么一句无关痛痒的话就和婆婆吵架,她要是这么斤斤计较,这日子还真过不下去了。只是安抚地拍了拍侄女的背。 于小草低着头,厚实的刘海遮盖住她的表情,瘦弱无助的样子,惹来不少旁人的怜惜。 “行了行了,大柱婶,你这样就不厚道了,人小草每天帮你们家干活,吃的还是你们家的剩饭剩菜,要不是你家大柱太懒了些,至于买不起一块布吗。”莫大栓常常听闺女提起这个朋友,也愿意帮她说点话。 “我们家大柱怎么懒了,他那是身体不好。”江大柱可是大柱婶的逆鳞,也是她的心头肉,现在一天莫大栓说自己儿子懒,气的老太太直跳脚。 莫大栓摇摇头,也没打算和一个不讲理的老太太计较,接着一个个确认大家要带的东西,一个个收钱。实在没钱的,就先记账上,事先说明到时候交不上钱来是要从明年的工分上扣的,等对方确认没有异议,他才让会计把帐给记下来。 幸好这年头,大家都买不起大件,也没闲钱挥霍,看上去要买的东西多,其实就是些小手绢,雪花膏之类的小物件,加起来就写了两张纸,估计一个大皮箱就能装下来。 阮援疆有些搞不懂那些女人的想法,这海城供销社的雪花膏和渝川县供销社的雪花膏还能有什么不同吗?难不成不同地方做出来的雪花膏,效果还不一样了? 他哪里明白,那是无论哪个时代都存在的女人追求名牌的心理。那雪花膏的壳子上,只要写了海城xx厂制造,对于村里人来说,那就是名牌,就是非一般的雪花膏。不过,其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那海城雪花膏上会不会打上xx厂的大名,毕竟他们也没见过啊。 江家要买的东西并没有登记在小册子上,江大海和江一留父子两个到时候会陪着阮援疆爷孙俩一块去海城,江家要买的东西告诉他俩就成。 阮援疆的身份有些特殊,上头的文件写了,要求派一名当地的同志一块陪同前去,防止他在中途做出什么危害人民和国家的大事。说是陪同,其实就是监视,原本应该是莫大栓陪同前去的,可是年初是队上最忙碌的时候,他就干脆把这件事拜托给了江大海。 莫大栓早看出来江家和阮援疆他们几个下放改造的人关系匪浅了,他的这个决定就是皆大欢喜。 至于江一留,被阮援疆以见见世面的名义加到了随行名单中,大家一点都没觉得奇怪,苗老太还开心于大家对小乖孙的喜欢,这几天下厨都大方了不少,至少每天早上的稀粥,总算不再稀得能照见人影了。 “你个赔钱货,你不是和江家那小子玩的很好吗,人家都一块跟着去海城了,你不会求着人家买点好东西回来送你啊。” 第50节 别人都订下东西,开开心心地离开大队部,大柱婶觉得那些人的笑容刺眼极了,狠狠拧了下于小草的耳朵:“你怎么不和你那不要脸的妈学学,用用你的狐媚劲儿给家里划拉点东西回来,平日里装可怜你不是最行了吗,今天还勾的莫大栓帮你说话,啧啧啧,几岁的娃娃,毛都没长齐,连足够做你爸的人都勾引上了。” “妈!”大柱嫂脸色一白,紧张地看了眼小侄女,见她似乎懵懵懂懂,什么都没听懂的样子松了口气,却没见到于小草低下头的一瞬间,幽暗怨恨的眼神。 “这种事你怎么当着孩子的面讲。”大柱嫂压低声音,看着婆婆的眼里有着一丝警告。 大柱婶吓了一跳,想起两年前为了送于小草上学这件事媳妇发狂的样子,一下子气势就弱了下去:“敢做还不敢说,不就是婊子生的。”大柱婶小声嘟囔着,声音几乎只有她自己听见。 “你这丫头还是太不机灵了,你看看江小宝家,还有莫向芳家,就连那个小胖墩和小光头,家里都是有闲钱的,你就不能争气些,从那几个娃娃手里骗点东西回来。江家那小子不是最大方了吗,隔三差五就给那些孩子分糖,同样是一块玩耍的,你怎么就没分点糖回来,给你几个弟弟。” “还是你自己偷偷吃了,好你个没良心的。”大柱婶气势一涨,双眼一瞪,粗短的手指指着于小草就要开骂。 “他不喜欢我。”一直低着头的于小草轻声说了一句,把大柱婶要骂的话憋了回去。 “你这丫头不会机灵点,人家小宝不喜欢你,你不会哄得人家喜欢你啊,我和你说......” 老太太的话于小草都当做耳旁风,一点都没有听进去,透过厚实的刘海,她可以清晰地看到江一留跟着阮援疆远去的身影。 所有人都可怜她,同情她,只有那个男孩,从始至终看她的眼神都是充满防备的,似乎她所有的掩饰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于小草不明白,为什么他那么喜欢怜爱那个失去父母却有爷爷照顾的阮阮,却对同样失去父母,饱受江大柱一家人折磨的她冷眼相待。 她也想像那个姑娘一样单纯,可是老天爷没有给她机会,他也没有给她机会。于小草收回自己的视线,许久没有修剪,指甲缝里全是污垢的手指深深嵌入手心。 “阮爷爷。” 阮援疆正在和江一留商量怎么把阮阮哄去海城,就被身后一声清脆的喊叫声叫停。 “向红姐。”江一留看着喘着粗气出现在跑着出现在他们身后的莫向芳好奇地喊了一声。 “小宝,向红姐有些事想和阮爷爷说,你能不能先去边上玩会儿。”莫向红红着脸,咬着下唇不好意思地对江一留说道。 江一留心里有些纳闷,但还是听话地走到十米外的草丛里,蹲下身,无所事事地拔着地上枯黄的野草。 “阮爷爷,我想托你帮我带五尺呢绒布,这是布票,还有二十块钱。”莫向红递过来的布票和二十块钱都是最小的面值,厚厚两叠用戏麻绳扎了起来,看上去是她攒了很久才攒下来的。 “如果这些钱不够,能不能先欠着,等以后我挣钱了,我一定会还你的。”莫向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呢绒布啊,那恐怕不是布票能买到的,得用工业券吧。”阮援疆受过西式教育,在被下放前,也是个穿西装,外套呢大衣的洋气人,他记得当年自己做衣服的时候,都是用工业区去买呢绒布,然后托裁缝裁衣服的。 “工业券!”莫向红惊呼一声,她哪里搞的来工业券,连这些布票都是她花了好长时间攒起来的,她妈以为她要布票做些女儿家的小衣物,还纳闷她怎么现在穿的还是以前的旧内衣,都被莫向红用各种各样的理由糊弄过去了。 阮援疆心中一动,记起莫大栓对自己的请求。莫家似乎给大闺女相看好了人家,这次阮援疆去海城,莫大栓托他搞一张缝纫机票,城里人缺粮,他缺票,莫家人疼女儿,想要在女儿出嫁的时候陪嫁一台缝纫机,这个举措,即便是放在城里,那也是大手笔了。 阮援疆也不敢保证能帮莫大栓搞到缝纫机票,只能尽力而为,他看莫向红此时含羞带怯的表情,心里想着,看样子这莫向红的对象是已经定下了,没见这姑娘都想着给对象做衣服了吗。 “向红啊,要不你换一种布料,呢大衣出去走亲戚还能穿一下,平日里也不实用啊。”据阮援疆对莫大栓的了解,他给女儿相看的对象绝对是那种实用性人才,知青之类的花架子莫大栓是绝对看不上的。 如果只是个农民或是工人的话,这么费钱的一套呢大衣,对方没准还看不上向红的大手大脚,做一套呢大衣的钱,都够做两身工装或军装了。 花大价钱做一件呢大衣来压箱底,实在是划不来。 “可是我就想要呢绒布料。”莫向红眼神暗淡,那人的衣服都穿了好几年了,都起毛了。那些土里土气的蓝绿布料哪里配的上他,只有穿上笔挺气派的呢大衣,才能凸显那人的气质。 莫向红想起那人这半年来提起家人时暗淡的眼神,多想替他抚平眉头的皱纹。 阮援疆看她倔强的模样,叹了口气:“那我先帮你记着,看看能不能用布票和人家兑换一些工业券。” 阮援疆收下莫向红给的布票和现金,这些钱想买五尺呢绒布肯定是不够的,只是莫大栓这些年对他们照顾颇多,有些事也都睁只眼闭只眼,就当是报答他,他也得帮莫大栓的女儿这个忙。 莫向红听了他的话,脸上一阵欣喜,连连道谢。正要离开时,又不止想到了什么,表情犹豫,欲言又止。 “阮爷爷,这件事你能别告诉我爸他们吗。” 阮援疆以为是小姑娘害羞,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莫向红看他答应,这才笑着离开。 不知道阮阮以后长大有了心上人,会不会也瞒着他这个爷爷,替那个臭小子做衣服。阮援疆看着欢快地跑开的莫向红,暗叹了一声想到。 既心酸又高兴。 “走吧。”阮援疆挥手叫来在一旁蹲着的江一留,两人相携离开。 江一留也没问莫向红说了些什么,总归对方也不想让他知道。 ****** 接下去的日子,全村人的话题一下子从阮援疆去海城这件事上,被转移到了另一件爆炸性的消息上。 范晓娟和人通奸被批斗了。 这个消息可比前一件事来的有趣多了,前些年,范晓娟举报自家男人,害的江大川被批斗,被改造的这件事大家还历历在目呢,现在她自己反而成了被批斗的那一个,青山村的村民无不拍手称快。 这种大事根本就瞒不住,小丘村也有不少从青山村嫁过去的媳妇,在范晓娟剃着阴阳头,和王善水被红卫兵压着回村的当天,就回到了青山村,朝着村里的人连说带划地描述了当天的那一幕。 前因后果详细的,仿佛范晓娟被抓奸的那一天她们在场似的。 “我就说这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都第二次嫁人了,居然还偷人,据说偷的还是他们小丘村出了名的二流子。” “还是同村的啊,你们说会不会早在大川没出事前那两个人就已经搞上了。” 范晓娟的人品,让人忍不住用最恶毒的心思去揣测她的做法。 “说知道呢,反正她现在那个男人一家都找到范家去了,闹着要退还彩礼,范家人怎么肯,可是人家于家亲戚多啊,硬是把范家值钱的东西都抢走了。这件事是范家理亏,村里人谁都不想沾上这个腥,任凭范家人怎么哭闹,都没有前去帮忙,据说范家直接被搬空了,连地窖里的粮食都被搬走了一半,还是于家人厚道,还给他们留下了能撑到年中的口粮,换做是我,就全给他搬光,饿死那一家狗东西。” “该,当年范晓娟是怎么做的,还有两个儿子呢,屋子里的东西都被扒秃了,她就没想过爱国和爱党两个孩子,要不是大海一家仗义,那两个孩子还不知道怎么样呢,我看这就是报应。” ......... 今天难得的出了个太阳,大正午的,一群小媳妇老太太围在大树底下晒太阳,聊得正欢呢,忽然仿佛被按下一个静音键,看着不远处,尴尬地停下了嘴里的话。 “家里的孩子还要喂奶呢。” “我家院子里还晒着薯干,我得回去收去了。” “等等我,我也得回去收被子了。” ........ 一会功夫,大树底下围着的二十几个人就拿上椅子,跑的干干净净。 “大哥?” 江爱党哽咽着看了看一旁的大哥,范晓娟离开的时候,江爱党也已经九岁了,当初还哭着闹着要妈妈,现在陡然间又听到范晓娟这个名字,还是因为这么恶心的一件事,让江爱党无法接受。 “她不是我们的妈,她无论做什么,也和我们无关。”那个女人,他早就已经不抱有任何希望了。 江爱国低垂着眼,那种女人,为什么不死了算了。 江爱国和江爱党回到江家的时候,原本还在小声谈话的几人看到他们进来,顿时就止住了对话声。 “真是可怜的.......”顾冬梅看着进来的两个孩子,眼底有着一丝窃喜和居高临下的怜悯,正想要在公婆面前展示一下自己作为大伯娘的慈爱的时候,被苗老太呵斥着叫停。 看着苗老太警告的眼神,顾冬梅闭上嘴,不再说话。 “马上就吃饭了,去洗洗手,你们大姐也回来了,还给你们带了些小玩意,现在几个弟弟妹妹都在大姐的房里呢,你们两个也过去吧。” 苗老太慈祥地笑了笑,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江爱国垂着眼,点了点头,带着有些懵懂的弟弟往江大妮几个的屋子走去。 “都这么大的人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还不知道啊。”江爱国和江爱党一进屋,苗老太就指着顾冬梅呵斥道。 顾冬梅委屈地抬起头:“我这不是想安慰一下他们吗,有范晓娟这么一个妈,也不知道村里人以后怎么看他们呢。”最重要的事,这会不会拖累到几个闺女。 想想江爱国和江爱党有范晓娟这样的娘,没准这两个的根也已经从骨子里就坏透了。再让他们两个住在这,没准还会带坏其他孩子呢。 三年快过去了,江大川也快回来了,到时候一定要把这两个小的赶回去。 “范晓娟是谁妈,我孙子可没这样的娘,以后这件事谁都不准再提起,我管不了别人的嘴,自己家里人的嘴我总是能管的住的。”苗老太狠狠剜了媳妇一样:“以后家里谁要是再敢提起那个女人,我就撕了谁的嘴。” 站在钱和孙子面前,苗老太一直都是说一不二的。 顾冬梅看了看公公和丈夫看向她时不赞同的眼神,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更加怨上了不讲理的婆婆,和那两个吃白食的侄子。 第75章 过大年(捉虫) 新年对于国人来说一直都是最重要的一件事。按照迷信的想法, 只要这新年过的顺顺当当,这第二年的日子, 就差不到哪里去。 这些日子里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年用的东西, 几乎每户人家的炊烟里都散发着米面的香气。做糍粑, 蒸面团, 再节省的人家在这些日子里都会敞开粮袋大方一回。 托过年的福, 忙昏了头的妇人们也没空聚在一起嚼舌根, 让江爱国和江爱党松了一口气,他们实在是受够了那些包含同情和怜悯的眼神。 “我奶今天做了蒸血肠, 味道可好了。” 铁柱坐在江家大院的台阶上,剥着瓜子壳, 小肚子都已经高高凸起了,嘴巴还是不愿意停下。 “你都肥成猪了还吃猪血肠, 小心过完年抬不起脚,师傅他老人家罚你。”光瓢嫉妒地戳了戳他肥软的小肚皮,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比不上小宝也就算了,连这小胖子都比不了。 “就算胖,我也是一个灵活的小胖子。” 铁柱被戳肚皮也不生气,嘿嘿地笑着,一脸憨傻, 这话可是当初小宝说的,他那么聪明,绝对不会有错。 “我爸过几天就回来了, 我都三年没见过他了,也不知他给我带了啥好吃的回来,到时候我偷偷那出来,分给你们吃。” 铁柱的爸爸高建军常年驻守在新疆,每年过年都不一定能请假回来,他现在已经升到了排长,其实已经可以带妻儿随军了,只是新疆的日子太艰苦,高建军舍不得老婆孩子受苦,加上高家就他一个儿子,老家还有孤老的高老太在,铁柱娘得留下来照顾婆婆,随军一事就此作罢。 江一留听到铁柱的话眼睛一亮:“建军叔今年回来。”不知道他托建军叔带的那些东西建军叔有没有带回来。 “小宝,你是想吃玛仁糖了吗,我特地让我爸今年回来多带了点,到时候我分你一块最大的。”铁柱豪气地拍拍胸脯说道。 他口中的玛仁糖就是后世让人闻之变色的新疆切糕,是新疆维吾尔族民众的传统糕点,选用核桃仁、玉米饴、葡萄干、葡萄汁、芝麻、玫瑰花、巴丹杏、枣等原料熬制而成,用料丰富,还是孩子最喜欢的甜味儿,高建军每次从新疆回来,都会给儿子带上整整一块,足足有农村杀猪的案板那么大。 那段时间里,几乎所有上高家去拜年的孩子都能分到一小块,所以,每年高建军回来的日子里,铁柱都是村里最受欢迎的孩子,每个小孩都怕得罪他,到时候分不到那又香又甜的玛仁糖。 想起三年前吃到过的玛仁糖的味道,嘴里的瓜子都显得干巴巴的,没什么滋味。 “我想吃葡萄干。” 三妮舔了舔嘴唇,她喜欢吃所有甜味的东西,颗粒饱满,甜中带着一丝胃酸的葡萄干是她的最爱。 “我想吃羊肉。” 光瓢是无肉不欢的,高建军每次回来,都会带一头新疆的阿勒泰羊来回来,阿勒泰羊体型大,肉脂丰富,做起羊肉串来肉香四溢,那滋滋作响的油脂流入木炭是噼里啪啦的声音,都显得尤其动听。 大家你一眼,我一语,恨不得高建军此时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江一留看了看被彻底冷落的瓜子,摇了摇头,将盘里的瓜子小心的放到一旁的饼干桶里,紧紧盖上盖子,防止瓜子受潮。至于那一地的瓜子壳,在大年初一之前,是不能被扫掉的。 青山村有旧习,过年期间不打扫,迷信的想法认为,大新年的扫地会把财富都扫出去,这段日子里,家里的瓜子果皮越多越好,这样意味着来年的财富能累计的更多。 江一留对这个习俗不表示任何看法,虽然可能在卫生上不过关,可是在寓意上,何尝不是大家对未来美好的向往。 ****** 高建军是在第二天的下午回到村子里的,说来也巧,那天莫大栓刚好开着大卡车送村里人去县城里采办年货,遇到了扛着大包小包从车站往外走的高建军,正好一块送回来了。 第51节 高建军回村引发了村里的一阵轰动,要知道,在他同辈里,他可是最出息的那一个,所有闲着没事干的大媳妇,小毛头都往高家跑去,等不及地就想凑热闹。 “吃糖吃糖。” 见到多年没见的儿子,高老太乐的合不拢嘴,十分大方的盛了满满一盘的糖果,分给挤在院子里的那些孩子手上,在分到江一留和光瓢时,更加大方,别的孩子就分个一两颗意思意思,这两人足足分到一大把,一只手都抓不住。 “建军,你这趟来能待多久啊。” 村里人羡慕高建军当兵补贴多,声望高,可是同时又有些同情他常年离家在外,没有老婆孩子热炕头,这么大年纪了,只有高全顺也就是铁柱一个儿子。 “待不了多久,部队给我放了二十天的假,除去在来回路上耽搁的时间,也就只能在住个十来天吧。” “那你可要加把劲了,争取在十天里面给铁柱造个弟弟出来。”男人的对话都是带着黄腔的,高建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了眼一旁的媳妇,他心里的确也想的慌。 高建军长相普通,但是坚实的身板给人一种稳重可靠的感觉,现在也已经是三十好几的人了,看上去反而比常年在地里劳作的铁柱娘年轻些。 “那么多孩子在呢,也不正经点。” 铁柱娘白了那些臭男人一眼,看着自家男人时又面带羞涩,转过头去,整理高建军带来的东西。 “话糙理不糙,看村子里,哪一个不是兄弟姐妹一大串,就我们铁柱孤孤单单的,我看你们两口子是要抓紧些。” 哪个老太太不喜欢子孙满堂,以前是儿子不着家,她没办法,现在儿子要在家里待上十天半个月,怎么着也得造个人出来,就算是丫头也好啊,跟铁柱凑一个好字。 “我有兄弟!”铁柱大喊了一声,反驳他奶奶口中他孤单的那句话。 “行行行,你们几个都好到穿一条裤子了,奶让你爸跟你妈给你生个妹妹总行了吧。”老太太笑着安抚小孙子。 除了在场的孩子,所有的大人又是一阵哄笑,看着高建军和铁柱娘的眼神都充斥着揶揄。 “什么东西这么重啊。” 除了和铁柱玩的好的几个孩子,其他的大人都三三两两的离开,人建军还要忙着生孩子呢,他们就不打扰人家整东西,早点上炕培养感情了。 铁柱娘羞红着脸,手上的动作不仅没停,反而更加快了些。 高建军带来的多是些新疆的特产,类似各种果干还有玛仁糖之类的东西,换洗的衣服他并没有带,家里就有换洗的,带了只是更占空间罢了。 铁柱娘在整理其中一个大布袋的时候,被那重量吓了一大跳,也就一个铁皮桶大小的包裹,足足有三四十斤重,也不知道里头放了些什么。 “哦,那个啊,是我帮小宝带的东西,上次走之前小宝特地托我从新疆带回来的。”高建军看了眼媳妇指的大布袋,随口说道。 “小宝让你带的?”铁柱娘有些好奇,那个乖巧的孩子让自己丈夫带了些什么回来,还这么重。 “石头,小宝让你带新疆的石头过来干什么。”铁柱娘打开布袋,看到里面那足足一袋子的石头,一阵头晕目眩,她丈夫该不会是傻了吧,小宝要石头,他就真背了一袋子的石头回来。这么重的东西,那该多累啊。 “不累,战友开车把我送到车站上,除了中途换车,就没背过这些东西,花不了多少工夫,而且这东西可不是普通的石头。” 高建军随手拿起一块石头,透过不规则的切口,可以看到石头的外衣底下,有一层白白的玉肉。 “这是新疆玉龙河边上的玉石,值不了多少钱,但是看着比较漂亮,白白绿绿的。小宝不知道从那本书上看见了这东西,央着我帮他带一些回来。我看着东西不值钱,就在带兵野练时随手捡了些,这玩意,戈壁里和玉龙河边上都能捡到,不知不觉就捡了这么一大袋。” 高建军不以为意,他听媳妇在信上说了小宝对儿子的帮助和照顾,他只是帮忙带些石头罢了,算是什么大事。 江一留此时正和铁柱一块进来,正想向建军叔打听自己让他寻找的和田玉,就见到了他手上的那块玉料,石皮包裹下的乳白色玉石,略微泛着青色,从粗略看到的质地判断,起码也是特二级的和田白玉。要知道,和田玉中价值最高的就是白玉和翠玉,在他重生之前,特二级的和田白玉已经被炒到了一万元一克的地步,这么大一块白玉,起码也得有个两三百克吧。 沉稳如他,也忍不住喘起了粗气,从他现如今收集的宝贝里,除了那张从都城寄来的信件上的那一张错版全国山河一片红的油票,就属那块和田玉的价值最高了吧。 “小宝你来了,正好,把我给你带的这些石头拿回去,有点重,让铁柱帮你一块扛。”高建军看他瞪大眼,一脸激动的模样,笑着指了指一旁装的满满的布袋,开口说道。 一袋! 江一留的脑子里循环播放着这个量词,看了看那个铁桶大小的布袋,这个袋子里能装下多少块石头,十块?二十块?那该是多少钱啊。 江一留忽然有些相信当初自己那个新疆同学的话,和田玉在早些年果然是比较容易捡到的,只是后世价值高了,捡的人多了,渐渐的也就难找了。 江一留忽然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要不他干脆跟着建军叔去新疆,把那和田玉全装空间里得了,等和田玉的价值涨上来,他就可以躺在空间的玉石床上,幸福地度过一辈子。 瞎想什么呢,江一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是太傻了。做人要知足,有这么一袋玉石,就已经十分了不得了。 “建军叔,这些石头要多少钱。” “不要钱。”高建军揉了揉江一留的脑袋:“就是些普通石头,你要是喜欢下次回来叔再帮你带一些。” 江一留眼睛瞬间一亮,连忙点头应下。 其实高建军在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就后悔了,捡石头简单,可这扛石头着实没有他嘴里说的那么容易,背着一堆土产还有一头肥壮的公羊,着实已经让高建军吃不消了,更何况再加上这几十斤的石头呢。 可是看孩子亮晶晶的眼神,高建军瞬间又有些心软,算了,几年就累那么一次,带就带吧。 “建军叔,这石头以后一定会变得非常值钱的,下一次的石头我不要了,就给铁柱留着。”江一留郑重地说道,可是在场的大人都把这话当成了一个孩子的说笑话。唯独一旁的铁柱无条件的相信了。 “我也要石头,我要这么大一袋石头。”铁柱比划了一下,足足是江一留手上那袋石头的两倍:“我要分一半给光瓢,爸,你下次来一定要记得带上啊。” 高建军苦笑着看着儿子认真的小模样,这玉龙河随处可见的石头能值钱到哪里去,这让他忍不住有些后悔自己刚刚草率地承诺。 几十年后,高建军看到那一袋子的玉石,会庆幸自己当初的守诺,扛石头时心底流下的泪,那就是现在脸上笑开的花啊。 第76章 回娘 夜深人静, 几个姐姐都陷入沉睡的时候,睡在最角落里的江一留开始将意识沉入到空间里,开始整理这些年自己积攒下来的宝贝。 原本的超市被他重新规划了一下, 原本货柜与货柜之间的宽阔走道变成现在只容两人并列通过的距离, 超市内空出一大片空地,用来放置他这几年收集到的东西。 宽阔的空地上, 一个个真假难辨的古董家具,一堆散放的木料残肢, 这些都是被顾夏实基本推断为珍惜木料的家具,江一留也没有在乎真假, 全都收了起来, 这几十个家具里只要有几个是海南黄花梨或是小叶紫檀的木料他就赚了, 反正这也是无本的买卖。 除了木质的家具, 还有不少等身大的瓷瓶, 颇具重量的青铜器具摆在空地上, 按照种类摆在不同的位置,也方便区分。 至于类似书册、邮票之类极易损坏的东西,江一留特地清理出一个摆放粮油的货架, 货架上原本摆放的东西都被他放置在了地上,其中一些面粉袋和米袋都已经瘪了, 连油桶都空了好几罐, 这些都是江一留在不知不觉中填补了家里的米缸和油壶,每次都只加一点点,肉眼几乎无法分辨, 长此以往,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江一留将布袋里的玉石一块块拿出来,一边仔细观察,一边将玉石放在空着的货架上。 高建军虽然不懂玉石,但是他也有自己基本的审美,他给江一留带回来的那些和田玉,都是他这几年收集的玉石里最温润通透,色泽纯净的,放到后世,都是极其珍惜的玉石。 这些年,空间内增加了不少好东西,可是超市内原本就存在的东西却消耗的极少,除了一些生活必须的米油,和一些不容易引起大人注意的糖果零食,其他货品江一留几乎动都没动过,要不是空间内的时间是静止的,这整整一空间的货物恐怕都要白白浪费了。 江一留不是没想过按照上辈子一些同样带着空间穿越到六七十年代的小说主角一样,将空间内的物资拿到现实生活里去贩卖,累积原始资金,只是渝川县实在是太小,他的年纪也太轻,一个小孩子拿着粮食去黑市或者去一些机关工厂里头卖,容易引起一些人的怀疑不说,还极易碰到熟人,从而招来麻烦。 这些后世的无价之宝暂时还没办法直接转化成财富,物资又无法转换成金钱,眼看着经济腾飞的那几年就要来临,江一留看了看自己手上少的可怜的启动资金,只能把希望寄托于年后的海城行。 在海城的时候,他一定要想一个稳妥点的办法,甩开他爸爸空间内的物资消耗掉一部分。海城不同于渝川县,那里有许多双职工的家庭,他们的购买力强,只是苦于票据的供应,而对于江一留来说,票据什么的都不要紧,重要的是现金。只有累积了足够的资金,他才能在经济开始腾飞的那几年,把握时机,搏取自己的一番天地。 ****** “三妮四妮起床了。” 昨晚过年,一群孩子拿着一堆从县城里买来的小炮仗都玩疯了,直到大人都催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爬上炕。 玩闹的后果就是今天一早爬不起来了,一个个都是在大妮和江一留的催促下,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钻出来的。 “哇,压岁钱。” 三妮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手掀开枕头,看到静静躺在枕头底下用红纸包着的小红包,兴奋地欢呼一声。 其他几人听到三妮的欢呼声,也停下了穿衣服的动作,掀开枕头,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红包开始欢呼起来。 江一留的枕头底下有两个红包,比几个姐姐都多了一个,他知道昨晚爸爸和奶奶来过,江大海在所有孩子的枕头底下都放了个红包,苗老太则独独在小孙子的枕头底下放了个红包,这两个红包的厚度也是大不相同的。 江大海这些年手上也没攒下多少钱,他的收入基本都在苗老太的手里,只有偶尔进城的时候,苗老太会给他几块钱买点东西。 他给几个孩子的红包都是一样的面值,五毛钱,这笔钱放在农村孩子的手里,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在江一留出生前,几个姐妹都没有这个待遇,因为那时候苗老太对儿子手上的钱抓的比较紧,一分一毫都要抓在手里。现在有了孙子,而且孙子还那么喜欢那几个姐姐,老太太也就学会睁只眼闭只眼,反正大头都在她手上。 江家小辈的红包是从来都不用上缴的,一来因为数目不大,二来江家的孩子从来都没有给零花钱的习惯,每年的压岁钱实际上就是每个孩子一年的零花钱了,这也是几姐妹收到压岁钱如此开心的原因。 “快点起来,等会就要去姥姥家了,小舅准备了不少好吃的等着你呢。”大妮笑着看了看头发蓬乱的妹妹,开口催促道。 三妮四妮眼睛一亮,小舅一直都是最大方的,他给的红包准不会少。这么一想,床上的几个孩子动作都快了不少,不用大妮催促,三两下就穿好了衣服,冲到外头开始洗漱起来。 大年初一在他们这个地界一直都是媳妇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的日子,顾冬梅早在好几天前就开始忙活起了这事,几个孩子的新衣服赶在这几天做完,顾冬梅还细心地浆洗了一番,用烫斗把衣服烫的没有一丝皱褶,昨个新年几个孩子想穿新衣服顾冬梅还有些不乐意,终究拗不过孩子,昨晚熬夜又把穿皱的衣服又烫了一遍,一晚上都没睡上几个小时。 由于顾夏实经常带小宝去城里玩的缘故,苗老太在给媳妇准备的节礼上也大方了点,一块村里杀猪时分到的两斤猪臀肉,一条起塘时分到的大草鱼,两斤糖果,一袋核桃酥外加一瓶自酿的米酒。这礼放在农村里,也算是比较丰盛的了 “还好赶上了。” 正要出发的时候,阮援疆和白昉丘走了进来,阮阮和霍武跟在两人身后。 这个新年估计是阮援疆和孙女一块度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所以昨天晚上,阮阮就跟着爷爷睡回了牲畜棚,看她面色红润的模样,似乎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习惯。 “来来来,这是新年红包,一人一个。” 三人各自掏出一叠红纸包着的压岁钱,一个个分到几个孩子的手里,包括站在一旁的江爱国和江爱党也有,这么一来,每个孩子就多了三分红包,即便没打开,几人也知道这红包的分量绝对不会轻,一个个喜笑颜开,甜甜地叫着爷爷,吉祥话更是一溜串的往外冒。 每年大年初一都有些抑郁的江爱国和江爱党也忍不住嘴角挂上了微笑,还是个孩子,看到红包总是开心的。 苗老太乐的合不拢嘴,他们家可是有七个孩子呢,这么一来足足赚了二十一个红包,而他们只有阮阮一个孩子,即便她红包给的大一些,这钱也赚回来了。 “时候不早了,阮叔,白叔,大武兄弟,我们就先走了。” 江大海也客气地给了阮阮一个看上去就很厚实的红包,自从阮叔他们来了以后,每年过年都给他们家五个孩子红包,江大海不好意思的同时只能把给阮阮的红包再加厚了些。 “阮阮要不跟我们一块去吧。” 江大海是知道阮叔的决定的,看阮阮一脸寂寞的看着身边的几个孩子,想到阮阮离开后,和几个孩子估计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趁现在还有时间,还不如让他们玩个痛快。 阮援疆没想到江大海会有这样的提议,可是人家媳妇带丈夫孩子回娘家,他孙女一块去又算是什么事儿呢,阮援疆一时有些犹豫。 “对啊,阮阮跟我们一块去姥姥家吧,我姥姥可好了,还有我小舅舅,除了大舅妈和大表哥讨厌了点,其他都是好人,阮阮,你就跟我们一块去吧。” 四妮兴奋地接话道,自从阮阮来了以后,和她一直都是形影不离的,和亲姐妹相比都差不了什么。 阮阮有些心动,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爷爷。 阮援疆心中暗叹一声,只能点头答应下来。 阮阮看爷爷答应,欢呼一声,很快又克制下来,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加快脚步朝四妮和江一留走去,只是那上钩的嘴角和充满笑意的眼神让人看出此时她心里的高兴。 ****** 因为人比较多的缘故,江大海并没有骑上那辆宝贝的自行车,一家人就步行慢慢朝着大前村走去,一家子说说笑笑的,时间过得也快。 “妈——” 顾冬梅率先走进家门,此时赵红正在清扫院子里的鸡屎,看到闺女带着丈夫孩子回来,立马停下手上的动作,激动地迎了上去。 “我估摸着你们还要等一会才到呢,四妮和小宝都长高了,都快到姥姥的肩膀了,大妮二妮都是大姑娘了,长得更俊了。” 赵红看着每个外孙女和外孙都觉得稀罕,怎么看都看不够。 “姥姥,姥姥,那我呢。”唯独没有被点到名的三妮不满地哼哼到。 “你是三妮啊,怎么胖了这么多,姥姥还以为是哪个大队里的猪圈没关好,让小猪崽子跑出来了呢。”赵红装作吃惊地说道。 三妮气呼呼地跺了跺脚,转过头去生闷气。 第52节 过年期间,家里的伙食好了不少,以前条件差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苗老太在伙食上卡的不那么紧了,三妮这易胖的体质一下子凸显了出来,才一两个月的功夫,人足足胖了一圈,偏偏她又是个爱吃的,江一留觉得,自家三姐长大以后可能会为了如何控制自己的体型而烦恼。可是现在才十二岁的三妮看上去还是十分可爱的,胖乎乎的样子最招老太太的喜欢。 “姥姥是哄你的,三妮这样胖乎乎的才招人喜欢。”赵红笑哈哈的说道,将三妮搂在怀里哄了好一会才把人哄回来。 “这个小姑娘是?” 赵红指了指阮阮问道,她只在几年前见过一次阮阮,早就忘记了这个小姑娘,现在看到几个孙女后头跟着一个像外国娃娃似的小女孩,略带惊讶地问道。 “这是我阮叔的孙女,名字叫做阮阮。”江大海一解释,赵红就想起来了。 “也是个漂亮孩子。” 赵红称赞了一声:“快进屋,姥姥给你们准备了不少好吃的,小宝,你去你小舅那屋把你小舅叫起来,他从昨个就盼着你们呢,结果今个儿到现在都还没起来。”赵红念叨了几句,催着小外孙去叫人。 “妈,大哥大嫂和达金呢?”顾冬梅在四周忘了一圈,没见着大哥一家,好奇地问道。 “他们去了你嫂子的娘家。”赵红给几个孩子拿着糖果瓜子,随口说了一句。 “回娘家,我嫂子和家里和解了?”顾冬梅好奇地问道,她只知道自家大嫂似乎几年前和家里闹了些矛盾,好几年都没来往,连她大哥的儿子结婚她都没去送礼。现在这是和好的节奏? “谁知道她,反正他们的事我都是不掺和的,他们一家不在也好,省的你们难得回来一趟还不痛快。” 赵红无所谓地说道:“小舅舅给你们买了橘子罐头和黄桃罐头,等吃午饭的时候姥姥就给你们开了吃,甜滋滋的味道可好了。” 赵红觉得自己小儿子就是个鬼灵精,这些好东西都藏得好好的,只有他大哥大嫂一家不在的时候才肯拿出来,大孙子达金有时候溜到二叔的房里想要顺点好东西,一分钱都翻不出来,还因为偷偷进小儿子的屋,被小儿子逮着打了好几次。 赵红没说的是,她自己也曾好几次借着帮儿子打扫的功夫去儿子的屋里翻了下,连火炕底下她都翻了,还是什么都翻不出来,也不知他儿子是怎么做到的。 顾夏实打着哈欠从房里出来,头发乱糟糟的,衣服的扣子也没扣好,歪歪扭扭的。 “太阳都晒屁股了才起来,也不怕几个孩子笑话。”赵红怒视了儿子一眼,甩给他一块帕子,“灶房里有热水,快去洗把脸。” “这孩子,就是不肯找媳妇,也不知要让我操多久的心。”赵红摇摇头,叹了口气。 “啧啧啧,年纪大了,最重要的东西都忘了。”赵红拍了拍脑袋,急匆匆地走回屋里,把做个准备好的红包拿了出来,正要出门的时候,又停了下来,打开上锁的衣柜,从衣服的夹层里拿出一个人小布包,将一张五毛钱的纸币重新裁了红纸包起来,这才起身离开。 “过年怎么可以没有压岁钱,这是姥姥给的。”赵红将红包一一分了,连阮阮都没拉下。 几个孩子拿到了压岁钱,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村门口的代销社买点零嘴和鞭炮,顾夏实和江大海陪着几个孩子一块过去了,家里就留赵红和顾冬梅母女两说些贴心话。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妈咋瞅都觉得不对劲。” 赵红拉着小闺女回了屋,一进门原本高兴的一张脸就板了起来,严肃地看着顾冬梅问道。 “妈——”顾冬梅憋了这么一肚子的委屈,看到自己最亲近的老娘的时候顿时就忍不住了,嘴角一歪,大声哭嚎了起来。 第77章 赵母训女 “你哭啥, 是江家那个老虔婆又欺负你了,还是大海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赵红原本板着的脸,看到闺女一哭, 立马就僵不住了, 紧张地问道。 顾冬梅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是一个劲的在那哭, 把赵红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等她哭痛快了,才开口说起这段日子里让自己感到不痛快的那些事。 赵红就坐在那, 听自己的闺女讲述着她口里的委屈,脸上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心疼, 渐渐的转变成一股莫名的惊讶, 最后化为平静。 “你说的就是这些?” 赵红心里就纳闷了, 她承认自己因为小闺女生而丧父, 从小对这个闺女最为骄纵溺爱, 早些年, 女儿没儿子撑不起来,她还会因为闺女胆小怯弱做借口安慰自己,可是现在儿子也有了, 她还能把日子过成这样,老太太再偏心女儿也圆不过去了。 “所以你生气就是因为小宝说以后让大妮工作后上缴一半的工资上来?”赵红神色淡淡, 开口问道。 “什么叫就是, 大妮这孩子多苦啊,从小就带着他们几个弟妹长大,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还吹了, 小宝这孩子和我不亲也就算了,现在连她大姐那些钱都看上了,以后大妮几个还不知道受多少罪呢。” 顾冬梅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自己的命更苦了,都说养儿防老,她这个儿子从头到尾就没和她这个当妈的亲近过,她以后还能指望的上他? “我算是看明白了。”赵红摇了摇头,用手指重重地在顾冬梅额头上一点,推得顾冬梅差点往后头倒去。 “妈,你干啥啊。”顾冬梅气呼呼地捂着额头问道,她妈怎么不但不和她一样同仇敌忾,反而还推她。 “你现在想起你是大妮的娘了,以前小宝没出生的时候,那几个丫头过得是什么日子,你这个当妈的有为那几个孩子说过一句话吗?” 赵红举手按下顾冬梅想要反驳的话语:“你别说话,既然你这次来了,我们也把这些事彻底掰扯清楚,省的你在作下去,跟几个孩子彻底的离了心。” 赵红的话让顾冬梅万分不解以及委屈,她怎么不爱自己的女儿,只是那时候她没有儿子,腰板不硬,所以会眼睁睁地看着闺女被婆婆磨搓,她妈难道没见着她那时候的日子吗,她也是没办法啊。 赵红一看顾冬梅的表情,就知道她现在心里的想法,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都怪她,当初就不该把小闺女养成这副德性,同样是她的闺女,大女儿秋菊远嫁到z省,身边没有一个娘家人,照样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赵红再后悔也没有用了,女儿已经嫁人了,她也没办法像小时候那样,一天二十四小时守在女儿旁边,小闺女一受委屈,她这个当妈的就替她出头。 “我就问你,小宝对大妮她们几个姐姐怎么样。” 赵红知道,只是讲道理对她这个偏执的闺女已经没什么用了,她得把所有事都掰开来揉碎讲给她听,她才能稍微听进去些。 “也就那样吧。”顾冬梅想起儿子平日里对大妮几个的好,眼神闪烁,嘴硬地想要糊弄过去。 赵红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连她这个平日里和几个孩子相处少的姥姥都看的出来小宝对几个姐姐的在意,她就不信冬梅这个当妈的每天和孩子住在一块,还看不出来。 “冬梅,你老实和妈说,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宝。”稀罕了,这世界上还会有不喜欢儿子的女人,冬梅对小宝这个儿子不是千盼万盼吗,而且正是由于小宝的存在,她的日子才开始好过起来的,不然凭那些年顾冬梅在苗老太心里的地位,初一回娘家还想带这么些好东西,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还会不喜欢小宝呢? 顾冬梅心里那一丝隐秘的想法被戳穿,显得有些恼怒:“那孩子也不喜欢我啊,我看他就是来讨债的,就只和大妮她们几个亲。妈,你是不知道,有时候我看着那孩子的眼神,我这心凉啊,好像我不是他妈,就是个陌生人一样,你说,这样的孩子我怎么亲近的起来。” 一开始,顾冬梅对这个儿子也是抱有极大的期待的,她在他身上倾注了比对几个女儿更多的心血,顾冬梅嘴上不说,其实在十几年的婚姻生活里,她也早就不自觉的沾染上了重男轻女的思想。 儿子才是真正的依靠,生儿子已经是顾冬梅的执念了。 在她心里,自己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应该对她这个母亲,抱有同样的感情,她的儿子,最亲近的应该也是她这个母亲。 可是随着儿子渐渐长大,顾冬梅发现这个儿子一点都不符合自己的预期。 他聪明、懂事,他善良、乖巧,他亲近大妮几个姐姐,亲近石头这个舅舅,亲近江大珍这个姑姑,唯独不亲近她和大海这对父母,那个孩子看他们这对父母和江老头那对爷爷奶奶的眼神,是亲近中带着疏离的,有时候撒起娇来,都仿佛带着层面具,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感情。 这些心思已经在顾冬梅心里憋了很久了,几年前小宝半夜偷偷跑出去,她生气打了那个孩子,其实也是一种怒气的宣泄,可是很快她就意识到,打了儿子会招来公婆的不满,这个儿子现在可是他们江家的宝贝,她这个做妈的连他一根手指头都碰不着。 从那以后,顾冬梅压下了心底对儿子的不满,这股怨气也越积越深,直到现在无论儿子做什么,她都忍不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 “说完了。”赵红听完闺女不满的抱怨,听她讲着她对小宝这个儿子的失望。脸上没有丝毫波动,但是心里却同样有一丝疑惑。 她每年能见到外孙的日子就只有那么十几天,对于这个来之不易的小外孙,她也一直是疼爱有加的,同样的,外孙也十分亲近她这个姥姥,而且据儿子的说法,小宝这个孩子和他也很亲近。没道理对不怎么见面的姥姥和舅舅如此亲近,对冬梅这个朝夕相处的妈却没有感情。 “你说小宝对你和大海都不亲近,连对你公婆都是疏离的,那你公婆和你男人难道看不出来,他们都是怎么做的?”赵红反问闺女到。 “他们还能怎么做,有一个聪明的孙子还不乐疯了,现在家里就他最大,谁都得落在他后头。”顾冬梅嘟囔着说道。 赵红皱了皱眉,如果真像冬梅说的那样,没道理她看的出来的事,江城那个精明的老头看不出来。 “冬梅啊,你和小宝这辈子能做母子,那就是上辈子的缘分,不论是你欠他的,还是他欠你的,都是因为放不下,忘不了,这才有了这一世的缘分。” “你说小宝不亲近你这个当妈的,可你有试着让他接受你吗?”赵红摆摆手:“小宝如果真是这个性格,大海也看出来了吧,那他是怎么做的?反正绝对不是你这样。” 赵红握住女儿的手:“冬梅啊,这次真不是当妈的不偏向你,你看看你自己,从来都想别人来迁就你,大妮几个受欺负的时候你不出来说话,因为你觉得自己也苦,出来说话会让你婆婆将炮火对准你,现在生了个儿子,就因为他不亲近你,你就自我认定那就是个坏孩子,你有试着努力过吗,还是试试不行,就干脆放弃了,你扪心自问,小宝是不是真的会向几个姐姐要钱,还是以此为借口,让你婆婆同意大妮几个读书。” “冬梅,你不是个蠢人,妈不信你没看明白。” 赵红叹了口气:“你不苦,世界上比你苦的人多了去了,你只是自私,觉得孩子都是你生的,他们就该围着你转,可是你除了生了他们,究竟为他们做了些什么呢,真要算起来,你那个小姑子对几个孩子的付出都比你多。” “是我这个当妈的把你宠坏了,妈的这番话都是为你着想,大妮几个都是好孩子,以后有出息了绝对不会不孝敬你,可是你这个当妈的也不能把孩子的心伤透了。” 顾冬梅低着头,听了她妈这么一番推心置腹的话,神色有些迷茫,默默地流着眼泪。 “擦擦眼泪,几个孩子都快回来了,妈今天说的这番话你回去再想想。” 最疼爱的女儿这么伤心,赵红的心又怎么不痛,可是要是让冬梅再怎么钻牛角尖下去,这个雷迟早会引爆。 长痛不如短痛,赵红想着,她都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女儿应该懂点事了。 ****** 大前村和小丘村就隔了一条河,两个村子常常为了这条河的归属爆发矛盾。因此即便这条河最细的地方只隔了八九米,两个村子都不一样搭一条简单的小桥,想要去河对面的村子,还得再走上小半个小时,费时又费力。 大前村的代销社在村门口,再走几步路就是那条引起两村纷争的珲春河,河岸边的石滩上坐着不少的小媳妇一边聊着天,一边在拔凉的河水里洗着衣服。 三妮几个一见到代销社的影儿就欢呼着跑了过去,大前村的代销舍不大,也就一个货柜,小小的一间屋子,挤进去三四个孩子就显得有些局促。 江一留把阮阮推了进去,让她和三姐四姐一块挑选喜欢的东西,自己则是和大姐他们站在外头,等着他们出来。 正无聊的看着四周的时候,江一留忽然看见河的对面,一个高大的男子不断朝着他们挥手,仔细一看,正是向前进。一个大男人端着一桶衣服,在一群妇女里显得格外显眼。 江一留一见到他就想起他那个心思歹毒的妈,想也不想就拉着大姐往已经很挤的代销社走去。 向前进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消失在一间小房子里,失落的叹了口气。 今天是大年初一,他记得大妮的姥姥似乎就是大前村的,大妮和几个弟弟妹妹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 向前进想起刚刚看到大妮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大棉袄,两股麻花辫妥妥帖帖放在胸前的俏丽模样,心头一热,可是想起她身旁的江一留对他防备的表情,心情又哇哇凉。 他确认大妮的弟弟刚刚看见他了,只是没想到对方这么不待见他。向前进一个大男人露出一丝小委屈的表情,蹲下身,卖力地洗起了桶里的衣服。 没关系,等过完年大妮就要回去纺织厂上班了,到时候他们就又有了培养感情的机会。 向前进暗自打气,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大妮要上学的事,还打算等工厂一开工就像往日那样在江大妮上工必经的小路上等着。 ****** “老三啊,你怎么就洗了自己的衣服,你弟弟换下来的棉袄你也一块帮忙洗洗啊。”殷红见到儿子端着一桶洗干净的衣服回来,略带抱怨地说到。 “行了,老三上工就够累了,你这个当妈的不忙着把衣服洗了,还在那抱怨个没完。”向老实抽了口旱烟,略带不满地说到。 “老三啊,你别理你妈,进屋休息会,你看你这些天又是打扫房子又是修理屋顶,也没闲过。”向老实心疼地对儿子说到。 向前进应了一声,晒完衣服就回了自己的屋。 殷红对于自家男人一直都是十分敬畏的,即便想解释,自己之所以没帮老三洗衣服,是为了帮老大老二和老四家的孩子洗衣服,可是也没敢说出口。她心里明白,她这番话不仅得不到丈夫的体谅,还会被丈夫责骂。 殷红略带不平地抱起房间里堆着的另外一桶衣服往小院外走去,里面是小儿子昨个换下来的棉袄。 正要出门的时候,看见了站在不远处,头戴一顶针织帽,把脸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都女人,吓得又退了回去。 “不是去河边洗衣服吗,怎么又回来了。”向老实纳闷地问到。 “我累了,明天再帮光明洗。”殷红把衣服往地上一放,神色慌张地走回自己的房里:“我在屋里躺会儿,你们中午拿昨晚的剩菜随便对付下,别叫我起来。” 向老实摇了摇头,以为是她一早上帮三个儿子洗了三家人的衣服累着了,也没多想。 第78章 东窗事(捉虫) “砰砰砰——”殷红盘腿坐在火炕上, 紧张地剥着手上的指甲,直到把指甲拨的坑坑洼洼都没停下手上的动作。 正当她思绪混乱的时候, 房间靠着外墙的窗户上传来急促的敲打的声音, 窗户咯吱咯吱地响着, 殷红被吓得从炕上跳了下来, 站到离窗户最远的地方,紧贴着墙站着。 第53节 “殷红, 我知道你在屋里,你也别想躲着我, 你别忘了你自己写的按了手印的字条,那东西可还在我手里, 你要是想要全村人都知道你是个什么玩意, 你就再躲着, 你看我敢不敢把事情给捅出去,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我现在已经这样了,你看我敢不敢。” 敲击窗户的声音轻了下来, 隔着窗户传来一阵恶狠狠的女声,殷红的心吓得咚咚直跳,脸色惨白。 “什么声音?” 屋外头传来向老实的问话声, 殷红想也回想就回道:“没事,房间的窗户忘了关了,被风吹的哗哗响,我这就把窗关上。” 人在过分紧张的情况下总是能爆发前所未有的冷静, 殷红回完话,走到窗户边上,把紧紧关着的窗户打开。 “你到底想干什么?” 果不其然,窗户外面站着的就是曾经和她有过交易的范晓娟,此时她的全身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唯一露出的眼睛周围还有着一圈青紫的伤痕。 “你要是不想让你家里人知道我们的交易,今天中午吃完饭就乖乖去村尾的小破屋等我。” 范晓娟看了眼面带惊慌和鄙夷的殷红,心里冷笑一声,说完这段话,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只留下殷红独自一人站在屋子里,慌张又惊恐。 此时的两人都没有看到,在殷红隔壁屋子的窗户开了条小缝,一个人影站在窗户后,将她们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 这年头基本见不着反季节水果,想要在冬天,吃到夏天和秋天的水果,只能吃食品厂加工过的水果罐头。水果罐头可不是一般人家吃的起的,更多的时候只是在节庆日或者贵客上门的日子才会开上那么几罐充充阔气。 现在的水果罐头用料实在,食品厂在选择原材料的时候,基本不会选用出现腐烂败坏的果肉,而且这年头的食品添加剂比较少,水果罐头基本保持着水果原本的滋味,只是比它原本的味道更甜些,果肉又大肉软,一口咬下去,水果的甜香顿时充满了整个口腔,每个孩子都逃脱不了它的魅力。 对于孩子来说,水果罐头的魅力远远要大于新鲜的水果。 现在正值新年,所有人都愿意在这个时候难得大方一把,而且水果罐头不需要凭票供应,只要有钱就能买,这段日子里,县城里的供销社只要一摆上水果罐头,就会被一抢而空。江家去了县城两趟,都没买到一罐罐头,也不知顾夏实是怎么做到的,从自己的房间里拿出足足五罐罐头,三罐黄桃的,两罐杨梅的,全都被他打开,让外甥外孙女吃个痛快。 “我听供销社的人说橘子罐头的味道更好,只是都被抢光了。”顾夏实还有些遗憾,外甥外甥女难得来一次,没给他们吃上最好的东西,让他这个做舅舅的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这也太多了,几个孩子哪里吃的完。”顾冬梅嗔怪了二哥一句:“要不给达金留一罐。” 顾冬梅不喜欢自己家那个阴阳怪气的大嫂,可是对于哥哥家的独子还是有一番感情的,毕竟如果二哥一直都不娶媳妇的话,顾达金就是他们顾家唯一的独苗苗了。 也不知是谁的问题,自从生下顾达金后,顾春辉和牛芳再也没有怀上过,顾家就只有顾达金这么一个男丁,顾夏实迟迟不肯娶媳妇,牛芳觉得自己就是顾家的功臣,有儿子在手上,脾气也越来越大儿了。 “提他做什么!”顾夏实原本高兴的脸一板,他那个侄子完全已经被他那个妈给教坏了,偷鸡摸狗他最行,正事一点都干不了。十六岁的人,早就已经定性改不过来了。 要不是他妈舍不得离开这座老房子,顾夏实早就带着他妈搬出去了。他也不是没想过把那家人赶出去,可是又顾忌他妈的感受,大哥再不好,也是他妈的长子,投鼠忌器,这些年就这么过来了。 其实顾春辉为人还是不错的,老实稳重,在没有娶牛芳之前,一直都是一个和善的好大哥,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如此的怕老婆,自从有了媳妇,再也不敢多帮衬弟妹一丁点,整个人就成了一个软面团,老婆说什么,他应什么。 “行了行了,大家都快吃饭。” 赵红一看小儿子又不高兴了,头疼的厉害,后悔当初因为看大儿子性子太软,给他娶了个厉害的媳妇,原本四兄妹感情多好啊,现在闹成这副样子,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两兄弟闹得跟仇人一样。 大好的日子赵红不愿意去想这些,难得今年初一媳妇回了娘家,少了个搅屎棍在这一天捣乱。这好心情可不能被这糟心事给毁了。 顾家的午饭十分丰盛,有鸡有鱼有虾,还有许多他们这不常见的海货。那些海货都是顾冬梅的三姐寄来的,她嫁去了z省,那里是有名的海鲜大省,顾秋菊嫁到了一个小渔村里,最不缺的就是海鲜,而且她记挂着家乡的亲人,每隔一段日子就会寄些海货过来。 “这是什么?”三妮好奇地夹了一筷子类似糊状的东西,“这是螃蟹?”三妮看见那碗糊块状的东西上还有几块完整的壳,勉强能确认出这是螃蟹蟹爪的某一块残肢。 三妮吃过烤熟的小螃蟹,可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捣成糊状的螃蟹。 “呕——”那块浆糊糊状的螃蟹一放进嘴里,又咸又腥的味道就让三妮受不了了,吐着舌头把那坨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吐了出来。 “太难吃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三妮吃了一大块黄桃肉才把嘴里腥咸的味道压下去。此时看着那盘糊状的东西避之如蛇蝎。 “你三姨说那是蟹酱,就是拿最肥最新鲜的梭子蟹切碎了用盐腌起来,因为要寄过来,放的盐多了些,姥姥特地等你们来了才拿出来,怎么,这玩意儿不好吃?” 要知道三妮可是出了名的不挑嘴,给啥吃啥,连她都觉得难吃,那到底是啥味道啊。 赵红不确定的问道,以往大闺女寄过来的海货就没有不好吃的,只是这蟹酱看上去就有些怪,她知道有些地方的人喜欢吃醉蟹,可从来没见过有人把螃蟹剁成小碎块腌着吃的,看三妮这副模样,让老太太也不敢下筷子了。 “这蟹酱的味道可好了,可是不能单吃,必须要用醋蘸着吃,一来可以杀菌除腥,二来也能去螃蟹的寒气。” 江一留看着面前久违的蟹酱,嘴里的口水早就开始泛滥了,他最爱的就是上辈子大姨做的蟹酱,大姨做的蟹酱选料都是最肥最新鲜的梭子蟹,蟹酱里红红黄黄的就是梭子蟹的蟹膏,是蟹酱里的精华。 没有经过任何手段烹制的蟹酱完美将海鲜的活色鲜香发挥到极致,蟹膏入口即化,蟹肉柔嫩饱满,一口下去,又咸又鲜的味道在嘴里回荡,细腻柔顺的口感,让你吃了一口,还想吃第二口。 “说的好像你吃过这东西一样。”三妮嘟了嘟嘴,这么难吃的东西,怎么可能沾了醋味道就变好了呢。 江一留瞬间僵住,他都忘了这辈子的自己还没吃过蟹酱了,一时激动,有些忘形了:“我是从书上看到的,阮阮是在海城长大的,一定吃过蟹酱吧?”他看着坐在他身旁的阮阮问道。 “嗯。”阮阮重重点点头,她以前在海城的时候可喜欢吃海鲜了,尤其是醉蟹和蟹酱,可是来了渝川后就再也没吃到过。 “蟹酱蘸醋可好吃了,不过不蘸醋也好吃。”阮阮看着眼前那盘久违的蟹酱,圆溜溜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小舌头舔了舔粉嫩的嘴唇,馋兮兮的样子就像是个可爱的小猫咪。 看着外孙和那个漂亮的小姑娘都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赵红笑了笑,去灶房拿了个小碟子,倒了一叠陈醋出来摆在两个孩子的面前。 江一留和阮阮都没客气,夹了一口蟹酱蘸了点陈醋放进嘴里,蟹酱进入嘴里的一瞬间,脸上就浮现出了一副沉醉的表情。 在场的众人看他们这副表情,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半信半疑的学着他们的样子,夹了口蟹酱放进嘴里,连一开始已经抱怨过蟹酱味道的三妮也忍不住又夹了一小口蘸醋尝试。 “呕——” 几个小的还是控制不住,狂将嘴里一股怪味的蟹酱吐了出来,吃着碗里的黄桃和杨梅压住那一股味道。 大人倒还好些,勉强将嘴里的蟹酱咽了下去,可是再也没见他们吃过第二口。最后,那一盆蟹酱都进了江一留和阮阮的嘴里,胃口大开的两人还多吃了一碗饭。 赵红看着吃的开心的两个孩子,一会儿瞅瞅自己乖巧俊秀的孙子,一会儿瞧瞧他身旁精致秀气的小姑娘,越看越觉得般配。 那小姑娘的爸妈都是烈士吧,据说还是个大家闺秀,虽然她爷爷的成分不好,可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她可是听说了,隔壁县一个以前被下放改造的老领导又回去了。 自家外孙和小姑娘要是好好培养下感情,以后....... 赵红心里思索着,在闺女回去前问问她的意思。照她看来,阮阮除了她爷爷的身份,样样都优秀,最主要的是和小宝和的来,你看着吃饭的口味都是一模一样的,这就是缘分啊。 其他人都没有察觉到赵红的那些小心思,除了那道味道奇怪的蟹酱,其他的菜色吃的大伙宾主尽欢,一顿饭下来,其乐融融。 隔着一条河的某人现在显然没有那么轻松,脸上毫无节日喜气,白着一张脸,谨慎地朝村尾的小破屋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小心地环顾四周,偶尔碰到村里人打招呼,也只是僵着脸应声,随即匆匆离开,留下一脸莫名的村民。 殷红一路疾步来到了村尾的小破屋,这里曾经是村里的孤寡老头的家,他没有亲戚子侄,在他死后这里就再也没有人来住过,现在四面泥墙倒了一面,剩下的三面围墙也摇摇欲坠,屋顶的瓦片坍塌了一半,里面连一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我等你半个小时了。”看到殷红出现,站在屋里的女人笑了笑。 “我等他们吃完饭才找着机会出来,你说吧,你到底要什么?”殷红语气中带着一丝慌张,色厉内荏地问道。 “给我五百块钱,不然我就把你写的那份协议交给你儿子,你知道你儿子看到那份协议的后果吧。”范晓娟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条,威胁地说道。 “五百块,你疯了!” 殷红几乎是吼着说出这段话的,家里盖了房子外加给其他儿子分了钱后,根本就拿不出五百块钱来了。 “什么东西值五百块,我到是想看看。” 在两人震惊的眼神中,一个声音从殷红的背后传来。 第79章 东窗事(二) “老, 老三。” 殷红的声音有着些许颤抖, 整张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牙齿格格地碰撞着, 眯着眼就要昏过去。 向前进一点都没有理会他妈的意思,看不看她一眼,径直朝范晓娟走去。 “向前进,你想做什么,你再过来我可就要喊人了。” 范晓娟也没料到向前进会出现在这里,心里暗骂殷红不会做事, 连自己的儿子跟在她屁股后头都没有发觉。 这段日子,范晓娟的日子过得极其艰难。 在刚刚被抓奸的那段时间,她就和王善水被关在革委会的小破木屋里, 只有一床破被子, 她根本就抢不过恢复了神志的王善水,只能靠着那一件厚实的外套, 冻得瑟瑟发抖。几天下来,小腿上长满了冻疮。 不仅如此, 批斗几乎已经成了他们那几天的家常便饭。 游街,剃阴阳头, 衣衫不整地被所有人指指点点,咒骂声, 唾弃声,还有数不尽的毒打,几乎每次批斗完回来, 衣服上,脸颊上都沾满了围观民众的唾沫。 烂菜叶臭鸡蛋这年头也是稀罕物,哪里舍得用这种东西砸他们,口水都是免费的,觉得口干了喝几口水就有了,范晓娟每次被带出去,身上就没有干净过。 这让有着些许洁癖的范晓娟每天都像生活在地狱一般,可是她却想不明白,一切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样。 游街整整持续了一个礼拜,直到那群人的热度消退,她和王善水才被押送回了小丘村,而且那些人走的时候还和小丘村的大队长说了,她和王善水都是坏分子,要受最苦最累的活,现在小丘村的鸡鸭猪粪都是他们清扫的,肥料是他们沤的,最脏最累的活都是他们两个来做,几乎就没有轻松过。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于家人的那一闹,范家的屋子被砸了,东西都被抢了,连粮食都只留了仅够范家人撑到年中分粮的数量,范家人以前有多亲近这个给家里带来好处的小姑子,现在就有多恨她。 卢慧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这个小姑子是彻底失去了利用价值,还给家里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现在她是一点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了,把范晓娟赶出去不说,只要在村里见到她一面,就是一顿冷嘲热讽,有时候不光动嘴,还喜欢动手。 范晓娟的大哥听她大嫂的话,爹娘虽然心疼闺女,但是更在乎儿子和面子,彻底不管这个女儿的死活。范晓娟没有地方去,又冷又饿,现在能收留她的只有王善水。 这个男人现在和她一样,都是大家避之不及的臭虫,除了她,也没有那个女人愿意和他一块过日子,干脆两人就搭起了伙,坐实了村里人口中两人早就偷上了的事实。 范晓娟也曾旁敲侧击地问过王善水那天的事,可是王善水却一口咬定是她先勾引的他,也是她叫人把他唤去,只要一提起这事,王善水就会毒打她一顿,久而久之,范晓娟也不敢提了,只是心里却认定了一切都是王善水的错,心里恨毒了王善水。 要不是他,她现在还是村里人眼中风风光光的城里人,可是她再恨,现在也只能暗自蛰伏,打算找准时机就要王善水付出代价。 “你干什么!” 范晓娟惊呼一声,啪嗒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原本手上拿着的那张纸条被忽然冲出来的殷红抢了去,捏成一团塞进了嘴里。 殷红不断地翻着白眼,艰难地吞咽着有些粗糙的纸条,心里却松了一口气。 她没有看到的事,在她把纸条抢过去吞下的那一刻,倒在地上的范晓娟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只是那表情一闪而逝,没有人看见。 范晓娟一早就发现自己放在棉袄夹层里的纸条不见了,她以为是那天太乱,那张纸条掉了出来,被当做垃圾收走或是被人捡走了。 她在被批斗的那几天一直关注着外头的动静,那张纸条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没人拿着纸条来革委会告状,也没人拿着纸条来威胁她。范晓娟想着,那张纸条可能在某个角落还未被人发现,更大的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彻底消失了。 向家有钱,因为有一个孝顺又会挣钱的儿子,向前进自从当上工人以后,每个月大半的工资都寄回了家里,这也是村子里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范晓娟估计,向家这些年起码攒了小一千,出去一些零散的花销和盖房的费用,五百块还是拿得出来的。 范晓娟想着,反正殷红不知道那张纸条丢失的事,以次来威胁她,没准还能要些好处。只要殷红一天不知道纸条丢失的事,她就可以以次为威胁,向她要钱要粮。她就不信,殷红有那个胆子敢让这件事传出去。她这种虚伪的女人最爱惜的就是自己一身洁白的羽毛。 “那张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东西?” 向前进沉着声问道,这一定和他有关,不然他妈不会那么紧张,范晓娟这个女人也不会说刚刚那些话。 可是,他和范晓娟一点接触都没有,他妈会和范晓娟会有什么协议,还是有关于他的。向前进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什么都没有,老三啊,你宁愿相信那个贱货也不愿相信妈吗,一切都是她胡诌的,你可别相信啊。” 殷红把纸条一吞,紧绷的心顿时松了一口气,现在证据没了,范晓娟就算说破天去,只要她不认,也没人能把她怎么样。 一个是出卖前夫,在嫁给现在这个丈夫后又通奸被抓的女人,一个是一直以来都与人为善,和气的老太太,相信谁不是一目了然的吗。 “老三,我们走,和这个女人待在一块要是被人看见了,那身上的腥味可就摆不掉了。”殷红拉着向前进的手就要离开,却被向前进一把甩开。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向前进的语调加重了些,看着殷红的眼神充满了怀疑和压迫,殷红只是叠声地说着自己的无辜,却眼神躲闪地不敢直视儿子的目光。 “殷红,你该不会以为你刚刚吞下的那张纸条就是你写的那个协议吧,你以为我会傻的把真正的协议放在身上,等你来抢,你也太蠢了点。” 第54节 倒在地上的范晓娟嗤嗤地笑着,她的那一番话,让殷红脸色一白。 范晓娟刚刚手上拿着的是假的,真的还在她手上,那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岂不是把人得罪透了。 殷红双腿颤抖,摇着头,不可能,一定是那个女人在吓唬她。可是看着范晓娟笃定的眼神,殷红还是慌了,扣着自己的嗓子眼,想把刚刚吞下去的那张纸条拿出来看一眼,是不是范晓娟在唬她。 可是已经吞下肚的纸条怎么可能还吐得出来,殷红呕出了一堆中午喝下的稀粥和胃酸,心心念念的纸条却看不见影子。 “五百块,我只要五百块,你要是拿不出来,我就把那张纸条给你儿子。”范晓娟站起身拍了拍屁股,神情冷漠地对着殷红说道,说完径直朝小破屋外走去。 “到底是什么协议?” 向前进目光凶横地看着范晓娟,上前想把人拦住,可是被殷红紧紧抱住了腰,暂时动弹不得。 范晓娟被向前进此时想要吃人的表情吓了一大跳,看人被殷红拦下来,匆匆忙忙就朝外头跑去。 “没有,啥事都没有。” 殷红紧紧抱着儿子,一个劲地否认着,这是绝对不能让儿子知道,不然她就全完了。 向前进看着跑远了的女人和他妈疯魔的样子,双手紧紧捏成拳头,额头青筋暴起,不住地喘着粗气,压制住想要打人的冲动。 ****** “这是怎么了?” 向老实坐在堂屋里,看着刚刚前后脚出去的媳妇和儿子一前一后回来,儿子铁青着脸,极其生气的样子,媳妇唯唯诺诺地跟着儿子后头,双眼红肿,似乎刚刚大哭过一场。 儿子一进屋就和他打了声招呼然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媳妇在儿子房门前站了好一会,抹着眼泪离开,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到底怎么了?”向老实又问了一句,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老三这么甩他妈的脸,看样子是真生气了,而且错一定在他老婆子身上,不然以她的个性,早就该在他面前念叨儿子的不孝了。 “嘭——” “啪嚓——” 重重的两声巨响从向前进的屋里传来,吃完饭在自己房里休息的向光明揉着眼,面带不满地从自己屋里走了出来:“三哥这是在干啥呐,拆房子啊。” “这是什么,你说这是什么?” 向前进赤红着眼,喘着粗气从房间里出来,手上拿着一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些字,两个鲜红的指印显得格外醒目。 他的拳头捏的紧紧的,要不是殷红是她妈,他这一拳头早就挥上去了。向前进看着眼前万分陌生的女人,他到底是她的儿子,还是她的仇人啊。 “这怎么会在你手上,给我,你给我。” 殷红一看到这张熟悉的纸条,整个人顿时癫狂了,发疯似的想要上前去抢向前进手上的那张纸条。尖利的指甲在向前进高举着的袖子上划过,力气之大,连棉袄里的棉絮都被划拉了出来。 向老实和向光明都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愣了好一会才想起去把人拉开。 “行了,大过年的这是做什么!” 向老实大吼一声,原本还撒泼似的哭闹着的殷红安静了下来,捂着脸,瘫坐在了地上。 向老实看她这副表情,疑惑地从满是悲痛的儿子手里接过那张引起麻烦的纸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脸色越来越差,在落到最后那个签名的时候,双眼一瞪,整个人就朝背后倒去。 熟悉的签名,会将红字边上那一个工写成王,将殷字的勾写成提的,向老实就只见过殷红一人,不用验指印,向老实都能肯定这是自家媳妇的签名。当初老三交他们老两口写自己的名字,老婆子学了无数遍,可是每次写都会写错,这几乎已经成了她的特色。 “爸——” “老头子——” 向前进和向光明扶住往后倒的向老实,蹲在地上的殷红看到丈夫现在的模样也紧张地站起身,朝向老实走去。 “你别过来。” 向老实大吼了一声,制止了殷红的靠近。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与人为善一辈子,结果自己的老婆却长了一副阴毒的性子。 “老五,你去村口守着,你几个哥哥嫂嫂一回来,就让他们来家里,这个家分的还不够彻底,今晚,咱们就来一次彻彻底底的分家。” 向老实艰难地吐出这段话,是他的错,纵容的其他几个儿子的贪心,让他们的欲念成了危害老三的枷锁,这几年的付出够了,他宁可不让老三认他这个爸,也要把老三彻底的从这个泥潭里拔出去。 向前进隐约猜到了他爸的想法,心里有些许不舍,可是看到一旁的殷红,心又冷了下来,一声不吭地看着弟弟跑出去。 第80章 东窗事(三) 向老实的老娘现在还健在, 今年已经八十九了,是小丘村出了名的长寿老人。 前些年老太太一直都是独自住在老宅的, 糊点火柴盒挣点工分, 尽量不给孩子添麻烦, 几个孩子苦求了无数次, 就是不肯跟着儿子一块住。直到这些年,年纪实在是太大了, 才搬过去跟着大儿子一块过日子,向老实每年就按时给老太太送点口粮。 向老太这辈子生了三个儿子, 两个闺女,除了夭折的小儿子, 其他四个孩子个顶个的孝顺懂事, 小丘村的人一提起向老太都忍不住竖起大拇指, 老善人,会教儿。 向前进刚出生的第二年他妈就又怀上了, 前头还有四个哥哥姐姐。向前进从小就比平常孩子来的皮实,哭声震天响, 腿脚又有力,几个哥哥姐姐都受不了他哭闹的魔音,因此在他断奶的第二天, 向前进就被抱去托给向老太养着,直到五六岁了才回到父母的身边。 向家的老宅子和向老实家也就村头和村尾的距离,平日里常常见面,只是总归不住在一块, 感情比起其他兄弟姐妹来说,淡薄了些。 村里人常说,向前进之所以这么有出息,全是向老太教的好。 今天晚上,向老实的几个儿子媳妇全被叫了过来,连行动不便的向老太,也在大儿子的搀扶下来到了向家,可以说,除了出嫁的女儿,向家的人全都已经来齐了。 “老二啊,你这匆匆忙忙地把我和你大哥找来,唱的是哪一出。” 老太太的牙齿掉了大半,上下两排完好的牙齿加起来也不超过六颗,说话有些漏风。不过身体虽然老迈,老太太的精神还是不错的,一双老辣的眼睛在屋子里神色各异的小辈身上划过,在看到坐立难安的殷红的时候,顿了顿,又将眼神移了开去。 老二媳妇是个蠢的,常年被几个媳妇当抢使,只是这是老二家的家事,她这个一脚都踏进棺材里的老太婆还是不要插手来的好。 老了老了,何苦再讨小辈的嫌呢。 “妈,大哥,我这几天晚上做梦,一直梦到小弟,他和我说他独自一人在地底下,膝下没有孩子,实在荒凉。”向老实一脸悲痛地说道。 他口中的小弟就是向老太最小的儿子,当初日子实在艰难,向老太一边逃着难,一边照料五个孩子,小儿子是在饥病交缠中,痛苦离世的,那年他才七岁,这也是向老太心中的一个死结。 “铜板给你托梦了。” 一提起小儿子,向老太也忍不住激动起来,枯瘦的双手颤动着,向向老实抓去。 向老实眼中闪过一丝愧疚,一个劲地点着头。 “老二,小弟和你说了什么,是不是有什么缺的,我给——”向老实的大哥话说道一半顿住了,现在到处都在批斗这种旧风俗,寺庙道馆,拆了一座又一座。有些激进点的地方,坟墓都被撅了,不论清明还是过年,都没人敢给先辈烧纸烧香。 向老实摇摇头:“小弟不求别的,就希望我们能过继一个孩子给他,好继承他的香火。”向老实的眼神移向一旁的向前进,心中沉痛。 罢了,他这辈子注定和着孩子没有父子的缘分。 “过继!”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向老实都惊呼了一声,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尤其是那些可能被过继的男丁,心里都显得有些焦虑。 三叔什么都没有,要是被过继过去,家里的东西以后岂不是半点都分不着了。 “没错。”向老实应了一声:“小弟说他喜欢前进这孩子,我打算把前进过继给小弟。手续办的清楚些,妈当初在上头来人统计人口的时候,不是给小弟办了户口了吗,改天就把前进的户口从家里移出去,以后他就是小弟的儿子,是我的侄子,咱们这一房的事,以后就和前进无关了。” 向老太怕自己儿子没有户口,在地府做孤魂野鬼,因此特地在上头来统计名单的时候活动关系将夭折的小儿子也申报了户口,还是独立的一户,户口就挂在老太太之前一直住的那栋老房子上头。 向老实缓缓说出了自己的决定,表情难得的郑重。 向老太心中的激动刚消散些,看到老二这副表情,顿时就将事情的始末猜的七七八八。 把前进过继出去这么大的事,老二媳妇一点反应都没有,肯定是她捅了什么篓子,终于让老二受不了了吧。 可是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一想到膝下荒凉,无人承继香火的小儿子,向老太就无法拒绝儿子的这个决定。 当初,她也曾经意动过从两个儿子的膝下过继一个给小儿子,可是每个孩子都是爹娘的心头肉,过继给了小儿子,以后亲生的儿子就给叫自己伯伯婶婶,哪个做父母的接受的了。 因此向老太在心里琢磨了很久,都没有向几个孩子提起过这件事。 “老二,你怎么想着把老三过继出去。”向老实的哥哥有些纳闷,向前进可是弟弟家里最有出息的孩子,过继谁也不能过继他啊。 “小弟亲口跟我说的,想让前进做他儿子。” 向老实这话一出口,就是有些纳闷的大哥也没话说了,二弟小时候和小弟的感情最好,没准真是小弟托梦了,二弟才想着把前进过继出去吧。 “爸,怎么能把三弟过继出去呢。” 殷秀丽一直给她婆婆使着眼色,可是殷红一直低着头,一声不吭,殷秀丽的眼睛眨得都快抽筋了,也没引起对方的注意,眼看着这事就要拍板定下来了,殷秀丽顿时就坐不住了。 向前进这些年的工资大半都是上交给婆婆的,这钱一旦到了婆婆的手里,不就是到了她的手里吗,可现在向前进一旦过继出去,名义上就是小叔的儿子了,婆婆一下子变成了婶婶,还哪来的理由向他要钱。 最要紧的是公公打算把三弟的户口也迁出去,这下子彻底断的干干净净,一点牵制都没有了。 “我现在只是在知会你们,长辈的事,还没有你一个做媳妇的插嘴的道理。”向老实现在是烦透了殷秀丽这个常年在妻子和儿子之间挑拨的媳妇,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她留。 “我还活着一天,这个家就没有你插嘴的份。”向老实重重拍了下桌板,上面的茶碗都被大力得震了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从来就没有见过向老实发这么大的火,被指着鼻子骂的殷秀丽更是把脸羞成了猪肝色,憋着一股子邪气,一声不敢吭,只敢在底下用手掐着丈夫的大腿,才勉强控制住自己的火气。 “妈,大哥,我请你们来就是想请你们做个见证,协议我已经写好了,一式两份,前进留一份,大哥你那也存一份。” 向老实从衣服的口袋里拿出两张纸,都是他一早就写好的。 向老实的大哥也算是看明白了,弟弟家似乎出了什么事,现在是非过继前进不可了。 协议内容很简单,无非就是将向前进过继给向铜钱,从此向前进和向老实一家没有任何关系,向老实一家的财产向前进没有继承的权利,同样的,向老实家的任何人不允许用任何理由向向前进要钱,向家二老的赡养与向前进无关。 “老二,你可想明白了。”向老实的大哥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向老实沉默地点了点头。 “前进,你这孩子也没话说?”向老实的大哥又看向一旁的侄子。 向前进看了看他爸,又看了看他妈,终是做下决定,点了点头。 “老三——”殷红看了眼儿子,语气里包含不舍和委屈。 “你闭嘴。”向老实看媳妇这般作态,气的恨不得立刻和她离婚,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居然因为怕儿子的钱被未来媳妇看管住,狠毒到想要毁掉人家小姑娘的清白,他一想到这个女人一副善良无辜的做派和他相处了几十年,他就浑身发寒。 果然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个平日里最爱讲求公平公正的女人,发起疯来才是最可怕的。 向老实的大哥叹了口气,看这件事已经注定,在向老太的示意下,将其中一份协议收了起来。 “老三,儿子,这是爸最后一次叫你。”向老实含着泪,双手微颤地唤来向前进。 向前进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向老实跟前。 “这东西你可要藏好了,以后谁要是敢找你麻烦,你就把它拿出来,现在你只是向前进,是向铜钱的儿子,向老实的侄子,你以后挣钱养家娶媳妇,都是你自个儿的事,没人能帮你,可是别人要是有事,也不能麻烦你。” 向老实抹了抹儿子脸上的泪:“别哭,日子总是越来越好的,找个好姑娘,生几个孩子,把你爸的香火继承下去,也算是了了我一个心愿。” 向老实说道最后,已经是泣不成声,他的儿子啊,最优秀的儿子,就这么被他亲手送了出去。 向前进心中跌宕起伏,有悲痛,是为了他爸,有解脱,是因为他妈。 他看着手上那一份协议,视线被泪水遮蔽,显得有些模糊。 第55节 他心里明白,他爸口中让他藏好的东西是另一份协议,那一份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他裤兜里的协议。只要有那个东西在,他妈就不敢再来找他的麻烦,也不敢去找大妮的麻烦。 至于大嫂,没了她妈,她还有什么底气在他面前指手画脚。 “爸——” 向前进大声喊了一声,跪在向老实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虽然在他心里,向老实永远是他爸,可是一旦过继,以后在大家面前,这声爸是再也喊不出来了。 向老实就流着泪看着儿子的举动,也没拦着。 三个响头过后,向老实的几个儿子媳妇的心中都有些迷茫,这三弟三哥过继了,以后自家的日子岂不是要难过了。殷红更是心痛如绞,懊悔自己当时鬼迷了心窍,居然还留下这么大一个把柄,现在好了,鸡飞蛋打,这个能干的儿子是彻底没有了。 可是懊悔又有什么用呢,那张纸条在儿子手上,老太太是一点都不敢闹,生怕那件事传了出去,被指指点点是小,企图毁坏别人的清白,那可是要坐牢的。 ****** 当天晚上,向前进就收拾好了房里的东西,一股脑地搬去了老太太曾经住过的老房子,这间老屋老太太原本是想在百年后分给两个儿子的,现在向前进过继给了小儿子,这间老屋就被老太太拍板给了向前进。所有的手续就在迁户口的时候一块办了。 老房子就三间土胚房,年久失修,根本就不值钱,向老太的两个儿子都没有丝毫异议。 向老实的大哥还觉得侄子亏大了,这些年给家里的钱一分拿不回来,用他的钱建的新房还没他的份,大过年的只能住土坯房,他这个大伯心疼还来不及,哪还会不满呢。 向前进搬东西的动静还挺大,当天晚上,不少人也看到了向老实家进进出出的人影,第二天一早,向前进被向老实过继给夭折的弟弟的事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所有人都觉得向老实傻,把最出息的儿子过继了出去,可是在觉得向老实傻的同时,也都盯上了向前进这个金饽饽。 有房有钱有工作,无父无母无牵挂,这种好对象,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啊。接下去的日子,想将自家闺女孙女介绍给向前进的人都快把门栏踏破了,吓得向前进在工厂还没开工就躲回了城里。 第81章 怀孕 江大海带着老婆孩子在顾家呆了一天, 几个孩子吃饱喝足, 衣服的口袋里又装了满满的糖果糕点以及厚实的红包,因为要赶着在江大珍一家离开前见一面的缘故, 赵红体贴的早早就做了晚饭,招呼几人吃完了晚饭抓紧时间赶路。 临走的时候,赵红还细心的把那罐蟹酱给外孙带上。 “你大姐说了,这蟹酱的时间放不久,现在天冷,蟹酱又加了很多盐, 还能放一段时间,不过还是尽早让孩子吃完比较好,天气要是暖和起来, 这蟹酱就要坏了。” 那些蟹酱还不够, 赵红又从自己房里鼓捣出了不少东西,这下子, 几人回去的时候,身上的东西反而比来时更多了。 赵红把东西交到女儿女婿手上, 还对着闺女叮嘱了几声,顾冬梅看着年迈的妈和一把年纪依旧吊儿郎当的二哥, 鼻音厚重地应了一声。 “行了,快点上路吧。” 赵红替闺女理了理衣领, 在妈妈眼里,孩子再大那也是孩子:“妈今天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回去自己琢磨琢磨。” 赵红凑近顾冬梅的耳边小声叮嘱道, 在旁人看来,那就是赵红舍不得闺女,两人在那说什么私房话。 顾冬梅点了点头,低垂的眼神从一旁已经长大她咯吱窝高度的儿子,心思有些复杂。 ****** “哇,小舅舅给了我们两块钱的压岁钱,姥姥也给了一块钱。” 一离开大前村,三妮四妮就忍不住打开包着压岁钱的红纸包看了起来,一看到这一笔巨款,两人都是一声惊呼。 加上今天阮爷爷他们每人给的那一块钱,算起来,他们几姐弟除了小宝还有爷爷奶奶给的压岁钱,其他人现在身上都有足足六块五毛钱,这放在农村孩子手上,可是一笔不小的巨款了。 按照江家的情况来看,江大海和顾冬梅手上都不一定有这么多钱。 “你们小舅给了你们这么多钱!” 顾冬梅皱了皱眉,每人两块,这六个孩子就是十二块钱,这可不是小数目,前些年二哥和妈给几个孩子的红包一直都是五毛的,怎么这次这么大方。 二哥挣不到多少工分,平日里还喜欢去县城里晃荡,哪里来的这么多钱。顾冬梅有些心慌,觉得自己二哥是不是在外头做了什么不好的事,一下子恨不得现在就掉头回去,跟二哥问个清楚。 “你干啥去?”江大海看媳妇转身往大前村走去,纳闷地把人拦住。 “我找二哥去问个清楚,他手上哪来的这么多钱,是不是干啥坏事了,你看小宝隔三差五就被他带进县城里去,也不知道两人都干了啥,神神秘秘的。” 顾冬梅焦虑地说道,现在是不允许私人买卖的,作为一个农民,想要快速来钱,那就只能把自家分到的口粮悄悄拿去县城里卖,江家老二不就是这么干的吗,可是这事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是要吃枪子的。 顾冬梅担心二哥走了错路,也担心儿子被教坏。 “行了,你都在想啥呢。” 江大海无语地扯住她的衣摆:“大川偷了那些番薯才卖了多少钱,二哥想靠这个挣钱,不得把一家子的口粮都卖光啊,就算岳母同意,你家那精明的大嫂能同意,家里少了一颗大米她都能把屋顶给喊破喽。” “我看是你自己瞎操心,二哥这么机灵的人会犯这错误。” 江大海短短一段话就打消了顾冬梅原本的顾虑,是啊,卖粮也得有粮可卖,顾家可没有多余的粮食让二哥做这种事。 可是,这样一来,二哥到底是靠什么法子挣钱的呢? 顾冬梅有些郁闷,心里想着,找到机会一定要好好问问儿子。这可是件大事,哪里能藏着掖着。 “小孩子家家手上不能拿那么多钱,舅舅和姥姥的压岁钱妈帮你们藏着。” 往年几个孩子手里也就两三块钱的压岁钱,顾冬梅也没想过没收这笔钱,可是今年孩子的压岁钱涨了,这么大一笔钱放在孩子手里,显然有些不合适了。 “一、二、三,跑。” 几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搭理顾冬梅的话,一溜烟跑了个没影。阮阮还没回过神来呢,两只手就被江四妮和江一留一左一右牵着,一块跑了开去。 难得有这么多钱,他们才不要交到妈妈的手里呢,你看村里那些孩子,压岁钱上交后有哪个是要的回来的。 “这些孩子,一个个都从哪学来的坏毛病,还有大妮,她一直都是最懂事的,怎么也跟着弟弟妹妹一块胡闹。” 顾冬梅看自己话音刚落,孩子就都逃了,气地拍着自己的胸膛,大口喘着气。 “行了行了,那本来就是给孩子的压岁钱,就让他们自己留着花呗。” 江大海看着几个闺女活泼的样子,心底反倒隐秘的松了一口气,也没理会妻子不满的抱怨,扛着丈母娘给的东西,慢慢悠悠在后头走着。 “行行行,你是娃的亲爹,就我一个后娘。” 顾冬梅在丈夫面前还是很放的开的,气呼呼地从江大海嚷了一句,眉头都拧成了个川字。 “既然你这么说了,改天我就把娃的亲娘给找回来。” 江大海乐呵呵的,看着媳妇咧着嘴说笑道。 “你敢!”顾冬梅作势就要扯江大海的嘴。 这一来一往,也让顾冬梅忘了自己刚刚那丝不愉快,几个孩子的压岁钱也算暂时保住了。至于回家以后,只要苗老太不发话,估计顾冬梅是再也不敢提起这个话题了。 笑话,钱放在闺女手里,那也好过被老太太收上去啊。 ******* “小姑姑。”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下来,村里的主要道路两旁都点上了灯。 此时江大珍和丈夫孟平川正要带着儿子回去,正巧就碰上了从顾家回来的江大海一行人。 几个孩子一碰上江大珍,嘴里甜腻腻地喊着小姑,一个个亲热地围了上去。 “行了,姑姑哪会少了你们的压岁钱。” 江大珍打开自己随身的布包,把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拿了出来,一个个分到几个孩子手上,江大海也拿出自己早就备好的红包,送到了外甥的手里。 “姑姑,我昨个晚上做梦了,梦到了你的肚子里有了一个小妹妹。” 江一留接过姑姑递过来的红包,看也不看就放进自己的衣服口袋里。双手贴着江大珍的肚子,郑重的说道。 上辈子,姑姑是在一个月后才发现自己怀孕的,那时江大珍并没有发现自己怀孕的事,以为只是过年期间太忙碌了,导致月事紊乱,这也是江大珍的老毛病了,她也没有在意。 当时孟平川的朋友送了一只甲鱼到家里,可能是怀孕的缘故,江大珍那段时间胃口大了很多,不仅吃了不少甲鱼肉,连甲鱼壳都仔仔细细啃了一遍。 甲鱼性寒,具有通血络、散瘀块的作用,尤其是鳖甲,其堕胎之力比鳖肉更强,一般来说,孕妇是不能吃甲鱼的。 当天吃完甲鱼,江大珍就开始有些不舒服,小腹隐隐作痛,孟平川把人送去医院,检查完才知道江大珍怀孕了。 孟家人心里的高兴就别提了,这么些年江大珍就生了孟向学一个,孟家老两口都想媳妇再生几个,只是之后江大珍再也没怀过。现在江大珍又怀上了,孟家人恨不得把她当菩萨供起来。 甲鱼事件之后,江大珍足足在医院住了十几天,可是毕竟年纪有些大,胎气还是养不回来,导致江大珍之后的日子极其难过,时刻都要担心那一胎的安危。 江一留亲眼见过孟家人和姑姑对肚子那个孩子的在意的,所以在之后姑姑哭着回家,说是为了计划生育把孩子打了,他是一点都不相信的。 别说现在计划生育查的一点都不紧,就是查的像后世那样严苛,姑姑也不可能这么随意地就流掉肚子的孩子。 江一留之所以提早通知姑姑这件事,就是想让她尽早察觉怀孕的事,这样一来,她就不会因为嘴馋吃了甲鱼,导致孕相不稳。 健壮的胎儿和虚弱的胎儿,想要人为地除掉,这难度也是不同的。江一留想着,上辈子姑姑肚子里的孩子若是真的是出了什么意外,唯一的不确定因素也就只有孟向文了。 “要是真像小宝说的那样,到时候姑父就包一个大红包给你。” 孟平川在一旁听到外甥的话,笑呵呵地摸了摸妻子的肚子。老一辈都说孩子的眼睛是最干净的,没准媳妇的肚子里此刻还真怀上了。孟平川想着,自己一直都挺努力的,怎么着也该有个老三出来了。 “瞎说什么呢。”江大珍用手肘锤了丈夫的小腹一下,娇嗔地说道。 不过听了小宝的话,她也忍不住有些心动,自己最近的月事似乎来得也不太准,要不改天就去机械厂职工医院瞅瞅,反正作为机械厂工人家属,她看这种小病也不用花钱。 江一留看自己的话似乎被姑姑姑父听进去了,松了一口气。 他没有注意到一旁大姐的眼神怪怪的。 小宝之前说做梦梦到她会遇到麻烦,还给了她一罐辣椒水让她防身,结果什么事都没遇上。现在小宝又说做梦梦到小姑怀孕。 弟弟该不会是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想要改行当神公了吧,江大妮心有惴惴。 第82章 防小人 “人家说小孩子的梦很灵验的, 我看不如让你白叔帮你看看, 要是真怀上了,这段日子可得小心点了。” 苗老太一直都觉得自己闺女下的崽子实在是太少了些, 就向学一个娃,怎么的都不让人安心。照她看来,小娃娃两个不够,三个也不嫌多,要是能生,当然是多多益善的, 反正孟家养得起。 江大珍被苗老太说的有点心动,看了眼一旁同样面含期待的丈夫:“要不让白叔把个脉再走?” 孟平川点了点头:“不急,反正我们今天是骑车过来的, 四十多分钟就能回城了, 晚上骑车小心些,一个小时也尽够了。” 看两人都同意, 苗老太立马催促大孙女去前头的牲畜棚那找人,江大妮看了看一脸激动的众人, 实在不好意思戳破自家小弟这个不靠谱的神公给大家编织的美梦,只能犹犹豫豫地离开去找人。 这样也好, 早点让小弟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不靠谱的,熄了他这个想做神棍的心。 江一留听了奶奶的提示, 眼前一亮,对了,等白叔来了再让白叔讲些孕期的忌讳和一些注意事项, 这样一来,小姑和小姑夫也会长点心,不会再在之后的日子里吃什么类似甲鱼之类孕妇忌口的东西。 一行人回到屋里等江大妮把白昉丘请过来,屋外头还是有点冷,尤其现在天色暗下来了,大风刮的呼呼作响。 “小姑,师傅来之前让我帮你把下脉呗。” 江二妮看着姑姑蠢蠢欲动,这些年,白爷爷就教了她一些理论上的知识,基础的医书她几乎已经倒背如流,可是实际上的案例她还从来没有接触过。 第56节 “行啊,咱们二妮以后还要成为小神医啊,那行,你先来帮小姑把一下脉。” 江大珍虽然因为侄子那番话有些心动,可是实际上,心里基本没报多少期望。自从生了向学以后,她原本还想着再生一个乖巧懂事的闺女,可是之后无论她多努力,再也没怀上过。现在向学也十一岁了,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不报任何希望了。 江二妮指挥弟弟妹妹搬来两把椅子,让小姑坐在椅子上,左手放在椅子的扶手上,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坐到小姑身侧的坐椅上,将食指,中指,无名指依次按在江大珍左手“尺”、“关”、“寸”三个位置。 “还像模像样的。”孟平川笑呵呵地说道,看着江二妮煞有其事的把着脉,眼神盯紧,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 “看出什么来了。”江二妮正把着脉,身后传来温和的问话声。 “师傅——”江二妮看身后站着的正是白爷爷,吓得一下子站了起来,双手无措地摆在身后。 “别慌,刚刚你的手势非常正确,刚刚的把脉,你摸出什么来了。”白昉丘将人按回椅子上,示意她接着把脉。 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鼓舞,让江二妮有些紧张的心情顿时平复下来,坐在位置上,接着之前的动作。 “脉来流利,如盘走珠。”这是医书中形容孕者脉象的术语,江二妮感受着手指下比常人更快的脉象波动,心中一喜。 “小姑,你最近可有什么不同以往的反应。”江二妮此刻表现的就像是一个老道的医生,把完脉后仔细询问她最近一段日子的身体状况。 站在她身后的白昉丘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之前一直担心二妮天赋虽好,可是那暴躁急切的脾气会不利于她走上行医这一行,可是现在看来,二妮或许很适合。 看她把脉时的表情,江大珍此时的脉象应该是孕脉没错,可是二妮却没有立马说出口,反而仔细询问江大珍最近的身体状况。 仔细,认真,沉稳,这是作为大夫最基本的素质。 作为第一次替人把脉的江二妮,已经完成的不错了。 “最近这几天我感觉有些乏力,还有就是饭量变大了点,不过这些日子因为过年的缘故忙的团团转,这些状况好像也算正常吧。” 江大珍看侄女严肃的表情,也忍不住认真起来,仔细回想了一下最近的表现,不太确定地说道。 “月事如何?”江二妮接着问道,作为一个还没来初潮的小姑娘,问起这个话题一点都不觉得羞涩,到是一旁的江大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往后退了几步。 现在的男女界限还是比较分明的,就像是现在,江城和江大海都知觉地走到了屋外,虽然是父子兄妹,听这个话题还是有些尴尬的。 至于孟平川和白昉丘,一个是丈夫,一个是大夫,到也无所谓了,其他还没结婚的小毛头也不需要在意,他们恐怕连月事是什么都不知道。 “我的月事一直都是比较乱的,我自己也没在意,不过最近这个月的月事好像还没来过。”江大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江二妮一听就心中有数了,按耐住心中激动,站了起来,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白昉丘。她本身就是想试试给孕妇把脉的感觉,真正的结论还是得让白爷爷来。 白昉丘也没有推辞,坐在椅子上,替江大珍把了个脉。 “二妮,你说说你刚刚把到的脉象。”白昉丘把完脉,没有直接说出结果,反而问像了一旁的江二妮。 江二妮愣了一下,看大家此时的目光都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忍不住红了脸。 “脉象滑而有力,是怀孕没错。”江二妮冷静下来,仔细思索了一番刚刚自己摸到的脉象以及向小姑提的那些问题,肯定的回道到。 “真的!”江大珍激动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她是真怀上了! “小心点,别伤着孩子。”孟平川还来不及激动,就被江大珍这大大咧咧的动作吓了一大跳,上前把人看住,不让她这样大力动弹。 “白叔,二妮没看错吧。”江大珍不是怀疑侄女,而是这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先是侄子做梦梦到自己怀了闺女,接着又是侄女给自己诊脉,确定自己真的怀上了。江大珍有些不确定地拧了一把身旁的丈夫,听到孟平川的痛呼才放下心来。 很好,不是在做梦。 “没错,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你的年纪毕竟有些大,平日里也要注意着些,不要太过劳累,有些忌口的东西也不能吃了。”白昉丘笑眯眯地说道,在场还有些抱有怀疑地人也放下心来,纷纷向江大珍夫妇表示祝福。 “太好了,我也有妹妹了。” 孟向学看大家现在都关注着他妈肚子里那个还没出生的妹妹,一点都不嫉妒,反而在那嘿嘿嘿笑的像个呆瓜。 “可惜是个闺女,要是个带把的就好了。” 苗老太尤不满足,自家小乖孙怎么就梦到是个闺女呢,要是个小胖外孙那该多好啊。 “儿子女儿我都喜欢。” “小宝,这是给你的大红包,还要谢谢你那个梦,不然我和你姑姑糊里糊涂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发现这件事。” 孟平川激动过后,打开钱包,把里头的钱全掏了出来,几张大团结,还有一些两块一块的大钞,其中一小半给了江一留,还有一小半给了二妮。 “真是的,平川你也太客气了。” 苗老太一看女婿开始掏钱了,乐呵呵地挤到了江一留和二妮的前头,替他们把钱收了下来。 “你们还小,这钱奶奶替你们藏着。” 苗老太在舔了舔手指头,笑的像个弥勒佛似得点起了手上的那笔钱。好家伙,这一叠钱,起码也得有三四十了吧。 江一留和江二妮互看了一眼,摊了摊手,也没想过去苗老太手里把钱拿回来。 “白叔,这些钱就当做是给你的诊金。”孟平川还留着剩下两张大团结,递给白昉丘。 真不是他阔气,而是他实在是太开心了,时隔这么多年,他还以为这辈子就向文和向学两个孩子了,现在老婆肚子里又揣了一个,他都快奔五的人了,老来得女,他能不激动吗,恨不得把裤兜里所有东西都分出去,让大家体会他此时的兴奋。 “这把脉的可不是我,这诊金我不能收。”白昉丘摇头推拒,孟平川几次想把钱塞给他都被他躲开。 “行了,白叔不收下次我们来就买几包好烟,白叔最好这一口了。”江大珍看丈夫傻傻的模样,笑着把人拉了回来。 白昉丘笑了笑,也没说回绝的话。钱不能收,这谢礼,老头子还是好意思收下的。 “小宝,你这梦里还梦到啥了,姑那小闺女长得可爱不。”江大珍拉过一旁的小侄子好奇地问道。她现在已经对江一留口中的梦深信不疑了,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关于肚子里孩子的事。 其实姑姑肚子到底是男是女,江一留也不清楚,毕竟当初孩子流掉的时候太小,还看不出性别,江一留只是因为姑姑想生个闺女,才脱口而出说梦到妹妹的。 “妹妹很可爱,还很聪明懂事,嗯,还很健康。”江一留把自己所有能想到的祝福都送了上去,江大珍和孟平川听着侄子的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 虽然孩子还没生出来,这一对父母已经对肚子里的孩子包含期待了。 “不过——”江一留话锋一转,让刚刚还笑着的江大珍有些紧张。 “不过什么?”孟平川紧忙问道。 “妹妹在梦里说要姑姑防小人,”虽然现在一切只是江一留的猜测,可是为了亲人,他也只能卑鄙点,让姑姑和姑父有点准备,如果上辈子真的是孟向文动的手,这辈子有了他的提示,姑姑也能避过这一劫。 “防小人。” 江大珍和孟平川显然想到一块去了,能对这个未出生的孩子抱有敌视的,在他们身边,也就只有那个孩子了。尤其是江大珍,当初怀向学时孟向文做的那件事,她可还是犹记在心的。 “都说了是做梦了,也不一定准。”江大珍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拍了拍一旁丈夫的手背,安慰着说道。 孟平川也僵笑着点了点头:“是啊,不过小心没大错,还是注意着点好。” 两人都没有直接提起,可是江一留的这番话总归在他们心底留下了些痕迹,在之后的日子里,也就更加注意了。 江一留看自己的话被听进去了,虽然对也许被冤枉了的孟向文有些抱歉,但是更多的还是松口气的感觉。 第83章 海城行(一) 小姑姑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在短期内, 估计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江一留躺在炕上翻来覆去。 大姐临时工的工作也已经辞了,就等着初中一复课就去上学, 这么一来,她和向前进的缘分也断了大半。江一留想着自己在白天送到向前进口袋里的那张纸条,也不知道那个呆子会把那张纸条当成是一个恶作剧,还是相信纸条上那些话。 凭白受委屈从来都不是江一留的风格, 有仇报仇, 有怨报怨, 殷红既然敢做这种事, 当然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如果向前进没有什么作为, 他自然会找别的机会, 让殷红受到应有的惩罚。 江一留闭上眼,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这趟海城之行, 初五就要出发了,在这几天内,他得拟定好所有计划,把握住那几天的机会。 ****** 时间过得很快, 初五很快就到来了。 “大海啊,你一路上可要照顾好小宝啊。” 苗老太将自己准备好的东西交到儿子的手上,满满一袋都是给他们准备的路上吃的干粮,都是苗老太从昨天晚上就开始准备的,老太太忙了一宿, 一晚上没闭眼。 现在的交通可没有后世那么简单,从渝川县想要到达海城,先得乘两三个小时的大巴车,然后到省城乘坐绿皮火车,他们得在火车上过个一夜,等到第二天的晚上,他们才能到达海城。 一路下来又累又饿,苗老太放心不下小孙孙,都想着把人拦下来了。 “现在天气这么冷,你们一群大男人哪里看的好两个孩子,要不小宝就别去了。”苗老太委婉地提出自己的意见,人家是去海城看亲戚,小宝去算什么事啊,要是在去的路上,自己这根独苗苗出了什么岔子,她哭还来不及呢。 “阮阮也不想去。” 小姑娘紧紧扒拉着江一留的手臂,她可还记得自己那天听到的那段话呢,虽然爷爷之后跟她保证不把她送走,阮阮还是有些怕怕的,生怕自己一眨眼,爷爷和小宝哥哥都不见了。 “没事,阮阮,小宝哥哥陪你一块去。”江一留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软乎乎的头发让江一留忍不住多摸了一把。 “孩子多见见世面也是好事,这么多人看着,哪会出什么事。”江老头摆摆手,示意几人赶紧离开。 阮援疆感激地看了自家老伙计一眼,几人就在鸡鸣鸟叫声中离开。 莫大栓今天特地开了卡车送几人到县城里,他们赶到车站的时候天色刚刚亮了起来,正好赶上了最早的那班通往省城的大巴车。 现在正值初五,还有不少人走亲访友,去省城的人也不少,江大海拿着队上开的证明,走向车站里头那一排军绿色的售票站。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同志,我要五张去省城的车票。”江大海趴在售票小窗口上冲着里头的售票员说道。说完将自己手上的证明递给里头的人。 现在出行都得靠队上或者是单位的证明,没有这些证明,独自在外行走,不仅没法住招待所,不能搭乘汽车火车,走在异乡,还有可能被当做敌特分子抓起来。 军绿色的售票站里的人看了眼队上开的证明,在看到人员信息和出行目的后还忍不住往江大海身后等着的几个人身上瞅了几眼。 “大人一角五分,孩子六分。” 售票员扯下五张车票,等着江大海把钱递过来。 “一共是五毛七分钱。”江一留看他爸抓耳挠腮算不出价格来的窘迫模样,在一旁小声提醒了一句。 江大海自豪地看了自家小儿子一眼,顿时心头不慌,从钱包里点了五毛七分出来,从小窗口里递了进去。 售票员确认无误后将车票递给他,现在车还没有出发,可是车辆已经等在了前头,车门大开,所有买好票的人可以先将行李放上车,等开车的时候,会有车站人员上来检票,到时候没有买票,想要偷混过关的都会被赶下车去。 此时司机在大巴车边上悠哉地抽着烟,等时间一到,就开车。 他们的行礼不算多,江大海和霍武各自背了一个大行囊,就是全部的家当了。他们就带了去海城这几天需要换洗的衣物,还有就是苗老太在他们出发前递给他们的那个大包裹。为了让阮阮放宽心,她的东西阮援疆都没有带上,他想着,反正去了港城,阮阮现在穿的衣服都会换掉,干脆就一件不带。 家里的那些东西,刚好也给他留作一个念想。 江一留一行人上车的时候,大巴车里头早就闹哄哄地挤了一堆人,,因为天气太冷的缘故,所有的窗户都紧紧关着,可能是走亲访友的关系,不少人都把鸡鸭带上了车,大巴车内一股子的鸡屎鸭屎味。 大巴车内还有几个空着的座位,几人赶紧找准位置坐下,江大海原本想和儿子一块坐,可是阮阮又想和她的小宝哥哥坐一块,江大海就把儿子托付给了阮援疆,自己和霍武坐到了后头的位置上。 他们的运气还算好,后头来的那些人可就没位子坐了,只能站在过道里,和那些鸡鸭作伴。 现在可没有超载的说法,只要大巴车还能挤下人,售票站的车票照常卖。 “行了,别再放人进来了,都没下脚的地方了。”站在过道里的人看见还不断有人挤进来,朝外头大吼了一声。 过年期间,几乎每天都是这副场景,检票员从车门往里头张望了一下,他压根就没办法进去检票了啊。 “行了,就发车吧,你也别进去了。”司机把抽了一半的烟熄灭,小心放进烟盒了,哈了哈手对着售票员说道。 第57节 售票员无奈地点了点头,这种情况也只能放行了。 终于开车了,江一留无奈地松了口气。他坐在椅子上,可是他屁股底下的位置已经被过道上的人占了一半,看那人的趋势,还有往里头挤的迹象。 “小娃娃,让婆婆来抱着你坐吧。” 一个笑眯眯胖乎乎的老太太嫌那一半的位置还不够她坐,对着江一留招呼了一声,也没等他答应,一把将人抱起,自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把江一留放在了自己右侧的大腿上。 她左侧的大腿上还坐着一个小男孩,也就两三岁的年纪,长得胖乎乎的,和老太太如出一辙的长相,此时看着坐在自家奶奶腿上的江一留笑了笑。 “跐溜”一声,江一留瞪大了眼,看着那个小娃娃把鼻涕吸进了嘴里,还舔了舔嘴唇,对着江一留露出一口小米牙,没过一会,鼻子上又垂下来一条透明晶莹的小鼻涕。 江一留浑身僵硬地冲对方笑了笑,扭过头,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 “大兄弟,你这是带着孙子孙女去省城探亲呢。”老太太十分自来熟地和坐在边上的阮援疆搭话。 阮援疆正抱着孙女坐在靠窗的位置,江大海和霍武坐在离他们好几排远的位置上,由于车上挤了太多的人,双方完全看不见对方的情形。 “我们是去海城。”阮援疆也僵笑着回话,显然他也看见刚刚那一幕了。 “那可真是太巧了!”老太太一脸兴奋地拍了拍大腿,她忘了现在还有一个娃娃坐在她腿上,蒲扇一样的巴掌就拍在了江一留的身上。 “嘭”的一声,阮援疆和阮阮都闭上了眼,那手劲,光听着他们都觉得疼。 “大姐啊,你把孩子给我抱着吧。我怕累着你。”阮援疆同情地看了眼生无可恋的江一留,想把人要回来。 “不用不用,你别跟我客气,看你这斯斯文文的样子,哪里抱得了两个孩子。”老太太一脸豪爽的说道,“你别看我长得苗条,其实我力气大的很,抱这两个小崽子一点都不累。” 阮援疆尴尬地笑了几声,看了眼老太太整整占据了一个半座位的身躯,对于苗条这个词的定义,他和她可能有着不同的理解。 “大兄弟,我也带着小孙孙去海城呢,这人生地不熟的,要不我们一块呗,我听你的口音是海城人吧,正好帮忙带个路,你放心,这一路上这男娃娃就由我帮你带了。” 老太太说完蒲扇大的手将想要溜下她的大腿的江一留用力一提,紧紧搂进了怀里。 “你别跟我客气,就这么说定了。” 老太太的语速连珠带炮,完全不给人反驳的机会。 阮援疆看了江一留一眼,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一路上,江一留就像是一只被大象鼻子缠住的小象,动都动弹不了。唯一的好处就是老太太的大腿可比车垫软和多了。现在的路有一半都是土路,早在时间和雨水的冲刷下变得坑坑洼洼的了,一路上,大巴车的颠簸引得车里的乘客惊叫抱怨连连,可是江一留坐在老太太软乎乎的大腿上,一点都没遭罪。 好不容易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结束了,大巴车内的人一窝蜂的挤了出去。 江一留从一堆鸡鸭的围绕下走车大巴车,呼吸了一口寒冷却全新的空气。 自由万岁。 “小娃娃,你咋跑这么快呢,等等婆婆啊。” 江一留刚想看看他爸和阮爷爷他们的身影,就被紧跟在他后头出来的老太太逮住了。 “小娃娃你可不能乱跑啊,小心被拐子拐跑了,婆婆和你一块等你爷爷。” 笑眯眯地老婆婆一把揪住江一留的衣领,把人紧紧看在自己身旁,眼神盯着车门,等着那个在车上和她“约定”一块去海城的老头子下车。 江大海下车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自己儿子焉哒哒的被一个老太太揪在怀里的场景。 第84章 海城行(二) 江大海看着儿子一脸苦闷被一个老太太抱在怀里的第一反应, 就是遇上拍花子了, 这几年虽然已经很少听到谁家的孩子被拐卖,可是少并不意味着没有啊。一定是他儿子长得太俊太乖,这才被拍花子给遇上了。 江大海心里那叫一个急啊, 三两步冲上前去:“你抱着我家孩子做什么,快把孩子放开。” 江一留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老太太一把揽住脑袋,埋进了胸口, 呜呜地想要说话, 可是老太太压根就不给他机会。 “你是什么人, 我刚刚在车上没见过你。” 老太太警惕地盯着面前这个黑壮的汉子, 就这糙汉子能生出这么白嫩秀气的娃娃来, 那不是说笑吗。再想想刚刚在车上坐她身旁的老先生, 文质彬彬,一身书卷气, 面前这个男人,可一点都不像是对方的儿子。 肯定是个拍花子。 一瞬间,老太太和江大海的思想同步了。 老太太一手抱着自家的孙子,一手拦着江一留, 警惕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只要对方一靠近,她就大叫,周围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呢,她可不怕他。 老太太心有惴惴, 看着对方高大强壮的身板,心里给自己打着气。 哪个孩子都是家里的祖宗,自家孙子要是被人拐了去,她该多着急啊。老太太想着,自己一定要替那个老先生把娃娃给看住喽。 “婆婆,他真是我爸。” 江一留好不容易从老太太的手掌下挣脱,大口喘着气,刚刚老太太那一下,差点把他给憋死。 “啊——”老太太听了江一留的话,看了看江大海,又看了看江一留,似乎,也许,大概,还真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 “诶呀,你看看我,我还以为你是拍花子呢,刚刚我就和这孩子的爷爷坐一块,也没见着你。大兄弟,真不好意思啊。” 老太太的表情顿时就尴尬了,几步上前拉住江大海的手,紧紧握住,不断地道歉。 把人亲爹当拐子给防了,这传出去可就成笑话了。 江大海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可能误会了,两人就这样互相握着手倒着歉,直到阮援疆和霍武抱着阮阮过来,才松开手。 “哎呀,老先生,我可等着你了,不是说去海城吗,我都把东西带上了。”江一留这时候才发现老太太背上背了一个鼓囊囊的布包,看上去装了不少东西,除了背上那个大布包,身旁还放了两个超大的编织袋,也不知道老太太一个人,是怎么提着这么些东西,抱着一个小娃娃上车的。 阮援疆看到老太太的时候也愣了一下,不过出门在外,帮帮一个老太太也没什么,一行人干脆一块上路。 “小兄弟,谢谢你们啊。” 江大海和霍武一人帮着提了一个编织袋,等上了火车的时候,两人都松了口气,这老太太也不知道在袋子里放了些什么东西,重的很,两个大男人一路拎着袋子走到火车站,都有些吃不消。 一路上,在老太太的热情谈话中,大家也都知道了她的情况。 老太太名叫翁虹,是渝川县纺织厂的退休工人,老伴前几年去世了,老太太就跟着独子一块过日子。她抱着的那个孩子是她的孙子,今年三岁,小名叫臭臭。 翁虹有个儿子,是城里煤矿场的,据老太太所说,她的儿子老实又孝顺,还十分能干,几乎样样优秀。 至于儿媳妇,翁虹一提起自家媳妇,就忍不住连声夸赞。 “秀秀可聪明了,可是我们厂里唯二保送的大学生。”翁虹的媳妇是从海城来的知情,下放的地方就是翁虹的老家,当年翁虹带着儿子回乡过年,儿子就和那个叫秀秀的知青看对眼了。翁虹一向尊重孩子的意思,看那小姑娘长得秀气,人也温柔懂事,二话没说就同意了两人的事。 那个叫秀秀的姑娘从来没提起过父母,翁虹隐约知道似乎是小姑娘家里头重男轻女的厉害,对她并不好,婚礼的时候女方家里没一个人到场,翁虹不仅不介意,反而更心疼那个小姑娘。 她到了年纪退休后,纺织厂的岗位也留给了自己的儿媳妇。 前年纺织厂分到了两个大学名额,翁虹的儿媳妇就是其中之一,现在正在海城一所纺织大学上学,因为学业的缘故,两年都没回家了,翁虹寻思着孙子总见不着妈也不好,就想着今年开年带着孙子去海城探望一下儿媳妇。那整整两麻袋的东西,都是翁虹给儿媳妇准备的礼物。 “秀秀爱吃番薯和我做的熏肉,我寻思着她一个人在学校吃不好,特地都给带上了。我还给秀秀做了一身新衣服呢,也不知道她瘦了还是胖了,我特地做的大一点要是不合身还能再改。” 老太太一提起儿媳妇,那简直就是滔滔不绝啊,那个叫秀秀的女人已经被她夸出了一朵花来,江一留还从没见过眼前这个老太太这样,真把儿媳妇当闺女的。 江大海和霍武互看了一眼,他说那袋子怎么这么重呢,合着里头装满了番薯啊。老太太一人把这些东西拎到车站,还真是辛苦了。 因为是一块买票的缘故,几人刚好就分在了一间车厢里。一间房间内有六张床,隔着一条小走道,上中下三层床铺,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房间内还有一扇小窗户,可以透过火车身看见外头的景色。 他们把带来的行礼都推到了床铺的下头,把走道的位置空了下来。所有人就坐在下铺的位置上休息。 老太太那体格一坐上床铺,整张床都咯吱咯吱作响。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和老太太坐一块,只能将两个孩子支了过去。 “这坐火车还真麻烦,要是没你们帮着,我都不知道该坐哪辆火车呢。”老太太一落座,就连声向几人道谢:“臭臭,谢谢爷爷和两个叔叔。” 被她抱在怀里胖乎乎的小男孩用力吸了下鼻涕,虎声虎气地向几人道了谢。 “大娘,你这孩子咋养的,结实强壮,我家小宝就不成,东西也没少吃,怎么就胖不起来呢。” 江大海稀罕地看着对方孙子那一手的小肉窝,肥嘟嘟的双下巴,胖乎乎的孩子多招人喜欢啊,小宝样样都好,就是瘦了点。 “还能咋养,就是多喂饭呗,我家臭臭每顿都能吃三碗饭呢。”老太太比了比手指,一脸自豪得意。 江大海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吃的少了,回去还得让儿子多吃点。 “来来来,吃苹果,我老家亲戚寄来的,脆甜脆甜的,可好吃了。”老太太打开自己身上背着的大布包,掏出一袋用尼龙网格袋装着的苹果,一个个都有两个拳头大,红彤彤的,十分诱人。 “接着,别跟我客气。”老太太十分热情,看他们不接,一个个递过去。 “都是洗干净的,直接上嘴没事。”老太太看阮援疆打扮讲究,以为是他嫌弃自己的苹果,连忙解释道。 “咔嚓——”大伙看她一直盯着他们手上的苹果,只能不好意思地吃了起来。 苹果果然如老太太所说,脆甜可口,比起江一留空间超市里那些后世研发的极优品种都差不到哪里去。 “甜吧,老太太我可从来不说大话。” 老太太看江一留和阮阮吃的高兴,眯起了眼睛,一边还不帮自己的小孙孙切苹果丁,好让他吃的方便点。 “我媳妇也喜欢吃这苹果,我这趟可把苹果带足了,一天一个也够她吃一两个月了。” 江一留看着时时刻刻被老太太挂在嘴边的秀秀,不禁有些艳羡那个幸运的女人,要是自家姐姐也能遇上老太太这样的婆婆就好了。 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分,那个叫秀秀的女人能遇上翁虹这样的婆婆,也是她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婆婆,我这里有糖果,给弟弟吃。” 礼尚往来,阮阮从自己的小兔兔形状的布包里拿出一把糖果,递给老太太。这个布包是大妮帮阮阮做的,小姑娘可喜欢了,一刻都不肯放下。 “臭臭,谢谢姐姐。” 老太太笑着接过糖果,推了推怀里的小孙子。 “谢谢姐姐——” 臭臭吸着鼻涕,江一留真怕他又把鼻涕给吃下去了,从口袋里那出随身备着的手帕帮他擦了擦。 “谢谢哥哥。”小胖子嘴里含着糖,仰着头冲江一留道谢。 虽然是个脏脏的小胖子,不过还是很有礼貌的。 就像那个老太太一样,一开始相处,让人觉得她咋咋呼呼的,还喜欢自说自话,可是现在看来,这就是一个过分热心的老太太,为人和善热情,听惯了她机关枪似得语速,还让人觉得挺有趣的。 如果,老太太能不把他的脸当玩具,他应该会更喜欢她。 江一留面无表情地感受着老太太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肆虐,心中如是想着。这个年纪的老太太怎么都这么喜欢揉他的脸呢,他又不是面团。 江一留瞅了瞅一旁的“真面团”臭臭,明显是那小子的脸更好捏吧。 “这里是七号厢吧。” 房间内聊得正欢的时候,一对小男女敲门走了进来。 第58节 第85章 海城行(三) “你不是说你买了下铺吗, 怎么一群人占着座啊。” 敲门的小年轻长得白白净净, 头发上抹了发油,整整齐齐地梳成三七分,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框眼睛, 人长得高高瘦瘦的,穿着一件黑色的呢绒大衣,大冬天的衣袖也高高卷起,露出手腕上银色的手表。 小年轻身边站着一个娇俏的小姑娘, 黛眉柳目, 一身剪裁合宜的呢绒大衣, 领口上别着一枚擦得亮闪闪的主席徽章。相较于现在小姑娘普遍素面朝天的打扮, 眼前这个姑娘显然更加时髦, 画了眉毛涂了腮红, 嘴唇上还涂了极显气色的偏橘调口红。一头长发披散在身后,齐眉的刘海, 箍着黑色镶蕾丝的发箍,整个人精神又洋气。 这年头,敢这副打扮在外头行走的,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江一留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只是那个漂亮姑娘眼底那一抹鄙夷高傲,破坏了她清纯娇美的脸蛋,显得有些刁钻。 江家刚刚买到的票是连票,是从七号包厢03到06,显然01和02是刚进门的两个年轻人买下的。 “诶啊, 小姑娘不好意思啊,这不还早着吗,爬到上铺去太麻烦了,就占了你们的位儿坐会。” 老太太乐呵呵地说道,自个往边上挪了挪,又把孙子和一旁的阮阮抱腿上,江一留这次机灵了,躲到了江大海的身边。 现在出门坐火车,很多都是拖家带口的,有些人为了省点钱,一家子就买一张卧票,剩下的就买坐票或是站票,一家子挤在一张小床铺上。可是人也不能一天到晚都在上铺窝着啊,因此下铺就默认成了公共的座位。 有点公德心的会跟床铺的主人好好打声招呼,坐在下铺的时候也会尽量小心点,不把人的床铺给弄乱。那些素质差点的,一坐上去就脱鞋脱袜,抠脚嗑瓜子,怎么舒坦怎么来,好像自己才是床铺的主人。 因此,出行在外,一些讲究人就不爱买下铺的位置,上铺又太高,中铺因此显得格外抢手。当然家里有小孩,或是一些胆子小不敢爬中铺和上铺的人另说。 “小姑娘,快过来坐啊!”老太太看那对小年轻不过来,拍了拍自己身旁空出来的位置,“来来来,吃苹果,可好甜了。” 老太太想着,自己也不能白坐别人的铺子啊,看了看已经拿出来的那一袋苹果,热情地朝两人递过去。 “坐什么坐,脏死了。” 那小姑娘娇滴滴地说了一声,看了看因为坐过人有些凌乱的床单,眼中闪过一丝厌恶。“我不管,你让乘务员帮我把床单给换了,一群脏小孩,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带什么跳蚤。” 那个洋气的女孩颐指气使地朝身旁的那个小青年命令道,高高在上的语气让那个青年眼底闪过一丝隐秘的厌恶。 “诶,小姑娘,你这是怎么说话的,我们每个人身上都干干净净,哪里来的跳蚤。”翁老太太听了她的话顿时就有些不满了,这小姑娘长得还挺好看的,这嘴怎么这么毒呢。 老太太气的把递苹果的手收了回来,自家的好苹果可不给这种人吃。 “倩倩,你别任性了,也就一晚上的功夫,要不你睡中铺,下铺的位置留给我。”那个高瘦的男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架,好声好气地对着那个叫做倩倩的姑娘劝说道。 “凭什么!”那个姑娘柳眉一竖,气呼呼地推开了面前的青年,那男子一下子不防,往后头倒去。 “啊——”小姑娘惊呼一声,伸手就想去扶向后倒下的男子,可是显然动作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男子的头即将撞在中铺的顶角上。 “小心点。”霍武一个健步,利落地将人扶住。 “谢谢。”男子惊魂未定地冲霍武道谢。 刚刚失手的小姑娘看人被扶住,心中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不满地嘟了嘟嘴,她也不是故意的。 “我不管,我就要下铺,我告诉你裴清,我爸妈现在很不满意我和你在一起,这次过年我陪你来这乡下地方,我爸妈已经很不开心了。你看看你们一家人,都是什么德性。” 方倩倩就是一个养在象牙塔里的大小姐,从来都受不得半点委屈。可是这趟和自己心仪的对象来了一趟他的家乡,看见他们家又小又破的房子和一堆脏兮兮的弟弟妹妹,让方倩倩在来j省之前为自己做的所有心里准备统统破灭,尤其是对方母亲粗鄙的言行,让方倩倩有些后悔,当初没有听爸妈的。 “我不管,反正等我回来以后要看见一个干净的下铺,不然我们俩就玩完了。” 方倩倩丢下一句狠话,气呼呼地转身离开,一双精致的小高跟牛皮鞋,踩在火车的铁皮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的清脆响声。 她这一走,车厢内剩下的几人顿时就有些尴尬了。 “小伙子,这事闹的——” 翁虹将小孙孙和阮阮往怀里揽了揽,站了起身:“这位置我们也不坐了,你去把人叫回来呗。”老太太叹了口气:“这闺女的脾气还真是——” “大娘,你做我们这吧,我和大海去乘务员那问问,能不能找几把凳子过来。”霍武和江大海站了起来,把位置让给了翁虹,打开车厢门朝后头的车厢走去。 他们还想顺便打听一下这火车上的三餐是如何解决的,他们自己带了干粮,可是大冬天的,也得有个加热的地方吧。 翁老太太也没和他们客气,抱着两个娃娃一屁股坐到阮援疆的身旁,还冲阮援疆笑了笑。 “对不起啊,大娘。”裴清不好意思地朝翁虹道歉,幸好遇到了一个讲理的老太太,要是换个人,今天这事还真没法了解了。 “小伙子,不是我说你,我看你一表人才的,怎么找了这么暴脾气的闺女。” 老太太其实潜意识里头还有那么一点颜控属性,对于这些长得干干净净的小伙子小姑娘都抱有迷之好感。此时她看这个裴清长得好又有礼貌,忍不住想劝他几句。 多好的小伙子啊,怎么就看上那么一个小姑娘。 老太太歪了歪嘴,刚刚那个小丫头居然说她家臭臭身上有跳蚤,胡说八道,她昨晚才给臭臭洗过澡呢。 “倩倩其实平日里脾气挺好的,只是第一次来我们j省不太习惯。”裴清一边整理着床铺,一边替那个小姑娘说话。 笑意温和的脸在转过身的瞬间变得冰冷淡漠,他想要的只有方倩倩给的起,不然,他怎么可能会忍受这种女人。 翁虹看那孩子一直维护刚刚那个小姑娘,摇摇头不说话,日子都是人过的,没准人家就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呢。她这个老太太就别多嘴,省的讨嫌。 裴清整理好床铺,拿起刚刚带来的小皮箱,冲几人点了点头就朝车厢外走去,看样子是去找那个叫倩倩的姑娘了。 “还好我们家秀秀文静乖巧,要是我儿子也看上这么个媳妇,我非呕死不可。” 老太太看人走了,表情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做出一副被气到晕厥的表情,坐在她腿上的臭臭显然极其习惯奶奶的表演,咯咯咯笑着拍着手,替奶奶打着节奏。 看她眉飞色舞的夸张表演,江一留忍不住笑出了声,老太太还真逗。 坐在她身旁的阮援疆显然没江一留那么开心了,小心地闪躲避开老太太的手舞足蹈。心中苦笑,这么“活泼”的老太太,他还真没见过。 “这火车里的设备还真齐全,还有专门接热水的地方,那个乘务员小姑娘人还挺好的,知道我们带了几个孩子,特地给了我一个水瓶,我刚刚接了一壶热水过来。” 江大海手上提着一壶褐色的铁皮水壶进来,水壶的外壳上还印有两朵富贵牡丹,十分具有时代气息。 走在他身后的霍武则是拿着两把木质的小椅子,因为是要放包厢走道的缘故,两把椅子都很小,小孩子坐着还行,大人坐着,就有些吃力了。 “这也坐不开啊。” 老太太看了看两人拿来的小木椅,止住了脸上的笑意,皱着眉无奈地说道。 这小椅子,两把放在一块也不够她一屁股坐的啊,她虽然常说自己苗条,可自己那身板,她还能真不知道啊,这一屁股下去,这椅子还不给坐塌下。 “没事,就给几个小的吧,我和大海到时候就去上铺躺着,等吃饭了再下来,也就一天的功夫,就当是偷个懒,咱们今天就睡个一天。” 霍武笑着说道,制止了老太太想要站起身的心。 这下铺的位置本就打算留给翁老太的,她一把年纪还带着个那么小的孩子,让她爬上爬下,显然不那么现实。 “阮老哥你有福气啊,有那么两个好儿子。” 老太太冲着阮援疆比了个大拇指:“当然,我儿子也很孝顺的,下次回渝川了,我一定让蛋蛋好好谢谢你们。” 江一留已经对那对时刻被老太太挂在嘴上的夫妻感到麻木了,反正无论聊什么,老太太最后都能拐到自家儿子和媳妇身上,在老太太眼里,自己家人就没有不好的。 只是这蛋蛋又是什么鬼名字,和儿子在一块是打算组成臭蛋吗。他到是有些想看看一个大男人在被称为蛋蛋时的表情。 一瞬间,江一留的恶趣味又犯了。 第86章 海城行(四) “都到饭点了, 大伙都饿了吧。” 老太太稀罕地看了一路的风景,这稀奇劲过了,自然就想起了眼下最要紧的大事。 她摸了摸自个儿小孙孙的肚子, 觉得这肚子都不圆乎了, 于是朝着包厢内的几人问道。 江大海和霍武躺在最上铺的床板上, 听到老太太的问话:“是该吃饭了, 我刚刚和乘务员打听了,火车上可以帮着加热我们自带的干粮,只收一毛钱的加热费。火车上也有餐厅,里头供应馒头米饭面条,只要有粮票和钱就行。” 江大海和霍武刚刚都仔细地打听了一遍, 毕竟接下去的几餐都得在火车上度过。 “花那钱做什么, 我听以前的同事说了,火车上的东西比别地卖的都贵,有钱也不能糟蹋啊。”老太太又开始翻起了自己背后的那个大布包:“全是大馒头,虽然味道一般吧,但是方便又顶饱,我带的有些多, 大伙一块吃。” 老太太带了足足一袋的馒头, 馒头应该是白面和苞米掺杂着做的,有些发黄。不过这年头, 这种掺了白面的馒头放到哪都是稀罕的东西。 老太太愿意把自己的口粮和他们一块分享,已经是极其大方的了。不过由此可见,老太太家的条件不错, 不然一般都老太太也不会这么败家啊。 “我们出门的时候,我妈也给我们带了不少东西,大娘,咱们到时候就分着一块吃吧。” 江大海拿出出门前苗老太递给他的包裹,一路上走的急,都没来得及看他妈给他们准备了什么东西呢。 深蓝色的布包打开,里面放着两个小小的饼干铁皮罐,饼干罐的盖子处还小心用黄皮纸又裹了一层,仿佛是担心罐子的盖子在途中漏开,里头的东西倒出来。 江一留拿过其中一盒饼干罐,将罐子的盖子打开,里面装着满满一罐深红色的辣椒酱,里面还有不少切碎的腊肉丁,盖子一打开,一股霸道的辣油香气就席卷了所有人的嗅觉。 “还是妈想的周到,怕我们不习惯,还把辣椒酱给捎上了。”江大海看着布袋里厚厚一摞煎饼,咽了咽口水,煎饼配辣酱最好吃了。 可惜这里没有足够的配料,要不在煎饼里卷上大葱木耳配三丝,那味道就更加棒了。 苗老太做的煎饼又韧又香,带着谷物的清香,一块案板大的圆形煎饼,薄薄的一片,抹上老太太自个儿配的酱,连阮阮这个小鸟胃都能吃掉整整两张煎饼。 “还有蘑菇酱。”阮阮不太能吃辣,她最爱的就是老太太自己做的那缸蘑菇酱。 苗老太最得意的黄豆酱配上各色山菇,咸香可口,回味无穷。 “咱们中午就吃煎饼和馒头吧,你们两去餐厅看看,有什么什么下饭的菜,光有酱料也不行,几个孩子还在张身体呢。” 阮援疆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东西:“这煎饼和馒头都凉了,也一块拿去加热一下。” 也就这么一天的功夫,也别矫情的区分你我了,一块搭伙吃呗。 老太太乐呵呵地说好,江大海和霍武就拿足了他们这些人一餐的分量,把剩下的干粮收起来,朝火车的餐厅走去。 “爸,你等会。” 江一留把人拦了下来,这辣椒酱可以直接抹饼上吃,蘑菇酱可不行,没有加热的蘑菇酱会显得有些冷硬,阮阮肠胃不好,大冬天的吃下冰凉的蘑菇酱,一准闹肚子。 阮援疆笑了笑,他这个做爷爷的反倒没有一个小孩子来的细心。 江一留估摸了一下他们的食量,倒了一小罐蘑菇酱在饼干罐的盖子上,饼干罐的盖子刚刚好有大半个拇指深的厚度,罐子里的蘑菇酱先用黄油纸盖着,等吃完了再把盖子盖上。 在他们走后没多久,那对小年轻回来了。 “嘭——”方倩倩把门一甩,也没看房里的众人,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床铺上。 “这火车上的东西难吃死了,又咸又辣,我就想吃碗红烧肉,全是肥肉,腻死人了,喂狗都不吃。” 娇滴滴的小姑娘嘟着嘴,和自己的对象不断地抱怨着。 “明天就到海城了,伯母一定做了一桌子好菜等着你,今天你就忍耐一下。” 裴清还能怎么说,告诉她她眼中狗都不吃的大肥肉是自己以前想吃都吃不到的好东西! 或许不同家庭出来的人果然不一样,裴清镜片底下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现在这个日子才是他想要的,方倩倩她爸是海城革委会的主任,这些年,在这个位置上捞足了油水,她妈又是食品厂的副厂长,方家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到时候方家的一切都是她的。 裴清想起离开海城前方长征和他说的那些话,做上门女婿又如何,那种苦日子,他已经过够了。 更何况方长征自己以前也是个倒插门,当年方倩倩还叫黄倩倩呢,还不是他后来发达了,赶上了好时候当了造反派的头头,斗倒了海城几户名流显贵,才爬到了现在这个位置,原本高高在上的黄家也得仰仗着他,他才能把女儿的姓氏换回来,还把住在郊区乡下的家人都接到了城里,安排了工作。 第59节 裴清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比方长征来的差,给他一个机会,方长征能做到的,他也能做到。 他的眼神闪了闪,对着方倩倩的眼神也越发深情。 “我爸我妈最疼我了,一定会给我准备一桌子的饭菜。” 方倩倩得意的哼了一声,看了看一旁坐在那不怎么说话的江家人,看他们这副模样,肯定连火车上那难吃的红烧肉都吃不起。 她就讨厌这种打扮土气的乡下人,明明是一只土鸡,就不该妄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方倩倩想起那两个去年搬来,一直住在她家的堂姐和堂弟,尤其是那个一直装巧扮乖的堂姐,就气不打一处来。 “这趟回去我一定要把那女人轰出去,不就是个从乡下来的土包子吗,保送上了大学了不起了,自从她来了家里,我的日子就没顺过。” 裴清知道她说的是谁,毕竟方倩倩也没少和他抱怨。不过目前看来,还是那个女人更胜一筹。 也是,能从被下放的知青爬到保送的大学生的位置上,这种女人,能是什么省油的灯。 方倩倩觉得自己和那个叫方秀秀的女人简直就是八字相克,自从她来了家里,就反衬的她不懂事,不聪敏,不孝顺。她爸不知为了那两姐弟骂了多少次了。 不就是个千八百年没见的老家的亲人吗,她从小到大连那边的爷爷奶奶都没见过几次,凭什么就让她对这两个早死的大伯的儿女有感情。 “饭来喽——” 江大海端着铁皮饭盒进来,加热过的馒头和煎饼散发着阵阵米面的香味。 加热过的蘑菇酱冒着阵阵热烟,山菇的清香和黄豆酱的咸香交织在一块,让人忍不住垂涎三尺。 “餐厅的大师傅人看上咱们的煎饼了,用厨房切好的大葱和三丝跟咱们换了三张煎饼,还给我们盛了一大碗的猪肉炖粉条。” 江大海将一碗盛的满满当当的粉条摆在桌上,上面还切了好几片猪肉,一点都没辜负它的名字。 还是苗老太的手艺好,那厨房的大师傅在帮他们加热煎饼的时候问他们要了一口煎饼尝尝,一下子就被那筋道的面皮给迷倒了,换了煎饼后还死皮赖脸舀了两勺蘑菇酱,一边吃一边还欢迎他们每餐都去餐厅加热,免费。 江大海说起这件事就忍不住有些激动,以往他们都知道老太太做菜做的好,可从来没有这么鲜明的认知,你看人火车上的大师傅都夸了。 用三张煎饼换了这一桌子丰盛的配料,对大伙来说都是件划算的事。 江一留帮着把椅子合并摆在一块,将面皮和包子放到车厢内的桌子上,加热过的蘑菇酱和刚刚打开的辣椒酱和大葱三丝放在椅子上,自己想吃就自己加,猪肉炖粉条也放在了大伙正中间。 “阮老哥好福气啊,嫂子这手艺真是没话说了。”翁老太太拿了一张煎饼撕成两半,其中一块小点的被她抹了蘑菇酱,裹了三丝仔细裹成一条卷饼递给孙子臭臭,自己则是拿了剩下那半张抹了渝川县人最爱的辣椒酱,裹上大葱大口吃了起来。 这一口咬下去,老太太心里就忍不住想了,同样是女人,这做菜的手艺怎么差这么多呢,这做饼的手艺,城里供销社的大师傅也比不上啊,怪不得人大厨愿意用猪肉炖粉条来换。 翁老太太的话让江大海有些尴尬,他妈是他爸的媳妇啊,跟阮叔可没什么关系。 “大娘你误会了,我不是阮叔的儿子,这饼是我妈做的。”江大海想着,自家老头虽然不在,他也得先把这问题掰扯清了。 “我说呢,你这模样跟阮大哥和小宝也不像啊,你长得太粗糙。” 粗糙! 老太太心直口快,直接让江大海的心头中了一箭。 “小宝是我儿子。”江大海就差泪流满面了,儿子长的像俊秀的二舅子也不好,出去外头别人都以为不是他亲身的。 “诶呀,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我又给忘了。”老太太拍了拍脑袋,想起了今早乌龙的那一幕。 江一留就在一旁替阮阮过着卷饼,小小的刚好让她一口一个。 一想到自己要配合着阮爷爷,将这个信任自己的小姑娘送走,江一留心里就有些不好受。 江一留看着阮阮嘴角沾着蘑菇酱,冲他甜甜的笑着,心中苦笑,伸手替她擦去嘴角的酱汁。现在,他也只能尽量对她好点,好在下次进面的时候,让阮阮不那么记恨他。 他们吃的香甜,另一边的两人可不好受,因为火车上饭菜不合胃口的缘故,方倩倩吃了两口饭就不肯再动筷子了,自己不吃还闹着不让裴清吃,吵着回车厢,害得裴清也跟着没吃饱。 现在江家饭菜的香味直往他们鼻子里钻,让两个人嘴里的唾液忍不住加速分泌,肚子似乎也有造反的架势。 可是这显然是人家自己带的干粮,想买都没处买去。 方倩倩还记着刚刚和对方的争执,也拉不下脸去和人买饼,只能嘟囔了几句,气呼呼地把脚上的鞋子一蹬,躺倒床上用被子把自个儿整个人盖住。 眼不见心不烦。 裴清将方倩倩踢到对方位置的鞋子捡回来,整整齐齐摆在床脚,点头朝他们表示了歉意。 做完这一切,裴清也爬到了自己的中铺上。 火车上的日子过得很快,有苗老太准备的东西,大家也没觉得吃的有什么不习惯,每餐还能用煎饼和厨房的大师傅换几个菜,几餐下来,一分钱没花却把火车上的好菜都尝了一遍。翁老太太的馒头也没浪费,在接下去的几餐里被大伙沾着辣椒酱和蘑菇酱给吃完了。 方倩倩他们长了记性,专门避开他们吃饭的点去餐厅,接下去的一天,双方虽然没有搭过话,可也没有第一次见面的小争执,也算是让所有人松了口气。 历时三十多小时,火车终于到了海城,江一留透过窗户,看着这座未来的大都市,在火车带起的尘土中,揭开了它的面纱。 第87章 海城行(五) 火车进站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点多了, 许多人此时正迷迷糊糊地睡在床板上,被火车的鸣笛声惊醒,迷茫地透过车船看见灯火通明的车站, 随意用手揉了揉脸, 拿起自己的行礼就往火车外冲出去。 此时的海城火车站远没有后世的繁华, 火车进站的地方就是一块水泥铺设的平整站台, 站台顶上有个棚,地面中间每隔几米都放有刷着绿漆的长凳椅,许多人就裹着厚实的大衣或躺或坐在椅子上,守着自己的行礼。 海城站并不是这辆火车的终点站,他们下火车的时候就是别人上火车的时候, 里面的人想往外走, 外面的人想往里头挤,人都快被挤变形了。 “大娘,这么晚了,你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能行吗?”江大海艰难地帮着翁老太太把行礼提到了火车外,有些担心地问道。 他们在出发前早就已经给海城方面发过电报了,今晚会有人来车站接他们, 安排他们接下去几天的起居。 “不用, 大娘在海城也是有老乡的。”翁老太太摆摆手,看了看铁栅栏外头等候的人, 眼前一亮:“我老乡就在外头等我,没事,这两天也麻烦你们了。” 老太太把睡的沉沉的小孙子用布带紧紧缠在身上, 一手一个拎起大袋子,健步如飞地离开,走了一半还回过头冲他们笑了笑。 “接咱们的人呢。” 热情的老太太等到了来接她的人,他们可还没着落呢。 “哼——” 跟他们住一车厢的小姑娘轻哼一声从他们身边走过,还赠送了他们一个眼白,踩着高跟小皮鞋,嗒嗒嗒从他们身边走开,显然还记着仇。 “咱们也出去吧,没准人已经等在外头了。” 阮援疆对着几人说道,霍武点了点头,将怀里睡熟了的小姑娘抱紧,江大海则是牵紧了儿子的手,有些忐忑地跟在他们身后。 海城啊,他这辈子长这么大,最远也就去过县城。 “阮爷爷,等我们的人在那。” 江一留的视力很好,一眼就见到了站在不远处,裹着军大衣,带着军大帽的男子,他的手上就举着一块牌子,上面简明扼要的写着阮援疆和霍武的名字。 “同志你好,我就是负责带他们来海城的江大海,这是队上的证明。”江大海从口袋里掏出县里和队上给的书面材料。 来接人的是一个很和善的小年轻,接过材料也没仔细看:“你们还带着俩孩子,现在外头冷,我已经给你们安排好了招待所,我们就先过去吧,到地方了我再和你们说说接下去几天的安排。” 海城的冬天十分湿冷,温度虽然没有他们那低,可是这刺骨的寒意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恨不得缩紧脖子,把脸也一块埋衣服里。 这样的天气,别说孩子了,大人也受不住,听了来接他们的小年轻的提议,纷纷道谢跟着他离开。 现在的招待所装修都是比较简陋的,那个小年轻给他们选的招待所还算不错,有单独的卫生间,一天二十四小时供应热水,他们一共三个大人两个孩子,对方就给开了两个房间,都是双人间。 在他们招待所不远处,就是全海城最豪华的华侨饭店,是专门用来招待外宾的,下头几层是饭店,上头几层是旅馆,一般的华侨还住不进去。 江一留牵着他爸的手从华侨饭店经过的时候,华侨饭店还是灯火通明,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不少打扮时髦的男男女女在饭店内走动。穿着西装的绅士,穿着旗袍套着貂皮大衣的女士,手挽着手,和一门之隔的他们,有着天壤之别。 江一留看了几眼,就扭过头来,听着阮爷爷和那个小年轻的对话。 这个小年轻让他们叫他小徐,他是海城侨务办事所的,最近一段时间,海城侨务所估计应付了不少类似阮援疆这种情况的事。 “您这种情况政府还是允许移民出国的,只是国内现在只能帮你们办理移居港城的手续,无论是印尼侨胞还是米国的侨胞,都是一样的。” 阮援疆并不是什么政治人物,他在被下放以前,是海城大学经济系的教授,只是因为家里的海外关系,以及学者这个身份引来的麻烦。他的申请不像是那些敏感的人物,需要一层层的政治审核。 “你的情况还好些,本身就是港城的亲属提出申请,想要接你们过去,那些印尼和米国的侨胞就麻烦了,现在中印和米国都没有建交,一群人即便通过了申请,去了人生地不熟的港城和澳城,也不知会生活的怎么样。” 现在申请移民,公安局是不会开具护照的,给所有申请出国的人的都是“赴港澳通行证”,所有拿到证书的人可以在亲属的陪同下出境抵达香港或澳门。而到达香港或澳门的人,会得到一份需要定期申请延期的“临时居留证”,他们可以自己选择是住满七年后获取“永久居留证”,或是在亲属的打点下,去自己真正要去的国家。 小徐看了眼那个气质温和的老人,海城的阮家,当初可是大名鼎鼎的,现在海城的面粉厂和纺织厂,以前可全是阮家的产业,还有那十几座花园洋房,一部分成了领导的住所,一部分被改造的乱七八糟,成了员工宿舍。 他听长辈说过这个老人,也很佩服,当初最艰难的那些年,是阮家把在国内的资产捐献了出来,至少海城老一辈一提起阮家,都是竖起大拇指的。 小徐的父母当年在还叫阮氏面粉厂的工厂内工作,阮家人从来不会克扣工人的工钱,工厂里的人有什么困难,厂里查明原因后,都会委予一定的帮助。他爷爷当年重病,也是阮家花钱请的大夫。 虽然这件事对于阮家来说,只是他们做过众多善事的其中一个,或许面前的老人根本就不记得当年因为他的善举而活下来的老员工,可是对于徐家人来说,老人的善举却永远记在他们心中。 这也是他此时对他们如此尊敬和善的原因,不然以阮援疆和霍武此时头顶上戴着的帽子,可收不到如此妥帖的安排。 种善因,结善果,说的大概就是这个吧。 “您的侄子已经从深城赶往海城了,估计会在明天下午到达华侨饭店,明天人一到,我会来招待所带你们前去见面。” “招待所提供早中晚三餐,每餐的供应时间写在柜台处,食宿的费用侨务所会结清,不需要你们自己付费。”这一点,小徐说了谎话,其实这笔钱是他自己掏的腰包,家人也都知道,并且支持他这么做。 当初阮老被方长征为首的造反派陷害,他们这些受过他帮助的人没能鼓起勇气站起来帮他说话,现在,也只能做这些力所能及的事,就当是弥补自己当年的袖手旁观的过失。 其他人并不知道小徐此时的内心活动,只是觉得这海城侨务所的干事素质还挺高,做事妥帖仔细。 夜已经很深了,小徐安排完几人的住宿,简单说完明天的安排就起身离开,霍武和江大海将人送到门口,回到房间内,把门关上。 “阮叔,明天我和小宝就留在招待所等你们,你和侄子时隔多年才能见到,我们也就不打扰你们了。”江大海想了想,对着阮援疆说道。 “正好这几天在火车上没有休息好,明天我和小宝也能好好休息一天。” 阮援疆沉思了片刻,觉得江大海说的也有些道理:“那好,明天我和大武带着阮阮去见袁青。” 明天他可能也顾忌不上大海他们,等他把所有的事和袁青说清楚了,再带着大海他们四处走走,村里人委托他们带的东西,得跑几个商场才买的全。 海城啊,他好久没回来了。 江大海松了口气,他这么一个乡下泥腿子,让他进华侨饭店那么高级的地方,他恐怕连手脚怎么摆都不知道了,留在招待所也好。 躺在床上的江一留,身边是已经睡熟的阮阮,他假装闭着眼,发出呼呼的呼噜声,脑子却在想,明天一天的时间,他该找什么理由溜出去。空间里的东西他可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在海城兑换呢。 几个人的谈论声渐渐轻了下来,霍武和江大海起身去了隔壁的房间。房间内的灯暗了下来,江一留闭着眼,感受到老人在他们的床边站了良久,低下身,亲了亲睡在他身旁的阮阮。 “哎——” 一声叹息,带着万分不舍。 江一留都想睁开眼睛,开口告诉他,让他干脆就把阮阮留下吧,可是他不敢,因为他赌不起,五年太漫长,谁也不知道中间会发生些什么。 就像阮援疆做出的选择一样,离开,只是为了下一次的相见。 “呜呜——” 睡梦中的小姑娘不知梦到了什么,有些不安分地扭了扭身子,把被子踹到了一旁。 第60节 阮援疆替孙女把被子盖上,又替装睡的江一留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离开。 一晚上,江一留都能听到隔壁床铺辗转反侧的声音,他知道,那个老人和他一样,彻夜未眠。 第88章 海城行(六) 海城的早点和渝川县有着很大差别。 一行人一早起来去招待所的食堂, 江大海看着一长排窗口里琳琅满目,随意选择的早点,简直挑花了眼。 “这个粢饭糕不错。” 阮援疆的心情有些沉重, 可是看到这些久违了的家乡小吃, 还是忍不住浮上笑靥。 长方形, 扑克牌大小的粢饭糕被炸的金黄酥脆, 内里的米饭软糯可口,老海城人喜欢把它陪着甜豆浆一块吃,可是阮援疆的口味有些怪,他喜欢吃咸豆浆,碗里放上油条、虾米、紫菜、葱花、酱油和香醋, 将滚烫的豆浆往往里头一倒, 捧着大碗,唏哩呼噜的大口吃喝,这时候也不用顾忌什么礼节。 江大海在阮援疆的解说下,拿了几个粢饭糕,几根油条,又拿了一笼糯米烧麦和一笼葱油花卷。 江一留从小就在北方长大, 之后又去了米国, 这咸豆浆的大名他听了很多次,可是一直都没有尝试过, 干脆帮他爸端了碗甜豆浆,又给自己拿了碗咸豆浆,想试试味道。 “这海城真和我们那小地方不一样。” 江大海看了看面前摆着的早餐, 机械厂的员工食堂他也去过,可没海城这这么多花样,机械厂还是他们渝川效益最好的大厂子呢。 江一留闻了闻自己面前那一碗冒着热气的咸豆浆,大着胆子喝了一口,那味道,怎么说呢。 他皱着眉,艰难地咽下了嘴中的那口咸豆浆,接着立马拿了一个烧麦塞嘴里,去掉嘴里那一股子的奇怪的豆味。他果然不该随意尝试的,甜咸党争斗了这么多年,这里头果然有着他们甜党无法跨越的鸿沟。 可是这几乎没动过的咸豆浆该怎么办呢,这年头浪费粮食是会被所有人谴责的,而且江一留上辈子养成的节俭的习惯也不允许他这么做。看样子,只能捏着鼻子把这碗咸豆浆给喝下肚了。 “你喝这个。” 江大海把自己面前还没喝过的甜豆浆递了过来,江一留还没回过神,江大海就唏哩呼噜大口的把那碗咸豆浆喝下了肚。 “砸砸——”江大海皱着眉砸了砸嘴,显然也不太适应那咸豆浆的威力。 “这粢饭糕好吃,你多吃点。” 江大海看儿子一直看着他,给他夹了一个粢饭糕过去催促他快点吃饭。 江一留低着头,喝着温热的甜豆浆,心底流过一丝暖流。 阮援疆喝着美味的咸豆浆,就着油条和粢饭糕,将父子两的互动看在眼底。 小宝这孩子看别人的事看的分明,可一到自己身上就迷糊了。也不知道他之前经历过什么,似乎对父母和他老伙计两口子有难解的心结,照理不应该啊,他们把他捧在手心还来不及,怎么会让他心底有了这么大的疙瘩。 越是聪明的人,外人的劝解就越听不进去,这心结只能由他自己解开。 ****** 阮袁青到的比他们预料的还要早,在吃完早饭没多久,侨务所的小徐就来了招待所,要带阮援疆他们过去。 “我要和小宝哥哥在一块。” 阮阮紧紧抱住江一留的胳膊,她可还记得上次爷爷说的,要把她送给那个伯伯的话,她担心自己今天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阮阮听话,小宝哥哥太累了,你看哥哥的眼圈都黑了。今天你先去见见袁青舅舅,明天小宝哥哥再陪你一块玩。” 江一留指了指自己青黑的眼圈,一晚上没睡,眼底的乌青分外明显。 “那,那阮阮留下来陪小宝哥哥一块睡。” 阮阮扒着江一留不肯放手,扭过头看着爷爷的眼神都透着些许警惕。 “阮阮乖,你看伯伯难得来一趟海城,你就不跟爷爷去见一下伯伯吗,爷爷保证,今天绝对不会让伯伯把你带走。”阮援疆蹲下身,对着阮阮说道。 “对啊,袁青伯伯从这么远的地方来见阮阮,要是没有见到阮阮,伯伯该多伤心啊。”江一留看着阮阮,“小宝哥哥就在招待所等阮阮回来。” 江一留摸了摸自己一早替阮阮扎的小辫子,看她犹豫纠结的小表情,心头一软。 阮阮看了看一脸鼓励期待的爷爷和小宝哥哥,也没注意到爷爷口中那句话中强调的今天不把她送走,犹豫了良久,终于松开手,三步一回头地离开了房间。 “小宝,你这些天就陪阮阮好好玩玩。” 江大海不知道儿子早已知晓阮阮会被送走的事,看着江一留,好几次想脱口而出,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爸,我昨晚没睡好,我想再睡会。”江一留打了个哈欠,往床上一趟,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行,爸也陪你躺会,等吃饭了叫你。” 这人生地不熟的,江大海也不敢往外头走,儿子还在招待所呢,他可得把人看好了。 江大海虽然不困,也躺到了另一张床上,拿出那张村里人委托他们带的清单,看了起来。这些年,在儿子女儿的教导下,他也识了不少字,这简单的清单还是看的懂的。 这字怎么花了啊,肥皂两块,这二怎么有四个横啊? 江大海觉得脑袋晕晕的,似乎闻到了一股好闻的花香,越来越困,终于支撑不住,整个身子歪倒在了床上。 “爸,爸。” 江一留看到他爸躺下,试探着喊了几声,对方似乎沉沉地睡了过去,还有鼾声传出。江一留利落地跳下床,把江大海有些歪扭的身子摆正,又替他盖上被子。 他想要出去也只能委屈他爸了,不过那香只是会让人睡过去,并不会对神经造成损伤,江一留在心里安慰了一下自己,朝着睡的死死的江大海说了声抱歉,拿起房间的钥匙,转身离开。 在他走了没多久以后,有一对夫妻模样的中年人和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来到了招待所:“同志,请问这是不是住了一个叫阮援疆的老人,他还带着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姑娘,身边跟着一个四十多的强壮男子。” 坐在前台的小姑娘想了想:“是有这么一个人,不过跟他们一起的还有一对父子。” 小姑娘看了看一身干净整洁打扮的三人,也没什么防备心理:“不过你要找的那个老人今早跟着侨务所的同志离开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走了!” 那对中年夫妻中的妻子忍不住惊呼了一声,焦躁地扯了扯丈夫的衣袖:“老头子要是真和堂哥走了那可怎么办啊,那可是港城啊,当初二叔分走了这么多好东西,可还全在他手上,老头子和那个小贱种就要去过好日子了,咱们儿子闺女还得留在这,我不管,你让老头子把我们一块送出去。” “轻点声。” 阮袁申对着媳妇轻声呵斥道,现在虽然允许侨胞移民出去,可也不能大大咧咧在外头嚷啊,不怕别人给你带一个投敌叛国的帽子啊。 “二嫂。”站在他们身后的年轻男子说道:“跟爸一块回来的那对父子应该还在招待所,不如我们先去和对方谈谈。” 阮袁恕,也就是那年轻男子,阮援疆最小的儿子,也是海城工农兵大学的大学生,作为第一个站出来和阮援疆这个坏分子脱离关系的人,他受到了组织的极大褒奖,这个工农兵大学的名额,也是他得到的褒奖之一。 作为一个前途大好的大学生,对于哥哥嫂嫂嘴里一片繁华的港城,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他现在最在意的就是老头子手里剩下的阮家宝藏。他不信老头子手里没有好东西了,反正他也要走了,那些东西又带不出去,何不留给他这个儿子。 二哥三哥和老头子一块走也好,这样一来,就没人和他抢那些东西了。 阮袁恕眯起眼,想起秀秀和他说的那些话,只要他能找到那批阮家宝藏,她的二叔就会提拔他进市委,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砰砰砰——” 跟前台的小姑娘问来了房间的位置,三人来到门口敲着门,可是屋里就只有一个已经昏睡过去的江大海,根本就不会有人来给他们开门。 “怎么没动静,该不是出去了吧。”阮袁申不确定地说道。 “真是的,两个乡巴佬不好好在屋里待着,往外跑做什么。”庄帆不满地咒骂了几声,“现在怎么办啊,总不能一直在门口等着吧,已经耽搁了半天的功夫了,少了不少工钱呢。” 阮袁申夫妇和老三阮袁宽夫妇现在都是双职工,可以说,倒了阮援疆一人,成就了其他所有的小辈,现在这些人的日子过得可比那些普通人舒服多了。 “下午让老三他们再来一趟,我就不信他们不回来了。” 阮袁申踹了一下门,对着身后的媳妇和弟弟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三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可显然,他们并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 信心满满的几人显然没有考虑过被伤透心的阮援疆会不会答应他们这一系列过分的要求,在他们看来,哪有老子不原谅儿子的,只要他们认个错,赔个礼,老头子就应该感恩戴德的把他们迎回去。 此时的江一留一点都不知道他走后发生的事,他现在正穿着宽大厚实的破布大衣,脚上蹬着一双塞了几块增高鞋垫的布鞋,脸上涂了厚厚一层最深色粉底液,将脸用围巾裹得严严实实,守在海城最大的纺织厂的门口,观察着进进出出的工人。 “大姐,要精粮吗?” 江一留看到一个穿着整洁的列宁装,手上戴着手表,正准备推着自行车进去的中年妇女,乘着附近没人,上前在人耳边小声问道。 这话一出口,顿时觉得有些违和,这话怎么这么向后世沿街兜售小黄片的猥琐大汉呢。 第89章 海城行(七) 精粮! 那个被拦下来的女工人眼底闪过一丝惊喜, 看着身旁十二岁(大雾)左右的农村孩子, 想着是附近郊区的农民让孩子进城卖粮, 来降低那些巡逻队的戒心, 也没怀疑,压低声音对着江一留说道:“这说话不方便,你跟我去弄堂里说。” 看着架势, 显然是经常做这种交易的。 也是,看她的穿着打扮,家里的条件一定差不到哪里去,现在城里每个人的粮食配比都有指标, 即便是双职工的家庭, 加上各种补贴, 精粮的数量也还是有限的,对于他们来说,虽然温饱有余,可是想要餐餐都吃精粮, 那就有些困难了。 对于这种人, 他们会想一些办法从黑市换粮, 附近郊区农村的农民舍不得吃那些精细的粮食,往往会拿自家分到的细粮在黑市里兑换成粮票、工业券, 布票之类对他们而言更重要, 却分不到的东西。 别看同样是换粮食的粮票,老乡把十斤精粮换来的粮票,足够他们兑换成三四十斤粗粮了, 对于农村人来说,饱肚才是最要紧的,可没法像城里人一样学会享受。 “精白面!”女子惊呼了一声,看着江一留从肥大的衣服里掏出来的一小袋面粉,现在市场上能换到的也就一些发黄发黑的标准粉,连富强粉都是极为少见的,更别说这些专供领导的特二、特一级的高级面粉了。 女工人摸了摸这些白的发光,又研磨的极细的面粉,眼中闪过一丝狂热,这么好的面粉要是做成饺子包子,味道该有多棒啊,而且现在正值正月,多买一些拿回娘家也是一件极有面子的事。 她也没问怎么普通的农民能搞到这么好的白面,吃到肚子里才是真的。 “怎么卖?” 女子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向江一留问道。 “我不要粮票,我只要钱,你要是有工业券和侨汇券也行。”江一留眼尖地看到对方手上的手表是大名鼎鼎的浪琴牌,这个牌子的手表只有在华侨商店用侨汇券才买的着,说明对方一定有什么渠道能搞到这种稀罕的东西。 “不要粮票!” 女子愣了一下,随即就是狂喜,刚刚她还担心对方提出兑换的数目让自己无法接受,可一听对方愿意收钱不收粮票,顿时就不慌了。 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啊。 “行,现在市面上的富强粉都是一块三一斤,你这个比富强粉好些,就算一块四吧。”女子眼底闪过一丝精明,看对方还是个半大孩子,想因此来唬唬他。 江一留皱了皱眉:“我这面粉不要粮票,价格自然不能和外头那些需要粮票的面粉一个价,两块二一斤,你要是有工业券和侨汇券,还能再便宜些。” 女人在心里啪啪啪打着小算盘,江一留现在提的这个价格其实还是很划算的,现在黑市里普通面粉不要粮票也得两块钱一斤,整整翻了将近一倍,而且那面粉质量还没江一留手里的面粉来的好。 “行,就这个价,你有多少粮。” 女人点点头,生怕回答的慢了,这到手的粮就没了。 “我现在身上就二十斤,不过我爸和老乡在别的地方等着,你要是要的多,我也能拿出来,除了面粉,还有脱壳的大米。” 江一留的话让女子了然,她就说嘛,对方肯定是被家里的大人派来的。不过听他语气,估计他们手上的粮食还真不少。 第61节 “行,你在这等着,我去找我家那口子凑钱。”女人想了想自己的余钱,跟江一留定下了三十斤的面粉还有二十斤的大米,然后骑上自行车匆匆离去。 等她再出现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一个中年男子,一进隐蔽的小弄堂,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江一留点好钱数,就转身离开。 以此复制,江一留又在不同工厂、居民楼外蹲守,两三个小时内,就卖出了足足一千两百多斤的面粉,九百多斤的大米,其中有一次运气好,跟他买粮的那个人告诉了自己的同事,又替他招揽了不少生意。 幸好现在海城的电车还挺通达,省了他不少时间,而且电车票也就八分钱一张,他是个孩子,只要四分钱就行。 江一留算了算时间,已经快十点了,抓紧时间跑到一个隐蔽的角落,将身上的伪装全换回来,等他再次出现在大马路上的时候,身上穿着的已经是一身干净气派的小号的绿军装。 “同志,我要买邮票,每一个种类我都要一套。”江一留走进最近的一家邮局,站在柜台外对着里头的人说道。 哪家的孩子跑这来捣乱来了。 邮局的工作人员心里想着:“小弟弟,别再外头胡闹,赶快回家去吧。” 那人的态度还算不错,没有立马斥责江一留,反而耐心地规劝他。 “叔叔,我有钱。”江一留掏出十张大团结摆在桌子上。 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男子这下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感情这不是来捣乱的,而是钱多到没处花的小屁孩啊。 也不知道是海城哪家的孩子,不过随手就能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估计也出不了那几家了。 男子摇摇头,把邮局里现在有的邮票全拿了出来,面值最小的邮票是一分钱的,面值最大的邮票是八分钱的,他按照江一留说的,每一个种类都帮他拿了一套。 “一共是六十八块钱。” 男子将邮票递过来,又从他放在台面上的一叠大团结中拿走了七章,找回了他两块钱。 江一留稍稍肉痛了一下,其实他也不想这么傻的将所有邮票都包圆的,可是除了后世大名鼎鼎的全国山河一片红和猴票,他也不知道还有哪些邮票值钱啊,他上辈子也没了解过这些,现在只能刚撒网,希望这些邮票里有能升值的吧。 江一留将台面上找回来的钱和邮票收进斜挎包里,又风风火火地离开,现在时间紧迫,他得在吃午饭前赶回去,可他还有最重要的一站没有去。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败家子!” 看他走远了,邮局内的男子看着他的背影嘀咕了一声,自家儿子长这么大,有个五毛钱的零花钱就乐的不行了,看看别人家的儿子,买起邮票来,眼都不眨一下,七张大团结没了,这人比人,还真是气死人。 “朋友,券有伐?” 江一留正站在此行的最后一站,海城友谊华侨商店前,看着位于转角口的华侨商店,足足四层高的店铺,里面的商品琳琅满目,江一留捏紧了自己的布包,也不知道自己兑换的侨汇券,够不够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正要走进去,就被一个穿着灰布棉袄,腰间系着一个鼓囊囊的布包的男子拦了下来。 看他眼观八方的小心模样,让江一留想起了前一秒还在和别人兜售粮食的自己,连问的话都是如出一辙的。 此时位于江一留面前的男人,正是这个年代老海城的“黄牛”,也被称为“打桩模子”。 现在华侨商店内的商品只对华侨侨眷供应,身处海外的侨胞给国内眷属的汇款、赡家费,政府会根据侨汇额核发一定比例的侨汇券给国内收汇人,侨眷可以用侨汇券在专门商店或柜台购买商品。刚刚“打桩模子”问江一留“朋友,券有伐?”这个券,主要是指人民币兑换券侨汇券。 江一留听了对方的解释,挑了挑眉,他没想到原来还能有这种操作。不过这其中的差价可不小,毕竟打桩模子还是要靠这个挣钱的。 江一留思考的一下,还是把自己刚刚卖粮所得的现金,拿出大半兑换给了对方。 “打桩模子”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闲得无聊,随便拉住了一个要进商场的小男孩,居然还能有这样的收获。 “好嘞,我马上帮侬换。”打桩模子乐呵呵地打开自己腰间的挎包,江一留看到里面厚厚一叠的侨汇券,打桩模子将江一留给的钱放到其中一个夹层里,又将侨汇券拿出来,两手的食指中指夹住那一叠厚厚的侨汇券,大拇指与食指从上往下一路唰唰地数下来:“拿好,侬数一数。” 江一留还没看清楚呢,对方就已经数完了。 江一留看了看对方信心满满的表情,将那一叠侨汇券清点了一遍,一点错也没有。 “这么多年了,这点本事还是有的。”打桩模子得意地笑了笑,露出一口大黄牙,接着回到华侨商店的门口,开始招揽起了生意,向着每一个路过的人询问:“朋友,券有伐?” 江一留收好侨汇券,走进华侨商店,他要是没记错的话,现在的华侨商店,是有主要针对外宾的文化商品柜台的,那里头,可是有齐白石之类大师的作品,确保真迹不说,还是白菜价。他此行来海城,最大的目标,也是这个。 第90章 海城行(八) 书画圈似乎有一个奇怪的现象, 国外赫赫有名的画家梵高, 毕加索, 国内近现代广为人知的画家齐白石, 蒲华,生前都不是很富有,他们的画, 有些明珠蒙尘,有些虽然被人欣赏,却卖不出价钱,几乎在这些画家在世时, 他们都不是很富裕, 有些甚至穷困潦倒。可就在他们去世后, 他们的画渐渐被大众认可,在后世,被炒到千万甚至上亿的价格。 这时候,郭沫若、徐悲鸿、齐白石等书画家都是华侨商店和画店的常客, 将自己的字画卖给画店, 赚取微薄的薪资来满足添购画具, 养家糊口的需要。在五十年代,这些后世鼎鼎大名的画家的话, 甚至只需要一两块钱就能买到。 江一留一进华侨商店, 也没看那些琳琅满目的零食,衣物,以及各色其他地方买不着的进口香水手表收音机, 径直朝位于三楼的文化商品柜台。 这个点,在商场内闲逛的人很少,位于三楼的文化商品柜台更是门可罗雀,只有几个文书打扮的男女,在那跟柜台人员询问钢笔的价格。 江一留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个摆着一幅幅书画的柜台。 一副有齐白石落款的《虾》画作,大小约为两尺左右,装裱仔细,江一留看了看它的售价,标注着三十二元侨汇券。他算了算,自己刚刚和门口的打桩模子兑换的侨汇券比例是三十块,兑换侨汇券二十二块,算下来,买下这张齐白石的画,大概要花上四十三元。 这简直,简直太便宜了。 现在画上四十三元,在二三十年后就能转变为几百万,要是留的更久些,等到2000年以后,那就是上千万甚至上亿。 虾,可是齐白石最拿手的作品类型,也是最容易卖出高价的。 江一留捂住怦怦乱跳的心脏,赶紧把墙上所有挂着的画一幅幅看了过去,算算自己一共能买多少张画。 齐白石的作品一共有三幅,江一留还找到了一副徐悲鸿的奔马图,画布比较大,大概有六尺大小,价格自然也比较高,足足要九十七块侨汇券。 钱到用时方恨少,江一留只恨时间不够,没法再卖粮兑换些钱来,把这里所有的画都买下来。 几番取舍,江一留将最耳熟能详的齐白石和徐悲鸿的几幅画作买了下来,还买了几幅吴作人、陆俨少的画作。 付钱的时候,售货员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 这些画摆在商店里也有些年头了,几乎好几个月才卖的出一副,都快长霉积灰了。难得卖出去的那几幅通常都是有侨胞来华的时候当做纪念品带出去的,一幅画四五十,在江一留看来是极其划算的,可在现在人看来,那就是脑袋里进了水。 有这钱,买什么不好。 江一留看了看只剩下十几块钱的侨汇券,这些钱连最便宜的那副画都买不起,他艰难地抱起那一卷卷被捆起来的画轴,朝楼下走去。 现在得赶紧回招待所去,谁也不知道阮爷爷他们会不会中途回来。 江一留匆匆的走出华侨商店,正抱着一个大洋娃娃的阮阮扯了扯爷爷的衣角:“爷爷,我看见小宝哥哥了。” 此时的阮援疆和许久未见的侄子阮袁青已经叙好了旧,几人正在政府人员的陪同下,在华侨商店买东西呢。阮阮手上的洋娃娃,就是今天第一次见面的阮袁青给买的。 阮援疆听了孙女的话,疑惑地朝身后看了看,可是这时候江一留早就离开了,他什么都没看到。 “阮阮看错了,这时候小宝哥哥还在招待所呢。”阮援疆摸了摸孙女的小脑袋。 三十年的时光,并没有冲淡他们叔侄的感情,虽然由于时间的更迭,对方的长相都开始有些陌生,可是只要一谈起当年在海城阮公馆的那些时光,两位加起来已经超过一百的叔侄,都忍不住感慨又唏嘘。 阮援疆的二哥阮经国去了港城以后,用从大陆带过去的财富迅速搭建起了人脉,先是娶了港城一个探长最宠爱的姨太太生的女儿做二房,又娶了港城一所大学校长的女儿做三房,他在港城这些年,开办了无数家工厂,这些年还创办了电视台,做起了影视公司,现在的港城阮家,在阮经国的发展之下,已经算是港城一霸了。 阮袁青作为二房的长房长子,一直是被阮经国当做阮家商业帝国的继承人培养的,两个小妈虽然也给他生了几个弟弟妹妹,可是毕竟年纪还小,并不能动摇他的地位。 阮援疆刚听侄子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还愣了一下,虽然民国时也有那姨太太的风俗,可是二哥和二嫂的感情一直都很好,从来都没有红过脸,还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可现在曾经恩爱的夫妻现在已经分居,二哥常年就在二姨太和三姨太的住所轮住,阮援疆不知该发表什么感想。 时间,真能让人有这么大的改变吗? 现在的阮袁青也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了,相比较阮援疆记忆中还带着青涩的少年,他变得更加成熟稳重,也更有心计,毕竟现在的阮家变得更加复杂,为了自己的母亲和弟妹,他也必须立起来。 这些转变,都是阮援疆之前所没有想到的,一时间他也有些不确定,该不该把阮阮送去港城。 可是最后还是阮袁青劝服了他,这些年,阮袁青和妻子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就是没有女儿,在见到阮阮的第一眼起,阮袁青就喜欢上了这个羞怯可爱的小侄女。 他知道三叔的顾虑,现在他早就从港城的阮家老宅搬了出去,跟他的母亲一块居住,他和妻子都是商业上的强人,常年忙于公司事务,儿子年纪又都大了,都住在寄宿制的学校,要是能把阮阮接过去,一来让母亲有个寄托,而来也能保证阮阮的健康成长。 父母虽然现在开始冷战,可是他母亲在父亲心中的地位还是独一无二的。 当初刚进门的三姨太仗着年轻受宠挑衅了母亲的权威,足足被父亲冷落了半年,还是她向母亲认错后才渐渐复宠。阮经国虽然还是有些恼怒父亲这种不忠的爱,可是他也明白,阮阮要是能跟在他妈身边,不仅能受到最好的教育,阮家的内斗也不会波及到她的身上,三姨太的教训已经足够让所有人知道,阮家的这位大夫人惹不得。 “阮阮很喜欢那个小宝哥哥吗?” 阮袁青若有所思的揉了揉小姑娘的脸,自己和三叔的对话里也多次听见他提起那个孩子,他到是有了些兴趣,而且江家人这么照顾三叔,他于情于理,都得谢谢人家。 “喜欢,小宝哥哥最好了。” 阮阮抱着洋娃娃,歪了歪小脑袋,甜甜地说道,眼睛都快眯成了小月牙。 “那好,咱们现在就回去看看阮阮口中的小宝哥哥。”阮袁青一把将阮阮抱起,被她抱在怀里的阮阮惊呼一声,眼神中却没有紧张,反而有着一丝欣喜。 这让阮援疆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袁青的长相对于阮阮果然太有吸引力的,她对阮袁青的亲近几乎没有一点排斥,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虽然嘴上不说,可是她还是渴求父母的关怀疼爱的吧。这一点,就是他所给不了的。 阮援疆肯定了自己的决定:“现在也到午饭的点了,我们现在过去,他们估计也没吃午饭,不如就一起吃顿饭吧。”阮援疆看着侄子提议道。 阮袁青自然不会反驳阮援疆的决定,一行人也不逛商场了,出门上了小轿车,朝供销社的方向开去。 江一留前脚刚回到供销社,后脚阮援疆几人就回来了。 轿车比起电车,总归是快了些的。 江一留刚准备把他爸叫醒,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小宝哥哥——”阮阮先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一开始抱在身上的娃娃现在在霍武的手上,取而代之的是怀里几个穿着好看洋装的小人偶:“这是伯伯给大妮姐姐们买的,每一个都是阮阮自己挑的。” 阮阮将几个小人偶高高举起,和江一留献宝道,脸颊上的小酒窝若隐若现的。 “这个是给四姐的,这个是给三姐的.......”阮阮将娃娃放在床上,一个个规划着,却没想过,自己可能不会有将礼物亲手送出去的那一天。 “大海还睡着呢?” 阮援疆几人走了进来,看着还打着鼾的江大海笑了笑。 江一留想起自己还没把他爸叫起来,连忙走到床旁,轻声叫他起床,实则用手按住被子底下江大海手上的中冲穴,通过刺激让对方清醒。 “小宝.......我怎么睡着了........是不是该吃饭了啊.......”江大海的思绪还是有点迷迷糊糊的,显然没有清醒过来。 “是该吃饭了,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侄子阮袁青。” 阮援疆侧了侧身,将身后的男子介绍给江大海和江一留。 阮袁青穿着一身灰色西装,头发整整齐齐的用发胶梳成大背头,西装的前襟外垂着一条金链,里头估计放了一块怀表。他的表情和煦,和阮援疆长得有三分相像,只是不同于阮援疆的睿智柔和,他的眉眼间多了一丝锋利,显然不是他所表现出来那样好相处的人物。 第91章 海城行(九) 既然是为了感谢江家人对阮援疆这些年的照顾, 阮袁青自然不会将午饭的地点定在招待所的食堂,在随行的工作人员的带领下,一群人来到了昨晚经过的那间奢华的华侨饭店。 江大海一进饭店, 看见那光可鉴人的瓷砖地面, 繁华古典的室内装饰,尤其是大堂顶部数千颗水钻镶嵌而成的巨大吊灯,折射出的光线几乎晃花人眼。一切的一切, 都让这个老实巴交的农村汉子显得束手束脚, 生怕稍微一个大力的动作,就损坏了这些名贵的东西。 “先生,西餐还是中餐?” 一个服务生走了过来,向阮袁青询问道。 第62节 华侨饭店吃饭不需要提供粮票或是侨汇券, 只是这价格一般家庭承受不起,那现在普通工人的人均收入来说,一个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是四十块钱左右, 可是在这吃一顿饭, 人均起码也得六七块钱了, 一般来说,除了回国探亲的华侨,也就只有那些政府官员会来这种地方消费了。 “中餐。” 阮袁青朝服务生额首, 考虑到江家人不懂西餐的礼仪, 防止对方尴尬,还是吃中餐比较好。 “好的,先生请跟我来。”服务生在前头带路, 领着几人朝二楼的包厢走去。 “阮叔,这很贵吧,太破费了,我们随便吃点面条就可以了。”江大海小声地朝阮援疆说道。 “江先生不必介意,三叔承蒙你们照顾,这顿饭,也算是我的小小心意。”阮袁青并没有错过江大海的那番话,眉眼和气地朝着江大海说道。 江大海没料到自己的话会被对方听见,有些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脖子。不知道为什么,这阮先生那么和气的一个人,他见着总觉得有些低人一等,看着他吧,总是忍不住放低姿态。 几人跟着进了一间包房,服务员替他们送上餐具和茶水,又替他们拿来餐单,静静等待他们点单。 这年头,这种服务可是少见的,所以即便是这个年代,特权阶级和享乐主义还是存在的,只是一般人不知道也接触不到罢了。 “小绍兴白斩鸡,糯米鸡,熏鱼,四喜烤麸,阮阮和小宝想吃些什么?”阮袁青接过菜单,自然而然地报了几个他离开之前三叔喜欢吃的老海城特色菜,说完又将菜单递给一旁的江一留,又朝江大海微微一笑:“江先生也可以看看自己喜欢吃什么。” 他不知道江大海识不识字,特地把菜单递给了坐在江大海身旁的江一留,听三叔说这孩子很聪明,早就已经自学完小学的课程了。不过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现在大陆的基础教育,不说也罢,小学的课程,可能就是随便识点字罢。 江一留看着手上的菜单,心中赞叹一声,这年头黑白相机才刚刚走进普通人家的生活,彩色照往往得是在照相馆拍完黑白照后人工着色的,饭店另辟蹊径,将餐单上的每一道菜都配有绘画插图,绘画几乎以假乱真,即便不识字的人进来,看见照片也能选择自己想要的菜色。 “嘶——” 江大海看到儿子手上那本菜单上面菜色的价格,倒吸了一口凉气。 高汤白菜,就算加了凤凰汤,那也是白菜啊,就这村里家家户户冬天都藏着一大窖的东西,这里还卖一块五毛钱,这都够买上已经白面,包上几笼白面馒头了。 这还是菜单上看上去比较便宜的菜色,像是东坡肉、红烧鲫鱼之类的硬菜,没有六七块钱拿不下来,在江大海看来,这吃的不是饭,而是钱呢。 可是这是人家阮先生请客,他也不能说什么,只能尽量帮他省点钱。 “小宝哥哥,阮阮要吃这个。” 阮阮点了点一张醉蟹的图片,又点了点一张松鼠鳜鱼的图片:“还要这个。” 江一留把阮阮点的两个菜报了上去,又点了一个红焖猪蹄,还有一碗东坡肉,都是肉菜,现在的条件摆在那里,点个肉菜,保准他爸爱吃,他知道江大海肯定不好意思点菜,只能帮他把菜点了。 在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他居然开始在意江大海的想法了,甚至还会为对方考虑。 阮袁青这趟来海城带了四五个随行人员,现在跟在他身旁的就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年前男子,政府随行人员也已经在他们吃饭的时候离开了,也就是说他们这餐饭只有四个大人,两个孩子,现在他们点的这些菜也早就够吃了。 “江先生还想点些什么吗?” 阮袁青看江大海龇着牙不说话,又问了一句。 江大海连连摆手,自家儿子点的那两道菜就要足足十三块钱了,他一年下地辛辛苦苦,除了分到的粮食,顶多也就分到个一两百块,这十三块钱,他得干一两个月才挣得回来。 阮袁青看出了他的窘迫,将菜单收了回来:“加一份崇明糕,六碗米饭,再来两笼包子。” “酒水就来一壶绍兴黄酒,再给两个孩子来两杯牛奶。” 阮袁青知道北方人喜欢吃面食,担心对方吃不惯米饭,特地又替江大海和江一留要了些包子。 他将菜单递给一旁的服务员,对方将他们点的菜记下,这才关门出去。 “江先生,我三叔之后的日子还得靠你们的照顾了,这些小小心意,希望你能收下。”阮袁青从西装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袋,鼓鼓囊囊地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 他已经劝过三叔和他一起离开了,阮家在大陆所有的财产他们都可以不要,只要人活着就行,可是三叔拒绝了他,他知道三叔打定的主意是不会改变的,劝服不了三叔,他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让三叔在大陆的日子会更好过些。 这个世界上没人不喜欢钱,江家人是好人没错,可是条件实在是太差,有了些这些东西,能让三叔的生活更宽裕些。 “不不不,这些东西我不能收,阮叔是我爹过命的战友,照顾他是我们应该做的,况且,实际上我们也没做什么。” 江大海有些惶恐,也有些窘迫,总觉得原本亲近的关系,要是真收下这些钱,他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阮叔了。 阮援疆也没想到侄子会有这个举动,微微皱了皱眉。 “袁青,大海是个实诚人,你这样做岂不是打他的脸吗。”阮援疆摇了摇头:“不过小宝是我的干孙,也就是你的干侄子,作为长辈第一次见到小宝,也该表示表示。” 江一留看了眼阮爷爷,他什么时候变成阮爷爷的干孙子了,江大海也是呆愣的。 阮袁青看到他们的表情,心中了然,三叔只是想用更恰当的方式帮助他们,是他疏忽了,忘记了这里不是港城,江家人只是淳朴老实的乡下人,他这样贸然把钱拿出来,除了放对方尴尬外,没准还会让人觉得他瞧不起他们,从而埋下隐患。 “哈哈哈。”阮袁青笑了几声缓解有些沉默的氛围,“没想到三叔还收了个干孙,这样一来,小宝也该和阮阮一样叫我一声大伯,大伯身上没带什么东西,这个就当是大伯补给你的新年利是,你可一定要收下。” 阮袁青将信封塞到江一留的手中,江一留想将信封送还回去,阮袁青一个反手,微微用力,那信封就塞到了江一留的口袋里。 沉甸甸的一叠,棉袄的口袋鼓起了一个大包,可想而知这信封里装了多少钱了。 “来来来,大家吃菜。” 包厢的门被推开,刚刚他们点的那些菜被送了进来,阮袁青热情地招呼大家吃菜,江一留想将信封还回去都没有机会。 老海城的本帮菜习惯浓油赤酱,酱汁里还透着一股子甜味,阮家人吃的开心,江家人吃的新鲜。 等吃完饭结账时,阮袁青直接拿出一叠大团结递给服务员,就这么一餐饭,加上酒水整整花了一百零三块钱。 在江大海肉痛的同时,又隐隐有些了自卑,看着吃的开心的儿子,想起了远在老家的父母妻女,这可能是他们这辈子都吃不到的东西,还是他这个做儿子和做父亲的人没用,如果一辈子当个泥腿子,他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呢,江大海忍不住有些沉思。 等一行人从华侨饭店吃去的时候,刚巧撞上了从招待所出来,无功而返正垂头丧气的阮袁宽夫妇,他们是特地请了下午的假来到招待所的,没想到都是吃午饭的功夫了,还是扑了个空,也不知道老头子到底跑哪里去了。 谁知走到华侨饭店,正巧碰到吃完饭出来的阮援疆等人,顿时来了精神,大声喧哗着跑了过来。 “堂兄,你是袁青堂兄吧,我是老三袁宽啊,你还记得我吗。” 阮袁宽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阮袁申,想要去港城,最要紧的就是阮袁申的同意啊,自然得先把他给哄好了。 至于阮援疆,老头子什么时候哄都是一样的,他是他儿子,他还能不认他不成。 夫妻两人一拥而上,挤开阮袁青身边的阮援疆和江大海等人,粗暴的动作差点把阮援疆撞倒在地,幸好江一留眼疾手快将人扶住,才没让阮老爷子摔倒在地上。 第92章 海城行(十) 阮袁青跟着父母离开大陆的时候, 阮援疆最大的儿子也才四岁,当时最小的儿子阮袁恕还未出生,老二阮袁申和老三阮袁宽都一个三岁, 一个一岁, 若说阮袁宽对阮袁申这个二房的大哥有印象,那纯粹就是瞎话。 “大堂哥,我是袁宽啊, 我总算见着你了, 这是你弟妹严丽咱们盼星星盼月亮总算是把你盼回来了,二伯这些年身体怎么样啊,我这个做侄子都没有好好在二叔面前尽孝,真是愧疚的我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啊。” 阮袁宽的眼泪说流就流, 要不是阮袁青在来之前就知道三叔家这几个孩子是什么货色,他恐怕还真信对方对于自家的深厚情感了。 可惜三叔的长子战死越南,三房一系连个传人都没有。 阮袁青看了眼躲在江一留背后的阮阮, 这趟回去, 他一定要把阮阮教好, 如果以后还能回来,阮阮就是三叔一系唯一的传人,他懂得三叔的心性, 从那些人联合外人伤他心的那天开始, 他们就不再是阮家的人了。 “你们还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阮援疆的声音低沉,看着眼前的两人就像是在看什么陌生人,眼里透着冰冷, 唯独没有伤心。 既然已经决定放弃他们,那么就连伤心的情绪都不该存有。 “爸,你这话怎么说呢。” 阮袁宽觍着脸:“你该不是还在生气当年的事吗,那不是逼不得已吗,我们要是不把你供出去,我们一家,还有二哥四弟都会受到牵连,你就是不管我们,也得管管阮菁和阮晖吧。” 阮菁和阮晖是阮袁宽的儿女,是一对龙凤胎,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因为机灵可爱,加上是寓意吉祥的龙凤双生,当年很受老爷子的宠爱。 阮袁宽的妻子严丽看了眼躲在人群身后的阮阮,那个克父克母的丧门星居然有这样的运气,都把她跟老头子哄去鸟不拉屎的乡下了,还能给她翻身的机会。自己的儿女龙凤双生这么大的福气,未来尚且还不能确定,可是对方这个丧门星却能和阮袁青去港城,去那个纸醉金迷的城市,过上荣华富贵的生活,这简直太不公平了。 严丽咬了咬牙,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贪老大家的那笔抚恤金,就该在那小丫头被泼了冷水发高烧的那天看着她烧死。 阮阮的父母在越战牺牲以后,她就是烈士遗孤,每个月都能领到部队给的赡养费,因为她的父母都是战死的烈士,她的抚恤金还比一般的烈士遗孤高一些,每个月能领到三十块钱的生活费和十斤精粮,十五斤粗粮,还有肉票布票奶证若干。 当年阮援疆因为忙于学校事务的缘故,白日里将孙女托付给两个儿媳妇,阮阮的赡养费也都是让两人领的。可是除了阮援疆在家的时候,阮阮几乎就没有吃饱过肚子。那时的阮阮才两岁,懵懵懂懂的,只知道爷爷在的时候就能吃饱了,也不知道反抗。 除了挨饿,她平日里还会被哥哥姐姐欺负,因为她是二婶三婶口中的丧门星,克父克母还会克死别的亲人,久而久之,阮阮真的相信父母的死是自己的缘故。 即便后来懂点事了,被欺负了也不反抗,只是默默承受,整个人越来越安静,越来越沉默。 在她四岁那年,海城难得下了一场雪,白雪铺满了整个海城,地上的积雪干好淹没到脚踝,阮家的几个孩子,其中就包括那对龙凤胎,看到别人打雪仗,萌生了将阮阮埋到雪里堆成雪球的兴致。他们从附近的马路上装来一桶桶冰雪,不顾阮阮的哭闹,将她的手脚捆了起来,在阮公馆小洋房的花园里,将她用冰雪埋了起来,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用来喘气。 一群孩子就围着她,用雪团成拳头大小的小球朝她脸上砸,一边骂她丧门星。 等严丽和二嫂庄帆搓完麻将回来发现的时候,积雪早就化成雪水将阮阮的衣服浸湿透,四岁的孩子被冻到浑身青紫,除了没有被埋到雪堆里的脑袋,身上布满了冻伤。 两妯娌早就不满老头子对这个丫头的看重了,看到阮阮这副凄惨模样的第一反应不是赶紧请大夫来救人,而是想着要不要就让她干脆这样烧死,反正大冬天的发高烧死个孩子不是什么大事。可是这两个贪婪又狠毒的女人终究舍不得阮阮每个月能分到的赡养费,最后还是把人带了回去,又给她请了个大夫看病。 等阮援疆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发着高烧,却被照顾妥帖的孙女,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露出一个紧闭着双眼,冒着虚汗的小脑袋。 要不是那天晚上,阮援疆实在担心孙女,半夜又去孙女的房间看了一眼,见到她露在被子外,满是冻伤的胳膊,手腕处还有被捆绑后剧烈挣扎留下的擦伤,他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最心爱的儿子留给他唯一的念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过着这样的日子。 阮援疆从孙女的口中问出这些年她所经历的折磨时,心痛如绞,既恨自己这些年的糊涂,又恨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孙子,都是这样恶毒阴险的人。 之后的事自然可以预料,即便几个儿子媳妇如何狡辩,如何诉说自己的委屈,阮援疆还是坚决的将人从阮公馆赶了出去,并且停止了对他们的所有经济上的援助。 老二和老三后来会率先领头批斗阮援疆,未尝没有从老头子手上已经得不到好处,不如发挥老头子最大价值的意思。 至于当时还和阮援疆住在小洋房里,衣食无忧的阮袁恕为何也和两个哥哥一样,那就只能说是时代的悲哀,加上阮袁恕在本质上和两个哥哥都是一样的性子。 三个儿子都是这副德行,这一点,恐怕阮援疆自己也需要反思。 子不教父之过,可是几个孩子出生的那些年,正是国家最动荡的年代,多少同胞为了民族大业牺牲家庭,拼搏在最前线,每一天都是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阮援疆能将最大的儿子带在身边,已经是极其不易了。他也从未想过,每年难得的几次见面,表现乖巧懂事的孩子,居然已经歪成了这副模样。 “爸——” 远处又传来一声激动的叫喊声,一个穿着中山装的青年疾步走到阮援疆面前,眼里包含激动和愧疚。 得了,又是一个演技派。 过年期间,大学也不上课,阮袁恕原本是想来招待所看看情况,没想到正好见到被阮袁宽夫妇拦在华侨饭店门口的阮援疆一行人。 他的目标不像几个哥哥,他从一开始盯上的就是阮援疆手里头那些阮氏财宝,要不是方伯父提醒,他都没有想过,自家老头子手里头可能还有些没有上交国家的宝贝。 毕竟老头子在的时候,除了作为大学教授的工资,和家里那十几套洋楼的租金,几乎没有其他的收入来源,作为一直和阮援疆住在一起的小儿子,他也从来没有听阮援疆提起过家里的家底。 文革这些年,阮家所有的房子都被充公,阮家三兄弟现在就和其他十几户人家挤在曾经独属于他们一家人的房子里。每天和那些鸠占鹊巢的乡下人抢厨房,抢茅厕。 这些,原本就该是属于他们的。 阮袁恕看了看眼前没什么变化的老头子,眼神暗了暗。 方伯父说了,现在时局有些不对,那些被下放的老领导已经开始被陆续平反接回来了,现在稍微聪明点的,都开始想着退路,有备无患。 别看现在破四旧破的厉害,可是有些远见的人家都把祖上流传下来的东西藏得好好的。 世界上也不只一个顾夏实,有着这样想法的人大有人在,顾夏实每次上工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哪来的钱给外甥外甥女买东西,将日子过得滋滋润润的,就是因为这个时代私底下还是有文物的需求,他淘到的那些东西有大人物愿意收,这一来一往的差价,就是他的赚钱方式。至于那些他觉得会增值的真正宝贝,他自然是藏得好好的。 “爸,这些年,我一直在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我也不求你的原谅,只是我马上就要结婚了,只求你见见你未来的儿媳妇,喝我一杯喜酒,我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阮袁恕牵过身后女子的手,一个长相清秀雅致,穿着一身列宁装,剪着齐肩短发的女子红着脸走到阮援疆的面前,温柔地喊了一声:“伯父你好,我是袁恕的对象,方秀秀,这些年,袁恕常常和我谈起您,说他心里的懊悔,我和袁恕的想法是一样的,不求您原谅他,只求您能给他一个机会,来我们的婚礼上喝杯喜酒。” 方秀秀的言辞恳切,不卑不亢。 第63节 秀秀,可能是在火车上的那两天老太太念叨的有点多的缘故,一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所有人的眼皮都跳了跳。 不过老太太的媳妇秀秀可是已经结婚生了孩子的妇人了,面前这个姑娘的打扮显然还是未婚,何况秀秀也不是什么稀罕的名字,同名也是正常的。 “三叔,我们先去房间里聊,这里人太多了。” 阮袁青眼底闪过一丝冷酷,在港城这么些年,他也早就不是当初的阮袁青了,这些烦人的东西必须解决掉,省的以后给三叔惹来麻烦。 华国人喜欢看热闹的心性是天生的,现在在华侨饭店门口上演的这出大戏,早就引来了不少围观的路人。 阮袁宽和阮袁恕也有些惊慌,毕竟他们现在还在大陆,还不想和阮援疆这个坏分子扯上什么关系,至少在外人面前,他们必须还像以前那样,维持大义灭亲的表象。 因此对于阮袁青的提议,没有一人反对,一行人刚出饭店,又走了进去,去位于七楼的阮袁青的房间。 江一留紧紧握着阮阮的手,不知道那对夫妻曾经对阮阮做过什么,自从他们一出现,阮阮就变得格外紧张,眼底还透着一丝恐惧。 他从来没有见过阮阮这副模样,联想到阮阮刚来到青山村时小心敏感的性子,他敢肯定,那对夫妻给阮阮留下的,绝对是一些惊恐难堪的回忆。 会对忍心伤害一个可爱的小女孩,举报自己的亲生父亲,这些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一留想着,在离开海城之前,总得替阮爷爷和阮阮出口气吧。 第93章 海城行(十一) 阮袁青入住的是华侨饭店最大的套间, 除了整洁明亮的客厅外, 还配有厨房、卫生间和卧室,卫生间内安装了最新的淋浴系统和马桶,相较于现在普遍十几户人家共用一个的厨房和茅房来说, 这简直就是一个豪宅了。 阮袁宽夫妇进了套房以后,一双眼乌溜溜地在屋内打转,眼神还不时瞟向阮袁青放在客厅的两个行李箱, 在心中估量这个远赴港城的大堂兄的处境。 “江先生,小宝, 你们坐。” 阮袁青客气地招呼着江大海和江一留,将跟在他们身后进来的阮袁宽夫妇和阮袁恕视作空气。 “阮先生你太客气了,叫我大海就行了, 老是先生先生的,我还有些不习惯。”江大海搓了搓手,老实巴交的脸上有些窘迫。 “行,那我就托大叫你一声大海,你也别客气, 叫我阮大哥就行。”阮袁青并没有鄙夷江大海的小家子气, 反而十分欣赏对方的淳朴的特质。 “这——” 江大海看了看对方熨烫的笔挺的西装, 锃光发亮的皮鞋,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新年的时候他妈给他做的灰布棉袄, 以及他媳妇给他一针一线亲手纳的千层底棉布鞋,虽然一点都没有因此嫌弃自己身上的穿着,可是真让他叫阮袁青一声阮大哥, 他还是叫不出口。 “大哥,不是我说你,别什么香的臭的都往身边收,这种泥腿子,还不是看上我们阮家的财势,哪里有资格和你称兄道弟。” 阮袁宽笑着拉着媳妇坐到阮袁青左侧的沙发上,觍着脸说道,看向江大海的眼神透着鄙夷。 不过就是送老头子来城里的乡巴佬,给他点好脸,他还真喘上了。 “就是,咱们才是一家人,俗话说得好,打断骨头连着筋,只有自家兄弟,才能互相帮衬,那些巴上来的泥腿子,也不知藏得是什么心。”严丽搭着自家男人的话,丝毫没有注意到阮袁青和阮援疆冰冷的神色。 江一留看了看自家老爹窘迫青白的脸色,对那几个聒噪的不速之客的厌恶又多了几分,低垂着眼,想着到底该做些什么,好让他们长长记性。 曾经有人总结过一段话:五十年代嫁英雄;六十年代嫁贫农;七十年代嫁军人;八十年代嫁文凭;九十年代嫁干部...... 江大海作为军人的儿子,三代贫农,在这个时代,一直都是极其自信的。可是来海城的这些日子,见识到了外头世界的繁荣,他忽然意识到,一直被困在青山村那个弹丸之地的他是那么见识浅薄。 “爸,老师教导我们工农兵最光荣,为什么这几个叔叔阿姨叫你泥腿子,他们是走资派吗?老师说只有那种走资派才会这么叫农民。”江一留指了指正在巴结阮袁青的阮袁宽夫妇,装作天真地问道。 走资派,这可是顶大帽子,当初阮援疆之所以会被批斗劳改,其中一个罪名,就是反政府的资本主义主义分子,妄图夺取政权,将无产阶级专政转变为资产阶级专政。 阮袁宽夫妇想跟着阮援疆移民,可是这事毕竟还没办成,他们还得在海城住着,这话要是传出去,那可就麻烦了。阮袁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青白,瞪了眼说出这番话的江一留。 “小弟弟,这个叔叔不是这个意思,他自己也是工人,工农兵都是处于同一阵线的,他怎么会看不起农民呢。” 阮袁恕有些不屑这个嘴上没把门的三哥,可是现在他们几兄弟必须联合起来,他虽然心中不耐,却还是好声好气地帮他解释道。 “噢,是这样吗!” 江一留眨了眨眼,显得天真又可爱:“原来泥腿子和乡巴佬不是骂人的话吗?那我以后可要和我们老师好好说说,海城的工人都是这么称呼我们农民的,老师一直都教错了。” 他这番话简直就是不怀好心,这年头的人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扣帽子的事情,一个闹不好就会引起农民和工人的矛盾。而作为引起这番矛盾的阮袁宽夫妇和火上浇油的阮袁恕,自然也落不得好。 永远别小看这个年代语言的威力,多少人就是因为说错一句话,最后被批斗的家破人亡。 阮袁恕的笑脸渐渐僵住,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那个只到他腰部左右高度的小男孩,不知道他说的这番话,到底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僵他一局。 “小弟弟,刚刚那个叔叔说错话了,姐姐替他像你道歉,这个糖果送给你,刚刚那番话咱们以后可不能往外说了。” 一旁的方秀秀眼神闪烁,半蹲下身从羊羔皮的小皮包里拿出几颗糖果,哄着江一留说道,甜蜜温柔的笑容,让阮袁恕的脸上闪过一丝迷恋和满意。 江一留并没有去接她手上五颜六色的水果糖,反而挑了挑眉:“既然姐姐都说那两个叔叔说错了话,那他们是不是该和我爸爸道歉,老师说知错能改,还是个好孩子,这些孩子都明白的道理,几个叔叔应该也知道吧。” 他眯着眼,笑的像个天使,只是在方秀秀和阮袁恕的眼里,此刻的江一留就是一个烦人的小鬼。 方秀秀收回手上的糖果,脸上的笑容未变,只是隐晦地朝阮袁恕试了个眼色。 阮袁恕胸中憋闷,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被六七岁的小屁孩逼得道歉的一天,更何况这祸还不是他惹出来的。 “这位大哥,我替我哥哥刚刚的那番话向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谅。”阮袁恕深吸了一口气,再睁眼时,眼底已经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的不愿,反而充满了真诚。 方秀秀的眼神闪了闪,这样能屈能伸的男人才是她要找的对象,以阮袁恕的心智手段,以后的成就绝对不会在二叔之下。何况,二叔说过,他绝对会极力扶持袁恕上位的。方秀秀想了想两人即将到来的婚期,又看了看高大挺拔,长相英俊的阮袁恕,心中有些甜蜜。 阮袁恕道完歉,用警告地眼神看了眼阮袁宽夫妇。 阮袁宽撇了撇嘴,可是又有些畏惧这个深不可测的弟弟,何况对方即将成为海城头号人物方长征的侄女婿,他更不敢轻易得罪对方。只能一边在心底恨得牙痒痒,一边向江大海道歉。 江大海不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人,虽然不屑这几个连亲生父亲都陷害的畜生,可是对方既然道歉了,他也没揪着不放。 自家儿子真有本事。 江大海此时心里一点抑郁都没了,反而喜滋滋的,他这是被儿子给维护了。果然努力还是有效果的,他相信迟早有一天,他在小宝心里的地位能和几个闺女平起平坐了。 江大海给自己打了个气,一下子满血复活了。 阮袁青在阮袁宽说出那番侮辱人的话的时候,就想替江大海出头,可是被坐在一旁的阮援疆拦了下来,用看好戏的眼神示意他保持安静。 接下去的一幕也出乎了他的意料,没想到一个八岁的孩子,居然把阮袁宽和阮袁恕两人都制住了,虽然这也是因为阮袁宽的话里有明显的把柄可抓,可江一留的这番表现还是让他眼前一亮。 不卑不亢,步步紧逼,直到逼迫对方抱歉为止,这完全不像是一个八岁孩子能做的到的事。 之前三叔告诉他这个孩子的聪明机灵,他还有些不信,毕竟他身边有不少聪明的孩子。在他看来,江一留的出生和他所受的教育环境,注定比不过那些从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大家子弟。 可是眼前的这一幕,江一留的表现完全激起了阮袁青的惜才之心,如果可以,他都忍不住想把人带回港城好好培养了,将来也是阮家的助力。 阮援疆似乎看出了侄子的想法,隐晦的摇了摇头,别说江家人不会同意这个荒谬的决定,只要江家几个闺女还在渝川县待着,那孩子就不可能离开。 对于那几个姐姐,那孩子似乎有无解的执念。 阮袁青看出了三叔的暗示,心中多少有些失落,将目光转向脸色难看的阮袁宽夫妇和诚恳和煦的阮袁恕时,一改面对江家人时的和气,身上的气势一变,一下子成了那个港城人眼中不好接近,老奸巨猾的阮家大少。 “这些年发生的事,我们在港城也有所耳闻,你们恐怕不知道,早在接收三叔被下放的消息的时候,大伯就做主,将你们三兄弟从族谱上除名,现在阮家承认的三叔的子孙只有袁进这一脉,至于你们,抱歉,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阮袁青勾了勾嘴角,显得冷漠无情。就凭这些畜生的所作所为,放在大伯所在的米国,或是他们这一系所在的港城,都不会只是除名这么简单。 阮袁青的眼神幽暗,勾起的嘴角也显得有些玩味。出发来大陆之前,他爸可是嘱咐过他,除了尽力把三叔带出来以外,一定要让这些人长长记性,不过一切还是要尊重三叔的意愿,毕竟这些人都是三叔的亲生骨肉,难免还有些感情。现在看来,三叔对这些人似乎十分冷淡,这样也好,他也能放开手脚。 “怎么就没关系了呢。” 阮袁宽再蠢,也知道对于阮家这种老牌世家对于族谱的重视,一旦被除族,就意味着他们和阮家没有任何关系,老头子的财产,他们都没有继承的权利。 虽然在现在,宗族意识已经逐渐单薄,法律也不承认这些陋习,可是阮家人却一直都遵守着由古传承的族训。阮家能传承上百年,也离不开这些族规的牵制。 若除名之事不改,他们就断了跟阮袁青一块移民的机会,这让贪婪的阮家兄弟如何接受的了。 第94章 海城行(十二) “大堂哥,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啊, 当初大伯一家和你们去了外头,就留我们这一房呆在这,这里头有多艰辛, 你们还不知道吗。” 阮袁宽的眼中闪过一丝记恨,虽然现在所有的宣传都是在说国家的日子有多好,外头的日子有多差, 可是实际上,透过那些华侨的嘴, 所有人都知道那些远在米国或是港城的华人日子有多滋润,至少比起现在的国内来说,不会艰难到想买一块布, 吃口精粮都要绞尽脑汁的地步。 当初要是去外头的是他们这一房,凭着那些资产,无论到哪,他们都能过上好日子。于情于理,大房才是该留下来保全阮家祖业的, 他们三房吃了这么多亏, 受了这么多苦, 现在带他们出去过好日子不是应该的吗,还推三阻四的。 他就不信, 若是大堂哥处在他们这个位置,会做出和他们不同的选择。 老头子都一把年纪了,而且人家都盯上他了, 早晚都会被斗下台,用老头子的牺牲给他们这些子女换些好处,有什么不可以。若不是他们几个机灵,恐怕最后的下场就是和老头子一块被送去乡下,到时候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 “爸,你帮我们说说话啊,我们可都是你儿子,不能你要去过好日子了,就把我们三个儿子抛下。” 阮袁宽看阮袁青无动于衷,又将枪头对准了老头子,他不信他爸会对他们几兄弟这么绝情。 “就是啊,咱们三房的香火总是得传下去吧,爸,你要是不想见着我们几个,那就把阮晖和阮晓几个孙子带出去。” 严丽眼神闪烁,表面上是退了一步,实际上,除了十一岁的阮辉,今年才刚刚两岁的阮暄还需要亲妈的照顾,老头子要是心疼孙子,到时候让几个孩子哭闹一下,他们这对做父母的不就能顺理成章的出去了。 阮袁宽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看着妻子的眼神中透露出一抹赞赏,也跟着改了口风:“对啊爸,你不心疼我们,也要心疼一下孙子吧。就阮阮一个女娃,怎么继承咱们阮家,还是得把阮晖他们一块带出去,好互相帮衬。” 江一留就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听着几人厚颜无耻的狡辩,也担心阮爷爷会碍于血缘之情,一时心软,同意将那对夫妇口中的孩子带去港城。 按照阮阮听到那些名字时脸上露出的惊恐表情来看,如果阮爷爷真的松了口,那么想尽办法,他也不会让阮阮去港城了。 千万不能小看孩子的破坏力的残忍心,在善恶还没形成的时候,如果没有合适的引导,他们会绝对欺负一个同龄的孩子,和踩死一只蚂蚁,扯碎一只蝴蝶的翅膀一样普通。何况按照那对夫妇的教育,恐怕阮阮在他们眼中就是眼中钉一样的存在,他无法想象,单纯可爱的阮阮和几头饿狼同处一室的场景。 他宁可阮阮留下来,接受之后五年无法估量的危险,也不想直接将她放入一个注定千疮百孔的牢笼。 幸好,阮爷爷没有让他失望。 “当初是我这个当父亲的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阮援疆叹了口气,这说出口的话让阮袁宽和阮袁恕俱是眼前一亮,连一向心思沉稳的方秀秀都忍不住抓紧了手上的小布包。 “可是——”阮援疆话锋一转,眼神如刀直射面前几个儿子儿媳的心中。 “我没有想过,我阮援疆的儿子,会从好好的人,直接变成畜生。” “你们几个,我不会帮,也帮不起。现在你们也从我身上得到好处了,我也不欠你们,以后就当是陌生人,我没你们这样的儿子,你们也别认我这个爹。” 可能是受过西方教育的缘故,阮援疆在子嗣上比几个哥哥更为豁达。在他看来,父子亲缘都需要缘分,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足以证明,他和这几个儿子没缘分。 他们看中的只是他身后的好处,而不是他这个父亲,那他又何必再为他们考虑呢。 阮援疆这句绝情的话,让出了阮家兄弟以外的人听得心情舒畅,没错,连亲生父亲都能出卖,亲大哥唯一的女儿都能伤害,不是畜生是什么。 有些畜生还跟人讲感情呢,他们连畜生都不如。 阮袁宽和阮袁恕原本笑着的脸顿时僵在了那里,看着众人嘲弄的眼神,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老家伙,你可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我也不是好脾气的,你现在嘴硬,到时候死了没人摔盆,小心做个孤魂野鬼。” 阮袁宽的牙齿咬的格格作响,也不想再演什么父子情深了,看老家伙的样子,是铁了心要和他们断绝关系了,他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 港城又怎么样,还不是寄人篱下,他倒想看看,老头子的日子能过得有多好。现在是二伯还活着,等二伯一蹬腿,那几个堂兄哪个会把他当一回事。 “这位叔叔,你又说错话了,主席都告诉过我们,所有牛鬼蛇神都是要被打倒的,你说世界上有鬼,这是搞封建迷信,是旧社会糟粕的残留。” 第64节 江一留天真地朝他笑了笑,阮袁宽不坏好意的表情顿时就变成了□□状,恶狠狠地剜江一留一眼,视线向毒蛇一样冰冷阴毒,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大堂兄,我可好心提醒你,这个小丫头刑克六亲,你要是把人带去港城,小心一家人怎么死都不知道。” 严丽看自家男人把这表面上一层皮给扯破了,也干脆破罐子破摔,这小丫头要去港城又如何,她就在阮袁青的喉咙里卡上一根刺,到时候有些风吹草动,这根刺的威力也就出来了。 清秀娇美的脸上面目扭曲,残忍又恶毒,严丽似乎也怕那个坐在一旁的小男孩又给他们夫妇扣什么帽子,说完这段话就急匆匆地转身离开,去追早就走远的阮袁宽。 “阮阮不是扫把星。” 小姑娘眼里含着泪,泪珠就在眼眶里打着转,倔强地不肯落下来。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这副样子,躲在江一留的背后,压低声音,委屈地呜咽。 “阮阮是小福星,你看自从阮阮来了咱们家,大花生了双黄蛋,二黑生了十六头小猪崽,现在小姑都怀上小宝宝了,谁敢说阮阮是灾星。”江一留绞尽脑汁地安慰身后的小姑娘。 大花江家养的大母鸡,这名字还是阮阮和四妮一块取的,除了大花还有二花三花,因为大花的尾巴上的毛最漂亮,家里只要出现双黄蛋,都被偏心眼的两姐妹认作是大花的蛋。至于二黑,是生产队上的大母猪,去年产下了队上史上数量最多的猪崽,是队上一段时间的谈资。 江一留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好事全归结在阮阮身上,就是想要安她的心,告诉她,她不像严丽说的那样是什么灾星,她在青山村这些年,不仅没给大家带来什么麻烦,反而给大家带去了福气。 阮阮虽然被他的话说动,可终究意难平,接下去的一段时间内,都是闷闷不乐的,让把小姑娘当做女儿养了三年的江一留气到不行,准备今天晚上,就给他们一个教训。 因为阮袁宽夫妇动了阮援疆心头的逆鳞,连带什么都没做的阮袁恕也受到了迁怒,在阮援疆表示完不会认他这个儿子后就将人赶了出去。 阮袁恕这人心计颇深,虽然没得到什么好脸色,可还是很诚恳的和阮援疆表达了自己的愧疚与歉意,又留下了自己的地址,这才和方秀秀一块离开。 阮援疆没有看那张纸条,直接将它扔到垃圾桶里。江一留趁所有人不注意,将那张纸条收到了空间里,准备今晚,来一场“劫富济贫。” 阮阮和阮爷爷离开海城的这些年,部队的赡养费也没停发过,因为鉴于阮爷爷劳改的身份,阮阮的实际监护人是二叔阮袁申,这些年她的赡养费早就被阮袁申几兄弟给刮分了,一分都没有落到过阮阮的手上。 既然那些人如此嫌弃阮阮这个“扫把星”,那么就该把这些年吃进肚子的东西都吐出来。 正好,江一留也有些不放心远在港城的阮家,只能尽可能的让阮阮手上多留些钱财防身。他知道阮爷爷也一定有所准备,只是想尽自己的一分心意罢了。 当天夜里,房间内的所有人都沉浸在睡梦中,江一留从空间里拿出木槿花油,确保几人不会在中途醒来,接着给自己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开门离开招待所。 ****** “啊——” 第二天天还蒙蒙亮,严丽正要起床给几个孩子做早饭呢,发现米缸里的大米全没了,家里的柜子抽屉全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她藏起来的金首饰和一些曾经老头子给的小件古董,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仅仅是他们一家,连阮老二和阮老四的房间也遭遇了同样的浩劫,屋子被翻得一团乱,几个人都想不明白,翻箱倒柜这么大的动静,他们昨晚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哪个挨千刀的啊。” 整幢楼房的人都哀声哉道,对那个丢东西的贼恨到了骨子里,江一留为了不让目标太显眼,将这幢楼里的十几户人家都光顾了一遍,几乎每家都有钱财的损失。 只是其他人家少的那些钱被江一留换成了等价的精粮,放进了他们的厨房里,在价值上来说,那些人家反而更赚了些。 所以,除了阮家以外的其他居民,虽然纳闷怎么会有一个喜欢偷钱却送粮食的雅贼,可是这件事也没法往外说,只能跟着大家伙一块咒骂,心里却有些小开心,钱没了可以再挣,这精粮一般地方可买不到呢。 阮家人丢的那些金饰和古董都是没法往外说的,公安局来人调查的时候,也只能捏着鼻子说自家丢的只是些粮食和钱财。 午夜时分作案,这么多户人家没有一人半夜听到响声起来,这年头也没什么摄像,久而久之,就被当成了一件无头案,除了正真受损失的阮家人,其他居民甚至还希望那小贼再来一趟。 阮家三兄弟损失重大,那些丢失的金饰和古董是他们从老头子手上哄来的宝贝,这些东西被偷,家底一下子去了大半。之后的一段时间,几人一直忙在去公安局催促公安查案的事情上,直到阮阮被阮袁青带走,阮援疆跟着江家人离开,他们都没有再出现。 第95章 海城行(终) 阮袁青一共在海城待了五天, 除去第三天, 他带着所有跟他一块来大陆的助手去了趟市委,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和阮阮待在一块。 由于他的外貌优势,阮阮对他没有一点戒心, 而且阮袁青都是三个男孩的爸了,对于怎么跟孩子相处,他早已驾轻就熟。短短几天的时间, 他已经成功的挤身阮阮心中十大亲近之人,排名只在小姐妹四妮之后, 爷爷,大武叔还有小宝哥哥,当然是阮阮心中最重要的三个人。 这些日子, 一群人逛遍了海城出名的景点,也在海城的大商场里买足了村里人托他们带的那些东西。 阮援疆在华侨商店外的打桩模子手里,换到了莫大栓要的缝纫机票,花了足足六十块,但是也算在莫大栓给的预算范围内。 现在买一架缝纫机, 有票的话, 最好的蝴蝶牌缝纫机要一百五十块钱, 足足是一个工人三四个月的工资,如果没有票, 这缝纫机的价格还得再翻一番,现在花六十块钱买缝纫机票,还算是十分划算的。 江一留受二舅之托, 帮他买了一个海城牌手表,花了两百五十块钱。江一留掏出那厚厚一沓大团结的时候,都快把江大海给吓懵过去了。他没想到自家二舅哥这么没分寸,那么大一笔钱就给了小宝这么一个孩子,要是丢了该怎么办呢。 有了这件事打头,之后江一留拿出些零钱给几个姐姐买些小饰品,说是二舅给的,江大海都已经麻木了,只是在心里记了二舅哥一笔,回去得好好说说他,可别把那么多的钱放小宝一孩子手上了。 “那个红色的发卡给大姐,黄色的给二姐,绿色的给......” 阮阮被抱在阮袁青的怀里,上下眼皮都粘在了一块,嘴里还念念有词,只是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直到变成一声声轻轻地呼气声。 今天是阮袁青要离开港城,从深城回港的日子,昨天晚上,江一留特地拉着阮阮玩了小半宿,今天一大早又起来逛街,阮阮年纪小,往日里又睡的多,此时早就坚持不住了,被阮袁青抱在怀里哄了一会,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行了,你们也快走吧,时间也快到了。” 阮援疆看着被侄子抱在怀里的孙女,眼眶泛红,最后一次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蛋,不舍地对侄子开口道。 “快些走吧,不然老头子可就后悔了。”把唯一的亲人从自己身边送走,哪能让他好受。阮援疆只能扭过头,朝侄子挥挥手,让他赶紧离开。 “三叔,要不你和大武跟我一块走吧。” 阮袁青还想再劝一句,可是还是被阮援疆坚定地拒绝了。 霍武是军人出身,他的身份注定他没法移民。而且阮家的基业在这里,阮援疆不能也不想离开。 阮袁青的助手早就整理好了行囊,整齐的站在他身后,这些日子一直贴身护着他的助理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个黄皮纸信封,教到阮袁青的手里。 “这是我从政府手上换回来的阮家祖屋,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阮家的屋子都是在六十年代充的公,现在没有一间没有住人的,尤其是阮家的祖宅,因为最大最漂亮,早就被海城几个领导看上,现在也不知是谁的住所。 阮袁青能把阮家祖宅换回来,肯定付出了不少代价。 阮援疆颤抖着手接过侄子递过来的信封,面色激动,嘴唇嚅动了良久,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阮叔,我们也该走了。” 江大海在一旁提醒了一句,阮袁青已经抱着阮阮上车走远了,他们还得赶今晚的火车,得回去把这些日子买来的东西整理一下,早点吃完晚饭就出发赶去火车站。 “走吧。” 阮援疆捏紧手上的房契,最后看了眼孙女做的那辆小汽车消失的尽头,转身离开。 江一留在阮袁青抱着阮阮离开的时候,递给他一个小包裹,说是阮阮这些年最喜欢的小玩具,让他等阮阮醒了,就把包裹交给她,阮阮或许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还好老头子还认了个干孙,等这次回去,我可得和你爸唠叨几句,现在他的宝贝金孙,也有老头子的一半了。” 阮援疆看了看身旁的江一留,笑着打断了这略显沉重的氛围。 江大海知道阮叔心里还是伤心阮阮的离开,也没说话,反正这认孙子的事还得让他爸拍板,再说了,有这么一个文化人当干爷爷,对小宝也没坏处啊。 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可是来时的四个人,现在只剩下了三个人,忽然间少了那么一个奶声奶气,说话像掺了糖似得小姑娘,连江大海这个和阮阮感情最浅的人也有些失落。 阮阮才离开那么一小会,大家都已经开始想阮阮去了港城会不会不习惯,阮袁青会不会照顾好她,她会不会哭闹...... 阮援疆甚至有些后悔,想把孙女给带回来。 可是他也知道这是不现实的。 回去的东西有点多,江大海和霍武身上各自扛了个大尼龙袋,里面鼓鼓囊囊的,都是海城的特产和村里人托他们带的东西。 谁说男人没有购物癖,看见比县城供销社更好看的布料,更漂亮的鞋子,价格还比县城里头便宜,江大海都忍不住替家里人买了些,把老太太塞给他用来防身的那些钱全都花的一干二净,也不知道老太太知晓后会不会生气。 阮援疆几人就坐在火车大厅的座椅上,江大海把行礼放在他们身旁,走去购票处买今晚的火车票。 “翁大娘——” 江大海正要买票呢,就看到站在他前头抱着孩子的老太太,惊喜地叫出声来。 “是你啊,大海。” 老太太没有了之前见面咋咋呼呼的精气神,整个人神情萎靡,抱着睡熟的孙子,朝江大海扯了扯嘴角笑了笑。 “大娘,你这是怎么了?” 江大海有些纳闷,看了看老太太有些红肿的眼眶,可又不好意思问出声。 “你们也是要回去啊,正好咱们又可以一起有个照应,你把证明和钱拿来,咱们就买一个车厢的票。” 一来一回都能碰上,这也是缘分,老太太笑了笑,接过江大海手上的钱和队上开的证明,帮他们一块买了票。 “阮阮呢,怎么不和你们一块回去了,大海啊,重男轻女可要不得啊,我看阮阮机灵可爱,也是个懂事的孩子,长大了也会孝敬你们这些长辈,你可不能把孩子就扔海城不管了。” 老太太看怎么江大海买的票少了一张,听大海说不用买阮阮的票后顿时就着急了,把这些天的烦心事抛到一旁,拉着江大海的手对他谆谆教导。 农村人普遍都有重男轻女的风气,主席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现在男女都平等了,这个风气可要不得。 “不是,大娘你误会了,阮阮是跟着他叔叔一家生活去了,她叔叔家条件好,她以后也能少受点罪。” 江大海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只是老太太的话也没错,他虽然喜欢几个女儿,可是最看重的还是小宝这个儿子,这重男轻女的帽子,他戴着还真不怨。 “哎,条件再好有什么用,这隔了一层的亲戚,还真能像亲生父母一样用心了。”翁老太叹了口气,显然想到了自己现在的问题,“不过现在世道变了,这亲生父母,也不一定靠得住了。” 老太太眼里闪过一丝黯然,看了看在自己怀里睡的正香的小孙子,一阵怜惜。 江大海以为老太太在说他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嘴拙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想办法转移话题。 “大娘,你的行李呢,我帮你拿吧。” “啥行李,都送给这几天让我借助的老乡了。” 老太太摆了摆手:“你叔和小宝他们在哪坐着呢,咱们也快过去吧。” 江大海应了一声,在前头带路,只是后知后觉才想起老太太话中的问题。老太太那两大袋东西不都是给她那媳妇带的吗,怎么现在又都给老乡了?再结合老太太刚刚那表情,恐怕这找媳妇的事有了变故。 “翁奶奶——” 江一留看了看跟他爸一块过来的老太太,想起老太太热情的性子,这脸顿时就疼了,显然在火车上那些天,被老太太捏怕了。 不过有老太太这么个爱说话聊天的人在,火车上的日子也不会无聊的,也能冲淡些阮阮离开的悲伤,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 江一留心里想着,可是之后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从上火车到晚上大家都要睡觉了,整间包厢都安安静静的,几乎没有人说话,这一下子转了性的老太太让江一留纳闷不以。 这次运气不错,整间包厢就他们几人,活动也更方便随意了些。 “你说这人心怎么就变得这么快呢?” 大家伙关灯睡觉的时候,抱着小孙子睡在下铺的老太太忽然幽幽的来了这么一句,原本就因为阮阮的离开没什么睡意的人,顿时都清醒了。 第96章 知青 几人都发现老太太今晚的举动有些怪异, 只是大家毕竟只是点头之交, 这种隐私的事也不好问,不过,大伙心里有数, 老太太这副模样,应该和她口中温柔贤惠的媳妇秀秀有关。 现在只是七二年,知青回城的大爆发是在七九年。 第65节 这场席卷了整个中国的上山下乡运动, 影响了2000多万知识青年的一生,并且对整个社会也造成了巨大影响。 当年的知青, 多数人都受过初中或高中的教育,也有极少数人受过大学或大学以上教育,他们一部分人是正真保含着想要更好建设国家的愿望自愿下乡, 有一部分是被迫下乡,类似那些文革中被批斗的城里人,他们的子女基本只有下乡一条路可走。 无论是自愿还被迫,离开熟悉的长辈和熟悉的生活环境,去一个艰苦贫瘠的土地上奋斗, 激情过后, 就是无尽的恐慌和后悔, 几乎所有下乡的知青,他们之后的人生就是在回城的路上绞尽脑汁。 几年过去, 回城的希望似乎越发渺茫,当初的知青又到了结婚生子的年龄,在七九年, 当局同意知青返乡时,许多当年离开父母时的孩子,都已经结婚生子,在异乡组建了新的家庭。 回城的政令一下达,已经熄了回城之心的知青又燃起了希望,一边是富裕的大都市和父母,一边是回城无望后娶得妻子,生的儿女,更多的人,选择了前者,抛弃了后者。 多少的家庭支离破碎,多少孩子才刚出生,就失去了母亲或是父亲,又有多少知青为了通过审核,拿到回城的通行证,付出了许多难以言说的代价。 知青回城的影响,直到之后几年都还持续着。可以说,知青下乡运动像一道伤痕,在历史的进程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多少血和泪,淹没中国的土地上。 “她成了大学生了,看不上我儿子了,我也可以理解,咱也不是那种不要脸的人,她不想回去,我也不会硬拖着不放。” 伸手不见五指的包房内,只有老太太略带沧桑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言语间的悲凉不禁让人心头一紧。 “可是都是当妈的人,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心,连臭臭都不肯见一面。臭臭长这么大,她就奶了孩子一个月,做完月子就急匆匆地去大学报到,这孩子就是我用农场的羊奶和米糊糊喂大的,臭臭今年过完年就三岁了,只在照片上见过他妈的样子。” 老太太的话语中带着啜泣,抱紧怀里的小孙子,既怜惜又迷茫。 孩子才这么小就没了妈,以后可怎么办啊。 大家伙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老太太,翁老太现在需要的也不是别人的安慰,她只是想把心中的郁气讲出来,现在,她需要的只是一个听众。 江一留不知道那个叫秀秀的女人是不是像老太太口中那样贤惠善良,站在她的角度,背井离乡,离开了生长的土地,离开了父母家人,现在有机会能够回到自己长大的故乡,还是海城这个发达的大都市,似乎可以理解。 但是无法原谅。 当初结婚是两个人的事,翁奶奶和她的儿子也没有胁迫她,甚至两人还给她安排了工作,支持她回海城上大学。她在回到海城上大学后,有无数个机会写信或是发电报告诉老太太她不想回去这件事,而不是拖了整整两年,等老太太来海城后,才告诉老太太自己的决定,白白耽搁老太太一家这么多年。 要是没有老太太来海城这件事,她是不是还想一直瞒下去。 在这件事上,最无辜的把秀秀当做亲生闺女疼爱的老太太,是还不知情的老太太的儿子,是还懵懵懂懂的臭臭。 知青下乡,是时代的不可抗力造成的,六十年代,连续的饥荒,单一的经济体制暴露出来的知识青年就业问题,以及中苏关系恶化,苏联援建项目的流产所造成的大规模裁员,城市就业压力越来越大。 而且战后疯狂增长的人口数量,城乡人口以几何方式倍增,在六十年代,越来越多的知识青年无法就业。 知青下乡的计划,减少了城镇人口,支援了农业生产和边疆建设。可以说,在那个时代背景下,这项运动的进行,是必须且正确的。 秀秀就像是这个时代知青大多数的一个缩影,他们是时代的牺牲品,也是悲剧的创造者。 在那个时代,也有许多知青在返程后将在乡下的妻子儿女接回城里,而不是将在农村的那些年当做人生的污点,将那些留在农村的妻子儿女抛诸脑后,从新组建新的家庭。 这一晚,大家都没有睡好,既想着老太太的媳妇秀秀,又想着此时应该已经坐上去深城火车的阮阮。 ****** 阮阮是在火车开出车站一段距离后,被哐当哐当的火车开动声所吵醒的,在她醒来后,看到的就是坐在床旁的大伯,以及大伯的几个助理,她看遍了整间屋子,都没有见到爷爷,大武叔,小宝哥哥,以及大海叔叔。 “阮阮,以后大伯会好好照顾你的。”阮袁青害怕阮阮会哭闹,儿子皮实,怎么摔打他都不心疼,可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哭闹的话,他就没辙了。 出乎他的意料,阮阮看清自己的处境后没哭也没闹,只是很安静地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风景。 这种安静,反而让阮袁青更加无措,恨不得阮阮哭闹一番。 “这是临走的时候,小宝哥哥给你的东西,他让我一定要交到你的手上。”阮袁青递给阮阮一个小包裹,里头沉甸甸的,装着不少东西。 这是别的孩子给阮阮的东西,阮袁青也没打开看过。 阮阮一听大伯的话,转过头不想看见他手上的东西,小宝哥哥就是个骗子,他说过不会让阮阮被带走的。 爷爷是坏蛋,小宝哥哥也是坏蛋,他们都不要她了,像爸爸妈妈一样,都不要阮阮了。 阮阮捏着衣服口袋里那只已经洗的发白的小布偶,那是她妈妈在去战场前,给她做的最后一个布偶,也是这些年她一直待在身边的,布偶早就已经破旧不堪,有了许多缝补的痕迹,可这只小布偶,依然是阮阮最宝贝的东西。 “既然阮阮不要,那大伯就把这包裹给丢了。”阮袁青走到车窗前,打开窗户,做出一副要把包裹丢出去的动作,眼神却一直注意着阮阮的动静,看到她眼中的纠结时,心中松了一口气。 “不行,这是小宝哥哥给阮阮的,不能丢。” 小丫头终究还是舍不得,从床上灵活地爬去来,一手抢过阮袁青手上的包裹。 阮阮忐忑地打开了包裹,一下子映入眼帘的就是阮袁青在见面那天,交给江一留的那个被当做红包的信封。 阮袁青的眼神闪了闪,这个信封里可足足装了一千块钱,放在哪,都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尤其江家只是普通的农民,据他的了解,这一千块钱,足够他们一家人,不吃不喝干上五六年了。 他现在把这笔钱交给阮阮,是不知道这笔钱的价值,还是真的那么关心阮阮,想给阮阮一个保障。 阮袁青心中升起了一丝趣味,真正在心头记住了这个只见了几面的小男孩。 阮阮打开信封,看到里头那叠大团结后,失望地随手丢在一旁,在她这个年纪,还不能很好的理解钱的作用。 信封底下的是一本厚厚的字典,这本字典是1953年6月第1版印刷的新华字典,这个最初版本的新华字典的装帧是老式的线装书样式,透着浓浓的古籍气息,里边的字体多数还是繁体字和生僻字。在50年代初期,我国还没有公布现代的汉语拼音,字典的检字手法采用的还是民国时期创立的音标。几乎字典的每一页都有画有插图,每一副图画都绘制得栩栩如生,动物,植物.......应有尽有,在这个年代,相当于一本小百科全书。 阮袁青有些好奇,江一留在包裹放这本字典的意义在哪里,回到了港城,什么字典都找的到,而且以繁体字和是生僻字居多的字典早就该被淘汰了,并没有什么食用价值。 阮阮的反应出乎阮袁青的预料,她对这本字典,仿佛如获至宝,一拿到手里就开心地翻看起来。 阮阮待在青山村的时候,一群孩子闲着无聊,常会玩一些公安抓凶的侦探游戏,一个孩子扮演“被害者”,一个孩子扮演“凶手”,被害者需要给其他扮演公安的孩子留下线索,方便公安破案。 其中有一次,破案的线索就是在一本字典上,“被害者”留下一张写有数字的纸条,在数字对应的页数,按照数字的行、列所找出来的字,连在一起就是找到“凶手”的线索。 那一次,阮阮扮演的是公安,江一留扮演的是被害者,她迟迟研究不出小宝哥哥留下的线索,还是江一留看她急了,在偷偷给她开了个后门,小心提示了她,最后阮阮才捉住了凶手光瓢,因此她对这件事印象十分深刻。 小宝哥哥一定是有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的话告诉她。 包裹里有几个洋娃娃,洋娃娃的身体里塞了不少东西,我已经写明那些东西的具体用途,你在港城要好好的,几年之后,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江一留传达的讯息十分简单,可是依旧看的阮阮眼泪吧嗒吧嗒的。 “小宝哥哥是个大骗子,阮阮才不要见他。” 在阮袁青眼里,就是阮阮看着一本小词典,然后莫名其妙地就哭了。 不过哭了就好,阮袁青虽然心里纳闷,但还是松了口气。 “阮阮,爷爷有重要的事要做,所以才把他最宝贝的阮阮交给大伯,从今天起,大伯一定会好好照顾阮阮,大伯家还有一个慈祥的奶奶,还有大伯母和三个哥哥,他们都会向大伯一样疼你。” 阮袁青把小姑娘搂进怀里,柔声安慰。 阮阮抽噎着,把江一留给她的东西都好好包了起来,加上那个一直带在身上的小布偶,紧紧搂进怀里。 第97章 大姐定亲 翁虹不是那种一遇到挫折就自怨自艾的老太太, 相反, 她生性乐观坚韧,昨晚诉说完自己的委屈后,一大早醒来, 又变成了大家心中熟悉的那个唠叨热情的老太太。 帮大家打热水,跟着江大海和霍武一起去餐厅买早餐,在江一留极力的拒绝下, 还是帮他洗了脸,虽然力气有些大, 擦得江一留脸疼....... 这么看来,似乎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可是大家都知道老太太这心头的坎还没过去。 “臭臭。” 老太太和他爸一块去端早餐的白粥去了, 早在去海城的路上,双方带的干粮都已经被吃的一干二净,现在每一餐都只能去火车上的餐厅买饭,餐厅上的位置有限,几乎时时刻刻都坐满了人, 他们干脆带自己的饭盒去餐厅打包带回包厢里吃。 江一留看臭臭一个小娃娃坐在床上, 背着他在那一动不动, 好奇地问道。 “看妈妈——” 臭臭奶声奶气地说了一句:“这是臭臭的妈妈。” 他高高举起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一对年轻的男女, 似乎是张结婚照,男的高大挺拔,平凡的脸上有着一抹新婚的喜悦, 照片上的新娘清秀娇美,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的甜美,却不及眼底。 等等! 江一留拿过臭臭手上的那张相片:“臭臭,这张照片借哥哥看看好吗?” 臭臭歪着头,以为小哥哥也觉得他妈妈长得漂亮,虽然有些不舍,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眼睛一直盯着江一留的手,生怕这个哥哥把他唯一的一张有关妈妈的照片弄丢了。 奶奶说妈妈读书太忙了,都没时间见臭臭,等臭臭长大懂事了,妈妈就会来见臭臭了。 江一留接过照片,递给一旁坐在下铺闭目养神的阮援疆。 “阮爷爷,你看这张照片。” 阮援疆疑惑地接过了江一留递过来的照片,江一留指了指照片中的女子:“这是臭臭的妈妈,秀秀。” 谁知道,世界真的这么小,老太太口中念叨了这么久的秀秀,居然就是前几天,被阮袁恕带到众人面前的那个对象,方秀秀。 如果说一开始,江一留对老太太口中的秀秀是带着理解和不赞同的话,现在就是完全的鄙夷了。 从一开始,方秀秀就欺骗了翁老太太一家,在没有和他们说清楚的情况下,就在海城找了新的对象,在另一方面,那个阮袁恕知道她的过去吗?如果阮袁恕不知情,她就是把两家人都耍的团团转。 阮援疆看到照片的时候也吃了一惊,江一留看了他一眼,想知道他的打算。 “算了,媳妇也是他自己找的,我没教好这个儿子,也别苦了别的好人家的闺女,这两人没准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就让他们互相祸害去吧。” 阮援疆感叹了一声,看了看一旁懵懂的小男娃,只是苦了这个孩子,有了那样一个绝情的娘。 等老太太几人端着早餐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恢复了正常,除了阮援疆和江一留,没有人知道两个秀秀之间的联系。 ****** “妈,我在这呢!” 一个高大的男人远远地就朝着翁虹招手,他还不知道老太太在海城那些天的经历,此时脸上泛着笑,挤开拥挤的人群,朝他们走来。 “臭臭,想死爸爸了。”他先是接过老太太怀里的儿子,亲了好几口,然后朝着老太太不好意思地问道:“妈,见着秀秀了吗,她最近咋样啊,我前些日子把攒着的工业券和全国粮票寄了过去,她受到没有啊。” 二十多岁的男人,在提到心爱的妻子时,小麦色的肌肤上还泛起了红晕。 “先回家,妈也累了。”老太太看到儿子的喜悦淡了淡,“蛋蛋,这几位同志在去海城的路上一直照顾我和臭臭,你也谢谢人家。” 老太太指了指身后的江大海几人:“也是缘分,咱们一来一回都是一辆火车上的,这人生地不熟的,要是没他们带路,我连怎么坐火车都发懵呢。” 那位叫蛋蛋的男人先是反驳了她妈对他的称呼:“妈,我都几岁了,在外头别叫这个名字了。” 然后转头握着江大海的手,对着他们不住地道谢:“我家就住在五坊弄七幢,以后来城里了或是有什么要麻烦的,就来我们家找我。” 他说的诚恳热心,语速像机关枪一样快,一看就是老太太的儿子。 “再大也是我儿子,这声蛋蛋还叫不得了。”老太太嘟囔了几句,又叫儿子帮着江大海几人把包裹扛到了车站外,看到莫大栓开来的卡车后才离开。 “可等到你们了。” 莫大栓坐在卡车里,透过窗户一直观察着车站里进进出出的人影,江大海在出发前给他打了电报,他估算着今天下午或是晚上几人就该到了,因此吃完午饭就开车过来,现在天色已经暗了,他吃了几个已经凉透的馒头填了填肚子,终于在肚子再次发出抗议前等到了从车站里出来的一群人。 “阮叔,我托你带的东西......” 莫大栓跳下车,帮着他们把那几袋东西扛到卡车后车厢里,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朝阮援疆问道。 “换到了,花了六十块钱。” 第66节 阮援疆从衣服的暗袋里掏出那张缝纫机票,还有莫大栓多给的二十块钱。 “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正愁着这事呢。” 莫大栓把票子小心地放进口袋里,招呼几人上车,等了半天的疲倦在拿到票的时候,一下子就没了。 “大栓叔,向红姐相看好对象了?” 江一留好奇地问道,上辈子他和莫家人接触不多,只记得向红姐似乎是在明年嫁的人,对象是谁,他已经记不清了。 “还没呢,等你向红姐找了对象,叔就请你当坐床童子,让你向红姐,生个像你一样机灵的娃娃。” 莫大栓笑呵呵地说道,坐床童子就是替新婚夫妻压床的童男童女,寓意夫妻儿女双全。 一般坐床的童子童女都会选择那些漂亮健康的小孩,不拘是不是和男女两家有没有什么亲缘关系,一个村里的,长得可爱的孩子都成。只是这童男童女的年纪不能太大,五六岁已经是极限了。 当坐床童子是村里的孩子最高兴的一天,好肉好菜敞开肚子吃,主家还会给孩子装满满一口袋的糖果,客气点的人家,还会给个五角一块的红包,当然,最后肯定是会被家长没收的。 江一留作为青山村出了名的俊娃,到现在已经当了不下十次的坐床童子,每次当坐床童子,都得被画红脸蛋,还会被男方和女方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当玩具捏,他早就当怕了。 今年他已经八岁了,早就做不得坐床童子了,莫大栓这番话,显然只是玩笑话。 “不过在当你向红姐的坐床童子前,恐怕我得先喝大妮的喜酒了。” 莫大栓一边开着车,一边说出了恍如晴天霹雳一般的话。 大栓叔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姐不是要去读书吗,怎么才几天的功夫,就扯到喜酒了?江一留心头一慌,眉头高高隆起。 “队长,你这是啥意思啊,喝大妮的喜酒,我这当爸的咋听不明白啊。” 同样吃惊的还有江大海,女儿定了对象,他这当爸的怎么什么都不清楚啊。 “嗨,我这也是听我媳妇提的,好像是在你走的这些天,你家老头老太太给大妮定下的,看你媳妇的样子,应该对大妮的那个对象也很满意。” 莫大栓开口解释道:“不过好像只是暂时定下,你不是还没回去吗,具体的应该等你回家了再说吧。” 大姐定了对象,他却一无所知,这下子江一留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长上翅膀飞回家去。好不容易卡车开进了村里的大队部,车刚停下,江一留就打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里。 “这孩子第一次离开家,估计是想家里人了。” 江大海从卡车后头把东西扛下来:“队长,你去通知村里人来领东西,这价格我都让小宝记这张纸上了。” 江大海拿出他们自家买的那些东西,跟着阮援疆和霍武,离开了大队部,赶回家里吃晚饭。 “爷,奶,小宝回来了。” 江家人也听莫大栓说了他们今天会到家的消息,从下午莫大栓开着卡车出发的时候就等着了,四妮更是干脆搬了把小椅子坐在了门口,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看着小路的尽头。 “小宝回来了。” 老太太听到了小孙女的叫嚷声,迈着小脚,一脸喜悦地从屋子里冲了出来:“让奶奶看看,你爸有没有照顾好你。” 老太太摸着孙子的小脸蛋,嘴上心疼地啧啧着:“瘦了瘦了,你爸也太不靠谱了,这些天有没有让你吃好饭呢。” 老太太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知道是怎么从一张白嫩的小脸蛋上,看出瘦这个词的。 “奶,大姐和我妈呢?” 屋子里的人都已经走了出来,独独少了大姐和他妈。 “你大姐在医院呢,你妈在医院里头照顾她。” “大姐住院了!” 江一留惊呼一声,一个礼拜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第98章 缘由 “大妮住院了,我怎么都没听队长说, 出什么事了?不要紧吧?”江大海扛着一包尼龙袋走到院子外, 听到了儿子的惊呼声,紧张地朝苗老太问道。 “这事没往外传, 村里人都以为大妮和冬梅是去大珍家住些日子, 都不知道大妮住院这事呢。” 老太太撇了撇嘴,显然大妮住院这事还有不少隐情,不然,家里不可能会对着村子里的人瞒着这事。 “先进屋, 大妮没什么大问题, 晚饭都凉了, 边吃边聊。” 老太太催促了几声,让爱国帮着江大海把东西扛进屋, 招呼刚回来的阮援疆几人吃饭。 苗老太一直担心远在海城的宝贝孙子, 因此今天的晚餐准备的极其丰盛, 过年时候队上分的猪脚一半被老太太用来炖黄豆枸杞猪脚汤,一半被老太太用来红烧,加了不少辣椒, 麻辣软糯,开胃又下饭。 晚上还没来得及吃晚饭的众人虽然肚子早就饿的咕咕直叫,可是心中记挂着大妮,都没有什么吃饭的胃口。 “奶,大姐怎么会进医院呢,还有定亲的事, 才七八天的功夫,怎么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江一留端着饭碗,饭都没扒一口就朝老太太紧张地问道。 苗老太一看这不解释清楚,儿子孙子都不肯动筷子了,只能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仔细地讲述了一遍。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出嫁的女儿有了身孕,娘家人拿点红糖鸡蛋去看望也是应该的,苗老太难得大方地攒了一筐鸡蛋,让大孙女陪着一块去了县城。 这到了孟家吧,正巧撞上了回孟家,不知为了什么事的孟向文正在和孟家老太太争执,嘴里似乎还说着什么房子。 这孟家的家事,老太太原本也不想掺和的,可是这小丫头的话越说越难听,话里话外都指桑骂槐,说他们江家不要脸,贪图孟家的钱和房子。 笑话,老太太又不是真的蠢,孟家有自己的孙子孙女,这孟家的东西怎么都不可能到自家孙子手上啊。老太太顶多也就借着闺女的手在孟家占点小便宜,再多的,她也不会蠢到断了这亲戚的情分。 老太太也没打算自降身价和一个赔钱货闹腾,只是担心怀有身孕的闺女,要是孟家那个小丫头推搡起来,把她闺女肚子里的孩子伤到了怎么办,小乖孙都说了,闺女这胎得防小人,没准说的就是孟家那个吃里扒外的丫头片子。 老太太陪着闺女去了楼上的房间,连孟向文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再到后来,江大珍就和侄女一块出去买菜,半个小时候,就见到向前进一身血地跑到家里,说是大妮和大珍出事了,现在还在机械厂职工医院,让她们赶紧去医院。 原来,在两人出门买菜的时候,不知道孟向文从什么时候起就跟在了他们身后。 在走过廊桥,要从台阶上下去的时候,孟向文就冲出来,假装不经意地一撞,江大珍一个不防备,就摔了下去,还好有大妮跟着,情急之下,替她当了肉垫,江大珍肚子里的孩子这才保住,只是稍稍动了点胎气。 相较之下,大妮就没那么好了,摔下楼梯的时候,右脚还摔折了,脑袋还撞在了桥旁的石柱上,划开了五公分长的一条伤口,伤口有些深,缝了好几针,据说即便恢复了,也会留下一条浅浅的疤痕。 罪魁祸首孟向文早在撞完人后就消失了,撞到脑袋的江大妮当时就昏过去了,江大珍看着额头不断冒血的侄女,又惊又慌,肚子还不断抽疼,只能大声喊人求救。 向前进那天正好要去孟家,就撞到受伤的姑侄俩,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心上人,二话不说,就抱起江大妮,又从大街上叫来一些路过的人,帮着搀着江大珍一块去了医院。 大妮是为了孟家的孩子受的伤,这住院的费用孟家人也二话没说全出了,这些日子,好吃好喝的供着江大妮和去医院照顾大妮的顾冬梅。 只是,对于那个疯了的孟向文,孟家人的态度有些暧昧,只是一再和他们保证,一定会给江家一个交代,千求万求,求江家人千万别将这件事传出去。 苗老太憋了一肚子的气,好好的大孙女还没嫁人就破了相,这价值一下子跌了大半,这委屈她怎么受的了,可是女婿孟平川再三恳求,苗老太只能暂时偃旗息鼓。 “诶,也怪我,哪天送鸡蛋不好,偏偏撞上了那丫头上门的那一天,让那丫头猜到了大珍又怀上了这事,我看她就是担心大珍再生一个带把的,分了她的那份钱,才想着弄死大珍肚子里的孩子。” 老太太感叹了一句,同时心里对孟家人的做法也有些抱怨,这家里的钱当然是留给孙子了,看他们纵容那赔钱货的态度,才把她的胃口渐渐养大。 他们江家的孙女以后要是敢抢小宝的东西,看她不撕了她们的皮,老太太恶狠狠地盯了几个孙女一眼。 “荒唐,太荒唐了。” 江大海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这孟家的闺女到底是不是疯了,居然做出这样事来,还有妹夫一家到底在想些什么,孟向文现在就敢做出这种事来,再纵容下去,岂不是更加无法无天。 “我们没在的这些日子,居然发生了这样的事。”阮援疆也忍不住感叹了一句,替江大妮感到可惜,虽然时代不同了,这女孩子破了相,将来找婆家还是有些妨碍的,这件事若是发生在阮阮身上,他恐怕....... 阮援疆一阵怅然,也不知有生之年,他还能不能见到阮阮嫁人。 “那定亲又是怎么一回事。” 餐桌下,江一留的拳头紧紧捏紧,手背上青筋一片,没想到,上辈子姑姑肚子的孩子真的是孟向文动的手,这辈子这件事的发生提前了,大姐也代姑姑受了过。 江一留终于想明白上辈子为什么孟家人会对孟向文这个女儿这么冷淡了,这恐怕就是他们给小姑姑的交代吧,把孟向文驱逐出孟家,收回给她的所有补贴和援助。 可是,上辈子小姑姑失去腹中的孩子,痛苦了半辈子,这辈子,大姐毁容受伤,将来还不知如何,孟向文若只是受这点惩罚又怎么够。 做坏事,总是要被剁手的,江一留的眼里闪过一丝幽光,一旁的白昉丘看见了江一留的模样有些不对劲,心里闪过一丝忧虑。 江一留提起定亲这件事,老太太的脸上总算是有些些笑意。 “我刚刚不是和你们说了吗,是前进那孩子救得大妮和你姑,也真是两个孩子的缘分。前进一点都不嫌弃大妮额头上的伤,知道大妮要上学,愿意再等她三年,等大妮考上了高中或是中专,再扯证。” 老太太笑的见牙不见眼,伸出两枚手指:“前进这孩子有孝心,知道咱们养大一个闺女不容易,说是愿意出两百块钱做聘礼。难得大妮也和那孩子看对眼了,咱们做长辈的也不能拒绝不是。” 两百块钱啊,村里人嫁闺女,谁家收过这么多的聘礼,老太太知道大妮毁容的时候还以为这孙女要砸手上了呢,没想到还真有傻子不嫌弃大妮额头上的伤,还愿意再等她几年。 除了去海城的江大海,家里几个长辈对这件事都是极力赞成的,尤其是顾冬梅,她本来就挺看重向前进这个女婿人选的,向前进托孟平川和他们说起这件事,顾冬梅就差没举起双手双脚赞同了。 “我不同意!” 江一留一听向前进的名字,第一反应就是拒绝,有殷红那样一个妈,向前进就被他踢出了姐夫的人选范围内。不就是额头上的疤吗,到时候剪个刘海挡挡,或是通过手术植皮消除疤痕......有各种方式能淡化疤痕的影响。 大姐根本就不必要为了这件事,随便找个人就嫁了。 江一留这么强烈的反对,是江家人没有想到的,对于江大海来说,虽然女儿受伤的事让他生气,可是向前进这个女婿人选,他还真想不出反对的理由来。 “你向大哥有什么不好,这些日子,还是他和你妈一起在医院照顾你大姐呢。”苗老太纳闷地问道,之前孙子不是对向前进的评价还挺好的吗,怎么现在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呢。 “你放心,大姐就是嫁人了也还是你大姐,而且他们也就是先订婚,真要结婚还有三年呢。” 老太太笑着安慰小孙子到,心中到是有些嘀咕,三年会不会太久了点,万一向前进变心了呢,到时候那两百块钱可就打水漂了,要不,就别让孙女上什么学了? 反对向前进和大姐婚事的理由,江一留根本就没法说出口,只能绞尽脑汁,想用什么办法才能把这桩亲事给闹黄了。 结婚,自古以来就不是两个人的事,有那样的家人,向前进再好,大姐都嫁不得。 第99章 释怀 “小宝,你陪我去外头走走消消食。” 吃完晚饭, 定下明天去县城医院看望大姐的决定, 白昉丘突然对着江一留开口说道。 江一留有些诧异,只是看着白爷爷似乎有话要和他说的样子, 放下正在帮着二姐整理碗筷的手, 跟着白爷爷朝外头走去。 夜晚的村间小路,在月光和附近村民屋里透露出来的烛光的照应下,江一留就走在白昉丘的身旁,白昉丘不开口, 他也没问白爷爷让他出来有什么事, 脑海里还想着今晚的事, 想着明天见到大姐,到底该和她说些什么。 “我给你的那瓶木槿油呢。” 木槿就是木菊花, 是当初白昉丘从母菊花的汁液里提取出来的具有强烈催眠效用的花油, 当初他给了江一留一小瓶, 让他防身用。 江一留身形一僵,不明白白爷爷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件东西来。 这几次的使用,已经消耗了一小部分的木菊花, 在阮阮走的时候,他还给阮阮装了一小瓶塞在玩偶里,现在他身上的量已经不足一开始的三分之一了。 “前些日子,我在村里人的闲聊里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信息。”白昉丘似乎没有察觉到江一留的不对,继续往下说道:“你前头那个二婶被人捉奸在床,只是她一直都不承认这件事, 现在到处在外头和人说,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当时屋子里出现了一股子花香,然后她就失去了知觉。” “小宝,你说,如果她没有说谎,那么什么东西能让人失去知觉呢?” 第67节 白昉丘停下了步伐,现在两人所在的位置附近一片空旷,也没有人家,白昉丘眼神锐利地看着江一留:“是迷药?还是,我交给你的那一瓶木菊花。” 江一留的心跳一顿,瞳孔放大。 白昉丘叹了口气,他原本只是猜测,现在看来,他的猜测没有错。 只是他万万想不明白,小宝为什么要这么做,纵然范晓娟之前做过对不起江家的事,可是最恨她的也该是江大川啊。 被亲近的长辈用这种失望的眼神看着真的让江一留十分不好受,可是用白爷爷给他防身的东西,被他用作害人的用途,即便他有充足的理由,也必然给白爷爷带去伤害。 面前的这位老人,是真正将治病救人贯彻在自己的生命中的,对他来说,所有的药物,都该用在救人的用途上,还不是利用部分药材的特殊药性,将它从良药变成毒药。 江一留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但是如果有再来一次的机会,他一定还是会选择之前的做法。 所以,他只能愧疚的低下头,不说话。 “小宝,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这么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今晚月色这么好,或许你可以和我说说。” 白昉丘的人生已经过了大半辈子了,他的一生,经历了战乱,经历了祖国的新生,也经历了这些年的波折动荡。 他这一生,几乎都奉献在了医学事业上,终身未娶,他的孩子就是自己收养的几个徒弟。不同于阮援疆是被自己的亲生骨肉背叛,他是被自己的几个徒弟联名揭发的。 其实依照他的身份,只要活动活动关系,也不会被下放,毕竟人都会生病,越是站在高位的人越怕死,作为帝都最大的医院的院长,他的医术可以说是国内领先的,如果他不想,他完全可以疏通关系,继续留在都城。 只是他实在是烦透了这个是非黑白颠倒,伦理五常俱灭的时代,对他来说,远离政治的中心,专心医学,反而更合他的心意。 白昉丘是个好大夫,也不像江一留想的那样刻板固执,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担心晚辈走错路的普通长者,宽慰、耐心地看着面前的孩子。 遇到问题,有无数种解决方式,范晓娟这件事的起因白昉丘不了解,他只是担心,若是一再的纵容小宝,不去纾解他心中的烦恼,只怕会放出他心中的猛兽。 刚刚小宝的眼神着实让他害怕,这个孩子很聪明,一次两次都没让人捉到把柄,只是接下去,好运会一直眷顾着他吗? 白昉丘在心中微微叹气,都说慧极必伤,小宝这孩子,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从来就没想过说出来,寻求长辈的帮助,到底是太自信,还是太不相信他们这些长辈。 或许是夜色太美,或许是白昉丘的话太具有诱惑力,江一留在心头憋了好些日子的秘密,终于有了宣泄口。 他将从偷听到范晓娟和王善水的对话,到从范晓娟的衣服上捡到的那张纸条,稍稍修改了一下其中自己不合常理的能力,将一切对着白昉丘和盘托出。 在说完这些话之后,江一留觉得轻松了不少,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扛着,实在是太累了。 白昉丘听了江一留的话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这里头还有这么多的故事,之中,范晓娟的恶毒和殷红的愚昧,都令人发指。 要不是小宝发现了几人的谋划,大妮这么好的姑娘就被毁了。这么一想,白昉丘忽然能理解小宝对几人的报复了。 只是,虽然理解,却不能纵容。 “小宝,这么重要的事你为什么从来就没和家里人说过,你今年才八岁。”白昉丘的眼神中透着一丝不赞同,摸了摸江一留的头发:“你有爸爸,有妈妈,还有爷爷奶奶,再不济还有我和你阮爷爷和大武叔几个长辈,在遇到这种事的时候,你就没想过找我们来解决问题吗?” 白昉丘的叹息让江一留心头一紧,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他的确有想过,可是下一秒就被他否决了。 这辈子的长辈待他很好,几乎是无微不至,有求必应,江一留自己也察觉到了,在不知不觉中,他对待家人的态度,已经开始软化,再也没办法像之前一样,冷眼旁观对方的付出。 他不得不承认,所有的恨都来源于爱,或许上辈子的江来娣也在渴求着家人的关爱,只是被伤了太多次,才将那份求而不得的爱转化为了恨。 只是上辈子的痛苦太深,所以这辈子即便得到了长辈全心全意的付出,他都显得抗拒和小心翼翼,只要有些风吹草动,就露出全身上下的棱角,在被伤害之前,先将自己的心锁入龟壳中保护起来。 几个姐姐,恰好就是碰触他那根敏感的神经的情感牵绊。 即便重生一身,虽然父母改变了自己的态度,只是他看的分明,爷爷和奶奶还是和上辈子一样,打心眼里不重视几个孙女。 大姐的事一暴露出来,奶奶最先考虑的可能不是大姐的名声,而是能用那张纸条从殷红身上威胁来多少补偿,他们不会在乎姐姐嫁的如何,不会在乎殷红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向前进出的起老太太心里那个合适的价位,她一样会把大姐嫁出去。 他爸或许会替大姐说几句话,但是作为孝子的他,又怎么会反抗奶奶的决定呢。 毕竟上辈子,几个姐姐也是被奶奶用高昂的聘礼嫁出去的,不是么? “你是担心你奶奶?”苗老太那重男轻女的性子,白昉丘也看的分明。 江一留沉默不语,几乎也代表着默认。 “哈哈哈——” 江一留诧异地看了眼开怀大笑的白爷爷,不明白他的回答,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你担心你奶奶,但是忘了最重要的一点。”白昉丘笑着摇摇头,用手指了指眼前的小男孩:“你忘了你奶奶最在乎的是谁,你的存在,就是对你几个姐姐最好的保护啊。” 在江家,除了江城的话对老太太管用些,就只有宝贝小孙孙江一留的话老太太能听进去,在江家,两个儿子,两个大孙子,在老太太心里,那都是排在江一留后头的。 或许是盼这个孙子都盼到绝望的缘故,对于小宝这个孙子,老太太的偏心和爱护已经到达了执拗的地步,要是小宝出了什么意外,老太太的魂都能丢了去。 江家的一家之主江城,虽然平日里板着脸,对着家里小辈不苟言笑,可是所有人也看的明白,几个孙辈里,老头子最看重的就是江一留,做的所有安排和准备,都是在替他铺路。 白昉丘的一番话让江一留的脑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 “一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的,什么事都藏在心里,那人活着得多累啊。”白昉丘转了个身:“更何况,你在后头给你大姐出谋划策,替她想尽办法找到一个如意郎君,你又怎么知道,你找的人一定就是适合你大姐的人,向前进着孩子不错,摒弃他的家人,他是个不错的人选。” 白昉丘去医院看大妮的时候见了向前进好几次,这个孩子看上去很老实,对大妮也是真心的,老头子活了一辈子,虽然自己没娶上媳妇,可是简单的看人的眼力还是有的。 “再说了,你还不知道吧,向前进被他爸过继给夭折的弟弟了,现在殷红已经不是向前进的妈了,而是他婶婶,以后向前进就住县城了,就逢年过节回趟村,像是普通亲戚一样走动。” 江一留猛地抬头,向前进被过继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宝,你大姐的路是自己走的,你要替她做决定,总得去问问她自己的意思吧。”白昉丘深深看了他一眼,对着他说道。 “行了,咱们出来的也够久了,也该回去了,不然你奶可要出来逮人来了。” 白昉丘笑了笑,朝回去的小路走去,江一留沉默地跟了上去,今天的对话,足够他一晚上消化的了。 第100章 放下 江一留若有所思地跟着白昉丘回到屋里, 江大海正拿着从海城带来的东西分给大家,其中一大部分都是阮阮给大家带的礼物,只是那个送礼物的人已经不在这了。 “啧啧啧,这娃娃得多少钱啊, 不能吃又不能穿的。” 老太太看几个孙女人手一个的洋娃娃, 心疼的直咂舌, 听到这么一个小娃娃居然要二十多块钱,更是吓得老太太差点把手里头的东西丢了出去。 “这城里人到底咋想的, 这么贵的东西都有人买。” 老太太小声嘀咕了几句,碍于阮援疆在场, 有不好意思说出口, 毕竟这礼物也是阮阮的一番心意吗,只是在老太太看来,还不如直接给钱,或是给小宝买什么稀罕的玩具呢, 给那几个丫头,简直就是白瞎了。 “奶,这几个娃娃可是我帮阮阮选的, 是不是很漂亮。”江一留咧着嘴, 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举着娃娃朝着老太太撒娇地说道。 这可是孙子少有的撒娇, 老太太一下子有些受宠若惊,看着那一个个“天价”的娃娃,也不觉得肉痛了, 咋看咋美。 这小宝的眼光就是不一样,你去县城里看看,谁家小姑娘能选出这么好看的娃娃来。 刚刚还在吐槽几只娃娃的老太太一下子转变了态度,对着几个洋娃娃露出了慈爱的光芒。看的二妮搂进自己怀里的娃娃,一阵恶寒。 “这可是弟弟特地帮你们选的,可别弄坏了。”老太太对着几个孙女小心叮嘱道。 “知道了,奶。” 二妮几个异口同声地说道,在玩具匮乏的年代,这么一个穿着漂亮的小洋装,会眨眼,雪肤黑发的洋娃娃,连二妮这么一个大孩子,都忍不住稀罕地把娃娃抱在怀里。 除了娃娃,阮阮还给四妮几个买了好吃的朱古力球,酸酸粉,高级的罐头饼干......最受几个女孩子欢迎的还属几个五颜六色的发卡,其实款式很简单,只是鲜艳的颜色还是吸引了女孩们的目光。 ****** “小宝,阮阮是不是不回来了?” 夜晚,躺在暖和的被窝里,江一留的耳边忽然传来幽幽的问话声,是睡在他旁边的四姐。 江一留沉默了半响,从回来到现在,家里人没一个提起阮阮的事,除了几个长辈知道阮阮会被送去港城以外,几个姐姐都是不知情的。 江一留看几个姐姐开开心心地收着礼物,也就没有刻意提起阮阮的事。 “会回来的。”江一留轻声地说了一句,只要过了这个艰难的时期,他们就可以再次见面了,而且港城迟早会回归华国的怀抱,虽然还要等待,但是,结局必然是圆满的。 四妮没有再开口,可是整个晚上,江一留都能清晰地听到四姐埋在被窝底下,极力压制地抽泣声。 以往每个晚上,二姐略微沉重的呼吸声,三姐睡觉的磨牙声,今晚,江一留都没有听见。 ******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江大海就带着儿子骑着自行车赶去县城的医院看望江大妮。 “大海,你们回来了。” 刚到病房门口,就遇到了给大妮几个送早饭来的瞿老太。她手上端着好几个饭盒,看到江大海和江一留出现的时候,略微吃惊了一下,接着就是有些羞赫。 自家孙女干的蠢事,把人家好好的闺女给害了,她都没脸见江家的人。 “婶——”江大海如往常一样称呼了一声,犯错的是孟向文,和孟家其他人无关,小妹还要和孟平川过日子,他也不想把关系给弄僵。 “吃饭了没,我多煮了几个鸡蛋,还炖了银耳汤。”瞿英客气地招呼道,她现在就想多做些什么,好弥补对江家人的亏欠。 “不用了婶,咱们来之前都吃了。” 江大海摆手回绝:“对了,平川托我从海城带的东西我替他拿来了,到时候婶你走的时候,我帮你拿回家去吧。” 江大海憨实地笑了笑,却让瞿英更加愧疚,打定主意,这次一定不能再姑息那个一直闯祸的孙女。 因为几人住的是机械厂的职工医院,孟大昌作为机械厂的副厂长,替儿媳妇要一间单间的权利还是有的,而且这年头,没什么大病一般没人舍得上医院看病,这间三人间刚好就住了江大珍,江大妮和来做看护的顾冬梅三人。 几人进去的时候,屋里的三人早就已经醒了,大妮的腿伤了,现在正了骨,打了木板固定在病床上,头上包着厚厚一层纱布,右侧的脸上还有些轻微擦伤,抹了药水,比另一边脸肿了一半。 江大珍还好些,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躺在床上,整个人都没了以往的鲜活劲。也是,任谁被继女妄图用暴力打掉肚子中的孩子,恐怕都开心不起来,更何况,这件事还牵连了无辜的侄女。江大珍这些日子就没有睡好过。 “大哥,小宝,你们回来了!” 这些天都在医院的缘故,她们都不知道他们回来的具体消息。 “先吃饭,我给你们熬了银耳汤,还煮了好几个鸡蛋,趁热吃。”瞿英打开饭盒,递给床上的几人:“大妮,你们中午想吃些什么,你孟爷爷特地帮你从农场里买来一条猪筒骨,我已经帮你炖着了。” 老太太把香甜可口的银耳汤递到江大妮的手里,又从饭盒里拿出几个白面馒头让她就着银耳汤吃。 “婶,你不用这么客气。”顾冬梅客气地说道,心里却觉得这都是孟家应该做的,要不是他们家那个疯癫的孙女,她闺女用的着受这个罪吗。 瞿英自然不会把顾冬梅的话当真,送完早餐就匆匆忙忙离开,要是去的晚了,这好菜可就全被人抢光了。 江大海看瞿英离开,干脆跟着一块回了瞿家,他得把孟平川拖他带的东西拿过去,这里头有几本有关机械的书,包裹有些重,若是让瞿老太拿着可能会有些吃力,瞿家离医院不远,一来一回也就半个小时的功夫,不耽误和闺女相处的时间。 江大珍也就刚起床,和侄子打了声招呼,就想着去医院的厕所方便一下,顾冬梅怕她摔着,叮嘱了儿子一声,就搀着江大珍离开。 “大姐,我听奶说你要和向大哥订婚了?” 江一留看屋子里都没人了,搬了把椅子,坐到江大妮的病床旁问道。 “你也知道啦!”江大妮放下和了一半的银耳汤,有些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羞涩又甜蜜。 “你觉得你向大哥人咋样?” 少女怀春,总是忍不住和身边的人确认自己的眼光,这时候的她们,只是想听听自己在乎的亲人,闺蜜对自己心上人的赞赏。 第68节 江一留心中黯然,看样子大姐真的有些喜欢上那个向前进了。 “大姐,你喜欢他吗?” 江一留有些不死心地问道。 “什么喜欢不喜欢,羞死人了!”江大妮整张脸通红通红得,伸手假装拧了拧弟弟的耳朵:“这种话以后可不准往外说,影响多不好啊。” “大姐,你见过向前进他妈吗,也就是现在变成他二婶的那个女人。”江一留试探的问道,如果大姐真的想和向前进在一起,那件事就不能瞒着她。 “你问这事做什么?”江大妮的眼神透露着一丝古怪和狐疑。 “大姐,有件事关于向前进他二婶,我一定得告诉你。” 江一留叹了口气,大姐过完年虚岁就十八了,也该让她自己做主意了,至于知道真相后的大姐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都会支持,并且,让这个选择一直正确下去。 “你知道那件事了!”江大妮淡淡地笑道,她的话让江一留瞪大了眼睛,大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向大哥前些日子就告诉我了,他让我自己选择,是愿意接受他,或是不接受。”江大妮想起那天那个说出真相,紧闭双眼,似乎要等待她裁决的呆子,心中一阵好笑。 在刚刚知道向前进的母亲居然联合前二婶想要害她的时候,她的心里也是气愤和厌恶的,甚至对于向前进,她也有了一些迁怒。 可是江大妮的性子注定了,她不怎么会和人生气,长这么大,她从来没和人吵过架,就算是被老太太骂了打了,她在心里难过个一会,气也就消了。 大妮这性子,就是个面团,谁都能捏一下。她自己也明白自己这毛病,可就是改不过来。 说实话,到了大妮这年纪,自己私下里也开始考虑起自己将来的另一半了,这个时代,几乎家家户户都是四五个兄弟,上头父母那辈,还有七八九个叔叔婶婶伯伯,几乎一大家子亲戚,这关系,剪不断理还乱。 让大妮应付这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还真是难为她,而且,这世界上,哪里有那种本人十全十美,家里人又善良识礼的,就是有,这样的男人也轮不到她江大妮啊。 这是江大妮对自己的自我认知。 向前进是个工人,赚钱多还稳定,最主要的是对方喜欢她,被一个人放在心尖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所以在向前进告诉江大妮那件事后,江大妮只是气了一会,纠结了一会,就选择了答应对方的求亲。 下一个人选不一定比向前进更好,至少向前进对她坦诚,还愿意等她三年,江大妮觉得,有一个人愿意这样为她付出,她根本就不需要犹豫了。 听完大姐的话,江一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而且向前进居然会主动把那件事告诉大姐,让大姐自己来选择,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小宝也在呢。” 病房的门被打开,向前进手上拎着一网袋水果走了进来:“今天供销社有冻梨,我看现在也没什么水果吃,就给你买了一袋。” 向前进看见那个对自己格外有意见的未来小舅子也在,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了,生怕做错些什么,小舅子在大妮面前给他穿小鞋。 “我、我去给你们洗几个梨去。”向前进将梨袋放在桌子上,拿出几个梨用衣服兜起来,慌慌张张地朝门外走去。走的太过紧张,左腿差点把右腿给绊了。嘿嘿傻笑着离开。 江一留撇撇嘴,这个呆子。 不过,看了看大姐甜蜜的笑容,他们,应该会幸福吧。 第101章 六年(捉虫) “高考真的恢复了!” 江大海激动地朝坐在堂屋里大口喝着凉茶的妹夫问到, 屋子里的其他人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报纸上都登了,县里都沸腾了,凡是1946年9月1日以后出生的中学毕业生,都可以报考。”孟平川的脸上也带着一抹笑意。 他家那大小子打懂事起就不喜欢研究机械, 要是让他继承他的岗位, 恐怕比杀了那小子还让他难受。 这年头, 当兵最光荣,孟平川想送儿子去当兵, 可是这年头挣军功难且危险,孟平川虽然又多了个儿子, 可还是很宝贝孟向学这个大儿子的。 当兵也不止参军一条路, 军校一毕业,立马就是一个小军官。可是在高考取消的这些年,军校大学生的位置大半被军队包了,偶尔有一两个分到渝川县的名额, 县里的一二把手还抢破头呢,孟平川还没那个能力和那些人抢名额。 现在高考一开放,儿子就多了些机会。 “看来有人先我一步把那个好消息告诉了你们啊, 哈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过后, 两个头发花白, 却精神矍铄的老先生走了进来。 “阮叔, 白叔。” “阮爷爷,白爷爷。” 屋里的几人异口同声地喊道。 “你们也知道高考这件事了吧,二妮三妮四妮, 还有小宝,都可以去试一试。” 因为文革的关系,县城初中高中的教师几乎都在这些年里被批斗怕了,在学校里,都不敢真正教学生知识,每天的课程,除了基本的工农兵教程,就是主席语录的解读。在管理学生上,唯唯诺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能学好知识了,因此江家几姐弟每天回家还得再接受阮援疆的课程教导,这也是江一留私底下向阮援疆请求的,他知道77年高考就会恢复,在这个年代,大学生的文凭就是一个金字招牌。 “小宝和四妮的年纪会不会太小了些?” 江大海又激动又忐忑,自家现在有一个中专生,两个高中生,两个初中生,几乎村子里,没有哪户人家的孩子有他们家孩子争气。现在高考恢复了,几个孩子也有些考试的资格,几个孩子里要是有一个能考上大学,那真是光宗耀祖了。 江大海搓着手,难以言喻的激动。 阮援疆听了江大海的话摇了摇头:“上头的规定只有年龄的上限,没有年龄的下限,小宝的成绩不比二妮几个差,高中该学的东西我也教了,今年让他下场试一试,若是不中,也可以当做是累计经验。” “离考试的时间还有两个月,这段时间,几个孩子也别去学校上课了,我让我的学生寄了几套海城的卷子过来,给几个孩子强化补习一下。” 听了阮援疆这段话,孟平川的眼神一亮。 这阮先生可是大学教授,有他来教,儿子考上军校的几率还更大点,而且海城是什么地方,仅次于都城的大城市,那里寄来的卷子有钱都买不到,可是心里想归想,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阮爷爷,向学表哥也是高考的年纪,放一头羊是放,放一群羊也是放,村里估计有好几个跟我们同龄的孩子,要不你干脆在大队部开个班,一块教吧。” 考上大学,江一留还是有把握的,这些年,他对几个姐姐的学习抓的也很紧,等的就是这一天,不出意外,二姐和三姐也能过,就是四姐有些危险,这样一来,江家一下子出了几个大学生的话,会显得有些打眼,若是村里再多出几个,一来,他们家不会过于显眼,二来,对于阮爷爷也有好处。 原本听到几个孩子都要参加高考,心里激动的顾冬梅小小的有些不开心,阮叔要是教的人多了,还能全心全意的估计到自家的孩子吗,儿子这是出了一个馊主意。 只是被母亲赵红教育过以后,顾冬梅不再那么外现自己的小心思,即便心中有些不满,也不敢表露出来。 阮援疆思考了一番,现在四人帮已经倒台,政治逐渐恢复清明,那些当初被冤枉的老领导,老学者都在被申请平反,老首长已经给阮援疆传来了消息,似乎上头已经开始调查他的事了。 “好,等会我就和孟队长去商量商量这件事,平川若是相信我,也可以将向学送过来。” 阮援疆的承诺让孟平川心中一喜:“好好好,阮先生的水平我怎么会信不过,而且向兵也想表哥了,刚好把他们两兄弟一块带过来住个几天。” 孟平川口中的向兵就是江小姑当年肚子里的孩子,她还是没能如愿生出一个香香软软的小闺女来,反而生了一个自从学会走路后就没少调皮捣蛋的儿子,取名孟向兵。 除了江大珍有些失望,孟家老两口和孟平川倒是都很开心,这年头的人,多数都还是比较喜欢儿子,孟平川是孟家的独苗苗,孟向学也是孟家唯一的一个孙子,现在江大珍又给孟家添了一男丁,老头老太太走起路来都带风。 又多了一个孙子,那么之前那个妄图害死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越来越不讨人喜欢的孟向文一下子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孟大昌和瞿英硬下心来,坚决不再姑息孙女,也决定给她一个教训。 当年孟向文之所以恶向胆边生,还是为了孟家的房子,孟大昌嘴里那间给她做陪嫁的屋子,她虽然有心让舅舅舅母搬出来,可是小姨的一番话提醒了她,孟家现在有一幢簇新的小楼房,一间有私人产权的小二楼,这么多的房间,却独独给她一间三四十平的小二间,简直就是偏心到了极点。 在小姨文书的怂恿下,孟向文这才去了孟家。 在被瞿老太狠狠拒绝,又知道江大珍又怀上了之后,失意的孟向文把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江大珍,觉得是她和她生的那个小杂种抢走了她所应得的那份财产,若是江大珍再生一个孩子下来,她还能从孟家得到些什么? 孟向文也是着了魔,这才想着除去江大珍肚子里的孩子,在将江大珍推下台阶后,孟向文就吓得逃回了文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生怕江大珍肚子里的孩子真掉了,爷爷奶奶和爸爸会找她的麻烦。 孟大昌和瞿英对这个孙女彻底失望了,但孙女总归还是孙女,他们还是不愿送孙女去公安局,只是釜底抽薪,断了对孟向文所有的经济援助,还将原本给予孟向文的那间屋子,还给了机械厂。 除了孟家的老房子,孟家现在住的那幢楼房包括被文家人住着套小二间,都是共有制集体住房,这种房子不属于个人,分配到屋子的人只有居住权,却没有买卖权和租赁权。 不同于七十年代末大量建造的分配给职工的几乎算是小产权房的福利房,这个时候有个词叫“腾退”,指当国家需要统一收回住房的时候,你就得将房子让出来。孟向文舅舅一家现在住的那间屋子,是当初机械厂分配给厂里的双职工夫妻孟平川和文琴的,只是孟平川在文琴死后,搬去了父母的房子里,那间屋子因此就借住给了文家人。 按照常理,那套房子当下就该被厂里收回去的,只是碍于孟大昌和孟平川在机械厂的威信,从头到尾也没人提这件事。 现在城里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挤得慌,机械厂的一些老员工早就有些不满文家人只有两个正式工人,却足足霸占了两套小二间的事了,在孟平川提出把屋子还给厂里,帮助真正需要帮助的工友的时候,所有人也算是看明白了,这孟文两家闹翻了,这文家一直占着的房子,也该给真正需要它的人了。 一番鸡飞狗跳,文家霸占的房子自然保不住,孟向文的舅舅一家又挤回了对门的老父亲家,八口人加上孟向文,挤在不足四十平的房间里,日子狭窄而窘迫。 作为罪魁祸首的孟向文一下子就被舅舅一家记恨上了,日子越来越艰难,可惜她消耗了尽了孟家人的耐心,再怎么装可怜,求原谅,都没能唤回孟家人的谅解。 据江一留所知,她和容靖虽然还在交往中,却一直都没有提起结婚的事,也不知是两人中谁的问题。 当然,孟向文的事已经和他无关,即便容靖真的是个人渣,那又如何,是孟向文自己选择的道路。 白爷爷说的没错,对付暴力,不该使用暴力的手段,可是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不过,幸好自己当初听了白爷爷的话,问了大姐她自己的选择,现在看来,大姐的选择似乎没错,日子过得格外幸福。 江大妮在读完初中后选择了中专,她喜欢读书,却没什么读书的天赋,一切都只是靠努力撑着,现在她有了比学习更喜欢的事,那就是刺绣,在学习上花费的时间自然也就减少了。 江一留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尊重了大姐的选择,现在大姐已经在小姑姑的安排下进了纺织厂,每天和面料针线打交道,人也快活了许多。 在考上中专的第二年,大姐和向前进结了婚,江一留想起大姐家刚刚出生的小侄女,那个极其酷似美琳的孩子,心里淌过一阵暖流。 “我今天来也有事要说,后天,我就要离开这了。” 商讨完高考的事,白昉丘忽然开口道。 第102章 离开(捉虫) “离开,上哪去?” 最先着急开口的是江二妮, 这些年, 白昉丘对于她而言,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长辈或是师傅, 这个宽和睿智的老人家, 对于她来说,像是亲爷爷一般的存在。 “我的事,上头已经替我平反了,医院也已经决定恢复我院长的身份和华国医科大学教授的职务, 下个礼拜,我就得离开这里, 回到都城了。” 白昉丘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背心,下身穿着一条及膝的大裤衩,脚上的鞋子是塑料凉鞋,还打着一个胶丁。大热的天,手上拿着一把蒲扇扇着, 一旁的阮援疆和他也是同一个打扮, 要不是那一身气质撑着,看上去就和村里的老头没什么区别。 四人帮倒台后, 各地的平反活动开展的如火如荼, 白昉丘被陷害是因为自己的几个学生,可是他的学生也不止那几个煽风点火的,还有一些正直良善的徒弟,一直在到处寻找关系, 想把他带回去。 除了那些真正关心他的弟子,白昉丘还放不下自己新收的小徒弟,江二妮。 “这事件好事啊,白叔的医术,早该被请回去的。”江大海乐呵呵地说道。 虽然离别总是让人不舍,可是对于白老爷子来说,这是件好事,污名被洗刷,又能恢复院长和教授的职位,在场的众人都替他感到开心。 “二妮,这次高考你可别让我失望,我会在华国医科大学等你。” 老爷子朝着自己的小徒弟笑了笑,二妮是个为医学而生的好苗子,他这趟同意回都城,未尝没有替二妮考虑的意思。 华国医科大学,是国内最好的医药大学,拥有现今华国最先进的医疗设备和医药试验所,并且华国医科大学每年所收的学生都会去都城人民医院实习,能真正的接触到各种疑难杂症,这些,都是二妮现在缺少的东西。 “白爷爷——”二妮心中激动,小麦色的皮肤上一阵潮红。 “以后可不能叫我白爷爷,就叫我老师。” 白昉丘笑的一脸和蔼,之前,因为和江家的关系,他虽然名义上是江二妮的师傅,可是在称呼上却从来没有改过来,现在,他已经决定正式收二妮作为自己的学生,这称呼自然得变一变了。 “白爷、老师——” 第69节 江二妮控制住内心的激动,大声喊了一声。 “今天真是传来太多的好消息,咱们今天一定要好好庆祝一下,把人都找来,好好的吃一顿。” 江大海意气风发地说道,大妮已经是个正式工人,二妮有了白老爷子这样厉害的师傅,三妮四妮读书也不错,小宝更是出类拔萃.......江大海似乎已经看到了家里的几个孩子成为人中龙凤的那一天。 因此即便家里当家做主的老太太不在,江大海也自己拍板,晚上要做一桌子好菜。 “平川,你回家把大珍几个接回来,在叫上大妮一家,我现在就杀鸡杀鸭。” 江大海热血上涌,没人拦得住他,看他风风火火地拿着菜刀去了院子里,心中好笑。 孟平川也没和江大海客气,在和阮援疆和白昉丘告辞后,骑着自行车回了县城,趁时候不晚,他先去买些好酒好菜,上门吃饭,也不能空手而归啊。 “诶呦,那个混球把母鸡给杀了啊。” 一会功夫,院子外传来了苗老太中气十足的骂人声,刚刚还热血沸腾的江大海,听见老太太的骂声顿时就萎了下来,放下逮着鸭子的手,丝毫没有了之前大包大揽的勇气。 江一留和几个姐姐捂着嘴看着一脸萎靡的江大海偷笑,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 “是谁干的!” 老太太拎着铁皮桶进到屋子里,铁桶里头,有一只扒了皮,死不瞑目的肥母鸡。老太太一进屋,就看到了儿子手上还没有下刀,被他拽着翅膀嘎嘎直叫的大肥鸭,顿时就怒了。 “妈——”江大海腆着脸想解释解释。 “别叫我妈,诶呦呦,我的鸡蛋啊,我的母鸡啊,这什么日子啊,你有事杀鸡又是杀鸭的。”老太太放下铁皮桶,拽过儿子手上的大肥鸭,心疼地直抽气。 走在老太太后头的江老头隔老远就听到了老婆子的叫嚷声,顾忌着那条跛脚,慢悠悠地走进屋:“行了,就是一只母鸡罢了。就当是给孩子们补补身子。” “阮老哥白老哥,你们也在呢,正好留下来吃顿饭,把大武也叫来。”江城看见阮援疆和白昉丘也在堂屋里,刻板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妈,大哥大嫂,阮叔白叔。” 江老头身后跟着三人,落于江老头一步之后的是一个和他一样跛脚的中年男子,他的腿伤比江老头更重些,需要拄着拐杖走路,他的时候站着江爱国和江爱党两兄弟,小心地看着他,生怕他摔着了。 这个男人正是三年改造期满,回到青山村的江大川。 谁也不知道他在那三年里经历了什么,刚刚回到青山村的江大川枯瘦的像一具骷髅,头发花白了一半,原本只是少了块肌肉,走路稍微有些跛的那条腿彻底变瘸了,整个人沉默又阴郁。 江城和苗三凤第一眼见到江大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有些偏心,可是江大川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那些日子,苗老太几乎以泪洗面,在两个孙子不在的时候,大骂当年的那个搅事精范晓娟。 江大川也就在江家住了小半个月,在自家的房子清理完后,就带着两个儿子回了自己家,任凭老太太百般挽留都没有留下。 因为错过了当年的分粮,江大川向老宅借了够自家三口人吃上半年的口粮,承诺到时候还回来。其实,看见他那副样子,江家也没人会真和他计较那些粮食。 谁知道这次回来的江大川就像是变了一个人,干活卖力,脏的臭的活都抢在最前头,挣得工分也比一般的壮年来的多,有时候地里没活,他就跟村里那些妇女一样,接一些编竹娄、糊火柴盒之类的活计。爱国和爱党也是个半大小子,每次从县城的学校回来,也会去地里挣些工分,一年下来,留够自家的口粮,江大川把欠老宅子的粮食都还上了。 看着这个和以前判若两人的儿子,老两口是又欣慰,又心疼。 “大川——” “二叔——” 屋里的几人也打着招呼,对于这个走上和前世截然不同道路的江大川一家,江一留现在也没了刚重生时的恨意,虽然没办法亲近,可是只要他们不再做一些伤害他们一家的事情,江一留也愿意和他们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 “大川你来的正好,刚刚平川和阮叔他们带来的消息你还不知道吧。”江大海把高考恢复的事和不知情的父母弟弟从新叙述了一遍,爱国和爱党也都读完了初中,也有高考的资格,尤其是爱党,成绩一直都不错,要是有阮叔的补课,没准考上大学也有一番希望。 “这是真的!” 沉稳如江城也控住不住内心的激动,如江大海一样,他也对自家的孩子充满了信心,尤其是小宝,村里人都说就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这次高考,家里无论哪个孩子能考上,那就是老江家祖坟冒青烟。 大学生啊,青山村甚至是附近的村子都还没有过,当初大妮考上了中专,已经让村里人都艳羡不已了,江城想象不到,自家要是出了一个大学生,那是何等的轰动。 “这不是大好事吗,所以我才想着杀鸡杀鸭,还让平川一家和大妮一家过来吃顿饭。”江大海咧着嘴解释道,还忐忑地看了老太太一眼。 “应该的应该的。” 苗老太连连点头,丝毫没了刚刚生气的模样,看着一旁的小孙孙脸上笑成菊花:“咱们小宝这是要成大学生了。” 那欣慰的样子,仿佛江一留现在已经考上了大学,语气笃定。 “江大海!” 江大海看着他妈表情的变化,正松了一口气呢,就被老太太大吼了一声。 “你看看你选的是什么鸭,我孙子就要成大学生了,你还拿最瘦的这只鸭来,你这是什么眼光,还不去把院子里那只黑豆给抓来,好好给小宝补补身子,我告诉你,要是小宝在考试前饿瘦了,那就是你的错。” 看着偏心眼偏到理直气壮的老太太,大家都提不起气来,老太太这性子大家都已经摸透透了,反正只要扯到小宝,老太太就是这么蛮不讲理的。 江大海真是冤枉啊,刚刚杀鸡抓鸭被骂的是他,现在被嫌抓的鸭太瘦的也是他,那只叫黑豆的母鸭可是老太太的宝贝,一天能下两只蛋,江大海胆子再大也不敢动那只鸭子啊。 江大海叹了口气,看着一旁看笑话似的儿女,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第103章 高考(一) 高考的消息传播的很快,用不了多少时候, 全村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当初受江大珍的影响, 村里那些觉得读书无用的人少了不少,除了江家, 还有不少人家花钱让自家的孩子去县城里上学, 撇开江一留的的几个死党,青山村还有六七个孩子在县城的初中上学。 高考恢复,虽然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让他们心头一阵火热, 毕竟运气这事谁也说不准,没准自家的孩子就成了大学生了呢。 因此, 在知道阮援疆愿意在村里替几个有意愿参加高考的孩子补课后,那些有孩子的人家都拎着东西来表达对阮援疆的感谢。 这家一把青菜,那家一篮鸡蛋,还有虾干糟鱼之类,虽然值不了多少钱, 但是却心意满满的感谢。 时间在阮援疆的授课中过得很快, 一开始,也就村里的一些孩子来听课, 渐渐的, 消息传出去之后,附近一些村子里那些想要参加高考的学生,和青山村村名沾亲带故的,这些日子, 也借着探亲的名义,自己搬着椅子和笔记本来上课。青山村那几个从来不愿意搭理村里人,还总是对阮援疆几个下放的“坏分子”冷言冷语的知青,也厚着脸皮,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厚着脸皮来大队部听课。 这个年代,或许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可是对于读书的热情却是十分真挚的,他们清楚的知道高考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尤其是那些知青,考上大学,就意味着他们能离开这个地方,回道热闹繁华的城市。 由于阮援疆手上的教材只有一套,大家自发的将那一套教程撰抄了一遍,人手一份,阮援疆布置的习题,大家也都是互相传阅,每个人都把答案写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保证不会干扰下一个人做题....... 以往有再多的矛盾,至少在大队部临时给备考生准备的教室里,大家关注的只有学习。 江一留并没有参加过这一届高考,对于高考的试题也不了解,只能根据自己那一届高考的试卷,出些类型题给哥哥姐姐开小灶。 江家今年一共有六个孩子参加高考,除了已经嫁人的江大妮,其他孙子孙女都处于紧张的备考中,这些日子,他们就是家里人最关注的对象,苗老太这时候也顾不上重男轻女了,每天就绞尽脑汁地做好吃的给宝贝孙子补充营养。 不过,对于江家人来说,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白昉丘要回都城了,当天,江家的所有人都去县城的汽车站替他送行。 “行了,都别送了,等我到了都城,会给大家发个电报回来。” 白昉丘穿着一身做工精致的中山装,这是大妮送他的离别礼物,经过几年的练习,大妮的手艺已经越发出众了,这身衣服,做工细致,极其合身,举手抬腿,没有一点不适,比起一些老裁缝丝毫不差。 他的鼻梁上架着自己来青山村时带着的金框眼镜,眼镜架的瘸腿被孟平川修好了,现在已经没了当初碍眼的胶布。 白昉丘看着一大群来送行的人,眼眶有些湿润。 在来青山村之前,他曾经做好了被狠狠批斗的准备,毕竟他曾经的一些同事、学生的待遇,他也是十分清楚的。不是每个地方的人民都是那么的淳朴,就像是江大川,他离开青山村那三年遭的罪,才是这年代大多数被批斗,被打压的人的生活常态。 白昉丘不止一次的想过,自己要是没听从老首长的安排,是不是自己现在已经受不了繁重的劳务,死在了最艰难的那几年中。 “要是想咱们了,就发电报过来,想吃你弟妹做的腌菜酱料了,说一声,咱们就给你寄过去。”江城不是一个煽情的人,再动人的话他也说不出口。 “小宝几个要是能考上都城的大学,到时候也得靠你帮忙,咱也不会跟你客气。” 江城怕他不好意思开口,又接了一句。 白昉丘笑了笑:“行啊,到时候他们去了都城,正好陪陪我这个孤寡老头,给我当孙子孙女。” 当初阮援疆私底下认了小宝做干孙的事可没少让江老头吹胡子瞪眼。 江老头咧开嘴:“行,老头子就把孙子孙女分你一点。” 说完,两个人都笑了笑,冲散了离别的悲伤。 说话间,白昉丘看见了不远处的熟悉身影,笑容一顿,随即自然地朝着大家说道:“都走吧,你们要是守在这里,我都舍不得离开了。” 说罢挥挥手,做出要上车的动作。 现在离开车,也就十分钟的功夫了。 大家看他说的认真,也明白他不想大伙太难过,再三道别后,转身离开。 “我还以为你不来送我了呢,那我借你的钱我该向谁讨去。” 白昉丘笑呵呵的,看着眼前青涩稚气的大男孩。 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身材消瘦,个子却很高,白昉丘算是这个年代普通男性的身高,169cm,站在他面前的那个男孩却足足比他高了一个头,约有180左右的样子,就像是一根细竹竿,杵在白昉丘面前。 他的肤色很白,不是健康的白,反而显得有些病弱,五官只能算作清秀,可是那双黑压压的眸子却十分吸引人,仿佛有无尽的光热,吸引着旁人的目光。 不过这双诱人的眼睛,多数情况下都是被刘海给盖着的,走在路上,别人都会怀疑他看不清面前的路,一头撞在墙上。 “给我你的地址,等我考上大学,我就把欠你的钱还给你。”青春期的男孩正处于变声器,说话的声音又粗又哑,就像是鸭子粗粝的声音。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个脾气。”白昉丘笑了笑,从怀里递出一张字条来,“这是我家的地址,不过我也不知道现在那儿还是不是我家了,你要是考到了帝都的大学,可以来人民医院或是华国医科大学找我,老头子可还等着你还钱呢。” 被催账的男孩一点都没有不满,反而有种松口气的感觉,他伸手接过字条,小心地折了起来,放进衣服的口袋里,然后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一个小布包:“茶叶蛋,利息。” 可能是觉得自己现在的声音太难听的缘故,他的话颇有种惜字如金的感觉。 “真是不可爱。” 白昉丘摇了摇头,接过那一包沉甸甸的茶叶蛋,这些鸡蛋,也不知对方花了多长的时间才攒下来,虽然嘴上抱怨着,心里却很感动。 “去火车站的赶紧上车,马上就要发车了,去火车站的赶紧上车,马上就要发车了。”汽车站旁的工作人员拿着喇叭播报着。 “行了,我走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白昉丘举了举手上的鸡蛋,转身朝大巴车走去。汽车发动后,坐在车窗边上的白昉丘清楚地看见,那个男孩朝着他的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个孩子。”白昉丘的眼眶里含着泪,感叹了一声。 ******* 送走了白昉丘,男孩正要离开,就被一声清脆的女声拦下。 “莫向东,我就知道是你,我说老师怎么催我们赶紧离开,原来都是因为你啊,你个呆子,不就是想来谢谢老师吗,用的着这么藏着掖着吗,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江二妮从一旁蹿了出来,拦在男孩的面前。 今年已经二十岁的江二妮身材高挑匀称,瓜子脸,小麦色的健康肤色,自信张扬的气质加成,让她有种不同于时下最受欢迎的白胖姑娘的魅力。 按照江二妮的年纪,按理早该找婆家了,可是这些年苗老太和顾冬梅提起这件事,都被江二妮借口学习和白昉丘这个挡箭牌挡了过去。 江二妮不想自己的人生被人操控,她一直觉得,如果真要找人嫁了,那也一定得是她自己喜欢的男人,而且,现阶段她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如果她这次考上大学的话,那还能再等四年。 男孩看着她的忽然出现,苍白的脸上浮现一抹红晕,似是害羞欣喜,但是转瞬即逝,下一秒,他又成了那个木愣愣,冷冰冰的莫向东。 他没搭理二妮的话,径直朝车站外走去。 “诶诶诶,你怎么就走了,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江二妮愣了一下,又追了上去:“老师走的时候可是把你交给我了,你也要参加高考吧,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来问我,还有......” 第70节 江二妮也不在乎对方的回应,自说自话地走在莫向东身旁,在江二妮看来,既然老师托付了,那莫向东就是自己的责任,而且他比她还小四岁,那就是弟弟了,她这个当姐姐的在小宝身上没有感受到当姐姐的滋味,到是可以在眼前的小木头上感受一下。 莫向东到底是怎么和白昉丘扯上关系的,这还要从那次容靖要借钱给莫向东付学费说起。 莫向东的家境注定他不像一般的孩子,容靖表满上的热心并没有迷惑他的眼睛,他知道,那个看上去和善的老师并不是出自真心的想要帮他,可是拖欠的学费是真的,他要是想要读书,这学费就不能拖欠下去。 之后,莫向东想到了一个老人,那个曾经替他看过病,用野猪肚帮他配药的和善老人。 当时只是出于侥幸心理,莫向东向那个老人开口借了钱,当时他并没有抱有很大的希望,毕竟他和那个老人并不熟,而且,他也不知道老人的身上有没有钱。 他只是觉得,那是一个好人。 白昉丘当然没有拒绝他的请求,在借钱之后,还装模作样的让莫向东写了一张借条,让他在长大成人之后,加倍归还他借他的这笔钱。 白昉丘的这个举动并没有惹来莫向东的不满,反而让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对于一个沉默敏感的孩子来说,他害怕看到别人怜悯的眼神。 这也是白昉丘让他写欠条的初衷,他看出了这个男孩强烈的自尊心。 之后,莫向东每天都会自觉地帮白昉丘挑水,砍柴,整理房间,白昉丘也没有阻止,默默认可了男孩口中的利息。 江二妮作为一个时常去白昉丘身边上课的人,自然对这个同村的男孩熟悉了起来,有一段时间,就是白昉丘给二妮上课,莫向东就像是小媳妇一样,在那里擦桌拖地洗衣服。 “二姐,你不是说去买本子吗,怎么什么都没买?” 早就回到家里,正在监督几个哥哥姐姐,还有一群好动的死党读书的江一留,看着空手而归的二姐疑惑地问道。 “被木头叼走了。” 江二妮没好气地说道,她说的口都干了,那木头就没回过一句话。 木头会叼书? 江一留默默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打了个寒颤,二姐看上去心情不好的样子,还是暂时别惹她了。 “光瓢,别扯四姐的辫子,昨天阮爷爷布置的那篇课文,你可还没背完。” 江一留一转身就看到在开小差的光瓢,拿起自己的小教鞭做出威胁地动作。 光瓢缩了缩肩,收回不安分的手,自从高考恢复后,小宝简直就成了一个暴君,比他爸妈还恐怖。 看着认真看书的光瓢,江一留点了点头,屋子里又恢复成了原本安静的样子,今天的痛苦就是明天的幸福。 高考,就快了。 第104章 高考(二) 冬季考试, 春季入学, 1977年的这次高考, 是我国高考史上第一次,在冬天举行的高考。渝川县的天气显然不作美, 从高考前两天开始就下起了大雪, 到了考试这一天,也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路上的积雪已经没过膝盖,每一步,都走的万分艰辛。 渝川县作为这次j省高考的几个试点之一, 附近的几个临县的学生,都会来渝川参加为期两天的高考, 如果有要参加外语考试的, 那就是三天。 这是一件大事,渝川县委动员了所有政府人员, 又发动了几个工厂的员工, 加上自愿帮忙的群众, 将几条主要道路的积雪清扫干净。 这一届的高考, 估计是史上参考人数最多的一场考试,在高考中断多年以后, 当初被耽搁了几年,十几年的那些人,都将这一场考试,当做了救命的浮萍, 想要用这场考试,彻底改变自己的命运。 据江一留脑海的记忆显示,这一场考试,报名人数足足有570多万人,可是最终被录取的只有27万人左右,几乎只有5%的率取率,说是大浪淘沙也不为过。 千军万马,只为挤过高考这个独木桥,这块可能也是那个年代大学生如此值钱的缘故。 十几年后的高考生再来看这一届高考的试题,或许会觉得极其简单,尤其是语文,除了作文,就只有两三道大题,在后世看来,这种题目都做不出来,不是弱智就是傻逼。 可是在当下,连城里下放的知识青年都几乎是提笔忘字的时代,那些在教育环境恶劣的农村出来的学生,面对十几年的教育瘫痪,和百万计的竞争对手,能从这些磨难中脱颖而出,虽然也许是矮子里面拔高子,但能努力考上大学,这已经是极其艰难的事了。 江一留身边的人,除了三姐四姐和向芳最终选择考文科,其他人选择的都是理科,一共四门考试,政治、数学、语文都是必考的科目,还有一门,文科的是史地,理科的是理化,和后世到是基本相同。那些想要考外交等特殊专业的,还需要在第三天再考一门外语。 因为怕有意外的缘故,早在高考前几天,江一留几个就被江大珍接到了县城,他们的考点就在离孟家不远的渝川小学里,只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能省下更多的学习时间。 江大妮和向前进结婚后,向前进就不能再住机械厂的单身宿舍了,不过顾忌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外加孟家在里头帮忙,厂里也分了一间公房给向前进,面积不大,只有二十多平,厨房和卫生间都是公共的,只是能在县城有一个安稳的窝,他们已经很满意了。 江大妮家就在孟家隔了一条街的小二楼里,她每天都会带些吃的来看看备考的弟弟妹妹,不是她不想把弟弟妹妹接到自己家去,一来他们家没有孟家住的舒服,而来,现在才刚刚满一岁的女儿妞妞还太小,哭闹起来反而会影响二妮几个的复习。 终于等到了高考这一天,每天好吃好喝被供着的几姐弟,非但没有胖,反而瘦了一大圈,不过一个个神采奕奕,双目炯炯有神,显然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高考的这一天,几所学校外头的马路被来送行的家长堵得水泄不通,真正的考生挤都挤不进去,毕竟高考是件大事,家里有考生的,恨不得把家里的三姑六婆都带上,来给自家孩子加油鼓劲。 “真是的,孩子考试他们凑什么热闹,都挤在这,也不怕把孩子给耽搁了。” 苗老太抱怨连连,一边推开前头挤着的人群,一边向跟在她后头的儿子儿媳叮嘱道:“护着点小宝,别让他的脑袋被人挤坏了。” 那愤懑的架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也是那群耽搁孩子的家长之一。 而且江一留真的很想告诉他奶一句,他的脑壳还挺硬的,没那么容易挤坏。 托老太太雌威的福,江一留几个终于全须全尾地挤到了学校门口,只是早上出门前烫的笔挺的新衣服,早就已经被挤成了咸干菜。 几人掏出口袋里的准考证走进了那道被封闭的铁门里。江大海不放心地冲他们嘱托了一句:“别又太大压力,考不上咱明年再考。” 他也是之前听白叔说的,说是考试之前不要给孩子太大的压力,不然很容易影响孩子的发挥。 “瞎咧咧什么!”老太太狠狠给了自己曾经最喜欢的大儿子一个脑崩儿,“咱家孩子那是文曲星下凡,哪还用的着下次。” 江大海有些委屈地揉了揉脑门,看不仅亲娘不赞同他的话,连自己的媳妇和要进去考试的女儿也用这种眼神看他。 他委屈....... “爸,你就别担心了,你二闺女一定给你考个大学生回来。”江二妮立下豪言壮志,老师可还在都城等着她呢。 几人都在不同的考场,江一留看着大门口贴的指示图,走到自己的考场,他的位置是所有考生都避之不及的,就在监考人员的眼皮子底下,不过江一留本来也没打算作弊,十分坦然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拿出钢笔,他准备两支钢笔,防止有一支钢笔的墨水被冻住,写不出来。 幸好,每间教室里一前一后放了两个火炉,教室里暖洋洋的,一下子冲淡了外头严冬带来的寒意,江一留做好准备工作,在考试没有开始前,环顾了一下四周。 是他! 江一留看到了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容靖,自从他小学毕业后,几乎就再也没见过他,只是偶尔会从小姑嘴里,听到他和孟向文的进展,算起啦,孟向文今年都二十四了,已经是个大龄未婚女青年了,只是孟家人对她处于放弃状态,文家人又与她有了龌龊,因此她的婚事,反倒没有人催。 江一留记得小姑说过,孟向文似乎也参加了这次的高考。 容靖注意到了江一留的视线,抬起头朝江一留看去,看到他时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他这么小的年纪,居然也会来参加这次高考,还很友好的和江一留点头打了招呼。 江一留对容靖的人品不做评价,不过容靖也没招惹过他,他也友好地回了个招呼。 这时候的高考还真挺有意思的,整个考场就像是公务员考试,在考场里,你可以看到稚气未脱的学生,也可以看到已经工作十几年,成熟稳重的中年人,就像是一个小社会。 早上的第一场考试是数学,江一留先是将卷子粗略地浏览了一遍,然后松了口气,这次的试题还是比较基础的,阮爷爷在给他们复习的时候基本都提到过,除了个别几道难题,他估计几个姐姐还有光瓢他们,都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流畅地做完整套试卷,还仔细地检查了两遍,看看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坐在他附近的一个考生,看上去三十左右的年纪,手上拿着钢笔,一手不断挠着头,面露愁色,迟迟不敢下笔;还有一个看上去和三姐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似乎被后头的一道难题给难住,脸色通红,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知道高考恢复的消息也就是这几个月的功夫,要在这几个月里,扎实地学完十几年的课程,实在是太难,那些考生的模样,才是这场高考考试的正常水平。当然,像江一留这样轻松的土著也有,只是很少罢了。 上午的考试完成,江一留就在教学楼前的老榕树下等着几个姐姐还有小伙伴,这也是他们一早就约定好的。 “最后一题的答案是什么,我算了好久。” “是a吗,我选了b。” “这个不是该用那个公式吗?” 熟悉地对题的声音,所有出考场的人都三三两两凑在一块,这是一种空前绝后的场景考生中,有兄弟、姐妹只是平常,还有叔侄、夫妻同考的现象。 所有人出考场的时候,都没有了考试时的紧张和害怕,不论考的好坏,面上都是一副神圣憧憬的表情。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辈子还能遇到高考恢复,已经是一件极其幸运的事了。 “小宝,你简直就是我的福星。” 光瓢一冲出来,就想抱着江一留一阵狂亲,却被江一留毫不客气地捂住嘴,往远离自己的方向推去,他可不想被糊一脸口水。 “你太神了,最后那道难题居然被你猜对了大半,要不是提前做过类似的题目,这道题目我绝对做不出来,这可是十五分的大题,你最后算出来的答案是什么?” 光瓢喋喋不休地说着,表达他内心的激动,不过他也担心,自己会不会在最后算答案的时候出现错误,他做题的速度太慢,最后一题刚落完笔,考试时间就结束了,他都没来得及检查一遍。 “之后还有三门考试,为了又充足的信心,这两天不准互对答案。” 江一留毫不留情地拒绝,光瓢只能用哀怨的小眼神看着他。 没过多久,二妮几个也从人群中挤到了榕树下,看大家此时的表情,看样子都考的不错。 苗老太和儿子媳妇压根就没有离开过,就扒着铁栏杆,一直等在外头,不知是不是江大海把白昉丘所说的那段话告诉了她们,从江一留几个出考场到孟家的这段距离,她们就没有问过他们几个考得如何。 江城和江大川也来了城里,只是两人腿脚不便,就留在孟家没有出去。 “考得怎么样?” 江大川的人生已经废了大半,他现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看着儿子跟着二妮几个回来,迫不及待地问道。 江爱国这些日子也一直跟着阮援疆学习,江一留给几个姐姐开的小灶,也会给他们两兄弟一份,所以这场考试,他还是很有信心的。 家庭的巨变,真的让江爱国仿佛变了一个人,现在,在他的身上,江一留已经找不到上辈子的记忆。 江大川听到儿子的回复,激动不已,自从回来后,阴郁深沉的脸都开怀了些。 这两天,他们的作息变得非常规律——吃饭,考试,吃饭,午睡,考试,吃饭,看书,睡觉,家里人也统一了口径,在家里丝毫不敢提及有关考试的事。 两天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最煎熬的是等待成绩的时间。 第105章 高考(三) “九, 九九。” 江一留坐在床上, 手里拿着一本册子, 在上面涂涂画画。 他在纠结一个大问题,那就是他该上华清, 还是华北。 这话要是说出去, 放在后世绝对会被人乱棍打死,太遭人恨了。 每个人对于这种名校, 可能有着先天的向往,上辈子,江一留上的只是一所普通的大学, 学的是会计的专业,那两所站在华国顶峰的大学, 他也就放在心里想想。 可是这辈子, 他比其他人多了一个优势,那就是他知道今年高考会恢复, 在学习上, 他比其他人, 多了十几年的复习时间, 而且说实话,七七年的高考试卷实在是简单的有些欺负人, 据江一留的初步估计,总分四百分,他应该能拿个三百五十左右的分数,只是在语文和政治上, 批卷老师会有很大的主观情绪,所以一时间他也有些摸不准。 “九九,九。” 一旁肥嘟嘟的小娃娃看自己的九九不搭理她,生气地拽了拽江一留的衣服,蹬着小肥腿,爬到江一留盘着的膝盖上,藕节般的小手一挥,把霸占九九视线的那本小册子挥到地上,仰着小脑袋,朝着江一留露出一个无齿又无辜的笑容。 不,准确的说她已经不是那个无齿的小宝宝了,现在妞妞的上下各长了四颗小米牙,咧嘴笑的时候,口水就像是小瀑布一样从嘴角流下。 “都说了是舅舅,不是九九。” 江一留用她脖子上系着的口水兜帮她擦了擦下巴的口水,笑的温和又宠溺。 上辈子美琳也总是叫不惯小姨,总是叫她一一,直到长大了才改过来。 “九九,九九。” 第71节 小娃娃看自己喜欢的九九搭理她了,开心地在江一留身上直蹬腿,一声声叫的更欢了。 “妞妞最喜欢的还是小宝这个舅舅,连我这个当妈的都得排到后头去。” 江大妮在一旁给弟弟妹妹缝补着衣服,看着胖闺女黏糊着小宝,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现在的江大妮已经没有了当初瘦黄的模样,整个人白胖丰腴,两条少女的麻花辫被剪成了齐肩的短发,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变了个样。 她当初的选择没有错,向前进对她极好,不仅每个月赚的钱老老实实上交,在她怀孕之后,连家务都舍不得让她做,因为当年那件事,江大妮做月子的时候,向家没有一个人提出来要来帮忙,当然,他们就是要来,向前进也不敢让他们来帮忙。 顾冬梅倒是想来伺候闺女坐月子,可是来到了县城,发现向前进一个大男人把大妮照顾的妥妥帖帖,洗尿布,哄孩子,买菜做饭,根本就没有她插手的地方,顾冬梅这才放心地离开。 “也不知道这高考成绩啥时候能下来,这都半个月了。” 江大妮把视线从闺女和弟弟身上收回来,一边缝补着衣服,一边有些焦急地嘀咕道。 “小宝,小宝。” 江大妮家的大门只是虚掩着,江二妮欢呼着推门进来。 “妞妞,想死二姨了,让二姨香一个。” 江二妮正想和弟弟说一个大好消息呢,就看到了难得不是在睡觉,清醒地窝在弟弟怀里的小侄女。 “哇——” 妞妞哭闹着想要逃离面前这个试图凌辱她的魔女的掌控,嚎啕地伸手抓向一旁的舅舅,想要舅舅把她救出火坑。 “坏,坏——” 江二妮悻悻地把侄女塞回弟弟的怀里,妞妞立马停止了哭泣,依恋地往舅舅充满肥皂清香的怀里蹭了蹭,纤长卷翘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粗短的小手指指着江二妮,嘟着嘴朝着小舅舅告着状。 江大妮捂着嘴,看着憋屈的二妹笑着说道:“你又不是知道那丫头的德行,只要小宝在,她眼里就容不下别人。” “你火急火燎地跑来有什么事啊。”江大妮好奇地问道,被闺女一打岔,都忘了正事了。 江二妮拍了拍脑袋:“嗨,都被妞妞气糊涂了。” 江二妮看了看白白嫩嫩,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她的小侄女,这被气到的心一下子又软了下来:“高考的成绩出来了,就贴在县委大楼前的公告栏上,三妮他们已经去看成绩去了,现在人越来越多,我这不是叫小宝赶紧过去吗。” “成绩出来了。” 江大妮惊呼一声,赶忙放下手上的针线,把赖在弟弟怀里的胖闺女抱过来:“小宝,你快跟着二妮过去看看,查完了成绩别忘了来告诉我一声。” “九九,九。” 妞妞被妈妈抱在怀里,还是不安分地想要往外扑,向前进和江大妮都是正式工人,又只有妞妞一个孩子,什么牛奶羊奶,只要是对孩子好的,都毫不吝啬地往家里般,偏偏妞妞的胃口还极好,就养成了现在这副胖嘟嘟的模样,手脚劲道大的,江大妮都快制不住她。 江二妮只能赶紧拖着弟弟离开,生怕那小丫头又开始音波攻击。 ****** 现在县委公告栏前,早就围满了闻讯赶来的考生,还有考生的亲戚。江一留和江二妮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别说挤到前头去了。 “第一名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你说这孩子的脑袋怎么长的,满分四百分,他考了三百八十七,数学和理化全满分,我数学就考了三十二分。” “第二名也很厉害,考了三百六十五,他和第一名还是一个村的呢。” ........ 看完成绩出来的,有些高兴,有些沮丧,嘴里还不断议论着。 “十四岁。” 江二妮眼睛一亮,推了推一旁的弟弟:“小宝,他们说的该不是你吧。” 没等江一留回答,江二妮就兴奋地跑到刚刚议论的两个青年面前,把人拦了下来。 “你们刚刚说的那个考第一名的叫什么名字,是不是叫江一留,家住青山村的?” 被拦下来的人一愣,不过看拦住他们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姑娘,又有些紧张羞涩:“是,是的,是一个叫江一留的十四岁孩子,你——” 回话的青年还想问些什么呢,江二妮早就欢呼着跑开:“小宝,你是状元,我弟弟是高考状元。” 江二妮此刻完全没顾得上查自己的成绩,自家弟弟成了渝川县的高考状元,他今年还只有十四岁,这是多大的喜事啊。 江一留也没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考了第一,三百八十七分,他的思绪混乱了一秒,所以,他是上华清还是华北呢。 江二妮也不用挤进去,先头过去的三妮四妮还有光瓢几个,兵分几路,每人一张榜单,记录下了榜上面所有熟人的成绩。 考了第二名的是莫向东,江二妮考了第四名,三百四十六分,三妮、向芳、光瓢、江爱国也不错,都上了三百三,孟向学、铁柱都上了三百二,四妮和江爱党就差了点,刚刚过三百,不过即便如此,也进了前六十名了。 最让大家意外的是于小草,那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姑娘,她这次考了三百四十一分,排名全县第七。 “小宝,你还记得荣老师吗,他这次考了第三名,只比莫向东差了两分。”莫向芳对于那个温文儒雅,和身边大多数男人都不一样的老师还是很有好感的,看到他考了这么高的分数,一下子好感就更盛了。 “这有什么,他连十四岁的小宝都比不上。” 孟向学冷哼一声,对于和孟向文搅和在一起的男人,他是半点好感都没有,只是一想起刚刚在榜单上看到的孟向文的成绩,他又忍不住开心起来,两百三十一分,亏她以前总在他面前耀武扬威的,这次他可是足足比她高了一百分呢。 知道几个孩子的成绩后,整个青山村都沸腾了,尤其是面对江家,那简直就是羡慕嫉妒恨啊。 托阮援疆的福,青山村几个参考的孩子,成绩都不差,至少都过了两百分,只是在全县第一的江一留面前,所有人都被秒成了渣渣。 十四岁的状元,这是祖坟冒青烟啊。 那些日子,江老头和苗老太走路都是带风的,最乐意的事就是被人请去向他们请教家里是怎么教孩子的。 连带着二妮三妮四妮几个也受了老太太一段时间的好脸色。 因为不知道每所大学的录取分数线,大家伙只能向阮援疆请教,结合自己的想法,填报了心中的志愿。 录取通知书陆陆续续的到达,江一留最终还是填报了华清大学的金融系也是全村,第一个收到录取通知书的人。 在大多数人都收到了自己理想中的学校的录取通知书时,唯独江爱国和江爱党两兄弟填报的学校,迟迟没有回应。 第106章 向红婚事 青山村今年一共出了十三个大学生。 江一留不仅是渝川县的状元, 还是j省的探花, 他上华清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和他一样,莫向东也选择了这所站在华国顶端的大学, 他选择了法学专业。 江二妮收到了理想中华国医科大学的录取书,三妮考上了华国工商大学经管系, 光瓢, 铁柱、孟向学都考上了国防大学, 只要通过体能测试, 就能在明年三月,前去报道。莫向芳梦想成为人民教师, 又想和小伙伴在都城团聚, 于是冒险报了首都师范大学,幸运的收到了录取通知。 于小草偷偷报名了和江一留同一专业的金融系,她的分数很危险,被调剂到了化学系, 现在的人对化学这个专业了解的少, 也不知道这专业毕业了能干什么。于小草的姑姑还来不及兴奋侄女考上了这所名校, 即将出人头地,就开始愁侄女的一意孤行,硬是要选一个自己的的分数注定上不了的专业。 到是于小草的态度还是和以往一样, 沉默胆怯,看不出她心中真正的想法。 江四妮只比小宝大一岁,而且今年的分数也不是很理想, 她最终选择再复读一年,至于苗老太的不满,都在江一留的撒娇下被压了下去。 今年江家出了三个大学生,其中一个还是老太太最疼爱的小孙孙,只要不是触及底线的事,老太太都能睁只眼闭只眼的混过去。 唯一让人例外的就是江爱国两兄弟,尤其是江爱国,他的成绩比孟向学和铁柱都要高,可是连铁柱几个都上了很难进的国防大学,只选择了一个内省高校的江爱国却迟迟没有收到录取通知书。 江爱党和哥哥的选择一样,因为放心不下瘸腿的江大川,他们两人都选择了省内的大学,这样一来,每个礼拜都能回家一趟,来回也就三四个小时,而且他们选择的专业都是国家补贴的专业范围,不需家里出一分钱。 现在,大学的学费都是国家出的,每个学生只要自己负责自己的生活费,一般在每月二十五到三十五块钱之间,特殊的专业除外,类似军校和师范类大学等,国家每个月都会给学生一笔补贴,足够应付大学内所有的开销,要是节省点的学生,还能省下些钱和粮票回家补贴家用。 眼看着同村甚至是邻村那些考了两百多分的人都上了他们报考的大学,江家人也渐渐坐不住了,纷纷找关系打听。 尤其是江大川,他心中已经隐隐地有了猜想,整颗心就像是放在锅上煎熬,后悔、愧疚、憎恨。 “阮老哥,你可打听出什么消息来。” 江城看着阮援疆进屋,焦急地问道,江大川今天也放下地里的活在老宅子里等着,就是想知道阮老爷子联系自己以前的同事打听来的结果。 “哎——”阮援疆看了眼江大川,摇了摇头。 顿时,所有人都知道,江爱国和江爱党两兄弟恐怕没希望了,这根节就在江大川身上。 现在距离文化大革命才过去不久。这场刚刚结束不及的浩劫,除了邓首长为首的老领导之外,其他领导干部的思想并未完全从极左思想中脱离。 在执行高考文件时,“读书无用论”、“唯成份论”的浊流还留存在他们的心中,因此,即便上头已经做出了明确的指示,执行政令的部分干部,还是抱有抵触反对的情绪,这一点,体现在了高考录取上。 家庭成分不好,家中有直系亲属犯错的,考生年龄偏大,即便考分很高也不予录取。并未真正贯彻“分数面前人人平等”的公平原则。 江爱国的成绩比别人更高,可是他的亲生父亲江大川身上有一个劳改的污点在,他就过不了政审那一关,江爱党也是如此。 阮援疆解释完原因以后,江家人都沉默了。 “没事,我有手有脚,上不了大学也饿不死,明天我和爱党就跟着一块下地。” 江爱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家里的鸡还没喂,爱党,你和我回家煮饲料去。 江爱党还没从大学梦碎的悲伤中回过神来,就被自家大哥拎走。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院前的小路上,大伙都看出了江爱国的言不由衷,毕竟在考前那几个月,他的刻苦用功,所有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这只是第一年高考试行,之后的招生条件一定会更规范,现在邓首长在位,他支持的是择优录取的高考方针,让大哥二哥复读一年,明年,他们应该不会被政审卡下来了。” 江一留不了解上辈子,这一年高考的这些情况,可是在他记忆中,78年之后,就不会有人再拿政治成分说事。 “小宝的话有道理,今年的高考制度还有许多不完善的地方,明年的高考,肯定会调整改进,我看可以让他们两兄弟复读一年。” 阮援疆肯定了江一留的猜测,同时也为他敏锐的政治天赋惊叹。他刚刚说的那番话,也是他琢磨了许久,想要宽慰众人的,他没想到,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在没有任何人指点的情况下,从几份报纸里,看出了这些。 “阮叔,你说的可是真的?” 江大川现在能抱着的也就只有这一根浮萍了,不然,他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都是范晓娟那个贱人,如果两个儿子的前途毁了,他就是拼了自己的命,他也不会放过他。 “不能肯定,但也比不尝试一把来的好。” 阮援疆这句话戳动了江家人的心,江爱国今年也就十九,江爱党也就十七,男娃娃比女娃娃好些,不着急结婚,一两年,还是耗得起的。 事已至此,再无奈也只能将这件事放下。 ******* “考上大学这么大的事,妈就没提给几个孩子半个酒席?” 晚上回房,顾冬梅试探地朝自家男人问了问。 江大海现在正半睡半醒得,被顾冬梅这么一问,一下子有些回不过神来。 “爸妈也不能这么偏心啊,小宝可是咱们渝川的状元,二妮和三妮也考的不错,你看村里那些考的不如他们三姐弟的,也都大办酒席。这些天上工,不少人都问了我这事,说我们家这次出了三个大学生,也不能饭都不请大家出一顿啊。” 顾冬梅有些抱怨:“老二家那两个上不了大学也不是咱们害的啊,凭什么不让咱孩子风光一下。” 这事憋顾冬梅心里很久了,她这辈子的福气就在后头,看看她生的几个儿女,谁家的孩子有她家争气。她知道,在小宝没出生前,那些叼嘴的女人都在背后议论什么,她就是想让那些人看看,即便是姑娘,她生的闺女也比他们生的强百倍。 顾冬梅说了这么一大串,成功地把江大海从半睡半醒拉起来:“胡说啥啊,小宝在咱妈心里啥地位你不知道啊,只是老二一家的想法也得顾虑一下,咱妈已经说了,过些日子,选一个好时间就请亲朋好友上门聚一聚,只是不能大办。” 江大海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只是这些年和老二一家的关系处的不错,没必要为了这些琐碎的事情,让老二一家有疙瘩。 第72节 “行了,明早还得上工呢,早点睡吧。” 江大海扯了扯被子,含糊地朝妻子说了一句,没多久,就打着呼沉沉睡去。 看他那没心没肺的样子,顾冬梅都想把人拉起来质问一下,自家孩子重要,还是那些不相干的人的心情重要。 可是手伸出去好几次都没有动手,只能憋着火,把盖在江大海身上的被子扯过来大半,闭着眼,久久不能入睡。 ******* “莫大嫂,今个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顾冬梅在院子里搅拌着米糠和番薯皮煮出来的饲料,准备喂给院子里的鸡鸭,就见到莫大栓的媳妇步履匆匆地朝他们家走来。 “没啥事,就是来和你们说一声,向红要结婚了,请你们十五来喝喜酒。”莫大嫂脸上没什么喜色,反而带着一丝愁绪。 “向红要结婚了,这可是大喜事啊,你放心,等我家老太太回来,我一定告诉她,给向红包一个大红包。” 顾冬梅热情地说道,要说莫大栓家这个闺女也奇怪,都二十六岁了,还不嫁人,看看青山村,哪个闺女和她一样,这么迟了才嫁人,就是有,也是那些长得不好,或是家里条件艰难的。现在莫向红要嫁人了,和莫大嫂交好的顾冬梅别提多替她开心了。 “向红的对象是哪里人?”欣喜过后,顾冬梅忍不住好奇地打听到。 “就红旗村一知青,现在在红旗小学教书。” 莫大嫂似乎不愿多提,简单说了几句,就告辞离开:“我还得去通知下一家呢,也不和你多聊了。” 说完,匆匆离开,顾冬梅想要多问几句,也没那个机会。 等吃午饭的时候,顾冬梅就把这事在饭桌上一提,听到男方的条件,江一留就忍不住眉头一条,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 红旗村的知青,还是在红旗小学教书,据他了解的,似乎只有那个男人吧。 只是容靖不是和孟向文在处对象吗,这次高考,还考了第三名,他怎么可能愿意和向红姐结婚。 难道是真爱?还是他搞错了? 第107章 向红婚事(二) “我那个大姐, 你知道吧, 她居然还真考上了j省师范, 真担心以后被她教的学生。” 今天是江家请客吃饭的日子,江家的亲戚, 包括村里交好的人家都来了,来的人有点多, 屋子里摆不下那么多的桌子, 还在院子里打了个棚子, 向大队部借来了桌椅碗筷, 足足摆了六桌。 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老头老太太忽然转变了态度, 而且看江老二一家的表情, 也没什么不满,反而还忙进忙出的帮着招呼客人。 江一留和二妮几个就是今天宴席的主人公,不需要去帮忙,只要坐着接受三姑六婆的赞美就行了。 这一世, 没有经历过母亲流产之类的事的孟向学显然朝反方向长了, 一点都看不出上一世严肃兵哥哥的模样, 反而热心嘴毒。此时孟向学就坐在小表弟边上,和他吐槽自家的大姐。 “她还以为考上了大学,爷奶和爸的态度就会软化呢, 也不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事。”孟向学撇撇嘴,怀里抱着自家五岁的肥弟弟,眼中闪过一丝后怕, 要不是大表姐护着,自家蠢弟弟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生出来。 “真当自己是大团结了,人人都得喜欢她。”不管将来爷爷奶奶和爸爸会不会原谅她,反正他这关,孟向文就过不去。 “小宝,我要小宝抱。” 被孟向学抱在怀里的孟向兵长得十分壮实,肥嘟嘟的重量着实不轻,此时他有些不安分地朝江一留伸着手,黑黝黝的大眼睛骨碌骨碌转着,显然不是个安分的小鬼。 “叫表哥,没大没小。”孟向学捏了捏自家弟弟肥嘟嘟的小脸蛋,接过黏了一手的口水回来,嫌弃地拿手帕擦了擦,恶作剧成功的小鬼嘿嘿笑着:“小宝,小宝。” 那样子,是打定主意不肯叫表哥了。 “九九,九九。” 被江一留抱在怀里的妞妞显然察觉到了危机,满是肉窝的小手紧紧抓着江一留的衣领,勒得他都快翻白眼了。 此时的江大珍和江大妮都在厨房里帮忙,两个小娃娃只能交给哥哥舅舅带着。 这种争夺表哥舅舅的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孟向学和江一留见怪不怪,一个往孟向兵手里塞了一把糖果,一个往妞妞的手里塞了个奶瓶,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做顺手的两人都没有发现坐在四周的七大姑八大姨看着他们奇怪的视线。 小小年纪就这么会带孩子了,以后一定是个好爸爸,我家里的侄女外甥女.......和他们年纪正好般配,不如........ 就这样,排排坐,哄小孩的两人一跃成为了村里妇女拉纤保媒的最佳对象。 “我记得孟向文不是和容老师在处对象吗,容老师的成绩应该不会留在j省吧,那两人怎么办?” 江一留好奇地问道,向红姐的婚事,他可还有不少疑惑。 “分了。” 孟向学无所谓地说道:“好像那个姓容的和爱国表哥他们一样,都没有通过政审,孟向文现在考上大学尾巴都翘天上了,怎么可能还看得上那个男人。” 其实孟向学也不太清楚这里头的事,不过看孟向文最近仰起脖子看他的模样,就觉得一定是那个女人开的口。 “分了!”江一留感叹一句,他没有想过,容靖居然没有过政审。因为容靖从来不对外提起自己的事,没人知道他家的情况,只知道他是海城人,家里还有一个哥哥,一个弟弟。 只是这么一来的话,向红姐的婚事,就更加可疑了。 “二姐,你抱一下妞妞。” 江一留和莫向红不熟,可是他和莫向芳熟啊,而且这些年,莫大叔也帮了他们家不少的忙,要是莫家是被骗的,他可不能瞒着对方。看着向红姐进火坑。 “你说容靖和孟向文好过!” 莫向芳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也吃了一惊,江一留看着她的脸色由青到白,再由白转红,紧接着就是叹气。 “可是这道又怎样,还是晚了。” 莫向芳叹了口气,一想到家里闹着绝食的大姐,就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世界上又不是只有那一个男人了,爸妈哥哥还有她,难道都不值得大姐多想想吗。 “我这就去和我爸说说,不过——” 莫向芳眼里闪过一丝黯然和失望,在拜托江一留保密后,才离开自己的席位,朝莫大栓夫妇所在的地方走去。也不知她说了些什么,莫大栓夫妇带着疑色跟着她出去了。 十几分钟后,莫家的孩子跑来说家里出了点事,没法来吃饭了,苗老太念叨了许久,还想让儿子去莫大栓家里叫一声。最后还是被江一留拦了下来。 他估计莫家人现在也没有吃酒席的心情,而且看向芳刚刚的表情,似乎向红姐现在不结婚还不行了。 宴席准备的很丰盛,每个前来的客人都吃的满嘴流油,啧啧称赞江家人的大气,苗老太的手艺更是被大加夸赞了一番,离开的时候,大伙的腰带都松开了,撑着腰,艰难地离开。 在江家的喜宴办的如火如荼的时候,莫家发生了一场大战,屋子里,不断传来砸凳子砸碗的声音,还有女子的哭嚷声,莫大栓咆哮地怒吼声。 幸好,附近的人家都跑去江家吃饭去了,没人发现莫家的这场闹剧,等吃饭的人陆续从江家回来,屋子里的吵骂声也已经停了下来。 江一留不知道那天孟家发生了什么,最后的结果,婚事还是继续,直到婚礼的当天,除了莫向红,莫家人没一个高兴的,连带着参加喜宴的村里人都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是该贺喜呢,还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开席。 “我爸说了,路是大姐自己选的,咱们家出了嫁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等以后大姐后悔了,大不了回家。” 莫向芳也带着气,大姐年轻时候多鲜活的一个人啊,还是青山村第一个上学的姑娘,现在为了一个男人就要死要活的,她看不起这样的大姐。 江一留看着一脸甜蜜地坐在系着大红花的自行车后座的莫向红,以及骑着自行车,衣冠楚楚的容靖。 他也不知道,向红姐是不是会有后悔的一天。 因为容靖是下放的知青,并没有长辈替他张罗婚事,莫家人即便心里像糊了屎,为了闺女的面子,还是只能妥协地操办了这场婚礼。 容靖在红旗村的人气还挺高,他要结婚了,不能再和其他知青挤在一间屋子里,为此村里还出了一间破旧的房子,简单地修葺了一下,就当做今天的新房。 新房里的锅碗瓢盆,崭新的桌椅家具,还有炕上的一床床崭新的棉被,都是莫家人给莫向红的嫁妆。 这年头,大家的日子虽然好过了些,但是农家人嫁女儿,还是舍不得出这么大的手笔的,更别提,莫家人还陪嫁了一台缝纫机,压箱底的钱大家不知道,但是也少不到哪里去。 送礼的村民啧啧称赞,这可是青山村这十几年来最阔气的嫁妆了,纷纷艳羡容靖这个外来的知青。不过就是长了个好皮囊,还把莫大栓家的闺女给哄了去,早知道莫家人这么疼女儿,莫向红的年纪再大,他们也要想办法把人娶回家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莫大栓拉不回这个鬼迷心窍的闺女,也只能在经济上多支持,沉浸在婚礼的喜悦中的莫向红,看了看一旁心爱的男人,一脸甜蜜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家里人的不开心,或许注意到了,却并不放在心底。现在在她的心里,只容得下容靖一个人。 ******* 莫向红的婚事只是江一留生活中的一个插曲,只是偶尔会听向芳提起她最近的情况。 时间过得很快,马上就到了都城几所大学开学的日子。虽然心疼来回的路费,但是几个家长都想去看看天安门,外加不太放心几个孩子,于是准备结伴出发。 江家老两口年纪大了,虽然万分不愿,但还是留在了家中,派江大海夫妇为代表,陪着孩子去都城。顾夏实也在里头凑了一脚,说事要去看看外甥外甥女读书的地方,也跟了上来。阮援疆和霍武接到了老首长的来信,也得去都城一趟,顺便同行。 光瓢、铁柱、莫向芳一家也都一块过去,于小草的姑姑不能一块去,就把侄女托付给了队长莫大栓,还有莫向东,来回的路费他们家负担不起,而且家里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太太,他妈也实在走不开,也把儿子托付给了莫大栓。 一行十五六人,浩浩荡荡地拿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坐上了去往都城的火车。 第108章 四合院 白昉丘在都城的房子是一座三进的四合院, 坐落在皇城不远处的小胡同里,一进大门,就看到了两侧几间青砖灰瓦的房子, 还有一个宽敞的小院。 现在正值吃午饭的时候, 他们进去的时候,住在那几间屋子里的人正在外头的煤炉上,或是木板简易搭成的厨房里做菜, 看到这一群大包小包跟着白昉丘进来的乡下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们, 眼里透露着警惕和鄙夷。 白昉丘没有停下脚步, 带着他们又往里跨过一扇门,入眼, 又是别有洞天。这是一个比刚刚看到的小院更为宽敞的院子, 因为正值初春, 小院里的花草树木焕发着勃勃生机。院子里最高的大榕树下打着一口水井, 井上盖着一个木制的盖子, 旁边放着一个小木桶,桶里盛着半桶水, 水质清冽,还有几片叶子在水上沉浮。 院子的地面上, 铺着色彩花纹各异的石砖,年久失修的缘故,不少石砖都已经碎裂, 一些杂草从石缝里钻出。 江一留环顾四周,这还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大名鼎鼎的北京四合院,可是以往在图册上看到过的精美的砖雕、石刻、彩绘都消失无踪,不少屋檐,墙壁上都只有断裂的残骸和石灰抹过的痕迹。 “可惜。” 江一留轻叹一句,在这一场文化大革命的浩劫里,四合院着实遭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都进来吧。” 白昉丘走在前头,看大家站在院子里不肯进来,笑着开口说道。 “我回来以后,上面把当初充公的房产都还了回来,这间四合院,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里头有十几间房间,我特地打扫了一番,住下你们是尽够的。” 白昉丘回到都城,有不少事得处理,几乎每天忙的脚不沾地,这屋里的家具都还没补上,因此房间里空荡荡的,除了床,也没其他家具。 江一留放下手上的包裹,有些好奇地问道:“白爷爷,住在外头的那些人是?” 这不是白爷爷的屋子吗,怎么外头还住着好几户人家,难道那是白爷爷的亲戚。 白昉丘苦笑一声,这哪是他的亲戚啊,而是以前住在这间四合院的老住户。这个房产是还到了他的手上,可是里面住的人撒泼不肯搬离,对于从来都与人无争的白昉丘来说,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咱们先把东西放一放,都到午饭的点了,咱们奢侈一把,下趟馆子。” 能重新搬回老宅子,白昉丘已经很开心了,更何况,他一个人,的确也用不了那么大的一个宅子,只要对方不僭越,他也不介意把一院的地让给那些正真需要的人。 其实不仅是白昉丘现在住的这个宅子,白家的资产,可不仅仅只有这一处宅院,分散在都城的两处公馆,还有两座四合院,现在都是这个情况,房契虽然到了他的手上,可是那些房子他根本就进不去,有时候稍微靠近,那些住在房子里的人就会出来赶人。 这也是那些年充公的私产现在面临的大问题,请神容易送神难,那些已经在当初被充公的屋子里住了几年十几年的人实际上已经将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屋子当成了自己的私产。尤其现在住房紧张,家家户户都是十几个人挤一间屋子,哪那么容易,就会把分到的房间让出去。 房主硬气些还好点,像白昉丘这样和善的老人,身边有没有壮年的子女陪着,不欺负他欺负谁,这也是大多数人都有的欺善怕恶的心理。白昉丘也没料到,就是他的退步,变成了别人得寸进尺的理由。 第73节 “白叔,别客气了,咱们这次来带了不少土特产,咱们自己做一顿就行了。” 江大山连忙阻止,他们这趟来借住在白家,就已经够麻烦白叔了,要是还让白叔请他们下馆子,那不就是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吗。 白昉丘看着他们拿来的大袋小袋的土特产,苦笑道:“主要是这也没有做菜的地方啊。” 当初住在内院的人搬走的时候,不仅把屋子里的家具都掏空了,连做饭的灶头都砸了,自己住不下去,也不想他好过。幸好,白昉丘平日里也不自己开火,每餐都是在医院的食堂或是在医科大学的食堂里解决的,倒也没什么影响,只是现在二妮一群人估计得在家里住个五六天的,没厨房还真不是个事。 白昉丘原本想着,他们照顾了自己这么些年,难得来一趟都城,这些日子就带他们去吃些好的,可是在淳朴的江家人眼里,这或许就成了负担。 “这灶头怎么被砸成这样了。” 江大海一听没有做菜的地方,好奇地走到厨房里,看见满地的石砖和碎屑,整个火灶被砸的稀巴烂,连通向屋顶的烟囱都断了半截。 “这可不行,以后要是想要烧个水喝口热汤多不方便啊。” 江大海脱下身上的衣服,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我看着砖头还有完整的,院子里还堆着水泥,咱们就把这灶头修修。” 水泥是白昉丘买的,只是修灶头的人一直没来,这水泥也就堆在院子里了。 “大山,你来帮个忙。冬梅,你和大山媳妇和建军媳妇去买两个炉子来,咱们就用煤炉烧几个才对付一下,咱妈不是给咱带了两大罐的酱料吗,咱们就烙个饼,或是做拌面也行。” 两个光着膀子的大男人风风火火地就干了起来,霍武也上前去帮忙。莫向东默默地脱掉干净的外衣,去院子里扛水泥。 “这——” 白昉丘有些不好意思,哪有让客人来帮忙的。 “白爷爷,我妈她们也不知道这附近的供销社在哪,还得让你陪着去一趟。”这灶头肯定是得修的,不然以后生活多不方便啊。江一留直接找了个借口,就把想要阻止的白爷爷给支了开去。 “那行,我去房里拿钱。” 白昉丘无奈地笑了笑,进门去拿钱,这煤炉和煤球的钱,总不能也让江家人出了吧。 大家伙都没闲着,二妮几个从水井里打了一桶水,和三妮几个开始打扫起了屋子。 顾夏实和江一留借口帮忙拿东西,跟着白昉丘几人,去了供销社。 “走资派,黑心肝的臭老九,呸。” 几人出门的时候,江一留看到身后一个七十多岁走路颤巍巍的老太太从一院的房间内出来,冲着他们的背影吐了口口水。看到江一留回望的眼神,那个老太太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昂着头走进屋去。院子里还站着几个正在做饭的妇女,丝毫没觉得老太太的做法有什么不对,还露出一抹开怀的笑意,在孩子模仿那个老太太的动作,不断地吐口水的时候,甚至像是看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捂着嘴大笑起来。 看的江一留不由地皱了皱眉。 “白叔,这一片的四合院现在都归个人了吗?” 顾夏实穿过胡同,从敞开的大院里,看着里头的布局,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现在的政策是下来了,当初被收上去的大部分私房都开始交回到原来的屋主手里,只是这些年,那些屋主死的死,失踪的失踪,很多房子,其实就是无主之物。” 白昉丘叹了口气,看了看这条承载了自己所有美好记忆的胡同,一座座四合院,从院子里头钻出来的枣树,桂花树,每到五六月弥漫在胡同里的茉莉花香,热闹和气的寒暄声,他们家好几代人就住在那个小院里,邻里融洽,几个孩子每天在饭点窜来窜去,这家吃一口肉,那家偷一口鱼。 可是现在,记忆中干净整洁的胡同堆建了许多记忆中不曾有过的建筑,小小的院子变得更加拥挤紧迫,记忆中的大树被一颗颗砍断,那些花草树木被掘开,变成一块块种植蔬果的自留地,小院里的池塘被填平,记忆中那只老鳖不知道是被埋在了池子底下,还是在那些年,被人熬汤瓜分了....... “白叔,你说我要是想买一间四合院,那得花多少钱啊?” 顾夏实好奇地问道,江一留看了二舅一样,对他的远见心中佩服不已。要不是二舅的行为举止都很正常的话,他都怀疑二舅是不是和他一样都重生了。 “你想买四合院?”白昉丘疑惑地问道。只是石头远在j省,买都城的房子做什么呢。 “你要是真想买,我到是可以帮你问问。” “白叔,你别搭理他,我二哥哪有那钱。”顾冬梅连忙阻止,二哥都一把年纪了连个媳妇都没娶上,真有那钱,就回家盖间房子,踏踏实实地娶个媳妇生个孩子,也好让妈安心点。 “二哥,大嫂前些日子不是给你介绍了个不错的对象吗,连妈都挺满意的,你都这把年纪了,也别浪荡下去了。” 顾冬梅对着哥哥说教,顾夏实和江一留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嫂大舅母介绍的能有什么好对象,顾夏实看妹妹极力反对,只能暂时偃旗息鼓,等没人的时候再像白叔打听打听。 他觉得自家外甥外甥女都考到都城来了,再回那乡下地方做什么,当然是留在都城做个城里人了,他这个舅舅没什么本事,替他们买间房的能力还是有的,尤其是....... 顾夏实眨了眨眼,他这趟来都城,可是来办大事的。 第109章 争执 “丁零当啷、丁零当啷。” 现在正是工厂下工, 回家吃饭的点,小胡同里骑过一辆辆自行车, 车铃不停响着, “飞鸽”牌“永久”牌, 让人应接不暇。 江一留几个小心地贴着墙面走,尽量把中间的道给空出来。 “这都城的供销社可真气派。” 穿过胡同, 又走了几十米路就到了一家供销社,面积是渝川县县城供销社的两三倍, 各种琳琅满目的梳子、面油、头绳,让几个女人看花了眼, 别提那些有别于渝川县县里千篇一律的绿色、灰色、黑色、蓝色的布匹,顾冬梅还眼尖地看见一块红布。 “这都城还真不一样, 我们家大妮结婚那会儿,想买块红布都买不着, 私底下也不敢拿旧衣服改, 这都城的供销社都敢大大咧咧地把红布摆出来了。” 顾冬梅小声地朝着身旁的大山媳妇说道。 一旁的江一留也听见了他妈的话,都城一直都是政治风向传达最快的地方,现在四人帮已经倒台,这影响不仅体现在政治上,也体现在了生活的方方面面, 别说一块红布了, 再过一段时间,想要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衣服,只要有钱, 就能买到。 因为赶着回去烧饭做菜的缘故,顾冬梅几个也不敢在供销社里多逛,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选了两个看上起结实耐用的煤炉,大山媳妇细心地注意到厨房里没有最基本的的调味料,又买了盐,打了罐酱油。 现在有些晚,好的肉都被割光了,就剩下些在现在人看来不划算的“瘦肉”和几根猪腿骨,让白昉丘给包圆了,他还顺道买了二十斤白面和一些糕点糖果。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本小本子和一叠钱,交给一旁的售货员,售货员手脚麻利地从小本子上呲呲呲地撕下几张纸,又将多余的钱找给他。 两个煤炉就由顾冬梅几个拎着,顾夏实将最重的白面抱到了怀里,那几根猪腿骨和几块瘦肉被售货员用黄纸包着,系上了一条麻绳,熟练地打了个结,正好留下个环让江一留方便地将那些肉拎在手里。 “太破费了,这瘦肉也没什么油水。” 顾冬梅觉得花这么多钱买了这么一堆肥肉有些不值得,但是又有些好奇白昉丘刚刚递给售货员的那本小本子,难道都城人买东西的方式和他们那不一样? “没什么破费的,瘦肉虽然没油水,但是吃起来香。”白昉丘笑着解释到:“我每个月还有不少粮食补贴,小宝几个要是什么时候想要改善生活了,就来找我,有人陪着一块吃饭,还更香些。” 白昉丘笑眯眯地看了看身旁已经和他差不多高的江一留,这些年在青山村的生活早就让他习惯了江家这几个吵吵闹闹却聪明可爱的孩子。在他心里,江一留几姐弟和亲孙女亲孙子也没什么区别。如果不是担心太过离群不好,他都想他们几个别住学校的宿舍了,就来四合院陪陪他这个老头子。 房子太大太冷清,一个人住着也不是个滋味。 “那好,以后我们隔三差五就来白爷爷家吃大户,到时候你可别不让我们几个进门。”江一留怎么不明白白爷爷正真的想法,眨着眼说笑道。 “好,白爷爷到时候就等着你们。”白昉丘开怀地大笑道,额头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顾冬梅听着一老一少的对话,心中一动。 白老爷子似乎没有什么直系的亲属了吧,现在和他关系最近的就是二妮,到时候白老爷子要是...... 顾冬梅低着头走在后头,心里盘算着老爷子现在的家产,越想越是火热,她回去可得好好提点几个小的,在都城的这些日子好好巴结眼前的老人,以后荣华富贵岂不是享之不尽。 顾冬梅从来没有向今天这样感激过自家老爷子当时的决定,他请进家的哪里是什么瘟神,这简直就是财神啊。 一行人说说笑笑,回到了四合院里,在一院那些住客古怪的眼神里,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江一留看着那些人盯着他手上拿着的肉怨恨嫉妒的眼神,有些无奈,总让这些人住在这里也不是个事,这明明就是白爷爷的屋子,白爷爷好心让他们接着住着,反而住出怨怼来,与这样的人为邻,绝不是什么好事。 他得想些办法,把那些赖着不走的住客给送出去。 他们回来的时候,江大海几个已经麻利地砌起了半边的灶头,莫向东和霍武两人调着水泥,给江大海和江大山两人递着砖头。 “先把火生起来。”林娟,也就是铁柱他妈点燃废纸,把炉子里的木屑点燃,再在烧旺的木屑上压上一层煤球紧接着不断摇扇送风助燃,一会儿的功夫,灰黑色的浓烟弥漫在了小院里。 “咳咳咳——” “谁家这么丧天良啊,大伙吃饭的功夫开始升炉子,是让人吃饭呢,还是吃灰啊”一个瘦高个女人叉腰站在二进院的门口,扯着嗓子叫骂,虽然没有直指院子里的几人,可是大伙都知道他针对的是谁了。 “就是,一点公德心都没有,这种人让他回来干什么,谁知道他私底下有什么勾当,我看呢就该让红卫兵再好好查查他。” 刚刚冲着白昉丘几人的背影吐口水的老太太从屋里走出来,掩着鼻子满眼鄙夷地看着院里的人,阴阳怪气地朝那个泼辣女人附和道。 “妈,你说啥呢,红卫兵早没了。” 一个清秀的女人慌张地走出来,把老太太拉了回去:“妈,你快回屋吧,豆豆没你喂可吃不下饭。” 那个叫豆豆的估计是老太太极其喜欢的小辈,听那年轻妇人一开口,老太太也顾不得争吵了,瞪了院子里的几人一样,挺着背离开。 清秀的妇人朝顾冬梅几个带着歉意,点了点头,这才跟着老太太离开。 “我不管,你们把这炉子给我熄了,你看这浓烟滚滚的,还让不让人安生了。” 泼辣的女人看附和自己的人走了,也不胆怯,依旧插着腰指着院子里的人说道。 “大姐,你看我们这也是要做饭了,就一会的功夫,而且你们外头不也生着炉子吗,你要是嫌呛,要不我把炉子搬到外头去,和你的那个一块生?” 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毕竟不是他们自己的地盘,他们也不想把关系给弄僵。林娟好言解释,可那那人丝毫不理会,依旧不依不饶。 “我不管,反正你们这炉子干扰到我了,你今天不熄也得熄。” 泼辣的妇人看着别家窗户里头站着的人影,似乎都在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一下子气焰越发高涨了。她早就看那白家的老头子不顺眼了,他们都在这宅子里住了十几年了,这老头是哪里冒出来的,他说这房子是他的就是他的了,她还说这房子以前是她祖宗的呢。 总之让她把屋子让出来,门都没有,不仅如此,她还得想办法把那个糟老头子给赶出去。 “啪——” 江二妮可受不来这气,从进屋起她就看屋外那些人不顺眼了,听了那个泼妇胡搅蛮缠的话,拿起刚刚打起来的那桶水,跨过门,走过那妇人身边,站在她刚刚升起的炉子旁,把桶里的水一泼,炉子里升起的活顿时就灭了,只留下煤饼和柴火发出的滋滋滋的声音。 “你、你干什么,你个杀千刀的小娘皮。” 那妇人先是一愣,压根没想到江二妮会有这样的举动,等她回过神来,顿时火冒三丈,伸手就想来抓二妮的脸,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升起来的火,她还要准备做饭呢。 论打架,二妮可不怵她,挽了挽袖子就要上手,虽然自从弟弟出生后,苗老太已经很少打她们几姐妹了,可是那些年的底子还在那呢,躲一个战斗力远低于苗老太的泼妇,她还是有信心的。 “干什么呢?” 江大海几个正在修理灶台呢,就听到了外头的动静,拿着手上的工具就走了出来。 因为修理灶台的缘故,几人把外套脱了,只留下件汗衫,结实的肌肉,强壮的身板清晰可见。此时他们的手上还拿着铲子和菜刀(找不到合适的工具,用菜刀来把水泥找平),身上脸上沾着泥浆和灰土,显得十分不好惹。 原本还想动手的泼辣妇人顿时就腿软了,伸到一半的手收了回来,往地上一趟,打滚哭嚎起来。 “干啥呢这是?” 江大海挠了挠头,有些纳闷地看着在地上打滚撒泼的女人,他啥也没干呢。 “别理她。” 二妮拎起地上的水桶,往院里走去:“她嫌煤炉的烟味呛人,我帮她把炉子熄了,这不正感谢我吗。” 江一留停下了想去帮忙的脚步,为二姐越发见长的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能力点赞。 “这都城人还真奇怪。” 江大海自然知道真相不会是这样,可是他觉得自家闺女聪明懂事,自然不是先挑衅的那一个,一定是对方做错了,才会惹来二妮的反击。 这么一想,江大海毫无心理负担地回到了厨房里,接着修他的火灶。 第74节 那个泼辣的妇人哭嚎了半天,见别的屋子里没一个站出来帮她说话的,顿时有些悻悻,可是让她自己上吧,想起刚刚那几个面目狰狞的大汉,她又有些胆怯。 想想马上就就要下工回来的丈夫,想到要是到时候自己还没做好饭将会迎来的暴打,她只能咬着唇站起身,往院子里狠狠地瞪了一眼,拍拍衣服,去收拾二妮刚刚留下来的残局。 第110章 报道 解决了刚刚那个挑事的女人, 有了这么一个前车之鉴摆在前头,住在外院的那些人也看出来那个和善的老人带来的那群人并不好惹, 即便心里头有些想法, 也暂时偃旗息鼓, 打算等江大海一行人离开再做打算。 没了那些人的打扰,一群人揉面的揉面, 烧水的烧水,打扫卫生修理灶台, 干的热火朝天。 “先吃饭,等吃完饭再忙活。” 顾冬梅几个都是在家里做惯农活的, 加上有二妮几个在一旁打下手,很快就收拾出了一桌饭菜。 两大盆的烙饼, 一叠炒的喷香的肉酱,是用白昉丘刚刚买的块瘦肉做的, 顾冬梅就切了一半, 还有一半用绳子栓起,晾在屋檐下,她还炒了一盘青菜,加上了从青山村特地带来的木耳和山菇,清脆爽口, 两个干净的瓷碟里, 各倒了一叠辣椒酱和一叠菌菇酱,用来蘸饼吃。 至于刚刚买的猪腿骨,现在还在煤炉上炖着, 估计要到晚上才能吃。 一桌子菜虽然算不上丰盛,可还是让大家吃的津津有味。 白昉丘也有些日子没吃到苗老太独家秘制的酱料了,拿了块烙饼,夹了勺肉酱用烙饼卷起,又蘸了点辣酱,正要放进嘴里,裤脚就被拉扯了一下。 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上衣,裤脚有些短,露出一截脚踝的小男孩眼巴巴地盯着他手上那一块香喷喷的烙饼,他看上去也就三四岁的模样,黑乎乎的手指头含在嘴里,不断地留着口水。 没人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溜到这的,白昉丘回到都城以后,在这四合院里一直都是来去匆匆,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前院那个住户的孩子。 对于那些不讲理的大人白昉丘还能稍稍狠下心来,可是对于这些年幼的孩子,白昉丘就有些不忍心拒绝了,看了看手上还没吃过的烙饼,递到那个小男孩的手里。 “吃吧,吃完就去找你妈妈。” 扯着白昉丘裤脚的小男孩看他的动作,眼前一亮,迅速地扯过白昉丘手里的烙饼,往嘴里一塞,头回也不回的往前院跑去,生怕白昉丘把手上的烙饼抢了回去。 江一留本能地觉得白爷爷的这个做法有些不妥,可是他又不知该如何制止,毕竟他心里清楚,面前的这个老人,是那么的和善。 果然,如江一留想的那般,这个烙饼送出去,非但没得到感激,反而惹来一群麻烦。 “吃烙饼,我也要吃烙饼。” “肉,烙饼里有肉。” 白昉丘正拿起一块烙饼,准备开始吃的时候,一群孩子拿着碗筷穿过大门,走到了屋子里,围着饭桌嚷嚷起来。筷子还不时敲着碗沿,发出当当当的声音。 刚刚从白爷爷手里讨到烙饼的孩子舔着嘴角的油渍,似乎还在回味刚刚烙饼的美妙滋味。他的手上拿的盆最大,似乎是把家里的脸盆拿了过来,小小的人儿端着比他脑袋还大的面盆,连路都有些走不稳。 “烙饼,给我烙饼。” 那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蹦跳着想要把桌子上装着烙饼的盆子拿下来,那可是用白面揉的,没搀一点杂粮,吃上去又软又香,平日里只有逢年过节才吃的上这么好的东西,而且那里头还掺了肉,可香了。 有了他开头,其他孩子也哄了上来,三妮一时不防备,还被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从椅子上推了下来。 这哪是孩子,和强盗也差不到哪里去。 江一留在扶三姐起来的时候,清楚的看见在内院和外院那扇大门外晃动的身影,显然就是这些孩子的父母。看样子他们自己不出吗,反倒是让这些打不得骂不得的孩子打了头阵。 白昉丘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时好心居然惹来这样的麻烦,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混乱的局面。 “二姐。” 江一留一手拎起一个孩子,向外院走去,没有抢到烙饼的孩子尖叫着挥舞着手,要不是江一留穿着长袖的衣服,恐怕整个手臂都会被抓伤。 二妮看见弟弟的举动,也丝毫不落后地拽起两个爬到桌子上,开始抓烙饼大口嚼起来的孩子,跟着朝屋子外走去。 “干什么呢,伤着孩子怎么办呢。” 一直在院子外默默看着好戏的大人瞬间坐不住了,生怕自家的宝贝疙瘩被那些没轻没重的乡下人弄伤。 江一留也没打算现在就将矛盾激化,更二姐和后头跟来的莫向东把那些孩子往外院一放,将内院和外院相通的大门紧紧关上,任凭外头孩子的哭叫声,大人的叫骂声,皆置之不理。 “老白,你这样住在这也不是个事儿,上头就没说怎么帮着让那些人搬走?” 总算能安生下来吃饭了,可大家都没了胃口,想想就住在外头的那几户人家,替白昉丘发愁。看着白昉丘的处境,阮援疆不禁想到了自己在海城的那十几套房,等那些房到了自己手上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得面对那一群老赖。 白昉丘叹了口气,苦笑着拿起一块烙饼:“能有什么办法呢,那几乎人家家里都有几个七八十岁的老头老太太,一说让他们搬,那些老头老太太就闹着要在大门口撞死。” 白昉丘也是没办法,之前这套四合院里住了十三户人家,其中的八户都在组织的劝说下搬走了,就只有剩下的武湖,家里都有一个难缠的老人,轻了对方不肯听,重了对方又要死要活。 白昉丘不是那种狠心的人,这件事自然就这样僵持了下来。 “哎——” 大家伙叹了口气,这还真是个麻烦事。 江一留的眼神闪了闪,现在人多眼杂,等爸妈他们回去,他空出手来再对付那些人。 ****** 华清大学的报道时间和军校是同一天,孟平川夫妻两并没有跟着一块来,将儿子托付给了江大海夫妇俩,因此今天江家人的行程显得格外忙碌,先去了军校,看着外甥报道完后,又替外甥备齐了所有东西,匆匆忙忙地往华清大学赶去。孟向学身边还有光瓢和铁柱两家人陪着,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莫向东和江一留都是华清大学的学生,因此就跟在了江家人身后。 在向门口迎接新生的学长学姐处查询到自己的寝室并问清楚路线后,几人朝着宿舍走去。 “大海!” 江大海擦了擦头上的汗,这宿舍楼离大门还真远,一行人在沿途热心地学长学姐的指引下,往江一留和莫向东的宿舍走去。正走在路上,就听到了熟悉的叫声。 江大海一回头,就看到莫大栓带着媳妇闺女朝他们跑来,于小草怯怯地跟在莫向芳的身后。 “我就说今天来学校,可能会碰着你们。”莫大栓爽朗的笑了笑。 他们是一块来都城的,可是来到都城后,莫大栓就和他们分开了,他们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莫家在都城也有亲戚。莫向东和于小草都是长辈托付给莫大栓的,只是莫向东最后选择跟着前来接人的白老爷子离开。 “白叔——” 莫大栓看到人群里的白昉丘,尊敬地喊了一声,现在对方的身份可是今非昔比了,可不是曾经那个在青山村替村里人看病的老大夫了。 “你们也是去替小宝和向东报道吧,正好咱们一起。” 莫大栓今天是送于小草过来的,顺道想着能不能和江家人碰上。 “行。”江大海想都不想就应下,看了看站在莫大栓身后安静懂事的于小草,对着身旁的儿子说道:“小宝,咱们青山村就你们三来了这所大学,以后你们三要互相帮衬,尤其小草还是个姑娘,你和向东可得照顾着些人家。” 江大海一边向前走,一边朝儿子叮嘱道。 江一留的眼神微暗,点头应下。莫向东还是那副沉默的表情,不吭声,不点头,不过大家也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就当他默认了。 于小草看到江一留点头,被厚实的刘海盖住的眼睛闪过一丝欣喜,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 女宿和男宿是两栋独立的宿舍楼,两行人在宿舍楼下分开。 说来也是缘分,莫向东的宿舍和江一留的宿舍,居然刚好是正对门,因为莫向东没有长辈陪同,白老爷子和江二妮就去了对面的寝室,帮着莫向东打理床铺。 华清大学的宿舍条件还是不错的,一间宿舍住六个人,都是上下铺,右侧有两张床铺,左侧一张床铺,还有一个大衣柜,衣柜被分成六格,每一扇小门上都插着一枚钥匙。 宿舍很干净,估计是最早到的人打扫过,江一留看到靠窗的左侧下铺已经放了床垫和枕头,显然有人比他早到。 每个床铺前都贴了一个小纸片,江一留找到了贴着自己名字的铺位,很幸运,是靠窗的右侧下铺,不用爬上爬下,而且还靠着窗。 “我已经打听了,宿舍每层都有一个热水箱,可以接水,洗澡得去楼下的公共浴室,浴室每天十一点开,晚上十点停止供应热水。” 顾夏实像个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跟外甥说着他打听到的事:“你得买两个热水壶,一壶用来接水喝,一壶用来倒泡脚水,有时候晚自习回来的晚,赶不上浴室洗澡,就只能自己接热水泡脚。还有蚊帐,这里边上就是树林,而且是二楼,天气一热就招虫子......” 江一留有些佩服小舅舅的交际能力,这么一会的功夫,他就和迎新的学长打听了这么多事。 “你舅舅说的对,我看刚刚经过宿舍楼的时候看到了有个小卖部,我和你妈去帮你买齐全了。”江大海听得连连点头,让儿子和三妮一块打理床铺。走的时候还不忘带上小舅子,那么长一串,他怕自己给忘了。 江一留到的还算早,在他到了没多久之后,剩下的四个室友也陆续到来。 第111章 室友 “同学侬好啊。” 江大海夫妇走了没多久, 一对打扮得体的夫妻带着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走了进来,两夫妻手上拎着大包小包, 到是站在他们身后的那个小年轻, 双手空荡荡的, 在后头左顾右盼。 那个穿着中山装,脚上蹬着擦得亮锃锃的皮鞋的中年男子看到正在整理床铺的江一留和气地打了个招呼。 “这是我儿子, 叫姜文成,以后就是一个寝室的了, 大家要好好相处。” 这对夫妻斯文和气,看上去很好相处, 只是对于儿子似乎十分骄纵,从进门到现在, 所有的事情都是两夫妻包办的,就没见那个叫姜文成的青年动过手。 “同学吃水果, 我们特地从海城带来的草莓, 都是洗过的,你和小姑娘拿点吃吃。”那个看上去很有气质的阿姨客气的从行礼里拿出一筐放在竹筐里的草莓。 “你别看这草莓卖相不太好,吃起来可甜了。” 草莓不禁放,从海城坐着火车带到这里来,多多少少看上去有些损坏。那个阿姨怕他们客气, 还抓了一大把放到江一留和三妮的手里。 “甜吧。” 那个阿姨看江一留他们吃了, 笑眯眯地问道:“这是成成奶奶自己种的,咱家成成喜欢吃草莓,他奶奶的自留地每年总是要留一块地方给成成种草莓, 他奶奶伺候的可小心了,别的地方可吃不到这么甜的草莓。” 说着说着,那阿姨的脸色就有些黯然:“现在成成考了这么远的学校,以后吃草莓的季节他都吃不到奶奶种的草莓了,都城的天气和咱们那也不一样,也不知道成成.......” “妈——” 那个年轻男子似乎不喜欢他妈这么念叨,不满地嚷了一句。 “好好好,我不说了。”那女人看了看宝贝儿子,停下嘴里的长篇大论,去一旁帮着自家丈夫整理床铺。 江城的位置在江一留对面的上铺,整理床铺还挺麻烦的,得有一个人在下头帮忙递东西。 “你今年几岁,看上去似乎比我要小点。” 那个叫姜文成的男孩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无所事事,朝江一留和三妮看了看。 江一留因为常年锻炼的缘故,身高比起同龄人高了小半个头。他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虽然有着一身精健的身材,因为那张清秀稚气的脸,看上去反而有些瘦肉。 霍武常说,他这张脸就是用来扮猪吃老虎的,看上去谁都能欺负一下,实际上就是个钢牙老虎,敢咬一口,那是会蹦着牙的。 “我弟今年才十四,他可是我们那的高考状元。”三妮得意地说道,谁家弟弟有小宝那么有出息。 “十四!” 那个叫姜文成的青年差点把嘴里的草莓喷出来,他原本以为面前这男孩起码也得十六七了,没想到这么小,忽然觉得自己二十岁考上华清也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了。 不过那青年恢复地很快,立马生龙活虎起来:“这样你就是我弟弟了,以后要是被欺负了就报上我的名字。” “十四岁就上大学,有出息得咧。” 第75节 那个在上铺替儿子铺着床的男子看了看下头的江一留,感叹了一句:“你们这里是不是还得自己买水壶啊,还有牙刷牙膏,都得自己买。惠芬啊,我看我们刚刚是不是经过了一家供销社啊,现在去帮儿子把东西买齐,成成太小了,不会自己买的。” “多买点,省的到时候用完了,成成,你和同学们好好聊聊,爸爸妈妈帮你去买东西啊。” 两夫妻像照顾个小宝宝一样的对着姜文成嘱托道:“你不要自己整行礼,爸爸妈妈回来帮你弄,晓得伐。” 看到姜文成点了点头,两夫妻这才放心的离开。 江一留想着眼前这个被像小皇帝一样供养着长大的青年或许会有小王子病,相处起来有些麻烦。没想到,姜文成的性格和他想象的截然不同。 “终于走了。” 两夫妻一离开,姜文成就打开两袋还没拆开来的行礼,自己动手整理了起来。 “你是不知道,我爸我妈总觉得我是个孩子,我现在都二十了,他们还是不放心这不放心那,不过你放心,我可不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以后你要是有什么搬不动的东西,尽管找哥哥我。” 姜文成龇了龇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看见没,这一胳膊的疙瘩肉,哥有的是力气。” 他撩起袖子,对着江一留和三妮做了个健美先生的动作,眉眼一挑,这哪是什么小王子,逗比还差不多。 三妮被他逗得咯咯直笑,见三妮笑了,姜文成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收起袖管,好好整理起自己的东西。 之后又陆续来了几个室友。 来自黑省的王楠,看上去成熟稳重,体格高大,他的床位在江一留的上铺。 他今年二十九了,已经在老家结婚生子,妻子也考到了都城,在另一所大学,她们也是今天报道,所以没有陪王楠过来。他们家里还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现在托老家的父母养着。 另一个是来自z省的毛大双,今年二十三,看上去五官端正,他来自z省的农村,是一个人来报道的,性格有些低沉,除了进门的时候打过招呼以外,再也没开口过,默默地整理着自己带来的东西。被子的罩子已经洗的泛白,上打了好几个补丁,床单也是,看上去条件不是很好。他的床位是最后一个下铺。 最后就剩下两人,一人是早就先江一留一步到寝室的夏艾,还有就是一直都没有出现的王东升。 江一留看着面前的三个室友,稍稍松了口气,至少目前看来,寝室里并没有出现特别难相处的。 不过,希望一直都是用来打破的。 “这寝室怎么这么小啊,一间还要住六个人,我们家东升怎么住的惯啊。” 进来的是个打扮时髦的女人,这也是江一留来到都城看到的第一个烫了小卷发的女人,她穿了一身合体的裙装,裙子很长,到了小腿肚,脖子上系了根丝巾,穿着双中跟皮鞋,画着精致的妆容,看上去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 她的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衬衫和西装裤的年轻男子,还有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子手上拎着两个超大的行李箱,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额头的汗珠可以看出,那个男人此时并不轻松。 可是那个女人和那个年轻的男人,谁都没有帮他一下的意思。 “哎啊,东升的床铺怎么在上铺啊,每天爬上爬下多累啊,咱们儿子可吃不消。”那个女人看到自己儿子的号牌,惊呼一声,仿佛看到什么惊人眼球的东西。 “妈,我不要睡上铺。”那个年轻人,也就是寝室里最后一个到的王东升,皱了皱眉头,略带抱怨地和那个时髦女人说道。 “好好好,咱们不睡上铺。” 自家心肝儿子皱了眉几乎要把女人给心疼死,眼神像机关枪一样在三个下铺的位置上看着,似乎在找哪个最好动的人下手。 “诶啊,成成你怎么自己动手整行礼啦,手痛不痛啦,有没有弄伤啦。诶哟哟,行礼这么重让爸爸妈妈来么好了呀。” 姜文成的爸爸妈妈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手上拎着一堆东西,看着已经被打开整理完的行礼,仿佛天塌下来一样,一人抓着儿子的一只手,看看有什么受伤的地方。 “你看看,手都红了。” 姜文成的妈妈心疼的看了看他的手,小声抱怨着自家老公:“我都叫你快一点了,看把成成急的自己搬东西了。” “怪我怪我。” 那个男人丝毫不在意妻子的抱怨,反而囧着眉,十分认可妻子的怨怼。 姜文成朝着江一留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自己的身不由己。 江一留也没见过这么宠孩子的家长,忍不住砸了砸舌。这么看来,姜文成能长成现在这个样子,还真是奇迹啊。 时髦女人被突然出来的那对夫妻吓了一跳,显然也不太适应那对夫妻如此直白热情的疼儿子的方式,看了看那对夫妻站着的靠窗左下铺的位置,以为那是他的床铺,失望地叹了口气,看样子那个位置是拿不到了。 “这个同学,我们家东升身体不好,要睡靠窗的位置,你把你的位置让给他吧。” 时髦女人似乎很少求人,说话的语气居高临下,明明是拜托别人,却有种颐指气使的感觉。 “阿姨,我睡这个上铺,要不我和这个同学换个位置吧。” 王楠睡在江一留的上铺,他性格宽厚,也不想寝室里的人还没熟起来,就闹的不愉快,十分大方的让出了自己靠窗的床铺。 “不行的,上铺要爬上爬下,会累到我们家东升的。” 时髦女人想也不想的就拒绝:“老公,你把东升的东西搬过去。”她挥了挥手,让自己身后的男人把儿子的东西搬到江一留的位置上。 “这个阿姨,我没说过要把床铺让给你吧。” 江一留无奈地说道,王东升长得人高马大,面色红润,怎么看都不像有病的样子,而且就凭那女人的态度,他也不会把位置让出来。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啊,你爸妈有没有好好教过你,一点都不懂得尊敬长辈。”时髦女人的声音有些尖利,手指都快指到江一留的鼻子上了。 “你干什么啦,欺负个小孩子,这个同学只有十四岁,你儿子都二十出头了吧,好意思和人家小孩抢床铺啊。” 姜文成的妈妈显然看不惯时髦女人不可一世地态度,站出来,挡在了江一留的面前。 “十四岁?” 时髦女人眯了眯眼,显然不相信对方的话。 “小宝,你爸妈还没回来吗。” 白昉丘和二妮已经整理好了莫向东的房间,刚刚江大海几个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和白昉丘打过招呼,因此白昉丘才过来询问。 “白院长,你好你好,你还记得我吗,我是林菀的女儿啊。”时髦女人一看到白昉丘,顿时变了脸色,脸上的骄纵变成了温婉,笑的像朵花儿似得。 “林菀?” 白昉丘在脑中仔细思索了一下这个名字,努力在脑海中回想。 “我妈是妇科主任啊。” 女人看白昉丘似乎没什么印象,脸色有些尴尬的提醒道。 “哦,你是林菀的女儿。”白昉丘想了起来,可是他和林菀属于不同的科室,而且他离开医院这么久,和各科室的人都有些生疏了,一下子没有想起来。 “这孩子是你们家的晚辈吧,长得真精神,十四岁就考上华清,了不起啊。” 时髦女人发现了白昉丘找的就是刚刚和她有矛盾的江一留,此时的她似乎完全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把江一留当做一个十分喜欢的小辈,夸人的话像是不要钱似得丢出来。 白昉丘不知道刚刚屋里的矛盾,但也看出了房间内众人奇怪的眼神,虽然开心于对方对小宝的夸奖,脸上的表情也只是淡淡。 “小宝,我和你二姐先去找找你爸妈,等会再过来看你。” 白昉丘不喜欢被人围着,找了个借口,带着二妮离开。 白昉丘一走,时髦女人也没了巴结的对象,只能悻悻地帮着儿子整理东西。因为白昉丘的缘故,那个女人也不敢抢江一留的位置,最后,王东升还是和他下铺的毛大双换了位置。 江一留和姜文成看着大大咧咧坐在下铺,连句感激都没有的王东升,互相眨了眨眼,这四年的大学生活,看样子是消停不下来了。 第112章 买房 “这供销社的人也太多了, 买东西跟抢似得, 我看看才买了多少东西啊,四十多块钱就没了。” 人还没进门呢,江一留就听见了她妈的声音。 “诶, 小宝,你和三妮来搭把手。” 江大海的两只手上拎满了东西,幸好刚刚个时髦女人带着丈夫儿子离开的时候没把门关上,江大海就用脚背把门推开,跟在他身后的顾夏实和顾冬梅手上也拎满了东西。 “我看供销社现在就开始卖凉席了, 价格还老贵了, 现在买不划算, 还有好几个月才用得上呢,等回去让你爷给你编一条, 舒服又不花钱。还有暖瓶,学校里卖的只剩下铁质的暖壶了,又贵又重, 等出去买两个藤编的,价格便宜了一小半。” 顾冬梅将东西放到儿子的床脚, 掰着手指算着钱, 这趟来, 老太太给了他们两百块钱, 几个孩子的花销全在里头了。这还是顾冬梅头一次亲手掌握这么一笔巨款,因为心里的小九九,对于给几个孩子置办的物件, 自然是算了又算。 “你们就是江同学的爸爸妈妈吧,这个是我儿子,你们家孩子十四岁就考上大学了,太有出息了。”姜文成的父母上前礼貌地打着招呼。 姜文成的爸爸还上前热情地握住了顾夏实的手:“江同学聪明懂事,你们当父母的以后可要享福了。” 他们显然是把和江一留有六分相像的顾夏实当成了江一留的父亲,这也不是外人第一次认错人了。 顾夏实心中窃喜,被冷落在一旁的江大海有些委屈,他才是小宝他爸啊,看了看小宝清秀白嫩的长相,江大海也没法违心地说孩子像他。 有一个顾夏实这样的大舅子,果然是老太爷对他最大的恶意。 “姜伯父,姜伯母,这才是我爸,这个是我妈,至于面前这个。”江一留指了指被姜伯父握住手的顾夏实:“这个是我二舅。” 江一留憋着笑,向面前的夫妇和几个室友介绍自己的长辈。 “这个是我三姐,也是今年的大学生,她是华国工商大学的学生,刚刚来过的是我二姐,她是华国医科大学的学生。” 一家子大学生!在场的人都有些震惊,这年头的大学生可不像后世那样烂大街,几乎每一个考上的学生,都是万里挑一的天之骄子。 江大海和顾冬梅因为送孩子来都城报道的缘故,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即便如此,那一身麦色的黑黝肌肤,面对面前这对打扮得体,气质清华的夫妻时憨实胆怯的模样,都能让人看出他们的来历。这对夫妻估计也就是农民,或是小县城的工人,可是就是这样一对夫妻,培养了几个钟灵毓秀的孩子,三个孩子还都考上了大学,这实在是太了不起了。 “大哥,你是怎么教孩子的,我弟弟家还有几个孩子,个个都和皮猴似的,就是不听长辈的管教。”姜文成的父亲钦佩地说道,也有些庆幸,幸好自家成成是个乖巧聪明懂事孝顺.......的好孩子。 “我哪有什么诀窍。” 江大海涨红了脸,心里既激动又骄傲:“咱们农村的孩子都是放养的,也是孩子自己懂事,咱们做家长的压根就没教过什么。” 江大海谦虚了几句,就忍不住开始夸起了自己儿子是多么聪明,自家闺女是多么懂事,一聊起孩子,所有家长都有说不完的话题。 姜文成的父母见此,也忍不住夸起了自家的孩子。 不过,他们嘴上聊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在将一切都打点完后,也到了吃午饭的点了。 “大海啊,你们收拾完了吗,咱们今个儿中午就都在华清的食堂吃饭吧。”没过多久,躲在对面宿舍的白昉丘就来敲门,看了看江一留寝室里的几个室友和姜文成的父母:“咱们做家长的,顺道替孩子考察考察食堂的伙食。” 中国人的感情就是在饭桌上升华的,白昉丘的提议得到了多数人的附和。 “我,我就不去了,我带了干粮。” 一直躲在角落里没什么存在感的毛大双低着嗓子说道,手里攥紧了一个布袋子。 “我也不去了,我还得去看我媳妇。” 王楠有些纠结,但想起和媳妇的约定,也只能拒绝了新室友会面的第一餐。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由,也没人勉强他们,在确定东西都整理完整后,江家人和姜文成一家就一块离开。 食堂里早就挤满了送孩子来上学的家长,每个窗口前都排起了长龙。 “这食堂的饭菜种类还是很丰盛的。”姜文成的父亲姜汝卿看了看挂在窗口的大牌子,点了点头,食堂里的饭菜很好的考虑到了南北方学生的不同饮食习惯,有北方人喜欢的馒头面条,也有南方人喜欢的白粥米饭。配菜也很丰富,有鱼有肉有菜。 “食堂的饭菜价格还挺公道的。”一群人决定好要吃的饭菜后,分开排队,端着打到的饭菜,又聚到了一张桌子上。 满满一份猪肉炖粉条,只要三毛钱,青菜六分钱,三两米饭六分钱,荠菜豆腐汤是免费的,不要钱。这样一份还算丰盛的一荤一素一汤也就四五毛钱左右,如果是吃面的话,素面三毛钱,带荤腥的在五毛和六毛之间。 第76节 而且看看食堂饭菜充足的分量,完全可以两个人合伙点两三个菜,划算又不浪费。 华清大学的食堂之所以比外头便宜,是因为国家出了一部分补贴,所以只有本校的学生,才能够享受这个优惠的价格。 江大海算了算自己给儿子定下的每月二十五的生活费,勉强还算可以,只是想要什么享受,那就没办法了。 江家毕竟不是什么大富之家,还要供三个孩子上大学,每月三个孩子的生活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要不是前些年攒了不少钱,恐怕二妮和三妮两个女娃娃,也没法来上大学了。 实际上,要不是有大学毕业以后的高薪和金龟婿在吊着苗老太,恐怕老太太也舍不得在两个“赔钱货”上下这么大的血本。尽管如此,苗老太还是以二妮和三妮是女娃娃,吃的比男孩子少的理由,克扣了两人的生活费,她们每个月就只有十八块钱,比弟弟少了一截。 “味道不错。” 江一留尝了口学校的饭菜,华清大学的食堂不愧是高校食堂的战斗机,原来在这个时候,食堂的大师傅做菜就有一手了。 两家人一边聊着天,一边吃着饭,江大海的性格比较实诚,一顿饭的功夫,自家的底细都被对面的夫妻挖的干干净净。江一留却注意到,对面那对和气的夫妇,明面上看似讲了许多自家的事,可是到现在,他除了知道对方是海城的,连他们夫妻是干什么的,家里有几口人都不清楚。 不是简单人,江一留试探未果后,在心里感叹了一句。 ****** 晚上,是华清大学新生点名的日子,江一留今晚也得住在寝室。 江一留的班上只有十五个人,他和几个室友都是不同专业的,在进到教学楼后就分开了。此时教室里已经到了六七个学生,正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吐沫横飞。 他注意到,在教室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清俊的青年,清冷的眉眼,熨烫整齐的衬衫西裤,头发三七分,乌黑华顺,就像是小说里备受女孩子喜欢的高冷校草。 那个男子并没有参与到教室中心几人的话题中,刚好他也不是什么自来熟的人,干脆走到了那人的前面一排,拿起手上的书看了起来。 等人差不多到齐的时候,金融系的班导也抱着厚厚一叠名册走到了讲台上。 整个流程很老套,班导在自我介绍完以后,就让每个新生上去轮流介绍自己。 “我叫夏艾,来自苏城。” 那个安静沉默的青年的介绍言简意赅,江一留惊讶了一下,原来对方就是他那个今天一直都没有出现的室友。 这个简洁利落的介绍显然有别于前头几个长篇大论的男人,加上又是个美男子,金融系仅有的三朵金花在台下,指着夏艾窃窃私语,不时嬉笑着。 如果眼刀能杀人的话,夏艾此时已经千疮百孔了。虽然这个时候男女生之间相对保守,可是争夺雌性的眼神一直都是雄性的本能。而且出了个别结婚生子的,绝大多数的男生都还未有对象,正准备在大学四年里解决终身大事呢。 现在风头都被夏艾抢走了,自然引起了班上一些男同学的不满。 “原来话少也能这么帅,早知道我刚刚也少说点了。”坐在江一留前头的白胖青年叹了口气。 他的同桌和听到他话的江一留都顿了一下,很想告诉那个懊恼的胖子,其实这些都看脸。 同样是小帅哥,江一留受到的敌视就少了很多,毕竟他才十四岁啊,根本就不会和他们竞争大学里鲜活娇俏的女同学们。 江一留下台的时候干脆坐到夏艾的旁边,伸手和他打了招呼,之后还得好好相处四年呢,搞好关系还是很有必要的。 相较于江一留的热情,夏艾就显得有些冷清,和他握手后就再也没搭理过江一留,两人就沉闷地坐在一块,相安无事。 晚上八点,点名结束,夏艾跟着江一留一块回了寝室,其他几个室友早他们一步回来了。 “一留,一起去洗澡吧。” 姜文成脱掉上衣,拿起脸盆毛巾和香胰子,对着江一留说道。 整理了一天的寝室,大家都出汗了,现在一楼的澡堂还开着。 江一留应了下来,打开属于自己的那个柜子,想要把换洗的衣服拿出来。 不对。 江一留皱了皱眉,他的柜子被人翻动过。 可能因为身上有秘密的缘故,在一些细节上江一留特别敏感,他记得自己当时是把雪花膏的人头像朝里放的,可是现在雪花膏的人头像却转向了外边,还有衣服,虽然看上去基本没有区别,可是其中一件衬衫出现了一条褶子,作为一个有轻微强迫症的人,他习惯把所有衣服都叠的整整齐齐,尤其是衬衫,将它叠到像从商店买来时那样整齐才肯放手。 是谁动了他的柜子。 江一留一时摸不准是有人故意,还是不小心,而且寝室里除了第一次出现的夏艾,还剩下四个人,谁都有嫌疑。 这些想法在江一留的脑海里一闪即过,他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在拿完换洗的衣服后,十分自然的将柜子关上,锁上了那把原本被弃用的锁。 原本觉得没什么贵重东西就没上锁,现在看来还是不行。 在他和姜文成拿着脸盆离开的时候,寝室里有一个人长长地舒了口气。 ****** 正式上课的日子还有两天,江一留在这两天里,也没住在寝室,忙着二姐三姐的报道,以及陪父母舅舅逛逛都城。 国防大学报道完的第二天,江大山夫妇就离开了,毕竟地里的活耽搁一天,就少一天的工分。莫大栓夫妇也在女儿报道完,离开了都城,现在待在都城的,只有江大海一家。 “石头,你不是说想要买四合院吗,我这倒是有人想卖,想问问你的意思。” 吃完午饭,在顾冬梅去洗碗筷的功夫,白昉丘喝着茶说道。 “白叔,你找到合适的屋子了。” 顾夏实这些日子也在附近晃悠了好几圈,可是人生地不熟的,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 “就是我家隔壁这个院,院子的主人打算卖了房子去米国投奔儿子,只要价钱合适,他就出手。” 白昉丘的这个朋友因为有个出国的儿子,在那些年受了老鼻子的罪,相依为命的老伴在浩劫结束前就受不了在牛棚里上吊了,就留他孤零零一人咬牙撑到了现在。 现在他算是被斗怕了,虽然时局安稳了下来,还是待不住了,从联系上儿子以后,就计划着移民离开,估计着辈子都不会想要回来了。这还到手里的祖屋,自然也不想留着了。 “行,白叔,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顾夏实等都等不及,站起身就想跑隔壁去。 刚好白昉丘的那个老朋友现在也在家,白昉丘干脆就带着顾夏实和好奇的江一留去了隔壁。 第113章 闹鬼 “那家人什么时候才走。” 白昉丘带着顾夏实和江一留出去的时候, 一院的一间屋子里的人将瞅着窗外的视线收回, 喝了口碗里的白酒,带着一股醉意说道。 “谁知道呢。” 一个高瘦的女子从屋子外端着一叠花生仁进来,“那些人就是乡下送孩子来都城上大学的泥腿子, 在这待不了多久的。” 这个女人就是当日因为煤炉和江二妮发生争执的泼辣妇女,她的名字叫王兰,坐在饭桌旁,身材矮小,眼冒精光的男子就是她的丈夫。 王兰性子不好, 可是长得不差, 身段好, 脸盘正,可是那个男人就不行了, 小眼塌鼻,还有一口微凸的黄牙,嚼着王兰刚刚端上来的花生米, 嘴里发出吧砸吧砸的声音。 “你说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像白家那个老头子早些年就该在广场上被唾沫给淹死, 就这么一个死老头, 现在霸着这么多间屋子不放手, 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那场风波才刚刚平定没多久, 很多人的思想还没从那个年代转变过来,对于普通民众来说,白昉丘这个被下放劳改的十年才回来的所谓都城人民医院的院长, 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王兰想想就来气,看了看现在拥挤的小单间,床铺柜子饭桌全挤在一块,做个菜还得去院子里升炉子,夏天冷冬天热,每天做饭都遭罪。当初他们家可是住在内院的,厂里足足分了他们三间房,都住了十年了,说还回去就还回去,哪有这种事。 “那个老头子手里不是还有好几座院子吗,别的院子的人都没有搬,凭什么就我们院子的人搬了。” “再忍忍。” 于胜,也就是王兰的丈夫的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显得那张本就难看的脸越发丑陋:“等那些人一走,我就让那老头子把那几间房吐出来。” 于胜狠狠地嚼着嘴里的花生仁,猛地喝了一口烈酒,长长舒了口气。 ****** “盛榕老弟。” 白昉丘带着顾夏实和江一留去了隔壁的四合院,四合院大门敞开,可以看见院子里走动的人影,他们进去的时候,发现院子里住了不少人家,看见他们进来,也没人阻止,就三五不时地瞟几眼,然后就做自己的事。 白昉丘口中的盛榕就是这个院子的主人,他住在内院的一间用木板临时搭建的小屋子里,几人进去的时候,他正在吃饭,一碗稀粥,配一叠咸菜,这就是他的午饭了。 盛家的院子远远大于白昉丘的老宅,这可能也和盛家以前的身家有关,盛家是当时都城有名的富户,而且当时的盛老爷子是个传统固执的老人,不喜欢民国时流行的奢华洋楼,发家之后,只是不断地买下老宅院附近的屋子,将府邸不断扩建。 这座在当年精致典雅的小院儿现在已经被改造的面目全非,当初载种花草树木的庭院池塘全部被填平,在院子里搭建了许多以前没有的屋子,硬是在院子里又挤了四五户人家。 现在这座四合院完全看不出当年盛家的辉煌,拥挤嘈杂,变成了一个大杂院。 “白老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买主。” 盛榕看他们进来,急忙放下手里的碗站起身来。 他的动作有些迟钝,双手撑着桌子,好一会儿才直起身:“老毛病了,年纪越大,这身子骨越不听使唤。” 盛榕不同于白昉丘,他就是一个普通的商人,这辈子最大的本事也只是赚钱罢了,可是在现在这个年代,有再多的法子,也没赚钱的路子。 像他这样的有钱人,那些年是最遭罪,最没地位的,即便现在平反了,可是也没法像有一技之长的白昉丘那样,得到上头的重视,现在在国内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 这间临时搭建的屋子也就五六平房左右,一张床,一个柜子,屋里没有椅子,饭桌就放在床沿边上,吃饭的时候,床就是椅子。 明明是这个房子真正的主人,现在却住着这座四合院里最简陋的房子,江一留在心里叹了口气。 白昉丘看着盛榕不怎么利索的动作,皱了皱眉:“等会我给你看看,配点药调养调养。” 盛榕的年纪比他还要小个四五岁,现在看上去,却比他还要年迈,这都是那些年受下的罪。 刚刚来到盛家老宅的时候,白昉丘是有点后悔的,看看盛家老宅子里的住客,比他家还要麻烦,石头要是买了这个屋子,到时候难缠事可就是没完没了了。可是现在看到童年的玩伴这副枯槁的模样,他又忍不住有些心酸。 罢了罢了,大不了让石头把房子买下,他再把钱贴补给石头,反正他这么一个孤寡老人,手里头有那么多钱也没什么用。 盛家的家产在那些年早就成了无头公案,那一屋子的古董家具在头几年被砸的砸,烧的烧,还有一些金银器物却是被人趁乱藏了起来。 大伙心里头有数,可是心里也明白,盛榕想要讨回那些东西怕是不易,而且盛榕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去米国投奔刚刚联系上的儿子。 卖掉祖宅,也只是为了去米国的时候,不要给儿子添太多麻烦罢了。 “就是这个后生想要买房子吧?” 盛榕想请白昉丘几人坐下,却意识到自家没个坐人的椅子,悻悻地收回想要伸出去的手。 “我这里的情况你也看着了,这座大院子里,足足住了十七户人家,每家都是拖家带口的,惹不得骂不得。”盛榕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世道就是这样,明明是你的东西,白白让他们住了十几年,现在你要是想要要回来,反倒是罪大恶极了。 他也不想坑面前的青年人,只是儿子在米国的日子也不好过,他要是空着手去,那就是儿子的拖累,实在是没脸见九泉之下的老婆子。 盛榕看了看面前的顾夏实:“如果你真心想买,我也不坑你,我只要一千五百块,如果你有米金,我只收你八百。” 盛榕比了比手指,现在米金和人民币的汇率在1比1.73左右,八百米金,约莫就是1400左右。 现在普通的人家,一家子的积蓄可能也没有这么多,1500块钱,按照现在的物价,够三口之家舒舒服服过上三五年了。 可是真要对上面前这套大宅院,这价格,真是极其划算的了。连刚刚看到大院里的情况,有所犹豫的顾夏实也忍不住心动起来。 他这些日子也打听过,像白叔那样的四合院,起码也得花个两三千才能拿下手,盛家的院子还比白家来的大,若是没有那一屋子的住客,他就是叫到四千,顾夏实都不会眨一下眼。 “我这个价格已经是底线了,当初我们盛家在这栋祖宅上的花费可远远超过了五万大洋。”喊出这一个价格,盛榕也十分肉痛,可是一来他要钱急,二来这屋子确实麻烦,他才压着牙,把价格降下来。 第77节 盛家在民国时是十分有钱的,对于祖宅的修缮,也毫不手软。汉白玉铺地,金丝楠木做梁,这座四合院的用料,只求最精,在钱财上,就没有吝啬过。虽然这座耗斥巨资的房子现在已经被破坏的千疮百孔,可是主体建筑的用料没有变,只要好好修缮,还是能恢复当年五成的气派。 “盛叔,我想再——” 顾夏实犹豫再三,还是打算拒绝这个买卖,毕竟他再过几天就得离开,这么一屋子的人,还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呢。 “舅舅。”江一留没等他拒绝,就扯了扯顾夏实的衣角。 顾夏实疑惑地看了眼一旁快和自己一样高的外甥。 “盛爷爷,我和舅舅想再去院子里逛逛,买房是大事,也不能草率了。”江一留看出了舅舅不想买这间屋子,可是他想啊。 盛榕刚刚也看出了顾夏实的拒绝,正失望呢,就听到了江一留的话,也看出了江一留的意动。此时江一留的声音在他耳朵里彷如天籁一般,哪里会拒绝,连忙开门要带他们去院子里转一圈,被江一留连声推拒。 盛榕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留在了屋里,和白昉丘说话叙旧,可是心却落在了江一留身上,希望那个少年能说动他舅舅。 “我告诉你,这个四合院不卖,你们就算买了,咱们也不会搬的。”住在四合院里的住客警惕地对着顾夏实警告道。 住在院子里的人都知道盛老头在国内没有了一个亲人,不然,他们也不会有胆子,逼这个院真正的主人,住在那间破旧的小木屋里。他们也知道,盛老头想要把房子卖了,然后出国的打算。 这房子的产权已经还到了盛榕的手里,还被他藏得严严实实的,院子里的人能厚着脸皮硬住下去,却没法阻止那老头把院子给卖了。 现在这院子里的人早就都联合在了一起,就是为了合力对抗所有想要抢走他们屋子的人,他们就不信了,他们这么多人,还对付不了那些想要买房的人。就是吓,也得把那些人给吓回去。到时候老头子等不及去了国外,那这套房子,就是正真属于他们自己的了。 顾夏实和江一留这些日子看多了白爷爷家那些阴阳怪气的住客,这个小小的威胁,他们并没有放在眼里。 在一院子人的眼刀下,两人在院子里逛了一圈。 不得不说,这个四合院的布局、面积包括建筑的用料,都是极好的,要是能拆除院子里那些碍眼的棚屋,把移平的自留地恢复成当初那个精致的花园,一家人住在这么一个宽敞,舒适的大院里,绝对是一个极佳的选择。 顾夏实算了算,以后小宝要是留在这,生十个八个都住的下。将来要是小妹一家年纪大了,想来投奔小儿子,也住的开。 只是那些原本的房客...... “小宝,你想要这座院子?”顾夏实朝外甥问道。 江一留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羞赫的笑容:“我手头上有点钱,买下这座院子也没什么问题。” 顾夏实的脚步一个趔趄,被外甥的这番话吓了一大跳:“一千五,可不是十五块钱!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这可不是过家家,顾夏实私底下经营多年,也就攒了万八千,看外甥的模样,即便拿出这一千五还有宽余啊。 现在才是七零末,这人民币的购买力不可小觑。 顾夏实眯了眯眼,正色地看着面前的半大男孩。 “舅舅哪来的钱,我的钱就是哪来的。” 江一留打着花腔,实际上,他压根就不知道舅舅来钱的方式,不过估计也离不开黑市的古董买卖。 其实这些钱都是他这些年在渝川县和临县乔装打扮,贩卖粮食的结果。自从年纪稍微大点,家里人就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一来,这年头的风气很好,几乎真正做到了夜不闭户,小偷强盗人贩子,在这些年,几乎消声灭迹,农家的孩子都是放养的,只要按时回家吃饭,偶尔失踪个半天,也没人会在意。 “你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顾夏实吓得脸色一白,头一次给了江一留一个大脑瓜子。 “噗嗤。”这脸板了没多久,就绷不住了,咧着嘴笑了笑,“不过像我,是个聪明的。”顾夏实摸了摸外甥的脑袋,得意地说道。 “跟舅透个底,你现在手上有攒了多少钱了。”顾夏实顶了顶外甥的肩,一脸好奇地看着江一留问道。 “没多少,买了这座四合院就不剩多少钱了。”江一留含糊地说道。 “猴精,和舅舅还藏心眼。” 顾夏实白了外甥一眼,心里到没有多生气,外甥才这个年纪,就有这个本事攒下别人家一辈子攒不下来的钱,他高兴还来不及。 “你爸你妈知道你手里的钱吗?”顾夏实朝着外甥问道,江一留摇了摇头。 “大妮,二妮她们几个知道吗?”顾夏实接着问,江一留依旧摇摇头。要不是出现这买房子的事,这几年内,他还是不想让身边的人知道自己手里有这么一笔钱。 不是担心舅舅和姐姐会贪图自己手里的东西,只是这钱的来历解释太麻烦,他原本想着几年后,经济开放了,以合理的理由将这笔钱拿出来。 顾夏实点了点头,他到是不担心大海和江家老两口,小宝在他们心里就是眼珠子,心头肉,他担心的是自家那个越发古怪的妹妹。担心妹妹要是知道小宝有这么一笔巨款,闹出什么不开心的事来。 都是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做什么要分出个高下,顾冬梅自认为自己隐藏的很好,可是熟悉的人都发现,她对待小宝似乎格外冷淡,对待四个闺女,也有些厚此薄彼,将大妮顶在最前头,对后面几个孩子都是淡淡。只要大妮回家,整个人的精神头都不一样了,以前也没见她那么喜欢大妮这个闺女啊。 不患寡而患不均,幸好几个孩子的感情很深,并没有因为她私底下那些小动作 顾冬梅做的事再蠢,也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妹妹,顾夏实也只能在后头尽量描补,省的伤了她和几个孩子的情分。 “舅舅,这事还想你替我瞒着,这座院子的名就登在你的名下,就说是你买的。”江一留朝着顾夏实不好意思地说道:“现在政策在变,这些房子现在不值钱,将来可不一定。” 要不是舅舅不想买这座院子,江一留也不会想着自己买下来:“舅舅,都城的房子将来肯定会增值,趁这次来都城,你也多买几套。” “还用得着你说。” 顾夏实瞪了他一眼,自己要是没看出来这一点,傻了才在这异乡买房产吗。 “那这一院子的人你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留着吗?” 房屋的修缮是个费钱又费事的工程,小宝把院子买了,总不能就这样让他破下去吧。 “我当然有我的办法,你就放心吧,到时候不仅这个院子,连带白爷爷院里的那些人,都保准走的干干净净。” 江一留眨了眨眼,难得地透露出了这个年纪该有的狡黠。 “行,那咱这就回去,交钱去房管局改户主。”顾夏实拍了拍外甥的肩,丝毫没有质疑江一留的意思,也没打听他的想法。 在他看来男孩子就是要磨炼,没成功也不怕,最多就是赔了这座院子,吃点亏长点教训,也是个好事。 只是出去逛一趟,顾夏实的口风就改了,当场就拍板交钱,盛榕生怕顾夏实反悔,二话不说,就带着顾夏实去了房管局,移交了产权。 回到白家老宅的时候,待在屋子里的江大海和顾冬梅丝毫不知道,在刚刚短短的一两个小时内发生的事,以为三人只是出去闲逛了一圈。 接下去的几天,顾夏实常常脱离大家队伍,在外头不知忙些什么,顾冬梅为此唠叨了好久,江一留知道舅舅有自己的秘密,也没探听的意思,只是照舅舅的脸色看来,他想做的事,恐怕不是很顺。 ****** “阮老弟,大海,你们就不多住些日子。” 一群人围聚在火车站,给阮援疆和江家人送行。 “不了,白叔,这些日子也够麻烦你了。”江大海感激地说道:“二妮,三妮,小宝,你们几姐弟以后在都城要好好学习,多看看白叔,还有向学,他们学校每个月就只能出来一次,二妮你作为这里最大的姐姐,要好好照顾下头的弟妹。” 江大海对着儿女依依不舍地说道:“要是缺钱,就打个电报回来,爸妈勒紧裤腰带,也不会让你们饿着。” 儿女有出息是好事,可就这样临近分别,悲痛还是占据了心头。 “这里有我看着呢,几个孩子绝对饿不着。”白昉丘笑了笑,宽慰江大海道。 “爸,你就放心吧,我会看好三妮小宝和向学的。”江二妮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胸口说道。 “女孩子家家,动作别这么粗鲁。” 顾冬梅瞪了二闺女一眼,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你也老大不小了,在学校里,多看看身边的同学,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对象,你姐在你这个年纪都和前进结婚了。最好能在大学里就把对象定下来,早点结婚,不然等你毕业就二十四了,到时候再找对象,恐怕生孩子都困难了。” 江二妮听了她妈的话,撇了撇嘴,没有反驳,也没听到心里去。江一留也不满他妈的这段话,好像女人除了结婚生子,就没价值似的。不过他知道二姐的主意正,不会被妈妈这番话打动。 一行人又临别细语了良久,火车开始鸣笛,这才不舍地离开。 ***** 之后的生活就在学习、学习、学习中度过,平静充实。江一留和两个姐姐都是住校的,每个礼拜六晚上都会去白爷爷家过夜,帮他整理房间,陪他解闷。 当夜,所有人都陷入沉睡,只有虫鸟鸣叫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鬼啊——” 第114章 人心惶惶 夜深人静的时候突然传来这一声刺破耳膜的尖利叫声, 不仅仅是白家的院子, 附近的几户院子里住着的人家,也都被这叫声闹醒。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房里的人打开了灯, 或是透过窗, 或是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朝叫声传来的地方走去。几个强壮的汉子, 手上还拿了棍子和菜刀,防止有什么意外。 “这是怎么了。” 白昉丘显然也被那声响动给闹醒,身上穿着短袖短裤,外头披了件长袖外套,朝外院走去, 住在其他房间的江一留和江二妮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三妮睡成了死猪, 只是迷迷糊糊地被闹醒了会儿,现在又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道, 爷爷, 你先回房吧, 我和小宝过去看看。” 江二妮一想到又是住在外院的那群家伙, 就觉得无比厌烦, 她早就看那群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人不顺眼了,原本想着帮着白叔把人赶走。只是想起她妈临走前的那番话,顿时又犹豫了。 她是什么身份来管白家老宅的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觊觎这座院子呢。江二妮对待白昉丘从头到尾只有尊重敬爱, 无论白爷爷有没有钱,都不会影响他在她心里的地位。可是话到了她妈嘴上,仿佛她以后对白爷爷好,就是冲着钱去似得。 江二妮皱了皱眉,心里有些烦躁。 “不用,我和你们一块过去。”白昉丘摆了摆手,朝屋外走去。 此时外院已经围了不少人,好几个手上都拿着手电筒,把院子照的亮堂堂的,人群中间,空旷的院子里趴着一个女人,哆哆嗦嗦地惨白着一张脸。 “于婶子,你这是怎么了。” 一个穿着碎花睡衣的妇人上前想要把人扶起来,刚碰到王兰的手,王兰就又发出了一声尖叫。 “大晚上的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安生了。”一个粗犷的咆哮声从屋子里传出来,于胜揉了揉闷疼的脑袋,脸色难看的走到了房间外。 “你不是要去茅房吗,怎么蹲在地上了。” 于胜一出来,围着的众人自觉地让了条路出来,他这时才看到瘫倒在地上的媳妇。 “鬼,有鬼。” 王兰的声音颤抖,牙齿打着寒颤,双腿瑟瑟,伸出手指着一面青砖墙,扭过头去不敢看。 她原本是去小院里公共的茅房上大号的,屋子里有痰盂,可是大号太臭,在屋子里放一夜,整个屋子都会被熏臭。要是碰上于胜心情不好,还逃不了一顿暴打。 小院的茅房是大伙一起搭建的,就是一个简易的木棚,里面有两个恭桶,小院里每户人家轮流抬着恭桶去外头的粪坑。因为味道大的缘故,这茅房就搭建在外院的西北角,那里原本是一块花圃,现在被铲了种菜。 晚上过去的时候,那一片都是黑漆漆的,王兰怕踩着别人家的菜苗惹来麻烦,还特地带上了手电筒。 手电筒!王兰稍微回过点神来,刚刚自己被吓趴下,手电筒似乎摔在了地上。她的视线在四周转了一圈,看到摔在地上,镜片摔得粉碎的手电筒,心一下子又凉了半截。 “好你个败家婆娘,上个茅房把手电筒都给摔烂了,老子看你就是欠收拾,看我不打死你。” 于胜自然也看见了那个摔烂的手电筒,二话不说,上前拽住王兰的头发,大力一扯,挥着拳头就要打她。 “行了,于胜你也消停点,教训媳妇回去再说。刚刚你媳妇大叫说看到鬼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个高壮的男子拦下了于胜的拳头,在他看来,丈夫教训媳妇那是天经地义,他也没想拦着于胜,只是王兰那一叫把他们一群人都闹醒,没道理不给个说法吧。 “见鬼,我看她是昏了头了,这世上哪来的鬼。” 话音刚落,一阵阴风刮过,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看了看寂静地四周和清冷惨白的月色,心头有些毛毛的。 第78节 “不是,我刚刚是真的见到鬼了。” 王兰的牙齿打着寒颤,瑟瑟发抖地说道:“我刚刚正要去茅房,就感觉似乎有人一直在盯着我,我一回头,就看到青砖墙上几个身影一闪而过,戴着旗头,穿着旗袍,一下子穿到了对面的院子里。” 带着旗头,穿着旗袍,那可是清宫妃嫔宫女的打扮,现在大清都亡了多久了,除非是紫禁城的冤魂跑出来了。 王兰的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有点神经兮兮,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周围的人,语调说不出的惊悚,让人忍不住激起一声的鸡皮疙瘩。 “真的,那个宫女还回头冲着我笑了,舌头伸出这么长,双眼都是红的。”王兰的声音尖利刺耳,想到刚刚那幕惊悚的画面,忍不住抱着头,尖叫起来。 “开、开玩笑吧,肯定是你眼花了。” 周围的人看她那副认真的表情,觉得对方应该不是在说谎,可是这实在是太荒谬,让人难以相信。 前几年破四旧,谁要是敢说些鬼神的话题,那都是要批斗的,现在的情况好了些,可大伙也不敢沾惹这些是非。 “于胜啊,我看可能是你媳妇病了,一时看错了眼,你带她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一个妇女拢了拢自己身上披着的外套,觉得外头似乎越来越冷了,想想王兰刚刚的那段话,都不敢往那片青砖墙看去。 “就是,这年头怎么可能会有鬼,一定是王兰看错了。” 在那妇人开口后,又有一群人附议。如果真的有鬼,他们在这里都住了十几年了,怎么从来就没有见过呢。 “行了,你跟我回去,别再外头丢人现眼了。” 于胜的身上还带着浓厚的酒气,捡起不知还能不能用的手电筒,拽起王兰的头发,就朝屋子里走去。 主要人物走了,剩下的人也都散了开去,大半夜的,每天还要上工呢,只是每个离开的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那片青砖墙。 他们嘴上说着不信,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动摇了。 “真是的,一惊一乍的,这世上哪来的鬼。” 自从学医以后,江二妮就不怎么信这些鬼神之说,在她看来,这绝对是那个泼辣的女人想出来的新招,谁知道她背地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勾当。 “小宝,你怎么看。” 白昉丘沉默了会,朝着江一留问道。 “我和二姐一样,这世界上哪里来的鬼。”江一留朝着白昉丘神色正常的说道,眼神清澈坦诚。 这个世上的确没有鬼,但是却有怕鬼的人。 ***** 大兴胡同闹鬼了,这是这些日子里,以白家院子为中心,扩散开来的大新闻。那些闲着没事的家庭妇女,一下子找到了新话题,不同的版本流传开去,一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仿佛自己切身经历过一般。 不过,自从那次王兰见鬼之后,仿佛曾经关着猛鬼的匣子一下子被打开,自王兰之后,又有好几个人撞了鬼。 走在路上被鬼拍肩,一回头,什么都没有。 半夜下工回来,听到围绕在耳边的刺耳的笑声,可就是怎么找也找不到笑声的来源,仿佛凭空出现一般。 那个鬼还不仅仅在白家的院子活动,附近的几个宅院,他也经常过去走动。 随着这样的事件越来越多,住在院子里的人也渐渐坐不住了。 有些胆小的,私底偷偷下请了几个神婆和大师,拿了些符纸护身牌贴身放着,不知是那些大师的水平太弱,还是鬼的道行太高,事态没有丝毫缓解。 住在那几个院子里的人也不是只有这么一个住处,有些人还有爹妈可以投靠,那些家里有孩子的,生怕家里的宝贝蛋子被野鬼害了去,咬咬牙整理了行礼,回爹妈家里和兄弟姐妹去挤一挤。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还是处于观望的阶段。 毕竟野鬼出没,可是还没有害人啊。 ****** “小宝,你今天还是回大兴胡同吗?” 一下课,江一留正要走出教室,就被早就等在外头的姜文成给拦住。 “是啊,最近这些日子,大兴胡同那里闹鬼,我得回去陪着白爷爷。”江一留怀里抱着好几本厚重的专业书籍,朝着姜文成说道。 “不过也过不了多久了,再过几天我就回寝室住。” 虽然开学时间不长,也没长久的相处过,可是江一留还是挺喜欢姜文成的个性的。 “算了算了,先回寝室放下书,赶紧去食堂占位置,去晚了牛大厨最拿手的肉沫茄子可就没有了。” 姜文成有些纳闷,难不成小宝知道过几天那鬼会消停不成,他也没有细想,催促了江一留一声。 上午的课是到十一点半结束的,可是现在的老师都十分负责,尤其是那些老教师,讲到兴起的地方,根本就刹不住车,现在估摸着也快到十二点了,正是食堂人最多的时候。 两人回到寝室的时候,寝室里就只有毛大双一人,他看到江一留和姜文成抱着书进啦,就下意识地盖上了面前的饭盒。 “他们都出去了?” 姜文成把书包往床上一甩,朝着毛大双问道:“王楠的媳妇来看他,王东升和夏艾还没回来。” 江一留虽然这些日子没有回来过夜,可是每天的午睡还是会回趟寝室的,除了第一天出现过东西被乱翻的现象,之后的这段日子,寝室一切正常。江一留提起的心有些放下,把当初那件事当做了一件意外。 “你还是吃老家带来的干粮啊,我和小宝去食堂,要不帮你打个菜回来。” 毛大双藏的紧,可是姜文成还是看见了他这些日子吃的东西,都是一个个拳头大的馍馍,颜色黑黄,几乎没掺杂什么白面,因为要长时间储存,馍馍做的特别干,一个个硬的像石头一样,毛大双每餐就拿两三个馍馍托食堂的大叔加热,再喝上一壶凉白开把肚子里的馍馍给泡大,只有实在馋得紧了,他才会去食堂打一份白菜,连菜汁都是用馍馍吸干净的。姜文成注意到毛大双足足带了一麻袋的干粮,估计是打算吃上一两个月。 一日三餐都这么吃,身体哪里撑得下去,尤其毛大双还是个十分刻苦的人,每天熄灯了,他都会借大伙的手电筒躲在被窝里看书,有时候姜文成半夜一两点起来上厕所,他那里的灯还是亮着的。 “不用了。” 毛大双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盖在饭盒上的手按得更重了些。 “饿死了,我们先去吃饭吧。”江一留打断了这个不怎么开心的话题,朝姜文成使了个眼色,往屋外走去。 姜文成的脑袋少了根筋,还没看出来毛大双的不快,听到了江一留的话,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也不知道肉沫茄子卖光了没,实在不行,就买半斤素面,到时候淋上你奶奶做的那罐辣酱,那滋味。” 姜文成舔了舔嘴唇,拉着江一留就往食堂跑去。 两人出了门,独自待在寝室的毛大双打开自己的饭盒,里面还卧着吃了一半的馍馍。 他拿起馍馍放进嘴里,干、涩、卡嗓子,就像是在嚼沙子一样。 毛大双第一次觉得,这个从小吃惯了的,甚至还算的上不错的伙食,是那么难以下咽。 第115章 挑衅(一) “夏艾。” 姜文成端着打来的饭菜, 在四周环顾了一圈, 眼见地看到了室友夏艾,他所坐的那一桌刚好还有几个空位。 开学已经十多天了,可是他们和夏艾也就只有点头之交, 他的性子过分冷淡, 有时候你主动找话题和他聊都会觉得像是在唱独角戏, 连和他同一个专业, 大量课程重合的江一留都和他没有聊过几句。 只是相对于完全陌生的校友,夏艾更熟一点。 姜文成和江一留打了个招呼,端着饭菜就朝夏艾走去。 “你打到了牛大厨的肉末茄子,我去的时候都卖完了。”姜文成放下手上的那碗素面,还有一叠白菜和一叠酱肉, 艳羡地吸了吸口水。 “小宝, 你快把辣酱拿出来, 面都快坨住了。”姜文成没有纠结太久,拿着筷子, 对着江一留催促道, 迫不及待地想要感受一下苗老太独家秘制辣酱的魅力。 这次他们几姐弟来都城上学, 老太太特地腌制了好些酱料让他们带过来, 每一罐都有酒坛子那么大, 几个罐子带过来,着实废了一番功夫。因为罐子占地方,平日里就放在白家老宅子,江一留几姐弟每人就拿足够吃一个礼拜的量去学校。无论是配包子面条, 还是加到菜里,都是极下饭的。 姜文成偶然间吃了一次,就深深的被老太太的手艺迷倒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辣酱,尤其是腌在辣酱里头的腊肉,又香又辣,还有嚼劲。小宝,不如你让你奶奶多做一些,我想给我爸妈还有奶奶寄点过去,我不白让你奶奶做,我有钱。” 姜文成从罐子里挖了一勺辣酱,将面条搅拌均匀,夹了一大筷子,咻的一大口吃到嘴里,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 江一留从小就吃惯了老太太的手艺,虽然知道奶奶做饭好吃,可还是没有一个直观的感受。 “你愿意出钱买?” 江一留好奇地问道,心中微微一动,他不知道,就在他重生回来的几年后,有一个名叫老干妈的辣椒酱火遍全国,就靠着那一罐辣酱,称霸辣椒届,走出国门,赚的盆满钵满。 姜文成是他身边第一个提出要购买辣椒酱的人,江一留觉得自己重生后的想法过于死板,就想着那些后世会升值的物件和机遇,却忘了,自己身边还有那么大一个商机。 “那当然。”姜文成不假所思地说道,虽然前些年禁止私下买卖,可是姜家还是常常会去黑市买些精粮或是和农家人买些野味,改善家里的伙食。 江一留深思了一下,现在风头还比较紧,等到明年,可以试着说服家里人.......江一留想着之后的规划,看着姜文成也更顺眼了些。 “这是什么?” 一直在一旁默默地吃着饭的夏艾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和他的性子一样,透露着一股清冷。 “啊?”江一留一时间弄不明白他问的是什么,看着他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饭桌上装着辣酱的罐子,一下子了然。 “这是我奶奶自己做的辣椒酱,你也来试一下吧。”江一留说完把罐子推向夏艾。 夏艾顿了一下,眼神中些许透露出一丝犹豫,江一留以为他不会动手的时候,夏艾终于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腌制在辣酱里的腊肉放进嘴里。 “怎么样,好吃吧。” 姜文成嘴里还塞着一大口面条,说话有些含糊。夏艾虽然没有开口回答他的问题,可是那亮闪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火热眼神,充分地像大家证明了他对这个辣椒酱的喜爱。 “江同学,这是牛大厨做的肉末茄子。” 夏艾将自己面前的那一份肉末茄子端到了桌子的正中间。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江一留没搞懂他的意思,同为吃货的姜文成却是一下子明白了。 “我就说吗,吃饭要大家一起吃才好吃。”姜文成将自己的饭菜也推到桌子中间,招呼大家一块来吃,话刚说完,就将筷子对准了自己心心念念的肉末茄子上。 夏艾还是没有任何举动,双眼闪闪发光地看着江一留,和平日里判若两人。 江一留被看的毛毛地,弱弱地来了一句:“那大家就一起吃吧。” 话音刚落,夏艾就如释重负地将目标对准了那一罐辣酱,将自己好不容易才抢到的肉末茄子抛诸脑后。 江一留汗然,原来夏艾刚刚那段话只是为了光明正大的吃他带来的辣酱吗? 206寝室的人都嫌夏艾神龙见首不见尾,可是又有谁知道他的苦啊,没错,这个看上去冷清不好相处的夏艾,实际上只是一个患有轻微社会交往障碍的超级大吃货罢了。 食堂的一号窗口的豆浆最浓厚,三号窗口的油条最酥脆,还有六号窗口的烧麦,每天只限量供应十笼,超过了六点半,就基本买不到上述的所有早点。所以夏艾每天都会在五点起床洗漱,争取在六点赶到食堂,这是大家每次早起找不到他的重要原因。 到了中午,二号窗口的肉末茄子,四号窗口的蒜薹炒肉,五号窗口的鸡蛋糕,六号窗口的牛肉面......这些热门的菜色也都是要靠抢的,经济系的教授又习惯拖堂,几乎每次老师一宣布下课,夏艾就会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赶去食堂,抢夺剩下不多的美味。这也是江一留每次下课就看不到夏艾的人影的缘故。 所以开学这么一段日子,夏艾和寝室室友的关系还是淡淡,除了他不怎么会和外人相处的性子,更多的原因,是美食不可以被辜负啊。 现在,吃了江一留带来的辣酱,夏艾才知道自己这些日子失去的是什么,双眼有神地盯着江一留,听着姜文成口中江一留今天没有带过来的肉酱,蘑菇酱,咸菜,酱萝卜等同样美味的食物,心里像是被小猫挠了一样,可是冷淡嘴拙的他又不知道该怎么提起这件事。 他好想高喊一句,以后吃饭请带上我! 江一留要是知道夏艾内心的想法估计也会很惊讶吧,他怎么能理解,苗老太那一手的手艺,对于吃货的强烈诱惑。 “江同学,你怎么可以这么浪费呢。” 第79节 正在夏艾纠结该怎么开口,江一留纠结怎么面对这个似乎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高冷的室友,只有姜文成开开心心地吃着辣酱面,嚼着肉末茄子,幸福地冒泡泡的时候,一个掷地有声的男生穿到了几人的耳中。 江一留几人将视线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原来是他们班的班长傅云生。 傅云生也是都城人,今年二十三岁,还未结婚,据说父母都是工人,家里条件也还不错。他的个子很高,五官端正硬朗,在班上,很受女孩子的欢迎。 毕竟同样长得好的,夏艾的个性太冷淡,江一留的年纪又太小。而且傅云生的家境优良,对于班上那几个同样未婚的女生来说,是一个优质的结婚对象。 不知道怎么了,江一留也没怎么招惹他,可是傅云生好像特别看不惯他,一找到机会就对他冷嘲热讽。 江一留看着一脸痛惜不满地看着他的傅云生,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江同学,我没记错的话你父母只是普通农民吧,你们家还是农村户口,家里还有四个姐姐。” 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将视线转移了过来,傅云生看着大家的注目,挺了挺胸,说话的声音也越发高亢。 江一留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是农民出身又怎么了? 傅云生看他的表情,像是在看什么屡教不改的孩子,痛心疾首地指着他面前的饭菜:“你父母姐姐挣钱也不容易,你怎么能只顾着自己享受,每餐大鱼大肉,你这样做,对的起父母和几个姐姐,你四姐考上了大学还没办法读书,你这样奢侈浪费,对得起党和国家吗。” 他说的一脸凛然正气,义正言辞地对着江一留训斥道。 江一留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餐桌,一叠肉末茄子,一叠粉蒸肉,这是夏艾的,一叠一叠白菜和一叠酱肉,这是姜文成的,真正属于他的也就只有一盘酸辣鱼片和一叠清炒菠菜,以及自家带来的辣椒酱。 还有,他是怎么知道他四姐考上了大学却没有去读书的呢? “原来是农民啊,都看不出来,看他吃的穿的比咱们城里人还好,不知道乡下的老父亲供他读书有多累。” “就是,还有几个姐姐呢,你不知道,农村女儿都不值钱,他的日子过得这么滋润,一定是压榨几个姐姐得来的。” “这种品德败坏的人怎么能在华清待下去,咱们联名上书,让校长把人赶出去。” ...... 周围人指着江一留窃窃私语,江一留不明白,怎么几碟菜都能让人脑补出这么一场大戏,能考上华清的人就这么没脑子吗,随便让人一挑拨,就被当抢使唤了。 这也没办法,现在除了大一的新生,前几届的学生都是各工厂、单位、集体推荐出来的优秀代表,其中的绝大多数都是政治积极分子,也就是在那些年里最积极主动的人。论读书,他们不一定行,可是论写大字报,批斗和自我批评,他们一定是其中的佼佼者。 傅云生洋洋得意地看着四周人的附和,他原本也没打算和江一留计较,可是就在他上个礼拜回爷爷奶奶家的时候,意外看见了在爷爷奶奶住的那个院子里的江一留。问了爷爷奶奶之后他才知道,原来,江家当初照顾了白昉丘一段日子,所以他们几姐弟来都城读书,就借住在白家的老宅子。 傅云生的爷爷奶奶就是白家老宅的老赖中的一员,他的父母都是工人,因为双职工的缘故,厂里分了一间还算宽敞的房子给傅家,傅家老两口完全可以去住儿子家,可是傅家人舍不得白家的房子,硬是不肯搬家。傅家老两口都已经七十多岁了,和白昉丘差不多年纪,他们要是不肯搬,谁能硬逼着他们搬。 前些日子,白家老宅闹鬼,傅家老两口都是胆小怕事的,有一次听到院子里传来的鬼叫声后就被吓破了胆,第二天就收拾东西搬回了儿子家,打死不肯再回去。 他们一走,就等于直接放弃了白家的院子。江一留利落地帮着老爷子把屋子清理完,又重新换了锁。 傅云生在家里听爷爷奶奶唠叨了好久,白昉丘是个孤寡老头,江家人待他如此亲近一定就是为了他手头那点财产,白昉丘可不止闹鬼的那一处宅子,等姓白的一蹬腿,那么多房子和钱就留给了江家那一群乡下泥腿子。 自认为比江一留更优秀,却没他那个运气的傅云生如何才能不嫉妒,尤其江一留今年才十四岁,成绩却比他更优秀,在课堂上的表现也常常压他一头,被教授称赞。 心胸本就不宽大的傅云生早在心里将江一留视作了自己的人生大敌。 周围人被傅云生的一番话挑动的热情高涨,也没意识到事情的源头只是几碟饭菜,一个个脑洞大开,被傅云生意有所指的一些话引到了其他方向。此刻,江一留在他们的心中,早就成了一个耽于享受,压榨父母姐姐,重男轻女,品德败坏的华清毒瘤。 傅云生得意洋洋地看着被众人围攻的江一留,他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屁孩罢了,从小就在山窝窝里长大,没见过世面,会读书又有什么用,他要让他看看,他比不上他。 第116章 挑衅(二) 姜文成是第一个忍不住的, 他比江一留大了六岁,一直都是把这个室友当做弟弟看待的, 尤其他从小处于一个备受呵护的家庭中,终于出现一个需要他照顾关怀(他自以为)的弟弟, 现在看着小宝被欺负, 立刻像被戳破的气球一样爆开来。 “傅云生你到底想闹什么,江同学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你这样针对一个比你小的孩子有意思吗。” 他站起身,伸手往傅云生胸口一推。 傅云生正是摸准了姜文成的脾气, 顺势朝后头一倒, 摔倒在了地上。 “这个同学, 你怎么打人啊。” 刚刚听到姜文成说江一留才十四岁, 有所心软的围观者一下子坚定了自己的立场。 “姜同学, 我知道你和江一留交好,只是这是原则的问题,你应该和我一起好好规劝他, 让他多想想在老家辛苦劳作的老父母。” 傅云生在围观者的搀扶下站起来, 面善云淡风轻, 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姜文成的那一下。 “浪费个屁。”姜文成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我看你是眼瞎得看大夫吧, 这里坐着三个大活人,是什么让你以为这些菜都是一留买的。” “这个,我的。” 一直在一旁闷不做声的夏艾默默地将其中两盆菜搬到自己的面前。 傅云生早就注意到坐在江一留对面的夏艾的,对于这个在班里一直都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同学, 他也有所了解,在他的印象里,夏艾虽然和江一留跟姜文生一个寝室,可是却没什么交集,常常可以看到他们寝室的人找夏艾搭话,夏艾却没什么反应。 没想到,今天夏艾居然会开口替江一留辩驳。 傅云生的神色僵了片刻,姜文成见此得意洋洋的端过自己的饭菜:“一留只是买了一盘酸辣鱼片和一叠清炒菠菜,就这两个菜,怎么就成了你们口中的奢侈浪费了。” “姜同学,你是海城人,父母都是政府工作人员,不知道农民的日子过得艰辛。”傅云生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态,语气温和地朝着姜文成说道。 “你看看同样是从农村里出来的你们寝室的毛大双,你有见过他餐餐大鱼大肉,干米饭白面条吗,不说毛大双,你再看看咱们学校那些农村来的孩子,那个不是从牙缝里省钱,就是为了给老家的父母减轻负担。我关注了江同学很久了,他每餐至少都会点一荤一素,有时候还点两个荤菜,就是城里的孩子,也没他浪费。”傅云生叹了口气,看着姜文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被坏人蒙蔽的孩子。 他是被班上同学临时推拒上来的团支书,班上同学的档案他全都看过了,在去档案室整理资料的时候,他还乘机看了其他班级的同学的资料,就是为了知道年级段里,哪些人他惹不起,哪些人他可以巴结。 姜文成的父母信息栏里填的只是普通的政府人员,对他的将来没什么帮助,而且隔着几个省,他父母就是想做些什么也费劲。 不过现在得罪他也没什么必要,他针对的只是江一留,和姜文成无关。 “就是,我也是农村来的,我每餐就吃两个馒头,顶多再买盘最便宜的白菜。” “你听那个同学说的,那个农村孩子家里还有好几个姐姐,为了供他读大学,别的姐姐都只能退学供他,我看他吃的这么好,没准都是从几个姐姐身上压榨下来的。农村人不是最重男轻女了吗,我身边有个同学就是农村的,她爸妈为了给弟弟娶媳妇,把闺女嫁给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傻儿子,没准他那几个姐姐也是如此。” ...... 自古以来,人心就是这样,在差不多的条件下,我喝稀得你喝稠的,那没什么问题,可是我餐餐馒头咸菜,你却有鱼有肉,那就有问题了。 同样是从农村来的学生,看着摆在江一留面前的白米饭和丰富的饭菜,怎么想都让人心里不平衡。 江一留刚刚一直在想着傅云生怎么这么清楚自己的情况,连四姐重读的事情都了解的一清二楚,只是他显然不想把事情说明白,含含糊糊的让人以为是他们家重男轻女,强制剥夺了四姐上学的权利。 “傅同学很关注我,连我每餐吃什么都知道。” 江一留拦下脾气上来想要动手的姜文成,对着傅云生问道。 傅云生愣了一下,很快就坦然接到:“我只是关心班上的同学,除了你,其他同学我也一样关心。” “江同学别扯开话题,我们现在探讨的问题是你奢侈浪费的生活作风。” 他已经观察江一留很久了,而且从爷爷奶奶的口中,他也知道江家不是什么条件好的人家,只是运气好,扒上了翻身的白老头,江一留现在能吃香的喝辣的,恐怕都是白昉丘给的钱吧。 他家也有农村的亲戚,一个个日子过得苦哈哈的,就知道上门打秋风,这还是都城边上的农村呢,江一留的老家,条件一定更差。 江一留笑了笑,对着傅云生问道:“既然傅同学这么看不惯我的生活作风,我倒是想问一问傅同学今天的午饭是什么。” 问他的午饭,傅云生的眼神闪了闪,透露出一丝喜悦,他早就算准了对方会用他的伙食来攻讦他,所以今天的午饭,他特地选择了一碗什锦面,价格便宜,只要三毛钱。 而江一留的那一鱼一菜一饭加起来却足足需要五毛钱呢。 看着傅云生端过来的那一碗吃了一半的什锦面,江一留笑了笑,丝毫没有傅云生意料中的惊慌。 “傅同学的父母都是工人吧,不知道工级如何,每个月的工资有多少。” 江一留依旧不慌不忙地问道,傅云生皱了皱眉,一旁围观的学生也有些纳闷。 “小宝,你问这些做什么?” 姜文成扯了扯江一留的衣摆,他的话都把他问糊涂了,傅云生明显是有备而来,没看到在他端出那一碗什锦面的时候,围观人的赞赏吗。 傅云生摸不准江一留的意图,只是仔细想想,自家父母的工资可是远远超出江家的,他们家条件如此富裕,他依旧这么节俭,这不是批判江一留奢侈浪费的最有利证据吗。 “我的父母都是工人没错,每个月的工资加起来也有一百五出头,只是这也是我父母辛辛苦苦、勤勤恳恳挣来的,我作为一个还未掺假工作的知识青年,不应该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奢侈浪费父母的血汗钱。” 傅云生说的正义凛然,周围的人也被他的话所鼓动。 “一百五十多块啊,太有钱了吧。” 傅云生的家庭条件放在这个年代,也是个中产阶级,不少人听他说完父母的收入都是处于艳羡状态的,同样是工人出生,大多数人的父母都没傅云生家里挣得多。尤其是一些本就对傅云生有好感的女生,看着傅云生的目光更加含羞带怯了。 江一留看着面带得色的傅云生,他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卢同学,我记得你家只有你爸爸是工人吧,你今天吃的又是什么?还有张同学,你父母都是工人,只是你家里还有一个要结婚的哥哥,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你今天吃的又是什么?” 这年头也是有攀比之风的,尤其是那些有长辈当官当兵当工人的,几乎在开学没多久,就被他们自己有意无意地透露了出来。 被江一留指出来的卢峰和张全都愣了一下,他们两个刚刚只是听到动静来凑热闹罢了,怎么这火就烧到了他们的身上。 “我吃了红烧肉和水蒸蛋,张全吃了清蒸鱼和白菜炖粉条,每个人还吃了四两饭。”卢峰看着江一留不符合年龄的成熟稳重的眼神,愣了一下,原封不动地将自己今天的伙食讲了出来。 “红烧肉,是五号窗的吧,我今天都没抢到。” 听了卢峰的回答,一旁有围观的人忍不住舔了舔嘴唇问道,这年头能一路从小学读到大学的,都是家里有点余钱的,像毛大双这样的总归只是少数。 “又软又糯又香,入口即化,滋味一绝。” 卢峰比了比大拇指,对着问话的人说道,周围一阵骚动,想着明天一定要趁早来食堂,抢到一份红烧肉。 “江同学,你问这些做什么,这和你现在犯的这个问题,有什么联系吗。” 傅云生看话题渐渐歪开去,连忙开口,将众人的心神拉扯回来。 “有关,关系大了去了。” 江一留笑了笑,笑的傅云生有些慌神。 “卢同学和张同学这么奢侈浪费,难道不该好好批判一下么,傅同学,你可不要厚此薄彼了。” “什么!” 卢峰和张全吃惊地看着江一留,他们怎么奢侈浪费了。 “江同学,我知道你年纪轻,受不得批判,可是你也不能这样诬赖其他同学,妄图掩盖自己的过错。”傅云生义正言辞的斥责道,只是心里更加慌乱了。 江一留装作无辜地指了指傅云生:“我有冤枉他们吗,这不是傅同学说的吗,有多少钱干多大事,你们家条件如此宽裕,你每餐都只吃一碗素面,卢同学和张同学家的条件稍逊你一筹,却在那吃香喝辣,这不是浪费是什么。” 江一留顿了顿,将目光转到其他围观的同学身上:“不仅仅是他们,还有在场的所有家里条件没傅同学好的,可不兴吃肉吃鱼,这都是奢侈,是浪费,是不体恤长辈。” 大家被江一留的话绕的迷迷糊糊的,似乎对,似乎又有哪里不对。 姜文成的眼神亮了亮:“没错,你傅云生不是认为自己最节俭,最有品德吗,那是不是那些家室不如你的人吃穿比你好,那就是铺张浪费了,照你的说法,咱们学校一半的同学都在你的指责范围内吧。” “就是,他们说的也有些道理,傅家那么宽裕他还逼着自己吃素,咱们又不是兔子,而且家里也不是实在困难,吃碗肉还成罪过了不成。” “对啊,家里有钱为什么就不能吃好的,没道理啊。” 那些家里挣得没傅家多,平日里爱吃荤腥的学生都自发站到了江一留的那头,他们可不想像他一样,无缘无故被套一个奢侈浪费的名声。 第80节 明明一开始他一直处于优势之中,怎么江一留就那么几句话,围观的人就被他说动了大半。 “这不一样,江同学,你不要偷换概念,故意曲解我的话。” 傅云生的脸都快绷不住了,嘴角抽搐,伸手指着江一留,有些恼羞成怒。 江一留略带讽刺地笑了笑:“不是?” “你刚刚那番话的意思,不就是乡下人不配吃好的吗!” “你胡说!” 傅云生朝四周看了一眼,看到围观的众人日若有所思的表情,终于没办法冷静,愤恨地朝着江一留疾言厉色道。 “你们家那个条件,凭什么支撑你每餐大鱼大肉。你倒是解释给大家听听。” “解释。”江一留轻哼一声:“凭什么!” 第117章 挑衅(三) 江一留的话音刚落, 全场瞬间寂静,似乎都没有想过他会给出这样一个答复。 “小,小宝。” 姜文成略带担忧地看了江一留一眼, 虽然他心里也十分赞成他的话,只是现在有这么多人关注着这件事, 小宝若是这么粗暴直接的拒绝回答傅云生刚刚的问题, 恐怕会给人留下心虚的印象。 傅云生显然也和姜文成想的一样, 原本恼怒焦措的心情一扫而空, 仿佛抓住了一个巨大的把柄, 信心满满地看着江一留:“你不回答,是不敢, 还是不能。” 他看了看四周沉默地围观学生:“我本来也无心将事情闹得这么大, 只是他现在小小年纪就成了这副骄奢淫逸, 拒不认错的态度, 以后走上社会, 恐怕也会成为国家的毒瘤。” 说罢,他面露沉痛,看着江一留:“江同学, 你要是不给我们大家一个满意的回答, 这件事, 我只能上报给老师, 要求老师来给你进行一场彻彻底底的思想教育了。” 傅云生大义凛然地说道,江一留心中嗤笑,他以为现在还是前年吗, 四人帮早亡了。 “哪来那么多大道理,我就吃顿饭,是花你家钱还是吃你家大米了。” 江一留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似乎傅云生刚刚指责是多么的微不足道:“别说我和你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就是有,我父母愿意让我吃好穿好,那是他们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替他们做决定了,而且按照你的逻辑,是不是只要我还是农村户口一天,我就一定要三餐啃馍馍,四季破衣服,这样才符合你心中农村人该有的生活态度。” “你管的这么宽,你家住海边吗!” 噗嗤,江一留犀利却有趣的回答让周围人捧腹大笑,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带有讽刺却生动的语句。 只是现在听江一留这么一讲,大家也开始琢磨了起来,人家爸妈愿意把钱给孩子,让孩子吃好点,似乎也无可厚非啊,现在大学里还是有一部分人都已经结婚生子了,有了孩子,自然能明白爸妈的心情。 而且江一留说的也有道理,谁说了农村人就一定要吃不起饭啊,只要家里人努力肯干,照样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傅云生刚刚的那番话,听上去很有道理,但正如江一留反驳的那样,似乎从心底里,觉得农村出来的就不能过好日子。 不少刚刚附和傅云生的同是农村里出来的学生都沉默不语了,他们虽然还是有些嫉妒江一留,可也不能真的让傅云生的话坐实了。他们辛辛苦苦从农村里出来,不就是为了远大的前途,让家乡的父母兄妹过上好日子吗,要是如傅云生所说,自己以后挣了大钱,亲人,孩子却还是得因为农村户口的关系吃稀得,穿破的,那他们挤破头来上大学,又有什么意义呢。 傅云生第一次看到这么牙尖嘴利的孩子。从小到大,他自认为自己是周围人中最机灵,凭借着自己的头脑,让父母在那些年占了不少便宜。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一直都顺风顺水的他,现在却被一个十四岁的小毛孩子逼到了角落里。局势瞬间翻转。 “江同学,我为自己刚刚对你的指责道歉,只是我想知道,傅同学嘴中为了供你上学,所以你四姐被迫休学,这是真的吗?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我绝对不会收回刚刚对你的批评。” 一个英气的女生走出人群,站在江一留的面前对着他质问道。 江一留认出了来人,她是华清大学新闻系的大三学生余音,也是文学社的社长,这是一个坚韧且充满传奇色彩的女人。 余英的爷爷奶奶是中国最早从事新闻播报工作的人,祖籍海城,是当年海城最著名的报刊《申报》的记者,她的父母是在米国留学时相知相识的,和父辈一样,一回国,他们就投身于新闻中。在最动荡的那些年,游走在炮火间,只为获得最新的战场情报,传到大后方,多少次,他们就差点死在流弹之下,即便如此,两人都没想过离开这热爱的土地,回去更加安稳的米国。 余英是他们的独女,也是他们在四十多岁,国家终于安定,卸下重担后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女儿。 从小,余英就接受父母在新闻学上的教育,生活宽裕充实。 可惜好景不长,余父在华国成立后,因为过往的功绩,被任命为《海城报》的主编,在一次思想解放活动中,被人举报他所通过的稿件中,有一份稿件的内容蕴藏着反动信息。余父根本没法狡辩,就被红卫兵绑走批斗,最后被送去疆省劳动改造。 余父早年在战场受过枪伤,因为医疗条件的限制,体内还有许多弹壳碎片,加上年迈体弱,去了疆没几年,就过世了。 余母因为高龄产女,早在生完余音没多久,就告别了自己最热爱的新闻工作,当一个家庭主妇,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那些年,唯一能支撑她活下去的,就是她那几个一等功,三等功的勋章,能勉强替女儿消除父亲是个反动分子所带来的伤害。只是心爱的丈夫早逝终究给余母带来了不可言喻的伤害,在看完女儿婚礼没多久,就去世了。 婚礼!没错,眼前这个梳着中分利落短发,看上去英气勃勃的女人早就结过婚,而且现在也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了。 她的传奇也正是从此而来。 余英的丈夫是她的同学,对方的家庭和余家也算是世交,即便余父出事,两家的来往也没有减轻多少。那时,余英正值失去父亲的悲痛,对方的关怀体贴让余英萌生了托付终身的心思,在对方求婚后没多久,两人就在长辈的协商下,举行了婚礼。 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上去体贴和蔼的公公婆婆,看上去情深义重的丈夫,骨子里却是极其的重男轻女。 余英作为家里的独女,从小就受到父母的细心呵护,从来没有真正感受过被重男轻女的感觉。在怀孕之初,她只是隐隐约约感受到公公婆婆想要孙子的心思,连丈夫也在日常对话中,对着她的肚子叫儿子。 这些还不足以挑动余英敏感的内心,在她怀胎八个月以后,让她最气愤的事情发生了。 一次,在喝下婆婆给她端来的一碗补身鸡汤后,她的肚子就开始抽痛,接着就看到身下流了一大摊血。最后余英被慌张的婆家人送去医院,勉强生下了一个没多少气,青青紫紫的女儿。如果不是余英没日没夜的悉心照顾,恐怕那个孩子都活不下去。 一开始,余英以为只是意外,在一次偶然间半夜起身给女儿喂奶的时候,听到了婆婆和公公的对话,原来那碗鸡汤里加了婆婆不知从哪里拿来的偏方,号称只要喝了,就能生出个男孩。 余英当下就气的几乎晕厥,她不明白,留过洋,受过高等教育的婆婆怎么会有这么愚昧无知的想法,差点还害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 脾气耿直的余英当下就没忍住,大闹了起来,让她失望的是,自己的丈夫,女儿的爸爸,丝毫不觉得他母亲的做法有错,还劝着余英和他妈道歉。 余英当时就动了离婚的心,可是再怎么坚韧的女人,在那个当下,还是没有狠下心来,孩子还需要爸爸,余英当时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余英的女儿由于早产的关系,身体一直都很差,三天两头要往医院跑,半夜起来哭闹个三五次,也是常事了。 时间一长,余英的婆婆心里那一点点的愧疚散去,就开始逼着余英抓紧时间生孙子,对那个不停哭闹的孙女也越来越看不上眼。甚至再一次孙女高烧不退的情况下,说出了让余英放弃治疗,赶紧和儿子生一个健康宝宝的话来。 那一次,余英才真正心冷。 在女儿病情稳定后,余英就毫不犹豫地提出了离婚,并且要求孩子的抚养权,她已经无意于和那个冷血无情的家庭理论撕扯,在付出了一幢房子的代价后,彻底带着女儿和那个家庭脱离了关系。 那栋房子,是余家唯一没有充公的一栋小洋楼。余英当时想着,对方愿意娶她,或许就是在打那栋房子的主意吧。 有人笑她傻,有人笑她矫情,可是余英一点都不后悔,她失去了房子,却得到了这辈子最宝贵的小天使。 或许有了切身的经历,余英开始关注身边那些保受重男轻女之苦的女性,致力于男女平权运动中,在父母的旧友的暗中支持下,余英来到了华清这个大学府,并且报选了父母的新闻专业,一边照顾女儿,一边在新闻杂志上频繁为女性发声,想用自己微弱的力量,改变这一个陈旧的陋习。 这也是余英这么在乎傅云生刚刚那段话的缘故。 她看了看面前青涩又成熟的男孩,青涩是外貌,成熟是内心,奇异矛盾的感觉。余英很欣赏刚刚江一留那番话,如果他不是一个压榨姐姐血泪的人,她很乐意将面前这个孩子破格收到文学社中。 现在大学所有社团里,最受欢迎的就是文学社,同样的,文学社的招人也是最严苛的,现在文学社总共也就二十个社员,每一个,都是华清的风云人物。 傅云生看到余英出现,眼前一亮,想都不想就对着余英说道:“余学姐,我说的都是真的,江同学的四姐,就是为了他,才没法上大学。” 他奶奶可是说了,这是他们在白家老宅的时候听到的,跟他们同行的一个人在问江一留的母亲,为什么没让四闺女读大学,明明成绩已经够了,江一留母亲的回答,就是他不让,说动了家里的长辈,耽搁了他四姐。 这可是他妈亲口说的,还有当妈的会抹黑自己的儿子吗?对此,傅云生信心满满。 可是即便如此,他的心中还是有些许懊恼。心中有些后悔在食堂发难,他可是做梦都想进文学社的,现在他刚刚被江一留压制的画面都被余学姐看了去,她会不会觉得他不堪大用,拒绝他的入社申请。一时间,傅云生又有些忐忑懊恼。 “胡说八道!” 不用江一留开口,姜文生就替他反驳了:“一留的二姐现在在华国医科大学上学,她三姐在华国工商大学,你说一留压榨几个姐姐来过上更好的生活,纯属放屁。” 姜文生气的爆了个粗口。 “都是大学生!”周围人惊呼了一下,看江一留的眼神都不同了,尤其同样是农村出来的学生。 现在供一个大学生多不容易啊,江家一下子出了三个,而且都是这么优异的学府,不说江家人的付出,就是他们愿意让迟早要嫁人的女儿上大学,就可以看出他们绝对不是傅云生嘴里那个压榨女儿,来供养儿子的人家。 当然,他们没有猜到,江家人的确重男轻女,之所以培养几个孙女,还是为了从她们身上获得更大的价值。现在苗老太就在家乡乐呵呵的,想着几个孙女工作了,能给她的宝贝小宝带来多大的好处。 不过,她的宝贝要不要这个好处,就不是老太太能控制的了。 第118章 文学社 “就算是这样又如何, 他四姐呢,为什么他四姐考上了大学,他们一家人却要剥夺他四姐上大学的权利。” 傅云生极力想保持冷静, 只是现在越来越多的人站到了江一留那一边,局势对他来说越来越不妙了。他能做的, 也就只有抓紧这根救命稻草。 江一留皱了皱眉, 他现在越来越好奇, 对方知道他的家庭情况他能理解, 毕竟对方是班上的临时团支书, 从他的档案上可是清楚地了解到他的家庭情况。可是四姐的事档案上又没写,对方是怎么这么清楚的知道四姐的情况, 还知道四姐考上大学却没有去入读的事。 傅云生是地地道道的都城人, 也不可能和他们那的人有交集啊。 江一留觉得, 一定有自己没有注意到的地方。 “我似乎从来没有在学校里提及过我的家庭状况, 你是怎么知道我四姐的事的?”江一留探究地问道。 他没有否认傅云生的话, 让傅云生一喜,只是他也不想让江一留知道自己和白家老宅的关系,毕竟强占别人的房子, 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他还想入党呢, 不能被这种事影响了自己的入党审核。 傅云生的表情有些僵硬:“我就是无意间听到你的同乡提起的, 你就说是不是吧。” “我原先的出发点也是一片好心,怕你误入歧途,谁知道你伶牙俐齿倒打一耙, 要不是我听到了这个消息,恐怕今天我还要被你冤枉了。” 傅云生一脸义愤填膺,仿佛最先开始挑事的人不是他一样。 围观的人也有点犹豫了,二姐三姐都上了大学,为什么不让四姐上大学呢,农家想要供这么多的大学生也不容易,难道江一留的四姐就是这里头的牺牲品。 围观路人的想法总是容易动摇,他点他的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听点另一方的话,点点头似乎也很对。 傅云生的话让江一留眼神一暗,他的同乡? 青山村来到华清的只有三人,除了他就只有莫向东和于小草,莫向东为人沉默,不爱口舌,至于于小草...... 江一留摇摇头,还是否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白爷爷的话没错,他不能过分沉浸在固有的印象中,这辈子,于小草什么都还没做,而且看上去也和上一世的人生有了天翻地覆的差别,这辈子,她应该不会做出上一世那样的事来。 最主要的,于小草的学院和他们的学院隶属两个院系,短短的十几天,两人不该有任何交集。 只是这样一来,他更加好奇傅云生的消息来源了。 “我不知道傅同学的消息到底是哪里来的,也不知道傅同学为什么总是盯着我一人不放。我四姐的事是我们家的家事,我没有和你解释的必要。” 江一留说完顿了顿:“不过为了防止被疯狗盯上,我还是解释一下吧。” 傅云生被气的脸色通红,双眼冒火地看着江一留,疯狗,他居然骂他是疯狗。 “我四姐比我大一岁,今年高考也只是下场试水,你说的我四姐考上了大学不假,不过她这次发挥一般,只考了三百分,也就仅够省内的大学,我们一家人一起商讨,最后得出结果,让四姐复读一年,争取考上更好的大学。” 江一留不带任何感情地陈述,傅云生的脸色也越来越铁青。 “从头到尾,就没有所谓的轻视,相反,不让四姐在今年入学,正是为了她的将来考虑。当然,我这么说相信傅同学也一定不会满意吧,你可以把你口中的那个我的老乡叫出来,我愿意和他当面对质。” 江一留还是想知道背后的推手。 后路都被江一留堵住,傅云生一阵气闷,这叫什么话,现在他要是提出来自己的质疑就是无理取闹,看着江一留那副他一定会再找麻烦的表情,周围人的怀疑的神色,傅云生恨不得昏过去。 可是江一留的话也没错,他是可以把说出这件事的人找回来,可是他敢吗,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同乡,那个同乡就是江一留他妈啊。 第81节 这句话说出来,恐怕不仅得不到大家的赞同,还会引来怀疑吧。 “可,可能是我听岔了,给江同学带来了困扰。” 能顺风顺水的走到现在,在开学初大家都还不熟的时候当上临时团支书,傅云生还是有点本事的,此时,他尽管占据了下风,还是很有涵养地朝江一留道了歉,面露愧色。 “我原先听到这件事,又看到江同学餐餐大鱼大肉,这才想岔了,有了今天的举动,希望江同学能原谅我的过失。” 傅云生表情真挚,似乎真心想要道歉,可是他的话显然还给江一留挖了一个坑。 是啊,江一留的父母愿意让他大手大脚的花钱却是没错,可是作为一个大学生,家里还有两个姐姐同时在读大学,一个姐姐在复读,这样真的好吗? 傅云生的话虽然也没挽回局势,但至少让大家对他的感官不那么差,对江一留的态度也没有回转。 心里想着,江一留的确没错,他也不能仗着家里人疼他,就这么不懂事啊。 “我想这位同学误会了。” 一个轻软胆怯地声音插了进来,大家好奇地朝后看去,一个人一米五出头的瘦小姑娘站在后头,神色怯弱。 她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穿着一身有些泛黄的白衬衫和一条蓝布裤,肤色有些枯黄,一看就是常年营养不良造成的,她的五官清秀,巴掌大的脸和略微泛白的唇色,让人有种保护的欲望。此时她双拳紧握,仿佛在给自己加油鼓劲。 “我不知道这位同学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我是江同学的老乡,江同学的父母勤恳能干,每年挣得工分都是队上最多的,江同学的爷爷是抗日老兵,一条腿就是为了就战友被打瘸的,现在伤退下来,每个月都有部队的补贴。光是江爷爷的补贴,就足够供给江同学几姐弟的生活费了,更别提江同学现在还在长身体的时候,家里如果有那个条件,为什么就不能吃鱼吃肉呢。” 于小草在闹剧的开始就注意到了这一幕,当时她就想上来帮江一留解释,可是看他面对众人指责,还是游刃有余的样子,不由的看呆了去,直到现在,在想起出来帮江一留说话。 “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的确很大一部分像我一样,餐餐只吃得起最便宜的窝窝头,可是也有一部分同学的家境并不差,在没有了解事情真相之前,鲁莽的做出判断,这不该是华清大学的学生,该作出来的事。” 于小草的视线虽然没有转过去,可是她知道,江一留现在一定是在看着她,这让她的底气越发充足,说话的声音也越发响亮。 “这位同学,我觉得你应该像江同学郑重的道歉。” 看着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江一留的同乡鼓动的众人,傅云生的脸色瞬间有些苍白,江一留的户籍档案上只写了父母,他压根不知道,江一留还有一个有着军队补贴的爷爷。 这年头,军人的地位是很高的,尤其是那些战场上的英雄,不仅受人尊敬,而且每个月的补贴,丝毫不亚于优秀的工人。于小草一说江一留的爷爷是抗日老兵,还是为了救战友受伤的英雄,看江一留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 如果真像那个女同学说的那样,江一留每餐吃鱼吃肉,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这么一想,傅云生是真正后悔了自己鲁莽的举动。 他不后悔自己对江一留的针对,后悔的事自己没有把他的背景彻底调查清楚,贸然下手,反而给自己惹了一身腥。 “江同学,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傅云生咬咬牙,不就是道歉吗,他早晚会洗刷今天的耻辱。 江一留也没想到于小草会出现,看着傅云生看到于小草出现时纳闷疑惑的表情,彻底放下了对于小草的怀疑,看着她替自己说话,虽然心中隐隐还是有些许别扭,可这次的情,他还是得承下。 江一留收回看着于小草的视线,对着傅云生,嘴唇微动,淡淡的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接受。” 大伙原先以为,这件事傅云生道个歉也就过去了,可是听到江一留的回答,显然是不打算放下这个事啊。 “如果今天不是我,换一个胆小嘴拙的,或是没有那么多人替我解释,恐怕早就被你吓的说不出话来了,你一开始就没有任何调查,凭着自己主观的臆想判断我的罪过,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口中的罪名成立,之后我会生活在怎样的学习环境中。” 江一留可没打算这么简单的放过傅云生,加上他也被他的这些小动作弄烦了,打算给他一个教训。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这是主席的名言。傅同学就因为自己口中所谓自己听到的我的同乡的话,给我安了两个大罪过,重男轻女,骄奢淫逸。这种不负责任的人,我觉得没有资格当团支书,也没有资格入党。” “我提议,取消傅同学的入党资格,罢免傅同学团支书的位置。” 江一留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请所有同意我的话的同学联名上书,支持我的这个决定。” “我支持!” 姜文生是第一个签名的,在他之后,也有不少人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包括一直沉默的夏艾和刚刚开口的余英。也有不少人在他们的带领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那个同学说的没错,如果什么错都可以信口胡说,这不是又回到了那个时代吗,这种不良的风气,必须制止。 江一留眯着眼看着面前惊慌失措的男人,他知道,对于一个有远大抱负的人来说,只有在他的前涂上划了个口子,才能让他真正感觉到疼痛。 傅云生灰溜溜地离开,想在江一留动手前疏通关系,剩下的人见主角少了一个,也渐渐散开。 “这位同学,你是小宝的老乡,就和我们一块吃饭吧。” 姜文成热情地开口邀请到,看着于小草手里装着杂粮馍馍的饭盒想,想替她改善一下伙食。 于小草停下脚步,略带期待地看了眼江一留。 江一留点了点头,开口对着于小草说道:“和我们一块吃吧。” 得到江一留的答复,于小草这才在位置上坐下,面带欢喜。 “这位同学,刚刚很抱歉听信了那个学生的一面之词,我在这里像你道歉。” 正当大家准备开始吃已经有些凉了的饭菜的时候,余英走到了江一留的面前:“我是文学社的社长,我想问问你,你有兴趣参加我们的社团吗?” 余英朝江一留伸出手,诚挚地邀请到。 第119章 老首长 余英话音刚落, 姜文成就在桌子底下踹了江一留一脚, 面带兴奋,不断对他眨着眼, 暗示他赶紧答应下来。文学社,华清多少学生想进还进不去呢,现在他有了这么好的机会, 当然不该拒绝。至少在姜文成看来, 如果他是江一留的话,就会立马开口应下。 这年头, 能在几十万人里考上华清的, 也不会笨到哪里去,尤其姜家的环境, 虽然姜父姜母总是把他当一个孩子哄着, 可是在那种环境之下,耳濡目染的姜文成,绝对单纯不到哪里去。至少现在华清的子弟,对于将来,也都是有不小的野心的。 好不容易挤过千军万马, 谁舍得到时候就混个温饱,碌碌无为的度过一生呢。 文学社, 就是那一条捷径。 江一留在学校短短几天的功夫,也听了不少关于文学社的传说,作为华清招人最严格的社团,他对于学生的才华, 家庭背景,品德有着极高的要求,能进入文学社的,无一不是学院内的佼佼者。 七十年代的大学生,尤其是华清这样的学府,除了极少数的校友,其他的毕业生在后世,几乎都成为了政治名人或是商场大鳄。当初在学校里就风云一方的人物就更不用说了,那些智商情商都超群的人,无论在何时何地,都能将自己的人生,安排的妥妥帖帖。 如果进入文学社,那就是一个很好的积攒人脉的地方。 只是江一留还有所犹豫,毕竟除了他们这一届,前头三届都是被群众推举出来的工农兵大学生,现在的大三和大四的学长,都经历过最群魔乱舞的时代,而且在那个时代中,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可能还是积极的施暴者。 虽然现在政治开始恢复清明,那些年给他们带去的影响,也还是不可小觑的。 就江一留这些日子的了解,文学社似乎也不太平。 文学社的副社长名叫雷鸣,这不是个常见的姓氏。雷鸣的父亲是那些年里有名的造反派,被他父亲批斗的教授、医生、政客成百上千,借着识人眼色,溜须拍马的本事,一路从普通的政府干事,一路晋升到县长秘书,市常委,再到副市长。 雷鸣很好的继承了他父亲的性格,在上中学的时候,就聚集了一帮同龄的拥趸,在学校里搞游行,在大街上搞游行,在文革最激烈的时候,还带着一帮学生乘着火车来到都城,因为他的“热忱、积极”,还作为学生代表,被主席接见过。这也是雷鸣最得意的事。 雷鸣的父亲有着极高的政治敏锐性,在四人帮倒台之前,就想好了自己的退路,借着在那几年积攒的财势,搭上了一个老首长,加上那些年,他做的那些事在那个年代属于常态,不仅没有受到任何批评处罚,反而官升一级,当上了他们那的市长。 雷鸣和余英同为文学社的成员,作为两个截然不同的家庭出来的孩子,两人的矛盾从一开始就存在了。 余英因为父亲的缘故憎雷鸣这样的家庭,而同样作为社长的竞争对手,雷鸣也不喜欢那个处处压他一头的女人。在他看来,女人就该和他妈一样相夫教子,像余英这样争强好胜的女人,活该她老公受不了她。 在竞争之初,雷鸣还是稍占上风的,毕竟余英的父亲是她的短板,可就在竞选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余英的父亲平反了。原本的劣势没了,两人的争斗还是以余英的获胜为结局,雷鸣则是以微弱的差距,屈她一级,成了副社长,现在文学社里,就是他们两人的二分天下,其他社员基本也分为两派,各有各的支持对象,双方势均力敌,谁也压不倒谁。 如果江一留今天应下余英的邀请,就意味着他现在就自动站到了余英那一个派系,以后自然会有数之不尽的麻烦缠住他。即便他看不上雷鸣的为人,可也不想在羽翼未满之初,就招惹上一个在华清扎根已久的人物。 江一留只想平平静静地度过大学四年,不想陷入这种复杂的关系中去。 “江同学可以好好思考一下,并不一定要急于做决定。”余英看到了江一留眼里的犹色,在她看来,江一留的年纪毕竟还太小了些,有些事情,恐怕要花点时间才能想清楚。 对方都这么说了,江一留自然是给双方各自一个台阶,友好地和余英握手寒暄了几句,目送她离开。 “这么好的事你怎么不答应。” 姜文成拍了一下江一留的肩,假装露出一个委屈的神色:“诶,可惜余学姐邀请的不是我,不然我就答应下来了。” “文学姐就是文学社的呢!”姜文成略带向往地说道。 姜文成口中的文学姐是华清一枝花,不仅长得漂亮,而且文采非凡,华清校报上常常能看到她撰写的文章。可以说,她是华清大多数男人心中的梦中情人。 “余学姐还没走远,你可以去向学姐毛遂自荐一番。” 江一留没有搭理他的连说带唱,自在地吃着已经凉透了的酸辣鱼片。 果然放凉的鱼片就不好吃了,还有点腥,以后一定要趁热吃。江一留心里想着,却还是将盘子里的鱼片默默的吃下肚去。 姜文成被江一留的话噎了一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人家看上的是你又不是我。”说完还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没道理啊,刚刚我觉得自己发挥的挺好的,看把那姓傅的给气的。难道是我长得不够帅气?” 姜文成在那顾影自怜,其他三人却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自顾自地吃着面前的饭菜。 ****** “小宝,今天你陪我去个地方。” 江一留接到楼下宿管的通知,匆匆跑到了寝室楼下,是白爷爷打来的电话。 “记得,穿的整齐精神些。” 白昉丘的电话有些急,在说完半个小时候来他们学校门口接他后就匆匆挂断了电话,江一留满心的疑惑,都憋到了肚子里。 “什么人找你。” 王楠好奇地问道,他的年纪最大,理所当然地成了寝室的寝室长。王楠是一个认真负责的老大哥,有时候过分认真,总想着打听清楚每个室友的去向,防止他们有事的时候找不到人。 江一留也不清楚自己要去哪,随意敷衍了几句:“我就去白爷爷家里一趟,有些事。” 寝室的人都知道江一留有个干爷爷,是都城本地人,前些日子,就一直住在那个干爷爷家。 今天学校刚好没课,江一留干脆拿着脸盆去冲了个澡,换了一身崭新的衬衫西裤,在脸上抹了些润肤露。在几个室友疑惑地眼神中离开。 江一留在校门口等了五六分钟,一辆红旗牌的黑色轿车出现在了视线中,车子的车窗摇了下来,白昉丘在车里冲着江一留招了招手。 作为都城人民医院的院长,白昉丘的级别并不低,按理也能享受专车接送的待遇,只是显然不太习惯这种待遇,除了他们刚到都城的那一天,白爷爷叫了专车来接送,其他时间,白昉丘一直都是乘公交车或是走路上班的,今天,还是他第二次看见白爷爷坐上了自己的专车。 看样子,今天要去的还不是一般的地方。这让江一留越发好奇了。 在他上车没多久,不远处的大树背后走出来一个人影,看着车牌凝思了许久。 ****** 车子开了很久,大概在五十多分钟以后,到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大院里。 门口十几个持枪的警卫,大院的大门被严密的铁门围着。车辆进去的时候,被要求开门检查。只是对方似乎和白爷爷很熟,在看到白爷爷的脸后,稍稍检查一遍,就开门放行。 进到里面,十步一小岗,百步一大岗,沿途还有巡逻的警卫。无一不在告诉江一留,住在这里头的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别紧张,放宽心。” 白昉丘拍了拍江一留的肩,头一次见到这种场合,再机敏的孩子也会慌张的。 “老首长想见见你,这些年,他一直记得你爷爷当初对他的救命之恩,你也不用慌,你就把他当做一个普通的老人家看待。” 老首长,这个名词在江家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就连青山村的人,提起江家也离不开这个名词。说实话,江一留一直觉得这个老首长离自己挺远的,也没想着接着爷爷当初的那份恩情,去巴结人家,因此,也一直没有问过,爷爷口中的老首长,到底是何许人也。 江一留原本以为,这个老首长可能会一辈子活在自家的谈话里,没想到,今天,他就要去见爷爷曾经的长官了。 第82节 车子开过一桩桩灰墙青瓦房,直到停在一栋独立的小庭院的面前。 “到了,下来吧。” 白昉丘率先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冲江一留招了招手,江一留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走下车来。 小院进门处还有两个警卫把守,即便他们和白昉丘已经很熟了,还是例行公事的检查了一番几人的衣服,防止他们携带利器或枪械。 这辈子,江一留已经习惯了男儿的身体,除了少了软绵绵的胸和下身多了二两肉,其实也没什么区别。现在,和一群抠脚大汉在浴室里洗澡,互相坦诚相见也没了什么不适应。 可是被一个男人,从上往下,仔细摸遍全身,还是让他些许皱眉。 等搜查完,其中一个警卫带着他们朝里走去。 入门是一个装扮雅致的小花园,里头种着旺盛茂密的花草树木,几颗桃树都开了花,粉红的一片,很是引人注目。 “首长!” 警卫走到院子的一角,对着一个蹲在院子里,修建树枝的老头敬了个礼,然后转身离开。 “你们来了!” 原本蹲在地上的老人缓缓站起身,摘下头上用于遮阳的帽子,露出花白的头发,和满是皱纹的脸,朝着江一留慈祥地笑了笑。 是他!江一留安耐住急速飙升的肾上腺激素,没想到,他爷爷当年在战场救下的,居然是这个老人。 那么前头层层叠叠的守卫,也有了合理的解释。 第120章 未来 面前的老人, 不像其他伟人一样让人记忆深刻, 可是,无论在以主席为首的第一代领导班子, 还是在总理领导的第二代领导班子里,都有他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二代领导核心在历史书上有两个说法,可是无论哪一种, 程澐都列于之纸上。 光说名字, 大家可能对面前的这个老人没什么印象,可是提起票证时代, 估计无人不知。而票证的使用, 和眼前的这个老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可能在后世, 票证的使用, 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可是在五十年代初,就是这样统一的经济,稳定的物价,结束了国民党统治时, 遗留长达十年之久的通货膨胀。 在文革前期,眼前的老人自发下入农村, 为解决农业发展中存在的问题,向主席提出了十分具有前瞻性的包产到户的建议,可惜,就是这个在后世被实践完全正确的决定, 让他受到了冷遇,甚至在那些年月里,被打入右倾派系。 据江一留上辈子的了解,眼前的这位老人在六十年代末被四人帮下放到地方工厂,只保留了名义上的中央委员的职称,直到72年,才被召回北京,恢复职称,处理经济贸易相关的事务。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为什么在那些年,白爷爷和阮爷爷两人会被下放,那时候,眼前的老人自己也处于那个时代的漩涡中。 看着眼前和善慈祥,穿着普通的长袖长裤和一双塑料长靴,手上脚上沾满泥土的老人,江一留实在是看不出想象中威风凛凛,挥斥方遒的老首长的影子来。 “你就是小城的孙子吧,一晃眼,他的孙子都这么大了。” 老人放下手上的大剪刀,随意地在花园里的小水缸里洗了洗手。 “你爷爷现在身体怎么样,有没有按时敷药,伤腿一到阴雨天是不是还会作痛。” 小城,听到眼前的老人对爷爷的称呼,江一留有些囧囧,不过想想眼前老人的年龄,似乎叫爷爷一声小城,也是极其恰当的一件事。 “爷爷的身体很好,每天都在按时敷用白爷爷配的药膏。现在即便到了下雨天,腿都不疼了。” 面对这样一个老人,江一留心中的压力很大,即便对方表现的很和善可亲,他也不敢像面对白爷爷和阮爷爷一样随意。 “那就好!” 眼前的老人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当初要不是为了救我,他的腿也不会受伤。” “不,爷爷常在家里提起,说幸好当初救了首长您,现在咱们国家,才有了这么英明的领导”江一留小小地奉承了一下面前的老人,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哈哈。”面前的老人笑了笑:“这点你就不像你爷爷,他可不会说这些油嘴滑舌的话来唬我。昉丘啊,是不是援疆教的这孩子。你们几个里,就他面上正经,满肚子小九九。” 老人笑着和白昉丘打趣道,让江一留有些后悔自己的冒进。 他是不是太鲁莽的了,毕竟他的那点段数,在眼前的老人里,一眼就能被看穿。 “小宝是个好孩子。” 白昉丘也笑着,看了眼有些紧张的江一留对着眼前的老人说道。 “的确是个好孩子,可是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溜须拍马的人。” 面前的老人神色一改,原本的和善顷刻间变成了冷淡,甚至带着愠怒。 江一留顿时背后一阵冷汗,没想到眼前的老人忽然间发怒,上位之人的威慑力是无形的,他的脸色一 变,似乎连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让人呼吸困难。 只是毕竟有着前半世的经历所在,即便这样,江一留也没像这个年纪的孩子一样,被吓得手足无措。 “哈哈哈——” 正当江一留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挽回自己在老人心目中的形象的时候,对面的老人忽然笑了起来,这下子,江一留实在是搞不明白了。 “果然是个人才,援疆说的没错,这孩子是个可塑之才。” 眼前的老人看着江一留的神色慈祥和蔼,就像是在看一个极其亲近的后辈,江一留也明白了,刚刚那只是老人的试探,似乎想试试阮爷爷对他的评价是否属实。 前些日子来都城的时候,阮爷爷带着大武叔离开过一段日子,应该就是来见眼前的老人了吧。 “别在院子里站着了,我让你白奶奶准备了你们这些孩子最爱的蛋糕,是叫这个名字吧,我就不懂这洋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偏偏我几个孙女外孙都喜欢吃这些。” 程澐笑着对江一留说到,他口中的白奶奶是他的夫人,也是个女巾帼,只是现在已近退居幕后,操持着老人的衣食住行。 “我原先还以为今天能喝到武夷大红袍呢,看样子今天是没什么口福了。”白昉丘叹了口气,似乎真的有些失落。 “我拢共就分到那么几两茶叶,你还死死盯着,每次上我这来不把肚子喝饱了就不肯走,我就是有一座茶山都不够你喝的。” 程澐显然和白昉丘私交甚笃,毫不留情地揭他老底:“你的干孙可看着呢,也不担心这没脸没皮的样子被看了去。” 江一留现在可不敢随意说话了,唯恐眼前的老人再吓他一次。 “没有大红袍,那就来壶龙井吧,我一点也不挑。”白昉丘面带笑容的回击道:“我的宝贝干孙可不会取笑我,倒是你,刚刚把孩子吓了一通,以后小宝看着你都要扭头走了。” 两位老人互相拿着江一留打趣,江一留也只能苦笑着保持沉默,两边都不得罪。 穿过花廊,一行人步入屋内,江一留在大厅里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夏艾!” 江一留惊呼了一下,没想到自己那个神秘的室友,居然出现在了爷爷的首长家里。不过回过神来仔细想想,夏艾似乎从来没有聊起过自己的家人,即便现在他们因为苗老太特制辣椒酱有了交集,可也仅限于辣椒酱,哦不,还有蘑菇酱,肉酱和苗老太特制麻辣肉干和五香肉干。 现在想想,怎么都是吃的东西呢。 江一留面露惊讶,可是夏艾却一点都不惊奇,似乎早就知道江一留会出现一般。 “来来来,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外孙,你们两个是同班同学吧,老头子可是厚着脸皮调动了关系,把你们分到了一个寝室,爷爷辈的是过命的兄弟,孙子辈的也不能差到哪里去。” 程澐的话解开了江一留的疑惑。现在华清的分寝很有趣,每个寝室里的学生都是不同专业的,似乎是想不同专业的学生能有不同的启发,增加学院的互通性。只有他们寝室的他和夏艾,同是经济专业的,原来,这都是眼前的老人在后头动的手脚。 “这孩子性子闷,要听他开口那是铁树开花,小宝你要好好教教他,我还想在有生之年,听这小子吹捧我一下呢。” 程澐又拿江一留刚刚那个不成功的马屁来打趣他。 “这就是小城的孙子吧。” 屋内走出一个穿着素色长袖旗袍的老太太,满头的银白短发烫了一个时髦的微卷,体态丰腴,面目慈祥。 是个富态时尚的老太太。 她的手上端着两盘蛋糕,每一盘上面都有三个紧致小巧的奶油蛋糕,上面缀着花朵形状的白奶油和各色水果,看上去就十分引人食欲。江一留来到都城以后也四处逛了逛,没见到外面有售卖这种蛋糕,看样子是家里自制的或是特供,只有到了老爷子这个阶级才能享用。 后白奶奶的后头还有一个穿着围兜,家政阿姨打扮的中年妇女,她的手上端着一壶清茶,几个茶盏。 “你怎么又泡了我的宝贝大红袍,拢共就剩那么点了。”程澐略带抱怨地说到,不过大家都看得出来这只是一个玩笑话。 “昉丘不就好这口吗,也不看看你屋子里那些药酒药膏都哪里来的。”老太太一点都不怵他,毫不留情地说到。 “你叫小宝对吧,你程爷爷就是这个性子,别看他在外头挺正经严肃的,私底下就喜欢捉弄小辈,还美其名曰是试炼。咱们家艾艾原本多么机灵可爱的一个孩子啊,都是被这老头子逗成这副面瘫样的。” 江一留看着夏艾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的脸色,眼角抽搐了一下。 “行了,你不是要去买菜吗,今天小宝难得上门,多做些好菜。”程澐看自家夫人越说越不像话了,急忙制止,他可不想坏了自己在那孩子心中威严高大的形象。 白老太太白了自家老头子一眼,又和江一留寒暄了几句,这才回屋拿上钱包,带着保姆出门。 “来,小宝,吃蛋糕,这家蛋糕做得还算不错,小艾就喜欢吃这家的蛋糕,他的嘴最刁了。” 程澐热情的招呼江一留道,自己也毫不客气地拿了一块,还没放进嘴里,就被夏艾一手抢过。 “甜,不能吃。”夏艾的话还是这么言简意赅。 “不肖子孙,你奶奶又不在,给我吃块蛋糕又怎么了。”程澐看着外孙气的吹胡子瞪眼,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和孙子斗嘴的老人。江一留看到这一幕,原本因为老人的试探升起的隔阂,一下子少了大半。 不过,他记得刚刚老人还在他面前狠狠贬低了一番蛋糕这难吃的洋玩意儿吧。 “白大姐没在,我可还在这呢。” 白昉丘咳嗽了几声,提醒对方自己的存在感,最为这些老领导的主治医师,对于他们的身体,他才是最有发言权的那一个。 “小艾,你把蛋糕上面的奶油撇掉,里面的海绵芯子,可以让你爷爷稍微吃两口。”白昉丘对着夏艾说到。 “这吃个什么劲啊。”老人赌气地拒绝接受外孙递过来的少得可怜的海绵蛋糕,他好的就是那一口甜滋滋的丰盈奶油,可惜现在的高血压和糖尿病,都不允许他吃这些东西。 吃不着心爱的东西,程澐只能干正事了,他神色一正,对着江一留问道:“你有么有想过毕业之后干什么。” 老人的表情很严肃,江一留也忍不住正襟危坐起来。 说到未来,江一留其实也是有些迷茫的,重生之初,他只想改变自己呵几个姐姐的命运,现在看来,大姐生活美满,二姐三姐都考上了优异的大学,四姐不出意外,明年也能考上自己向往的学府,似乎目标已近完成了大半。 论将来,借着对未来的先知,提前屯地,买古董,炒股票,或是在八十年代处经济急速发展的那些年下海,开一间属于自己的公司...... 老人这么一提醒,江一留才发现,自己对未来的构思,似乎还挺混乱的,没有一个完整的想法。 程澐看江一留一直没有回答,又换了一个问题:“换句话说,你为什么选择现在这个专业,依照你的成绩,完全可以去更热门的专业,毕竟现在的华国经济......”老人未落的语音意味深长,他的眼神锐利如锋,直刺江一留的内心。 “我想知道,你从现在的时局中看出了什么!” 第121章 改变 面前的老人可不是一般人, 面对这样一个长期掌握国家财政经济大权的男人,江一留直视他的眼神, 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力。 江一留意识到,这是老人的另一个试探,刚刚见面的那次试探是试探他的胆识,这一次, 想要试探的是他的见地。 这是他有些不明白,对面的老人似乎并不只是简单的想要了解他, 他的举动, 似乎更有深意。 “小宝,不用紧张,就当是你在家里和你阮爷爷之间的对话,我和他们差不多年纪, 你完全也可以把我当做一个亲近的长辈。” 第83节 程澐以为是自己给他的压力太大,坐姿一松, 朝椅背一靠,威慑力顿时降低。江一留汗颜,他哪里敢将面前的老人当做一个普通的长辈看待。也不知道阮爷爷到底是怎么和他讲起自己的,江一留觉得自己被挖了个坑, 还不得不跳下去。 事已至此,江一留只能挖空脑筋, 想想这些年,国家政策经济上的变化。 “我觉得,现在我们国家面临的问题, 若是想要解决,必须双管齐下——对内改革,对外开放。” 江一留深吸一口气,看着老人的眼睛回答道。他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对面的老人有没有和那位传奇的领导人谈论过这个举措,毕竟离明年的那场会议还有整整一年半的时间。 “哦,怎么说。”程澐眼前一亮,看着眼前这个略带青涩的男孩的表情,也没了一开始的云淡风轻。 这些日子,他们这一群老家伙也常常在讨论国家的未来该如何改变,江一留刚刚说的那个举措,正是他和老首领心中所想。 这个孩子今年才十四岁吧,如果让他成长起来,华国何虑后继无人。程澐心中继激动又欣慰,尽量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用眼神示意江一留接着往下说。 “现在工农业产值逐年下降,国内的紧急状况已经到了必须改善的地步,当初,您提出了计划经济,企业不能自主经营,生产销售全在国家机关的调控之下,个人消费全都凭票进行,衣食住行样样离不开国家调控。” 江一留绞尽脑汁想着自己所有能想到的事情,现在才77年初,要是能将那件78年末才提出来的重大举措推前,也是件利国利民的事。 “从计划制定的当下来看,这个政令的确有可取之处,可是几十年过去了,现在计划经济一枝独秀,对于国内的现状来说,可以说是雪上加霜。” “小宝!” 白昉丘皱了皱眉,觉得他的话说的太过直白,毕竟当初这个政令的下达,和对面的老人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接着说!”程澐的眼神已经不能用欣赏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像是一头饿了许久的老虎见到猎物时的表情。 没有白昉丘想象中的微怒,相反,江一留的每一句话都说进了他的心坎里。 这也坚定了他刚刚做下的那个决定。 “计划经济存在的弊端就是打消国民的生产积极性,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来说,我们青山生产社来说。咱们村每年的粮食分配方式是人头六分工分四分,这也是大多数生产社的粮食分配方式。这种分配方式的初衷是为了照顾老人孩子,让他们在没有劳动力的情况下,靠着那六成按人头均分的粮食也不会饿死。可是久而久之,当大家发现,自己干的多和干的少都不会饿死,甚至那些干活偷懒,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也能享受自己卖力劳作种的的粮食的福利后,自然会产生一种想法——我的辛苦,到底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 江一留摇摇头,他们青山村村的村民已经算的上是比较踏实肯干的了,可是有这种想法的人绝对不在少数,随着时间越久,有这种想法的人越来越多,逐年下降的粮食产值,就是最好的证明。 “这一点,相信您老人家最有体会。” 当初,程澐提出包产到户的政策,就是为了解决农业生产中的问题,他曾下入农村做过实地调查,江一留讲述的事情,他有着切身的体会。 “现在的经济就像是一潭死水,因为住在这里的人,首先就已经失去了活力。”江一留像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越讲越放开了:“想要让经济活起来,得让住在里头的人有奔头。说句粗俗了,真正大公无私的能有几个,大多数人最看重的还是自己的小家。只有让他们切实尝到甜头,激发他们的进取心,增强他们的劳动力,经济才能快速发展起来。” 随着江一留的侃侃而谈,程澐不断地点着头,直到江一留讲的口干舌燥,下意识地端起面前的茶杯,发现里头的水早就已近喝光后,才后知后觉地停下自己的话。 “后生可畏。” 程澐赞叹了一声,看着江一留的眼神复杂万分,“咱们这些前浪都快被拍死在沙滩上了,援疆到底是怎么教的你,教出了这样一个机灵鬼,早知道我当初就该把小艾一块丢过去。” 夏艾默默地吃着蛋糕,表情没有丝毫波动。 江一留能说出这些,其实全靠上辈子的经验,程澐的夸赞,着实让他受之有愧:“我能想到的这些,程爷爷你们一定也早就想到了,我只是根据最近的政治动向,浅言一番。” 程澐没有接话,江一留说的没错,他所说的那些,他们几个老头子在私下聚会的时候是有提起过,也仔细琢磨过计划的可行性。可是他们几个老头子加起来都五六百岁了,面前的小男孩可才十四岁啊,他十四岁的时候刚刚高小毕业,因为家境贫寒,在书店当学徒吧。 “你的学业还有四年,毕业那年,你刚好十八岁。”程澐敲打着桌面,双眼微眯。 年龄还是太小了些,不过,又是年轻,反而正是一种优势,初生牛犊不怕虎,正因为年轻,这才敢打敢拼。 “毕业了你有想过自己的去向吗?”程澐想问问江一留自己的打算。现在所有的大学生毕业都是包分配的,尤其是华清这样的一流学府,他们毕业后的去向,不是去一般高校任职,就是去政府机关或是工厂企业做个基层管理人员。一开始的起点就在众人之上。 “现在秩序逐渐恢复,恐怕程爷爷也不会继续放任单一的集体经济,不出两年,私有制,股份制的经济必定崛起。对外贸易,资本引进也是华国想要促进国民经济的必然举措。我没有什么大野心,只求在那一波巨浪里,稍稍挣得一笔。” 重生一世,江一留还是想要求个安稳踏实。 程澐皱了皱眉,没想到眼前的少年居然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可心中还是为他对经济和政治的敏锐所叹服。 小宝说的没错,不出两年,华国的经济政策必定迎来大动荡,这是他和老领导私底下都早有默契地决定,他打算在那个时候下海,有见识也有胆色。只是这个胆色,和他想相中的相去甚远。 “你有没有想过从政?”程澐放下了试探,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 只是聊了这么一会,他是越来越欣赏眼前的孩子,他的每一个想法和举措都挠到了他的心里,仿佛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一般。最主要的,这孩子还年轻,有着很广阔的未来,凭他的见地和胆识,将来的前途...... 程澐也有着自己的私心,现在的政治并不是一片清明,面上四人帮已经被打倒,可是他们留下来的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他和老领导一派每天都面临着别的派系的打压排挤。祖国的未来光靠他们几个老头子是不行的,现在他们内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毕竟那些年里,他们这一派系遭到的打击实在是太大。 为国家培养适合的接班人,也是他的重任。 老人的话还真让江一留愣住了,说实话,从政这一条路,他想都没有想过,毕竟在他的心里,政治这一条路,离他还挺遥远的。 江一留思索再三,还是朝老人摇了摇头,政治风云诡谲,他还是不掺和了。 程澐看着江一留的反应,略微有些失望,不过想想,这再聪明,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有些事想的太简单天真了。 他并没有过多强求,在看到江一留的回答后,就转移了话题,让江一留不由地松了口气。 和这样的偶像伟人讲话,压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你那几处住所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吗?” 程澐让江一留和自己的外孙好好吃蛋糕去,自己则是装做无意地和白昉丘聊起天来。 “你的性子还是那样。”程澐笑着摇了摇头,“明明只是一件简单的事,偏偏要搞得那么复杂,你看看和你一块回来的那些人,那一个不是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也就是看你好说话,打蛇上棍罢了。” “你也知道我的性子。” 白昉丘一点也不在意对方的话,笑的云淡风轻。 “我听说你那老宅子最近在闹鬼,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程澐提起这件事,江一留吃着蛋糕,不由地提起了耳朵。 白昉丘笑了笑,眼神不着痕迹地从江一留身上瞟过:“只是以讹传讹,我在那住了那么久了,可没见过什么鬼怪。” 虽然没有证据,但是白昉丘觉得这一定和小宝撇不开关系。 程澐也没打算深究这件事:“既然你不打算出面,也只能让老头子做这个恶人了。到时候我让警卫去一趟,保证还你一个清净。” 房子是白昉丘的,程澐就算替他出头,别人也抓不到他什么把柄。 不是所有人都像白昉丘一样,有权利有背景,那些普通人,类似将老宅卖给江一留的盛榕,同样是房子被侵占,他却只有窝在临时搭建的破木房里的下场。 程澐觉得不能放任这种事继续恶化下去。他得想个法子,让当年的那些苦主,得回自己应有的财产。 自己辛辛苦苦装神弄鬼了小半个月,计划还没彻底成功呢,程爷爷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将事情彻底解决。江一留自然不会怀疑老人的实力,既替白爷爷开心,又有了些许落差。 这就是权利的力量! 江一留的心里微微触动,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在这一刻,自己的想法有了些许改变。 程澐看着他的表情,对着白昉丘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的像一个成了精的老狐狸。 第122章 坚定 白奶奶的手艺很不错, 而且十分热情,可是这一顿饭, 江一留还是吃的食不知味。 “不用在意外公说的那些。” 午饭过后,程澐催促两个小年轻去小院里散步聊天,他和白昉丘也有自己的话想聊。江一留就跟着夏艾,去了程家的小院。 他还在思索着刚刚老人说的那些话, 没有料到夏艾忽然停在了前头,来了这么一句。 “你不适合。” 夏艾没有理会江一留诧异的眼神, 接着说自己想说的话:“你的性子很怪, 有时觉得你似乎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别人的挑衅你也统统当做没看到;有时候你的性子又很爆,会冲动地狠狠修理你看不顺眼的人,可是你的手段不够狠, 打蛇不死,必受其害。” 他说的似乎是傅云生, 在他看来,江一留在食堂的那个做法,不仅没有彻底打压下傅云生,反而让他心中的嫉恨更加深刻, 这种人,以后一旦被他找到机会, 那就是一个甩不掉的麻烦。 “你有自己的底线,只要是你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可是这种固执和冲动的你, 并不适合走爷爷说的那一条道路” 这还是江一留第一次听到夏艾说这么一长串话,他也没有想到,在学校的这段日子,对方原来一直在关注着他。 忽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江一留觉得一定是他刚刚被程爷爷吓糊涂了,连脑子都不清楚了。 “原来你一直都在偷偷关注我。” 江一留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就觉得似乎哪里怪怪的。 因为他的话,夏艾诡异地停顿了几秒,脸色有些泛青。 “哈哈,你接着讲。”江一留也意识到自己话里怪怪的歧义,有些不好意思地摊了摊手。 夏艾转过身,接着往前走,被江一留刚刚那个打岔搞得,没了往下说的心情。不过他想表达的意思江一留也全明白了。 说实话,权势动人心,刚刚看到程爷爷轻轻松松地就处理了困扰他许久的事情,说不心动那是骗人的,可是那一阵热血冲头过后,仔细想想,他真的适合吗? 正如夏艾所说的那样,他的个性首先就不适合处在那个环境下。 重生一世,他更向往的是轻松自在的生活,太过束缚的环境,从一开始就不是他想要的。而且他的性子...... 江一留皱了皱眉,夏艾观察的没错,可能是在白爷爷和阮爷爷面前,他都尽量稳重懂事的缘故,他们可能没有切实的了解。 而且程爷爷现在之所以这么欣赏他,也是因为刚刚那番谈话,若是没有前一世的记忆,自己说的出那样一番见解来吗?现在和前一世已经有了些许变化,谁也不知道他带来的蝴蝶效应会将未来改变到什么程度。想要凭借着这些本事在官场摸爬滚打,还是稍显稚嫩了些。 江一留看了看眼前神色平静的夏艾,这才是真正的二代啊,不着痕迹地就将他观察得透透,这种本事,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家庭环境的积淀。 从一开始,江一留就输了他一大截。这种差距,不是多了几十年的生活经验就能追的上的。 他还得谢谢面前的这个人,将他从不切实际的漩涡里打醒。 “辣椒酱,还有五香肉干。” “啊!”江一留疑惑地看着面前的人,有些跟不上他话题跳跃的速度。 夏艾此时仿佛又恢复了之前沉默寡言的性子,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就是不说话。 江一留想了想对方隐藏在冰山面具之下的吃货之魂,琢磨了一下,对方可能是想说,他的提点,要辣椒酱和五香肉干做回赠吧。 江一留勾了勾嘴角:“我奶奶可不仅仅是做辣椒酱拿手,当初上山打野猪,我奶奶做的那一桌全猪宴那叫一个好吃,筋道浓香的野猪肉,能让人把舌头都吞下去。除了这些,还有香辣滑嫩的水煮鱼片,浓香四溢的野鸡炖山菇,还有飞龙汤,鲜地让人飞上天......” 江一留不着痕迹的用面前青年的软肋勾搭着他,他是息了从政之心没错,可不代表他要放下眼前的金大腿啊。 看着夏艾的眼神越来越亮,江一留就知道自己的决定十分正确。 “你要不要暑假去我的家乡住一段日子,我奶奶正好想见见我在都城的同学,她保准准备一桌子的拿手好菜招呼你们。” 姜文成是一早就说了要去江一留的家乡玩上一段日子的,作为城里长大的孩子,他还没见过活的野猪、山鸡呢。 听着江一留报出的一个个菜名,夏艾的喉结动了动,深深地看了眼前比他矮了大半个头的少年一眼,应了声好。 他何尝看不出他的意图,只是对方在经济和政治上的敏锐,不仅仅震惊到了爷爷,同样也震撼了他,若不是行走官场,不仅仅要靠这些的话,他恐怕也会像爷爷一样,迫不及待地将对方拉进自己的阵营。 不过对方虽然不能从政,可是与他交好,也是一个互利互惠的事。 毕竟独木从来都难成舟。 更何况,夏艾想了想苗老太那一身手艺,实在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第84节 点头之间,两人都有了默契。 看着对方答应,江一留笑了笑,之后在政场和商场上两个冉冉升起的新星,就这样开始了两人最初的同盟。 和白昉丘坐在书房里的程澐打了个喷嚏,白老太太以为是他着了凉,还让白昉丘帮他把了个脉。 在闹着老小孩脾气拒绝看病的程澐不知道,自己好好的一个计划,被自己的亲亲外孙,扯了后脚,彻底失败了。 ****** “你是怎么想的?” 在送江一留会学校的路上,白昉丘开口问道。 江一留淡淡地笑了笑:“我知道您和程爷爷的意思,只是我有自知之明,那条路,不适合我走。” 白昉丘有些诧异,他还以为,刚刚小宝已近有所心动了,说实话,他和程澐一样,同样看好这孩子在政场上的发展。 他也不是圣人,作为都城最大的人民医院的院长,全都城地位最高的几位首长的主治医生,赶走几个赖着不走的住客的权利,他还是有的。之所以留着那些人,也是程澐的建议,想要让小宝见识一下权势的魅力。毕竟那孩子的性子对什么都淡淡,只有对待被他放进心底的亲人时,才会露出獠牙。 “我以为你心动了?” 对待这个过分成熟的孩子,白昉丘一直都是以对待成年人的方式相处的。 “是有点。”江一留笑了笑,露出了一侧小酒窝,看上去温和又无害,“不过最后还是想通了,那条路太累,就留给真正适合的那些人去吧。” 江一留说的适合的人,就是夏艾。 “那个孩子,的确适合。”白昉丘笑了笑,据他所知,程澐已近决定,将自己的手上的势力传给这个外孙了,不出意外,在夏艾毕业之后,就会在程澐的安排下进入官场,并且享受程家最大的资源倾斜。 “而且我答应了阮阮,会把她带回来,一旦我从了政,可就没法去港城见阮阮了。”江一留还记得自己对那个小姑娘的承诺。不知道自己当初留的字条她看了没有,会不会被她赌气地扔掉。 江一留想象了一下一向都乖巧懂事的阮阮发脾气的画面,忍不住勾起了嘴角,随即又是怅然,也不知道阮阮现在怎么样了。 港城的回归是在97年,不过在改革开放之后,内陆居民也能去香港探亲,也就是说,在港城还没有回归之前,他们就没有办法真正团聚,可是一旦从政,需要申请的审核,可就是万分麻烦了,毕竟现在港城还是y国的殖民地。 听江一留这么一说,白昉丘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劝他了。他喜欢二妮几个孩子,同样也喜欢阮阮,在阮阮被送去港城的那些年,他和阮援疆一样,没有一刻不在担心着她过得不好。 这是小宝的人生,总归还是要让他自己选择自己想要走的道路。 他这个老头子,也只能在活着的时候多护着些,少让他吃苦头。 白昉丘看着身旁的孩子,笑的和善慈祥。 ****** “江同学,我这些日子仔细想了想,深刻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你对我的那些指正我会努力改正。” 江一留正要回寝室,就被傅云生拦在了楼梯口。 “我已经和老师提出了撤销我团支书的职位,并且向党委拿回了党员申请的材料。希望你能原谅我的过错。” 傅云生眼神诚恳,表情真挚。可惜江一留打从心底里就不相信他刚刚说的那些话。 “傅同学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就好。我要回寝室了,你能不能让一让。” 江一留看着挡在楼梯口的人,无奈地问道,也不知道他今天唱的是哪一出,反正准没好事。 “我知道江同学现在还不相信我的真心,不过时间会向你证明我的改变。”傅云生的语气坚定,说完侧了侧身,给江一留让出了一条道来。 江一留看了他一眼,往楼上走去,傅云生则是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闪烁。 第123章 分房(一) “你见到那讨厌鬼了没有。” 江一留进屋的时候, 睡在他斜对角上铺的姜文成从蚊帐里探出脑袋来, 对着江一留问道。听了他的问话,还待在寝室里的王楠和毛大双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那个刚刚报道就和大家闹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矛盾的王东升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住家里的,不怎么在寝室里出现, 现在他占领的下铺还盖着防灰的床单, 至今没有在寝室过夜过。 “什么?” 江一留解开衬衫最上头的扣子, 疑惑地看着姜文成问道。 “还能有谁, 就是那个傅云生啊, 刚刚你走了没一会,他就来寝室找你了, 非要在寝室等着向你认错,被我给轰出去了, 我刚刚去水房洗澡的时候还见他在楼梯口等着呢。” 姜文成有些纳闷, 前段日子这小子不还到处找关系想要保留自己的党员申请和临时团支书的位置吗,怎么一下子就变了性子。 “见了。” 江一留耸了耸肩:“不过,他道歉他的, 原不原谅, 那就是我的事了。” 他和姜文成想的一样,打从心底里不相信他会彻底悔改。 “一留同学,得饶人处且饶人, 傅同学既然已经认错,你也应该大度点原谅对方。”王楠不是很满意江一留和姜文成吊儿郎当的态度,眉头紧锁,忍不住开口劝诫。 他也听说了在食堂发生的那件事, 在他看来,两个人半斤八两,都有做错的地方。傅云生错在太莽撞,江一留错在太奢靡。他爷爷有着不菲的退休金不假,可是看看身边还有那么多吃不饱穿不暖的同学在,他怎么好意思大口吃肉呢。再不济,毛大双总是他们的室友吧,也没见江一留拿出钱来补贴毛大双。他和大双都是农村出来的孩子,更应该互相体谅。 不过他心里江一留年纪还太小,还是有救的。 “行行行,我原谅我原谅。” 江一留无意和他争辩,他算是发现了,他们这寝室长,还是真是传说中的“圣父”,这个词不带任何贬义,而是短暂的相处看来,面前的青年似乎真有一腔热血,满心想着牺牲小我成全大我。 据王楠自己的自述,他的妻子是师范生,每个月有二十五块钱的补贴,王楠和妻子在来上大学前,都是当地工厂的正式工人,按理照他们那些年的工资收入,足够支撑他和妻子四年的学费以及在老家的孩子的生活费了,谁知道在工作的那些年,他们压根一分钱都没有攒下,不是家里亲戚太多,而是王楠眼里,有太多比他更苦更穷的工友需要帮助,他和妻子每个月加起来将近八九十的工资,一多半都被他用去“做善事”了。 现在王楠每个月的生活费就是从妻子牙缝里省吃俭用省下来的一半,老家的儿女都要靠农活为生的老父老母养着。 这种人吧,如果是和他不相熟的人,那是大善,若是和他亲近吧,那简直是个灾难。因为他不仅仅要求自己做善事,还喜欢道德绑架身边的人和他一起做善事。 江一留只是有些同情他的妻女,有这样一个丈夫、父亲,日子注定过得艰难。江一留见过王楠的妻子,是一个娟秀贤惠的女人,对丈夫的所有命令都唯唯诺诺地执行。不过也幸好王楠是个善人,所以做不出自己上大学,让妻子在老家打工挣钱养活自己的事来。 王楠不是很满意江一留认错的态度,不过既然对方有改变,那就是一件好事。既然江一留回来了,他也该好好和江一留说说他的品德问题了。 “一留,你也是农村里来的孩子,看咱们寝室的毛大双每餐都啃黑馍馍,你就没什么想法。” 王楠苦口婆心,想用自己的话还感化他。 可是江一留还没被感化呢,毛大双率先跳了起来。 “我是吃黑馍馍,可是这又怎么了,这些馍馍也是我爹妈从牙缝里省下来的。”一向隐忍的毛大双站起身,低着头,双拳紧握,没人看的见他眼底的情绪,说完这些话,头也不回地冲出门去。 “一留你看你!” 王楠皱着眉,用手指了指江一留,叹了口气追了上去。 “这、这没病吧。” 姜文成维持这半个身子探出帐篷外的姿势,看了眼同样震惊的江一留,半响才说出这句话来。 江一留也纳闷啊,毛大双刚刚不满的明显是王楠吧,怎么看王楠的表情,这错还在他身上了。 两人面面相觑,摊了摊手。 ****** 当天晚上,夏艾回到了寝室,两人默契地没有提及白天的事,只是相处之上,却比以往更熟稔了些。姜文成也不在意两人中间又多了一人,反正他性子自来熟,夏艾就是不搭理他,他自己也能开开心心地讲个大半天。而且自从发现无论他废话再多,夏艾都不会嫌他麻烦后,姜文成对待他也就更亲密些了,简直就是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废话处理站。 程爷爷的效率也不是一般的快,第二天就派了警卫将那些赖着不走的钉子户赶了出去。那些人倒是想撒泼呢,可是看见一个个扛着枪的大兵,就差没把腿吓软了,乖乖地整理东西,半天的功夫,就搬了一干二净。 横竖是个闹鬼的地方,再不搬,恐怕连命都没了。 白昉丘还顺道帮着顾夏实清理了一下隔壁的院子,对方可是说了这院子将来是留给小宝几姐弟的。 也不是没有人想闹,可是还没等他们闹上去呢,让所有人挤破脑袋的福利分房开始了。 其实早在前些年,已经有一些效益好的工厂单位有了这个举动,随着人口的增加,住房情况的紧缺,建房子,显然是势在必行。尤其高考重启后,所有考上大学的知青都能重新拿回城镇户口,这一大波涌进来的高知青年,都是结了婚拖家带口或是到了结婚年龄的,正是对房子刚需的时候,城市里那些原有的建筑,显然不够容纳这些人口。 现在,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上了那一块蛋糕,尤其两夫妻都是正式工人的,更是眼热地冒火。可是福利的房子总共就那么点,哪是那么简单就能分到头上的。 首先,每个厂或是每个单位,建起来的房子就那么几十上百套,领导上层或是有关系的拿走那么一半,剩下的一小半还得有上百上千人盯着。首先考虑夫妻双方都是工人的,其次,再考虑单职工家庭确实有困难的。这里头家里有住所的,肯定是第一时间被排除了。 那些占着别人家的院子不肯放的人又有几个是好的,有这样的好事哪能不凑一脚,可是现在他们若是还占着别人的屋子,就彻底断了分到属于自己房子的希望了。 正是如此,那些原本郁气难平的,也都咽下了这口气,准备乘这个机会卖个惨,好分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不仅仅是白家院子的这些人,家里人有双职工或是单职工的,占着别人家的院子的那些人也都撤了出去。要不去爹妈家挤挤,要么厚着脸皮去本就不宽裕的兄弟姐妹家挤挤。打定主意要占到一间屋子。 都城的分房和江一留是没什么关系的,而且他对现在福利分房建出来的狭窄拥簇的筒子楼没什么兴趣,他看上的是那些现在还没得到重视,保存相对完好的四合院。那些人从那些被他们强占的私房里搬走,对江一留就是一件好事了。 四人帮倒台后,还到个人手里的房产不在少数,有些人,类似白昉丘,手上甚至有十几套的房产。可是要这么多房子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手里有钱来得让人安心。其中,也有一部分和盛榕抱着一样想法的人,只想快点脱手手上的房子,去国外找好不容易联系上的亲戚。 从福利分房开始后的短短两三个月里,江一留就在私底下收了十三套房产,其中,还有两处是小洋楼,都是民国时期的豪商修建的,虽然这些年被损坏了不少,可是面积和底子摆在那里,只要后期好好修缮,升值的潜力是无限的。 这十几套房子买下来,江一留这些年扣扣索索,像小老鼠一样攒下来的身家也瞬间耗尽,别看这年头房子便宜,这也是相对于后世而言的,均价五千的房子,放在现在也是比大数目。万元户,那还是八十年代除对富豪的称呼呢,可想而知五千块钱在这个时代的购买力了。 夜深人静,所有人都睡了过去。江一留在自己的床铺上摊着那十几张薄薄的地契,满足的深吸了一口气。上辈子自己在米国,艰难拼搏了半生,可能连都城四合院的一个茅房的买不起,现在十几个完整的四合院就摆在自己的面前,这怎么能不叫人开心。 可是想想空空荡荡的钱包。江一留看着空间的钱盒内少的可怜的几张毛票,还有一把零碎开始犯起愁来,也是时候想个来钱的路子了。 ****** 一学期过的很快,暑假眨眼间就到了,从青山村出来的孩子都约好了一块坐火车回去,也打了电报回村里,让大栓叔到时间了来城里接人。 除了青山村的熟人,江一留还带上了同寝室的姜文成和夏艾。夏艾还是那副清冷的表情,只是偶尔和江一留说上几句话,姜文成显然比他更活泼了些,短短等火车的一会儿功夫,他就已经和在场的所有人打好了招呼,混了个面熟。 两天两夜的火车,外加半天的大巴,等到了渝川县的时候,大伙都快累趴下了,连姜文成也没了一开始的活力。 他们一下大巴,就见到了在外头等候的莫大栓,莫向芳是第一个迎上去的。 “都瘦了,是不是在外头吃不惯,回去让家里人好好给补补。” 莫大栓看着宝贝闺女和一个个从村里出去的孩子,心疼地说到,当然,他也注意到了一旁的两个生人。 “这是我室友,放假来咱们村住上一段日子。这个是夏艾,都城人,这个是姜文成,海城人。” 江一留替两人介绍:“这是咱们村的大队长,你们可以叫他莫队长。” “都是城里娃子,怪不得都长这么俊。” 莫大栓咋舌,这老江家的孩子还真有本事,才去海城半年,都带着城里同学来家里了,也不知道两个孩子住不住的惯。 大伙毕竟也都累了,也没多聊,上了卡车的后车厢,朝着村里驶去。 第124章 分房(二) “我的乖乖心头肉哦, 可真是想死奶奶了, 让奶奶摸摸,这小脸蛋都瘦尖了,脸色蜡黄蜡黄的, 是不是在学校里没吃好啊。” 刚下车呢, 江一留就被老太太搂进了怀里, 心肝啊肉啊的, 叠声叫个没完。至于后头下来的江二妮和江三妮干脆就被老太太当做了隐形人, 看都没看一眼。 第85节 江一留也没有抗拒,只是想了想自己似乎比去都城的时候还白胖了些吧。 姜文成看着才一下车呢, 江一留就被一个干瘦的老太太搂进了怀里,像是抱着小娃娃似的哄着, 忽然觉得自家爸妈对自己的态度, 也不是那么奇葩了。 “爷,奶。” 江二妮和江三妮早就习惯了老太太这态度,一点都不觉得心寒, 巴不得老太太对小宝再好些, 总比小时候所有东西都紧着二叔一家来得好。 “都回来了,这两个就是小宝电报上说的同学吧。” 江城依旧板着脸,只是眉眼间透着喜色, 看着又长高了些的孙子表示欣慰。 “都是好孩子,都到饭点了,奶奶准备了一桌子好菜,咱们赶快回家。”苗老太热情地招呼道, 孙子可是说了,这两个都是城里的同学,以后孙子留在城里没准还得这些朋友帮衬呢,她可得帮孙子把人招呼好了。 一行人和莫大栓道了谢,拎着大包小包回了江家的院子。 因为要迎接都城来的同学,苗老太一大早就拉着媳妇和小孙女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院子里的鸡鸭粪都清扫赶紧了,鸡鸭也都被关进了笼子里,屋里的地面桌子都擦洗地焕然一新,连墙壁都用石灰重新粉刷了一遍。 江爱国两兄弟早在江大川回来后就搬回了自己家,而且江一留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和几个姐姐住一个屋,很早就搬回了那间原本就属于他的屋子。 苗老太前些日子趁着天气好,将屋里的被子褥子浆洗了一遍,晒得香喷喷,里头的棉花芯子也从新请老师傅弹了一遍,松软舒适。 总之,为了迎接孙子的两个同学,苗老太几乎把整个家都折腾了一遍,务必让宝贝小孙孙的两个同学,感受宾至如归的感觉。 “九九,九九,是妞妞的九九。” 自家弟弟回来,江大妮也特地请了一天假,带着闺女回娘家。小半年不见,妞妞又长胖了些,更加地珠圆玉润了。只是虽然这说话更流利了,这一声舅舅还是叫不对音。 江一留有些欣喜宝贝外甥女还记得自己,放下行李就将那胖丫头抱进了怀里。 “九九,九九。” 被江一留抱在怀里的小丫头开心地直蹬腿,压手的重量都快让江一留保不住她。 “看咱们小宝哄孩子的样子,将来一定是个好爸爸,再过几年,我也能当曾奶奶了。”苗老太端着饭菜从灶房里出来,看着孙子抱着曾外孙女的熟练动作笑的见牙不见眼。开始幻想起小孙孙给她生曾孙孙的场景来。 “你们快去把东西放下。”苗老太对着一旁的夏艾和姜文成热情地说到:“四妮,给几个哥哥去打壶沁凉的井水来,大热天的,出了不少汗吧,擦个脸吃饭才爽快。” 四妮应了一声,水井就在院子里,进出几步路,一点都不费事。 现在正值七月中旬,正是夏老虎当道的时候,夏艾几人觉得身上黏糊,只是看着老太太差使了一个比他们年纪更小的小姑娘做事,一下子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们是客人,哪有让你们动手的道理。” 苗老太急忙拦住想要跟着四妮去打水的两人,给孙子使了个眼色,让他带着人进屋。 “这就是火炕吧,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 姜文成跟着江一留进到屋里,看着那排土炕,啧啧说到。夏艾虽然没开口,可是眼神里也透露出了些许的好奇。 “行了,把东西放下,吃完饭有的是时间让你研究。”江一留看着就差整个人钻进炕灶的姜文成,笑着说到。 “你要是愿意,随时欢迎你来。”江一留把行礼放到柜子里,头也没转地说到。 姜文成想了想自己也就是迟几天回家,自家爹妈就一副担心地吃不下饭的模样,抖了抖,还是摇了摇头。 等他们出去的时候,外头早就摆好了一桌丰盛的饭菜,刚刚下工回来的江大海和顾冬梅看着多月没见的儿子女儿,稀罕地挪不开眼。 “都洗洗脸,马上就开饭。”苗老太端来最后一盆鸡汤,一大桌子的菜,总算是齐活了。 地三鲜,锅包肉,水煮肉片,酸辣鱼片,醋溜土豆丝,红焖茄子,麻婆豆腐,香辣兔丁,白切鸡,山菇野鸡汤......苗老太几乎把家里所有的食材都用上了,做出了这么一桌即便放在城里都毫不逊色的菜色。 “都是些农家菜,不是什么好东西。”苗老太话虽这么说,脸上的嘚瑟却是盖不住的。 “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兔丁。怪不得小宝再学校就常常夸奶奶你做的饭菜好吃,说咱们食堂的饭菜都是喂猪的。以前我还不信,今天吃了奶奶你做的饭,我才发现,小宝错了,咱们食堂的饭菜哪里是喂猪的,简直就是喂猪猪都不吃啊。” 姜文成满嘴跑火车,吃着兔丁,仿佛吃了什么珍馐美食一般。把老太太逗得合不拢嘴。 “喜欢你就多吃点,咱们家小宝就是太实诚,喜欢说实话。”老太太听孙子常常在朋友面前夸自己,那叫一个美啊,一个劲地给几个孩子夹着菜,自己逗没吃几口。 姜文成的话虽然有点夸张,不过有一点还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老太太的手艺确实有一手。就连夏艾,虽然还是面无表情,可是看他飞快的夹菜速度,就知道这个吃货对这顿饭菜的满意了。 饭桌上的酒是老太太自己琢磨着酿的,材料就是山里的野葡萄,那玩意儿酸的很,还有些泛苦,就是再馋嘴的孩子都不乐意吃。苗老太也就是试着采了些野葡萄来酿酒,没想到意外的好喝。清冽醇香,还带着葡萄的果香。 这酒的度数不高,连江一留都被恩准倒了一小碗。 “九九,九九。” 妞妞上了舅舅的怀里就不肯下来,江一留干脆就抱着她,早在大家吃饭前,大姐就喂闺女吃了一小碗米糊,现在江一留就喂这个馋嘴的小丫头吃点她能克化的汤汤水水。没想到这小丫头一眼就盯上了他面前那碗葡萄酒,哗啦啦地流着口水,眼睛都不错开一下。 这么小的孩子,哪里喝的了酒。 江一留拿起筷子,用其中的一个筷子沾了沾鸡汤,另一个筷子沾了沾酒,然后将沾了鸡汤的筷子凑进小丫头的嘴里。 “咂咂。”这个办法糊弄一个不懂事的小娃娃还是绰绰有余的。妞妞砸吧着嘴,肥嘟嘟地小脸透露出迷糊地表情。这红红的东西的味道,怎么和汤汤一样啊。 “你和前进的房子搞得怎么样了。”吃饭的时候,顾冬梅忽然开口向大妮问道。 现在可不仅仅是都城在搞福利分房,他们县里好几个效益好的厂子在年前就开始计划了,收了好几块地,现在房子已经建了一半了。 江大妮和向前进结婚的时候,厂里只分了一间二十多平的房子,以前只有两口子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有了一个活泼好动,一刻都停不住的闺女,那么一间小屋子,顿时就显得有些挤迫了。 听孟平川透露出来的消息,机械厂这次建的福利房,最小的也有三四十平,小两口动了些心思,想把现在住的房子给换了。 可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房子就那么些,盯着的却有好几倍,最主要的,向前进和江大妮虽然都是工人吧,可是却是两个单位的,这机械厂分房,肯定是紧着那些两口子都是他们厂里的,纺织厂也是如此。这么一来,两人的分房就显得玄了些。 “看命吧,反正我和前进都申请了,也不知能不能分的到。”江大妮不是个强求的性子,这些年,她和向前进日子过的和美,每个月挣的钱,除了在女儿身上花了大头,其他的都攒了下来。江大妮想着,即便分不到厂里的房子,他们两口子再攒些年,也能买一间稍微大一点的民房。 “你这孩子就是太老实。”顾冬梅心里急,可是她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只能用余光瞟着自家汉子和公婆。平川和大珍在机械厂和纺织厂权利也不小了,为侄女侄女婿谋点福利的力气都没有吗。 江老头和苗老太都活成精了,哪里看不出来媳妇的意思,只是这纺织厂和机械厂也不是大闺女两口子开的,这替孙女要房子,不仅得冒着被人检举的风险,还得花人情,要是是给孙子要房,不用媳妇暗示,老两口早就上了,一个早就嫁出去的孙女,没必要浪费这个人情。 两个老人,从来都是重男轻女地理直气壮的。 “大姐,县城里现在没有在售卖的私人民房吗?”江一留疑惑地问道,福利分房这事一看人脉,二看资历,自家大姐一家,显然还没那个本事。而且第一次分房所有人都在那盯着,姑姑和姑父也不好意思插手,照江一留看来,如果可以,大姐一家还是趁现在房子便宜,抓紧时间买几套比较好。 “有,我和你姐夫私底下也看了几间,有一间我和你姐夫都还挺满意的,七十多平的平房,有两间卧室,还有厨房和卫生间。”江大妮看弟弟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也忘了原本是准备等买了房子再说出这件事的打算。 “小了点,没有再大点的吗?”江一留习惯了四合院动辄四五百平的面积,一时间听到七十多平,就嫌弃面积太小了。 江大妮听了弟弟的话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小了,这七十多平也得一千一百多块呢,加上房子还得整修,加起来也得一千两三百了。”她和丈夫的工资还算不错,尤其是向前进,现在的工资已经涨到每个月六十七了,两夫妻省吃俭用了两三年,才攒下一千五来。 “废那些钱做什么。” 老太太一听这么大数目,眼睛都要瞪直了,看了看那个不孝的大孙女,有闲钱买房,也不知道拿钱回家孝敬长辈和弟弟。只是碍于还有外人在,老太太不好多说,狠狠瞪了大孙女一眼,连带着老二老三和老四也没落得好。 当初送大妮去读书的时候还说赚钱了会交给家里一半,结果除了还没结婚的那几年,之后就再也没上交过,只有每次回来的时候提点水果糕点打发了。苗老太想起自己被宝贝孙孙哄了那么几句就放过了大妮,顿时就觉得后悔莫及。 大妮这事算过去了,后头那几个丫头可不能就这样算了。老太太在心里打定主意。 江大妮就知道谈起买房家里人肯定会阻拦,这才瞒着,想着等买了房子,家里人也应该无话可说了。她知道她妈的想法,想着让姑姑一家活动活动关系,可是他们哪里好意思,本事住着的那间小屋子靠的就是姑父的面子了。 跟江大妮想的一样,顾冬梅觉得自家闺女就是脑袋里进水了,不要钱的房子不要,居然想着花大价钱去买一间破屋子。 “我觉得大姐的想法挺好的。现在所有人都盯着福利分房,那些私房根本就卖不出去,价格也高不到哪里去。”江一留喂妞妞吃了口挑了刺,用勺子碾烂的鱼泥,“福利分房的前提就是没房,现在那些人盯着那些福利房,自然不会去买私人民房,可是这福利房一旦分完了,那些没分到房子又急需房子的人,自然就会去买那些民房。买的人多了,房子的价格也就贵了。我看大姐现在买正好,要是有钱多买几套,趁后头涨价了再卖出去也好。” 最后那句话只是江一留随口加的,真有钱多买几套当然不能随便卖掉啊,等十几年渝川改造,遍地都是拆迁致富的。 孙子现在学的是金融,似乎就是什么买卖相关的专业,江老头不懂,但也觉得孙子讲的头头有道,一下子就信服了些。 “这房子,还真能涨上去?”老太太就纳闷了,现在不是所有人都有房子吗,还会有人想买房。 “奶奶,这你就不知道了。”姜文成的表演欲发作,忍不住替江一留回答,“你看现在人口越来越多,像是大姐家,就二十多平的房子,以后要是再生几个,那铁定住不开啊,住不开怎么办,厂里不给分,自然就只能自己买啊。这买的人多了,房子就那么点,这价格不就上去了吗。” “是这么个理。”苗老太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他们农村一有儿子孙子不也想办法批宅基地建房子吗,现在人一多,宅基地都不好批了。城里人没有自己的地,房子自然只能靠买了,这城里人也有儿子,不得给儿子买婚房啊。 “大妮有不是分不到房子。”顾冬梅还是没息了想要江大珍两口子帮忙的心,觉得免费的房子为什么不要,不就是开个口的功夫吗。 不过在场也没人搭理她那一声比蚊子叫重不了多少的声音。 江大妮把弟弟和弟弟同学的话仔细琢磨了一下,准备等晚上回去就和丈夫好好商量,早点把房子买下来。 第125章 端倪 买房事只是一个插曲, 只是大伙儿显然也都放在了心底, 仔细思量。 “小宝,你吃完饭带着同学四处逛逛,去山脚下走走, 现在好多野果子都能吃了, 只是这深山里头可不要进去。”江城喝着酒, 对着孙子说到。 “还有咱们那个水塘, 你们要是下午嫌热, 也可以去水塘里游个泳,还能摸摸螺丝, 抓些泥鳅回来让你奶晚上给你们做了吃。” 山村里也没什么稀罕东西,江老头只能想些城里没有的玩意, 来哄哄这两个城里来的孩子。 “螺丝?我小时候去奶奶家的时候跟着表哥表姐摸过, 不过那那东西吃起来麻烦,没什么油水还有股泥腥味。”姜文成夹了块酸辣爽口的鱼片,好奇地问道。 他的话不假, 这泥鳅和螺丝都有股土腥味, 不用浓油赤酱爆炒,葱姜蒜段去腥,现在大家都还处于温饱阶段, 还真没多少人能有那闲工夫去研究这些东西的吃法。 因此,现在除了是那些家里条件有些困难的,根本就没人会去吃那些东西。江家人以前也是不吃的,是江一留又一次摸了一桶螺丝回来, 闹着让老太太做了吃,他只有理论知识,老太太却有强大的厨艺功底,两方结合之下,做出了一大盘鲜香麻辣的螺丝来,从那以后,这螺丝就成了江家的保留菜色。虽然原料是免费的,可是毕竟那菜费油和调料,而且清理螺丝,剪螺尾也是个麻烦事,老太太也不怎么多做。 江一留在一旁给他们解释了一下,说着说着,自己也怀念起了麻辣小螺丝和爆炒泥鳅的味道来。 姜文成还吃着美食呢,嘴里就泛起了口水,所有的念头都被江一留嘴里描述的螺丝勾了去:“那咱们吃过饭就赶紧去摸螺丝吧。”他迫不及待地说到。 江一留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率先给他打了个底:“这摸螺丝可是要下泥潭的,里头保不准遇到蚂蟥或是水蛇,你到时候可别被吓得尿裤子。”这话是对姜文成说的,也是对夏艾说的,人家可是衙内啊,万一人家不喜欢这些呢。 “不妨事,把你爷爷和你爸的塑料长靴让他们穿上,这样就不用担心蚂蟥了。”苗老太给孙子想了个法子。农村人常常下地,对这些东西早就习惯了,有时候种完水稻上来,一条腿上吸着十几条吸饱血肥嘟嘟的蚂蟥,这玩意儿用火一烤就会下来,捉起来的蚂蟥用石灰闷死,到时候晒干了还能去供销社换钱。对村里人来说,蚂蟥还是个宝贝。 不过他们喜欢,城里人不一定喜欢,老太太可还记得那些知青第一次碰到蚂蟥哭的稀里哗啦的模样,生怕孙子的两个同学也被吓着。 “谢谢奶奶,不过我就不穿靴子了。”姜文成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宝比他还小六岁都没穿靴子,他穿个靴子算什么事啊。 “我也不用。”夏艾同样拒绝了。入乡随俗,而且他觉得,几条蚂蟥还吓不到他。 这事算是商议下了等吃完午饭,江一留带两人回屋睡了一觉,避开正午日头最大的时候,看太阳没那么大了,感受着山间的徐徐凉风,几人穿着短裤短袖,开始准备起来。 “二姐,你不去了吗。” 江一留收拾着需要准备的东西,听见二姐忽然说她不去了,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种有趣的事二姐三姐四姐从来都是不会错过的,至于怕晒黑,她们可没这个想法,各个都是健康的小麦色。而且几个姐姐里头,二姐是最热衷上山下河的那一个,论摸螺丝抓泥鳅的水平,没一个比得上她。 “不去。” 江二妮的神色有些尴尬,不着痕迹地看了姜文成和夏艾一眼,有些恼怒她妈刚刚说的那些话。 江一留没看出二姐的不对劲,以为二姐只是忽然间不想出去了,也没在意,仔细检查完装备后,准备出发。 “算了,我还是去吧。” 江二妮说完不去就后悔了,没道理因为她妈那些没理智的话,她就不去摸螺丝了,她妈以后要是再魔怔了,她还不出门不成。而且姜文成和夏艾是小宝的朋友,都在都城以后少不得接触。她行得正坐得端,何必在乎她妈拿点不切实际的想法。 想明白了,二妮顿时长舒了一口气,风风火火地帮着弟弟拿了几个小箢篼,率先走了出去。 乡间的小路不是很宽敞,江一留几个男生走在后头,二妮几个走在前头。 第86节 几姐妹在前头讲着悄悄话,江一留则是走在后头,给两个初次来到山村的室友,做着向导。 “二姐,妈把你和大姐叫到屋里去说了啥了。”三妮和四妮见午饭后她们妈将大姐和二姐叫进屋里好一会,还不准她们进去,有些好奇地问道。 “没啥,” 江二妮的嘴唇抿了抿,想到她妈现在有些拎不清的样子就觉得头痛。没弟弟的时候担不起事,有了弟弟又开始想挑事,她还真搞不懂她妈的想法。想想姥姥家的人,除了大舅被老婆管得死死的,剩下的几个也都是头脑清醒,做事精明的。尤其是姥姥,简直就是女强人一个。难道她妈和大舅都随了那个没见过面的姥爷? 江二妮脑洞大开地想着。 二姐不想说,三妮和四妮也没有问,纷纷找着别的话题,把话岔开了去。 河滩就在村子外的不远处,面积不大,河里最深的地方,也就一个成年男性的高度,而且河滩边上就是农田,哪个孩子溺水了,只要边上的人大声呼救,用不了半分钟就有大人赶来,所以,村里人很放心让孩子在河滩里游泳。 江一留和几个姐姐,小时候也是在那条小河滩里长大的,几乎每个夏天最炎热的时候,都是靠这条河消的暑,在河里游泳打滚,都不算个事儿。 现在河里已经有了七八个孩子在那玩耍,江一留还眼见地看见了一个熟人。 “莫向东,你也来挖螺丝啊。”江二妮眼睛一亮,率先跑了过去。 四人帮下台后,一些东西管制的松了,像是山上的野果野菜,河滩的泥鳅螺丝之类的不怎么稀罕的东西,挖了摸了采了都没人来说嘴,只是河里的鱼是集体的东西,不过家里要是有孕妇或是有生病的老人孩子,偶尔捉一条鱼也没人说嘴。毕竟谁也可能会有需要的那一天。 莫向东家里能挣钱的就只有一个妈,还有一个瘫痪在床多年的奶奶,光靠队上分的粮食,日子肯定过的有些艰难,何况现在莫向东考上了大学,以前他还能趁不读书的时候帮着他妈挣工分,现在每年的学费和生活费虽然向白爷爷暂时借了,可少了个劳动力,还是让他们家的日子更艰难了。 自从回到家里,莫向东就没有歇过,下地挣工分,修补自家漏水的屋顶,上山采野菜,下河摸螺丝和泥鳅,都是没什么人要的东西,但好歹让他们家的伙食改善了些。 莫向东比他们还要早回来一个礼拜,短短几天的功夫,就把在学校里好不容易养白些的脸重新晒黑了回去。他估计来了好一会了,整张脸晒得通红,后背裸露在外的皮肤甚至有些晒得脱皮。 因为是住面对面的缘故,夏艾和姜文成也知道江一留这个有些沉默寡言的同乡。打了声招呼就开始催促江一留赶紧教他们怎么摸螺丝。 摸螺丝其实很简单,可以直接下手在泥潭里摸,现在摸螺丝的人少,随便一摸就能摸出十几颗螺丝来,当然,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江一留拿出刚刚从家里带来的网纱,从捡了几根细直的树枝,将树枝做成三角的形状,装上网纱,用尼龙绳紧紧捆紧,然后在三脚架顶角和底部绑了一根树枝做把手。江一留试了试坚实的程度,又一模一样做了两个。 二妮几个的工具早就自己做完了,江一留多做的那几个是给姜文成和夏艾准备的。 “这东西怎么用。” 姜文成好奇地问道。 江一留示意他们跟上,将脱下来的鞋子整齐地放在河边上,朝河滩里头走去。 “滑溜溜的,这河里全是泥巴。” 这还没走进去多远呢,两只脚就陷进了一团黑泥里,陷得不深,就到小腿肚,只是每走一步都显得极其艰难。把腿拔出来,还会搅浑一片河水,看不起河底的模样。 到了这个程度就不需要往里头走了,现在的河水刚刚到膝盖下面,江一留拿起手上的工具,给他们示范。 “看好了。” 江一留握着三脚架的把手,将三脚架放到河底的黑泥里,从远离自己的位置向自己站着的放下一哗啦,河底一片浑浊,江一留在河里晃了晃那个三脚架,把黑泥用纱网过滤掉,露出一小堆的螺丝和石子。 “这也太简单了。”姜文成跃跃欲试,找了个他觉得最容易出螺丝的地方,开始奋斗去了。夏艾显然对此也很有兴趣,跟着姜文成找了个没人的空地,开始摸起了螺丝。 江一留看这么多人摸螺丝,心里一动,放下手上的工具,从河边上掰断一根芦苇杆,绑上一条尼龙绳,在绳子的另一头绑了块猪肉皮,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吊起了龙虾。 夏天不吃小龙虾,那真是对不起小龙虾这种生物。 等几人的兴头过去了,家里带来的几个箢篼也都装的满满当当了,一大箢篼的螺丝,还有一小箢篼的泥鳅,那箢篼泥鳅都是三妮和四妮抓的。别看姜文成看上去胆子大,却不敢抓这些滑不溜手的东西,刚刚在泥地里,从他脚边游过去一条泥鳅,他还以为是水蛇,吓得大吼大叫,还是三妮出马把那条肥泥鳅抓了回来,捏着泥鳅的头,好好嘲笑了一番姜文成。 江一留一下午的功绩就是半桶小龙虾,不过那东西去了头就没多少肉,要不是看有些晚了,江一留还想多钓一些。 “二姐,你今天怎么就摸了这么点螺丝啊。” 三妮看着二姐桶里勉强铺满一层地的螺丝失望地说到,随即又开心了起来,拿着自己捉的半桶泥鳅,在她面前显摆。 江一留刚刚一直在角落里钓龙虾,也没注意到泥潭边上的动静,看着二姐涨红的脸,也有些好奇。 “我、我不就是难得想让让你们吗,就你话最多。”二妮神色闪烁,将自己箢篼的螺丝全倒在了大桶里,火烧屁股似得离开。 二姐从今天下午开始,好像一直怪怪的,江一留将疑惑压在了心头。 第126章 夜话 螺丝没法马上吃, 苗老太将几个孩子摸来的螺丝都养在了桶里, 滴了几滴菜油,等螺丝把泥吐得差不多了,也就能食用了。不过再快, 也得每天中午吃了。 晚上, 老太太用他们抓来的泥鳅做了碗泥鳅豆腐汤, 稍微小点的泥鳅裹上面糊, 用猪油炸的金黄酥脆, 最肥的泥鳅被老太太剖洗干净,做了满满一盘香辣泥鳅。 骨酥肉烂, 没有一点腥膻味的泥鳅简直香的几人差点把舌头吞下去,不过最出彩的还要属江一留钓到的那半桶龙虾。去头抽筋后被老太太用辣椒麻椒等香辛料爆炒, 又麻又辣, 姜文成即便被辣的嘴唇通红,还是舍不得放下手里的龙虾。 半桶龙虾分到每个人手里的也就四五个,连塞牙缝都不够, 刚把瘾头勾起来, 那盘龙虾就剩下点汤汤水水了。 姜文成闹着明天再去钓龙虾,没有一个人制止,毕竟他们的瘾头也上来了。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兴, 夏艾和姜文成吃着在水井里湃凉的西瓜,对明天的螺丝也更加期待了。 六点的时候,向前进来江家接老婆孩子。他才刚从工厂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衣袖和裤腿上沾着不少油渍。 可能是父女之间的特殊感应,这向前进的自行车还没骑到面前呢,窝在江大妮怀里的妞妞就开始兴奋起来,晃着小手想要朝外头走去。 说起来江一留也好久没有见到这个姐夫了,说实话,一开始,他是很不满意这个姐夫的,可是几年的相处,看着他对姐姐和孩子的体贴入微,即便江一留带着偏见想要给他找毛病,也挑不出刺来。渐渐的,江一留也开始认可了面前的男人。 “爷,奶,爸,妈。” 向前进跟长辈打着招呼,又从自行车后座的铁娄里拿出一个用尼龙袋装着的羊腿来。 “今天农场往供销社送羊了,我想着小宝和二妮几个从学校回来了,还带了同学来,特地买了个羊腿送过来。” “还是前进晓事儿。”苗老太乐呵呵地接过那个起码有十几二十斤重的羊腿,她正愁每天做什么拿得出手的菜色呢,向前进就送羊腿来了,上道懂事,是个好孙女婿。 妞妞现在已经坐在了向前进的脖子上,两只肥嘟嘟的小手揪着向前进的头发,咯咯地笑着。 “时间也不早了,我和大妮就带着孩子回去了,小宝,二妹三妹四妹,你们改天就带着同学来城里玩,我让你大姐做一桌好菜招呼你们。” 向前进打了声招呼,带着媳妇闺女,骑着自行车离开。 江一留想着自己对大姐的提醒,也不知道大姐听进去没有,改天还得找个机会再去探探口风。 夜晚的山里没什么活动,江家最值钱的就是江老爷子的收音机,不过山脚信号差,换来换去,也就勉强收到两个台。 前几天赶了两夜的车,今天下去又去摸了螺丝,姜文成的精力最旺盛现在也有些受不了了,在院子里冲了个澡,几个人早早地睡下了。 那厢,江家老两口屋子的灯却还亮着。 ****** 江家老两口坐在炕上,江大海走了进来,顺道把门给关上了。 说起来江家的门还是近几年才装上的,以前就是用帘子阻隔,后来整修屋子的时候,顺道让做了几扇木门,跟女婿孟平川要了一些装门的零件,这样一来隔音好了,还更安全。 “你媳妇睡了。”苗老太抬了抬眼皮,撇了撇嘴角问道。 江大海有些不好意思,闷声应道。 “今天小宝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和你爸吧,也有了些想法。”苗老太起身,从炕脚一个上锁的大红木箱里拿出一个木质的首饰盒。 那个首饰盒精美非凡,上下两层,盒身雕刻着繁复华美的花纹,盒盖上两只交颈的鸾凤,通体鎏金,鸾鸟的尾翼上还镶刻着各色珠宝。首饰盒的上下两层都用一把小小的黄铜锁锁着,苗老太将手伸到领子里,将一直系在脖子上的红绳扯出来,江大海这时才看清原来这红绳的另一头,是两把精致的钥匙。 “这个首饰盒是你太奶奶传给我的,除了你爸谁都不知道,当然,现在多了你一个。”苗老太摸着面前保存完好的首饰盒,眼中闪过一丝缅怀。 “你太奶奶的父亲是个厨子,学的是祖传的手艺,据说你太奶奶家,祖上还出过御厨,也不知是真是假,反正都是你太奶奶告诉我的。” 苗老太似乎开始怀念起了过去,她讲的这些,都是江大海以前从来没有听他妈说过的。 “你祖太老爷一辈子只有你太奶奶一个女儿,这人没儿子就没根,你祖太老爷因为没儿子这事儿一直意志消沉,有那么一身的手艺愣是没混出个头来,后来世道乱了,你祖太姥爷就带着你太奶奶逃命,不过最后还是死在了路上,只给你太奶奶留下一本食谱。那年你太奶奶也就十七岁,干脆嫁给了当时比她大了五岁的你的太爷爷,留在了小前村。” “你祖太老爷临终的时候后悔了,找知道当初就该趁活着的时候,把一身的本事传给你太奶奶,这样好歹不会断了传承。后来,他嘱咐你太奶奶一定要把那食谱传承下去,不拘男女,谁的手艺好就传谁。” 讲到这,苗老太就不禁有些得意了,跟她同辈的可是有四个姐妹,七个兄弟呢,最后还是她拔得头筹。 “这首饰盒和食谱,就是你太奶奶给我的,你几个舅舅几个姨都不知道。”老太太一辈子比不上几个兄弟,也就在这一头上,压了他们一次。 其实,苗老太又何尝不知道重男轻女的苦楚,在家里做姑娘的时候,她做的比几个弟兄多,吃的比几个弟兄少,即便她是十里八乡都有口碑的好姑娘,照样换不来爸妈的称赞。 她自己是这么过来的,却从来没有兴起过反抗的意识。这世道女人的命就是贱,看看她太姥爷,要是有个儿子,能混成那样最后死在逃难的路上吗。 许许多多的施暴者,一开始都是被害者,等他们习惯了欺凌和压迫,站到高位时,就会用自己经历过的那一套标准去对待别人。苗老太的人生,重复的就是这么一个过程,她或许知道不对,可是她已经习惯了。 苗老太那么珍惜那一个首饰盒,除了价值所在,更大的原因,或许就是因为这个盒子,也有她那么点点微小的期盼,是她胜过几个哥哥的证明吧。 “妈,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些。” 江大海有些迷糊了,难不成是他妈发现了他做菜的潜力,想把食谱传给他,可是他也没做过菜啊。江大海挠了挠头,既有些受宠若惊,又有些惊慌失措,想着他妈若是开口了,他该怎么拒绝。 “木头脑袋,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笨儿子。” 苗老太一看就知道自家儿子想歪了,顿时没了那一阵悲春伤秋,气的伸手点了点儿子的额头。 “我和你妈今天一下午就在琢磨件事,就是小宝说的房子的事。”江老头开了口,把江大海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房子?不是大妮想买房子吗?”刚刚媳妇在睡觉之前又跟他嘀咕了,想让他和大妹说说,可是这事还真不是简单的事,他怎么开的了口。 “我和你爸说的不是大妮的房子,是小宝的。”苗老太瞪了眼不开窍的儿子,把话彻底说明白了。 “小宝的房子?”江大海还真没想过这一点,在他看来,儿子还小着呢,而且家里也给小宝批好了宅基地,到时候等他到了娶媳妇的年纪,把房子一盖,这不就成了吗。 “说你是木头脑袋你还不乐意。”老太太都想蹦起来给儿子一个大脑瓜子,他媳妇蠢,他呆,还真是天生一对,幸好孙子像她,聪明伶俐。 老太太美滋滋地乐呵了一下,看了眼还没想明白的儿子,叹了口气,拿着钥匙打开了最上层的锦盒。 “你还想着咱们村里的小破房子呢,小宝都考上大学了,以后就是城里人,你看看大妮和她男人都做了这么些年了,分个房还这么麻烦,你就没想过自己儿子将来要是娶媳妇了住哪儿去。这都城的房子可比咱们这小县城抢手多了。” 老太太边说边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用红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布包。 “我和你爸仔细琢磨了一下小宝的话,这人越来越多,这房子肯定是越来越值钱的,我和你爸想着,拿出咱们家的积蓄,在都城给小宝买一个小宅子。” 说罢,老太太打开了布包,里头整整齐齐地装着厚厚一叠大团结,还有五块两块一块的纸币,叠了好几摞。这也是江大海第一次知道自家的家底,原来这么丰厚。 “这些年,你和你媳妇干活卖力,咱家不仅没有欠队上钱,每年还能分个一两百,你爸的补贴你也知道,最早是三十五块钱一个月,现在也涨到了六十。早些年光用粮票和布票之类的票据了,钱就花了一丁点,后来修了屋子花了五百块钱,这么些年,我和你爸精打细算,现在咱们家,还有七千三百块钱。” 江大海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相信他妈的话,他们家,原来这么有钱了。 其实这里头的大头还是江老头的补贴,前些年,吃的粮食是队上分的,吃的肉穿的布料是江老头补贴的份额,几个孩子老太太除了对孙子大方点,孙女都是勉强饿不死的状态,花钱的地方还真没多少,这钱就这么攒了下来。 苗老太很满意儿子的表情,这也说明她持家有道啊。 “我和你爸商量了,当初写分家协议的时候,我和你爸说了我们两个的贴己都留给你,可是现在你弟的情况也看见了,瘸了条腿,媳妇还跑了,你两个侄子虽然还打算明年下场考试吧,这结果还难说。爸妈总归还是得替他想想。所以这其中两千,我和你爸决定给你二弟。” 苗老太知道这个儿子蠢善孝顺,是不会反对的。她不想瞒着给,这样还伤两个孩子的兄弟情分,早些年的矛盾现在好不容易才消下去,他们百年之后,二儿子没准还得靠老大一家帮衬着点,他们不希望给两个孩子中间留下疙瘩。 不过儿子不能瞒,这媳妇那里是一定要瞒住的,要是让她知道,明面上不说,暗地里还不知道又朝哪钻牛角尖呢。 这大儿媳现在是越来越长歪了,苗老太一想起别别扭扭叽叽歪歪的大儿媳就一肚子气,以前她没生儿子,老太太还能骂一骂,现在就是看在孙子的面上,她都不好意思说的太过分了。 第87节 如苗老太和江老头想的那样,江大海一点都不介意,毕竟这七千多块钱里的大头是他爸妈的,弟弟也是爸妈的儿子,他有什么资格介意。而且现在儿女出息了,他也愿意帮帮困难的弟弟。 “好好好,妈就知道你善心。不过你放心,妈最疼的还是小宝,这剩下的五千多块钱,都是留给小宝的。”老太太心疼小儿子,可是更心疼小孙子,“这趟你就陪小宝回都城,让你白叔帮着买一套房,我打听过了,五千块钱也够买一个小院了。十几件屋子,到时候孩子结婚生娃,我和你媳妇去城里照顾的时候也住的开。” 苗老太想,既然要买房,就买大一点的,她还等着孙子给她生一大堆的小曾孙呢。江老头也是这个意思,中国人就是喜欢房子,有房才有根。 “爸,妈。”江大海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行了,钱等出发了再给你。回去嘴巴瞒紧点,尤其是你媳妇,可别让她知道那两千块钱的事。”江老头挥了挥手,催儿子赶紧回去。 江大海应了一声,晕晕乎乎,头重脚轻地离开老两口的屋子,回到自己的房间,看着侧身睡在炕上的媳妇,心里虽然还是觉着瞒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可终究还是觉得爸妈的话在理,蹑手蹑脚地上炕盖上被子,没多久就打起了呼噜来。 身子背对着江大海的顾冬梅在他睡熟后睁开了眼,用手紧紧攥住被角,手背青筋暴起。 第127章 寿宴 夏艾和姜文成在江家住了一段日子, 江一留带着两人上山下河, 让他们体会了一下城里没有的生活方式。苗老太那一身手艺,更是让两人大叹不虚此行。不过他们毕竟有家要回,再三和江家人道谢后, 就被江一留送上了去省城的大巴车。 “这小宝的同学还真客气, 送的东西都是高级货。” 苗老太在那清点着夏艾和姜文成送来的东西, 都是些高级的罐头和礼盒装的糕点, 还有一些饼干糖果的铁盒上印着洋文, 一看就是从华侨超市买来的贵价零食。这么点东西一下子就抵消了他们在江家的吃住花费。既不显得见外又将礼数给做足了。 “后天不是小宝姥姥六十六岁大寿吗,除了鸡蛋和猪肉, 再拿两盒饼干过去,气派又有面子。” 苗老太挑花了眼, 总算是选出了最小的两盒饼干出来, 剩下的都严严实实地藏到了柜子里用锁锁上,准备留给自己的宝贝乖孙。 江城在炕上闭目养神,对于她的话不置可否。反正这些事情一直都是他老婆子操持的, 他相信他也心中有数。 这些日子, 顾冬梅一直都有些不太爽快,大家以为她是因为地里的农活累着了,也没有在意, 二妮和两个妹妹干脆让她每天从地里回来好好歇着,把家里的活都包办了,可即便如此,顾冬梅还是提不起劲来, 好几次看着江一留欲言又止,搞得江一留心里一阵莫名。 不过赵红六十六的生辰可是件大事,到了这一天,顾冬梅即便心里有再多的委屈,也不得不露出了一张笑脸。 渝川的规矩是到了长辈六十六岁的寿辰,出嫁的女儿需要切一块巴掌大的猪肉,再将猪肉切成六十六个指甲盖大的肉丁,回娘家做成一碗菜,这碗菜别人都不能吃,必须让寿星一人全部吃完才可以。如果家里实在没钱买不起猪肉,也可以用豆干代替。江一留也不明白这寓意的原理,但都是老一辈口口相传的习俗,只要家里后辈孝顺的,在长辈六十六岁寿辰的当天,都会这么做。 顾冬梅的姐姐远嫁,这件事当然就落在了她一个人头上。苗老太早就给她准备好了猪肉,一大早,顾冬梅就在厨房里,开始将猪肉割成肉丁。 一切准备的差不多了,一家人拎上东西就朝大前村走去。 “妈。” 顾冬梅和江大海笑盈盈的迎了上去。江一留和几个姐姐也亲热地喊了好几声姥姥。 几年过去,赵红又老了不少,可是精神头还是那么足,一点都不像是快七十的老人。今天她身上穿着一件大红色绣着金色花纹的唐装,脚上蹬着一双舒适的暗红色布鞋,看上去喜庆极了。 “这衣裳是二哥给买的吧,真合身。” 顾冬梅把带来的东西都放在桌上,伸手摸了摸她妈身上的新衣裳,稀罕地说道。自家那个大嫂不刮她妈的皮就是稀罕事了,可没这个心买新衣服给妈穿。 赵红听闺女这么一问,嗔怪地说到:“你二哥就知道乱花钱,我这把年纪了还穿什么新衣服,他要是真孝敬我,就给我娶个媳妇,生几个孙子孙女。”说罢,还用眼睛剐了一旁的顾夏实一眼。 “妈,你和大姐聊,我和小宝还有事呢,我们就先出去了。”顾夏实一看他妈又要逮着教训他了,头大的拉着江一留就往外跑。 “这孩子,我还说不得他了。” 赵红像是抱怨,其实也没真生气,儿子不想娶媳妇她还能抓着他拜堂不成,她也就习惯了,每天不说两句这不心里难受吗。而且儿子孝顺给她买新衣服,她心里也还是美滋滋的,今天早上刚换上衣服,她就去外头走了一圈,在自己的老姐妹和几个不对付的老太婆面前炫耀了一遍。 她儿子是没给她生孙子,可是这儿子孝顺就顶一切了,人这辈子不就是那么回事吗,年轻的时候养儿子,年纪大了养孙子,一辈子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 “小宝,你买着了?” 顾夏实一把人拉出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江一留点点头,掏出一张房契递给小舅舅。 “鸢尾花路329号金公馆,没错,就是这个。”顾夏实看着面前的地契叹了口,总算没辜负那人的托付,把那地给买回来了。 “这个你就留着吧,反正也记在你名下,只是这房子不能让外人进去,你可以自住,不能出租,等过段时间我去趟都城,把事情办完,这房子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吧。” 顾夏实对着地契盯了许久,最后还是将地契还到江一留手里。 “舅舅,这个房子?”江一留看着那张地契有一肚子的疑惑想要问,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说来也是奇怪,在顾夏实离开都城之前,给江一留留了一万五千块钱,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把这么大一笔巨款交给一个十四岁的孩子。他当时就让小宝留意鸢尾花路329号的那栋小洋楼,只要这房子一卖,就把它买下来,不计任何价格。 江一留惊吓于舅舅的家底,也不知道舅舅为什么非要那栋洋楼不可。 说起来那栋房子还是个无主之物,据说民国的时候是个商人用来金屋藏娇的屋子,只是华国成立后,那个商人再也没有出现过,现在那栋洋楼已经被划为公房,是不对外出售的。顾夏实陪外甥去都城的时候已近碰过一次壁了,他原先还以为那房子会要不回来了,给外甥留了那笔钱,只是因为心里还有那么一丝期盼和侥幸罢了。 江一留能买下那个院子,实属运气。 当初那个洋楼被一个造反派占了,一家人就住在洋楼里作威作福,现在四人帮倒台,当初被他斗下去的一个实权人物回来了,那人可不是什么好性子,回来掌权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造反派抓了起来,这造反派一倒台,他的家人自然住不得那么阔气的房子,被人赶了出来。 江一留正是碰上了好时候,那洋楼还空着,没有安排人住进去。 公家的房子可没有私人买卖那么便宜,私底下要打点的关系太多,江一留也不好意思耗费夏艾的人情,前前后后花了一万三千多块,总算是把这个小洋楼改成了私人房产。可是买下这间洋楼的钱,也足够买下三间同等大小的房子了。 长远来说这买卖时有利可图的,可是放到眼下,那绝对是血亏没错了。 “快吃饭了,咱们回去吧。” 顾夏实显然不想正面回答江一留这个问题,笑了笑岔开话题。 “行了,早晚会让你知道的。”顾夏实看外甥还皱着眉思索的模样,揉了揉他的头发劝解地说到。 ......江一留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时而把他当大人,时而把他当孩子的舅舅,真想不明白,有些事早知道和晚知道有什么区别吗。不过舅舅都这么说了,江一留即便一肚子的疑惑,也不好意思再问了,心里只求舅舅嘴里的那个早晚能够来得早一点。 江一留和顾夏实回到顾家的时候,那一家子讨人嫌的也终于姗姗来迟。 “诶呦,老江家的神童也来了。” 一个高亢的女声刺激着人的耳膜,像是称赞的话,却让人听出了一股子阴阳怪气来。 一个四十多岁的矮胖女人走到屋里,身后还跟着一个略微驼着背的男人,还有一个二十多岁,眼神不老实在屋里直打转的青年。 来的三人,就是顾冬梅的大哥顾春辉一家了,说话的女人是顾春辉的媳妇牛芳,那个青年则是顾春辉的独子顾达金。 “大哥来的还挺准,一到饭点就出现了。” 顾夏实很不客气的讽刺了一句,小妹和几个外甥女刚刚可是在厨房忙活了好一会了,就这一家吃白食的,不来帮忙也就算了,自家亲妈六十大寿,手里连点礼物都不带。 怕老婆还把他能耐死了。可以说,对于大哥一家,顾夏实最厌恶的不是牛芳这个大嫂,而是顾春辉这个大哥。毕竟牛芳不是他妈养大的,可大哥这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他妈那些年的艰辛吗,娶了个媳妇就把家里人全忘了,那些年的粮食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二弟。” 顾春辉看上去老实憨厚,常年活在牛芳的压迫下,整个人畏畏缩缩地,连背都挺不值,即便现在被自家弟弟指桑骂槐地骂了一顿,还是唯唯诺诺地不知怎么辩驳。 “诶呦呵,咱们家日子过的苦巴巴的,可不像二弟你,每天游手好闲还有妈养着,地里的活得做,家里的活得干,哪有那么空闲。” 牛芳替自家男人一下子撅了回去,眼睛白了小叔一眼,转到一旁的柜子上的时候顿时就亮了:“咱们家达金最近一直说嘴巴有些淡,吃这些饼干正好,妈,这两盒饼干我到时候就拿回去了啊。” 说罢毫不客气地拿起江家拿来的那两盒高级饼干,往怀里一塞。 “大舅妈,这可是我妈给姥姥的寿礼,你拿回去吃也不怕折寿,还有,姥姥生日怎么没见你拿点礼物回来。” 江二妮可看不惯自家大舅一家的行为,上前一把夺回那两盒饼干,瞪了牛芳一眼。 “你。”牛芳气的想打人,可自家就两个男人,看着对方一群人,显然打不过吗,“小小年纪,一嘴刁钻,小心将来嫁不出去,不是我说,小妹啊,你也该管管你这个闺女了。” 牛芳对着顾冬梅这个软脾气的小姑子阴阳怪气地说到,顾家只有达金一个孙子,只要饼干还留在顾家,她就有本事把饼干给骗回来。她可是看见了,那上头一片蝌蚪文呢。 “我是大学生将来有的是人追,哪像你,先想想儿媳妇在哪吧。”小辣椒毫不客气地呛了回去。牛芳气的白眼一翻,正想骂人呢。 “行了,今天都消停点,让我好好吃个饭。”还是赵红发话了,把场面控制了下来。 顾夏实看他妈被那个女人气到不愉的脸,庆幸当初听了小宝的,宁可多花点钱,让她妈下定决心在村子的另一头批了快宅基地给大哥一家建了新瓦房,把人分了出去,不然每天住在一块,他怕他妈迟早被那个女人气出病来。 “姥姥。” 江大妮跟向前进两人来得有些迟,大家都入座了,他们才匆匆赶到。 “妞妞呢。”赵红看外孙女没把可爱的曾外孙女抱来,有些失望。 “昨晚妞妞没睡好,今天白天一直打瞌睡,不好带来,托大姑帮忙照顾了。”江大妮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没事,孩子要紧。”赵红一听江大妮的解释,点了点头,看曾外孙女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么一天。 “妞妞没生病吧。”江一留有些担心,上辈子他照顾美玲的时候,美玲有时候就会半夜惊醒睡不着,常常第二天,就会伴随着感冒发烧。 “没事。”江大妮嗔怪了自家男人一眼,“昨个这个当爹的陪着孩子玩闹的太晚了,过了觉点,那孩子就难睡过去了。” 向前进摸了摸鼻子,笑的不好意思,谁让闺女实在太招人稀罕了。 听大姐这么一说,江一留才放下心来,瞪了眼闯祸的蠢爸爸。 “人都到齐了,赶紧吃饭吧。” 赵红坐在主位,招呼大妮两个坐下。他们的位置就在顾冬梅两口子的边上。 “前进啊,你看你表哥年纪也不小了,你们厂里还收不收人啊,你放心,你表哥进了机械厂,绝对忘不了你的好处。” 牛芳的儿子顾达金今年十九了,小学毕业就没再往上读过,地里的活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顾家大房就全靠老实肯干的顾春辉一人支撑着,偏偏牛芳还觉得自家儿子一表人才,早晚会出人头地,纵容着顾达金的懒散。 “我可没有那个权力,达金要是有意向,可以在工厂招人的时候去应聘。”向前进不是第一次被牛芳这么要求了,不过媳妇一家都说了,这个大舅妈的话可以当一阵风听过就忘了,不用理会。 “都是自家亲戚,这么点忙都帮不上。”牛芳还要说话,被赵红呵斥住了。 “不想吃饭就给我回家去,咱们家不缺你一个人。” 赵红一脸严肃地瞪着牛芳,要不是今天她生日,想着儿女团圆,她一早就把这搅家精轰出去了。 牛芳心里还惦记着那两盒饼干,不想一下子就把老太太给惹恼了,嘟囔了几声,盯着满桌子的肉菜就没停过筷子,不仅帮自己夹了满满一碗的肉,还帮丈夫儿子夹了满满一碗,生怕少吃就吃亏了。 饭毕,赵红和女儿孙女整理一桌子的剩菜剩饭,该打扫的打扫,该洗碗的洗碗。 “妈,咱们家还有事,我和春晖达金就先走了。” 牛芳双手背在腰后,神情有些不自然地说到,还没等大家答应呢,牛芳就带着丈夫儿子跑了。 “做点活就像要命一样。” 江二妮以为她是想躲懒,不屑地嘟囔了一句。 大家都习惯了牛芳的为人,也不在意,继续做着手头上的活。 午饭过后,就是休息聊天的时间了,女人一间屋,男人一间屋,各自聊着各自喜欢的话题,也算是农家的消遣。 “大妮,你和前进商量的怎么样了,还是决定买房子吗?” 顾冬梅盘腿坐在炕上,向女儿问道。 “嗯,我回去就和前进商量了,我们打算等休息的那几天在县城看看,有合适的就买下来。”这件事家里人都知道了,江大妮觉得也没有瞒着的必要。 第88节 顾冬梅动了动嘴唇,挣扎了很久,对着大女儿说到:“买房子要花很多钱,你们还有闺女要养,将来要是再生几个,压力更大。妈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主意?不是又是求大姑帮忙吧,要是这个主意妈你就别说了,我和前进是不会开这个口的。”江大妮义正言辞地拒绝到。 “不是!”顾冬梅摇了摇头,定下心来说到。 这下不仅江大妮好奇了,连二妮三妮四妮和一旁的赵红都提起了兴趣。 “再过一个多月你弟弟就有钱,他有足足五千块钱,你就问你弟借吧。”顾冬梅说出这段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小宝不是喜欢几个姐姐吗,他一定不会拒绝的,大妮几个那么难,小宝就该帮衬几个姐姐。 “五千!” 赵红和大妮几姐妹都惊呼了一声,毕竟她们还没见过这么大一笔钱呢。 只是小宝为什么会有这笔钱呢。 第128章 闹(一) “前几天晚上, 我听你们爷奶拉着你爸躲在屋子里说起这件事, 他们是一家人,还想瞒着我这个儿媳妇。” 顾冬梅提起这个就隐隐透露出一丝怨气,她原先一直以为, 公公婆婆不怎么看的上自己, 好歹丈夫还是和自己一条心的, 那天她偷听完回到屋里, 就等着大海告诉他这件事, 可是在丈夫心里,还是爸妈最重要。 “你们爷奶这辈子攒下了七千多块钱, 被你们二叔一家分走两千不说,其他的钱他们都要留给你们弟弟, 让他去都城买间大屋子, 一分钱都没想过留给你们,妈是替你们不值啊。”顾冬梅在心爱的女儿和疼爱自己的母亲面前,终于按捺不住这些日子的委屈, 泪水哗哗地流, 不住地用袖子抹着眼泪。 “够了。”赵红用力拍了拍炕上的矮桌,看着心爱的小女儿恨不得把她塞回肚子里去。 她以为那次说的够明白了,看闺女这些年表现的也还算不错, 没想到她压根就没改,这牛角尖还越钻越深了。 “你要是不想好好过日子了,妈现在就带你去和大海离婚,大不了妈养你一辈子, 省的大妮几个孩子被你糟践。” “姥姥!” “妈!” 顾冬梅和大妮几个都被赵红的话吓了一大跳,怎么就厉害到要离婚了呢。 “大妮,你去隔壁屋把你爸和小宝叫来。你小舅和你姐夫就让他们在隔壁待着,没我的话不准让他们过来。”赵红雷厉风行地指着大外孙女说到。 是她当年心软了,那些事就该一家人掰扯清楚,日子是好好往下过,还是稀里糊涂的硬熬下去,也该有个说法。 赵红深深地看了闺女一眼,一种无力感充斥全身。 “停下,妈,你想干什么啊,你是不是想逼死我。”顾冬梅拉住女儿,不准大妮离开。她刚刚那些话要是被丈夫传到公婆的耳朵里,她就真的只有离婚这一条道了。 “妈今天要是真的再纵容你,那才是真的逼死你。”赵红没理会顾冬梅的哭诉,皱着眉对二妮说到:“你要是想家里好好的,就听姥姥的,把你爸和小宝叫来,一家子把话都说清楚。” 二妮看了看苦苦哀求的妈妈,想了想刚刚她的那番话,还是决定听从姥姥的意思,去隔壁把爸爸和小宝叫过来。 “妈——” 顾冬梅看着二妮离开,那一声叫声尖利高亢。 “还记得我是你妈等会儿就给我竖起耳朵听着。”赵红瞪了她一眼,作为一个在家里最有权威的老太太,她对几个孩子的威慑力是非同一般的,顾冬梅还想嚎呢,就噎了回去。 “妈,你叫我和小宝过来是有啥事啊。” 江大海带着儿子走了进来,看着双眼红肿,极力避开他的视线的媳妇心里纳闷地问道。 “大海,你坐,小宝,到姥姥这里来。”赵红往里头坐了坐,对着江大海和江一留说到。 “啥事啊?” 江大海挠了挠头,看着闷不做声的几个闺女,越发忐忑了。他似乎没做什么对不起媳妇的事吧,怎么搞得像开批斗大会一样。 “大海啊,我对不住你。” 江大海刚坐下,赵红就对他来了这么一句。吓得江大海刚沾上炕的屁股一下子跳了起来:“妈,你咋说这个话呢,你对我和冬梅那么好,是我和冬梅没本事,不能像二哥那样孝敬你啊。”江大海心头一慌,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坐在赵红身旁的江一留仔细观察着屋里众人的神色,心中一凛。 “今天妈就想问问你,冬梅这个媳妇你还要不要。”赵红看着江大海的眼睛问道。 “当”江大海想也不想地就要回答,他们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孩子也有了五个,半辈子都走过来了还能不过不成。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太打断:“你先别急着回答,等听完下面的话再说。” “妈!” 顾冬梅看着赵红的眼里充满哀求,心里都快急疯了,后悔今天当着她妈的面提起这件事,原本以为会获得一堆认同,她妈和闺女会陪着她一起声讨江家老两口,怎么现在事情却朝着不利于她的方向去了。 “你爸妈是不是商量了要给小宝在都城买房子。”赵红直截了当的开口,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江一留吓了一大跳,连忙看向一旁的爸爸。 “妈,你咋知道的。”江大海也同样吃惊,这件事他可谁都没有讲。 似乎想到了什么,江大海连忙看向了眼神闪躲的媳妇的。 那天的话,她全听见了?可就算是这样,除了二弟那两千块钱她可能会有些不满,给儿子买房子总是件好事吧,怎么就闹到让妈说出要不要她这种话了。 “冬梅说想把你爸妈给小宝的五千块钱挪出一点来,给大妮买房子。”赵红没有给女儿留面子,一字不漏的将顾冬梅的话叙述了一遍。 “什么!” 江大海像是看一个怪物似的看着顾冬梅,他气的不是顾冬梅想要给女儿留好处,气的是顾冬梅今天办出来的这件糊涂事。 别说他爸妈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就说现在,大妮几个都知道了有这笔钱会怎么想。自古财帛动人心,多少兄弟姐妹都是被那点钱搞得老死不相往来。大妮几个知道家里的老头老太太只喜欢孙子,也都习以为常了,可现在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五十块钱,而是整整五千块钱,那是什么概念,几个孩子的感情那得多深,才会让她们不心中妒忌。 顾冬梅这个当妈的不想想怎么让孩子好好相处,反而给孩子的心里埋下那么根刺,是个当妈的干的事吗。 “爸,我不要那笔钱。” 江大妮率先表态,她和前进过得挺好的,又不是自己买不起房盯着弟弟那些钱。而且她也知道爷奶的性子,敢在虎口偷食,以后别想安生了。 可就是这么简单的道理,顾冬梅想不明白。 或许她想明白了,却在那装糊涂。 “妈,冬梅可能一时想岔了,回去我会说说她的。”江大海看了媳妇一眼,对着赵红说到。 “她不是想岔,她就是糊涂了。”赵红摇了摇头,看着闺女的眼里透露着一丝失望。 “大海啊,我不信你看不出来,冬梅这个当妈的,和小宝这个孩子,憋着气呢,她今天说出这些话来,是真的心疼大妮几个闺女,真是这样我还高看她一眼。可她要真是个心疼孩子的妈,当年也不会看着大妮几个被你妈指使地当牛做马,是我这个当妈的没教好,把她教成了这个自私自利的性子。” “前些年,小宝还没出生的时候,大妮几个苦的我这个当姥姥的都恨不得抱回家养。那时候你这个当妈的干什么去了。” 赵红这话一出,江大海也有些尴尬和愧疚,毕竟当初他也是一个不作为的父亲。而在听到五千块钱,心里微微有些许疙瘩几姐妹,也顿时觉得一阵羞臊,想起当初的苦日子,要是没有小宝的出生,恐怕她们根本就上不了学,二叔一家也还在她们头上耀武扬威吧。 赵红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些压制不住,腾地从炕上站起来,指着自家闺女:“你说,你今天把所有的心结都说不来。” 被亲妈这样指着,顾冬梅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我,我这也是为了几个孩子好。”顾冬梅沉默了良久,才说出这么一段话来。 “为孩子好,搞得几个孩子离心这也是为孩子好,我看你就是想这个家散了。”赵红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妈让你扪心自问,你真是为几个孩子好吗,还是纯粹看着小宝手上那五千块钱,心里就不舒服了。” 顾冬梅还能怎么回答,她知道自己有问题,这个问题,是从小宝出生没多久之后就有的。 接连生下女儿,备受嘲讽的顾冬梅最羡慕的就是生了两个儿子,每天偷懒耍滑也能从公婆手里扣东西来,过得恣意滋润的范晓娟。 第五胎时,连她自己都绝望了,可是她居然生了,生了个儿子。原以为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发展,可对于顾冬梅来说,一切都没有改变,或许说没有向她向往的方向改变。 家里有了个儿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小宝宝的身上,公婆喜欢孙子,丈夫喜欢儿子,几个闺女喜欢弟弟......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到了这个刚出生的儿子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她这个功臣,她还是要干一样的活,还是不敢反抗公婆的命令...... 有了儿子,可是地位还是没有任何改变,这是顾冬梅落差最大也是最无法接受的地方。她没有去想自己的不争取,反而把所有的错都怪在了别人的头上。 久而久之,连顾冬梅自己都注意到,自己的心态变了。她更爱胡思乱想,对那个原本期待的儿子带上了一丝嫉恨,这份嫉恨,在发现儿子不亲自己后变得更加的理直气壮,无论那孩子做什么,她都会用自己的想法加以曲解。 可是这次她是真的想要弥补大妮几个孩子。顾冬梅掩下心底那一丝心虚,努力告诉自己,她没错。 赵红看着还没悔悟过来的女儿,看着她作为一个母亲,却把最重要的孩子,拿来当做利用的武器。借着爱的名义却用来伤害,这是赵红最感到失望的。 第129章 闹(二) “那五千块钱到时候就分成五份, 我们五姐弟每人一千吧。”作为这次争论的导火索, 一直都在一旁旁听没有说过话的江一留开口了。 “小宝。” 赵红和江大海都有些诧异都看着他。 “我的房子我会靠自己的本事买, 爸,爷奶那里你就先瞒着,你不说我们不说,也没人知道。”江一留没有说把那五千块钱全部给四个姐姐平分这样的傻话, 有时候关系越亲,越要注意距离。 他是在乎几个姐姐没错,可他不想把姐姐们纵容成那种理所当然只会索取的人, 他也不想因为这五千块钱和姐姐产生什么隔阂, 现在这样每人拿一千正好, 最公平。 “妈,大海, 你看小宝都说了。” 顾冬梅眼底闪过一丝欣喜, 对着赵红和江大海腆着脸说到,“咱们把钱分......” “你闭嘴。”赵红打断了顾冬梅的话, 要不是她这个蠢闺女在大妮几个面前说破了这五千块钱的事,小宝用得着替她这样擦屁股吗。 现在几姐弟感情好,不在乎这些东西,以后的大家的日子要是过得好, 这事也就过去了, 可要是有一个将来过得差的,想起这五千块钱,这心里能没半点想法? 这人心一旦有了想法, 相处起来,裂缝只会越来越大,小宝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才做出这种决定,可是现在的问题何止这些。 “小宝爷爷奶奶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啊,瞒得住也就算了,要是没瞒住,知道这事儿是你挑的头,不用我说,他们两个就能让大海把你赶出来。” 赵红说完这段话,顾冬梅的脸色瞬间就白了,连江大海也有些不好意思,这还真是他爸妈能干出来的事。 而且凭心而论,江大海还真舍不得一大家子攒下来的钱分给闺女。不是他不疼闺女,而是在老一辈的心里,这钱给了女儿,那就是给了外姓人,白白便宜了别家人。一百两百,江大海或许也就同意了,这一千...... “你们江家这么多钱,其实大头还是老两口自己攒下的,同样是农村的,你看看哪一家能拿出那么多钱来,还不是你公公的退伍补贴吗。你自己胆子小不敢去和你公公婆婆争辩,就想着小宝心软,动他的歪脑筋,唯一一点精明都用到算计自己人上去了。” 赵红越说越气,觉得这个闺女怎么生了儿子以后就变成这副德行了,还不如以前那样唯唯诺诺呢,至少安分不搞事。 “小宝是我儿子,大妮几个也是我的孩子,小宝的一切都有人帮他想好了,我就想着多帮帮大妮几个可怜的孩子我到底哪里错了。”顾冬梅还想狡辩,她是爱女儿的,她没错。 “呦呵!”赵红笑了,“你家大海现在比大川会挣钱,你们家是不是该帮衬着大川啊,我看你公婆给两千太少了,就该全给大川才对啊。” 这,这怎么能一样,顾冬梅有心辩解,却不知道说什么。 “总想从好的那里剐一点皮来帮衬差的,每个孩子长大了就是独立的家庭,真要向你那样过日子,今天大妮赚的多,可能四妮赚的少就要大妮把钱分四妮一半,这孩子还不得恨死你。自己想想都不愿意的事非逼着孩子做,我看你就是嫌现在日子过的太舒服了,非搞点事来才开心。” 顾冬梅有些迷茫,难道自己的想法真的错了?自家辛辛苦苦挣得钱她不舍得给江大川一家,凭什么她就要让儿子把公婆给的钱分给几个闺女,就凭她不喜欢这个儿子! 赵红没有理会有些委屈的闺女,对着几个外孙女和外孙郑重地问道:“这事你们是咋想的,跟姥姥说说。” “那钱是爷奶给小宝的,我这个嫁出去的大姐没资格要也不会要。”江大妮率先表态。 “我也不要。”江二妮的志向可远着呢,有信心自己以后能挣回好几个五千块钱,说地也很爽快。 “我、我不要。”三妮这就有些犹豫了,她现在在都城读书,每个月家里都给她二十块钱的生活费,她已经清楚的认识到了钱的价值,知道如果真的平分五千块钱,到手的一千能做多少事。可是同样,她也知道弟弟的好,终究还是选择拒绝。 第89节 三妮的犹豫很短,但还是让赵红心中叹气,闺女做的蠢事,终究还是让孩子之间有了疙瘩。 “我和三个姐姐一样,都不要这笔钱。”四妮还不能深刻认识到钱的重要性,爽快地说出了拒绝的话来。 江一留也看出了三姐那短暂的纠结,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真把钱当身外之物,那是圣人,三姐有些矛盾也是人之常情。 “这五千还是分了吧,大姐现在要买房,有了这些钱也能买套大点的,那房子就当时合买的,以后要租还是要卖,钱都平分。”江一留还是坚持之前的决定,“反正我和二姐三姐还得在都城待至少四年,明年四妮不是也打算考都城吗,正好用剩下的钱在都城买一套院子,大家在那也能有个下脚的地方。爷爷奶奶要是想看房契了,也能应付过去。” 江一留想着这钱放在手里还不如趁现在房子便宜在手上屯一套,这也是他能想到,最合适的办法了。 赵红看了眼豁达的外孙,其实这事还是他最委屈,毕竟现在的农村,遗产什么和女儿是完全没有任何关系的,现在江家老两口还活着时候分的钱,和几姐妹就更没关系了。 不过这事似乎也只能这么处理,毕竟这钱在几姐妹钱也过了明路了。 “大海,我刚刚骂了冬梅,不过这件事,你也不能说没错。”赵红矛头一转,指向了一旁还有些纠结的江大海。 “我?”江大海指了指自己,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冬梅是你媳妇,也是和你最亲的人,你爸你妈和冬梅藏着心眼我理解,可是你不成啊。”赵红对着女婿提点道:“你听你爸妈的,总是瞒着冬梅做事,固然她的确有问题,可你们总瞒着她,而不想着把事情说清楚,久而久之,也只会让冬梅更加胡思乱想。” 一个家里,最忌讳的就是隐瞒,不论是善意的还是恶意的,一旦连最亲密的人都藏着心思了,这个家也就散了。 “冬梅嫁给你这么多年,虽然这些年有些古里古怪,可是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地里的活她干,孩子她养,二十多年也过来了,你们家却还是把她当外人,这合适吗?” 赵红从小最疼的就是顾冬梅,又哪里真的舍得让她和江大海离婚,前头说的那么多,也只是想让闺女能够稍微清醒点。现在给了闺女一棍子,也该给女婿一巴掌了。 不过她说的没错,一个巴掌拍不响,顾冬梅变成现在这样,江家的氛围还真脱不了关系。 “妈。”江大海人笨嘴拙,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我妈说......” “日子是你和你妈过还是和冬梅过,说句不好听的,老人总是走在前头,到时候陪你过日子的还是只有冬梅一个。妈知道冬梅这孩子性子懦弱,心里埋着事,却不喜欢说出来,偏偏还有自己的小九九,算盘打得啪啪响。” 赵红对着女婿推心置腹:“你爸妈瞒着冬梅我理解,毕竟冬梅肯定看不惯他们帮衬大川一家,可是你要是也跟着瞒着,除了让冬梅更生气,还能有别的结果吗?反正都是要帮的,还不如说清楚,有些事只有你们两夫妻都掰开揉碎讲明白了,这个家才能过明白。” 顾冬梅听了她妈的话揉了揉眼睛,她妈说的没错,她在那个家里就像是个外人,公公婆婆这么对她她只敢心里抱怨也就忍下了,可是她无法理解最亲密的丈夫也这样对待她。 “冬梅。” 江大海看媳妇抹眼泪了,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从来就不知道,原来隐瞒,也会让媳妇受委屈。 “夫妻之间贵在坦诚,你们对对方都不敢说清楚,更别说在外头了。听妈的,今晚回去把这些年所有想说的却不敢说的都说出来,有什么心结也全说清楚,该罚的罚,该夸的夸。不仅仅是你们夫妻之间,还有跟孩子,父子母女之间有疙瘩今晚就好好说明白。” “一家人,骨肉相连,说明白,睡一觉,一切都雨过天晴了。” 赵红觉得,自己闺女最大的问题还是沟通问题,她心里有事又不说,谁能想清楚她到底在纠结些什么,而且女儿一家,说到底没有真正的恶人,要是今天江大海或是她闺女是像她大儿媳妇牛芳那样冥顽不灵,坏到骨子里的人,或是她大儿子那样愚钝到无药可救的人,她也就不废这番口舌了。 能改,就尽量改,别到改不回来了再想办法,那就真迟了。 赵红真正心疼这个闺女,所以才会在今天,这个夫妻、母子之间的裂缝还没真正扩大之前及时修复,不要让这个暗疮越积越深,直到烂入骨髓,落得一个夫妻离心,母子反目的下场。 赵红看着若有所思的女儿一家,心中叹气,只求她今天这番话没白讲,晚上回去一家子能重新沟通。 ****** “大妮?” 向前进和顾夏实在隔壁屋待了好一会了,看到屋里的人终于陆陆续续走出来了,好奇地迎了上去。 向前进看着眉头紧锁的妻子,紧张地上前。江大妮摇了摇头,暗示自己没事,向前进虽然不解,可还是没有多问。 注意力从媳妇上移开,发现不止媳妇一人,岳丈一家都显得郁郁寡欢,尤其是丈母娘,红着眼,似乎还哭过。 “姥姥,我帮你把东西都收进去。” 除了江家送来的贺礼,村里一些亲近的亲戚也都送了些小礼物过来,几个鸡蛋或是一筐菜,不值钱却也是一番心意。江二妮和弟弟整理这堂屋柜子上的东西,把它们归类,贵重点的放屋里,一些鸡蛋蔬菜就都拿到书房去。 刚刚聊了那些话题,大家都有些尴尬,只能给自己找点事做。 “饼干怎么不见了。” 江二妮在堂屋找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家拿来的那两盒饼干。 “一定是大舅母,我说她怎么吃完饭就闹着要走呢,原来是趁大伙不注意,偷了饼干就想跑啊。”江二妮回想起牛芳走的时候放在背后的手,懊悔自己当时没有在抢回饼干之后就把它拿回姥姥房里去。 “我去找她去。”江二妮本就心情不好,此刻更加火冒三丈,哪有那么不要脸的人,婆婆过生日不送礼不说,还偷着别人的贺礼回家。 “算了,就当花钱买个清净,跟那种厚脸皮的人你也没法说理。” 赵红这些年早就已经放弃了那个大儿子,就像老二说的,就当是个普通亲戚走动,平日里不见面,逢年过节就吃顿饭,必要时花点钱买个耳边清净。 “也太便宜她了。” 江二妮嘟囔了一句,可是今天是姥姥生日,还是姥姥说了算,心里再不满,也只能咽下去,跟着弟弟帮着收拾东西。 江一留倒是挺满意姥姥现在的做法,总比上辈子总纠缠在一起,最后被牛芳害了性命好。这样看似放纵的做法,其实真正说明姥姥已经放下了那个没救的大舅。 第130章 做衣服 当夜, 江大妮也没有跟着向前进回城, 反而是留在了娘家。妞妞现在早就断奶了, 每餐一小碗米糊,加上鸡蛋羹,偶尔会煮些牛奶和羊奶喂她,但是次数不多。 向前进在家也是照顾惯孩子的, 江大妮只是没在一天,出不了什么事。 “爷爷奶奶给大宝的钱我不能要。” 夜深人静,确定江家老两口都睡了, 几个孩子都聚在江大海的屋里, 江大妮对着家人压低声音说道, 生怕吵醒了隔壁的两个老人。 “那是爷爷奶奶的钱,而且真要把钱用去都城合买一套房子, 后续的问题更大。”江大妮也不是当年的那个羞怯的小姑娘了, 在厂里工作这么些年,听惯了同车间的工友的东家长西家短, 让她对于生活,有了更深的见地。 “一套房子几个主人,其中一个要卖,那是卖还是不卖, 一个人想租出去, 其他人想自用,那又听谁的?”江大妮说的都是很现实,江一留只想着不让姐姐心存芥蒂, 帮她们提前投资,却忘记了这个敏感的问题。 “做人要有良心,咱们几姐妹能读书,还不是靠小宝在奶奶面前给我们说好话,看看咱们村同龄的姑娘,早早嫁人操持地里和家里的活计,哪个日子现在过得比我们好,在想想小宝出生前咱们几姐妹过得日子,再贪心也该知足了。” 江大妮这番话是对着几个妹妹说的,也是对着她妈说的:“这笔钱本来就不该我们的,所以我觉得我们不该要。小宝,你也不用觉得亏待我们,这是爷爷奶奶给你的,你就自己收下。” “没错,这笔钱咱们不能要。” 听了江大姐的话,二妮三妮,四妮都附议,尤其是三妮,还有些惭愧,想想自己现在也是大学生了,只要一毕业,分配的工作只可能比大姐好,将来的生活也绝对差不到哪里去,何必眼皮子浅的盯着自家弟弟的那点钱。 说实话,大姐的话对江一留还是很有触动的,他想的简单了,只想着不让几个姐姐心里有疙瘩,而且他也真的不缺这五千块钱,或许说是他觉得几姐妹上辈子的感情,远胜于这五千块钱。可是他忘了,想要帮助姐姐可以,可是直接这么把钱送到几个姐姐手里,是不是一个正确的做法。 一时间,仿佛很公平公正,可是到了以后呢,会不会让姐姐习惯了公平,样样都要公平,这和江一留的初衷就相悖了。 不过看到几个姐姐拒绝了他平分那笔钱的要求,平心而论江一留内心还是有些开心的,不是开心可以留下那笔钱,而是开心,从始至终,几个姐姐跟他的感情都没有变。 上辈子小舅舅卖了古董的那些钱,因为美玲的缘故,大部分都被几个姐姐让给了她,那不是一笔小数目,而且二姐三姐四姐那时候的日子过得也不是很宽裕。可是在几姐妹心里,亲情永远都是放在第一位的。这也是江一留这辈子,一心想要帮助几个姐姐的原因。 江大海很欣慰自己的几个闺女这么懂事,看了看一旁的媳妇。 “你们都不要,就我一个恶人。” 顾冬梅被她妈那么一顿教训,其实心里也是明白的,可就是拉不下脸来,在儿女面前承认自己的错误。 “冬梅,妈说的没错,这种家里的大事我的确不该听爸妈的话瞒着你,以后我会改,这些大事都会和你商量。”江大海对这个媳妇还是有感情的,毕竟当初娶顾冬梅,也是江大海自己的主意。 “可是现在孩子都大了,也懂事了,咱们这些当爸妈的,就尽量别给孩子添麻烦,有些事不该管的就别管。” 江大海嘴拙,能说的也就这些简单的道理来。 顾冬梅不说话,看着丈夫的眼神,却有一些松动。 对于这个年代的女人来说,最可怕的事就是离婚,别人不会去指责男人,反而会将所有的错都归结在女人身上,顾冬梅肯定是不想将自己置于这种境地的。而且说实话,除了公婆不信任她,丈夫过分愚孝外,她的日子真不比村里其他媳妇差。甚至因为有一个英雄公公和几个大学生儿女,她还是村里人艳羡的对象,每次去别人家串门聊天,她都会被一群大小媳妇围着求教育儿经。 说虚荣也罢,这些都是她不想失去的。 最重要的,顾冬梅看了眼坐在一旁的儿女,尤其是那个让她不喜的儿子,平心而论,这个儿子除了对她不怎么亲近,可也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得了什么好东西也肯定有她的一份,将来也绝不会不孝敬她,而且他对其他几个姐姐真是没话说。 再说说出嫁的大女儿,每年过年来家里,除了给公婆孝敬钱外,还不会忘了给她塞点私房钱,可以说,不论儿子女儿,都不是那种白眼狼,会忘本的。 她妈说的没错,她可能真嫌这日子太舒服了,总想搞点事情出来。 “你们爷奶给小宝的那笔钱,也有我和你爸的那一份,就算每年只存下五十吧,这二十年多来起码也攒下一千了,其他的钱不算,这一千,你们五姐弟平分,每人两百吧。” 顾冬梅看了眼小儿子:“你大姐出嫁的时候你爷奶把聘礼全扣下了,也没给什么嫁妆。幸好前进看中的是你大姐这个人,没在意这些,我和你爸这些年赚的钱都在你们奶手里,我们两个一个孝顺一个胆小,也不敢给你大姐争取什么。这两百,就当是亏了你补偿你大姐的。还有你二姐三姐四姐也是,估计你奶也是不会给嫁妆的,这笔钱,就当是提前给了吧。” 顾冬梅这番话说到有理有据,的确,她和江大海每年都能从队上挣个一两百,收成好的时候还能挣个两三百,吃的全是队上分的粮食,每年剩下的钱绝对超过五十而不会少。 “你妈说的没错。” 江大海点了点头,看了眼几个闺女,对他来说,儿子最重要,可女儿也是她的孩子,他或许做不到像对待儿子那样重视她们,这嫁妆,他还是愿意给的,除去给四个闺女的八百块钱,剩下的四千二也够儿子在都城买一座小院子了。 两百块钱相较于之前的平分更让几姐妹容易接受,在看到弟弟点头后也都应下了。 “这钱小宝先别给,现在也不知道这都城的房子要多少钱,就让小宝留着,万一不够呢,至于那两百块,等小宝工作挣钱了,再慢慢还吧。” 江二妮开口说道,其实她心里想着,时间一长,大家没准就忘了这事了,作为姐姐,她还是愿意帮帮弟弟的,就像弟弟当初帮她们一样。 “没错,我离结婚嫁人还远着呢,就让小宝去都城买间大一点的院子,那钱以后再说。”四妮在一旁附议道。 姐弟和乐的氛围,让江大海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以后,你们几姐弟的事我会少搀合。”顾冬梅看大家对她的提议没有意见,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尤其重点看了看儿子的表情。 “妈,你也不用这样,咱们是一家人,以后什么话都敞开了说,对的咱就听,不对的就改,姥姥说的对,有些事憋在心里反而会憋出事来。” 江大妮看着她妈说到:“都是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一家人。”顾冬梅喃喃自语,似乎想明白了,似乎又有些不明白。 ******* 总的来说,这一晚上的推心置腹,似乎让局面开始往好的方向发展,顾冬梅的心里或许还有些怨恨委屈,可也比在谈话之前好了很多,就看接下去的日子,她能不能彻底想清楚。 第二天一早,江大妮和几个妹妹早早就起来帮着苗老太生火做饭,江大海和顾冬梅也没了昨夜回来时的沉闷,像没事人一样,早早吃完早饭,下地去了。 “大姐,今天我和你一块进城吧,我想看看你和姐夫是怎么买房子的,到时候去了都城,和白爷爷选房子的时候也能有些经验。” 这段话是江一留私底下和江大妮说的,毕竟在江家老两口的心里,买房子这事,大伙都不知道呢。 “行!”江大妮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正好你就在县城待几天,你表哥在军校封闭式训练没回来,大姑一家可闷坏了。” 最后的结局就是江一留和江二妮跟着大姐去了县城,至于四妮,她在几个姐姐弟弟没在家的时候已经去了好几趟了,这些日子农忙,她还得留下来帮着苗老太做家事,三妮作为和四妮最亲近的姐姐,自然被四妮拖住了。 大妮他们到城里的时候,向前进已经去厂里上班了,留了字条,说是将孩子放在江大姑家托大姑的婆婆照顾了。 因为小两口都是工人的缘故,妞妞在断奶以后,就常常是托给瞿英照顾的,妞妞长得可爱惹人疼,瞿英都快把这孩子当成自己的亲曾孙女了。江大妮也知道这么做太麻烦瞿老太了,偏偏瞿老太也不要钱,她就折了个中,隔三差五的帮老太太做一身新衣裳,或是精致的小钱包,鞋子袜子之类的东西当做谢礼。 江一留跟着大姐进房时,就看到了一身做了一半,还没完工的旗袍。 “怎么家里有那么多布。”江一留指着缝纫机边上,厚厚的几摞布料问道,光是大姐一家,可用不了这么多的布。 “这些都是别人托我做衣服给的布。”江大妮抿了抿嘴唇,看上去有些自豪:“去年年末,咱们厂里年末汇演,我帮咱们车间一个要表演的小姑娘做了一身衣服,大家觉得我衣服裁的好,上面绣的花样也精致,就都托我来做衣服了。” 江大姐说话的时候,江一留正在仔细端详大姐做了一半的旗袍,针脚细密,眼前一朵朵尽态极妍的花朵,完全碾压了他几年前看到的大姐绣的那几朵略显粗糙牡丹。 第90节 这绣技,比起都城那些大商场里,动辄上百的旗袍,也是一点都不落下风的。 “大姐,你替人做这么一件衣服能赚多少钱。”江一留好奇的问道,做这种刺绣旗袍,费事费力,应该能赚不少钱吧。 “赚钱!”江大妮像是听了什么有趣的笑话:“都是朋友,怎么好意思收人钱,通常别人就是多给些布料,做完衣服后剩下的那些,就当时谢礼了,不过数量一多,这布料就够一家三口一年的份额了,有时还能再给爷奶和爸妈做一身衣服。” 现在的人淳朴,根本就没想过用做衣服这件事赚钱,而且真要是靠这个赚钱了,搞不好就会被说是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弄不好工作都要弄丢的。 既能赚布料,又能锻炼自己的技术,江大妮心里已经很满意了。 “大姐,这衣服真好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帮我也做一身。”江二妮的重点和江一留不在同一个频道上,看见好看的衣服顿时就挪不开眼。在她看来,自家大姐做的衣服,比起商场里的那些据说是从港城运来的洋装都不差了。 “怎么可能少了你们的。” 江大姐点了点妹妹的鼻子,转身进了屋,从屋里拿出几件色彩各异的裙子。 “是布拉吉。”江二妮兴奋地欢呼了一声,布拉吉是从俄国流行过来的女式裙装,布拉吉是俄语连衣裙的音译。这种连衣裙,早在五十年代就风靡了整个华国,在六十七年代,因为政治原因,这种备受女生喜欢的衣服款式,逐渐被压入箱底,不过近两年,又开始有了重新复出的苗头,至少在县城里,已经出现了不少重新穿着布拉吉的女人。 现在天气正热,正是穿布拉吉的时候。 江二妮看中的是一件红白格子的连衣裙,圆领的设计,胸前一排扣子,袖子是泡泡袖,袖口还做了荷叶边的细节处理,腰处做了收腰的设计,在后背系了两根绑带,可以帮成蝴蝶结的样式,更加凸显少女的曲线。 用后世的眼光,或许还有些老气,可在现在人看来,这条裙子,简直就是时髦地冒烟了。 “太漂亮了,大姐,我爱死你了。” 江二妮迫不及待地就进屋去换上这件选中的新衣,江大妮看自己做的衣服这么受妹妹喜欢,心里也美滋滋的。 “小宝,这件衣服是给你做的。” 她给弟弟做的是一套比较普通的套装,上面是一件白色短袖衬衫,下面是一条黑色的西裤,正适合夏天穿,剪裁流畅,针脚细直,在衬衫的领头靠近脖子的内侧,江大妮还绣上了江一留的名字,一下子显得这件衬衫与众不同。 江一留想着,这可能是最直接的私人订制了,连名字都刻上了。 “大姐,你做这么一件衣服要花多久的功夫。”江一留想着,自己或许找到帮大姐赚钱的门路了。 “这东西做出来快,现在做顺手了,也就一两天的功夫,只是这旗袍就不行了,绣花很麻烦,起码得花一两个月。”江大妮想了想回答道。 “大姐,能不能请你帮我做一件旗袍,大小就按照瞿奶奶的身材做,我有大用处。”江一留仔细思索了一下,布拉吉虽然做的快,可是这东西并不稀奇,只有大批量生产才能赚钱,可旗袍就不一样了,做出口碑来,一件旗袍就足够顶上上百件布拉吉的利润了。 “急吗?”江大妮自然不会拒绝弟弟的要求,也没用他要做什么。 “最好在我回都城上学之前做完。”江一留想了想,还有一个半月,应该来得及。 江大妮一听时间还挺赶,看了看手上做了一半的旗袍:“这件行吗,原本就是做给瞿奶奶的,想谢谢她帮忙照顾妞妞,你要是急用,这件就先顶上吧。” 江大妮想着,她可以先帮瞿奶奶做套夏天穿来凉爽舒适的衣服,旗袍等做完弟弟这一件,再给瞿奶奶补上。 江一留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想想一旦自己走了,旗袍寄运就会很麻烦,厚着脸皮就应下了。这件旗袍月白色,绣着粉白的牡丹和绿色的枝叶,看上去温婉雍容,江一留想了想,还是很符合白奶奶的气质的。 能不能帮大姐打开局面,可就看这件旗袍了。 第131章 将来 江二妮从屋里换好布拉吉走了出来, 她的肤色在都城待了几个月后总算养回了一点, 虽然算不上白皙, 可是比起以前的小黑妞来说,也算是白净了许多,穿着这件红白格子的连衣裙,显得落落大方, 又有种少女的妩媚。 “腰这儿还能再收收。”江大妮看着妹妹身上的这件衣服道,“你脱下来,姐再帮你改改。” 几姐妹的身量都差不多, 都是一六零左右的个头, 四妮再矮一点, 体形上除了生了女儿的大妮变得丰腴了些,其她三姐妹都是差不多的苗条。江大妮在做衣服的时候二妮几个也没在身边, 就是按照比自己再小一圈的大小做的, 些许不合身只要再改改也是件容易的事。 “不用了,我觉得这样正好, 没准我回去就胖了呢。”二妮臭美地不肯脱下来,对着大姐撒娇地说到。 江大妮想了想,觉得二妹说到也有道理,现在人衣服鞋子都喜欢往大了做, 这样一穿就能穿好几年, 大妮也几个妹妹做的衣服用的料子都是最好的,要是以后二妮胖了不能穿了,放大可比收小难多了。 收拾完家里的东西, 江一留几人朝江大姑家里走去。 孟家的客厅空出了一块空地,铺了一张大垫子,像是榻榻米一样,妞妞和快六岁的向兵坐在一块,四周散落着一堆玩具。 天气太热,现在在家里两个小的就往凉快了穿,短袖短裤,露出白胖的四肢。向兵正在玩江一留送他的一套积木,他在那搭建自己的基地,妞妞在一旁配合默契地给他递着积木。可是一见到妈妈回来了,双手撑着软塌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两条软塌塌的大白肥腿撞开孟向兵搭建的基地,招着白胖的像藕节一样的小手,冲着江大妮亲热地叫唤。 “小坏蛋。”孟向兵看自己的心血被小外甥女毁于一旦,气的嗷嗷直叫。 “九九,九九。” 这小妮子一点都没有愧疚的意思,窝在了亲妈怀里,又舍不得跟在亲妈后头出现的舅舅,葡萄大的黑眼睛乌溜溜地转着,小小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纠结的小表情,看得人忍俊不禁。 “来就来呗,还带什么东西过来。”瞿英看着江一留手上拎着的两篮东西客气地说到。 那两篮筐的东西,一篮是都城的特产,装着的是驴打滚、茯苓糕之类的都城特色糕点,都是他们从学校回来的时候买的。还有一篮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土鸡蛋、几串熏腊肠,还有就是苗老太做的一些腌菜。站在江一留后头的二妮手里也捧着两个大西瓜,一样是从家里带来的。 “这些都是奶奶叫我带过来的。”江一留指了指那筐装着土鸡蛋的篮子和那两个西瓜,“至于这个,表哥他们这不是封闭训练出不来吗,他说了您和爷爷喜欢吃甜口软糯的东西,说自己回不来了,可这东西一定得帮他替你们买了。” 孟向学、光瓢还有铁柱都没放假,他们这一届的新生两个月前就离开了都城,说是要进行野外特训,现在还没回来。依照孟向学大大咧咧的性子,哪里会注意到那些细节,江一留这么说,完全就是在替他刷好感。 家里有两个孩子,一个孩子又常年在外,这样很容易导致情感失衡的。 瞿英听了江一留的话果然很开心,看着那一筐都城特产心里美滋滋的:“向学那孩子就是孝顺,跑那么远去读书了还不忘我和他爷爷喜欢吃什么。比起他......”瞿英正想说说那个自从考上大学,就再也没出现过的孙女,可是又觉得挺没劲的,也没往下说。 反正当初因为媳妇差点流产的事双方都已经闹开了,那个孙女,就当她不存在吧。 到了午饭的点,江大珍等人陆陆续续地回来。 “妈妈,你看,这是小表哥给我买的坦克。”孟向兵像是一个小炮弹一样冲到江大珍的话里,炫耀地露出手上用弹壳做的坦克模型。巴掌大的模型是江一留在都城的百货商场买的,价格还挺贵,足足花了他五十块钱,这可是一般工人一个月的工资。 “你这孩子,给他买什么东西。”江大妮白了侄子一眼,“再好的东西放那小魔王手里不出三天就坏了,白浪费钱。” 江大妮知道自己弟弟一家给孩子的生活费,怕侄子为了给他们买礼物省吃俭用,亏待了自己。 “没花多少钱。”江一留笑了笑,对于这个上辈子没机会出生的小表弟,他还是很稀罕的。 “下次不准这样了。”江大珍再三叮嘱,“你这样小心惯坏了这小子。” “不,小表哥说了下次来给我带辆飞机来,我们说好了。”向兵气鼓鼓地对着他妈说到,像一个小青蛙一样,让人忍不住想要戳一下他的脸颊。 “再说,小心你爸揍你。” 江大珍威胁了一下打蛇上棍的儿子,对于这个老来子,孟平川宠溺地紧,只是在一些原则性问题上,管得还是很严的,就怕再养出一个像孟向文一样的孩子出来。现在听妈妈说道爸爸,孟向兵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只敢在江大珍看不见的地方,向江一留挤眉弄眼,看的他忍俊不禁。 江一留觉得,他这辈子对孩子都没什么抵抗力,以后若是他有了孩子的话,孩子必须要有一个严母,不然那个孩子,一定会被他宠坏的。 若说江一留上辈子是个女性,怎么能这么好的接受这辈子变成男人,要娶妻生子的命运呢,这可能和他的理智有关吧。虽然她本人并没有偏见,可是即便在后世,同性恋在国内也是不被大众所接受的,江一留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坚持性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将会在江家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或许这辈子自己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平稳幸福的生活,会因为自己而毁于一旦。 更何况,情感上的同性恋和身体上的同性恋,江一留真不能说哪个更容易接受个,他只能选择一条相对来说,更好走的路。 在十几年后,他会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孩,和她相处一生,他或许没办法爱上她,但是他会尊重她,照顾她,爱护她,尽到一个丈夫应尽的责任。他们会有一个或是两个孩子,平淡却幸福地度过余生。 这就是江一留对自己人生的规划。 “小宝,吃饭了。” 江二妮帮着瞿老太摆好碗筷,对着不知道为什么发楞的弟弟喊道。 江一留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朝餐桌走去。 ****** 今天下午,向前进和江大妮特地请了假,想早点把房子给看中了。江一留美其名曰取经,当做一个小尾巴跟在了两人后头。 江大妮两夫妻现在纠结的房子有两套,一套在渝川小学的边上,是一套老楼房,已经建了三四十年了,到时候买了还得再翻修,不过要是考虑以后孩子长大读书方便,那肯定就买那一套了。还有一套房子在向前进他们的机械厂边上,是一间小平房,面积大概七十多平左右,房子在几年前翻新过,到时候只要再粉刷一下墙壁就能住进去了,比起另一套房子来就方便了许多,就是这大小吧,一旦家里再多几个孩子,那可能就有点挤了。 江一留跟着大姐和大姐夫先去看了第一套在小学边上的房子,说实话,真是破,墙皮斑驳脱落,露出里头的墙砖,江一留都担心这个房子撑不了多少年。可是这房子的地段吧,也真是好,边上就是小学,等一两年后允许私人买卖了,一楼的房间无论是自己做个餐点买卖还是租出去,都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而且因为这房子破旧的缘故,对方叫价还挺便宜,只要一千二,两层房子加上一小间阁楼,总共有一百八十多平的面积。 “你们要是看上了,只要再出钱让人给房子加几根柱子,然后刷一下墙就能住人,说实话,这价格全县城你们都找不到第二家了。” 房主对着向前进说到,在他看来,向前进就是这家里做主的人。 “咱们再看看。”向前进对着房东说到。 他们自然不能马上做决定,楼上楼下逛了一圈,接着朝另一家走去。 “那个人?” 正要穿过小弄堂走到第二家的时候,江大妮看着从屋子里出来,只露出侧脸就背对他们离开的人皱了皱眉。 “那不是容老师吗,他和向红姐也是来看房子?” 江大妮确定自己看到的没错,那个走在容靖身边没看到脸的女子,自然被她认作是莫向红了。 江一留听了大姐的话也好奇地看了眼早就走远的两人,他听向芳说了,向红姐生了个男孩,结婚也才七个月,却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说是早产,大伙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村子里闲话很多,让一直都很要面子的莫大栓着实气闷了很久。 不过江一留听向芳说容靖对她大姐很不错,莫家人看在大女儿和刚刚出生的外孙的面子上也只能尽力帮衬着容靖这个女婿,只求他们的日子能过得好一些。容靖虽然没被大学录取,可是这高考的分数摆在那,现在虽然还是在红旗小学教书,工资涨了不少。 “他们也是来看房子的?” 江大妮看他们刚好是从他们要看的房子里出来的,顿时就不好意思进去了。 “没事,万一人没看中呢。” 向前进对容靖不熟,但是他知道,那个男人曾经是伤过自家媳妇的孟向文的前对象,自然对对方没什么好印象。 江大妮想了想,还是跟着丈夫弟弟进了那幢房子。 平心而论,这间平房可比那幢破旧的小楼房好多了,前些年装修的时候,用的都是最结实的青砖灰瓦,除了白墙有些泛潮显得发黄外,厨房,卫生间,所有的东西一应俱全,房主也说了,一共一千一,家具什么的,全留下。 房子虽好,可这七十平的房子一千,相较于前一套,那价格可就贵太多了。这也是江大妮两口子有些举棋不定的缘故。 “刚刚看房子的那对夫妻有说什么吗?” 江大妮想着,自己跟向红姐小时候关系也挺好的,要是这房子她看下了,她也不能和对方抢,就买小学边上那套房子,先暂时住着,等攒够钱了,再把房子修修。 “你们碰着了?”房主撇撇嘴,想着刚刚那个女人泼辣刁钻的劲儿,他也不想把房子卖给她,“那对夫妻嫌太贵,说了不要了。” 江大妮松了口气,只是这心里,顿时更纠结了。 无论是哪一套,地段都不错,一个靠着小学,一个靠着机械厂,过个两年,那就是天然的旺铺了,下面做生意,上面自住,以后就是商住两用房了。机械厂边上的那个房子虽然现在是平房,可是到时候只要再加盖一层,就又是时髦的小楼房了。过些年房屋加盖审批还是挺简单的,照江一留想来,两套都买下最好。 “大姐,你们现在手里有多少钱?”江一留把大姐和大姐夫拉到角落里问道。 江大妮也不觉地弟弟问这话有什么越界的地方,想了想前些天清点过的积蓄:“还有一千五百多块钱。” 小两口这些年能攒下这些钱已经很不错了,江一留也不嫌少:“大姐,我看着两个房子都不错,干脆都买下吧,剩下的钱我借你。”江一留手头上能动的钱不多,但还是能凑个几百块的。 “不行不行。” 江大妮想也不想就拒绝了,那钱可是奶奶让弟弟用去都城买房子的,她连那两百都不想要,现在缺口还有七八百,她就更不能要了,而且在她看来,房子有一套就够了,哪里需要那么多呢。 向前进不知道原委,有些纳闷妻子的反应,现在不是应该问弟弟哪里来的那么多钱吗? “大姐,姐夫,你看现在城里房子那么紧张,你们现在手上抓两套房,一套自己住,一套就当时提前给妞妞攒的嫁妆。现在东西一年比一年贵,二十年后,房子可不是现在这个价了。” 江一留耐心地劝解到:“而且那借给你们买房的钱,你和姐夫还会不还我不成。” 第91节 “那怎么可能。”江大妮立马反驳道。 “那还有什么担心的。” “不行就是不行。”江大妮还是不想借弟弟买房的钱,断然拒绝了弟弟的提议。 江一留说的口干舌燥,还是没劝动大姐,看了看一旁的姐夫,他连事情都没搞明白呢,就是大姐的应声虫,大姐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江一留第一次觉得,姐夫太听话也不是什么好事。 最后江大妮和向前进商量着,还是买下了机械厂旁边的那套屋子,立马可以住人不说,家具也都在,只要换一下床单被套和锅碗瓢盆就能住进去。妞妞毕竟还小,等几年后他们又攒下钱了,到时候再看看。 双方很爽快的交钱过户,江一留看着笑靥盈盈,在那和姐夫算着接下去家里的花销的大姐。看样子只有快点帮大姐把衣服的销路打开,让她多攒点钱,好把另一套楼房也给买下来。 第132章 一更 暑假一眨眼就过去了, 临行的前一天, 江大妮把自己终于绣完的旗袍拿了过来。 江一留跟她说过自己想要送衣服的对象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夫人, 地位贵重,气质高贵温婉。江大妮不知道弟弟为什么要送衣服给那样一个老人,不过弟弟既然要求了,她当然要把衣服做到最好。 “这件旗袍的领子我特地做了圆襟高领, 这种款式的旗袍襟处线条圆滑流畅,适合上了年纪的夫人。”江大妮怕自己做的不够好,坏了弟弟的事, 还特地抓紧空闲的时间, 和教她刺绣的师傅白奶奶商量着做的。 白云雅年轻的时候在大户人家当绣娘, 大户人家的老夫人老太太适合什么样的衣服,她比江大妮更了解。 对了, 白云雅在今年年初平反了, 现在已经不是纺织厂打扫茅厕的扫地婆子了,只是她没有亲人儿女, 即便平反了,生活也没什么改变。守着自己的小破房子,每天唯一的期待就是大妮带着妞妞去她家里坐坐,陪她说说话, 绣绣花。 “因为没有具体的尺寸, 我在裁衣服的时候特地在里头留了一截,要是嫌衣服小,只要找一个老裁缝放宽点就成, 太大了也能收,这个活一般的裁缝都能做。” 江大妮看着眼前的这件旗袍,隐隐还是有些自卑的,毕竟照弟弟的话看来,那个老太太不是一般人,对方看的上她做的衣服吗,要是做的不好,会不会给弟弟惹来麻烦。 江一留没有发现大姐的忐忑,所有的目光都被眼前这件旗袍吸引了过去。月白色的旗袍勾勒出腰胯的曲线,胸襟处蜿蜒而下的花开牡丹图在裙摆处彻底绽放,一朵朵姿态各异,妖娆绽放的牡丹,雍容华贵,华丽的刺绣和温婉的月白色布料,奇异地融合了这两种气质,并不冲突,反而更具吸引了。 “这盘扣是大姐你自己想的?” 江一留看这件旗袍上的盘扣似乎是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好奇地问道。 “这是铜丝扣,用布料将铜丝包裹着,扭成自己想要的模样。”江大妮给弟弟解释道,这也是盘口的一种,因为想着要做出点特色来,她特地采用了这种盘扣方式,将其扭成牡丹花的样子,精致夺目。 “太棒了。” 江一留忍不住赞叹大姐的巧思,之前他或许还有些忐忑,可是看到手里这件成衣,他现在心中那一点点不确定就全没了。 精致华丽的刺绣,合体的剪裁设计。江一留有信心,白奶奶一定会喜欢上大姐做的这件旗袍的。 “两姐弟躲在屋里说什么悄悄话。”苗老太在屋外喊了一句,“都出来,饭都快凉了。” “大姐,你先出去,我放好衣服就出来。”叠放的旗袍容易有折痕,江一留也担心把旗袍放行李箱里会不小心刮花衣服上的刺绣,接过衣服对着大姐说到,装出一副叠衣服的模样。 “好。” 江大姐也没怀疑,让他动作快点,应声走了出去。在大姐出去后,江一留小心的将旗袍放入空间内,平整的吊挂起来。 吃完今天这顿晚饭,第二天一早,江一留姐弟就要和几个同村的小伙伴再次离家了。 当夜,苗老太神秘兮兮地将江一留叫到房里去,屋里还有他爸江大海。 江大海的神情有些尴尬,毕竟爹妈都不晓得,小宝早就知道他们要给钱买房的事了,还想给小宝一个惊喜呢。 “乖宝啊。” 苗老太稀罕地摸了摸小孙孙的脑袋,想到心爱的孙子明个就要走了,人还在眼前呢,就开始想了起来。 “我和你爷爷辛辛苦苦一辈子,这个家底就是给你攒的,你是咱们江家的香火,咱们江家的将来,就要靠你传下去。”在老太太眼里,孙女嫁出去了,那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江家满打满算就三个孩子,小宝就是大房的独根,也就是老太太的眼珠子,心头肉。 苗老太对着孙子说到,看着俊秀稳重的小孙子,心里是既满意又得意。 她的小乖孙小小年纪就考上大学,将来的前途是没话说了。她这个做奶奶的,就是在孙子羽翼未丰前,替他把所有准备都做好,让他后头的路,走的顺顺当当。 老太太摸在脸上的手有些粗糙,干枯皲裂的皮肤,像是倒刺一样刺痛他细嫩的脸。江一留低垂了下眼眸。不论如何,这辈子,眼前两个老人对他的关心和爱护都是真的,虽然这可能也是源于他这辈子是个男孩,但是这实打实的付出,江一留也没办法做到忽略不计。 “行了,对小宝说这些做什么,害怕孩子将来不孝顺你不成。”江城白了自家老妻一眼,絮絮叨叨的就是说不到正经事。 “哼,我和乖宝说话你就嫉妒去吧。”苗老太啐了自家老头子一口,转身从上锁的箱子里拿出了那个首饰盒。 又在孙子面前炫耀了一遍她是怎么从一家子兄弟姐妹里杀出重围,夺得这个锦盒和食谱的故事,苗老太总算讲到了今天把孙子叫来的重点。 “这五千块钱,原本是想让你爸陪你去都城的时候带着的,谁知道现在地里事那么多,请不出假来,这钱只能让你自己藏着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地里的活那么多,江大海又是队上的壮劳力,现在要是请假走个三五天,恐怕村里人都会抱怨。 苗老太想来想去还是有些不放心,万一被偷被抢了怎么办,这可是一家子这么多年攒下来的家底,不过江城觉得这也是对孙子的一次锻炼,铁了心做下这个决定,就让江一留自己带钱上路。 只要藏的小心点,一路上那么多同村的孩子,还害怕被人抢不成。再说了,谁会怀疑一群十几二十岁的孩子中间,有一个身上会带着这么多钱呢。 苗老太即便万般担忧,还是听从了自家老头的吩咐,把孙子叫来,告诉他这件事。 “怎么这么多钱,我要这些钱做什么。” 江一留在那做出一副吃惊好奇的模样,江大海嘴角抽搐,看着装的就和真的一样的儿子,不知道该做出怎样的表情,以前怎么没发现那小子这么会演戏呢。 老太太果然没有怀疑,连最精明的江城也没看出来孙子早就知道了要买房的事,向江一留解释自己的打算。 “你不是说这房子早晚会涨上去吗,我和你爷爷想了好几晚,等你一开始工作,肯定和你大姐一样,没法立马就分到房,可是你一毕业就十八九了,马上就是娶媳妇的年纪了,没房怎么结婚养孩子。我和你爷爷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就想着一步到位,咱们买一套大点的房子。” 老太太已经开始忧心起孙子的婚事了,自家孙子这么有出息,自然不能跟村里那些姑娘找对象了,要找就找城里的,还要读过大学的。 “你们学校应该也有不少小姑娘吧,也可以开始相看相看,要有喜欢的小姑娘就带回来给爷爷奶奶看看,让奶奶帮你掌掌眼。” 苗老太对着孙子叮咛道,生怕孙子找不到媳妇。 “奶。”江一留有些汗颜,想着上辈子他独自照料外甥女美玲,生怕她在米国那个开放的国度里早恋,杜绝一切可疑苗头,自己现在才十四岁,却被奶奶开始催着找对象,这真是时代不同。 “咱们学校的女同学年纪都比我大,而且我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读书,哪有功夫找对象。”江一留无奈的解释道,不过他说的也没错,华清这届的新生里没一个比他年纪更小的,他算是华清有史以来入学年龄最低的学生了。借着这个便宜,大多数同学和老师对他都更善待点,像是照顾小辈一样的照顾他。 “小宝别听你奶奶的,好男儿先成家再立业,男人有本事,就不愁找不到媳妇。”江城听了孙子的话很开心,读书人最要紧的当然就是读书,照自家孙子出息的本事,还愁没媳妇?自己老婆子就是喜欢瞎操心,幸好小宝是个心中有数的。 “哼,我就不信到时候抱不到曾孙你不着急。”年纪大了,老两口就喜欢斗斗嘴,以往苗老太可不会这么跟江城说话,一直都是敬着他的。 “不过,那也是小宝有本事,这全国都没一个孩子比的上他,十四岁的大学生,搁以前那就是文曲星下凡。”苗老太稀罕地看着眼前的孙子,怎么看都看不够。 江城盘腿坐在炕上,听着自家老婆子的话也不禁挺了挺背,与有荣焉。 这么好的孙子,是他们江家的。 “你去把明个要穿的衣服拿来,奶帮你缝个暗袋,把钱藏里头。”苗老太总归还是有些不放心,对着孙子说到,“这钱不能全放一起了,我帮你多藏几个地方,衣服裤子鞋子还有包裹里都放点。” 苗老太深思熟虑,这个法子也没错,江一留拿了明天要穿的衣裤来到老两口的屋里,他到时候肯定是把钱全放空间内的,只是为了不让老太太太担心,他也不能拒绝。 苗老太接过衣裤,对着江一留和炕上的儿子挥了挥手:“行了,快回去睡觉吧,明个还要早起呢。” 江大海和儿子正要离开,苗老太有些不放心地把人拦下:“这事可不能说出去,尤其是你。”苗老太指了指宝贝孙子,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奶知道你喜欢几个姐姐,可这钱是爷和你奶辛辛苦苦攒下来的,你可不能因为你大姐现在买房子缺钱就分出去。” “人家闺女还知道往家里搂钱,咱们家这几个赔钱货一个劲的倒贴钱。”苗老太后半句话放低了音量,只有她自己听的清。说起来,对送几个孙女上大学,她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的。只是老头子劝她,孙子磨她,她才勉为其难的答应。 出个学费生活费将来还能从彩礼里头补找回来,这钱要是散出去,那可就吃亏吃大了。 看着苗老太的眼神,江大海瞬间有些心虚,毕竟要不是大妮的劝说,这钱还真分出去了。 “奶,你放心吧,明天一早我就上火车了,有爸看着呢。”江一留面不改色地说到,江大海虽然不陪着他去都城了,可是会跟着莫大栓送他们去县里的汽车站。 “嗯。”苗老太应了一声她对自己的儿子还是信任的,毕竟江大海和她一样,最爱的还是儿子,不会做出用自家的家底贴补女儿的事来。 “行了,都去睡吧。” 江老头催促了几声,两人这才从苗老太锐利的眼神下逃脱出来。 江大海出了门,用袖子擦了擦额头,长舒了一口气。 “爸已经给你白爷爷打了电报,到时候就托他老人家帮你掌掌眼,这钱你就先拿去买房,到时候要是有多,再把那两百块钱分给你几个姐姐。” “要是没有。”江大海犹豫了一下,“爸会帮你想办法的,你就安心读书,知道吗。”江大海揉了揉儿子的脑袋,看着已经和自己差不多高的儿子,他知道这孩子聪明,可是在当爸的眼里,孩子就是孩子,这辈子都是他的责任。 “嗯。” 江一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多希望上辈子他也能对他们几姐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低下眼眸,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他或许不该沉浸在上辈子的记忆里。 “知道了,爸,你也早点回去睡吧,明天一早就得起来。”江一留对着他爸笑了笑,“你年纪也不小了,以后干活别那么拼,我和二姐三姐过几年也能挣钱了。” “诶,爸知道。”江大海咧着嘴,搓着手内心一阵激动,“爸还能干几年,爸强壮着呢。”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膛,想向儿子展示自己的身强力壮。 江一留也没说什么,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江大海看着儿子进屋这才离开,回到房里的时候哼着歌,显然心情很好,儿子知道关心他了,看样子自己这些年的努力也没有白费。 ****** “莫大叔,前些天看到向红姐和容老师去县城看房子,他们是打算去县城住吗?”江一留总觉得那天见到的一幕有些不对劲,坐在火车的副座,好奇地向莫大栓问道。 如果不是,也能提早让莫家人警醒。 “向红打算在城里买房了?”江大海和儿子挤在副座上,表情也有些惊讶。 “他们小两口的事,我也不清楚。”莫大叔皱了皱眉,自家闺女一家哪来的钱,当初的嫁妆早就因为生孩子的事花光了,容靖那点工资,也就勉强够糊口,买房子,他们哪里来的钱。莫大叔也没听闺女提起过。 心里打定主意回去让自家媳妇问问闺女,看了看似乎无意间说起这个话题的江一留,他心里清楚,对方肯定不是无缘无故说起这件事的。这个人情,他是记下了。 ******* 两天两夜的旅途,风尘仆仆的一行人总算是回到了都城。各自回了学校,江一留和二姐三姐约好,把行礼放完就去白爷爷家看看。 白爷爷这人虽然在医术上几乎无人能比,可在生活上,就差的远了,这么些日子不知道积了多少灰了,还得帮着白爷爷好好打扫一下。 江一留回到学校的时候,寝室里只有夏艾一个人。 “给。”江一留掏出一堆大罐小罐,这些都是求夏艾做事的谢礼。夏艾打开罐子,闻到一股浓郁的酱香,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这件旗袍是我大姐亲手做的,我就想借花献佛,送给白奶奶。”江一留拿出进寝室前从空间内拿出来的旗袍,他用空间商场内的礼盒重新包装了一下衣服,礼盒上头没有任何标签文字,素色的盒身,高贵典雅,保准查不出任何问题。 夏艾接过礼盒,不说里头的衣服怎么样,就这个盒子,他就没在都城的大商场内见过。夏艾有些好奇,他不信江一留只有这么简单的一个要求。 江一留看着夏艾不信任的眼神,笑了笑:“要是白奶奶穿着满意,有人问起是哪里做的,帮忙提点一句。”江一留所能找到的都城上层阶级,也就白奶奶一人了。 夏艾不着痕迹地勾了勾嘴角,没想到眼前人的头脑,比他想象的还要灵活,居然能相出这么个招来。 “我能帮你找个忙,不过我外婆对穿的衣服要求很高,她要是不满意,我也没有办法。”夏艾说的是实话,他对美食有着极高的鉴赏水平,可是对女人穿的衣服。他还真看不出什么区别来,像他那个在外雍容大方的外婆,每次出门聚会都要在房间里鼓捣一两个小时,虽然年纪大了,可还是要描眉画唇,全身上下,打扮地妥妥帖帖,各种花色的丝巾几十条,用来搭配不同的衣服,好几条在他看来完全就是一模一样的,可是在女人眼里,那么一点细小的色差,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他不知道,江一留拿出来的这件旗袍,能不能进自家外婆的眼睛。 “这我当然知道,不过对于我大姐的手艺,我还是有信心的。”江一留笑了笑,要是衣服一般,他也不敢送到白奶奶面前去。 “程爷爷有说......”江一留手指了指天花板。 “年底,快了。” 第92节 两个人像是打哑谜一样,江一留明白了他的意思,还是和上辈子一样,那场改变了华国进程的会议估计还是会在老时间召开,他虽然提前和程爷爷聊了那么多,可是历史的节点还是没有任何变化。 1978年的年底,改革的巨浪就要打响了。 第133章 二更 “大妮, 有你的电话。” 职工委的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来到江大妮所在的办公室。当初上中专的时候, 江大妮报了会计,现在她和江大姑就在同一间办公室里,相互有个照应。 江大妮正在算这个月的进货表呢, 好奇地看着来人, 现在电话可是稀罕的东西, 整个纺织厂里除了厂长的办公室,也就厂委和厂办各自装了一台,像是老家青山村, 由于在山沟沟里, 至今还没装上一台电话。 江大妮想不出是谁打电话来找她。 “是个年轻的小伙,说是你弟弟。”那个中年妇女有些急切地催促道,她还有事呢,那有空等她墨迹。 “小宝打电话来了!”一旁也在算账的江大珍抬起了头来,“大妮我和你一块去,也不知那孩子有什么事。” 江大珍拉着侄女往职工委走去, 她还想像侄子打听打听自家儿子的情况呢, 两个月都没个消息回来,打电话去学校,解释也是千篇一律的保密,江大珍心里慌得很,想让侄子去儿子学校打听打听。 “小宝。”江大妮接过电话。 ...... “什么!”电话那头也不知说了什么,江大妮显然有些吃惊。 ...... “不行,我不要, 这怎么行呢。” ...... “不就是几件衣服吗,好,好。” ...... 江大妮恍恍惚惚地挂了电话,江大珍还有一肚子的话没说呢,看侄女这副表情,吓了一大跳,不是出什么事了吧,紧张地看着江大妮。 职工委办公室里也做了不少人,都好奇地看着江大妮,厂子不大,尤其是像职工委里头,一群家里有点背景,每天闲着没事干的小媳妇老太太,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聊八卦。 江大妮的弟弟是渝川县的高考状元,这是厂里人都知道的,当初江一留的成绩出来,江大珍和江大妮在厂里发了不少喜糖。现在他打电话过来,是出什么事了?大家在心里头想着,恨不得竖起耳朵听江大妮讲话。 江大妮自然注意到了办公室里头众人八卦的眼神,拉着大姑走了出去。 “小宝走之前让我帮他做了件旗袍,他说,那件衣服,他卖了整整三百块钱。”江大妮的声音都是颤抖的,三百块钱,她在厂里得干上四五个月呢,可是那件旗袍,就做了一两个月,还是在上班之余做的。 江大妮的头有些发昏,被这突如其来的巨款冲击了心神。 其实一开始白奶奶托夏艾把钱拿来的时候,江一留是不愿意收的,毕竟自己有求于人,那套衣服就是敲门砖,白奶奶愿意穿,他还得谢谢人家。只是白奶奶执意要给钱,还说很满意那件旗袍,又订了两件。不仅如此,白奶奶在穿着那件旗袍出去的时候,瞬间引起了首长夫人的注意。毕竟因为那几年风波,现在好的裁缝和绣娘可不好找了。 陆陆续续,江一留收到了九个订单,价钱就定五百块钱一件。时间不急,对方也知道刺绣是个耗时的活,只要衣服满意,一年都等得起。江一留知道,这其中,还有白奶奶的面子在里头。 “多少钱!” 江大姑家的条件算是富裕的,也被这价钱吓了一大跳,什么衣服这么金贵,都足够买一辆自行车了。 “三百块,小宝说还有几位夫人也想托我做衣服,一件五百,每位都交了一百的定金,用来买绸缎和丝线。” 江大妮的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激动,之前那件三百块钱的衣服,外加剩下九件的定金,足足一千二,买下小学旁的楼房早就绰绰有余了,弟弟那天的提议她又何尝不心动,只是量力而为,那时的她可没有这个底气。 “小姑,你说这不会出事吧。”江大妮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这私底下的买卖是不被允许的,要是被人发现,那可就完了,她不仅担心自己,还担心弟弟,他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前途可不能因为这种事而毁了。 “怕什么。” 江大珍看了看四周,确定旁边没人:“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你一没偷二没抢,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有本事花这么多钱买衣服的,那能是一般人吗?” 江大珍点了点侄女的脑袋:“小宝既然给你介绍了这个财路,你就好好做。”她以前还觉得侄女学什么刺绣是闲着没事干,现在看来,这简直就是生钱的金饽饽啊。只恨自己手粗,学不来这种细致的活。 “九件衣服,你一个人做的及吗,仔细别累坏眼睛。”江大姑有些担忧的问道,侄女和侄女婿都是工人,本来赚的就不少,加上这一个外快,以后她就不用担心他们的日子了。 “来得及。”江大妮点点头:“小宝说了,对方不急着要,我就按着他信上写的那样,每隔一两个月绣完一件寄一件就成。”白奶奶一直都教导她,绣娘最重要的,除了手就是眼睛,千万不能仗着年轻,把眼睛熬坏了,白奶奶就是年轻的时候急着攒钱赎身,没日没夜地做绣活,现在年纪大了,视线也模糊了,看东西都不清楚。江大妮一直引以为戒。 “那就好。”江大珍没时间概念,可是一两个月听上去也挺长的,应该不急。不过她还有一点要提醒侄女:“亲兄弟明算账,这顾客是小宝帮你招揽的,于情于理,你都该给小宝一点佣金。” 亲姐弟之间,最担心的就是扯不清钱财的问题,一直稀里糊涂的下去,以后很容易因为钱的关系闹矛盾,现在再深的感情也禁不起消耗。 “我知道。”江大妮点点头,“小宝在电话里说了,那些人都是他室友帮忙介绍的,所以这衣服每做成一件,都要给对方一成的佣金,至于小宝,法子是他想出来的,每件衣服也是一成,他说了,以后会给我找些固定的款式,如果买家选的是他设计出来的衣服,那就给他三成的钱。” 现在那九件旗袍的款式,江一留让她自己照着到时候寄过来的信件上写的雇主的身材、气质和要求来做,所以只要去掉其中的两成,这样,还有足足四百块钱呢。对于之前一直免费帮人做衣服的江大妮来说,去掉一个零她也足够满意了。 是以,江大妮一点都不觉得弟弟这个做法太生分,反而这样才让她好受些,毕竟没有弟弟,她压根不知道,原来自己做的衣服还能卖钱,而且能卖出这么贵的价格来。 江大珍听罢松了口气,只是好奇,自家那个小侄子,居然会先一步提出这个分成的法子来,她以前以为,对待大妮几个,那小子打算无私奉献到底了呢。 ***** 这边,江一留也在和夏艾正式签订合同。 “你这么有信心年底的政策真能像爷爷他们计划的那样顺利推行?”夏艾看着眼前的合同,钢笔的笔尖点在纸上,晕出一团墨痕。 “当然。”江一留想也不想的回答,即便没有上一世的记忆,从现在的国情看,改革开放的推行,也是民心所向。 “我只是帮你送了一件衣服,就拿你一成的干股......”一件五百块的衣服抽成五十,夏艾也不缺那点钱,只是对面这个十四岁的男孩的心思,他还有些猜不透,他总觉得,现在看上去很少的一成股份,将来或许会给他带来想象不到的利益。 “这是你应得的。”江一留从一开始就没想过止步于私人订制,在这么好的时代,他知道无数后世流行的服装趋势,不借机开创一个属于自己的品牌,那是他傻。 自古以来,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上辈子的江来娣过得再艰难,也会给自己买一支平价的口红,买一件新衣服,别说在对待视若亲女的美玲身上,花在她装置上的钱更不在少数了。 江来娣都如此,那些条件更好些的女人,她们的购买力更不用小觑了。 上辈子,国内的女性都以拥有国外的奢侈品牌为荣,这辈子,江一留希望能创立一个不亚于外国的服饰品牌,他给夏艾的,不只是大姐做的旗袍的那一成股份,而是他将来想创办的公司的股份。 扯大旗拉虎皮,有夏艾这么一个金大腿在,他没道理不利用。短视看来,似乎白白给他一层的干股很吃亏,可是从长远看,有了夏艾在,那些等公司做大后想要动歪脑筋的,可就得掂量掂量夏艾后头的势力了。 这是一个双赢的事,夏艾看了眼江一留,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两个人互看一眼,笑的意味深长。 ****** 1978年12月十六日,中国和米国恢复外交 1978年12月18日-22日,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 1978年冬,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凤阳县小岗村展开,愈演愈烈,从川省朝临近省市扩散..... 在这一年底,发生了许多让整个国家为之震荡的大事,对江一留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政府明文发布的经济改革,支持发展多种经济,允许集体经济和个体经济的发展。他终于能够光明正大的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了。 ****** 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缺胆大的和聪明的人,政策刚出来不久,华清大学的校门口就已经有了几个卖餐点的小餐贩,价格比食堂贵一点,但胜在东西好吃。像是一个从东北来的大叔,卖的就是他们家乡特色的煎饼果子,学校里头没有,大伙自然乐意买个新鲜。 不过,这年头对小摊贩的接受度还是比较低的,即便知道政策允许了,还是会在心里头鄙视这些第一个站出来试水的人,觉得他们这是小资思想,是资本主义的残留。 将近二十多年的想法,哪里一下子转的过来,反正在当下,这些做私人买卖的,都是被瞧不起的存在。 据江一留观察,三四毛一个的煎饼果子,一天能卖出去两三百个,除了学校的学生,一些路过上工的工人也乐意偶尔买一个,除去米面粮油的成本,一天起码能赚二十块钱,一个月就是六百块钱,足足是十个普通工人的收入。 江一留和姜文成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姜文成还不信,自己一早起来爬去数数,回来时整个人生龙活虎,说是要去拜那个煎饼师傅为师,跟着一块去卖早点去。还是江一留把那个一头热的人给拦了下来,才没让他丢那个人。 这么好的赚钱生意,人家傻了才会让他分一杯羹。 所以说,现在胆子大点愿意动动脑筋的,基本在接下去的几年都能赚出丰厚的身家来,那些嘴上说着做生意低贱的人,只要尝到了这里头的甜头,就再也爬不出去了。 你看煎饼果子的旁边,没过几天就来了一个做粢饭团的中年女人,那是那个东北大汉的妻子,老家是南方的,她们那的特色早点就是粢饭团,可以加各种馅料,还搭着豆浆和都城人爱的豆汁卖。 这样两个平凡的,被大众瞧不起的小夫妻,一年的收入,都快顶得上国家领导一年的工资加补贴了,远远碾压了现在备受尊敬的工人,你说说,这到底是谁瞧不起谁。 当然,这年头的精神荣誉胜过物质荣誉,娶妻嫁人最在乎的还是对方的家庭成分和对方的职业,没房没关系,家里拖家带口没关系,只要是个工人或是军人,有的是对象等着介绍。现在,乃至之后几年,那些下海经商的人,赚再多的钱,在相亲市场还是处于劣势的。 江一留不太在乎这些,而且他现在还是大二的学生呢,不需要去担心这个。在这些日子里,他转遍了整个都城对外出售的房屋,想要选一处合适的商铺。 “租金一个月八十,你要是想买,三千六,不二价。”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对着江一留说到。 这个价格还在他的接受范围内。江一留朝着四周看了一圈,大约两百平的大小,他算了算,除去厨房,装修好的话,大概还能放的下十六七张桌子,对于一个刚开业的火锅店来说,大小刚刚好。 主要现在市面上,地段好,价格也能接受的起的,也就眼前的这个铺子的。 江一留心中估算了一下:“三千四,我可以立马交钱。”装修也得花一笔钱,他这些日子虽然靠空间内的东西赚了一笔,可也得省着点用。 “太少了,三千五百八。”男人摇摇头,显然不满意江一留叫的价。 最后,两人谈到了三千五,一手交钱,一手交房。 江一留拿着房契,看着这个对面就是医药厂和不远处的市委办公楼,心里很满意。 他现在还是个学生,肯定没有太多的经历花在生意上,要是想要走饮食这一条,最简单的,就要数火锅了。都成人本来也喜欢吃锅子,尤其是冬天,来一个热腾腾的火锅,一家子或是一群朋友,吃的浑身冒汗,别提有多爽了。 苗老太有自己调配锅底的独家秘方,麻辣的,酸辣的,清汤的,菌菇的......好些个花样,每年冬天,都吃的一家人一脸满足。 不过现在可没有空调这玩意,一到夏天,就没法做火锅了,江一留还得想想,等天气热起来了,有什么简单不麻烦的东西能做。 想的简单,等真正开始操作起来,江一留就遇到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最近有争议的两点。第一点,大家觉得我写的很啰嗦吗,恶意注水我保证是没有的,只是我不确定我想要把事情讲清楚在大家看来会不会太繁琐了,因为有些事情总觉得不写明白会引起误会。如果是的话我会注意,以后发文前缩一缩( (>﹏<)只是因为我习惯了自己的写法,要改的话请大家给我点时间) 第二点,关于那五千块钱,大家的总论点可能是那钱是爷爷奶奶攒下来的,别人不能说分就分,可是在小宝眼里,这五千块亲并不是很大的一笔钱,比起因为这个钱造成的隔阂,他宁可把钱分了,也不是圣母,如果你有几百万,让你拿出几万帮帮你很在乎的亲人你肯定也不会介意的。当然,直接给钱的方式是不可取的,他会认识到这种做法的错误,大家不用担心他无限制的帮助几个姐姐。有了这次的经验,他会学着用更正确的方式让几个姐姐过上好日子的。 而且最主要的,小宝愿意帮几个姐姐,不是因为他圣母,而是他们之间的好都是相互的,大姐没多少钱,可是愿意因为小宝的一句话,没日没夜的做旗袍,有了布也会替妹妹弟弟做衣服。他们之间的付出是相互的,不是小宝一味的在倒贴,这也是他愿意帮助几个姐姐的原因。 第134章 火锅店 开一家店最重要的是什么? 那就是你得有一个铺子, 江一留这些日子走街串巷也是为了找到一个合适的开店地址。现在人均的消费水平并不高, 即便是在都城,很多家庭也只是处在满足温饱,稍有富余的状态, 让他们偶尔花个几毛钱去吃个煎饼果子他们也许乐意, 可是让他们花个几块十几块去吃顿餐馆, 那就稍稍有些肉痛了。 所以,在餐馆的地址选择上,必须考虑到周围的消费力和消费心态。 医药厂和市委办都是属于国家单位, 拿的都是高工资, 尤其是市委办的,家庭条件远远处于这个时代的中高层,这些人,都是火锅店的潜在消费者,他们有充裕的收入,也有一定的向往小资生活的情调, 这也是江一留宁愿花大价钱也要买下这间铺子的原因。 你们可别觉得去火锅店吃饭乱哄哄的哪里来的情调, 这年头,只要是下馆子,别管洋的中的,那就是一种气派。 场地选完了,那就是装修的事了。 现在城里还是有不少劳动力的,可是江一留对火锅店的装修可不仅限于现在普通的石灰抹墙,打几张桌子就算数了, 如果想要将店的规模做大,一开始的格局绝不能这么简单应付了。 只是这搞设计和搞装修的人才现在哪里找去,江一留就差眼前抹黑了,设计他还能自己想想,可是动手,他也没法一下子培养出一群装修工来啊。 他找了许久,才找到两个当初专卖给达官贵人打制家具的老木匠,又找了一个石雕的老师傅,可是这屋子的设计装潢,还是让他一筹莫展。 幸好,一次误打误撞,江一留认识了一群华清建筑系的学生。 第93节 说来也是缘分,现在的大学生都很热情,常常举办一些交流活动,江一留有一次在去参加建筑学院的展出时,喜欢上了其中一个仿古设计的模型,整个模型用竹木两种材质搭建,所有的衔接,采用的都是最古老的榫卯结构,整个设计古色古香,又带着些时代的特色,那正是江一留想要在自己的火锅店里融入的元素。 他一时看的入迷,忍不住和一旁的姜文成多谈了几句,表示自己对这个设计的赞赏,而那个设计的主人们,那时正站在他的身后。 没错,是们,那个设计并不是个人的作品,而是五个看上去青涩的青年的合力之作。 一群没出社会的热血青年,听到别人对自己的设计好不吝啬的大家赞扬,在那一瞬间,江一留就被那几个男孩认可了。 喜欢自己设计的人,一定是好人。也不知这个神奇的脑回路,是怎么产生的。 现在的学生在学习上的热情那是无与伦比的,尤其是建筑系的学生,有那么多灵感和创想,只能在小小的模型里或是在自己的图纸里实现,无法付诸于行动,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憋屈了。 李泉几人也正是如此,可是他们现在只是一年级的新生,根本没有办法像学长学姐那样,走入工作岗位,施展自己的拳脚。 江一留在看到模型的时候其实就已经有些心动了,之后又在李泉几人的热情邀请下看了他们的其他作品,虽然还很青涩,却也有点自己的想法,这更加坚定了江一留的决心。 在江一留提出想要花钱请他们设计自己即将开业的火锅店后,李泉几人简直都快兴奋地昏了过去,在他们看来,这就是别人对他们的认可,哪里还管钱不钱的事,那是对艺术的侮辱,不仅承包了设计,五个身强力壮的大男孩还参与到了房子的实际装修当中去,毕竟他们的一些设计理念,装修工人并不一定看的懂,还需要他们在一旁协助。 “一留,你看这设计你满意吧。” 两个月过去,江一留在这个时间段内一直忙着食材和锅子的问题,将装修的事全权交给了李泉几人。或许是几人的热情感染了他,江一留都有些不太在乎房子的最终成果如何了,毕竟他们的付出江一留都看在眼里,没日没夜的住在工地,人都瘦了一圈,眼睛都快熬成兔子了,好几次要不是江一留劝着,这几人都能把吃饭的事忘了。 也是在李泉几人身上,江一留才发现,原来有些人对自己职业的热爱,能超越一切。 屋子的外头被一层深绿色的大帆布挡着,江一留看不见里头的模样,在设计步入尾声的时候,李泉几人就不让他来店里了,说是要给他一个惊喜。江一留也很好奇,几人在这些日子,到底创造出了怎样的成果。 “三、二、一。” 李泉几人虽然满脸胡茬,看上去气色不佳,可是喊起倒计时来,中气十足,这么多日子的成果,可就在这一天了。 喊到一的时候,绿色的帆布被一旁的工人师傅拉下,整个屋子,出现在了江一留的视线中。 外层的青砖古朴大方,石墙中镶嵌着镂空的石雕,石雕的花纹十分富有生趣,都是一些大家围在一起吃火锅的图,可爱的娃娃,和善的老人......江一留记得这些都是李泉几人手绘完后请石雕师傅刻的,这个要求都快把老师傅的头发都愁掉了。 屋子的主体是木质的,推开古朴的木折门,走到屋内,地面上铺的是打磨光滑的石头,保留了石头原本的颜色和纹路,因为餐厅的面积不是很大,所以在隔断的处理上采取的是半开放的模式,木制、竹制的屏风,起到一定的隐私作用,却不像墙体那样,占据过多的空间,在实现上,变得过于拥挤。 当然,用了屏风的区域也就两三个,更多的是开放的大堂,桌子是最古朴的方桌,一桌可以可以坐下四到八人,用屏风挡着的餐桌稍微就大了些,是大圆桌,能坐下十二人左右,可以用于大家庭聚会或是部门聚会。 最让江一留惊叹的是对方在灯具上的改造,这年头的电线多是暴露在墙体外的,李泉等人巧思地将线路用对半剖开的竹筒掩盖住,并且十分巧妙的将长短不一的竹筒参差排放,将灯泡藏在竹筒里面,做出一个个富有特色的灯具。 江一留在屋子里里外外都转了一圈,简直满意地不能再满意了,打定主意要给对方一个大红包。 “你觉得怎么样?” 李泉还是有些忐忑的,生怕江一留不满意。 “太完美了,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江一留连连称赞,“我总算是知道几个老师傅说被你们逼疯的原因了。”江一留指着那些粗看不起眼,实际上处处是细节的木雕和石雕说到,这么大的工作量,他给几个老师傅加的工钱,一点都不亏。 当初装修进行到一半,江一留请的几个老师傅就来和江一留叫屈了,说是他请的几个学生,实在是太吹毛求疵了,有些想法,甚至是他们以前从来没尝试过的,这才过去一个月,老命都快被折腾没了一半。江一留加了一半的工钱,才把几个老手艺家给留下。 李泉几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显然也知道几个老师傅的抱怨。 “这里是做什么的?装修的好漂亮了。” 现在是大白天,这么大的动静也吸引了不少路过的群众,有几个好奇心重的,就进来打听了。 “这是一家新开的火锅店,过几天就营业了,开业前三天所有菜品一律半价。”江一留趁机宣传了一把。 “半价啊。” 一个老太太眯起了眼,她还从来没见过国营饭店搞过什么活动呢,一听江一留的话,顿时就心动了。准备到时候来看看这个饭店的价格,如果划算的话就带着一家老小来吃一顿。 江一留的声音不轻,外头有不少人都听见了,看着这间装潢地像是旧时候有钱人家宅邸的饭馆,心里觉得,即便没有半价,来这种地方吃一顿也是值得的。 这就是江一留要的效果。 十天以后,这间名为“江味”的火锅店就开始营业了。 敞开的大门,五六个穿着统一的红色棉袄,腰间系着一条白色围裙的小姑娘小伙子站在门口,进去一个人,就热情的大喊一声欢迎光临。 这些都是江一留事先培训过的,对比现在供销社,大商场里头那些鼻孔看人的售货员,走到店里的人都忍不住有些受宠若惊起来。 “这位同志,你们店里今天是不是所有菜品都半价啊。” 一个穿着列宁装的年轻女人开口问道,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对于这饭馆的环境,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的手里拿着一张花花绿绿的纸,是前些天下班的时候被一个小孩塞到手里的,她也是从这张纸上知道这里开了家火锅店,开业前三天全场半价,想到家里哭闹着要吃老莫的儿子,这才心动地带着一家人来得。 原本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这些日子,市委办周围也开了一两家餐馆,可是那装修,和国营餐馆也差不到哪里去,白胚子,水泥地,这和在家里吃饭有什么区别,还没在家吃划算呢。可是这家店远远出乎了她的预料。 就装修来看,也差不了老莫多少了。 老莫是都城的莫斯科西餐厅,在都城人心中,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前些年,老莫还不是你想进就能进的,除了一些政府人员和外交官,其他人也就只能在外头过过干瘾。现在条件放宽了,只要身着正装,就能去老莫吃一顿。 可惜那人均七八块钱的高昂价格,还是让多数家庭承受不起,对于都城的普通人来说,去一次老莫,就足够他们在身边人面前吹嘘好一段时间了。 “没错,现在咱们老板说了,要把这店的名声做出去,赔本赚吆喝,只要东西好吃,自然会成为回头客。”年轻的服务员甜甜地说到,并递上菜单。 “我要吃罐焖牛肉,奶油蘑菇汤,我不要吃火锅。” 一旁胖嘟嘟的小男孩发着脾气,坐在他边上的小姑娘也闪着大眼睛,看着那个年轻的女人。 “算了,要不就带孩子去吃老莫吧。”年轻的爸爸受不了孩子的哀求对着妻子说到。大不了就多花点钱,孩子开心就好。 “去一趟老莫起码得花二三十呢。”女人瞪了丈夫一眼,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 金达细算是家庭主妇的本能,最主要的,孩子可不能这样惯着,万一助长了他那个脾气,以后天天闹着要吃老莫,家里拿来的钱耗得起。 女人铁下心不管孩子的闹腾,拿起菜单看了起来。 第135章 生意火爆 “陈同志, 咱们吃什么锅。”年轻女人看着菜单, 对着丈夫问道。 这么严肃的称呼也算是时代特色了,不能喊老公老婆,或是外子内人, 那种称呼不正经。前些年管得严了, 没准还会被说是耍流氓, 大伙都心有余悸,反正妻子丈夫也是婚姻上的同事,干脆在外就全称呼对方为xx同志了, 现在这习惯也还没改过来。 “有什么锅?” 男人安抚着闹腾的孩子, 抽出空来问道。 “这选择还挺多。”女人看了看菜单,越看越吃惊:“麻辣锅,菌菇锅,鲜椒鱼锅,番茄锅,羊肉锅, 老鸭清锅, 咖喱锅......”她念了一长串的名字,男人都快记不住了。 带荤腥的锅底一律两块钱,素锅一块钱 “这位同志,我再帮你拿一份菜单。” 服务员见状赶紧又拿了一份菜单过来,递到男人的手里。 “这家店的锅子种类还挺多,有些我听都没听过。”男人看了那一长串的菜单,感慨了一句。 “只是这么多的锅子, 咱们点哪个呢?”女人一下子闷圈了,看着哪个都想吃。 “咱们这有鸳鸯锅,两位同志可以选择两个锅底。”年轻的服务生在一旁提示道。 “那就一个麻辣锅,一个老鸭清锅。”女人想了想,点了两个锅子看着自家丈夫:“大冬天的吃点辣的也暖身,孩子还小,就吃老鸭清汤。” 男人没有意见,点了点头。 “这里的菜也挺多,你想吃什么。”点完了锅底,服务生就先通知厨房准备起来了,一家人又开始看起了涮菜来。 “肉菜一块八毛,素菜六毛。价格还不便宜。”女人嘀咕了几句,可是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觉得物有所值。 江一留当初重视室内的陈设,抓准的就是这个大众心理。 “今天不是半价吗,大不了不好吃咱们下次不来了。”男人笑着说到,出来吃总归是要比自己做贵些的,不然人家老板开店赚什么。 “来一盘羊肉,一盘猪肉,一盘白菜,一盘豆皮.....”女人零零碎碎叫了七八个菜,男人又补充了几个,觉得四个人吃差不多了,这才停了下来。 “好的,请问你们要什么调料和酒水,咱们这的调料是免费的,饮料有可乐雪碧,还有酸梅汁和椰奶,酒单写在菜单的背面。” 服务员把他们点的菜记下,又开口问道。 “调料免费啊。”女人顿时觉得开心了不少,又对着服务员指着的调料单看了起来。 “沙茶酱、菌菇酱、海鲜酱、花生酱、芝麻酱、蒜蓉酱......”和锅底一样,还是有不少女人没吃过的,她点了一个最不会出错的蒜蓉酱,又帮儿子女儿点了一个芝麻酱,至于那个男人,他的口味比较重,点了一个麻椒酱。 “喝的就不用了,你们这有茶水吗?”女人点完单问道。 “有的,咱们这的茶水也是免费的。”服务员的态度不变,依旧十分耐心地回答道。 “那就来一壶开水。”女人想也不想的回答,喝水多好啊,健康。 “不,我要喝可乐,我要喝可乐。”小霸王没吃成老莫就够不开心了,现在妈妈还不让他喝饮料,拍着桌子就想造反。 “这店里的可乐比外头还贵了一毛钱呢。”女人想想有些肉痛,可是想着没让儿子吃老莫已经挺委屈他了,只能咬咬牙应下。儿子买了,女儿也不能厚此薄彼,于是就又点了一瓶可乐,一瓶椰奶。 “这一餐一共点了十四块六,半价就是七块三。这可比去老莫吃便宜多了。”女人趁服务生离开的功夫,掏出家里记账的小本子,将刚刚点的菜在脑海里算了算,眼底露出一抹欣喜。 “家里又不差那点钱。” 男人看媳妇这副占了大便宜的模样,宠溺地笑着说到。虽然媳妇这样子挺市侩的,不过也是为了这个小家,他何其有幸,娶了这么一个贤惠的媳妇。 “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女人嘀咕了几句,在自己的记账本上记起帐来。 火锅等待的时间很短暂,毕竟都是现有的食材,锅底也是提早就准备好的。没过多久,几个穿着整洁的服务生就端着锅子和涮菜走了过来。 “这是店里免费提供的小菜,酸辣白菜、腌萝卜和五香豆干。”服务员端着三小蝶小菜放到桌上,给了女人一个小小的惊喜。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是这免费总是能让人开心些,尤其是现在这个物资贫乏的年代。 “这家店还真不错,调料免费,还送小菜。” 女人夸赞了几句,又给丈夫孩子夹了几块豆干。 “好吃,妈妈我还要。” 小胖子吃了一块豆干,眼睛顿时就睁大了,小嘴不断地嚼动着,小手还想朝那叠小菜凑去。 “我也要。”一直没说过话的小姑娘也用甜滋滋,软绵绵的小嗓音喊着。 女人好奇了,自家两个孩子还是有些挑嘴的,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样东西,难道这免费的小菜,还有什么玄机? 给两个孩子各自又夹了一筷子后,女人也忍不住吃了一块,一入嘴,那咸香的豆干就俘获了女人的心。 豆干,好吃,太好吃,泡菜,好吃,太好吃,就连最普通的腌萝卜,都是前所未有的脆爽。 “服务员,你们这小菜有卖吗?”赠送的菜品就一小碟,每个人几筷子就没有了,女人看着丈夫儿子期盼的眼神,加上自己嘴里不断分泌的唾液,败下阵来,招唤来一旁的服务员,无奈地问道。 “有的,酸辣泡菜和腌萝卜一块钱一份,五香豆干一块二一份。”服务员顺溜地回答道。 “那.....”女人没想到这种小菜居然卖这么贵,不过想想那味道,也就释然了,“来一碟腌萝卜和一碟五香豆干。” 女人心痛地说到,阴谋,这赠菜一定是老板的阴谋,就是料准了吃完小分的人会再点一份大份的。女人在心里暗自想着,可是看着孩子的笑脸和欢呼,又觉得这钱值了。 有了这么出色的小菜,一家人对锅子也期待了起来。 第94节 火锅是老式的铜锅,中间高高的圆柱管道里放了煤炭,锅子被隔成两半,一半是红通通冒着辣气的红汤,一半是奶白色上下浮动着葱段和各色香料的老鸭汤。 “我要吃肉,妹妹也要吃肉。”孩子还小,不能自己涮锅,小男孩对着爹妈指挥道。 菜单分量看上去挺多,都是满满一盘,让刚刚嘀咕了价格的女人稍微满意了点,她和男人先把一些不容易煮熟的类似白菜萝卜之类的菜放下去煮着,接着女人又夹起两片羊肉,羊肉切的很薄,没一会就涮熟了。 将冒着热气的羊肉吹了吹,又沾了点芝麻酱,分别放到孩子的菜碟里。 “好吃。” 小吃货的眼睛亮闪闪的:“妈妈,这火锅比老莫好吃,咱们以后再来吃这一家吧。我要吃肉,多多的肉肉。” 孩子是最实诚的,显然这火锅,捕获了他的心。 这东西比老莫便宜,女人当然不会拒绝儿子的提议,只是心里更加好奇,这锅子是怎么个好吃法,居然能压得过老莫。 麻辣锅,麻辣鲜香,一入嘴,整个味蕾被刺激地跳了起来,可是也奇怪,明明那么重口的底料,却丝毫没有压下食材本身的味道,反而相互激发,让人越吃越想吃,胃口大开。老鸭汤,吃的出来,是用真正的农村老鸭吊出来的汤头,鲜香浓郁,吃一口辣锅,再来一口老鸭锅,简直就是再好不过的享受了。 女人在家也做过火锅,锅底也是按照老一辈传下来的经验挑的,原本还觉得自己的手艺不错,现在才发现,自己以前做的那些锅底,简直就是糟蹋了火锅这个东西。 两夫妻显然都十分满意这顿火锅,一边给自己涮菜,一边顾着两个孩子,忙得停不下来,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 最后除了之前点的涮菜,又加了几盘荤菜,几盘素菜。直到撑到肚子不能动了,才放下速度。 “一共二十一块四,打完折是十块七。” 女人付完钱,抱着儿子女儿出来,看了看身后的火锅店,纠结了良久,对着丈夫说到:“咱们明个再来吃锅子吧。” 丈夫笑了笑:“好啊。” ****** 这只是其中一个家庭的缩影,开业第一天过去,这家第一次出现在都城人眼里的火锅店火了,至少在这附近火了,医药厂和市委办的人都从吃过这家名叫“江味”的火锅店的人嘴里听到了前所未有的赞誉。 美味异常的开胃前菜,各式各样的锅底和调料,这么涮都好吃的味道...... 这些赞美无不让大众的心里充满好奇。尤其是听说开业前三天半价的消息,许多人都被吸引,准备第二天就去那家店里头尝尝。 第二天,慕名而来的人和第一天来过的回头客就将这家不大的火锅店挤爆,外头排起的长龙又让路过这的人好奇地记住了这一家店....... 江一留看着发展良好的火锅店终于松了一口气,不过现在还有不少问题存在,火锅的底料他有秘方,可这做小菜的本事,他丝毫没有从老太太手上学过来,眼看着从家乡带来的几缸腌菜快撑不住了,他得赶紧回一趟青山村,请老太太出马不可。 第136章 阻挠(捉虫) “荒唐, 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江城坐在上位, 手掌大力地拍打着桌子,脸颊充血通红, 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看着面前一向让他满意地孙子。 “老头子。” “爸。” 苗老太急忙上前, 帮不断喘着粗气的江老头顺着背,看着自己疼爱的小孙子,左右为难。 “我说你上次来怎么和你奶奶学起做锅子的手艺了,原来是学了那些个体户,开了饭馆。咱们江家这一代的希望可全在你身上了, 你怎么这么不学好。” 江城痛心疾首,自家孙子多么出息的一个孩子,将来可是要当领导干部的苗子,现在不声不响的居然开了家馆子, 做起了最低贱的个体户,这让他如何想的开。 江一留没想过自己解决了最大的麻烦, 却遭到了来自家里的阻力。 是他疏忽了, 这个时代可不像后世, 对于金钱, 说看重吧, 有时候却又有些不屑一顾。现在,个体户是被大众所瞧不起的, 无论赚的钱有多少,至少在大众心目中,个体户是最让人瞧不起的存在, 要是一个有正当职业的工人或是政府公职人员辞职下海经商,估计会被七大姑八大姨给念叨死,赚的再多,在那些当工人或是老师的亲戚朋友前抬不起头来。 这是一个普遍的意识,直到后世的下岗潮到来,越来越多的人没办法走向那一行,这一个风气才渐渐过去。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用艳羡的眼光,看待那些下海后大赚特赚的人,看着人家家里一台台大彩电,摩托车,眼热的人越来越多,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步入金钱时代。 “你回去就把那个什么饭馆给关了,咱们江家清清白白,不能出一个资产阶级的孙子。”江城不容置疑地说到,看了眼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的孙子,“你要是不关了那家饭馆你就别回来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孙子。” 江城心里想着,孙子一向听话,这次行错踏错也是因为年纪小没大人看着,他说的重一点,孙子一定会乖乖的好好回去上学。其实在他心里,又哪里舍得真的赶走这个优秀的孙子。 “老头子,你要是赶小宝走我就和你没完。” 江一留还想着怎么说动固执的爷爷呢,苗老太就蹦了起来,对着江老头嗷嗷叫了起来:“这么聪明的孙子别人求还来不及呢,你个顽固的死老头,脑子搭错了想把我的乖乖赶出去。我告诉你,这个家里也有我的一份,我看哪个敢赶小宝走。” 老太太这些年脾气见涨,一点儿都不怵江城,急吼吼地像个护短的老母鸡一样护着江一留这只小鸡崽,瞪着眼睛看着江城,丝毫不示弱。 “你个死老婆子,孙子不学好就是你给宠坏的。”江城气的浑身发抖,指着自家老妻,生气地斥责到。 “我宠的,就是我宠的怎么了,没我你哪来这么乖巧的孙子。”苗老太一拍大腿,哭号了起来,“你个没心肝的死老头子呦,儿子拢共也就这么一根独苗苗,你还想着赶孩子走。你存心想要儿子绝根啊。” 老太太连哭带唱的,表情到位了,可是这眼泪一滴都没流下,谁都看出来了老太太这是在做戏。 论斗嘴十个江老头都比不上在青山村老年妇女里叱咤风云从无败绩的苗老太啊,多少次还想说些什么,都被苗老太胡搅蛮缠的堵了回去。 “你,你,无理取闹,我不和你吵,大海,冬梅,你们两个来说说,这个儿子你还管不管了。” 江老头败下阵来,指着刚刚一直在边上看着事态发展不敢吭声的儿子媳妇,将矛头一转。 “我,我也不知道啊,你和妈说啥,我听啥。” 江大海架在爹妈之间,哪个的话都不敢违背,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小宝是你儿子,你是他老子,有什么不敢管的。”老头子“啪”地一声拍着桌子,指着儿子没好气的说到。 今年老二家的两个孩子又一次参加了高考,幸运的是这一次的政审顺利通过,两个孩子,一个去了z省,一个考上了省城的大学,江老头对老二一家提起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了,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最让他操心的老二一家没事了,从来就没有起过幺蛾子的小孙子给他搞了这么一出。 江城虽然是个瘸子,可是这一生都是青山村最受尊敬的长辈,作为一个光荣的抗日老兵,他可以忍受自己的孙子碌碌无为,却不能忍受,自己的孙子成为一个小资派,他们江家世世代代都是农民,是彻彻底底的无产阶级,怎么可以和小资扯上关系呢。 江大海看了看盛怒的老爹,又看了看用眼神瞪着他的老娘,接着就是自家宝贝儿子。心中再三权衡,对着江老头垂下头,抬了抬眼皮看着江老头铁青的脸色,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句:“我这个当爹的没话说,小宝开心就成。” 一旁的顾冬梅的想法和江大海差不多,只是她的想法更实际些,反正当干部,当老师也是为了挣钱养活自己,面子名声能当饭吃吗?个体户怎么了,能挣钱,能给家里带来好处就成,不过不知道小宝那家店生意怎么样,要是不赚钱,那可得趁早关了。 “你个混账小子。” 江老头听儿子居然给他挖墙脚,拿起一旁的搪瓷杯向儿子砸去,当然没真的朝江大海脑子砸,杯子从江大海的上空飞过,砸在石墙上,“嘭”的一声,吓了人一大跳。 “你还牛气了,把自己当地主老财了,霍霍家里的东西,你当这东西都是西北风刮来的。”老太太心疼地拿起砸花了搪瓷漆的被子,冲着江老头吼道。 “小宝一没偷二没抢,凭本事挣钱,你这死老头不偷着乐就不错了,还在那挑三拣四,叽叽歪歪,不像个男人。” 苗老太是骂顺嘴了,借着找个机会把这么些年一些记在心里的小怨气趁着今天一块发了出来。 “你......”江老头都快被气的翻白眼了,个死老婆娘,嘴上没把门的,自己是不是个男人她还不知道啊,大海大川和大珍,难不成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 “爷爷,其实这个开店和我的学业没有任何影响,将来毕业,学校依旧会安排我的工作。”江一留怕真把爷爷气出个好歹来,连忙开口解释。 “我们教授说了,我的成绩挺好的,到时候如果愿意一直考上去,考个研究生,他能争取帮我毕业留用。” 一开始,江一留是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的,只是现在看来,自己要是真的读完大学就去经商,首先爷爷这关就过不了。 现在大学的老师工作都还算轻松,一个礼拜就几节课,而且等他读完研究生,那都什么时候了,没准爷爷的想法到时候就变了呢,先暂且走一步看一步吧,江一留心里想着。 留用,那就是当大学老师了。 江城的火气因为孙子的这番话有所降轻,自己的老伙计阮援疆和白昉丘也是大学的教授,现在不同以往了,老师这个职位又开始受人尊敬起来,尤其是大学老师,那就相当于古代教那些皇亲贵族的老夫子,那能是一般人吗。 他原先想着孙子是昏了头了,放着好好的大学生不当跑去做个体户,现在看来,是自己没问清楚,原来小宝心里也是有考量的。这么一想,江城就觉得自己刚刚那一顿骂有些没头没脑了。 “嗯。”江城拉不下脸来,应了一声,坐在椅子上表示自己听到了他的话。 “装模作样。”老太太白了他一眼,骄傲得意地拉着小乖孙的手,眼睛的余光看着自家老头子,“咱们小宝啊,有本事着呢,哪里用的着某些人操心,小宝,走,和奶奶聊聊你那什么生意。” 老太太拉着江一留就往屋里头走,江城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被这老婆子气的气血上涌。 这老太婆今天是吃错药了,像个枪炮似得突突突个没完了还。 “走哪里去,就在这讲。”江老头拍了拍桌子,对着苗老太没好气地说到。 “那你是同意小宝做生意了。”苗老太抬起脚,大有江老头说不同意就带着孙子进屋的打算。 “同意,他能乖乖找份正经的工作我为什么不同意。”江老头气的吹胡子瞪眼,“不过他毕竟年纪还小,有些东西还得让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把把关,我就勉为其难地听听。” 江老头虽然松了口,可是打心眼里还是不希望孙子和个体户扯上什么关系的,想着趁早打击打击孙子的自信心,好让他绝了这个念想。 “哼,你既然想听,小宝,咱们就让这老头子听听吧。” 苗老太眉眼带风,得意地看着江老头说到,脸上的表情像个斗胜的母鸡,高昂着脑袋恨不得出屋外大啼几声,看的江老头差点呕出一口老血来。 这老太婆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算了算了,他好男不和女斗,让她一次。 “爸,妈,说了这么多渴了吧,我去给你们倒杯水。” 顾冬梅怕两个老的吵下去没完了,连忙岔开话题,停止两个老人之间的斗嘴。 “哼。”江老头轻哼一声,“老大媳妇,到杯浓点的茶。”他还正好渴了。 “我去帮你爸倒水。”苗老太拿着刚刚捡起来的搪瓷杯对着顾冬梅说到,看着那个坑坑洼洼碎裂的,露出暗黑色胎体的搪瓷杯,嘴里嘀咕了几句:“自己摔的破杯子,就让他尝尝味道。” 嘀咕的声音很轻,江老头没听见她说的话,以为是老太太服软了,挺了挺胸,又露出了一副当家人的姿态。 这场闹剧总算是平息了大半,江一留也开始说明自己的来意。 第137章 商讨 “我上次去不是带了几缸奶奶做的小菜吗, 现在我开了火锅店, 就把这小菜作为一道菜品在店里头卖,现在腌萝卜和辣泡菜还有五香豆干都已经供不应求了, 这趟来, 我就想请奶奶再多做点,运到都城去。” 江一留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要的量有点多,原材料光咱们家的地肯定不够,所以这次来,我还想找莫叔在村里说一声, 我要收辣椒,山葱,生姜,萝卜, 白菜......那些做小菜原材料,价格每斤比收购站给的多一分。” “上次给你带去的都卖完了?” 苗老太吃惊地问道, 每一种她都给孙子带了一大缸呢, 当初没想着孙子会拿去卖, 就给他准备了他半年的量, 可那加起来也有六七十斤了吧, 这么多的小菜,就卖完了? “还剩一点, 但是不多了。”江一留来的时候那几缸小菜就已经少了一大半了,这些天过去,按照每天的销量, 估计已经快见底了吧。 这速度还是在他每天就限量销售三十盘的结果,所以扩大小菜的生产规模,刻不容缓。 “这玩意儿大伙都会做,还有人买,城里人是不是傻的。”江老头嘟囔了几句,腌萝卜,辣白菜这是村里家家户户过冬前都会准备好的东西,每家每户的墙角下都放着几个大缸子,腌的就是这些小菜,从来还没听说过这东西也有人抢着买。 “你懂啥,那是我的手艺好,人家城里人识货,自然就稀罕。”苗老太瞪了自家老头子一眼,面上带着一丝得色,转头又向小乖孙问道:“这玩意儿能卖多少钱。” 不仅老太太好奇,连板着张连,硬装做不在意的江老头也忍不住侧过脸,竖起耳朵听。 “就咱们家平常吃饭时候装的量,一叠......”江一留竖起一根手指。 “一毛钱,妈呀,这城里人也太有钱了吧,一毛钱就买那么几口的小菜,这是钱多烧的慌吧。”老太太捂着胸口,一副受到惊吓的表情。 不是她夸张,而是这腌菜的成本本身就很低,拿白菜来说,收购站回收的价格是一分钱一斤,有时候白菜多了,价格还会被压一压,这白菜做成腌菜,虽然要加盐、糖、辣椒、梨子等调味腌制,可这零零碎碎也加不了多少钱,算一算,一菜叠的辣白菜能有多少重量,三四两也顶天了,成本也就三四分左右吧。 苗老太叫出一毛钱的价格已近很亏心了,觉得自家孙子会不会卖的太贵,到时候被人说闲话。 “不是一毛钱,是一块钱。”江一留不觉得自己的东西卖的贵,好东西,自然有人愿意花钱买。无论在什么时候,人们追求精品的心都是不会变的,现在日子好过了些,大伙自然愿意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付出一点代价。 第95节 除了前三天有小菜赠送外,之后的日子江一留就因为小菜紧缺而取消了这个活动,转而将小菜限量销售,来得晚了,根本就吃不到这些东西。 很多顾客都是冲着这个传说中让人唇齿生津的腌菜来得,现在江一留搞了这么一个噱头,自然让大伙觉得这东西难得,卖这个价格也十分正常了。当然,等产量扩大了,这价格还可以适当优惠些,毕竟这腌菜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江一留相信,在味道不变的情况下,扩大产量降低价格,只会增加收益。 “一块也有人买。” 苗老太的嗓音尖利,捂着胸口激动地都快昏过去了,妈呀,这得赚多少钱啊。 “胡闹,地主老财也没这么黑心的。” 江城虽然也吃惊于这腌菜的价格,可是更多的却是气愤孙子的做法,将不值钱的腌菜卖到天价,不是明摆着欺负城里人没见识吗! 江城心里想着,不过又觉得似乎哪里怪怪的。 被认为是没见识的城里人表示自己很冤。 “我也是没办法,腌菜就那么一点,所有人都闹着要吃,我已经压低了出货量,每天就卖三十盘,这价格要是便宜了,买的人就更多了。”江一留对着爷爷安抚道。 “不过我也知道这样是不对的,所以这次来就是想请奶奶多做点腌菜运去都城,腌菜的数量多了,我自然就能把价格降下来,这样所有想吃奶奶做的腌菜的同志都能吃到奶奶做的美味了。” 江一留一副纯良的表情:“而且趁此机会,我也想帮帮村里的叔叔伯伯,阿姨婶婶,我知道回收站的菜价压的低,咱们村的菜好,我就出高点的价格收了,一来咱们家一旦做起腌菜可能就不太能顾着自家地里的粮食,直接收村里的菜简单方便,二来,也是为咱们青山村做做贡献。” 江一留这番话说的江城分外妥帖,原本有些不满的心情被他的几句话就安抚了下来。 “爷爷知道你的本性是好的,自己挣了钱也不忘帮衬村里人,这才是我们江家的好儿孙。”江城挺直了背,满是欣慰。 “这得让人占多少便宜啊。”苗老太从那一块钱一叠的巨资里回过神来,又有些心疼孙子刚刚说的每斤比收购站多一分钱的话,成百上千斤,这得多花多少冤枉地啊。 “其实咱们村这次分地,咱们家分到的地够多了,到时候侍弄的勤快些,自家种的菜应该就够了。”顾冬梅和婆婆一样,同样舍不得儿子口中的买菜钱。 青山村的地现在也已经分了,按人头分,除了出嫁的女儿,无论男女老少,每人都分到了三亩半的地,至于地的好坏,这是抽签决定的,江家抽签的江老头,他的运气不错,除了几块靠山的林地,其他的都是肥田。 江家人口多,除了嫁出去的江大妮,和早就分家另过的江大川三口,足足分到了28亩地,算是村里的大户了。唯一的问题就是真正的劳动力只有江大海和顾冬梅两人,几个孩子又在外头求学,幸好两人都是干惯了了农活的,女婿向前进不上工的时候也会偶尔来搭把手。 当初分到地的时候,江一留就劝家人把地租一半给那些家里人口少却劳动力比例高的家庭,可是现在的农民都把地当眼珠子看待,哪里舍得租出去,这不是又回到地主的时候了吗,所以江一留的话一点都没有被采纳的迹象。他也只能看着父母在地里苦干。 这次也是一个机会,让爸妈放松点地里的事。 “女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这是钱的事吗。”江城瞪了两人一眼,“看上去咱们家好像亏了,可是小宝帮了村里人这么大的忙,以后村里人能不记着点他,到时候有什么事,村里得了实惠的人也会偏向我们家。” 江城给他们分析了一下情况,这是双赢的事,他支持孙子这么做。 “就你懂这些大道理。”老太太嘀咕了几句,江一留赶紧岔开话题,怕两个越活越小的老人又抬起杠来。 “这也多亏了奶奶做的小菜太好吃,不然我这生意可做不下去,尤其是锅子的底料,吃过的都说好吃,一个个都是回头客。” 江一留的话把老太太哄得眉开眼笑,也不在意那一分钱的事了,自家孙子有本事,挣大钱,她的眼皮子还能浅到那一分钱上去不成。 “我现在的需求量可能有些大,奶奶年纪大了,做不了那么重的活,村里不是有不少大婶空闲吗,那些体力活奶奶和妈就花钱雇人做,找那些人品好的,每天开个一块钱的工资,相信大婶们干活也会更卖力。” 江一留可不想因为挣钱的事把奶奶累出个好歹来,其实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有人能学来奶奶的这个手艺,可是谁呢?这就是个大问题了,这种秘方,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得保证,这个学了手艺的人,不会把方子传出去。 “咱们家现在不缺钱,奶奶你的身体就最要紧,家有一老如有一宝,你和爷爷就是咱们家的两个宝贝,一定要长命百岁,看着咱们小辈嫁人娶妻,给你们抱一堆的小猴子。” 江一留原以为自己说出这番话会很尴尬,知道说出口才发现,似乎一点都不难,或许,在不知不觉中,他的想法已经发生了改变。 “奶的身体好着呢,将来你有了孩子,奶还能帮你带儿子呢。”老太太的心里暖暖地,窝心地暖,看着眼前的小乖孙,语气中欣慰又哽咽。 江城也是如此,虽然没说话,可是看他舒展的眉头就知道,他对孙子的这番话很受用。 “这些钱奶你留着,到时候买腌菜缸,跟村里人收菜,还有花钱雇人都得花钱。再说了这方子是奶的,我也就沾了奶的光把店做起来了,这每赚来的一块钱,都有奶的份。” 江一留掏出厚厚一叠大团结,目测不下于两三千。 “这么多钱做什么,奶不用你给钱,你自己把日子过好了就成。”苗老太板着脸推拒。 “小宝给你你就收着。”江老头开口说道,这是孙子的孝心,就像是他们给孙子攒钱买房一样,都是心意。 “那剩下多出来的钱奶就帮你攒着,以后给你娶媳妇儿。”苗老太转念一想,孙子还年轻,不懂得攒钱,她这个做奶奶的刚好帮孙子把控着点。而且这孩子缺心眼,到时候要是犯傻把钱给了大妮几个,那她可就哭都来不及了。 老太太这样一想,顿时就觉得自己十分有必要收下孙子给的钱,反正他们也就是左手过右手,小宝给她的钱还能便宜了谁去,都是给他攒着的。 看着奶奶收下钱,江一留总算松了口气,又和爷爷商讨了一下货量,将和村民接洽的人物拜托给爷爷后,江一留就去了县城,找向前进这个姐夫。 在去之前,他趁爷奶不注意,又私底下给爸妈塞了几百块钱。他知道他妈会有些小心思,只是说实话,他真的不耐烦去解开。他这次给父母塞钱,一方面是对作为已经是五个孩子的父母,甚至有了外孙女却至今还没有经济独立的父母的帮助,一方面,也是希望他妈有了钱,能够少去想一些有的没的的事。 现在这样正好,互相敬着,他没法主动亲近他们,这辈子,爷爷奶奶,还有江大海这个爸爸都是主动向他靠近的,唯有顾冬梅这个妈,早早就撤退了,作为一个对上辈子放不下,忘不了的人,他实在无法主动地靠近,原谅那个上辈子懦弱无能的母亲。 或许他们就是没有母子的缘分吧,这辈子就这样不尴不尬地处着或许也好。 ****** 江一留赶到机械厂的时候,向前进已近在外头等着了。 “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那个十四岁就考上华清的小舅子,当年的高考状元。”向前进过来一个三十出头,身材高大的男子,向他介绍着江一留。 “这个就是你托我找的司机,也是你姐夫从小一起玩到大的铁哥们,欧阳虎子,你叫他虎子哥就成了。” 欧阳......虎子.......这名字的画风有点怪啊。江一留看着面前表情温和,长相朴实的男人,心里囧囧地想着。 第138章 失窃 “虎子哥。”江一留忍住心中的笑意, 一脸和煦地对着对面的高大男子问候道。 “你好, 我可以和你姐夫一样叫你小宝吧。”欧阳虎子的个性和长相有些不太相符,十分热情开朗,憨厚的长相下隐隐透露出来的带有一丝精明的目光, 一点都不会让江一留产生什么不满的情绪, 反而十分欣赏。 在这个时候愿意花巨资买车,自己搞货运的男人,能不精明吗。只要这些精明不用再什么不该用的地方, 那就是一个可以交往的聪明人。 “这辆车载重两吨, 虽然车子是旧车, 但是车子本身没有任何问题, 我和你姐夫都是搞机械的, 对于车子也算是有些了解。” 欧阳虎子带着江一留去看了自己买的车,这辆车看上去显然已经使用了好些年了, 车身的外漆掉落严重, 江一留蹲下身看了看卡车的轮胎,轮胎是新换上的, 花纹只有些许磨损的痕迹。 “里头一些老化的零配件我全都换过,而且这车也开了一段时间了, 在j省内开了好几趟长途运送,没有出过一次问题。” 欧阳虎子不知道自己这兄弟的小舅子怎么好好的一个大学生跑去开了餐馆, 但是他知道这单子要是谈下来,对他来说也是个大买卖。 现在邮递的业务远没有后世发达,像江一留这样有需要大量运输装着腌菜的陶罐需求的, 通过邮局显然是不可靠的,因为陶罐易碎,邮局在寄送货物的时候并不会对此表示特殊,如有损坏,也不会有丝毫赔偿。 所以江一留要是想要做一条长久的线路,那么势必要找一个值得信任的运输团队,腌渍的小菜是必须密封放在陶罐里的,只要事先在陶罐外包上一层厚实的棉布,在开车的时候尽量小心,基本上就能保证陶罐完整的抵达都城。 将装满腌菜的陶罐送过去,再将已经卖空的陶罐连带着剩下的卤汁一块装回来,刚好一来一回。为什么要将陶罐带回去,除了节省陶罐的使用外,还因为原本陶罐里剩下的卤水可以用到下次的腌渍中去,使小菜更美味。 “只有虎子哥一人吗,从渝川去都城开卡车的话起码得三天,如果只有虎子哥一人,很容易疲劳驾驶。” 这是江一留最大的顾虑,现在的人还不太懂疲劳驾驶的意思,像是一些工厂里如果要运送材料或是物资,常常就是派一个司机上路,熬夜开车也是常有的事,只是这么做的话,隐患实在太大。 “你放心,咱们这车队现在一共有三个人,其他两个开着另一辆车去了n省,以后若是开你那条线路,我会安排两人轮流开车。”欧阳虎子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江一留的意思。 江一留挑了挑眉,没想到姐夫的朋友胆子还挺大,即便现在一些厂里老旧的卡车便宜出售,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也是一笔天价。 “咱们这运输队还有你姐夫家的一份,肥水不流外人田,你放心,这东西交给我保准安安稳稳的帮你送到都城。”欧阳虎子笑了笑,憨厚老实的样貌像是最好的面具,让人忍不住相信他的话。 “姐夫?” 江一留有些好奇,原来自家姐姐一家也在这个运输队里入了股吗。 “忘了告诉你了。”向前进面露一丝尴尬,“最近家里不是攒下一笔钱了吗,我觉得虎子干这个前景挺好的,当时他们几个刚好还差点钱,我和你大姐就商量了一下,把家里那些钱拿出来买车。这个运输队以后赚的钱,也有我和姐的一份。” 向前进说完忙向小舅子解释:“我把虎子介绍给你绝对不是私心,而是咱们这现在搞这个的只有这一个车队,我可以和保证,虎子几个绝对可靠。” 向前进有些焦急,生怕好不容易哄过来的小舅子想岔了,以为他别有用心。 几个月过去了,江大妮陆陆续续又做完了六件旗袍,出去分给江一留和夏艾的钱,总共还赚了两千多块钱,这些钱,全都被他们投到了运输队里。只能说艺高人胆大吧,换做之前的两人肯定下不了这个决心,可是现在除了两人的工资,还有旗袍的丰厚收入,即便这笔钱到时候亏了,早晚也能再赚回来。 现在媳妇成了自家的赚钱主力,说实话,向前进还是有些难过的,不是不满媳妇比他厉害,而是觉得自己太没用了点,如果他能赚更多的钱,就不需要媳妇这么累,每天下工了还没个空闲。 向前进一直谨记着江一留的提醒,不敢让媳妇加班加点的绣花,怕累到她的眼睛,为了让媳妇多休息,还包办了家里洗衣做饭的家务事,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媳妇受累了。 最近这些日子,他在厂里上工的时候更刻苦了,除了学习自己车间里头那些零配件,还常常去别的车间偷师学艺,他觉得多学点东西没有错,以后肯定会派上用场。等他出息了,媳妇就能好好享福了。 江一留看着姐夫紧张的样子,想想自己在他和大姐结婚前给他留下的阴影,笑了笑。他当然不会怀疑是姐夫有私心,即便有私心也没有关系,只要运输队能达到他的要求,他当然愿意把这个单子交给对方。 “出一趟车一百六,回来的时候也得请你们装东西回来,一来一回,一共三百二。”江一留说了一个微微高于市价的价格,“半个月后先试运一次,如果可以,咱们就定下协议。” “可以。”欧阳虎子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我可以一趟只收一百五的价格,只是这车上能不能再让我捎带一点小的物件,你放心,绝对不会损害到你的东西,不然我照价赔偿。” 欧阳虎子的脑子灵活,自从他干起了运输这一行后,常常往外跑,经常就有人托他带一点其他地方的特产,久而久之,欧阳虎子就发现这其中还有利可图。 比如a地的酒比较有名,同样的价格比他们县品质更高,有时候出一趟车去a地,捎带几瓶酒回来也有一笔不小的收入。欧阳虎子是个有野心的人,早就想去都城、海城之类的大城市看看了,现在不是兴起了什么电视机吗,他们这地方小,难得才有一台,有钱都没出买去,他想着都城地方大,要是能在运货去都城的时候搞到几台回来,那就赚大了。 江一留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不过在对方保证不损害他托寄的物品的前提下,想要塞些东西,也是一件双赢的事,他能省些运费,对方能多赚点钱。 “虎子哥,你可得把控着点度。” 江一留提醒了一句,现在虽然开放了市场,不过还是有局限的,至少倒买倒卖,就是一件大罪。不过他相信以对方的心思,应该不会犯这个错误。 “你放心,我懂得。” 欧阳虎子点了点头,他当然知道倒买倒卖有问题,所以只是借着运输的时候夹带几件私活,光那么一两件东西,是不会构成倒买倒卖的重罪的。 对方心中有数江一留自然也就放心了,商讨完一些细节,江一留就跟着向前进去了他家,大姐又做好了两件旗袍,这趟他回来,正好带回去。 江一留是趁着期末的时候赶回来的,现在课少,大家都在抓紧时间复习,他已经出来了两三天了,过几天就要考试了,他要是不想留级的话,必须在期末考试前赶回去。 ***** 夏艾这些日子都不住校,临近年末,程老爷子要带着这个孙子见见一些老伙计,培养培养感情,江一留在到都城的时候给他打了个电话,让他抽空来寝室拿一下衣服。 江大妮在这一行或许真的有过人的天赋,明明没有经过系统的学习,可是根据江一留简单的描述,她就能做出一件符合对方身段气度的旗袍来,并且配色巧妙具有新意,之前那几件旗袍俘获了不少贵妇人的心,如果一开始是很大的原因是因为白老太太的面子的话,现在完全就只是因为江大珍的手艺。 在几个太太穿着那几件旗袍去参加夫人之间的聚会后,夏艾交给江一留的订单,已经到达了井喷式的状态。 也因如此,在继自己的火锅店之后,江一留又遇到了一个大难题。 现在单靠大姐一人,肯定完成不了这么多的订单,怎么合理安排规划就是一个大问题,而且自己计划里的服装厂的框架也该搭起来了,至少也该在都城安排一个店面,让那些太太知道有那么一家店,并且去店里订货下单,每天麻烦夏艾这个大忙人,也不是个办法。 江一留打完电话,夏艾就表示下午会让警卫过来寝室一趟,取走这两件衣服。到时候警卫会直接将那两件衣服,送去它们的主人那里。 “江同学,今天有你的电话。” 江一留刚要上楼,就被楼下的看门大叔拦了下来。 他们寝室的看门大叔是一个残疾的退伍老兵,为人热心负责,江一留常常会送一些家里带来的土产给他,因此大叔跟他也很熟了。 “打电话来的人是你的干爷爷,他让你赶紧回家一趟,说是有海城来的信。”门卫大叔叫住江一留说到。 “谢谢你啊,大叔。”海城来的信,一定是阮爷爷寄来的,也不知道他和大武叔现在在海城怎么样。 江一留归心似箭,对着看门的大叔道了声谢,急忙转身离开。可是转念又想到自己和夏艾约好的事,也不知道警卫什么时候才来。 姜文成应该在寝室,可以把旗袍交给他,到时候托他转交给警卫。 江一留这么一想,又调转回头,回了寝室。 第96节 一开门,寝室里正在复习的人都转过头来看着进来的江一留。 “小宝,你回来了。”姜文成三两下从床上爬下来,热情地想要给他一个拥抱,表达自己的思念。 “别闹。”江一留推开他,看了看寝室里头,除了他还有那个不怎么出现在这里的王东升,至于毛大双和王楠,可能去了图书馆复习,并不在寝室里。 “这两件旗袍你帮我看着点,下午有人会来拿,我等会有事要出去,就拜托你了。”江一留拿出早就包装好的衣服,交到姜文成手里。 “行了,包在我身上。”姜文成敬了个礼,做出一副滑稽的表情。 “嗤。”一旁躺在下铺上看书的王东升发出一声嗤笑,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你。”姜文成看不惯他这样子,想和他理论。 “算了。”江一留冲他摇摇头,没必要为这些小事闹得不愉快。 姜文成虽然比江一留年纪大点,可是相处久了,十分信服江一留的话,瞪了王东升一眼,接过江一留手里的两个盒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江一留急着去找白爷爷看阮爷爷寄来的信,也没和姜文成多聊,就匆匆离开。 ****** 等当天晚上,江一留从白宅回来的时候,就听到了衣服被偷的事。 “一定是王东升那小子干的,我就下楼接了壶开水的时间,衣服就不见了,那小子也失踪了,一定是他。”姜文成看着江一留的表情十分愧疚,觉得自己辜负了小宝的嘱托。 还没从阮爷爷寄来信上的内容的喜悦里出来的江一留,看着两个被打开的礼盒,和不翼而飞的衣服,顿时就头疼了起来。 第139章 无语 “你这小子还敢回来。 ” 王东升推开门走进来, 还没放下手里的饭盒就被姜文成揪住了衣领。 “怎么回事儿, 你神经病啊。”王东升看着打翻在地上的蒸饺,想也不想地就一拳向姜文成挥去。 “停下。” 江一留上前去把扭打在一起的两人分开,事情还没弄清楚呢, 虽然王东升这人挺讨厌的, 可也不一定就是他干的。 “一定是他,刚刚我去打水的时候就他一人在寝室。”姜文成无比懊悔,都怪他太粗心, 明明知道王东升和寝室里的人都不太对付, 跟小宝还有个不大不小的过节, 他居然还大大咧咧的把小宝托他保管的东西放在对方眼皮子底下, 都是他的错。 “谁拿你东西了。” 王东升一把挥开江一留拦在他面前的手, “就凭他拿来的破衣服我会稀罕要,乡下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 加起来可能还不够我一个月的生活费的。” 他妈早就调查清楚了, 对方和白老爷子根本就没多大关系,只是当初他老人家被下放的那个山沟沟里的一户人家, 家里除了有个退伍的老兵,没有一个地方能让他高看一眼的。 就这样的人带来的衣服, 能值多少钱,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哪里会去那他的衣服,他将来可是要从政的,哪会因为和江一留的那点小矛盾, 给自己留下这样一个污点。 王东升进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关上寝室门就被姜文成揪住了衣领,刚刚的那翻争执打斗已经引来了不少人在寝室门口围观。 “文成,你刚刚去打水是什么时候?” 江一留看着王东升不似作伪的表情,心里其实已经有点相信不是他干的了。 “一定是......”姜文成觉得就是王东升没跑了,可是看着江一留严肃的表情,只能咽下后半句话,仔细回想了一下:“我去打水的时候大概在两点半左右,从咱们寝室到水房中途没有停下,挺多也就花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等我打完水回来的时候,这小子就不见了,盒子里的衣服也消失了。” 因为王东升一直游离于寝室之外,除了胆小的毛大双,他和谁的关系都不好,因此姜文成出去打水的时候还把钥匙给带上了,就怕那小子不开门。等他回来的时候,寝室门就是关上的,他走到时候就只有王东升一人在寝室,偷衣服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哼。”王东升冷哼一声,姜文成的暴脾气又快上来了。 “你一走我就离开寝室了,我可没拿那什么破衣服,谁知道是不是你自己偷了好兄弟的东西,贼喊捉贼。”王东升双手环抱在胸前,斜挑着眼看着姜文成说到。 “你......”姜文成捏起拳头,要不是江一留拦着,他一定要揍到对方哭爹喊娘。 姜文成不可能偷他的衣服,王东升也不像是拿衣服的人。江一留皱起了眉,这时候不像后世,遍地都是摄像头,想要找到真正偷衣服的人,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大家怎么都围在咱们寝室门口啊。” 一声爽朗的说话声从寝室门口的人群外传来,外头围观的同学让出一条道来,王楠看上去面色红润,心情大好地走了进来。 “你们这是怎么了?”王楠看着对峙地王东升和姜文成,疑惑地朝江一留问道,“都是一个寝室的,闹成这样影响多不好。” 王楠是寝室长,寝室里要是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对他也是有影响的。 “你们寝室进小偷了。”围观的同学向王楠提示道。 “小偷!”王楠脸色一变,赶紧跑去打开自己的储物柜,看了看什么东西都没少,松了口气。 “咱们寝室谁丢东西了?”进小偷可是件大事,必须严重处理。 “小宝带来的两件衣服丢了。”姜文成瞪了眼王东升,没好气地指了指一旁两个打开的礼盒。 “嗨,那两件旗袍啊,我借给器乐社的丁香和芳芳了。”王楠一听只是那两件衣服,顿时就放下心来,朝着江一留解释道:“她们两个不是要在年末汇演的时候表演,找不到合适的衣服吗,我看那两件衣服挺好看的,就拿去借给她们两个了。” 王楠一开学没多久,就通过同乡打入了华清上几届的关系网里,借着热情热心的性格,加入了不少社团,器乐社就是其中之一。这次年末汇演,器乐社也要表演节目,是琴箫合奏,只是这演出的衣服一直都没着落。 刚刚王楠从读书馆回来,看到寝室里头空无一人,桌子上还摆着两个包装精美的盒子,他好奇的打开,就看到了里头两件漂亮的旗袍,他想着,不就是两件衣服吗,借给需要帮助的人也没什么关系,只要到时候和衣服的主人知会一声就行了。 现在的人日子刚宽裕些,不过布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一件稀罕的东西,演出向别人借好的服装,是常有的事。 “借了,你有问过我的意思吗?” 江一留无语地看着对面那个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的青年,气的都快笑了。他想了那么多,唯独没想到,衣服的失窃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原因。 “我就说不是我吧。”王东升沉冤得雪,得意地看了姜文成一眼,不过对于让他洗清冤屈的王楠他也没什么好感。 原先还以为他算是个老好人呢,现在看来,对方是好没错,可是完全就已经好到脑子有坑,病的不清了。别人的东西想翻就翻,没经过主人同意就擅自出借别人的东西,害的他被那个瞎眼的姜文成冤枉,王楠也不是好东西。 “不就是两件衣服吗,丁香和芳芳表演完就还给你,一留,自私是要不得的,丁香她们的表演也是为了咱们学校的荣誉,你的那两件衣服能帮助她们,你应该感到开心啊。”王楠义正言辞的对着江一留教育到,上次毛大双的那件事他就觉得这孩子思想觉悟不够,现在看来,他的想法是非常正确的。 “呵,我的衣服,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借给别人,还说我思想觉悟不够。”江一留真想打开对面的人的脑袋,看看他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你知道这衣服多少钱吗?你知道这衣服是别人定下的,我今天就要交货的吗?”江一留之前还打算在寝室住满四年,现在想来,和这种脑子不清醒的人做室友,只会惹出一堆麻烦,反正这学期也快结束了,从下学期开始他就住外头,他又不是没有房子。 “多少钱?”王楠想着不就是两件衣服吗,就算是那两件衣服比较漂亮,也就三四十块钱吧,当初他和他媳妇结婚时候托人从海城买了新衣裳,那还是从百货商场买的,也就三十块钱的价格。 江一留家不是挺有钱的吗,怎么越有钱越小气,肯定是被资产阶级的腐朽思想给影响了,他得帮着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三四十......”江一留冷哼一声:“这两件旗袍都是请刺绣大师专门定制的,一件就要五百块,你跟我说三四十。” 他大姐的确称得上刺绣大师,江一留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五百!”所有人都被这个价格给吓到了,有些家庭一年的总收入都不一定有五百块钱呢,现在还是学生的大伙儿可能还没见过这么多钱,一听江一留说他那两件衣服,每件都值这么多钱,看着江一留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小宝。”姜文成心里更加愧疚了,他知道小宝不屑于说谎,既然他说五百那一定就是五百,自己没帮他看好那两件衣服,这罪过大了去了。 江一留安抚地看了看他,这件事姜文成虽然有疏忽的地方,可是他一点怪他的意思都没有,毕竟东西被王楠拿走是谁都预料不到的。姜文成去打水的时候怎么可能想得到,寝室里会有这样一个打着助人的名义,实际上干这种恶心事的人啊。 “不就两件衣服吗,怎么可能这么贵。”王楠看着江一留认真的眼神,心中一虚,色厉内荏地说到。 “如果真的是刺绣大师的定制,那这个价格也不算贵。”围观的人里头还是有识货的,“我妈就有一件压箱底的旗袍,布料用的是最好的绸缎,刺绣请的是一个江南很有名的刺绣大师,你们猜那件旗袍花了多少钱。” 有人趁机开始显摆起来,用手指头比划了一个数字:“八百块钱,就这件衣服,我奶奶不知念叨了我妈多久,说她败家。” 大伙听了这人的话倒抽一口凉气,看着王楠的神色都不同了。 人家这么贵的衣服,招呼都不打一声拿去借人,这未免也太过分了点。不过与此同时,又有些好奇江一留怎么会有那样的衣服,他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未经别人允许,偷拿对方的财务,数额巨大,可以告他侵占罪或盗窃罪。”莫向东站在门外,听完了双方的对话,冷静地站在人群中说到。 “不就是借他衣服用一下吗,不借就算了,我马上去把衣服拿来还给你。” 王楠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和惊慌,冲着江一留狠狠吐出这么一段话,推开人群往外走去。 “以前觉得他还挺好的,没想到是这样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 “买这么贵的衣服,对方是什么来头。” ....... 屋外围观的议论纷纷,都没有离开的迹象,显然都是想等王楠拿着衣服回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衣服,能卖五百块钱。 至于莫向东,他在刚刚说完那段话后就回到了对面的寝室复习。 “对不起。”真相大白了,姜文成看着蹲在地上捡蒸饺的王东升,蹲下身帮着他一块捡,一边梗着嗓子向他道歉。大丈夫有错就要认,姜文成虽然还是不喜欢王东升,可是这件事的确是他做错了,先入为主地冤枉了对方。 “哼。”王东升捡起地上早就脏掉的晚餐,没有理会他的道歉,冷冷地看了姜文成一眼,推开人群走了出去。 可是的确是他理亏,姜文成只能受下这份奚落了。 “还给你。” 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王楠铁青着脸出现在寝室门口,手里拿着的正是江一留丢失的那两件旗袍。 “不就是两件衣服吗,不借就不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王楠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江一留,将衣服朝他一丢,头也不回的离开。离开的时候还高昂着头,仿佛从头到尾做错事的人是江一留一般。 江一留蹲下身,捡起被丢在他脚旁的两件旗袍。原本整齐熨帖的旗袍,现在皱巴巴的被捏成一团,华顺的绸缎满是折痕,更要命的是,现在的地面多是粗糙的水泥地,娇贵的丝线和地面一接触,勾起一堆毛毛的绒面。 江一留心里清楚,这两件衣服毁了。 他默默地将衣服放到床上,转身下楼,大伙都不知道他干什么去了。 半个小时候,公安出现在了寝室楼下。 第140章 赔偿 任何时候, 惊动到公安了就是件大事, 尤其是在这个年代。 王楠气冲冲地从寝室出来, 就去找了几个平日里相处的好的朋友, 在他们的寝室里诉说自己的委屈。听着那些人和他一起声讨江一留, 骂的神清气爽。 你看还有其他人同意他的看法,他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都是对方太小气了。 等到两个穿着制服的公安敲开寝室门,走到他们面前,问谁是王楠时,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已经被公安戴上了手铐。 “你们凭什么抓我, 我是华清大学的学生, 你们凭什么抓我。”王楠挥着手抗拒对方的动作,一边高声大喊道。刚刚还和他一起控诉江一留的冷血心肠的几人看着公安的出现,早就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哪里还替他说什么, 眼睁睁地看着王楠被公安带走。 “放我出去, 我什么都没做, 你们凭什么抓我。”王楠一路上都在高声抗议, 一路上有不少学生看到了这一幕,冲着王楠指指点点的,这更加让王楠气愤不已。等到了公安局的时候,嗓子都已经哑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老公安好奇地看着被带进来的王楠问道。 “这人把室友价值一千块的东西给损坏了, 对方报警了,而且有一堆人作证,我就把人带来了,那个报警的等会也会过来记笔录。”将王楠带过来的年轻公安朝老公安解释道。 第97节 “一千块!” 老公安诧异地看了眼王楠,怎么就这么大意地损坏了别人这么贵重的东西,看对方的穿着也不是什么富贵人,赔得起这笔钱吗? “还是华清大学的学生呢,都不知道不告自取视为偷。”年轻的公安也很郁闷,没想到这顶尖的学府也有这种学生,听了那些作证同学的话他还奇怪了很久呢。 王楠看着两个交谈甚欢,丝毫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的公安,气的脸色涨红,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被公安抓到公安局,是因为江一留把他给告了。 他都把衣服还给他了,他还想怎么样。王楠觉得,自己实在是太无辜了。 “我是冤枉的,那两件衣服我早就还给他了,我没偷他东西。”进了公安局那是要留案底的,如果罪名成立他这辈子的前途就全毁了。江一留太恶毒了,为了两件早就还给他的衣服,居然想要毁了他的后半生。 “你急什么,如果你没罪,自然会把你放了。” 年轻的公安推了他一把,跟老公安点头示意后,就带着王楠朝里头走去。过了没多久,江一留和姜文成,还有几个自告奋勇替他作证的同学就出现在了公安局里。 “你快让他们放了我,我都把衣服还给你了,你还想怎么样。”王楠一看到江一留出现就气不自抑,站起身,用被镣铐拷住的双手指着江一留疾言厉色地说到。 “坐下,谁让你站起来的。”年轻的公安瞪了王楠一眼,把他按了下去。 “还了,把衣服弄成这样也叫还了。” 姜文成一想到这件事是对方搞出来的就气不打一处来,害的自己不仅冤枉了王东升,还失信于小宝,现在衣服毁了,他的愧疚就更盛了。 “林公安,这就是对方损坏的衣服。”江一留刚刚在他们公安刚到学校的时候就和他们沟通过,知道对方姓林,因此就直接称呼对方林公安。 他拿出那两件皱巴巴的旗袍,放到桌子上。 “你看,这衣服不是好好的吗,凭什么抓我。”王楠看着桌子上的旗袍,顿时就充满了信心,衣服不就在这吗,也没有破什么口子,他倒要看看江一留凭什么告他。 还有那两个抓他来的警察,王楠怨毒地看了眼那个年轻警官,对方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拷住,现在学校里还不知道传成什么样呢,等他出去,他一定要告这个是非不分的警察。 “你以为衣服只有破了个口子才算损坏吗。”江一留嗤笑一声,拿起那件旗袍,在众人面前展示。 丝绸其实是一个很娇贵的布料,因为它极易抽丝或是磨损,那些优秀的绣娘为什么会对待手比对待自己的脸还重视,就是因为在使用这些精贵的布料的时候,只要她们的手稍微有些粗糙,就会损坏那娇贵的布料。 江一留举起的那件旗袍,虽然忽略那些褶皱,依旧可以看出原先的华贵精美,可是腰部那一小块被水泥地粗糙的地面刮花抽丝的布面,彻底地让这件衣服就此报废。 褶皱或许还可以用各种方法熨烫平整,可是这布和刺绣有了瑕疵,这件旗袍就成了废品。 王楠不知道这些,这才肆无忌惮地为了出气,将旗袍丢在地上,如果他知道,给他几个胆子他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毕竟他再蠢,也知道这衣服他赔不起。 那个姓林的公安家世也不一般,自然知道这个小小的瑕疵对于一件旗袍来说意味着什么,看着还是没想明白,叫嚷着让他赶快放人的王楠。 既同情他的愚蠢,又反感他的无赖。 “这是我和买家签订的合同,对方已经付了一百的定金,这张合同上清清楚楚写明了这两件旗袍的价格。” 江一留拿出两张合同递给林公安,林公安接过合同,看着合同买方的签名,神色微闪,看着江一留的眼神都不同了。 对方居然和那几位夫人有接触,绝对不会是个普通人。 此时他看着王楠的眼神更加同情了,不是因为觉得对方可怜无辜,而是为对方居然损坏了那几个夫人定制的衣服,为他将来的前途表示堪忧。 “他诬陷我,我把衣服还给他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王楠不是个笨蛋,看着公安的神色就知道,那小小的一块痕迹,或许真的对这两件衣服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害。可是他不能承认这一点,因为他要是承认,他就真的完了。 江一留没有理会对方的狡辩,他带来了这么多证人,所有人都能证明衣服死因为他而损坏的,他的那些垂死挣扎,一点用处都没有。 ****** “咱们会不会太过分了。” 跟着江一留来到公安局作证的其中一个同学,在从公安局出来的时候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在热血过后,仔细地想想,一旦罪名成立,王楠这辈子可就毁了。 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而且对方在老家还有几个孩子。 过分吗? 江一留一点都不觉得,他实在是厌烦了王楠那种自己想着帮别人,却硬逼着另一个人实现他的“善心”的举动了,而且王楠这次的不告而去彻底触碰到了他的底线,如果对方当时好好认错,他或许还会放他一马。可是对方依旧死不悔改,还损坏了大姐辛辛苦苦做出来的那两件衣服,这就是他不能忍的了。 一次次的原谅,只会让对方蹬鼻子上脸,更加不拿他当回事。 他又不是王楠的爹也不是王楠的妈,凭什么牺牲自己,委屈自己,就为了让一个本就没什么感情的室友一次次踩在他头上,就为了成全他的“大爱无疆”。 “有什么好过分的,他把衣服弄坏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过不过分吗,这可是一千块钱,还是别人定下来的衣服,现在衣服毁了,一留还不知道该怎么赔定下衣服的人呢。”姜文成气呼呼地说到,他这炮仗脾气,真恨不得在公安来之前,先揍对方一顿,现在这样,他一点都不觉得小宝做的过分。 对待恶人难不成还要春风拂面不成,又不是傻子,谁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说话的人欲言又止,既觉得姜文成说的有道理,可是还是忍不住有些同情王楠。 ****** 王楠被公安带走的事第二天就在华清传的沸沸扬扬,毕竟这还是文革后第一次,华清的学生,因为偷窃损害室友的财务,被公安局带走。 所有了解这件事始末的人,大致分为了两个派系。一派是和姜文成一样觉得王楠罪有应得,是活该的,还有一部分是觉得江一留做的太过,觉得王楠罪不至此的。这两个派系谁都不服谁,互相发表自己的看法,想要改变对方的态度。 紧张的期末复习,因为这件事演变成了一场激烈的校园辩论,不过对于江一留来说,没有任何影响。 他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任何不对的地方,自然不会因为那些反对的声音而难过。 衣服的事他已经和夏艾通过电话解释了,那两件旗袍会晚一些时间寄过来,因为过错方在他,所以会补偿赠送两个和旗袍配套的手拿包。和白老太太交好的都是有修养的和善的老太太,知道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后也没有责怪江一留,反而很谅解的同意延迟交衣,并拒绝了他的补偿。 对方虽然拒绝了,不代表江一留就不送了,在和大姐发电报请她再做两件旗袍后,又给她发了几个手拿包的样式,给她点灵感提示。当然,他没有说旗袍被毁的事,所有的亏损由他承担,他对大姐的说辞是那两位夫人实在是太喜欢她做的衣服了,又加定了两件,并且要求配套的手拿包。因为要的急,所以让大姐先做这两件。 江大妮远在渝川,丝毫没有怀疑。 江一留处理完这件事,就将他抛诸脑后,这件事只是他生活中的一个插曲,他不可能就围着这件事转了。 阮爷爷的来信说了,让他一放假就去海城,他已经办好了通行证,他们一块去港城看阮阮。 现在去港城的通行证不是那么好办的,江一留也不知道阮爷爷是怎么做到的,不过一想到可以见到阮阮了,他就又激动,又忐忑。 他得在出发去港城前,安排完在都城的所有事物,他这一去起码得大半个月,这对于一个刚刚开起来的火锅店算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他必须要确保,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店铺也能正常的运行。 “你,你是江一留江同学吗,我是王楠的妻子,你还记得我吗。” 江一留考完最后一门考试,从考场出来,正要离开的时候被一个气质温婉,却有些憔悴的女人拦了下来。 第141章 松口(捉虫) “我想和你谈谈, 请问你方便吗。”杜鹃揪着衣角, 不自在地朝着江一留问道。 这些日子她显然不太好受, 为了王楠的事奔波, 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合眼了, 眼底一片青黑,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这些日子, 为了筹钱,她只有实在太累了的时候,才眯着眼睛睡一会。 她跑了几趟公安局,对方说了, 这件事是没法善了了,除非对方不告王楠了, 不然这件事, 必定给王楠留下案底。 她实在是没辙了,这件事错在王楠,她也没脸来求人家苦主,可是王楠要是真的留下案底, 她的两个儿女怎么办, 有一个有案底的父亲, 那两个无辜的孩子怎么办。 她对那个男人失去了信心, 可是那两个活泼可爱懂事的孩子,不能被这样一个父亲拖累。 “这里有一百五十三块钱,我现在只能来求你了,你放心, 那两件衣服的钱我一定会还的,我可以给你写欠条,我不会欠你的,我每个月有补贴,我还能去接点抄书抄信的活,给我点时间我一定会把钱都凑齐。只是求求你,能不能去公安局那里说一声,说你不告了,把王楠放出来。” 杜鹃红着眼眶,因为太过紧张,她的话显得语无伦次,恳切地看着江一留说到,态度卑微。 江一留叹了口气,这十几天里,他一直在等对方的出现,毕竟对方的丈夫被抓进了公安局,做妻子的也不可能无动于衷。不过杜鹃忍到他考试结束才来找他,这还是让他有些意外的。 对方和王楠似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嫁给王楠,实在是太亏了。 江一留想的没错,其实杜鹃早就想来找他了,只是她知道现在面临期末考试,怕自己给江一留造成什么影响,硬是等到了今天才出现。 “人我是不会放的。” 江一留看了她一眼,他同情眼前的这个女人,可是王楠的所作所为,他实在没办法原谅。而且他觉得,对方和王楠在一起,并没有什么幸福的地方。 听了江一留冷漠的回答,对方的神色明显暗淡了下来,隐隐透露着一丝颓废。 “真的没办法原谅他吗?”杜鹃还是想再求一求,就算是为了两个孩子,“我会让他和你赔不是,每个月我都会还你钱,我知道你的损失很大,我现在一次性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可是你只要给我点时间,我一定还得清的,一千不够,我可以还你一千一。” 杜鹃苦苦哀求:“王楠罪有应得,你就当是可怜可怜我的两个孩子,他们一个五岁,一个才两岁,他们不能有一个坐过牢的父亲,求求你,求求你了。” 江一留知道,现在这个时代,不到万不得已,女性是绝对不会主动提出离婚的,一方面,是因为在这个时代,无论离婚的原因是什么,人们总是愿意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女方,而且现在不像是后世,在七八十年代,有一对离婚的父母,对孩子也有极大的影响,不论是读书还是婚配,这都是一个极大的污点。 王楠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总爱拿着自家的钱和别人家的钱大方的去展示自己的“爱心”,可是在这个吹捧奉献的年代,王楠的做法并不会引来太大的诟病,比起家暴,出轨,更让女方容易忍受下去,只要日子还过得下去,就算是为了孩子,也会苦苦撑下去。 这是时代的问题,杜鹃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她没有那么先进的思想,从小接受的教育,这个社会的氛围,都只教导了她怎样爱丈夫,怎样爱孩子,唯独没有教她,怎样爱自己。 对此,江一留只是怒其不争,却又无可奈何。 “我听王楠说了,以前你们两人的工资只要有剩余他都会捐给更困难的工友,现在两个孩子都靠老家的父母养着,王楠大学里头的生活费,都是从你的补贴里分出来的。”江一留虽然不想管别人的事,可是面对杜鹃这样的女人,他还是想要劝一劝。 “你有没有想过,王楠现在要求你这么做,将来还可能这样要求你们两个的孩子,用你们的付出,去成全他的善心,你有么有想过,有这样一个“慷慨”的父亲,两个孩子等到嫁娶的时候,有没有余钱给儿子提供聘金,给女儿提供嫁妆。或者说,你们有钱,可是王楠宁可拿着那些钱,去给他心目中那些需要聘金和嫁妆的孩子,表现他的“大公无私”,这些,你有没有想过。”江一留冷冷的看着她,“你觉得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可是有可能,没了这样的父亲,孩子能过得更好。” 江一留言尽于此,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慢着。”杜鹃还沉浸在江一留的那段话里,看着他转身离开,立刻回神把人拦了下来。 江一留皱着眉,以为对方还想来求他,心中隐隐有些生气,觉得自己白费了一番口舌。 “这钱你收下,这是我写的欠条,剩下的钱我也会今早还给你的。”杜鹃将手里的钱往江一留衣服的口袋里一塞,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不是自己想像中的求情,江一留楞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那一笔厚厚的,零碎的散钱。 基本没有十元整钞,多是一毛、两毛和五毛的纸币。现在还没有打印机,多是铅印,板印和蜡纸,有些人如果想要复制几分文章,不会舍得花大价钱去墨印,反而会花相对少一点的钱,请一些字写的好的大学生眷抄几份,一份五百字的文章,只要两毛钱,而且还不能有涂改的痕迹。偶尔也有些不识字的老人,会请一些学生帮忙写信给远方的亲人,这种价格更低,五分一毛也是常有的事。 因为莫向东常常会接这样的活,所以江一留对方面的事也算有些了解。 江一留知道对方每个月的补贴都会给王楠大半,这些钱估计是她攒了很久的才攒下来的,或许在她心里,也明白这个丈夫的不可靠,才会私底下偷偷的藏下了这些私房钱。不然。若是王楠知道,恐怕这些钱,也剩不下多少了吧。 可是千藏万藏,这笔钱终究还是用在了王楠的“善举”上。 ***** 之后的两天,杜鹃再也没有出现,江一留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想清楚了。在等成绩的这些日子,他开始陆续地将寝室里的东西搬了出来,幸好,他在寝室住的时间不长,这年头也没有电脑之类的大件,在运了两三趟床单被褥和四季的衣服后,总算是将所有的东西都搬清了。 他将东西都搬到了白爷爷家边上的那套屋子里,临近住着,也能有个照应。白爷爷年纪大了,还常常因为一些特殊的病患熬夜研究救治的方案,却忘了照顾好自己。江一留就近盯着点,也能放心些。 而且,因为火锅店的收益良好,这些日子,他也积累了一笔钱,他想趁这个机会,把那套损毁的有些厉害的宅子好好翻修一下,重现那套老宅子旧时的风光。 江一留搬离寝室,最舍不得的就要数姜文成了,在这个寝室里,他只和江一留的关系好些,和夏艾也还成吧,只是夏艾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也和搬离寝室差不了多少了。 “你一走,寝室里就只剩下我和毛大双,还有那个王东升,之后的日子我该怎么过啊。”姜文成一阵哀嚎,“不成,我也要办出去住,小宝,你帮我留一下你家附近的宅子,大不了我也买一套搬出来,我可不想每天面对王东升那张脸。” 上次冤枉了王东升,姜文成心里也有点愧疚,可是愧疚归愧疚,对于王东升那个人,他还是喜欢不起来。 江一留挑了挑眉,能轻易说出买都城房子的话,看样子姜文成家,也不是一般的家庭。不过他还挺喜欢这个有话直说的室友的,买房也是一件好事,他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你是......” 江一留拖着最后一个大箱子,姜文成替他拎着两大袋衣服,走到寝室楼下。一对年迈的老夫妻打量了江一留好一会,这才忐忑上前地将江一留拦了下来,有些局促地问道:“这个同学,请问你姓江吗?” 第98节 他们和人打听了,说儿子弄坏的那两件衣服的主人是一个过完年才十六岁的男孩,长得清秀白净,眼前的这个男孩和别人的描述差不多。 “我姓江,你们是?”江一留不认识这对夫妻,疑惑地问道。 “我们是王楠的父母,杜鹃写信和我们说了这件事,我们也知道这件事的错全在他身上,可是这孩子的本性并不坏,求求你就放了他这次,他会改的,我们会好好教育他。” 两位老人家看上去都是十分和气讲理的老人,无论是穿着气度,都看得出来家境还算殷实,也受过良好的教育。在大庭广众之下,厚着脸皮来求一个十六岁不到的孩子的原谅,对他们来说,也是第一遭。 “我和王楠他爸,这辈子生养了三个孩子,王楠一直都是我们的骄傲,也因此,明明知道他有问题,也没狠下心来纠正,子不教父之过,他做出这样的事来,也是我们做父母的问题。江同学,求求你别告了,我们会教那个孩子,让他改过来的。” 王楠的母亲眼眶含泪,似乎想到了什么,哆哆嗦嗦将手伸进口袋里,似乎是要从口袋里套什么东西,可是因为太紧张,掏了好几次都没掏出来。 “这是一千块钱,是我和他爸还有他的两个哥哥姐姐凑起来的,求求你,就原谅王楠这一次吧。”老太太几乎是哀求了,一旁王楠的父亲也是一脸恳切的表情,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江一留。 “哎。”江一留没想到,眼前两个老人,居然是王楠的父母,他们的脾性,和王楠可一点也不像。 如果来的是两个撒泼耍赖的老人,他还能狠下心来,可是王楠这个人也不知哪里来的福气,自己做人失败,偏偏拥有一个良善的老婆,还有一对懂礼的父母。 面对这样两个无助的老人的哭求,江一留实在无法说出拒绝的话来。杜鹃尚且有选择,可是这对老夫妻,那是他们从小疼到大的孩子,他们哪里能轻易地放弃。 “我等会就去公安局。”江一留叹了口气,无奈地松口。 “谢谢你,同学,实在是太谢谢你了。”老两口喜极而泣,将那一千块钱塞到江一留的手里,也不敢催着江一留立马去公安局,只是一个劲的感谢,三步一回头地离开在江一留的视线里。生怕自己催的急了,惹得对方厌烦,到时候反悔可就糟了。 “你真的要原谅那小子啊。”姜文成嘟囔了几句,觉得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江一留看了看手里还带有余温的一千块钱,他没有原谅王楠,只是对方实在是该庆幸,有那样一对父母。 还有......江一留眼底闪了闪,也不知道杜鹃有没有想明白。 ****** 因为江一留撤销了控诉,在公安局里关了半个月的王楠被放了出来,不知道他的父母是怎么求的校领导,最后王楠只是被记了一次大过,却没有被开除。不过,因为他缺席了期末考试,今年还得留一级,和下届的新生一起,再读一年的大一,这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惩罚吧。 当然,这也是后话,现在的江一留已经在去往海城的路上,准备和阮爷爷还有大武叔汇合,一起赶往港城。 第142章 再见 “好小子, 我不在身边的这些日子, 看样子腿脚也还没生疏啊。” 霍武在江一留一进门的时候, 就从门后偷袭了他, 江一留早就防着他这一手, 灵活的避开,两个人就这样, 打斗在了一块。 霍武的动作凌厉威猛,丝毫没有手下留情,拳拳到肉,江一留在他手下, 撑得有些艰难。 他虽然也算得上练武勤恳,可是一来没有铁柱的天赋, 二来, 没有大武叔练武的时间长,经验丰富,苦苦撑了十分钟,就败在了霍武的手上, 被霍武一个反手, 压倒在了冰凉的大理石地面上。 “多撑了几招, 也算是有点进步。”霍武放开江一留的手, 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拳脚,看着他点了点头,满意地说道。 勤能补拙,他没在小宝身边的这些日子, 他依旧没放下这些基础的本事,就说明这个徒弟他没有收错。 “行了,一见面就动手,小宝刚刚到家,也没让人缓口气,胜之不武。”阮援疆看了眼霍武笑着说到,作为一个偏心的老头子,他现在是站在小宝这一头的。 “我不累。”江一留摇了摇头,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和腿脚,刚才的打斗,大武叔可一点都没有留情,他觉得自己刚刚被打倒的地方应该都已经青了。可是他一点也没有觉得大武叔做的有什么不对。 毕竟你的敌人不会对你仁慈,学武除了强身健体,不就是为了能够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吗,他倒希望接下去相处的一段日子里,大武叔能多教教他。 “你们两师徒就互相包庇吧,老头子老了,也管不动你们了。”阮老爷子坐在舒适的皮质沙发上,看着两人做出一副哀怨的表情。 大伙都知道这是玩笑话,笑了笑,谁也没当真。 阮老爷子早在寄信给江一留的时候,就安排家里雇的一个大婶好好地理出了一个干净的房间来,被褥都是新拆换的,棉花也是新弹的,在江一留到的前几天每天都拿出去晒,又软又香,江一留放下行李躺在床上,都舍不得起来。 躺在床上的这会功夫,江一留忽然想起刚到这时的那点疑惑。 当初没收的那些房子都被分了出去,很多洋楼里一住就是十几户人家,原本好好的房子也被糟蹋了七七八八,可是白爷爷现在住的这一套小洋楼却保存完好,无论是外墙的一些欧式浮雕,还是屋内的一些精致的装饰,丝毫都没有损坏的迹象。连家具似乎都是之前就留下来的。 这是为什么呢? 不过这些小问题,江一留也就在心里想想,并没有深究的意思。总归房子没坏也是件好事,还省了重新翻修的钱。 “小宝,吃饭了。” 霍武叔在楼下大吼了一声,江一留贪恋的在软和的大床上打了个滚,长长地吐了口气,爬了起来。 这些日子为了去港城这件事,他几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除了安排好所有腌菜的运输问题,还有就是那些锅底的秘制底料。 现在临近年末,大家都乐意吃点好的,江一留实在是舍不得将日进斗金的火锅店关掉停业一段日子。可是这秘制的调料也不能告诉外人,最后,江一留思来想去,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同在都城的二姐三姐和四姐。江二妮几姐妹也是这时候才知道,自家弟弟居然不声不响地开了家店,生意还如此的红火。 店是弟弟的店,几姐妹一点也不眼热,反而为弟弟能挣钱感到高兴。江一留和她们讲了自己的想法,想在自己不在都城的这些日子,三个姐姐里能有一个人留下来调制火锅的底料。 江二妮首先是没有空的,白老爷子早早就通知了她,一放假就让她去医院在他身边学习,增加点经验,等快过年了,再回家去。 江三妮对于吃一直都是最心动的,而且她不仅喜欢吃,也喜欢研究怎么才能把东西做的好吃,虽然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有限,可这一两年的功夫,江三妮还是把都城大多数学府里出名的食堂窗口扫荡了一遍。 所以江一留一提起这件事,她就心动了,自告奋勇地提出了要帮忙。 自家奶奶每年冬天都要做好几次火锅,除了几个在江一留的启发下研究出来的新底料,其他的底料江三妮很快就上手了。而且她还不是一个人,还有四妮在一旁帮忙,在江一留教了几次后,也算渐渐上了手。 对于吃的东西,或许真的是吃货比较在行。 江三妮虽然才接触这一行不久,可是却帮了江一留不少的忙。首先,她会吃,能敏感的辨别出食材的好坏,别看江一留现在的食材大多都是统一从都城边上的农村收来的,可是不同人家给的蔬菜、鸡鸭鱼肉,品质也有些许的不同。 江三妮接管铺子没多久,就风风火火地推拒了几家菜有些老,鸡蛋鸭蛋有些不新鲜的人家,并且和一些老实的农家人确定了长久的供货关系,只要质量保证,优先选择那家供货。 对方为了生意长长久久,也不敢做小动作了。 其次,江三妮还给火锅店扩充了不少食材,加了荸荠的酥肉丸,三姨曾经给几姐弟寄过来的z省的特产鱼豆腐,还有软糯的粉皮......一些江一留暂时没想到的火锅涮菜,都被江三妮一点点的丰富了起来,原本就足够多的菜色,变得更加琳琅满目。让前来的食客,都忍不住挑花了眼。 看着在都城奔走,努力寻找更多更好的货源的三姐,和帮着三姐看店的四姐,江一留也总算是放下了心来。 思绪回到现在,江一留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飞快地走下楼去。 桌子上摆着四菜一汤,都是江一留最喜欢的菜色。 老鸭汤,醉蟹,香菇菜心,白切鸡和油爆虾,有荤有素,还地上的有海里的,三个人吃也算是丰盛了,为了照顾江一留的口味,阮老爷子特别提醒了家里的阿姨,将海城人吃惯的甜味的油爆虾改成了咸辣的。肚子饿的咕咕叫的江一留在闻到饭菜的香味的时候,都差点忍不住咽起了口水。 这些饭菜都是家里请的老阿姨做的,手艺虽然和苗老太没法比,但也算不错。洪阿姨是不跟他们一块吃饭的,她的家就在阮家不远处,阮老爷子每个月给她四十块钱,就负责打扫卫生,洗衣做饭。 平常时候,她就可以回家照顾家里的孙子孙女,工作清闲,工资却挺高,对于农村户口,没办法吃城里的供应粮来说的洪阿姨,是个极其好的工作。 等他们三人吃完饭,洪阿姨帮着洗完碗筷就会回家做饭,和家里人一块吃。 “砰砰砰。”洋楼外的大铁门传来的敲门的声音。 原本还慈祥的和江一留聊着天的阮援疆放下了手上的碗筷,脸色有些难看。 “先生,我先去看看。”阮援疆现在恢复了教授的职位,因此洪阿姨一直都是这么称呼阮老爷子的。 她从厨房出来,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朝屋外走去。 “如果是那几个人,就让他们滚。”阮援疆淡淡地说了一句,洪阿姨显然知道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那几个人是谁?江一留想了想,很快就心中有数了。 “这是我爸的屋子,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爸,我带着你的孙子孙女来见你了,你快让这个女人放我们进去。” “爸” ....... 外头的高声呼喊屋子里头都听得一清二楚,阮援疆动了动嘴角,拿起筷子,对着江一留和霍武说到:“吃饭,饭菜都快凉了。” 当初阮家那些被没收的东西还没还回来,那几个人就想来巴结老爷子,换取去港城享福的机会,现在阮家被没收的十几套房子都还了回来,阮老爷子还收到一笔不小的补偿,那些日子过得苦哈哈的人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而不心生觊觎呢。 江一留想着,看样子自己当初给他们的教训似乎还不够,才让他们现在还有精神厚着脸皮来打扰阮爷爷的清净。 因为那些人打扰的缘故,原本开开心心的一餐饭顿时变得索然无味。阮援疆虽然强颜欢笑地和江一留说着话,可是江一留看得出来,阮爷爷心里的难受。 被自己的亲生骨肉背叛,始终是他心中的一根刺,还是一根拔不掉的刺。只要那些人还不断出现在阮爷爷面前,这种难受抑郁的心情,就不会消失。 ****** 江一留到的第二天,他们就出发去了深城,因为想要去港城,必须从深城过关。 层层的检查审核,足足花了五天的功夫,阮援疆三人,终于在到达深城的第五天,跨上了港城的土地。 阮援疆的二哥早早的派司机来关口接应,上了车的三人心情激动又忐忑。这些年过去了,不知道阮阮变成了什么模样。 第143章 港城阮 “三老太爷, 咱们家老太爷知道您要来, 已经好几宿没睡好觉了, 本来他今天也是要来接您的, 只是昨天感染了风寒, 二姨奶奶和三姨奶奶不放心,这才把老太爷给拦下了。”开车的司机从后视镜看了眼和自家的老太爷长得不怎么相像的阮援疆, 开口说道。 阮援疆又怎么会放在心上,想想二哥今年也七十有八了,据袁青来信所说,二哥这些年身子一直都不太好, 他又不是什么小孩子,哪里需要年迈的二哥来接他。 不过, 阮援疆的眼神微闪, 不是他敏感,他出发来港城之前,就收到了袁青的信,信上说他因为国外的一些事物无法脱身, 和袁白两人无法来关口接他, 可是二哥家的其他小辈也没有一人出现, 只派来一个开车的司机, 这显然...... 阮援疆叹了口气,只希望一切不是自己多想了。 ****** 阮援疆的二哥来到港城的这三十多年,将原本在港城默默无闻的阮家,经营成现在声名显赫的大家族, 其中的艰辛自然不用言说。 港城就那么大一块地方,其中除了本地的势力,还有y国的势力,以及像阮家这样从内陆拖家带口想要来分一杯羹的家族,在这种环境之中杀出重围,其中的手段,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阮家现在港城所涉及的产业很杂,明面上的当然是阮家当年发家的面粉粮食以及布料厂的生意,当初阮援疆的二哥来港城的时候,除了带了大量的资金,还带了当初老厂里的一些工人骨干,来到港城没多久,摸清楚港城的情况后就将厂子做了起来,一路上虽然有点波折,但也顺风顺水。 从七十年代起,阮家在阮袁青的管理下开始涉及酒店,电影公司等时髦的产业,酒店的生意做的不错,可是电影方面就不太行了,一直都是出于亏损的状态。 在港城这些年,阮家也经营了不少涉及灰色地带的产业,类似赌场、歌舞团等涉黑的场所,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来钱快,可是说是阮家收入的大头。只是阮袁青有自己的想法,那些东西他是不碰的,通常这些事务都是由老爷子自己掌控。 阮援疆二哥来到港城以后新娶的姨太太是当初港城一个探长的小女儿,名叫蔡邵云,蔡家算是港城的地头蛇,阮援疆的二哥娶了这个姨太太后,借着对方娘家的势力,这才将阮家的势力渐渐扩大,在港城生根发芽。 那时候的探长没几个是干净的,明面上是保护人民的,私底下全都和黑道勾结,搜刮民脂民膏,蔡家五六十年代在港城也算是煊赫一时,那时候蔡邵云在阮家的风头也是一时无二,后进门的三姨太都快被她欺负成了应声虫,直到七十年代中后期,廉政公署成立后,蔡家才开始逐渐没落,三姨太的日子才开始好过些。 不过二十几年的时间,也足够阮家在港城站住脚跟了。 当年那个嚣张的蔡家早就成了阮家的附庸,小辈不争气,还得靠蔡邵云的接济,她也因此老实了不少,不过这两年,随着她的两个儿子渐渐长成,开始接触阮家的事务,这个女人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阮家的三姨太太冯芜是港城大学校长的女儿,作为书香之家,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女儿去做商人的小妾,当初冯芜和阮家老爷子的感情可谓是轰轰烈烈,一个是年近五十的金融大鳄,一个是刚满二十正值青春年少的女大学生,将近三十岁的年龄差给这段港城上流社会的“爱情”蒙上了一层桃色气息。 冯芜作为新时代女性的代表,丝毫不认为年龄是阻挡爱情的拦路石,轰轰烈烈大胆示爱,即便家人反对,还是毅然决然地嫁给了阮老爷子,并且登报宣布这个消息。她的父亲,那个港城大学的校长被气个半死,可是又疼爱女儿,只能捏着鼻子认下了这个年龄比他还大的“女婿”。 冯芜是不是真爱没人知道,但是阮援疆的二哥,肯定是藏了私心的。 他是一个真正的生意人,不像阮援疆还有点文人的傲骨,对于他来说,什么都没有自己的商业帝国来得重要,他接近冯芜,看重的就是她背后的文人圈,想借着对方的社会地位,洗白阮家一些不好听的名声。 这一点,他做的很成功,借着冯家在文圈的地位,开了几间学校,一部分学校免费提供穷苦家庭的孩子的读书机会,一部分学校却专收贵族子弟,赚的盆满钵满。而且还凭着这件事,在大众心里,留下了慈善的良好印象。 第99节 这些年,冯芜也给他生了两儿一女,最小的女儿年纪比阮袁青的儿子还小上几岁。 一个大夫人,两个姨太太,八个儿女,以及无数个小辈,想想都知道,现在港城的阮家,是有多么复杂了。 这些,都是这些年阮袁青寄来的信里陆陆续续提及的,就是为了能让阮援疆在来港城之前,先了解一下现在港城阮家的情况。 ****** 江一留坐在车里,没有注意到阮爷爷有些凝重的神色,侧着身留意着车外的风景。 现在的港城没有后世的繁华,却也以及初具雏形。宽敞的马路,两边是商铺和居民楼,密密麻麻,花花绿绿的招牌就挂在楼墙的外侧,显得有些凌乱。没有太多的高楼大厦,偶尔有一栋十几层高的大楼,已经是很了不得了。多数的房子都在五六层左右,屋顶搭着一堆凌乱的铁丝,似乎是接受讯号的电视天线。 江一留看着走在大马路上打扮时髦的男男女女,偶尔还能看到几个高鼻梁,蓝眼睛的外国人,还有马路上随处可见的轿车,有种看到了老上海的感觉。 “那是咱们阮家的商厦,足足有二十三层楼高,这还只是阮家的其中一处产业。”司机开着车经过一栋看上去新建不久,气派辉煌的大楼,像后座的几人介绍到。 “现在阮家家大业大,常常有哪些不知从哪里跑来的穷亲戚,求咱们老太爷接济。也是咱们老太爷心善,来者不拒,只要有亲戚上门,就热情招待,真是让咱们二姨太太不胜其扰。” 司机一边说着,一边透过后视镜观察着阮援疆几人的脸色。 现在两地的交流不多,港城人唯一能了解到内陆情况的途径就是从那些移民出来的华人的口述。 在大多数港城人的心里,内陆的人吃不饱,穿不暖,只能住贫民窟那样的棚屋,每年过年的时候吃块肉都是奢侈。港城的经济水平远远高于内陆,对他们来说,完全想象不到餐餐只能吃米糠,饿死了还要啃草根的场景。 因此,面对内陆的同胞,久而久之,他们自然产生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心态,尤其现在港城还是y国的殖民地,在他们的心目中,自己是y国人,和大陆那群人,可没什么关系。 江一留收回了视线,这个司机意有所指的话让坐在后座的三人均是一愣,随即就是深思。 一个普通的司机哪来的那个胆子说这些含沙射影的话,背后,必然有人指使。看样子,阮家有人十分不满他们的到来,把他们当成来打秋风的穷亲戚了。 不过三人都是沉稳的人,丝毫没有因为司机的那番话表露出丝毫不满。 说话的司机原本还有些忐忑地试探,都因为三人的反应而消散,说起话来更加露骨,一路上,讲了不少白眼狼的故事,以及对那些打秋风的亲戚人品的质疑。除此之外,他还着重称赞了二姨太太一家对阮家的助力,就差没说阮家之所以能有今天,全靠二姨太太的帮助了。 话里话外都带着让阮援疆感激二姨太太,并敬着她的意思。 这司机是二姨太太的人? 江一留心里打了个问好,他有些好奇,难道阮爷爷的二哥所娶的姨太太是这样一个没有脑子的人、还是在她的心里,阮爷爷就是司机口中一个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不需要丝毫的在意? 总之,司机的行为给这趟旅途蒙上了一层阴影,也让三人更加担心早早被送来港城的阮阮。 ******* 阮家在港城有如此地位,自然不会住在一般的洋楼里。 入门的是一扇雕花大铁门,屋子的四周被两米高的围墙高高拦起,门口处守着一群黑衣保镖,打开大门,车子向里头行驶了一百米左右,一幢高大巍峨的欧式洋楼才出现在江一留等人的面前。 “三老太爷,老太爷在屋里等着了,请您老人家跟我进屋吧。” 一个管家打扮的中年人早早就侯在了门外,躬身尊敬地对阮援疆说到,“霍先生和江少爷也请跟我进去吧。” 和那个司机截然不同的态度,让江一留稍稍安了心,看样子至少这个家的真正主人,是欢迎他们的到来的。 多年没见的亲人就在这屋子里头,阮援疆心潮澎湃,几欲泪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跟着那个管家走了进去。霍武和江一留就跟在他身后一米外的地方,注意着周遭的环境。 “老三。” 一个白发苍苍,满脸老年斑的老人坐在轮椅上,看着走进门来的阮援疆,泪如雨下。 “二哥。” 快四十年了,他们两兄弟快四十年没见了,丝毫没有陌生的感觉,明明两个人都老了那么多,可是见面的第一眼,阮援疆瞬间就回想起童年时候快乐的回忆。几个健步冲上去,半跪抱住了那个年迈的老人。 阮靖国,是那个商场大鳄,九十多岁的高龄了,依旧在商场驰骋的老狐狸阮靖国。江一留看着那个熟悉的老人,拍了拍自己的猪脑袋,这么明显的事他怎么就没猜到呢,港城还能有几个阮家,他早该想明白的! 江一留在心里疯狂的吐槽自己,可是激动过后,他看了看屋里的众人,两个风韵犹存的老妇人,一个面目和善温婉,一个隐隐还带着年轻时候的凌厉刁钻,哪个是二姨太,哪个是三姨太,一目了然。 可是除了这三个主人,华丽的大厅里再也没有了其他人。 阮阮呢,阮阮去哪了? 第144章 见面 “这么些年没见, 你老了, 我也老了。” 阮靖国颤抖地伸手摸了摸弟弟的脸,回想着当年那个英气勃勃, 满心想着赶走日寇,收复国土的弟弟,早知道这一分别,就是半个世纪,当初他就是绑也要把人给绑走。什么祖宗基业,哪有弟弟来的重要。 不过幸好, 他还能在有生之年再次见到小弟,完了他这辈子的夙愿。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是阮援疆此刻, 除了紧紧抓着二哥的手默默地流泪, 实在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能一个劲地喊着对方。 “二哥,二哥,二哥”阮援疆语带哽咽,喊了一声又一声。 “诶。”阮靖国也一声声地应着, 仿佛要听弟弟把这么多年欠下的称呼,一次性补齐。 “二哥。”阮援疆哑着嗓子, 看着这个垂垂老矣的哥哥,一腔的思念,无处诉说。 “行了,都当爷爷的人了, 还像小孩子一样,也不怕被看笑话。”阮靖国坐在轮椅上,摸了摸弟弟的头发,温和慈善的说到,说罢,他将视线转向了阮援疆的身后。 “霍武还没娶媳妇呢,这次我一定催着老三好好给你张罗张罗。”霍武是阮家的家臣,阮靖国对他自然不陌生,至于站在霍武边上的江一留,他常常听自家弟弟在书信里提及,前些年大儿子去了一趟大陆,回来的时候对这个小男孩也多有赞誉,阮靖国早就对他感到好奇了。 “这个就是你在信里常常提及的小宝吧,果然一表人才,是个机灵孩子。”阮靖国笑着说了几句,不过重点还是围绕在阮援疆身上,向他打听他这些年的情况。 站在阮靖国时候的蔡邵云撇了撇嘴,不就是乡下来的穷亲戚吗,自己来也就算了,还带了个不相干的人过来,存心想占他们阮家的便宜啊。她可是听说了,当初阮家留在国内的东西早就被共产党给没收了,现在这阮援疆就是个落魄户,前些年把孙女送来不说,现在还想着自己过来讨好处,厚颜无耻。 蔡邵云不知道政府已经将没收的财富归还给阮援疆的消息,还当阮援疆现在一贫如洗,心里暗暗鄙视,可是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 看老爷子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兄弟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她的脾气虽然坏,可还没蠢到去招惹阮援疆的份上,顶多在心里暗暗嘀咕几句。 “二哥,阮阮呢,我怎么没见着阮阮。”兄弟重逢的喜悦过后,阮援疆最先想到的自然就是自己多年没见的宝贝孙女。 “阮阮啊,她还没放学呢。”阮靖国的面上带了一丝尴尬,闪躲开弟弟的视线,“老三啊,正好他们也快放学了,我带你一块去接阮阮,顺便参观一下阮阮读书的地方吧。” 阮靖国的心里带了一丝期待,没准今天弟弟在场,她愿意给弟弟一个面子,一家人聚在一起,一块吃顿饭。 阮援疆还沉浸在重逢的喜悦里,也没察觉到自家二哥一瞬间的僵硬,可是一直默默观察着在场众人的江一留却注意到了,心里打了个突。 “芜芜,你快去让管家备车。”阮靖国对着身后站着的一个约莫四十出头,温婉秀雅的女人说到,“对了,老三,这两个是我来港城后纳的姨太太,也算是你的小二嫂。” 阮靖国似乎这时才想起来给他介绍,蔡邵云皮笑肉不笑地跟着阮靖国一样喊了声老三,冯芜比她好一点,看上去亲热又不失大体地喊了声三弟。让阮靖国原本微微隆起地眉头舒展开来,看着冯芜的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满意。 阮援疆心里承认的二嫂只有一人,对于她们两个的问好,他只是点头示意罢了。错误的源头还在二哥身上,对于面前的这两个女人,他只能不靠近不接近,免得更伤二嫂的心。 阮靖国怎么看不出他的想法,脸上一红,也没说什么,催促冯芜下去安排。 ******* “这就是阮阮读书的地方?”阮援疆站在校门口,朝着一旁坐着轮椅的二哥问道。 现在已经到了下课的时间,一群穿着统一制服的学生从学校里走了出来。这显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学校,中西混杂,阮援疆已经看见了好几个白人的孩子从校门口出来了,而且此时门口还停着不少豪车,一有学生出来,就有管家或是保姆似得人物把人接到车上。 “这间学校有咱们阮家的股份,当初阮阮入学的时候我已经打过招呼,你放心,阮阮在港城一切都好。”阮靖国坐在轮椅上,视线却一直都看着校门四周,不像是在等放学的阮阮,倒像是在等其他人。 “我看孩子都快走光了,要不咱们进去看看。”阮援疆心急如焚,眼看着一个个孩子走出来被小轿车接走,就没见自家姑娘,在阮靖国边上踱着步,焦急地说到。 “再等等,再等等。” 阮靖国心里也纳闷啊,她不是每天都会来接阮阮放学吗,怎么今天还没有看到她的那辆专车出现呢,难不成是专门躲着他?阮靖国这么一想,心里又有些苦涩。 正当大伙都有些急了的时候,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和一群女生,说说笑笑地走了出来。 她约莫一米六五左右的身高,皮肤白净透亮,一头及腰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披散在身后,几丝调皮的鬓发随风飘到眼前,被少女用手轻轻拨到耳后,露出纤长的脖颈。 一群人不知聊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少女的嘴角勾起,露出两个甜甜的小酒窝,眉眼弯弯,就像是一只招人喜欢的小猫咪,挠的人心里都泛着甜。 阮援疆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这是他的阮阮,可又不像他的阮阮。当初那个羞涩的姑娘长得落落大方,性子开朗了,可是还是和以前一样甜美可爱。 二哥把阮阮照顾的很好,阮阮长大了! 看着从里头慢慢走出来的少女,他的眼眶濡湿一片,阮援疆就那样远远的看着,却又不敢靠近。当初他瞒着那孩子把她送走,这些年,阮阮是怨恨他这个爷爷的吧。 阮援疆这样想着,江一留又何尝不是。 “阮阮,今天也是你二伯婆来接你吗?”阮阮身边一个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看上去活泼俏皮。 “不是,今天是我大姑姑来接我。”阮阮笑着回答道。 “真好,我家就没人来接我,每次就只能看着司机保镖那张死人脸。”小姑娘嘟了嘟嘴,看着阮阮的眼神里透露着一丝艳羡。阮阮虽然没有了爸爸妈妈,可是她家的那些亲戚都把她当亲生骨肉一样宠着,哪像她,明明亲爸亲妈都活着,却像没有一样。 阮阮只是笑笑,没有回答她的话。想到远在海的另一边的那些人,心里一阵怅然。 “阮阮,那边有几个人一直看着你,有一个小哥哥长得还挺帅的,他是不是看上你了。”这个年纪女孩子的话题总是离不开异性,尤其是长得帅气的异性。 那个小姑娘用手指戳了戳阮阮的腰,指着江一留他们所在的位置对着阮阮挤眉弄眼地说到。 “嗯?”阮阮眨了眨眼,朝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 每次只在记忆里出现的几个人就站在不远处,爷爷,大武叔,还有......阮阮眨了眨眼,将几欲夺眶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抱紧怀里的几本书就想转头离开。 骗子,一群大骗子,当初把她丢给了大堂伯,现在为什么还要来找她。 “阮阮!”正当阮阮惊慌失措地想要离开的时候,一声爽朗的女声从前方传来。一个穿着厚实的黑色皮衣皮裤,脚蹬一双高筒靴的女人,跨坐在一辆酷炫的摩托车上,一手拿着头盔,一手冲着阮阮摇晃示意。 “那,那是慕宁?” 阮援疆还沉浸在孙女明明看见了自己,却扭过头去想要离开的酸楚中,就被这身打扮出现在学校门口的大侄女吓了一大跳。 阮慕宁是阮靖国和原配妻子薛宁的小女儿,慕宁这个名字,是两夫妻浓情蜜意的象征,虽然在现在听来有些讽刺。 阮援疆记得当初二哥离开的时候,慕宁还是一个六岁的可爱的小姑娘,他怎么也无法将眼前这个打扮的过于摩登,一头板寸画着浓妆的女人和记忆里的小侄女结合在一块。 “这孩子顽劣。”阮靖国尴尬地解释了一下,四十多岁的大女儿,也不结婚,打扮地还和一个小混混似的,他也很无奈啊。可是有什么办法呢,终归是他对不起她们娘俩。 他看见这个女儿就心虚,更别提管教了。 阮靖国看到阮慕宁出现就明白了,薛宁看透了自己的意图,故意避着他呢,看样子今天想要借着老三的面子和她好好吃一顿饭的愿望是达成不了了。阮靖国神色暗淡,心中既苦涩,又失落。 “阮阮,今天姑姑带你去兜风,这是国外刚进的摩托车,帅气吧。”阮慕宁将头盔递到小侄女的手上,向她显摆了一下自己最新的爱宠。 “你的眼睛怎么红了,是不是谁欺负你了!”阮慕宁看阮阮眼眶红红的,急的从摩托车上下来紧张地问道,“哪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不知道你是我护着的人吗?” 圣保罗女中是贵族女校,能在这所学校里读书的人都是家里有点背景的,那些人怎么会没听过阮家这个无法无天的霸王龙大小姐的名声,阮阮是她放出话来要护着的人,别人敬着还来不及,哪里会欺负她。 大伙私底下都传,说是阮家老爷子昏了头,把那些涉黑的势力交给了阮慕宁这个女娃子,而阮慕宁每天一副街头大太妹的打扮,以及混不吝的性子,更让大家相信这个谣言的真实性,自然都惧她几分。 “没有人欺负我。”阮阮摇了摇头,只想快点离开。 “你别怕,有姑姑在。”阮慕宁以为是阮阮不敢说,当初阮阮就是那副娇娇怯怯的性子,被欺负了也忍着,阮慕宁这才放不下心来。 “阮阮姑姑,那里有几个人刚刚一直都盯着阮阮看,还有一个帅气的小哥,可能阮阮是被那些人吓着了。”一直跟在阮阮边上的小姑娘告状道。 “帅小哥?”阮慕宁皱起眉来,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子居然敢来骚扰她侄女,看她不好好教训那些个不学好的小混蛋。 第100节 被阮慕宁当做小混蛋的江一留还不知道,自己被大姐头盯上了,看着阮阮一直背对着他们的声音,情绪复杂。 “你们几个......”阮慕宁转向那个小姑娘指着的方向,正要准备喝斥,就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轿车,剩下的那些话也收了回去。 那个老头子来干什么,阮阮可是她和她妈护着的,有那老头子什么事。不过视线在转向阮靖国边上时,顿时就愣住了。 对于阮慕宁来说,最幸福的记忆一直都是停留在六岁以前的,父母恩爱,家人和乐,或许正因为那段记忆的可贵,阮援疆这个小时候和他们住一块的小叔,也被深深烙刻在了心底。 现在阮援疆虽然老了许多,可是还是能看出年轻时的样貌,阮慕宁的嘴唇微动,不敢相信地喊了一声“小叔”。 第145章 闹脾气 “姑姑。”阮阮扭捏地看了站在不远处的爷爷, 大武叔, 以及那个大骗子,咬着下唇扭过脸去。 “阮阮, 你认识他们?”站在阮阮旁边的那个小姑娘好奇地看了看她的脸色,指着向那些人走去的阮慕宁问道。 “嗯。”阮阮这时候可没心情回答田蜜的问题,心里像是百爪挠心一样,想过去,却又害怕过去。 她不是孩子了,她知道当初爷爷执意将她送到港城来是为她好, 可是这些好她根本就不稀罕,谁也不知道,她刚刚到海城的时候, 面对这些陌生的亲人时多么的恐惧和害怕, 生怕港城的叔叔伯伯和那几个远在海城的亲叔叔一样欺辱她,看不起她,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只敢每天夜里,偷偷的在被子里哭泣。 幸运的是爷爷托付的大堂伯一家都是好人, 来到了港城,她过上了比在内陆时更好的生活, 有数不尽的漂亮衣服,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二伯婆把她当亲孙女看待,大堂伯和二堂伯也对她视如己出, 大堂姑更是把她当眼珠子看待。来到港城以后,她没有受到一点委屈。 可是,即便这样,她最怀念的还是当初在那个小山沟里,那一小块酥脆香甜的桃酥饼,怀念那个大冬天里躺上一天都不觉得厌烦的暖炕,想念那里的山山水水,想念那里的人...... 小宝哥哥明明答应过她,不会让爷爷把她送走的,可是她最后还是骗了她。 他们帮她做了最好的打算,却从来没有问过,这是不是她想要的。 阮阮垂下眼皮,纤长的睫毛一片濡湿。 “慕宁已经是大姑娘了。”阮援疆看着走到面前的大侄女感慨地说到。 “嗤。”阮慕宁笑了笑,露出一口大白牙,伸手摸了摸那一头板寸头,“小叔,我哪称得上姑娘,我这个年纪都能当奶奶了,说是姑娘那多不害臊啊。” 阮慕宁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一般人在她这个年纪,早就已经抱孙子了。阮慕宁一直都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自然不介意在小叔面前自揭伤疤。 “还有,小叔,我早就不叫慕宁了,你可以直接叫我克楠。” “克楠?”阮援疆皱了皱眉,原先的名字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给自己换了这么一个古怪的名字。 阮慕宁,不,应该称呼她为阮克楠,勾了勾嘴角,余光看了眼坐在轮椅上的老头子:“因为慕宁这个名字,我嫌恶心。” 尾音长长拖起,其实一开始她是想改名叫克男的,她觉得这世上的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不过在大哥阮袁青和二哥阮袁白的强力要求下,将男改为了楠,才算没引起广大男性同胞的敌视。 阮靖国抓着轮椅扶手的手青筋暴起,看着这个一直只会气他的闺女,却又无可奈何。 这又是一个理不清的烂摊子,阮援疆实在是搞不懂二哥究竟是怎么想的,夫妻失和,父子离心,权利究竟有那么重要吗? 他看得出来,二哥看着二姨太和三姨太的眼里没有当年看着二嫂时的那种温度,他现如今对慕宁,不,克楠这么容忍,不也正是因为对心爱的孩子的纵容吗。 “小叔你来港城怎么也没人通知我一声,不然我一定去关口接你啊。”阮克楠讨厌的阮家人除了她爸,还有就是那两房老妖精和她们生的小妖精。 远在米国的大伯一家,和远在内陆的小叔,她都是抱着亲近的意愿的。 尤其小叔还是阮阮的爷爷呢,对了,想到这,阮克楠朝阮阮招了招手。 这孩子有时候会拿着几张照片偷偷的哭,还当他们都不知道,其实她那点心思,谁看不出来呢。这次小叔千里迢迢来港城看她,那小妮子应该会开心吧。 阮克楠自己就不是个正常的女人,两个哥哥生的也都是儿子,至于那几个老妖精生的是儿是女从来就没有被她放在眼里过,这么些年,身边只有阮阮这么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阮克楠是又开心又无奈,只能从自己的小弟口里,了解一些这个年纪女孩子喜欢的东西来哄小侄女开心。 “阮阮。”阮援疆的余光就没从小孙女的身上移开过,看着侄女的举动,心里带着一丝期盼看着不远处的阮阮,轻轻喊了一声,带着颤音。 “到爷爷这里来。” 阮援疆的眼眶泛红,冲着小姑娘招了招手,面含期待,可是又怕被拒绝。 阮阮咬着下唇,抱着书的手紧紧箍在胸前,低头看着地上的水泥地,并没有理会阮援疆的话。 “阮阮,爷爷有将近七年没有好好看看你了,你高了,胖了,变漂亮了。”阮援疆的语速缓慢,似乎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要在心里斟酌再三一般。 他一边说着,一边朝阮阮走去,“让爷爷看看你,看看我的宝贝孙女。” 六七步的距离,阮援疆走到了阮阮的面前,以前只到他腰间的小姑娘现在只比他矮了大半个头,当初小小的,可人的小姑娘现在早就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初被他抱在怀里哄着的小娃娃了。 阮援疆泪眼模糊,看着眼前的孙女,伸了伸手,却又不敢正真靠近。 “爷爷,爷爷,爷爷。” 阮阮心里哪能真的怨恨眼前的老人呢,那是她的爷爷,是全天下对她最好的人,她只是怕了,怕再次尝受被抛弃的滋味。 可是再多的恐惧,终究还是比不上心中那浓烈爆发的情感。 “阮阮,我的乖孙女。”阔别将近七年的爷孙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阮援疆恨不得把孙女揉进自己的心里,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可是他又清楚的明白,这次的相聚依旧短暂,十几天后,他又不得不离开。 “大武叔。” 再和爷爷紧紧拥抱后,阮阮又眨着像红兔子一样的眼睛,看了看爷爷身后,依旧魁梧高大的霍武。 “好孩子。”霍武努力睁大眼睛,不让泪水流下来,将娇小的小姑娘搂进怀里。他还是辜负了阮阮父母临死前的嘱托,他没有照顾好阮阮。 抱完了霍武,阮阮至于宽宏大量的将视线移向了站在最后头的江一留。 “阮阮。”江一留讨好地笑了笑,就怕小姑娘心里还生着他的气。 “哼。”阮阮傲娇地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去看他,江一留伸出去的双手只能尴尬地收回来,无奈地摸了摸鼻头。 “加把劲。”终于抱到了香香软软的小侄女,霍武心情大好地拍了拍徒弟的肩膀,面露一丝带着幸灾乐祸的同情。 江一留看着像是炸毛的小猫一样的小姑娘,心里一阵苦笑,当初做下决定的是阮爷爷,怎么现在阮阮反而只对着他一人发脾气,他也很冤啊。 不过可爱的女孩总是有特权的,江一留只能争取,在接下去的日子里,赶快把傲娇的小姑娘给哄回来了。 阮克楠倒是很看好侄女的这番举动,对待那些男人就该像寒风般冷酷,尤其是那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白脸,一看就是招女孩喜欢的类型,也不知道勾了多少小姑娘的心,现在还小,长大了那就是一堆桃花债。 阮克楠从来到港城后,看的最多的就是正房和姨太太之间的勾心斗角,即便是71年之后废除了一夫多妻制,那些大佬所谓的红颜知己也从来都没有少过,自家大哥对大嫂一心一意,可也少不了逢场作戏,自家二哥虽然为人孝顺,重视亲情,可是在男女之情上和老头子一模一样,在外头搞七捻三,常常惹得二嫂大发雷霆。 日子久了,阮克楠觉得男人也就是那样吧。 阮阮不像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像她那样娇软的孩子就该被人好好的呵护着,不过那个呵护阮阮的人选必须经过她的审核,他们阮家的宝贝,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骗走的。 招桃花.小白脸.不可靠的男人江一留要是能猜到阮姑姑此时的想法,估计会仰天大喊一声,我江巨冤。今天是来港城见阮阮的日子,他特地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头发也是刚刚理过的,整齐利落地梳成了三七分。江一留现在正处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交替处,英气勃勃又带着一丝沉稳的气息,配合着他俊秀白净的样貌,在人群中极为出挑。 阮阮的好朋友田蜜刚刚就一眼从人群中看到了江一留,并对他的样貌表示了称赞,足以见得,阮姑姑的担忧并没有错。 “小叔,我妈常常在家里提起你,今天您就和我回家,咱们一家人一块团聚吃顿饭吧。”阮克楠看着小侄女和爷爷团聚,估计还有不少话要说,爽朗地开口邀请道。 “好好好,咱们一家人是该在一起吃顿饭了,慕宁啊,你今天是骑着摩托车来的,不方便带人,你小叔几个也不知道你妈现在住在哪,爸就先带着你小叔他们过去,你到时候自己骑车过来吧。” 阮靖国抢在弟弟面前回答,一边趁大女儿不注意,给弟弟使了个眼色,没等阮克楠拒绝,就站起身,一手拉着弟弟,一手拉着阮阮上了车,灵活地一点都不像是一个生病的老头。落下的轮椅被一旁的保镖收了起来,放在了车后座。 “你。”阮克楠都想扯一扯那老头子的脸皮看看,她妈都说了和他老死不相往来,偏偏这老头子不知羞,没把后院收拾干净,就想着来打扰他妈的清净。 “二哥。”阮援疆坐在车后座,看着阮靖国的眼神透露着一丝不解和叹息。 “老三啊......”阮靖国懂弟弟的意思,可是想了许久,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没说什么辩解的话来。他知道自己错了,也知道薛宁是不会原谅他的,只是,他还是想趁着还活着的时候,多看她几眼。 后座坐了三个人,还剩下副驾驶的一个位置,前后两辆车上坐的都是保镖,空出来的江一留和霍武就显得有些尴尬。 “你,上车。” 阮克楠指了指江一留,让他去坐轿车副驾驶的位置,她可不想用自己的爱宠带一个小白脸,被人看到了还以为她兴起了什么老牛吃嫩草的怪癖,到时候估计一堆人想着往她床上塞这类型的男人。 阮克楠一想到那情况就头痛,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不开自己轿车过来,偏偏骑了辆摩托车。至于那个厚脸皮的老头,到时候就交给她妈解决吧。 江一留求之不得,给了大武叔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麻利地上了车。 “上车。”阮克楠铁青着脸,抛了一个头盔给霍武,自己利落地跨上机车,拉起了油门,“轰轰轰——”地声音响起。 霍武看了看那辆摩托,又看了看阮克楠。面无表情地将头盔递还给她:“我还是去和后头的保镖挤一挤吧。” 他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挤一辆车,有伤风化。 “你是不是男人,婆婆妈妈的。”阮克楠本来还有些不情不愿呢,现在霍武拒绝,她还就非带不可了。 任何人被挑衅到事关男性尊严的地方都会忍不住被激怒,霍武也不例外,他虽然一直都没有娶老婆,但不代表他某方面的功能有障碍的。 他板着脸收回手,将头盔学着阮克楠刚刚的样子戴在头上,跨坐到机车上。 “抱紧了。”阮克楠回过神,看着对方爪在机车上的双手,挑了挑眉,抓起他的手就放在自己的腰上。 她虽然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但是从来就没有放弃过锻炼,什么咏春拳,跆拳道,中的洋的武功她都学,身材精健,没有一丝赘肉。 霍武从来都没见过这么不害臊的女人,正想把手收回来,阮克楠就发动了摩托车,风驰电掣一般地蹿了出去,可能存心想要捉弄霍武,一路上斗折蛇行,还把马力加到了最大,速度之快,让霍武都看不清周围的风景。 “呕——” 霍武一下车,人还没站稳,第一件事就是摘掉头盔,跑到一边的草丛里干呕起来,这女人太疯癫了,他这辈子都没这么丢人过。 “诶,你还好吧?” 阮克楠鄙视了一下眼前的老男人,看上去一副大块头,没想到这么不禁操。她没想过,霍武从来就没有接触过摩托车,这么快的速度,而且她还故意开的歪歪扭扭,这让霍武怎么能一下子受得了呢。 霍武直起身,常常地吐了几口气,表示那么恶劣的女人,他并不想搭理。 在他们到了的十几分钟后,几辆黑色的轿车才缓缓开进来,停在了一栋精致的花园洋楼前。 薛宁住的房子不算大,至少比起阮家在港城的大宅子来说不算大。不过花园装扮的很精致,从满园错落有致,修建齐整的花卉看得出来,这屋子的主人是一个十分有情调的老太太。 阮靖国站在门口,看着大女儿没有搭理他就走了进去,深深地叹了口气:“老三,你和我一块进去吧。” 他将手搭在阮援疆的手上,执意不坐轮椅,他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苍老无用的模样。阮援疆看着二哥的祈求,也没有拒绝,叹了口气扶着他朝屋里走去。 “阮阮。”江一留侧过头去,刚好看到了正在偷偷看他的小姑娘。 “哼。”偷看被抓包的阮阮气鼓鼓地扭过头,快步走进屋去,只是红着的脸充分暴露了她此时的窘迫。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小猫咪,明明没有什么攻击性,却要装出一副小老虎的模样。 江一留笑了笑,看着她这副模样,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跟在阮阮身后,朝屋里走去。 “阮老太爷,老太太说了这里不欢迎你,还请你离开。”走在前头的阮靖国正要进入客厅,就被一个保姆打扮的妇人拦了下来。 “放肆,我是你们老夫人的丈夫,你凭什么拦我。”阮靖国板着脸呵斥道。 “咱们夫人说了,现在她还是名义上的阮夫人,逼急了她,她就做回她的薛太太。”保姆打扮的妇人不卑不亢地说到,听了她的回复,阮靖国的脸色一片惨白。 他知道,薛宁的性子做得出来这样的事,她现在只是为了几个孩子忍着,所以没有提出离婚,他如果真的逼急了她,连着名义上的夫妻情分他都没有了。 “二哥?”阮援疆知道错在二哥,可是还是忍不住有些同情。 “老三,你今天就陪你二嫂聚一聚,改明儿我们两兄弟再好好叙旧。”阮靖国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往屋里深深地看了一眼,转身在保镖的搀扶下离开。 “我不喜欢二爷爷。” 在阮靖国走后,阮阮在江一留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她喜欢慈祥的二伯婆,而二爷爷总是让二伯婆伤心。 第101节 江一留看阮阮终于主动和他说话,心中一喜,摸了摸她的小脑袋。他敬佩阮靖国的商业才能,可是对于他的情感生活不发表任何看法。 看上去情深似海,可是却还是和其他女人生了那么多的孩子,只能说,不够爱罢了。 不过,他看了看眼前面露委屈的小姑娘,将来他一定会帮她找一个真正爱她的丈夫,绝对不会让她受这种委屈的。 江一留在心中默默保证。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宝:姑姑,请把阮阮交给我吧 阮克楠:你长得太好看了,招桃花 小宝:姑姑,我为人很专情的 阮克楠:你长得太好看了,招桃花 小宝:姑姑,我这辈子只会对阮阮一个人好 阮克楠:你长得太好看了,招桃花 小宝:姑姑,要不我去毁个容吧 阮克楠:你长得太丑了,阮阮会吃不下饭的 小宝:...... 第146章 拍电影(捉虫) 阮阮被江一留摸着小脑袋, 还眯着眼舒服地蹭了蹭, 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小宝哥哥替她编发辫的时候, 也会这样子摸她的头发。 不对,自己还在和他置气呢,可不能就这么轻易地原谅这个大骗子。 于是江一留就看着好不容易哄好的小姑娘又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转身离开,他的手依旧高高地举着,半响没有放下。 小丫头年纪大了, 脾气也大了,不过这样也说明了阮家人待她很好,才会让她养出这样的脾气。江一留这么一想, 顿时就欣慰不少。这些年, 他一直都担心自己的决定是错的,尤其是在阮爷爷平安地度过那些年后,更加恐慌,如果阮阮在港城过得不好,那他估计会为自己当初的决定, 愧疚终身。 客厅的装修温馨舒适,餐桌上, 茶几上都放着一个素雅的花瓶,里面错落有致的插着些刚采摘下来的花朵,大大地落地窗撒入一片温暖的阳光,映得地面上的瓷砖散发出瓷釉的微微光泽。 江一留跟着阮阮往屋内走去, 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阮爷爷和大武叔,他们的对面沙发上坐着阮克楠和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在他见过的长辈中,最有气质的要数白奶奶了,温柔端庄,可眼前的这位老夫人,比起白奶奶丝毫不逞多让,甚至多了几丝白奶奶没有的韵味。 眼前的老人看上去和白奶奶一般年纪,同样是花白的头发,穿着一身长袖锦缎夹袄旗袍,港城的冬天不算太冷,屋内又生着壁炉,老太太坐在舒适的沙发上,膝盖上盖着一条毛毯。她的面容微微富态,精神矍铄,笑起来的时候和善慈祥。只是她的眼神温和中透着一丝锐利,让江一留明白,对方不是一般的老太太。 “转眼就是这么多年,物是人非,当初在海城......”薛宁知道小叔子今天来港城,为了避开那个男人,她今天特地没去接阮阮,没想到那个男人上了门来。 薛宁一直觉得自己放下了,可是看着多年没见的阮援疆,想起当初一大家子在海城的生活,一时间有些唏嘘怅然。 “咱们也好久没有聚聚了,今晚你和武子就住我这,阮阮这孩子也想你了。”薛宁没有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拉过阮阮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对着阮援疆说到。 “你是小宝吧,我常常在阮阮嘴里听到你。”薛宁不像阮克楠,看人只停留在表面,也没有因为一个男人,把全天下的男人都打死。到了她这个年纪,皮相什么的都只是表象,看一个人,他们看得只有眼睛。 眼前的这个大男孩眼神澄澈,从进门到现在,规规矩矩的没有对着那些贵重的装饰乱瞟,而且他看阮阮的眼神充满了疼惜,看小叔和武子的充满尊敬。人的眼神不会骗人,所以薛宁相信眼前的这个男孩是个好孩子。 “阮阮哪会提起我,就算是提起我也是骂我大骗子吧。”江一留看了眼一旁的小姑娘,对着自己挖苦地说到。 “哈哈,是个有趣的孩子。”薛宁笑了笑,没回答他说的是对还是错。 “小宝哥哥就是个大骗子。”阮阮躲在二伯婆身后气鼓鼓地嘟囔了几句,看到江一留看她,又傲娇地扭开头去。 “这些年二嫂把阮阮照顾地很好,是我这个当爷爷的,没用,护不住她。”阮援疆看着生动活泼的孙女,嗓子微紧。 “是这孩子本身就招人疼,我的两个儿子不争气,生了一窝臭小子,你把阮阮送到我身边,我开心还来不及呢。”薛宁摇摇头,看着阮阮面色温和地说到。 两个儿子都已经结婚生子,和她并不住在一处,虽然两个儿子孝顺,可公司里的事务繁忙,也不能常常来看她。唯一住在一块的女儿只会惹她生气,相较之下,阮阮就像是老天带给她的小天使,让她枯燥的生活多了温馨和活力。 “你这趟来能待多久?”港城现在还是y国殖民地,阮援疆并不能在港城久待。 “半个月。”阮援疆叹了口气,看孙女的脸色没有什么变化,才微微放松下来,“不过我以后每年都会来趟港城,等政策再宽松些,或许我就能把阮阮接回去了。” “也好。”薛宁握着阮阮的手微微收紧,小叔子和阮阮祖孙分别这么多年,要是真能团圆,那也是一件大喜事。只是如果阮阮回内陆了,她可能就很难再见到这个让人心疼的好姑娘了。 阮阮的心情因为爷爷的话有所纠结,一边是日思夜想的亲人,一边是待她视如己出的二伯婆一家,两边都难以取舍,就不能有一个折中的办法,让他们生活在一起吗? 这时候的人还不知道港城会有回归的那一天,虽然那一天的到来,也要在十几年后了。 “奶奶!” 一声高亢的男声还没见到人影就先传到了屋内,随即,一个戴着黑色蛤蟆镜,穿着一套亮黄色霹雳服的年轻男人就走到了屋内。霹雳服是港城的流行服装,款式比较简单,就是一件圆领的宽松卫衣,外加一条松松垮垮却在裤脚处收紧的卫裤。只是颜色都十分显眼,以红黄粉为主。在新潮时髦的年轻手里,几乎人手一套。 “家里来客人了,您就是我爸在家常常提起的小爷爷吧,我爸书房里还有三爷爷你的照片呢。”那个青年看上去十分自来熟,坐到阮援疆沙发的扶手上,热情地想要和他握手:“我爸说了三爷爷您大概这几天会到港城,还让我和大哥二哥去接您,只是老宅一直都没传来准确的时间,我还以为您要再过几天才到呢。” 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串的话,根本就没给阮援疆回嘴的机会。 这孩子的嘴皮子太溜了些,阮援疆嘴角抽动,都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 “这是袁青最小的儿子,名叫从昭,你还没见过袁青和袁白的孩子吧。”薛宁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的孙子:“这孩子是家里的混世魔王,被他缠上了可是件麻烦事。前段时间还闹着说是要拍电影,硬是从袁青手上要走了一家电影公司,现在都没听到有什么动静,杂志小报上的花边新闻倒是多了一堆。” 薛宁嘴上吐槽,眼底却透着慈爱。 “奶奶,三爷爷才刚来,你怎么就这样揭我的底,亏我还想在三爷爷面前展示一下我正经可靠的一面,让他放心地把阮阮妹妹交给我照顾呢。”阮从昭装做羞恼地说到:“三爷爷,你可别听我奶奶的,港城那些小报纸最喜欢乱写了,我这人洁身自好,正直上进,什么喝酒打架抽烟泡妞,都是污蔑。” 阮从昭囧着一张脸,自从他接管了那家一直都处在亏损状态的电影公司后,那些关于他和女影星的花边消息就没停过,一部分是记者的捕风捉影,一部分是老宅哪里看不惯他们大房的那些人的手笔。电影公司虽然一直都是亏损的,可是底子摆在那里,不少人都盯着他这个位置眼热呢。 不蒸馒头争口气,阮从昭如果一开始说要拍电影只是想要试试水的玩票性质的话,现在就是认认真真想要做出点成绩来,让那些不看好他的人闭嘴了。只是他之前也没接触过这一行,现在也只是慢慢摸索的状态。 前些天,他发现了一个不错的剧本,现在就只等他爸从米国回来,求一点资金了。 “咦,这个小弟弟以前没见过,有兴趣演电影吗,我这有个角色特别适合你,保准你一炮而红。”阮从昭这时候才看到站在阮阮边上的江一留,顿时惊为天人,觉得眼前这个小青年和梦里梦到过的男主简直如出一辙,正是他要的小白脸。 小白脸表示,白是招谁惹谁了,一个个都是在嫉妒他完美的肤色。 “小弟弟,你看过精武门和半斤八两吗?”阮从昭拿下蛤蟆镜,得意洋洋地问道。 说起这两部七十年代大伙如雷贯耳的大电影,江一留怎么可能没有看过,只是那也是在后世网络发达的时候,现在他家连电视机都没有,他去哪儿看的电影。不过阮从昭这么一说,他倒是对对方的电影公司感起了兴趣。 “你居然没看过这两部电影。”阮从昭看着他的表情简直就是痛心疾首,仿佛江一留做了多么过分的事,“算了算了,改天我带去去录像厅看看,我告诉你,这两部电影——” 阮从昭来了个大喘气:“虽然不是我们家公司拍得,不过我现在要拍的这一部,一定会比那两部电影更轰动。” 江一留满脸黑线,他刚刚听对方的语气还以为这两部电影就是阮家的电影公司拍得呢,原来不是啊?不过似乎在后世也没怎么听说过阮家在影视方面的成就,估计这家电影公司也开不了多久吧。他看着那个牛皮哄哄的青年,隐隐带着一丝同情。 “怎么样,是不是很心动,今天你碰上我也是缘分,都是自家兄弟,你可得帮哥哥这个忙。”阮从昭说着说着就自来熟了起来,一只胳膊勾搭在江一留的肩上,对着他挤眉弄眼,仿佛给了江一留一个多大的便宜。 “小宝哥哥才不拍三哥的电影呢,三哥的电影都不是小孩子看的。”阮阮气呼呼地拍开阮从昭放在江一留肩上的手,像是一个小母鸡一样护着小鸡崽。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电影小孩子不能看,可是二伯婆和大姑姑都是这么说的,阮阮也就乖乖地听着。 阮从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他之前是拍过两个不怎么成功的三级片,不过那不是市场有那个需求吗,不过他可以保证,这次的片子正经地不能再正经了。 不过看着阮阮护着江一留的这一幕,阮从昭有些纳闷的皱起了眉,智商也终于上线了,这里是他家,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和阮阮这么亲密的男生来。 “阮阮,这个男的是谁?”阮从昭捂着胸,“现在的男生最喜欢的就是骗你这样单纯的小姑娘,你才十六岁,三哥可没想你这么早嫁人,你怎么现在就把男朋友带到家里来了。”阮从昭哭丧着脸,一副宝贝妹妹要被狼崽子抢走了的悲痛表情。 “三哥,你在说什么啊,不理你了。” 阮阮羞红了脸,气的直跺脚,小宝哥哥就是哥哥,哪像三哥说的那样,羞死人了。阮阮忽略了心里那一丝不对劲,捂着脸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江一留也有些尴尬。 “你误会了,这孩子姓江,名叫一留,是陪你三爷爷从内陆来的孩子,当年多亏了他们一家照顾你三爷爷和阮阮。”薛宁笑着解释道,“他和你三爷爷只能在港城待半个月,你那电影的主角,还是去找别人吧。” “青梅竹马。”阮从昭小声嘀咕了一声,除了他自己没人听见,想想刚刚阮阮的举动,他还是觉得很有问题。 男主角没了还能再找,可是香香软软的妹妹要是被叼走了,那可就没有了。阮从昭决定,在接下去的十五天内牢牢地盯紧眼前的小白脸,绝对不能让他有可乘之机,蛊惑他单纯可爱的小阮阮。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港城阮家的人物关系 老爷:阮靖国78 大夫人:薛宁73 长子:阮袁青53 次子:阮袁白49 长女:阮慕宁45(阮克楠) 二姨太:蔡邵云53 三子:阮袁彭32 五子:阮袁安27 三姨太:冯芜49 四子:阮袁康28 六子:阮袁泰26 幼女:阮宁宁22 这个关系谱有些复杂,大家先看看,不过重点的就是大房的几个,其他两房只有几个主要人物来打打酱油 第147章 赌马 相聚的时间短暂, 阮阮也不是当年那个懵懵懂懂被骗离海城的小女孩了,下次相聚还不知道在什么时候, 她只能珍惜接下去每一分每一秒的相处时间。 因为没有料到阮援疆会带着霍武和江一留来家里,薛宁并没有准备太多待客的菜色,马上就到吃午饭的时间了,现在让阿姨去菜场买菜,显然也有些不太现实。 “一家人团聚就是最好的下饭菜, 二嫂你就别麻烦了。”阮援疆看出了薛宁的不好意思, 连忙制止道。 也怪他的不请自来,不过他也看出了二哥的心思, 他明明早就知道自己会在今天到, 却故意不通知二嫂他们自己到达的具体时间,也不提早把阮阮接回来,为的不就是就是借着陪他去接阮阮的机会,见二嫂一面吧。 偏偏二嫂也是一个聪明的,早就防着他这一手, 这些日子将接送阮阮的任务交给了克楠,即便二哥厚着脸皮缠上来,二嫂也照样让人把二哥赶了出去。 真是一笔烂账,阮援疆摇摇头,心中替二哥感到懊悔。 “就是啊, 奶奶,我特地排长队买了宋记的烧腊,刚刚去厨房看了看, 于妈今天准备了牛骨汤,还有几个菜色也尽够。中午就先这样吃一顿,等会吃完饭我就让人去仙客居定一桌位子,今晚再带着三爷爷他们去吃顿好的。”阮从昭在一旁提议道。 “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阮援疆现在是有孙女就万事足,吃什么对他来说都没差别。 薛宁不是那种奢侈浪费的性子,一般在家的时候,她和阮阮两人就吃普通的五菜一汤,阮克楠不是个安分性子,虽说和老太太一块住,却常常不着家,偶尔她在家的时候,老太太才会再让做饭的阿姨加一两个菜。儿子孙子也是一样的规格,比起阮家老宅奢侈的伙食,已经是极尽简朴了。 好在阮援疆几人都不是挑嘴的,一盆牛骨汤,一盘蒜蓉扇贝,一盘油封鸭,一盘清炒菜心,一盘干煸蘑菇,一盘清蒸鲥鱼,都是味道比较清淡的,饮食健康,餐桌上还有一盘烧腊拼盘,是阮从昭排长队在宋记买的。 餐厅的餐桌是椭圆形的,薛宁是主人也是长辈,自然坐在上首,阮援疆就坐在薛宁做下首的位置,阮阮因为好些年没有见到爷爷,就坐到了阮援疆的身侧。 “三哥你坐那里去。” 阮从昭想都没想,正打算一屁股在妹妹身边坐下呢,就被阮阮无情地推开,指了指薛宁对面的位置,把他推了过去。 阮从昭简直气炸,这小白脸才刚来,阮阮心里就没了他的位置,不行,他一定得让那个小白脸好看。 第102节 阮阮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做法有误,红着脸看了眼江一留,对着霍武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大武叔,快坐到这里来。” 霍武笑着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阮阮今年也十五了,有自己的小心思了。不过他也没有推拒,坐到了阮阮身侧。 这么一来,江一留跟着阮克楠坐到了老太太的右侧位置,阮从昭见此才稍微好受点,哼唧着坐到阮阮替他制定的位置上,还白了江一留一眼。 有钱人的心思他不懂,江一留莫名其妙就被阮从昭敌视了,他根本不知道对方脑补了这么多东西,只是在心里暗暗纳闷,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个富三代。 “阮阮,这是你最爱吃的烧乳鸽,今天我排到队的时候就剩下最后两只了,三哥都给你买了。”阮从昭夹了一块烧味对着阮阮亲热地说到,肉麻的样子不像是在哄一个小辈,倒像是在哄一个祖宗。 阮从昭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他想在阮阮面前把那个叫什么一流二流的比下去,让她知道哥哥什么的还是亲的好,至于情哥哥,还是等十几年后再说吧。 “这是于妈昨天晚上就开始炖的牛骨汤,里面还加了花胶和海参,现在吃最滋补了。”阮从昭还殷勤地帮奶奶、三爷爷还有阮阮都盛了一碗汤,过分热情的模样都引来了大伙的怀疑。 “你这小子该不是又惹什么事了吧,我告诉你,这次我可不会在你爸面前帮你了。”阮克楠捂紧自己的汤碗,警惕地看着小侄子说到。 “大姑。”阮从昭气呼呼地看了大姑一眼,余光瞟了眼江一留,生怕被对方嘲笑,幸好江一留一直面无表情地挑着碗里的鲥鱼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姑姑的话。 “哼,我爸说了,你上次偷偷开走他的那辆保时捷他还没找你算账呢。”对于这个姑姑阮从昭是一点都不怵的,论闯祸被他爸骂的本领,他们两个顶多就是半斤和八两的区别。 “没大没小。”阮克楠瞪了他一眼,自己给自己盛了碗汤。 “给。”江一留仔细挑了一盘的鲥鱼,确保鱼肉里头没有一根刺,递到阮阮的面前。 “阮阮不喜欢吃鲥鱼。”阮从昭幸灾乐祸地拦下江一留的动作,阮阮来到港城以后就没有吃过鲥鱼,今天的饭桌上之所以有这道菜,是因为他奶奶喜欢吃。 “谁说的,我喜欢。”阮阮看着小宝哥哥疑惑的眼神,想也不想地回答道。 鲥鱼味道肥美鲜嫩,以前在青山村的时候,阮阮最喜欢且最讨厌的就是这道菜,她喜欢鲥鱼的味道,却又讨厌鲥鱼那些小刺,在被鱼刺卡了好几次后,就再也没有动过筷子,还是江一留发现了这一点,以后只要家里吃鲥鱼,他都会替阮阮将鱼刺挑好,就像是上辈子照顾美玲一样,都是江一留习惯到本能的动作。 来了港城以后,阮阮不好意思麻烦别人,干脆再也没有吃过鲥鱼,这也是阮从昭误会的主要原因。 阮从昭紧紧咬着筷子,看着宝贝妹妹吃的一脸甜蜜的样子,浑身像是冒着粉色的泡泡,更让他一阵气呕。那小子到底给阮阮灌了什么迷魂汤,连她从来都不碰的鲥鱼都吃的津津有味。 一顿饭下来,大伙吃的开开心心,只有阮从昭,基本就没吃什么东西,光吃了一肚子的气了。 “从昭,你带着一留和阮阮出去走走,带他们去玩点好玩的东西。”吃完饭消了会儿食,薛宁对着小孙子开口说道。 “带他?”阮从昭刚想说自己不要,带着那小白脸和阮阮出去玩,那不是给他们增加机会吗,可是转念一想,一直待在家里,那不是更给他们接触的时间。阮从昭动了动脑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一抹恶作剧的笑容,看了眼江一留,飞快地答应了下来。 江一留自然不会错过对方的表情,眉头皱了皱,可是看到阮阮开心的表情,提起的心又放了下来,只是一个孩子罢了,能有什么坏主意,顶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阮援疆才和孙女团聚没多久,一点也不想和孙女分开,可是看着二嫂的表情,似乎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和他说。索性还有十五天的时间,阮援疆对江一留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在港城玩的开心点。 ****** “三哥,你要带我们去哪儿啊。”阮阮坐在车后座,趴在前头的椅背上好奇地问道。 “带你们去个好地方,阮阮,你坐好了,这样不安全。”阮从昭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到阮阮的小动作后收回了笑脸,紧张地说到。 “哦。”阮阮乖乖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不敢再随意动弹。 “我这趟来港城,大姐她们都托我带了不少东西给你。”江一留看着安安分分坐在自己身旁的小姑娘,侧着头说到,“大姐现在学会了绣花,给你做了一身衣裳,是按照四姐的身材做的,现在看来,似乎刚好合身。还有二姐.......” 江一留的声音很轻,将几个姐姐对她的思念不加任何修饰地说了一遍,阮阮的双手捏成拳头放在腿上,低着头,轻咬着下唇。 “对了,大姐结婚了,几年前生了一个大胖丫头,我和二姐三姐还有四姐都考上了大学,现在都在都城上学。”江一留还和阮阮讲述了一些她走后的几年,家里发生的事,阮阮的坐姿随着他的话越发放松,听着江一留的娓娓道来,即便缺席了那几年的时光,可是仿佛那些画面,都随着他的讲述出现在眼前。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江一留讲完自己的事,忍不住也想了解阮阮这些年的生活。 “我!” 阮阮这要说话,汽车一个急刹车,坐在后座的两人都往前倒去。 “我一个人坐在前座太无聊了,你坐到前头的副驾驶来。”阮从昭铁青着脸,透过后视镜看着江一留说到。 “三哥!”阮阮皱着眉,不懂他的意思。 “算了。”江一留眉峰一挑,拍了拍阮阮的肩膀,下车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上去。 阮从昭眉头一舒,给了江一留一个你很上道的表情,总算是舒舒坦坦地重新开汽车来。刚刚听了对方黏黏糊糊的话,差点没把他肉麻死,他可不能放任这个小白脸坐在车后座,勾搭他妹妹那颗纯洁的小心肝。 车子又开了十几分钟,终于到了目的地。 位于港城九龙北部的沙田赛马场,是港城七十年代修建的,1978年才正式启用,这是港城第二个赛马场,只是因为其优越的地理位置,启用没多久,就成了港城所有热爱赌马的群众心目中最顶尖的赛马场地。 阮从昭带他们进去的时候,赛场里早就做坐满了人,门口的投注站也排起了长队,阮阮从来都没有来过这种地方,看到这热闹的场景,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看了。 江一留倒是猜到了点什么,看着阮从昭的眼神透露着一丝探究。 第148章 挑衅 “小三, 难得在赛马场看到你,诶呦, 来这儿还带了阮阮丫头过来, 你是怎么做人哥哥的,小心老爷子知道了罚你。”江一留正在怀疑阮从昭打的什么鬼主意的时候,身侧突然传来了一阵阴阳怪气地声音。 一旁走来了四五个二十出头和阮从昭差不多年纪的男人,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身穿黑衣制服,带着黑色墨镜的魁梧保镖。 说话的那个男人看上去态度嚣张, 穿着一件白衬衫,只扣了最下面的几颗纽扣, 露出一大片小麦色的胸膛, 外头穿着一件皮大衣, 带着大金链, 长得还算英俊, 只是那不知抹了多少头油的头发,和那自认为老子天下第一帅的模样,显得有些恶心。 他旁边还站着两个跟他差不多打扮的青年, 那两个青年似乎只是他的跟班, 老老实实站在他身后半步之处,只是那不安分的眼神透露着些许淫邪, 上上下下地在阮阮身上打量。 江一留皱了皱眉, 向右侧移了一步,挡在阮阮的面前。 “这是哪家的少爷,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 小三,不给你五叔介绍介绍。”来人正是阮靖国二姨太蔡邵云所生的第五子阮袁安,为人浪荡阴险,和阮家大房一脉最是不和。 他们说的是粤语,江一留只能听懂一点,多数时候,就抓瞎了。 “别搭理他,阮阮小宝我们走。”阮从昭皱着眉,今天对方的带的人明显比他多,他不是蠢得,没必要在这种明显占下风的时候和对方闹起来。 江一留也明白这一点,点了点头,拉着阮阮就要离开。 “是个大陆仔,小三,你可越活越回去了,居然和这种下等人做朋友。”阮袁安看他们用国语交流,眼底闪过一丝蔑视。 从出生起就生活在港城,自然没有长辈那种对故乡的濡慕之情,更何况,从他从小接收到的讯息里,大陆就是一个穷乡僻壤,里面的人吃不饱穿不暖,海的那一边还有无数的人冒死游到港城,就为了能成为港城人,高高在上地他自然而然地将海峡另一边的同胞当做一个随手就能捏死的蝼蚁。 “阮从昭,你这什么态度,安哥可是你的长辈,你这样甩咱们安哥的脸色,还有没有家教了。”阮袁安身后的两个狗腿子跳了出来,指着阮从昭的鼻子怒斥道。 “笑话,小老婆生的野种居然也敢说是小爷我的长辈,我阮从昭这辈子只有一个亲二叔,一个亲姑姑,其他的阿猫阿狗,我就没放眼里过。” 阮从昭的脾气不好,对方的那些话显然激怒了他,停下正要离开的脚步,扭过头摘下墨镜,看着阮袁安不屑地说到,“当然,那些狗我都没看在眼里,狗养的狗杂碎,我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了。” 阮从昭笑了笑,看着站在阮袁安身后的两人,那两个狗腿子是蔡邵云娘家的两个小辈,蔡家没落了,子孙又不出息,他们这些人也只能更在蔡邵云的两个儿子的屁股后头,狐假虎威地混口饭吃。 论吵架,他小三爷还不带怕的。 “你——” 蔡乾和蔡坤哪受得了这种奚落,当下就撸起袖子要动手,可是这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人拦了下来。 “小三,是你五叔说话太冲,不过我们是一家人,何必在外人面前闹得太难看呢。”一个长相儒雅,气质温和的男人从人群的身后走了出来,伸手拦住了蔡乾和蔡坤,“你就是三叔的干孙吧,今天学校有事,没能去关口接三叔真是过意不去,请你帮我和三叔说声抱歉。” 那个男子态度诚恳,比起态度嚣张,存心挑事的阮袁安等人,更能得到别人的好感。可是江一留却没有轻易下决定,看阮从昭和阮阮的神色,对面这个看上去明理的男人,似乎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行了,我今天可没工夫和你演戏,咱们生下来就注定走不到一快去,最好的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不然,呵——”阮从昭冷笑一声,看了他们一眼,扭头带着江一留和阮阮朝赛马场走去。 “热脸贴冷屁股的滋味怎么样?”阮袁安被大房的小辈下了脸,滋味自然不好受,可是看到三房那个每天满口仁义道德的卫道士受挫,那一肚子的火,顿时就消了大半。 阮袁泰是阮靖国最小的儿子,只是他生来就像是他那个大学校长的外公,不喜欢生意场上的勾心斗角,现在在港城大学教书,妻子是学校的同事。夫妻两人还没有孩子,醉心于教育事业,似乎真的无心于阮家那个庞大的商业帝国。 因为他的安分,反倒是除了大房的几个孩子外,最讨老爷子欢心的。 “五哥,小三是小辈,我怎么会把他的那些气话放在心上。”阮袁泰的眼底一片漆黑,转过头来的时候,又是一副风光霁月的模样,一身合体剪裁的西装,更衬的他身姿挺拔,将阮袁安那副混混打扮,压在了底下。 “哼——”阮袁安冷哼一声,现在大房势大,老头子把家里的生意大半都交给了大房那几个,到他们二房三房的手里,就只剩下了一些肉汤,连阮克楠那个女人在老爷子心里的地位都远高于他们这些传宗接代的儿子。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何况是阮家这么大的产业,大家都是阮家的子孙,没道理大房吃肉他们就只能喝汤。 所以这些年,随着他们都娶妻生子,阮家的二房三房也放下了这些年的芥蒂,开始在私底下结盟,共同对抗大房。 阮袁安像看傻子一样的看了阮袁泰一眼,他当他的书呆子也挺好,至少少了一个竞争对手,他就能多分一份家产。想到这,阮袁安看着阮袁泰的眼神也温和了些,挥了挥手,叫上了后头的小弟,大摇大摆地朝赛马场走去。 “蠢货——” 阮袁泰看着阮袁安的背影,原本的儒雅温和荡然无存,眼底的冷光让不小心看到的人打从心底里发毛,就像是被毒蛇盯上一般。 ******* “刚刚那个人,很危险。”自从知道阮爷爷的二哥就是金融大亨阮靖国后,江一留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港城阮家的未来。 虽然只是短暂的相处,他看得出来,阮老爷子对大房一脉的在乎,可是为什么,十几年后,在那场世纪夺产之战里,真正笑到最后的却是三房。当时铺天盖地的新闻,即便上辈子的江来娣远在米国,也有所耳闻。那时,主要的争产主力是二房和三房的争夺,阮靖国当时已经九十九岁高龄,一场中风使得这个叱咤风云将近一个世纪的老人瘫痪在床,没有了表达能力,被二房和三房当做争产的吉祥物,通常上午陪二房吃饭,下午陪三房喝茶,身体日渐消瘦。 江一留不太清楚这场财产争夺的具体过程,他只知道,当时的争夺里似乎就没有出现过大房的影子,这也是他对阮袁青这个名字那么陌生,没有联想到阮靖国身上的原因。 在这二十多年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这么一想,江一留看着面前那个神采奕奕的青年的眼神就透露出一丝凝重。 “你还挺有眼光!”阮从昭挑了挑眉,“也就二房那些蠢货把阮袁泰当做无害的兔子,那天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估计还在替他叫好。” 阮从昭拍了拍江一留的肩,看他的眼神一下子顺眼了不少,“你在港城的这段日子也少和那两房接触,尤其是三房。”阮从昭摇摇头,眼神里透露出一丝警惕。 会咬人的狗不叫,三房就喜欢在老头子面前装好人,实际上心思比谁都深,也就老头年纪大了,心肠软了,还真把那假仁假义当做真情实意。 “你回去也看着些三爷爷,那房人最喜欢骗人了,三爷爷没和他们接触过,别被骗了过去。”老头子对三爷爷的感情很深,要是三爷爷被三房那一系给哄了,替他们说好话,那就麻烦了。 “我爷爷才没那么笨呐。”阮阮气呼呼地瞪着阮从昭说到,她也不喜欢二爷爷的那两房小老婆,虽然冯芜一直都掩饰地比蔡邵云好,可是那隐隐的厌恶还是瞒不过阮阮这个敏感的小姑娘。 “行行行,三爷爷最聪敏,三哥最笨了。”阮从昭嬉皮笑脸地说到,直到把小丫头逗笑了,才松了一口气。 “对了,三哥,这里是干什么的,我怎么从来都没来过。”阮阮好奇地看了看四周,沙田马场能容纳三万五千人,现在又是周末,一眼望去,全是黑压压的人头,阮阮还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景。 “咳咳,这可是个好地方,只是阮阮回去可不能告诉奶奶,就当时我们的秘密。”阮从昭这不是一时头脑发昏吗,平常时候他可不敢带阮阮来这种地方,要是他奶奶知道他带阮阮来赌马,非让他老子剥了他的皮不可。 想到这,阮从昭又瞪了江一留一眼,都怪这臭小子,要不是想在这土包子面前显摆一下,他至于昏了头把阮阮也带到这来吗,这样一想,刚刚因为阮袁泰几人升起的好感,顿时又降到了底层。 “阮少,您来了,来来来,我带您去顶层的包房。” 他们才往里头走了没多久,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笑着迎了上来,熟络的样子看的出来,阮从昭是赛马场的常客了。 不过这也正常,现在的娱乐设施少,赌马这项活动,不分贵贱,只要是男人都喜欢,阮家在港城又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赛马场的经理记住阮从昭,那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我还是要老位置,你让人拿些喝的和零嘴过来。”阮从昭十分自然地吩咐道,得意地眼神看了江一留一眼,不过江一留似乎都没注意到他们的对话,眼神停留在了马场的看台上,这让阮从昭想要显摆的心顿时就萎靡了。 这小子到底是不是乡下来的,他难道就不觉他很潇洒,不觉得他很霸气吗,阮从昭挺了挺胸,觉得肯定是这药下的还不够,不能让对方清楚的看到他的实力。他就不信了,他这个叱咤港城的阮三爷,还驯服不了一个乡下小子了。 第149章 一夜暴富 阮从昭口中的老位子当然差不到哪里去。 包房在赛马场中部视野最好的看台处, 几乎整个赛马场都在他的眼下。 因为和阮袁安几人耽搁了一会,他们走到看台的时候, 第一场赛马已经结束了, 沿着台阶上去,那些马迷几乎人手一本马册或是马报,台阶上摆着不少吃剩的饭盒和饮料,不论男女,没有人在乎自己此时的行为举止, 眼神就没从赛马身上离开过,声嘶力竭地高声大喊着自己支持的那一匹马。 第一场赛果出来, 绝大多数人都是失落咒骂, 唯独少数的人, 拿着一张张马票, 欣喜若狂, 高声欢呼,一看就知道是中奖的。 赛马每天可不止一场,没中的人也不灰心, 埋头研究马册, 抓紧时间用一个小小的机器下注,或是去赛马场门口的柜台买马票。 第103节 “那是“投注宝”, 用那玩意就可以给你看中的赛马下注。”阮从昭边走变向江一留介绍, “这赌马的玩法你还不知道吧,到时候你就好好看我玩,我在这方面, 还是有不少心得的。” 阮从昭笑了笑,依旧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白叔,黄叔,这是我妹妹阮阮,这是我家一远房亲戚。” “林伯,这面料的生意我爸过些天就从米国回来了,到时候你们再一块详谈。” “傅老,许久不见你的精神还是这么矍铄。” ....... 一路走来,阮从昭见到了不少熟人,热络地打着招呼。他在商业上没有自己两个哥哥精明,也没有二叔家的堂哥稳重,不过作为一个优秀的纨绔子弟,他也知道不给自家人惹事,对于那些需要交好的人,他自然表现地极其礼貌热情,不论私底下怎么腹诽,至少面子上得把礼数给做足了。 “港城这赌马可从来都不只是赌马,你多学着点。” 一路上寒暄过来,阮从昭几乎都保持着微笑的表情,即便在指导江一留的时候,面上的神情都没有丝毫的变化,直到走到自己的包房,才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脸部肌肉,大大咧咧像一个没有骨头的大型犬一样,瘫倒在座椅上。 阮从昭说的没错,在港城,赛马还真不只是个消遣的玩意儿。 赛马这项运动最早是从y国传过来的,不同于西方人的赛马文化,港城底层百姓对于马的热爱极其有限,他们喜欢的只是赛马的衍生产品——赌马。 对于西方人来说,赛马就像是生活的一部分,就和看电影听音乐会一样,只是赛马更让人放松,三五个亲朋好友,拿着啤酒饮料,大口畅饮,大声交谈。但是这样的场景,你在港城几乎是看不到的,港城的马迷在赛马的时候几乎没有交流,拿着一本马册或是近些日子的马报研究每一匹赛马获胜的几率,即便和身边人交流,也三句离不开赌字。 不过,在港城也不是所有人都将赛马的乐趣停留在赌马的阶段,这种层次太低级,拿那些拥有一定财富和社会地位的人来说,赌马除了日常放松,还是一个很好的社交平台,通过赛马培养感情也算是港城上流社会的一种赛马文化。 就拿阮从昭刚刚见到的那一群人来说,他们可不简简单单是来赛马的,谈生意,显身家,往往都是在那么一场短暂的赛马比赛中。 “阮少今天要不要玩两把。”那个带路的经理弯着腰在阮从昭的耳边问道。阮三少可是他的大客户,像他这样的马场经理整个赛马场可不止一个,除了工资,他们的红利靠的就是这些买主。阮从昭出手阔绰大方,他也乐的讨好。 “行,你去叫个侍应过来,给我下单。”阮从昭挥了挥手说到,来赛马场不赌几把怎么行。 很快的功夫,几个侍应生就端着饮料和一些瓜子水果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侍应生走在最后头,手上拿的就是阮从昭刚刚给他们介绍过的“投注宝”。 “给你们望远镜,现在这第二场赛马还没开始,所有的赛马都在左侧的展示台示跑,这时候你能看到每一匹马的状态,不过这也得靠眼力,一般人也看不出什么区别来。”阮从昭拿过侍应递来的几个望远镜,递到江一留和妹妹的手里。 阮阮还从来没有玩过这种东西,跃跃欲试地接过望远镜,照着三堂哥说的那样,观察起了那些赛马。 “你们是第一次来玩,也可以试着下两把注,赢了归你们,输了算我的。”阮从昭豪气万丈地说到,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巨帅气,巨有魅力。 那个乡下来的土包子现在一定被他折服了吧。阮从昭看着依旧没什么反应的江一留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一定是他的王霸之气太强,导致对方到现在都没回过神来,没错,一定是这样。 阮从昭接连几次的挑衅对方都不当回事,多少让他有些挫败,只能用这种方式安慰自己,让自己好受一点。 江一留可不知道短短一晃神的功夫,居然让对方脑补了这么多,他现在只是看着这个久违的赛场,回想自己上辈子仅有的和赛马的那次接触。 上辈子的江来娣也曾来过港城,不过是因为她所工作的米国总公司和港城分部有一些事物需要接洽的原因,她作为华国人,刚好可以作为一个免费的翻译,是以,这种半出差半旅游的好事才轮到她的头上。 港城的沙田马场作为一个港城代表性的景点,江来娣自然也在同事的极力邀请下,来过一趟。也是在那一次,她稍稍了解了一些关于赛马的规则,不过,也仅限于了解。当时的江来娣是个现实的女人,从来没想过靠这种手段一夜暴富,所以在同事们都兴致冲冲地下注的时候,她也只是在一旁旁观罢了,那天她的同事每人都下了一百米金左右的赌注,只是命运之神显然没有眷顾他们,最后的结果就是血本无归。江来娣也十分庆幸当时的自己没有和他们一块下注。对于旁人来说一百米金或许就只是一笔小数目,可是对于那时候的江来娣来说,那就是小侄女美玲的教育基金。米国的大学,一向都不便宜,尤其是好的大学。 上辈子的江来娣没钱不敢赌,这辈子的江一留倒是有了点兴趣,想要尝试一下这个新鲜的玩意。 “这东西怎么玩,三哥,你快教教我。”阮阮拿着望远镜,看着那一批批毛发光滑油顺,体形精健强硕的赛马,克制不住内心的好奇。 她这个年纪正是最活泼的时候,对什么事都好奇,这一下子接触到一个以前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东西,自然就矜持不起来了。 阮从昭看着阮阮激动地红扑扑地脸,一瞬间有些后悔,自家乖萌的小妹妹不会在他的指引下变成一个小赌鬼吧,要知道,这玩意儿没有强悍的自制力,最好还是不要碰来的好。你看看台最下面那几排,有多少都是妄图靠赌马发家致富,最后搞得家破人亡的。 阮阮过完年也才十六,还不是定性的年纪,家里有一个大姑就够让人头疼的了,他要是把阮阮教坏了,那只能以死谢罪了。 “阮阮,你以前都没玩过,待会你就看看三哥怎么玩。”阮从昭打退堂鼓,对着自家萌萌哒小妹妹安抚道。 “三哥最坏了。”刚刚还在那夸下海口的男人一下子就反悔了,阮阮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转头看向一旁的江一留,小宝哥哥最好了,一定不会像三哥那样的。 江一留看着小姑娘圆溜溜的大眼睛就这么看着他,多硬的心都软了,只能苦笑着缴械投降,“只能买一次,到时候就当时我们两个合买,以后你可不能自己偷偷摸摸来这里。” 阮阮也不是那种不听话的孩子,让她偶尔尝试一下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好歹这还是在他的看管下的,总比这次不满足她,以后她偷偷摸摸和别人来好。 江一留看着小姑娘开心欢呼的模样,心中叹了口气,他果然不是个“严父”,以后有了孩子,还得有一个“严母”看着才成。不然孩子撒撒娇,他就缴械投降,那孩子得被他宠成什么样啊。 江一留这头答应了下来,阮从昭顿时就不满了,合着他是坏人,那臭小子到当了好人,又在他的宝贝妹妹面前刷了好感,他带那小子来赌马,到底是打压他还是帮他啊。 阮从昭憋了一肚子的气,瞪了江一留这个“不怀好心”的小白脸一眼,将自己第二场的押注报给一旁的侍应生。 “哪一种赌法倍数最多?”阮阮想着只能玩一次,那干脆就玩一次最大的。 “咱们这倍数最多的玩法就是“3t”,不过中奖的几率也很低。”侍应低着头回答道,这么一个标志的小姑娘,不知道是阮三少的妹妹还是女伴,不过无论是谁他都得罪不起。 “你说的那个“3t”怎么玩?”阮阮好奇地问道。 “小丫头,人小心不小,你三哥我都没有尝试玩过这个难度的。”阮从昭趴在椅子上,拿了颗葡萄笑着说到,这3t是赌马里头中奖几率最低的,玩3t,得在第三、四。六场比赛里猜中每场比赛的前三名,而且得在第三场比赛开始前下完注。在此之前,你不知道参赛的马匹,不知道每匹马的身体状况。完全就是一个靠运气的玩法,靠的还是逆天的好运。 在阮从昭看来,玩3t等于是给马场送钱。当然,这种玩法难度高的,获利自然也大,基本可以达到几十万倍的奖金。不过自从港城有赛马以来,中过这个奖的不满一个手掌。 江一留对玩哪种无所谓,反正也只是为了让阮阮开心。 “那就玩“3t”吧,阮阮你喜欢哪几个号,自己下注。”江一留来港城的时候兑换了一些米金,赌个马他还是赌得起的。 阮阮听了江一留的话喜笑颜开,果然还是小宝哥哥对她最好了,她也不知道那匹马比较好,干脆就随着自己的心意随意乱填了起来。 “三是我的幸运数字,一留哥哥的名字里有一......”小姑娘趴在桌子上,嘴里念念叨叨的,好不容易选完了所有的数字,将字条递给侍应让他下注,笑的就像是一只偷了腥的小猫咪一般。 一个傻一个呆,明明知道中奖的几率那么低还玩这个,阮从昭不忍心说自家宝贝妹妹,又瞪了江一留一眼。这也就是几块钱的事,阮从昭自己刚刚那一把就下了五百块钱,比起来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他现在就是看江一留不顺眼,硬是鸡蛋里头挑骨头呢。 马赛通常半个小时一场,阮从昭刚刚下注的是第二场的,可惜颗粒无收,不过那五百块钱,他也不放在眼里。 “三哥,你放心,等我和小宝哥哥中奖了,我买颗糖给你。”阮阮拿着手里的马票,像一个小财迷一样笑嘻嘻地看着阮从昭说到。 “你那“3t”能中,我这名字就倒过来写。”阮从昭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两个从来就没接触过赌马的小娃娃还想中“3t”,还是做梦更快些。 阮从昭没有想过自己的一句气话打脸来的居然那么快。 第三场,第四场,连续两场的前三名都被阮阮猜中了,阮阮和江一留都还没什么反应呢,第六场的时候阮从昭干脆抢过阮阮手上的马票,趴到包厢外的栏杆上去了,紧紧盯着赛马场和马票上的下注号码,面色赤红。 “中了,中了,是“3t”,中了3t”。阮从昭从第六场赛果一出来,整个人就疯癫了,在那又唱又跳的,仿佛中奖的人是他一样。 “三哥不会是因为要改名叫昭从阮,太兴奋了吧。”阮阮拿着马票,虽然也很开心,可是看着三个状若疯癫的样子,还是有些害怕。 江一留听了阮阮的话,嘴角抽搐,他保证,绝对不是阮阮所说的这个原因。 “不过咱们中奖了,可以买好多好多东西了。”阮阮拿着马票,眯着眼睛说到,江一留也挺开心的,毕竟这是意外之喜。 ****** “你说多少!”兑奖的时候,江一留听着经理说的一百四十七万,心跳就差点挺停止。他原先以为,即便是3t,顶多也就几万块钱的样子,虽然挺多的,可也不至于让他承受不起。现在听来那个经理的话,他才知道自己还是小看了赌马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激动,3t,这可是3t,足足可以将你的筹码翻几十万倍。”阮从昭是富三代,家里人也从来没有在金钱上苛刻过他,他将来能继承的财产也远不止此,可是毕竟现在他还年轻,没有成家,可这一百四十七万,是他长这么大都没有拥有过的数目。 阮从昭羡慕嫉妒恨地看了江一留一眼,这小子是走了什么狗屎运了,居然让他中了3t,早知道自己刚刚也该跟着下注。不过,现在后悔也迟了。 不对不对,这还是得亏了阮阮小天使,不然那小子哪来的狗屎运,阮从昭在心里安慰自己道。 一百四十七万,除去阮阮的那一半,也足够江一留买房置地,衣食无忧地度过一辈子了。七十多万,放在现在,几乎是许多家庭十辈子都挣不到的财富。如果只是想要舒舒服服地度过一生,这些钱足够他逍遥了。 江一留看着赌场开出来的支票,有阮从昭在,对方也不会骗他,何况赌马重要的是信誉,今天出了一个3t,只会让那些马迷更加疯狂,为马场增加更多的财富,并不会让他们伤筋动骨。 只是让江一留有些迷茫的是,有了这么一大笔钱,他到底该怎么花。 “这些钱可以做什么?”阮阮在生活里基本没有花钱的地方,因为她的吃穿住行基本都被薛宁包办了,七十多万是个很大的数字,她却没什么概念。 “能干的事多了去了。”阮从昭在一旁鼓动到,“能买最新产的法拉利,能买游艇,你们女孩子不是最喜欢珠宝和漂亮衣服吗,这些钱足够你把你的首饰盒塞满,把你的衣帽间一年四季换个底朝天。” 阮从昭打着宝贝妹妹的肩膀:“再不济,你可以投资你三哥我的电影啊,我保证等电影上映了,你这些钱能翻个一番。”阮从昭想着自己前几部电影都失败了,他爸估计也不愿意在支援他了,不过这部电影他是真的有信心,绝对不会让阮阮亏了去。 阮从昭在那喋喋不休地鼓动着阮阮,江一留顿时从突然间暴富的喜悦里清醒过来。 七十多万,现在看着的确很多,可是仔细想想,这些钱真的多吗?在港城,买几辆游艇,买几栋房子,买买奢侈品,出去旅游潇洒,七十多万,也撑不了多久。可是他重生一世,难道有了这些钱就满足了吗,虽然他不知道阮家具体的资产,可是光明面上摆着的那些产业,资产就不会下一个亿,这还是在79年。 江一留的心情还是激动的,可是没有了刚刚天降横财的迷茫,有了这笔钱,他能做的事情更多,而不是因为有了这笔钱,他就什么都不用做。 想清楚的江一留顿时恢复了清明,阮从昭一直默默关注着他,看到他的表现闪过一丝欣赏,对方只是内陆农民家的孩子,却能有这样的心态,看来他得从新估算眼前的男孩了。 第150章 觊觎 因为中了3t的关系, 阮从昭连接着看马赛的心情都没有了,匆匆忙忙就要带着江一留和阮阮离开。现在的港城可不安定, 阮家是家大业大没错, 可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谁知道会不会有那些不要命的,为了求财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来。 这么一想,阮从昭又有些后悔自己今天简装出行,没有带什么手下过来。 中大奖这事瞒不了多久, 几乎赛果一出来,稍微有点关系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一百四十七万, 对于顶层人士来说不算多, 但也绝对不算少, 这可是流动的现金, 一些中小型企业账面上的流通金额,可能还没这么多呢。有了这些钱,那个中奖的也算是半只脚跨到中上层的阶级了, 而且如果中奖的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的话, 那一百多万,不就是个人人都能咬一口的香饽饽, 在场的没有一个傻子, 自然想着来经理室看看那个中奖的幸运儿。 “是你!” 阮袁安和阮袁泰带着一群跟班保镖走了进来,看到正要出去的阮从昭几人,吃惊地说到。 “小三难不成也对那个中奖的幸运儿感兴趣, 五叔和马场的经理交情不错,能让他通融通融,让你张张见识。”阮袁安以为阮从昭也是来看中奖的那个人的,丝毫没想过,中奖的会是他们。 “五叔,六叔,我可等到你们了。” 阮从昭看到他们进来,顿时就像是看到了失散多年的亲人,一改之前碰面时的冷漠。阮袁安被他这个举动搞得摸不清头脑,双手被阮从昭牢牢握住,半响回不过神来。 “没想到五叔这么体贴,知道阮阮那丫头中了大奖现在有点危险,特地带着保镖护送我们回去,大义。” 阮从昭连说带唱,朝着屋内的众人比了个大拇指,江一留看出了他的打算,心底一阵好笑,这么能屈能伸,绝了。 “王经理,借你这的座机让我打个电话。”阮从昭还没等阮袁安和阮袁泰回过神来,就自顾自地走到一旁,拨通了号码人工转接到不知什么地方,一手捂着话筒和嘴巴,让人听不清也看不清他说了什么。 “中奖,你是说中3t。”阮袁安似乎刚刚回过神来,指着阮阮朝着正在打电话的阮从昭大声质问道。 阮从昭没有理会他,接着又朝电话说了几句,挂断电话后才笑着回答阮袁安的疑惑。 “嗨,人这命好,财运挡都挡不住。这还多亏五叔你们带了这么多保镖过来,不然我们几个怎么回去还是个问题呢。” 阮从昭热情地搭着阮袁安的肩,仿佛他们之间原本就是这么亲密。 阮阮正想开口说这奖不是她一个人中的,还有小宝哥哥的一半,却在阮从昭的眼神示意下,咽了回去。 “你——” 阮袁安脸色一变,眉头紧皱,脸色臭的好像踩到了狗屎,正想一巴掌把阮从昭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拍开。 一百四十多万,阮袁安没有在意他刚刚所说中奖的是阮阮这件事,在他看来,阮阮那丫头就是老头心善收养的丫头,吃大房住大房,她中的这个奖,自然也是大房手里的东西了。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大房已经掌管了阮家那么多的产业,现在还白得这么大一笔钱,阮袁安哪有那么好的涵养,不嫉恨如狂。 作为阮家的儿子,他现在手头上接触的只有阮家两个不怎么重要的分公司,每个月的工资加上阮家子孙每人都有的生活费,一个月满打满算也就三四千块钱,说起来这笔钱也不算少,足够港城一般五口之家一年的花销,可是阮袁安生性奢靡,这些钱一到手没多久,就被他挥霍殆尽,每个月还得从公司的账面上动些手脚,或是从蔡邵云手上抠点,才勉强能维持他在人前的体面。 一百四十多万,自己这辈子都没接触过这么多钱,现在居然到了对面这混蛋的手里,阮袁安双拳紧握,心里满是嫉恨。他管他去死,最好来个不长眼的弄死眼前这个碍眼的,他虽然没什么用,但好歹也是大房的儿子,少了他一个,足够让他那个沉稳的大哥悲痛欲绝,大乱阵脚。 一想到这,阮袁安的神色就有些阴测,看着阮从昭的眼神也透露出一丝杀机。 “我刚刚和爷爷通了电话,告诉他老人家这件事,他老人家听说有五叔六叔带着一堆保镖送我回去,很是放心呢。”阮从昭似乎一点都没有看出阮袁安的变脸,装做不经意的样子说了这么一串话。 这个小混蛋,他是故意吃定他了,他来了这么一出,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头子不就全怪罪在他身上了吗,他不仅不能动手脚,还得护着他们安安全全回到家里。阮袁安一想到这就气不打一处来。 “小三说的没错,有我和你五叔在,自然不会让你们几个出事。”阮袁泰的嗓音温和略带低沉,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阮袁安的肩,即使警告也是提醒,让他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失态。 第104节 “爸爸应该也着急了,不如我们就快点离开吧,到时候人一多,更不好收场。”阮袁泰的话合情合理,阮从昭自然也不会拒绝。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朝着阮袁安和他身后的两个蔡家跟班笑了笑,让几个保镖走在前头,朝屋外走去。 阮袁泰低垂着头,眼底闪过一抹深思,以前一直觉得大房这个儿子是个急性子的暴脾气,现在看来,还是他看走眼了。阮袁泰勾了勾嘴角,眼底闪过一抹不以为意。大房再厉害又如何,老头子老了,他的耐心能维持多久,愧疚再多,一直被人踩在脚底下也会消耗殆尽的。而且老头子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可是却丝毫没有放权的意思,面对那几个渐渐成长起来,在公司呼声越来越高的儿子,老头子真能放心的下吗? 他等的,就是老头子忍不下去的那一天。 阮袁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又恢复了他标志的老好人的表情,对着阮袁安安抚地说到:“你知道大哥一家在爸心里的地位的,我们两个加起来都比不上大哥的一枚手指头,更何况小三还是小辈,五哥你就让让他吧。” 阮袁泰似乎是在表示安慰,却更加挑起了阮袁安的怒火:“老大老大,老头子眼里什么时候有过我们几个兄弟,早晚有一天,早晚有一天......”阮袁安看了阮袁泰一眼,似乎意识到什么,没有接着往下说。 阮袁泰也似乎什么都没听到,依旧笑得温和:“咱们也出去吧,不然到时候围在外头的人更多了。” 阮袁安见状松了口气,冷哼一声,戴上墨镜,大摇大摆地朝门外走去。 ****** 3t一出,整个赛马场都轰动了,大伙儿都想知道那个幸运儿是谁,阮从昭几个出来的早,幸运地没有被人围堵住,不过即便如此,也有不少聪明的在赛果一出来的就是就围在了经理室前。他们在经理室带了那么长一段时间,早被有心人盯下了。 不得不说阮从昭的机智,他虽然是阮家嫡系子孙,不过这一百多万实在是太吸引人了,他要是当时没选择缠上阮袁安,就凭他一个人,带着阮阮和江一留两个半大小子,没准还真有人愿意铤而走险。只要不伤到人,结下死仇,快点去银行兑换现金,到时候随便上一辆偷渡到海外去的船,谁还能捉的到他们,阮家虽然在黑道上有点门路,却也没到大只手遮天的地步。 可现在,阮从昭人是出来的,前头几个彪悍的保镖,口袋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带了家伙,身后还跟着一堆青年,其中还有阮家二房和三房的少爷。 这一幕,顿时就让那些有些心思的人退缩了,钱是个好东西,可也得有命花才行啊。 阮从昭注意到了门口那些眼神闪烁的陌生人,玩味地笑了笑,走路的姿势更加大摇大摆,活像一只螃蟹。江一留的心态没他那么好,注意到四周心怀不轨的人的视线后,就小心将阮阮挡了起来,环住她的肩膀,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在了自己的怀里。 阮阮长大后还是第一次和异性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整个人又羞又臊,脸都快热得可以烫鸡蛋了,低着头,咬着嘴唇,却一点开口制止的意思都没有,默默地又往江一留的怀里钻了钻。 江一留以为她被那些人的视线吓到了,没有疑惑她的举动,将她揽得更紧了些。 阮从昭走在前头,自然没有看到这一幕,不然,他恐怕得气的立马炸起来。 “老六,你说前头那个小鬼什么来头?据说是和三爷爷一块过来的,看他和阮阮亲密的样子,难道有别的关系?” 阮袁安和阮袁泰走在后头,疑惑地看着前头抱着阮阮的江一留,纳闷阮阮对他的亲近。 “那小子据说是乡下来的,哪里配的上咱们阮家的金凤凰,何况现在那丫头可不是以前那个来投奔咱们阮家的穷亲戚了......”阮袁安说的意味深长,显然瞄准了阮阮手头上那一百四十多万。 “表哥,你说的太对了,阮阮这么标志的丫头,还是咱们阮家的小姐,怎么能配一个乡下小子呢,而且那小子迟早都要回去的,就是要找,咱们阮阮也得找个港城本地的青年才俊。”蔡坤嬉笑着凑到阮袁安的耳旁,“实不相瞒,表弟我早就仰慕阮阮这丫头许久了,只是一来她还小,二来大房对咱们蔡家一直都有所误解......” 放以前,蔡坤是绝对看不上阮阮这个身无薄财,从大陆跑来投奔阮家的穷亲戚的,顶多就是对她的美貌有所垂涎。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一笔钱,蔡坤本来就对阮阮有些小心思,现在更加不假掩饰了。 “你小子有眼光。”阮袁安摸了摸下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地笑容,“不过大房那些惹人厌的多少也是个麻烦,恐怕不好得手,而且你们两个算起来也还差着辈分。” 阮阮算起来是阮袁安的侄女,可是蔡坤,却是阮袁安的表弟,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这辈分却实打实的差了一截的,两个人要是在一起,说出去也不好听。 “怕什么,对付女人,我蔡坤从来都没怕过。”蔡坤的眼底露出一抹淫毒,和自家大哥相视一眼,嘿嘿地笑了起来。 “适可而止,老头子知道了,可不会饶了你们的。”他们的对话都被阮袁泰听到了耳底,皱着眉劝解道。 “你不说我不说了,谁会知道,还是你打算告密。”阮袁安眯起眼,威胁地看着阮袁泰说到。 “五哥,我和你什么关系,我只是怕你出事罢了。”阮袁泰苦笑着说到,“阮阮是大房的掌中珠,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恐怕大哥他们也不会好过。” “哼,要的就是他们不好过。”阮袁安冷哼一声,若说刚刚只是有些意动,现在那心思彻底被阮袁泰的话挑拨了起来,凑到蔡乾和蔡坤的耳边,小声地嘀咕了几句,那两人的眼神,越发明亮。 而在他们没注意到的时候,阮袁泰的笑容也更加开怀了。 身后发生的这一幕是江一留几人都不知道的,现在摆在江一留面前的还有一个难点,那就是这么多的钱,他根本就带不回内陆去。 第151章 电影公司 “也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歪主意?” 在去银行将支票里的钱转到阮阮的户头后, 阮从昭又让阮袁安开车送他们回到了薛宁位于浅水湾的洋楼里,一路上, 阮袁安对于他的指挥没有半点不满不说, 面上来一直挂着笑容,这让阮从昭打心底里觉得不太对劲。 “阮阮,你最近出门记得带上些人,不对,你最近还是少出门比较好。”阮从昭看着那几辆车消失在眼前, 眉头微锁,对着一旁的阮阮提醒道。 他一向不吝于用最阴暗龌龊的想法去揣测阮袁安那些人, 谁知道他们为了钱会做出什么事来。只是在这方面阮从昭的处理手段还弱了点, 幸好再过两天他爸和二叔就从米国回来了, 他们应该有更好的处理方法。 “嗯——”阮阮低着头, 余光瞟了江一留一眼, 又赶紧收回视线,小脸蛋红扑扑地,低声应和道。只要小宝哥哥和爷爷一直待在她身边, 她也没有出去逛的意愿。 一想到十几天后他们就又要离开了, 下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阮阮的眼神立马黯淡了下来, 什么中奖的喜悦, 顿时荡然无存。 他们回到家的时候,阮援疆和薛宁还在书房,并且吩咐了家政嫂不让任何人靠近, 阮克楠和霍武两个在他们出去没多久也离开了屋子,到现在都没回来。 江一留他们的行李都在阮家,因此今天吃完晚饭就得回去,现在,他就跟着阮阮去了她的房里。 “咚咚咚——”刚坐下没多久,房门就被敲响,阮阮打开门,原来是刚刚回了自己房间一趟的阮从昭。他平日里是不住在这的,只是薛宁还是给几个儿子孙子留了房间,偶尔暴雨或是天色太晚,供他们留宿使用。 “刚刚在银行你也看到了,你那一半的钱很难转回内陆去,你有么有想过,怎么处理那一部分的钱?”阮从昭没有卖关子,直接表达了自己的来意。 “你有什么主意?”江一留知道他这么说,自然表示他有办法。 “嘿嘿!” 阮从昭正经不过三秒,才严肃那么一会儿就撑不住了,嬉皮笑脸地从背后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递到江一留的手里。 “你先看看?”他没说这是什么,只说让江一留先看看。阮阮也有些好奇,凑到了江一留的身后,看起了那一叠厚厚的剧本。 是的,阮从昭递到江一留手里的是一叠厚实的剧本。这里头还不止一个电影剧本,江一留粗略地浏览了一遍,起码有十几个。 “这是这么些日子投稿过来的剧本里我觉得比较好的,其中有几个是我们阮氏电影公司的编剧写的,我觉得题材很好,大有可为。”阮从昭翻了翻那叠书册,从里头挑选出了两个他最满意的剧本出来。 说起电影,谁都不能忽略八九十年代港城电影对亚洲地区的影响,那个年代涌现了太多优秀的影片和演员,不仅仅是在华国国内,甚至于周边的国家,都被这股热潮所影响,周润法,周鑫驰,刘德桦,张国容,陈龙......几乎称霸了整个影坛,在碟片机流行的年代,那些小小的街头放映厅里,播放的全是他们出演的电影。当时还是丑小鸭的江来娣,每次在经过放映厅的时候,都忍不住会停下脚步,看那些贴在门口的海报,王祖仙,章敏,凌青霞......都是她曾经深深羡慕过的女人。 在江来娣不切实际的幻想里,也曾想过成为那样耀眼夺目的女性,可是她终究只适合平淡朴实的生活,不过,这并不妨碍她深深的为那个年代的香港影坛着迷。 经典永远是经典,八十年代的优秀影片,即便放在后世依旧毫不过时,仍有无数影迷对此怀念不已,江一留听阮从昭这么一说,顿时就有些心动了。 可是有一个重大的问题摆在他面前,一来,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年代绝大多数的电影市场被邵氏电影垄断,邵氏被传有黑色背景,想要从他们嘴里分一杯羹,显得极其困难,二来,至少在后世,他从来就没有听说过什么阮氏电影公司,这是不是意味着阮从昭失败了,所以阮氏电影公司还未在历史上留下笔墨就彻底覆灭。这两点,都是江一留要考虑的。 江一留没有说话,一直默默翻看着阮从昭递给他的剧本,忽然翻到其中一个剧本,让江一留顿时愣住了。 《最佳拍档》这部电影可能出生在那个年代的人都不会忘记,作为港城八十年代最卖座的电影,它破了港城开埠以来最高的票房纪录,观众之多,还需要靠大量警力来维持影院的秩序,最后票房,高达两千七百多万,那还是在82年,而且没有算上电影的周边利润,要知道,那时候票房并不是一部电影的利润大头,碟片才是,这么一来,这部电影除去成本,起码给公司带来了不下三千万的纯利润。之后,延续第一部 的辉煌,又陆续推出了第2、3、4部,虽然没了第一部的轰动,可是成绩也都还算不错。 江一留没先到,自己居然在阮从昭给自己的那一叠剧本里看到了这部电影的剧本,时间整整提早了两年。只是最后这部电影似乎并不是阮氏电影公司拍摄的,这里头又出了什么问题呢? “你给我这些剧本是想让我帮你投资拍电影,可是阮家的家底,应该也不差这点钱吧?”江一留默默地将厚厚一叠剧本看完,阮阮看书的速度有些慢,就从他手里接过剧本,自己慢慢看了起来。 “这里头的问题很复杂,总之我想要的不仅仅是让你投资拍电影,而是想让你投资我开公司。”阮从昭喜欢和聪明人讲话,看自己还没开口,江一留就知道了自己的来意,顿时就笑了。 “开公司?”江一留有些纳闷,阮家不是开了电影公司了吗,阮从昭还开个公司做什么。 阮从昭看出了他的疑惑,面上带了一抹苦笑:“俗话说得好,池浅王八多,庙小妖风大。咱们家的电影公司虽然半点名气没做出来,这里头的歪歪道道可不比别的公司少。” 这阮氏电影公司是在阮袁青的极力要求下建立的,当时建立电影公司的初衷,就是因为他看好这一块还未饱和的市场潜力,只是阮袁青虽然有远见,却奈何阮家现在真正的当家人阮靖国不喜欢这个行当。 在阮靖国眼里,演员就是戏子,电影公司的老板,和当年的戏班主又有什么区别,在阮靖国的偏见和二房三房的枕边风下,阮氏电影公司每年能拿到的拨款越来越少,根本就无法启动一些大型项目。而且不仅如此,阮靖国还在二房的怂恿下,安插了不少所谓的“亲戚”进来,那些“亲戚”自然就是二房三房的亲眷了,他们在电影公司里是光拿饷不干事。 阮袁青看的明白,自家老头是存心不想他碰这一行的生意,加上阮从昭接管电影公司后常年出现在八卦杂志的头版头条,更是让老头子不满地放出话来,想要结束那家电影公司,将那幢大楼,用于别的用途。 阮袁青无意为了一家还未成功的公司和阮靖国起争执,加上电影公司的确多年没有起色,他也有意放弃这个行当,专攻现在日进斗金的酒店餐饮行业。 在这种环境下,阮从昭的一些举措都被拒绝,没有钱,他手上有再好的剧本都没什么用,勉强自己拍了几部低成本的三级片迎合大众市场,可是一点水花都没有,接连的失败,让阮从昭也多少有些受挫。 “如果我估计的没错的话,这阮氏电影公司,撑不到年后了,我爷爷早就有关了这家公司的打算,我也给自己找了后路,现在我手头上有好的剧本,有自己的班底,就只差钱了。”阮从昭露出一抹不好意思的笑容,不过他对自己有信心,有了足够的资金,他一定能拍出一部优秀的作品来。 “三哥,我喜欢这部电影,我给你钱,你就拍这部吧。” 在他们谈话的时候,阮阮也看完了那几个剧本,她拿出刚刚江一留着重看过的那部《最佳拍档》,对着阮从昭说到。 “阮阮真有眼光,我最看好的也是这一部,这个题材很好,就像是本土化的007,我相信要是拍成影片,一定很受欢迎。”阮从昭给小姑娘比了个大拇指,逗得阮阮眉眼弯弯。 “我想知道,如果投资你的公司,那七十万,能占多少的股份?”这七十多万是意外之财,就算全没了也不可惜,江一留倒是不介意拿来搏一把。 “15%,这些钱肯定是不够的,我还得找其他人投资。”阮从昭没有坑他,作为一个光出钱不出力的,他能给他15%的股份已经是很客气了,对于这家公司他是有自己的规划的,要不是他爸和他哥都不愿意资助他,他也不会想着把股份给贱卖了。 “阮阮也一样。”阮从昭冲着宝贝妹妹笑了笑,他不仅盯上了江一留那一半,阮阮的那些钱他也舍不得放下。而且阮阮身上有那么多钱也是件麻烦事,现在投资他拍电影,那些眼馋这笔钱的魑魅魍魉也能早点退散。 江一留沉思了一下,这股份的确给的挺厚道了,只是这毕竟也不是小数目,他对阮从昭还没放心到这个地步。 “我想看看你的具体章程,还有你口中的班底,我也要具体了解一下。”江一留提出自己的要求,阮从昭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下来。 “还有,我要求有审片的权利,公司每一部要开拍的影视剧本,我都要有一票否决的权利。”江一留想着,自己知道后世的大火的电影电视剧,既然打算在这一行插上一脚,自然也不能浪费了这个本事。 前面几点要求都很合理,阮从昭自然不会反对,可是这最后一条...... 一个公司,最忌讳的就是有两个话语人,这极易引发公司的内部矛盾,而且一票否决权的权利太大,他和江一留也只是刚刚接触,他并不相信对方的审美品位,要是对方把那些好的剧本都否决了,他该朝谁哭去。 “最后一点我不能答应你,不过你可以提出自己的意见,到时候公司所有的股东,投票表决。”阮从昭折中了一下江一留的要求,江一留也知道自己刚刚那个要求似乎有些过分,想了一想答应了下来。 阮从昭一看江一留答应,顿时心底的石头就放下了,和江一留又商讨了些细则,更详细的还得到时候请个律师拟定具体的条约。 刚刚到手还没捂暖的巨资就这么飞出去了大半,江一留回过神来,多少有些唏嘘,果然钱这东西就是那么的不经花。 阮阮倒是什么感觉都没有,除了被几个叔叔婶婶虐待的那些年,她就从来没有在金钱上被苛责,即便是在青山村,阮援疆都带着充足的粮票布票,尽量给她最好的生活,来到港城以后就更不用说了,从来就没有为钱烦恼过。七十多万虽然很多,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个数字,三哥有需要,她想都不想地就拿了出来,根本就没想过股份什么事。当然,阮从昭也不会在这上头坑自己的宝贝妹妹。 江一留几个从房里出来的时候,阮援疆和薛宁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奇怪?江一留摸了摸自己的脸,总觉得刚刚阮爷爷看他的眼神似乎怪怪的,带着嗯......一丝.......哀怨.......是他看错了吗? 第152章 挑拨 阮从昭在仙客居订了一桌晚饭, 可是最终还是没有吃成,阮家的老宅打来电话, 说是准备一桌丰盛的晚餐, 请三老爷回去。 今天是到港城的第一天,于情于理,阮援疆都该回去和阮靖国吃顿晚饭。 “这——” 阮援疆有些纠结,一边是几十年没有好好聚聚的亲二哥,一边是二嫂和自己的乖孙女, 一时间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老三,你就回去吧, 你们兄弟两也许久没有好好叙旧了, 只是我刚刚和你说的那些你自己在琢磨琢磨。”薛宁笑了笑, 她现在和那边虽然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但是老三和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没什么关系, 她不会迁怒到他身上。 “我,我还是留下来陪二伯婆吧。”阮阮这么些年来都是靠薛宁亲手照料长大的,和老宅那里的感情倒是淡淡, 虽然爷爷很重要, 可是二伯婆也很重要,大家都走了, 就留二伯婆一人在家, 姑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老人家该多孤单啊。 “那好,我明天一早再过来, 带阮阮去外头走走。”也只能这样了,阮援疆叹了口气说到,老宅的车也到门口了,阮援疆就带着江一留上了车。 霍武和阮克楠也不知道去了哪儿,到现在都没回来。 ******* “三叔,三爷爷。” 他们到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坐了一堆人,在他们进去后,三三两两站起来向阮援疆打着招呼。 阮靖国二房和三房的五哥孩子娶得娶,嫁的嫁,今天所有的孩子都被阮靖国叫了回来,就是让自家弟弟认认人,幸好,除了二房的大儿子阮袁彭生了个儿子,只是年纪还小,早早就被保姆喂完了晚饭,现在在自己屋里睡着。其他几个同辈的都还没有孩子,这才没让阮援疆认昏了头。 三房最小的女儿阮宁宁今年才22,年纪比阮袁青的儿子还小点,因为是最小的,又是个女儿,所以极其受宠,即便有三姨太在一旁提点,还是压制不住骄纵的神色。挑着一双凤眸,草草聊聊地打了声招呼,又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第105节 “孩子们都长大了,当初我们分别的时候,也就比他们大不了多少岁吧。大哥去了米国,我来了港城,就留你一个在内陆,这些年苦了你了。” 阮靖国坐在餐桌的上首,阮援疆就坐在他的边上,当初分开的时候,一个个都还正值壮年,现在看看他们俩,皱纹都布满整张脸了,半只脚踏进了棺材,也不知道阎王爷什么时候召见,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说实话,对于这个弟弟,他和大哥都是有所愧疚的,毕竟当时的局势摆在那,他们心里都清楚,留在内陆的小弟遭受的压力有多大,即便为了弥补,他们给小弟留了最多的财产,可是,在那种环境下,再多的财产都只是杯水车薪,没什么用处。 现在,他和大哥子孙满堂,都闯出了自己的一番天地,可是才学心智不亚于他们的小弟现在身边就只剩下了阮阮一个孙女,还不能常常陪在他身旁,和孤家寡人也差不多了,事业上,就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教授,一辈子可能也这么过去了。 将心比心,放在阮靖国身上,他恐怕无法接受这个结局。 “这些年还多亏了二哥照顾阮阮,只要她好好的,我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阮援疆的前半生是为了家国大业,他没了自己最心爱的儿子,后半身,他只想自私一点,不再去掺和那些事,为自己的孙女好好活着。 “呵呵。”阮靖国苦笑着摇摇头,“哪是我的功劳,全亏了你二嫂。” 阮阮一接来港城就被阮袁青带去了交给薛宁教养,当时阮靖国有自己的小心思,想借着这丫头和薛宁冰释前嫌,也没阻止,可是这算盘打错了,这么些年了,没怎么见到薛宁不说,连见到阮阮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可是他知道,薛宁很疼爱那丫头,有阮阮陪在身边,薛宁也能更开心点。 “二嫂不容易。”阮援疆喝了口酒,隐晦地表达了自己的立场,坐在一旁的二姨太和三姨太的脸色都微微变了变。 “大妈有什么不容易的,谁家男人发达了不娶几个姨太太,也就她要死要活的,还搞什么分居,让人看笑话。” 就那么一会儿的功夫,阮宁宁已经喝了好几杯红酒,脸蛋坨红,坐在她边上的年轻男子对着餐桌上的人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伸手夺过她手里的酒杯,不让她再喝了。 “宁宁最近心情不好,喝醉了说胡话,不好意思。”看他点头哈腰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家庭地位不高,被阮宁宁压的死死的。 “你凭什么拦着我,我哪说错了,就是她那么闹,搞得别人看二妈和我妈的眼神都怪怪的,好像是我妈逼她走似的,谁家大妇和她那样,这么不情愿,趁早离婚啊,早点给别人挪位子。” “胡闹!” 阮宁宁的话音刚落,阮靖国就重重地拍了拍桌子,冲着她怒吼一声,顿时一片寂静,阮宁宁那一点点醉意顿时就消失殆尽,拿着酒杯,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靖国,这丫头喝糊涂了,我待她回房洗把脸醒醒酒。”冯芜抱歉地站起身,拉着垂头丧气的闺女往房间里走去。 “哼,我看她是醉的不清,别出来了,好好在屋子里歇着吧。”阮靖国板着张脸,面无表情地说到。 “本来就是,大妈心里要是有你,何必闹得咱们阮家面上无光。”阮宁宁性子骄纵惯了,吃软不吃硬,阮靖国这么一说,她反倒更倔了。 “你——”阮靖国气的吹胡子瞪眼,用手指着高昂着头死不认错的小女儿不知该说些什么。 “靖国,其实宁宁这孩子说的也没错。”蔡邵云眼神微闪,帮他顺了顺气,开口说道:“大姐和你是少年夫妻,而且也不是那些小户人家出生,她应该比我和三妹更懂道理才对。你听听外头现在是怎么说我和三妹的,又是怎么说你的,啧啧。” 蔡邵云摇了摇头:“大姐对我们不满我和三妹都能理解,可是她现在连你都躲着不见,现在外头人都说,都说——”她欲言又止,似乎有难言之隐。 “说什么?”阮靖国的怒气渐渐平静,冷清着嗓子问道。 “都说大姐心里头根本就没你了,只是为了阮家的财产,逼不得已才和你耗着。老爷子,这可不是我瞎说的,你出去打听打听,大伙都这么说。”蔡邵云看阮靖国又有发怒的迹象,连忙解释道。 阮援疆和江一留看着这一出,终于明白薛宁宁愿搬出去也不愿在这大宅子里住着,这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有心计,恐怕平日里也没少挑拨吧。阮援疆有些担心,迟早有一天,自家二哥被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带到沟里去。 江一留同样有这样的疑虑,看到二房和三房的作态,他隐隐有些猜到后世争产只出现二房和三房的子孙,却极少听闻大房的原因,恐怕和她们日以继夜的挑拨脱不开关系吧。 江一留不觉得薛奶奶的这个做法有错,而且他和阮家大房交好,自然看不得明明是属于他们的东西,白白便宜了其他人去。 “二爷爷,我是个外人,按理你们的家事我也不该多嘴的,只是刚刚两位姨奶奶的话,我有不同的看法。” 江一留从进门到现在都没什么存在感,虽然他名义上是阮援疆的干孙,可和其他阮家人并没有什么联系,大伙都下意识地屏蔽了他,只是这时听到他开口,微微有些吃惊。 “古代有个名相房玄龄,与他的政绩一起名传千古的还有他怕老婆的名声。当初唐太宗意欲替他出头,就想赐美姬给他,却被房玄龄的妇人断然拒绝,太宗大怒,赐了鸩酒给房夫人,让她做一个选择,要么死,要么接受那些姬妾,房夫人想也不想,就将毒酒一饮而下。太宗见此大骇,说道这样的女人他都畏惧,更别说房宰相了。当然,那酒只是醋罢了,也不是什么毒药,房夫人安然无恙,从那以后,将嫉妒说成是“吃醋”的典故也应运而生。” 江一留娓娓道来,看着阮靖国一脸诚恳:“如果真像刚刚二姨奶奶说的那样,只为钱,薛奶奶大可留在老宅,她是大房夫人,又有二爷爷您的爱重,别人都压不过她去,可是,在薛奶奶心里,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我是男人,不了解女人的想法,可是将心比心,我无法做到和别人共同拥有同一个女人,同理,薛奶奶也是如此,她正是因为心中有二爷爷您,所以才会不想看到你的身边有别的女人陪伴,没有一个女人能够大度到和自己丈夫的其他女人和谐相处,如果有,那种爱情一定不够纯粹。” 江一留这纯粹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照他看来,恐怕薛奶奶是真的已经放下了,之所以搬离老宅,纯粹只是觉得恶心罢了,可是这个说法阮靖国爱听啊,只要他相信,他只会对大房更加愧疚,即便之后蔡邵云和冯芜再说些什么,他也会仔细考量。 而且他刚刚那段话还趁机黑了二房和三房一把,薛宁因为爱所以不想分享,可是二房和三房却这么和谐共处,那一定就是为了钱了。 他的意思在坐的都听懂了,蔡邵云铁青着脸,狠狠瞪了江一留一眼,冯芜的涵养更好些,依旧维持着温和的笑容,似乎没有听明白江一留隐藏意思,保养得宜的脸上,黑黝黝的眼睛看不清她眼底的神色。 “果真是这样?”不管江一留的话是真是假,至少说到了阮靖国的心坎里,看他的想法里,薛宁当然是爱他的,只是江一留这番话,更加加重了他对薛宁的亏欠。 当初他们成亲的时候,他曾许过诺,这辈子只要她一个,可是他还是违约了。 阮靖国叹了口气,这些年薛宁的闭门不见全被他美化,没有一丝埋怨,余下的只有愧疚和心酸。 阮靖国见状松了口气,看着一旁的江一留心中暗笑,这小子的脑子也不知是怎么长的,这么个阴谋诡计,就被他随意化解了。 “靖国,我带宁宁去洗把脸,你们先开始吃饭吧。”冯芜捏着小女儿的手紧紧收拢,阮宁宁吃痛地想要叫出声来,却在自家亲妈的威胁下咽了回去,老老实实和他回房。 “吃饭吃饭。” 阮靖国叹了口气,看着满满一大一桌子的人,却没有几十年前,只有他和薛宁,还有几个孩子的时候来的心里熨帖,他知道二房和三房有自己的心思,蔡邵云和冯芜也不是真正喜欢他这个人,这么多年,他身边的女人来来去去都是为了他的钱,真心待他的只有薛宁,可是这份真心却被他弄丢了。 “二哥,吃菜。”阮援疆给阮靖国夹了一勺他以前在内陆到时候最爱吃的菜,当做是宽慰。 阮靖国笑了笑,心情微微有些好转:“你还记得我的口味。”他将那一口菜放进嘴里,又看了看说完那番话就又像隐身人一样坐在一旁默默吃饭的江一留:“你收了个好孙子,以后没有阮阮在你身边,我也能放心了。” 江一留腼腆的笑了笑,一点都没有了刚刚的机灵。 “对了,说起阮阮,大家都不知道吧,今天下午小三带着她去了马场,那丫头居然中了3t,足足有一百四十多万呢。” 阮袁安看自家亲妈吃瘪,眼神闪了闪,故作爽朗地说到。 “什么?3t?袁安你确定没搞错?” 阮靖国和阮援疆早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可是阮家的其他人不知道啊。听了他的话,纷纷用惊讶的眼神看着阮援疆,正主没在,看正主的爷爷也是一样的。 “那些钱阮阮都交给从昭了,说是投资什么电影公司。”阮援疆脸色未变,早在来老宅的时候,阮从昭就和他通过气,担心二房三房的人会眼红那一大笔钱,让他把事情都推到他的头上,省的那些没安好心的人去算计阮阮。 “什么,全给了小三,那可是一百多万呢!” 阮袁安的笑容装不住了,气急败坏地大吼出声,引来了阮靖国的侧目。 第153章 结婚 “小三年纪不是还小吗,这么大一笔钱放到他的手里, 三叔你也放心得下。”阮袁安感受到阮靖国审视的目光, 背后一阵冷汗, 僵笑着说到。 阮袁安的双手捏成拳头放在膝盖上, 被长长的桌布遮挡住。他的指甲拆弹掐进掌心, 要是此刻阮阮在面前, 他都恨不得拽着她的衣领好好问问,这么多钱交给阮从昭那个蠢货,都不怕血本无归吗? 可是他也不自己想想,那些钱要是不交给阮从昭, 恐怕早被他这样心思阴险贪婪的人盯上了吧。钱到了他们手里,那才真的叫有去无回。 “不小了。”阮援疆当做没发现这张餐桌上的波涛汹涌,笑着对一旁的阮靖国说到:“记得我们三兄弟每一个满十五岁的时候, 父亲就会给我们一万块大洋, 让我们在一年之内, 想办法将那些钱翻倍当初大哥是第一个拿到这笔钱的,他刚拿到那笔钱的时候, 被我们两个哄着花钱买了一堆的玩具,你让大哥买了一个德国表,我则是哄着大哥从一个收藏家那里买了几本宋明的古籍,没几天,那一万大洋就没了。” 民国时期的一万大洋可不是小数目,阮家先代的老爷子也算是有魄力,拿出那么大一笔钱让儿子练手。 “记得, 怎么不记得,那块表我现在还带在手上。”阮靖国拉起衣服露出手上的腕表,棕色的皮质表带是簇新的,原本的表带随着时间流逝早就干裂起皮了,这几十年里已经换了好几条了,倒是手表的机芯至今都是好好的,偶尔不准时了就拿去表店修修,修完再接着用。这么些年,阮靖国从来都没想过再买一个新的表,将手上这只手表换下来。 说起曾经的回忆,阮靖国刻板严肃的脸顿时显得些许柔和:“当时大哥被我们哄的昏了头,回过神来的时候生怕父亲揍他,还说要带着我们逃去姥姥家避难,结果父亲没有罚他,反而只是让他写了一张借条,又给了他一万块钱,让他一年以后加上花完的那一万块钱,连本带利归还两万五,不然等他大学毕业,就在咱们阮家的工厂当一个免费的管家,什么时候债还清了,什么时候放他自由。” “没错,而且我们想拿出压岁钱帮大哥还钱,还被父亲拦了下来,说大哥既然自己将钱送出去,那就说明是他自己的主意,一切和我们无关。当时大哥急的嘴角长满了燎泡,每天茶不思饭不想地发愁钱的事。”阮援疆眼底满是怀念感慨,“那段日子,除了读书上学,大哥脑子想的全是还钱的事,后来他和他们学校的那个洋同学合伙倒卖,开了间洋货铺,专门卖那些漂亮的洋装洋皮鞋还有香水什么的女人最喜欢的玩意儿,不光卖洋玩意,他还把咱纺织厂特产的丝绸高价卖到那洋同学的国家,还有什么檀木扇,团扇,做成精美的艺术品卖给洋人,狠狠大赚了一笔。” 阮家大哥也是个能人,知道这些西洋的东西在海城这样的大都市不怎么稀罕了,转头把这些东西拿去那些人民生活还算富裕,却没有海城那样那么发达的商贸的县城或是一些小城市,那一年,阮家大哥赚的盆满钵满,除了还那两万五的大洋,还攒下了一笔不菲的身家,直到后来世道乱了,他那个洋同学随着当大使的父亲回了本国,这生意才停下来。 江一留饶有趣味地听着阮爷爷讲述年轻时候的故事,十分佩服那个素未谋面的阮家老太爷,或许就是这样超前的教育理念,才能培养出这样优秀的三个儿子吧,不论其他,至少三人在事业上都是成功的。 “从昭今年已经二十二了吧,还在那家不景气的电影公司做着闲职,他和我说了二哥你打算关掉那间电影公司,但他觉得还能拼一把,就想着借阮阮那笔钱自己从头开一家公司,年轻人想拼一把的心还是好的,我看那孩子主意很正,而且阮阮那孩子也不反对,就也没说什么。” 阮援疆的眼神从尤不服气的阮袁安的脸上划过,他最沉不住气,其他人的面上都挂着笑,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实际上谁知道他们心底里都在打什么主意。阮援疆在心底叹了口气,人大分家,树大分枝,二哥这个家早在他决定娶二房的时候就散了。 一个娘生的都少不了龌龊,更何况还不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 “你说的没错,他们小辈和我们老一辈的想法不一样,我是看不惯那些妖妖娆娆的女明星,也不喜欢那个行当,可是他们年轻人喜欢,既然从昭决定走这一行,我这个当爷爷的也得支持一下,那家公司明天我就请律师过户到他头上,虽然公司里没什么有用的人才,可是至少那幢办公楼还是有用的,到时候那小子挣不到钱把阮阮的钱都赔了进去就让他那这幢楼抵债。” 阮靖国听了弟弟的话,眼底行过一丝柔和,笑着当着大伙的面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爸。” “靖国。” 原本还在当木头人的一群人都坐不住了,电影公司逐年亏损不错,可是那幢大厦还是值个百来万的,怎么能就这样便宜了阮从昭那个小毛头,不能所有的好处全让大房那家子占去啊。 “行了,我还活着呢,处置这点东西的权利还是有的。”阮靖国拍了拍桌子,怒目相视,“你们都是我的孩子,到时候该给你们的也不会少了你们的,别逗得和乌鸡眼一样,要是让我知道你们在私底下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就全给我卷铺盖滚出去,我这辈子除了钱,去不缺的就是儿子。” 阮靖国锐利的眼神从坐在桌子边上的一群人身上扫过,上位多年的压迫力让一些心里有鬼,承受能力又不好的人低下了头,不敢再说些什么。 阮袁安在心底暗生闷气,听着老头子掷地有声的威胁,想着自家表弟那个计划看样子是行不通了。那丫头蠢得把钱全给了阮从昭那小子,哪还有要的回来的那一天,而且现在老头子发话了,他就算是为了自己,也得把蔡坤那小子的色心给压下去。 没钱没权长得稍有姿色的孤女世界上多得事,没必要为了那样一个丫头惹得老头子不快。阮袁安在心中权衡利弊,决定还是今晚陪表弟去舞厅找几个漂亮鲜嫩的小明星降降火气,然后让妈早点给他相看一个门当户对的大家小姐这才是正经。 阮袁泰则是从晚餐一开始就没变过嘴角微笑的弧度,只是偶尔看向江一留的眼神,越发幽深。 一餐饭下来,除了阮靖国和阮援疆叙叙旧,聊聊天,吃的开怀,其他人都食不下咽,先是那一百多万,接着又是电影公司那栋大厦,气都吃饱了哪还有胃口吃饭啊。 冯芜和阮宁宁说是进屋醒酒,至今都还没出来,一早盛出来的两碗汤都凉透了。 江一留吃的也不错,阮家的大厨是高薪聘来的,做的一手好粤菜,而且稍稍融合了一点西式的元素,那一道红酒炖牛舌和清蒸东星斑更是鲜的江一留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港粤地区不愧是喝汤的名家,饭前的一小碗清汤让江一留赞不绝口,不同于苗老太大锅炖煮自带狂野气质的浓汤,那汤里没有一点杂质,清亮的汤水鲜香可口,没有加一丝调料,全是食材本身的味道渗入到汤里,江一留不像三姐天生长了一根老饕的舌头,他只能喝的出来那汤里老鸭,干贝,蚝干,人参,淮山,还有一些豆类,其他的他就尝不出来了。 可惜这种手艺一般都是人家厨师的秘方,不然江一留还真想打听打听,回去在自家的饭店里头添上。 晚饭即将结束,厨房又给每个人端来一小碗甜汤,算是一餐的结束。江一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觉得自己还能喝得下,一勺一勺地慢慢喝着,一边琢磨着里头的用的材料,看看有没有复制的余地。 “老头子。” 正当一屋子的人都保持安静,默默地喝甜汤的时候,一阵爽利的女声从屋外传来。 “慕宁来了,黄婶,给大小姐添一把椅子。”蔡邵云眼神闪了闪,冲着阿姨招手说到。 阮克楠看都没看她一眼,也懒得和她纠结名字上的那些事:“我结婚了,就是来通知你一声。” “什么?”不仅阮靖国,连阮援疆和江一留都吃了一惊。 “就是霍武,我们两个看对眼了,反正我们两个也老大不小了,等他回去内陆办下手续,咱们就去扯证。” 阮克楠吊儿郎当的,一点都不像在说自己的终身大事。霍武也冷着一张脸,对于她的话没有任何意见。 “这也太快了。” 阮靖国一直都发愁这个大闺女的婚事,都四十多岁的人了,没意外的话这辈子估计就砸在手里了,他也做好了准备,多给闺女留点钱傍身,让她老有所依。可是转眼间,闺女说她要结婚了,对象还是今天才刚从内陆回来的大武。 老爷子揉了揉太阳穴,想着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阮援疆同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大武也就中午和克楠出去一会的功夫,就决定结婚了,这也太荒唐了。 可是他的眼神对上霍武,霍武用安抚肯定的眼神向他示意。阮援疆叹了口气,这孩子年龄也不小了,这辈子都为了他们阮家耽搁了,克楠那孩子倔了点,也是心肠不坏,或许两个人在一起也是件好事。 应该,也许,大概吧,阮援疆不太确定的想着,打算等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好好地问问他。 第106节 第154章 买买买 “事情大概就这样了,我就是来通知你一声, 反正这事我妈同意了, 你有什么意见也没用, 除非你想让我当一辈子的老姑娘, 至于嫁妆什么的你看着给吧, 这家里还有我妈的一半呢, 怎么着我这个大老婆的女儿也不能比小妇养的来得少吧。” 阮克楠似乎一点也没意识到自己的话造成了多大的轰动,冷着脸冲着老头子连珠带炮说了一长串话。 “我现在回去了,你跟我回家吗?”她自顾自地说完,也没等阮靖国有什么反应, 扭头向霍武问道。 霍武可疑地停顿了一秒,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那我先走了, 明天你正式上门拜见一下我妈, 这事就算是定下了。”阮克楠也没意见, 稍微叮嘱了一句,潇潇洒洒地转身离开。 我轻轻地来, 正如我轻轻地走,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江一留目瞪口呆的看着阮克楠的举动,只想大呼一声佩服。他看了看阮靖国的脸色,看样子被阮克楠气的不轻,用手指着她的背影,半响说不出话来。 “这孩子, 这孩子是要气死我了。” 阮靖国看着大女儿风风火火地来家里说了这么见大事,又风风火火地离开,倒是把“女婿”丢在了家里,感情结婚时这么随便的一件事了,阮靖国看了眼霍武,这么些年他留在内陆护着老三,一直忠心耿耿,甚至这把年纪了都没有娶媳妇。他是个好的,那么这场婚事一定就是自己那混世魔王转世的大闺女逼的。 “大姐也不知怎么教的慕宁,都这把年纪了,一点教养都没有,居然这么和你说话。而且这婚姻大事,没和父母长辈商量一声,自己私底下就定下了,还有没有点姑娘应有的矜持了。” 蔡邵云看老爷子发怒了,赶紧火上浇油。今天一天她的那些小算计就没成功过,幸好阮慕宁那个蠢的来了这么一出,她也能趁机给那边下点眼药。 “哼,你大姐怎么管教女儿还用不着你来教。”阮靖国又不是蠢的,怎么会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冷哼一声,怒火不仅没有上升,反而渐渐消了。 被训斥的蔡邵云在低头的时候撇撇嘴,不再开口。薛宁的女儿找了个家丁,她高兴还来不及呢,以后总算是多了一个强国她的地方了。 阮靖国想到薛宁,又想到女儿的心结,总归是他这个做爹的对不起闺女,害的她这把年纪了都没有嫁人。 阮靖国定神看了看霍武,妥协似得吐出一口气,挺直的腰板微微弯下:“你和慕宁,不,克楠那丫头是怎么回事。”他不太相信,自己那个死都不肯结婚的女儿,会这么简单随意就找个人嫁了。 如果真能这么简单的改变她那执拗的性子,现在他都该抱上外孙了。 “我和小、克楠一见钟情,她很好,活泼开朗,性格落落大方,我很喜欢她。”霍武顿了顿,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一边想着那个不像个女人的女人,这话说的他自己都觉得违心。 落落大方,活泼开朗? 大伙眼前浮现出阮克楠剃着板寸,每天一身机车皮衣或是宽宽松松的休闲服,脾气比爆竹还烈,动不动就动手的样子,纷纷觉得霍武是不是眼睛有什么问题,才从阮克楠身上看出了那么美好的两个词语。 阮靖国被霍武的话噎住,他一点都不相信对面的男人说的话,可是他也实在想不到,除了看对眼了,两人还有其他什么必须要结婚的原因。 “罢了,那孩子脾气不好,以后在一块,你就多让让她,既然决定和克楠在一块儿了,回内陆办完手续就留在我身边做事吧。”阮靖国叹了口气,幸好闺女找的是霍武这孩子,至少人品靠得住,他也不用为她的下半辈子发愁了。 只是?阮靖国看了看三弟,这些年霍武就像是儿子一样照顾他,没了霍武在身边,他会不会不适应。 阮援疆摇摇头:“我早就想让霍武找个伴了,没想到他和克楠那孩子看对了眼,两个都是好孩子,我也能放心了。至于我,家里还有保姆,而且小宝常常会来看我,你不用替我担心。” 阮援疆心里还是有些疑虑的,只是当着大伙的面,不好意思提及。 今天一餐晚饭,大房的人虽然一个都没到场,却大获全胜,二房三房都被老爷子明里暗里地训斥警告了一番,至少短时间内老实下来了。 看着被老爷子发话要留在身边做事的霍武,蔡邵云嫉妒地眼睛都红了,她的娘家,也是阮家的亲戚,老爷却防着他们和贼似得,阮慕宁这么一个没大没小,处处顶撞老爷的外嫁女手握大量阮家的产业不说,现在她随便找来的一个对象,老爷居然发话让他跟在他身边做事。 这大房是逼得越来越紧了,半点活路都不给他们留。鲜红的丹蔻勒进肉里,蔡邵云却一点都不觉得疼,看着眼前她今天见到面就没有放到眼里过的霍武,眼底闪过一丝怨毒。 ****** 江一留虽然很聪明,阮援疆对他也十分信任,不过毕竟年龄摆在那里,有些事老爷子也会避着他,就像是晚上,他拉着霍武在房里说了一宿的话,特地哄着江一留早早去房里睡觉,等江一留一觉睡醒,也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只是看着霍武叔的神情放松,倒是阮爷爷的眉宇间多了一丝凝重和愧疚。 “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顾爷爷,还有,记得提醒光瓢和铁柱那两个小子,尤其是铁柱,别趁我不在了,就把腿脚的功夫生疏了,以后有机会,我会回大陆去看你们,要是哪个没过关,看我不好好罚你们。” 霍武推开门,看到也正开门出来,直直地看着他的江一留笑着说到。 “大武叔,你是?”江一留问不出口,只是一见钟情,这也太不靠谱了些,大武叔都这把年纪了,哪还有这个激情。 “挺好的,她挺好的,我也挺好的,这样正合适。” 霍武没有明着回答江一留的问题,只是告诉他,这是最好的选择。一听这话音,江一留就知道,这里头一定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只是正想大武叔说的那样,没准真的是缘分,一个未嫁一个未娶,也都耗到了快做爷爷奶奶的年纪,或许真的是命中注定。 江一留想着,上天应该会保佑这两个善良的好人。 “时间有些紧,但是礼数也不能少,等会你和阮叔陪我去买些礼物,到时候去见薛姨的时候用的上。” 霍武是个粗中有细的人,既然他决定和阮克楠在一起了,自然就将对方放在了心上,有些话对方虽然没说,不代表他就不用做。 他们都这把年纪了,婚礼是不打算办了,可是这彩礼却一样都不能少,算一算,今天还有不少事要做,霍武庆幸自己这趟来带了不少钱,不然都不知道该怎么准备一份像样的礼来。 这一上午的功夫,他们几个就在阮靖国派的司机的带领下,逛了好几个港城有名的商店,总算凑齐了一份像样的礼来。江一留也趁这功夫认了认路,好在偷偷出来采购的时候派上用场。 这次的司机和上次来关口接他们的不是同一个,安安静静的,让他们的耳朵清净了不少。 ****** 霍武和阮克楠的事虽然让大家有些措手不及,可是在两人都认定对方的情况下,这事也就这么定下了,到时候只要他回趟内陆,办理一下相关移民的手续就行了。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和阮阮培养感情,监督阮从昭的公司启动,筛选一些他觉得好的剧本,以及鼓动他提早买下金庸大师的一系列丛书的版权,还买下来古兆奉的小说上海滩......这些小说的版权还算便宜,至少相对于他所带来的收益来说,是极其划算的。 阮从昭道有些微词,毕竟他想做的是电影,不是电视剧,现在电视剧的热度远没有后世那么大,看不到赚钱的出路。尤其是金庸的那些小说版权,因为小说大火的缘故,对方要价很高,还开出了一堆条条框框的要求,阮从昭当时就像甩手走人了,却硬是被江一留和阮阮磨着买了下来。 江一留是知道那些书的价值,阮阮纯粹就只是附和江一留的话,那么一大笔钱花出去,让阮从昭着实心痛了好些日子,幸好老爷子说话算话,把电影公司过户到他名下,这才让他稍微好受些,不然,他恐怕就要后悔找了这么一个麻烦事多的合作伙伴了。当然,几年以后,他将会无比庆幸自己今天的这个决定。 江一留还知道很多现在虽然还没写出来,却必定大火的电影电视的剧本,还有那些现象级的小说,他也能八九不离十地写出来,只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这么做。那些东西都是别人的辛苦成果,即便那些人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将来可能因为那些东西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可江一留还是会有负罪感。 不是矫情,也不是伪善,即便重生,他也有自己的准则,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愿意为了更好的生活,交好那些将来可能一飞冲天的人,他也可以凭着重生的金手指,知道什么东西将来能升值,知道倒卖什么东西能累计财富。 宁愿多走些弯路,他也不想重生一世,却变成了一个小偷。这是重生之初,江一留就给自己定下的。 除了选小说,选剧本,江一留还忙着一件大事,那就是买买买。 果然发泄的最好的途径就是疯狂的购物,江一留这辈子虽然转性了,可还是没有逃脱这个习性。上辈子没钱想买点东西还要货比三家,这辈子手里有钱了,当然是怎么爽快怎么来。 彩色电视机,买买买,单开门、双开门大冰箱,买买买、洗衣机,收音机,高档手表......只要是内地紧俏的贵重物品,江一留就只有这么一个字,买! 十几天趁着大伙不注意,江一留都快把空间超市空出来的货架给填满了,同时,中了马票除了投资阮从昭的电影公司那七十万,还剩下的几万块钱,连同他手里的积蓄,全都花个一干二净,他再一次变成了穷光蛋。 不过江一留清楚,自己一旦回去脱手这些东西,一定可以给自己带来成倍的收益,只恨手头没有那么多钱,白白浪费了这么个机会。 江一留眼巴巴地看着摆在货架上的一台台彩电,安慰自己别太贪心,想了想空间里头满满当当的货物,总算心满意足地离开。 ****** 十五天的时间转瞬即逝,又到了分别的时候,在过关的时候,江一留几人的行李被关口的士兵仔细地打开检查,他们几人则是和家人做最后的告别。 “小宝哥哥,每年过年你一定要记得和爷爷一起来看我。还有大姐二姐三姐四姐,如果她们有时间,一定也要把她们一块带过来。” 阮阮依依不舍地拉着江一留的衣袖,眼眶含着泪,却不敢滑落。 “放心,以后政策宽松了,我会常常跟爷爷来看你,你也可以常常来看我们。”江一留想想,再过一两年,大陆和港城之间的贸易就会变密,两地之间的来往也会更加简单。阮从昭计划有一部电影明年要去大陆取景,现在已经在进行洽谈了,到时候他们就又可以见面了。 “爷爷,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小宝哥哥你看着点爷爷,千万别让爷爷被大伯他们气到。”阮阮咬着下唇,她知道,那些人绝对不会放过爷爷,恨不得咬下一块肉来。现在大武叔就要来港城了,爷爷一个人能应付地了他们吗。 “你放心,回去我就大报告,申请去都城的大学教书,这海城,我暂时是不回去了。”阮援疆摸了摸孙女的小脑袋,熟悉的人都在都城,他一个人留在海城又有什么意思,去都城刚好可以和老白做个伴。 “那你们一定要好好的,还要每天都想我,不能把我忘了。”阮阮咬着嘴唇,哄着眼说到。 “忘了谁也不会忘了我的宝贝。”阮援疆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鼻子。 阮阮直巴巴地看着江一留,想听他的回答。 “行行行,我吃饭想,做梦想,一有空就想。”江一留觉得这就是小孩子撒娇,想也不想地回答。 “那还差不多。”阮阮的脸红通通的,笑着躲到了阮克楠的身后。 阮援疆看着孙女娇羞的模样,又看了看满眼宠溺的江一留,心里的那个想法,更加加深了。 “到时间了,三叔,你们一路走好。”阮克楠不着痕迹地将宝贝侄女往后头藏了藏,隔绝了她心里那个小白脸的视线,不对,现在还得再加个前缀词,油腔滑调的小白脸。 “你办完事就回来。”阮克楠对着霍武严肃的说到。 “知道。”霍武也同样严肃地回答。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上下级在讨论公事。 这下是真的要分开了,阮阮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关口,才在姑姑的劝说下离开,忍了那么久,在转身的一瞬间,泪水顿时就哗哗地流了下来。 第155章 回 “苗婶,你家小宝回来了, 现在就在村口呢, 还给你带了一台电视机回来。” 苗老太正在院子里喂鸡呢, 同村的一个妇女就喜气洋洋地跑到了院子外头, 冲着她说到:“你们家小宝这是出息了, 我瞅了一眼, 足足十七寸呢,我那个在省城的侄子家的电视都没那么大,你们老两口这是要享福了。” 妇人话语间还带了一丝艳羡,当初江家大儿子和媳妇连生四个闺女, 村里多少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他们老江家的大儿子要绝户了,合着人家迟迟才生这么个儿子出来,是因为把最好的福气都攒着, 搁小儿子一人身上。 “小宝回来了, 还给家里买了电视机, 这得花多少钱啊。”苗老太话中埋怨,面上却喜气洋洋, 放下手上的簸箕,一群肥硕的大母鸡大公鸡一拥而上,在簸箕里头啄食,苗老太随意将手往衣服上抹了抹,也没空去洗手了。 “在村口是吧,我这就过去,孩他婶, 谢谢你来通知我,改明儿来家里吃饭。”苗老太没空寒暄,急匆匆地往外头跑去,连门都懒得锁了。 此时青山村的村口已经围了不少人,这趟江一留回来,没有提早通知家里一声,因为他和欧阳虎子还有一些事要谈,而且对方有车,还能请他送自己回村。 这不,正好赶上地里干活的人回来,看到江一留大包小包地从货车上下来,好奇地围了上去。 “小宝啊,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人家大学生不是早放假了吗?”一个名义上算是江一留表叔的中年汉子,扛着锄头问道。 “出去了一趟,现在才办完事回来。”江一留没有细说。 “诶呦,这是电视机吧,好家伙。”村里人都不客气地围着江一留带来的那些东西看呢,其中一个大纸箱装着的电视机,让大伙一阵惊呼。 青山村因为地方比较偏僻,前两年才刚刚通上电,一些节省的人家舍不得电费,至今还常常使用煤油灯照明。现在正是八零年初,黑白电视都还没普及呢,一台小小的十二寸电视机,除了要电视机票,还得花个几百块钱,根本就不是普通农家支撑得起的,或许有那钱,可是也舍不得花。 因此,即便通了电,村里至今还没有一户人家买电视机。 江一留这一买就是一个十七寸的电视机,足够让村里人瞠目结舌了。 “这东西不便宜吧?”有一个村人试探地问道。 “七百块,上海星火牌的,电视机票花了两百。”江一留说的是市价,当初他从港城买的那些彩电都在深城脱手卖掉了,转头从海城买了一台黑白电视,算是过了个明路,以后就算是阮爷爷来家里,也不会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现在市面上的电视机以十二寸和十四寸居多,因为价格更便宜,容易被大众所接受,像最小的九寸的黑白电视机只要两百多块钱,比起过几年普及的彩电,黑白电视机的价格已近极其良心了。江一留买的十七寸是他找到的最大屏幕了,虽然在后世的眼光看来,还是大不到哪里去,据说现在也有二十一寸的,只是江一留没找着。 不是江一留不想给自家人看港城买来的彩色电视机,而是现在国内拢共可能都没几台彩电,这生产线都没出来呢,而且现在国内的频道,放的也都是一些黑白电影,你就是有了彩电,和看黑白电视也没什么区别。 “你小子这是发达了,你爷爷奶奶有福气啊。” 听了这价格,大伙倒吸了一口凉气,谁家里能有那钱买这么贵的电视机,都能再建几间砖瓦房了。听说这江家的小孙子在外头鼓捣了什么小生意,还花大价钱在村里收菜,看样子这钱赚了不少啊。 江一留让苗老太在村子里收菜做酱菜,价钱给的比收购站高,而且不用费劲运菜去县城,现在家家户户都卯足了劲种菜,每年算下来比卖给收购站还能多赚个几十块钱,看上去不多,可是这对于农家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收入。 看着眼前的电视机,一开始还觉得这江一留不好好读书,偏偏鼓捣个体户那种偏门的村名心思都活泛了起来。 “人还真不经念叨,正说你们老两口呢,你就来了。”苗老太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村里人笑着给她让了一条道出来。 “你这孩子,不声不响就跑外头去了,奶奶还担心你过年都不回来了呢。”苗老太来不及看孙子带来的那台传说中的电视机,先把人仔仔细细看了一圈,没瘦没伤,总算是放下心来。 “苗婶,人小宝可是给你带了台电视机回来呢,还有别的啥好东西?”大伙看这大包小包还不少,想着再瞅几眼。 第107节 “行了行了,都不回去吃饭了,你们不饿,我孙子还饿呢,外头这么冷,把我们家小宝冻坏了怎么办呢。”苗老太像是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催赶着一旁看热闹的相亲,“要看等回家再看,大海和冬梅是不是还在地里,我去叫他们一声,帮忙来搬东西。” “在地里呢,苗婶,我帮你去叫人。” “这么多东西,我们帮你一块搬吧。” 村里人议论纷纷,虽然大伙都嘴碎爱看热闹,可是本质上都不是什么坏人,都是一个村的,纷纷上来帮忙。 “行。”苗老太也不矫情,村里人都这样,今天你帮我,明天我帮你,除非是那些惹人嫌的,不然都很乐的互相帮助。 江大海和顾冬梅刚被人从地里叫过来,这一地的东西就已经被热情的村民搬空了,独独留下江一留的一个小行李箱,要不是他执意自己拿,恐怕那些叔叔伯伯也帮他一块搬走了。 “小宝回来了,听说还买了电视机回来。” 大冬天的,江大海和顾冬梅满头大汗地从地里过来,裤脚上沾满了泥土,手里还拿着锄头和镰刀。 “爸,妈”江一留喊了声。 “东西呢?”江大海瞅了瞅,也没见到电视机的影子啊。 “早搬回家了,你和冬梅也赶紧回去,家里估计围了不少人了。”苗老太心里寻思着,对着江大海和顾冬梅催促道,“你们两个去村头的葛大壮那割一块猪肉,在买些猪腿骨,要是有猪肝和猪心咱也买了,我炖个猪心给小宝补补。” “钱先欠着,等下午我有空了去他家给钱。”苗老太想着他们两个也没带钱,就让他们先记账。 “行,妈我去就成了,大海就和你们一块回去吧,不是买了电视机吗,咱们这也就大海一人会装。”顾冬梅点点头应下。 “也是。”苗老太点了点头,当初大珍家里装了电视机,大海就去帮过忙,也知道这电视机该怎么装。 “咱们家小宝真能耐,都给家里买电视机了。”苗老太握着孙子的手,一路都不肯放下,“那生意做得怎么样啊,是不是赚了不少钱?” 江一留正要回答,老太太又赶紧嘟囔了几句:“不行,这些事回家再说,小心被人听见。”老太太捂着嘴,往四周看了看,一副小心谨慎的模样。 江一留笑了笑,也不知道这东西有什么好不让人知道的,可是既然老太太这么想,他就回去再说。 等他们回家的时候,家里的院子外头果然挤了不少人,除了一开始在村头碰上的,还有不少闻讯赶来的。 江一留低估了这台黑白电视机对村里人的影响,毕竟比起彩电来说,这电视机的价格并不算太贵,城里也有不少人都买了,可是对于青山村的村民来说,这还是独一份。有些人甚至这辈子都没见过电视机的影子,只在一些有城里亲戚的村民嘴里听说过。听说江家买来电视机,纷纷从家里赶来看热闹。有些还端着饭碗,这是饭没吃完,就匆匆赶来了。 一时间,这江家比过年拜年的时候还要热闹了。 “来来来,都吃糖。”江一留拿了一袋糖果出来,分给那些看热闹的孩子。 现在这村里的人条件也算好了些,小孩子一个个都长得胖乎乎的,不像几年前,一个个都瘦的和柴火棍似得。只是村里的孩子都顽皮,人家是白胖,他们是黑胖。 “小宝哥哥,电视机里能放电影吗?” “我要看小兵张嘎。” “我想看地道战” “不要,我要看白毛女,白毛女好看。” 一群小萝卜头叽叽喳喳的,开心地吃着糖果,一边在那说着自己看过的电影,每个人想看的都不一样,说着说着都快吵起来了。 江一留也没在孩子里头掺和,农村的孩子都这样,吵吵闹闹,越吵感情越好,即便大家了大人也不在意,只要不太过分,没人会搭理孩子们的争执。 “这电视机放哪儿啊?”江大海跟着村里人把电视机抬了出来,在屋里看了一圈,纠结地问道。 “还用问吗,当然是搁小宝屋里了!”老太太拍了儿子一下,气他的猪脑袋。 “别。”江一留连忙推拒,看村里人的架势,他已经做好了每晚家里都挤着一群人看电视的“盛况”了。要是把电视机放他屋里,他恐怕都没个清净时候了。 “就放堂屋吧,这宽敞。”江一留想了想说到。 “那行,就放外头吧。”老太太担心这值钱的电视机放外头不安全,心里想着不放孙子那屋不如就放他们老两口的屋,有些犹豫不情愿地说到。 她指挥着村里人从房内搬来了一个矮柜,就把电视机放矮柜上,江大海又爬屋顶装好天线,大半个时辰,这电视总算装完了,江大海也忙出了一身汗。 大伙睁大眼看着江一留的动作,就等着他打开电视机的一瞬间。 第156章 离婚 “兹拉兹拉——”江一留一打开电视,一片雪花, 电视里头的人物都是横向扭曲的, 画面模糊不清。 “看样子这天线没调好, 我再上去弄弄, 你在下头看着点。”江大海有经验, 看这画面就知道是天线的问题。 通向屋顶的梯子也没挪开, 江大海让人在下头扶着点,三两下又爬了上去,一边在上头摆弄天线,一边问下头的人电视的情况。 “行了吗?” “还不行!” “现在呢?” “再改改。” “行了行了, 画面出来了!” 屋里屋外大伙都扯着嗓子大声吼着,没一会的功夫,这电视就正常了, 画质不算很好, 可是足够让村里人欢呼了。 “出来了, 诶啊,现在在演什么呢?” “嗨, 这电视和电影一样,电影平常看不着,这电视可是每天都能看的。” “我要看,我要看。” 小孩子仗着人小动作灵活,挤到了最前面。村里人围在电视机前,稀罕地不行,睁大眼睛看着电视里头的画面, 里头的人说一句话,做一个动作,都能引来村里人的激烈讨论。 现在电视的频道很少,而且有些频道是到一点时间才播放内容的,更多的时候是一个静止的图画,正中间印着大大的时间,即便是这样的画面,村里人都看不够。 那几个端着饭碗来江家凑热闹的,连饭都不吃了,端在手上光顾着看眼前的电视。 “唱的真好,比来咱们村演出的那啥子戏团唱的好多了。” “废话,人家都上电视了,能唱的差吗,那都是全国顶尖的。” 江一留给他们调的是一个正在放京剧的频道,也不知道村里人听不听得懂,反正大伙都津津有味地看着,时不时还能咿呀咿呀哼几句。 “死鬼,跑来看热闹饭都不回家吃了。”有一些村里的妇女来江家找人,看到那摆在大堂的电视机,顿时也挪不开脚了,哪还记得叫自家男人孩子回去吃饭啊,也往人堆里一挤,有滋有味地看了起来。 屋子的地方有限,眼看这人越来越多,江大海都有些吃不消了。 “这不吃饭的点了吗,屋子里挤满了人,咱们去哪吃饭啊。”江大海拉着苗老太在一旁问了一句,苗老太也有些恍神。 “要不,我去说一声,让他们先回去?”苗老太看了看一旁的孙子,觉得还是让孙子先吃饭比较要紧。 “中。”江大海点点头,这一群人全在家里挤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咳咳,我说。”苗老太咳嗽了几声,正要开口说话呢,就被喜气洋洋的村里人打断。 “苗婶子你真是好福气啊,江叔每个月有补贴,儿子媳妇又能干,现在孙子更出息了,考上都城的大学不说,连电视机都给你挣来了,咱们家的xxx要是能有小宝的手指头那么强就好了。” “就是,我就说苗婶那长相,一看就是命好的,你们以前还不信,现在让我说着了吧,这大电视机,咱们村里哪个老太太有这个福气,我看以后啊,老太太你就坐在家里等着享儿孙福吧。” 老太太正想着怎么开口赶人呢,还没开口说话就被拉进了人堆里,你一句我一句地夸她,夸她的小乖孙,夸得她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哪里还记得自己的目的。跟着村里人一块看起了电视,一边和他们炫耀自己宝贝的小孙子。 江一留和江大海看着不战而败的老太太,想着老太太这么厉害的人都拿他们没辙,他们两个就更没办法了,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将剩下的行李搬进屋里,只能等他们什么时候想走了,再吃饭吧。 晚一点吃饭也饿不死。 两个面对村里强悍的大妈战斗力为零的父子两,选择了饿肚子保平安。苗老太被众星拱月地围在人堆里,整个人飘飘欲仙,也忘了她的宝贝孙子还没吃午饭呢。 幸好,村里人虽然看了个稀奇,可也不是那么没分寸的,毕竟这是吃饭的点呢,而且地里还有活要干,三四十分钟后,依依不舍地离开江家。有些哭闹着不肯走的熊孩子,被爹妈一人一只手拽着,嚷一声打一下屁股,凄凄惨惨地离开。 “真是的,总算都走了,不就是台电视机吗,有什么好稀罕的,让咱们家小宝饿肚子。”人走干净了,苗老太也总算是从大伙的追捧中清醒过来了,气呼呼地嘟囔了几句,火急火燎地回了房,拿出一块还没裁过的布料,仔细盖在电视机外头,生怕那金贵玩意儿沾了灰。 “小宝啊,奶奶给你做饭去,你饿了吧,现在时间紧,奶奶就先给你下碗面,等晚上,奶奶再给你做一顿好吃的。” 苗老太刚刚三两下就被人哄了去,面对儿子孙子觉得有些没面子,等将电视一盖,就风风火火地跑到了灶房里,不忘把买肉回来的大儿媳妇给拉上。 “爸,爷人呢,怎么没见到人影?” 江一留将自己的屋子收拾了一下,想到自己从回来到现在还没见到爷爷的身影,好奇地问道。 江老头因为腿脚的缘故,不爱出村,顶多就是在村里和一些同龄的老头说说话,或是和小辈讲讲自己当年打鬼子的故事,按理家里这么热闹,他也应该听到风声回来了啊。 “在你大栓叔家里。”江大海说起这个,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大栓叔?”江一留看到江大海的脸色不太对劲,疑惑地问道,“大栓叔家里出了什么事不成?”他想了一下,刚刚好像也没见着莫家人来他们家看电视。 “嗨,还不是向红的事。” 江大海叹了口气,这孩子以前看着也挺机灵聪明的,可怎么一遇到感情上的事儿,整个人都糊涂了呢。 当初未婚先孕就让村里人嚼了一年的舌根,莫大栓有时候出去县城开会,还会被那些不对付的村子的队长明里暗里的嘲讽,这么多年的都没有气短过,现在脸面却被那个闺女丢到了地里任人踩,这还不算,向红那孩子还出了那样的事。 “向红姐出什么事了?”江一留第一时间脑海里浮现出容靖那张脸,总觉得这件事和他脱不了干系。 “她和她那个知青男人离婚了,那个姓容的要回城,骗着她离了婚,又让她偷拿你大栓叔的印章给他批了回城的条子,说好等在城里安顿下来就接他们母子过去,现在你向红姐就抱着孩子回家里,你大栓叔问她容靖去哪儿了,这娃子死都不开口,只是念叨着容靖会来接她,你大栓叔两口子头发都愁白了,这不是知道你爷爷在上头有关系吗,想托你爷爷想办法把人找出来。” “离婚了!”江一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向红姐怎么就蠢到了这个地步,把婚离了不说,还偷大栓叔的印章让他回城,她这是多信任容靖这个男人,或者说容靖的手段有多高明啊,把向红姐挺聪明的一个人唬成了这个样子。 “嗨,其实这事儿和你大栓叔多少也有些关系。”江大海无奈地说到,“之前不是发生了云南知青大返乡运动吗,现在全国各地的知青心思都活泛起来了,而且现在政策宽松了,上头也出了政策,允许知青返乡。” 江大海向儿子解释道,这知青回城的事儿江一留也知道,毕竟事情闹得这么大,他想不知道也难,他们青山村也有不少知青,现在知青住的那院里已经没多少人了,一些人是考上大学后离开了,一些人则是通过了审批,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只有几个没关系的还留在青山村。 现在回城也不是那么容易,必须要通过审核,那些结了婚的,在当地生了孩子的都是审核中极易被刷下去的,而且别看村里那些队长官不大,却是手握着这些想要返乡的知青的生死大权的,只要队长不给你开证明,或是在上头审核的时候说你一句坏话,那知青想要回乡的梦想也算是彻底毁了。 “你大栓叔这辈子没做过亏心事,唯一一件事就应在了你向红姐身上。当初政策一下来,你大栓叔就和红旗村的大队长打了招呼,让他把容靖的回城申请压了下来。你大栓叔也算是看出来那姓容的小子的花花肠子了,算准了他要是回了城,你向红姐这辈子也就完了,就亏了心,想着让他这辈子就留在咱们这,就算是当个小学老师,可是在他的帮衬下,小两口的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哎,原本想着,只要这婚不离,他这么做别人也挑不出毛病来,谁知道那姓容的跟你向红姐说了什么,让她鬼迷心窍地和去办了离婚手续,又偷了你大栓叔的印章盖了回城的证明。现在人跑没了,那丫头还死脑筋地觉得姓容的不会骗她,做着当城里人的美梦。” 江大海看看莫向红,再想想自家闺女儿子,顿时就无比满足了。 莫大栓的这个做法江一留能理解,也不觉得有什么错的地方,为了自己的孩子,做父母的都是自私的,只能说向红姐太傻,如果她不那么做,或许还能把她心爱的男人留在身边,可是现在一放手,容靖是彻底不会回来了。一个未婚先孕带了个孩子又离了婚的女人,江一留已经可以看到她的未来,总之,不会幸福到哪里去。 现在是八十年代,人们的思想观念都没有那么开放,向红姐这情况,即便再嫁也找不到好的对象了,而且她小学毕业就没往上读,以后怎么养活自己和孩子也是个问题。 “知青下乡的时候难道没有登记他们的家庭原址吗?”江一留好奇地问道。 “记了,那小子不就是海城的吗,你大栓叔和他媳妇还专门跑去了海城一趟,想把容靖找出来,谁知道人家压根就没回家里去。”江大海摇了摇头,“现在出行也没以前查的紧了,这一个大活人要是想躲起来,谁都找不到,而且也不知道容靖他爸妈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就在海城的哪里躲着。反正他爸妈是发话了,说是不认儿子在乡下娶的媳妇,不过要是可以的话,愿意把孙子接过去。” 不是这样的话,莫大栓也不会拉下脸来请江老头托关系找人。 “你们两父子嘀咕什么呢,我煮好面了,快过来吃吧。大海,你去叫一下你爸,都这个点了也该回来吃饭了。” 苗老太和顾冬梅端着几碗面出来:“小宝,奶奶给你的面里头加了两个荷包蛋,还给你多放了几块卤牛肉,你最爱吃的,快趁热尝尝。” 现在条件好了,苗老太是怎么都不会亏待自家宝贝孙子的,以前条件不好的时候只煎一个荷包蛋,现在手头宽裕了,那最起码就要煎两个。这是老太太最直白的表达爱意的方式。 “妈,刚刚我买肉的时候遇到莫大嫂了,她说爸中午就在她们家吃饭了。”顾冬梅开口说道。 “那行,那你们就多吃点。”苗老太想着自家老头子不回来也好,把原本给他留的肉统统夹到江一留的碗里,铺的满满的肉块都看不到面的影子。江大海也有幸多分到了几块。 第108节 至于苗老太自己和顾冬梅的面碗里,基本看不到肉的影子。 “奶,我吃不了那么多。”江一留苦笑,这是吃肉啊还是吃面啊,把面碗上的那些肉夹了一点到老太太的碗里,又夹了几筷子到顾冬梅的碗里。 “咱们小宝就是孝顺,我这个当奶奶的没白疼你。”苗老太看着孙子的眼神那叫一个柔情似水,江大海这辈子就没见他妈这么温柔过。 “你二姐她们什么时候回来?”苗老太一边感动地吃着孙子夹过来的肉,一边向江一留问道。 “明后天吧,肯定在过年前回来。”过年那些日子火锅店就不开门了,那些服务员还得回家过年呢,而且这年头,可没有大过年的下馆子吃饭的说法,全是一大家子聚在一块,一起做饭吃的。 “行,等你二姐她们一回来,我就趁着过年的功夫,给她们几个相看一下对象。”老太太点点头,随意地开口说道,“小姑娘都没眼见,要是都和向红一样找了那样一个对象,我可得哭死了,她们几个的婚事,必须让我来把关。” 苗老太不心疼自己的孙女被人抛弃,可是她心疼钱啊,这么多年花在几个丫头身上的本钱总得赚回来吧,像孟家在向红身上都填进去多少钱了,现在一下子全泡汤了,还留了这样一个名声。老太太可容不得这样的事。 江一留正吃着面呢,听老太太忽然来了这么一句,紧张地抬起了头。 第157章 相亲 “妈, 你打算找谁介绍对象啊?”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 顾冬梅也忍不住开口问了起来。其实在她看来, 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的书也没什么用,像大妮这样读个中专, 早早的进工厂上班,找一个像前进这样体贴老实的丈夫, 生几个孩子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最好了。 这女人太强, 会给男人压力,向二妮这样性格本来就比较冲的,什么样的丈夫才能忍下她啊,而且二妮过完年就二十四了,这把年纪的女人, 哪个不是已经生了两三个孩子了。 顾冬梅一直发愁,这闺女要是再不结婚, 以后就找不到对象了,即便找到了对象,也不好生孩子。 不仅仅是二妮, 还有三妮和四妮,年纪也都不小了,照顾冬梅说,是时候相看个合适的对象了,最好也找那些在都城读书的,反正国家又没规定上大学不能结婚,她看那些带着孩子去上大学的不是也有不少吗。 “我已经托人找着了, 你刚刚买肉没看见,咱们村里那些人,看见咱们小宝给家里买的那一台电视机,纷纷跟我打听咱们小宝有没有喜欢的小姑娘,还想介绍自家闺女侄女给咱们家小宝。” 苗老太的眼里有些嘚瑟,眉飞色舞地和儿子媳妇炫耀:“咱们家小宝现在可不是一般人了,这对象也不能马虎了去,起码也得是什么领导的女儿,有城里户口,还必须上过大学,他们嘴里那些能配得上咱们小宝吗,干活勤快有什么用,咱们小宝将来不能请个保姆干活啊?” “妈,你说这条件也太高了吧,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咱们小宝啊。”江大海没有他妈那样的硬性要求,他觉得只要自己儿子看对眼了,人闺女人品也过得去,这婚事就中,真要是像他妈说的那样,就算那姑娘喜欢上了他儿子,估计也看不起他们这样地里刨食的公公婆婆。 顾冬梅心里也有点小小的疙瘩,这是娶媳妇还是娶祖宗,媳妇嫁到家里来只手不干,还请个保姆来照顾她,这样的媳妇她可要不起。老太太这心眼也太偏了吧,她这么多年为家里当牛做马得不到半个好字,凭什么那个还没影的孙媳妇就能有这样的待遇了,就因为她的家世没人家好?不过她也只敢在心里腹诽,不敢明面上说出来。 “你缺不缺心眼啊,咱们小宝哪里配不上那些城里姑娘了,你瞅瞅,哪个和小宝一个年纪的孩子就给家里挣彩电了,你这还是当爹的呢,亏不亏心。” 老太太重重地放下碗,点了点儿子的脑袋,再次显摆了一下摆在堂屋里的电视机:“你妹夫家也算是能耐人家了吧,现在也就十四寸的电视,比小宝给家里买的还小一点。你说说咱们小宝这样的,凭什么配不上那些城里姑娘。” 老太太快被这傻儿子气昏头了,有这样当爹的吗,不想着提高儿子的底气,还在后头给她泼凉水,她都恨不得再把这个傻儿子塞回肚子里,重新再生一次。 江大海被骂的狗血喷头,低下头默默吃面,不敢回嘴。 “小宝啊,你听奶奶的,做人眼界要高点,你以后可不是窝在山沟沟里的人,这娶个娘家得力的媳妇,对你有好处,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这人还能漂亮一辈子不成,这媳妇要是能干,你将来也能轻松一点。” 苗老太滔滔不绝地向孙子灌输自己的选择孙媳妇的要求,江一留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就当没听见。 “奶,我过完年才十七,这事儿一点都不急,而且现在国家提倡晚婚孕,我还能再多等几年。”江一留等老太太终于说累了,缓缓开口道。 接受并不代表乐意,江一留一想到自家将来结婚,会发生某种□□之间的事,就觉得有点淡淡的尴尬和不适应。能躲几年躲几年,索性他的年纪也不大,还能用拼搏事业搪过去。 “那倒也是,你去外头多走走,认识的姑娘多了,还能选一个更好的。”老太太频频点头,“可你几个姐姐等不及了,再完几年,都没人要了。” “奶,我二姐她们还读书呢,哪里用得着这么着急找对象,而且咱们这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一个在j省,一个以后可能就留在了都城,这不是八竿子打不着吗,难不成将来二姐她们分配了好的工作,还要她们回来不成?” 江一留打心眼里觉得他奶奶介绍给几个姐姐的对象靠谱不到哪里去,这辈子,虽然奶奶对自己没话说,可是对待几个姐姐的态度从头到尾就没有改变过,现在肯让她们读书,完全是因为自己和爷爷的主意,奶奶心里其实还是很不满的,总想着在她们以后的工资里,或是嫁妆了把那笔钱挣回来。 重男轻女的想法已经根深蒂固地留在老太太心里几十年了,她连自己都不看重,江一留怎么能改变她,改变她这个陋习。 为了高价的彩礼,将二姐几个嫁出去,江一留觉得,这是老太太做得出来的事。 “还不急呢,你二姐都二十四了,咱们村和你二姐同龄的孩子都能在村头的塘子里划水了,你是个男孩没关系,这女孩子年龄大了,就不值钱了,没人要。” 老太太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给自家宝贝孙子解释,顾冬梅也在一旁点头。 “你奶奶说的没错,你二姐的年纪是大了点,她这还得再读两年的书呢,等大学一毕业,就二十六了,哪里还有好人家愿意娶她。” 顾冬梅说的也不算错,至少在他们这个地界是这个情况,她们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奶——”江一留都无奈了,二姐她们以后都不一定会回来呢,外头的生活也他们这儿又不一样,人家大学里头,差不多年纪没结婚的,一抓一大把,也没见别人心急啊。 “行了,这事儿是我们这些长辈操心的,你就好好读你的书,安安心心挣你的钱你,别为这些小事情心烦。”打住这个话题,小孙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关注大妮她们几个的事了,让老太太看着不痛快。 江一留还想再说些什么,被一阵从院子里传来的咳嗽声打断。 “咳咳咳——”江老头佝偻着背,双手被在身后,一脸凝重地走进屋来。这些天天气比较冷,江老头感染了些许风寒,已经咳嗽了有一段日子里了,前些天刚从县城医院看病回来,配了点药,暂时还没什么效果。 “小宝回来了。”看到坐在餐桌边上的孙子,江老头刻板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他在来家里的路上,遇到了不少村民,说是小宝给家里买了一台电视机,村里人都艳羡他有福气。 江老头平生最爱面子,对于村里人的夸赞很是受用,心里对于孙子做生意不务正业的忧愁也稍稍减轻了些。 “事情办得怎么样啊,你怎么和大栓说的?”苗老太催着媳妇去灶房倒一碗热开水来,给老头子拉开椅子,扶着他坐下。 “还能怎么样,我也不能拉下脸来请首长帮我找人啊,而且这向红性子要是不改,这人就算是找回来了,早晚也能再跑一次。” 江老头一想起今天在大栓家看到的那一幕,顿时就息了帮忙找人的心思,人家自己都不急,打心眼里觉得容靖会回来,还嫌他们多管闲事,他何必为了这样一个不识好歹的女人白白消耗一个人情。 说起来,江老头和莫大栓有交情,和向红这孩子可没什么感情。只是苦了大栓了,生了这样一个女儿,临老了还要遭罪。 “向红这孩子真是——”苗老太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从莫向红抱着孩子回了娘家,这青山村的那些碎嘴婆子就没停止过猜测,临近过年的这段时间,几乎所有的谈资都是围绕她展开的。 莫家现在也不是以前那个莫家了,几个儿子都结了婚,也都有了孩子,小的两个儿子分了出去,莫大栓老两口就带着还没嫁人的小女儿和老大一家过日子。莫老大的媳妇也算是厚道人了,这些年莫家老两口一直都在补贴早早嫁出去的莫向红她也从来没有说些什么,可是现在这莫向红离了婚,抱着儿子回了娘家,每天不干活光在那悲春伤秋,刚刚两岁的儿子还得别人照顾,人家大儿媳妇再好的性子也受不了这样一个大姑子啊。 照苗老太看,这莫家爆发战争也是早晚的事,这更加坚定了她要给二妮几个找一个可靠的,知根知底的丈夫的决定。 总好比她们不知事,也学着向红自己找对象,搞大肚子拖累小宝的名声来的好。 莫向红这事儿一出,这十里八乡听到点风声的人家都把自家闺女给看牢了,生怕她们也学着莫向红犯了个蠢,做出这种丑事,那些和下乡的知青结婚的村里人,更是恨不得把知青媳妇丈夫用链子拴起来,生怕他她也学着容靖跑了。 可以说莫向红的一件事,提起了绝大多数人那条敏感的神经。 ******* “小宝!” 二妮三妮和四妮拎着行礼回家,看着在院子里帮忙喂鸡的江一留打了个招呼,三妮看到他尤其兴奋,喜气洋洋地冲到他面前:“小宝,你猜店里这些日子赚——” “嘘——”江一留指了指堂屋,让她暂时别说话。 三妮纳闷地朝屋里看了看,被那挤了满满一屋子的人吓了一大跳。都是他们青山村的,好多都是熟练的叔叔婶婶,一人端来一把椅子就坐在堂屋里,喝水聊天嗑瓜子,一边看着电视,满屋子闹哄哄的,时不时还有小孩子刺耳的尖叫和吵闹声,江一留说是喂鸡,其实就是出来避难的。 自从家里有了电视机,他就再也没安稳过,首先这电视吧,白天几乎一直都是开着的,年轻人去地里干活的时候,年纪大的和村里的孩子就来家里看电视了,做饭烧菜的时候,老人回去了,那些从地里回来的年轻人就过来了,到了晚上更是不得了,几乎一个村子的人都涌到了他们家里来,抢位子还得凭运气,堂屋就那么大点地方,就前头放几把椅子,剩下的人就在后头站着看,有时候江一留想要从屋里出去茅房上厕所都挤不出去。 通常到了晚上十点左右,这人群才渐渐散去。 江一留都有些后悔买这台电视了,可是老太太和老爷子却不一样,嘴上同样抱怨,身体却很诚实地欢迎来家里看电视的村里人,要是有人能在看电视的同时,表达一下自己的羡慕,再夸奖一下江一留这孝顺孙子,老头老太太都能多吃两碗饭。 这么一台电视机,简直焕发了老两口的第二春,这些日子,每天都红光满面的,尤其是苗老太,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干净堂屋,等着那些看电视的人上门,两个老人被众星拱月般地围在人群里,聊聊天唠唠嗑吹吹牛,江一留和江大海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江一留只能祈祷村子里快点出现第二个买电视机的人家,也能缓解一下他的压力,看村里人看电视那热忱,这第二台电视机也不远了。 毕竟黑白电视机也不算太贵,村里还是有买得起的人家的。 “家里买电视了!”三妮欣喜地说到。 白爷爷家里也买了一台电视机,二妮三妮四妮放假了都是住在白昉丘家里的,也习惯了每天看会儿电视,在她们心里,这电视机还挺稀罕的,现在陡然间见老家也有了电视,几人一时都回不过神来。 “诶呦,二妮几个回来了,都是大姑娘了,你看看,去城里读过书就是不一样,哪还看得出来小时候黑黑瘦瘦的样子,洋气的和城里人似得。” 屋里看电视的人注意到了屋外的动静,指着江二妮几姐妹和一旁的苗老太说到:“苗婶子你有福气,孙子有出息,孙女也长得漂亮,到时候一定能找个好人家。” 苗老太捂着嘴,略带矜持:“哪像你说的那么好,这丫头能找个人嫁出去我就谢天谢地了,你看看她们这年纪,我这些日子那叫一个愁啊。” “二妮几个可是大学生,有什么好愁的,我娘家......”一群八卦的大婶也不看电视了,围在一起凑在苗老太耳边嘀嘀咕咕,苗老太认真侧耳听着,一边时不时看看几个孙女。 “小宝,这是?”二妮看这情况,给弟弟使了个眼色。 “你们刚回来,先去把行礼放屋里。”江一留接过她们手里的行李,让她们先回屋,在和她们细说,这事也得让她们自己有个准备。 千难万难地挤进堂屋,二妮几个进了屋,关上门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第158章 亲事 “怎么回事儿, 奶奶看我和三妮四妮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呢?” 江二妮想着自己也没惹到老太太的地方吧, 今年她还没要家里的生活费, 所有的钱都是自己帮一些药方炮制中药材,或是去医院实习的时候赚的, 按理老太太应该看她顺眼才对啊。 “妈和奶奶要给你们几个找对象,现在正在找合适的人选呢。”江一留把手上拿着的行李往地上一放, 开口解释道。 “什么!”最先惊呼的不是二妮这个最大的姐姐, 而是三妮,“我不要,我同学里头好多比我大的都还没结婚呢,我可不要这么早就嫁人。” 四妮也摇摇头:“我最小,反正二姐三姐结婚之前我是不考虑的。”她机灵地把锅甩到了两个姐姐的头上, 三妮气呼呼地瞪了这个妹妹一眼,四妮缩了缩脖子, 躲到了弟弟的身后。 不过四妮说的没错,至少在解决最急的二姐三姐的事情前,老太太是不会盯着她的。 “我也就过年的时候在家待几天, 婚事哪里是几天的时候就能决定下来的,等过完年,拜完亲戚我就回都城,不信奶奶还能去都城把我拉回来相亲。”二妮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心里想着,即便相亲又怎样,她也要把那亲事搅浑了。 现在她有了自己追求的事业, 也有了在背后支持自己的人,二妮比小时候更有底气,当初的境地那么惨她都敢和老太太顶嘴,何况是现在。 “二姐,到时候我和你一块走。”三妮赶紧跟了一句,她没二姐胆子大,不敢和老太太明着犟,只能偷偷溜走为上。 “对了,小宝,你知道我和四妮看店的二十天挣了多少钱吗?”三妮看这相亲的事似乎也不是那么棘手,一下子就没了紧张感,反而兴冲冲地拉过一旁的江一留,买了个关子让他猜。 “多少钱,3000,4000?”江一留满足三姐的虚荣心,好奇地问道,现在火锅店的收益,去掉食材和人工煤炭的费用,一天的净利润基本维持在两百块钱左右,可以说日进斗金也不为过,毕竟都城一般的工厂员工,八零年的月收入还是维持在七八十,即便是的高级工人和机关干部,也就一百出点头。 江一留其实还是报少了,他知道现在临近年关,大伙也乐意来店里开个小灶,拖家带口的难得奢侈一把,所以这二十天赚的钱,只会比他说的这个数字更多,不会更少。 三妮嬉笑的和四妮互看了一眼,面上闪过一丝得色,你猜的太少了,这段日子,咱们足足赚了这个数。 三妮比划了一下手指,江一留也吃了一惊:“九千!”他想过营业额会上涨,可也没想过会涨那么多。 三妮看弟弟吃惊的模样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你走后我和四妮商量了一下,这店里的那些腌渍酱菜卖的挺好的,光只是作为一道小菜在店里卖有些可惜了,而且现在过年,家家户户都想吃点好吃的新鲜的,咱们店里酱菜的种类多,为什么不专门开一个店专门卖酱菜呢?” “这不是你不在吗,我也没法自己拿主意,就和四妮两个决定在火锅店的店门口支了一个小铺子,那些从店里吃完饭走的,要是想要,可是买一些酱菜带回去,或是一些路过看新鲜的,也能试吃一下酱菜,选择买不买。” 江三妮一想到自己做的那个英明的决定眼神就闪闪发光:“你也知道咱们奶奶做的那个酱菜的味道,尝过的几乎没有不喜欢的,而且临近过年,大家也舍得花钱,这么好吃的小菜,过年过节家里来客人了就是一道现成的好菜,尤其是五香豆干、麻辣豆腐干,卤香豆腐干,这种下酒的好菜,一早就卖脱销了。” “没错,三姐还想出了一个买十斤送一斤的活动,大家一听多买还有送,原本只打算买个两三斤的人也咬咬牙选择多买点带回家,反正现在天冷,这些腌菜也经放,还有精装版的,就是三姐从一家瓷器厂订了一批小瓷罐,每个瓷罐可以装二十斤腌菜,这种稍微贵一点,可是样子气派,还能当做过年时候送的贺礼,好看又实惠,即便比单买腌菜贵了点,也还是有好多人买。” 四妮在一旁补充道,同样是一个大学的学生,不过就差了前后脚的功夫,她和三姐的脑子怎么就差了那么多呢。 或许是会吃的人特别爱在吃的东西上下功夫,江三妮帮弟弟看店的这段日子,除了想着怎么把菜单丰富起来,就想着怎么把美食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现在看来,她成功了。这九千的营业额,她的奇思妙想沾了一半的功劳。 其实她做的这些都是江一留想过等年后回去计划要做的,毕竟这些后世常见的促销手段,在现在看来,还是极其新鲜有用的,只是他没有想到,三姐还没有接触过这些,就能自发地想到这些举措,让他忍不住用新的眼光,去看待眼前这个以前在她心里多是贪吃形象的三姐。 江三妮从行李里拿出那厚厚的几叠十元大钞,回来的路上她都不敢让这行李离开自己的眼睛,生怕一眨眼,这钱就没了。 江一留接过那几叠钱,十元的大钞每一百张用皮筋捆成一捆,也就是一千块钱。 第109节 “这些钱就当时你们这段时间的工资。”江一留拿出其中的一捆递到三姐的手里:“也不仅仅是工资,也是三姐你想出那么一个好主意的奖金。” “还有四姐你的。”给四妮的钱就没有三妮那么多了,江一留给了四姐两百块钱,相较于二十天的工作强度来说,是一笔极其丰厚的工资了。 江四妮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比意外惊喜,抱着弟弟的脑袋一阵欢呼。 “这,这也太多了吧。”江三妮这段日子,每天看着店里日进斗金,心里的成就感是不用说了,可是她从来没有动过这笔钱的歪脑筋,毕竟这店是弟弟开的,即便赚钱了,和她也没什么关系。所以即便摆在她面前的是将近一万块左右的巨款,她也没什么除了自豪之外的感觉。 可是现在看着弟弟递过来的这一千块钱,是弟弟说的给她的奖励,是她这么多天辛苦的成果,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钱,这么一来江三妮反倒慌了神了,摆着手不敢接过那些钱。 其实当初爷爷奶奶给弟弟买房的那笔钱,她回去仔细想过了,那些钱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四妮年纪小,对小时候的事情可能没印象,可是那时候她已经懂事了,当初的日子多艰难,二伯一家有多嚣张,这些都是深深地刻在她脑海里的。 现在她们几姐妹能读书,能学自己想学的东西,这一切都是小宝带来的,那些钱,即便没有小宝,也绝对不可能到她们几姐妹的手里,更大的可能就是被爷爷奶奶送给二伯一家,要是没有小宝,她和大姐几个还是被村里人同情的小白菜。 所以她的嫉妒和不满是很没道理的,江三妮很后悔自己当时的犹豫,也鄙视自己当时的那一点点不满。 这些日子,她绞尽脑汁想要把弟弟的生意做好,何尝不是一种补偿,希望弟弟能原谅她那天的小心眼。 现在弟弟大方地拿了一千块钱当做给她的奖励,倒是让她更加惭愧和鄙视自己了。 “这钱可不是白给的,接下去我可能会忙别的事,那家店还得三姐你有空的时候帮我看着点,以后你和四姐每个月帮忙店里的活,我就给你们开两百块钱一个月的工资,你们谁要是能想出一个好主意提高店里菜色的销量,提高的部分我就给你们一成的分红,做的越好,赚的越多,以后你们自己想要开什么店了,这就是你们的本钱。” 江一留有了之前的经验,也算有了点教训,不会再做出直接给钱的蠢事,斗米恩升米仇,现在这样正好,三姐四姐都有了挣钱的动力,他也能用更好的办法帮助她们。 “那,那我就收下了,你放心,那家店我一定帮你看好了。”江三妮拍拍胸脯保证,看着到手的那一叠十元大钞,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充斥着江三妮的心,让她有了熊熊动力。 四妮也是,钱是个好东西,有了钱,才有了底气,听了弟弟说的那些话,她也下定决心,一定要做出点成绩来,不能被三姐比下去。 江二妮就在一旁听着几个弟弟妹妹的对话,没有一丝嫉妒。三妮和四妮的钱是自己应得的,小宝能挣钱,也是靠自己的脑子。虽然她现在手头上的钱还比不上小宝刚刚给四妮的工资,可是她相信,自己将来在医学上的前途,并不会亚于弟弟妹妹,而且医学是她热爱的事业,或许在经济效益上远远比不上小宝他们那样做生意来钱快,可是对她来说,每次治愈一个病人所带来的成就感,却是大不相同的。 大姐的小日子幸福美满,自己有了光明的未来,弟弟妹妹的前景也一片大好,江二妮只希望,接下去的人生,能一直这样安安稳稳地走下去。 ******* “向东,你别忙活了,先回屋歇歇。”姚芳看着在院子里劈柴的儿子,有些心疼地说到。 “我劈完这些就去休息。” 莫向东挥着斧子,将院子里堆着的树枝劈成一根根细细的木条,太粗的树枝很难生火,劈成细一些比较好用。劈柴的活很累人,莫向东总是习惯在放假回来的时候,劈上满满一杂货屋的细木条,好让他妈轻松点。 “你回来这么久了就没好好休息过,是妈没用,拖累了你。”姚芳的面色枯黄干瘦,眉眼间带着一丝愁苦。 按理自家儿子考上大学,姚芳应该扬眉吐气了,可是并没有,沉重的学费,家里老太太的医药费,都像是一块巨石,压的姚芳喘不过气来。尤其是现在队上分地了,对于那些劳动力多的人家来说是件好事,可是对于姚芳来说,无异于灾难,他们家只有三口人,分到的田地有限,可即便是这样,对于几乎只有姚芳这一个劳动力的家庭来说,还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以前只要认真干活挣工分,加上队上按人头分的粮食就能养活一家,现在却只能靠她一个女人,说实话,姚芳是真的吃不消了。尤其家里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老太太,刻刻离不开人,有时候,姚芳都恨不得把自己劈成两半。 自家儿子很懂事,在学校里的时候就能挣钱养活自己,偶尔还能给家里寄点钱,只是那些钱对于老太太的医药费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罢了,家里这些年欠了一屁股的债,都是同村的人,他们知道他们家的情况,也不催着还钱,都说等向东工作了,挣钱了,再说还钱的事。可是大家待她宽容,不代表她心里就没了压力。 姚芳心疼儿子,莫向东越懂事,她就越愧疚。 “咳咳,芳,芳——”屋子里老太太又在叫人了,估计是又拉床上了。姚芳来不及劝儿子几句,急匆匆地跑进屋里去给老太太换褥子,擦身子。现在天气凉,要是老太太拉床上没有及时帮她换床铺,可能会着凉的。 说起来姚芳也算是厚道人了,这么多年了伺候瘫痪的婆婆,也没想过做些什么手脚,毕竟一个年迈且身体不好的老太太出什么事,也是难免的,可姚芳没有,反而把老太太伺候地干干净净的,即便是炎热的夏天,屁股蛋子一颗痦子都没有,就冲她孝顺这一点,就足够让村里人在日常生活里多多照顾她帮衬她了。 “咱们家这情况,对你也是个拖累,你也十九了,也快娶媳妇了,可是谁家闺女愿意嫁到咱们这样的人家家里来。”姚芳抱着一叠脏掉了的被褥出来,她得早点洗完被褥拿去晒。 她打了桶井水,红肿的十指用力地搓洗着沾了脏污的被褥,刺骨寒凉的井水,姚芳就像个没事人一样,一边搓着被褥,一边看着在那劈柴的儿子,心头一酸。 他们家向东半点都不比别人差,长得好,头脑也聪慧,可是就是有他们这样的家庭拖累,即便这孩子再出色又如何,那些想要给他介绍对象的人一听家里这情况就退缩了。要是他们家向东,能投胎到江家这样的人家,这辈子的生活,就截然不同了吧。 姚芳心里默默想着,心中一片黯淡。 “江家几个姑娘也在相看对象了,那些想要说亲的都快把江家的门槛给踏平了,江家条件宽裕,几个孩子都是大学生,二妮几个以后就有一个有力的娘家,谁家不想娶这样的闺女。”姚芳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说起来,你的年纪和四妮一样,又是一个村的,又一块在省城读书,也算是般配,江家几个姑娘人都实诚,干活也麻利,尤其是四妮,每天笑嘻嘻的,看着就让人觉得心情好,每次见着我冲我叫一句姚婶子,甜甜的就像是吃了蜜糖一样。” 姚芳絮絮叨叨,显然很喜欢江四妮,可惜一想到苗老太冲外头放出来的口风,这彩礼要是轻了,她恐怕不会把孙女嫁出去。想想自家的条件,那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二妮姐几个要相看人家了。”莫向东的喉咙发紧,沙哑着嗓子问道。 “对啊,你也不看看你二妮姐都几岁了,你苗奶奶能不急吗。”姚芳没注意到儿子的不对劲,只是有些纳闷,以前自己在将这些事的时候,儿子都是默默听着的,从来没有和自己搭过话,这次怎么就好奇起这件事了。 莫向东默不作声地坐在小马扎上劈着柴,只是这动作更大力了些,每一斧子劈下去,几乎都深深地劈到地上垫着的木砧板上。 “你干什么去?” 莫向东猛地站起身,朝院子外头走去,姚芳好奇地问道。 “家里的柴火快没了,我上山去捡一些枯枝。”莫向东顿住脚,拿起一旁的竹篓朝外头走去。 姚芳看了看院子里还剩下一座小山一样没劈的柴火,这些都是莫向东来的那几天从山上砍得枯树,怎么现在又要上山了? 第159章 李瘸子 “莫向东,你也上山去啊?” 莫向东正低着头, 背着竹篓走着, 被从后头赶上来的二妮三妮叫住。 “啊, 嗯。”莫向东看清楚来人, 手上握着斧子的手紧了紧, 应了一句埋头朝前走。 “你这小子也太没良心了吧,亏我有点什么好事都想着你,看到姐姐我都不知道大声招呼。”二妮和莫向东最熟, 上前轻轻拍了一把莫向东的后背, 装做生气地说到。 莫向东沉默惯了, 感受少女靠在自己背后温软的触感, 以及那一股雪花膏的甜香, 小麦色的肌肤可疑的红了一下,依旧一声不吭地朝前走去。 “你上山干什么, 砍柴吗?等会我和三妮找完蘑菇也来帮你一块捡些枯柴吧,你一个人怪累的。”江二妮看莫向东还挺顺眼的, 虽然这小子性子别别扭扭的, 一点也不痛快,可是江二妮看他需要帮助的时候, 还是忍不住心软贴上去。 “不用。”莫向东想都不想开口回绝, 似乎觉得自己的口气太冷硬了些, 又加了一句:“我自己能行。” 江二妮撇了撇嘴,这些年她早就习惯贴这小子的冷屁股了,谁叫她是当姐姐的, 只能让让这种不成熟的小屁孩了,到时候她把枯柴捡完了送过去,她就不信这小子还能扔了。 “二姐,你和那姓莫很熟吗?”三妮推了推二姐的肩膀,好奇的问好,她还没见她二姐的暴脾气对哪个人这么有耐心过。 “不熟,一点也不熟。”二妮瞪了走在前头的莫向东一眼,压低声音在三妮耳边恶狠狠地说到。 三妮怀疑地看了她一眼,不熟还拉上她帮着一起捡柴火,这显然不是二姐会干的事啊。 “你要相亲了?” 正当二妮和三妮你瞪我我瞪你,在后头相互推搡的时候,走在前头的莫向东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话,让二妮一时间回不过神来。 “你是又听村里那些大妈们瞎说的吧,那就是我奶剃头担子一头热,我可没认这件事,我还在读书呢,将来都还不确定,哪有功夫考虑结婚的事儿!”江二妮满不在乎地说到,只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瞪了莫向东一眼。 “你小子这么关心这种事,该不是也想着找媳妇了吧,我告诉你,你这个年纪,读书才是最正经的事,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读书的时候没学吗,色是刮骨刀,就你这呆头鹅,小心被刮到骨头都不剩。” 江二妮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到没想到可能要娶媳妇后,有种淡淡的失落感。 “不找。” 江二妮还想说些什么,莫向东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打断了她还没说出口的那些话。 “不找?”对,不找媳妇就对了,江二妮像小鸡啄米那样狂点头,亦步亦趋地走在他身后,为了保险起见,孜孜不倦地向他强调在读书的时候结婚,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莫向东就走在前头,刻意放缓了脚步迎合江二妮的步伐,听着她的喋喋不休,嘴角微微勾起,整个人比一开始轻快了不少,一扫刚刚略带阴沉的表情。 江三妮目瞪口呆地看着走在前头恍若没有她这个大活人的二姐和莫向东,高大精瘦的男子,和一个叽叽喳喳,一改暴烈脾气,小鸟依人一般走在男子身后的娇俏少女。 江三妮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要不是自家二姐和莫向东差了五岁,她都快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了。 ****** 二妮和三妮背着两筐野菜和山菇走到家里的时候,屋里正坐着几个从没见过的陌生人。一个六十出头的老妇人,表情比较严肃,看着二妮三妮进来,上上下下将两人打量了一番,还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穿着一身碎花棉袄的,未语先笑,迎面向二妮和三妮走来。 “这就是你们家二妮吧,这姑娘真勤快,这两筐山货,花了不少功夫吧,像我家小妹,整个大小姐,让她干个活和要她命一样,哪像二妮三妮那样懂事,苗老太太好福气啊。” 江二妮看到那个陌生老太太边上还做着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性,穿着一身簇新的灰布棉袄,腰板挺的直直的,只是那其中一个空荡荡的裤脚,显示了他的与众不同。 凭空出现一个陌生的男性,江二妮那一头敏感的天线瞬间触电,原本进门时还带着的笑,顿时就没有了。 “看上去挺标致的姑娘,就是年纪大了点,而且据说还在读大学吧,她这个年纪就得抓紧时间生孩子了,咱们家可就金宝一个儿子,还等着他娶媳妇给咱们家传宗接代呢,这婚事要是成了,就把那什么大学给退了吧,赶紧回来给我生个孙子,仪仗咱们家的条件,也不是养不起一个吃白食的媳妇。” 老太太挑剔的看了江二妮一眼,那高高的颧骨,薄薄的嘴唇,以及那下垂的眼睑,让这个陌生的老太太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好相处的人。 “妈,我觉得读大学挺好的,现在大学生多稀罕啊。如果二妮愿意嫁给我,我可以出钱供她读完书,这孩子,等过两年再生也可以。” 那个男子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江二妮,像是在欣赏一件美丽的物品一样,带着冰冷的价值评估,没有任何温度。 “诶啊,苗老太太,你看我和你说的没错吧,这李兄弟是最实在不过的人了,哪户人家娶个媳妇还乐意出钱供她读书的,而且这李家也不是什么小户的人家,你去县城打听打听,谁不认识咱们这金宝啊,现在李家可是承包了咱们县城纺织厂的食堂,每个月赚的钱足够二妮做个舒舒服服的少奶奶。而且前年李家的房子重新修建过,现在是顶顶气派的两层小楼房,青砖灰瓦,这城里也没多少户人家比得上了。” 那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估计是介绍人一样的人物,当着苗老太的面把李金宝夸得天花乱坠,直接忽略了他的那条瘸腿,反而将老太太的兴趣集中到她口中楼房和钱上。 李金宝本就挺直的背在红娘的夸赞下更加直挺了,连那个老太太的脸色也更加倨傲,虽然是坐着的,可是看着二妮的眼神却是无比的居高临下和挑剔,让二妮像是没穿衣服一样,赤条条地呈现在她过分侵略的眼神中。 “奶,你让他妈来家里做什么,我都说了,现在我只想好好读书,不想嫁人。”江二妮扭过头不去看那些莫名其妙发表自己所谓“建议”的陌生人,板着脸和苗老太说到。 “你这孩子,女大当嫁,你奶奶也是心急你,才会让我来帮你相看个合适的对象。”那红娘看这相亲的姑娘大有撂担子的意思,连忙上来劝阻,“咱们金宝可是城里姑娘都抢着要的,现在能看上你,你也是你的运气和福分。” “那就让他找他的城里姑娘去,这福分我还不稀罕了。”江二妮将身后的背篓往地上一甩,直直地看着眼前的老太太:“奶,我还是你孙女不,你就这么不盼着我好了,为了钱都能把我卖个一个瘸腿老头子了,我在你心里就连那么点钱都值不上。” 江二妮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怨气,江三妮看着这样的二姐,都不知道该怎么劝阻。 “他们给你多少彩礼,让你就这样把我卖了?等我赚钱,我给双倍,我把我自己买了还不行吗!”江二妮说完冲进屋里,没一会儿就拿着一个包裹出来,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二姐,二姐!”江三妮在后头大喊了几声,回过头来冲着苗老太说了句,“奶,我去拦拦二姐。”说完也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无法无天,无法无天了!” 苗老太拍了拍桌子,气的不住地喘着粗气。 她做什么了,她什么都还没做呢,那小妮子劈头盖脸地就给她来了那么一顿,在红娘带着相看的人家来家里的时候,苗老太也懵了。当初介绍人介绍的时候说对方正值青年,事业有成,长相端正,而且还是家中独子,只是这腿脚稍微有点不便,不过不影响走路。 而且人家很喜欢二妮这个大学生的身份,表示这两个孩子要是看对眼了,也会接着让二妮把书读下去。 苗老太心里想着,对方有房(小楼房)、有车(自行车),还承包了机械厂的食堂,又是城里户口,这种对象哪里找去,虽然介绍人说对方的腿脚有些问题,不过习惯了江老头和自己儿子微微有些跛,可是并不影响生活的两个人,苗老太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 苗老太想着,虽然介绍人可能会有美化的地方,可这大方向也偏不离吧。 可谁知道,这见了真人,老太太才知道老一辈传下来的那句话有多么的正确。宁信蛤蟆三条腿,不信媒婆那张嘴。 正值青年,三十九了,长相端正,离丑就差了那么一点,腿脚稍微有些不便,这半条小腿都没了,那还叫有点不便,这不就是瘸子了吗。 老太太就是再不喜欢家里那些孙女,也没昏头到将她们嫁给这种男人啊。再说了,自家几个孩子都是大学生,说出去那多有面子啊,要是让村里人知道她把二妮嫁给一个又瘸又老的男人,还不知道在背后怎么编排她呢。 老太太当时正准备委婉的拒绝他们呢,二妮和三妮就刚好回来了,就有了接下来的这一出。 平白遭受了孙女的指责的老太太真是都快冤死过去了,又气红娘的隐瞒,又气二妮对自己的不尊重。在那拍着胸膛大喘气,看着李家母子,都快翻白眼了。 “这丫头什么意思,居然说我们家金宝瘸腿老头子,还有没有教养了,真是有爹生没娘教,金宝,咱们走,这种女人,咱们家要不起。” 那个刻薄的老太太的心情并不比苗老太好到哪里去,在她看来,自家儿子那是千好万好,虽然这腿在小时候不小心卷进了机器里,没了半截留下了点残疾,可是他的才华和人品完全可以弥补这个缺陷。 多少城里小姑娘吵着要嫁她儿子,尤其是自家挣钱了,建了房,买了电视机和自行车后,上门探口风的红娘更是多不胜举,要不是自家儿子眼界高,非要挑一个他自己看得上眼的,她早就抱上孙子了。 没想到今天来了乡下,却被她打心眼里瞧不上的村姑羞辱了,老太太简直起得浑身发抖,边骂江二妮这个不识好歹的女人,边拉着儿子就要往外走。 “谁没教养了,咱们家二妮可是都城大学的大学生,将来的首都医院的女大夫,你家儿子什么德行,还想配我孙女,要不是媒婆骗了我,把你儿子夸得天花乱坠,咱们家这地我都不会让你踏进来,还在那叽叽歪歪什么休学生孩子,我说了要把咱们家孙女嫁给你儿子了吗?白日做梦,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看脑子有病的人是你吧。” 第110节 苗老太对自己人都是护短的,即便是自己不怎么看中的孙女,那也比外人更重要。 “你你你——”李家老太太哆嗦着手,指着蛮横的苗老太说不出话来。 “好,算你们江家厉害,看我回去不好好宣传一下你们家人的德性,看以后谁还敢娶你们家女儿。” 李老太太给儿子递上拐杖,冲着苗老太恶狠狠地威胁到,不过她估计也怕了苗老太那张嘴,说完威胁的话,拉着儿子转头就要走。 “我孙女人见人爱,有的是那些青年才俊想要娶,就不用你这个老太太费心了,还是先想想你儿子,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能不能给你生孙子吧。”论吵架,苗老太就没怕过。 李金宝皱了皱眉,拉过被苗老太的话骂的气不过,还想和苗老太争执的母亲,往外头走去。 苗老太太得意地双手叉腰站在堂屋口,冲着他们的背影吐了口唾沫:“你介绍的都是什么人啊,咱们家二妮哪里不好了,你那这种来寒碜我,就那老虔婆的刁钻劲,咱们家姑娘嫁过去还不得被她磨死。” 尤其有这样一个婆婆,二妮就是嫁了人了,恐怕也没法帮衬家里和弟弟。当然,这句话老太太就没有说出口了。 “这李家条件不挺好的。”红娘看着走到院子外的李家母子,又看了看苗老太,这真是顾哪头都不是,可是仔细想想,还是跺了跺脚:“行了,你家孙女的婚事我也不掺和了,您老人家就当我们今天没来过得了。”说完,匆匆朝李金宝母子追去。 “诶!”苗老太朝屋外追了几步,她孙女被气走了还没个说法呢,怎么几个人就这么轻松的走了。 “是你!” 江一留正骑着自行车带着四姐从县城回来,看到走到院子门口的李金宝母子,大脑还没做出反应,手上的动作就上去了。三两下跨下车,冲到李金宝面前,一拳头挥了上去。 “小宝!”坐在车后座的四妮差点被江一留这动作摔地上,可是还没来得及抱怨,就被自家弟弟这个举动吓了一大跳。 李瘸子,上辈子江二妮的丈夫,是一个光有城里户口,靠着作为工人的父母养着的没用男人。一把年纪了都娶不到媳妇,范晓娟也不知怎么和李家老太太勾搭上的,李家老太太看上了二妮屁股大好生养,也不知范晓娟是怎么说动江家二老的,像嫁大孙女一样,将二孙女也高价卖了出去。 和大姐的男人一样,李瘸子也是个喜欢喝醉酒打老婆的男人,只是二姐比大姐好些,还会反抗,更多的时候,李瘸子单方的毒打会演变成夫妻对打,不过这瘸子有个不要脸的妈,明明是自己的儿子有错,却总帮着儿子一块打二姐,江二妮再泼辣,也打不过两个人。 上辈子,江一留重生之前,江二姐终于摆脱了这段恶心的婚姻,不过原因却是对方出轨,有了一个给他生了儿子的小三,再也不纠缠在二姐身上,痛快地离了婚。二姐也没便宜这个男人,狠狠从他身上剐下一块肉,拿着钱总算过上了舒服的日子,他们没有孩子,即便离了婚,对二妮来说也没任何影响。 可是那些年,李家给二姐带来的伤痛,又哪里是那些钱能补偿的。 即便重生了,忽然间又看到了上辈子让他恨之入骨的男人,江一留的第一反应,还是先动了手。 大伙都愣住了,在江一留要挥第二拳的时候,大伙这才冲上来,尤其是从屋里走出来的老太太,都快被眼前这一幕吓昏过去了。 第160章 争执 上辈子二姐嫁给李瘸子时才十七岁, 现在二姐已经二十四了, 连上辈子给两人拉纤保媒的范晓娟也早就消失在了他们的生活里,江一留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再次出现在了他们家院子前, 出现在了他们的生活中。 此刻的江一留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揍他。 李瘸子也不是那种傻傻让人揍的啊,尤其还有李家老太太在一旁帮忙呢,江一留那第一拳两人是没回过神来,这江一留第二下挥下来的时候,两人早就准备好反抗了,尤其是李老太太, 看着自己心爱的儿子无缘无故就遭来一顿打,哪里受得了这个气, 尖利地大叫着, 十根细长的指甲直接往江一留脸上头皮上招呼。 江一留可不是上辈子那个小可怜了, 两人的反抗在他看来一点威力都没有, 他不管那个李老太太在他脸上的招呼, 每一拳都重重打在李金宝的肚子上,脸上,总之哪里脆弱就往哪里打,打的李金宝哭爹喊娘, 大声哀嚎起来。 李老太太那叫一个心痛,指甲往江一留身上招呼地更狠了,在江一留的脸上抓出好几条血痕。 “你个不要脸的, 气走我孙女,现在又来打我孙子,我和你拼了。”苗老太是个护犊子的,她可不管先动手的是她孙子,看着李老太太和她儿子两个合伙打她的宝贝孙子,拿起院子里的木棍就朝李家母子冲了过去。 李家老太太被一棍子打中了后背,一阵鬼哭狼嚎,,也顾不上儿子了,冲向苗老太太扭打起来。不过她一个城里上班的工人,哪里是干活了粗活的苗老太的对手,和她儿子一样,只能被人压着打。 江一留已经气红了眼,只记得上辈子二姐身上那青青紫紫的伤,和李瘸子那张又丑又嚣张的老脸,哪里还顾得上观察周边的环境,不理会李老太太在自己身上造成的那些伤痛,一拳一拳朝李瘸子身上揍。 “小宝,别打了,你快把他打死了。”四妮看着自家奶奶和那个陌生的老太太打在了一起,自家弟弟又单方面的毒打那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心慌地不行。连忙和那个媒婆上前去拉架,生怕弟弟把人打出什么问题来。 “怎么回事,怎么都打起来了。” 路过的村民叫来了莫大栓,又叫来了在田里干活的江大海和顾冬梅,合着几个同村的人,把打红眼的几人拉开。 “诶呦,没法活了,这一村子的乡下人帮着那几个挨千刀的欺负咱们孤儿寡母啊,我不活了,儿啊,等娘死了,你就去公安局,把这群刁民全都枪毙了,给你娘我报仇啊。” 李家老太太被苗老太太打的有些惨,脸上胳膊上都是指甲的掐痕,头皮还少了一块,不过苗老太太也不是全胜而归的,胳膊上被她咬了一个大口子,脸上也有好几道指甲的划痕,红肿地脸上渗着点点血珠,不过气势上比李老太太可是强太多了,即便被同村的几个妇人拉住了手,依旧昂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家老太太在地上打滚撒泼。 “行了,你也别寻死腻活的了,我是青山村的队长,有什么事你就和我说,如果是他们的错,我这个做队长的不会偏袒,可是如果是你们在挑事,咱们青山村的汉子也不吃你这套。” 越是偏僻的乡下,人心越齐,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团结在一起不被外人欺负,尤其是这个年代的乡村,不管私底下大家的关系怎么样,只要是对外的时候,立场都是一致的。 就连莫大栓,虽然这话表满上听上去似乎光鲜,可是实际上他还是偏袒了江家人,谁让他是青山村的队长呢。 “你是队长是吧,你可要替我和我儿子做主啊。”李老太太动作麻利地从地上跳起来,跑到莫大栓身旁扯住了他的袖子。 “我和我儿子就是跟着媒婆一块过来相看这江家的姑娘的,可是谁知道这亲事没谈成,先是被那没教养的江二妮指着鼻子骂了一顿,我和我儿子心善,也没和这一群落魄户计较,可谁知道,这走到院子门口了,就被这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小畜生揍了一顿,可怜我儿子瘸着条腿只能挨这个小畜生的毒打,那个老毒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帮着那个小畜生一块打咱们娘俩。” 李老太太恶狠狠地指着苗老太和江一留,尖利地控诉道:“今天这事你要是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非告上去不可,咱们李家也不是吃素的,总之这件事没完。” 围观的村里人面面相觑,听着李老太太的话有些不太相信。 江一留是谁啊,可是他们村里出了名听话孝顺懂事的孩子,没头没尾的人小宝会动手打他们母子,别是他们先动的手,现在倒打一耙吧。 江一留动手有分寸,即便是在气急的时候,也依然保持了一丝理智,动手的时候用了巧劲,属于打到身上很疼,实际上却没留下什么印子。除了李金宝的脸上有几个青紫的淤痕是他一开始气昏头的时候留下的外,几乎找不到其他被打的痕迹。 相反江一留的脸上,有三四道刚刚被李老太太用指甲抓伤的血痕,因为他的皮肤白切嫩,此时红肿的有些可怕,在他清秀俊美的脸上,让人看着尤为不忍。 在场都是从小看着小宝长大的叔叔婶婶,此刻的心更是偏到犄角旮旯里去了,纷纷用不善地眼神看向李老太太,觉得一定是他们母子两撒谎了。 说起这点来,李家母子的确挺冤的,虽然有添油加醋的痕迹,可是大致上说的也算是实话,可惜这些实话,没有一个人相信。 “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咱们家小宝从小就是个乖巧的孩子,别的孩子小时候争吵打架,咱们家小宝都是没有的,每天就乖乖的在家读书帮忙做家务,你说咱们家小宝先动得手打你,你也不怕大风刮了舌头。” 顾冬梅嫁到江家连生了几个闺女,被苗老太欺压地狠了,可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哪里能真的是小鹌鹑啊,被苗老太压榨她不敢啃声,可是外人要是欺负到他们家头上来,顾冬梅也不是好欺负的。 “就是,大海媳妇说的没错,小宝的为人咱们都是清楚的,怎么可能不声不响就动手打人,一定是委屈的很了才动的手,你们看看小宝这脸,那老太太下手得多黑啊。” 一旁围观的村里人纷纷附和,而且这些天他们还看着江家的电视机呢,怎么也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被外人欺负了去。 “你、你们——”李家老太太哆嗦着手,指着一个个替江家人说话的村民,想问问他们是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那个小畜生下手那么狠,还说什么听话的孩子,也不怕遭天打雷劈。 “娟儿,你替婶做个证,是不是这小畜生先动的手。”李家老太太拉过一旁不出声的媒婆,那个三十多岁的妇人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李家老太太,想想对方拎到她家里的那盒点心和五十个鸡蛋,无奈地站了出来。 “我是陪着李老太太和金宝来江家相看媳妇的,而且刚刚发生的事和老太太说的没差别,的确是这孩子先动的手。”媒婆想着自己也没撒谎,事实也确实如此。 “真是小宝动的手?” 这个媒婆大家都熟,村里有不少适婚的少男少女都是她保的媒,也没出过什么大错,看她说的信誓旦旦的样子,大家一时间也吃不准这事到底是谁对谁错了,可是看着江一留脸上可怖的抓痕,心里还是更偏袒他一些,觉得即便是小宝先动的手,那也肯定是那对母子做了更过分的事。 江一留被人拉住,此时也清醒了些,说实话,动手的时候是很爽,可是这爽劲一过头,江一留就有些后悔了,不是后悔打了李瘸子,而是后悔这手动的太鲁莽,容易让人抓住把柄。 虽说这辈子,李瘸子和二姐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他也没有对二姐做上辈子那些过分的事,可是江一留就是厌恶他,也打心眼里觉得,即便他重生了,李瘸子还是上辈子那个恶心,下贱的老男人。 “怎么说话的,论起来这事儿都怨你。” 苗老太看那媒婆替李家母子说话,顿时就忍不住了,矛头直指那个叫娟儿的媒婆。 “大家评评理,咱们家二妮为人怎么样,盘正条顺,还是都城大学的大学生,一毕业就是个女医生,吃国家饭的。而且咱们二妮做事麻利,为人又孝顺,这从学校回来,还知道给家里干活帮忙,这十里八乡的,谁不夸咱家这几个闺女有出息。” 苗老太太想到刚刚顶撞自己的二孙女就来气,可现在不是教训孙女的时候啊。 大伙听着连连点头,看着苗老太太的眼神有些诧异,没想到一向最不喜欢那些孙女的老太太居然说起了那些孙女的好话,看样子,这老太太也没糊涂到底啊。 大伙赞同的眼神让老太太很受用,只是她面上却露出悲痛的神色。 “你们说说,咱们家二妮这么好的姑娘,这人居然给她介绍了这么一个又老又瘸的家伙,城里户口怎么了,就能瞧不起咱们乡下的姑娘,还大言不惭让咱们二妮退学给她儿子生娃娃,哪里来的那么大脸,还说什么二妮年纪太大了,再过两年就生不出儿子了,那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别说咱们家二妮一个姑娘家了,连我这个老太太都忍不了。” 苗老太说着说着抹起了眼泪,大家也有些唏嘘,看着李家母子和媒婆的眼神都有些不善了。 乡下怎么了,二妮这么优秀的姑娘还被他们嫌弃成这样,换做其他他们村的姑娘,那不是更被糟践了吗,而且看看二妮以后的前途,哪里是一个李金宝这样的人配得上的。 又丑又老又瘸,哪里来的脸。 “二妮就是被他们这对无耻的母子气走的,大家知道,小宝待几个姐姐有多好,哪里忍得住,这才动的手,可怜咱们小宝一直乖乖读书,这打架都比不上这些野蛮人,看看他们把咱们小宝的脸打成什么样了。” 苗老太看着孙子的脸就来气,只恨自己刚刚打李家老太太的动作还不够重。 “原来是这样,我说小宝怎么会动手打人呢。” “就是,二妮多好的姑娘,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前途一片光明,还想二妮退学给她家儿子生娃娃,臭不要脸。” ...... 苗老太太那些话挑起了村里人的怒火,纷纷指责起了李家母子,连媒婆也没落的了好,介绍这样的人家过来,这不是存心羞辱江家吗。原本想着让她做媒的人家纷纷退却,生怕她给自家的孩子也找这么不靠谱的对象。 “你,你,我说的哪里不对了,二十四了都不嫁人,不是没人要是什么,还是我儿子好心肯娶你家没人要的死丫头,不然小心当一辈子老姑娘。” 李老太太梗着嗓子又嚎了一句,她也觉得一定是江一留在来的路上见到了气冲冲地离家的江二妮,从她嘴里听到了些什么,这才打了他儿子,不然没道理,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啊。 苗老太太也是这么想的,唯一纳闷的就是江三妮了,因为从头到尾在她看来都是莫名其妙的,即便后头大家的话让她知道了眼前这几个陌生人的身份和来意,可是小宝跟她一样,一开始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啊,难道眼前这个姓李的男人,在别的地方惹到过小宝?江三妮疑惑地想着。 “这事我听明白了,就是你们先没说什么好话,气走了江家的孙女,小宝才和你们动的手。”莫大栓板着脸,心中庆幸这件事不是江家先挑起的,不然他想包庇也找不到由头。 “行了,小宝动手是他的不对,可是你们两个也好不到哪里去,先是气走人家孙女,现在又把人孩子打成这样,两个加起来都上百的人了,好意思欺负一个孩子。”莫大栓看不惯眼前两人对他们农村人的鄙视,自然说的话也不好听了,“这件事你们两家半斤八两,他们打了你,你也打了他们,这事就算这么过去了,即便你们告到公安局去也没用,论伤,人家伤的比你更重呢。” “队长,你看他把我打得,这叫伤的比我更重?” 李瘸子撩起衣服,露出和黑黝黝的脸严重不符的白嫩嫩的肚皮,上头一点伤痕都没有,细皮嫩肉的反倒比一般农村的妇女来的更娇嫩,一点都不像个大老爷们儿,引得村里人一阵爆笑。 “小宝这孩子就没干过农活,能有什么力气,怕是和挠痒痒没区别吧,你一个大男人,还好意思叫疼。” 李瘸子现在浑身都疼,知道肯定是那小子下了死手,尤其是肚子,他觉得一定都青了,可是听到村民的嘲笑,他意识到不对劲,自己低下头一看,半点痕迹都没有。 没道理啊?他伸手摸了摸肚子,“嘶”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下连李老太太也红了脸了,觉得自己儿子装的太过了,好歹捂着脸上那些青紫叫疼啊,这下子别人更不相信他们了。 其实老太太从头到尾都目睹了江一留对自家儿子的暴打,可是看着自家儿子毫无伤痕的肚子,听着村里人刚刚那些话,也信了江一留可能没做过农活,没有多少力气这件事,以为自家儿子是假装的。 “总之这件事没完,你们都给我等着。” 老太太看不下去自家儿子演的不伦不类的戏码,将丢到一旁的拐杖递给儿子,瞪了江家人和莫大栓一眼,气呼呼地搀着他离开,李金宝现在也有些怀疑自己的痛觉是不是出问题了,不声不响地和李老太太离开 村里人给他们让出一条道来,笑着看着他们灰溜溜的背影。媒婆刚刚被苗老太指责了一番,也呆不下去了,追着李家母子就跑。 “小宝,以后可不能随便打人了,你还小,打人也没什么力气,别反被人家打了,现在是在咱们村,有大伙护着你,以后可没这个运气了。”莫大栓看人走了,对着江一留规劝到。 不知为什么,明明很讨厌李瘸子,江一留也忍不住同情起了对方,他好想告诉大家,其实,他打人,真的挺疼的。 第161章 说服 乡亲们又你一句我一句安慰了一下江家人, 就催着顾冬梅和江大海回屋去帮小宝和苗老太上药了, 尤其是小宝这张脸,可不能留疤,还没结婚的小伙子呢, 这要是破了相,将来就不好找媳妇了。 “对对对,大海你和冬梅还愣着干什么啊,还不去给小宝拿药,笨手笨脚的。”老太太连连点头,也顾不上自己,催着儿子媳妇赶紧给孙子上药。 “奶, 二姐跑哪去了?”回到屋里,江一留第一件事就是问清楚二姐的去向。 刚刚他打人的时候不清楚, 可是在那些对话里, 他也算明白了, 二姐被那对上门相看的母子俩给气跑了。这大冬天的, 又是年节的时候, 二姐能跑哪去呢。 “别提那丫头,没大没小的,看见那母子俩就冲我叫唤,没良心的死丫头, 我有说要把她嫁给那种男人吗,还说我卖孙女,我呸, 我真要是卖孙女,她还想读书,早在她高中毕业,年龄正好的时候就把她高价卖掉了,还能让她冲我嚷嚷。” 第111节 老太太提起那个没大没小的孙女就来气,说话的语速激烈了些,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 她是贪假孙女的那些彩礼钱,可也没到为了那点嫁妆钱就把孙女嫁给那种男人的地步,而且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孙子也能挣大钱了,就这一两个月的时间,她在家做酱菜,加上那些收菜的钱,孙子就给了她整整一千块钱,搁以前,那就是大海和他媳妇五六年的收入了,有这些钱,她还会那么在意嫁孙女那几百块? 就像老头子说的,家里那么多孙女,每一个都好好的嫁出去,将来她们的小家庭,也是小宝的助力,她会那么想不开,把好好的孙女搞成仇家?嫁给那种男人,二妮那性子不恨她就不错了,还挂念她,那不是做梦吗? 其实,江一留的重生,还是改变了江老头和苗老太的很多态度。 上辈子,江大海和顾冬梅连生了五个闺女,最后一胎还坏了顾冬梅的身子,再也不能生了,苗老太看着几个孙女就来气,哪里会想要好好对待她们。而且当时,在老两口的眼里,大儿子夫妇将来能依靠的只有两个侄子,自然拼命的从孙女身上压榨价值,他们心里也清楚,大妮几个是绝对不会对那几个堂兄有感情的,再加上范晓娟那个女人在一旁敲边鼓,老太太自然一狠心就把孙女嫁给了那种男人,只为了高昂的彩礼钱。 可是这辈子不一样了,江大海有了儿子,老太太有了心疼的孙子,这时候再看几个孙女,虽然不喜欢,却也不那么讨厌了,加上儿子孙子都争气,孙女眼见着也给家里带来了荣光和好处,苗老太太虽然面上没有表示,可是心底里对几个考上大学给她增光的孙女也是有了些许感情的。 虽然她嘴上还是絮絮叨叨地在意花在孙女身上的那些学费,可是心底里早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当然,彩礼钱有的赚老太太也是不会拒绝的,让她给出嫁妆也有些困难。可是这些小九九,并不会使她真的像上辈子那样,将几个孙女嫁给李瘸子那样的男人,即便李瘸子和上辈子也不同了,这辈子他有了自己的事业,虽然脾气还是很坏,长得也依旧很丑。 可以说,这些改变,都是在润物细无声的情况下发生的,只是江一留还沉浸在上一世的固有印象里没有改变,二妮几个也在小时候的阴影下从心眼里怀疑老太太,这才使得他们一见到李瘸子这样的人出现在家里,就觉得这是老太太允许并默认给二妮相看的对象。 只能说苗老太以前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导致大家都不怎么相信她也会替孙女思考了。 “妈,其实二妮这孩子挺孝顺的,这趟来还用自己大学赚的钱给你和爸都买了羊绒的护膝呢,你就是要给二妮几个相看对象,也得看个合适点的。” 顾冬梅给婆婆上着药,江四妮给弟弟上着药,江大海在一旁拿着药油,想了又想,终是忍不住对着苗老太开口说道。 “你个混账小子,你还真觉得那样的人是你妈找的。”老太太气的拿起炕上的枕头就向一旁的蠢儿子砸去,气的一蹦三丈高,顾冬梅正在帮她的脸上药,没想到老太太忽然有这么一个动作,那棉签狠狠划到了老太太的脸,疼得老太太那张脸瞬间就扭曲了。 “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要气死我啊,我都说了这人不是我找的,我不就是被那媒婆骗了吗,你们要是不信,我就把那媒婆找来当面对质。” “没良心的,我为了这个家劳心劳肺,合着你们在心里就是这么编排我的,我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有点好东西就想着给你,给小宝,现在你居然这么怀疑我这个当妈的,江大海你良心被狗吃了。” 苗老太捂着伤痛的脸,手指着江大海的胸口,连哭带嚎哦,江大海这个孝子哪受的了他妈这样,催下头,丧气地不敢再说话。 江一留看奶奶的气愤不像作假,难道这次真的是他误会老太太了。可是今天出来个李瘸子,后天还可能出现吴瘸子,王瘸子。他觉得,还是彻底熄了老太太做媒的心思才是要紧事。 “奶,这件事我们都知道你也委屈,都是那个做媒的不好,骗了你,找来那样的人给二姐相看。”江一留让四姐停下帮他上药的动作,拿过她手上的药瓶,就要帮老太太上药。 “还是咱们小宝贴心,懂得奶奶的心思,哪像你爸,生他还不如生块煤饼,至少大冬天的还能烧炕让我暖暖。” 老太太拉着孙子的手,脸上一阵感动,觉得自己没有疼错人,一边慈爱地看着江一留,一边又瞪了江大海好几眼。 “您老人家不把我生出来,也没人给你生这个乖孙子啊。” 江大海垂头丧气,有些不服气的嘀咕了几句,虽然音量不大,可是屋子里的人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你是要气死我啊。”老太太抓起另一个枕头,又向一旁的江大海砸了过去,看样子着实被这个傻不愣登的大儿子气的不轻。 “奶,咱们先别说爸,我和你说正经事。”江一留也无奈地看着他爸一眼,这不是火上浇油,存心找骂吗?以前他爸也没那么呆啊。 “行,咱们说要紧事,不理你爸那个呆头鹅。”老太太狠狠剜了儿子一眼,转头看向宝贝孙子的时候,又是一副春暖花开的慈爱模样,“小宝,你这伤得好好上药,以后要留疤的,来奶奶给你上药。” “上药的事不急,等我说完再上也来得及。”江一留制止了老太太的动作,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屋子里的人看着他这副表情,莫名地也觉得他要说的话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连呼吸声都不敢太大了。 “前些日子,我被同学举报了,说是我铺张浪费,餐餐都有荤有素,说是因为咱们家压榨大姐几个,才能给我这么好的生活条件,还说要让学校给我记个大过。” 江一留面上沉重,其实那件事早就过去一年多了,而且姓傅的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现在看见他的态度比看见学校的那些大拿教授还要热情,哪里会想着给他使绊子。 只是为了几个姐姐的幸福,江一留不得不在拿出傅云生用一下了。 “这什么学生啊,凭空无赖你,咱们家孩子吃荤吃素干他什么事啊,咱们家有钱,就是你吃一碗倒一碗,奶奶也应付的起。”现在苗老太做做腌菜,赚钱如吸金,别说一荤一素了,孙子想吃龙肉,老太太都能想办法变出来。 “我给你们学校领导写信,这也太离谱了,凭什么指责你还想给你记过啊,那同学是不是嫉妒你,小心眼存心想整你,你跟奶说,奶给你出气。”老太太紧张的握着孙子的手,满眼的怜惜。 他们家孩子太乖了,外头坏人那么多,她的宝贝孙子这在外头得受多大委屈啊。 “奶,你放心,我没事。”江一留看大家都紧张地看着他,急忙解释道,“当时小草不是在吗,她替我解释了,说咱们家人特别好,一点都不重男轻女,大姐嫁了个好丈夫,二姐几个也都念了大学,真正做到了主席要求的男女平等。现在咱们学校的那些女同学都特别敬佩你,觉得你真是世间少有的好奶奶。” 老太太的表情有些尴尬,说实话,她对孙女也算不上好,这不还在觊觎嫁孙女的彩礼钱吗,只是对于孙子嘴里别人的夸赞,老太太还是很受用的。 “不是我自夸,这十里八乡还有谁和苗三凤一样,愿意出钱供她们几姐妹上大学,你看看你爸,你同学都夸我,你爸还怀疑我要把孙女卖给一个瘸腿的老男人,你说你爸是不是没良心。”老太太自夸至于,还不忘再批判儿子几句。 江大海也只能苦笑着受着,期望自己认错态度良好,能让老太太少念叨几句。 “小草这个孩子不错,明事理,不过你可得少和她接触,这孩子没爸没妈的,就那么一个姑姑,而且她姑那家,没几个头脑清醒的,好吃懒做。”老太太撇撇嘴,不知想到了什么,紧张地拉住了江一留的手,“你可不能看上于小草那孩子,那孩子是好,可是她那些亲戚,奶奶不喜欢,那些人会拖累你的。” “奶,你想什么呢,我和于小草也不熟。”江一留哭笑不得,不知道他奶奶怎么想到这方面去的。 “不熟就对了,你和她走远点,别让村里人误会,小心那家不要脸的缠上你。”苗老太千叮咛万嘱咐,实在是于小草姑姑的那个婆婆太难缠,简直就是无理也要搅三分,和苗老太一样,都是青山村出了名的人物,只是这个出名人物,是反面的,现在青山村里,都没什么人家愿意和他们家相处,除非沾了点亲戚的。 苗老太的叮嘱江一留也没放在心上,他和于小草的接触并不多,毕竟不是一个专业的,以前在食堂碰上了还会一起吃个饭,自从他搞起了火锅店,在学校的时间也少了,基本不在食堂吃饭,接触自然也少了。 “说正事。”江一留可不想话题岔道十万八千里的地方,“就是当初要举报我的人,现在一直不死心,他不觉得世界上会有奶奶你这么开明的长辈啊,一直在暗地里调查我,只等着你把二姐她们嫁了,然后出去去宣传你们包办婚姻,阻碍二姐她们追求个人幸福,好让大家看清您的真面目,坐实咱们家重男轻女的风气。您不知道,咱们学校的学生会主席就是因为女儿不被婆婆丈夫喜欢,这才离得婚,她最讨厌的也是那些重男轻女的家庭,要是这件事被他坐实了,我以后的品行评定,那就糟糕了,以后留校都困难了。” 余英现在可不只是文学社社长了吗,这一两年,她也没熄了招揽江一留的心思,时常来找他,不过她下学期一结束,她就毕业了。 江一留故意夸大了事实,把二姐几个的婚姻对他的影响,说的要多严重有多严重。 “你二姐她们结不结婚关别人什么事啊,而且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当长辈的,还不能做小辈的主了。”苗老太太显得有些气愤,孙子学校都是些什么人啊,这么爱管闲事。 “你们还年轻,能找到什么好的,你看看你向红姐,对象是她自己找的吧,最后落到了什么下场,我和你妈都是为了你几个姐姐好,怕她们被骗,想给她们找个知根知底的。”老太太有些委屈,合着几个孙女的事,她都插手不了了。 “奶。”江一留郑重的拉过老太太的手,“二姐她们找对象,最后不是还得让你过眼吗,你不满意,二姐她们也不会嫁人啊,而且你看看,这媒婆介绍的对象能有几分和她们说的一样,还不如咱们自己找来的靠谱呢,而且现在那个当初举报我的同学是盯上我了,没准今天过些事情过些日子他就打听到了,还不知道我回学校他怎么编排呢,现在二姐不相亲,就在家好好呆着,以后他就是说了这件事,也没人信他,可要是你真给二姐找了对象,那就做实了咱们家包办女儿婚姻,贪图高价彩礼的事了。” “那怎么办啊,你二姐她们都多大年纪了,再过些日子,还嫁的出去吗?”老太太有些不甘愿,可是孙子说的那么严重,要是真影响了孙子的前途怎么办啊。 “二姐三姐她们学校多的是没结婚的男同学呢,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没准每年过年就给你带孙女婿回来了,都是大学生,将来的医生干部,说出去奶奶你也有面子啊。” 老太太的脸色松动了些,江一留乘胜追击:“而且二姐那性子,你要是真给她找了个她不喜欢的,还不闹得天翻地覆啊,现在咱们一家子都好好的,又是大过年的,何必闹得这么不开心,再说了,要是再来一个吴瘸子,我再和人打一架,打的鼻青脸肿的,心疼的还不是奶奶你吗?” 江一留的话哄得老太太破了功,忍不住又气又笑:“还敢打架啊,也不看看自己这脸伤的。” “你就记着你几个姐姐吧,也不知道人家念不念你的好。”老太太酸溜溜地说了一句,眼神的余光看了看一旁的江四妮,“行了,你们的事我也不管了,可是丑话我说在前头,不准做像莫向红那样给家里丢脸的事,不准和家里不同意的对象结婚,要是有了中意的人了,第一时间得带过来给家里人瞧瞧。我这个老太太,也不掺和你们的事了,省的还落一身的埋怨。” 老太太赌气地说到,扭过头去不看自己的宝贝孙子。 “奶奶,你对我们几个的好我们都知道,你放心,您老人家不满意的媳妇女婿,咱们保准不要。”江一留保证到。 那时候的事情那时候再说呗,要是对方人不错,老太太不满意,再磨磨老太太,没准就成了。当务之急,就是打消老太太瞎做媒的心。 “就是,奶奶,我和二姐三姐都念着您的好,将来一定会好好孝敬您和爷爷的。”四妮也不是笨的,眼看这过年的一大难关就这样被弟弟打消了,顿时乐的眉开眼笑,拉着老太太的手,亲热地说到。 “不用你们念着我的好,只要你们记得小宝这个弟弟对你们几个姐姐的关心,以后帮衬着他些,我就阿弥陀佛了。”老太太眼尾的余光看了孙女一眼,显然这心里还是有些不痛快。 江一留和江四妮互看了一眼,没在意老太太的态度,相视一笑。 这孩子就不相亲了?顾冬梅和江大海都有些失落,毕竟他们的想法和老太太一样,觉得孩子自己找的总是靠谱不到哪里去。可是小宝也说了,到时候找了对象会带回来让家里人过目,几个孩子显然不太满意他们的自作主张,这二妮被气走了,三妮追出去还不知道怎么样了,现在也只能这样了,等二妮回来好好和她说说。 第162章 大修 好不容易哄好了苗老太,顾冬梅和小闺女开始拿着药水给两人上药。 “咱们是不是出去找找二妮啊, 这大冬天的, 她也没带什么东西。”顾冬梅在一旁试探地问道, 带着些许小心翼翼。 “哼,找什么找,她不是最能耐吗,还学会和我顶嘴了,说什么要出钱把自己买回去。她这么行, 还会出什么事!”苗老太虽然被孙子说动了不在张罗江二妮相亲的事, 可是刚刚孙女当着外人的面的那翻顶撞,还是让老太太有些不痛快。 “行了, 三妮都跟着去了, 能有什么事,都是当妈的年纪了,你还当她是小毛头啊。”老太太看着还有些犹豫的儿子和媳妇,没好气地又加了一句。 “那,那二妮要是回来?”江大海怕他妈会狠狠教训二妮一顿,有些忐忑地问道。 “嗨, 江大海, 你今天是存心给我找不痛快啊。” 老太太摸了摸身后, 发现炕上的枕头早就被她刚刚丢光了,找不到趁手的东西砸儿子,只能瞪着他,又骂了几句。 “那几个丫头都是你的心肝, 就你妈我是恶人,你趁早滚远点,和那几个死丫头去过日子吧。” “妈,我不是这意思。”江大海看自己的话又把老太太惹恼了,急忙想要解释,可是这张拙嘴,实在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只能为难地给儿子使着眼色,想让江一留帮她说说话。 江一留闭着眼睛等着四姐给他上药,没有理会在那可怜兮兮的江大海,反正奶奶也就嘴上骂他几句,现在让奶奶出出气,等二姐回来了这火气也能再消点。就当是做爹的给闺女做些好事吧。 正当江大海焦头烂额的时候,一直在他们嘴里被念叨的人出现了,还带来了江大珍,分摊了老太太的火力。 “妈,你办得那叫什么事啊,怎么能把二妮嫁给一个老瘸子呢,二妮多有出息一个孩子啊,你这是嫌日子过得太滋润,非得挑些事出来啊。” 江二妮一跑出去就有些后悔了,不是后悔顶撞了老太太,而是后悔自己跑出来的太急,只随意拿了些衣服,身上都没带钱,就是想去都城找白爷爷都没钱买火车票,而且她都放狠话了,现在再灰溜溜地回去那多没面子啊。 三妮也是如此,她的钱也都在她们房间里隐秘的地方藏着呢,根本就没有带身上,而且三妮还想劝二姐回去,就是身上带了钱,也不会给她啊。 大过年的,不回家去哪儿啊。 “你看看你的好妹妹,和你穿一条裤子的,现在问我这个当妈的来兴师问罪来了,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们这些小兔崽子的,昨个好事还惹来一堆埋怨。”老太太腾腾腾起身,抢过儿子手上那两个枕头,往炕上一放,整个人往枕头上一躺,扯过被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不理会在外头嚷着进来的江大珍。 “妈——” 江大珍打开房门走了进来,诧异地看着聚在屋子里的人,尤其是看到江一留脸上上了药水,显得更加可怖狰狞的伤口的时候,更加焦急了。 “小宝这脸是怎么了,大哥大嫂,只是怎么回事啊?”江大珍听了两个侄女的话就急急忙忙带着她们赶回来了,只知道她妈给二妮相看了一个不合适的人家,也没听说小宝受伤的事啊? 江大海和顾冬梅给妹妹使了个眼色,让她瞅瞅炕上用被子裹成一个蚕蛹的老太太。 “妈——”江大珍指了指看不起脸的柱状被子,冲着江大海做了个口型,江大海点了点头。 “妈,家里这是发生了什么啊?”江大珍好奇地扯开老太太拉紧的被角,老太太不想看到这几个惹人嫌的儿女,也在那拉着被子不松手,两人就像是在进行拉锯战似的,谁也不让谁。 终究还是江大珍年纪轻,体力更胜一筹,扯开了老太太盖在身上脸上的被子。 “妈,你这脸上怎么也都是伤啊,这都是谁打的,你告诉我,我拉上咱们家平川、向学给你出气去,敢打咱们家老太太,这那个人吃了豹子胆了,不要命了。” 江大珍看亲妈亲侄子脸上这伤,气的火冒三丈,她知道自家老太太有多疼小宝这孩子,小宝也是个孝顺的,这伤绝对不是他们两个互相打斗造成的,而且老太太是家里的权威,除了外人,谁有那个胆子敢动手伤老太太啊。 “你最能耐了,刚刚在外头不是还嚷着要冲我算账吗,你来啊,再替你那宝贝侄女再打你妈一拳,你来啊。” 老太太心里酸溜溜的,虽然这次她是好心办坏事,可没道理所有人都一个劲的不相信她,指责她啊。 “妈,你这话是咋说的。”江大珍来的时候是带着气的,可是看她妈脸上那伤,顿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小宝,这是咋回事啊。”江大珍看她妈那副带着气不想搭理她的模样,只能向一旁的侄子问话。 “姑,这次那相亲对象是奶被媒婆骗了,她没想给二姐介绍那样一个对象,我和奶脸上这伤,都是刚刚和那对母子打架留下的,不过那对母子也没落的好,伤的比我们重多了。”江一留扯了扯嘴角,不小心动到了伤口,刚刚好不容易止住渗血的伤口,顿时又裂开了。四妮见状忙让他消停点,又帮他再上了一遍药膏。 “得了吧,就你那小胳膊小腿,连个印子都没给人留下,白和你大武叔学了几年的武了,看看你脸上这伤,这不是剜奶奶的心头肉吗。以后再碰到这事儿,你别自己傻不愣登的动手,叫你爸,你爸皮糙肉厚,被人打几拳也不怕。” 老太太也忘了和儿子闺女还置着气呢,看着孙子那张脸,揪心地难过,这要是留了伤疤,她绝对不会放过那个老刁婆。 江一留有些同情自家老爹,可是看着周围人都用赞同的神情看着他,包括老太太口里那个皮糙肉厚的江大海,心中又有些感动。 “知道了,下次我不会再这么鲁莽的动手了。”江一留只能宽慰他们这么说道,心里想着,大不了以后动手,别被他们知道就成了。 “奶,小宝。”江二妮刚刚不好意思进来,就在门口听着呢,江三妮也在门外,刚刚屋里的对话,她们都听得一清二楚。原来那对极品的母子不是奶找来的,她也是被那媒婆给骗了,奶奶压根就没想过把自己嫁给那个自大的老男人。那自己刚刚说的那段绝情的话,不是就太绝情了吗。 江二妮一向都是敢爱敢恨的性子,可是这时候,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哼,还知道回来呢,走到时候不是很有骨气吗,还回来干什么,不怕我这个老妖婆把你给卖了啊。”苗老太扭过头,阴阳怪气地说道。 “奶,二姐这不是误会了吗,她现在肯定知道错了。”江一留凑到老太太边上,又给二姐使了个眼色。 “奶。”江二妮的嘴巴动了动,可是不知道说些什么。 第112节 小时候的事情她也没法忘记,在她心里,老太太一直都只把她和大姐几个当做赔钱货,所以才会在家里出现那样一个男人的时候想歪,她很想说自己没错,可是实际上她的确错了,而且这些年,她能读书上学,已经比同村的女孩子幸运太多了,这一切,也离不开老太太的松口,她要是铁了心不让她上学,自己现在或许早就像奶奶说的那样,是几个孩子的妈了。 而且,这次她要是道歉了,岂不是意味着自己接受老太太给她相亲的这件事了,那接下去等待她的,岂不是更多奇奇怪怪的男人。 “奶奶刚刚都说了,以后不再管你们的事了,只要以后你们找好了对象给奶奶来过过眼就成。”江一留看二姐就愣着也不说话,连忙又补充了一句。 “真的!”江二妮的眼底上过闪过一丝欣喜,兴奋的欢呼出声。 江三妮也松了口气,垂下头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只是现在大家都关注着二妮,没人注意到她有些不对劲的表现。 “奶,对不起,我错了。”得到江一留肯定的回复的江二妮放下心头的大石,道歉的话说的无比诚恳。 “哼!”老太太扭过头,还是不搭理她。 “奶,我保证将来找一个你满意的孙女婿,绝对不会给你丢分的。”江二妮也是拉的下脸皮的人,腆着脸,挽着老太太的胳膊说到。 “我管你找半条腿迈进棺材的老头子呢,反正我这个当奶奶的没安好心,只要你对象将来给的彩礼高,我能有什么意见啊。”苗老太不吃这一套,甩开江二妮的手。 “都出去,我要休息了,这打了一架,我骨头都酸了,小宝,你也去房里躺会,等你二姐几个做晚饭再出来。” 老太太抢过闺女手里的被子,往身上一盖,也不再搭理他们几个,看样子,这江二妮想要消老太太的气,还任重道远。 几人也没有再打扰苗老太,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既然你奶都说了不插手你们的婚事了,这大过年的你们也顺着她点,反正你们也待不了多少天就回学校上学了。老小孩老小孩,把她哄开心了,就什么气都没有了。”江大珍对着侄女劝了几句,二妮三妮四妮连连点头。 只要老太太不琢磨着帮她们找对象,就是家里的活她们都干了,也不碍事啊。 江大珍又说了几句,这才匆匆离开,大过年的,她家里也有一堆的事要做呢。 接下去的几天,江二妮几姐妹对老太太多有讨好,只是老太太那气似乎还没消,除了对宝贝孙子有个好脸色,其他人,就是江老头也吃了老太太不少排头。 江一留想过那个姓李的可能不会那么容易善罢甘休,看他们离开时候放的狠话,江一留还想着可能过不了多久就有上门来的公安,不过他也不怕,反正他在李金宝身上留下的那些伤顶多让他吃些苦头,光凭一些简单的检查,绝对查不出来他身上受的那些伤,公安来了,顶多也只是口头上的教育批评。 何况他也受伤了,所以,这件事闹得再大,对方也占不到什么便宜。这是江一留心中有数的,可是他没想到,那对母子仿佛真的是被打怕了一样,再也没出现过,让他们安安稳稳过了一个好年。 因为江一留交给老太太的那些钱,以及那一台让家里人扬眉吐气的电视机,这个新年过的格外的热闹喜气。尤其是大年三十晚上,那热闹过头的氛围,让江一留都忍不住想要躲到空间里去,避个清净,好躲开堂屋里那一群热闹地聊着天,看着电视节目的村里人。 不过家里也就只有他一个人是这么想的,毕竟现在的电视节目在大伙眼里还新鲜的很,连二妮三妮四妮也坐在人群中,看的津津有味,连村里人的打趣都不觉得厌烦了。 江一留估计,等到他们走的那天,估计村里人都不会对这台电视机感到厌烦,看样子为了自己的耳根子亲近,等走完亲戚,他就得赶紧去都城,好躲个清净。 ****** 江一留姐弟几个是在初三那天离开的,拜完了所有亲近的亲戚,剩下的那也也没有非得见一见的必要,几个人像是逃难一样地离开了大青山,即便苗老太已经熄了给孙女相看对象的心,可是不代表村里那些人就放过眼前这几个香饽饽了啊。 江二妮几个就不用说了,光是有个江一留在,就足够让村里人眼热了,这么有出息又会挣钱的男人,是多好的女婿孙女婿人选啊。 苗老太太也看出了村里人对她的宝贝孙子的虎视眈眈,每天看个电视吧,还拉着那些十六七岁跟小宝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一个个眉眼含春,羞羞答答的,简直狼子之心路人皆知,老太太即便再不舍得,也只能看着孙子早早地离开了家,去躲躲风头。 他们走的太早,向芳几个这次肯定不能和他们一块去学校了,不过虽然少了他们几个朋友,却多了顾夏实这个舅舅。 “舅舅,你去都城干什么啊?”江二妮坐在火车的软卧上,朝顾夏实好奇地问道。 “咳,小孩子少管大人的事儿。”顾夏实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瞪了侄女一眼。 “切。”江二妮没大没小地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是小孩子了,倒是舅舅你,马上就奔五了,真不打算给咱们几个找舅妈了。” 江二妮想着这些年每年过年都要来一次的催婚大轰炸,佩服她二舅居然有这么大的意志力,把姥姥和她妈的唠唠叨叨都当做耳旁风,一听就忘了。 “吃你的苹果。”顾夏实将削好皮的苹果塞到她嘴里,堵住了她的嘴,对她的那个话题避而不谈。 江一留手上拿着一本经济学的书,心思却飘到了一旁,满脑子都在想着二舅的事。 上辈子他一直觉得是自家的事拖累的二舅,导致他一直都没有娶妻,现在看来,好像是二舅自己有心事,所以才会一直拖着不肯相看对象。还有那个神秘的鸢尾花路329号神秘的金公馆,那里到底有什么二舅心心念念的东西? 江一留看了眼坐在下铺的舅舅,觉得他越发神秘了。 ****** “就是这儿了!” 顾夏实站在一个略显破旧的洋楼前,前些年,送小宝来读书的时候,他也曾来这里逛过,只是那时候,这栋洋房里还住着不少人,显得格外热闹有人气,现在这两年没住人了,整座洋楼显得灰扑扑的,格外陈旧。 因为小舅舅之前的嘱咐,江一留一直都没让人来修过这栋洋楼,只是把大门口的铁门重新装上了,还上了锁,防止那些搬走的人偷偷摸摸跑回来。他还给附近的邻居一点看门费,要是有什么动静,就让他们去学校找他。 “舅舅,你来过这儿?”江一留试探的问道,难道是二舅以前跑出去收旧货的时候,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例如什么罗曼蒂克的往事,才让他对这栋房子这么念念不忘?可是江一留想想那时候的风气,也不太可能。 “来过,不过也就在外头看了一眼,没进去过。”顾夏实从回忆里惊醒,冲着江一留摇摇头,让他把铁门打开。 江一留掏出钥匙,打开了铁门的锁和拴在铁门上头的那个粗铁链的锁头。 顾夏实也没往洋楼里走,反而径直朝院子的角落走去。 “这里怎么还有个房子?”原本应该是花圃的地方被挖开了一块,夷为平地,上头还加盖了一间小屋子,只是顾夏实在被屋外高高的围墙挡住没有看见的。 “还有原本这院子里的那棵银杏树呢?”顾夏实话刚说出口,就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他都不知道的事,小宝怎么会知道。都怪自己只想着这幢房子,都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来了这里好几次,银杏树这么高大的树木,他怎么就没有从围墙外看到过一次。可是没有了那颗银杏树,他怎么找得到她留给他的东西。 幸运的事,那颗银杏树的下落,江一留还真知道。 “那颗银杏树早在十几年前就被砍了,当初这洋楼里不是住了一家造反派吗,那棵银杏树刚好把那户人家闺女的房间遮挡住了,就被他们给砍了,后来那户人家嫌银杏树留下的树坑太丑,于是加盖了一个小屋子,用于夏天遮阳赏花。” 这是江一留来验收房子的时候听周围的老邻居说的,以前这洋房还是无主之物的时候,那颗银杏树结的银杏果,常常被附近的村民摘去取仁晒干储藏,用于煲汤或是泡茶,自从银杏树被砍后,他们就只能再跑去远些的地方,找银杏树了,为此附近的居民也抱怨了许久。 “所以那棵银杏树曾经就在这院子底下!”顾夏实转过头,对着江一留惊喜地问道。原本他还以为自己得把整个院子翻一遍呢,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而且这个小屋子有顶有墙,只要扯一些布把那些窗户给挡住,自己就算是把地底挖穿了,别人也看不见。 “舅舅,你找银杏树做什么?”江一留想着,那颗银杏树消失是在十几年前的事了吧,难道舅舅早在那时候就知道了这么个院子?不然没法解释他问银杏树这件事啊。 “行了,你去忙活你的事吧,这些日子,我就住在这了,你把钥匙留下。等我找完东西,这里我也不会回来了,到时候你是修一修搬进来住,还是再卖掉,都随你。”顾夏实满心满眼都是埋在地底的东西,没有回答江一留的问题。 “真不用我帮忙?”江一留的好奇心都快被勾到嗓子眼了,这么不上不下的,也太吊人胃口了。 “行了,你快走吧。”顾夏实拿过江一留手上的钥匙,半推半赶地把人赶出了围墙外,把铁门一锁,就回到了院子里,徒留江一留一人在院子外瞪大眼睛。 “小伙子,你又来了,怎么,你是打算搬过来了?”一个老太太手上拿着菜篮子,显然刚买完菜回来,看到站在门口干瞪眼的江一留,惊喜地问道。 “王奶奶,是你啊。”眼前的这个老奶奶江一留在来这里看房子的时候遇到了好几次,她年轻的时候就住这了,对这一带十分了解。江一留的眼神闪了闪,没准他能从王奶奶的口中打听到什么。 “我暂时还不搬来这里住,不是上大学吗,现在还住在学校的宿舍里呢。”江一留稍稍撒了个小慌,“对了王奶奶,上次你说以前这房子的主人是个姓金的商人,那除了那个商人,这里还有什么其他人吗?” “你问这个做什么?”王奶奶眯着眼,有些警惕。 “嗨。”江一留做出一副无奈的表情,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凑到老太太的耳边,“我家老太太有点迷信,担心这屋子出过什么不好的事儿,怕我住进来被什么不好的东西缠上。” 现在可不像当初破四旧的时候,闻鬼变色,那些在文革的时候破坏的寺庙道宇,也都重新修建了起来,因此这些话题,也不是不能聊的事。 “原来是这样啊。”老太太表示了解,那个年纪的人,无论有没有读过书,心里都是信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的。 “你放心,这屋子没事,前头那一家造反派住进来十几年了,一点事都没有,只是这屋子上一任屋主吧,在这里养了个外室。”老太太神神秘秘地凑近江一留说到,这是江一留上次来就打听到过的,也没什么稀奇的。 “不过,那个商人也挺长情的,他那个外室年纪也不小了,只是给他生了个女儿,亏他一直把她们母女两一直记挂在心上,几乎隔一段时间就会来住几天,每次来都是开着小洋车,带着大包小包一堆好东西。我还记得,那户人家的小姑娘长得可标志了,要不是这出生不太光明,我都想让她给我做儿媳妇了。” 老太太讲着自己知道的事,江一留却提起了心。 “小姑娘?那小姑娘现在多大年纪了?” “现在也四十出头了吧,当年还没乱起来的时候,那个商人就带着他们母女匆匆忙忙地走了,如果还活着,现在估计也是当奶奶的人了。”老太太肯定的点了点头,可是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不过我看他们一家子有点悬。” 老太太的话还没说完,那一个悬字,让江一留忍不住有些担心。 “我和你说,你可别说出去。”老太太像是要说什么今天大秘密,江一留也很给面子,将耳朵凑到老太太边上,做出闭嘴的动作。 “我就见过那个商人几次,虽然他没说,不过那一身的做派,估计是前头清朝的八旗子弟,金不就是清朝皇族的汉姓吗,我看他起码也得是个贝勒吧,不然哪来那么多钱,如果他真是这身份,那些年他们一家子能好吗。” 老太太一副我慧眼如炬的表情,看到江一留若有所思的神色时,还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不过这房子你现在买下了,和他们也没什么关系了,前头主人的事,也不会牵扯到你身上,你就放宽心,等毕业了把房子倒腾一下,好好住在这儿吧。” 老太太说着透过铁门往里头瞅了几眼,这房子多大啊,就这么个小青年住着有点浪费:“孩子,你有对象了吗?”老太太想着,自家孙女和他差不多年纪,似乎可以试一试。 “奶奶,我想起来学校还有些事,我就先走了。” 打听清楚自己想知道的事,江一留看着老太太眼里如狼似虎,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的眼神,急忙撤退,这眼神,他今年过年在家的时候看多了,可不想再来一个。 “诶,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王老太太看着溜得比兔子还快的江一留,气的直跺脚。 第163章 大黄鱼 江一留走了之后,顾夏实足足花了一个礼拜的时间, 期间除了吃饭睡觉, 几乎就没出过那个屋子,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买了把锁,只要离开房间,就把那件小木屋给锁上。 要是现在有人进来,估计会被吓个一大跳, 地面铺设的木板全被凿开了, 地底还挖了一个巨大的坑,足足有一两米深, 挖出来的泥土, 都快在小木屋外堆成一座小山了。 这些日子,顾夏实每天几乎都只睡四五个小时,每餐的饭也都是江一留送来的,剩下的时间全花在了掘地上,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第七天,他都快放弃, 怀疑那个埋东西的地方其实在小木屋外的时候, 锄头终于挖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顾夏实惊喜地扔掉手上的锄头,往坑里一跳,冲着那个地方靠双手挖掘起来,很快, 一个精致的木箱,外壳包着一层不知是金是铜的金属。 也不知在地底埋了多久,木头已经有些腐化,外头的那个黄铜小锁,也已经锈迹斑斑了。他几乎没使什么劲,咔擦一声,黄铜锁就被他从木箱上扯了下来,木头早就已经松软了,地底受潮严重,摸上去还有些涨软,顾夏实看着眼前这个木箱,深吸了一口气。 那个盒子不大,也就20x10cm的大小,“吱呀”一声,这个盒子在顾夏实的屏息之下被打开。 ****** “舅舅!” 现在学校还没开学,江一留一直都是住在白爷爷家里的,等过些日子,他那个院子也能修整完了,到时候他就能搬到隔壁去了。 江一留刚刚正在给老爷子做早饭呢,就听到了门口的敲门声,开门一看,原来是舅舅来了。 “这里头的东西你和你几个姐姐分一分,你大姐那份我也给留了,这里头就是你和二妮她们的。”顾夏实递过来一个不大的盒子,江一留纳闷地借了过来,有些沉手,也不知道这里头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回去再看。”顾夏实看他要打开,连忙侄子,“现在人多眼杂的。”他看了看四周人来人往的场景,瞪了外甥一眼。 以前挺机灵一孩子,怎么现在看上去这么笨啊。 “什么东西这么神秘啊。”江一留笑了笑,心中有些好奇,“对了舅舅,你还没吃早饭吧,我做了包子,你也一块过来吃点儿吧。” 昨天晚上白爷爷忽然说想吃在家时奶奶常做的麻辣粉丝包,江一留特地让手艺比他好的三姐调了陷,他自己捏了面团,现在已经上笼蒸了,本来打算做好了给小舅舅拿过去的,现在人来了正好,省的他再跑一趟。 “不了,等会我就回省城了,这趟来就是给你送点东西。”顾夏实摇了摇头,又将脖子上的钥匙递到外甥的手上。 “这么急,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江一留皱了皱眉,疑惑地问到。 “找到了,之后那栋房子怎么处理就随你了,估计以后我也不会来了。”顾夏实的手摸了摸胸前的口袋,江一留有些好奇,他的口袋里装了些什么。 “那栋房子我让人给你修修,以后你和姥姥要是想来都城住或是散散心,也能有一个地方落脚。”江一留也不会贪舅舅这点东西。 “随你。”顾夏实摸了摸外甥的脑袋,以前还没自己膝盖高的小不点现在都长大了,他都要抬着手摸他的脑袋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顾夏实感叹了一声,这次是真要走了,拒绝了外甥要陪自己去火车站的好意,顾夏实乘上了不远处去火车站的电车。 现在还不是上班的时间,电车上也没坐几个人。顾夏实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从衣服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一张相片。 那是一张三个的合照,站在两个大人中间的小姑娘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照片已经泛黄了,可是还是依稀能看得见相片里小姑娘娇俏甜美的模样。顾夏实的手指在女孩的脸上揣摩了几下。 这么多年,他都快忘记她的模样了。他叹了口气,将照片重新小心地放回口袋里,望着窗外的风景,眼神放空。 第113节 ****** “是谁在敲门?”江四妮睡眼惺忪地从房间内走出来。 “你这丫头,我看懒死你得了,每天日上三竿了才从房里出来,就知道吃现成的。”江三妮瞪了妹妹一眼,没好气地说到。 “这不是我我们勤劳美丽的三姐,和咱们体贴懂事的小弟在家吗,我就知道你们对我最好了,绝对不会在意我这点小小的毛病的,对不对。”江四妮缠到三姐身上,像是扭麻花一样的贴在她身上撒娇,声音里像是掺了糖一样,甜的发腻。 “行了行了,你快给我下来,赶紧去洗脸刷牙,白爷爷和二姐都快晨练回来了,到时候还要吃饭呢。”江三妮没好气地说到,听上去有些不耐烦,脸上的笑容却出卖了她。 “遵命!”江四妮敬了个礼,正要出去洗漱,突然想起自己刚刚的问题小宝还没回她呢,“小宝,刚刚是谁来了,你手里那个盒子又是什么东西。” “刚刚小舅来了,他说他今天一早就回去了,这个盒子里的东西是给我们的礼物,说是让我们几个平分了。”江一留将手上的盒子放到桌上,对着四姐回答道。 “走了,小舅怎么就这么走了呢。”江四妮哀嚎一声,她还想带着小舅舅在都城好好逛一圈呢,小时候总是小舅给他们买这买那的,她现在手上有钱了,也想给小舅买点什么东西。可谁知道,小舅舅刚到都城就和小宝两个一起消失地没影,两个人神神秘秘的,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原本想着等他们忙完事再玩也来得及,可现在小舅舅就这么一声不吭的走了,和她们连个招呼都没打,这太叫人失望了。 “小、小宝,这是小舅舅给你的东西,你确定!” 江三妮在他们聊天的时候打开了那个木盒,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猛地又把盒子盖上,话语间还带着颤音,显然被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吓得不轻。 “什么东西把三姐你吓成这样。”四妮笑了笑,伸手就要掀开那个木盒的盖子。 “啪。”江四妮的手还没碰到木盒呢,就被江三妮一手拍开,眼神直直地看着江一留,表示自己的焦虑。 “是小舅舅亲手交给我的,怎么了吗?”江一留有些纳闷,小舅舅还能给什么吓人的东西。 “你们看吧。”得到了小弟准确的答复,江三妮猛吸了一口气,将木盒推到桌子的正中间,把盒盖一掀。 满目金黄,一条条大黄鱼整整齐齐的码在木盒里,目测越在二十多条左右。大黄鱼也就是金条,是民国时期中央银行作为储备金使用的金条,大的越有两三百克左右,小的就是小黄鱼,约三四十克左右。 眼前这二十几根金条都是大黄鱼,俨然一笔巨款。 “这、这该不会是什么刷了金漆的铁块吧,可能是小舅舅想捉弄一下我们。”江四妮的嗓音也有些飘忽。 可是这怎么可能,小舅舅也不会拿这种事来开玩笑。 “这怎么办啊,小宝。”一遇到事,大伙还是容易把江一留当做主心骨,虽然他的年纪最小,但是却给了三妮四妮两人无限的安全感。 “等二姐回来,咱们在好好商量商量。”这笔钱太大了,不是以前一些零嘴布料什么的可以安心收下的价值,江一留将那一盒子金条收了起来,纳闷这小舅舅是在那栋洋房挖到金库了不成,随手就是这么阔绰的一笔钱。 三妮和四妮也没有反对,横竖二姐也比她们稳重,问问二姐也不容易出错。 江二妮回来知道这件事也吃了一惊,不过她和江一留的想法一样,就是这笔钱不能收,最后的处理结果就是让小宝把那箱金条好好藏起来,到时候放假回家,再原封不动地还给小舅舅。 几个姐姐的处理结果让江一留很欣慰,他就怕她们中间有一个有其他的想法,这样这件事处理起来就麻烦了。 ****** 金条的事像一个插曲,除了让江一留更好奇那个洋房的秘密外,没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任何改变。 接下去的日子,大家忙活学业和生意,也都快把那箱金条的事,抛诸脑后了。 江一留现在在烦恼一件事,那就是建厂的事情,他准备批量生产苗老太独家秘方的各种酱料以及酱菜。 其实这件事在江一留心里也已经思虑许久的,高端稀有的东西固然能带来财富,可是大家都忽略了,百姓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东西,所带来的巨大的利润价值,甚至远超那些高端货品。 据江一留在自己那家小小的火锅店的观察,那些在生活里并不稀有的火锅蘸料,极其收到大家的喜爱,甚至不亚于那些美味可口的酱菜。 类似最受欢迎的蒜蓉辣椒酱,以及浓香可口的蘑菇酱,几乎每个人离开的时候,像问那些酱菜一样,每个人都会问一下那些蘸酱卖不卖。 江一留做了一笔账,拿一小罐小小的蒜蓉辣酱来说,几乎没什么本钱,靠的就是那秘方和手艺。现在的人生活节俭,轻易不下馆子,可是谁家里没有那些下饭的小菜和蘸酱啊,江一留对自家的东西的味道有信心,知道那些东西,只要顾客尝过一次,就会愿意花些小钱,省下自己动手的那些功夫,转而买这些现成的东西。 华国有十几亿的百姓,这是一个无比庞大的市场,这种流水线生产的产品,看上去利润薄弱,可是一点基数变大,那就是一个庞大的数字。 江一留怎么不清楚在后世,那些出名的酱料厂是赚的如何盆满钵满,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这个市场还未被开发之前,强占先机,做到领头羊的位置。 据江一留所知,前世的那些酱料品牌现在可能都只是一个小作坊,如果他能抢先一步,未来的路就能走的更宽、更广。 只是江一留现在有两个难点,一是厂址机器的问题,还有就是,这种秘制的酱料,配方的密保问题,该怎么处理呢。 第164章 食品厂 秘方之所以为秘方,那就是因为知道的人少, 且知道的那一部分人有利益或是血缘关系, 保证秘方不会外泄。可是一旦开设工厂, 扩大生产规模,人多口杂之下,秘方的保密工作就成了一大难题。 江一留苦思冥想了许久,只想出了个办法勉强应对。 首先,是食材的分拣编码, 将所有的食材调料采取编码的方式, 从分拣室用机器切碎成小碎块状,每个分拣室的工作人员都只负责配料中的其中几味原料, 将其按一定比例调和后再次编码, 送入下一个步骤。之后几步的工作人员拿到手的就是从不同分拣室运送过来带有编码的颗粒状调料,将其按不同酱料或是酱菜所需的编码调和腌制。 腌制的步骤也必须分部进行,每一个车间所知道的步骤都不相同,当酱料和酱菜在经过第一道工序后就进入下一个车间,下一个车间的工作人员,再用这一步所需的编好码的调料对酱料和酱菜进行腌制......依次下去, 虽然复杂, 但是能最大限度的保证秘方的密保问题。 只是这么一来, 这人手规模就小不了了,而且其实这个看上去似乎很复杂的方式,破解起来也十分简单,只要将每一个步骤的人都收买一个下来, 互相串通口供,这所谓的秘方,也就能被破解的八九不离十。 江一留要做的,就是尽量延缓秘方被破解的时间,在这个大家都没把目光聚集在这个市场的时候,将自己的品牌牢牢印刻在老百姓的心里。 很多时候,其实大家买的并不是调味料,而是品牌的名字。 就像是康帅傅和娃呵呵,其实正真论味道,后世还是出现了许多和他们口味不相上下的食品品牌,可是百姓心中认准的,还是这两家早就已经有公信力和影响力的大品牌。 他想让大家提起好吃的酱料和酱菜,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的江味。 江味这个名字是他给自己计划中的食品帝国起的品牌名,他也不是学文科的,对这方面也没什么特殊天赋,就起了一个好听顺耳的,而且一听就知道是江家人开的。不仅是食品厂,包括以后的火锅连锁店,或是其他餐厅,都用这个名字,现在他已经在都城开了三家火锅店了,分别占据了都城三个最热门的地段,现在这家美味高档的火锅店,在都城百姓心里也算是小有名气,借助这家已经有一定市场的火锅店的品牌效应,也能让食品厂生产的调料,更好地推广开去。 江一留先暂时定下他的计划,剩下的工厂的事可不是他一个人能搞定的了,是时候去找一下金大腿了。 ****** “你想卖这些酱料还有酱菜?”夏艾看着江一留摆在他面前的那些瓶瓶罐罐,他就知道眼前这个人轻易找他没什么好事,说是给他送东西,实际上却给他摆了个难题。 “你觉得怎么样?”江一留笑的像一个老狐狸,看着夏艾就是不先开口。 夏艾看了他一眼,将桌子上那些酱料移到自己的面前,这些似乎都是试样,小小的玻璃瓶,每罐酱料大约一瓶罐头杨梅的大小,圆柱形的瓶身,上头贴着一圈标签,包括瓶盖上,都绘有这瓶酱菜的名字和图案,很好区分酱料和酱菜的种类。 包装还算新奇,市面上的一些酱料都是按斤两称重的,还没出现过这样罐头包装的。 “这样一罐多少钱?”夏艾看了他一眼问道。 “便宜的五毛钱,贵的三块钱,还有豪华礼盒装,价格不等。”根据原材料的不等,这东西的价格自然也不一样,比如素的和荤的,这价钱肯定就差开去了。 不过这价格真不算贵,这玻璃瓶也得六分钱一个呢,更别提其中的人工费了。而且现在供销社里头卖的普通酱油和醋都要八分钱一斤了,他这一罐起码两三斤,酱料和酱菜的工序和食材的原料比之酱油成本更大,这个钱,他要的还算是正常。 这种大规模的商品,走的就是薄利多销的路子。 “可以。”夏艾点点头,他也是学经济的,自然看到了这一个市场要是能发展起来,其中的利润该有多大,无论酱料还是酱菜,都是普通百姓日常生活里少不了的。 “你来找我不只是来问我的意见吧,还有什么事你就直接开口吧。”他们现在也算是比较熟了,夏艾对着他也没那么惜字如金了,何况吃人嘴软,夏艾还等着他送老太太亲手做的各种小食呢。 “被你看出来了!”有了几次的经验,江一留的脸皮也厚了起来,没有一开始那种不好意思的感觉了,“我就是想请你帮个忙,给我批一块地建工厂,还有这一些证件吧,我自己去办可能有点麻烦,还得拜托你了。” 现在开公司可不是那么简单的,虽然政策出来了,可是其中的弯弯绕绕,给江一留几个月的时间都不一定理的清楚,别说后世网上常常吐槽的政府办事人员推诿和拖沓的现象,这时候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批地也是个大问题,上头没人帮忙,还真弄不下来,虽然这年头在这方面的管控似乎不怎么严厉,也大可以自己买下一堆住房,将住房改建成工厂,可是之后的后续,要处理的问题就多了,而且这样一来,花费也会更大。 这时候江一留就无比希望时间快进了,至少再过几年,政策更宽松了,他就不用再这么麻烦夏艾了,欠人家人情的滋味,总是不好受的。 夏艾皱了皱眉,陷入了沉思当中。 “是不是很麻烦?”江一留看他这副表情,想着难道他没研究清楚,这时候的政策还不允许民间资本批地建厂,可是按理,不应该啊。 “你准备花多少钱?”夏艾直视江一留的眼睛问道,“建工厂,买机器,雇人手,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现在的食品厂机器化程度还没有后世来的高,可是一些必须的机器例如,清洗机,粉碎机,干燥设备,称重设备,以及封口机总是要有的,一些规模大点的食品厂还会自己生产食物所需的外盒,这些机器,都不是便宜的,加上建厂所需的费用,打底都是三五十万起步,而且后期还需要采购原材料,以及雇佣人手,一件看上去挺简单的事,其实实际操作起来,困难重重。 “你忘了,我没钱,可是银行有钱。”江一留想要办厂,怎么会没想过这个问题。 说起来有趣,改革开放后,银行为了推动农村经济的发展,每年都会拨一笔款项,鼓励农民进行投资,这笔钱,不需要利息,也不需要抵押,就像是白给一样,除了无息,还有低息贷款,算起来也没几块钱的利息。 相较于后世沉甸甸的房贷压力,这时候的银行就像是善堂,可惜人民的思想没有那么开放,尤其是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农民,他们的老意识还是父债子偿,觉得欠下的那些钱,要是还不上还会拖累儿女,这个政策虽然惠及农民百姓,可是实际上却没有人干去动那笔钱。 当然,这世上也不缺有魄力有胆识的人,像是欧阳虎子,早在政策出来没多久,就咬咬牙贷了款,又给自家的车行添了两辆崭新的大卡车,反正没利息,就当时提前支取了自己以后的收益,多了两辆车,将来还能赚的更多,那些欠款,迟早还得清。 江一留觉得,在这方面,欧阳虎子真的没丢他这个霸道总裁风格的姓,再过个几年,凭着他敢拼敢闯的心,成就必定不可小觑。 “你想向银行借钱?”夏艾挑了挑眉,他都忘了对方还是农村户口,的确可以申请那笔款项,只是这数目太大,银行还不一定会批给他。 “我可以抵押房产,现在我手上也有十几套房子,市价也有个几十万了,抵押五十万,还是抵押的出来的吧。”江一留笑了笑,他知道自己要的数目大,银行也不一定有胆子给,人家无抵押无利息的借款都是数额较小的,他这个又有点特殊了。 “看样子你是早有准备,不过我这儿也有个方案,如果你接受的话,我可以让你用最小的本金,得到一个厂房机械俱全的工厂。”夏艾喝了口茶,没有意外江一留手头的那些资产,勾了勾嘴角笑了笑。 这还是江一留第一次见他笑,还笑的极其僵硬,这让他忍不住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便宜没好货,他觉得对方一定在什么地方也等着摆他一道。 “十几年前,为了响应国家的号召,除了大规模扩大农村生产,同样的,各个城市的生产工作也开展的如火如荼,在那期间,无秩序无规划开办的各类工厂,实际上不仅没有产生任何效益,反而每年还有巨大的亏损,无论是原材料还是在人力上的支出,都给财政带来了不小的压力。” 程老爷子就是主管国经委的,他让外孙学这个专业,自然也是想过让夏艾走这条政途,因此平常不涉及机密的问题,他也乐意和外孙一块探讨。 夏艾说到这些,江一留也知道,毕竟现在是没有下岗这个说法的,国企工人都是铁饭碗,直到九十年代初,国家才推出下岗政策,并迎来了一大波的下岗潮。 现在那些效益不好的工厂,每年的亏损加上厂里的员工的工资补贴,的确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只是江一留不明白,这件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海淀有个食品厂,厂里所有的设备一应俱全,占地约一百亩左右,你要是愿意,可以以最低价卖给你,只是我有个要求。”夏艾想着老爷子最近常常念叨的国企改制,或许这是一次好的实验。 “什么要求?”现成的厂房固然好,可他觉得,夏艾可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他。 “食品厂现在有一百四十三名员工,你必须一块收下。”其实早在八十年代初,上层就已经开始考虑这工厂员工铁饭碗的事了,可是这种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是那么轻易能处理好的。 他的话音刚落,江一留就皱起了眉,看了他好几眼,终究一声叹气。 “你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江一留就知道,这天底下这么便宜的事。国企专为私企,那岂不是意味着那些员工由铁饭碗的职工,转变为私人工厂的普通员工,这样利益就没那么大的保障,恐怕光是那些员工的反对抗议,就足够他喝一壶了,能不能正常开展生产都是一个问题。 利弊权衡,江一留实在看不到这其中吸引他的地方,他怕麻烦,可夏艾这就是在把麻烦往他身上丢啊。 “你可以先去食品厂参观一下,我也回去和外公商量,争取给你一个最优惠的价格。”夏艾看出了他的拒绝,伸手制止了他的回答,这个主意他也得回去和外公探讨一番,看看是否有实施和推广的可能性。 “这些东西我就拿回去了,改天来看看奶奶,她有些想你了,还想你大姐做的衣服。”夏艾没等江一留回答就起身离开。 江一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仔细琢磨着夏艾那些话。 反正也就是看看,要是价格实在优惠,一个现成的食品厂其实也给他升了不小的麻烦,只是那些员工...... 江一留叹了口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165章 买下 同样是工人,不同工厂的工人, 受到的待遇确是大有不同的。 大环境下, 所有工人的工资按级别发放, 同一个级别的工人,除了个别工种的工资会高一点,大多数的工厂的工人工资还是相同的,可是好一点的工厂,逢年过节会发放不同分福利。 拿江大姑两口子来说吧, 孟平川所在的机械厂效益好, 逢年过节,都会发放糕点, 米粮等补贴, 每到过年的时候,还会分给每个员工一只鸡一只鸭,以及数十斤从沿海城市运送过来的海鱼,工级要是高一点,隐形的福利也就更多了。而江大姑所在的纺织厂,效益只是一般, 算得上略有盈余, 她们的节日补贴可就没有纺织厂的工人来得多了, 顶多也就送点厂里染坏了的布料,两厢对比,在隐形的补贴上,一年下来起码也差了百十来块, 放在当下,也是不小的差距。 不过,效益好的厂子,意味着劳动力的强度更大,像拿这些年效益最好的棉纺厂国棉一厂来说,机器二十四小时都是不停的,三班倒,每班八小时,每天还要在纺锤和织布机前来回跑,工作的时候连水都顾不上喝。 第114节 这是效益好的厂子,那些效益差一点的,没有出厂的订单,一群工人待在厂里几乎就无所事事,班照上,工资照拿,只是这工作的内容,就变成了聊天打诨,偶尔有活了,才慢腾腾地走到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期间也不忘偷懒划水。 这种态度之下生产的东西,质量多少会存在疏忽的地方,直接的后果就是订单越来越少,现在国企的工人又没法开除,恶性循环之下,那些厂里的工人也就越发有恃无恐,行为懒散,一个个的就差把自己当大爷了,男工人干脆在厂里聚众大个小牌,女工人则是签个到就溜回家,看小孩,做家务,一点都没有正常工人上班的样子。 听上去很稀奇,可这就是部分工厂现在面临的现状,也是为什么,九十年代提出下岗这个概念后,就迎来一大波下岗潮的原因。 江一留和夏艾就在食品厂里实地参观,在心底再一次坚定了无论夏艾给的价格再优厚,也不能松口的决心。 “县长,你看,这就是咱们的生产线。”食品厂的厂长正站在一旁带路,对着领头的中年男子点头哈腰地说到。 县长看了看走在后头,从进到厂里就没开口过的夏艾和江一留,这两个人是上头派下来考察食品厂的,县长想着他们两人这么年轻,估计是哪家的公子,也不敢轻易得罪,想看看他们的意思,再说话。 “你们这家食品厂的工人全在这了吗?”江一留看了看整条生产线上,就站着十几个工人,稀稀疏疏的,难道其他人都在其他的生产间。 “在另外几间,我等会参观完了这间工厂,就带你们过去。”厂长不着痕迹地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些天厂里都没什么任务,工人们也就来厂里签个到就回家了,县长来视察前都没打个招呼,他刚刚已经偷偷摸摸安排人回去叫人了,希望还来得及吧。 江一留和夏艾对视一眼,他们自然看出了这个厂长在说谎,看样子这个食品厂的工人,比他们预期的问题还要大。 “这些机器几乎都是全新的,每个月咱们都会请机械厂的师傅来保养维修。”厂长走在前头给他们介绍每一个机器的用途,边说边注视着门口的动静,放慢语序,显然是在拖延时间。 江一留没在意他的那些小动作,刚好他对那些机器也比较感兴趣,到时候他要是自己办厂,也得同样置办一份。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出现在了房间外,对着厂长比划了一个动作,那个厂长的眼里闪过一丝欣喜,连忙停下介绍的话,冲着县长恭敬地说到:“这只是一个小车间,咱们现在就去大车间看看吧,这里的机器在大车间里头都有,到时候我可以一块给你们介绍。” 厂长也发现了,跟在县长身后的那个年轻人似乎对那些机器格外感兴趣。 “行,那咱们就过去吧。”在得到夏艾的暗示后,县长点了点头,答应了对方的提议。 这次去的工作间,是他们刚刚去的那件厂房的三四倍大,即便江一留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被震撼了一下。 整齐有序的机器,堆叠成小山状的原材料,从进厂到现在没见到几个的工人似乎都出现在了这间屋子里,扛着面粉袋子在屋里走来走去,一部分工人,则是在原料池拿着棍子搅和里头的东西,看上去极其忙碌的模样。 不过你要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应该穿着统一工作服的工人,有好几个都穿错了衣服,手套,帽子,丢三落四的都没有穿戴整齐。那些个扛面粉的,把面粉从东侧小山扛到西侧小山,再从西侧小山扛到东侧的小山,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江一留只用一眼,就发现了这些人是刚刚从家里赶来的,这一点,从机器运行的表壳还是冰凉的就能看出,明显这些机器刚刚才被打开,运行不久。 这就是你说的让我接收的工人,江一留打趣地向夏艾使了个眼色,夏艾面无表情,可是江一留还是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些许无奈。 说实话,要是夏艾不要求他接收这些工人,他是乐意花钱将这间厂房给买下来的,毕竟工厂和机器都是现成的,还省了他重新建厂的麻烦。而且这家食品厂开了这么久,虽然效益一直都一般吧,好歹一些货源总是齐全的,还能给江一留省下一个大麻烦。 “你觉得怎么样?”参观完工厂,夏艾就带着江一留在食品厂里头转悠,等走到了一个隐蔽的角落的时候,小声地问道。 “刚刚你也看见了,那样的工人我敢收吗,而且人家现在是国企的员工,就是我乐意,人家也不一定乐意给我干活,没准还得搞什么游行抗议,我这不是自找麻烦吗?”江一留是真眼馋那一厂的设备,可是也是真头疼那些大爷一样的员工。 “五十万,工厂连带所有的机器,以及仓库里剩下的那些货,一共五十万。”夏艾没有废话,直接报出了外公报给他的最低价。 “你还——”江一留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价格实在是低到超乎他的想象,光是厂里那些机器,可能就不是这个价了,何况还有那几十间钢筋铁骨的厂房。他开头想着,对方即便给了他优惠价,也就八十万左右的价格,这么一来,即便比他自己建厂方便,可也划算不了多少。 这个食品厂规模不小,江一留保守估计,自己要是建一个同等规模的食品厂的话,本金起码在百来万左右,一开始他想着初步建厂,就建一个规模小点的,预算也是五十万。 现在看来,花同样的钱,却能得到两三倍大小的工厂,这简直就是白菜价啊,饶是江一留意志坚定,也忍不住动摇了。 “程爷爷是怎么想的,难道这国企员工的问题已经这么大了?”江一留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毕竟上辈子,还得再过个十年,国家才会开始重视起这个问题呢,难道这也是蝴蝶效应? 夏艾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朝着前头又走了几步,厂房的烟囱里传来阵阵麦香,似乎是在做饼干。 “这间食品厂一共有一百四十三名工人,平均工资是五十五块钱,一年下来,光是在工资的支出上就不下十万,而且这个厂除了建厂之初还有盈利外,几乎每一年都是亏损的,加上水电,煤炭,柴油等各项花费,每年的亏损在三十万左右。而这样的国企工厂,全国上下,有成千上百家,甚至有些厂规模更大,亏损更多。” 现在不是后世,很多效益不好的工厂,因为有那么一群工人在那,轻易不能关门,很多时候,都是政府拨款,勉强让那些工厂撑下去的,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上头早就想着怎么处理那些工厂了。 “像是这件食品厂,前前后后换了八个厂长,几乎每一个厂长上任,都绞尽脑汁的想要让这间工厂起死回生,可惜都无功而返。只是形式上的改革,而不是同上到下彻底改变国企固有的陈旧体质,改革都是失败的。” “如果你能成功安稳下那些工人,至少说明国企改私制是可行的,将那些早就腐朽的工厂,换一个方式,换一个机制,或许能让它重换荣光。”夏艾的这个提议,得到了程老爷子的高度赞同,他也在当天晚上,和自己那些老伙子仔细商量了一下具体的事项。 不过,将这件事的重担交到江一留这个还没成年的男孩肩上,老爷子还是冒了一定的风险的,毕竟第一个出头的人不好做,其中的压力也是可想而知的。还是江一留当初的那番话让老爷子留下的印象太深,虽然江一留不愿意走政途让老爷子有些失望,可是现在能有这样的机会,试试他的能力,老爷子也愿意赌一把。 五十万,得到一个几乎价值百万的厂房,虽然多了一百多个老太爷似得员工,可是这似乎也有力可图,江一留就不信了,那一百多个人里头一个得用的人都没有。 “你把那些员工交到我手上,不会一点要求都没有吧。”江一留也不信这条件如此简单,不然他前脚接收工厂,后脚把那些员工全都开除或是降薪,那不是完全不是对方想要实验的方向了。 “有要求,五年之内不能开除任何一个员工,十年之内,不能开除超过百分之十的员工,薪资水平不能低于国家正式工人的工资。”夏艾转过头看着江一留,“我相信,你有本事稳住那些工人,这个买卖不亏。” 夏艾说到都是江一留能想到的,这个要求的确也不算过分:“好,我愿意买下这间工厂,只是这银行贷款的问题,还得麻烦你帮我一块办了,买厂五十万,我就贷六十万,也得留下一些本金。” 这个问题对夏艾来说简单,也就是打声招呼的事。 “既然买厂的事谈妥了,咱们来谈谈我入股的事吧,我出三十万。”这么好吃的酱料和酱菜,怎么可能卖不出去,夏艾早就看准了江一留要办的这间食品厂的商机,之所以这间厂子的价格这么低,其实也有他私心在作祟啊。 “你你你——”江一留看着眼前厚颜无耻的男人,这一定不是夏艾。 “三十万顶多百分之十,其中的百分之三十是我奶奶的,她那是技术入股。”其实夏艾不开口,江一留也会让他踏上他的贼船,就像是还没开的服装厂一样,金大腿要提早抱得牢牢地。 “成交。”两个人谁不了解谁啊,夏艾看着江一留装出来的肉痛表情勾了勾嘴角。 “既然你现在也是咱们食品厂的股东了,这工人的事,可就不能只让我一个人发愁了。”江一留笑了笑,他可不会这么简单的饶了他。 这下轮到夏艾表情僵硬了。 玩笑归玩笑,这工人怎么安抚,还真是一个大问题。 第166章 方法 “厂长,只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好好的, 这厂子就要卖了呢, 那我们这群工人怎么办呢?” “就是,厂子卖了咱们去哪儿啊?” 距离上次江一留和夏艾来厂里视察已经过去了好些日子了,厂里也有风声传出来,说是因为他们厂效益不好,国家决定把这个食品厂卖给私人, 这对于一直为自己的工人身份自豪, 且没有一点危机感的食品厂员工来说,就恍如晴天霹雳。 “你们问我, 我问谁去。” 食品厂的厂长抽着烟, 这些日子,他的头发都快愁白了,上头一直都没有一个准确的回复说怎么处理厂里的员工,还有他这个厂长,到底是调配到其他工厂还是...... 厂长猛地吸了口烟,愁绪万千。 “开国后从来就没有听说过开除工人的, 咱们的饭碗要是没了, 咱们就闹上去, 没道理别人的工人当的好好的,咱们就要被开除啊。”其中一个工人愤愤不满地说到,“咱们都是被组织分到这个厂里来的,如果咱们厂真的被卖给私人老板了, 组织一定要给咱们一个说法。” “我同意!” “我也同意!” 在场的工人纷纷附和那个开口的人,现在能当工人的,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初中或是中专生,也有少数的高中生,都是组织分配下来的,还有一种就是转业的军人,或是父母曾经是这个厂的员工,他们在父母退休后顶上来的。 无论是哪一种,都足够让他们自傲了。 “同意同意,同意个屁啊。”厂长忍不住爆了个粗口,将抽到一半的香烟扔到地上,用鞋子将烟头碾灭,“现在义愤填膺的,前些日子干什么去了,人家县长带人来厂里视察,一个个全不在厂里,也不知窝哪去了,人县长还看不清咱们这点路数,恐怕早就知道你们逃工的事了,这才彻底放弃了咱们的食品厂。” 他手指一个个指着在场的工人,那天签个到就走,后来还是被他通知人急急忙忙叫回来的工人都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 “可是这不是厂里没活吗,咱们待在这也没事干啊。” “就是,别以为咱们不知道,厂长你也是大牛急急忙忙叫过来的,你说咱们,也不先瞅瞅自己。” 底下的工人余光瞅了瞅厂长,小声嘀嘀咕咕。 “我,我那能和你们一样吗?我,我那是出去视察业务,想给咱们厂里增加收入。”厂长涨红着一张脸,有些色厉内荏地说到。 其实在江一留来的那一天,他也还在家里哄自家的宝贝孙子,还是厂里人来通知他,他才匆匆忙忙赶到厂里。 说实话,这个厂是真的不行了,一开始,还能有些饼干糕点之类的订单,可是他们厂里做的那些东西,不知道为什么,味道总是比别的厂差那么一截,当初市面上吃的东西少,就是做成猪食还是有人捏着鼻子买,现在大家的日子好过了,这食品厂是越开越多,他们厂里的东西,也越来越卖不出去,全都积在仓库里。 别说是工人了,他也不耐烦在这厂里待着。 “厂,厂长,人,人来了!” 看大门的大爷急匆匆地跑到厂房里头,跑的太快,气都喘不上来了,说话断断续续的,“小洋车,可,可气派了。” 老大爷有些兴奋,他这么大年纪了,也就就近距离地看到过大卡车,那还是在食品厂刚建成不久的时候,后来厂子效益不好,那辆卡车就被其他工厂要走了,只有在厂里需要出货的时候才能瞅几眼。 现在厂里冷不丁的来了辆高档的小轿车,能不让人惊讶吗。 即便在都城,这种小轿车也是比较少见的,对于普通老百姓来说,那价格更是可望不可即。 “怕不是上头来人了,行了行了赶紧回自己的岗位上去。”厂长挥了挥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拿杯子里的水把手沾湿,理了理头发。 “咱们也出去看看呗,没准就是买下咱们厂的人来了,咱们一起过去问问,到底怎么安排咱们这些工人。”其中一个工人向厂长提议道。 厂长仔细思索了一番,看着全场员工期盼的眼神,咬了咬牙:行,那你们就一块去吧,只是千万别吵起来,到时候要是把人得罪了,就更麻烦了。” “厂长,咱们都听你的,保准不乱说话。” “你就放心吧,厂长。” 工人们纷纷附和,老厂长略微放了放心,走在前头,带着他们走了出去。 “霍,这车子不便宜吧?”大伙走到食品厂前院的空地,一辆白色的酷炫小轿车就停在那里。低矮的流线型车身,使得它看上去和现在常见的,棱角分明的车型格外不同。 一看就特别贵,还特别稀有。 在场的工人还没见到那个传说中买下厂子的人,就先被这高档小轿车吓了一跳,原本心里那些小九九顿时就吓没了一半。 不敢招惹那些有权有势的,一向就是绝大多数人的本性。 “这车要多少钱啊?” “一万?” “起码加个零。” 厂里的人对着小轿车指指点点,现在还坐在车上,没有下来的江一留,在他们心里,已经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先敬罗衣后敬人,这个道理在哪都是一样的,这辆雪铁龙cx20是江一留特地让夏艾找来的,为的就是现在给厂里那些工人一个下马威,让他们隐隐觉得来的是个不好招惹的老板。 毕竟他的年纪比较轻,即便今天他故意打扮的成熟了点,穿着西装革履,头发也用发胶梳成了大背头,可是看上去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今天他要是走路来或是骑着一辆自行车,估计从一开始,厂里的员工就不太会把他放到眼里。 这个出场江一留十分满意,看时间差不多了,对夏艾点了点头,两人这才带着两个黑衣的保镖从车上下来。 这两个保镖是从程澐那里借来的军人,也是为了充门面的。 “咳咳。”江一留咳嗽了几声,把那些还盯着小轿车不放的工人都惊醒了过来。 “你好你好,请问你们这是?”老厂长看着江一留和夏艾,虽然他们今天的穿着有所不同,他还是认出了,这两人就是那天跟着县长还厂里视察的两个年轻人。 “这个食品厂已经卖给我了,这是上头的文件。”江一留将手上的红头文件递给厂长,老厂长从衣服前的口袋掏出一副老花镜,一字不落地浏览起来。 “咱们先找个大点的地方,把所有的工人都叫过来,关于食品厂原先工人的安排,我也得通知一下。”江一留看他看的差不多了,巡视了一圈面带忐忑的工人,轻声说道。 “对对对,你,快去把厂里的工人全都叫过来,带好名册,一个都不能少了。”厂长叫过一旁的青年,严肃地说到。 “这位——” “我姓江。”江一留看出了他的疑惑,“这位姓夏。”他又指了指夏艾。 “江先生,夏先生。”老厂长面带焦虑,“不知道上头是怎么安排咱们这些老员工的,说实话,咱们厂里的工人都上有老下有小,一大家子都靠这分工资养活,这工作,可是万万丢不得了,不然全都得喝西北风去。” 第115节 “而且以前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事,咱们厂效益不好,可是别的比咱们厂亏损更大的也有不少,要是工人们丢了工作,心里头有什么不满,到时候闹大了,也不好处理。” 老厂长先是说了说工人的困难,又点名了一旦工人丢了工作以后的可能有的不良影响,江一留笑了笑,没有直面回答他的问题。 “咱们先进去吧,等人到齐了,再一块说。” “好,好。”老厂长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不过看了看江一留的脸色,又觉得似乎也不会特别严重。 “大家静一静,这些日子,那些日子,关于咱们厂被卖掉的事儿大伙也都听说了,这位江先生,就是买下咱们厂的人,关于咱们这些员工怎么处理,也听江先生给在咱们来说说。”老厂长站到台面上,对着站了满满一屋子的工人说到。 “这新老板长得也太年轻了吧。” “年轻怕什么,人家有的是钱,看看外头那辆高级小轿车,还有咱们厂,好歹也是大厂,买下来起码也得花个百八十万吧。” 台下的工人议论纷纷,这厂子是真的卖掉了,那他们这些工人何去何从呢,大伙都有些迷茫。 “大家好,从今天起,这家食品厂就不再是国有的了,而是我私人的。我知道,大伙都很担忧自己的工作怎么办,在此,我可以和你们保证,至少五年内,我不会开除任何一个员工。”江一留接过老厂长递来的喇叭,清冷的嗓音,清晰地传到每个工人的耳中。 “五年,什么意思,难道五年后就要把我们开除了!”一个工人站起来高声质问道。 从来就没听说过工人还能开除的,铁饭碗铁饭碗,就是因为这饭碗砸不烂啊。 “就是,而且咱们是国家分配到这个食品厂的,拿的是国家的钱,现在上头把这个厂卖了,就应该把咱们安排到别的厂里头去。”这私人的小工厂的工人和国企的工人能一样吗,要是真像那姓江的小年轻说的那样,他们以后过年过节走亲戚,恐怕都抬不起头来。 “这家食品厂每年亏损多少钱,我想厂长和厂里的会计都清楚,你们的工资,每年都是从别的效益好的工厂里拨下来的,而且这样的工厂,不止你们食品厂一家,今天我买下了食品厂,每天,别的效益不好的厂子也会被卖掉。” 江一留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下头工人的质疑,依旧语气平淡地说着自己的话:“现在这家厂是我个人的,我不可能也没必要养着一群光拿钱不干活的,五年,是国家给我定下的期限。” 夏艾皱了皱眉,不知道为什么江一留要把这件事这么大大咧咧的讲出来,他难道就不怕工人暴动吗? “我们不要在你的厂里上班,我要找领导,咱们都是国家的工人,国家就应该安排我咱们接下去的工作。五年!咱们今年才多大年纪,要是五年以后被开除了,咱们的家人怎么办,一大家子吃喝拉撒靠谁去。这件事上头一定要给咱们一个说法。” 在场的工人听了江一留的话群情激愤,纷纷让着要去上头抗议。 “刚刚我说的很清楚了,我买下的食品厂,是第一家卖给私人个国有产业,却绝对不是最后一家,你们能保证,你们去的下一个工厂,不是下一家被卖掉的工厂?待会有的是时间让你们吵,现在,就先听我把话说完。” 江一留的声音依旧清冷,声调的起伏也没有丝毫变化,可就是这样的嗓音,让内心愤懑的工人平静了下来,虽然面上尤有不忿,可是至少能稍微安静一点,听江一留把话讲完了。 “就像我刚刚说的那样,这家食品厂从今以后就是我个人所有的了,我不会把钱花在光拿钱不干活的工人身上,可是那些干活勤快的工人,我保证,你们的工资,不会低于任何工厂的工人。从这个礼拜起,所有的工人,每个月工资在原有的基础上加五块钱,每三个月一次绩效考核,工作能力突出的员工,在考核过后每个月工资再加两块钱。其他国企工人涨工资,你们也涨工资。换句话说,只要你们能做出成绩来,我就不会开除你们,相反,你们在我的厂里上班,工资会比那些国企上班的工人高处一截。” 这是江一留和夏艾商量过的,要想马儿跑得快,只有马儿多吃草,他相信这些工人也不是一开始就习惯偷懒的,只要有足够的诱惑,他一定能把人诱惑过来。 “当然,那些不好好干活的,每个月的工资我也照发,不过,加工资的事就和你没关系了,五年一到,我也算是完成国家卖工厂时给我提的要求了,到时候你去哪里上班,就是你自己的自由。”江一留看着台下神情各异的工人,等着他们自己想明白。 “真的从这个月开始每个月给咱们加五块钱工资?”台下有一个工人咬咬牙,抬头看着江一留高声问道。 “没错,每人都加。”五块钱在普通老百姓心里也不是个小数字了,一年下来,可是足足六十块钱呢,现在猪肉也才八九毛钱一斤,有了这六十块钱,家里也能宽松不少。 “咱们厂里效益怎么差,你到时候要是发不出工资来怎么办?”这大饼虽然画的好,可是工人也有自己的疑虑,以前工厂亏损,有国家补贴,可是私人老板,能有那么多的钱耗吗? “既然厂子现在到了我的手里,我自然不会在用以前的生产模式,我要生产的东西不同,你们要工作的内容也不同,至于亏损的问题。” 江一留笑了笑,指了指门口:“看见那辆车没,你们觉得我还缺那点钱吗?” 牛皮哄哄的模样,让夏艾的嘴角忍不住有些抽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那是他的车呢。 不过工人们都相信了,看着那辆车和江一留今天特别有钱的打扮,心里格外安心。 虽然这厂子变私人了,可是来了个很有钱的老板,还提出加工资,这似乎,还变成了个好事,工人们在心里想着。 “大家回去好好想想,过几天,我就会派人来,从新规划咱们厂里的所有工作和器械,每个工人的工作内容也会和以往不同,想要好好在这个厂里留下来的,就认真工作,不想留的,干干脆脆地到厂长那里签个名,我发你五年的工资,你也干脆别来了,我不差那点钱。” 江一留说的干净利落,说完后看了厂长一眼,使的老厂长受宠若惊。 这新任老板的意思,他还是这个厂的厂长喽? 那句不差钱简直要多拽有多拽,可是听在工人的耳朵里,就显得极其踏实。夏艾看着面不改色脸不红的江一留,他们两个到底谁是三代啊。 第167章 异样 刚刚装完大款的江一留回到车上, 一下子就像个无骨蛇一样瘫坐在车椅上。别看摆阔气的时候他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可是心底里还是有些虚的,那么一百多双眼睛看着呢, 作为一个实际上负债六十万巨款的男人,他也有点亚历山大啊。 幸好那六十万不要利息, 而且还款的时限是二十年,想想二十年后的六十万, 似乎也不是个多大的数。 要不是江一留还有点行为准则的话,其实他发动全家人,每人都像银行借一笔钱, 等二十年后再还给银行, 这也足够他发家致富了。不过这也只是偶尔没事干的时候脑洞大开的想想, 真让他这么做,他还做不出来。 “不差钱——”夏艾看着他这副样子, 玩味地在一旁笑话道。 “这不是为了安抚那些工人的心吗。”江一留直起身, 面上的表情有些放松, “目前看来, 这些工人似乎还算得用,只是不知道, 正真做起事来怎么样。而且身份的巨大转换,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变得过来的。” 第一步, 现在看来是成功了,工人的情绪安抚了下来,至少在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的抗议, 就是不知道,正真干起活来,那些懒散惯了的人,能不能为了更高的工资,从新焕发活力。 “那个厂长你打算留着吗?” 夏艾当初的要求是留下工人,厂长其实大小也是个干部了,江一留要是不愿意留,也能调配到其他工厂里去。 “这个厂长算是食品厂历任厂长里头留任最久的,这些工人都听惯了他的话,暂时还是得留着,就算他做的不好,也只是一份工资罢了。” 江一留目前没有更好的厂长人选,尤其是在工厂改革之初,还是留一个工人都熟悉的领导比较好。江一留不需要他做什么,只要管理好工人的情绪,其他进货、生产、销售都不需要他过分干预。就像是一个吉祥物,老厂长的存在就只是让那些工人安心。 在工厂上了轨道之后,他当然就要安排自己的人手接管工厂,可以只当一个名义上的副厂长,实权,江一留肯定是要放在自己人手上的,他看那个老厂长年纪也大了,即便是厂长,他也当不了多少年了。 ****** 之后的一段日子,江一留就一直在忙碌于关于工人的培训,以及工厂的原料进货渠道的问题,火锅店的事都甩手交给了三姐和四姐,他就家里工厂两点一线,多数时候就待在工厂里,忙得脚不沾地。 “小宝,你回来了。”江三妮看到这么多天神出鬼没不知在忙活些什么的弟弟回来,在原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笑着迎了上去。 工厂的事勉强有了些头绪,江一留让所有工人都签了保密协议,每个人自己负责的任务,现在工人也渐渐上了手,这些日子,江一留几乎就是住在工厂里了,一眼不错地盯着那些工人工作。 “三姐,你有什么事吗?” 江一留今天回来的有些早,屋子里只有三姐一个人,白爷爷和二姐现在肯定是在医院,四姐估计在火锅店看着,他看了眼欲言又止的三姐,疑惑地问道。 “你进来一下,我有事想和你说。”三妮的表情有些纠结,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不知想到什么,才狠下心来对着江一留说到。 她这副有别于往常的模样,让江一留挑了挑眉,拖着疲倦的身子和她进了她的房间。 “三姐,你有什么秘密,非跑到你的房间来说,家里也没其他人?”江一留很纳闷,难道还有那件事秘密到,要躲到屋里,防止突然回来的二姐她们听见吗? “小舅舅的那盒金条不是放在手上吗,当初小舅舅也说了,那盒金条是让咱们几个平分的,我想,你,你能不能把我的那份给我。”江三妮纠结了良久,低垂着头,脚尖不断在地上打着转,手指头都快扭成了麻花。 江一留忍住想要挠耳朵的冲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当初看到那一盒金条,三姐也是赞成还给小舅舅的,怎么现在又反悔了呢。 “你放心,那钱就当时我和小舅舅借的,等我赚钱了,一定会把这笔钱还给小舅舅的。”江三妮一直没得到弟弟的答复,急忙抬起头,焦急地说到,“我保证,一年,不,顶多两年,我一定会还的。” “三姐,你是现在缺钱吗,我不是才给了你一千吗,或者你还差多少钱,我借你。”江一留不知道三姐要那么多钱做什么,双眼紧紧盯着江三妮的眼睛,直到她有些心虚闪躲的避开,心底一沉。 “我暂时没办法告诉你,可是我真的有急用,我保证,我不是拿那笔钱去做什么坏事,但是现在我真的不能说我是拿钱去干什么。”江三妮显得有些语无伦次,可就是咬紧了不说为什么。 “你这样我怎么敢把钱交给你,至少你告诉我,这钱你是花在自己身上还是别人身上。”江一留紧紧盯着三姐,他上次给的一千块钱,足够三姐几年的日常开销了,如果她是想做什么生意,也没必要这样藏着掖着,她这副表情,江一留很难不忘坏处想。 “行了,我才是你姐吧,用的着像审问犯人一样吗。”江三妮被弟弟的步步紧逼惹得有些恼火,没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那钱是小舅舅说了要分给我们的,我就算拿了也没有不对的地方。” 话一出口,看着弟弟有些冷凝的表情,江三妮顿时就后悔了。 “小,小宝,我真不是这意思,我急糊涂了,我,我......”江三怒手足无措,捂着自己的嘴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 弟弟对她们多好啊,她怎么能说这样的话来伤弟弟的心。 说实话,江一留的确有些心寒,这辈子,他辜负谁也没有辜负过几个姐姐,可是现在看三姐脱口而出的这句话,是不是她的心里,早就对他有所不满了。 “你说的没错,这钱的确是小舅舅给你的,你跟我过来拿吧。”江一留深深地看了三姐一眼,转头开门出去。 “小宝——”江三妮拖着长长的尾音,“这钱我是真的有用,我可以给小舅舅打个借条,到时候我一定会还的。” 江三妮也看出来弟弟有些生气了,只是她现在也想不出说什么话来哄弟弟开心,只能一个劲地重复还钱那句话。 “你说的没错,这东西是舅舅做主分的,我们不要,你也有要的权利,至于还钱的事,你可以去和小舅舅说,我做不了小舅舅的主。” 江一留背对着三姐,装做从上锁的柜子里,实则是从空间里将那个小木盒拿出来:“这里头一共有二十四根大黄鱼,舅舅的意思是我们几个平分,也就是每人六条,你拿这些金条去外头兑换太显眼,就当做卖给我吧。” 江一留拿出家里的秤砣,将六条大金鱼放了上去,一共是一千两百十七克:“现在的金价是每克三十四五六块钱左右,我不占你便宜,就算三十六一克,这些金条,总共就是四万两千五百九十五块钱。我身上暂时没有那么多钱,等明天去银行去出来给你。” 现在就把黄金卖了是极其不划算的,毕竟现在金价便宜,留着收藏也好。 “给我四万就行。”三妮看了眼冷冰冰,一板一眼的弟弟,咬了咬嘴唇,终究没有说出不要这句话来,“你有那么多钱吗,要是不凑手,我——” “凑一凑还是有的。”江一留打断了她的话:“我不知道你要这些钱做什么,只是千万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不会的。”江三妮想也不想地回答道,“我是真有急事,刚刚,对不起。” 三妮看了弟弟一眼,说了声抱歉,有些愧疚地离开了江一留的屋子。 江一留默默地将那一箱金条收到空间里,躺倒自己的床上,这些天他实在太累了,他要好好休息一会儿。 ****** 从那天以后,江二妮和江四妮都隐隐觉得三妹三姐和弟弟之间怪怪的,虽然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块做饭做菜,可就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觉三妹三姐似乎有点巴结讨好弟弟的感觉,可是仔细一看,似乎又不是。 总之,江二妮和江四妮看两人这副相处的模式,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且当事的两人也闭口不谈到底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她们也只能就这样眼巴巴地看着。 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江一留还得去学校报到。 “江同学——” 江一留还没走进教室,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江一留一回头,果然是傅云生这个甩不掉的背后灵。 “江同学,你下午有事吗,要不咱们一块去食堂吃个饭。”傅云生笑眯眯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是江一留一点都没给他面子,冷着脸拒绝了。 “不用了,我怕我吃的太好,傅同学再告我一个奢侈浪费。”说完转身走进教室。 傅云生站在他后头,眼神诡谲难测,看着江一留的背影,忽然勾起了嘴角,看上去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样,更在江一留背后,向教室走去。 第168章 广告 “江同学, 我们之间有很多的误会, 但是你要相信,我对你没有丝毫的恶意, 相反,如果可以, 我们可以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 傅云生跟着江一留走到教室里,江一留径直走到教室的最角落, 拿出自己的摘记本做着规划笔记,在傅云生靠近的时候,将笔记本一合, 仰靠在椅背上, 露出不欢迎的姿态。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但是有一点我能肯定,我们注定成不了朋友。”江一留可不想留一个随时会捅他一刀的人在身旁, 虽然这些年, 傅云生仿佛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对他和善友好, 可是江一留看得出来,这些友好的背后, 有着更深的嫉恨和算计。 “没事,来日方长, 相信以后相处久了,江同学就会看清我的心的。”傅云生没有因为江一留的冷脸而失落,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很有眼色地转身离开,走到和他交好的同学身旁坐下。 江一留冷哼一声,没有在意他意有所指的那段话,在他看来,所谓的来日方长,只是傅云生一厢情愿罢了,也就再过两年不到的功夫,到时候大伙各奔东西,他还哪来的机会和他相处。 江一留翻开自己做了一半的笔记,奋笔疾书起来。 ***** 第116节 “老板,咱们这第一批蒜蓉辣椒酱已经完成,只待装瓶分箱了。”老厂长也就是汪国华带着江一留来到酱料生产的最后一条流水线。 现在的厂里可不止原先的一百多个工人,江一留又额外招了五十个工人,将原本车间的工人打乱从组,保证每个车间都有原先和新来的工人相互制衡,互相监督。 每一个车间还有一名车间主任监督,车间主任负责把控他们车间的工作情况,工资比普通工人高,可要是在工序上出什么问题,车间主任也要全权负责。除了车间主任,每个车间还配有两到四个小组长,每组成员的工作表现由小组长负责记录,在每三个月一次的考核中作为每个工人工作的考核标准。 在工厂以新的模式运行之初,还是有不少问题的,毕竟大伙对做酱料这件事都不怎么熟悉,所以江一留几乎是全天留在工厂内把控他们的每一个步骤,幸好现在生产的酱料只有蒜蓉辣椒酱和豆瓣酱,工序也比较简单,厂里的工人也很快就上手了。 每个工厂刚刚开办的时候,最好不要生产过多种类的产品,一来不易于产品推广,二来,对工人来说,操作难度上有一定挑战,所以江一留前思后想,决定在酱料上先着重推出蒜蓉辣椒酱和豆瓣酱,这两种酱料是百姓生活中使用最频繁且需求量最大的酱料,至于酱菜上,着重辣白菜的生产,其他酱菜的生产暂时不开启,少量的供应都由在老家的老太太操持。 现在江一留面前的是一排排摆的整整齐齐的褐色大缸,汪国华走上前去,打开其中一个大缸的盖子,一股辛香麻辣的味道扑鼻而来。 “老板,你可以先试试味道过不过关。”汪国华从后头的工人手上接过一个干净的小碗和勺子,从酱料缸里舀出一小勺来盛到碗里,然后又将那罐酱料盖子紧紧封上。 江一留当然不会干吃辣椒酱,只是拿着勺子稍微舔了一下,尝尝味道。 够辣,够麻,还带着微微的蒜香,舌尖被酱料的味道刺激分泌大量唾液,江一留觉得,现在面前要是有一缸白米饭,他可以就这这辣椒酱全部吃完。 “还不错。”这种批量生产的辣椒酱当然不能和苗老太这样对酱料腌制的时间、调味、温度几乎了如指掌的大师相比,在味道上,说实话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不过江一留已经十分满意了,在他看来,眼前这坛辣椒酱的味道,不比后世的李帛记,老千妈来的差。 “过会儿我会让人来抽查这些辣椒酱,等抽查完确定全部合格后,就可以装罐封箱了,记得提醒所有工人,卫生工作一定要做好,手套口罩还有头套,必须穿戴齐全。”江一留看着那几十缸辣椒酱,还算比较满意。 不过这年头,消毒设施的技术还没跟上,想要将东西做的干净卫生,重点要抓的还是工人在生产时的卫生情况。 “是,我到时候一定让人检查仔细了,保准不会出什么差错。”厂长连连点头,他不知道这个新老板是什么来头,可是看他买下厂子到现在这一出出,就不是个没算成的。汪国华不敢和这个年纪轻轻的小老板虚与委蛇,老老实实地点头答复到。 “豆瓣酱做的怎么样了?”看完了辣椒酱,江一留的注意力放在了另一个主打酱料身上。如果说辣椒酱是可以直接当下饭的配菜和佐料的话,豆瓣酱就是在炒菜时候,不可多得的调味佳品,像是麻婆豆腐,鱼香肉丝,干锅肉的时候都离不开这个调味料,豆瓣酱咸香带辣,在这个调味料比较单一的年代,几乎是所有川菜必备的调味,拥有极大的市场。 “豆瓣曲正在发酵,估计还要一个半月的时间才能完成出场。”汪国华对着江一留回答道。 豆瓣酱的做法比蒜蓉辣椒酱更复杂些,通常豆瓣酱的发酵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期间还要保持适当的温度,以及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对豆瓣酱进行人工搅拌,不能有雨水进入罐坛,还要有充足的日晒,一旦哪个步骤出了问题,这豆瓣酱可能就失败了。 江一留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豆瓣酱生产还需要一段时间,趁这两个月的功夫,倒是可以先把辣椒酱的市场打开。 ****** 一个普通的晚上,在国棉厂上班的李泉和工友交接完工作,骑着自己已经有些旧了的自行车回到家里。 李泉和妻子王爱红都是国棉厂的工人,两个人的排班经常是错开的,往往一个从生产线上下来回到家,另一个就已经在去上班的路上了,常常一个月下来,每天就只有短短的几个小时的见面时间,而且还是处于一个刚刚拖着疲惫的身子下班回来,一个刚刚沉沉地睡着的状态。只有偶尔运气好的时候,两个人排班到了一块,才能好好在下班的时候培养培养感情。 李泉和王爱红有三个孩子,最大的是闺女,后头两个都是小子,闺女今年十二岁,两个小的是双胞胎,今年才八岁,因为他们夫妻太忙,几乎两小儿子懂事之后,都是闺女在照顾,洗衣做饭,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都已经做得十分顺手了,这让他们做父母的,又是愧疚,又是心疼。 “回来了,饭都做好了,赶紧洗个手洗把脸过来吃饭吧。”王爱红比丈夫早一点时间到家,和闺女两人把饭菜都准备好了,两个皮小子坐在餐桌上,拍着桌子喊着要看电视。 李泉和王爱华是双职工,国棉厂还是效益极好的工厂,早早就分了福利住房,因为他们家人口多,分了个两居室,住的还算宽敞。两人的父母也都是国棉厂的老工人,虽然退了休,可是每个月还是有不少退休金的,除了把自己照顾好了,偶尔还能补贴一下孙子孙女。因此家里的经济也算宽裕,在电视机出来没多久,就托人搞来一张电视机票,买了一台十四寸的彩色电视机,好让几个孩子平日里不那么无聊。 “今天看哪个台啊?”李泉接过闺女端来的一盆水,草草地抹了把脸,笑着对几个孩子问道。 “都城台,今天晚上放地道战,轰轰轰,炸死那些小日本。”李泉的两个儿子拿着筷子当做枪,争先恐后地在他面前表演八路军战士的动作。 这部电影算是电视里头出镜率最高的了,几乎过一段时间就会重新播放一次,偏偏所有的大人和孩子还乐此不疲,一遍一遍的看着。 “行,咱们就看都城台。”李泉乐呵呵地,打开电视机,调到要看的频道,此时桌子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四菜一汤,三素一荤,汤是最普通的紫菜蛋花汤。 “多吃点,你这个年纪就是长身体的时候。”王爱华给闺女夹了一大筷子的肉,生怕闺女吃的少了。然后又给两个皮儿子也夹了一筷子,看着两人嬉笑打闹,都不认真吃饭,瞪了他们俩一眼,还没开骂呢,就被闺女给打断了。 “你们两个认真吃饭,不然我就转台,让你们看不成地道战。”长姐如母,这个日常管教弟弟的姐姐,比王爱华这个做妈的更有威信,她把脸一板,这么一说,两个小屁孩就安分下来了,老老实实地吃饭吃菜,只是互相挤眉弄眼的,明显心思还活泛着。 李泉和王爱华看着眼前这一幕,再多的疲累都消失了,做父母的辛辛苦苦,不就是想要儿女健康和乐,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长大吗。 “爸,地道战啥时候才开始啊。”双胞胎弟弟吃了口肥肉,嘴巴泛着油光,看着电视里依旧播报的新闻,闷闷不乐地说到。 “马上就好了。”李泉看了看家里柜台上的老钟表,晚间新闻也快结束了,等新闻一结束,就是电影开始的时候了,他的话音刚落,就传出了新闻播报主持人宣布今晚的晚间新闻结束的话语,两个孩子一阵欢呼,饭刚吃了一半呢,眼神就紧紧黏在电视机上了。 没有预想中地道战黑白的电影画面,入目的反而是个干净整洁的厨房。 镜头对准一个烧开的锅子,一双修长的手进入镜头,将壶里金黄透彻的植物油缓缓倒入锅子内,发出微微的滋啦滋啦的声音,放缓的速度,氤氲升起的白雾,仿佛鼻尖已经闻到了里头传来的香味。 豆瓣鱼、回锅肉、麻婆豆腐、辣酱面......镜头的切换,一道道精致美味的菜肴就从那个铁锅中出现,所有的人在为那一道道热腾腾的菜肴流口水的时候,都注意到,在菜肴烹制过程中频繁出现的那一罐豆瓣酱和辣椒酱。 画面一转,厨房的镜头消失,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张干净的饭桌,上头摆着两碗热腾腾冒着热气的白米饭,白米饭的边上各自放着一罐豆瓣酱和辣椒酱,又是那双修长的手,用筷子将米饭挖了一个小坑,一勺浓稠的豆瓣酱盛入碗里,在热气的作用下渐渐渗化在米饭里,边上那一碗也是如此动作,只是放入米饭中的改成了辣椒酱。 放慢的镜头,那渐渐升起的白雾似乎就带着酱料独有的香气,随着画面的静止,屏幕中央出现一个图标,以及一行广告语——江味调味酱,美味一级棒。 然后,画面消失,接着出现的就是地道战电影开篇的黑白画面,只是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停留着刚刚广告中的画面,看着自家餐桌上那几道家常饭菜,顿时没了什么胃口。 “姐,我要吃电视里的那个辣椒酱。” “还有豆瓣酱。” 李家两个双胞胎咽着口水,对着一旁的大姐说到,大女儿听了弟弟的话,眼巴巴的看着李泉和王爱华,眼里同样充满了渴望。 “买,两种都买,不知道咱们这的供销社有没有。”王爱华也被这电视广告里的辣椒酱吸引了,只是作为大人,不好意思表现的和几个孩子一样明显。 “那等买完豆瓣酱回来之前,我就不吃饭了。”双胞胎里头的哥哥放下碗,为自己的不想吃饭找了一个合理的借口。弟弟看哥哥这个做派,也有点跃跃欲试。 “不吃饭,小心你爹我揍你。”李泉威胁地看了他一眼,哥哥缩了缩头,苦着一张脸吃起来饭桌上早就吃腻味了的饭菜。 他妈和她姐什么都好,就是这饭菜做的实在太糟糕,只求电视上的豆瓣酱能像他宣传的那样,美味一级棒。 ******* 同样的画面在华国大多数有电视的家庭展开,虽然在黑白电视里,美食的画面效果大打折扣,可是所有人还是记住了,这个和现在一板一眼的电视广告截然不同的宣传。 许多人都决定,在第二天去买菜的时候看看这个所谓的辣椒酱和豆瓣酱,如果价格适当,也可以买一罐来尝尝味道。 因此第二天,供销社刚一开门,就遭到了许多买菜的大爷大妈的询问。 “你们这有那一级棒的辣椒酱和豆瓣酱吗,好像是江,江味,没错,就是这个名字。” 一个穿着整洁的老大娘超供销社的柜员打听到。 “蒜蓉辣椒酱有,至于豆瓣酱,咱们这没进过货啊。”柜员想了想,似乎前些天,的确进了这么一个牌子的辣椒酱。只是这价格比他们以前卖的辣椒酱贵了一毛钱,他们几个柜员也觉得这东西估计不好卖,一直把它摆在货架的最角落里,因此到现在都没有卖出去过一罐。 怎么今天有人专门打听这东西来了。 “多少钱?”听到没有电视里做的那个豆瓣酱,在场的人都有些失望,不过有辣椒酱也不错。 “八毛钱一罐。”柜员不假思索地回答。 “比普通牌子贵一点啊。”在场的都是熟知各个东西物价的老人精了,听到柜员说的价格,自然就有些犹豫了,八毛钱,都能买一斤猪肉了。 “行,给我来一罐,也就贵了这么一点钱罢了,人家这可是上了电视的大品牌,味道肯定差不了。”一个老头乐呵呵地说到,虽然昨天看广告之前,他从来听说过这个牌子,可这并不妨碍他在看到广告后,就将这个江味,当做一个知名品牌。 要知道现在能上电视的,都是威斯汀豪斯、西铁城之类的外国名牌。 八毛钱的辣椒酱,可是省着点吃一家子可以吃一个月呢,平均下来,这一毛钱的差价,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人家敢卖的比别的辣椒酱贵,自然有人家的底气,味道要是差了,那不就是砸自己的招牌吗。 “你说的对,同志,给我也来一罐江味牌蒜蓉辣椒酱!”大家听了连连点头,这年头有电视的,家境都差不到哪里去,哪还真缺这一毛钱了,纷纷掏钱让柜员拿一罐江味牌蒜蓉辣椒酱。 柜员还在纳闷呢,这十几双手就冲着她要辣椒酱了,只能和同事手忙脚乱地将积压在其他货物下的辣椒酱搬了出来,一罐罐分给那些想要买的人。 “呦,江味还真的开始卖这辣椒酱了,同志,给我来两罐,不,来五罐。”一个三四十岁的妇女看大伙都挤在一起,好奇地凑过来看,看到那熟悉的品牌和商标,顿时眼睛一亮,双手迅速地掏钱,生怕那辣椒酱被抢没了。 “这个同志,你吃过这牌子的辣椒酱?”大家都是买一罐试试味道的,还没有像她这样,一买就是五罐的。 “吃过!”女人连连点头,“咱们都城不是开了家味道极好的火锅店吗,这辣椒酱和那家火锅店是同一个牌子的,当初我在火锅店第一次吃到这辣椒酱就想着多买一点,别说配菜了,光是拌饭我都能一口气造三碗,可惜当时产量小,人家老板多贵都不卖,说是等将工厂办好了,会统一销售,我还想着这辣椒酱什么时候才有卖呢,今天就碰上了,咱们家人都喜欢那家店的东西,五罐不多,每餐做菜配饭,一大家子,一个月就没了。” 女人对这个辣椒酱的味道赞不绝口,让没尝过味道的人都对此更加有了信心,交钱的时候也就更爽快了。 人都有从众心理,大伙都争着买这个牌子的辣椒酱,那些没看过广告,也没在江一留开的火锅店吃过饭的人也忍不住心动了,掏钱买了一罐带回家去。 这家供销社不算很大,一开始也就进了两箱的蒜蓉辣椒酱,几乎转眼间,这两箱辣椒酱就被销售一空,最后的那一罐,被好奇的柜员偷偷藏了起来,准备回去试试,这个大家嘴里,美味一级棒的辣椒酱。 ******* “老板,好消息,好消息。” 汪厂长一把年纪了,却笑得和一个孩子一样地冲进江一留的办公室,连门都忘了敲了:“卖光了,全卖光了,各地的供销社都打电话来要求增加进货,而且他们还跟我打听了咱们厂的豆瓣酱,说是只要一生产出来,他们就立刻订货。” “一开始各地供销社试着收下的三千罐辣椒酱全都销售一空,出厂价是六毛五分钱,现在各地要求追加进货,光是订单,就收下了整整五万罐,说要是卖的好,再增加进货。”之前的出货,加上现在的订单,算起来,那就是整整三万块钱啊,这还是一开始,照这个速度,简直就是日进斗金的节奏。 汪厂长泪眼汪汪,他在这个食品厂当了整整八年的厂长,第一次感受到赚钱的感觉。 江一留坐在办工作上,接过汪厂长递过来的厚厚一叠订单,直到这一刻,他一直高高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下了大半。 第169章 震惊 江一留决定投放广告的计划很成功, 几乎在第一天广告放映完后, 酱料的销售情况就有了质的飞跃,加上苗老太独家秘方的辣椒酱味道的确独到, 几乎所有尝过辣椒酱味道的家庭,都成了它的回头客, 并向身边的人,积极推荐这个神奇的辣椒酱。 煮面的时候加一勺, 吃饭的时候拌一勺,做菜的时候可以加点,懒得做菜, 随便焯一点白菜青菜, 沾着辣椒酱也好吃, 配馒头,配煎饼......总之怎么弄都好吃。 这辣椒酱算是彻底在一小部分的群众中火了, 并在他们的口耳相传间渐渐扩散, 从一开始的三千订单, 到后来的五万订单, 一直到后期井喷式的增长,直到热度渐平, 几乎每个月还能保佑二十万罐左右的销量,并且缓慢增长。 辣椒酱的成功彻底打开了江味这个品牌的市场, 几乎所有看过这个广告的人都对另一个同样出现在广告上,却一直都没有上市的豆瓣酱充满了期待,等到两个月后, 豆瓣酱制作完成,一经投放,瞬间被等待已久的百姓抢购一空,并且得到不亚于辣椒酱的好评。 光是这两种酱料,除去食材的成本和人工的费用,每个月,都能给食品厂带来将近十万的净利润,也就是说,只需要将近半年的时间,他就能收回购买食品厂,制作投放广告等一系列前期投入,并且达到真正的创收。随着其他产品的开发上市,市场的不断扩大,或许这一天,来的更快。 在一个万元户都十分稀罕的年代,再过不久,就要成为一个百万元户的江一留,现在看着那一本账簿久久不能回神。 百分之十是夏艾的,百分之三十是奶奶的,江一留搓了把脸,让自己清醒些,别和没见过世面的人似得被这么点钱就吓呆了。想想他空间里的张大千齐白石,那些可是在后世价值上千万上亿的名画呢,作为一个不差钱的男人,他必须要稳住,稳住,再稳住。 ***** 怀着轻松愉悦地心情回了家,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忙活厂里的事情,都没好好和家里人吃个饭,江一留特地早早地去买了都城有名的全记烧鸭,还买了几块一个胡同前刚开不久的豆腐坊的水豆腐,用新鲜的小葱拌一拌,滴上几滴苗老太特地给他捎过来的极品小磨麻油,在加上老抽和豆豉酱,别提有多开胃了。 今天火锅店进了一批新鲜的羊肉,都是郊区的农户现场宰杀的,江一留这个大老板给自家人留了一条羊腿和一大块脊椎骨肉,准备做一锅滋补羊肉汤,和一锅麻辣鲜香的羊蝎子锅,给家里人好好补一补。 大包小包地拎进门,江一留脸上的笑还没收回呢,就被屋里坐着的人惊讶道,动作僵直,一下子转不过神来。 “江同学,你好,今天冒昧来打扰了。” 傅云生就坐在堂屋,二姐三姐四姐三个人也都在,上首还做着白爷爷,此刻正喝着茶,看到江一留拿着一堆东西进来,急忙迎上来。 “今天这是要吃大餐呢,拿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老爷子以前都是孤孤单单一个人,现在有二妮几个陪在身旁,衣食起居都有人照顾,几个孩子又都是活泼好动的性子,每天都热热闹闹地,让老爷子的心态都年轻了不少。 尤其是有三妮在,这丫头喜欢鼓捣些好吃的东西,而江一留则是喜欢带新鲜又稀奇的食材来回家,几乎每一天,都能吃到不重样的饭菜,白老爷子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内整整胖了一圈。 “小宝可能猜到今天家里要来客人了,特地买了东西回来好做一桌大餐呢。”二妮笑了笑,朝着三妮挤眉弄眼地说到:“让我看看,你都带了什么东西回来,今天是你三姐第一次带对象来家里,这菜色可不能少了。” 江二妮丝毫没有发现弟弟和妹妹口中正在处对象的男人的不对劲,自顾自地看着江一留拿来的东西。 “你跟云生是同学吧,这还真是缘分,我刚刚听他说起的时候,还不相信呢。”江二妮看过弟弟拿来的食材,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和人云生先聊着,四妮,你和我进厨房,你三姐今天是主角,可下不了厨房了。这羊肉很新鲜,咱们得快点煮了。” 四妮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又冲着一旁的三姐做了个羞羞脸的动作,这才笑着走进厨房,徒留江三妮羞红着脸,看着一旁的傅云生。 “这是怎么一回事?” 江一留的声音有些冷,看着傅云生的眼神仿佛淬了冰一样,白老爷子看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和三妮带来的那个男同学似乎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小宝?”白昉丘的眼里带着些许疑惑,他相信小宝的人品,绝对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一个同学,虽然傅云生从进门到现在,一直表现的彬彬有礼,气度不凡,可是白老爷子还是偏心眼地对他带上了些许不喜,觉得是不是三妮这丫头被人给骗了。 “小宝,我和云生从去年开始就已经在处对象了,只是当时相处的时间不长,不好意思和你们说,现在我们俩都觉得时机成熟了,也不想瞒着了,我就带他上门来让你们参谋参谋。”江三妮的脸上红晕未退,看着傅云生时少女含春的目光,是江一留从未在三姐身上见过的。 第117节 “我知道你们曾经有一点误会,云生也和我讲了,他说他很后悔,这些年也一直在向你道歉,只是你都不接受。”江三妮有些为难,“云生真的是个好人,当初我遇到抢劫,是他帮着我把钱包抢回来,为此还挨了那小混混一刀。我相信,他当初真的不是有意那么做的。” “三妮,日久见人心,我相信只要相处久了,小宝就会明白我的为人的。”傅云生一脸风光霁月,似乎一点都不为江一留的冷脸而感到难堪。 “云生!”江三妮有些感动,其实当初她也有过纠结,只是傅云生待她实在太好太好,好到让她觉得错过了这个男人,她就再也找不到更好的对象了。 “小宝不是谁都可以叫的,请你叫我江同学。”江一留看着眼前刺眼的一幕,他总算是明白了傅云生这些日子来奇奇怪怪的原因了,原来他早就和三姐在暗中交往了。 什么抢劫,这么巧合的事江一留打心眼里不相信,他更愿意相信的是,这一切都是他暗中计划的,为的就是通过三姐接近他。只是他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惦记的地方,为此不惜曲线救国。 江一留很生气,内心的愤怒都快抑制不住了。 “小宝。”江三妮咬了咬下唇,夹在弟弟和爱人之间,有些手足无措。傅云生安抚地看了她一眼,微微摇头,让江三妮既心疼,又替他委屈。 “江同学,我和你三姐是认真的,等到大学一毕业,我就会和三妮结婚,到时候,我就会成为你的姐夫,我不希望让三妮这么好的姑娘夹在你我中间受尽委屈,所以接下去的两年,我会尽量争取你的谅解。”傅云生说的一脸诚恳,收获了江一留的一个冷眼,和江三妮越发亲昵的柔情。 “小宝,你和我去厨房看看。”白昉丘制止了江一留接下去的话,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和他一块去屋里。 江一留看了眼白爷爷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神,满腔的怒火顿时就消散开去,冷冷地看了眼站在一起,双手紧握的两人,跟着他朝屋内走去。 “你似乎很不喜欢那个姓傅的同学?”白昉丘很好奇,为什么小宝会如此讨厌那个同学,江一留将食堂那件事简单地讲了一遍,一听到这件事,白昉丘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凡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最讨厌的就是那些把革命挂在嘴边的人,当初那场浩劫,他又多少老伙计没有熬过去,死在了那个年代。 “你三姐和他现在是最甜蜜的时候,你越反着,你三姐没准越赶着,这件事,你不方便插手,再不济也有你爷爷奶奶,他们也不会允许你三姐和那个傅云生在一起的。”白昉丘就怕小宝这孩子热血上涌,一时冲动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今天这顿饭你就让他们好好吃完,傅云生你可以背地里调查一下,不过表面上,千万不要再表现出对他的不满了,不然只会让你三姐更加心疼那个男人。” “吃点亏不算坏事,今天来个傅云生,明天没准还有王云生,你三姐的日子过得太一帆风顺,是时候吃点苦头了。”白昉丘都多大年纪了,这些情情爱爱,他虽然没经历过,可不代表他不懂。 江一留默默听着白爷爷的劝解,其实白爷爷说的那点道理他也都明白,自己刚刚那些做法,的确只会把三姐往傅云生边上推。 自从上次关于金条那件事后,江一留其实已经很久没有和三姐说过话了,对于三姐,他不是没有失望的,尤其是在今天看到傅云生后,这种失望,就更加加剧了。 现在,他都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方式和三姐相处,或许就像白爷爷说的那样,冷眼看着她吃一个大亏,让她长长记性,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170章 试探 “羊肉汤估计是来不及做了, 我看那羊肉还很新鲜, 就干脆用羊脊椎骨肉做了一锅羊蝎子,底料包是家里现成的, 滚熟了就能吃。小宝还买了豆腐和烤鸭回来,加上家里原本就备下的饭菜, 也够咱们几个吃了。” 江二妮和妹妹一点都没有发现堂屋里的波涛汹涌,忙活了好一会, 端着一堆饭菜出来,热情地招呼到:“云生,你没有什么忌口的吧, 这些都是爷爷和小宝爱吃的, 我们家里头也做惯了这些饭菜。” 长姐如母, 现在妈和大姐都没在,江二妮觉得自己有责任招呼好第一次上门的三妹的对象。 “二姐你太客气了, 我吃什么都行, 况且这饭菜这么丰盛, 我在家里都没有吃的那么好呢。”傅云生回答地亲热又得体, 博得了江二妮不少好感。 江一留就冷眼看着,也不做声, 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准备吃饭。 “小宝, 有客人呢,你怎么自己先吃起来了。”江二妮拍了一下弟弟的手,对他使了个眼色, 然后笑着和傅云生解释,“小宝最近一直在外头忙活,他还小,经不起饿,所以就先吃了,云生你可别介意啊。” 二妮心里这个将来还不知道会不会成为她妹夫的男人,远远没有自家宝贝弟弟来的重要,她那些话也就是面子上的事,没见她嘴里抱怨,动作上却很诚实地帮江一留盛了满满一碗饭吗。 “没事,二姐,这饭我自己来盛吧。”傅云生看了江一留一眼,笑了笑,谦和地想要结果江二妮手里的饭勺,帮自己盛饭。 “不用,你是客人,哪里能让你动手。”江二妮躲开他的动作,先是帮白老爷子盛了一碗饭,第二碗就是给傅云生盛的,接着才是自己和两个妹妹的。 “我以前就常听三妮提起白老爷子,说您老人家是真正的医者仁心,今日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傅云生的注意力压根就没在这一桌算是极其丰盛的菜肴上,从江二妮手里接过饭碗,就找个机会和白老爷子搭话。 “我今天也没给你看病,你是怎么看出我名不虚传来的,我就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本事也没你说的好。” 白老爷子活成精了,或许一开始还被傅云生的演技蒙混了一下,现在看透后,他的那些话里隐藏的意思,在他的眼中都无所遁形。 迟钝如江四妮都隐隐发现了现在似乎有点不对劲,更别说本就机敏的二妮了,放下饭碗,看了眼傅云生,又看了眼白爷爷和弟弟,心中有了些许计较。 “白爷爷,云生也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我以前和他讲了一些你在青山村给村里人看病的故事,他早就对你钦佩不已了。”三妮替自己心爱的男人解围,傅云生借着这个台阶顺势而下:“三妮说的没错,我刚刚正是这个意思,可能是我口拙了吧。” 能屈能伸,是个人才。 白老爷子默默地吃着桌子上的饭菜,对两人的话恍若未闻。 今天的小葱拌豆腐不错,小磨香油很香,豆腐很嫩,正适合他这个年纪的老人。 哎,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不说,听力也变差了,有时候这人在你边上说话吧,他也听不见。 江一留吃着饭,看着白老爷子向他眨着眼,颇似老顽童似得使了个得意的眼色,都快忍不住笑出声来,低头猛吃了一口白米饭,才把那笑意压了下去。 “云生你是哪里人?听口音似乎是都城本地人士吧,家里可还有什么兄弟姐妹?双亲都是干什么的?” 这几乎是家里儿女对象上门必问的问题,现在爷奶都不在,爸妈也远在青山村,江二妮这个当姐姐的,自然就得替妹妹先打听清楚。 “我是都城本地人,父母都是工厂上班的工人,我是家里独子。”傅云生的余光看了眼江一留,“我从小就很羡慕你们这样的大家庭,有几个兄弟姐妹陪着,哪像我,从小都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兄弟姐妹多了,的确热闹。”江二妮笑了笑。 本地人,双职工,还是独子,这条件也算不错,而且看傅云生的样貌,个子高高的,长相还是现在最受大众欢迎的浓眉大眼,不比电影明星来的差,只是这样的人,怎么就看上三妮了呢。不是江二妮贬低自己的妹妹,三妮因为从小就爱吃,自从家里条件上去了,这体重就没下去过,虽然长得还算是清秀,可是比起傅云生来,就差了一大截。而且可能小时候营养没跟上,几姐妹的个子都不算太高,尤其是江三妮,现在已经被后头的妹妹追赶上了,算是同一辈里,个头最矮的。 论家境,一个城里户口,一个农村户口,论家庭,一个双职工家庭,一个父母都是地里刨食的,轮个人条件,傅云生长得更好,书读的也更好,似乎真的找不到一处想,相般配的地方。 江二妮只能把一切归结于缘分,没准傅云生喜欢的就是三妮这个调调呢。 “你不喜欢吃葱,我帮你把从撇掉了。”傅云生将一勺白嫩嫩的豆腐盛到江三妮的碗里,“你这些天有点上火,这羊蝎子有点辣,你吃完饭记得给自己泡一杯我拿来的金银花茶,那东西清热降火。” 江三妮的几乎没有忌口的,只有这葱,她能接受饭菜里加葱花,也喜欢饭菜里加葱花增香,可就是不能直接吃到葱花。傅云生细心的注意到了这一点,顿时又收获了江三妮感动的眼神一枚。 “你上火了?”江二妮对这个男人的表现暂时还是满意的,只是看自家爷爷和弟弟似乎对他有点意见,因此到目前为止还是持保留态度的。 江四妮则是一直默默观察着这张餐桌上所有人的神态,不开口,不说话,心里却门清。 “就是嘴里长了两个口疮,可能最近没休息好吧。”口疮就是口腔溃疡,不算什么严重的毛病,江三妮自己都没放在心上,也就对着傅云生提过一嘴,没想到眼前这人就牢牢记在了心底。 “待会我给你看看,抹点药粉消得快,羊肉你就少吃点,这东西干热,多吃了你口疮就长不好了。”二妮对着妹妹提醒道,江三妮点点头,看着傅云生的眼里透露着溢出眼底的甜蜜。 傅云生的段数实在是太高了,江一留就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幕,一个高大帅气的男人,将你捧在手心里呵护,记得你的每一个偏好,把你的每一件事无论多小都记挂在心里,今天只是一包金银花茶,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傅云生又给了三姐多少更胜一筹的感动。 从小就没有受过异性如此对待的江三妮,被傅云生给骗了,一点都不奇怪。 青山村就是一个落后贫瘠的小山村,这里的人们朴实,善良,虽然也有几个不好的老鼠屎,但是整体上也是个温馨的大集体。这里的男人,老实,顾家,可是和绝大多数旧时候的男人一样,他们有着自己的大男子主义,不做家务,不爱卫生,喜欢喝酒,说话粗鲁大声嚷嚷,面朝黄土地,一个个都灰扑扑的,年轻一代,如果不走出来,那他们父辈的轨迹,就是他们接下去要走的道路。 江三妮从那个小山村出来,走到外面的世界,忽然发现,这世界上,原来还有一半的男人,和家乡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们尊重女性,他们文质彬彬,说话谈吐,都让你感觉耳目一新,尤其是傅云生,他的出现,简直满足了江三妮对未来另一半所有期许的幻想。 她或许也察觉了那么一点不对劲,可是,这个美好的梦境,将她牢牢捕获,无法脱离。 ****** “小宝还是不喜欢我,不过我看你二姐和四妹对我的印象还算不错,你说,咱们是不是又进了一步。”从白老爷子家出来,江三妮送傅云生出胡同的时候,傅云生拉着她的手说道。 江三妮有些害羞地看了看四周,想把手从傅云生的手里抽出来,只是被牢牢握住,动弹不得。 “都怪你当时没把事情调查清楚,就冤枉了小宝,他记恨你也是应该的,接下去的日子,你就好好争取他的原谅吧。”三妮认认真真地看了傅云生一眼,“爷爷奶奶最疼爱的就是小宝了,要是让他们知道这件事,咱们俩肯定就黄了,要是小宝肯原谅你,这事就还有转机。” “我知道。”傅云生的笑容有瞬间停顿,不知想到了什么,岔开了这个话题。 “我妈上次带着我小姨一家去你们家的火锅店吃饭了,他们都很喜欢那味道,我妈还说想请你教教她,好让她在家里做给我吃呢。”傅云生的语气温柔,带着丝丝蛊惑。 “那不是我们家的店,是我弟弟和奶奶的店,我就是负责管店的,而且那些底料的配方,只有弟弟和奶奶知道,咱们家的女儿都是不插手的。”三妮其实是知道火锅底料的配方的,毕竟小时候家里也做过,她也知道的八九不离十,后来江一留托她看店,她更是学了彻底。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就在傅云生面前撒了个慌,心里有些不好意思:“伯母要是喜欢,以后可以来店里吃,大不了从我的工资里扣。” “我妈哪里会花你的钱。”傅云生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只是转瞬即逝,快到让人抓不着。 “我原先还以为你们家的人对你们几姐弟一视同仁呢,原来还是不一样的。”傅云生似是说笑,“不过小宝还真有本事,借着你们奶奶的秘方,开了这么一个火锅店,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江三妮的神经比较粗,一点都没听出来傅云生言语里的挑拨,反而还为他的后半句话十分自得:“小宝这孩子从小就比别的孩子聪明,而且对我们几个姐姐也没话说,当初要不是他,可能我和大姐几个也没法读书,当然,也没法遇见你。” 三妮害羞地看了傅云生一眼,又羞怯地低下头。 “是啊,幸好有他.......”傅云生的声音越发低沉,脸上的神情也越发晦涩,只是这一幕,低着头的江三妮一点都没看见。 第171章 回来 “你说那傅云生就是......”江四妮的话还没说完, 就让江一留拦了下来。 “就是什么?你们两个话说了一半, 怎么就不说下去了,我刚刚还好奇呢, 怎么你似乎对那个傅云生有意见,那不成你们两个闹过什么矛盾?” 江二妮洗完碗筷出来, 白老爷子年纪大了,每天吃完午饭就得在院子里走几圈, 然后回房休息一个小时,现在堂屋里,就只有江一留和四姐两人。 当日在青山村的时候, 江二妮和江三妮不在场, 可是江一留在哄老太太时提及傅云生做的那件事, 四妮是一字不漏听下来了,她当时不知道做这件事的人是谁, 刚刚看江一留的表现, 加上弟弟的肯定, 对傅云生的感官, 顿时荡到了谷底。 “我就说嘛,这傅云生看上去假假的, 说话做事就和演戏一样,他接近三姐, 一定没怀好心。”四妮一副看破了的模样,摇摇头,对着三姐的这段恋情极其不看好, “我看三姐被那个男的吃的死死的,要想让她自己想明白,难——” 三妮的本性太单纯,还有些冲动,是几姐妹里头最容易被骗的,江一留觉得傅云生是不是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在他几个姐姐里头,选择了三姐。 “什么,那小子还对你做过这样的事,三妮脑子是被雷劈了,还是让屎糊了心,居然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二妮听完前因后果,都忍不住学村里的妇女,爆了粗口。 “天底下是没有男人了吗,非得找一个心眼这样坏的,不行,等三妮回来我要好好说说她,让她和那个男人断了。”江二妮把手在桌子上一拍,气的瞪圆了眼。 “有一件事,我还没和你们说。”江一留看二姐和四姐这副模样,思虑再三,还是决定把三姐和他要走自己那份金条的事说了出来。 “四万!”江二妮都快控制不住自己当场暴走了,上前一把揪住弟弟的耳朵,冲着他大声嚷嚷:“你三姐疯了,你也疯了,这么多钱,你还真全给她了。” “姐,疼,放手啊姐。”江一留没想到自己率先遭到了二姐的攻击,捂着耳朵一阵哀嚎。 “二姐,这是因为不是小宝的错啊,你快松手,你都抓疼小宝了。”在所有姐姐里头,四妮和弟弟的感情是最好的,因为两人年龄差的最小,几乎在几个姐姐上学的时候,四妮都是和弟弟还有阮阮待在一块,直到后来,阮阮走了,四妮才渐渐和三姐玩的多了起来。 江二妮也就一时气急,哪里是真的想要打小宝这个宝贝弟弟。 “你还真由着三妮的性子来了,这么多钱,她都花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吗,这可是四万,不是四十,也不是四百。”江二妮的声音带着微颤,实在搞不明白,一向听话懂事的妹妹,拿着这些钱要做什么。 “我能不给吗,这是小舅舅分给三姐的钱,咱们不要,人家要了我不给,这不是猫拿耗子多管闲事吗?”江一留这句话有些自嘲,显然想起了三姐那天伤人的话。 江二妮一看弟弟这模样,心里清明,又是心疼弟弟,又是埋怨三妹做的这个糊涂事。 “这钱一定要要回来,谁知道她花在谁身上了。”江二妮的眼神有些冷,“四万块,普通人不吃不喝一辈子也挣不来这么多钱,她怎么还,凭什么还。” “小宝,你别管你三姐这事,再不济还有二姐在前头扛着呢,你就好好做你的事,这些日子你也够忙了,吃完饭好好回房睡一觉。”江二妮心疼地看着弟弟瘦了一大圈的身材,“你现在就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想着想那的,到时候长不高就不好找媳妇了。” “二姐——”江一留哭笑不得,自己现在好歹也一米七八了,这身高他也挺满意了,怎么着都不会找不到媳妇吧。 “行了,你进去吧,等三妮回来,我好好和她说说。”江二妮大刀阔斧地坐在堂屋的主位上,就等着江三妮回来。 “叮铃铃,叮铃铃......”气氛有些紧张的时候,家里的电话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现在的座机还没有普及到家家户户,一般只有机关部门,和一些工厂的办公室安装了电话,就连发展最快速的都城和海城,也只有少数家庭安装了座机。白昉丘因为是医生,有时候医院有什么大手术,怕来不及通知,因此工费给他安了个电话,平日里也就医院有电话来。 现在的座机打电话,一般靠明线或是模拟微波,每天有将近20%的长途电话打不通,15%的电话要在1个小时后才能接通,因此在这个电话还没普及的年代,大伙常常可以看到一个奇观,就是一群人,拿着饭盒和小马扎,排队等在电报大楼门口,因为可能你打个电话的功夫,一天就过去了,还不一定能轮到你。 医院估计也发现了这个电话的缺陷,有时候真有紧急的事,反而都是直接派人来叫的,久而久之,这电话差点就真成摆设了。 江一留走到茶几旁,拿起不断响着的电话听筒。 “你好,这里是白宅。” “小宝哥哥,猜猜我是谁?”甜甜糯糯的嗓音从电话的一头传过来,这么明显而又某人独有的称呼,江一留一下子就猜出了打电话来的人是谁,只是,现在港城能直接打电话来大陆吗? 第118节 “喂,姓江的,我和阮阮过些日子就和三叔来都城找你们了,你洗洗干净给我在都城等着,你看看你给我选的都是什么破烂剧本啊。” 江一留还没从惊喜里回过神来,电话那头的话筒又被一个男声抢了过去,恶狠狠地在电话那头威胁他。 江一留嫌弃地将话筒移开耳边,也不知道阮从昭那小子又发了什么疯。 “你把电话给我,我好不容易才打通的。” “不给,你和那小子有什么话要说,全告诉我,我帮你转述。” “不行,你给我。” 江一留隔着电话筒,听着电话一头的兄妹俩争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宝。”还是阮援疆实在看不下去自家侄孙这个活宝了,接过电话,对着江一留说到,“阮阮他们现在来海城了,过些日子,我就带他们来都城看你们,顺便办一下我的入职手续,以后,我恐怕就是你们学校的老师了。” 海城就只留下他一个人,说实话阮老爷子还挺寂寞的,加上白昉丘一直在信里炫耀几个孩子对他有多好,更让阮援疆嫉妒地牙痒痒,恨不得现在就跑来分一杯羹。 “阮阮他们来内陆了!”江一留心中一喜。 “什么,阮阮回来了?这是真的吗?”四妮在一旁兴奋地问道,“这电话是阮阮打来的?小宝,你快让我和阮阮说说话。” 电话那头不断传来阮阮和阮从昭的争执,电话这头,还有四姐和二姐的叽叽喳喳,江一留一阵头大,都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嘟——嘟——嘟——”好了,这下不用争了,这电话连接干脆直接断开了,也不知道是哪边的问题。 江一留还没和阮阮说上一句话呢,忍不住有些失望。 “电话是阮阮打来的,她现在在海城,阮爷爷说,过些日子他就带着阮阮来都城看我们,而且阮爷爷以后就留在都城的大学教书了,不回海城了。” “太好了,阮阮回来了。”江四妮抱着弟弟蹦蹦跳跳,又是叫又是笑。 她都这么多年没见到阮阮了,虽然小宝上次回来带来了阮阮的相片,可是照片能看出什么来呢,她想要亲口问问,阮阮这些年过的好不好,问她有没有想她。 反正她很想,很想很想。 “那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啊?”四妮紧张地问道,她得在阮阮回来之前,好好整理整理她的房间,阮阮这些天一定要和她一块睡。 “还没说完这电话就断了?”江一留无奈地摊了摊手,“等会我再试着打回去看看,实在不行,就去发个电报问问。” 这几乎是江一留这段时间听过的最好的消息了,比他挣了一百万还开心,连三姐的那些烦心事暂时也被他抛在了脑后。 ****** “三哥,你刚刚为什么抢我话筒,我还没好好和小宝哥哥说话呢?”阮阮嘟着嘴,自己好不容易才打通这通电话,全被三哥给毁了。 阮从昭招架不住宝贝妹妹哀怨的小眼神,死鸭子嘴硬地说到:“这能怪我吗,全都是这电话线太破了,打个长途电话还得花这么长的时间。” 阮从昭将锅甩到了电话机的上头,可惜阮阮不吃这一套,乌溜溜的大眼睛幽幽地看着阮从昭,把他看的毛毛的。 “你还骗小宝哥哥,说小宝哥哥选了一堆烂剧本,明明选的那么好。”阮阮接着补了一刀,表示对这个哥哥的不屑。 “我的小祖宗,我这不是为了在见面以后给他一个惊喜吗,你不懂,我现在先让他慌张几天,等他知道这个好消息后,才会更加开心。”阮从昭睁着眼睛说瞎话,他绝对不会在妹妹面前承认,他就是想要耍一耍江一留那小子。 哼,让他妹妹惦记这么久,每天小宝哥哥长,小宝哥哥短,还不兴他这个亲哥哥吃点醋啊。 阮援疆笑着看两个孩子刷活宝,阮阮会对着从昭使小性子,说明两人的关系是真的好,这样他没在阮阮身边的时候,也能放心下来了。 “刚刚电话打了一半就断了,等会咱们去发个电报过去,告诉他们咱们什么时候过去,好让他们有个准备。”阮援疆想起那通说了一半的电话,如是想着。 “我去发,爷爷,你等会可要看好三哥,别让他给我捣蛋了。”阮阮说的郑重其事,看阮从昭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完,就急急忙忙地跑出门去,想要早早把电报发完。 “你要给那小子发什么,不行,我必须要在边上看着。”阮从昭仿佛已经看到妹妹在电报里诉说衷肠,揪心着挠了挠头发,也紧紧跟着跑了出去。 “这两个孩子。”阮援疆笑着摇了摇头,跟在后头,慢悠悠地往外走去。 第172章 陌生女人 “那个老家伙终于忍不住要过来了, 他也还真能忍的,我劝了他这么久,现在才下定决心。”白昉丘早早就被电话铃声吵醒, 刚刚屋里的对话, 他全都听见了, 此时老爷子的脸上带着笑意,显然对于老伙计的到来感到由衷的开心。 “爷爷,现在还早,你再睡会儿吧。”江二妮看了看挂在墙上的钟表, 离下午去医院还有一个小时呢,今天是假日,医院里看病的患者要比往常时候来的多,估计还有的好忙呢。 “不用了,这年纪大了,哪是那么容易就睡的着的。”白昉丘摆摆手, “这些天还得麻烦你们几个小的多跑跑,把被子、脸盆,牙刷之类的东西都备齐了。你阮爷爷以后就住我边上那间屋子,咱们两个老的, 要说说话也方便。” “二妮, 你等会去我那拿钱, 别给我省着。” “诶。”江二妮脆生生地应下。 说话间,送个人出胡同的江三妮送了大半个小时,终于磨磨蹭蹭地回来了, 面上一抹羞红,娇艳欲滴。 “三妮,你和我进来。”江二妮瞪了妹妹一眼,说话的语气又气又急。 江三妮下意识地看了弟弟一样,咬了咬嘴唇,有些不情愿地和二姐进了屋。 东窗事发了?白昉丘对着江一留比划了一下手语,江一留点了点头。白老爷子煞有其事地捂了捂嘴巴,双手被在后头,摇着脑袋回了屋。 做姐姐的教育妹妹,他这个老头子还是别偷听的好。 这老宅子的隔音效果不是很好,音量稍微大点,屋外头都听得见,只是听得不怎么清楚,江三妮被二姐叫进屋里头,一开始声音还比较轻,后来江二妮似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音量越来越大,期间还有江三妮反驳的声音。 江一留觉得,自家二姐这一顿劝说似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反而可能更加把三姐往傅云生身边推。 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傅云生接近三姐一定是带有什么目的的,他只要耐心等对方露出马脚,到时候让三姐受点教训,到时候就知道疼了。 江一留觉得以前自己真的做的太多,帮她们挡住了世界上太多不美好的东西,他原本以为这样做才是正确的,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错的离谱。 “小宝,咱们去帮阮阮选一些好看的家具吧,有好多东西得准备呢,我听说华侨商店进了一批很漂亮的洋毛巾,阮阮这些年一直生活在都城,一定用不惯供销社那些普通的帕子,还有......”四妮唠唠叨叨地,掰着手指头算着要买哪些东西,只是想的东西太多,恨不得连手指头都用上。 江一留回过头,对着她点点头,将隔壁屋子的争执抛诸脑后。 ****** 阮阮的东西几乎都是江四妮一人挑选的,期间江一留想帮着选些东西,都被四妮专制的拒绝了,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帮阮爷爷和阮从昭买些生活用具,阮爷爷之后会一直留在都城,需要添置的东西更多点。 江一留手上有几十套房子,但都在文革的时候被破坏的很厉害,唯独鸢尾花路329号的那个小洋楼,因为当初是被一个大造反派强占了,保存完好,那个大造反派下台的时候,里头的家具也都留了下来,没有搬走。 江一留想起来,他在查看那幢洋楼的时候,似乎在仓库里看见过一张保存较为完好的雕花梳妆台,似乎是洋房的前任主人的,因为样式太过奢华繁复,被造反派仍到了仓库里,没有再使用,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桌椅床具之类的东西,江一留当时也没有细看。 江一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起了兴头,想要拾掇拾掇那间小仓库,想把那些家具再重新翻修一遍,都是上好的木料,放在那里积灰实在是太可惜了,尤其是那张梳妆台,大小款式,正适合阮阮来用,其他老式的木雕床,也适合阮爷爷这个年纪的老人的偏好。 江一留这么一想,当下就拿着钥匙,坐着电车去了鸢尾花路的房子,公交车站台就在那幢房子不远处,江一留隔着几十米的距离,看见一辆黑色的轿车就停在他家院子前面。 是隔壁的邻居?江一留纳闷地朝洋房走去。 走了十几步路,江一留看见黑色的轿车前站了几个人,一个身段修长的女子,穿着旗袍,齐肩的短发,发尾烫着微卷的弧度,蓬松而有韵味,现在是才五月份,天气不冷不热,可是女子依旧裹着厚实的披肩。 她的后头站着两个高大的黑衣保镖,紧紧护在她身后,警惕着周边的所有陌生人。 三个人就站在洋楼的门口,附近的屋子有不少人都探出门来张望,毕竟这样的架势,他们平常也没见过,尤其是那个女人,打扮的和画报小姐似得一样洋气漂亮,在日常生活里,可是见不到的。 江一留见此加快了脚步,想要见见站在他家门口的人到底是谁。 可是他还是慢了一步,就当他离那个女子只有十步脚程的时候,那个女人一个转身上了轿车,两个保镖也随即跟上,匆匆赶来的江一留除了吃了一嘴的尾气,连那女子长什么样都没有看清楚。 对方戴了黑色的墨镜,只露出抹着鲜红口脂的嘴唇,皮肤煞白,看上去有些偏瘦。也看不出她有多大的年纪,可是仅凭她露出来的下半张脸来看,应该是个样貌不俗的女子。 “小伙子,你怎么才来啊。” 江一留正失望呢,上次小舅舅来时碰到的那个老太太就从自己的院子探出头来,看着江一留的眼神是又嫉妒又惊喜,仿佛是老猫见到了一条大肥鱼,恨不得连皮带骨吃了他。 “王奶奶,刚刚我家院子前站着的那些人是来干什么的?”江一留被看的有些尴尬和莫名,只是好奇站在他家门口的女人,即便心里有些发毛,也忍了下来。 “小伙子,你要发大财了。”老太太垫着脚尖,双手搭在围墙上,“刚刚那个女的,正要找你呢,可惜你晚来了一步。” “发财?找我?”江一留指了指自己,难道那个女人是来买房子的? “是啊。”老太太囧着眉,一副这样的好事怎么没被我碰上的表情,“人家要出十五万买你的房子呢。”老太太伸着手指,发现自己的手指还不够用,心里更加心疼地滴血,不知道是为了那个出了重金的女子,还是眼前这个晚来一步,白白放走了一个大金主的江一留。 “十五万!”江一留买下这个洋楼满打满算也就花了一万三千块钱,这才过去几年呢,整整翻了十几倍。江一留有些警惕,觉得对方的目的一定不是那么单纯,毕竟这海城的洋房多了去了,面前的这幢虽然保存较为完好,可是绝对卖不到这么一个价格。 “王奶奶,你认识那个来买房子的人吗?”江一留皱着眉问道。 “不认识,人家一看就是有钱人,我们这种小老百姓哪里能认识这种人啊。”王老太太连连摆手,最主要的,对方被一个大黑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她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就更加认不出来了。 “对了,她让我给你留了口信,说你要是愿意把这幢房子卖给她,就去最大的那幢华侨饭店找她,和前台说是找迷死金还是蜜丝巾就行了。” 老太太转述对方的话,只是说起这名字的时候有些不确定,怎么会有人叫这么怪的名字呢。 “人家还说了,你要是对这个价格不满意,她还愿意再添点。”老太太将手放在嘴边,神秘兮兮地说到。一副江一留就要发大财了的表情。 “小伙子,还没对象吧,我孙女今年刚刚十八,模样长得可俊了,现在正在念高中呢,我看和你般配极了,你要不要抽个空见见。”老太太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可是十五万呢吗,没准还能更多,就是什么都不干的,都够一大家子躺着吃喝一辈子了。 “这房子我不卖。”江一留想也不想地摇摇头,他还不知道这房子对于舅舅到底有什么样的意义呢,哪里会为了那么一点钱就把房子卖了。 “我忽然想起还有事,王奶奶,我就先走了,你下次要是看到那个人再来,你就这么告诉她。”江一留说完,就急急忙忙地离开。 “诶,诶,小伙子,你别走啊。”老太太隔着围墙直跳脚,“你还没说你在哪儿读书呢,我这有我孙女的相片,长得可俊了,你瞅一眼再走啊。” 老太太接连两次放跑了自家的金孙婿,气的都快翻白眼了,在后头连声喊着,江一留也没在意,反而为那个忽然出现的陌生人感到一丝紧张。 当初舅舅给的那一小箱金条,江一留一直怀疑就是从那幢洋房挖出来的,突然出现的女人,是金条的正真主人,还是同样知道这个秘密的人,江一留都不得而知,但是无论是哪一种,要让对方知道那些金条被小舅舅挖走了,都是一个不小的麻烦。 江一留此时有些庆幸,当初没有让三姐拿走那些金条,反而将它折成了现金。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给小舅舅写一封信问问清楚,想一个恰当的方法,解决这件事。 第173章 拍电影 “好你个江一留, 你看看你给我选的都是什么破烂剧本。” 江一留和白老爷子,还有几个姐姐在火车站站台等着,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火车车门里下来, 后头还跟着一个娇俏的少女和一个有些玩世不恭的青年, 还没等他们迎上去, 阮援疆身后的那个青年就三两步冲到江一留面前,举着拳头就要挥下来。 江一留根本就还没想明白阮从昭在发什么疯,下意识一个过肩摔,就把他狠狠掀倒在了地上。 “小宝——” “小宝哥哥——” 几个女声重合在了一起, 没人担心那个被狠狠摔倒在地上的可怜男人,反而紧张的将江一留这个一根头发丝都没伤着的人团团围住。 “嘶——我就逗逗你,你还真下狠手啊。” 阮从昭揉着酸疼的肩从地上爬起来,幽怨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江一留,连阮阮这个重色轻哥的妹妹也没被放过。 “谁让你吓小宝哥哥的,该!” 阮阮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子, 话虽这么说,可是看着阮从昭的眼神还是有些心疼关切的。 “你没摔伤吧,刚刚我没反应过来,下手可能重了点。”江一留诚恳地道歉道, 一边伸手拽了阮从昭一把。 江二妮几个一直都警惕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 深怕他又发起疯来, 攻击自家弟弟。没错,阮从昭刚刚莫名其妙的举动,已经在几人心里打了个一个精神不正常的标签, 都在心中暗自决定,接下去的日子要盯紧眼前的这个男人,防止他突然间又“疯了”。 第119节 “没事,这点小碰撞我还是经得住的。”阮从昭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有这么多漂亮姑娘看着呢,他怎么能娘们儿唧唧地叫疼呢,那太有损他的英雄气概了。 阮援疆在后头看着直摇头,也不知道自家侄子这么正经的一个人,怎么生了这么不正经的一个儿子,明明上次去港城,他两个哥哥从旭和从曙两个都还挺正常的,袁白的儿子也很稳重,就出了从昭这么个异类。 “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小宝,帮你阮爷爷拿行李。”白昉丘看了眼一旁趁大伙不注意,揉了揉肩,表情有些扭曲的陌生小伙,想着自己那里似乎还有一瓶伤药,当初没调好,别的什么问题都没有,就是上药的时候比普通跌打伤药更刺激点,拿给他用用正好。 阮从昭觉得自己脊背一凉,似乎被人盯上了,扭头往后一瞧,又什么都没有。 “你们这趟来可以待多久?” 坐在去四合院的车上,江一留好奇地向阮阮问道。 “阮阮,你这趟可要待久点,咱们都多少年没见了,小时候我每天给你编辫子,那时候你的头发才这么一点,现在比我都密了。”江四妮和他们坐在一辆车子上,阮老爷子和白老爷子则是和二妮三妮坐在一辆车子上。 “好啊,四妮姐,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都放在后头的行李箱里,你都不知道......” 两个女孩子度过了最初的那点生疏,很快就聊的热火朝天了,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亲密时光,江一留这个阮阮口中总是被提及的小宝哥哥,就这么被冷落在了一旁,刚刚的问话,没一个人回答他。 “嘿嘿嘿。” 阮从昭坐在前头的副驾驶的位置,回过头看江一留难得的吃瘪,那一点点疼痛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也难得好心的,解开了江一留的疑惑。 “咱们这趟来呢,是用合资拍电影的名义过来的,一共审批了两个月的时间,到时候如果电影没拍完,还能再向上头审批一段时间。我和阮阮来的晚,前头的剧组早在一个礼拜前就过来了,主要的取景在海城,所以到时候咱们还得两头跑,你这个合伙人,也得过去看看。” 阮从昭一谈起那部电影,整个人就开始眉飞色舞,显然对那部电影十分有信心。 “哪部?对了,你刚刚似乎说我选的剧本都有问题,那是怎么回事?”江一留疑惑地问道,这么点时间,那些东西都还没拍出来吧,他怎么就知道那剧本有问题了,而且那都是后世翻拍无数次的经典,就算有蝴蝶效应,也不该那么大吧。 “小宝哥哥,你别听三哥瞎说,他那是在骗你呢。”阮阮听到江一留的这个疑惑,瞪了阮从昭一眼,也不知道上次打完电话小宝哥哥是不是担心了很久,她发电报的时候都忘了这事了。 “你不知道,你让三哥买的古兆奉先生的小说火了,现在大街小巷谈论的都是上海滩,我哥当初买下电影版权的时候价格还算便宜,现在可远远不是这个价了,趁着电视剧的热度,抓紧时间把电影拍完,还能大赚一笔。” 阮阮显然也是上海滩的重视粉丝,一提起这个名字,双眼就闪闪发光。 “最早版本的电视剧已经拍了!”江一留惊讶了一下,“我们买的难道不是电视剧的版权吗,怎么是电影的。” 当时他太急了,版权的买卖处理都是交给阮从昭来做的,当时他以为买下的就是电视剧的版权,没想到居然是电影版的。 “什么最早版本的?”阮从昭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你当初让我去买下上海滩的版权,那时候人家电视剧早就已经拍完了,只是没有播出罢了,所以我就买了电影的版权啊,想着要是电视剧的播出效果可以,就开拍一部电影。 “你不知道这上海滩现在港城有多火,几乎大街小巷的放映厅贴的都是徐文强的海报,还有那首歌,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阮从昭忘情地唱起歌来,只是那不在调子上的歌声,显然对同坐一车的人造成了一定的噪音攻击,连开车的司机,都忍不住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了他几眼。 江一留在这一点上,还是犯了一点的主观错误,上辈子,上海滩被引入内地的时候,已经是八五年的事了,那时候的江来娣还为剧中的徐文强深深着迷过,恨不得自己化身成冯程程,两人的悲剧收场,不知赚了当时的江来娣多少眼泪。 他没有想到,原来这上海滩,早在引入内地的五年前就已经拍摄完成了,错过了这么一个大商机。 “你别想太多,咱们提前买下了这电影版的版权,就已经是赚了,要是拍得好一点,起码能把本钱翻个百倍。”阮从昭想得很开,这已经是个不错的开始了,至少电影拍完,也能在港城激起不小的水花。 江一留没那么乐观,毕竟上辈子,他也没听谁提起过上海滩的电影版,不知道是压根没拍,还是拍了,却没有任何反响。 “四妮姐,你都不知道上海滩有多好看,徐文强在里头可帅了,还有冯程程,她的每一件衣服都好漂亮,我特地让裁缝照着那个款式做了好几件,每一个款式都做了好几个眼色,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穿着出门逛街。”阮阮兴奋地说到。 帅气的电影明星,漂亮的首饰衣服,无论在哪个年代,都能勾起少女满心的粉红泡泡。 “可惜你们暂时还看不到,不过没关系,等三哥拍完电影,咱们可以一起去电影院看。”阮阮一想到四姐他们没看过上海滩,就有些失落,不过马上又打起了精神,她相信,自家三哥拍得电影,一定会比电视剧更好看的。 “对了,饰演方艳芸的金小姐现在就在都城,她也投资了咱们的电影,到时候我们一起约个时间吃个饭,你好歹也是元昭电影公司的大股东呢。”阮从昭揶揄地说到。 “金小姐?哪个金小姐?”电影不是在海城拍吗,她这么来都城了? “你应该不认识,她算是老一辈的影星了,当年在最红的时候,急流勇退,据传是嫁给了一个富商,后来富商死了,她作为遗孀继承了一大笔财产,之后一直都在加国生活,这次她愿意复出拍电影,也是一个不小的噱头。” 阮从昭面上有些得意:“她一定也是看出咱们元昭的潜力了,也是,毕竟有我阮从昭这么一个青年才俊在那,这不就是最好的招牌吗?”阮从昭对着车子的后视镜理了理头发,一副自恋到极致的模样。 “那个金小姐是哪里人?”江一留有些好奇。 “不太清楚,好像也是当初从内陆逃难过去的吧,也有人说她是后来偷渡过去的,谁知道呢,她都快十年没出现在大银幕前了,有谁会有兴趣,去调查她的来历。”阮从昭不在乎地说到:“不过她这趟来都城似乎要找什么人,可能是找以前的亲戚吧,对了,她住在华侨饭店,等安顿好了,我就带你去见见她。” “人家现在虽然四十了,可还是大美女一个哦,一点都看不出来她的年纪居然这么大了,不然她就是投资再多的钱,我也不会让她演方艳芸啊。”阮从昭转过头,对着江一留挤眉弄眼,笑的一脸荡漾。 华侨饭店?江一留没在意他之后的那些话,反而被这个名字给吸引住,他记得当初王奶奶说那个女人也住在华侨饭店,密斯金,也是姓金的。 这世界上难道有这样巧合的事情,江一留忍不住皱了皱眉。 第174章 生意上门 阮援疆现在自己有头上就一堆房子, 对买房子的事情也没了兴趣, 在都城教书的这些日子, 就决定住在白老爷子家了。他们俩人的关系, 也无需计较这么多, 而且阮援疆之所以会调到都城来,为的不就是有人作伴吗,要是买了房子住到别处去,那才是本末倒置了。 不过, 如果这白宅边上的房子要是能买的话, 他倒是愿意, 只要两个宅子之间的墙体打个洞,那就丝毫不影响日常的相处了。可惜,白宅边上的房子, 一处被江一留买下了, 一处是无主之物, 早就充公了, 现在里头住着十几户人家, 阮援疆想买也买不下来了。 “白老哥,我在海城的这些日子, 你倒是享受了一把啊, 哈哈哈。”阮援疆回屋放下行李, 看着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屋子,一看就知道是小宝几个整理的。 他们俩人谁不知道谁啊,在专业领域上或许各自有各自的建树, 可是在生活上,那就都属于三级残废了。 “你羡慕?也是,老头子我这两年可是享福了,想吃什么有什么,每天的早饭都是小宝几个帮我准备好的,一个礼拜不重样,老了老了,倒是享上了儿孙福。”白老头得意地摸了摸胡子,“你放心,既然来了,我也不会亏待你,这几个孙子孙女,我分你一半。” 白昉丘一副你占了大便宜的表情,把阮援疆要说出口的话噎了回去。 “哼,都是干爷爷,这孙子孙女本来就有我的一半,用得着你让。”阮老爷子吹胡子瞪眼,“我的亲孙女也还在呢,现在我可是比你多一个人照顾了。” “那好,老头子就认阮阮做干孙女,你这孙女我也要分一半。”白昉丘不甘示弱地对着阮援疆说到。 “那是我的孙女,我才不分你呢。” 两个几年没见的老人,不是惺惺相惜,互诉衷肠,反倒先斗起嘴来了,不过大伙都看出来了,他们压根就没动真火,这只是另类的培养感情的方式罢了。 “爷爷们,吃饭啦,想吵架等吃完饭再吵呗。”阮从昭好奇地在四合院里转悠了一圈,看着这个比较陌生的建筑形态,饶有趣味。他现在是受宝贝妹妹所托,来叫放个行礼,良久都没有出来的两位两人的。 “闭嘴!”阮援疆和白昉丘都转过头瞪了阮从昭一眼。 “你从哪看出我和你白爷爷吵架了,咱们这是吵架吗?” “就是,小孩子见识浅薄,分不清好坏。” 阮援疆和白昉丘看着像被雷批了似得站在门口的阮从昭,一脸嫌弃地摇摇头。 “吃饭了,好久都没尝到弟妹的手艺了,也不知道小宝有没有带他奶奶做的酱菜过来。”阮援疆砸吧了下嘴,一脸怀念。 “有,除了酱菜,还寄过来一缸卤味,都是弟妹亲手做的,你今天算是有口福了。” 两个老人早就忘了之前的争执,说笑着绕过站在门口的阮从昭,乐呵呵地朝堂屋走去。 “嘿!”阮从昭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看了眼优哉游哉走在前头的两个老人,他这是招谁惹谁了,怎么今天一天都这么不顺啊。可惜刚刚训他的有一个是自家老头最尊敬的三叔,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受着了。 此时桌子上已经摆了满满一桌的饭菜,一大半都是在去火车站接人之前准备好的,还有一小半是刚刚做的。 阮从昭在港城的时候,吃的都是精致的西餐或是粤菜,口味都比较清淡,还从来没有见过一盘菜里红通通的占了半盆辣椒的菜式。还没下嘴,几乎就能想到这盆菜的威力有多大了,江一留为了照顾他的口味,也做了些口味比较鲜香清甜的粤菜,只是阮从昭吃惯了那些饭菜,反倒对几盆麻辣味的菜式更加感兴趣。 “呼,好辣!” 阮从昭歪着嘴,瞪大了眼睛,好不容易把嘴里那片嫩滑的鱼片咽下嘴,那一股辣意,就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不过这种辣不是那种十分刺激的辣,并没有掩盖食材本身的鲜嫩口感,反而更加刺激了味蕾,让人忍不住吃一块,再吃一块。 “从昭啊,你再吃一块这个。”阮老爷子看自家侄孙还挺爱吃辣的,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的酸汤肥牛,“这酸汤肥牛,一定要用小宝他奶奶自己做的泡椒,在汤里加上点那泡椒的卤汁,这味道,酸中带辣,辣中带香,你在别的地方,可吃不到这味道。” 阮老爷子说着自己也夹了几口,眯着眼,一脸回味。 阮从昭正被辣的两眼通红呢,喝了好几口水,这才夹起阮老爷子那筷子菜。这还是阮从昭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到泡椒,以前在他的心里,这种彩椒,都是作为配料或是装饰用的,他还从来都没有直接吃过。 酸,辣,脆,千百种滋味在嘴里喷发,酸辣的滋味刺激着整个口腔,阮从昭觉得,即便没有肥牛作为主角,光是这样的泡椒,他都能配着吃十碗饭。 “别急,这好东西可不止这些呢,还有这些酱菜,你别看这样子不起眼,味道并不比你家里的大厨做的差。”阮老爷子乐呵呵地,看着傻侄子一个劲地夹着泡椒吃,在一旁提醒道。 在座的,除了阮从昭,都是吃过老太太亲手做的饭菜的,这一桌,虽然也得了老太太几分真传,可还是有一段差距的,因此都没有表现的像阮从昭这样失态。 “嗝——” 一连吃了满满三大碗米饭,连最后的那点酸汤肥牛的汤水都倒碗里搅拌着吃了,阮从昭捂着鼓鼓的肚子,趁大伙不注意,悄悄地把裤子上的皮带松了两格,这才稍稍好受了些。 “小宝弟弟,没想到你还有这样一手本事,以后谁要是嫁给你,那可就有口福了。”阮从昭像大爷似得,坐在椅子上,拿着牙签剃着牙,对着整理桌面的江一留说到。 这一桌子的菜,一半是江一留做的,还有一半,是三妮做的。 “不过,”阮从昭看到自家宝贝妹妹看着江一留那扑闪扑闪地眼睛,心中警铃打响,立马生硬地扭转了话题,“男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成日里绕着厨房转,是没有出息的表现。” “哼,咱们小宝本事大着呢,自己开店,自己办厂,你在他这个年纪,又做了些什么啊。 ”江二妮早就在心里记上了这个刚刚一见面就想打自己弟弟的男人,虽然没打着,还被小宝反打了,可并不代表小心眼又护短的江二姐放了他。 “办厂?干什么的啊?” 阮从昭丝毫没有在意江二姐的针对,反而饶有兴趣地坐直了身体,趴在桌沿上,看着江一留问道。 “就是你刚刚吃的那些菜,做菜的豆瓣酱,辣椒酱,泡椒,还有那些各种口味的酱菜,都是我的厂子里生产的。” 自己那些小打小闹,放在阮家的产业面前,那是完全不值得一提的,不过这也是自己凭本事开起来的厂子,江一留也不觉得有什么拿不出手的。 “你说我刚刚吃的那些你们厂里都有卖?”阮从昭的音量有些大,和四妮说着悄悄话的阮阮都将视线转了过来。 “产量大不大,味道还是这个味道吗?”阮家旗下也有连锁餐厅,还有阮氏的酒店,他刚刚尝了那些饭菜的味道,觉得有很大的推广前景。虽然这酱菜似乎有些难登大雅之堂,可是阮氏旗下的也不全是高端的餐饮公司,还有专供普通百姓的平价餐厅,他虽然不务正业,可也知道,这中下阶层百姓还是占了大多数人口的比例,他们的消费力和购买力,并不比上层阶级来的差。 “你有兴趣?”江一留将桌子上的盆碗摞起来递给一旁的三姐四姐,自己则是拿着抹布擦着桌子。 阮从昭龇着牙,这真是他见过最接地气的有钱人了,占着他影视公司的股份,自己还开场开店,接过居然如此居家地干着擦桌子的活。 “我暂时还不确定,你那每种都给我拿几罐呗,我寄回去让我哥看看,毕竟这餐饮店我爸已经交给我哥了,具体要不要,要多少的量,我也不能做主。”兴奋的劲头缓了过去,阮从昭挠了挠头,显得有些奄奄的。 这家大业大,就是这点不好,每个人都盯着那点东西,阮从昭和两个哥哥感情还算好,也没有这些豪门独有的勾心斗角,只是随着他们三兄弟将来娶妻生子,一切都难说了。阮从昭不耐烦这些,也珍惜家里父母兄弟之间的感情,干脆自己出去闯荡,家里那些产业,就留给两个哥哥吧,他就分点股份,到时候吃吃分红,也够他滋滋润润地过一辈子了。 阮袁青现在有意培养自己的几个儿子,除了阮从昭放出话来,不想插手家族的生意,他的两个哥哥,一个现在在阮氏的餐饮公司做总经理,一个接管了阮家的两家最大的酒店,阮从昭就是为了避嫌,也不会绕过他大哥二哥,随意插手餐饮和酒店的事。 “那行,我到时候每个种类都给你装几罐。”江一留点了点头,也知道阮从昭的顾虑,不过要是真能开拓港城的市场,倒也是个不错的消息。 “小宝哥哥,你们大学是不是很漂亮啊,我明年也要上大学了,你能带我去参观一下吗?”四妮不知在阮阮耳边说了什么,逗得她耳朵红扑扑地,冲着江一留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三哥下午还有事,他就不和我们一块去了。”阮从昭还没提出反对意见,阮阮就先替他回答了。不过她说的没错,阮从昭下午还真有事要处理。 “那行吧,你可要照顾好阮阮啊,还有阮阮今年才十六,你可要注意点啊。”阮从昭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说道,“今晚我约一下金小姐,咱们就见个面,说一下电影的事,你早点带着阮阮回来啊。”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阮从昭看着自家宝贝妹妹娇滴滴的小模样,心里简直就是在淌血啊。 江一留不知道阮从昭为什么强调了一下阮阮的年纪,以为他担心阮阮年纪小,容易出事,点了点头:“我会早点回来的。” 那个金小姐,他也该见一见了。 第175章 故人 “咱们是乘电车去还是乘出租车?”江一留侧过身问着阮阮的意见。 没错, 出租车, 这个年代, 已经有这么时髦的玩意儿了, 而且那些出租车还都不是什么普通的轿车, 基本都是进口的小洋车,现在也就海城和都城这样的大城市见得着。只是数量少,价格贵,一般的百姓出行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 现在改革开放了, 外宾也多了, 总得让人家看看咱们老百姓的生活是多么幸福, 生活质量是多么的高吧。 这种面子工程,是那个年代都存在的。 第120节 “院子里不是有自行车吗,我要你骑自行车带我。”阮阮看着停在院子里的一辆单杠自行车跃跃欲试, 双手垂在身前扭着麻花, 不断垫着脚尖, 露出小女儿的娇羞。 “也行。”江一留想了想, 骑自行车过去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 “你到时候要抱紧我的腰别松手啊。” 现在的大马路可没有后世的柏油马路那么平整,很多路段都是碎石子铺的, 有些震, 江一留想了想, 又从屋里拿了一块厚厚的海绵垫出来,紧紧绑在车后座上。 “抱紧了!”他将自行车推出门外,跨上自行车, 冲着阮阮说到。 “嗯。”阮阮蹦蹦跳跳地从台阶上下来,侧坐到垫了垫子,软乎乎的自行车后座上,有些害羞地伸出手,环住江一留的腰。 没有一般男性的汗臭味,反而是一股好闻的皂角的清香,阮阮像个偷油的小老鼠,悄悄地将环在江一留腰上的手更加收紧了些,将侧脸贴在江一留的后背。 隔着那一层衣服,她能仔细听到对方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这一切都让她无比安心。 ***** 校园里的林荫大道上,一个穿着白衬衫,长相俊秀的男生,骑着自行车带着一个穿着白裙的漂亮姑娘,微风吹拂着裙摆,露出白嫩嫩的小腿,更多的风景被放在双腿的小皮包压住,无法作乱。少女双手环放在男生的腰间,红润的脸蛋上一抹娇羞。 男才女貌,无论是谁看到,都会忍不住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 阮阮压根就没心情去看周边的风景,思想涣散地想着自己以前看过的电影,里头的男主也是这么带着女主的,他们当时的样子,就像是他和小宝哥哥一样。 后来,后来男女主就在一起了...... 阮阮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又紧张地用一只手捂住,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脸,拍了拍自己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别松手,小心摔着了?”江一留对这一切都毫无所知,感受到环在腰上的手少了一只,紧张地提醒道。 “诶!”阮阮吐了吐舌头,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将两只手环得更紧了。 “一留,你今天怎么也来学校了。” 江一留将自行车在学校的车棚里停好,正要带着阮阮好好参观一下大学,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拦下。 不远处,于小草正和几个女同学站在那,她看着江一留的眼神有些惊喜。 现在的于小草和上大学之前的她有很大的区别,皮肤不再那么黑瘦枯黄,胖了些,也白了些,身上穿着的衣服也不再是她姑姑换下来的那些宽大,破旧,款式老气的旧衣裳,比如今天,她就穿了一身淡青色的长袖连衣裙,脚上穿了一双五成新的皮鞋,以往总是扎着麻花辫的头发松散地放开,披在肩头,带着微微的卷曲。总体上也算是个清秀佳人了,尤其是她那双总是泛着水光的眼眸,看着楚楚可怜,让人很有保护她的欲望。 “我陪阮阮来逛逛咱们学校。”江一留客气地和于小草打着招呼,现在,他已经能很好的将上辈子的于小草和这辈子的于小草分开了,毕竟这两世的于小草有了截然不同的人生,上辈子她犯下的那些错,这辈子也应该不会再犯了。 “阮阮,你还记得小草姐姐吗,以前一直都跟着向芳来咱们家玩的。”江一留侧过身,露出一直站在他身后被他挡住的阮阮,向她介绍道。 “小草姐,你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现在变得好漂亮,我都快认不出来了。”阮阮点点头,冲着于小草甜甜地说到。 当年的于小草总是默默看着他们玩,也不怎么说话,说起来,阮阮和她并不怎么熟,在她的记忆里,对方一直都是很安静的性子,不过现在看起来,似乎活泼了,整个人都更有自信了,阮阮很替这个童年的伙伴感到开心。 “阮阮——”于小草嘴边的笑容有些僵硬,看着站在江一留身后,俏生生的小姑娘。 白皙的皮肤,弯弯的眉眼,以及由内而外散发着的温暖和阳光,刺得于小草心中酸疼,“我记得你去了港城,现在,是回来了?” 于小草的指尖掐在肉里,控制自己的表情,微微笑着说到。 “对啊,不过我不能久待,还得回去读书呢。”阮阮嘟着嘴,有些失落地说到,“不过没关系,现在政策宽松了,一来一去都很方便,小草姐,以后欢迎你来港城玩,我做向导,带你好好玩一圈。” 阮阮的双手环住江一留的胳膊,于小草看着这刺眼的一幕,内心叫嚣着想要拉开她的手,可是她终究不敢。 “好啊,你们不是还要逛吗,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于小草扯了扯一旁的同学,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落荒而逃。 “小草姐姐怎么了?”阮阮纳闷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奇怪地朝江一留问道。 “可能有急事吧?”江一留看着于小草的背影,皱了皱眉,不过在转向一旁的阮阮的时候,又是正常的表情,“我的小公主,你不是想要看看我的大学吗,请跟着你忠实的骑士过去吧。” 江一留一手放在背后,弓着腰,伸手对阮阮发出邀请。 阮阮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也不在意刚刚有些怪异的于小草,捂着嘴将一只手放到江一留的手心:“咳咳,既然骑士你诚心诚意地邀请了,那你的小公主就给你这个机会,带我参观一下校园吧。” 说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江一留看着小姑娘开心的模样,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拉着她朝着和于小草相反的方向走去。 ****** “小草,原来你和江同学认识啊?”于小草的室友捅了捅她的腰,好奇地问道。 江一留作为考上华清年纪最小的学生,且之后几届,都没有人打破他的记录,就足够让校园里流传开关于他传说了。而且在大学的这几年,他的成绩也一直名列前茅,还长了那么一张电影明星的脸,不少没有对象的女生对此蠢蠢欲动,只是碍于对方的年纪,不敢有什么动作。 “嗯,我们是一个村的,从小一块长大。”于小草点了点头,只是想起刚刚站在江一留边上的阮阮,那一点点幸福就被狠狠掐灭,只留下无尽的嫉妒。 这么多年了,她比以前更漂亮了,看样子,她在港城的亲戚也待她很好才把她养的这么不知世事,天真单纯。 上天太不公平了,凭什么一样是没有父母的孤女,她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所有人的疼爱呢。 “哦——青梅竹马啊——。”几个室友拖长了音调,看着于小草的表情,意有所指,“不过江同学边上的那个姑娘又是谁呢,是他的妹妹吗,你们看见她刚刚背的那个包了吗,我前些日子在华侨商店见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足足两百八十块钱呢,都工人四五个月的工资了。” “嘶,这么贵,那一定很有钱。”一个室友有些酸溜溜的,“人家命怎么这么好呢,长得又漂亮,还那么有钱,一辈子都无忧无虑的,哪像咱们,将来即便分配了好工作,还有一大家子的人等着要咱们帮衬,这两百八一个的包,恐怕这辈子都用不起了。” “就是,小草,那小姑娘到底是江同学的什么人啊,该不会是他对象吧,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一个室友向于小草打听道。 “不是——”于小草下意识的反驳,“一留只是把她当妹妹,他们之间不是那种关系。” “哦,可是不是亲的,妹妹也有可能变成情妹妹啊。”室友撇了撇嘴,也没有在意于小草有些失魂落魄的眼神,和室友开始激烈讨论起了阮阮身上穿的衣服,脚上蹬的皮鞋,连头上的发卡也没有放过。 于小草的嘴唇抿地紧紧的,低垂着头,没人看得清她眼底的颜色。 ****** “等会见到金小姐,你也不用太紧张,我和她见过一面,她为人还算宽和,对小辈还算不错。”阮从昭和江一留两人都穿着西装系着领带,打扮的十分正式。 江一留这一身衣服还是新添置的,阮从昭嫌他原本的那些衣服都不上档次,特地拉着他去商场买的。宝蓝色天鹅绒面的西装,脖子上系着烟灰色条纹的蝴蝶结,江一留的皮肤白,别人穿起来有些土气的宝蓝色,他穿着反而正合适,衬的他身材高挑修长,面目如玉。 此时阮从昭一边按下电梯的按键,一边对着江一留仔细叮嘱道。 “这个金小姐,当年也是港城名燥一时的交际花,不少大佬都对她有意思,只是这金小姐有些手段,把那些人耍的团团转,也没动到她一根手指,在影坛顶峰之际,嫁了个富豪,过起了富家太太的日子,后来又远走加国,引得那些大佬念念不忘,在她孀居的那几年里,还不断有人放出话来要娶她做大老婆,所以你也别得罪她,不然恐怕还有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江一留心里的警惕更重,因为听对方的描述,那个金小姐,似乎不是个好招惹的对象。 电梯停在了饭店的最顶层,那个金小姐包下了整整一层的房间,就是为了不让人打扰。电梯门开的时候,一直守在电梯外的保镖对着阮从昭点了点头,显然认识他。 “阮少爷,江少爷,咱们小姐已经在房间内等着了,请您跟我过去。”保镖弯了弯腰,对着阮从昭和江一留说到。 金小姐不喜欢别人叫她夫人,虽然她的确已经嫁过人了,可是她觉得夫人显人老,而她并不喜欢这一点,几乎在嫁人之初,就立了这么一个规矩。 直到现在,熟知她这个规矩的人也会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小姐,而不是符合她年纪的夫人。 “嗯。”阮从昭现在可没有在江一留面前那种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的样子,板着脸,沉稳地点了点头,让保镖在前头带路。也就这个时候,江一留才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点阮家人的特质。 两人跟着黑衣保镖穿过一条走廊,走进一扇开着的门。 一个穿着暗红色旗袍的女子,就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台,灯光打在她身上,照射出一圈暗金色的光芒,窗户外能看到对面大厦不断闪烁着的霓虹灯,可是也让窗户边上的女子,更加让人看不分明。 她的手里拿着根烟,也不抽,就是拿在手上,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尼古丁的味道。她似乎听到身后的动静,旖旎地一个侧身,转过身来。 江一留这下子肯定了,对方就是那天出现在洋楼前的女人。 第176章 往事 若是阮从昭之前没有和江一留介绍过眼前这个女子的基本情况, 他一定看不出来, 面前这个艳若桃李,肌肤白皙光洁的女子, 居然已经是四十出头的年纪了。 她的个子很高,去掉脚上蹬着的那双细高跟, 估计还有一米七左右的高度, 削肩细腰, 没有一丝赘肉,那一身暗红色的旗袍很好的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段,修长的美腿, 丝毫不输后世那些所谓的名模。 江一留觉得, 眼前这个女子, 最吸引人的还是那双幽深到见不到底的双眸, 暗棕色的瞳孔,密扇般的睫毛, 眼波含情, 被她看着,仿佛拥有了全世界。可偏偏就是那样含情脉脉的眼睛,同时又充满了神秘和沧桑,让人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似乎还有无尽的秘密等着你去探索。 别说是男人了,就连女人可怕都无法拒绝眼前这个人的刻意诱惑。江一留总算相信,阮从昭嘴里,那个所谓的被无数大佬惦记的传闻了。 “阮少, 这位就是你提及过的江少吧,小小年纪就有这番作为,果然是人中龙凤。”金娅妍看见江一留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恍惚,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许久未见的故人。 似乎常年烟酒不离身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暗哑,一丝丝慵懒,一丝丝诱惑。 “金小姐你好,久闻你的大名。”江一留用隐晦地用探究的眼神观察着眼前的女子,他和小舅舅有七分像,如果对方是小舅舅的故人,应该面上会带出一点不同来。可是对方的表情无懈可击,他什么都没看出来。 也是,毕竟人家曾经也是一代影后,隐藏情绪,不正是她的基本功吗。 这还真是他误会金娅妍了,她虽然从江一留的身上,看到了顾夏实的影子,可是打心底里,就没有将眼前这个西装革履,谈吐文雅的青年,和当年那个小农村里,淳朴憨实的少年联系在一起。 在她看来,这完全是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因此在那片刻的恍神之后,金娅妍就恢复了正常,而那片刻的失神,快到让人肉眼无法辩驳。 “金小姐这次来都城准备待多久。”阮从昭和江一留坐到金娅妍对面的沙发上,喝了一口面前保姆端上来的热茶,笑着问到。 “我这趟来也只是为了一件私事,现在看来,似乎办不成了,过些日子我就回海城拍戏了。”金娅妍发现坐在她对面的江一留似乎不太能忍受烟味,眉头微拢,表情有些克制,左手从进门到现在,掩了两三次鼻子,心中顿时了然,十分体贴的将手头的烟头放在琉璃制的烟灰缸里头捻灭,顺便让保姆端了下去,开窗通风。 屋里弥漫的烟味一下子去了大半,江一留的表情也顿时放松了下来。 现在他对眼前女子的评价,又多了一条,除了美貌,对方还是一个观察细致入微的女人,也是,如果只有美貌的话,她如何能周旋于那么多男人之间,却全身而退呢。 “阮少你放心,这部电影我也是投了钱的,我再怎么样,也不会和自己的钱过不去。”金娅妍涂着鲜红丹蔻的指甲从眼角划过,菱形的嘴唇抿出微笑的弧度。 “金小姐的操守我自然放心,那些演戏的都还是生手,到时候还得金小姐多照看照看。”阮从昭闻言心中放心了不少,他还真怕对方突然任性一把,耽搁了拍戏的进程。 “在下想冒昧的问一句,不知道金小姐此次来都城所为何事,没准还有我可以帮得上的地方。” 阮从昭诧异地看了江一留一眼,没想到对方居然会问这么一个问题,也不知道金娅妍会不会觉得被冒犯了。 或许是江一留那张脸的缘故,金娅妍的笑容只停顿的那么一秒,顿时就又恢复了过来,只是深深地看了江一留一眼,接着掩嘴笑了起来。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难得回到这个小时候长大的地方,想过来看看,顺便看看能不能把我从小长大的房子买下来,只可惜,那个房子现在的屋主似乎并没有卖房的意思。”金娅妍的眼底闪过一丝恍惚,其实就算是买回来又有什么用呢,回不去的就是回不去了。至于埋下院子里的那一箱珠宝,也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挖走,如果没有,就当时给新屋主的惊喜吧。到她现在这个程度,也不差那点钱了。 或许只是一个执念吧,执念当初那个骄纵,单纯,自我的姑娘。 “原来金小姐是都城人士,您的口音可一点都听不出这一点。”阮从昭笑了笑,对方可不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小影星,她的先夫给她留下那么多产业,有不少还和阮家有生意上的交流,眼前的女子也不是泛泛之辈,能在她先夫亲族的虎视眈眈之下,守住这些家产,足以见得对方的难缠。 说起来,对方还愿意出山,来演一个女配角,不知惊呆了多少人的眼睛。 “我当初十七岁,从蛇口偷渡深圳湾,连命都快丢在那里,为了更好的生活,转变一下口音又算得了什么呢。”金娅妍讽刺地勾了勾嘴角,似是自嘲,显然是回忆起了那段不怎么好的过往。 阮从昭没想到对面的女子这么轻易就讲出了当年的八卦杂志久挖不出的□□,一下子就尴尬了,这话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江少是哪里人,听你的口语,也不是都城人士吧。”金娅妍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情,反问江一留道。 “我是j省渝川县人,那是个小地方,金小姐估计也没听说过?”江一留回答的同时,直勾勾地看着金娅妍,说实话,这样子有些失礼。 阮从昭都快被今晚江一留反常的行为打败了,后悔今天自己带他来见金娅妍的这个提议。 “渝川?”巧,太巧了,金娅妍深深地看了眼前的江一留一眼,“我曾经听人说过这个地方,那儿似乎有一座大青山,风景十分漂亮?” 是,那个人的孩子吗?算算年纪,也差不多了。 “我是青山村的,金小姐说的大青山,就在咱们村的背后,难道金小姐以前去过渝川?”江一留欣喜,难道今天还能打听出什么消息来。 “青山村?”金娅妍对这个村子不太熟悉,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村子,看样子眼前这个少年,应该和对方不是那种关系吧。“我没去过渝川,只是听说过这么一个地方,不过如果有机会,我倒是想去逛一逛。” 金娅妍抿了抿嘴,对那个落后,贫瘠的小农村,她是又爱,又恨,又怨。那里是她整个人生的交叉口,也是她害怕抗拒的地方。 这次来都城,她本该第一时间就去那儿的,可是那里有她不敢见的人,或许她还是不够坚强,最终还是退缩了。 “金小姐对青山村感兴趣,正好我们两天后就要去那里玩,金小姐可以顺道一起。”阮从昭兴奋地提议,阮阮也想回自己小时候住的地方瞧瞧,江一留接下去的一段时间也没什么课,他们说好了,要一块回青山村。 第121节 “这——”金娅妍的表情出现了今天第一个尴尬,不过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也算是对过去的自己做个告别。 “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金娅妍的眼底闪过一丝坚定,对着阮从昭点了点头。 江一留有些担心远在渝川的小舅舅,不知道他接到信了没有。 第177章 重逢 “是, 是你——” 前些日子, 一连下了好几天的暴雨,顾家老宅子灶房的屋顶上破了个洞, 不断有雨水倒灌进来,顾夏实用家里的大水缸接着雨水, 勉强应付了几天, 现在太阳出来了, 他也准备好好修修这老宅子的屋顶。 别的没什么大问题,顾夏实爬上屋顶仔细瞧了瞧,就是这瓦片久经日晒风吹, 不少都已经碎裂风化了, 有不少都需要重新换过了, 顾夏实心里估摸了一下具体需要的瓦片数量, 从屋顶上爬下来,准备去镇上买一些砖瓦回来。 爬上爬下费了不少力气, 顾夏实觉得有些热了, 灰色衬衫的扣子开了两三颗,袖子高高卷起,头发也懒得理理,乱糟糟地竖在头上,他就这样颇有些不修边幅地骑着自己的小破自行车,吹着小曲儿,朝镇上走去。 刚走出村子不就,他就在小路的转弯口, 遇到了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女人。 早在三天前,顾夏实就接到了外甥从都城寄来的信,姓金,到处打听想要重新买回鸢尾花路那栋小洋楼,除了娅妍,他想不出别人。 她还活着,这几乎是顾夏实这几十年来,听过的最好的消息。 这些天来,顾夏实就没有停止过自己脑海里天人交战的胡思乱想,他想去都城见见他,可是他又以什么身份呢? 拼命地给自己找一大堆的活,修灶台,补围墙......顾夏实只能用劳动麻痹自己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女人,居然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她变了! 顾夏实看着就那么直直地站在他面前的女人,二十四年前她和他告别的时候,还穿着一身靛蓝色带着白点碎花的土布衣裳,黑色宽松的裤子,剪着一头齐刘海,青涩白皙的脸蛋上带着一丝稚嫩和骄傲。 她告诉他,她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她要离开这里,去海的另一边,找她的母亲,说要离开这个压抑的土地。 临走的时候,她还托他照顾好她的父亲,那个几乎泡在酒缸里的男人,也是教会了顾夏实那一手寻宝能力的老八旗子弟。 也是,她的前半生是那么养尊处优,花园洋房,上学有接送的司机,平日里还有钢琴教师,礼仪教师,顾夏实在看到金娅妍的第一眼,就觉得她是该被捧在手心里好好呵护的大小姐,应该享有这时间上最好的一切。即便那时候,顾夏实见到的金娅妍,已经是一个为了逃难,隐姓埋名,穿着和普通农家姑娘一样的土布衣服的落魄千金。 那时候,她的身边没有丫鬟仆妇,也没了细心呵护她的母亲,唯一一个陪在他身边的就只有那个接受不了身份的落差,酗酒堕落的父亲。 可是一个人的气质是骗不了人的,即便这父女俩极力隐瞒,村里人还是发现了他们的不对劲,背后的议论,流言的四起,以及这个破旧闭塞的小山村,都迫使着金娅妍离开这个压抑的地方,她想过上曾经那样的日子。也因此,她才会在被酒鬼父亲拒绝后偷偷溜走。 现在的她还是那样的美,不,或者说更美了,可是在那张装扮精致的脸上,顾夏实几乎看不出当年那个姑娘的影子,顾夏实想着,或许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了。 “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金娅妍是一个人进来,她带着的那些保镖都在不远处守着。 她的变化几乎是脱胎换骨,可是顾夏实,这几十年来,除了眼角长了几条浅浅的皱纹,个子比她离开之前高了那么一点点,几乎看不出任何区别。金娅妍看着眼前这个匆匆从自行车上下来,束手束脚的男人,瞬间就能回想起当年的那个对她言听计从,明明很机灵,却总在她面前犯傻的呆小子。 “还,还不错。”顾夏实僵着身子,低头看着自己今天这一身,顿时自惭形秽,觉得站在她面前,似乎连她身后那些保镖都不如,早知道她今天过来,他就该穿上小宝给他从港城带来的那套衣服,他今天是不是特别邋遢,也不知道娅妍心里头会怎么想。 “哦。”金娅妍点了点头。 两厢寂静,尴尬的沉默围绕在两人身边。 “那他怎么样?”金娅妍在沉默良久之后,终于开口了。 这么多年了,那个男人,一直都是她心底最大的禁忌。 “师傅在你走后的第四年就走了,酗酒过当,被呕吐物堵住了鼻塞,救不回来了。”顾夏实最爱的人是金娅妍,最尊敬的,就是金娅妍的父亲,那个一天里头,几乎有大半天都是醉酒状态的男人了。是他教了他这门手艺,至少让他在最艰难的那几年,能够养活自己,还能帮衬一下小妹一家。 “喝酒喝酒又是喝酒,当初我走的时候,就知道他早晚有一天会死在这个东西上。” 从出现到现在,一直保持着端庄姿态的金娅妍,第一次露出歇斯底里的模样,听到那个男人的死讯,浑身颤抖,眼眶顿时就红了。 “你们别过来!”远处的保镖看到这里的情况似乎不对,正要过来却被金娅妍喝止。 “师傅也很苦,当初你走了,师傅找你都快找疯了,还是我没忍住,把你的去向告诉了他,之后师傅才好一点,只是这酒,喝的更猛了,我怎么劝都劝不住,在走的前几天,师傅每天做梦都在喊对不起你,想要见见你——”顾夏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看着眼前潸然泪下的女子,顿时就止住了剩下的那些话。 “他葬在哪儿,带我去见见他。” 金娅妍高昂着脑袋,似乎这样就能不让泪水留下来,她带着浓厚的鼻音,对着面前的男人问道。 “就在前头的小山丘上,前些年管得严,而且师傅这身份也有些问题,我不敢替他立坟,怕被红卫兵扒了,直到近两年风声过去了,我才重新修了修师傅的坟,把那墓碑立上。”顾夏实直接将自行车往路边上一锁,带着金娅妍就往不远处的小山丘走去。 “师傅要是知道你来看他了,一定会很开心的。”顾夏实实在不知道和金娅妍说些什么,就拿师傅身前的一些事讲给她听。 金娅妍也不出声,默默地听着,没多久就到了老八旗的墓碑前。 父金程远之墓,女金娅妍敬上。她知道,这是顾夏实以她的名义立的碑。 当年那个她敬爱的父亲,厌恶的父亲,原来早在那么久远之前,就被埋在了这培黄土之下,也不知道,在他临死之前,是不是还在咒骂她这个不孝女。 金娅妍有些恍惚,这二十多年,她得到了很多,可是同时,又何尝不是失去了很多。 “那些年多亏你照顾我父亲了,当时我太任性了,也没考虑过你的立场,多了这么一个麻烦,也不知道会不会惹来你妻子的不满。” 金娅妍快速地摸了摸泪,今天已经是她少有的失态了,从她在港城站稳脚跟之后,她就再也不允许自己哭,即便哭,也只能在人后,且不能超过十秒。 正是因为对自己够狠,才有今天的金小姐。 妻子?顾夏实很想告诉她,他还没有娶妻,可是对方要是问他为什么呢?他难道要说是为了等她? 他和她恍如云泥之别,以前的他配不上她,现在的他更加配不上她。 “你这些年好吗,这趟来,你的丈夫怎么没有一块过来?”顾夏实还是带有那么一丝丝的期盼,虽然他也知道,这期盼很渺茫。 “他——他很忙。”金娅妍掩过那一点不自在,停顿了几秒回答道。 “哦。”顾夏实的心微微发酸,即便这是他早就做好的准备,可是难过,还是无法避免的。 “你有几个孩子了?”金娅妍反问到。 “五个,四个姑娘,一个儿子,每一个都很优秀。”顾夏实想起自己的外甥外甥女,咧着嘴笑了笑。 “你一定是个好父亲。”金娅妍真诚地说到,哪像她。 她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体会到做母亲的感觉了吧。 “我出来挺久了,改日我会派人来重新修建这个陵墓,也会正式上门拜访,希望到时候不要叨扰到嫂夫人。” 金娅妍额首道,只失态了那么片刻,现在她又恢复成了那个矜贵高傲的金小姐。 “不,不用那么麻烦。”顾夏实摆了摆手,“我也还有事,就不送你了。”两人在山脚下分开,顾夏实跨上自己的小破自行车,落荒而逃。 金娅妍就看着顾夏实的背影。 其实当年顾夏实那点心思,她如何看不出来,只是她太自私了,选择装做什么都不知道,利用他对她的这点感情,好让他照顾自家老头。在港城这些年,尤其是在最初最艰苦的那些年,金娅妍也曾想过,要是自己当时选择认命,留在那个小农村里,嫁给那个男人,是不是现在也有了自己的孩子,过上了不富足却温馨的生活。 不过,答案还是否定的,金娅妍就是金娅妍,她是一只骄傲的凤凰,她享受万众瞩目,锦衣玉食的生活,即便时光倒退,她依旧会做出当年那样的选择。 金娅妍收回自己的视线,在保镖的提醒下坐上了汽车,再一次离开这个地方。 第178章 妞妞 江一留不知道, 就在离县城不远的地方, 自家小舅舅早早就见到了那个神秘的女人,此刻的他还带着阮阮和阮从昭在大姐家里做客。 江大妮一家早就搬进了后头买的那间屋子里去, 后来手头宽裕了点,还重新把房间整修了一下。这套房子不大, 也就七十几平, 一个客厅并着餐厅, 还有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以及两间卧室。江大妮担心闺女小, 现在两夫妻还是和闺女一块睡在主卧的, 两夫妻的大床边上摆了张儿童床, 方便晚上照顾, 至于那间儿童房,虽然所有的东西也一应俱全, 可是基本是空在那里的, 偶尔江家人来省城,当晚赶不回去的时候会借住一晚。江大姐就打算等妞妞再大两岁,再让她独立住一间。 江一留带着阮阮还有阮从昭在客厅坐着,客厅的布置温馨简单,布艺的沙发,实木的矮桌和电视柜,电视机是向前进托欧阳虎子去都城送货的时候顺道带来的,十四寸, 和江大姑家的电视机是一个牌子的。现在电视柜上的电视机被布套罩住,这个电视罩是江大妮有空的时候做的,还巧妙的在棱角转折的位置缝了条荷叶边,精致漂亮。沙发的矮桌上放着一个矮矮胖胖的小花瓶,里头插着一束野花,有黄的有紫的还有淡蓝色的,路上随手可摘,却也显示出了女主人生活的精致和情趣。 这是上辈子的江大妮绝对没有心思也没有时间做的事情。 “九九” 妞妞现在有大名了,名叫向阳阳,寓意也很简单,就是能像太阳一样,一直晴空万里,没有阴霾,可是大家都叫惯了她的小名,依旧喜欢妞妞妞妞地叫着。 妞妞今年已经四岁了,幸运的继承了父母所有的优点,甚至在那些优点上加强进化,长得像是画报上的小童星,洋娃娃似得长相,穿着大妮给她做的那些漂亮的小裙子,戴着自家亲爱的“九九”帮她从大商场买来的发卡,小洋帽,是身边同龄人中最时髦漂亮的小姑娘。 她现在白天就在机械厂的幼儿园上学,因为长得漂亮,又有一股鬼灵精,幼儿园里,一堆小朋友争着抢着要和她一块玩,现在几乎是幼儿园的扛把子,大姐头。 她现在说话已经很流利了,只是从小叫惯了“九九”这个独一无二的称呼,一直都不肯改过来,大家也都纵着她,由着她这么叫。 今天小家伙刚从幼儿园回来,正想和妈妈炫耀她今天的光辉事迹,就见到屋子里忽然多出了一大堆人,其中还有她朝思暮想的小舅舅,欢呼一声,就像一个小炮弹一样冲进了江一留的怀里,一个劲地往他身上钻。 “妞妞,这个是阮阮阿姨,你最喜欢的那个洋娃娃就是阮阮阿姨送你的。”大妮指了指坐在一旁,好奇地看着闺女的阮阮说到。 洋娃娃?窝在小舅舅怀里的妞妞,想着那个霸占了她小半张床,几乎和她差不多高的大娃娃,会眨眼,还能抬手动脚,身上的衣服还能脱下来,妞妞平日里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和妈妈一起给大娃娃做衣服,扎辫子,别的小伙伴来家里玩,其他的玩具妞妞都很乐意和小伙伴分享,唯独那个大娃娃,妞妞是不允许别人碰的。 在妞妞眼里,那个大娃娃就像是自己的小妹妹一样。 “娃娃阿姨!”妞妞指了指一旁的阮阮,替阮阮想了一个绝佳的称呼,阮阮愣了一下,捂着嘴笑了起来。 “小丫头,我也给你带了好多玩具过来,那你该叫我什么啊?”阮从昭的两个哥哥也都结婚生子了,只是生的都是皮小子,陡然间看到这么一个白白胖胖的机灵丫头,他还真的挺稀罕的。尤其妞妞被照顾地很好,穿着打扮都是干干净净的,一点都没有普通小孩的埋汰感,特别招人喜欢。 妞妞的眼睛乌溜溜地转着,很快就在自家的餐桌上,发现了一堆摆在上头的东西,都是礼盒包装的,看不清到底有些什么,妞妞记得以前也有人往家里送过这样的东西,打开来全是好吃的。 “谢谢哥哥。”这小丫头多精呀,立马就被糖衣炮弹收服,甜甜的叫着,哄得阮从昭迷迷糊糊的。 “她叫我哥哥,哈哈哈哈,我是哥哥。”阮从昭得意地对着江一留说到,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看上去年轻啊,至少比眼前这个小白脸年轻。 “诶,外甥。”江一留白了他一眼,这有什么好得意的,都混到和妞妞一个辈分了,那不就是他的外甥了吗。 阮从昭还没得意一会呢,就被江一留这句话憋了回去,越想越不对劲,只能憋屈地哄着妞妞改口,他可不能这样被江一留占了便宜去。 大伙看着这副场景,都忍不住笑出声来,妞妞看着大人这副模样,小小的脑袋有些纳闷。不是舅舅说的吗,见到那些年纪很大的老太太要叫阿姨,见到和二姨她们差不多年纪的要叫姐姐,这样才会招人喜欢。她就这么做了啊,大人怎么还笑话她呢,生气地鼓起了嘴巴,任凭阮从昭怎么哄,都不肯改口了。 “大妮,你看我带什么东西回来了,都是你最喜欢的。” 向前进这些年基本也没什么变化,还是那副高壮老实的模样,只是在江大妮那一手江家女人多少都从老太太手里学了点的厨艺下,人变得胖了些,就江一留的目测,那肚子起码肥了两圈。 此刻他手上捧着一束不知道从哪里采来的野花,脸上兴冲冲的,看到那做了一屋子的人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瞬间把手往背上一放。大男人采野花,也怪尴尬的。 “哇,花花。”妞妞拆了自家老爹的台,从小舅舅怀里蹦下来,蹬蹬蹬跑到向前进的背后,把他攥在手上的花抢了过来。 “娃娃阿姨,漂亮的花花。”小丫头把那一束显然才刚刚摘下来没多久的花放在胸前,一副臭美的小表情,“妈妈漂亮,姨姨漂亮,妞妞也漂亮?” 小丫头年纪不大,已经很有美丑之分,每天晚上睡觉前第一件事就是先挑好第二天要穿的小裙裙,还有不同的裙子配不同的发卡和鞋子,小小年纪说起话来道理一套一套的。 苗老太这人重男轻女算是达到顶峰了吧,可是照样被这小丫头哄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嘴巴里每天念叨女娃没用,想让大妮抓紧时间再生个儿子,还对孙子对一个丫头片子这么好颇有微词。可是每次见到这小丫头,都会被那张小甜嘴哄的把自己藏着要给宝贝孙子吃的好东西拿出来,等到这小丫头一走,看着那一桌子的狼藉,再痛心疾首,直呼家里来了个黄鼠狼。 “妞妞最漂亮了,就像小天使一样漂亮。”阮阮摸了摸妞妞头顶的两个小揪揪,笑着说到。 小天使是什么?妞妞歪了念头,对于这种外来物种,她没有明确的概念,可是看着娃娃阿姨的表情,她猜想这小天使,肯定也是和妞妞一样漂亮的小姑娘。 小丫头捧着花,哧哧哧笑成一团,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扭捏地扭了扭小身子,想表现出自己矜持,谦虚的一面来,可是大伙都看到她刚刚那副模样了,除了觉得这丫头着实可爱有趣,没有别的想法了。 “爸爸给妈妈花花,九九给娃娃阿姨花花。”小丫头现在对阮阮这个忽然出现的陌生阿姨格外有好感,把她爸辛辛苦苦采来的花塞到江一留的手上,推了推小舅舅,让他把花送给她新认识的娃娃阿姨。 小丫头常常在外头炫耀自家小舅舅,有那些坏心眼的,有时候也会逗她,说小舅舅以后结婚了,给她找了舅妈生了小弟弟小妹妹,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宠她了。小丫头顿时就觉得舅妈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如果一定要找舅妈,那也要找个和小舅舅一样疼爱妞妞的。 眼前的这个漂亮的小阿姨可是给她漂亮洋娃娃的人,那就是疼爱妞妞的人,小丫头很不客气地就把自家舅舅推了出去,一点不舍得都没有。 第122节 江一留可不知道面前年仅四岁的小不点心里已经有这么多弯弯绕绕了,也没把她的那些话当真,接过她手上的话还给一旁的大姐:“姐夫辛辛苦苦采来的,这花瓶里的花刚好有些枯了,正好换上。” 原来他以为是大姐特地摘来的野花,都是那个看上去粗犷的姐夫摘的,江一留心中暗自发笑,同时也更庆幸自己当初听取了大姐的建议,没有仗着自己多活一世的经验,搅和了这段姻缘。只是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江一留没有看见阮阮眼底一闪而逝的失落。 阮从昭捕捉到了宝贝妹妹这个表情,心中更加痛心疾首,看样子,这趟来内陆,是真的送羊入虎口了。 江大妮听了弟弟的话,脸颊有些泛红,当着自家弟弟和阮阮的面,还有一个陌生的年轻人,真的怪尴尬的。 “就是路边随手摘的,也不是什么特意的。”向前进粗着嗓子,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道。 “前进也回来了,咱们也赶紧过去吧,爸妈和爷奶在家估计也等急了。”江大妮怕自家丈夫越说越错,赶紧转移话题。 这趟回来,除了在医院比较忙的白昉丘和二妮没回来外,三妮四妮以及阮援疆也都回来了,只是他们先和江大姑一家回了青山村,江一留就带着阮阮来江大姐家里接人。阮从昭不放心自家白嫩嫩的妹妹和江一留这头大灰狼呆着,硬是一块跟了过来。 “金小姐?”江一留有些不放心地向阮从昭问了一句,对方是和他们一块过来的,不和他们一块过去吗。 “她自有安排,我已经帮她在县城的招待所开了最好的房间,今天她可能会自己在县城逛逛。”阮从昭无所谓地说到,这是对方自己的计划,他也不便勉强。 江一留看着大姐一家在屋里收拾东西准备回乡下,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对方口口声声想来欣赏一下青山村的风景,可是现在却又说想在县城逛逛。 他有预感,或许此刻,金小姐已经去见舅舅了。 第179章 般配 平寂已久的青山村, 今天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上午十点左右的功夫,一辆黑色的小轿车, 慢慢悠悠地从村头的小路开了上来。锃亮的车身,几乎能照出人影, 只有车子的地步被溅起的尘土弄脏。 最先注意到这辆小轿车的是在村口玩耍的孩子, 他们有些长这么大, 唯一见过的也就只有队上那辆大卡车。看热闹的孩子把车子围了起来,本就因为山路崎岖,开的有些缓慢的轿车, 这下子真的是寸步难行了。 “阮叔, 怎么是你!”莫大栓被村民拖了过来, 看到被人群挤在正中间的阮援疆, 惊喜地说到。 “我就回来看看大伙,顺便看看有什么是我能为大家做的, 那些年, 如果不是乡亲们照顾,恐怕也就没有现在的阮援疆了。”有些事他早就想做了,尤其是看到自己当初同样被下放的那些同僚的惨状后。 他在青山村能够悠闲地度过那几年,除了江老头在里头出力,也离不开眼前的这个青山村的大队长,以及那些朴实忠厚的乡亲们。 “那些事不就是咱们应该做的吗,哪里用得上感谢这么个词,你是看不起我, 还是看不起咱们这些相亲。”莫大栓眯着眼,心里头其实是很受用的,他厚待这些下放的人,其实何尝不是想替这个村子的未来着想。 白昉丘和阮援疆离开后,其实早就凭借自己的能力为青山村做了不少事,每次县里拨款或是想要申请什么东西,青山村的申请总是最早批下来的,莫大栓知道,这其中,一定有白老爷子和阮老爷子的出力,也更加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 “去去去,都一边玩去,别挡着车子进村。”莫大栓挥赶了一旁围在一起的小屁孩们,“再堵着小心回去让你们大人揍你们一顿。”一旁的孩子一哄而散,在他们看来,这辆长得有些奇特的小轿车哪有被打来的可怕。 村里的大人教训孩子可不会手软,随手拿起一根树枝,一把扫帚就能上手,不把那些皮糙肉厚的熊娃子打的嗷嗷直叫,就不会罢手。 “还有你们这些大人,地里的活还干不干了,看什么热闹啊,全都回去。”赶了小的,莫大栓又赶了赶那些看热闹的大人。 “叔,人阮叔难得回来一趟,咱们就是扔了地里的活,也得好好陪陪人家啊。”有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在人群里嚎了一嗓子,引来一阵附和。 “我这趟来也给大家带了些礼物,只是我的小小心意,希望大家也别嫌弃,等我安顿下来,就给大家送去。”阮援疆这趟来,也不是空手来的,除了他们坐的这辆车,还有江一留几人等会回来坐的那辆车,后备箱里装的满满当当都是礼物。也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就是一些糖果点心,还有一些日化用品,都是一些实用可是村里人不一定舍得花钱买的。 “阮叔,那你先进去,大家伙也别堵着了,都散了吧,等阮叔安顿下来,大家再该唠嗑的唠嗑。”村里人一听还带了礼物,脸上的笑意顿时更盛了,不用莫大栓再催,就让出一条道来,让轿车可以顺顺利利地开进村里。 闻着车子的尾气,村里人互相看了看手上的锄头和镰刀,哪还有心思干活啊,纷纷回到地里,把自家媳妇孩子叫回了家里。地里的活哪差这点功夫,这要是人来送礼了没人在家,这不就损失大了吗。 正是因为这一点,江一留几人回来的时候,一路畅通无阻,将车开到大队部前头的空地上,一个人影儿也没遇到。 “太太,妞妞来找你啦,你想不想妞妞啊。”太太是他们这的方言,就是用来称呼曾祖辈的女性的,男性就是太爷。 妞妞一到院子口,就迈着小短腿往屋子里冲去,苗老太一听这声音,就知道那磨人精来了。 江老头和阮援疆在里头叙旧,苗老太带着媳妇闺女和今日归家的孙女准备着中午的饭菜,今天下午,除了小宝他们回来,村里的一些干部也会来家里头吃饭,这一大群人,起码嘚备上两桌的饭菜。 苗老太此刻正在院子外头的水井旁洗着菜,还没回过头呢,就被一个小丫头抱住了脚。 “太太,你看妞妞这个小发卡,带着珠珠的,是舅舅送给妞妞的,是不是很漂亮。”小丫头在车上就迫不及待地带上了了江一留这次给她买的发卡中最喜欢的那一个,在车上的时候就对着后视镜臭美了很久,现在迫不及待地就想来苗老太面前显摆显摆。 乱花钱,小丫头片子哪里用得着这种东西,苗老太花着眼,看着这小丫头头上那个亮闪闪的发卡,就知道这价格不便宜。也不知道自家败家的小孙孙又给这小魔星买了多少东西,这可都是钱啊,老太太只想捂着胸口喘会儿气。 “太太,太太,你还没夸妞妞漂亮呢,你看妞妞有好多漂亮的发卡,妞妞要和太太一起漂亮,这些都是妞妞给太太的。”小丫头从自己的小挎包里又掏出了一些发卡,眨巴着大眼睛,看着苗老太,冲她生出了手。 白白嫩嫩的小胖丫头,额头上还有些碎发,带着天然的弯曲,比洋娃娃还招人喜欢,苗老太觉得自己受到了会心一击。 “太太可用不着这些东西了,这些发卡你就自己留着,你饿不饿啊,你姥姥再厨房耗猪油呢,你去跟她那猪油渣吃,刚耗出来的,可脆可香了。”苗老太的声音那叫一个软,摸了摸小丫头的头发,对着她宠溺地说到。 “那,那妞妞下次再带别的好东西来给太太。”小丫头有些失落地把发卡收了回去,接着又仰起小脑袋懂事的说到。 “太太什么都不缺,还用不着你孝敬。”苗老太的心都快化了,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快进去吧,不然小心你姥姥偷吃光了。”顾冬梅哪敢在老太太眼皮子底下偷吃啊,那不是不要命了吗,也就是苗老太想着逗逗小丫头罢了。 妞妞信以为真,一张小脸皱在了一起,为了香喷喷的猪油渣,欢呼着冲到了屋里头去,苗老太的脸上笑意未退,蹲下身接着洗自己的菜,想着什么时候,小宝能给她生一个这样可爱的曾孙女就好了。 “呸呸呸——”苗老太想完就打了自己几嘴巴,她要的是曾孙,是带把的,可不是这种赔钱货。 不过,要是孙子能给她生三四个胖曾孙,再来一个小丫头,可能,也许,也还不错。 老太太还在那里纠结呢,江一留几个终于来到了门口,这小丫头跑的太快,大包小包拎着行礼的几人,硬是没追上。 “怎么拎这么多东西回来啊,家里头什么东西都不缺,小宝,你累不累啊,我叫你爸来帮你拿。”老太太看到孙子那大袋小袋的东西,想想就替他累的慌,“江大海,江大海,你在里头磨蹭啥呢,没看你儿子拿这么多东西呢。” 老太太冲着后院喊了几声,江大海放下手中宰了一半的鸡,手上还沾着鸡毛呢,就匆匆忙忙出来了。 “快帮小宝拿点,这么多东西,这手该多酸呢。”老太太一脸心疼,江大海也觉得事实如此,丝毫不觉得老太太太紧张了,伸手就要来接过儿子手上的东西。 “这么多东西你就该回来说一声,让爸过去帮你拿。” 江大海的这番话让后头的阮从昭都忍不住翻白眼了,从来就没见过这样宠孩子的奶奶和爸爸,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当孩子哄着。阮从昭觉得,眼前的少年能长成现在这模样,简直可以去申请世界十大奇迹了。 “这、这是阮阮吧,这么些年了,都快不认识了。”老太太看着儿子把孙子手上的东西接过去,这才放下心来,也有心情看看孙子边上的那些人了。 大妮和她男人,老太太都快看腻了,一想到厨房里那个哄着她把打算留给宝贝孙孙的猪油渣骗过去的小魔星,老太太不觉得是自己的意志太不坚定,反而怪罪到这对生下小魔星的小夫妻身上,瞪了大孙女和大孙女婿一眼。 小两口被瞪的莫名其妙,看了看手里拎着的东西,难道老太太是嫌他们拿的东西太少了?要不,等会再给点钱?小两口觉得找到了原因,如是想着。 另外两个年轻的男女,老太太倒是没见过,一开始还想着是不是小宝的同学,可是又想起小宝信里头说了,阮阮回来了,要和阮援疆一块回趟家里。 阮阮的眉眼其实依稀还是能看出小时候的影子来,只是年纪大了,长开了,五官出落地愈发精致,整个人落落大方地站在那,到让老太太都不敢认了。 “奶奶,我就是阮阮啊。”阮阮小时候,苗老太稀罕阮援疆给的那些补贴,可是从来就没有亏待过她,在阮阮心里,苗老太就是一个凶巴巴,有些怪,可是对她却很好的老太太。 “阮阮成大姑娘了,长得真漂亮。”老太太啧啧称赞,这阮老哥还真没送错孙女,看他二哥一家把孩子养的多好,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女孩。她看了看阮阮,又瞅了瞅自家乖孙。 男俊女靓,阮老哥还是那样一个人物,这两个孩子,简直就是绝配啊。 老太太猛地拍了下手掌,阮阮就看着一开始还挺正常的苗老太用老猫看活鱼的火热眼神盯上了她,不自在的往江一留的身旁躲了躲。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顿时让苗老太眼里的火苗,更加旺盛了。 第180章 念归 “小宝啊。”老太太咳了咳嗓子, 正要准备说什么呢, 从灶房里拿了小碗出来, 嘴巴油乎乎的妞妞就打断了她的话。 “太太,姥姥说锅里的骨头快烧干了,让你快过去, 她不知道该怎么烧。”小丫头砸吧着嘴, 小脸美滋滋的, 显然很满意这碗猪油渣的味道。 “没用的东西,连碗排骨都不会烧。”老太太跺了跺脚, 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临走之前,还不忘和那小魔星叮嘱了几句,“别都吃完了,给你小舅舅和未来的小舅,不, 阮阮阿姨留一点。” 差点说漏嘴了, 老太太拍了拍自己的嘴,风风火火地朝屋里走去。 小丫头有些肉痛的看了看碗里还剩下小半碗的猪油渣,嘴巴油乎乎的,白嫩嫩的小爪子也油乎乎的, 顾冬梅怕外孙女拿不好筷子,特地帮她洗干净了手,让她抓着吃。小丫头想了想小舅舅和娃娃阿姨送她的一堆小礼物,表情极为艰难地抓了一块猪油渣, 仰着脑袋,胖乎乎的小胳膊高高抬起,示意江一留和阮阮蹲下来吃。 两个大人哪会和一个四岁的小娃娃抢吃的,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让她一旁玩去了。阮从昭倒是想逗逗那个气人的小丫头,可是被江一留威胁地看了一眼,只能赫赫地看了小丫头一眼,看她蹦蹦跳跳的跑了开去。 妞妞看到自己的伙食保住了,欢呼一声,腆着小肚子就跑到了大妮的身旁,乖乖地吃着碗里的猪油渣,小模样,美的冒泡。 ****** “这里和我记忆中的模样变化好大。” 灶房里不缺人手,阮老爷子也和江老头聊的兴起,江一留干脆带着阮阮和阮从昭出来逛逛,妞妞已经吃完那一小碗猪油渣了,闲不住地闹着要舅舅抱,现在喜滋滋的窝在江一留的怀里,跟着阮从昭做那硕大的电灯泡。 “这些年,大家的日子都好过了,这村子,自然也不一样了。” 阮阮的记忆里,这青山村的村民多数住着的还是泥坯房,房子都不大,院子前的小院都是随意用篱笆拦起来的,有时候小孩在路边吵闹,撞坏了那篱笆围墙,也没人管它,就让它那样歪歪斜斜地张着。 现在一晃她也离开九年了,这九年里,村子的变化不说翻天覆地,可也是差别极大的,首先,这就体现在了村民的房子上。 自从78年土地联产承包开始后,家家户户,除了那些特别懒的,都有了干劲和奔头,尤其是在江一留高价收购蔬菜后,每家每户,除了种足口粮和要上交给国家的粮食,其他的空地都用来种植江一留所需的蔬菜和调料,每年都能攒下不少钱。这村里人手里头有了钱,除了娶媳妇嫁闺女,第一件要做的就是修房子。 现在的青山村随处都能见到修整的整整齐齐的墙砖大瓦房,再不济的人家,也会把自家的泥坯房的外头砌一层青砖,看上去气派又大方。之前在自家的自留地上种东西,还要顾及着家庭人口,算计着种,生怕不小心就割了资本主义的尾巴。现在每家每户勤劳的妇女,把那一小块自留地打理地生机勃勃,不同的季节种着不同的蔬菜,家养的鸡鸭悠闲的在小院子里闲逛啄虫,只等着把自己养的肥肥的,送上主人的餐桌。 江家的黑白电视的热潮也算过去了,毕竟江家堂屋就那么大,满打满算也塞不下几十人,不少每天早早过去,却抢不到位置的人,被电视机勾的心痒痒,咬咬牙也给自家添置了一台。现在整个青山村,足足有七户人家有电视了。 大伙儿的日子过得蒸蒸日上,未来有了奔头,连精神头都和阮阮走的时候不一样了。 别的村子的人都羡慕青山村出了一个江一留,能给村里头带来这么大的实惠,附近的几个村还想过把自己种的蔬菜送过来,可惜一个青山村的土地就足够江一留此时的需求了,在莫大栓的出面下婉拒,不过也承诺了附近的村民,一旦以后产量扩大,会优先考虑他们的蔬菜。 为了这件事,江老头走到哪都是被人奉承的,一开始对江一留做生意颇有微词的江老头现在一点反对的意见都没了。他的孙子哪里是在搞资本主义啊,这简直就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 此刻妞妞的手上不知从哪变出了一根作成娃娃形状的棉花糖,江一留估计是自己不知道的时候阮阮塞给那小丫头的,毕竟这样的糖果,他还没在他们这地界看到过。 妞妞的小表情有些犹豫,看着漂亮的棉花糖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又不敢下口:“吃了娃娃会疼的。”妞妞举着手里娃娃形状的棉花糖,江一留也觉得这糖果做的实在出色,连娃娃的五官都细致地用彩色的糖丝勾画了出来,怪不得妞妞不敢下嘴。 阮从昭看到小丫头纠结的小表情,五官都快皱在一起了,想起刚刚没逗成的事儿,嘴巴又忍不住开始犯起贱来。 “你要是不吃——” “嗷呜——” 阮从昭刚想说你要是不肯吃可以给他吃,那个刚刚还在说着不忍心的小丫头就毫不客气的把娃娃的头一口咬了下来,嚼吧嚼吧,喜滋滋的眯起了眼。 可怕的小丫头,阮从昭默默地流汗,觉得这奶娃娃将来长大,绝对又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 三人带着一个小孩就沿着乡间的小路闲逛着,阮从昭这个豪门大少,此刻反倒像是一个乡巴佬,对什么都好奇,看到一株没有见过的野花野草就像江一留询问,在听说可以食用后,还跃跃欲试地想要摘一些回去尝尝味道,被江一留连忙阻止。 一株两株哪做的了菜啊,他要是真想吃,改天可以去山上多摘些,让他尝个够。 “弟弟——”妞妞吃糖人的动作很细致,先是吃脑袋,再吃娃娃的两条胳膊,现在正准备吃娃娃的小身子呢,就看到路边有一个比她还小的小娃娃正瞪大眼睛盯着她,或许说是盯着她手里的小糖人。 江一留顺着妞妞指着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约两三岁的孩子就孤零零地站在田埂边上,没有一个大人看着不说,连个大一点的孩子也没见着。 这是谁家的孩子,大人未免心也太大了吧,现在虽然没有什么拐子,村里的人看到陌生人也会警惕,可是这么大点的孩子,就算不被人拐走,要是摔着碰着,也多少是个麻烦啊。 “弟弟吃——” 小丫头看那个小不点一直盯着她手上吃了一半的糖果,摸了摸自己有些鼓的小肚子,想想自己已经吃了小半碗的猪油渣,还吃了半个糖人,一会就吃不下太太做的好吃的了,当机立断地就伸出手,把手朝小男孩凑过去,还一边拍了拍江一留的肩膀,示意他蹲下,放自己下来。 “小丫头还挺大方。” 阮从昭没看出妞妞那一肚子鬼灵精,还觉得这丫头还挺善良的,还乐意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和别人分享。 那个小男孩脑袋大大的,可是身子却很瘦,瘦到江一留几乎觉得他的身子支撑不住他的脑袋,他是衣服脏兮兮的,不知多少天没洗了,袖口上还沾着不知道是鼻涕还是什么的脏污。 妞妞一点也不嫌弃这个没见过的小伙伴脏脏的,伸手就要把手上的糖人凑过去。 第123节 小男孩被吓得往后一退,差点摔下田埂,江一留眼疾手快把人拽住。 “九九。”妞妞嘟着嘴,这个弟弟不是一直看着她的糖人吗,怎么现在她给了,弟弟反而不要了呢。 江一留更想知道的是这孩子是哪家的,他好把人送回去,没准这孩子是偷偷溜出来的,家里人早就找的心急了。 “你是谁家的孩子啊,你爸爸妈妈叫什么,叔叔送你回家好不好。”江一留蹲下身,对着那个小男孩轻声哄到,可是也不知他说了什么让小男孩不开心的话,指尖在江一留手背一划,也不知多久没有修剪的指甲在他手背划开一个浅浅的口子,趁着江一留吃痛松手,迈着走的不太稳的腿,朝另一头跑去。 “小宝哥哥——” “九九——” 几人紧张地看了眼江一留,尤其是妞妞,心里可自责了,觉得是自己不好,想把糖果给那个坏弟弟,才害的小舅舅被抓伤了。 小丫头年纪不大,可是却知道疼的滋味,每次生病去医院,护士阿姨给她打针,就那么一个小洞洞,就把她疼得稀里哗啦的,小舅舅手上那么大一个口子,那该有多疼啊。 “我没事。”江一留无所谓地摆摆手,其实也就划了几道红肿,微微有些破皮,连薛都没有渗出来,那孩子的力气毕竟还小,造不成多大的危险。 “咱们赶紧跟上去看着点,那么大的孩子。” “不要,弟弟坏。”小丫头嘟着嘴,有些不乐意了。 “妞妞别生气,等会姨姨给你更多的糖果。”小丫头刚刚受了点惊,手上吃了一半的糖果掉到了地上,沾了泥土,都没法吃了。 “要两个,不对,要三个。”小丫头想了想,竖起了四根手指头,阮阮刚刚那丝紧张被她这个逗趣的样子冲散,点了点头,答应了她趁火打劫的霸王条款。 小丫头听到阮阮同意,总算不嘟嘴了,转过身朝着阮从昭伸出了手。 舅舅的手抓伤了,娃娃阿姨又是女孩子抱不动阮阮,只能便宜这个坏叔叔了。 阮从昭受宠若惊,以为这小丫头看上了自己,对她的“弃暗投明”很是受用,喜滋滋地伸手把人抱起来。 重,很重,非常重,阮从昭感受着怀里沉甸甸的重量,很想收回自己刚刚的那点小得意,把这份太过沉重的爱还给一旁的江一留。 两三岁的孩子走路才顺溜没多久,跑也跑不快,江一留几人就在后头不远处跟着,直到转弯处出现一个脸色匆匆的妇人,焦急紧张地把孩子抱进怀里,江一留才算松了一口气。 “向,向红姐——” 江一留有些不敢认眼前那个看上去似乎三四十岁的女人,他记得向红姐也就比他大姐大几岁吧,怎么几年不见,苍老了这么多。 “小宝,你回来了。”莫向红的眼神有些闪躲,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这是——”江一留看了看被她紧紧抱在怀里的孩子,这个孩子应该就是她和容靖的儿子吧。 “他叫念归,容念归,是我和你姐夫的儿子。”莫向红这些年显然不太好过,即便莫大栓老两口还活着,可是几个嫂嫂明里暗里的挤兑,村子里那些妇人的流言蜚语,也足够让这个从小就无忧无虑长大的姑娘,吃尽了苦头。 “念归?”江一留皱了皱眉,向红姐还没想明白,给儿子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小宝,你出门在外见识多,要是看见了你姐夫,就告诉他一声,我和念归都好好的,让他不用担心,等安顿好了,就来接我和孩子过去。” 莫向红提起消失的丈夫,似乎还饱含信心,天真又愚蠢。 被她抱在怀里的孩子自从她出现,就一直把头埋在她的怀里,看不起他此时的表情。 “我还得回去做饭,小宝,你记得,帮我留意一下你姐夫,谢谢。”莫向红向江一留鞠了一躬,然后又匆匆忙忙地离开。 “她这是?”阮从昭不知道前因后果,疑惑地看着江一留问道。 “只是个做梦不愿意醒过来的女人罢了,苦了那个孩子。”对于莫向红,江一留实在是无话可说了。他不想拿别人的私事来说笑,也没和阮从昭解释,叹了口气,带着他们离开。 第181章 戳破 莫向红的事情只是一个插曲, 并没有对江一留造成太大影响。毕竟江一留和莫向红的交集不多, 也没有做救世主的打算, 虽然有些同情那个可怜的小男孩,可是也不会随意去插手别人生活,莫向红还有父母, 还有兄弟姐妹, 没他这个外人什么事。不过若是哪天他真的见到容靖了, 他还是会告诉大栓叔一声,对方应该也很有兴趣去揍那个姓容的一顿。 “怎么才回来啊, 就等你们了。”苗老太正要出去喊人呢, 江一留几个就回来了。 “太太,妞妞肚子好饿啊,都扁扁了。”妞妞拍了拍阮从昭的手背,阮从昭蹲下身把她放了下来,小丫头跑到老太太边上, 努力地吸着小肚子, 想要营造出饿肚子的模样。 “太太做的饭菜最好吃了,妞妞要吃两碗。”这次她终于比对了手指,没有闹出笑话来。 “好好好,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没人拦着你。”苗老太半俯下身,点了点这磨人精的小脑门,也不知道这甜嘴是和谁学的,他们家可没一个人这样, 就是小宝,小时候也很少像她那样撒娇。 尤其是江大妮和向前进,两人都不是那种会说话的人,只能说,在这一点上,这小丫头天赋异禀吧。 “快进去吧,大伙都等着了。”苗老太起身又催促了一句,江一留等人应声走了进去。 堂屋摆了两张大桌子,桌子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妞妞不需要别人招呼,眼睛亮闪闪地扑到了江大妮的怀里,乖乖的坐好就准备开饭了,那小表情,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江一留朝屋里看了一眼,似乎村里的那些干部还没过来。 “你大栓叔他们都不肯来,说是家里已经准备好饭菜了,小宝,你和阮阮还有这个小兄弟就去坐那桌。”苗老太似乎看出了孙子的疑惑,对着他解释道,顺便把他推向了主桌。 因为今天是招呼远道而来的客人的日子,因此没有分男女桌,而是长辈一桌,晚辈一桌,至于阮阮几个,因为是客人,所以也是坐在主桌上的。 按理,江一留也该和大妮她们做一桌去,可谁让他是老太太的小心肝呢,自然被偏心的老太太安排到了她们这一桌来。 “当年咱们第一次聚在一起吃饭,小宝才刚刚到我这儿,现在一晃眼,已经是个大小伙子了。”阮援疆看了看和孙女坐在一块的江一留,感叹地说到。 “就是,时间过得多块啊,转眼间,小宝和阮阮都长大了,搁咱们那时候,都是当爹当妈的人了。”苗老太凑了一句,看着阮援疆的眼神意有所指。 “阮阮今年也十六了吧,不知道谁家那么好福气,能娶到阮阮这样的好媳妇。”苗老太似乎只是单纯的感叹,“你说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孩子还小的时候,就担心他能不能平安长大,孩子长大了,还得发愁将来结婚嫁娶,拿小宝来说,要不是会读书,考上了大学,现在也早就是当爹的人了。” 农村的青年结婚一般是较早的,大多数都没到能领结婚证的年纪,不过村里人都只认酒席,只要办了婚宴,在大伙眼里,那就是夫妻了,顶多等到了年龄,再去补办个结婚证,村里很多夫妻,都是等孩子大了,要上户口了,才想到要去登记的。 阮援疆一开始还没听出苗老太的意思,在那连连点头:“弟妹说的没错,咱们这些做长辈的,不就是要为这些小辈操心一辈子吗,在咱们眼里,孩子,永远就是孩子。” “就是,你说现在这人多坏啊,像是大栓家的向红,找了个城里来的知青,一开始还装的人模狗样,现在能回城了,把那娘俩一抛,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苦了大栓夫妻俩,年纪一把了,还得帮着闺女养外孙。这知人知面不知心呢,以后这孩子找对象了,咱们怎么能肯定这孩子找到的,就一定是个好的呢。” 苗老太看着阮援疆露出沉思的表情,顿时觉得有戏:“所以照我说,不论是娶媳妇还是嫁闺女,最好就找那些知根知底的,知道对方的样貌人品,基本就不会出大错。” 阮援疆寻思着,似乎就是这个道理,苗老太的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他哪会不知道她想说的到底是什么,何况他自己也这么想过。 小宝是他看着长大的,他的启蒙教育,也是他和白老哥教的,轮样貌,这孩子长得干净俊秀,论人品,阮援疆也算是看了那么多人了,还真找不出几个,像小宝这样,尊重女性的。 没错,就是尊重。 现在还是八十年代,虽然因为那句“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女子的地位已经有了质的提高,可是在华国绝大多数男人的眼里,女人的地位还是次于他们的,这个烙印,不仅生活在底层的人有,那些受过高等教育,出过国喝过洋墨水的男人依然有。 尤其是在婚姻上,阮援疆不想承认也得承认,女性就是出于弱势的位置的,看看现在的港城,即便废除了一夫多妻制,那些手里头有些钱的,依旧乐此不疲地找着他们所谓的红颜知己,阮援疆是真的怕,怕自己孙女将来就嫁了那样一个男人。 阮阮这孩子太单纯,也太脆弱,若是她能有二妮这样的脾气,阮援疆还真敢放手让她出去闯一闯,可惜她没有,而且阮援疆终究还是不舍得,他所希望的,就是给阮阮找一个真正疼爱他的丈夫,尊重她,保护她,让她快快乐乐的过完这一生。 这是一个普通的爷爷,最卑微的期盼,他不求这个孩子的将来有多出色,毕竟出色是要用汗水和泪水换来的。 可是小宝不一样,他似乎天生就懂女性的苦,懂女性的所有委屈,有时候阮援疆也会想,这孩子上辈子可能就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女孩子,所以这辈子投胎成了男孩,来帮助那些同样受苦的女孩。 最主要的,是这个孩子对阮阮的关心和爱护都是实打实的,而且阮阮那丫头,似乎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只是阮援疆不能确定,小宝这份照顾妹妹一样的感情,转化为爱情的时候,是不是同样那么牢靠。 “阮阮这丫头,长得漂亮,家世又好,连我这个老太太第一次见都爱的不行,更别说那些大小伙子了。”老太太还想再加一把火,一个劲地夸着坐在孙子边上的小姑娘,直把阮阮夸得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垂下了头,手指在桌子底下扭着麻花,还时不时地偷看江一留一眼。 除了瞎子和江一留,谁都看出她的那点小心思了,连刚刚还觉得自家老妈说话太唐突的江大珍这下子也起了心思,觉得这个媒,似乎还能做做。 “照我看,阮阮就得找一个同样找的好看的,个子高高的,会读书,会挣钱,人品又好的,尤其阮阮这孩子被照顾的那么好,估计也不会做菜做饭,那就一定要找一个男方有个会做菜的奶奶的。”苗老太为了让孙子少奋斗十年,就差干脆明说,你孙女就配我孙子,把两人打个结凑在一块了。 “噗——”阮从昭正美滋滋地喝着老太太熬得汤呢,就差点一口喷了出来,这是当着他的面要抢他妹妹啊,他不好意思瞪苗老太,只能把怒火发泄在了江一留身上,在桌子下的脚狠狠地踩了江一留一脚。 觊觎一个十六岁的孩子,禽兽。 “奶奶!” 江一留越听越郁闷,也没在意阮从昭的那些小动作,他一直都把阮阮当妹妹看待,奶奶怎么在那乱点鸳鸯谱了,这让阮阮听了,多尴尬啊,而且阮阮现在才多大年纪啊,将来怎么样都还不一定呢。 “我也没说错啊。”苗老太嘀咕了几句,她也就看对方是阮阮,搁顾冬梅那样的,她才不会怎么上赶着呢。 “孩子还小,一切都得看缘分。”阮援疆打着圆场,也没把话题挑破,如果这两个孩子能成,他自然高兴,不过不成,有小宝这样的哥哥照顾,也是阮阮这丫头的福气。 “其实阮阮要是能当我弟妹真的还挺好的。”坐在另一桌的四妮接了一句,冲着在江一留出声后,脸色就有些苍白的阮阮说到。阮阮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除了她没开窍的弟弟,其他人都看明白了,没见阮从昭像防狼一样的防着他弟弟吗,他防的可不是小宝做什么,而是防阮阮那妮子,会不会一时冲动做什么。 “四姐,你也跟着添乱呢。”江一留都快服了他们了,怎么净想着这些不靠谱的事,看把阮阮尴尬的,都不说话了。 “你别在意奶奶和四姐她们说的那些话,你还小,感情的事等你长大点再考虑。”江一留觉得可以趁此机会好好教育一下阮阮,毕竟早恋是要不得的。 “我已经长大了。”阮阮低着头,瓮声瓮气地说到,就是不肯抬头看他,还生气地把江一留刚刚夹到她碗里的鱼肚肉夹到了阮从昭的碗里。 江一留以为阮阮是被他们的那些玩笑话气到了,还想着等会怎么把这个娇娇的小丫头哄回来。 小丫头还是糯米团子的时候就是他照顾的,就像是他的小辈一样,他又不是禽兽。 十分难得,他的想法和阮从昭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接轨了。 第182章 别扭 “小宝, 你和姑说实话, 你真不喜欢人小姑娘。”吃完饭, 江一留趁大伙都还在屋子里喝茶的功夫,去看看酱坊里的那批酱菜做的怎么样了。 随着江一留需求量的增加,光凭江家的院子, 肯定是摆不下那么多酱缸的, 于是江一留干脆给自己申请了一块宅基地, 简简单单地建了一个屋子,把那批酱菜缸都放在里头。为了老太太腌酱菜的时候方便点, 宅基地就申请在江家院子后的那一大块空地上, 跟江家就隔着一道篱笆,打开门就能进去。 苗老太现在手头有钱了,又心疼瘸腿的小儿子,平日里也会常常让江大川来看着,每个月给他点钱, 其实就是补贴。 江一留刚进屋呢, 大姑就从后头冒了出来。 “你奶平日里做媒还挺不靠谱的,这次难得聪明了一次。我看阮阮那小姑娘挺好的,跟你还是一块长大的,家世好, 人又漂亮,最主要的是,大姑看的出来,人家小姑娘对你也有点意思。” 江大姑自从做成了大侄女那个媒后, 就对这方面起了兴趣,奈何自家儿子还在军校常年不着家,二妮三妮四妮几个又抗拒找对象这件事,江大姑这一腔热情无处宣泄,今天看到这一幕,顿时就起了兴趣。 “阮阮把我当哥哥,我也把人家当妹妹,大姑,你们就别乱点鸳鸯谱了。”江一留掀开其中一缸酱菜,用放在边上的筷子夹了一条菜干出来,放到嘴里尝了尝味道,已经腌透了,过些日子就可以让虎子哥来一趟,把这批酱菜运过去了。 江大珍看侄子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有些恨铁不成钢,气呼呼地伸手点了点侄子的脑袋:“你这孩子平日里多机灵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事上就看不明白呢,你把人当妹妹,人家可不一定把你看成是哥哥。” 江大珍心里嘀咕了几句,情哥哥或许还差不多。 “你要是不信,自己就多看看,我看阮阮那丫头看你的眼神不一般,你要是对人家小姑娘没意思,也趁早说明白,咱们江家可不兴出那种陈世美,负心汉。” 江大姑警告了侄子一句,也懒得和这个不开窍的孩子多说废话,气呼呼地转身离开。 阮阮喜欢他? 刚刚四姐对方话他还能当玩笑,可是现在连还没见过阮阮几面的大姑也这么说了,江一留心里也忍不住怀疑起来了,之前那一幕幕亲昵的画面,若说是兄妹情,似乎稍稍有些越界,毕竟他们也不是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兄妹。 江一留也没心思看腌菜了,将盖子紧紧盖上,眉头紧皱着离开了盐菜房。 ******* “你去你姥姥家早点回来,奶给你炖了你最爱的三鲜汤,昨晚就炖灶上了,你回来喝刚刚好。”老太太对孙子叮嘱道。 江一留点了点头,拎着从都城带来的礼物,以此为借口去姥姥家看看小舅舅的情况。 大姐两口子离开的时候,把妞妞留在了江家,此时阮阮和阮从昭两人正在逗那小丫头玩,江一留看了看蹲着身子,笑的一脸开心的阮阮,在她的视线转过来的时候顿时跨上自行车,头也不回的离开。 “你看这小子的态度,以后等你再大点,三哥给你多介绍几个青年才俊,保准一个个都比那小子强百倍。”阮阮还没什么表态呢,阮从昭就气不打一处来了。 自从那天饭桌上的玩笑话后,江一留似乎就有意避着些阮阮,他做的也不是太明显,至少明面上,他还是很关心阮阮的,只是往常一些过分亲密的举动没有了,今天早上阮阮笑的开心,正想去拉江一留的手,却被他下意识地甩开了,这个举动让阮阮诧异了许久。 第124节 阮从昭的想法其实也是矛盾的,对江一留这个人他也挺喜欢的,只是一想到自家香香软软的妹妹就要被叼走了,就有些看他不顺眼,以前江一留对阮阮体贴入微的时候他不顺眼,现在江一留下意识地和阮阮保持距离,阮从昭看他更不顺眼。 笑话,自家妹妹这么好,那姓江的是瞎了眼了,才会这样躲着阮阮。 “九九最好了。” 妞妞吃着阮从昭给的巧克力,小手和小嘴都黑乎乎的,一点都没有吃人嘴软的意思,瞪着说自家舅舅坏话的阮从昭,表示抗议。 “小丫头,你才多大啊,你知道咱们在说什么吗。”阮从昭毫不客气地蹂躏了一番小丫头的胖脸,这个动作他早就想做了,只是碍于江一留在场,不好那么明目张胆地欺负这丫头。 别说,这胖嘟嘟的,摸上去手感还真好。 阮阮看了看江一留骑着自行车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在那里斗嘴的一大一小,勾了勾嘴角,笑的有些惆怅。 ****** 江一留在赶去大前村的路上,整个大前村,早就因为突然到来的贵客,沸腾了起来。 一大早的,三辆小轿车开到了大前村的大队部前,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打扮地顶顶漂亮时髦的女人,身后还呼啦啦跟着一群看着不好惹的男人。除此之外,大前村的村长,还从同行人中,看到了渝川县的县长和县委书记,以及几个他们去县里开会才能看的到的领导。 “没想到金小姐居然曾经在咱们渝川居住过,真是咱们渝川的荣幸啊。”县长和金娅妍站在一块,表情恭敬,还带着一丝火热。 这可是正真的大肥羊啊,一张口就是五十万的投资,这五十万是给县里的,额外还有二十万,用来资助大前村的建设。 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政绩,他们渝川侨胞少,不像那些沿海城市,不过多少也还是有几个的,金娅妍这个举措,就是一个很好的宣传啊,没准有了这个领头羊,后来的投资也会越来越多。 正是有了这个打算,县长和一群县里的干部才会眼巴巴地跟着金娅妍一块过来,为的就是把人照顾地妥妥帖帖的,争取这个侨胞回去的时候,能在别的侨胞面前美言几句,引来更多的建设家乡的有钱人。 “县长,这是?”大前村的村长也看出来了,所有人都是以那个漂亮的女人为重心的,只是他们也不认识这个女人啊,来他们这是做什么。 “这位是港城来的金小姐,曾经也在你们大前村住过一段时间,这趟来,是来给你们村子投资修路的,金小姐人美心善,虽然在大前村也没住过多长时间,可是也一直记得村民对她的帮助。” 县长巴结了金娅妍几句,金娅妍没有在意,反而将视线放在这个村子上,前些天她没有进村,只在村口待了一会,并没有仔细看看这个她生活过几年的村庄。 “咱们村的?”村长有些纳闷,偷偷看了看一旁的金娅妍,这么漂亮的姑娘,他不会没有印象啊。 “我走的时候你还小吧,那已经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金娅妍笑了笑,眼前的村长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老头子了,看上去才三十出头,当年她走的时候,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还是个小孩子吧。 “二十五年前。”大前村的村长张大了嘴,那眼前的女人到底多大年纪了,看她的模样,似乎和他差不多年纪啊。果然是有钱人,保养的都比他们村的女人来的好。 “当初我走的时候,我爸还留在大前村,他就住在山脚下的小茅房里头,后来过世,也是你们村的人帮忙安葬的,我这趟来,除了投资,还有一件事,就是帮我爸的坟修修。”金娅妍这趟来,也没打算给她爸迁坟,他爸当年死都不肯和她一块走,现在死了,估计也不愿意把自己的骨灰,移出大陆,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你是村口那个老酒鬼的女儿!”金老头老年的时候每天喝酒发酒疯,村里的人都不敢靠近那个地方,金老头死的时候,眼前这个大前村的村长已经是个半大孩子了,对那个老人也算是有点印象。只是这话一出口,就迎来了县长的怒视,当着人女儿的面骂人家老酒鬼,这是存心得罪财神爷啊。 村长话一出嘴,也意识到了不对,捂着嘴,表情有些尴尬。 “金小姐,金老爷子当初走的时候,是咱们村的顾夏实帮他入殓的,后来申请宅基地,他就申请了金老爷子以前留下来的那栋房子,现在恐怕——”村长有些犹豫,这金老头死的时候,身边也没个孩子亲人,他留下来的那些东西,自然就充公了,当时顾夏实帮老爷子送葬,申请宅基地的时候要了那块没人要的土地,他自然也就应允了。 要是对方来是为了要回那些东西,那他该怎么开口和顾夏实说呢,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换块宅基地,反正这么多年了,对方也没有推到那个已经摇摇欲坠的小茅房,重新建房。换一块宅基地似乎也没关系吧。村长心有惴惴地想着。 “是他——”金娅妍对顾夏实留下了那个小茅房也不惊讶,对着村长说到:“他替先父送葬,于情于理我都要谢谢他,请村长招人帮我带个路,让我去见见他。” 几十年了,金娅妍早就忘记,顾家的路该怎么走了。 “金小姐,顾家离这儿不远,不如就让我们陪你一块过去吧。”村长看到了县长对他使的眼色,点头哈腰地说到。 “不用了,关于投资的事,我的秘书可以全权替我做主,你就随便找个人带我过去就行了。”金娅妍没打算带着这么一群人过去,怕给顾夏实带来什么麻烦。 “既然金小姐这么说了,我们就在大队部等着您回来。”县长点点头,看了看站在金娅妍边上的秘书。 金娅妍后头的两个保镖拎着大包小包,早有那些好事的,在大队部从头到尾地看了这么一出,在金娅妍出发之前,就满村子的宣传这件好事。 顾夏实走了狗屎运了,当初他送葬的那个老酒鬼的女儿发财找回来了,那个女的长得还很漂亮,也不知道顾夏实当年帮一个无亲无故的老人入殓,到现在也没娶亲,是不是为了那个女人。 才短短一段时间,那些流言蜚语就演化了好几个版本,而当事的几人,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第183章 谎言 “妈, 妈, 这天大的好消息啊。” 牛芳火急火燎的跑到顾家老宅, 看到赵红正在院子里头侍弄那些小菜苗,毫不在意地从田地上跨过去,将那些嫩生生的菜苗踩得稀巴烂。 “都这时候了你来顾着这菜苗呢, 二弟要发啦, 到时候带着咱们吃香的吃辣的, 哪里还需要您老人家干活啊。”牛芳眼底闪着精光,面上哪还有前些年看着赵红和顾夏实时候的那种嫌弃和厌恶, 对着老太太一脸亲热, 仿佛以前那个刁蛮泼辣的媳妇不是她。 “发什么财?咱们顾家做人做事都踏踏实实的,就是个本分的农民,哪里来的财可发。”赵红甩开大儿媳妇的手,心疼被她踩坏的那一地菜苗。 牛芳被甩开了手,正想发火呢, 可是又想到了那即将到来的财神爷, 那一肚子的火气硬生生地又咽了回去。 “妈,你这是不知道啊,当年咱们小弟安葬的那个老酒鬼,他那个闺女回来了, 还发了大财,开着好几辆小轿车,前呼后拥地带了一大群人回来,咱们村长都在那赔笑呢。” 牛芳当时也就在村子里闲逛, 寻着那些同样四六不着的村妇东家长西家短地嚼着舌根,正好看到那几辆小轿车开进来,她们自然不会错过这种大新闻,一溜烟跟了上去。 金娅妍和村长他们说话的时候,也没特地避着,屋子外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二弟帮着那老头敛尸,那可是多大的恩德,要是没有二弟,恐怕她爸早就做孤魂野鬼了,现在人姑娘回来,是不是该给小弟一点好处,多咱们也不要,二十万总是能拿下的吧。” 牛芳的眼底充满算计,人家可是港城来的大老板,二十万对他们乡下人来说是个大数字,对人家大老板来说,也就是毛毛头罢了。 “二十万!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赵红一听那老酒鬼的女儿回来了,眼底闪过一丝暗光,接着听到大儿媳妇的狮子大开口,也没心情去计较那个消失了几十年的女人了,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牛芳,觉得她纯粹就是痴人说梦。 现在他们村子里,连个万元户都还没出现过呢,还张口就是二十万,以前没发现这个媳妇的胃口原来这么大。 “妈,咱们要她二十万怎么了,你也不想想,达金都多大了,现在要是没个三大件,谁家会愿意把姑娘嫁过来,尤其达金这孩子这么出色,也不能娶那些普通人家的孩子啊。”牛芳掰着手指,“咱们得给达金重新起个房子,就盖那种县城里的小二楼,要又大又宽敞,人家城里人有的电视机,电冰箱,咱们也都得买齐了,你说这是多大一笔钱啊。还有达金说了,地里的活太累,他想去县城开家店,这也得要本钱吧,咱们和那女的要二十万,一点都不多。” 牛芳在那侃侃而谈,唾沫横飞,赵红皱着眉,后退了几步,避开她的口水攻击。 “达金是你儿子,和石头和半点关系都没有,合着你们当爸妈的当甩手掌柜,让石头这个当叔叔的帮你儿子娶媳妇盖房子,你这梦做得也太美了吧。” 赵红对大儿子一家早就已经彻底放弃了,达金那个孙子和他妈一个德性,老太太即便一开始对这个唯一的孙子有过疼爱,也早被他一次次的过分行为给耗空了。 儿子说的没错,孙子外孙哪里真有那么大的差别,孙子不孝顺,那就对外孙好点,小宝和大妮几个都是好的,知道感恩,以后她要是走了,几个孩子也会好好照顾石头这个舅舅,她也不用替儿子操心。 “妈,你这话咋说的。”牛芳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二弟又没有儿子,将来还不是得靠咱们达金养老,他现在不对达金好一点,小心将来连个摔盆子的都没有,下了地府,连阎王爷都不收。” 在牛芳眼里,这顾家的一切都是她儿子的,尤其是二叔顾夏实,只手不干,从来也没见他赚钱,将来还得靠她儿子养老,哪来这种好事,所以牛芳一边觊觎老宅的房子,一边又躲着顾夏实。可是现在不一样了,顾夏实搭上有钱人了,牛芳自然也乐意让儿子和他亲近点了。 在牛芳看来,自家儿子牺牲大了,顾夏实给点钱又怎么了,还是占了大便宜。 “摔盆子的事就不麻烦你家宝贝儿子了,石头就算这辈子没儿子,他也还有外甥,外甥女,怎么轮都轮不到你儿子。” 赵红翻了个白眼,拿起一旁的锄头,打算把那些被踩烂的菜挖出来,趁还不算太迟,补种一些菜苗进去。 “你咋好赖不分呢,这江家人是外姓人,能掏心掏肺对二弟好啊,小心把钱哄了去就不回来了,咱们达金不一样啊,打断骨头连着筋,他要是有出息了,也是咱们老顾家的光荣啊。” 牛芳咬着牙,真想撕碎眼前这个老女人的脸。这个老不死的就知道偏疼顾冬梅那傻子,也不知道那一家人给这一大一小吃了什么迷魂药,好东西从来就轮到他们一家,全被那江家拿走了。 “我的东西,被我喜欢的人哄走我心甘情愿,至于你家儿子,倒贴我钱我也不乐意让他在眼前待着。”顾夏实冷着脸进来,手上还拿着今天刚从河里捕来的两条鱼。 “诶呦,二弟你回来了,你刚刚来的路上有没有看见来咱们村的那群人,你当年安葬的那个老酒鬼的闺女回来了,说是要来报恩呢,你可是发财了,也别忘了我和你大哥,还有达金这个侄子啊。”牛芳自动忽略了顾夏实刚刚那一大段话,自说自话地在那里攀交情。 “别说我不会和人家要钱了,就是要了,我宁可全喂狗了,也不会给你们一个子的。”顾夏实和牛芳这个大嫂没话说,“还有事吗,没事就滚出去,这是我的房子,当初分家的时候分给我了,你们家的房子在那边。”顾夏实指了指牛芳家的方向,冷着脸说到。 “顾夏实,你和谁说话呢,我可是你大嫂。” 牛芳的笑挂不住了,气急败坏地指着顾夏实的脸说道。 “我没你这样的大嫂,也没顾春辉那样窝囊的大哥,话我撂这了,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要是以后再来烦我妈,你看我打不打女人。”顾夏实这些天的心情一直很烦躁,牛芳这也算是撞枪口上了。 “你们老顾家就是这样欺负人的,好,好,好,你们都给我等着,这事没完。”牛芳指着顾夏实,又指了指一旁一声不响的赵红,早知道今天过来就应该把顾春辉那憨货和儿子带上,不然也不会被这两个贱人压着欺负。 牛芳咬牙切齿地放下狠话,看着顾夏实不耐烦地拿起了一旁的柴火棍,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夹着尾巴朝屋子外跑去。 “金,金小姐。” 牛芳刚走到屋外呢,就遇到了金娅妍一行人,顾夏实听到这句话,就顿时呆愣住了,僵硬地转过身去。 赵红看了看儿子,又看了看从远处走来的女子,心中一声哀叹。 都是孽缘! “金小姐,你是不知道啊,当初给你父亲下葬的,除了我二弟,我男人也帮忙了,当初二弟还年轻,身体也差,哪里做的了那些费力气的活,其实给老爷子下葬的事,几乎都是我男人一手包办的,你要是想要表达谢意,可千万别谢错人啊。”牛芳想要凑近金娅妍说话,被站在她后头的保镖拦了下来。 “得了吧,当初石头想要给人老爷子下葬的时候,的确去找你家春晖帮忙了,那时候你不是仗着给顾家生了儿子,闹死闹活地要吃鸡吃蛋,春晖在地里下死力气还来不及,哪里有那闲工夫去帮石头的忙,他要去了,还不被你给吃了。” 送金娅妍过来的村民毫不犹豫地揭了牛芳的底,人家有钱的闺女来了,就想来摘桃子了,哪里有那样的好事。当初金老头死了,全村上下也就石头那孩子愿意帮老人送葬,毕竟金家是外来户,在村子里没有沾亲带故的朋友,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哪里有那闲工夫。带路的人也有些后悔,自己当初要是也帮了忙,那几个保镖拎着的大包小包,是不是也有他的一半。 “你趴我家床底下了,怎么知道咱们家春晖没有帮忙啊。”牛芳两眼一瞪,双手叉腰地对着那带路的村民怒骂道,“你这么爱多管闲——” “把她丢出去。”金娅妍看得出来,顾夏实不喜欢这个名义上似乎是他大嫂的女人,毫不客气地对后头的保镖下令道,牛芳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后头的黑衣保镖揪住了衣领,拎到屋子外十几步路的地方。 牛芳正要撒泼,保镖双腿微分,撸起了袖子管,露出结实的肌肉,冷冷的目光直射牛芳的眼睛,她感觉自己在对方眼里,仿佛就是个死人。 太可怕了,牛芳吓得腿都快软了,跌跌撞撞地跑了开去。 “你是小雅,我还记得你。” 赵红看那个惹人厌的大儿媳妇走了,看了看一动不动的小儿子,上前招呼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红姨,我这趟来就是想来修一下我爸的坟,还有就是谢谢那些年,石头帮忙照顾我爸的恩情。”金娅妍还记得当年这个泼辣的阿姨,当初他爸常年喝醉酒,她又十指不沾阳春水,有时候饿肚子,都是眼前的老妇人心软,接济她点吃食,当然,事后清醒过来的金父也会把她吃的那份口粮给补上。 “进来坐,别在屋子外站着,我去给你们到杯水,不是什么好茶叶,你们可千万别嫌弃。”赵红招呼了一声,拉了拉傻儿子的衣袖,顾夏实仿佛才回过神来。 “红姨,不用那么客气,白开水就行了。对了,嫂子和孩子呢,都不在家吗?”金娅妍让保镖放完礼物就去外头守着,自己独自和他们待在屋里,她环顾了一圈,似乎也没看到其他人在家里。 “嫂子?孩子?”赵红有些纳闷,顾夏实听着金娅妍的好奇,为自己当时昏了头的回答后悔不迭了。 “姥姥,舅舅,金小姐。” 江一留在屋外见到那一群熟悉的保镖,就知道是金娅妍过来了,他猜的没错,对方和舅舅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江先生。”金娅妍站起身,看了看江一留,又看了看顾夏实。 “我小舅舅到现在都还没娶妻呢,家里就只有我姥姥和小舅舅两个人。”江一留听到了金娅妍刚刚的问话,干脆替当缩头乌龟的舅舅回答。 金娅妍诧异地看向顾夏实。 他一直都没结婚,为的,是她吗? 第184章 有缘无分 “来来来, 喝茶喝茶。”赵红看现在的氛围似乎有些尴尬, 连忙从灶房拿了茶碗出来, 给每个人都倒了一杯茶。 金娅妍低下头,盛水的杯子是普通的搪瓷杯,杯子的碗口有些许掉漆, 褐色的浓茶里头, 除了漂浮的茶叶, 还有一些暖壶胆瓶内沉淀的残渣。几十年前,她也喝过这样的茶水, 也正是那样的生活, 逼着她逃离了这个地方。 现在恍然间再次看到,金娅妍不禁有些惆怅,端起杯子,勉强抿了一口,苦、涩, 让喝惯了好茶的她难以下咽。她放下茶杯, 再也没有喝过一口。 第125节 顾夏实一直默默地看着,没有说话。 “没想到小江先生居然是你的外甥,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小了。”金娅妍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一身立领的衬衫, 领口处别致地打了个蝴蝶结,外套宝蓝色的女式西装,和同色系的包臀裙。头发用发油梳的一丝不苟,看上去精炼又贵气。和这间略显破旧的房子格格不入。 “小宝是我四妹的儿子, 我没有孩子,自然把他当自己的儿子看待。”顾夏实低着头,算是解释了自己那天骗她自己有四女一子的谎话。 “小雅,你留在这吃饭吗,家里也没什么好菜,我去村口买些后臀肉回来,当初你最爱吃我做的酱烧肉了。” 赵红提议道,却被金娅妍制止。当年的酱烧肉是一年才能吃到那么一两次的好东西,现在却不算那么稀罕了,而且当年爱吃这道菜的人,口味也早就不是当年的口味了。 “红姨,你不用那么客气,我就是想来谢谢石头那些年对我爸的照顾,这些东西,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如果可以,能不能让石头带我去我家的那个老房子看看,我看完就走。”金娅妍连忙制止道。 保镖拎进来的东西摆了整整一张桌子,快连放茶杯的地方都没有了,都是些看不懂的洋文,肯定都是从国外带来的。 “这就走了。”赵红看了儿子一眼,“那你以后还回来吗?” “可能有时间回来走走吧。”金娅妍笑的矜持,视线转向一旁的木楞的男人的时候,显得有些晦涩。 “这样啊。”赵红坐在椅子上,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忽然间站起来,所有人都看着她。 “石头,那你快带小雅去老屋那里看看,还有你金叔的坟,也该带她去拜拜。”赵红不知道儿子和眼前的女人前几天就已经见过面,并且带她去坟前祭拜过了,因此有了这番对话。 “好,你跟我来。” 顾夏实沉默了几秒钟,站起身,带着金娅妍往屋外头走去,江一留也想跟上去,被赵红拦了下来。 “姥姥,我舅舅和金小姐是什么关系?” 江一留看着两人一前一后远去的背影,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 “什么关系!没关系!”赵红叹了口气,摇摇头不想多说,“小宝,你来得正好,你三姨又寄了些海产过来,我正寻摸着让你舅舅给你带回去呢,你在这等着,姥姥去帮你拿。”赵红转身的瞬间,用手掖了掖有些湿润的眼角,红着眼眶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孽缘,那就是孽缘。 赵红早就知道自家儿子喜欢那个姓金的小姑娘,那时候儿子还小,心里虽然喜欢,可是却不敢说出口,总觉得自己配不上人家,嘴巴又拙,只会一个劲地对她好,偷偷摸摸做了那么多事,却不敢让人小姑娘知道。 后来那姑娘忽然间就不见了,那段时间,儿子一直都表现的很消沉,赵红想着,他还年轻,这份不成熟的喜欢,终究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因此她也没有记挂在心上。 可是她错了,儿子这么多年,一直不肯娶亲,就是最好的证明。 赵红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她不敢逼得太紧,因为她自己其实也心里头有数,儿子是孝顺的,她明白,自己要是真的以死相逼,儿子或许会如了她的愿,娶个温柔体贴的媳妇,生几个孩子,可是赵红终究还是没那么做,只敢趁大家聚在一起的时候唠叨那么几句,可是从来都没有使用过强硬的措施。 儿子心里头装着别人,硬是把他和别的女人凑成对,苦了儿子,也苦了那个什么都不知道却嫁过来的姑娘。 可是她也是个母亲,再通透,再明白,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怨恨那个一走就是二十几年,了无音讯的女人,觉得要是没有她的出现,儿子的日子未必会过成这样。 可是今天再一次见到那个女人,赵红又释然了。 他们从头到尾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儿子给不了对方想要的生活,等这份求而不得的热恋过去,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相互磨合,更大的可能性估计就是两败俱伤。 二十五年前的金娅妍或许和顾夏实还有那么一丝丝可能,可是现在的金娅妍,和顾夏实,却是彻底没有了希望。 赵红看的明白,也希望自己的儿子能看明白。 ****** 金老头留下来的那栋房子早就已经成了危房,当初队上想要帮衬那个孤寡老头,特地把队上的羊都托给那个老头来养,羊圈就建在小茅房的边上。金老头哪会养羊,多半还是顾夏实替他干的活。 后来金老头死了,队上把那几头样重新收了回去,养在队上的畜牧棚里,这个地方就就此闲置了下来。顾夏实批了这块宅基地后,也一直都没动他,曾经留下来的山羊的粪便都已经干化成石块状,整个屋子周围都弥漫着一股羊膻味和粪便的恶臭,经久不散。村里人就是要上山,也会特地避开这个地方。 金娅妍捂着鼻子,不敢靠近那个自己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地方。 “师傅给你留了东西,所以我才特地把这里搞成这样,没人敢过来。”顾夏实转身解释道,金娅妍犹豫了一下,跟着他走了过去。 小茅房不大,也就两间屋子,一间是曾经金娅妍住过的屋子,一间是堂屋,屋子里头支了张床,就是金老头生前睡得床,他也是在这张床上过世的。 “你走后,师傅就把你的房间锁了起来,谁都不让进,这二十多年了,里头的东西估计都积灰了。不过师傅临走前说了,你不喜欢别人动你的东西,他怕你回来不高兴,还嘱托我看好了,别让人进去。” 堂屋的摆设和金娅妍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屋子里干干净净的,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金娅妍走到自己的房门前,看着早就生锈的锁,终究没有接过顾夏实递过来的钥匙。 “这些年你——” “我过得挺好的,当初师傅教我的那一手,让我在最艰难的那些年都过得滋滋润润,还能接济一下我妹妹一家,所以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顾夏实似乎看出了她要说什么,想都不想地回答道,“师傅要我给你的东西都在下面,你跟我过去吧。” 赵红都看得出来的问题,顾夏实又何尝看不出来,从金娅妍进门后的每个举动,无一不在告诉他,他们之间,没有机会了。 但是奇妙的是,顾夏实居然没有多少难过,酸涩是有,毕竟是自己爱了几十年的女人,不过这次见到的金娅妍陌生了太多,从她的身上,顾夏实已经很少能看到几十年前那个骄傲却青涩的影子。 支撑他这么多年的,就是那份执念,顾夏实以为自己会爱她一辈子,可是真的等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女人,他才发现,其实自己爱的,或许一直都只是记忆里的那个少女,那个随着时间的流逝,被记忆美化的女孩。 不是对方不够好,相反,几十年过去,那个女孩变得更美更优秀了,可是岁月的鸿沟就是那么难以跨越,他们之间错过了几十年,已经不是那点感动,那点痴恋就能弥补的了。 顾夏实打开地窖的盖子,在窖口等待了一会,拿过一旁的蜡烛点燃,套到绳索里,缓缓放到地窖中,停顿了片刻,火烛并没有熄灭,确保里头的氧气足够了,才带着金娅妍下了楼梯。 地窖并不大,里头空荡荡的,除了几个空置的柜子,没有其他任何东西。 顾夏实上前,移开其中一个柜子,一条小道,突然出现在眼前,金娅妍似乎一点都不好奇,跟着顾夏实朝前走去。 里头的地窖别有洞天,摆了一个个货架,上头摆着一个个擦拭干净的古玩器皿。江一留要是在场的话,就会发现,其中摆着的一大半东西,都是那些年他和小舅舅一块捡宝捡来的。 顾夏实拿来一个精致的锦盒,又拿来一个红木箱子。 “当初你走的时候,没带走太多东西,这个箱子里的,都是你当年最喜欢的首饰,师傅都帮你好好保存着。”顾夏实打开那个精致的锦盒,里头都是些华丽精美的首饰,看款式,都是少女喜欢的模样。 金娅妍伸手接过,当初她走的时候太匆忙,身上也不敢带太多的贵重物品,只敢带一些普通的金制首饰,贴身放着。也是那些金饰,让她在港城度过最艰难的时刻。 “还有这个箱子,当初你说了,我要是有机会从鸢尾花路的洋房里拿出来,就给我一半,那一半,我已经扣下了,求他的,也该物归原主了。” 顾夏实递过另一个红木箱子:“所以你不用觉得麻烦我了,那半箱金条,说起来,还是我赚了。”顾夏实笑了笑,金娅妍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羞涩的青年。 她知道,对方只是想要减轻她的愧疚才这么说的,并不是真的贪图那半箱金条。如果他真是那种贪婪的人,他就不会再把这些东西拿出来。 “这些东西我都已经用不上了,你不是还有几个外甥女吗,这些首饰,正适合他们那个年纪。”金娅妍将那盒首饰递还回去,她现在也不缺这些东西,“还有那半箱金条,你也收着吧,现在外头人多眼杂,我不方便带回去,以后若是有机会,我再来找你拿。” 算清楚也好,算清楚了,两人就彻底没了牵挂了。 顾夏实沉默了片刻,收回了那两个箱子,把他们摆回了原来的位置。 地窖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两人一前一后从小茅屋里走了出来。 “你,走了......”顾夏实站在茅屋外,看着女子姣好的背影。 金娅妍点了点头:“明天一早我就要离开了。”她犹豫了片刻,“你要是有事找我,可以问一下你那个外甥,他知道怎么联系我。” “好,一路顺风。”顾夏实笑了笑,眼尾的皱纹有些醒目。 金娅妍收回那一丝丝悸动,恢复成那个骄傲高贵的豪门贵妇,走向守在不远处的保镖。 顾夏实就站在门口,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前的女人仿佛和当年毅然决然离开的少女重合,顾夏实想着,如果时光能回到二十五年前的那一天,那么,即便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性,他都会试着,将她留下来。 只可惜,二十五年前的那个顾夏实,没有那个勇气。 有缘无分,莫过如此。 第185章 出事 江一留一直待在姥姥家, 可是等来的却只有小舅舅一人。 “她, 回去了?”赵红看着儿子孤零零的回来, 心提到了嗓子眼, 紧张地问道。 “嗯, 回去了。”顾夏实点了点头,看着他妈的眼神有些愧疚, 任性了这么多年,他最对不起的,就是眼前满头白发的母亲。 “想清楚了就好,趁年纪不算太大, 妈给你找个知冷知热的。”赵红点了点头,心中一松, 自然又想到了她最关心的问题上。 “不找了!”顾夏实脸上讪笑, “我都多大年纪了,而且就算找了, 谁知道对方人品如何,要是找一个和牛芳那样的, 还不把你气死。” 顾夏实觉得自己这辈子其实也不亏了,爱了那样一个优秀的女人,对方对他,也不是全然没有感情,这样就够了,他还有老娘,有孝敬的晚辈, 他这辈子已经知足了。 “小宝,你就回去吧,舅没事,我这么大一个人了,还用不着你这个小辈的操心。”顾夏实拍了拍外甥的肩膀,对着老太太笑了笑,走进了自己的那间房。 “小宝,你舅他没事吧。” 老太太看他这模样,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这儿子该不会是被刺激过头了,出什么问题了吧。 “小舅应该没事,睡一觉,自然就好了。”江一留安慰了一下姥姥,但这也不是假话,他不知道舅舅和金小姐聊了些什么,但是看得出来,舅舅是真的放下了。 上辈子,他的生活里没出现过金小姐这个人物,比起上辈子一直活在回忆里,到死都没有得到解脱的舅舅,江一留想着,这辈子的他或许是幸运的吧。 “姥姥,那没事我就走了,我给你带的营养品你记得按时吃,还有钱你也别省着,你外孙现在挣钱了,是该好好孝敬你了。”江一留拎起那一袋子海产,对着老太太说到。 “姥姥知道你是孝顺的,你在外头,要注意好自己的身体,还有你爸妈,你也多关心点。”老太太想起刚刚外孙死命塞给自己的那叠钱,欣慰地说到。 她都这把年纪了,能吃多少呢,家里种着菜和粮,院子里还养着鸡鸭,这些钱,她也就替孩子攒着,等到小宝几个结婚了,再送出去。也就左手过右手,因此老太太没有执意推拒。 江一留又往小舅舅的房间瞅了一眼,这才骑上自行车离开。 ****** “金小姐派人来传话,说她先去海城了。”一大早,江一留正在院子里刷牙,阮从昭从外头进来说到,“也真是奇怪了,她就在县城住了几天,也没来山上逛逛,这就走了。”阮从昭挠了挠头,有些纳闷。 这女人的心思还真难猜,就像是阮阮那丫头,似乎也和小宝置着气呢,前些日子粘的多紧的两个人,现在都避着对方,有时候视线一交汇,还当是被电电着了,避之不及地躲闪开。就差没明写着有问题了。 阮从昭心里嘟囔,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越是这样,越说明有鬼啊。 江一留知道金小姐为什么离开,毕竟她此行最大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待在这个小地方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小宝,你爸妈呢,出大事了!” 莫大栓急匆匆地跑到江家的院子外,脸色有些难看。 “大栓叔,出什么事了,我爸妈和我奶在后头的酱菜房里呢。”江一留疑惑地看着莫大栓,看他的神色,似乎事情还不小。 “你姥姥出事了,现在在人民医院抢救,你舅舅从医院打电话过来,让你们赶紧过去。”莫大栓说的有些艰难,刚刚他接到顾夏实从医院打来的电话心里头就一突,这都送医院抢救了,那该是多严重的毛病啊,小宝的姥姥年纪也不小了,恐怕危险性也更大啊。 莫大栓的话音刚落,江一留手上的漱口杯就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赶紧的,小宝你快去叫人,我们开车过去。”阮从昭扯了扯江一留的衣领,让他清醒点,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 江一留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在酱菜房腌酱菜的父母说的这个消息了,顾冬梅的奔溃痛苦都仿佛没听进他的耳中。 他想不明白,昨天还好好的老人,今天怎么就进医院抢救了呢。 ****** 时间退回到两个小时前。 “赵姨,你快去你家田里头看看,也不知是那个丧天良的,把抽水机开在了你家的菜田里,现在整块田都快被水淹了,菜根怕是都要沤烂了。”一个村民急匆匆地跑到顾家的院子钱,冲着在里头喂鸡的赵红说到。 “什么,是那个挨千刀的,要是让我找出来,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赵红恨恨地把饲料往院子里一撒,放下手头的锅子,也没锁门,就跟着来传信的村民去了田里。 现在风气好,像农村这样的地界,几乎都是夜不闭户的,稍微有几个生人出现,不用主人家盯着,自有那些警惕心重的人帮忙看着。赵红想着,儿子去县城了还没回来,就只把门虚掩了一下,也没锁门就走了。 赵红没看见,在她走后不久,牛芳和她的孙子顾达金就出现在了顾家老宅前。 第126节 “妈,你确定那个女人给了二叔钱了。”顾达金一大早就被他妈从炕上拉起来,把抽水机打开,将河里的水全抽到了赵红的地里,现在更是像做贼一样,守在顾家老宅的不远处,等着赵红离开,昨晚看小说看太晚的他此刻没什么精神,打着哈欠向牛芳质问道。 “你当他们傻啊,这么一头大肥羊也不宰一口。”牛芳白了自家儿子一眼,“我可是听村长媳妇说了,人家给县里捐了五十万,给村里捐了二十万修路,你二叔他们就是要个零头,咱们都发了。” 牛芳看着儿子萎靡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又有些心疼:“等咱们找到钱,妈就给你盖房子娶媳妇,你想去城里,咱们就去城里。” 牛芳的保证终于让顾达金有了点精神,可是他又有些害怕:“咱们把钱拿走了,万一被人发现怎么办啊,咱们不会进局子吧。”早些时候,要是敢偷窃,那可是要吃枪子的。 “怕什么!”牛芳自信极了,“只要动作快点,谁知道是咱们干的,再说了,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你是咱们顾家的独苗苗,长子嫡孙,那些钱,本来就应该是给你的。” 牛芳想起自家小叔子昨天的那番话就来气,既然对方不肯乖乖拿出来,就别怪她想别的法子了。 两人看着赵红走远,附近也没什么人看着,昂首挺胸,光明正大地走进了院子里,毫不客气地推开房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一进屋子,两人的眼神顿时就都变了:“你去搜你小舅那屋,我去你姥姥的房间,找仔细了,一个砖缝都别落下。” 牛芳从鼓鼓囊囊的衣服掏出了一个榔头和一个螺丝刀,这是撬锁用的,她知道赵老太放贵重物品的柜子是上了锁的,特地有备而来。 两人互看一眼,各自进了目标的房间,翻箱倒柜起来。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顾达金神色萎靡地从顾夏实的房间出来,手上就拿了十几块钱的零散钞票,其他的,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找着。他挠了挠头,骂了顾夏实一句穷鬼,转身走进赵老太那一屋,希望他妈能找到什么好东西。 “妈,你找的咋样啊。” 顾达金看着被牛芳翻了一地的屋子,柜子里的衣服都散落在地上,被褥的套子也全被牛芳翻了出来,生怕老太太在被套里头藏了钱。 “这老不死的,每天在咱们面前哭穷,跟她要点钱,总是找各种理由把咱们大发了,你看看,这些都是什么。”牛芳气愤地掏出一叠崭新的十元大钞,看上去约有一千块钱左右的样子。除了折叠钱,她还从以前的旧棉袄的夹层里翻出了三百多块钱,以及一个金手镯,一对金耳环,都是有些年头的了。 “糟心的老虔婆,藏着这么多钱不给儿子不给孙子,她是打算拿到棺材里去啊,幸好咱们今天来了,不然还不知道这老太太的家底那么厚呢。”牛芳眼底闪过一丝得意,毫不客气地将那些东西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她的丈夫是顾家长子,她的儿子是顾家唯一的独苗苗,这些钱,她拿着一点都不亏心。 “你呢,你在你二叔屋里找到了些什么?”牛芳心情大好地朝儿子问道,这老太太屋里都有那么多钱,顾夏实屋里的一定更多吧,毕竟那个女人主要是来谢顾夏实的,一万?两万?牛芳激动地想着,那些可都是她的钱。 “你看,全在这了,我二叔那什么都没有,你确定你听到的那些消息都是真的?”顾达金撇撇嘴,嫌弃地掏出那十几块钱,觊觎地瞅着牛芳的口袋。 “怎么可能。”牛芳想也不想地说到,“一定是你没找仔细,妈陪你再去找找。”她也没打算整整被她翻得一团乱的屋子,拉着儿子的手就朝房间外走去。 “你们在这儿干嘛!”这时,赵红从屋外头进来,满手泥浆,看着牛芳母子从她的屋子进来。老太太的脸色顿时一变,推开站在自己房门外的母子俩,朝自己的屋子冲去。 “妈,春晖还等着我做饭呢,我和达金就先回去了。”牛芳没料到老太太这么快就回来了,脸色煞白,拉着儿子就要走。顾达金也慌了神,不知所措,任由他妈拉着离开。 “家里这是遭贼了,你给我站住,我要报警,牛芳啊牛芳,你是越来越能了,我治不了你,我让公安来治你。”赵红颤抖着手,她看到那件被扯开的棉袄和撬开的柜子,就知道昨天外孙给自己的一千块钱,和自己攒着的几百块钱全被眼前这对母子偷走了。 她忍了牛芳这么多年,她今天的行为是彻底接触到了她的底线,她这次绝对不能轻易地绕过她。 “妈,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明白,这屋子我和达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是吧达金。”牛芳强颜欢笑,戳了戳儿子的腰,对着儿子使了个眼色。 “就是,奶,我和妈可没拿你夹在棉袄里的金镯子和金耳环,你别冤枉我们。”顾达金涨红着脸,心里有些虚,看他奶奶的样子是动真火了,他该不会进局子吧。 “好啊,你这是不打自招啊。”赵红看着眼前的孙子,失望透顶,几步上前就要扒牛芳的衣服,把那些被她偷走的东西拿出来,尤其是那一千块钱,可是外孙辛辛苦苦挣来的,怎么能白白便宜了眼前这对狼心狗肺的母子。 “你干什么啊,你给我松手,死老婆子,你还敢冲我动手。”牛芳被扯了好几下肉,吃痛地怒骂出声,“顾达金,你是死的,看着你妈被这老太婆打,快给我扯开。” 她冲着一旁看呆眼的儿子吼道,顾达金仿佛这时候才回过神,帮着牛芳把人拉开。 “嘭——” 也不知道是谁用的劲,还是两人都碰到了,赵红一个仰倒,脑袋直接撞在了一旁的八仙桌上,一声闷哼,翻了个白眼,撅了过去。 牛芳和顾达金就维持着推人地动作,看着老太太的脑后渗开了一摊鲜红的血液,牙齿打着冷战,手足无措。 “妈,怎么办啊,是不是去叫大夫啊。”顾达金吓得腿都快软了,颤抖着声音问道。 “不行,不能让别人知道是咱们干的,她要是死了,咱们是要偿命的。”牛芳的心更硬更狠,“咱们快点走,趁没有人发现。”牛芳攥紧儿子的手,拉着他就要离开。 “可是奶——”顾达金还是有些不忍心的,毕竟眼前的这个老人,曾经真的待他很好。 “你是想要留下来给这个老不死的偿命啊。”牛芳失控地吼了儿子一句,看着儿子紧张的脸色,稍稍平复下情绪:“这件事谁都不知道,咱们回到家里,就当这事都没发生过,咱们现在有钱了,妈能给你娶媳妇了,你奶奶年纪已经大了,再过几年也是一死,你还年轻,不能出事。” 顾达金终究还是自私的,听了牛芳的话,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老人,咬着牙头也不回地离开。妈说的没错,奶奶年纪大了,就算活着,也活不了几年了,他是顾家的独苗苗,还要给顾家传宗接代,他不能有事。 两人落荒而逃,等顾夏实从县城里回来,看到的就是敞开的大门,和倒在血泊里的老母亲。 第186章 绝望 “哥, 妈咋样了, 怎么就来医院急救了呢, 啊——”顾冬梅四肢发软, 还是在丈夫的搀扶下走到顾夏实面前的, 她看着赤红着眼,满脸颓废的二哥, 那淡淡的埋怨顿时就像是渐入大海里的水,了无痕迹。 “我回家的时候,家里的东西被翻的一团乱,妈就倒在地上, 脑袋磕到了桌角。”顾夏实双手盖住脸,内心充满了羞愧和懊悔。都怪他, 一大早的他去什么县城, 要是他在家,妈也不会出事, 都怪他。 江一留此时还有些恍惚,时间好像回到了上一世, 只是上一世姥姥撞到的是脊椎,这一次撞到的是脑袋。他以为上一世的灾难早就过去了,他将当年的那个罪魁祸首远远地赶开,为什么姥姥的人生却还是重复了上一世的轨迹。 江一留的双拳紧握,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 这绝对不是意外,姥姥怎么可能那么凑巧的磕到桌角,还是在屋子被翻乱的情况下。江一留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光, 那些人最好祈祷姥姥没事,不然,他要让他们尝尝绝望的滋味。 江一留坐在手术室前的椅子上,眼底闪过上一世姥姥出事后的一幕幕,以及姥姥服毒自杀后,那种剜心刺骨的疼痛。 “大哥呢,妈出这样的事了,大哥也不出现。” 顾冬梅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环顾了一圈,除了二哥和后头赶到的他们一家,没有其他人影。按理大哥和妈一个村,这么大的事了,他也应该一块赶过来才是。 就算以前闹得不愉快,可是现在妈都这样了,要是有个万一,他都不来看妈一眼吗?顾冬梅这次是真真恨毒了那个懦弱的大哥,以前她还会为对方找借口,觉得是大嫂带回了他,可是现在事情都这样了,大哥还躲着不肯出现,顾冬梅对于他,是真的再也没有一丝期盼了。 “他不来更好,他要是来了,妈就算醒过来,没准也会被气昏过去。”顾夏实握紧拳头,这件事,和他们一家绝对脱不开关系,顾夏实虽然找不到证据,可是直觉告诉他,妈是被那家人害的。 “我已经打电话给三妹了,她买了票,今天就从z省赶过来,我让她把青青他们带上了,妈要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好歹也能看眼咱们几个,在走。” 顾夏实的声音带着颤,语带哽咽,那么大一滩血,他妈,真的能没事吗? “姥姥不会有事的。”江一留握紧拳头,小舅舅的话他也听清楚了,听他的意思,他也怀疑这件事和大舅一家有关。 也是,亲妈都出了这样的事了,还躲着不出现,那不是做贼心虚是什么。 “对对対,妈不会有事的。”儿子的话给了顾冬梅主心骨,她握紧一旁的丈夫的手,双眼紧紧地盯着手术室的大门。 只要她妈没事,她再也不任性,再也不东想西想了,她保证听妈的,不在小心眼的想那些自寻烦恼的事,她会对几个孩子好好的,她会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会再让她担心,她会听话的。 顾冬梅泪如雨下,转过头埋进江大海的怀里,江大海笨拙地顺着她的背,将她抱得紧紧的。 那是世界上最爱她的妈妈,她知道,除了在手术室里的那个女人,再也没有人会那样无条件的包容她,爱护她,她做了那么多的错事,还不是因为仗着,里头那个,就算所有人都不要她,依旧会为她遮风挡雨的女人。 可是现在,那个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可能就要丢下她走了。 顾冬梅无声的哭泣,在场的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都忍不住有些心酸。 “大夫,我妈怎么样,她没事吧。”手术室的大门打开,一个穿着手术服的医生带着两个护士走了出来,顾夏实见状,急忙迎了上去。 “没错,大夫,只要我妈没事,我再多的钱都肯出,你一定要救救她,她早年守寡,一个人把我们几兄妹带大不容易,现在好不容易可以享福了,她不能出事的。” 顾冬梅都快给大夫跪下了,她有钱,儿子闺女每次回来,除了给老太太钱,也会塞点零花钱给她和大海,那些钱她都攒着,现在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原先她是想着几个闺女出家了,老太太不肯给嫁妆她私底下贴一点,可是现在,一切都没她妈的命来的重要。 “病人送来的太晚了,失血过多,脑部淤血严重压迫了神经,现在暂时是没事了,可是危险随时都还会发生,尤其是脑部的淤血,如果无法自行吸收的话,就要再动手术,而且那团淤血靠近视神经,可能会对老人的视力有影响。” 医生早就看惯了世间冷暖,不过里头的老人还是幸运的,至少她的儿女都孝顺,愿意给老太太花钱治病,比起那些把老人送来,兄弟姐妹之间互相推诿赖账,然后消失地一干二净,徒留老人在医院等死的人来说,那个老太太已经是前世积德了。 “你们要是有门路,最好趁老太太稳定些,送到市里省里的大医院去,咱们这医院小,设备都比不上那些大医院。”医生看这家人也有心,忍不住提点了一句。 “等会护士会把老人送去病房,晚一些护士会带你们过去,声音小一点,不要朝着老人家。”医生又嘱咐了几句,这才离开。 医生一走,顾冬梅顿时就瘫软在了地上:“还好没事,转院,等妈好一点咱们就转院,白老爷子不是都城大医院的院长吗,咱们就把妈转去都城,那里的大夫最好,妈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顾冬梅看了眼一旁的儿子,江一留点点头,哑着嗓子:“我等会就去给白爷爷打电话,安排好床位和大夫,等姥姥好点,咱们立刻去都城,准备后期的手术。” 顾冬梅闻言放心了,正好护士也过来了,一群人就跟着进了病房。 现在县城的医院还没有什么先进的icu病房,江一留还是出了钱,才给姥姥安排了一间独立的病房,房里有三张床铺,老太太一张,剩下的两张就给晚上陪护的人睡。 “我去打个电话。”江一留看着满身插满管子,没有丝毫生气的老太太,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老人的脸色苍白的可怕,和江一留昨天见到的那个矍铄的老人,截然不同。 “我和你一起去。”顾夏实看了还没醒过来的赵红一眼,喊住正要出去的外甥,对着一旁的妹妹叮嘱了一句,“我和小宝去去就来,你把妈看好了。” 他知道,外甥绝对不只是去打个电话那么简单。 江一留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带着顾夏实一块出去。 阮从昭看着两人的模样,也跟在后头,偷偷溜了出去。 ****** 牛芳和儿子到家的时候,浑身就像是从水里打上来似的,牙齿打着冷战。 “你们两个这是掉水里了?”顾春晖看着像游魂一样飘进家里的妻子,纳闷地问到。 “哪来那么多废话。”牛芳大吼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翻了个白眼,用手捂着头,“我头疼,浑身不舒服,你快去烧桶水,让我和儿子泡泡。” 牛芳说着捏了捏儿子的手,让他千万别露馅了。顾达金眼神闪躲:“没错,我和妈不舒服,爸,你赶紧去烧几桶水来。” 对于这个懦弱没什么地位的父亲,顾达金是没什么尊敬的,对他说话,顾达金自然也客气不到哪里去。 “不舒服啊。”顾春晖没什么怀疑,看着妻子两人,透着担心,“那你们两个赶紧上炕躺着,用被子盖着发发汗,我给你们去烧水。” 说完,他就一头钻进了灶房。 “记着,这事谁都不能说,包括你爸。”牛芳不敢赌,自己那个老实懦弱了一辈子的男人,会不会良心发现,为了他那个妈,把他们母子出卖了。 顾达金点了点头,头重脚轻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牛芳回到自己的屋里,用被子把自己连头带脚地蒙在一起,脑子里不断回想老太太倒在血泊里的那一幕,告诉自己,那都是对方自找的,谁让她和她藏心眼,谁让她有钱藏着不给她们一家,这都是对方自找的。 牛芳甚至恶毒的想着,那老太太死了才好,这样,就真的没人知道这一切和她的关系了。 “春晖,出事了,你妈出事了。”屋外传来紧张地呼喊声,牛芳瞬间从被窝里探出头来,捏着被角的手倏然抓紧。 “我妈出什么事了?”顾春晖从灶房出来,看着来人紧张地问到。 “我也不清楚,老太太已经被你弟弟送去医院了,他让我来告诉你一声,让你也快点过去。”来人回答道。 “那,那,那我赶紧过去......”顾春晖有些紧张,要是小事,怎么可能去医院呢。 “去什么去,顾春晖你给我回来。”牛芳依在门框上,“咱们娘俩还生着病呢,你这是上哪去啊。” “妈出事了,我去医院看看。”顾春晖看着媳妇瞪着他,顿时就萎靡了。 “你妈能有什么事,我告诉你,今天有你妈就没有我和儿子,你要是敢去,以后就别回来了。”牛芳疾言厉色,丝毫没有顾及到此时有外人在场。 “快点,顾春晖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来喊人的村民看着顾春晖的眼神透着鄙夷,那出事的可是他亲妈。 “我,我等会儿再过去。”顾春晖被牛芳压榨惯了,此刻听着牛芳决绝的话,顿时就有些慌了。他想着,要不自己安抚完妻子再过去?妈,妈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顾春晖心虚地低下头!不敢看同村人的眼神。 “呵,顾春晖你可真行。”来人鄙夷地看着这两夫妻一眼,狼心狗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非得好好在村民面前宣传一下不可。 “芳——”来人走了,顾春晖哀求地看了看牛芳。 第127节 “看什么看,烧水去!”牛芳把火气全发在了顾春晖身上,等进屋关门的一瞬间,双腿发软,倒在了地上。 ******** “出大事了,出,出大事了——”还是早上来报信的那个人,正吃午饭的功夫,他又出现在了顾春晖家门口。 “是不是我妈出事了——”顾春晖紧张的上前,心都揪在了一块,他的表情有些茫然,如果真的是妈出了什么事,那他,那他....... 痛苦懊悔席卷顾春晖的整个心神。 “你妈没事。”来人喘了口气,看着顾春晖的眼神已经不只是鄙夷了,还有深深的厌恶,“出事的是你们一家,公安局的人来了,他们怀疑你妈是你们几个害得,正要来捉你们呢。” 他原先以为这一家只是不孝,现在看来,这就是白眼狼啊,连自己亲妈都害。 “啪嗒——”牛芳和顾达金手上拿着的饭碗掉在了地上,互看一眼,满是惊慌。 顾春晖还来不及和来人解释,公安局的人就浩浩荡荡出现在了院子外,同行的还有顾夏实和江一留。 牛芳的第一反应就是老太太醒了,把她出卖了。 完了,真的完了,牛芳和儿子看着从外头进来的公安,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第187章 拿脏 “二弟, 妈怎么样了, 你怎么带着公安来家里, 是发生什么事了。”顾春辉手上还拿着木勺, 勺子上的稀粥一点点滴在地上, 他却没有丝毫察觉,也没发现坐在他后头的妻子的不对劲。 “妈怎么样, 你这个儿子心里居然还关心着呢。”顾夏实的眼底透着失望,对于这个大哥,他是彻底没有丝毫念想了。 “我,我......”顾春晖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看着弟弟冷漠的表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因为你大嫂和你侄子身体不舒服, 我原本想着给他们做完午饭就去医院看妈, 我......” “妈那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有我这个儿子和秋菊冬梅两个女儿就够了, 至于你这个好丈夫,好父亲就留给你们家那两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吧。妈生死一线的时候没有等来你, 现在抢救回来了,也不会需要你了。” 顾夏实看着顾春辉的眼神已经没有了失望,毕竟没有了希望,哪里还有有那种痛心疾首的情感呢。 “我不知道妈的病这么严重,我,我......”顾春晖看着弟弟的执意,嘴角蠕动, 解释的话,却显得浅薄而无力。 都送医院抢救去了,哪里是小病呢,只是顾春辉抱着侥幸心理,在老娘和妻子中间,选择了妻子罢了。 “你们凭什么说妈是我们害的,我和达金今天一直都在家里头呆着,从头到尾就没出去过,你大哥可以给我们作证。”牛芳打算先发制人,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路出马脚,表情十分气愤地说到。 被点到名字的顾春辉眼里闪过一丝游移,毕竟牛芳和儿子早上确实出去过,不过他也不相信他们会害自己的母亲,尤其是达金,他可是他妈的亲孙子,哪里会害自己嫡嫡亲的奶奶呢。 顾春辉忽略自己心底那一丝不确定,点了点头,面露疑色地朝二弟问道:“你大嫂他们今天就没有出去过,妈的事怎么会和他们扯上关系,虽然你大嫂平日里和妈处的不好,可也不是会做这样事的人。” 顾春辉不相信自己的枕边人和亲生骨肉会是那样丧尽天良的人,因此说的自信满满。 “话别那么急,大舅,不,顾春辉,说起来你也没有摆脱嫌疑呢,谁知道这一切是不是你们一家三口一块做的,你的保证,有个屁用。” 江一留早就想爆粗口了,上辈子的大舅在姥姥死了以后,终于看清那对母子的真面目,可是那有什么用呢,他永远忘不了,那个在姥姥瘫痪在床后,腆着脸来求姥姥放过牛芳,不要让他儿子披上这层污点。 就凭他这个所作所为,就足够让江一留不把他当舅舅看。 “这是什么话,我还会害妈不成——”顾春辉瞪起了眼,看着外甥的表情满是不可置信,眼前这个让家里人自豪的大学生外甥,虽然一直都对他这个大舅不冷不热的,可是从来都没有这么明显地表达出自己的不满过。 “你就是牛芳是吧,案主赵红向我们举报,是你妄图行窃财产,被她当场撞破,因此才故意狠下毒手想要将其杀害灭口。” 公安没有在意这些小小的家庭纠纷,走到牛芳的面前,板着张脸,公事公办地说到:“我现在以偷窃罪,故意杀人罪等罪名逮捕你,有什么话,回公安局再说吧。” 为首的公安说罢拿出手铐,就要把牛芳拷了去。 “我没有,我没有做那些事,都是老太太摔坏了脑子记糊涂了,或许是老太太早就嫉恨我,还有顾夏实,还有那个没安好心的顾冬梅,他们都不喜欢我,联合那个死老太婆,故意想要陷害我,她说是我推的,证据呢,谁能证明她说的是真的。” 牛芳垂死挣扎,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目怒瞪着顾夏实等人:“你们有本事找个人来,谁见到我今天出这个屋子了,你们倒是去找啊。”说完一屁股坐在地上,“公安又怎么样,公安就了不起了,你们要是敢随便抓人,等我出来我就去上头告你们,告你们欺压普通老百姓,我非告到你们丢饭碗不可。” 牛芳干脆倒地撒泼,反正她是怎么都不会让自己和儿子去公安局的。照她想着,自己和儿子因为要去老宅偷东西,因此一路上极为小心,避开了所有村里人,除了丈夫顾春晖,没人知道他们早上出过门,只要她抵死不认,谁能抓她坐牢。 牛芳想的很好,毕竟老太太现在真的还没醒,这一切都只是公安的人在诈她罢了。 为首的公安皱着眉,看着到底撒泼的女子,隐晦的和江一留使了个眼色,表示自己的为难。 对面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也不知道什么来头,居然让市公安厅的厅长亲自下令,让他们配合他的行动。 江一留一直都冷眼看着牛芳的举动,眼角的余光也一直都注意着脸都快吓白了,僵直着身子,站在一旁的顾达金。 “你要证据,好,我给你——”江一留冷笑了一声,后头走出来好几个大前村的妇人,一个个捋起袖子就往牛芳走去。 “干,干什么,你还想打人不成。”牛芳也顾不得撒泼了,扭头就跑。 被江一留雇来的人都是收了钱的,三个中年力壮的妇人围向牛芳,扒起了她的外衣,其他几个则是冲向了牛芳和顾达金的房间,开始翻箱倒柜起来。 “好家伙,藏这么多钱在身上。”这些妇人来之前,都听顾夏实说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对付起牛芳来自然都不手软,都是要当婆婆的,最恨的,自然就是牛芳这种歹毒的媳妇,偷钱不说,还想要害人命,简直就是毒妇。顾春辉真是瞎了眼了,那么好的老娘不要,偏偏就被这个女人哄得团团转,也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什么都没做的顾春辉,因为自己的愚蠢,这下子也彻底被村里人厌恶上了。 牛芳从顾家老宅回来,根本就没心情藏身上的东西,更何况她觉得,东西只有藏自己身上才是最安全的,放在家里,难免被顾春辉发现,引起怀疑。她原本打算等风声过去,把这些钱拿回娘家让她妈藏一段时间,等老太太熬不过去蹬腿了,她再把钱拿出来,就算老太太不死,她也可以不承认这件事,毕竟做贼拿脏,没有那些钱和金饰,老太太要告她也没有证据。 何况,在牛芳隐秘的心里,老太太是不会去告他们的,毕竟达金是顾家唯一的孙子,老太太还能看着达金坐牢不成。 现在藏在衣服里头的钱都被那几个妇人掏了出来,牛芳这心顿时就凉了半截,可是她要是会轻易认罪,她也不是那个牛芳了。 “抢劫啊,一群贱妇泼皮,你们不是公安吗,白批了这层皮了,狗娘养的,就看着这群疯子抢我家的钱,我要去告你们,我要去告你们。”牛芳的声音尖利到破音,尤其是那些粗俗的话,让在场的公安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你的钱——”江一留一步步靠近牛芳,蹲下身,捡起她身边那一叠厚厚的崭新大钞。 这叠簇新的十元纸币,是他来老家之前,刚刚从银行取出来的现金之一,纸币是刚刚印刷出来投放市场的,所有的号码都是连号,只要将他给苗老太的钱拿出来一对,就知道这些钱是谁给的了。 江一留挑了挑眉,捡起其中的一个金手镯和一对金耳环,嗤笑着对着早就呆若木鸡的顾春辉说到:“这该不会也是你媳妇当初的陪嫁吧,啊?顾——春——辉——。” 江一留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金手镯和金耳环是赵红年轻时候的陪嫁,也是她的母亲留给她唯一的想念,当年日子过的再苦,老太太都舍不得把这些东西典当,后来顾春辉到了娶媳妇的年纪,可是家里四个孩子,又只有一个寡母,家里哪里拿的出彩礼来。 看着郁郁寡欢的儿子,赵红终究是咬咬牙,将这两样东西给当了,家里的孩子都知道这东西对于老太太的意义,后来还是顾夏实千寻万找,才找到这个碾转了好几个买主的金饰,在老太太生日那天物归原主,还到了老太太的手里,那天,老太太又哭又笑,有多开心,大家也都是看见的。 这样的重要的东西,说是老太太主动送给牛芳这个不讨喜的儿媳妇的,恐怕鬼都不会相信吧。 “你——”顾春辉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妻子,还有躲闪他的眼神的儿子,一下子,整颗心都哇哇凉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刚刚公安似乎没有说姥姥是撞到头的吧,你怎么就知道的这么清楚?”江一留凑近瘫倒在地上的牛芳,“那全是因为你就在现场吧,因为那个推到姥姥的人,就是你。” 江一留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牛芳在这样压迫的视线下,心理防线顿时崩,溃脸色煞白,没了狡辩的斗志。 “这些都是证据,麻烦公安同志早点破案,还受害人一个公道。”江一留起身,像看蝼蚁一样地看着牛芳,还有另外两人,这件事不会到此结束,他还没让他们尝尝,姥姥上辈子,拿起那瓶农药,一饮而尽的绝望,只是让他们坐牢,这怎么够呢。 领头的公安接过江一留递来的连号纸钞,还有金饰和其他零散的散钱,点了点头,让后头的手下去把牛芳这个主要嫌疑人铐起来。 “那两个也有嫌疑,一块带去公安局问话。”顾达金和顾春辉也并没有被放过,尤其是顾春辉,他刚刚当着所有公安的面妄图掩盖牛芳的犯罪行为,这也是一项重罪。 顾达金被铐住双手,吓得嚎啕大哭,顾春辉一直都木愣愣的,直到走到弟弟身边的时候,才起了一点反应。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顾春辉的胸口闷闷的,他没想到,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儿子,居然真的会为了钱,对他妈做出那样的事。 “你不知道——”顾夏实突然间暴起,捋起袖子,拳头紧握,一下一下重重地砸在顾春辉的肚子、胸口,脸上,一连打了几十圈,直到没了力气,顾春辉也满脸青紫,这才渐渐停手。 领头的公安在江一留的眼神示意下,没让其他公安上去阻拦,就看着顾夏实单方面的殴打,其实那样懦弱不孝的儿子,他们也看不顺眼,顾夏实这一顿打,反而让大伙都解了气了。 牛芳和顾达金在顾夏实殴打顾春辉的时候,都躲到了角落里,生怕顾夏实一个眼神看见了他们,这顿打就落到了他们身上。 “这顿打,是我替妈打的,从今以后,咱们顾家没有你这个大哥,妈没有你这个儿子,你就去监狱里,和你的妻儿待一块吧。” 顾夏实想好了,等他妈转去都城,他们就住在那不回来了,反正外甥外甥女都在那,他也有钱,这里没什么让他留恋的地方,离开那些人,反而可以过得更好。 “石头,石头,我是你大哥啊。”顾春辉满脸青紫,在被公安带走的时候,还是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第188章 转院 公安把人带走的时候, 丝毫就没想过给这几个人留面子, 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押着带着手铐的三人, 从顾春辉家的屋子, 一直走到村子外的军绿色的大汽车上。这一幕, 引来了不少村里人围观,并且对着牛芳几人指指点点。知道前因后果的那个报信的人向那些不知情的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 所有人都用诧异厌恶地眼神围观着几人离开,要不是担心误伤公安,他们都想捡起一旁的鸡鸭牛粪,好让那恶毒的毒妇尝尝滋味了。 顾春辉的头埋得低低的, 满脑子想的都是弟弟刚刚的那番话,此时哪有心情在意村民的议论, 可是牛芳和顾达金不同, 这件事不是件小事,老太太没事还好, 老太太要是有了点事,他们甚至还要背上杀人的罪名。牛芳咬紧牙关, 脑子飞快地转动。 她不想一辈子都待在监狱里,她在大前村的名声是臭了,可是只要离开大前村,走的远远的,找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她照样可以重新生活。 所以,她绝对不能放弃。 ****** “啊, 啊——” 赵红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胸闷恶心,脑子还一阵阵地疼,说不出话来,看什么都是模糊的。 “妈醒了!”顾冬梅的双眼熬得通红,搬了把椅子坐在病床边上,赵红醒来,第一个观察到的就是她。 顾冬梅的话音刚落,一旁的江大海以及三妮几个连忙都围了上去,因为有了医生的提醒,几人都保持着安静却快速的动作,满脸激动,却又不敢大声说话。 “啊,冬——”赵红觉得眼前好几个人影都在晃,而且所有的人影都是糊状的,像是沾水的水墨画,糊成一团,看不分明。她想睁大眼瞅瞅清楚,这脑袋就钻心的疼。 “妈,你怎么样了,哪里不舒服,三妮,你快去叫大夫,就说你姥醒了。”顾冬梅看她妈那样子,心头一惊,连忙对着后头的闺女吩咐道。 江三妮也来不及应声,头也不回地就朝病房外走去,还没等她走几步路,医生就带着几个人匆匆忙忙赶过来了,原来是一直默默待在病房里的阮阮,看到大家看着老人醒来太过高兴,却忘记叫大夫,因此特地跑到医生的办公室把人叫来的。 “医生,我妈这是怎么了,说不清楚话,似乎眼睛——”顾冬梅想着老太太有些无声的两个眼睛,心都揪在了一块。 医生没有回答顾冬梅的话,反而是拿出一些仪器,帮老太太检查了一遍。 “人醒了就是好事,她这脑袋受过重创,最近这些日子,头晕,呕吐,胸闷,说不出话都是正常的,至于眼睛,我手术完也和你们说过,要有心理准备,那淤血和视神经靠的太近,她的视力能恢复到什么情况,全看淤血的吸收。” 大夫对这个老人的亲人还是比较满意的,缴费及时,一点都不会为了那点钱互相推诿,反而耽搁老人的救治,“现在她这个情况,老实说,我没把握做这个手术,一是咱们县医院的设备条件不够,而是医生的资质不行,不仅仅是我,估计连上头的院长都没那个把握,所以如果可以,你们还是把老人转到大医院去吧。” 这个大夫为人十分正直,加上现在的风气摆在那,丝毫没有什么为了绩效,硬是把一个没法救的病人扣押在医院的意思。 “联系了,我儿子联系好了,就转去都城的大医院,只是我妈现在这情况,这一路上能撑得下去吗?”顾冬梅作为女儿,自然想的比较多,尤其老太太这事,真是把她吓怕了,她真担心,在去都城的路上,老太太就有个三长两短。 “目前看来,老太太的神志还是清醒的,她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眼睛的问题,人脑很复杂,那团淤血,能尽早去除就尽早去除,保险起见,让老太太在医院观察几天,确保她各项体征平稳后,你们再怜惜车子转院,一路上老人要照顾好,尽量不要颠簸,应该没有什么大碍。” 大夫有些惊讶对方的实力,居然能将老太太转去都城的医院,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全国上下最好的医疗条件和医生都在都城,尤其要是能请到那些个早年就出过国,留过洋,有着丰富临床经验的老大夫,做这样的手术,成功率也就更高了。 这个大夫要是知道,都城人民医院院长,那个专门替老首长们看病的老人,早就已经在都城安排好一切,就等着他心里那个普通的农村老妇人过去做手术,恐怕惊的牙齿都会掉下来。 ****** 赵红的情况渐渐稳定,除了眼睛依旧有问题,头晕恶心的症状一直都在降轻。 顾夏实和外甥回来的时候,瞒着老太太把在顾春辉家发生的一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也说明了自己的立场和选择。 顾冬梅知道这一切都是牛芳动的手,自家大哥和侄子可能也脱不了关系后,气的恨不得去牢房把人揪出来,质问他们一句,她妈到底哪里对不起他们了,非要她的命不可。 顾秋菊比妹妹冷静稳重,她是在老太太手术后的第三天到达医院的,身边还带着一儿一女,三人风尘仆仆,脸上掩盖不住的疲累。 顾秋菊的性子像赵红,泼辣精明,当年赵红多数时候忙着地里的活,家里的活计都是顾秋菊一手包办的,和赵红一样,她也有些过分宠溺顾冬梅这个生儿丧父的妹妹,如果说顾冬梅的性子形成,老太太占了五分,那顾秋菊至少占了三分,剩下的两分自然就是同样宠妹妹的顾夏实了。 第128节 顾秋菊因为嫁的远,逢年过节很难回来,可是在孝敬上,从来就不亚于其他兄妹,现在政策松了,顾秋菊也会偶尔带着丈夫和儿女回来看看赵红这个老母亲,对于大哥的改变,她也是看在眼里,气在心里。 “二哥做的没错,咱们以后就当没这个大哥,牛芳他们犯下的错,自然会有他们自己的报应,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妈的病。”顾秋菊正色道,“我问过大夫了,妈这病即便治好了后续的调养也很重要,我这个当女儿的,这么多年也没在妈身边照顾,这钱,我该出大头。” 顾秋菊的婆家在海边,自从政策宽松了,他们两夫妻就咬牙借钱买了一艘小渔船,每天捕捞的海鲜就卖给那些大饭店,剩下的小鱼小虾就自己摆摊卖,出乎意料的生意很好,这些年,着实攒了不少钱。 在她眼里,二哥一直游手好闲的,连媳妇都没娶上,四妹夫妻孩子多,又只知道在地里苦干,两人的压力本来就大,妈一出这样的事,对他们来说,肯定是个很大的负担。 顾秋菊不想二哥和四妹担心钱的事,就提出自己承包大半的医药费。 “钱的事不用操心,妈分家的时候选择和我过,这医药费,自然也就我来给。”顾夏实还真没操心过医药费的事。 “我也是妈的女儿,这医药费也有我的一份。”顾冬梅也没和三姐争,只是默默地来了这么一句,“现在家里的日子也宽松了,不拘多少钱,只要対妈的病好,多贵我都愿意花。” 顾秋菊对妹妹这些年的变化了解的不多,虽然有些纳闷妹妹一家老实本分的庄稼人哪来的钱,可是看妹夫的表情也不像是有压力的样子,顿时就松了口气,替妹妹感到开心。 这老太太的医药费,最后就在三兄妹的协商下平分了,顾冬梅和顾秋菊陪着一块去都城,照顾老太太的身体,顾夏实也去,可是他毕竟是男人,有些事还是得让几个妹妹伺候。 江一留看着相处融洽的舅舅,大姨以及他妈,从某种方面来讲,其实姥姥也算是成功的,至少除了大舅,其他的孩子都是真心孝顺她的。 不过顾春辉...... ****** 江一留那天出去,除了给白老爷子打了个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和请求,还厚着脸皮给夏艾打了个电话。他们这些政治关系错综复杂,不过有一点,那就是人脉广,尤其是处到老爷子那个高位了,随便找一个上级领导,吩咐一个县级公安局的局长做些不违背法律道义的事还是轻而易举的。 这也是那天那些到场的公安一直隐隐有听江一留吩咐的意思的原因。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轻易地放过牛芳几人,包括顾春辉,他也没想过饶了他。 说实话,依照顾春辉的性子,让他打伤老太太逃跑,他还真干不出来,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被那母子俩蒙骗住了,可是即便如此,牛芳是他的妻子,顾达金是他的儿子,两个人日渐嚣张的脾性,何尝不是在他的纵容之下渐渐滋生的。 最重要的,姥姥是辛辛苦苦拉拔他长大的母亲,在自己的亲生母亲在医院抢救的时候,依旧懦弱不敢反抗的男人,让江一留觉得恶心,觉得厌恶。 所以从一开始,江一留就不觉得对方是无辜的。 如他所料的一样,牛芳一点都没有认罪的意思,虽然在家里的时候被他吓到,略微有些慌神,可是等她回过神来,就重新有了谋算。 江一留让公安局的人将牛芳和顾达金关在一块,让他们有了串口供的机会,至于顾春辉,则是被关在了其他房间。 牛芳最爱的人是儿子顾达金,第二爱的人是自己,顾春辉这个老实的,为了小家庭奉献一切的男人,在牛芳心里,只占据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位置,现在为了自己,为了宝贝儿子,这个“顾家”的男人,在她心里,自然该做出应有的牺牲。 牛芳提议,将所有的事都推到顾春辉头上,东西是他指使偷的,她只是从犯,顾达金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她和顾春辉在偷东西的时候,老太太刚好回来了,顾春辉和老太太发生了争执,把老太太推到撞在桌角上,她被威胁,不准将这一切说出去。这样一来,最重的罪名都被顾春辉承担了去,她这个从犯,认罪态度又良好,自然要从轻处理。 多么完美的计划,如果顾春辉不是主谋,他何必替他们做假证,证明他们一早上都没出去过,如果说顾春辉也是参与者,这一切就有了缘由了。因为顾春辉怕被供出去,自然要替他们圆谎。 而且如果不是顾春辉做的,为什么他老娘抢救了,他都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却不去医院,这显然不合常理。 顾达金或许实在是怕了会被枪毙的可能性,对于牛芳的计划,终究是默认了。 还沉浸在被弟弟抛弃的痛苦中的顾春辉听到妻子和儿子的指控时,整个大脑一片空白,看着信誓旦旦和警方坦白从宽的妻子,沉默闪躲的儿子,顾春辉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个笑话。 最后的结果当然不会如牛芳预料的那样顺利,毕竟江一留从头大尾,也没打算放顾春辉这个傻蛋替他们母子俩顶罪。 顾春辉一大早就出去地里干活,算算老太太出事的时间,还有村里人看见他在地里干活呢,牛芳的阴谋不攻自破,只是让江一留有些诧异的是,对方居然破罐子破摔,一人将所有罪责都承担了下来,将顾达金摘得干干净净。 赃物是在牛芳身上搜到的,老太太也还没能清醒地指认凶手,即便可以,江一留也不想戳姥姥的伤疤,让她亲口指认自己的亲孙子,因此公安局只能暂时把顾春辉和顾达金给放了。 顾达金一从公安局出来,就消失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牛芳则是被判了二十五年,媳妇杀婆婆,这件事在当地的影响极为恶劣,因此在判刑的时候,又重判了点,幸好老太太被救了回来,不然判的会更重。 顾春辉看上去是几个人里头受到的教训最轻的,实则不然。 一天之内,承受了妻子和儿子合谋伤害自己的亲生母亲,被所有的亲人抛弃,被自己在乎关心的妻儿陷害......一切的一切,都让这个老实懦弱的男人差点就奔溃了。 那一点点差额,很快就被搬的干干净净的顾家老宅,去向不明的母亲和弟弟,以及被泼满了粪水的自家屋子,以及全村人的漠视和冷待补足。 终其一生,顾春辉都会活在痛苦和懊悔中,这也是江一留最大的目的。 至于牛芳,她会知道,监狱的日子原来也可以如此多姿多彩,这才不枉费这些年,她对姥姥的所作所为。 江一留,从来就不是那么善良的人。 第189章 女婿 赵红的手术不是小手术, 她去都城治病, 几乎所有的儿辈孙辈都跟过去了,江大妮也跟厂里请了一段时间的假,打算等老太太好些了再回来, 这段时间, 妞妞就只能托给向前进和大姑一家照顾了。 现在的救护车还是免费向患者提供服务的, 不像在医疗改革后,救护中心和医院的急救室自负盈亏, 救护车就成了赚钱的工具。渝川县的医院规模不大,有且只有一辆救护车, 让那样救护车护送老太太去都城显然不现实, 幸好白老爷子早就猜到了这一点,早早地就派了一辆都城人民医院的救护车过来接赵老太过去,减少了一些麻烦。 “怎么样?” 白昉丘带着几个中年医生和江二妮从手术室出来, 在外头等了足足五个多小时的江一留等人连忙围了上去。 高强度的手术让白昉丘的脸色有些疲乏:“手术很成功, 只是老太太年纪太大了, 受了这样的重伤, 以后调养要千万小心了, 不能受气, 不能受累。”白昉丘脸上的郑重让在场众人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白叔, 那我妈的眼睛是不是没事了。”顾冬梅比较在意这一点,她妈那么好强的人,估计无法接受这一点。 “淤血已经清除, 视力也会渐渐恢复,你们不用担心。”白昉丘又和顾夏实几人叮嘱了几句,这才带着那些大夫离开,江二妮则留了下来,带着几人直接去老太太的病房。 白老头上了年纪了,自从回到都城后,其实已经很少主刀这样精密的大手术了,毕竟这样长时间的手术对医生的身体状况,精神状况,有极大的要求,不过,要动手术的人是自己亲近的几个孩子的亲姥姥,脑部的手术,的确也是他的强项,因此他找了几个医院里同样出色的脑科专家,共同操刀了这场手术,出于私心,还让还没毕业的江二妮在一旁观摩学习。 不过幸好是老爷子亲手操刀,这场手术进行的很顺利,老太太没过多久就醒了,意识也还算清醒,最重要的,是她的眼睛,终于能看清楚东西了,虽然还有些模模糊糊的重影,可是至少能确切地分清守在她面前的到底是谁了。 ****** “冬梅,你被给我炖这些汤汤水水了,白瞎多少钱啊。”老太太半靠在病床上,一口口喝着女儿喂过来老火生鱼汤,脸上带着丝丝肉痛,觉得自己这个当妈的太没用了,不仅没帮上孩子,还给几个孩子添了这么大的麻烦,这医药费多少还不知道呢,每餐都吃这些营养滋补的东西,那得糟蹋多少钱啊。 赵老太醒来之后,没人和她提起那件事的后续处理,老太太也没有问,所有人都避开这个伤心事,不想把已经愈合的伤疤,再重新扯开。 “姥姥,你现在身体最重要,就别担心钱了。”二妮过来看看老太太伤口的愈合情况,见她这么说,连忙叮嘱道。 “姥姥知道你们都孝顺。”赵红看着一旁的儿子女儿,以及几个外孙,脸上带着欣慰的笑意,有这些孩子在,她这辈子,也不算太没用。 这些日子,老太太都是由顾秋菊和顾冬梅轮流照顾的,顾夏实就一边打下手,大妮几个也没闲着,买菜做饭的事,就由他们几个包办了。 “姥姥,我带个人来看看你。”说话间,江三妮带着傅云生走了进来,面上带着一丝羞怯,江二妮皱了皱眉,表情有些不欢迎,可是当着姥姥的面,也不好轻易赶人。 “这是?”赵红让闺女把汤碗放到一边,正色地看着外孙女带来的人,高高的个子,长得一表人才,手里还拎着一篮水果和一罐高级麦乳精,她看见外孙女的表情,就知道这男的不可能是什么普通朋友。 几个外孙女的婚事让顾冬梅发愁,赵红心里何尝不愁呢,几个孩子都不小了,还没找着对象,再拖下去,不和小儿子一样了。 现在看到三妮带来一个疑似未来孙女婿的年轻人,老太太别提多高兴了。 顾冬梅的心理活动和老太太八九不离十,只是她还想看看这个男的到底家境如何,为人如何,她可不想自家闺女被人骗了,落的和莫向红一个下场,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容靖长得还比眼前这个小伙子好看呢。 “姥姥,爸妈,小舅,大姨,这是我对象,傅云生,他是都城本地人,父母都是工人,现在和小宝一个大学,也是同班同学。” 听条件,是个不错的孩子。顾冬梅有些满意,也没察觉到二妮和四妮的不痛快,笑着上前接过傅云生拿来的东西:“你这孩子太客气了,过来拿什么东西啊。”她看了眼,水果都是新鲜贵价的,不是那些摆久了折价的,麦乳精也是好东西,价格也不便宜。这么一来,顾冬梅就更满意了。 “应该的,三妮的长辈也就是我的长辈,于情于理我都该过来看看。”傅云生表现得体,在他看来,孩子再厉害,也得听爸妈的,他只要能够拉拢江一留的父母,那还怕他做什么,而且他打听清楚了,跟那个人有关系的是江一留的爷爷江城,他要讨好的对象也该是那个一直住在山沟沟里头的老人。 “你和小宝是同学,以前也没听小宝提起过你。”江大海坐在边上的床铺上,看着傅云生的眼神透露些许审视。 傅云生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保持着笑意:“小宝比较厉害,除了读书,自己还经营着自己的生意,平日里是个大忙人,除了上课的时间,我们基本没有别的时间接触,这一点,我比不上他。” 他的这段话让江大海听得很舒服,看着他的眼神也温和了些,毕竟没有人不喜欢夸自己孩子的人。 “可惜小宝这孩子不在,不然你们同学还能好好聊聊。” 赵红暂时对眼前这个一表人才的青年还是满意的,尤其对方的家境学历都挑不出毛病来,更是让老太太满意了几分。 傅云生笑了笑,他就是趁江一留不在才过来啊,不然多方要是不管不顾撕破脸皮,那他不就要在医院丢脸了。他现在就要徐徐图之,先让江家的长辈对他满意,之后即便江一留在里头挑拨,好歹之前的基础已经打下,只要他解释得当,还有挽回的机会。 傅云生无数次后悔自己当初的冲动,要是一开始他就学着姜文成和江一留打好关系,现在哪里还需要来这一出,忍着恶心和一个乡下来的胖丫头交往,将来可能还要娶她。天知道,现在傅云生只要一看到江三妮那张脸,就想把她一脚踹开。 可惜不行,他不仅不能那么做,还得装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谁让他还有要利用她的地方呢。 其实平心而论,江三妮的条件也不差,长得也算清秀,体形是老一辈最喜欢的丰腴形,虽然出生农村,可是却是这年头最金贵的大学生,除此之外,她还有一手好厨艺,颇有经商头脑,放在正真懂得欣赏她的人面前,这一切自然都是好的,可是放在一个厌恶她的人面前,这些优点,统统都会被挑出毛病,转化为缺点。 长得太平凡,身材太臃肿,学校不够档次,还嘴馋贪吃......傅云生觉得自己配得上更好的姑娘,现在只是迫不得已和江三妮在一起,等他得到自己想要的,那时候,自然可以把这个恶心的女人抛开。 那可是那位老人啊,是所有学经济的,都想要攀上关系的老人,只要有他一句赞赏,傅云生相信,自己毕业以后的仕途绝对会一帆风顺,青云直上。 江三妮不知道眼前这个心上人的心里变化,看着对方宠溺的眼神,以及亲人打趣的眼神,害羞的低着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鞋子上沾了什么东西,让她看的那么入迷。 “你们班上是不是有个学生,一直针对咱们家小宝,找着机会就给他使绊子。”江大海看在场有个儿子的同学,就忍不住自己的愤慨,像傅云生询问道,“咱们家小宝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到底是谁黑了心肝,和小宝过不去,你告诉我,我要找那个孩子好好聊聊,谁在不行,我找他爸妈,看看到底是谁家父母教育了那样一个孩子。” 江大海难掩心中的气氛,那天儿子说完那件事,他就一直都记在心里,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儿子不放在心上,他这个做爹的,得为儿子处理好了。 “噗嗤——”二妮和四妮看着傅云生有些扭曲的神色,都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江大海和顾冬梅看着闺女们这副模样,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刚刚他的话有什么不对劲的吗,怎么女儿这副表情。 “这里头或许有什么误会吧,或许——”江三妮的脸上血色消失殆尽,她不知道,原来父母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只是不知道当事人就是现在站在他们面前,他们还比较满意的未来女婿。江三妮更担心的是,爸妈知道了,爷奶是不是也知道了。 “什么或许!”江大海想也不想地打断了闺女的话,“你弟弟还能骗人不成,傅同学,你和小宝是同班同学,这件事你应该也听说过吧。” “我——”傅云生看着眼前那个穿着土里土气,皮肤黝黑的乡下男人,心里的厌恶都快压制不住饿了。 “云生每天都忙着读书,这些事他不清楚的。”江三妮看心上人的为难,忍不住替他回答道,她看着二妮四妮的眼神透着哀求,江二妮心里怒其不争,可是也不好戳破三妮的谎言。 姥姥的身体还没恢复,不能让姥姥受刺激,这次就先饶了那个姓傅的,下次,他可没这么好的运气的。江二妮瞪了妹妹一眼,没好气的想着。 “这样啊。”江大海有些失望,接着聊了几句,江三妮就借口傅云生等会还有事,送他出了病房。 “都怪我,当年太莽撞。”傅云生压抑着反感,反而安慰着眼前的女孩。 “没事,只要你知道错了,积极改正,我爸妈还有小宝他们早晚会谅解的。”江三妮面上毫不在意,心底却是有些虚的。 如果真到那时候,所有的亲人都反对他们在一起,那在家人还有爱人之间,她到底该选择谁呢,一瞬间,江三妮有些迷茫。 第190章 服装 “对了,我上次借你的钱, 你能先还我一部分吗?”江三妮犹豫了许久, 终究是有些纠结地开口了。 傅云生脸上的宠溺僵化住,看着江三妮的眼神透着些许闪躲。 “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件事, 我不是说了吗, 我爸和我妈现在在筹钱,可能一下子还不出来, 让你再等等。”这么长时间了,江三妮一直也没提起这件事,傅云生以为对方都不会再提了呢。 毕竟这五万多块钱, 对他们普通人家来说是个大数字,对江家来说,那不就是九牛一毛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 光是江一留的几家火锅店能带来多大的利润。 傅云生家没有买电视机, 加上他也不太在乎油盐酱醋之类女人最关注的东西, 因此他还不知道江一留还开了间食品厂, 跟火锅店是同一个品牌。 “你也看见了,我姥姥出了这样的事, 我作为外孙女, 也该尽一点力,更何况家里最近也花了不少钱,我家的钱都在我爷奶手里,我爸妈手里应该没存多少钱,我总得帮衬点, 不能把压力全放在我姐还有我弟他们身上。” 当初傅云生家里出事,江三妮除了和江一留要了那五万块钱,还把自己这么多年存下来的两千多也给了傅云生,现在可以说是身无分文了。她知道,小舅舅和小宝都有钱,可那是他们的钱,该她自己出的那一份,她也不能厚着脸皮让他们出了。 江三妮就想着多少让傅云生还一点回来,剩下的也不急。 当初傅云生和她借钱的时候,也说过他爸妈会去想办法跟亲戚借点钱过来,她借的那笔只是应急,这些天过去了,一两千块钱,总还得出来吧。 第129节 “我也不知道家里现在能不能拿出钱来,毕竟我爸捅的窟窿太大了。”傅云生眼含愧疚,“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写张欠条给你,等我有钱了,一定把钱还上。” “而且你姥姥出事,最主要的也是你舅舅出钱,和你这个外孙女又有什么关系。”傅云生想不通江三妮的脑回路,可是又不好意思说的太明显,“况且你弟弟那么能干,那点医药费,还用不着你担心。” 傅云生的想法是现在普遍大众的想法,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儿子继承家产,同时也承担赡养老人的责任,通常情况下,一个老人要是住院,医药费理应由所有儿子承担,女儿则负责出力,不过要是女儿家条件好,那也可以帮衬点兄弟。 但是,要是出生在一个拎不清的家庭,极有可能,继承家产的是儿子,到时候赡养老人,出钱出力的确全是女儿。 傅云生的话似乎没什么问题,可是不知为什么,江三妮听着有些不舒服了。 “我回去问一下我爸妈吧,尽量先凑点钱出来给你,你也别急。”傅云生看出了江三妮那一丝隐隐的不悦,立马转了口风,“只是我家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估计拿不出太多钱来。” “没事,能多凑就多凑点吧。”江三妮微微隆起的眉头舒展开,看着一脸愧疚的傅云生还安慰了几句,“你放心,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和你的家庭没什么关系,等到时候把这笔钱还清了,咱们就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 江三妮一直没有和傅云生坦白这笔钱的由来,只说是自己和弟弟借的,到时候要还,只字没提这笔钱,是用小舅舅开头分给他们几姐弟的金条兑换的。 “谢谢你。”傅云生深情款款地握住江三妮的手,看着她的眼神仿佛拥有了全世界。 江三妮看着医院外人来人往的行人,羞涩地挣脱他的手,低着头,不好意思极了。 傅云生在她低头的瞬间,看着她乌黑的发顶,眼中闪过一丝幽光。 看样子光吊着她是不行了,应该早点把她彻底抓在手里,一旦两个人绑在了一起,那她的钱就是他的钱,那五万块钱自然就没有还的必要了。江一留不是最喜欢这几个姐姐吗,几万块钱的彩礼,他应该给得起吧。 ******* “大姐,你这趟过来也好,我正好有些事想和你商量。”江一留不知道病房里发生的事,此时正和大姐坐在一个新建成没多久的工厂里,聊着一些他早就准备好要说的事。 这事本来他是打算这趟回家的时候和大姐商量的,只是姥姥忽然出了事,这件事也就拖了下来,直到现在姥姥的病情稳定下来,江一留才抽出空来,带着大姐来参观自己新建的工厂。 食品厂的事务已经渐渐上了正轨,江一留现在找大妮过来,要聊的也不是食品厂的事,而是他早就打算开办的服装厂。 现在正是服装生意火热的萌芽期,经历将近二十年的黑白蓝时期,绝大多数的国人都期待更加丰富色彩,款式多样的服装,尤其是女性,早就将目光瞄准了那些商场里漂亮夺目的服装,宁可咬咬牙花小半个月的工资,也要满足自己偶尔那么一次的虚荣心。 就拿江大姑来说,当年布票那么难的,她还是要隔段时间做一身新衣服,现在衣服的款式好看了,花样多了,江大姑更是按耐不住爱美的心,除了让江大妮帮忙做衣服,偶尔还会托江一留带都城大商场的衣服过去,三十四块钱的裙子,都够一个月的生活费了,江大珍照样眼睛都不眨一下。如果那条裙子好看,那些女工友还常常会拜托江大珍让外甥外甥女多带几条回去,还愿意给点辛苦费,都类似后世的代购了。 女人的钱是最好赚的,这句话,自然有它的道理。 江一留的目光早就盯在了这个市场上。 “找我开服装厂?”江大妮听了弟弟的话,连连摆手,觉得自己无法胜任这个职务,加上现在自己有稳定的工作,还有做定制旗袍的高额收入,早就已经让她非常满足了。 “大姐,其实我想让你做的事一点都不难。”江一留没有在意大姐的推拒,“这些年,你给二姐和妞妞她们做的衣服我都看在眼里,论款式的新颖,和那些大品牌不相上下,有时候甚至略胜一筹,你自己没有发现吗,只要二姐和妞妞她们穿着你做的那些漂亮衣裳出去,总有人向她们打听衣服是哪买的,或是做衣服的是谁,这一点,足以证明你设计的衣服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认可。” 江一留这些年托大姐做旗袍的同时,也常常带一些流行的服装杂志过去,有些甚至是从国外寄来的,江大妮看不懂上面的文字,看着那些漂亮的服装图片也能举一反三,设计出更好的服装来。 如江大妮的师傅白老太太所说,她在色彩上有着极高的敏锐度,她所搭配的色彩,款式,穿在身上,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 江一留觉得,自家大姐天生就是该吃设计这碗饭的。 “你也不用着急拒绝,咱们可以先试试。阮从昭你也见了吧,他是阮阮的堂哥,这趟来,他是为了来内陆取景,拍一部民国时期的电影,我已经和他谈妥,由咱们负责里头所有演员的服装,咱们也可以借此,看看市场反响。” 想当初,上海滩在国内爆红,几乎满街都是徐文强和冯晨晨,所有主角的衣裳被各个服装厂商争相模仿,这个热度,久久没有散去,让那些厂商赚的盆满钵满。 江一留有自信,即便不是上一世爆红的那一版上海滩,电影版的上海滩有他的监制,服装上有他也大姐的构思,这部上辈子没有过的电影,至少也能在大伙心里激起点水花。 在娱乐活动匮乏的年代,这样一部不缺华服,激情,复杂的爱情的电影,没道理火不起来。 “给电影里的人物设计衣服。”江大姐的嘴巴都快张成了o型,头都快摇成拨浪鼓了,她也就敢给二妮几个还有自家闺女设计衣服,这衣服要是搬上了电影银幕,那还不羞死人了,人看电影的能喜欢吗。 江大妮说实话还是有些怯弱的,即便这些年自己做的衣服备受追捧,却还是少了几分信心。 “为什么不行?”江一留郑重地问道,“你做的那些旗袍,那些首长夫人都爱不释手,大姐,你该对自己有点信心了。你想想妞妞,你是想将来她和她的同学介绍自己的母亲的时候,说她的妈妈是个纺织厂的普通女工,还是和别人介绍,她的妈妈是个设计师,她设计的衣服,可能现在就穿在她们的身上,她们父母的身上。” 江一留知道大姐最在乎妞妞,干脆就拿妞妞来激励大姐。 “这——”江大妮果然犹豫了,看着弟弟鼓励的眼神,心底鼓起从未有过的火苗,语气也坚定了些,“那我就试试。” 弟弟说的对,自己要给妞妞做一个好榜样,自家闺女的母亲,绝对不能是个连尝试都不敢的胆小鬼。 江一留笑了笑,鱼儿终于上钩了,看样子自己的计划也能启动了。 服装厂的工厂已经建设完毕,所有的机器也都已经运达工厂,人手也招收完了,所有的布料厂家也都定下,现在就只等服装设计完成投入生产,等电影上映后,开始投入市场。 第191章 爆红 “快点,电影都快开始了。” 都城东四工人文化宫前排起了长队, 挤满了休息日, 难得来轻松一下的老百姓,一些成双成对的小年轻, 似乎还有些避着嫌, 互相隔了一米的距离,只是那黏糊糊地交缠在一起的眼神, 让人明白他们的身份。 现在的风气是比以前开放了,自由恋爱也开始盛行,只是小年轻们的脸皮还比较薄, 都不太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过分亲密。 这样青涩懵懂的恋情,过几年回想起来,也算是一件趣事。 “同志, 今天有什么好看的电影吗?”一个穿着白衬衫的清秀男子对着售票窗口问道。 在他的身侧站着一个穿着长袖的连衣裙, 扎着麻花辫的漂亮姑娘, 两人的眼神交汇了一下, 又赶紧分散开来。 “今天新上映了一部上海滩,你们要不看这场吧, 九点钟开映, 刚好还有十分钟。”隔着铁栅栏的工作人员看了眼害羞的两个年轻人,想着这新上映的上海滩看封面海报,似乎是部爱情片,开口推荐到,想顺水推舟地想给他们拉进一下关系。 薛强听了对方的话, 往边上的海报栏看了看,果然多出了一张以前从未见过的海报。 现在的海报都是靠电影公司的美工自己亲手绘制的,所以你经常可以见到,不同的电影院,他们贴在影院门口的电影海报是不同的。 薛强看到的海报绘制的背景似乎是民国时期的海城,海报正中央,画着一个穿着旗袍的美丽姑娘,她的一左一右,站着两个英俊的男子。 男帅女靓,还都是以前没在电影里头见过的新鲜面孔,比起那些传统的抗战片,主旋律片,似乎更有意思。男子看着这张海报,一下子就明白了售票员的意思,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开口说道。 “那就那个,我要两张票。”说完,余光看了看身后低着头的姑娘,看着她同样害羞的模样,忍不住一阵欣喜。 今天是他第一天约小芳出来,他早就喜欢上这个同车间的姑娘了,对方似乎也对他有点意思,只是一直没有挑明。两人之间的关系就隔着一层窗户纸,就差来个人挑破了,同车间的工人知道他今天约了小芳出来,就怂恿他带着姑娘去看场电影,吃个饭,然后再去公园散个步,等到气氛差不多了,就和小芳表达自己的心意。 他今天出门的时候特地选了自己最好的衣服,鼓足了勇气,才带着心爱的姑娘来到了电影院。 “你要吃点什么吗?”离电影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薛强拿着电影票,走到那个姑娘的身边问道。 “不用了,别浪费钱。”一张电影票八毛钱,相当于一斤猪肉,两张电影票就是一块六毛钱,已经是笔不小的数字了,女孩有些替男孩心疼。 薛强嘿嘿地笑了笑,觉得自己眼光好,小芳以后一定是个好媳妇,只是这次是他要和小芳表白的日子,怎么能小气呢,今天他可是和爸妈申请过的,带足了钱。 现在的年轻人没结婚前,所有的工资基本都是上交的,身上就留了基本的生活费,要是有别的支出,那就需要另外和父母申请了。 “没事,看电影不吃点东西那多无聊啊,你等着,我去给你买点零嘴。”还没等小芳回话,薛强就一溜烟跑到了电影院的外头。 现在允许私人贸易了,电影院门口常常会摆着好几个小摊贩,有卖瓜子和花生的,也有卖饮料的。 薛强回来的时候,手上就拿着两个用报纸卷起来的卷筒,里头分别盛着瓜子和酥黄豆,另一只手上拿着一杯玻璃瓶装的汽水,已经开了盖,里头插着根吸管。 “买汽水做什么,这东西这么贵。”小芳看着傻笑的男人,心中微甜,可是还是忍不住有些替他心疼钱包。 “没事,我看那些小姑娘都喜欢。”薛强红着脸,将玻璃瓶递到心爱的姑娘的手里,电影马上就开始了,两人也来不及多说,就朝影院里头走去。 现在的影院不大,他们进去找到自己位置的时候,基本已经坐满了人,不少事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似乎也是看了那张海报进来的。 他们来的巧,刚坐下,这电影就开始了。 电影一开场,是一个英俊却透着丝丝疲倦狼狈的男人,从船上下来,正在街上走,恰巧遇上黑道火拼,激烈的枪战和刀斧砍斗,让在场的众人都忍不住揪起心来。大伙都认出了这个英俊的男子就是海报上的男人,心中自然替他揪心。 男主徐文强就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和丁立相识,并在他家借宿,之后的场景转到徐文强为了找到自己的老同学交际花方艳芸,方艳芸出场的时候,掀起了一个小高潮。 那是在一个富商的灵堂上,身着一袭黑色衣裙的女人,头发精致地梳起,耳际别了一朵白菊花,眉眼精致如画,肌肤胜雪,涂着鲜红唇脂的嘴角在看到徐文强的那一幕弯弯勾起,瞬间亮闪的眼神,妖冶夺目。 “好漂亮——”小芳忍不住惊呼,不仅仅是她,在场的许多男女都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你更漂亮。”薛强看着微暗的荧屏光下,少女的脸庞,轻声说道。 小芳的手揪紧椅子的扶手,紧张又羞涩。 之后的一幕幕,在场的所有人都沉浸在了那个充满家国大义,爱恨情仇的故事里,为里头的主人公哭,为里头的主人公笑。 尤其是男主徐文强望着痴痴等他的冯程程离开海城的那一幕,不少多愁善感的女孩,都忍不住流起泪来。 “冯晨晨多好啊,徐文强为什么不和她在一起,她是她,她的父亲是她的父亲,凭什么她父亲犯的错,要牵连到晨晨的身上。”看着娇俏的冯程程日益消瘦,并且忍耐着和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所有的女性都怨上了徐文强那个“负心汉”,纷纷为冯晨晨感到不值。 男人倒是都能理解徐文强的做法,毕竟先有国再有家,他们是徐文强,也会做出那样的选择,只是当着心爱的女孩的面,他们都没有笨到说出这一点,反而借此机会比表达自己的心意。 此时的电影正放到冯敬耀派人杀了阿娣祖孙三人,徐文强要回来海城复仇,正当所有人都为此感到担忧,为他和冯晨晨的将来感到无望的时候,银幕变得一片漆黑,上面就印着几个字:“拷贝运送中,请稍等。” 所有人发出失望的嘘声,可也只能耐心等着。 现在正常的一部电影,一般都会拷成九个拷贝,每个拷贝十几分钟,通常一份完整的电影拷贝,会有好几个电影公司共同租用,双方错开播放的时间,将自己用完的拷贝送去另一个电影院,一边等着别的电影院把之后的拷贝送过来。所以通常情况下,几个电影院都会错开实际二十分钟的播放时间,让工作人员有足够的时间运送拷贝带。 不过一旦运送人员出了什么事,例如自行车坏了,或是其他因素,耽搁了拷贝的运送,也会出现以上的情况,等对方把拷贝带运来,才会继续后头的放映。 “好可惜,徐文强是不是真的不能和冯晨晨在一起了,那个丁立一点都不像是个好人。” “就是,不过那方艳芸和冯晨晨的衣服都好漂亮啊,我也想有她们那样漂亮的裙子。” 在拷贝带还没运来的时候,电影院里头议论纷纷,所有人都兴奋地讨论着里头的剧情,以及男女主角的服饰。 “如果我是徐文强,当初走的时候我就带着冯晨晨离开,这样也不会有后来的事发生了。”小芳看着注定悲剧的一对爱人,忍不住唏嘘到。 “如果我是徐文强,我不会在意那些东西,我在乎的,只有我心爱的姑娘。” 漆黑的影院里,小芳似乎还能看见对方灼热的眼神,羞涩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越来越迅速,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两个人的视线在黑暗中交织,薛强忍不住,伸手将女孩因为工作有些粗糙的手握住,就在握住的一瞬间,银幕亮了,影片开始正常的放映,只是那双握在一起的手,再也没有放开。 坐在他们身后,一个漂亮的小姑娘紧咬着下唇,眉眼间透着丝丝羡慕。 “小宝哥哥。”她转过身,忍不住看向了身边那个一直盯着大银幕,从头到尾都没有别的变化的男人。 “嗯?”江一留侧过身,看着对着他欲言又止的小姑娘,心底说不出的感觉。 没错,坐在薛强和小芳身后的正是江一留和阮阮,今天本来是他们和阮从昭还有四妮约好一起来看电影的,谁知道电影开始,两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江一留和阮阮两个人。 江一留就是傻子,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是他想不明白,阮从昭不是最讨厌他的吗,怎么还乐意给他好阮阮创造机会。 “没什么。”阮阮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顿时就泄干净了,低下头,心里泛着酸。 他一定看明白了,毕竟小宝哥哥是哪样聪明的一个人,他现在这么做,只是因为不喜欢她。 阮阮忍不住咬起了手指,这是她小时候一被欺负就喜欢做的一个动作,自从和爷爷一块去了青山村,已经很少有这个癖好了。 她有什么不好的,小宝哥哥不喜欢她,小丫头钻起了牛角尖,电影演的正精彩也看不下去了,腾地起身就离开了自己的位子,临走的时候,还瞪着江一留来了一句:“小宝哥哥最坏了”,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 江一留就僵坐在椅子上,控制住想要追上去的心情,对自己暗示到,阮阮已经不小了,是时候让她分清楚依赖和爱的区别的。 没错,在江一留心里,阮阮对他的只是童年时候的依赖,他觉得阮阮还太小了,分不清自己的真实情感,所以作为长辈,他要帮对方认清楚,以免将来后悔。 别人都觉得他好,可是他觉得,自己不是阮阮的良配,她值得真心疼爱她的男人。 江一留就坐在影院的椅子上,眼神空洞地看着电影的银幕,直到电影结束,整间房都充斥着唏嘘声和抽泣声,以及对这个电影的赞赏,可是江一留的心里,却丝毫没有波动,满脑子都想着刚刚冲动离开的阮阮,想着自己的做法是不是过分了。 第130节 “这电影真好看,我改天还来。” “没错,下次来我要带着xx一块过来,他还没看过这个电影呢。” 电影开始播放演员表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观众还是舍不得离开,坐在椅子上互相议论,作为一个娱乐匮乏的年代,连地道战都能重复放映上千遍的年代,二刷或是多刷,是十分常见的事。 “咦,你们看。”其中一个女孩手指着大屏幕,“原来里头所有演员的衣服都是雅致服装厂赞助的,上头写了,雅致服装厂在咱们都城和海城以及其他大城市都设有店铺,并且同期销售里头主角的服饰。” 荧幕上硕大的几个字写着影片服装的赞助,下面稍小一些的字则是写着影片同款服装,将会在商店内同时销售。 “太好了,我就喜欢晨晨的那件月白色的裙子,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显然有些迫不及待,赶忙朝影院外跑去,她要趁大伙没有回过神来之前,去影片上写着的店里赶紧把那件裙子买了,生怕晚一点就买不到了。 不少女孩看着她这个样子,都忍不住心动起来,纷纷朝影院外走去。不仅是爱漂亮的小姑娘,不少的青年都被徐文强那件帅气时髦的黑风衣给迷倒了,还有那条白围巾以及那顶黑毡帽,幻想着自己穿上那套衣服迷倒心上人的样子,也都按耐不住了。 影片大获成功,服装厂的广告效果也达到了预期,江一留应该开心的,可是的心里却闷闷的,仿佛压了块巨石,喘不上气来。 第192章 见面(捉虫) 江一留的计划没有错,因为上海滩电影的广受欢迎, 里头所有演员的服饰都广受追捧, 在电影开映前,他让工人加班加点赶制的那一批衣服, 几乎没有多少时间,就被抢购一空。 现在满大街,都是徐文强, 冯晨晨还有方艳芸,有时候走着走着, 就能遇到好几个穿着同样衣服的人, 不过没人因此感到不开心,什么撞衫, 那都是后来人的发明, 现在人可不觉得和别人穿了一样的衣服是件丢脸的事,反而觉得这是自己的眼光好, 开心还来不及呢。 就像之前流行的军绿装和蓝工装, 半个华国人都穿着呢, 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好,自己扯布做衣裳了,照样第一个想起的, 还是这些款式。 这次的风潮,也彻底打响了雅致这个服装品牌,所有一开始为了购买上海滩里头主角的衣服而去的人,发现那家店里头的衣服, 都是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款式,除了电影里头主角穿着的漂亮衣裙,还有许许多多电影里没有出现过的衣服。 帅气的牛仔套装,款式新颖的连衣裙,以及各色各样以前从来没有见过的配饰,都让那些前去的女孩,拿起这件又想要那间,每一件穿到身上,都舍不得脱下来。 江一留想要把品牌做大,自然不会在质量上偷工减料,所有的衣服,采用的布料都是货真价实的,在衣服的缝制上,也会经过多个程序的检查,不会允许出现线头紊乱,针脚歪扭的情况,小到纽扣,大到拉链,在质量上,严格把控。 这样的工序下出来的衣服,价格自然也不会便宜,在服装上,江一留从来就没想过走薄利多销的路线,从一开始,他对雅致这个系列的定位,就是中端路线。 稍微有些贵,却不是贵到买不起。 一条普通的白色连衣裙,六十块钱,一个小小的牛皮斜挎包,五十块钱,对于当下的收入来说,不算便宜,可是为了时髦漂亮,多数年轻人,还是愿意咬咬牙,买下一件来,出去和朋友显摆。 至少这个价位的衣服,对于现在的工人干部家庭,以及一部分有远见,做起小生意的家庭来说,还是能勉强承受的起的。 与雅致同时生产的还有一个系列——风流,这个系列的价位可就不怎么美丽的。 风流系列是江一留专供中高端市场的,这个系列的衣服主打纯手工,高档面料,风流系列的衣服的商标不像是雅致系列,所有的商标都是手工刺绣在衣服后头的标牌上的,商标的四个角用密实的针线缝住边框,穿在身上,一点都没有不适的感觉。 风流系列接受私人订制,其中的成衣数量也有限,可以满足部分人群,不想和太多人穿同样衣服的需求,类似同样在电影里头出现过的一件方艳芸穿着的旗袍,雅致有两款,一款是印花,这款最便宜,只要六十块钱,一款是半印花半刺绣,这款要一百块钱。 可是风流系列的这款旗袍,不仅是采用全手工刺绣,在面料和款式上,更加升级,同个款式的衣服,每家店只有五件,全国不超过五十件,因为纯手工的关系,花样的纹饰实际上也有不同的变化,这样一件旗袍,售价是七百元。 在外界看来简直是天价的衣服,却也在短短一个月内全部售空。 光是风流旗下的这一件旗袍,就给江一留带来了35000的账面收入,更别提风流和雅致系列,其他更加受欢迎的款式了。 ****** “这、这么多——” 江大妮张大嘴,看着弟弟递过来的第一个月的账本,短短三十天的时间,他们开设的全国上下十二家店铺,就给他们带来了整整八十七万的收益,去除人工费,布料费等成本,估计还有五十多万的净利润。 江大妮拍了拍自己的脸,想着自己是不是睡糊涂了,多看了一个零,可是她接着数下去,一、二、三、四、五,是五个零没错,打了个哆嗦,不敢置信地看着坐在面前的弟弟。 当初说好的,凡是江大妮设计的服装,每件除了五百块钱的设计费,还有百分之五的提成,现在风流和雅致里头售卖的衣服,除了一部分是江一留自己根据上一世的流行修改演变的外,其中还有一部分是江一留高薪聘请的设计系的学生设计的。 那些设计系的高材生原本是不满江大妮一个中专生领导他们的,在知道江大妮是老板的大姐后,更是明面上敬着她,私底下不把她放在眼里。直到第一批服装设计出来,大伙看到江大妮设计的衣服,从此以后彻底心悦诚服,所以现在两个系列里头的衣服,其实更多的都是江大姐的灵感。 按照当初说好的,这短短一个月,江大姐就赚了足足三万七千块钱,相当于以往她和丈夫整整两三年的收入。要知道,这些年,江大妮和丈夫一个接绣活,一个投资运输公司,除了基本的工资外,额外的收入都足够赶超绝大多数家庭了,可是现在她只是在弟弟的服装厂出谋划策,一个月所赚的钱,就足够抵消她以往费心费力几年的工作,这让江大妮有些无所适从。 “太多了,我哪里值得这么多的工资,那些大学生拿的还没我多呢。”江大妮连连摆手,觉得自己拿这么多钱,显得不太厚道,心里很怕是弟弟有意帮助她,故意给了她这么多。 江一留的公司现在除了普通的工人,额外高薪聘请了五个设计系的学生,以及从南方找来了三十多个绣娘,这两批人的工资是最高的,设计师每月工资两百块,每设计出一件投产的成衣每一件额外加两百,绣娘的固定工资每月一百五,其他的奖金按当月出产的服装来算。 这样的工资,找遍整个华国都找不出来第二家,像是国有的服装厂,里头所有的设计师工资几乎和普通工人持平,也就七八十一个月,等到后期,时局变化,江一留自然会调整他们的工资。 江大妮对比这自己的收入和那些高材生的收入,自然无法接受。 “这件事是双赢的事,大姐设计的衣服越受欢迎,我们服装店的生意就越好,钱自然就赚的越多。而且那些刚毕业的学生,说实话,心浮气躁,设计出来的衣服,存在许多的问题,偏偏又年轻气盛,还需要大姐帮忙打磨几年,你也不用做什么,只要你设计的衣服足够漂亮,就够那些人自我反思了。” 江一留笑了笑,他是想帮助大姐,可是现在他给大姐的,都是大姐应得的,有她在这里,不仅那一帮青年有人压制了,那些绣娘也有了个领头人。更何况,大姐设计的衣服的确出色,能够给服装厂带来极大的效益,这样的人才,不是他大姐,他也会想尽办法把人留下。 江大妮被弟弟夸的满脸通红,觉得自己一定要更加努力,设计出更多受欢迎的衣服来,这样才对得起弟弟这么多年的支持和帮助。 这厢两姐弟温情脉脉,那厢的都城火车站,来了两个风尘仆仆的老人。 ****** “你说你,非火急火燎的跑到这都城来,也没提前和孩子招呼一声,这么大的地方,你往哪里找啊。” 江城坐在一旁的绿漆木椅上,看着转来转去的老气,气呼呼地说到。 “你就知道说我,我说要过来的时候,你不也是很乐意吗,昨天出门的时候还臭美地去村口理了个头发,连衣服都换上了小宝给你买的新衣服,美得你。” 苗老太不甘示弱地回击道,现在她可是家里挣钱的主力了,看孙子给她带来的那个存折,后头的零看的她眼睛都花了,不比那死老头子厉害多了。 江老头瞪了她一眼,也没搭理这嘚瑟的老太太,憋着闷气看着平坦的水泥地。 “那现在咋办啊。”苗老太长这么大还没出过县城呢,这趟过来,真是鼓足了勇气了,要不是担心孙子孙女被赵老太抢走了,她可不会有胆子来这一出。 “还能怎么办,打电话叫人来接呗。”江老头没好气地看了老太太一眼,他早就说了提早通知孩子,省的到时候有什么差错,偏偏这个老婆子能挣点钱了,尾巴翘到天上去了,觉得自己无所不能,非要自己过来,这不,在火车站就找不到方向了,彻底抓瞎了。 “行!”听了老头子的话,苗老太乐的眉眼弯弯,笑着指了指一旁的小卖部,那里就有电话,“记得别叫小宝过来,别耽搁孩子读书,大海冬梅大妮她们,不拘谁,来一个就成。” 老太太心里美滋滋的,自己的包裹里可带足了孙子最爱吃的东西,保准孙子喜欢。 “要去你去,我可不去——” 江城扭过头,这算什么样子,做爷爷奶奶的办事不牢靠,不打招呼就来都城,现在还要拉下脸让孩子来招人,这不让人看笑话吗。 江老头最要面子的一个人了,自然不能同意。 “这不行那不行,你到底要干啥啊。”苗老太火了,看着老头子的眼神都快咬人了。 “不干啥,咱们就自己过去,又不是不知道地址,随便问个人,还能被卖了不成。”江老头也不坐了,拎起包裹朝外头走去,他可不能被那婆娘给看扁了。 苗老太看着江老头的模样,捂着嘴笑了笑,跟了上去。 老头子又犯倔了,也随他去吧,实在不行再给儿子打电话,反正地址和电话他们都已经背熟了。 ****** “这位小同志——” 江城和苗三凤一路问人,转了好几辆车,终于到了皇城附近,看着四周几乎一模一样的四合院,一条条看不到尽头的胡同,顿时抓了瞎,只能再找人询问。 傅云生此时正探望完赵红出来,被两个风尘仆仆有些狼狈的老人拦下。 因为要来都城,江城和苗三凤穿着的都是崭新的衣服看,只是这一路风尘仆仆,那簇新的衣服上也满是折痕,加上两个人黝黑的,满是皱纹的脸,手上大包小包的尼龙袋,一看就知道是从乡下来外头探亲的农民。 傅云生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像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推开江老头,头也不回地离开。 “嗨,这小伙子长得不错,人怎么这样。”江老头的腿是跛的,被他那么一推,整个人重心不稳,朝一边倒去,幸好被苗老太及时拉住。 看老头子没事,苗老太提起的心才放下,看着傅云生已经走远的身影,狠狠记下了这个没礼貌的青年,准备以后见着了,再好好骂骂他。 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就不做人干儿事呢。 第193章 敲诈 “爸,妈——”顾冬梅正要去隔壁的白老爷子家呢, 就见到了在门口张望的两个老人, 吃惊的喊道。 “我就说往这走没错吧,你还非和我唱反调。”江老头扬眉吐气地对着老妻说到, 昂了昂首,看了眼一旁的儿媳妇,勉强压抑了自己自得的神色。 老婆子就知道咋咋呼呼, 真正做事,还是得靠他。 “冬梅啊, 你们在都城一待就是一个多月, 我和你爸在老家也不知道你们这里什么情况,所以就自己过来看看。”苗老太太可不在意老头子那点小得意, 她可想死自家宝贝孙子了, 迫不及待地就想见到江一留的人影。 “你妈情况怎么样了,电话里头说没事了, 我和你爸也没亲眼见着, 还是有些不放心呢。”老太太还没蠢到直接说, 我不放心你们一群人都围着赵老太一个,把他们两个老人给忘了,因此火急火燎地跑都城来了, 这不是惹人笑话吗。 苗老太把自己的小心眼藏得好好的,表面上十分和善的说到。 顾冬梅什么时候得到过老太太如此和颜悦色的表情,简直受宠若惊,看老太太这么在意她妈的病情, 心里还有些感动。 “我妈好多了,现在已经出院了,就住在家里,我三姐他们也回去了,妈暂时就由我和三妮他们轮流照顾。”顾冬梅老实地回答道。 “爸,妈,快进来,这就是小宝买的房子,特地选在了白叔家隔壁,隔了一堵墙,这屋子小宝重新让人修过了,还特地给你们老两口留了房间,说是可以偶尔接你们过来住,所有的家具被褥都是齐全的,今天我帮你们晒晒,当晚就能住了。” 顾冬梅来了大城市,才发现这里头样样都和他们那个小村子不一样。 一开始,赵红的病房只住了她一个人,等她的情况好了些,医院的病床又有些紧,这才搬了其他两个病友进来。 另外两个病人也是和赵红差不多年纪的老人,儿女也都是孝顺的,每天都有人在医院里陪护,只是那两家人的条件没有他们来的好,吃的用的,都比他们差了一截。 因为病房里都是女病人,所以陪床的基本也都是家里的女眷,一群女人聚在一起,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聊几句,一段时间下来,顾冬梅也和人处熟了,听到了以前从未听说过的事。 原来城里人的日子也没她想象中的好,一个家庭里有两个工人,是极少数的情况,多数情况下,一个小家庭里头有一个正式工就不错了,剩下的那个要么打打零工挣点钱,要么就专职家庭主妇,负责照顾老人和孩子。 城里样样要花钱,大伙的日子也没有那么宽裕。 相较之下,出生农村,却生了几个出息能挣钱的孩子的顾冬梅,就成了病房里大伙羡慕的对象,每天不用干农活,只要买买菜做做饭,和姐姐闺女照顾一下病床上的老人的顾冬梅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 住得好吃得好,都快不想走了。 可是今天看到家里的两个老人出现在都城,顾冬梅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知道离自己的好日子结束,就快不远了。 “诶呀,这院子也太气派了吧。” 老太太一走进院子,顿时就瞪大了眼。 花石树木,整个院子布置的错落有致,左右对称的木质房屋,精致又庄严,前院通向后院的过道上,铺着的是一块块齐整的石砖,不同颜色的石砖的拼合,铸就了一条别有风味的道路。 老太太踩在石路上,都不敢用力,生怕给踩坏了。 “我的乖乖,这以前的官老爷才住的上这样的院子吧,没想到我苗三凤临老还能享儿孙福,住这样气派的房子。”苗老太一边走,一边小心地摸着边上的花草树木,怎么看怎么满意。 江老头嘴上不说,看着他背在身后,高昂的脑袋,也知道他心里头的想法了。 顾冬梅在后头,拎着老两口带来的大包小包,赶紧喊人,让江大海出来帮忙拎东西。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也不提早说一声,我好去接你们。”江大海急匆匆地跑出来,手上还沾着泥。 江大海是个闲不住的,看着儿子前院种了漂亮的花花草草,后院还空着,就干脆替儿子把地给犁了,种上了时令的蔬菜,以及葱姜蒜等基本的调料。 城里就是这点不好,样样都要钱,像在他们村里,谁家没葱了,和主人家知会一声,随意去别人的地里拔一把,都是不妨事的。江大海替儿子心疼钱,因此就想着把后面的那块空地给利用起来。 第131节 而且自己种的蔬菜新鲜,吃起来也放心。 “你以为我和你爸是你这个憨货呢,有地址还找不着地方。”苗老太瞪了儿子一眼,自从有了孙子,以前被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儿子,她是越来越不放在心上了。 明明是好意,却被老太太训斥了一番,江大海顿时就奄了,低头表示委屈。 江一留给两个老人准备的房子朝向好,房间大,所有的家具都是中式的实木家具,那些衣柜桌椅,都是他从古物一条街收来的,都是上好的木料,且保存完善,稍稍修补一下,就恢复了往昔的光辉,整个屋子,看上去干净又气派。 “小宝这孩子有心,一直记挂着咱们两个老的,我和你爸有福气啊,得了这么一个孙子。”苗老太进了屋,摸摸桌子,摸摸椅子,还时不时试探一下床垫的柔软度,满怀欣慰地说到。 这样的房间,是她以前想都没想过的。 “小宝这屋子,也是你们老两口帮忙出的钱,他要是不孝顺,我这个当爸的也不会饶了他。”江大海嘿嘿笑着,一提起宝贝儿子,顿时就满面红光。 “你教训谁,你能教训谁。”江大海话刚说完呢,就被老太太劈头盖脸一顿打,偏偏江大海也不敢反抗,只能满屋子乱跑。 “咱们小宝比你这个当爸的可出息多了,你还想教训他,老娘先教训你。”苗老太脱下脚上的鞋子,拿起来就朝江大海跑去。 江大海多冤呢,怎么自从儿子能耐了,他反倒开始天天挨骂了呢,江大海边躲,边委屈巴巴地想着。 “算你跑的快。”老太太跑了几圈,气喘吁吁地坐下,她也没真的想揍江大海的意思,只是想教训教训他。 她的宝贝孙子多乖一孩子,怎么当爹的每天给孩子泼脏水呢。老太太瞪了儿子一眼,偏偏被瞪的人,除了冤枉,没品出别的意思来。 “爸妈,你们来的刚好,快吃饭了,咱们最近都是在隔壁白叔家吃的,三妮他们应该也做好饭了。”江大海看他妈有再动手的意思,捂了捂脑袋,开口说道。 “你丈母娘呢,也在隔壁?”苗老太试探地问道。 “嗯,刚刚过去,她现在就坐轮椅,哪里有人,就去哪里休息,暂时还离不开人。”江大海没想太多,直接地回答道。 “她到是因祸得福了。”老太太小声嘀咕了几句,想着这些日子被众星拱月般的伺候着的赵老太,心里像是打翻了醋坛子。可是换个角度,要是因为被儿子媳妇给迫害,才有这样的福享,老太太还是不愿意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虽然不太满意自己的儿子媳妇还有孙子孙女都跑去照顾外家姥姥,却没有直接提出反对意见的原因。 江老头和苗老太过去的时候,饭菜正要上桌,大家伙都坐在了位置上。 所有人都对突然出现的两个老人表示惊讶,并且纷纷责怪为什么他们来的时候不提前知会一声,要是出事怎么办。 苗老太满不在意:“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咱们又不是没手没脚,再不济,随便找个人问问不就行了吗。” “这都城人还真不错,都很热心的帮咱们指路,就是在前头不远处的胡同口遇到了一个后生,长得还人模狗样的,你爷爷和他好声好气的问路,他不回也就算了,还推了你爷爷一把,要不是我扶住,恐怕早就摔趴下了。” 苗老太一提起那个文质彬彬的小伙子还是一肚子的气,以后他们家孙女找对象,绝对不能找这种连老人都不尊敬的人。 “谁摔趴下了,我当时站的稳当极了,就你多管闲事来扶我。”差点被一个年轻人推到,这说出去多丢人啊,江老头瞪了老妻一眼,让她别在老伙子面前闹他的笑话。 “行行行,我多管闲事,你最行了,谁推得倒你啊。”苗老太翻了个白眼,也不搭理那个自尊心爆棚的老头,转头和赵红聊天,打听她的身体状况。 “什么人这么没素质,奶,以后你要是再看见他告诉我一声,我和三妮帮你教训她。”二妮瞪着眼,不愿意指路,走开就行了,用的着推人吗,还是一个老人。 “就是。”江三妮也重重的点头,表示赞同。 一伙人围绕着那个没品的男人开始了声讨,刚到家门口的傅云生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想着自己是不是感冒了。 他正要进门,余光忽然看见了一个躲躲藏藏的男人,脸色顿时一变,看着那个男人冲他招手,傅云生前思后想,看了看四周,脸色阴沉地朝那个陌生男子躲着的小巷走去。 “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傅云生记得自己当初没有暴露身份啊,当时只是随便找了个小混混,给了钱,让他配合着演了那出戏,原以为今后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怎么那个消失许久的人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还是在他的家门口出现的。 “这位大哥,我最近手头有点紧,你就支援一些呗。”小混混吊儿郎当的,看着傅云生的眼神透着些许威胁,他不是笨的,当初傅云生让他演了那么一出,他假装不小心伤人逃跑,实际上是躲在了不远处,这事情的两个主角,家住哪,是什么身份,他早就查的一清二楚。 “你想泡有钱人家的姑娘,当初给我的五十块钱也太少了点吧,我可是帮你抱得美人归了,起码得再加个零吧。”混混搓了搓手指,那小姑娘家似乎是开火锅店的,生意还很好,眼前这个人模狗样儿的男人一定是看上人姑娘的钱了,才来了这么一出。他觉得自己不过分,比起五百块钱,显然是眼前的男人更赚啊。 “我哪来那么多钱。”傅云生注意着四周,气急败坏地说到。 “那我可不管,要是拿不到钱,我可不知道我这张嘴会说出些什么来。”混混一副滚刀肉的样子,可确实抓到了傅云生的软肋。 “好,你给我几天的时间筹钱,这是最后一次。”傅云生深深咽了口气,后悔自己当初做事不够仔细干净,被人抓住了把柄,这次就当时花钱消灾。 “行,我给你三天时间,地点就定在咱们上次交易的地方,你放心,我李三在这条道上也是有名声的,一口唾沫一口钉,这次要不是实在手紧,咱也不会做这样的事啊。”李三拍了拍傅云生的肩,猥琐地笑着离开。 这样细水长流的事,不干是傻子,实在缺钱了,谁还管道义啊,李三嘿嘿笑着,觉得自己找到了一条发家致富的道路。 傅云生看着李三远去的背影,双拳紧握,朝自己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苗老太:小宝犯错是谁的错 江大海:我的错 苗老太:我和你爸犯错是谁的错 江大海:我的错 苗老太:那...... 江大海:我的错 苗老太:我还没说完你回答个鬼啊 江大海:这个错还是我的错 第194章 威 傅云生在家里思考了一天,越想越觉得事情不能拖下去, 那个混混一看就是个无赖, 自己让他赖上了,那就是个无底洞, 等对方没钱了,到时候一定又会拿这件事来威胁他。 想来想去,傅云生觉得, 只有把江三妮绑到了身边,这件事才能彻底的有个了断, 等领了证, 生米煮成熟饭,即便这件事爆出来, 他到时候再哄哄那个没脑子的女人, 说只是因为自己早就喜欢上她了,所以才想方设法使了这个苦肉计, 再表现地悲痛一些, 这事没准也就过去了,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想个办法,趁江三妮的父母还在的时候, 哄得那两个乡下人的欢心,把事情给定下,再哄哄江三妮,把证给扯了, 这事也就了结了。 江一留醉心商业,没有上进心,江家大房除了他,又全是姑娘,那么好的一条门路,自然就是属于他这个女婿的了。 傅云生想了又想,终究定下心来,做出了决定。 ****** “你怎么来了?” 江三妮听到有人来敲门,出门一看,原来是傅云生,正惊讶呢,就看见了他身后站着的两个看上去五十出头的夫妻,手上拎着几拎红纸包着的东西,正笑盈盈地看着她。 江三妮认出了这是傅云生的父母,点头打招呼后,扯了扯傅云生的一角,小声地在他耳边问道,不知道他的来意。 “我爸我妈心太急了,想要我尽早把你这个好媳妇娶回家,生怕你被人抢走了,这不听说你爸妈现在在都城,特地上门提亲来了。”傅云生面带笑意,深情款款地看着江三妮的眼睛,“不止我爸妈,我也迫不及待想娶你回家了。” 他的语气透着些许暧昧,江三妮的脸色瞬间就变得通红。 “你、你也太心急了,咱们都还在上大学呢。”江三妮尴尬地扯了扯一角,看了看傅云生,又看了看傅云生那对慈祥和善的父母,觉得这一切是不是来的太突然了。 “三妮,谁来了!” 顾冬梅看闺女开个门这么久都没回来,在屋里头喊了一声。 “是云生和伯父伯母。”江三妮想着,人都来了,总不能让人走吧,也只能带着人进去。 “这房子修的真好,花了不少钱吧。”傅云生的母亲摸摸这,摸摸那,有些爱不释手。当初自家公公婆婆住在隔壁的白宅的时候,那个房子可没有这个精致。 这江家泥腿子到有些本事家底,能够在都城买下这样的房子来,只是不知道,这江三妮能分到多少,要不是儿子和她一一列举了娶这个乡下丫头能得到的好处,她可不愿意让一个村姑当自己的媳妇。 “妈——”傅云生眼神暗示了一下傅母,让她别在紧要关头坏了自己的好事,傅母最听儿子的话,即便心里还是有些不愿,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这是我爷奶给我弟买的房子,装修什么的也是我弟出的钱,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江三妮到没感觉到什么,毕竟所有来过家里的人都试探地问过这个问题。 “给你弟的——”傅母的语气有些奇怪,看到儿子的眼神后又立马转了口风:“挺好挺好的,将来娶媳妇生孩子都住的开。”面上带着笑,倒也没表露什么不满。 “冬梅啊,谁来了。” 苗老太这一晚睡得那叫一个香啊,那床不知垫了什么垫子,软和的紧,被子也不似家里笨重的棉花胎,轻软蓬松,偏偏一点都不觉得冷或透风,一个晚上,老太太都做着美梦,一早醒来,还沉浸在美梦的喜悦里,舍不得起来。 “是三妮对象和他父母上门来拜访了,妈,你正好给参谋参谋,那孩子不错,和小宝一个学校的,父母都是工人。”顾冬梅的脸上带着喜气,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是大闺女前不久给她做的,也拿得出手,应该不会给闺女丢人。 “招呼也不打一声就上门了?”苗老太先是一喜,毕竟闺女都大了,再不嫁出去就砸手里了,可是这惊喜过后,就是淡淡的不满,觉得那家人是不是没把他们放眼里,说都不说一声就上门了,这乡下的地界也做不出这样没规矩的事来。 江老头是在他们说话的时候从后院出来的,他一早上的时间都顾着研究家里的那间洗手间了,好奇那马桶是什么构造,居然会自己冲水,干净又省力,回老家了,也能装一个。 “爷,奶,妈,这是云生的爸妈。”江三妮带了人进来,替双方互相介绍。 爷爷奶奶?傅云生的眉头一条,怎么两个老人也来了,昨天他过来的时候,还没见着人影啊。据三妮的口述,这两个老的最护着江一留了,有他们在,这简直就是□□烦 傅云生此时并没有认出眼前的两个老人就是昨天问路被他拒绝并被他一手推开的老人,还想着怎么样才能说动他们,在江一留还没有戳破他之前,把这个婚事定下。 “你?”苗老太看了看来人,那对夫妻看上去挺和气的,至于站在江三妮边上的年轻人,看上去长得高高的,一表人才,可是苗老太怎么看,怎么觉得眼熟。 “老头子,你看看,昨天是不是这个人?”苗老太没有理会傅父傅母伸出来的手,推了推一旁的江老头,略带火气地问道。 江老头昨天就是因为这个小伙子长得英气面善才像他询问的,对于傅云生这张脸,自然记忆深刻。何况昨天那一推让他丢了脸,他更是把傅云生那张脸深深地刻在了心里,这才过了多久啊,他怎么会忘记呢。 “就是他!”江老头气笑了,“三妮找的对象就是这么个东西,今天我把话放这了,只要我老头子还活着,三妮就是这辈子不嫁人,也不准嫁这么个东西。” 由小见大,对一个陌生的老人都这么不耐且无理的男人,是不可能成为一个好丈夫的人选的,没品没担当,嫁个乞丐也比嫁给这种人强。 “冬梅,送人出去,咱们家不准这种人进来。” 江老头看着有些纳闷想不明白的傅云生,直接对着顾冬梅下命到,说完转头看向江三妮:“你要是替他开口说话,你也别当咱们江家的姑娘了,老头子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孙女。” 江老头的话有些绝,在场的除了知情的苗老太,其他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亲家爷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咱们家云生虽然不能说极其出色吧,但是在同龄人里,也称得上优秀,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或是听了什么谗言,才会这样说话。” 傅母的神情有些僵,这是赶着上去被人羞辱啊,自家儿子样样出色,配江三妮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已经是他们江家前世修来的福气了,现在居然还敢这样说话,骂他儿子不是个东西,这两个老不死的才不是东西吧。 傅母咽着火气,要不是谨记着儿子的嘱托,她早就爆发了。 “谁和你亲家公,没脸没皮,一家子狗东西。”论撒泼,苗老太可不会怕了谁,“你儿子行,昨个差点把我老头子推地上,今天还厚着脸皮来咱们家求亲,谁给你脸了,我告诉你,就你儿子这样的,给我再多的彩礼,这孙女我也不会嫁的。” “三妮,你给我死过来。”苗老太狠狠地瞪了孙女一眼,江三妮还沉浸在老太太刚刚的那段话里没有回过神来,老太太心中憋着气,直接上手拽过江三妮的头发,把她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妈——”顾冬梅看女儿吃痛地皱眉,有些心疼的喊道。 “把我当妈就把这家子赶出去,他这点礼咱们也不稀罕,几块钱的东西还真当宝贝了,咱们家缺这点东西吗?” 老太太气的拎起桌子上那几个包着红纸的盒子,左右不过几盒糕点饼子,苗老太直接拎起来往屋外走去,双手一抛,全砸在外头的墙上了。 “你这是干什么?”傅母都快气疯了,这几盒东西,足足花了她四十多块钱呢,就这么被砸在地上了,急忙冲过去,看看有没有被摔坏了。 “赶紧的,全给我滚出去。” 苗老太拽起一旁倚在门背上的扫把,虎视眈眈地看着傅云生父子俩说到。 傅云生此时已近想起面前的两个老人是谁了,毕竟对方都已经说得这么清楚了,如果时光能倒退,他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巴掌,那是多好的巴结对方的机会啊,这下是彻底把人得罪了,尤其是江老头,他接近江家的最大目的,不就是他吗。 “奶奶——”傅云生一直都是能屈能伸的,此时自然想替自己辩解一番。 “谁你奶奶,我可没你这样的狗孙,赶紧的,麻利点滚出去,别脏了我家的地界。”苗老太有些不耐烦,冲着傅云生吼道。 “怎么说话呢!” 第132节 傅云生的父亲是老钳工,体格比较高壮,不然也说不出傅云生这样高大的儿子,他听着眼前这个老虔婆那样辱骂自己的儿子,咬着牙就想动手。 “江大海,你死哪去了,你妈都快被人打死了。” 傅父还没动呢,就被傅云生给拦下了,这要是真动手了,这事可就真没戏了,可是傅父不动手,苗老太却依旧做出了一副挨打的模样,一屁股坐在地上,还翻了个滚,头发都乱了。 “妈。” “奶。” 顾冬梅和江三妮见此自然上前去把老太太扶起来。 “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打我妈。”江大海是扛着锄头从后院跑出来的,看着老太太躺在地上,衣衫凌乱,前头还站着两个高大的男人,其中一个还挥着手想向他妈凑去,顿时就怒了,红着眼眼,挥着锄头就要冲过来。 “疯子,一家疯子。” 论体格,江大海可比傅父强壮多了,更何况他手上还扛着锄头呢。 傅母简直就是被这家人给折腾疯了,拉着丈夫儿子就要走,傅父也是个色厉内荏的,看着更狠的人出来,早就吓得腿软了,和傅母两人拉着儿子,逃命似的离开。 打了人就想走,哪有那么容易,江大海还想追出去呢,就被苗老太拦了下来。 “行了行了,意思意思就得了,你还真追呢。”苗老太像是个没事人一样爬了起来,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有些心疼身上穿着这件新衣裳。 “妈,你没事吧?”江大海有些担心得问道,哪里来的东西,居然敢伤他妈。 “我当然没事了,靠你,我早被气死了,这么晚了才出来。”老太太白了儿子一眼,她能有什么事啊,这不没挨打就先躺地上呼救兵了嘛。 “我告诉你,以后不准再和那个人来往,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和他见面,你就给我滚出这个家。”老太太瞪了有些愣怔的孙女一眼,严肃地警告道。 “都什么德性,就这样的眼光还不让我插手......”老太太嘀嘀咕咕的,摸了摸有些饿的肚子,想着应该去盛碗粥来喝喝,闹了这么一出,也是很耗体力的。 江大海什么都不知道,他妈这到底挨没挨打啊,这事怎么又和三妮扯上关系了,挠了挠头,看着媳妇和闺女的眼神一脸不解。 第195章 螳螂捕蝉 “小宝, 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自从那天的闹剧过后,江三妮想了许多, 她不明白, 到底是傅云生真的向身边那些人说的那样, 不是一个好的对象,还是这一切都像傅云生的解释一样,都只是误会。 江三妮的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可是她又不敢确认, 因为她怕,自己真心实意的付出, 为此还让自己最亲的家人有了芥蒂, 这样的一切, 到头来都成了一场笑话。 她怕, 在这场感情里,其实只有她一人当真了。 “等会儿,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 江一留坐在车后座, 这辆银色的雪铁龙cx20是他自己购买的, 毕竟他也不能一直借夏艾的车来摆阔,到了这个阶段,买一辆车很有必要,他也知道现在轿车的价格都是黑高, 毕竟买一辆车花个几十万,都足够在都城再买几套房了,而且车只会越来越贬值, 相较于后世相对低廉的价格,现在的车价,是极其不划算的。 可是做生意,有时候看的不仅仅是产品,当你到达首富界别的时候,你骑着自行车去谈生意别人会觉得你节俭,可当你在这一行还没有彻底站稳之前,他们只会觉得你没有拿的出手的底钱,实力有待评估。 因此江一留考虑再三,还是选择买了一辆轿车。 江三妮坐在车窗边,双手放在膝盖上,十指扭成一团,对于弟弟这次的神神秘秘,觉得有些不对劲。 “来了!”江一留透过窗户,看着不远处的来人,对着江三妮淡淡地说到。 来了?江三妮有些纳闷,转头看向车窗外。 不远处,一个穿着白衬衫的男子遮遮掩掩地走到了车子边上的一条小弄堂里,车子停着的地方很巧妙,刚好能将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云生?”江三妮惊呼一声,一下子认出了来人,对方虽然似乎想要隐蔽行迹,用手对着脸遮遮挡挡,可是江三妮对他那么熟悉,仅凭那双眼睛,就足够她认出来人。 只是,傅云生为什么要这样鬼鬼祟祟来这个地方呢。 江三妮想要下车,被江一留拦了下来,示意她接着往下看。 傅云生到了不久,一个走路摇摇晃晃吊儿郎当的男人出现在了弄堂里,他穿着一身有些破的蓝工装,头上戴着一顶灰布帽,帽子顶上,有一个四四方方的蓝色补丁。 这个显眼的标志,一下子让江三妮认出了来人,这不就是当初那个抢了她的东西,还割伤了傅云生逃跑的混混吗,他的脸江三妮至今都记得清清楚楚,连身上的衣服,都和那天穿的一模一样。 傅云生为什么要和那个男人见面? 江三妮咬紧了牙关,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听不到对方的讲话,可是光凭小混混的那张笑脸,以及傅云生递给他的那一沓厚厚的信封,就足够江三妮猜出点什么来了。 她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可是并不代表她真的蠢。 “放我下车。”江三妮的声音很平静,看着那个小混混笑呵呵地离开,傅云生也转身出了弄堂,对着江一留说到。 “三姐,你也不小了。”江一留叹了口气,以为对方还在执迷不悔。 早在三姐将傅云生介绍给他们后,他就一直派人监视着他,江一留不信,对方身上,没有一丝把柄可抓。三天前,那个李三去找傅云生,江一留的人第一时间就告诉了他,江一留当时就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让三姐彻底看清傅云生的为人。 那个混混也就是个底层的小喽喽,被抓住恐吓了一下,什么都招了,江一留威逼利诱,让对方配合演完这出,李三也不敢不从,毕竟吃足了苦头,为了小命着想,那还敢耍什么花招啊,况且江一留也不是白让他配合的,他还给了他五百块钱,加上从傅云生那里敲诈来的钱,足够他老老实实经营个小营生,好好过日子了。 傅云生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想要暂时安抚下李三这个知情者,现在的他,还在为怎么哄回江三妮发愁呢。却没有想到,他想要哄的那个人,早在不远处,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我知道——”江三妮朝着弟弟笑了笑,眼底还有没有落下的眼泪,笑中带泪,让人心疼又心急。 “我想给自己一个答案,这次,我不会再犯傻了。”江三妮打开车门,这次江一留没有再拦她。 “老板——”前头的司机当做什么都没听见,朝着江一留问道,“咱们?” “先停在这。”江一留摇摇头,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 前头的司机砸咂嘴,觉得自家小老板也太忙了,不仅要管两个大厂,还要帮做姐姐的处理感情的事,这件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够他忙活啊。 三妮不知道自己成了司机腹诽的对象,擦干眼泪,确保自己一切正常,笑着朝傅云生跑去。 “你怎么在这啊,这些日子我被爷奶关着,都没看到你。” 傅云生看到江三妮的突然出现,大吃了一惊,脸色有些难看。不过看到对方笑靥盈盈的表情,应该也没看到自己和李三交易的那一幕。 傅云生这样想着,紧绷的表情顿时放松下来。 “我来这里买点信封。”傅云生扯了扯嘴角,拿出一叠信纸说到。 “哦!”江三妮点点头,“我想好了,我喜欢你,这和我爷奶他们没有关系,他们说如果我和你在一起,就发报和我脱离关系,这一切也没什么,反正我和你都是大学生,将来也饿不死,并没有什么要靠着他们的地方。” “云生,我们去扯证吧?” 江三妮的话,仿佛石破天惊,把傅云生震的不轻。 “扯,扯证!”傅云生看了眼眼前掷地有声的少女,一点欣喜都没有,“太突然了,而且你爷爷奶奶现在对我有误会,我应该把误会解释清楚,光明正大的娶你进门,不然,对你不公平。” 傅云生勉强做出一个温柔深情的表情,他要娶的是江城的孙女,江一留的姐姐,而不是江三妮,没了这一切的江三妮,从里到外,都没有一点让他想娶的欲望。 大学生!呵! 学校里比江三妮漂亮的,户口是城里的姑娘多的事,他凭什么娶她江三妮呢。 “三妮,我想给你一个受到双方家长祝福的婚礼,你相信我,我不会辜负你的。”傅云生握住江三妮的肩膀,郑重地说到。 江三妮的眼底仿佛蕴藏着一片星光,氤氲的雾气在眼中流动,她谁说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低下头,星光破碎。 “所以你现在不愿意娶我咯?”江三妮的声音很轻,似乎是自言自语。 “也对,婚姻大事,好歹也要得到双方家长的祝福。”傅云生刚觉得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江三妮就立刻回答道,看她的表情十分正常,也不像是在生气的样子。 傅云生松了口气,想着这件事是不是就这么过去了。 “我爷爷奶奶已经知道我把钱借你的事了,他们逼我让你写张借条。”江三妮从怀里掏出一张早就写好的借条,就只差签名了。 那天苗老太那一场大闹,江三妮躲回自己的房里,鬼使神差地就写下了这张欠条,当时一写完,她就塞进了口袋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现在看来,自己居然还挺有先见之明的。 江三妮苦中作乐,将纸条递到傅云生的面前。 “我爷爷说了,这件事要是不处理好,他就去你和我的学校闹,让学校给个说法,老人年纪大了,脑筋有些轴,一旦这事没处理地让他满意,很有可能就会闹开去。” 江三妮眼含担忧,似乎真的为这件事忧心忡忡。 “你爷爷知道这件事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傅云生最在意的就是江老头的看法,要是那个死老头在那个老爷子那里说了什么,他的前途不就全毁了。 “你放心,只是写张欠条罢了,等爷爷奶奶消气了,我再哄哄他们,等我们一结婚,这些就全是咱们的,哪里还分什么你我啊。”江三妮的声音轻柔,“况且,那天你不是也说要写欠条吗,还是,你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还钱?” 江三妮的眼神有些疑窦,让傅云生的表情瞬间僵住。 “哪,哪里,我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呢,你还不相信我吗?”说实话,这钱,到了傅云生的手里,他就没想过还回去。 他早就眼热江一留那几家店的收益了,也想借钱开几家那样的店,可是一来他没有配方,二来,他暂时也抽不出时间。现在那钱他还好好藏着,连他爸妈都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这样能让老爷子对我稍稍放心点,别说一张借条了,两张三张我都愿意写。”傅云生点了点江三妮的鼻子,宠溺地说到。 以往觉得脸红心跳的动作,江三妮现在只觉得恶心。 “不过,我好想没有带笔,要不改天我写了给你吧。”傅云生摸了摸衣服的口袋,装做不好意思地说到。 “没事,我带笔了。”江三妮似乎早料到他的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笑着递到傅云生的手里。 傅云生骑虎难下,只能咬牙接过江三妮递过来的纸币,眼睛冒火,恨不得把那张欠条烧个洞,犹豫了许久,才重重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江三妮接过欠条,仔细地检查了即便,重新折好放入口袋。 “啪——”在将欠条放好的瞬间,江三妮的脸色顿变,一巴掌直接重重打在了傅云生的脸上。 “啪——啪——啪——” “贱人——”江三妮重重地甩了傅云生好几个巴掌,扭头跑回一直停在不远处的车上,等傅云生回过神来追上去的时候,车子早就开远了。 江一留看着趴在自己胸口哭的凄惨的三姐,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是不是很蠢,还很笨,明明他身上有那么多的缺点和马脚,却还一直忍不住给他找借口,相信他,原谅他,小宝,你说我是不是一个笑话。” 江三妮窝在弟弟的怀里,声音带着哭腔。 江一留能怎么说,其实,这件事,三姐也不能说无辜,但也不是错的绝对。毕竟,一个样样都出色的男人,想要讨好一个女生的欢心,实在是太简单了。 “我想清楚了。”三妮直起身,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红通通的眼睛,凌乱的头发,显得她有些狼狈。 “你也二姐她们把我保护的太好了,让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无论做什么,都有那么护着,蠢而不自知。我不小了,有些事,该我自己承担了。” 江三妮的眼神从未有过的郑重:“我们学校有一个去米国交流的名额,包学费和生活费,我们导师问过我的意思,因为我们这一专业,只有我的英语成绩是最好的。这一去就是三年,这三年,让我自己好好想想清楚吧。” 江三妮看着眼前的弟弟,说起来,这英语还是他逼着她学的,你看,在那么多她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其实弟弟已经帮了自己巨多了。 外头的世界,没有处处护着她的姐姐,也没有事事躬亲的弟弟,她也该长大了。 “好——” 江一留仲怔了几秒,点点头,江三妮抿嘴笑了笑。 这一天,是她生命的转折点,或许因为这次的伤痛,她将走入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第133节 第196章 时光 自从那天和江三妮不欢而散之后, 傅云生的日子就没有好过,他已经想明白了, 这江三妮恐怕是早就想明白了, 可惜那到手的五万多块钱, 现在写了借条给对方,恐怕也得吐出去。 傅云生不觉得自己有错,只觉得一切都是江一留和江三妮害的, 尤其是江一留, 那一天,他清楚的看到了坐在私家车后座上的江一留的眼神, 冷漠冰凝, 让傅云生连追上去的胆子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 自己做的那一切早就被江一留看在了眼里, 这一次将计就计,在三妮面前拆穿了他的真面目,傅云生简直对那个坏了自己前途的男人恨到了骨子里, 可是有把柄在别人手里, 他不仅什么都不能做,还得小心对方做些什么,为了江三妮那个蠢女人,来找他的麻烦。 “云生, 你这是怎么了?” 傅母一看儿子鼻青脸肿地回来,吓得不轻,急忙担忧地迎了上去。 “没什么。”傅云生捂着脸, 推开一旁的傅母,往自己的屋里走去,房门被紧紧锁上,任凭傅母怎么敲门,屋子里的人都一声不吭,没有回应。 这段日子,傅云生每次出门,都会遇上一堆找麻烦的小混混,看见他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打,偏偏打了就跑,他想要追都追不上。而且那些混混的目的极为明确,总是趁着周围人少的时候打他,也不恋战,每人揍个两三拳,边上的人都还没混过神来,他们就跑了。 这样明显的针对,除了江家,傅云生找不出别的嫌疑对象。 只可惜,无凭无据,他想要报公安都没有用,江一留那人锱铢必较,心肠阴毒,他想要整他,绝对不会留下把柄让他来抓。他还要上学,不可能一辈子躲着不出门,可是只要一出门,对方安排的人就会围着他一顿毒打。 傅云生摸了摸脸上的伤,倒吸了一口凉气,觉得不能就这样下去。 ****** “江一留,我想找你谈谈。”江一留正从教室出来,就被满脸青紫的傅云生拦下来。 平日里风度翩翩的华清才子这副狼狈的模样,让路过的人忍不住多看了好几眼。 江一留挑了挑眉,看着对方青黑色的眼圈,不是累的,而是被人重拳打出来的,觉得自己找的那几个人办事还算不错,应该再嘉奖他们一点劳金。 “别装傻,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对吧,你别逼我,我烂命一条,可你姐姐的名声你不能不在意吧。”傅云生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拿出好几封信纸,“这些可都是当初你三姐写给我的情书,你要是逼急了我,我把这些都张贴在她们学校的布告栏上,看她那样下贱的一个女人,将来还能有谁愿意娶她。” 名声,对于一个女性而言,一直都是最大的枷锁,即便现在时代在开放,可并不代表,这东西不重要。 自由恋爱,在当下不是新鲜事,可是那一切都基于发乎情止乎礼的状态,人言可畏,或许那些情书只是表达了小女儿的依恋,可是在流言的渲染下,谁知道会传成何等妖魔鬼怪的模样。 江一留不清楚那些情书露骨到什么地步,也不清楚,傅云生的手里到底还有多少那样的东西,可是,他明白,他不能被傅云生吓到,一次的妥协,只是次次妥协的开始。 “你让江三妮把那张欠条还回来,那五万多块钱,就当是你们江家给我的补偿。”傅云生咬咬牙,先把那些钱拿到手再说,五万多块钱,足够他滋滋润润地度过下半辈子了,那个老人也不见得真的会听信江家的一家之言真的对他这个普通的学生做出些什么事来。 “还有,让你的人别跟着我了,咱们两个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只要你放过我,那些信,我全都会藏得好好的,你三姐,想找什么样的对象,都与我无关。”傅云生受够了这些天每天被人跟踪威胁恐吓的惊吓,那些当初被他不屑的情书,现在反而成了他最好的武器。 江一留只是看了他一眼,一点没有理会对方神志恍惚,歇斯底里的狼狈,转身离开,司机还在校门口等着他,厂里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 傅云生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就这样被对方轻轻放过,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答复,当场愣在了那里。 ******* “傅云生你给我出来,傅云生——” 华清大学教学楼前的广场上,围了一大圈的人,一个样貌姣美的姑娘红着眼,失控地在那里又哭又叫。 “同学,你这是怎么了?”现在热心的人很多,看到那个小姑娘这副悲痛欲绝的模样,纷纷上来安慰。 “傅云生,傅云生呢,那个混蛋在哪里?”长相白净秀气的女孩,此时双眼通红,眼皮肿胀,看着面前的华清学姐,仿佛找到了救星一般。 “那个傅云生可把我害苦了,当初我和他就是在书店认识的,那个男的一直想追我,我不答应,可是他不知从哪里寻来我写的手稿,模仿我的笔迹,写了篇满是淫词浪语的情信贴在了我们学校的布告栏上,现在所有人都以为我生性淫荡,我所有的朋友都远离我,我的导师看轻我,他知道我一个乡下姑娘,考上一个大学有多不容易吗,现在全毁了,那个傅云生把我的一生都毁了。” 姑娘越说越悲痛,整个人哭瘫在了地上。 “怎么回事?”刚刚有人来傅云生的教室找他,说一个外校的姑娘来找她,他以为是江三妮妥协了,来和他低头,还想着是该给她个教训,还是对她温和些,让她感激涕零,对自己死心塌地,可谁知道,来到了外头,来找他的却是另一个女人,还是他从未见过的女子。 “你——” “啪——” 傅云生还未问出口,就被从地上爬起来的姑娘迎面一巴掌,傅云生这些天每天挨打,哪里受得了这些,也没想到现在一群华清的校友再围观,直接回收就是一巴掌。 男生的力量和女生的力量那能一样,傅云生这一巴掌,直接把那女孩的嘴角打出了血,人也踉跄地差点摔倒在地上,幸好有人扶住,才没摔倒。 “傅云生,你会不得好死地。” 那女孩捂着脸深深地看了傅云生一眼,赤红着眼,“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说完,冲出人群跑了出去。 傅云生从头到尾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周围人鄙夷厌恶的眼神,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你不该打他的。”江一留看着坐在车后座的姑娘,略微带点心疼,这种心疼,不带有任何男女之间的情感。 女孩扯了扯嘴角,牵扯到了伤口,让她的笑一瞬间有些扭曲。 “这样做,这场戏才能演的更真啊。”她的眉眼弯弯,没了在华清学生面前的苦大情深,颇有些俏皮可爱,“你给了我那么多钱,我总得卖力地把事做完吧。” 女孩笑了笑,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一直都是最公平的事。 傅云和眼前的少年一样从小出生在一个贫困的农村,家里一群姐姐妹妹,都快揭不开锅了,父母还是一个劲地想要生个儿子出来。在生了第八个姑娘后,终于生出了一个金疙瘩,靠卖女儿,把那个金疙瘩喂养地嚣张跋扈。 傅云比其他姐妹运气好,从小就被抱养给了一户没有孩子的人家,这年头,儿子金贵,很少有人愿意把儿子送人,女儿多,自然就不值钱。那户人家对她很好,只有她一个孩子,自然是把她当眼珠子宠着,从小读书识字,吃穿一点都不比同龄人差,要不是养父母除了意外去世,亲生父母知道她继承了养父母的房产,她还不知道自己原来是抱养的。 回到那个家庭的生活生不如死,傅云一身傲骨,却也被那无知又粗鄙的家人打断,在这个民意大过礼法的地方,她的诉求不被所有人认可,挨打,受骂,几乎是家常便饭。 幸好傅云长了记性,牢牢地握住了那一套房产,并以此为要挟,获得了读书的权利,原以为考上大学,就能彻底摆脱那个家庭,可惜,可惜还是她太天真了。 蚂蟥就是蚂蟥,不吸干净最后一滴血,哪里肯善罢甘休。 所以说,江一留找上傅云的时候她真的很意外,不过在听到对方能够给她一万块钱,并且送她出国留学,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同样的处境,她的弟弟只知道从她身上得到好处,可是那个她没有见过的女孩,却能有这样一个样样出色,并且处处都为她考虑周到的弟弟,傅云都忍不住有些嫉妒了。 江一留一开始计划的时候,并没有对方挨打这个预料,心中过意不去,于是在给对方的薪酬里头,又加了五千块钱,让对方在国外,能过得更宽松点。 五千块,对他来说只是是个小数目了,可是对对方来说,却是可以支撑她好些年的金额,至少在她能够挣钱之前,能让她少了几分后顾之忧。 现在的傅云,就像是上辈子的江来娣,让江一留忍不住有些感慨。 ****** 留言总是传的特别快,没多久,经济系傅云生欺压外校女生,在大庭广众之下掌掴对方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华清,那时围观的可不再少数,你传我,我传你,流言越传越夸张,唯一不变的就是,在这个流言里,傅云生被彻底扣上了渣男的帽子。 无论事情的前因是什么,一个大男人打女人,也太没风度了些,丢了华清的脸,不仅如此,还有好事的人记起了当初傅云生在食堂冤枉同班同学江一留的事,更是让大家对于傅云生这个人,没了好的感官。 因为傅云生在学校没什么知心朋友,这件事,他压根就没听到什么风声,只是觉得大家伙看他的眼神怪怪的,每当他凑过去,又像没事人一样散开,各自做着各自的事,直到江一留来到他面前,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傅云生,你借我的五万多块钱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还没开始上课,可是教室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因为是公共课,有不少专业的学生在场,听着江一留的话,大吃一惊。 五万多块钱,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不一定能挣那么多钱呢。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傅云生的脸颊有些抽搐,看着江一留的眼神透着一抹不敢置信,对方忘了他手上的把柄吗,怎么还敢和他要钱。 “当初是你跪下来求我,我才发发好心借钱给你的,可是你也不能无赖成这样,借钱不还吧。” 江一留满脸不耐烦,睁着眼睛说瞎话,仿佛真的是他把钱借给傅云生的。 “你——” “你什么你,我是有点钱,可是那点钱也是我自己挣的,不是天上飘来的,现在我要钱有急用,当初说好的前天还钱,我已经拖了你两天了,你别给脸不要脸,非让我当着大家的面给你难看。”江一留一点都没有给对方面子的意思,手上拿着欠条,让对方看清欠条上的还款日期。 欠条上的名字是傅云生亲手签下的,他自然知道上头写的还款日期。只是这么多天了,对方都没来找他,他以为对方的态度已经软化了,可是没想到对方居然给他来这么一手。 “江一留,我知道我和你三姐在一起你不开心,可是当初那钱,是你三姐亲手交给我的,而且她和我那么相爱,我们是奔着结婚去的,这些钱怎么处理,自然有我和你三姐决定。”傅云生提出了江三妮,语气中暗暗带着警告。 对方的话,等于他真的承认这五万多块钱是真的存在的了,在场的所有人看着江一留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我三姐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早就准备出国了,这段日子苦练口语,哪有时间和你搅和在一起,况且,就你这样的人,我三姐也不会看在眼里。”江一留眼中闪过一丝鄙夷,看着傅云生像是再看什么脏东西。 围观的众人想起了昨天那件事,顿时觉得江一留这话没错,打女人的男人,是怎么都不能嫁的。 “你——”傅云生看着对方睁着眼睛说瞎话,气愤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叠贴身存放的信纸,“这可是你三姐亲手写给我的情书,你敢说这不是你三姐的笔记。” 傅云生毫不在意的将那几封信递过去,他家里还有几封,他一点都不介意对方销毁这些信,何况现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方想销毁也没那个胆子。 “嘘——”周围一片嘘声,看着傅云生的表情越发鄙夷了。 傅云生纳闷得转向四周,不懂自己辩驳的话,怎么会引来大伙这么大的反感。 “傅云生,你就是要模仿我三姐的笔迹也得模仿的像一点吧,自己写了几分情书,就能栽赃到我姐的头上了?下一步你该不会是要说,我姐的笔迹和你一样了吧。” 江一留气愤地将手上的信纸递给其他的同班同学,傅云生爱出风头,教室的书报墙上经常会有他出的海报,他的自己,大家都很收悉了。 同班的人接过江一留递来的信纸,看了看信纸,再看了看傅云生,那痛心疾首的眼神,简直就以有这样的同学为耻。 “江同学,你放心,我们都会为你作证的,没想到傅云生这么无耻,居然想出这样阴损的招数,妄图用一个女生的名声,来威胁你拒还这五万多块钱,咱们华清不该有这样的学生,他简直就是咱们华清的耻辱。” 这个同学也算得上一个愤青,他的这番话,还真说到在场众人的心里去了。 “就是,用同样的招数陷害那个女生不够,现在还想来陷害另一个无辜的女孩,简直就是华清败类。”所有的同学都义愤填膺地看着傅云生,尤其是以前对他还有些好感的女生,更是恨不得瞎了自己的眼,检讨自己怎么会看上那样一个恶心的男人。 傅云生瞬间就想清了前因后果,只是他不明白,明明是江三妮的笔记,怎么在大伙的嘴里,就成了他的,他三两步上前,夺过那几封信,看着上头熟悉的字迹,双手止不住的颤抖,明明他没见对方有过什么奇怪的动作,这信是怎么被掉包的。 傅云生的手一松,明白到时候,自己即便那出江三妮些的那几封信也没人相信他了,别人只会认为是他吸取了教训,重新模仿了江三妮的笔迹。 江一留这个人太邪门了,傅云生看着他的眼神透着怨毒,为什么,为什么他要把他逼到这样的地步。 可是他却不会想想,这一切,都只是他咎由自取的,如果从一开始他就不那么贪心,想要踩着别人往上爬,安安分分地读完这四年书,前途未必不光明,毕竟这年头的大学生,可都是优秀的人才,前途不可限量。 这件事的影响太恶劣,而且很多学生联名上书向校党支部反应,学校决定在傅云生的档案上记个大过,这个处分,将一直伴随着他的个人档案,也算是彻底断绝了傅云生妄图染指的政治道路。 他欠江一留的钱也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心如刀绞地交出来,除非他想要得到一个开除的结局,这件事在这里也算是一个落幕,也有有心人找过傅云,得到的答案就是傅云从大学里消失了,没人知道她去哪了,这个失踪的姑娘也成了大家心里的一个遗憾,傅云生在华清的日子越发难过了。 ****** 六年后 “猜猜我是谁?” 江一留坐在机场的大厅里,翻看着最新一天的报纸,眼睛忽然被人蒙住,眼前一片漆黑。听着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他忍不住扬起嘴角。 “切,太无趣了,你都不配合人家。” 阮阮站在江一留身后,看着他似乎要将沉默进行到底,嘟着嘴,不开心地松开了手。 自从那次影院的不欢而散后,阮阮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都城,回了港城,临走之前,留下一封信,信上说,等她彻底成了大人,她会再回来,那时候,江一留就不准再把她当成个孩子,用那些无聊的借口拒绝她。 “你好,江先生,眼前站在你面前的姑娘今年已经二十有二,到了法定结婚的年龄,请问你是否可以以结婚为前提,和她交往。” 阮阮俏生生地站在江一留的面前,行了个绅士礼,高昂着小脑袋问道。 第197章 买衣服 第134节 这六年, 江一留时常在港城和内陆之间奔走,可是却极少见到阮阮, 一方面, 是他有意躲着她, 一方面,阮阮似乎也不是很想见到他,每次他来港城, 几乎都是阮从昭来接人, 阮阮不是和朋友出去玩了,就是去学校了。 他以为, 对方是经过这些年的沉淀看明白了, 知道自己并不是她正真喜欢的人, 可是没想到, 今天那个女孩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坦坦荡荡地说了这样的一段话。 江一留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你还小——”除了这句话,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的话干巴巴的,一点都没有以往在商业场合里侃侃而谈的气势。 “就知道你会这么回答。”阮阮撇了撇嘴,却没有像六年前那样扭头就走。六年的时光,不仅让她出落地更加漂亮, 也让她的心智,不再像以前那么幼稚脆弱。 “我这趟来,是为了就影视公司本年度的财务状况进行接洽, 还望在都城的这段日子,请江先生好好招呼。”烈郎怕缠女,她就不信,自己都这么积极了,攻克不下他这座大碉堡。 这六年的时间,阮阮努力让自己学到更多的知识,并且积极地参与到当初她和江一留一起投资的影视公司里,她不想一直都躲在那些爱护自己的家人背后,她也想让他们看看,她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她有资格,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做出自己的决定。 最终要的是,小宝哥哥再也不能用她还小这一点来拒绝她,即便他现在还不相信,可是她迟早有一天会让他刮目相看的。 阮阮这趟过来,可是带着必胜的决心的。 江一留无话可说,虽然知道那小丫头一定没死心,可是人都来了,自己狠不下心把人送回去啊,只能叹了口气,让她跟上。 “你就这么空手来了,什么行礼都没带?” 自从成年考了驾照之后,除了出席一些正式的外,江一留都是自己开车的,还没等他帮阮阮开车门,阮阮就自觉地坐到了副驾驶上,乖乖地系上安全带,冲着江一留眨巴着眼睛,让他正伸向后座的手收了回来,看着越发精怪的小姑娘忍不住有些头疼又好笑。 江一留坐到驾驶位,注意到阮阮的手里只拎了一个小包,估计也就放得下一些证件和皮夹,似乎什么换洗的衣服都没带过来,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个公事包,估计放的都是一些重要的文件。 “我想你,在公司听说要派会计来和你接洽财务报表,自告奋勇就过来了。”阮阮一点都不觉得害羞,眼前的这个人都快躲到龟壳里去了,她要是不主动,就是把自己心爱的男人,拱手让人了。 江一留听着阮阮直白的话,都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闪躲开她炽热的眼神,调转车头,将目的地改成了都城最大的江海百货。 “家里的房间还给你保留着,只要再添一点洗漱用品就行了,衣服得再添置几身,还有首饰包包,到时候也去商场看看,其他有什么想要的,等到了商场再说。”江一留看看阮阮现在打了耳洞,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爱漂亮,不同的衣服都要搭配不同的首饰,看阮阮的样子,估计也没来的急带上,这一趟,估计还会待挺久的,也要一块补上。 江一留嘴上说着要和阮阮保持距离,可是真遇到事,还是忍不住替她操心,像是管家婆一样絮絮叨叨的。 阮阮笑眯眯地看着开车的江一留,他说什么,她应什么,对于对方的关怀,十分受用。 江海百货离机场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都城的江海百货位于全市最繁华的贸易街,二十五层楼高,占地面积广阔的商厦,包含了百姓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小到柴米油盐,大到名牌奢侈品,只要你能想到的,江海百货全都应有尽有。 作为同类型中最大最出色的百货商厦,江海百货几乎每天都门庭若市,从来都不缺顾客。 江一留一进商厦,就拉着阮阮朝江氏旗下服装品牌风流在江海百货的分点走去。作为首都贸易的中心,这间分店,也是所有铺面里头最大的,几乎风流系列每一季的所有成衣,在这家店里都能找到。 为了匹配衣服的身价,服装店的设计极近奢华典雅,光可鉴人的米色瓷砖,木制加金属的室内装潢,整个格局看上去干净又宽敞。 江一留带着阮阮进去的时候,服装店里也有两位顾客正在挑选衣服,店内的四个导购围着那几位客人,他们两个走进来,只得到了导购的几丝目光。 江一留皱了皱眉,看着将目光收回,继续像众星拱月一般为那两位顾客服务,丝毫没有搭理他和阮阮的意思的导购,心中给这个分店的经理记上了一笔,觉得他没有做好最基本的培训工作。 不过还有客人在,江一留也没有直接提及,拉着阮阮就朝那一排排衣架走去。 说起来,除了新店开幕的时候,江一留会出现在店里,其他时候,他是从来不会在分店里头出现的,分店的财务情况和人员管理,都是手下人操作的,江一留保证的是大局平稳,现在他手头的实业越来越多,对于一个小小的分店,他实在是没有多余的时间看顾了。 阮阮的身高在女孩子里属于刚刚好,一六五的高度,刚刚在江一留下巴的高度。她的骨架很小,有点肉,却一点都不显胖,反而看上去软乎乎白嫩嫩的,让人特别想咬一口。 阮阮不缺衣服,除了几个伯母和嫂子替她买的国外名牌外,江氏旗下每季度适合她这个年纪的新品,江一留都会以江四妮的名义让人替阮阮送过去。现在这家店里售卖的衣服,其实早在上架之前,就已经出现在了阮阮的衣橱里了。 “一留,你觉得这件衣服怎么样?”阮阮觉得,最先的改变就要从称呼开始,每天小宝哥哥小宝哥哥的叫着,对方就只会把他当妹妹看待了。 江一留一时也没注意到对方称呼上的变化,视线看向阮阮看中的那件衣服。 这件衣服,在现在的眼光看来,其实是有些性感的,一字领的设计,胸肩齐平,往上是半透明的蕾丝,若隐若现间包裹住性感的锁骨和修长的脖颈。裙身的布料相对简单,素色的缎面在腰身收紧,裙摆微微撑开,长度还不足以及膝。纯白色的颜色,赋予了这条裙子小女孩的甜美与单纯,蕾丝的使用,则是让这条裙子多了一丝女人的妩媚。 总体来说,这是一件清纯妩媚并存的衣服,不过在江一留的心里,阮阮还是一个小姑娘,因此当初在送衣服过去的时候,并没有加上这一件。 此时他见阮阮看上了这件衣服,也没有提出反对。 “导购小姐,请拿一下这件衣服的小码过来。”江一留朝着一旁的导购说到。 被四个导购围在中间的姑娘下意识朝江一留的方向看去,骄纵的眉眼,看到那条漂亮的裙子的时候,微微亮了亮:“那条裙子不错,给我拿条试试。” 她的手指指着阮阮站着的位置,颐指气使地对着导购说到。 她们看上的那件衣服,全店总共也就两件,挂在外头的是中码,里头放着的是小码,这两个顾客都要试,给谁都不好啊。导购心里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她们在江氏旗下的服装店上班,和那些国企的售货员是不同的,除了固定的工资,每件衣服她们还能有一笔小小的提成,江氏的衣服价格高,卖得好,每个月都能给她们带来不少的收入。 当初看不起她们的那些人,现在谁不以在江氏上班为荣,虽然没有铁饭碗那么好听,可是实惠是实打实的,外头人挤破头都进不来呢。 那个骄纵的女人是店里的常客,所有的导购都愿意巴结她,江一留和阮阮则是生面孔,尤其今天两人的穿着,江一留穿着普通的白色纯棉t恤,和一条宽松的裤子,没有任何品牌的标记,看上去就和夜市两块钱一件的衣服没什么区别。阮阮穿的稍微好了些,是雅致旗下的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款式简单,虽然比普通的衣服贵了些,可是在风流系列的售货员眼里,还是及不上这里最便宜的一件衣服的零头。 做了这一行,都喜欢“以貌取人”,江一留和阮阮略穷酸的穿着,自然没被那几个养刁了的导购看在眼里,在这个有点钱,就恨不得显摆出来的时代,江一留这样日常生活穿着只求舒适的,反倒只在少数。 “那件衣服售价八百八十块钱,上头的蕾丝都是纯手工编织的,一旦勾坏了,可要照价赔偿的。” 一个三十多岁,在导购里头略微年长的女人对着江一留和阮阮说到,想用价格,让对方知难而退。 “我知道。”江一留眼睛也不眨一下,他自己旗下的商品,大致在什么价位,他还是清楚的,更何况,这钱最后不还是到他手里吗,再加个零也不心疼。 导购员被噎了回来,摸不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年轻气盛非要争这口气呢,还是真有那个购买的实力,可是看着对方的穿着,实在是看不出有钱人的影子来。 “废话什么,把这几件衣服和那件都给我包了,我也懒得试了。”骄纵的女人看有人和她争衣服,顿时就来劲了,也不打算了试了,直接拍板要买下来。 “好的,徐小姐,我们这就为您将衣服包装好,请您去前面柜台结账。”八百块钱的衣服加前头那几件衣服,她也能抽几块钱的提成呢,相较于普通工人几天的工资了,几个导购顿时来了精神,跑前跑后地忙活了起来,就差没把那女人捧成一个祖宗。 而最先提出来要试那件衣服的江一留和阮阮反倒成了摆设,被那几个导购员冷落在了一旁。 这就是自己旗下服装店导购的素质,江一留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想笑,阮阮了解,这是小宝哥哥发怒的征兆,看着那些笑脸盈盈,还不知道大祸临头的导购员,不知该同情她们,还是说她们咎由自取。 第198章 暴户 “我记得, 江氏员工的守则里有两条,先来后到,一视同仁, 没错吧。”江一留看着其中一个营业员从后头的仓库里拿出那条白色的蕾丝裙,眯着眼睛说道,声音清冷中带着一丝威严。 明明只是一个穿着普通,看上去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几个导购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了几分从未感受到过的压力,这种压迫的感觉,比见到江海百货的经理更可怕。 江海百货也是江氏旗下的分公司,这些年, 江氏的生意越做越大,旗下的生意从食品厂到服装厂, 从服装厂到日化百货, 几乎囊括了百姓衣、食、住的方方面面。风流和雅致两个系列在江海百货的分店,除了有店长日常看管外,还受商厦管理人的管理。不过也正因如此,这两家店面占据的是全商厦最好的位置, 安保等保障措施,也是最好的,平日里没人敢来这里闹事。 “这位先生,咱们风流系列服饰的价格不是一般人消耗的起的,我看您和那位小姐可以去隔壁的雅致,那个品牌和我们风流隶属同一家公司, 可是在价格上却更为实惠,看这位小姐身上的衣服,也是雅致系列的去年的单品,这次他们推出的夏季系列新品也十分适合这位小姐,你们可以过去看看。” 刚刚和江一留说话的女子是这家店的店长,她不知道江一留是从哪里听来的江氏职工培训手册上的条例,光是她边上那个小姑娘穿着的是雅致去年的旧装,就足够让她肯定,对方并不是那种有钱到可以消费风流系列成衣的家境。 笑话,能买得起普通工人大半年工资的衣服的人,哪里会去穿去年款式的旧衣服,也不怕丢分,对方即便买的起,也只是打肿脸充胖子,并不可能成为她长久的客户。 比起得罪一个老主顾,她自然是两害相较取其轻,选择驳了眼前这个青年的面子了。 江一留觉得自己这些年,还是太光顾于市场的开拓,却忘了最重要的员工素质的培训了,今天他不是这个品牌的老板,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客人,却感受到了极其差劲的服务体验,他不知道,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时候,是不是所有的分店都已经开始了先敬罗衣后敬人的不良风气,却把最开始的培训理念抛在了一旁。 一个企业的员工,代表一个企业的形象,有时候就是这样一个个不起眼的小人物,反倒会对一个企业在大众心目中的品牌树立,造成众大的影响。 提成奖金,是为了激发员工的积极性,绝不是为了让她们为了自己的私欲,随意损坏正常顾客的利益。 “王芬,你是怎么和顾客说话的。”江海百货的经理林权正坐在经理室舒舒服服地喝茶,就接到了bb机传来的简讯,上头的字很少,就三个词,商场、风流、速来,林权当场就惊慌打翻了水,也来不及和秘书招呼一声,匆匆忙忙地往楼下的商铺跑来。 光是这几个词他还不至于这么紧张,要命的是传呼过来的那个号码,这可是上头大老板的传呼号,他作为江海百货的经理,每个月都要定期去向江一留汇报商厦的各项情况,对于那个年纪和他儿子一般大,气势和远见却顶上十个他的大老板是敬佩又畏惧,此时见寻常几乎不会联系他的大老板亲自下了命令,林权别提有多慌了。 这个工作他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这辈子要是能好好待在这个位置上,一大家子的开销都不用发愁,林权只求没什么大事,千万别是那个不长眼的做了什么惹得大老板不开心的事,让大老板把火迁到他的头上。 林权来的快,正好听到了王芬对江一留说的那翻略带贬低的话,怔大眼睛,快速走了进来,对着她训斥道。 “是谁允许你这样和大老板说话的,快点和大老板道歉。”林权觉得自己本就快谢顶的头发此刻都要掉秃了,早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情况,他就该把大老板的照片让每个手下的员工瞻仰一番,不然也不会闹出这样的笑话。 去自家的服装店里买东西,居然被聘请的售货员看不起,这简直就是年度最大的笑话。 “大,大老板——”王芳看着紧张地流汗的经理,又怔怔地看了眼江一留,恨不得当场昏过去。 完了,她把大老板得罪了,这份人人艳羡的工作,是彻底玩完了。 不仅是她,其他几个从江一留进店开始,就有意无意冷落他的店员也都白了脸,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 “这件衣服我们不要了,本来就是人家先来的,咱们抢人家的衣服也太没道理了,这位老板,不好意思,我家媳妇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一直默默跟在那个骄纵的女人身边的胖男人当机立断停下了结账的动作,和江一留诚恳地道歉,说完拉着媳妇就走。 “诶,你干嘛呢,那衣服还没买呢。” “我的衣服——” 走了一段距离了,依旧还能听到那个女人尖利的叫声。 “姑奶奶,你行行好吧,咱们家的厂子还得靠人吃饭呢,你把人得罪了,是想带着儿子喝西北风去。”这个胖男人是做塑化厂的,和江一留开办的日化公司有不小的业务往来,可以说,他们公司绝大多数的订单,都是江一留给的。 现在胖男人只求江一留别把他放在心上,毕竟以前和他接洽的都是江一留的手下,对于他那样的大老板,他还没有接触的资格,对方应该也不知道他是谁。胖男人擦了擦满头的大汉,心中有些庆幸,看着一旁终于安静下来,面露担忧的媳妇,叹了口气,看样子以后还是得管管这婆娘的性子了,别让她以后再得罪那些不该得罪的人。 有了这次的教训,这对夫妻谨言慎行了许多,再也不敢看碟下菜了,倒是为自己的将来避免了不少麻烦。 “大,大老板。”王芳勉强笑了笑,看着江一留似笑非笑的神情,僵着手脚,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衣服拿过来。”林权恨铁不成钢,以前她不是很机灵吗,一张嘴巴能把死的说成活的,现在怎么变哑巴了。 “对对对。”王芳像是小鸡啄米般狂点头,都没让手下的小店员去拿,自己殷勤地上前,恭恭敬敬地把衣服递到阮阮的手里。 “这位小姐,更衣室在那里,我带你去试衣。” 王芳不知道这少女和他们大老板是什么关系,可是看着大老板都冲冠一怒为红颜了,估计也离不开情人、对象之类的关系吧,由于没听人说过大老板娶媳妇的事,对象的可能性更大点。 王芳卯足劲想把这未来的老板娘伺候好了,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十八般武艺全使出来,弥补之前形成的坏印象。 江一留就坐在一旁留给顾客休息的沙发上,看着桌子上摆着的杂志,几个导购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想起一开始就拉下的活,替客人端了杯水过来。 “老板——” 林权擦了擦额头的汗,站在江一留的边上等着他说话。 “你回去给我写一封报告,过段时间,我会拟个章程,从今往后,每家分店,每个商场,我都会随时派人来查看工作情况,凡是不符合手册内容,工作有严重失误的,不论是店员,还是经理,一律开除。” 江一留的眼睛一直都盯在杂志上,可是林权却丝毫不敢做什么小动作,在听完对方的话后,略微松了一口气,看样子这次的麻烦,暂时是躲过去了。这家店铺是属他直接管辖的,员工的失误,很大一笔,会记到他的头上。 现在只是写一封报告,已经十分轻松了。 “这家店所有的店员扣初三个月的工资,你今年的奖金全部扣除,如有下次,不用我说了吧。” 江一留也没打算真把这些人都开除了,都是培训了几年的老员工了,在业务上的熟练度肯定是新员工比不上的,而且她们刚刚的行为也没有真的过分到极致,至少明面上的话,还是说的漂亮的,人的劣性根是无法避免的,重要的事有了这次的教训,对方估计也长记性了,若是依旧本性难改,他相信,林权为了保住经理的位置,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们的。 工作保住了,虽然被扣了三个月的工资,可是在场的导购都已经快喜极而泣了,短短几息的时间,仿佛从地狱又回到了人间,江一留说的没错,有了这次的教训,她们是再也不敢以貌取人了,谁知道,下一次,店里来了一个穿着普通t恤的男人,又会是什么样显赫的背景。 林权相比之下就有些苦逼了,一年的奖金,几乎占了他全年收入的一半了,也不知道回去怎么和老婆交代,原以为小小的店员,居然也能惹出这样的麻烦来,这样一个惩罚,让他也长了记性了。 江一留没有理会他们或欣喜或悲痛的表情,眼神似乎看着眼前的杂志,心里却想着,远在都城之外的其他商场门店,缺乏监督视察,此刻是什么样的模样了。 “咳咳——” 江一留正在失神的时候,阮阮从试衣间走了出来,洁白的裙子,蕾丝镂空下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和那性感精致的锁骨,贴身的剪裁,勾勒出少女玲珑浮凸的曼妙身材。 阮阮轻咬下唇,面带羞红地站在江一留的面前,他清晰的认识到,眼前的少女已经不再是他记忆里那个娇娇软软的小女孩了,正如她所说,她已经长大了。 第135节 第199章 变化 原以为来的是公司的会计, 江一留还给对方开了间宾馆,现在换成了阮阮, 江一留自然不好意思让人睡外头了,阮爷爷还和白爷爷在隔壁住着呢, 他要是敢这么干, 还不被两个老人削死。 两个老人都是七十出头往八走的人了,前两年就退了休,每天早起打打太极,养几只八哥儿逗趣,吃得好睡得好, 精神头比起那些六十多的老头也不差。江一留想着, 现在阮阮过来了, 阮爷爷的心情估计能更好些。 这些年,江家几姐弟各自有各自的发展, 江大姐难得狠下心, 在周围人都劝阻的情况下辞了纺织厂那个铁饭碗,专心帮自家弟弟管理纺织厂, 向前进妇唱夫随,办了停薪留职, 也跟着一块来了都城, 当年他参股了欧阳虎子的运输公司,现在就管理都城的分部,这家小小的远输公司早就不是当年的规模了,从三辆半废弃的卡车, 到现在三十人的车队,也就几年的时间,生意红火,每年都能给向前进带来不少收入,向前进看着自家媳妇越来越能干,觊觎自家媳妇的人越来越多,自然不会因为这点成就就满足了,在工作之余,学习修车技术,开了几家汽修洗车场,随着国内私人汽车的增加,生意也越来越好了。 早在五年前,江大妮和向前进就带着闺女来了都城,也在这里安家扎根,在独生子女政策正式实施前,江大妮又生了个女儿,小名叫娇娇,大名向暖,这丫头和她姐姐一样机灵可爱,顾冬梅忧心女儿没有为向前进生个儿子,即便向前进对这个小女儿依旧疼到骨子里,也不觉得没儿子有什么问题,顾冬梅依旧想着鼓动女儿再怀一胎,反正现在有钱,到港城去躲一年,等生了儿子再回来。在她的心里,女人没儿子不行。 幸好,江大妮在这件事上难得坚定了自己的立场,没有因为自家亲妈的话而妥协,重心放在工厂和两个闺女的身上,丝毫没有再生一胎的意思。第三胎,第四胎,也不一定能生出儿子来,还可能惹闺女伤心,一点都划不来。顾冬梅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 江二妮一毕业就进了白老爷子所在的医院,在老爷子的精心栽培下,顺利地从脑外见习医生转正,在主刀了几次大手术后,在业内也算有了一点名气,即便老爷子现在退休了,他的威望,也够江二妮受用无穷。 她现在住在医院分给她的房子里,人民医院效益好,单位福利一直都是奔在最前头的,江二妮虽然没有结婚,可是因为白老爷子的关系,那些组织分房的人也给她分了间六十多平的小屋子,江二妮分到房子就从江一留那屋子里搬了出来,多数时候就住在医院的职工楼里,偶尔休息会回去住几天,陪陪老爷子。 今年刚刚迈上三十大关的江二妮简直成了家里最让人头痛的人,苗老太现在不缺钱,也看不上嫁孙女那些彩礼,只是前头的姐姐没结婚,江一留这个弟弟先娶媳妇说出去也不好听,苗老太对这个我行我素的孙女实在是没招了,现在只要是她松口,肯嫁出去,估计让老太太倒贴钱,她也是愿意的。 可惜,江二妮至今似乎还没有这个意愿,每天医院家里两点一线,颇有做老姑子的意思。 江三妮六年前去了美国,在大学期间,兼职开办起了自己的美食事业,从生煎包子肉夹馍开始,一步步推广壮大自己的美食事业,这些年,在美国也算混的不错,似乎是舍不得那些成就,每年也就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趟,一待也就十几二十天。看她精神奕奕的模样,就知道她从傅云生的情伤中走出来了,只是似乎又寄情于事业的意思,今年二十七了,也丝毫没有嫁人的意愿。在苗老太和顾冬梅心里,愁人的程度仅次于江二妮,而且这个孙女不怎么在眼前晃悠,隔得远,一年才见那么一面,就是想唠叨,她们也找不到唠叨的对象。 江四妮算是几姐妹里头最稳定的,一毕业,就服从分配,去了税务局当一个小干部,安安稳稳地混日子,不过她眼光比较好,拿着自己这些年攒的钱和在江一留店里兼职赚的钱投资了不少生意,跟在弟弟背后偷偷摸摸买了好几套房,屯了好几块地皮,不声不响的,其实早就成了一个小富婆。她投资的那些生意,这些年光是分红,就顶上她几十年的工资了,不过江四妮喜欢扮猪吃老虎,除了亲近的姐姐和弟弟,连顾冬梅他们做爸妈的,都不知道这个女儿居然有那么丰厚的身家。 在感情上,江四妮也是几姐弟里最不让老太太和顾冬梅操心的,早就已经找好了对象,名叫高城,和江四妮是同一个系统的,比她大一岁,已经谈了两年了。那个男的也是都城本地的,长得高高的,白净秀气,戴着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家里的长辈都很满意。 江一留有一次看过高城摘下眼镜的样子,不知是近视严重还是什么原因,看上去居然有些呆萌,和戴着眼镜时候的气质,天差地别。 有一次江四妮说漏嘴,说她喜欢的就是高城呆呆的性子,这样的男人好哄,傻的有些可爱。江四妮自己明白,虽然隐藏的好,其实她的控制欲很严重,如果真的要结婚,男方的大男子主义重一点的话,那就是一场灾难,高城虽然普通,却正好是适合她的那一人,虽然也许不会有太大的出息,却能给江四妮带来足够的安全感和幸福感。 江一留看着两人和谐的女主外男主内的相处方式,也没有过多的插手四姐的择偶方式,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只要四姐自己觉得幸福,那就好。 之后就轮到江一留了,之前他答应江老头一毕业就在学校任教,只是现在他的摊子铺的越来越大,这任教的事,完全就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幸好计划生育的严厉实施,给了他一个喘息的机会。 一九八三年开始,国家一改之前放松的计划生育政策,确实落实独生子女的政策,计生办每天忙着带那些已经生了孩子的妇女去做绝育,或是带着那些已经有了孩子,却又怀上的妇女打胎,到处都人心惶惶,毕竟老一辈的想法里,多子多福,尤其是家里没有男丁的,砸锅卖铁也得生一个带把的下来。 为了躲避计生办的耳目,那些超生的妇女,为了生下肚子里的孩子,游击战、地道战,简直是十八般武艺轮流上了。 计划生育政策实施的过程里,出现了一幕幕血腥的,有违人伦的场景,尤其是那些怀孕八九个月被抓到的,孩子被打下的时候还有气,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溺死在便桶里,那些好不容易躲着生了个儿子回来的,也要面临巨额的罚款,连墙皮都扒秃的下场...... 不过说实话,江一留并不怎么同情那些人,在他看来,杀死那些孩子的凶手,并不是那个看上去绝情的政策,而是那些明明有了孩子,为了拼一个儿子出来,咬牙都要生的大人,他们难道没见过周围血淋淋的结局吗,他们知道,只是儿子,给了他们最大的勇气。 多了几两肉,真的就那么重要吗。 计划生育,符合现在的国情,虽然从人道主义看来,他扼杀了自由,可是从某种程度上,华国的女权在之后的几十年,能赶超亚洲绝大多数国家,还真是要感谢这个政策。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即便是女儿也是家里的宝贝,所有的资源都倾斜在一个孩子上,供她读书,培养她的才艺,让那些女孩子的见识和资本不弱于任何男性,当高丽国和倭国的女性还被困在家庭中的时候,华国的女性却能和男性一样奋斗在职场上,这一点,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苗老太在知道这个政策的时候,简直都快气昏过去了,她的梦想可是孙子给她生一群的曾孙子,虽然江爱国和江爱党已经满足了老太太这个愿望,给她生了一个曾孙,两个曾孙女,可是在老太太心里,自己的心肝肉生的心肝曾孙还是不一样的。就像是江大海生的儿子比江大川生的儿子更让老太太欢喜一样,在越老越偏心眼的苗老太心里,自己最宝贝的,还是江一留将来的孩子。 原本她想着五个最好,七八九个也不嫌多,可是国家政策一出来,直接把老太太的美梦给扼杀了,那段时间,老太太每天捂着自己的小心肝,替自己的宝贝孙子难过,这要是孙媳妇运气不好,生了个女娃娃,这孙子不就绝后了吗。 在知道非公职人员,并且是农村户口,第一胎是女儿,还能再生第二个后,老太太总算活过来点,压着孙子让他不准留校当老师,鼓励他去开展自己的事业。 江老头有什么不满也全被老太太给压了下来,而且江城的心里其实也有些提不起劲,他也怕孙子和他爸一样,前头生的全是闺女,要是入了编制,将来只能生一个,那不就抓瞎了吗。因此睁只眼闭只眼,放任了江一留在他眼中资本主义毒瘤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生孩子,对江一留来说还很遥远,而且在他看来,闺女比儿子好千百倍,爷爷奶奶那些小九九他一点也不放在眼里,将来如果自己真的娶了媳妇,生了个闺女,他就去做结扎,彻底绝了他们的想法,对外就说是自己的问题,很难让媳妇怀上孩子,唯一的一个已经是老天开恩,虱子多了不怕咬,压力就全放自己身上吧。 阮阮还不知道江一留的这些想法呢,现在是港城还没回归,即便回归了,一国两制的政策也让港城脱离于这个政策之外,小丫头跟在江一留后头进了家门,看着江一留拎着大包小包高大的背影,毫不害臊地想着将来要生一个像江一留的儿子,像她的闺女的阮阮,丝毫没有想到,前头的那个男人,已经做好了生了一个就去结扎的准备。 不过两人现在都八字还没一撇呢,想这些还为时过早了些。 第200章 八阿哥 “乖孙, 乖孙——”江一留一进家门,就听到了那个熟悉的阴魂不散的声音。 阮阮原先还以为苗老太这段日子也住在都城, 毕竟这个称呼,也就她一人爱叫, 可是仔细一听, 这个嗓音更尖利了些,不像是老太太的声音。她好奇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一只通体乌黑的八哥停在房梁挂着的鸟架上。 那只乌鸦羽毛平整,通体黑色的羽翼上略带暗紫色的金属光泽,前额冠状的簇羽耸立于嘴基之上, 双眼炯炯有神, 正看向进门的两人, 单脚抓住栖杠,另一只脚藏在羽毛中, 看不分明。 阮阮惊讶地看着那只八哥, 刚刚说话的,居然是这样一个小精怪。 “这是你爷爷养的八阿哥, 是他的心头肉,现在我们几个都排在它后头, 偏偏这只鸟的嘴巴损的很, 你别理它。”江一留没有理会八哥的招呼,转头对着阮阮说到。 “八阿哥?”阮阮有些好奇,这是这只八哥的名字。 “嗯,爷爷他们养了十几只八哥, 这只刚好排第八,从大阿哥开始,到十三阿哥,总称十三太保。不过其他几只学舌的能力都没有八阿哥强,性子也老实,平日里就乖乖待在鸟笼里。” 江一留瞟了眼停在鸟架上慢条斯理地梳着羽毛的八阿哥,想着找着机会,一定要把这只贼鸟拔毛烤了吃。 “乖孙,乖孙,我的孙子诶——”八阿哥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威胁,停在鸟架上开心地朝着江一留叫着,这些都是它在苗老太来的时候学的,每次见着江一留总是要叫几声,占点便宜,丝毫不知道,要不是自己后头还有两座大靠山,现在早就是一只秃尾巴鸟了。 这些年,阮援疆常去港城看望自己的孙女,倒是阮阮,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八阿哥是在阮援疆退休之后才养的,现在也就两岁,从小到大,还没见过阮阮这个姐姐。 “孙媳妇,乖孙带孙媳妇回来啦,心肝乖乖啊,孙媳妇来啦。”八阿哥展开翅膀,一路嘎嘎叫着飞进了内院,散播这个好消息。 也不知道,苗老太太在都城的那些日子都教了这只鸟什么,当初阮援疆教它的古诗三百首全忘了,每天就喊着乖孙,心肝,以及看到一个陌生的女性,就大喊孙媳妇。 看着阮阮捂着嘴偷笑的模样,江一留是真的想把那只鸟给烤了吃了。 阮援疆和白昉丘正在院子里修剪花草呢,院子的树木枝干上挂着不少鸟笼,其他的八哥鹦鹉全都安分地停在支架上,疯疯癫癫的八阿哥飞过来,搅乱了一池春水,一个个一会叫着“孙——孙——”一会叫着“啊——啊——”,叽叽喳喳的,听的人脑袋犯晕。 那些八哥鹦鹉都没有八阿哥会学舌,说的话不怎么顺畅,这也是为什么八阿哥能成为两个老人的心头肉,在白宅和江宅两座院子里称霸的原因。 阮援疆直起身,看着飞进来的八阿哥,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知小宝带谁来了。”他也没把八阿哥的话放在心上,毕竟八哥再聪明,也就几岁小孩的智商,八阿哥也不是一次两次谎报军情了,前些日子,江一留公司的女职员来送文件,八阿哥也是这样围着人叫的,把那个已经结婚生孩子的员工臊的不行,从那以后,江一留都不敢让女职工上门了,就怕那只蠢鸟又给它丢人。 “啊——孙媳妇——” 正笑着,江一留就带着阮阮走了进来,八阿哥十分敏捷地朝阮阮飞去,并安稳地停到了阮阮的肩膀上,拿羽冠蹭着阮阮的侧脸。 阮阮被八阿哥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大跳,在看到八阿哥没有攻击她的意思后,才安稳下来。 “媳妇,生胖儿砸啊,胖儿砸,嘎嘎——” 肥鸟八阿哥一边悠哉地梳着自己的羽毛,一边说着惊人之语,阮阮双眼发光的看着肩膀上停着的这只鸟,简直爱死了这只喜欢说大实话的八哥了。 “阮阮,你这孩子怎么来了也不提早说一声——”阮援疆惊喜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孙女,人老了,自然忍不住会有些哀春伤秋,多愁善感,即便江一留几人把他当亲爷爷孝敬,身边还有谈得来的老伙计作伴,阮援疆也总是会想起孙女不在身边的遗憾,今日恍一见到日思夜想的孙女出现在眼前,阮援疆还有些不敢置信了。 “爷爷,我好想你啊——”阮阮扑到老爷子的怀里,爱娇地还如同当年的那个小姑娘。 “哼,想我,也不知道是谁,和某人赌气,每年还得我这把老骨头千里迢迢跑过去看她。”阮老爷子装做生气的模样,眼尾从江一留身上扫过,对着宝贝孙女说到。 江一留和阮阮都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是阮阮:“爷爷,你放心吧,这次我努力把人拿下,就留下不走了。” 阮阮说的极有自信,那昂首挺胸的模样,看的阮援疆直摇头。 罢了,这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阮援疆看着孙女这模样,又是心酸又是心疼,看着尴尬地站在边上的江一留,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这傻小子在想些什么,阮阮这么好的姑娘他都看不上。 被嫌弃了的江一留表示自己很冤,毕竟他还没有完全接受要娶媳妇的现实,更没法接受,自己当晚辈的小姑娘,成为自己将来的妻子。 “有志气,爷爷还等着抱曾孙女呢。”阮援疆拍了拍孙女的肩膀,对着江一留意有所指地说到,他知道阮阮的心思,也实在喜欢小宝那孩子,两个自己最喜欢的小辈在一起,不论是阮援疆还是白昉丘都是乐见其成的,而且这些年,也没见小宝和哪个女孩有过亲密的接触,阮阮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胖儿砸,胖儿砸——”八阿哥不满地在阮阮耳边高亢地大叫到,很好,在苗老太强大的熏陶下,这只蠢八哥,已经成了鸟类重男轻女第一鸟。 “嗯,生儿生女都一样,要是能好事成双,那就最好不过了。”阮援疆很正经地讲着不正经的话,锤了锤弯腰久了些酸痛的后辈,“趁老头子还年轻,也能帮你们带带孩子。” “阮爷爷——”江一留无奈地看着为老不尊的长辈,觉得阮阮在都城的这些日子,他估计不会好过了。 “哈哈哈,小宝还害羞了,你放心,我和你阮爷爷都很开明的,小年轻谈个恋爱咱们两个老的是不会插手的。” 白昉丘笑了笑,“阮老头,遛鸟的时间到了,咱们就出去吧。”他朝阮援疆眨了眨眼,这两个老的在着,小的怎么能放得开,这不是给阮阮那丫头增加攻略难度吗。 阮援疆会意的点了点头,装做吃惊的模样:“是了,都到遛鸟的时间了,大阿哥,二阿哥,咱们出发喽。” 两个老人每天都是不同时段分开遛鸟的,毕竟这鸟太多,他们也没没手拿鸟笼啊,两个被叫到名字的鹦鹉乖乖地飞到两人拿着的鸟笼里,立在鸟架上用尖嘴梳着羽翼。 江一留满脸黑线,别以为他不知道,平日里这个时候,他们都是在家饰花弄草的,离遛鸟,还有好几个小时呢。 两个老人一手一只鸟笼,哼着小曲出了屋,这诺大的院子,一下子又只剩下了江一留和阮阮两人,对了,还有十几只好奇地看着他们的阿哥鸟。 “生胖儿砸啦——” 八阿哥欢脱地在阮阮肩膀上跳着脚,嘴里念叨的话让江一留青筋暴起。 总有一天,他一定要把这只鸟的毛全拔光了。 第201章 神助攻(捉虫) “这段时间, 我会专门派人和你洽谈有关分红的事,之后的几天, 我会去米国一趟,不能留在都城。”江一留替阮阮收拾着东西, 刚刚从商场买的一堆衣服, 分门别类放入衣柜中,一些容易起折痕的衣服,被他小心地挂在衣橱里。 说了这么一段,原以为会引来对方的反驳,却没听见任何动静, 江一留皱了皱眉, 转过身去。 “啵——” 猝不及防的, 少女踮起脚尖,嘴唇相对, 碰在了一块。 江一留没有意料到阮阮会做出这么一个动作, 后退了几步,嘭的一声撞在了衣柜上, 也来不及感受后脑勺地疼痛,看着笑得像个偷腥的小猫咪似得小姑娘, 脸红地像火烧云似得从屋子里跑了出去。 “诶啊, 害羞了——” 阮阮捂着嘴,感受着刚刚亲吻时温润的触感,小宝哥哥就是太墨迹了,没办法, 她就牺牲一下了。这些年她一直都在默默观察着自家三哥的把妹技巧,每次无论在争吵什么,只要三哥做这个动作,对方都会软化下来,然后两人就可以黏黏糊糊的和好了。 阮阮舔了舔嘴唇,想着刚刚小宝哥哥的反应,觉得自己应该没用错方法,接下去,只要她再接再厉,小宝哥哥一定能跳到她的怀里来,边想边用力点头,无比自信于自己的追夫方式。 “打啵儿啦,羞死鸟啦,羞死鸟啦——” 八阿哥绿豆大的鸟眼围观了这一幕,黑色的羽翼遮着鸟脸,嘎嘎直叫唤。要不是那机灵鬼的翅膀只遮住嘴,来留着黄豆般的眼睛乌溜溜地看着阮阮,阮阮还真以为这是一只正经鸟,被她带坏了呢。 “八阿哥,你要乖啊,以后帮我抓住那个口是心非的男人,我就让你吃香的喝辣的。”阮阮试探地摸了摸八阿哥的羽冠,八阿哥也十分通人性地在她的手掌底下蹭了蹭,仿佛真的听懂了阮阮的话一般。 “啊,阿哥要吃香、喝辣——”八阿哥美滋滋地在阮阮的肩膀上跳着脚,“还要胖儿砸,一堆胖儿砸,嘎嘎嘎——” 阮阮都快怀疑这只八哥成精了,被逗得大笑不止,“那可不是你儿砸,那是——”阮阮红着脸,没和鸟接着说那些不太正经的话,她再怎么大胆也就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心里想想还行,正要让她说给江一留生孩子的话,她还是有点害羞的,即便在她面前的只是一只鸟。 “嘎——”八阿哥歪着脑袋,看着一旁红着脸的阮阮,不明白眼前这个孙媳妇怎么就又不生胖儿砸了呢。 “说了你也不懂。”阮阮被八阿哥看的有些恼羞成怒,跺了跺脚。 人类的世界太复杂,八阿哥只是个机灵的小八哥,那核桃大的脑容量,不足以消化这么多的知识,左右摇晃着脑袋,依旧一声声高喊着“儿砸,儿砸”。 ****** 江一留被阮阮那瞬间的举措吓得落荒而逃,在回到自己的房间,沉下心来仔细思考后,忽然意识到自己刚刚逃跑的这个选择的错误。他当时就该留下来,和阮阮好好探讨一下这个问题。 女孩子怎么可以随便亲一个男孩子呢,谁知道那个男的是不是一个隐藏的极好的衣冠禽兽,趁机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江一留知道自己当然不会那么做,但是换一个人就不一定了,将来阮阮想明白了,重新开始一段感情的时候,要是没有找对人选,也做出今天这样鲁莽的举动,发生不好的事情怎么办。 第136节 江一留下意识地忽略了那一丝悸动,把所有的想法都集中在了之后对阮阮的教育上面,一边在心里暗骂那个随处留情的阮从昭,阮阮这么乖巧的孩子会有这样的举动,一定是他教坏的。 “啊湫——” 阮从昭此时正坐在一家情调高压的西餐厅中,鼻头一痒,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在幽静的环境中引来不少人的瞩目。 “你没事吧,是不是着凉了?”对面的女伴紧张地看着阮从昭问道。 “没事——”阮从昭自认为迷人地笑了笑,眼神暧昧迷离地看着眼前的新目标,直到对面的少女羞红着脸垂下了头,眼中闪过一抹自信的笑容。 他阮三少的魅力果然还是一如既往,没有人能逃脱他的手掌心,也不知道阮阮那丫头这次去都城怎么样了,刚刚那个喷嚏,一定是因为宝贝妹妹在想他吧。 诶,作为一个万人仰慕的男人,这真是一个甜蜜的烦恼。阮从昭十分自得地想着。 他要是知道江一留已经把阮阮那些反常的所作所为全记到他头上了,估计就不会笑的那么开心了。 ******* “弟妹,你怎么来都城了,也没让小宝开车去接你。” 阮援疆和白昉丘正在院子里打着太极,就见到了风风火火从外头进来的苗老太。 “不用,有四妮和高城俩孩子去接我和老头子呢,这不是听四妮说阮阮来都城了,我坐不住,这才匆匆忙忙赶过来吗。”苗老太连连摆手,四处打量着往屋内走去。 乖孙今年都二十三了,别的孩子这个年纪都当爹了,就她的宝贝孙子,每天用工作当借口,一提起帮他相看对象的事,就天南海北消失地无影无踪,苗老太每天睡觉都愁啊,尤其是大孙子二孙子都大学毕业了,找了个稳定的工作,还都顺顺利利地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唯独小宝这个她最重视的孙子连个对象的影子都没让她瞧见。 苗老太一想起这事,嘴角就是一排的燎泡,这不一听说阮阮那孩子来都城了,老太太火急火燎地就赶了过来,还没提前通知江一留一声,就怕他又跑了。 这次过来,老太太是下定决心的,一定要把这孙媳妇,偷回家里去。 “嘎,老婆子,美人儿。” 八阿哥吃的饱饱的,艰难地拍着翅膀从屋子里飞出来,看到苗老太绿豆大的鸟眼似乎闪出了一道金光,啪嗒啪嗒地飞到老太太的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了下来。 吃撑了,它得找个地方好好缓缓。 “哼,看你把好好一只鸟教成了什么德行。”江老头背着手,慢慢悠悠地从外头走了进来,四妮和高城两人拎着老两口的行李,跟在后头。 这明明是自家老婆子,偏偏被一直蠢鸟占了便宜,江城表示自己很不满意。 “糟老头,糟老头,嘎嘎——”八阿哥的鸟冠高高束起,这从苗老太那里模仿来的独特称呼,更是把江城气的吹胡子瞪眼。 最伤心的恐怕还要数阮援疆和白昉丘了,当初他们迷上了养鸟,其中最出色的就要数八阿哥了,智商高,无论多难的古诗词,多学几遍都能倒背如流,最重要的,口齿还清晰伶俐,平日里哼哼小曲儿,背背诗词,替两个退休后没什么娱乐活动的老人,挣来了不少面子,可谓是胡同里最有名的鸟了。 可这么出色的八哥,就在苗老太来的那十天半个月里,完全变了一只鸟,当初多么阳春白雪的鸟啊,现在就差变成苗老太第二了,张口闭口就是“乖孙,孙媳妇在哪儿呢”、“儿砸,生胖儿砸”,每天叽叽喳喳的,学那些不正经的词比人都块,贪吃嘴贱还小心眼,简直就是鸟中一霸。 “乖乖,奶奶找完孙媳妇再给你做好吃的炒米啊。”那一句美人乐的苗老太脸上的皱纹都皱成了一朵菊花,眼睛更是眯成了一条缝。心疼又怜爱地摸了摸八阿哥肥硕的鸟躯,她没在都城的这些日子,这鸟都受了多大的罪啊,起码瘦了一圈,不成不成,这段日子,她一定得帮八阿哥补回来。 八阿哥显然听明白了苗老太的意思,亲热得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着老太太的脸,发出咕咕地叫声。 “爷,奶,你们怎么来了。”江一留拎着行礼,他正准备去赶今天上午去米国的飞机呢。 “你拎着行礼上哪儿去,人阮阮才来几天啊,你就把人女孩子一个人丢下了。”苗老太看见孙子手上那个行礼箱就怒了,就他这样子,胖曾孙砸啥时候才有影啊。 “而且我和你爷爷这趟来都城,还得看病呢,手上的活都给我放下,好好在这呆着,那都不许去。”苗老太胡搅蛮缠地说到,其实这些年,她和江老头每年都会按时吃白昉丘给开的药膳,其中药膳方子是从江一留当年意外找到的那本药膳书上得来的,对症下药,身体别说什么大毛病了,连点小病小痛都没有。 “奶——”江一留无奈地喊了一句,“这工作都是早就计划好的,我就去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我就回来了。” 其实这次去米国主要是为了三姐那个华夏菜在米国的饮食品牌的事,江三妮有意扩大规模,想让弟弟来投资,这不是一笔小数字,江一留也想考察一下米国的市场,因此定下了这个计划。 “我不管,你让你手下的人做,要不就推迟几天。”苗老太仗着年纪任性地说到,反正在孙子没有把孙媳妇套到手之前,她可不会让人离开。 “啊——打啵儿,生儿砸。”阮阮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八哥儿一见到阮阮,就屁颠屁颠地扑扇着翅膀飞了过去,“孙媳妇生儿砸,啵——啵儿——” 八哥的怪叫让江一留想起了那天的场景,看了阮阮一眼,又将视线转移开去。 “好啊,你个死小子,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呢。”苗老太蹬蹬蹬地朝孙子跑过去,伸手装做用力地朝他背上打了好几下,“阮阮啊,你放心,我一定让小宝向你负责,咱们江家,没有那种吃干抹净不认人的男人。” 苗老太嘴上骂着,心里那叫一个喜啊,看着阮阮的肚子,眼神慈祥宠溺地快挤出水来。 小宝那孩子看上去不声不响的,没想到都和阮阮那孩子——苗老太捂着嘴偷笑,也不知道有没有到那个地步,或许,自家的宝贝曾孙,已经在阮阮的肚子里了。 八阿哥会打啵儿这个词,还是从电视上学来的,当时苗老太正在看电视,里头的男女主就轻轻地碰了下嘴,苗老太在看的时候嘀咕了一下这个词,八阿哥就记住了,有一次,四妮和高城两人在后头的花园亲昵,就是被这只鸟出卖的,还引来了家里人的围观。 苗老太想啊,八阿哥会对着小宝和阮阮说这个词,那一定是因为他们两个,亲亲了呀。 阮援疆的脸黑的像黑炭一样,苗老太想的也是他想的,没想到小宝那孩子亲了阮阮就要跑,简直可恶。 作为被强吻的江一留,他表示自己真的很冤。 “阮老哥,咱们什么找个时间把两个孩子的婚事定一下吧,反正孩子也不小了,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咱们也不能拖着了。”江城也心急孙子的婚事,看事情的发展,顺水推舟地说到。 江一留傻眼了,这些人到底脑补了些什么,怎么就直接绕过他要订婚了呢。 “看什么看,你说你有没有和阮阮,嗯——”老太太不好意思直说,拿着两根大拇指碰在了一块,那就是接吻的意思。 这让江一留怎么回答,他也不可能再大庭广众之下说是阮阮主动的吧,这让大家怎么想,只能点点头默认下来。 “这不就行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敢做不敢当,阮阮你放心,奶奶等会帮你好好教训教训他,以后保准他不敢欺负你。” 老太太拉着未来孙媳妇的手,阮阮低着头,压根就不敢去看江一留的眼睛。 “其实——” “你别替他说话,那孩子,就该好好教训了。”老太太一想到曾孙子马上就有了,什么宝贝孙子都被抛到了脑后,看着阮阮,怎么看怎么欢喜,脑洞已经发散到该做些什么好吃滋补的东西,替阮阮养身子上头去了。 阮阮微微抬起头,囧着脸余光看了眼江一留,被江一留瞪了眼后,又紧张的缩了回来。 小宝哥哥也没有明确提出反对耶,会不会,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是欢喜的?阮阮像只小鸵鸟一样自我安慰,被苗老太握着手,拉进屋里头去。 “还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进来。”苗老太进了屋,在门口对着孙子喊道,江一留无奈的摇了摇头,朝屋里走去。 “生儿砸喽,生儿砸喽。”八阿哥看热闹不嫌事大,绕着江一留转圈圈,如果眼神能够杀人,八阿哥此时应该已经是一只烤八哥了。 第202章 尝试 大厅里,平日里只有逢年过节才会摆出来的大圆桌板被拎了出来, 一大家子人就围坐在圆桌边上, 准确的说, 是阮援疆和苗老太几个坐在圆桌的一边,江一留和阮阮坐在他们的对面。江四妮和高城就是误入的吃瓜群众, 找个角落做了下来, 认认真真吃自己的瓜。 “咳——” 苗老太咳嗽了一声, 打破了沉寂的氛围,“小宝, 你说说自己的想法吧。”话音刚落,大伙的视线又集中到了江一留的身上。 被四个长辈八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江一留觉得自己亚历山大。 “其实是我主动亲的小宝哥哥,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阮阮终究还是忍不住替他辩解,可惜苗老太压根就不相信阮阮的话,或者说是不想相信这样的实话。 “阮阮,你别替小宝开脱,肯定是那小子欺负的你, 你放心, 奶奶一定让他给你负责。”苗老太心想啊, 这么好的机会可千万不能就这样偷偷溜走了,错过了这个机会,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等到孙子娶媳妇呢。 现在家里不缺钱,甚至钱还多的花不完,唯独孙子的婚事是老太太的心头刺, 她的年纪不小了,再过几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看着孙子娶媳妇,还能不能抱上大房的曾孙子。 阮援疆想起孙女刚来都城对着他们说的那翻豪言壮志,还真的有些相信是阮阮那丫头先动的嘴,这么一想,刚刚还有些看不顺眼的江一留此时落在他眼里,那就成了一个备受□□的小媳妇,堂堂一个大男人被一个小姑娘强吻,说出去怪没面子的。 阮援疆揉了揉头疼地脑袋,看着有些忐忑的孙女,一时间到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知道小宝哥哥现在还不喜欢我,可是我喜欢他,从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想当小宝哥哥的新娘子。”阮阮低着头,双拳握紧,仿佛那样就有了足够的勇气。 “我知道,我不够出色,这个世界上,有许许多多比我漂亮的,比我能干的,比我温柔体贴的,比我大方稳重的......”阮阮深吸了一口气,语序平稳,却难免带上了一丝低沉,“小宝哥哥总是说我还小,可是我现在成年了,已经不小了,我能为自己的将来做决定,我或许不是那么出色的,可是我的感情,并不比任何一个人来的随便。” “从很小的时候,我跟着爷爷一块来到了青山村,我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小宝哥哥的背后,那几年,是我出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 阮阮的眼中闪着泪光,阮援疆一下子就想起了阮阮还小的时候,由于自己的疏忽,对她造成的伤害,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来到了青山村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人是可以那样快乐的,不需要太多钱,不需要丰富的物质,只要和对的人在一块,有爱,有关怀,就仿佛置身于天堂。” “小宝哥哥说我对他的不是爱情,而是从小到大接受习惯的依恋,这几年,我也好好想过这个问题。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爷爷,除了二伯婆他们,我再也找不到比小宝哥哥对我更好的人了,这个世界上,除了他,再也没有任何一个男人,会那样宠我,关心我,呵护我,我很自私,我不想把这样的小宝哥哥让给别的女人,一想到将来这样的爱会属于别的女人,我就会抑制不住的嫉妒。” 阮阮的眼神看着江一留,没有丝毫闪躲,听上去有些偏执的话,也被她说的理直气壮:“我知道,小宝哥哥对我的好,只是基于把我当妹妹看待,可我就是忍不住,我自私我任性,我小气,我就仗着小宝哥哥不会真的生我的气,得寸进尺,希望有一天,他能正真的接受我。” “刚刚苗奶奶说要让小宝哥哥娶我,我心里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卑鄙地促成这件事,即便小宝哥哥一直都只把我当个妹妹,能留在他身边,以妻子的身份,我还是忍不住窃喜了,可是比起自己开心,我更怕小宝哥哥不开心。”阮阮吸了吸鼻子,扬起嘴角笑了笑,“现在小宝哥哥不接受我,那是因为还没看到我的变化,正如我在来都城前说的那样,这次来,我是抱着必胜的信心的,我一定要让小宝哥哥心甘情愿地娶我。” “以真心换真心,什么挫折都不能把我打倒。” 阮阮给自己加油鼓劲,错过这样一个大好机会的决定也不那么让她难过了,再次生龙活虎了起来,看着江一留的眼神熠熠生辉,充满了斗志。 阮阮的长篇宣言让在场的众人都静默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江一留,等着他的决定。 “试试吧,试着以结婚为前提交往。” 阮阮觉得仿佛度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听着对方熟悉的略带清冷的嗓音,诧异地抬起头来,满是不敢置信。 说出这句话,江一留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他看得出来,阮阮是认真的,那个傻姑娘,会真的如她所说的那般,一直傻傻的努力,等他的回应。 江一留想过,自己是肯定要找一个相伴终生的妻子,比起不知还在那个角落,没有任何相处的陌生女人,阮阮这个他从小照顾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更容易让他接受。一开始,他一直躲着阮阮,一来是怕她还小,性子没有定性,二来,是想着阮阮能找到一个正真喜欢她的男人,而不是,和他这样一个性别男,心理不男不女的人在一起,或许终其一生,他都只能给他体贴,关怀,尊敬,却给不了她正真的,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 可是刚刚阮阮的话点拨了他,谁能保证,阮阮之后喜欢上的男人是个可靠的男人,这个世界上人模狗样,善于伪装的男人太多,前有容靖,后有傅云生,这都是血淋淋的例子,一想到自己捧在手心的珍宝会遇上那样一个男人,江一留就忍不住眉头紧锁。 或许现在他还不能把阮阮当做妻子看待,但是他会开始学着尝试,学着改变自己对阮阮的态度,至少这一世,他不会辜负她,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未必不是阮阮想要的幸福。 “诶啊,太好了,你这孩子终于转过筋来了,阮阮那么好的姑娘,错过了才是你的损失呢。”苗老太乐的直拍桌子,迫不及待就想和阮援疆商量两个孩子结婚的日子了。 “那,那个。” 江一留腰间的软肉被边上的小姑娘戳了戳,阮阮正有些期待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你刚刚说的是真心的吗?是真的愿意和我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吗?”阮阮小扇子般浓密纤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尾端还沁着刚刚激动时留下的水雾,皱巴巴的小脸,大有江一留一说不是,就立马哭给他看的架势。 “是真的。”江一留叹了口气,如以往一样伸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袋,意识到现在两人的身份不同了,这个动作可能会有些暧昧后,江一留的动作顿了顿,不过想到自己刚刚的话,还是没将手收回来。 “不过,正如你说的那样,我们都需要时间,彼此适应身份的变化,这段时间,还需要我们共同的努力。” “真哒!真哒!真哒!”阮阮的嘴角高高扬起,兴奋地摇着江一留的手臂,高兴地快要蹦起来,一声又一声地问着,一下子扑到了江一留的怀里。 江一留被她这个亲密的动作搞得有些无所适从,僵硬着身子,两只手虚虚地揽在少女的身上,好一会,才渐渐软化下来。 “所以,现在你就是我的男朋友,你就是你的女朋友了是吧。”阮阮很快得寸进尺替两人找好了关系的定位,江一留除了点头,还能说些什么呢。 “今天是我一生中第二幸福的日子,第一幸福的日子,就是在我四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阮阮觉得今天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 听着阮阮略带飘浮的语调,江一留的心微动,揽着小姑娘的手,稍稍收紧了些。 看着和谐相处的小两口,苗老太表示非常欣慰,阮援疆倒是有些心酸孙女马上就要不属于自己了,不过总体上,在场的众人,还是对眼前这一幕,表示满意的。 ****** 对象都确定了,离结婚那还远吗,反正对苗老太来说,那就是一眨眼的事,为了表示对促成这件喜事的最大功臣的奖赏,苗老太特地给它炒了整整一钵的炒米,为了照顾八哥的脾胃,没有放什么调料,但是火候调的极好,喷香酥脆,连人闻了都忍不住想吃一口。 八阿哥站在鸟架上,看着摆在自己食槽里的美食,得意地怪叫着。 “嘎嘎嘎嘎嘎嗝——”得意地太过,炒米噎住了嗓子打了个嗝。 江一留默默从八阿哥背后走过,装做不经意地弹了一下它的屁股,八阿哥一个重心不稳,翻转了个身子,鸟抓牢牢勾在鸟架上,脑袋却朝向了地面,形成了倒挂黑鸟的模样,全身的羽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炸了起来,就像一个鼓鼓的大毛球一样。 这就是招惹到一个睚眦必报的男人的下场,即便得罪人的那一个,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鸟。 第137节 第203章 烦心事 民间七十是整寿,八十是上寿, 九十是老寿, 一百是期颐, 都是需要盛大庆贺的大寿,不过在这种大寿中, 并非是真正逢十的岁数, 而是指59, 69这样尾数为九的年纪,“九不庆十”这是民间的习俗, 多数人认为十个数字里以九为大,大庆大贺,祈祷消灾避难,就该选在带九的岁书里,提早一年过大寿。 苗老太今年刚好六十九,六十九庆贺的是七十整寿,正是要大庆大贺的日子。 江家在青山村现在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因为江一留的有意隐瞒, 村里人此时还不知道他真实的身家, 不过就他此时露出来的那一星半点, 就足够让村里人艳羡了,加上二妮现在是都城大医院的医生, 三妮去了村里人想都不敢想的米国,四妮捧上了铁饭碗,当上了小干部, 村里人对江家人都是多有讨好的,谁也不知道下一刻是不是要托人家帮忙了。 因此,苗老太这次整寿,估计村里人都会来凑个热闹,场面小不到哪里去,顾冬梅和村里交好的妇人提前好几天就开始忙活起来,虽然这掌勺的活早就包了出去,可是场地的布置,桌子凳子餐具的租借,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为了庆贺老太太的整寿,江家在外工作的小辈也都提前赶了回来,连远在米国的江三妮也提早处理好米国方面的事务,订了机票,争取在寿宴前一天到达。 江家原来的平房早在五年前被推到重建,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带着前后院的二层小洋楼,墙体的外头贴着米色的石砖,在一众泥瓦房里头显得格外气派显眼,屋子里头的地面上都铺着瓷砖,大彩电,大冰箱,洗衣机,凡是市面上出来的电器,家里都一应俱全,尤其是装着马桶和淋浴设备的卫生间,更是让村里人惊叹不已,直嚷着方便又干净,不少后头重新修房的人家都回来江家取经,学学那个卫生间的装修。 此时的江家早就挂满了红绸布和红灯笼,敞亮的堂屋正对大门的墙上挂着一个用无数朵纸花拼成的寿字,几乎占了半面墙,正中央摆着两张并在一块的八仙桌,上头摆满了各种贡品,一个三四个篮球大小的寿桃就摆在桌子的正中央,粉白色的面皮,尖端渐变成一抹娇人的桃红,底下的两片叶子也是用面皮做的,叶子边缘锯齿的痕迹也做得栩栩如生。 这个寿桃可不止外表看起来那样美丽可口,大寿桃里头还装着九十九个不同馅料的小寿桃,象征长命百岁,这种“五福寿桃”制作工艺难度很大,尤其里头小桃多的时候,既要保证外头寿桃的面皮薄嫩,又要保证大寿桃不变形,没有一定的手艺,根本就无法完成。 这个寿桃还是江一留斥巨资请了都城最有名的面点师傅专门抽空来青山村做的,等寿宴一结束,里头的桃子就会分给来参加寿宴的宾客,当然,九十九个小寿桃尖顶上的那一个,是要留给寿宴的寿星的。 寿宴的席面准备的也很用心,因为青山村的村名几乎都来了,整整三十六桌席面,江家的院子里和院子外将将摆得下十二桌,幸好还有前些年就空置的酱菜房能使用,勉强将桌子摆了下来。 江一留在食品厂的生意步入正轨后,就将酱菜的生意也都迁移了过去,一来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得劳累,二来,光凭老太太自己腌的那些酱菜,已经更不上厂里的销售量了,因此那间酱菜房空置了下来,平日里都是锁着的,家里人也没有推到重建的意思。毕竟江一留将来也不会回来了,即便回来,家里的屋子也够住了,没必要再建一栋房子,老头老太太舍不得钱,也舍不得孙子难得回来还要分开另住,即便是前后脚的距离。 此时寿宴还未开始,忙活的厨娘已经开始将前头的凉菜摆上桌了。 凉菜一共八道,琥珀糖仁,麻油鸡,酱牛肉,凉拌海蜇丝,酸辣黄瓜,凉拌三丝,皮蛋豆腐,鱿鱼丝,所有的菜分量都是足足的,琥珀糖仁选的核桃仁极大,外头包裹了厚厚一层糖衣,刚从锅里出来,糖浆还没完全凝固,不少孩子都忍不住伸手偷抓了几个,舔着外头微融还带着一丝暖意的甜滋滋的糖衣,等将蜜糖舔干净了,再将里头的核桃仁一口塞进嘴里,这样的吃法,和琥珀糖仁完全凝固后酥脆香甜的口感又略有不同,不过同样招人喜欢。 苗老太可是今天这场寿宴的主角,今天她穿着大孙女提早三个月就开始绣的唐装,大红的绸缎面料,上头绣有精致华丽的刺绣,老太太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似乎摸了头油,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往外窜,服服帖帖地贴在头皮上,扎起来的头发盘成一个发髻,簪着一根通体白润的玉簪。 老太太今天可是把自己最喜欢的首饰都挂身上了,金戒指,金项链,金手镯,金耳环,金灿灿的首饰配着鲜红的唐装,看上去喜庆又富贵,至少老太太和村里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围着苗老太的那群妇人看着那些沉甸甸的金首饰在心里艳羡老太太的福气,却不知道她头上簪着的那根和田白玉簪才是真正的价值连城。 “老姐姐你可真是享福了,看你这身上穿的手上戴的,搁以前,那就是家里的老封君。”一个微胖的妇人,看上去和苗老太差不多年纪,坐在苗三凤边上说到。 “嗨,这都是孩子孝敬,你说我都一把年纪了,戴这些东西做什么,这金戒指,金手镯的,还不是年轻媳妇戴的,可惜那几个孩子都不听劝,非要给我买,我这要是不带吧,孩子还不开心。”苗老太挺了挺腰,面上露出一抹为难和嗔怪,看的人一阵牙酸。 要是真不愿意,你先把带着两个金戒指和一个拇指粗的金手镯的手从她们面前收回去啊,你这晃啊晃的,还说自己不乐意,这不是存心招人嫉妒吗。 “要我说啊,这些都是假的,多子多福才是真的,老妹啊,你家小宝年纪也不小了吧,怎么还不找对象啊,他挣这么多钱又每个儿子,到时候要便宜谁去啊。” 这世界上没眼色的人还是有的,大柱娘,也就是于小草姑姑的婆婆,就是其中之一。 她早就眼红江家的火热日子了,可惜自家儿子又懒又馋,几个孙子也是不成器的,当然,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每天就想着从别人家那里沾点便宜,偶尔别人拔了她家地里的一根葱,她都能从村头骂到村尾去。 苗老太一听大柱娘的话就皱起了眉头,可是又念着这是自己的好日子,压着火气不去和她争辩。要不是同一个村的,她都不乐意请这样的人来吃宴席。 喜宴还没开始,大伙也都没去自己的位置上,大柱娘眼馋地看着那一盆切得厚厚的酱牛肉,拿了一大片塞进嘴里,一边含糊不清地接着说道,也没看见别人鄙夷的眼神,全场的除了嘴馋的孩子,恐怕也就她一个,在喜宴开始之前,就偷吃菜桌上的菜肴了。 “不是我吹,咱们家小草长得白净秀气,还是和小宝一个学校出来的,年纪比小宝大了一岁,正是般配的年纪,平常生活中还能照顾小宝,尤其小草那孩子身体好,屁股大,一结婚就能立马生儿子。”大柱婶砸吧着嘴,毫不害臊地说到。 于小草就在不远处,大柱娘的话她也都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厌恶对方的行为丢脸,却下意识地不想阻止对方说的那些话。 “哼,咱们家小宝眼界高着呢。”苗老太一听对方想把自己的宝贝孙子和他们家那样的落魄户扯在一块,顿时就不满意了。 “还有,谁说咱们小宝没对象,咱们小宝的对象可不是你家小草能比得上的。”苗老太对于小草没什么意见,可就是见不得孙子被江大柱家那样的人家攀扯上,“咱们阮阮长得好,性格好,最重要的,人家家世好,不仅出生书香门第,还是港城人,有钱有才有貌,你家小草,还比不上我孙媳妇一根小手指头呢。” 苗老太伸出手,大拇指扣住小手指的尖尖,表示两人的天差地别。 “小宝那孩子有对象了?”周围的人到没在意两人的机锋,只是惊讶这青山村的金龟婿居然已经是别人菜板上的肉了,这下子那些家里还有没出嫁的闺女的人家,都忍不住有些失望了。 虽然以前也知道苗老太现在看不上他们这样人家的姑娘,可好歹还有一线希望不是,没准小宝那孩子自己看上了呢,要是小宝看上了,苗老太太再多的不满,也绝对会咽肚子里去。 “有了,就是阮老哥的孙女,小时候来咱们村住过一段时间的阮阮。”老太太一想起孙媳妇,就一阵心热。 这孙媳妇都有了,离孙子还远吗,尤其苗老太听说人家港城压根就没有什么计划生育,想生几个生几个,对这个孙媳妇,就更加满意了。 “是那孩子,那还真是个标志姑娘。”村里人都还记得当年那个像洋娃娃一样可爱的小丫头呢,而且阮援疆当初被平反,重新当上了他的大学教授,据青山村出去过的人打探回来的消息,人家阮家当年被没收的财产全都还回来了,阮援疆当初和几个儿子断绝了父子关系,那些财产,还不是留给阮阮那丫头的。 这江家孙子哪是娶媳妇,这简直就是娶金山呢。 “这城里姑娘有什么好的,脾气坏,人长得也跟豆芽菜似得,一看就全是生丫头的命。”大柱娘啐了一口,心里嫉妒地很,却又表现出不屑一顾的模样,“这生儿子,还是得看命,那丫头从小就没爹没妈,一看就是个扫把星。” 大柱娘一心想把媳妇那个侄女嫁给江一留,此时自然绞尽脑汁地想要贬低江一留此时的对象了,却忘了,于小草,也是个没爹没妈的。 于小草将那些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端着菜碟的手紧紧捏紧,上头的青筋,微微凸起。苗老太那些贬低她的话她早就不在意了,她在意的事,江一留,真的和那个女人在一起了。 第204章 宴席中 “放屁,刘二妹你今天出门前吃屎了吧, 满嘴粪臭, 自己臭就算了, 今天我的好日子你还上门来寻我晦气来了。” 刘二妹就是大柱娘的名字,只是她生了儿子后处处以自己那个没出息的儿子为荣, 满口大柱大柱的, 久而久之, 大伙儿也不怎么叫她名字了,反而叫她大柱婶。 苗老太原先想着, 这样的日子大伙和和气气地相处,可是有人存心触她眉头,她苗三凤也不是好惹的。 “大妹子,你这话咋说的,我这都是为你家小宝好,那丫头小时候大家伙也都见过,下巴尖尖的,兜不住福气, 没准还是个克夫相呢。”刘二妹怎么会想着得罪苗老太呢, 现在江家可是依旧以比市价高的价格收购村里头的蔬菜, 江大柱一家虽然都懒,可赖以生存的土地他们还是会老老实实侍应的, 每年的口粮就全靠江家高价收的那几亩菜田了。 刘二妹觉得天地良心啊,自己这不都是为了江家好吗,怎么这苗三凤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呢。 “我呸——”苗老太冲着刘二妹就是一口口水, “你撅屁股我就知道你拉啥颜色的屎,你还真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呢,我告诉你,小草那孩子再好,有你这样的亲戚,我就打死都不会让小宝娶她做媳妇,一个个和地里的蚂蟥似得,这要是和你结了亲,还不等于陪嫁了一堆吸血虫过来,我是有多想不开才给自己找罪受呢。” 苗老太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一家子没什么本事偏偏还自命不凡的东西,两个老的都是偷懒耍滑的,生个儿子也没点卵用,在当地娶不到媳妇,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骗了于小草的姑姑回来,现在江大柱全家,也就于小草的姑姑撑着,于小草也有点良心,工作后常常给她姑姑寄钱回来,日子才不至于过不下去。 这样的人家,她躲还来不及呢,哪会让自己的心肝肝沾染上。 “还有,咱们家阮阮可不是什么扫把星,人家爹娘都是怎么牺牲的你们还不知道啊,他们都是烈士,没有他们那样的军人的牺牲,哪来在咱们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别说那时候,就拿前几年的越战说吧,多少军人就留在了那里,再也回不来了,难不成,他们年迈的父母,他们嗷嗷待哺的孩子,都是扫把星不成,就冲你这句话,今天我这寿宴就容不下你,冬梅,替我送客。” 苗老太这番话是法自内心的,自己的丈夫在战场上丢了一条腿,自己的外孙现在也是一名军人,当年外寇入侵,正是有了那些人的牺牲,才换取了现在的和平,华夏九百多万的国土上,每一寸,染得都是他们英魂的血液,过去,现在,将来,那些人,都是值得所有人尊敬的。 “就是,大柱娘,你这话就不应该了,搁早些年,早就被批斗劳改了。”边上围着的人也觉得刘二妹的脑子有些问题,这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她这把年纪了,这点道理都还不明白吗,当着大家伙儿的面造谣一个从小就失去父母的姑娘,这良心,怕是都被狗吃了。 经过这一幕,大家对江大柱一家的排斥又上了一级,一些原先看着于小草出息了,并且时常记挂她姑姑寄东西回来的人家,也都打消了和江大柱一家交好的年头,更加不敢将自家的孩子和于小草说亲了,苗老太太说的没错,这娶了于小草,不就等于惹上了江大柱一家的麻烦吗,这实在是太得不偿失了。 “诶,你怎么还赶人呢,大柱,大柱媳妇,你们两个死哪去了。”顾冬梅照着婆婆的吩咐请大柱娘出去,大柱娘哪里舍得那一桌子的好酒好菜,这肚子里的蛔虫馋肉馋狠了,刚刚那点牛肉,连塞牙缝都还不够呢,抱着顾冬梅的胳膊就想撒泼。 “于小草,你个贱胚子,你就看着人家赶我呢,刚刚我说那些话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吗,你自己每日肖想着人家孙子,现在还没和人有一腿呢,就向着人家奶奶了,帮着他们欺负我呢。” 大伙一开始也没人注意到于小草,尤其是站的远的,互相聊的热闹,连刘二妹之前和苗老太太的对话都没听见,只是现在因为要被赶出去了,刘二妹的声音就控制不住有些尖利,大伙都被这一嗓门吸引了过来,再听到那样一段劲爆的对话,视线都集中到了人群中的于小草身上。 怜悯、探究、鄙夷......于小草觉得自己此时仿佛被众人的目光剥的赤条条的,没有一丝尊严。 “你还愣着做什么,别以为我没看见,每次过年回来,你那眼珠子都恨不得粘人小宝身上,那骚劲儿,搁几里我都闻得见,要不是为了你那小心思,我至于刚刚惹你苗奶奶生气吗。”刘二妹将所有的错都推到了于小草的头上,那些没听见刚刚那些话的人,还真以为事实就如刘二妹说的那样,就是有差别,也差别不到哪里去,看着于小草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了。 “江大柱,还不把你老子娘带走,胡说八道的事存心让我不好过啊。”苗老太不喜欢于小草,可没不会真看着一个无辜的小姑娘,就这样坏了名声。 这坏了名声就嫁不出去了,嫁不出去,那不是彻底狠下心要来缠着他们家小宝了。 苗老太心里嘀咕着,万万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明明是你刚刚骂了那些烈士子女扫把星,惹得我不高兴,还把这屎都泼人小草身上,你还要不要脸了,江大柱,你再不带着你老子娘走,今年收菜,你们家地里的东西,也就被拿我家来了,有钱我干什么不行,还给自己买了个祖宗回来。” 苗老太太疾言厉色,躲在人群里,为自己老娘丢脸的江大柱这下子是想躲都没法躲了。 “婶娘,我妈那是癔症犯了,脑子糊涂了,你别和她计较,我这就带她离开。”江大柱点头哈腰地冲苗老太太道歉道,青山村的江家几乎都是同一个祖宗,江大柱和江大海说起来,那也是从出了五服的亲戚,多少沾点关系,因此他叫苗三凤一句婶娘也不为过。 他说完就拖着刘二妹离开,想着那一桌的好酒好菜呢,尤其是那老鳖,一个个都有小竹筐那么大,放在瓦罐里咕咚咕咚地煮着,也不知道有多补呢,这还是他在灶房瞅见的冰山一角,这里头,还不知道有多少好东西,错过了这顿,恐怕他要下辈子才能有这福气了。 惹人厌的人走了,大伙听了苗老太太的解释,看着于小草的眼神也正常了些,只是不少人还是对刘二妹刚刚的那番话犯嘀咕,心里寻思,这于小草,该不会还真喜欢上了人江家的孙子吧,因此,看着于小草的眼神依旧透着一丝古怪。 于小草终究定力不够,在大伙的注目下落荒而逃,对外的说法当然是放心不下刘老太太,想要回家看看,可是大伙都看出来了她的言不由衷,毕竟对方刚刚还摆了她一道呢,她要是真关心对方,只能说她缺心眼了。 于小草这一跑,算是彻底把刘二妹刚刚的话坐实了,不少人面上透露着一丝玩味,看看江家人,再看看突然离开的于小草,想着今天不仅能吃一顿好的,还看了场好戏,之后的一段日子,大家伙也不缺话题聊了。 ****** 于小草匆匆从江家跑了出来,在屋外吹了不少凉风,总算清醒了些,回想刚刚的一幕幕,她有些暗恨自己太沉不住气,这下子,在别人的眼里,恐怕就是她做贼心虚了,也不知道,现在他们是不是在议论她的眼高手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于小草恨刘二妹恨得牙痒痒,牙齿紧紧咬住,牙龈都快咬出学来,要不是有他们的存在,自己和他,未必没有机会。 如果自己能有阮阮那样的出生,加上自己的聪慧,自己一定能比对方更出色,更惹人喜爱。 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她自己拼来的,其中有多少苦,又受了多少罪,只有她自己知道。凭什么,她就一无所有,而对方,却能拥有如此之多,她不敢奢想的东西呢,上天太不公平了。 “小草,你不去吃饭呢?”莫向芳正从对面走来,后头还跟着一串萝卜头,都是她几个哥哥家的孩子,走在最后头,个头最小的,是莫向红和容靖的儿子,他看上去瘦瘦小小的,年纪不大,眼神却分外阴郁。 “不吃了。”于小草看着莫向芳开朗的笑容,只觉得刺眼极了,想起刚刚大伙古怪的眼神,在怨恨自己命运的同时,也恨上了那些比她幸福,比她幸运的女孩。 于小草一想到这一点,就猛地低下头,她这个想法太不对了,向芳从小到大帮了她那么多,她怎么可以嫉妒向芳呢,于小草的拳头紧紧握紧,自嘲这样令人作恶的自己,怪不得得不到任何人的喜欢。 “小草,你没事吧?”莫向芳看她脸色煞白,紧张的问道。 “没事,我有点头晕,回去歇歇就好。”看着对方关切的眼神,于小草更是觉得自己的卑鄙,低垂着头,匆匆从莫向芳的眼前跑开,想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第205章 洋女婿 刘二妹和于小草一走,原本热闹的宴席有一瞬间的宁静, 不过这一份宁静, 在江二妮几姐妹从屋里出来的时候, 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喧哗。 “好些年没见着三妮了,真是变了个模样, 这米国的水和米难不成还养人不成, 水当当的, 我家闺女比三妮小了五岁,模样都快像她姐了。” 国外没有春节这个说法, 在事业刚起步的阶段,三妮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有时候忙起来,根本就没有空闲的时间,因此好些年过年没回家了,只有偶尔空闲的时候,会回来一趟,不过那时候她多数也是待在都城的, 村里人已经有不少时间没见着她了。 三妮离开的时候, 还是个白白胖胖的青涩丫头, 一头齐肩的短发,常常穿着江大妮给她做的素色的连衣裙, 逢人就笑,十分讨人喜欢。现在的江三妮,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 发尾还不及耳际,比寻常男人的头发也长不了多少,人也变瘦了,显露出尖尖的下巴和分明的五官,往日甜腻可爱的气质转化成了干练凌厉,唯独大红色的口红,凸显出了一丝女人味儿。 她此时身上穿着的是驼色的羊绒长大衣,里头一件米色的鸡心领针织衫,下半身穿着一条黑色的紧身裤,脚上蹬的是一双及膝的长靴,身上没有一丝装饰,看上去简洁干练,身材修长有致。 要不是五官还和以往差不多,见着眼前这个姑娘,他们都认不出这是以前那个笑脸盈盈的小胖妞了。 这出趟国,还真能让人变得如此不同不成? 不过这还不是让他们最惊讶的,看到跟着三妮出来的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屋内的众人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这莫不是洋人,金头发,蓝眼睛,块头还特别大,青山村人只在电视上看到过这样的人,现实生活中,还是头一次见,简直比见到县长市长还让人稀罕。 “泥闷好——”劳伦当初为了追求自己喜欢的姑娘的时候苦学了一段时间的中文,只是说的腔调还是有些怪怪的,舌头总是捋不直,说出来的话,就像是卷了舌头一般,带着翘舌音。 “你好你好——”大伙稀奇地回招呼到,这会说中文的洋人,更招人稀罕了。 因为刚刚刘二妹那一出,大伙都不敢追着老太太问那个突然出现的洋人是谁,和江三妮是什么关系,幸好现在宴席也开始了,大伙纷纷落座,注意力都被满桌的好酒好菜吸引了过去,没时间管那些八卦。 江一留和阮阮,堪堪在寿宴开始前赶到,大伙一边眼馋着一盘盘上桌的美味佳肴,一边看着跟着江一留进来的娇俏姑娘,皮肤白皙娇嫩,穿着□□色的呢绒裙装,身上没有繁复的首饰,唯独纤长的脖颈上戴着一串圆润的珍珠,闪着温润的光泽,流光溢彩,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 把于小草和眼前的这个姑娘对比,恐怕是人都知道该选哪个,不是于小草不优秀,而是她的对手太强大。世人都现实,谁不喜欢那些漂亮,家世好,有涵养的女孩呢。 第138节 “哦,好齿,good。”坐在江三妮边上的劳伦夹了一口糖醋排骨,眼睛顿时闪过一丝亮光,边吃边竖起大拇指,对此赞不绝口。 冷菜早就摆上桌了,等寿宴一开始,一道道热菜陆续从灶房内被厨娘端了出来,清炖甲鱼,红烧猪蹄,白灼虾,烧茄子,酸汤肥牛,辣子鸡丁,清炒白玉兰片,肉片黑木耳,酱烧菇,糖醋排骨,小鸡炖蘑菇,辣炒羊排......一道道热腾腾的,分量十足的饭菜摆到桌子上,大伙寒暄了几句,就忍不住向满桌的饭菜进攻,菜桌上,一片刀光剑影,生怕自己比别人吃的少,连五六岁的小孩子也不甘示弱,嘴巴里胀鼓鼓的,嘴角沾满了酱汁,筷子还不断朝菜桌上伸,动作一点都不比大人来的慢。 江家人做的自然是主桌,江老头和苗老太坐在上首,江大海一家,江大川一家,都坐在一桌上,满满当当坐了十八个人,要不是圆桌够大,都坐不下那么多人。 顾冬梅带着江爱国和江爱党的媳妇在厨房帮忙,没有上桌,还有江爱国和江爱党的几个孩子,以及江大妮的小闺女,因为年纪小,挨不得饿,早早就吃了东西填饱了肚子,现在在人群中嬉笑打闹,偶尔嘴馋了,跑到大人边上,张嘴要口好吃的。 劳伦正双眼泛光地看着眼前那一盘棕红色的糖醋排骨,一块块炸的酥脆的排骨浸润在通红的酱汁里,酸甜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一咬到嘴里,酥脆的外皮,柔嫩多汁的内肉,加上调味得当的酱汁,让人口舌生津。 “三妮,你让老伦别光顾着吃排骨啊,那么多好吃的,你帮人老伦多夹点。” 苗老太还是不太能适应自己多了那样一个金发碧眼的孙女婿,只是孙女都这把年纪了,只要带回家的是个公的,别的她也不强求了,反正,无论是哪个,都比那个姓傅的强。 “奶,人家叫劳伦,不是老伦。”江一留帮奶奶纠正了一下错误的发音,说实话,前些日子,三姐带着劳伦回来,说那是自己的男朋友的时候,江一留也吃了一惊,他没想到,三姐会找一个洋男友。 “蟹蟹奶奶,好吃,花果财一级棒。”劳伦听得懂那些简单的对话,只是自己说的有些蹩脚。 “好吃你就多吃点。” 三妮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替劳伦夹了一堆菜放在碗里,劳伦还忙着啃排骨,向女友散发着感激欣喜的爱的光线,满头金色的卷毛,仿佛更加卷翘了。 江一留看着这一幕,仿佛是主人和自家的宠物,有些怪异的和谐。 “咳咳——”阮阮咳嗽了几声,江一留回过神来,看着自己面前同样也夹满的菜肴,也都是他爱吃的,看着阮阮求表扬,求赞美的眼神,甩掉了刚刚脑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老伦啊,你和三妮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苗老太眼带慈祥,看着吃的欢脱的劳伦说到,这孙女在手里砸太久了,她着急脱手啊。 一听到结婚,劳伦的眼神更亮了,也顾不上啃心爱的排骨了,对着三妮发出阵阵小狼狗光波。 “我还年轻,现在还不到结婚的年纪。”三妮一点都不受劳伦的眼神困扰,夹起一块排骨塞进劳伦的嘴里。 劳伦眼底的亮光瞬间熄灭,金灿灿的头发仿佛也黯淡了下来,没有之前来的耀眼,嘴巴被那块排骨塞得鼓鼓的,低垂着头,就像是一头失意的大犬。 “至少今年不结婚,明年,明年的事明年再说吧。”看着劳伦那副失落的模样,江三妮一瞬间有些心软,这一心软,瞬间就被劳伦捕获住了。 “明年,good。”手舞足蹈的模样,仿佛江三妮已经答应明年就和他结婚了,顿时没了心事,继续开开心心对着自己面前满满地菜肴奋斗。 江一留很不想承认,这么一个缺心眼的男人,居然会是三姐看上的男朋友,虽然说比起满是心眼的傅云生看上去单纯地多了,所有的心思都浮现在那张表情生动的脸上,可是,这单纯到有些单蠢的地步,多少还是让人看着有些刺眼。 不过,江三妮似乎十分习惯了劳伦的这种抽疯,宠溺地帮他添满逐渐碗里减少的菜肴,或许经历过之前那样的感情,劳伦这样通透的人,更能给她安全感。 “二妮啊,你看你三妹四妹都差不多了,你什么时候带对象回家啊,你现在已经是老姑娘了,再晚些年,恐怕连孩子都生不出来了。”苗老太看今天是个好日子,那些个让她头痛的孩子,都带着另一半回来了,唯独二妮这丫头,从小性子就倔,现在自己挣钱了,脾气更是一天比一天大,苗老太轻易也不会说她。 “我有对象了。” 江二妮喝了一口鸡汤,云淡风轻地说到,仿佛自己说的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事。 “你没对象,我可以让你弟帮你,什么——你再说一遍?”老太太都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准备了,正想劝江二妮去相亲呢,就被她的回答惊到了。 不仅仅是苗老太,饭桌上的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看着江二妮,不相信她说的那些话。 从毕业以来,对方一直都是医院、小公房、白宅,三点一线,几乎就没有空闲过的时光,而且最近这些日子也没见她和以往有什么不同,怎么就有了对象了,该不会是为了敷衍老太太,胡乱说的吧。 苗老太显然就是这么想的,眼带怀疑的看着江二妮:“你说你有对象了,这次回来怎么不把人带回来?” 狐疑地眼神紧紧盯着江二妮,想看出点马脚来。 江二妮丝毫不在意家人探究的眼神,淡定的放下碗:“对象是有了,主要是怕你们不接受。” “不可能。”苗老太想也不想地回答,这孙女都三十了,只要对象是个公的,她都认了。 “那行,我现在就去带他过来。”江二妮闻言笑了笑,起身朝外头走去。 “啊?”苗老太看着孙女的背影,一时间回不过神来,这未来女婿难道这些天都被二妮藏在村子里? 桌上的众人也同样如此,唯独江一留,想起了一些事,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表情顿时就古怪了起来。 第206章 轰动 大伙也没等多久, 就看见了江二妮从外头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消瘦的身影。 “噗——”老太太嘴里那一口甜米酒直接喷了出来, 劳伦眼疾手快,在老太太动嘴之前, 抢救回了他最爱的糖醋排骨。 “你你你——”老太太哆嗦着手, 指着站在江二妮边上的那个熟悉的青年,气的都快翻白眼了,这丫头生来就是来克她的,居然找了他做对象。 江一留看着站在二姐身后的莫向东,早就没了上辈子的悸动,只是自己曾经暗恋过的男人, 和自己的二姐在一块, 想想还是让他有些尴尬。况且莫向东小了二姐整整五岁, 年龄差距这么大的两人, 真的适合在一起吗? “你说让我把对象带过来,只要是个男人就行, 这点我很确定, 他是男人没错。”江二妮似乎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家人有些怪异的眼神,轻描淡写地说到。 大伙只以为她说的是莫向东是大伙看大的, 性别不会有错,唯独江一留看到了莫向东顿时通红的耳朵, 联想到某件事,气的都快内出血了。 “二妮啊,人向东, 今年才二十五吧?” 江大海以为闺女会带回来一个年纪大点的,或是离异过的男人,毕竟二妮这个年纪了,同龄人基本都是已经成婚的了,他还想着,只要对方人好,条件差点他也不会反对。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闺女太有本事了,居然还带了一个比自己小了五岁的男人回来。 不过,江大海这当爸的也没法直接和闺女说,你太老了,人家小伙子还年轻呢,你换个人祸害吧,这不是让闺女丢人吗。 江家的动静不小,边上那些桌吃饭的相亲可一直都关注着江家的动静呢,看着江二妮带着莫向东进来,连美味的饭菜都顾不上了,反正现在已经吃了个半饱,顺带着看场好戏,消消食,到时候还能再战三百回合。 “这二妮什么时候和向东看对眼的,两人这年纪差的不小吧?” “就是,而且向东家那条件,苗老太能看得上?” “你可别说,这莫向东家条件不好,可是人向东争气啊,现在是都城检察院的检察官,可厉害了,虽然挣的钱不一定有江家来得多,可人地位高啊,就是家里还有瘫痪的老太太这个拖累,不然,想嫁给他的闺女还不把孟家的地砖给踩烂了。” ******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不过很少有人说莫向东的不是,反而更多的是抨击江二妮,觉得她有些不正经,现在又不是旧时候,还搞什么童养媳,媳妇的年纪比小丈夫大点也不算稀奇,这都什么年代了,好好的大学生,怎么就找了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男人,说出去多难听啊。 “女大三抱金砖,女大五抱金山。”莫向东学了法律,可不代表他是一个能说会道的,尤其是在和那些八婆理论的时候,他更是沉默居多。 只是这一次,被所有人攻击的是自己喜欢的姑娘,虽然他知道,以二妮的性子,压根就不会在意这些东西,可是二妮不在意,不代表他就会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攻歼,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笑点。 在场的众人满脸黑线,前头一句到还有出处,后头那一句,纯粹就是你自己瞎编的吧。 “不行,这事我不同意!” 江老头板着张脸,听着宴席上大伙的窃窃私语声,总觉得这是在嘲笑二妮那丫头。其实撇开年纪,这两个孩子还真挺般配的,郎才女貌,一个检察官,一个医生,都是正当职业,前途似锦,而且二妮虽然年纪大,可是因为常常喝白老爷子调配的滋补养生汤,气色好,看上去,和养的有些糙的莫向东差不多年纪,甚至还更年轻一些。 可是江老头还是无法接受,自家孙女,找了一个比她小五岁的男人。 “不接受也行,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嫁人,正好当一辈子的老姑娘。”江二妮可有可无地说到,似乎大家的反对早在她意料之中。 什么鬼,江城瞪大了眼睛,这时候,她不是应该低下头,求他和老婆子成全他们两个吗,怎么就这么轻易给放弃了。 莫向东转过头,眼神幽幽地看着江二妮,江二妮下意识的避开对方的视线,她也不是真不想结婚,而是想要固执的爷爷奶奶同意,必须刷点花招,要是一味的强硬,反而可能会适得其反。 “行了,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了。”江二妮心里想着应对的法子,面上仿佛真的是无所谓的样子,拉着莫向东就要离开,可是莫向东的脚就像粘了胶水一样,黏在江家的地上了,一动不动,任凭江二妮怎么给他使眼色,他都倔着不肯离开,眼神幽幽地,仿佛再看一个负心汉,让江二妮负罪感爆棚。 那天自己真不该喝那么多酒的,想起那个旖旎的夜晚,江二妮的脸上闪过一丝酡红,可是良好的自制力,又让她的头脑瞬间恢复清明。 “走什么走,你走哪里去。” 苗老太想着,该不是孙女故意演这一出来糊弄他们吧,知道他们不会同意她和莫向东在一块,特地找了莫向东来演了这么一出,好光明正大的不嫁人。 现在想想,比较家里出了个不嫁人的老姑娘,和家里的闺女手段了得,哄来了一个比她年纪还小的对象,明显是后者更好听些。 “既然以后都是一家人了,那就坐这桌吃饭,你想带人上哪去。”苗老太拧巴着脸,仿佛壮士断腕般朝着江二妮说到。 大伙有些惊讶苗老太这么轻易就松口了,一联想到江二妮的年纪,又有些了然,毕竟,比起被村子里的人在背后议论几句,还是把孙女嫁出去更重要。更何况,莫向东这孩子能吃苦,又孝顺,真要娶了二妮,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来,总的来说,还是江二妮赚了。 江二妮仿佛早料到了苗老太会同意,往外迈的脚步打了个转,拉着莫向东就向餐桌走去,熟练地让原本坐她边上的弟弟往边上挤了挤,替莫向东空出了一个位置来。顾冬梅也十分良好地接受了自己这个未来的女婿,替莫向东送来了崭新的碗筷。 苗老太看着这母女配合默契的动作,一口气憋在了胸口,这气不上不下的,别提多恼人了。这还是自己的寿宴吗,明明两个她最头疼的孙女的终身大事都解决了,她怎么就这么憋屈呢。 苗老太气狠狠地夹起菜桌上最后一块糖醋排骨,看着那个叫什么老伦的洋孙女婿失落的眼神,心情总算舒畅了些。 “今天回去和你妈商量一下,所有的礼数都不能落下,二妮年纪也不小了,能早点结婚就早点,在晚些年,恐怕都没法生孩子了。” 苗老太欺负了一下三孙女婿,终于能有点好心情和二孙女以及板上钉钉的二孙女婿说正经事了。 “太早——” “好——” 江二妮和莫向东异口同声地说到,反对的是江二妮,同意的是莫向东。 江二妮心虚地躲开对方幽怨的眼神,想起那天自己犯下的错,只能咬牙应下来:“行,就照奶奶说的办。” 反正早晚都是要嫁人的,她也不讨厌莫向东,甚至也有些小心动,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也别扭捏退缩了。 苗老太刚刚紧锁的眉头纾解了下来,江老头哼了一声,却没有驳了老婆子的脸面,算是默认了。 一旁的劳伦还沉浸在糖醋排骨没有了的悲伤中,就又受到了这一顿暴击。怎么自己在安妮后头追了四年,都没有抱得美人归,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就能娶媳妇过门了,这人比人也太不公平了吧,不敢埋怨自己的心上人,劳伦小心眼地嫉妒上了饭桌旁满眼喜悦的男人。 莫向东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就被自己的逗比连襟记黑名单上了,真可谓是无妄之灾。 总体来说,这场寿宴还是非常成功的。 首先,苗老太炫耀了一番自己的新衣服,新首饰,收获了一波艳羡的目光。 其次,在所有人面前,高调的宣布了自己的孙子名草有主,那些什么谁谁谁家的闺女、侄女、外孙女也别在她面前晃悠了。 接着,最让人烦心的二妮三妮也都找到了归宿,离嫁人也不远了。 最后的最后,孙女孙女都立了业,等过些日子再成了家,日子越过越红火,这也是老太太这次寿辰,许下的最好的心愿了。 时间过得真快,苗老太在寿宴的最后,切开寿桃,眼前仿佛还看见当初自家宝贝小孙孙从屋子里,被产婆抱出来,她至今都忘不了那一幕。 皱巴巴地和猴子似的孩子,就两个巴掌的大小,有时候苗老太常常也会想,要是没有这个孩子,现在的江家又会怎么样,别的不说,有一点苗老太是可以肯定的,要是没有小宝这个孙子,这个家,就不会这么幸福。 看着一张张祝福的笑脸,她的丈夫,两个儿子,一个媳妇,三个孙子,四个孙女,以及一群小萝卜头,苗老太想着,自己的这一生还真是幸运。 幸好,幸好 207、聚会 ... “我说呢, 你小子从小就对阮阮那么好,原来早就看上人姑娘了,这是把人家当童养媳看了啊。”光瓢猛地喝了口啤酒, 冲着江一留挤眉弄眼地说道。 这么多年了, 当年的小伙伴都有了各自的前程,可是只要一有空闲的时间, 就会凑在一块聚聚。 光瓢和铁柱两个一个转业到了地方, 现在也已经是科级副职的小干部了, 他还年轻,前途也算是光明。铁柱的性子比光瓢憨实, 比起他,更适合军营那样的环境,而且铁柱武力值高,在国防大学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能打, 因为学历高, 又有实力,现在已经是一个连长了。 莫向芳毕业后就留在了学校任职, 做一个讲师, 于小草被分配到都城的医药厂, 做医药化学分析。 今天, 铁柱难得有了空闲,从军营出来,一群朋友, 自然得好好聚聚,因此,到了饭店,一伙人就来到了夜市的大排档,叫了一堆烤串,几叠花生毛豆,再来几盘爆炒螺丝和辣炒花蛤,配着冰啤酒,敞开肚子吃的过瘾。 光瓢和铁柱的工作性质,都是不好请假的,因此直到这次聚会碰面,才知道江一留和阮阮在一块了。 第139节 “你这也太不仗义了,怎么到头来我和铁柱成了最晚知道的,不行,你必须得自罚三杯。”光瓢开了瓶啤酒,唤老板拿来几个干净的杯子,倒了满满三杯,起哄让江一留喝下去。 “阮阮,你可别心疼啊,我们这是帮你在教训小宝呢,这么好的媳妇还藏着掖着不让我们知道,这不是过分吗?”光瓢咧着嘴,说的阮阮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还不是媳妇呢。”阮阮瞟了一旁的江一留一眼,那眼神,充满了暗示。 江一留汗颜,怕光瓢那小子嘴上没把门,又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拿起酒杯,咕咚咕咚地就把那三杯就灌下了肚。 “痛快!”光瓢拍了拍桌子,“这三杯,是罚你瞒着咱们兄弟找了阮阮这么好的姑娘的,还有这三杯,是罚你背叛组织,我和铁柱都还没对象呢,怎么你这个年纪比我们小的,就先我们一步脱单了,该罚该罚。” 说吧,光瓢又替江一留倒了六杯,为什么是六杯呢,因为他和铁柱是两个人啊,一人罚三杯,六杯没毛病。 江一留是看明白了,这光瓢是存心想要灌醉他啊。 “我还没来呢,你们几个就先吃起来了,太过分了。”莫向芳的声音从后头传来,看着桌子上一桌菜,和已经喝起来的几人,假装生气的说到。 “咱们哪敢呢,这不替芳姐您老人家留了饭菜了吗。”光瓢一听到向芳的声音,一个激灵,脸上含笑,转过身对着莫向芳说到,点头哈腰的姿势,要多谄媚有多谄媚。 “这是?”光瓢看到莫向芳后头跟着的两人时笑容有些僵硬,眼底的笑意渐渐消散。 “这是我对象,张泽,他和小草是同一个单位的,不是说这趟可以带伴吗,我就带他来见见你们这些老朋友,也算是带着丑媳妇见公婆吧。”莫向芳笑了笑,拉着一旁长得微胖,看着老实憨厚的男人对着江一留几个说到。 江一留听到这个名字,顿时脸色就不好看了,视线转向一旁的于小草时,更是意味深长。 于小草看不懂江一留眼底的情绪,但是感受着他停留在自己的自己身上的目光是,还是忍不住觉得丝丝甜蜜,但这一丝甜蜜,在看到江一留边上坐着的阮阮的时候,却消散殆尽,徒留满腔苦涩。 “你这样的男人婆居然也能找到对象,天理何在啊,想我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事业有成,却依旧没有个媳妇,老天爷未免也太不公平了。”光瓢沉默了片刻,看着莫向芳和那个男人紧握的双手,停顿了好一会,才开始哭天抢地地嚎叫,恢复了他一惯的本性。 莫向芳刚刚还心里有些嘀咕呢,看他这个样子总算是放下心来,也有了心情和他逗趣:“就你这贱嘴,稍微长点眼睛的姑娘都不乐意嫁给你,还有你这发型,这么多年了,怎么一点变化也没有,不像个公安,倒像是从监狱出来的。” 莫向芳已经习惯了和光瓢抬杠,两人就像是欢喜冤家,一天不斗嘴就闲的慌。 “我这样才讨人喜欢,你不懂。”明明是被吐槽了好多次的缺点,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莫向芳的话,让光瓢格外的难受。 “行了,当着你对象的面矜持点,别把你泼辣刁钻的本性露出来,小心将来把人吓跑了,没人肯娶你。”光瓢咧了咧嘴,挤眉弄眼地说到,“到时候,你要是哭着闹着赖上我,我是不会认的。” “江伯通,你小子皮痒了。”莫向芳气的小脸通红,挥着爪子就像光瓢抓去,因为太生气,都开始叫他大名了。 光瓢起身躲避莫向芳的攻击,嘴上喊着求饶,可是面上,却丝毫没有认错的样子。 “你不要在意,向芳和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她的性子就是那样。”江一留看着坐在一旁,有些拘谨的男人说到。 “不,不会,向芳这样,很,很可爱。”张泽看着江一留,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紧张,虽然江一留的表情很和善,但他总觉得对方对他有种莫名的敌意,而这样的敌意,给了他莫名的压力。 “你和小草是一个部门的?”江一留替张泽到了杯酒,状做好奇地问道,“嘶——”话刚说完,江一留就觉得腰间一疼,转头看向阮阮,阮阮却像没事人一样,津津有味地啃着羊肉串,仿佛刚刚伸出罪恶之爪的人不是她一样。 江一留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得罪这小丫头了,不过看着对方气鼓鼓却不说的样子他觉得还挺可爱的,也没戳破她这不合格的演技。 “我比小草早进去两年,算是她的前辈,我和向芳,也是小草牵的线。”张泽听于小草和莫向芳提起过眼前这个看上去十分年轻的男人,知道他绝对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无害,这次莫向芳说要带他去见见老朋友,他还忐忑了许久。 “没道理啊,小草性子比向芳温柔,长得比向芳漂亮,你怎么没看上小草,反而看上向芳了。”江一留笑了笑,像是开玩笑一般说到。 “嘶——”又是一下暴击,江一留扭过头,看着阮阮这次毫不闪躲,气鼓鼓嘟起的脸颊,终于明白,对方似乎是吃醋了,讪笑了一声,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回去再和你解释。”江一留凑到阮阮耳边,小声地说到,热气喷洒到耳朵边上,痒痒的,阮阮忍住不笑出声,心情好了许多。 “江小宝,你怎么也和光瓢一个德性了,我哪里不好了,张泽怎么就不能看上我了。”莫向芳气呼呼地插着腰,指着江一留吼道,怎么今天一个个的都不正常了,光瓢也就算了,那小子一向嘴损,可是一向最正经的小宝今天怎么也问这种不靠谱的话来。 “别气别气,白爷说了,气大伤身,尤其是女孩子,多生气容易变老,你已经长这样了,再变老,就更不好看了。”光瓢从莫向芳背后钻了出来,冲着莫向芳安慰道,可惜这安慰除了助长莫向芳的怒火,没有丝毫用处。 最后的结果,就是光瓢的脸上增加了几道九阴白骨爪的伤痕,由于对方吸引了莫向芳所有的火力,江一留有幸逃过一劫。 “向芳这性子挺好,直率可爱。”张泽对于江一留刚刚的那个问题有些游移,幸好刚刚莫向芳的打岔,才不至于让人看出他的疑虑来。等打闹过后,大伙全都坐下,他才缓缓开口,换来莫向芳欢喜的眼神。 “看到了吧,人家张泽可比你有眼光。”莫向芳得意地看了光瓢一眼。 “是是是,小的知错,请允许小的服侍您老人家用餐,将功赎罪。”光瓢的眼底闪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苦涩,对着莫向芳笑着说到,“老板,来碗炒面线,加火腿肠和蛋,多放辣子,再来盘竹蛏。” “知道你爱吃,特地留着没让老板先上,省的凉了不好吃。”光瓢冲着莫向芳说到,“这位张先生,你要吃什么就自己点,不用客气。” 张泽觉得光瓢的那番话似乎有点挑衅的意味,可是不能确定。明明自己平常人缘也算不错,怎么这一次来见向芳的朋友,一个个的似乎都对自己有意见。 “你不用在意他们的,他们就是那个性子,有时候说话不好听,可是没有恶意,就是玩笑罢了。”莫向芳看男朋友似乎有些放不开,以为他被刚刚的打闹吓到了,笑着解释道。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张泽不好意思说出自己心底的猜想,只能打着哈哈糊弄过去。 这顿饭结束的时候,光瓢已经成了彻底醉晕过去了,桌上的几扎啤酒,几乎都是他一个人解决的,大伙劝他少喝一点,他还嚷着今天高兴,硬是抢过去喝,看着那一地的空瓶,喝醉了也不稀奇。 铁柱今天喝的不多,就抿了几口,毕竟部队上有规定,他也没法多喝,于是,送光瓢回去的任务就交给他了。 现在天色已晚,走在路上的行人都没几个了,剩下的于小草、莫向芳以及张泽,自然就由江一留开车送过去。 现在有私家车的人也不多,他的地位,几乎等同于后世有私人飞机的,张泽看着江一留开车过来,对他的身家,有了新的估算。 江一留先送张泽和于小草回了药厂的员工宿舍,他们两人现在都住在药厂提供的单身宿舍里,因为都不是都城本地人,还么有属于自己的房子。 送完两人,江一留才开车朝莫向芳住的地方驶去。 “那个姓张的,你自己再好好观察观察,他不适合你。”莫向芳下了车,江一留从车窗探出身去,对着莫向芳郑重地说到。 “不可能,他——”莫向芳先是想也不想地回答,可是看着江一留不似玩笑的眼神,又有些不敢确定,她知道,他从来不会拿这样重要的事开玩笑,而且这么多年,小宝基本就没有看错过人,难道,张泽真有什么地方不对,让小宝看出了问题。 “他不是良配,而且光瓢喜欢你,今天他那个样子,你自己仔细想想也能看明白,咱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你要是不喜欢他,就和他说明白吧。” 江一留知道莫向芳和她姐不一样,她更聪明,不会执着于一个不适合她的男人,有了他今天的点拨,只后的相处,她一定会从张泽身上发现问题。 “怎么可能——”莫向芳现在已经没心情想张泽的事了,满脑子就是江一留嘴里说的光瓢喜欢她的事。这在她看来太荒谬了,她和光瓢可是从小吵到大的,两人互相嫌弃了这么多年,现在小宝说光瓢喜欢她,这玩笑开大了吧。 莫向芳浑浑噩噩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寝室的。 “温柔,漂亮,看样子,某人在你心中的形象很美好啊。”送完了所有人,阮阮坐在副驾驶上,幽幽地来了那么一句,哀怨的小眼神,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幼犬一般。 江一留噗嗤一声笑出声,揉了揉阮阮的脑袋,这样玩笑的态度,顿时就让阮阮炸毛了。 “笑什么笑,我说的话很好笑吗?”两只爪子高高举起,大有要像莫向芳刚刚教训光瓢一般,在江一留的身上狠狠挠一顿。 “她是漂亮,也很温柔,但是——”看着阮阮的眼睛都瞪圆了,江一留赶紧接上了一句:“我眼前的姑娘更温柔,更漂亮,某人远远不及。” “我的心里,只容得下一个阮阮。”温柔暗哑的嗓音,带着一丝暧昧的旖旎,刚刚还张牙舞爪的阮阮顿时就成了个安静的小鹌鹑,小小地缩成一团,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脸红地都快冒烟了。 “噗——噗噗——”终究还是忍不住,捂着嘴,笑成了一个小傻子。 江一留看着她这副开心的模样,笑了笑,开车朝家里驶去。他刚刚的那番话也不算是哄阮阮的,既然他决定和对方在一起,那么,从那天起,他的心里,就只会有阮阮一个姑娘。 208、算计 ... 上辈子的事对江一留来说已经很遥远了, 尤其是近些年,他已经越来越少想起曾经的那些不愉快,只是张泽和于小草的同时出现, 还是让他忍不住想起, 上辈子,在青山村造成巨大轰动的一件大事。 上一世, 作为江来娣的她和莫向芳几乎没有任何接触, 但是作为莫向芳备受宠爱的大队长的女儿, 活的恣意张扬,常常会被动出现在江来娣的视线里。 上辈子, 青山村的铁三角是莫向芳,光瓢还有铁柱三人,他们三个无论在哪一世,都玩的十分要好。莫向芳的父亲莫大栓有远见,只要孩子愿意读书, 读的下去, 他都乐意供下去,所以, 在上一世, 莫向芳是恢复高考后为数不多的大学生, 光瓢和铁柱却不像这一世一样, 中考的时候没有选择考高中,而是选择了当时最受欢迎的中专,一毕业, 就被分配到工厂里做了工人,一下和莫向芳拉开了差距。 于小草,一直以来都是莫向芳的跟班,或者说,莫向芳把她当朋友,但她自己却把自己定位在跟班的位置上,她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性的接近莫向芳,每一次的讨好,都让她觉得屈辱,只是迫于生活的压力,她不得不那样做。 上一世,于小草没有那么幸运,小学一毕业,就被刘二妹叫回了家里,这一世,没有江一留这个梦想中的金龟婿在前头吊着,刘二妹说什么都不肯让于小草去读书,早早地把人叫回来,忙活地里的活挣工分贴补家用,因为没有这样那样的蝴蝶效应,于小草的姑姑,也没有看到读书的好处,默认了刘二妹的做法,终止了于小草读书的道路。不过于小草聪明,即便不能和莫向芳一块上学,也依旧和她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甚至借着这一件事,加深了莫向芳对她的同情,为将来那件事的发生,埋下了伏笔。 那时候,江来娣几姐妹早就已经被江大珍接了过去,和村里的联系也比较少了,更多的事,都是从江大姑的嘴里听说的。 莫向芳一毕业,就经人介绍,认识了一个同样在都城工作的男人,那个男人就是张泽,上一世,莫向芳的成绩没那么好,只是分配到了一所普通的小学,当一个语文老师,那时候,小学老师的工资不高,因为家里这些年花了不少钱供他读书,莫向芳除了留下自己花的,其他的工资都寄回了家里,日子过得有些紧巴巴的,不过即便这样,当她知道于小草的家人要把她嫁给一个有钱的丧偶的老男人,那个老男人还早就已经有三个儿子的时候,莫向芳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于小草说要来她那里躲一躲的请求。 莫向芳太单纯,丝毫没有防备过张泽和于小草,甚至觉得一个是自己的爱人,一个是自己的好友,在于小草来的第一天,就介绍了两人认识,因为她在都城来的时间不长,关系网并不大,莫向芳还托张泽找找关系,替于小草找了一个药厂临时工的工作,一来二去,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那两人的关系,早就有了质的变化。 当时的莫向芳和张泽已经见过了双方家长,并且已经订了亲,只等年末就要结婚了,可是就在婚礼前一个礼拜,张泽带着于小草出现在了莫向芳的面前,说婚礼取消了,因为新娘子要换人了,那个人就是于小草。 原来,在于小草去医药厂上班后,就总是找着各种理由,去帮住在单身宿舍的张泽洗衣服,打扫卫生,对比从小备受宠爱,有些任性骄纵的莫向芳,像菟丝花一样总是用爱慕、敬仰的眼神看着他的于小草,更容易激发张泽那一颗蠢蠢欲动的心,满足他从未表现出来的大男子主义,在一次醉酒后,两人就意乱情迷地睡在了一块。 说实话,张泽从来就没想过,抛弃有正当职业,家世学历都还不错的莫向芳,转而选择样样都不如她的于小草,只是对于男人来说,到了嘴边的肉,不吃白不吃,张泽对于小草虽然也有些许的喜欢,可是那些喜欢,并不至于让他彻底昏了头。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于小草怀孕了,在计划生育严格实施的当下,于小草肚子里的孩子还被查出来是个男孩,这样的诱惑力,对于三代单传的张家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别说张泽犹豫了,就是张泽那个一直都知道儿子和于小草之间的关系,并且分外看不上于小草的张母也动摇了,并且下令让儿子和莫向芳说清楚,快点把于小草娶进门。 莫向芳将来生儿生女都不一定呢,要是生了个女儿,那张家不就彻底绝后了吗,所有的优点,在张家未来的金孙面前,都得让步。 可想而知,在莫向芳知道自己最好的朋友和自己心爱的男人居然搞在了一块,并且怀上了孩子之后是何等心情,前一秒还准备开开心心的当新娘,后一秒,却要承受两个重要的人同时的背叛,莫向芳除了歇斯底里,大闹一场,没有其他任何的选择。 最重要的,这样的事,即便莫向芳是最大的受害者,可是在流言蜚语中,在三姑六婆的八卦里,莫向芳却不是被同情的那一个,所有人都笑她蠢,误把豺狼当绵羊,将于小草那样一个女人引进门,笑她太没用,有家室,有学历,却还比不过一个小学毕业的女人,一定是她哪里有问题,张泽才会选择抛弃她,和于小草在一块...... 在承受了那样的背叛,和那样的流言攻击后,莫向芳依旧撑了下来,并没有因此一蹶不振,埋头工作,只是直到几年后江来娣带着外甥女出国,都没有听说莫向芳有再找对象的事。 那件事,终究在她身上,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痕。 这也是为什么,江一留从重生后见到于小草的第一眼,就不喜欢她的原因,无论她的日子有多艰难,至少莫向芳从头到尾都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甚至,在她最艰难的那些年,要不是有莫向芳作为她的朋友压着满心不愿的刘二妹,于小草还不一定能读完小学,顺顺当当地在姑姑家生活到那个年纪。 可是,即便如此,她在下手抢自己最好的朋友的男人的时候,依旧丝毫没有手软,江一留觉得,她的心,从根上就已经坏了,或许在她的心上,所有阻拦她过上好日子的人都是她的敌人,所有绊住她往上走的人,无论是谁,都是可以被辜负,被铲除的。 因此,从一见到于小草,无论她表现的有多么无害,他都没想过和她交好,因为江一留摸不准,在她柔弱的外表之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内心。 这一世,于小草的人生轨迹也与上一世完全不同,作为华清大学化学系的高材生,她已经到了不需要依靠任何男人,就能过上优越的生活的地步。可是命运真是巧妙,上辈子牵绊在一块的三个人,这辈子,明明有了不同的人生,却依旧纠缠在了一块,江一留只希望,这辈子,向芳那样的好姑娘不要再受伤,能早点看清张泽那个男人的真面目。 他不知道,这一世,于小草是否还会做出和上一世一样的选择。 ****** “你找我有什么事?” 江一留和于小草坐在西餐厅内,各自面前放着一杯咖啡,氤氲的雾气,散发着浓郁的醇香。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于小草显得有些纠结,好几次看着江一留,表情欲言又止。 江一留皱了皱眉,今天,他正要回家,就被在工厂门口等着的于小草拦了下来,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他,不知道她这闹得是哪一出。 “就是有关向芳和张泽的事。”于小草似乎终究鼓了起了勇气,和江一留讲起了那件让自己观察了许久的事。 江一留挑了挑眉,想看看对方到底卖的什么关子,不是江一留恶意揣测,而是牵连到张泽和莫向芳,他很难将事情往好处想。 “当初我介绍张泽和向芳认识,是真的因为觉得张泽那个人人好,老实,而且工作稳定,你也知道,向芳的性子有些急,要是同样找个找不多性子的男人,两人过日子非吵起来不可,所以我看到张泽温吞老实的性子,就觉得他和向芳很合适,所以才给两人牵桥搭线。” 于小草喝了口咖啡,这些话不假,她对于莫向芳这么多年的照顾,还是很感激的,她一开始替两人做媒,真的没有抱一丝坏心思。 “只是这日子久了,我发现张泽那人,似乎没有表面上那样无害,咱们药厂有不少临时工,也不乏那些长的漂亮的小姑娘,张泽在药厂工作好些年了,资历摆在那,而且表露出来的性子,最招那些想要攀高枝的女孩喜欢。让我担心的是,张泽对于那些围在身边的姑娘,似乎一点都没有拒绝的意思,一直把人吊在那,惹得那些小姑娘觉得自己有了希望,对他越发殷勤。” 于小草从小就是看人眼色长大的,张泽那样的性子,一开始也就是隐藏的好,相处时间一久,于小草就什么都看明白了,这样的人,和向芳怎么会般配呢,向芳的性子她懂,眼底揉不得一颗沙子,她要是知道张泽背地里的表现,这段感情,只会以告吹结束。 “媒是我做的,只是到了这个地步,我实在没脸和向芳开口。”于小草满脸愧疚,看着江一留欲言又止。 江一留听了于小草的话,倒是有些诧异,没想到对方是来和她说那样的事了,看来,张泽那个人,没了于小草,没准还会冒出一个张小草,黄小草来。 上辈子,在结婚前爆出那样的事,对向芳来说没准还是件好事,只是,不知道这辈子看的如此明白的于小草,上辈子是否也看出来了张泽那个花心的本性。 “所以你这次找我来,是想让我帮你开口吗?”江一留皱了皱眉,不过想到现在估计还烦心着的光瓢,江一留又觉得有了个好主意。 “这件事就交给我吧。” 于小草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有些犹豫的江一留,忽然间又答应了下来,不过,这件事也是好事,她没有多想,感激地笑了笑。 两人之间相处不多,即便于小草绞尽脑汁地找话题,一方不配合,两人之间的闲聊,也只能草草结束。 第140节 天气还早,从西餐厅里出来,外头的太阳还很大,江一留也没有要送于小草回去的意思,他还记得,自己现在是个有对象的男人,并不打算和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女性太过亲密。 于小草看清楚了江一留的意思,微微有些失望,不过面上,十分善解人意地主动提出自己回工厂的意思,替双方都找了个台阶,江一留微微松了口气,他原本还担心,如果对方主动提出要他开车送她回去的要求,自己该如何拒绝呢。 “啊——” 就在要分开的时候,于小草在下台阶的时候一个踉跄,似乎崴到了脚,侧着身朝江一留倒去,江一留把人扶住,皱着眉,看对方站稳了,又很快地松开了手。 “你没事吧?”江一留纳闷地看着她脚上踩着的三公分高的小高跟,看上去也不像是很容易崴脚的鞋子啊,这走路也太不小心了吧。 “没事。”于小草的脸上闪过一丝红霞,试探着活动了一下脚,没有扭伤筋骨。 江一留看她真的没事,也没久留,阮阮说了要吃查记的驴打滚,他还得早早过去排队,去晚了,可就卖光了。 于小草看着江一留远去的背影,想着刚刚站在不远处的女人,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男人最讨厌的就是女人的胡搅蛮缠,阮阮的性子,最是骄纵任性,于小草不信,看到了那样的一幕,对方不会多想。 她要的只是一个机会,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于小草咬了咬下唇,虽然理智告诉她,她这样做是错的,可是她还是想试一试,如果对方没有中招,她就彻底放弃,从他们的生活里消失,如果...... 于小草的眼底闪过一丝幽光,看的人心底发毛。 209、双面人 ... “啊——” 于小草正要转弯, 就看到等在前头的阮阮,此时她,一点都没有以往站在江一留身边时的甜蜜可爱, 面无表情, 眼底透着一丝冷凝。 于小草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的阮阮,在她的记忆里, 那个没有受过任何挫折的小丫头, 就像是一个呆呆的兔子, 谁都能啃一口,单纯的让人觉得恶心。 “很意外?我以为, 你已经做好了见我的准备。” 阮阮上下打量着于小草,她那点手段,哪里哄得到她,在港城那些年,她也不是白待的, 虽然身边的人把她保护的很好, 可是,只要她待在阮家一天, 那些勾心斗角的事就注定避不开她。 阮阮见多了女人之间的勾心斗角, 尤其是阮家二房和三房的那些女人, 都快把手段耍出花来了, 薛宁是真心疼爱这个从小带到大的小姑娘,自然不会忘记教她这些女儿家最应该懂的东西,如果将来她的丈夫真心疼爱她, 她自然用不上那些手段,如果他的丈夫辜负了她,那么...... 阮阮的眼底闪过一丝甜蜜,她知道,小宝哥哥和别的男人都不一样,他绝对不会做辜负她的事来。 可惜,小宝哥哥好好的,却总有那些不长眼的女人黏上来,真是让人恨不得把那些脏东西狠狠碾在脚下,让她们知道,什么东西是她们不能碰的。 于小草在阮阮的眼神注视下,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自己在眼前这个女孩的眼里,仿佛已经是个死人。 “进来吧。”于小草看出了对方的来者不善,但是她不乐意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她发生什么争执。 阮阮双手环抱,挑了挑眉,跟着于小草进了她的房间。 “喝开水还是茶,我这里没什么饮料,比不得你阮家大小姐。”于小草看到对方的模样,就知道自己那些小伎俩没有骗到对方,言语间,自然也就没有了以往在江一留面前的那种客气,反而带着些许挑衅和尖酸。 “不用,小宝哥哥特地帮我买了驴打滚,还煮了银耳枸杞汤,我和你说完话,还得赶回去喝呢。”一提起自己喜欢的人,阮阮的眉眼软化了些,不过那甜蜜的表情,就像是尖刀,一下下刻在于小草的心口,让她痛彻心扉。 “嘭——”于小草手上拿着的茶壶重重地放在了桌案上,她转过身,看着这来者不善的女人,表情难掩抗拒和厌恶。 “所以你这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今天来找我是做什么呢,是来兴师问罪?那就不好意思了,刚刚我和小宝的亲密接触,只是因为我不小心崴了脚,他怕我摔了,这才扶住我罢了,我们之间什么的,你可千万不要误会了。” 于小草干脆大大咧咧地坐到了阮阮的对面,说着让她不要误会,可是面上的娇羞,以及那扭捏甜蜜的嗓音,都在告诉阮阮,你快误会吧,你快误会吧。 很可惜,阮阮压根就没有上她的当,依旧笑得眉眼弯弯。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有主的男人不要碰。”阮阮的嗓音轻柔,带着少女的甜蜜,软软糯糯的,就像是化开的蜜糖,透着股甜味儿。 这话着实不好听,于小草皱了皱眉,她并不认为,江一留和眼前的少女是般配的,在以为她是小白兔的时候不适合,在看清她此时的真面目后,就更加不适合。 “你说我?那小宝知道你真实的面目吗,他知道你私底下,原来这样冷漠恶毒吗?”于小草言辞相击,看着眼前毫不掩饰的少女,冷哼一声。 “或许你自己知道吧,所以你故意装出那样天真不知事的样子,哄得他和你在一块,你不敢让他知道,原来你根本就不需要他的保护,不敢让他知道,原来真正的你,是那样的阴暗可怕。”于小草看出了阮阮眼底的那一丝游移,步步紧逼,想要击溃她的心防。 “呵——” 没有意料中的难看脸色,阮阮反倒拍了拍手,对着于小草笑了笑,让她诧异不已,用惊讶地眼神,看着眼前的少女。 “你比我想象中的聪明,不过,那又有什么用呢。”阮阮的眉眼弯弯,“小宝哥哥是我的,注定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你也说了,我这个人阴暗自私,冷漠恶毒,那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敢抢我的男人,我会做出什么事来。”阮阮前倾着身子,凑到于小草的耳边,嗓音低沉的说到。 于小草微微侧身,就能看到,近在咫尺,冷凝中仿佛淬了毒一般的眼神,吓得她打了个机灵。 “你是个聪明人,你看看你现在拥有的一切,优越的工作,无限的前途,一堆堆前赴后继的爱慕者,为了一个注定不可能属于你的男人,你愿意失去这一切吗。”阮阮勾了勾嘴角,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你知道的,我做的到,只要我想,我可以让你下一秒开始,就一无所有。” “我保证。”阮阮红润饱满的嘴唇微启,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一般。 于小草的牙齿打着冷战,眼底闪过一丝紧张。 “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就没想过和你抢小宝,你的这些威胁,对我来说,就像是笑话一般。”于小草能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下过上如今这样的生活,能屈能伸,也是其中的有点之一。 她的计划很完美,但是她没有想到,那个看上去单纯无害的小姑娘,居然会是这样的性子,她看的分明,对方不是开玩笑的,她是真的有那个实力,轻而易举地摧毁她所拥有的一切,即便很不甘愿,于小草也只能放软,降低对方的警戒。 “乖——”阮阮拍了拍于小草的脸颊,她的指甲修剪整齐,樱粉色的指甲嵌在白皙细腻的手指上,于小草浑身僵硬,生怕自己一动,就被眼前这个捉摸不透的女人抓花了脸。 “你别怕,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我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看着紧张的快要流汗的于小草,阮阮噗嗤一声笑出声,正当于小草稍微放松些的时候,阮阮忽然又凑到她面前,手指紧紧箍住她的下巴,“但是,你要是再敢做些什么小动作,我发起疯来,就不是我自己能控制的了。” 说完,她直起身,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条素色的手帕,擦了擦拍过于小草脸的那只手,并将帕子随意扔在地上,像是碰过什么脏东西一样,避之不及。 于小草的拳头紧紧捏紧,那种无言的羞辱,让她气的浑身发抖,不过正如阮阮说的那样,她可以轻而易举地夺走她的一切,摧毁她的人生,自己凭什么和她斗,凭什么抢她喜欢的男人。 更何况,那个被她争抢的男人本身就是属于对方的,是她不自量力,是她自甘下贱。于小草的牙齿都快咬出血来,为自己今天猪油蒙了心的做法,感到后悔。 她早该看明白的,即便她做了再多,那个男人也不会将目光在她身上停留多一秒,即便这一次,她真的分化了两人,她也是没有机会的。 于小草的心底泛起苦涩,嘴里铁锈般的味道,让她彻底清醒。 “还有。” 阮阮正要开门出去的时候,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转身看着似乎大彻大悟的于小草。 “我不喜欢听你叫他小宝,那不是你该叫的。”说完,冲于小草甜蜜的笑了笑,“今天的事,你不会去和小宝哥哥告状吧?你要是告状了,我会不开心的,我要是不开心,你知道我会做什么吧?” 阮阮捂了捂嘴,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姑娘,俏皮又甜蜜,却看得于小草心底发寒,只能打着冷颤点头承诺。 “很好!”阮阮觉得,自己这趟来的还挺值的,总算解决这个碍眼的麻烦了,早在六年前,她就看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对小宝哥哥的那点感情,原本阮阮是没打算对付她的,毕竟,优秀的男人招人喜欢,小宝哥哥那样出色,招蜂引蝶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个女人的手太长,长到她忍不住亲手剁了她。 阮阮心情大好的打开门,只是一抬头,看到门外站着的那个男人,顿时就脸色煞白,哪还有在于小草面前的嚣张,顿时就像一个受惊吓的小兔子,紧张胆怯地低下头,双手不断地绞着衣角,紧张揣测对方站在这里多久了。 “哈——哈哈——” 于小草看着站在门外神色莫名的江一留,简直都要快笑破肚子了,这个女人隐藏的这么好,还不是全被戳穿了,这样也好,她得不到她,那个女人也别想得到她。 “饿了吧,新鲜出炉的驴打滚还热乎着呢,我让徐婶煮了银耳粥,回去的时候正好可以喝了。”江一留冷冷地看了屋里头的于小草一眼,像是没事人一样,揉了揉阮阮的头发,把她梳的整整齐齐的发辫,揉的有些毛躁。 “诶啊,人家梳了好久的,都被你摸乱了。”阮阮也像是忘了刚刚那一茬,气呼呼地说到。 于小草简直就是傻了眼了,看着江一留的眼神透着不敢置信。 “鉴于我未婚妻的态度,我想我们两个以后私底下就不要接触了,反正从一开始,我们两个就没有任何关系。”江一留看着眼前的于小草,说实话,他还真没看出来对方对他原来有那样的意思,可能是前辈子的印象太深,江一留从来就没有想过,对方居然会喜欢上自己。不过无论哪一世,她的手段,都是让他心中不齿。 刚刚在西餐厅门口,不仅是于小草,他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阮阮,于小草当时的鞋跟并不高,可偏偏就歪了脚,还正好朝着他的方向倒过来,不是江一留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而是前世偶像剧里这样的画面出现的太多,让他不得不留了一个心思。 原本他以为,阮阮会第一时间来找他质问,没想到,出乎他的意料,对方居然去了于小草的寝室,并且让他听到了那样一段对话。 没有于小草想象中的气愤,江一留反倒有些心疼,或许真的是偏心吧,同样受过苦的于小草,他顶多只会对她曾经的经历有些同情,可是并不会因为那些同情,滋生更多的感情,可是对于阮阮,想到她小时候经历的那一切,想到她在港城独自一个人,被迫成长,他的心酸涩抽痛,甚至还想代替对方,承受曾经的那些苦痛。 他真实迷障了,有过那样的经历,又孤苦无依地被送去港城那么多年,即便阮从昭他们都对阮阮很好,可是那个敏感的小丫头,在初到港城之时,又怎会彻底安心,江一留至今都还记得,阮阮刚到青山村时,那样惊慌胆怯的模样,那时候,她还有阮爷爷陪着,可是到了港城,就真的只剩下她一人了,那时候的阮阮,该是怎样的害怕。 江一留的胸口一窒,觉得阮阮现在这副样子,也有他的责任,不过他并不觉得阮阮这样不好,相反,他还放心了些,至少,他不用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担心,担心那个单纯的傻姑娘又被人欺负了。 现在他是看明白了,自家这只小白兔,那层兔皮下还是只母老虎,会撂爪子会咬人,比起被人欺负,他更想自己的姑娘,是欺负人的那一个,这样说起来,他的三观也有些不正吧。 江一留叹了口气,眼前这个磨人精,真是把他这辈子最好的脾气都给磨去了。 “你就一点都不生气吗,她骗了你,骗了所有人。”可能是江一留的到来,激起了于小草为数不多的勇气,阮阮低着头,眼底闪过一丝幽光,还没来得及想着什么,就被江一留的动作惊到。 “她是我的未婚妻,无论她怎么样,我喜欢的都只有她一个。”江一留揽过阮阮,看着她诧异的眼神,附身在她额头亲亲一吻。 这还是继上次阮阮强吻之后,他们第一次亲密接触。 阮阮害羞地缩进江一留的怀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冲着于小草挑衅地笑了笑。 于小草瘫坐在椅子上,因为江一留这番直白的话,彻底地断了自己那一丝奢望。 江一留看她想清楚了,带着阮阮转身离开。 “哈哈——哈哈哈——” 于小草捂着脸,原来,她才是最傻的那一个。 于小草痛哭了一顿,房子的大门没有关上,外头的人来来往往,不少人都听到屋里的动静,在里头张望了片刻,不用多想,于小草已经能预料到厂里之后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了,可是这一次,她不想掩藏,也没有那个心思掩藏。 直到哭痛快了,于小草才恢复了点精神,关上门,到了点已经有些凉的开水,仔仔细细替自己洗了把脸。看着镜子中,眼睛红肿地有些可怕的自己,于小草笑了笑,没有了自怨自艾,过了今天,她还是那个于小草,只是,再也不会有那样的奢望。 ******* “小宝哥哥。”阮阮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看着专心开车的男人,心底还是有些忐忑,她怕对方,其实心底里还是介意自己的隐瞒,或是不喜自己真正的模样。 “兹——” 江一留踩了刹车,将车子停在了路旁,转过身,眼神直直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这样专注的眼神看的阮阮紧张又害怕,低着头,不知所措,哪还有在于小草面前那样的威风凛凛,有恃无恐。 江一留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底闪过一丝怜爱,叹了口气,双手捧着她的脸,将缩进龟壳中的小姑娘拔了出来。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两个,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要在一起,我在试着接受你,你也该试着相信我,将来的路还有那么长,难道,你打算一辈子带着面具过日子吗?”江一留明白,他们之间实际上还有很多问题,如果两个人都像瞎子一样,为了维持表面上的幸福和平静,或许真能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就像是大多数的夫妻一样,相敬如宾。可是,江一留不知道,这样的一生,阮阮会不会快乐,他会不会快乐。 “我,我不知道......” 阮阮的眼神有些惊慌,她不是故意要瞒着他的,只是在她心里,小宝哥哥喜欢的一直都是当年那个单纯可爱的阮阮,而不是那个,去了港城之后,有了太多变化,变得心思复杂的阮阮。原本她想着一直瞒着,只要她隐藏的好好的,她在小宝哥哥心中的形象就一直不会改变,他们会像以前那样,小宝哥哥会一直呵护着她,她也可以安心地躲在小宝哥哥的怀里。 这样的幸福,即便带着虚假,她也甘之如饴。 就像她明明知道,小宝哥哥还没有喜欢上她,却依旧有些卑鄙的看着小宝哥哥,勉为其难地答应和她在一起。 “傻瓜。”江一留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胆小卑微的姑娘,心底流过一丝心疼和说不上来的感觉,终究没舍得再逼她,只等她自己慢慢想清楚。 阮阮看江一留似乎有意放她一马,顿时就松了口气,现在的她,就像是缩在壳里的蜗牛,短时间是是不会把那一身软肉暴露在空气中了,让她接受现实并且慢慢改变,还需要时间。 这一点,适用于阮阮,同样,也适用于江一留。 210、车祸 ... 那天的事, 在江一留和阮阮的心上造成了不小的影响,可能他们自己没有发觉,可是在旁观者的眼里, 两人的相处融洽了很多, 不像以前,虽然亲密, 但是隔了一层, 丝毫没有恋人那样相处无间的感觉, 反而互相端着,还像以前哥哥妹妹似的相处。可是现在, 两人至少都迈出了第一步,举止间,少了那层面具,终于有了恋爱的感觉。 江大妮几个看在眼里,喜在心里, 毕竟, 比起其他姑娘,阮阮这样知根知底的孩子当自己的弟妹更让人来的放松, 其他姑娘, 不知道能不能和她们相处好了, 少了弟弟的为难。 “去港城了, 记得好好谢谢阮阮的二伯婆,人家把阮阮养这么大,被你叼回了家, 还有,阮阮几个堂兄要是对你不客气,你也忍着点,别忘了,你当年是怎么对你姐夫的。” 第141节 大妮在屋里把重要的事和要注意的地方仔细地讲给弟弟听,明天,弟弟就要和阮阮去港城,和阮阮在港城的家人说一下两人的事,也算是过个明路。 虽然说阮阮的亲爷爷已经没有任何意见了,可是阮阮最重要的那些年,都是由阮援疆的二嫂亲手照顾的,阮阮对那个二伯婆的感情也很深,所以两人的事,她希望还是能够得到二伯婆的赞成和祝福。 阮阮的这个要求很合常理,即便她自己不提,大家也都是这么想的。 因为苗老太和顾冬梅还在老家,这礼物的准备,全压在了江大妮这个大姐身上,幸好,江大姐这些年也长了见识,尤其是私人订制这一块,常常要和那些上层社会的小姐太太接触,也知道一些大户人家的礼仪规矩。 江大妮想着,自己弟弟的大事千万不能出什么篓子,早半个月就开始准备起来,今天晚上,只是再来叮嘱弟弟一遍,让他千万不要到时候出什么差错。 “我有欺负过大姐夫吗,我怎么不记得了?”江一留装傻,想要蒙混过去。 “行了,你别给我装傻。”江大妮作势要来拽江一留的耳朵,被江一留嬉笑着躲了开去,她也就说闹着玩,没有正要打弟弟的意思,比划了记下,也就没有兴趣了。 “一眨眼,咱们几个都是大人了,我最小的弟弟都要娶媳妇了。”笑了片刻,江大妮有些伤感地看着眼前一表人才的弟弟,眼底既开心,又感伤,“马上,你也要有自己的小家庭了,咱们几姐弟——” “大姐,你永远是我大姐,我也永远是你弟弟。” 江一留正了正眼色,他知道,大姐要说什么,小时候感情再好的姐妹,一旦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有了自己的家庭,难免生疏,甚至会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生出无数矛盾,这是江一留早就想过的,因此,这辈子,他尽量把几个姐姐的主攻方向划分开,尽量避免矛盾的根源,现在,他们各自有各自的长处,日子过得风风火火,姐弟的关系丝毫没有变化。 “是——”江大妮看着弟弟这副表情,怔愣了一下,随即开怀大笑起来,“没错,咱们是一辈子的姐弟。”江大妮像小时候照顾弟弟一样,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现在弟弟高了,她要踮起脚尖,才摸得到弟弟的脑袋了。 真希望,下辈子再做姐弟。 ****** 一下飞机,早早等候在机场的阮从昭就迎了上来。 “呜——” 刚走到面前,阮从昭就给了江一留一拳,谨记着大姐的话,这次江一留没有应激性反应将人过肩摔摔倒在地,反而实打实地受了这一拳,不过,阮从昭的力气不大,这一拳也就是玩笑似的教训,一点都不疼。 “三哥,你做什么呢。”江一留没说话,阮阮就先开始不乐意了,瞪了自己三哥一眼,眼底满是嫌弃,视线在转向江一留时,又变成了心疼,围着他嘘寒问暖。 阮从昭摸了摸鼻子,就知道女生向外,有了男朋友,哥哥就可以甩一边了,怎么想想那么憋屈呢,阮从昭握着拳头看了看,想着是不是自己刚刚那一拳太轻了点。 “三哥没用力,只是开玩笑罢了。”因为和阮阮确定了关系,他对阮从昭的称呼自然也就改了,那一声三哥,听得阮从昭心底舒爽,也就勉勉强强不再计较那小子拐走自家宝贝妹妹的罪责了。 毕竟阮阮那丫头的心思长眼睛的都看出来了,被那丫头盯上,即便江一留自己不愿意,估计也逃脱不了,所以阮从昭早就看到了这件事的结局,早在六年前,就做好了江一留成为他妹婿的准备。 “今天我开了我爸的座驾过来,劳斯莱斯,保准你在大陆没见过,也算带你过过瘾。”阮从昭是个名车迷,这么多年,赚到的钱大半都被他用来买名车和汽车保养了,就江一留知道的,前前后后大概也有二十多辆了,总价在五千万左右,这时候的五千万是什么概念,幸好影视公司这些年的效益却是不错,不然,光是阮家的小少爷,他还没办法那样败家。 江一留不懂车,不过除了少数几两看上去有升值潜力的,大多数的车子在他看来,都没有收藏的意义,要知道,现在的车可是贵重物品最顶尖的,像是后世烂大街不值钱的桑塔纳,现在也要二十多万一辆呢,相当于都城三四套房子。 江一留不评价对方在汽车上的痴迷,毕竟有些人爱钱,有些人爱表,有些人爱房,千金难买他高兴,再怎么样,他后头还有阮家,还有自己的影视公司,花钱买自己开心,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 阮从昭今天开来的蓝色劳斯莱斯可是大有来头的,它的兄弟,港城仅有的两辆劳斯莱斯幻影vi之一,就在今年,被借给了华国政府,用来接待前来访华的英国女王。 江一留也听说过这辆劳斯莱斯幻影,知道那辆被租借给政府的劳斯莱斯幻影,是同样在港城煊赫一方的霍家的,那辆车,在后来,几乎成为了外宾住宿的白天鹅宾馆的专用接待车,连同其它十几辆奔驰车,成为接待外宾的专用车队。 江一留没想到,原来阮家也有那辆劳斯莱斯幻影,还是阮袁青的专用车辆。 “怎么样,帅气吧。”阮从昭带着江一留绕着车子走了一圈,难掩得色,“今年要是效益好,我也要买一辆,开这样的车出去泡妞,我还没开口呢,那些妞的腿就软了。”阮从昭最大的两个爱好,一是车,而是美女,不过,他提倡你情我愿,很多时候,他看上人家姑娘的美貌,人家姑娘看上他的钱和背景,各取所需,等到阮从昭有了新的目标,就给一笔分手费,因为出手阔绰,有的是漂亮女孩往他身边凑。 他还有一点,江一留也算勉强满意,就是从来不同时和两个女孩交往,用阮从昭的话说,那就是风流不下流,他对每个女孩都是真爱,只可惜那真爱消散的太快。 相较于现在普遍风流浪荡的港城新一代,阮从昭这样的做法,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说什么呢,小宝哥哥可不是你那样的人。”阮阮看自家三哥有带坏自己心上人的意思,急忙激动地开口道,那眼神,就差把阮从昭千刀万剐了。 “行行行,姑奶奶我错了,你家小宝多单纯啊,怎么会和我这个花花公子一样呢。”阮从昭腆着脸,他再不像话,也不会带着未来妹夫去泡妞啊,这不是说顺嘴了吗。 阮从昭连拍了自己嘴巴,就当是认错,阮阮气呼呼地,扭过头不理他。 今天是因为阮阮回来了,阮从昭才从他爸手上磨到这辆车的车钥匙,原本按照原定计划,他爸今天喝二叔会乘着这辆车去和米国来的供货商洽谈下一季的材料供应,现在这车被阮从昭开来了,阮袁青自然得换一辆座驾了,不过幸好,阮家有钱,不缺豪车。 这辆劳斯莱斯幻影的内部为三排七座,内饰装修,极尽豪华,阮从昭将两人赶去了后头,说是要替他们做一天的司机,不过实际情况下,是阮阮的眼刀杀,让他不敢把江一留拉去前头的副驾驶罢了。 江一留现在也算是亿万身家的人了,可是因为上辈子的生活习惯,花起钱来束手束脚的,吃,自家食品厂生产的,穿,自家服装厂生产的,每天忙着工厂里的事,除了买房买地皮,开拓工厂的规模,这么些年赚来的钱,几乎就没有大的花销。拿座驾来说吧,至今都是当年的那一辆,也没有再买一辆贵一点,附和他身家的汽车的意思。 这不,一上了劳斯莱斯,江一留就忍不住有点像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一样,看着豪华的内饰,摸了摸触感奢华的皮质坐垫,砸了咂舌,只能说,有钱真好。 “怎么样,是不是很帅。”阮从昭透过后视镜,看见了江一留那些动作,咧着嘴笑着说到,“其实我不介意你去买一辆,然后让我给你当司机的。” 想想他每年都给他多少分红啊,每次给钱,他的心都一阵抽疼,可即便这样,也没见对方的日子过的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也不知道把钱都藏哪去了。 “小宝哥哥,你喜欢吗,你喜欢我就买一辆送给你。”同样占有影视公司的股份,阮阮这些年也没少挣钱,加上阮家那些年,被阮援疆藏起来的宝贝,阮阮现在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富婆,毫不心软就开口赠送豪车。 江一留连连摆手,他要是接受阮阮送的车,那不是小白脸了吗,就是真要买车,也该是他送给阮阮啊。 比起这样千万级别的豪车,他还是更注重实用性点,尤其这样贵重的车子,要是稍微剐蹭到一点,他还不肉痛死啊。 “你这是小看我的开车技术,我——” “嘭——” 阮从昭的话音未落,两辆重型卡车就从两边挤了过来,速度之快,让阮从昭压根就没有回旋的余地。 江一留的视线,只看到车窗外越靠越近的两辆车,还有身旁忽然扑过来,把他压在身下的阮阮,他根本就来不及思考,第一反应就是转了个身,把覆在自己身上的姑娘反压在身下,等到想起自己还有个空间的瞬间,拉住了驾驶位上满眼惊慌的阮从昭的一角。 只是不知道有没有来得及,下一秒,一阵剧痛,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211、尾声 ... 江一留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 仿佛被囚禁在一个虚无的空间中,前世今生的片段,不断在那个空间内回荡播放, 一些开心的, 痛苦的,喜悦的, 绝望的, 一件件他记得或早就忘记的事, 又重新清晰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不知道这样的画面持续了多久,直到最后的画面渐渐停止, 一个个在他人生中重要的人物,像是电影慢镜头一样,一帧一帧的出现在视线里,这辈子的爷爷奶奶,父母, 几个精神头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姐姐, 在那些画面里,她们的身边都陪着各自的伴侣, 围着一群孩子, 各自欢喜。 江一留想找到自己在哪里, 他在那个虚无的空间里四处寻找, 直到,他在一个角落,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姑娘, 她似乎又长大了些,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针织上衣,卡其色格子的及膝裙,头发披散在后背,左右手各自牵着一个孩子,左手牵着一个穿着洋装粉嘟嘟的小姑娘,右手牵着一个穿着英伦风衬衫短裤的小男孩,在看到他的一瞬间,那两个孩子甜甜地叫了他一声爸爸。 江一留还来不及细想,就觉得凭空出现了一个拉扯力,将他从那个虚无的空间拉扯了出来。 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浑身上下就像是被碾过一样,一阵酸痛,尤其是大脑,胀痛的厉害,江一留发出一声呻吟,缓缓睁开眼,入眼,一片雪白。 “小宝哥哥醒了,大姐,二姐,小宝哥哥醒了。” 阮阮这些日子,一直就待在江一留的病床边不肯离开,为此,还转门让护士搬了张小床来到这间单人病房,为的就是第一眼看到江一留醒来。 那天,两辆大卡车同时向中间的那辆劳斯莱斯挤来,一辆豪车,在两辆卡车的积压之下,几乎被碾成了一堆废铁,所有人都以为坐在车里的几人必死无疑,可是让人震惊的是,车身都快被挤成一团了,坐在驾驶位的阮从昭和坐在后头座位上的江一留等人,只是受了点皮外伤,丝毫没有性命之忧,这样的情况,连随后因为民众报案赶来的警察和医生也啧啧称赞,说他们简直就是死里逃生,命不该绝。 只是表面的轻伤,阮从昭和阮阮在送往医院后没多久就清醒过来,除了阮从昭的腿骨折了,动了手术不能随意行走外,江一留和阮阮没有丝毫重大的外伤,几乎都是表面因为车辆积压变形造成的皮外伤。 可就是这样,江一留在阮阮和阮从昭清醒后一直没有醒来的症状,阮家召集了许多国内外的名医,为他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做了详细的检查,也没检查什么问题出来,所有医生的诊断,都是他只是出于深度睡眠状态,到了时候自然就会醒来。 可是,谁能一睡就睡半个月,平日里只能靠注射营养剂续命? 江一留要是再不醒,阮袁青都计划用私人飞机将他带去米国,用最好最先进的设备检查一番,他的大脑,是不是在那次车祸中,受了什么现在医学暂时无法检查出来的伤害了。 不过幸好,江一留在他即将被打包运送出国的前一天醒了,在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看着自己病床前围的水泄不通的家人,江一留总算是捋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了。 从车祸到现在,他已经整整昏迷了半个月,出车祸的当天,阮袁青就派人通知了江大妮等人,现在,除了江城老两口还不知道孙子出事的事情,其他人都已经知道了。 江大妮担忧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而且他们最疼爱的就是小宝这个孙子,要是知道他出了车祸生死未卜,没准还没等到港城,两个老人就先撑不住了,因此江大妮和爸妈通了气,特地瞒下了他们,如果情况实在不对,再告诉他们,带他们来港城。 这是最坏的打算,如果小宝没有大碍,这件事自然也不必让两个老人知道了。 车祸的原因,再傻的人也看得出来这不是个意外,那两辆卡车,明显就是冲着他们来的,目的,就是置车里的人于死地。 只是可惜,两辆卡车的驾驶员早在车祸发生的当天就畏罪自杀了,没留一丝活口,他们的家人早在车祸前就出国了,现在,已经消失在了人海中,能不能找到他们还是个问题,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他们,也不一定能查出点什么来。 天衣无缝,环环相扣,两个司机的账户没有任何问题,显然,□□的幕后黑手,聪明地选择了现金交易,这无疑为破案,增添了更多的麻烦。 不过,即便没有证据,阮袁青也猜到了是谁动的手,无外乎那两房,要不是儿子临时起意哄了他手上这辆劳斯莱斯去接阮阮几个,今天坐在这辆车上的人就是他和弟弟阮袁白了,那幕后元凶,是想要他们两兄弟的命啊。 这也是为什么,阮袁青对江一留受伤这件事如此放在心上的原因,除了他和阮阮的关系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灾祸,对于江一留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是江一留几个,替他挡下了这场劫难。 现在,江大妮几个都围在病床旁,这些日子,她们也几乎是不眠不休守在医院里。因为要瞒过两个老人,江大海和顾冬梅即便心里头再急,也只能在青山村待着,每天最要紧的事,就是看女儿传来的讯息,了解江一留的情况,所以,这些压力,都是江大妮几姐妹扛着的,生怕弟弟有点不好,她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和父母开口。 医生很快就到了,走在最前头满头白发的老医生,几乎是被阮阮拽过来的,衣服的领子都扯开了,跑的气喘吁吁,满脸通红。 “你现在感觉如何?”医生还是很有职业操守的,知道阮阮的心急,一到病房第一件事就是拿出听诊器,替江一留做了初步的检查。 “头疼,还有——”江一留眯着眼,仔细感受着身体的变化,似乎出了头昏脑涨,没有其他不适的地方。 他记得,自己在出车祸的前一秒是想带着他们躲到空间里去的,不管会不会暴露,命总要先留下,只是似乎并不成功,不然,他也不会到医院里来。 江一留闭上眼,想要感受一下空间的存在,但是很意外,以往能够凭借精神力操控的空间,此时似乎完全消失,他一点都感受不到空间存在的痕迹。 江一留心中一紧,想到车祸最后一秒脑海的剧烈疼痛,以及那样严重的环境下,三人居然几乎安然无恙,或许,空间并不是没有派上用场,而是空间,用消散的代价,挽救了他们三条性命。 江一留感到一丝惆怅,其实这些年,他已经很少使用空间了,连带里头的各种贵重物品,他也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拿了出来,过了明路寄存在银行的保险柜里。毕竟空间太过玄幻,他也不能保证空间是否会一直存在,而且那些东西,也得有个存在的凭证,不然到要用的时候凭空出现,反而会引来不小的怀疑。因此,空间的消散,并没有给江一留带来太大的损失,只是,这样一个陪伴他度过那段艰难岁月,并且为他现在的事业奠定了先前基础的空间,就这样消失,多少,还是有些不舍的。 江一留觉得惋惜,又觉得一丝解脱,现在没有空间,他也能过得很好了,而且,没了空间的存在,他也不用那么束手束脚,随时担心自己不小心暴露,或是哪天喝醉酒不小心在大庭广众之下使用了空间。或许,空间的消失,就是因为它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使命。 江一留默默想着,感激这一次的重生,也感激这个不知道为何会出现的空间。 “估计是车祸的后遗症,等会再去过一个详细的检查,一般情况下,病人能醒来,就没有大问题了。”医生也知道这间病房里的这个神奇的病人,没有任何问题,却昏睡了半个月,不出意外,待会的检查应该也是没事的。 “那就好。”江大妮几个松了口气,这些天,她们过得着实艰难,食不下咽,活脱脱瘦了一圈,面色憔悴,再听到一身的回复后喜极而泣,抓着江一留的手不肯放开。 “小伙子,这是你女朋友吧,她刚刚可是差点就要了我半条老命啊,哈哈。”医生看着已经清醒的江一留笑着说到,“这些日子,这小姑娘不顾自己身上的伤一直守在你的病床边上,别怪我倚老卖老,有这样的姑娘陪在身边,就尽早娶了吧。” 医生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服,看着一旁有些羞涩的阮阮说到,他是局外人,但是也看出来那小姑娘对他的感情之深,最为一个在医院,看惯了生离死别的大夫,他偶尔也是想看一些幸福的场景,来调剂一下心情的。 大夫说完就离开了,屋子里原本还挤作一团的家人也用各种各样的借口离开。 大姐说去替他买水果,可是屋子里摆着各式各样的果篮,二姐和三姐说去买食材替他煲一点滋补汤,也瞬间消失个没影,四姐找不到借口,干脆尿遁。阮袁青等阮家人自然是以调查幕后真凶为借口,自觉消失干净。 没多少工夫,这病房里,就只剩下江一留和阮阮两人。 “我们结婚吧——” “啊——” 阮阮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她以为,听到对方这句话,她还得努力个两三年。 “我们结婚吧。”江一留又重复了一遍,“只是我现在这样,可能没法给你鲜花和戒指,求婚的方式也不够浪漫,但是,我还是想说,阮阮,嫁给我吧。” 这个决定,是江一留郑重考虑过的,或许是在车祸前,阮阮那舍身的一挡让他太过震撼,或许是昏迷的时候那两个出现梦境里的孩子太过可爱。江一留觉得,如果不是阮阮,他这辈子,恐怕也无法再和别的女人在一块了。 他现在对阮阮的只是喜欢,还够不到爱的程度,但是他不想在耗费时间,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些什么,江一留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矫情,别到时候把到手的幸福拱手相让了。 “好——” 阮阮捂着脸,满眼不敢置信,眼泪在他说完第一句话的瞬间夺眶而出,用力地点了点头,她才不在乎什么鲜花戒指,她在乎的只有他。 “你别挤啊。” “别推了,要倒了” “啊——” 在门口偷看着的一群人一时失重,推开门挤了进来,阮阮这感动顿时就卡在了嗓子眼,看着像没事人一样,眼珠子乌溜溜地乱转的江大妮几个,不知道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