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龙天师》 寻龙天师第1章 极地凶葬阁 生老病死,人生常态。 若孩子早夭,天人永隔,是否不想就此撒手,期待再与之相见?我会告诉你,这并非不可能的事情,以圆盆盛尸,上面加盖,下面钻孔,葬坑直径六尺六寸,覆土三方,从此以后,孩子的亡魂便会从盆底的小孔里钻出,夜夜与你在梦中相会。 若亲人不幸横死,肢体残缺,是否希冀他死后安宁,求得圆满往生?我会告诉你,这也可以做到,以陶土补残缺肢体,头部朝西,屈身而葬,死者三辈子的委屈一辈子全受了,日后也就过的舒坦了。 总之,若有此类需求,尽可找我。 我叫卫惊蛰,一个经营祖传黑店的,不过我家的黑店不宰客,只是没有营业执照而已,因为公家就没有我经营的这个门类。 我那位早就退居农村二线的老爹告诉我,我的职业严格意义来说叫做礼官,这是古代的官职,祖上全都是干这个的,我妈说我老爹常以此为荣,觉着我们也是官宦世家,不过自从*****时被当做牛鬼蛇神斗的生活不能自理以后,他再没提过。 我们这一门只管五礼之中的凶礼,说白了是埋死人的,这里头讲究可就多了去了,绝不仅仅是殡仪馆那一套。人的死法千千万万,死法不同,埋法也不同,专业技能很多,不仅得知道流程,看风水择地,还得精通从古至今出现过的各种各样的墓穴结构,看看什么样的死人适合什么样的墓葬,甚至设置防盗机关,用我老爹的话说就是——墓是立在阴阳之间的东西,得兼顾活人情绪和死人需求,专业技术够硬才能满足客户。 可惜,在这个提倡火葬的年代里信老祖宗这一套的人太少了,我的生意一直很惨淡,也曾想过改行,但拗不过老爹。 他说,我们这不是封建迷信,积的是阴德,时候到了,该有的都会有,真舍了行当绝了传承,祖宗十八代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全都得跳出来跟我拼命。 他那一套我是不信的,我还是比较认他老人家手里的大棒,一言不合就是一顿狠拍,还美其名曰打狗棍法,实在是架不住。 摄于此,我也只能老老实实守着店面,挥霍余生。 “一天又过去了……” 这几乎是我每天都会发出的无奈叹息。 黄昏时,眼巴巴的瞅着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唯独我这家店冷冷清清,形成鲜明对比,我摇了摇头,正欲起身去关门,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这是个个头极高,十分壮硕的年轻人,顶着一个硕大的墨镜,几乎遮住了半个脸。 “是不是家里有白丧?择日子还是看阴宅?我推荐全程包办,哭丧的都有,哭的可好了,就跟死了亲妈似得,老惨了!” 我大喜过望,连忙起身去迎接对方。 年轻人摘下墨镜,黑着一张脸说道:“老七,你就这么开门迎客的?没被打死命挺大啊……” “老三?” 我看清年轻人那张脸后吃了一惊。 这人我认识,名叫邢伟,我高中时一个宿舍的好兄弟,那时候一个宿舍的爱论个大小,我排行老七,他老三,可惜我这人念书不行,高考英语和数学加起来都凑不够二十分,连个专科都上不了,只能回家,他倒是不错,在太原本地上了大学,理工大的,打那以后就见得少了,一年多的时间里,满打满算见了不到三面,不过情分倒是没淡,此时见了面倍觉亲切,忙拉着他坐下寒暄。 “老七,咱回头有功夫了再闲说。” 坐了片刻,邢伟开口道:“我这回找你是实打实有事。” 我看他神色凝重,也不说笑了,正色道:“啥事?说呗,咱们哥们就别藏着掖着了。” “是我爷爷出了点问题!” 邢伟叹了口气,大致把事情说了下。 老爷子有点尿毒症,今年年初的时候病情加重,被送进医院里住院观察了,可最近这阵子却发生了点怪事,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梦到自己的爷爷,也就是邢伟的高祖,还说老人家穿着黑色寿衣,笑眯眯的,不断在门外招手,夜夜如此,时间久了,老爷子都产生幻觉了,有时候大白天的小睡一会儿,一睁眼就大叫说他爷爷在天花板上看自己…… “有人说,这是我的高祖爷爷要来领我爷爷走了……” 邢伟道:“他们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我也有些担心,我知道你懂这个,干脆过来问问你,看看有法子没有。” 我听着也觉得有些渗人,类似的事情我爸也曾跟我讲过,老祖宗留下的书里也有记载,一些人在年迈的时候,身上阴气重,容易沾惹一些事情,有的因为没有重视阳寿未到就被勾搭走了,这种事问题不在活人身上,在死人身上,一般都是死人有所求。 我思索了一下,询问道:“只是对他招手吗?有没有跟你爷爷说什么?譬如说冷,说饿,或者说孤单了?再或者,有没有注意到对方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没穿袜子,没穿衣服之类的?” “没有,就是在笑。” 邢伟道:“我爷爷说,我那高祖爷爷穿的整齐齐,他是清朝人,阴阳头刮得干干净净,跟下葬时候一模一样的!” “你们现在逢年过节的还祭拜他吗?” 我迟疑片刻,又问:“再者,你这位高祖爷爷生前……跟你爷爷没什么嫌隙吧?” “哪能呢!我曾祖走的早,我爷爷就是我高祖爷带大的,对我高祖爷那叫一个亲!” 邢伟说道:“高祖爷葬在我们老家,离得远,可逢年过节我爷爷还是得催着我们去拜祭!” “那这就怪了,如果老爷子梦见的是不认识的人,那可能就凶了,可如果梦见的是亲人,十有八九是亲人在下面有需要的东西,或者是受了虐待的老人要来带子嗣走,平白无故害子嗣的可就没听说过了。” 我思索一阵子,道:“如果我说的那些情况都排除的话,那十有八九就是你高祖爷的墓葬出了问题了,埋得时间久了,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发生,这样吧,今天时间不早了,回头我跟你去你高祖爷的坟头看一眼,实在不行改改坟墓格局,这个我倒是能做!” 邢伟满口答应,跟我约了个时间就离开了。 当天晚上,我回家查了很多老祖宗留下的书,仍旧没什么眉目,心里也没主意了,我入这行时间太短,看白事经历过几回,基本上都是跟着老祖宗留下的法子照猫画虎,这种怪事却是头一回遇到,最后只能给我爸打了个电话。 我爸说,死人睡得不安生就容易怪罪后人,甚至是对后人下毒手,让我去坟地找问题,实在不行得开棺。 他语气沉重,说这事可大可小,让我有问题随时给他打电话,这才挂断。 第二天一大早,邢伟来了,这孙子老爹有钱,已经混上了车,二话不说拉我上了他的越野车,直奔他高祖爷爷的坟地。 我只知道他老家好像是晋西那边的,谁知道他一股脑儿把我拉进了吕梁山,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颠簸了整整一天,黄昏时才到了地方,就是大山里的一个黄土岗子。 “你丫不早说地方,再晚一会儿还开个屁的棺!” 我戳着邢伟鼻子喷了他满脸口水,这才绕着黄土岗子转了一圈,心里有数了,忍不住笑道:“老三,你这高祖爷资本挺雄厚啊,这已经算是大墓了,贵族老爷的专属,姨太太倒是不少。” “行啊,这都瞧出来了?” 邢伟竖了个大拇指:“有点门道。” 我摇了摇头,生在这样的家庭,要是连这都瞧不出,基本可以一头撞死了。 这墓很独特,或者说,在历史上也是昙花一现,极具代表性,从外形就能看得出。 正常的墓都是挖掘地下建造,而这个墓其实是建造在地表上的,就跟盖房子一样,盖好以后再从其他地方运来覆土,把房子掩埋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坟包,内部结构很独特,跟现在养殖场的猪圈差不多,里面是一个挨着一个隔断开的墓室,每一个墓室里放一口棺材,是旧社会妻妾同葬的墓穴,丈夫躺在最中间,两侧是妻妾。 如无意外,这个黄土岗子就是墓堆,呈“一”字形,我大致估测了一下长度,里面应该有七个墓室,这种墓以前也叫“七合墓”,是高手开的。 转了几圈,我没瞧出什么端倪,从车上取了工具,准备开棺。 开这种“七合墓”讲究比较大,开谁的棺,必须精准无误的找到谁的墓室,直接从上面打到墓室里面,如果找错了,必须退出来重新挖,决不能去触碰墓室里的隔断墙,那些墙体密封性特别好,内部基本处于真空状态,里面塞着白磷,一遇空气就烧起来了,不把人烧死也会毒死! 我要开的是他高祖爷的棺,所以,直接挑了黄土岗子的正中间下的铲,结果,几铲子下去,我一张脸都黑了。 只见,二三十公分深的土坑里竟然“咕咚咕咚”直往上倒灌绿水,我凑上去闻了闻,那水很腥,但却不臭。 “老三,这事儿我恐怕解决不了了。” 我丢下铲子起身,叹了口气说道:“去找专门解决这种事情的人吧,最好直接上龙虎山去请道士,我说的是那种真正的道士,明白吗?” 邢伟脸色大变:“怎么?难道事情很严重?” 我点了点头。 这种下铲冒绿水的墓,我爹管这绿水儿叫卤水,这卤水可不是调料煮出来的,是死人闷出来的。据说是某些地方因为风水格局的原因,地下阳气太重,偏偏又有地下水倒灌进了墓里,尸体泡在水里千年不坏,而墓葬的密封性又比较好,捂着捂着就发酵出“卤水”了,邪性的很。 以前晋西北就出过这么一座冒卤水的墓,在泥石流中暴露出来,一批考古人员做了抢救性挖掘,结果一位老教授下墓立马失禁,稀里哗啦尿了一裤子,就像一次性把一辈子的尿全给尿光了一样,打那以后再没尿出来,那话儿憋得跟个葫芦似得,没招了只能接了个管儿,腰上大部分时间挂个塑料袋接尿,常年尿骚味不离身…… “这是闹大凶了。” 我拍了拍邢伟的肩膀,说道:“我的本事我清楚,照猫画虎,老祖宗怎么说的我怎么做,怪事你这是头一遭遇见,可听的却不少,你高祖爷这墓太凶,下去跟找死没区别,你听我的,找真正的道士去吧,别听那些庙里的和尚或者招摇撞骗的神棍胡说,无济于事,搞不好你爷爷可就真的被带走了,而且……怕是全家都不得安宁!” 说完,我对着这座墓拜了又拜,连连告罪,那时天色已黑,等我直起身子的时候,隐约瞧着四周的大山在黑暗中就跟护卫似得拱卫着黄土岗子。 这样的地形莫名的让我觉得眼熟,我怔了怔,这才想起我老爹一直奉为至宝的那本玄空派风水里有这种格局,可惜我当时没细看,只是依稀记得,那本风水书上说这似乎是一种极地凶葬阁! 邢伟被我说的害怕了,一张脸惨白,几乎没了人色,哪还敢在这逗留,拉着我上车逃也似得离开了。 不知为什么,回去的路上我格外的疲倦,浑身肌肉酸疼,靠在副驾驶上无声无息的睡着了,却睡的不踏实,隔三差五的被冻醒…… …… 第2章 纸人 重返太原时,已经是第二天凌晨四点钟左右了,街道上冷冷清清,不知何时起了大雾,水汽弥漫,可见度极低。 我睡了一路,始一跳下车,皮肤上立即粘上一层冰凉的水汽,脑袋倒是清醒了一些,冲着邢伟的摆了摆手转身就走,不过走到店面门前时,忽然想起挺重要的一个事儿,前人的墓闹了凶后人去祭拜,很容易沾上晦气,回家后,最好进门前用柚子叶沾水在身上拍打一下,或者跨一下炭火盆,当即准备提醒邢伟一声。 然而,回头刹那,我却看到了奇怪的一幕。 邢伟的车仍旧停在路边,打开的车窗也不曾关上,顺着车窗,我看见他整个人蜷缩在驾驶位上,耷拉着脑袋不知在干什么,仪表盘散发出的幽光下,他一张脸怪异的抽搐着,脸皮似赘肉一样堆积在一起,满是褶子,仿佛在笑,牙齿森白…… 这副模样竟让我觉得有种莫名的恐怖,不自禁的喝问道:“喂,你在干什么?” 邢伟轻轻咳嗽一声,身子挺直了一些,道:“没什么,就是今天的事儿太怪,有些走神……” 说完,他关上车窗,一脚轰下油门,逃也似得离开了。 我只当他是被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吓坏了,也没多想,转身回屋后,第一时间就在店里翻找那本玄空派风水,直觉告诉我,那座七合墓闹凶十有八九和那极地凶葬阁有关。 可惜,找了大半天,始终没寻到那本书的踪迹,倒是把我自己累得够呛,身上腾腾向外冒虚汗,坐在椅子上直喘粗气,看了眼时间,琢磨着还是等天亮再给我爸打个电话问问。 我心里并不平静,今天的事情是我头一回亲身经历,以前终究是听说的居多,在我看来,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我这行业也是神棍属性偏多一些,如今三观颠覆,我不得不重新开始认真审视老祖宗留下的种种手段和说法。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间就这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中感觉脸上有阵阵凉意在弥漫,似一条条虫子在蠕动一样,十分怪异,甚至可以说很恶心,我无数次的想醒来,可眼皮沉重,似陷入了牢笼里,总也挣不脱,最后,隐约间我更是听到一阵低低的窃笑声。 “嘿嘿嘿……” 那笑声阴冷,听不出究竟是男人还是女人,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奸诈味道。 我浑身发毛,许是惊恐给予了我力量,让我撕裂那种束缚,猛然睁开双眼的刹那,一张惨白的脸盘映入我的眼帘,如旧时的日本艺伎,脸上擦着厚厚的白粉,它身材矮小,与六七岁的孩童无异,却顶着一颗比成年人还大的脑袋,巨脸似盘,衣着古怪,正骑在我身上,几乎与我脸贴着脸在阴嗖嗖的笑着。 恐惧如渊似海,将我吞噬、笼罩,惊慌失措下,我大吼一声,随手从桌上抓起一把镇尺,照着这张大脸上拍了去。 咔嚓! 镇尺从这东西的脸上直接穿了过去,将对面书柜的玻璃都砸碎了。 那东西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犹如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那到底是什么?鬼吗?” 我艰难的吞咽着口水,浑身颤抖着,恐惧如影随形,仍未散去。 咚咚咚! 这时,身后的楼梯上又传来阵阵沉闷的脚步声。 我惊魂未定,以为是那东西又来了,差点被吓得夺路而逃,不过,待看清楼上来人后,我大大松了口气。 这是一个颇为漂亮的女子,极为高挑,身高至少在175以上,与我差不了太多,宽大的睡衣难掩窈窕身姿,素描朝天依旧清丽脱俗,看起来有些疲倦,应该是刚刚被楼下的动静吵醒的。 她叫张歆雅,一个租客,我爸留给我的这座小楼有两层,一楼是门面我用来做生意了,二楼有两间屋子,我自己用了一间,另一间就租给了她,都是年轻人,平日里相处的倒是不错,但并未深交,毕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知道她好像是一个白领,收入不低,比我大几岁,住在这破落的城中村全是因为距离上班的地方比较近而已,多的也不了解。 反正,这总该是个大活人,对于此刻的我来说,只要是个活人就能让我多少安心一点,大大松了口气,正欲说话,却见原本睡眼惺忪的张歆雅一下子精神了,表情就跟活见鬼了一样,狠狠揉了揉眼睛又朝我这边看了我一眼…… “鬼啊!” 一道尖锐凄厉的惨叫声飙起,几乎要突破天际,声嘶力竭,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竟有种疼痛感! 张歆雅尖叫着,转身朝楼上冲去。 “又来了?” 被她这么一叫,我也浑身发毛,忙转过身,可身后空空荡荡,并没有那东西的踪迹。 “跑个屁!!” 我急了,咒骂一声忙朝张歆雅追去,我虽然不会降妖伏魔,可理论知识是丰富的。 一般来说,那东西害人都是挑落单的下手,因为人身上是有阳气的,那种东西最怕阳气,人多了,阳气汇聚在一起,这是最基本的自保之道! 怎料,我刚追上去,张歆雅却直接杀了个回马枪,怒气冲冲的从楼梯上冲了下来,原本吹弹可破的一张俏脸此时分外狰狞,柳眉倒竖,如饿虎扑食一样,一边疾步而来,一边以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手速飞快解开裤子,猛地抽出一团白花花的东西朝我脸上砸来。 我已经被她的架势震得一愣一愣的,本能的偏头躲开,那东西“啪”的一下砸到身后的墙上,待我看清那是什么物件后,一张脸都绿了。 “你脑袋被门夹了?一个大姑娘家,见人就从裤裆里掏卫生巾往人脸上抽?你……” 不等我说完,这女人“噗”的冲我脸上狂喷口水,口水中还夹杂着血沫子。 这一次我躲无可躲,被喷了满脸,一股难言的灼痛从脸上传来,我捂着脸蹲在地上惨嚎起来,那滋味哪里是被人吐了口水?比泼了硫酸都不遑多让,痛感越来越剧烈,情不自禁的惨叫起来,到最后更是浑身抽搐,满地打滚,仿佛如此就能缓解疼痛一样。 迄今为止,我怎能不知,张歆雅口中说的鬼就是我自己? 无论是那姨妈巾,还是她口中喷出的舌尖血,这都是破煞利器,是对付鬼的手段! 老人们说过,女子在经期时体质偏寒,是因为阳气泄了出去,所以经血含着极重的阳气,恰好克制鬼神,那用过的姨妈巾又叫红龙,有些地方谓之赤龙,实在是走夜路的必备之物。 还有,她对着我脸喷口水的时候,应该是咬破了舌尖,舌尖血阳气也重,有破煞的功效。 “再跟着我有你好受,真当老娘不懂行?” 张歆雅撂下一句狠话匆匆逃走,这次,她直接朝门外冲了出去。 或是十分钟? 或是一小时? 我不知那痛感到底持续了多久,似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等痛感渐渐减弱时,浑身已经提不起丝毫力气,近乎瘫软在地上。 我的注意力终于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虽不知张歆雅是怎么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手段的,但这些对付死人的手段却对我有效,让我莫名的惊慌…… 我看到了自己的手,那是一双白的近乎渗人的手…… 哗啦啦…… 风从敞开的店门里闯入,从我手上拂过时,手上卷起一层白皮在抖动。 “纸?!” 我怔住了,看着袖口外露着的纸扎的手,片刻恍惚后,从地上跳起,一阵风似得冲到办公桌旁的镜子前。 映在镜子里的是一张诡异到极致的脸,肤色苍白的可怕,似刷了一层白粉一样,眉眼如用墨笔画上去的一样,脸颊两侧用朱笔画出了两抹红晕,嘴角扬起,似在笑,可笑的僵硬…… 看着镜子里的这副尊荣,我被吓得不轻,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倒在地。 “纸人……” 我喃喃自语着,如何能瞧不出镜子里的分明就是埋死人的时候才会用的那种纸人? …… 第3章 亡人 纸人,这东西的讲究太大了! 别的且不说,仅我们礼官这一门里对此就有太多的见解和用处,将之称为魂囊。 多数时候,这东西都和人的魂魄有一些牵连,算是一种另类的亡人,可替活人去下面陪伴已故亲人,也可作为躯壳让孤魂野鬼寄居,以达到在阳间长时间驻留的目的。 相传,纸人在坟前焚尽,灰烬会落入阴曹地府,沾了冥土就会变成阴人! 甚至,我爸曾经告诉我,一些手艺特别好的扎纸匠扎出的纸人不会画上眼睛,有个说法叫“画龙点睛”,他们扎的纸人要是点上了眼睛,这纸人可就立马活过来了,都捱不到去阴间,且十分凶恶,茹毛饮血,眨巴眼的工夫就能害人性命! 总之,这绝不是什么吉利的东西! 我浑身瑟瑟发抖,然而镜中的自己却决然没有丝毫恐惧的模样,嘴角咧着,笑的愈发诡异阴冷了,伴随着阵阵颤抖,体表纸皮“扑棱棱”的扇动着,似一只炸毛的大公鸡。 我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脚步踉跄,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成了纸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意味着我已经死了! “一定和那座墓有关!!” 我几乎瞬间联想到了那个卤水墓,邪门之事我只沾染过这一回,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原因,十有八九就是半梦半醒间看见的那个东西害了我,那玩意肯定与卤水墓有关,兴许就是从那墓里钻出来,竟一路跟着我来了这里。 “这到底是哪门子害人手段?吸了精气吗?还是摄走魂魄了?”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索着这件事情,回顾着老祖宗记录的许多脏东西害人的方式,试图找到自救的法子,可翻遍记忆也没寻到一种与我此时情况吻合的,很是邪门。 不过,我觉得应该还有希望。 我记得曾经看过一本家传典籍,上面说鬼怪害人,但凡有经验的主儿,说白了就是那种惯犯,很少会直接把人拍个稀巴烂,以蛮力屠戮,干系太大,阴阳之间自有规矩,那是生者与死者之间不成文的契约,果真触碰了对它们自身也不是很好,绝大多数时候它们都是用的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子害人,便是所谓的鬼蜮伎俩。 中了鬼蜮伎俩,九死一生,终究有一线生机! 我想此刻我应该就是这种状态,必须尽快解决身上的问题,晚了可能就没机会了。 当下,我哆哆嗦嗦寻摸出手机,拨通了我爸的电话号码,通讯显示一切正常,可手机里却没有任何声音,寂静的落针可闻。 “嘿嘿嘿……” 毫无征兆的,一阵阴森森的笑声从手机里传来,那是一个冷冰冰的男人声音,语气僵硬,几乎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死了就是死了,该放下的总得放下,生前一切成空,何必总念着旧人呢?快来我这里吧……” 我立即挂断电话,本能的觉得和对方多聊下去没好事,也终于认清一个事实,现在我的状态,约莫与阴魂无异,死人怎么可能通过手机联系到生前的亲人呢? “既然联系不上,那老子就走回去!” 我心里发狠,老家距离这里不算远,走也能走回去,死人联系不上活人,但摸回家门的可不少,只要回家,想必我爸应该能解决这些事! 我顾不得拾掇什么东西,匆匆朝门口走去。 大街上,白雾蒙蒙,不见丝毫破晓的征兆。 我推开门的刹那,雾气立即朝我席卷而来,也就是在这一瞬,我感觉浑身汗毛倒竖,一种莫名的而恐惧将我笼罩。 哗啦啦! 雾气中传来阵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隐约可见两道黑影步步朝我走来,它们明明在前行,可身躯却丝毫不动,犹如在漂浮一样,手中拖着小儿手臂粗细的锁链。 让我恐惧的,正是它们手中的锁链! 这二位爷绝不是人,它们的扮相让我想到了传说中的阴差…… “来的这么快?!哪怕老子真死了也得钉了棺材才能走啊!” 我大惊失色,想到了电话里的那个男人,隐约已经猜测到原因了,估计阴司已经认定我是个死人了,与我爸联系坏了规矩,立马遣了阴差来拿我,我那个电话,十有八九怕是打到了……下面! 哐啷! 我想都没想直接关上了门,绝不可能跟他们走,真被带到下面,那可就彻底凉了。 正所谓兔子急了都咬人,何况是我一个大活人?早就不管不顾了,思索着怎么甩开这两个阴差。 说来也怪,这等要命的时候,我头脑竟格外的清晰,想到了一个物件! 那是一串风铃,我爸在把店铺交给我的时候留下的,很郑重,没有多解释,只是嘱咐我每逢葬凶死之人时,一定要把风铃挂在门头。 可惜,此前在我眼里所谓的礼官和神棍没太大区别,压根儿就没太在乎。 现在思忖,想必那东西倒可能是个救命的物件。 我匆匆忙忙跑到桌前,拉开抽屉的刹那,一团刺目的金光从抽屉里爆发出来。 桌子里是一个银质的风铃,上面镌刻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符文,原本平平无奇,乍一看只是个寻常老物件而已,这个时候却在狂冒金光,风铃无风自动,“叮叮咚咚”的发出阵阵清脆的铃声,我浑身僵硬,眼中的风铃恍惚间似乎在不断变大,像一口大钟一样横在面前,荡漾出一大片金光,金光中隐约间似乎有个手持双锏披着甲胄的大汉伫立,双目瞪的老大,对着我“哇”的大吼了一声,吓得我差点尿了,再无法抵制汹涌而来的恐惧感,连连后退,恐惧感才终于退去一些。 咚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很有节奏,一共四声,人三鬼四,这是典型的半夜鬼敲门。 一道木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喂,天快亮了,快出来跟我们上路吧!” 我迟疑了,一边看着那早已不再是我的护身符,而是催命符的风铃,一边看着门口,透过窗户,隐约可见外面有两道黑影。 “嘿,看来这个倒霉鬼还不认命。” 又一道嗤笑声响起:“按规矩办事,敲门三遍,如丧钟三声,这一辈子就算完了,再不出来,直接破门栓走。” 言罢,“咚咚咚咚”又是四声敲门声。 “老子和你们拼了!” 我所有踯躅尽散,反而被激出了凶性,一步冲向张歆雅丢在地上的姨妈巾,狠狠一脚踩了上去,那玩意阳气极重,据我所知,阴魂若是沾染的极阳之物后,阳气会瞬间覆盖全身,犹如投入火炉里炙烤,异常痛苦。 我猜测,那风铃分辨也就是对阴人有效,我浑身被炽烈的阳气笼罩,或许能浑水摸鱼片刻,不会上来就被那位猛男一棒子捶死。 这仅仅是我基于理论的猜测,靠不靠谱我也不知道,但这等情形下谁还顾得上这个? 红龙沾脚的瞬间,我“嗷”的惨叫了一声,像赤足踩到烧红的烙铁上一样,脚掌“滋啦滋啦”冒烟,比烤的油花儿四溅的猪蹄儿好不到哪里去,疼痛在飞快蔓延,转眼遍及全身。 我声嘶力竭的惨叫着,似乎唯有如此才能缓解痛苦,挣扎着一把从抽屉里抓起了那风铃,这时,第三遍敲门声恰好响起,外面的阴差“哐当”一下踢开了门,我抖手就把风铃狠狠朝它们脸上砸了过去…… …… 第4章 阴人客栈 风铃横飞,“叮叮咚咚”的响声不绝于耳,金光愈发炽烈。 可怜那两个阴差,头顶高帽,衣着打扮很官方,破门而入的刹那,许是幻想到了栓走我的画面,十分得意,惨白的脸上荡漾着病态的兴奋,结果却凭空遭遇了这么一出,差点吓得魂飞魄散。 “跑!” 其中一个阴差反应极快,二话不说掉头撒丫子狂奔。 可惜,迟了,风铃准确无误的砸在它的后脑勺上,那一刹那金光炽烈,我再次看见了那个猛男,披着甲胄,手持双锏,从金光中冲出,当头一棒子抡的那阴差高帽横飞,“咕噜噜”的翻着跟头滚了出去。 另一个脸长似马的阴差见状忙喝道:“阁下住手,我等是……” “呔!” 金光中的大汉暴喝一声,很生性,根本不听对方自报家门,抡起双锏直接拍在对方的马脸上,力道太凶猛了,我甚至清晰的看见那阴差的脸都有了一瞬间的变形,脑壳差点被打爆,脸皮抖动,堪称波涛汹涌,蔚为壮观! 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我危在旦夕,无暇欣赏风铃中的猛男狂虐阴差这一幕,趁机逃遁出去,晚了兴许也得被那位猛男镇压,一棒子怕是得活活敲死我。 红龙早已在狂奔中被甩掉,灼痛不复存在,可我身子却变得轻飘飘的,似一阵风,很虚弱,那种东西阳气太重,对我的伤害十足。 我不敢掉以轻心,即使冲出来了,仍旧在玩命的狂奔。 即便如此,不久后,那两个阴差依旧遥遥追了上来,一个手持枷锁,一个提着锁链,大呼小叫,恨我恨的咬牙切齿。 见这架势,我更加拼命的逃亡了,真要落在这两位手里,甭说做人,估计连做鬼都难。 我在期盼天亮,因为我知道,阴差与寻常鬼怪不同,出没有规律,三更现身,鸡鸣归位,在阳间驻留一日就回不去了,彻底变成孤魂野鬼! 可惜,世事不遂人愿,我越是期盼,就越是等不到天亮,很不对劲,我回家的时候明明已经凌晨四点钟了,这个时候怎么说也应该天亮了,可四周一片漆黑,黎明遥不可及。 我不知转了多少弯,逃遁了多久,自己也是越来越虚弱,就在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前方终于见到了一抹亮光。 仔细辨认了一下四周,我心头大喜。 一直在黑暗里逃命,让我有种时间和空间的错乱感,仿佛自己闯入了鬼蜮的世界,来到这里后,至少让我确定自己还在熟悉的城市里。 前方的那条街我知道,当地人都叫穷鬼巷,据说以前战乱的时候涌入很多难民,都被安置在这里,饿死很多人,尸体堆得一层压着一层。 不过,这里现在比较繁华了,有不少夜店,我冲进巷子里后,见到不少红男绿女大半夜的在街头游荡,不过他们似乎看不见我和我身后穷追不舍的阴差,旁若无人的与我擦肩而过。 我也没工夫关注这些,走进这条巷子里,我莫名的有种安心。 仿佛……来到这里,我就算是逃出生天了。 或者说,让我感到安心的并不是这条巷子,而是这条巷子里的某个地方,冥冥中似乎在吸引着我,告诉我那里就是我的归宿…… “该不会是鬼门关吧?我听说鬼门关就会吸引阴魂……” 我心里有些犯嘀咕,脚下的速度却丝毫不停歇,那种吸引力越来越强,几乎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我完全是遵循着一种本能在朝着一个方向狂奔,而且速度越来越快,竟然把两个阴差甩出去老远。 不久后,我在一座看起来有些年代的老旧楼房前驻足,楼房上用红色灯带歪歪扭扭的拼凑出两个字儿——旅馆。 就是这里在吸引我,趁着两个阴差一时半会追不上来,我在端详这个地方,莫名的觉得熟悉,却不知道因由,也没敢贸然走进去。 楼房前,一个老人坐着小马扎,大半夜的仍旧守在马路上,很是怪异,脸膛子黑漆漆的,面无表情的垂着头,也不知在思索什么,身上穿着老旧中山装,带着前进帽,衣服很脏了,路灯下油光锃亮。 这应该是个人! 我看见了老人的影子,可……正常人谁会大半夜的在这里守着? 这时,一个带着鸭舌帽的小青年贼眉鼠眼的来到老人面前,压低声音问道:“大爷大爷,你这儿有那个没?” 老人抬起了头,我这才看到,他的一双眼睛里只有眼白,没有瞳孔,把那小青年都吓了一跳,忙挪开了一些,老人这才低声问道:“有啥?” 小青年的脸上挂起了笑容,不过笑的极其猥琐:“小姐哇,有没有?” 老人的白眼珠子在眼眶里滚动,似乎在盯着小青年看,让人不自禁的担心那眼珠子会不会直接掉出来,声音几乎是从鼻腔里挤出来的,面无表情的说道:“嗯,有了,后院有条母狗。” 小青年被怼的一张脸都绿了,怒道:“你这大爷咋这么个说话……” 不等他说完,老人不耐烦的低吼道:“滚!” 小青年被吓了一大跳,忿忿看了老人一眼,一转身离开了。 打发走了小青年,老人终于转过了头,白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我心头一跳,直觉告诉我——这老人绝对能看见我! 打量我片刻,老人挑了挑眉,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笑道:“呵,一晚上没白守,来了个有意思的。” 说罢,他冲我勾了勾手指头,唤我上前,这才凑到我跟前瞧了又瞧,满身的老油味很刺鼻,让我不由自主的想离他远一点,因为那气味似乎对我有威胁,浑身发毛,隐隐作呕。 老人反应很快,不容我退后,一把抓住我的手腕,笑眯眯的问道:“家里还有长辈没有?”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不明白对方什么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有长辈就不怕住霸王店。” 老人摇头晃脑,似乎很满意,睨了眼张牙舞爪追来的两个阴差,以一种极具诱惑的口吻说道:“是不是不想下去?不想下去就对了,下面可不好玩,你们现在这人,哪个身上还没点毛病,真下去了就得和你们清算喽,上刀山下油锅那都不叫事儿,能整的你喊爸爸的招儿多的是,不过不要怕,只要你在我这里住店,保准没人能带走你。” 我眼瞅着那两个阴差距离我越来越近,急得都要跳起来,可无论怎么挣扎,就是甩不脱这老人的手,无奈下只能匆匆说道:“成,我就在您这住店还不行吗?” “得嘞!” 老人一把把我推进院中,道:“二楼左转第一间是空房。” 我大大松了口气,这老人怪异的很,兴许还真能保我这一晚上的平安,我不敢驻留,立即向前跑去,刚到楼门前,老人却忽然在后面叫了我一声。 “忘了提醒你了,我这住店不要钱,至于要什么,明天早上让你家长辈过来,详谈!” 老人笑眯眯的,怎么看都没憋好主意,说道:“如果你家长辈不应允,我这儿最不怕住霸王店了,你留下来给我干活儿还债就成。” 不怕鬼差、能庇佑阴魂的客栈,不收钱却另有条件,不应允就卖身…… 这一系列联系在一起,让我心头悚然一惊,有了某种猜测,打了个冷颤,连忙仔细端详四周一切。 却见,老旧楼房门前栽着五种截然不同的树,分别是——柳树、桑树、槐树、大叶杨、苦楝。 而后我又匆忙看了眼老旧楼房,屋檐不是向下倾斜的,而是向上微微翘起…… 果然如此! 我苦笑一声,才出狼窝,又入虎穴,这里……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种地方,想不到竟然真的存在…… …… 第5章 那小子真帅 这是个从来都不纯粹的世界,在活人的世界里会有游走于法律和犯罪之间的存在,而在死人的地盘上,也有这么一个地方徘徊于阴阳之间的灰色地带。 这种地方就是阴人客栈,客栈的主人,叫做摆渡人。 死人进阴人客栈,多是有执念不散,不想去下面,于是在这里避开阴差。 活人进阴人客栈,皆有不可告人的诉求,或求财,或延寿。 但这并不是什么善地,是与恶魔的契约,一切皆有代价,想得到就必须付出,付出什么,全看摆渡人的心情。 这只是一个传说,我曾在某一位老祖宗的手札中见到过,一笔带过,没有深说,尤其是关于摆渡人,更是讳莫如深,通篇只用了两个字来描述——狠人。 我很肯定,我绝对是碰到了这种传说中的地方。 门前五鬼树,屋檐向上翘,不接雨水接天煞,如果我没猜错,地下应该还有一百零八柄金钱剑倒插,星罗棋布,这是典型的九阴地宫局,不是阴人客栈谁敢设这种专门接引死人的局?我来此之前有过莫名的冲动,应该就是受到了这里的接引! 想通这些,我脸色难看到极点。 “那小子,不进去等死呐?” 老人慵懒的声音传来,他背对着我,不曾回头,自顾自的说道:“阴差马上就来,你该不会是想杵在这儿,然后让我告诉阴差我没看见你?你要想这样也没事,大不了和阴差打一架,但另收费,就怕你家长辈会活活气死。” 我心一横,转身遁入老旧楼房里,打定主意天一亮让老人联系我爸,摆渡人从不提客人满足不了的要求,既然开口,就说明一定有,权且就当两相害取其轻了,总比老卫家绝后强。 走廊里很昏暗,没有点灯,只有旧社会时的油灯,里面也不知道添了什么油,燃起的火苗竟是惨绿色的,上面黑烟袅袅,墙壁上都挂满了黑灰。 我深知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不敢驻留,趟着生满青苔的楼梯摸黑匆匆上了楼,很快寻到老人说的房间。 房门并未上锁,我轻轻一推就开了,里面黑黢黢的,一股难言的腐臭味扑面而来,那味道就像是一大堆死耗子烂在了一起,钻入鼻腔后有点上头,纵然我已经变成纸人都受不了,熏得两腿都打摆子。 吱呀! 忽然,不远处一扇门开了。 一颗黑乎乎的东西从门缝里探了出来,油灯散发出的惨绿火光下,我隐约看见那似乎是一颗脑袋,很小很小,就像是风干的橘子一样,脸正对着我,五官几乎都挤在了一起,它似乎笑了,这一笑,五官终于分开一些,是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满脸的绿毛…… 我浑身一个激灵,哪里敢和这主儿对视?也顾不上房间里的气味了,立即钻进屋里“嘭”的一下关上房门。 屋里很黑,我背靠着门用了很长时间心情才终于平复一些,哆哆嗦嗦的摸着阴湿的墙壁走了进去。 这里的格局还真的和酒店差不多,不过更加简陋,黑暗中我隐隐约约看见有一张床,上面被褥乱成一团,床头有一盏油灯,然而我摸索半天也没摸索到火柴之类的东西,索性放弃了,一屁股坐在了床上,顿时感觉似乎坐到了什么,屁股下面发出“噗”的一声怪响,吓了我一跳,立即跳了起来。 嗤啦! 床头的油灯忽然燃起,惨绿色的火苗跃动,照亮全屋。 待我看清床上的情况后,脑袋“嗡”了一声,整个人都懵了。 床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准确的说,是多了一个鬼,缩在被窝里,只有一颗脑袋露在外面,长的吓人的头发散的满床都是,我那一屁股……好死不死的正好坐在了人家的头上,把一颗脑袋直接坐成了稀巴烂…… 虽然,我也不太理解,鬼的脑袋怎么会碎…… 反正,确实是碎了,花花绿绿一大滩,散落在旁边的一颗眼珠子还在咕噜噜的转着,似乎在看我…… 被窝在蠕动,一只苍白的手徐徐探出来,胳膊以一种活人难以想象的角度扭曲着,在一点点的把稀烂的脑袋聚拢在一起…… “啊!!!” 我浑身僵硬,一个大老爷们在极端的恐惧下愣是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声,想都没想掉头撒丫子逃命,然而房门像是从外面插上了一样,死活推不开。 “好弟弟,你跑什么呀?” 一道妩媚的女声忽然从我身后传来。 完了…… 我挺着僵硬的身体一点点的转了过去。 一个白衣女鬼赫然已经堵在我身后,长发一直垂落到脚后跟上,一张脸用碎片粘合好的瓷器一样,裂痕似蜘蛛网一样遍及各处,有些地方还有腐烂的痕迹,怎么看怎么狰狞。 “姐姐又不怪你,脑袋确实容易碎了点……” 白衣女鬼捏着嗓子,尽量用一种娇滴滴的语气和我说话,还“风情万种”的拢了拢头发,末了不忘对我抛个媚眼儿,只可惜眼珠子一转,眼球“咕噜”一下掉了出来,她匆匆接住,一下子摁了回去…… 这副模样,我实在是有点……不敢领教! 强烈的求生欲望促使下,我硬着头皮讪笑道:“那啥……姐姐,店主说这屋子没人住我才来的,不是有意冒犯……” “哦哦……” 白衣女鬼含混不清的应着,一双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我,漫不经心的说道:“出去一趟办了点事,回来的时候又没打招呼,你不用解释,姐姐懂,怪那老东西太贪。” 我结结巴巴的说道:“如果没啥事儿的话,我这就走,不打扰您了……” 呼啦! 阴风涌动,白衣女鬼瞬间飘到我面前,伸出苍白无血色的手指轻轻勾起我的下巴,笑道:“啧啧,小伙子真俊俏,既然来了,着急走干嘛?不如留下来陪姐姐吧?” 我似乎有点明白了…… 我现在是个纸人!! 纸人,在下面可是抢手货,在死人眼里俏的很,约莫是最好的玩物,烧个纸人可比烧纸钱靠谱多了,这才是真正的灵魂伴侣。 看着白衣女鬼那“大家都懂”的眼神,我从头凉到脚,这女鬼怎么看都不是个善茬儿,脑袋碎裂,那是死相,绝对是凶死的厉鬼,我一屁股把人家脑袋坐成稀巴烂却没弄死我,这摆明了就是贪图“美色”嘛! 大概是看我迟迟没有回应,白衣女鬼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了下去,浑身冒起了黑气,一张脸愈发的狰狞了,就在我忐忑之时,她却忽然扭头看向了身后,冷冷说道:“滚出去,老娘才不管你是个什么东西,就这点微末道行别在这儿卖,从你跟着这小哥儿进门时老娘就注意到你了,不想死就滚得远远的,这小哥儿是老娘的!” 呼啦! 一阵风从我耳朵旁掠过。 我已经怔住了,从这女鬼的话中我大概明白,似乎……有个东西一直跟着我! 我想到了半梦半醒间见到的那玩意,十有八九就是它! 发愣的工夫,白衣女鬼已经拖着我往房间里走了,她只是拉住了我的手腕,但力量极大,无论我如何挣扎惨叫都没有用,就跟拎小鸡崽儿似得,最后更是把我甩到了床上。 “小哥儿,这么快活的事儿你怕什么?” 女鬼站在床前轻笑着,一点点的朝我迫来。 咚咚咚! 这时,一阵敲门声忽然传来。 “吵什么吵?” 苍老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是老人:“大半夜的,你们不睡别人还睡呢?各回各家,都消停的。” 女鬼终于停下了动作,她很生气,浑身黑气缭绕,扭头冲着门喝道:“老东西,老娘孤单了这么多年,找个伴儿也不成?赶紧滚!” 我眼都直了,这主儿谁啊,住在阴人客栈里还敢跟摆渡人叫板? 吱呀! 门开了。 惨绿的火光下,老人颤颤巍巍的走进了房间,笑眯眯的说道:“你找伴儿是真,不过,恐怕也不单单是想找个伴儿吧?” 女鬼“嗖”的一下贴到老人面前,几乎快与老人脸贴脸了,一字一顿道:“你什么意思?” “走吧,这小子身上的东西不是你能打主意的,我也不成,谁碰谁死,你别想给我惹下天大的因果,老子还想混呢。” 老人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老了,也懒得和你练练,就跟你说一句,还有活着的呢,没死光!” 呼啦! 女鬼头也不回的冲了出去,从始至终,再没说一句话。 老人笑了笑,也准备走了。 这两位说话跟打哑谜似得,我一句没懂,只是隐约猜测到,我可能沾染上了大事,绝不是简单的闹邪,怎么可能就这么放过这老人?连忙叫住了他,稍稍理了理思路,这才说道:“我知道您是谁,您大概也能瞧出我是干什么的了,不然不会问我的长辈,可惜我这礼官就是一个半瓶子晃荡的货,真不懂,您能跟我说说我这到底是怎么了吗?能救救我吗?还有……您刚才说,我身上有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人也不说话,绿光下的他眼神阴翳,盯着我看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叹息一声:“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不过,你的事儿我不敢掺和,在这睡一觉,明天让你家的长辈来赎人,然后立马滚蛋,咱们两清。” 这一夜鸡飞狗跳,我被吓得到现在魂不守舍,还想继续央求老人,可惜,他嘴很紧,真的是一句话都不多说,最后我没办法了,只能放弃,转而道:“那您能帮我联系一下我爸吗?我现在……联系不了他。” “明天就能联系了,老老实实睡一觉吧,天一亮让你爸来赎人。” 老人干笑一声,随即道:“不过,看你现在这样子,你怕是睡不着喽,嘿,我帮你一把……” 许是我纠缠的他烦了,他只是匆匆撂下这么几句话,然后手从袖筒里飞快探出,“啪”的把一道黄符拍在我脑门上,我顿觉天旋地转,直挺挺的向后倒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 第6章 神秘租客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眼中看到的是一片完全陌生的环境,这里树木茂盛,明明阳光明媚,可气温却奇低,阵阵阴风在这里呼啸,吹的我瞬间清醒了。 “野外?” 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惊疑不定的望着四周,一个个小土丘此起彼伏的横亘在树林里。 树皆是松树,土丘则大小不一。 我如何能瞧不出,这赫然是一片乱葬岗子?而且是有人“处理”过的乱葬岗子,松树排列有规律,如田垄一样,这是典型的化煞局,死人太多煞气太重才会这么种坟头树,能梳理地脉,让煞气平顺下来,不至于出凶鬼。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短暂的错愕后,我不明就里,昨夜的种种遭遇如刚刚发生一样,记忆很清晰,我自己明明是落在了阴人客栈,怎的一转眼却在乱葬岗里醒来了? 一张黄纸符就落在我脚下,正是摆渡人拍在我脑门上的那一张,似乎在告诉我,一切并不是梦境。 然而,就凭我肚子里那点东西,远远无法解释眼前这一切。 “算了,不管了,先弄清楚这是哪里!” 我叹息一声,挠了挠头,可就是这不经意的一个动作,让我怔住了。 头发? 我又摸了摸脸颊,整个人被狂喜笼罩,我发现自己又变回了人,是活生生的人,有体温,会呼吸,不再是画着俩大红脸蛋子,笑的就跟便秘一样的纸人! 很快,我想到了摆渡人昨夜说的话,这一切……他似乎早就料到了? 我按捺下喜悦,渐渐冷静,心知事情肯定不算完,自从碰了那座七合墓以后诡异就接连不绝,种种遭遇在告诉我,我似乎卷进了一个天大的漩涡。 思索片刻,我还是决定立即回家,目前我爸是我唯一的希望。 我不再驻留,开始在这片乱葬岗里转悠,尽头是一道青砖墙,将这里圈起来,像是一片陵园,砖墙上插满了玻璃碴子,我刚刚爬上去就被放了血,根本无法从这里直接攀过去,不过在爬上墙头的瞬间,我瞥见了外面的情况,完全是一片荒地,只有一溜五鬼树贴着墙根排列。 这种发现让我心头大为触动,产生了一种猜测。 “难道说……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阴人客栈?只是,所谓阴人客栈,晚上是客栈,白天是坟地?” 我打了个哆嗦,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自语道:“阴人客栈很特殊,风水格局极为考究。传说中,这种地方的格局自成八卦,必开两门,门后有大屋,一座阳宅,一座阴宅。阳宅坐北向南,门朝南开,走的是活人,阴宅坐南朝北,门朝北开,走的是死人。如果不小心走错,大祸临头!” 这仅是一些传说,有多少成分是真实的我也不确定,反正写下这些的那位老祖宗字里行间就差写上有待考证四个字了,不过这等时候我也管不上那些了,稍稍辨认了下方向就朝南奔去,不久后还真见到一座大屋,跟旧时的砖瓦房一个模样。 我隔着大老远一眼望见摆渡人搬着小马扎坐在老屋门前,正昂着头与两个人说话,其中一人我认识,赫然是张歆雅,另外一人比较古怪,穿着古人才穿的长袍,头发很长,相距太远,瞧不清具体面目。 “她怎么来这里了?” 我吃了一惊,随即想到了很多,譬如这女人昨夜对付我的手段,虽然惊恐,但思路极其清晰,几乎是往死里整,还有,昨夜我变成纸人后,活人早已看不见我了,而她却能看见。 可惜,昨夜鸡飞狗跳,我惊魂未定,哪里有工夫去思索她?此时惊觉,立马发现了这位“租客”的不同寻常。 一个白领,怎么懂这些? 似乎经历了昨夜的事情后,就连我身边的人都一下子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了。 “哟呵,正主儿来了!” 这时,摆渡人忽然拔高了声音,扭头对着我这边大声吆喝道:“那小子,还在那儿傻愣着干什么?!快过来见客,这儿有人要砍了你!” 其实,完全不用他吆喝,张歆雅身边那人早早就注意到我了,正昂头看我,相距甚远,我甚至都看不清他的脸,但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像刀锋贴着我的血肉在剐蹭一样,盯得我浑身发毛,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这,是一个很好看的男人。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形容词。 他皮肤白皙,一双眼睛漆黑深邃,满头黑发披散,剑眉入鬓,有种英气,似画卷中的古人。 我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能长成这样,本是美女的张歆雅站在他旁边都有些黯然失色,他一声不吭,一直在默默打量着我,竟盯得我双腿不由自主的打摆子,下意识的往摆渡人那里靠了靠,仿佛这就是一头洪水猛兽,摆渡人都比他善良很多。 这仅是一种直觉,发乎于本能,无法自持。 “卫惊蛰?” 张歆雅开口,总算打破了这种让我窒息的沉默,她惊疑不定的看着我,询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苦笑了起来,这个问题我也想问她。 “嘿嘿,有意思了,居然还是熟人。” 摆渡人阴阳怪气的笑了起来,昂头看向那男子,笑眯眯的说道:“您这位外甥女好像差点意思啊,到现在还没明白过来呢!” 男子不吭声,仍旧在上下打量我,倒是张歆雅嘴快,浑然不怵摆渡人,张嘴就来:“死老头子,笑的就跟老太监似得,什么意思嘛!” “啧啧……” 摆渡人砸吧着嘴巴,把我扯到前面,道:“你不是嚷嚷着要砍了昨晚吓你的小鬼吗?这个就是,你倒是砍啊!” “你放屁!” 张歆雅怒道:“他是我朋友,好端端的怎么是鬼……” 她话没说完,身边那男子忽然伸手拦下了她,轻声道:“确实是他,鬼画皮,活一半,死一半。” 张歆雅不说话了,和我大眼瞪小眼,看她那样子,约莫跟我是一个心思,我瞧不透她,此时她也看不懂我了。 “这孩子,我带走了。” 男子的视线终于从我身上挪开了,他话不多,看着摆渡人淡淡说道:“我有用。” “这可不行。” 摆渡人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撇嘴道:“这可是一个礼官,虽然是个半吊子,但家里还有明白人呢,值老鼻子钱了,我种下了因,还没收割果呢,哪能让你带走呢?” 男子垂头看着摆渡人,轻声道:“要不,我们走上两招?” 摆渡人浑浊的双眼瞬间眯了起来,原本佝偻的身子都一下子挺直了许多,这个看起来黄土都埋了脖子的老人这一瞬间身上折射出很恐怖的气势,让我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他盯着男子看了很久,才嘶哑着喉咙一字一顿说道:“你这算是欺负我吗?” 男子不动声色,但鼻腔里却轻轻挤出了一个“嗯”字。 老人的脸瞬间变的很难看,原本黝黑的脸膛子愣是憋成了紫红色,比吃了屎都难受,大概他也没想到男子会这么直接的承认,就差拿鞋底子照着他脸上“啪啪”狂抽了,眼珠子里布满了血丝,与男子对峙片刻后,身躯一下子矮了下去,道:“一定要搞的这么难看吗?” “这事太大,一定要这样。” 男子看了张歆雅一眼,古井无波的脸上总算露出一丝温情,轻声道:“她也沾上了,根儿在这孩子身上。” “你算欠了我一个情!” 老人大喊道:“这是底线,要不咱俩就走两招!” 这回,男子终于点了点头,我分明看见这糟老头子的胸膛一下子塌了下去,明显大大松了口气。 一时间,我看这男子的眼神变了。 能让摆渡人忌惮,这位……怕是有大本事! “跟我走。” 男子对我说道:“保你性命!” 我一听这个,哪还会犹豫?屁颠屁颠跟了上去,不过心里难免有点虚,离开之前偷偷看了摆渡人一眼。 老家伙一双眼睛血红,就跟择人而噬的野兽似得,说不出的狰狞,冲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用嘴型说道:“是债,就得还,他保得了你一时,保不了你一世,回头爷爷再去找你清算!”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这老东西八成是把气撒在我头上了,日后只怕有的纠缠…… …… 第7章 鬼化妆 离开乱葬岗后,男子一言不发,只是自顾自的在前面带路,我默默跟在后面,心里有很多问题却找不到机会询问,最后没办法,只能拉着张歆雅旁敲侧击的了解情况。 毕竟,这是我唯一的熟人,虽然现在我也有点看不透这位熟人了。 我们两人一碰,许多事情有了眉目。 说到底,她来这里,完全就是一个乌龙。 男子是张歆雅的老舅,名叫张道玄,是一个真正的道士,真说起来,人家张歆雅也算是根正苗红的玄门人家,受到她老舅的熏陶,多多少少懂一些不为人知的手段。 昨夜,她正是用她老舅教她的一些“小窍门”把我整的死去活来,不过她虽然生在这样的家庭,却和我差不多,关于鬼神之事,听得多却没真正见过,昨天晚上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吓得不轻,逃出去以后,第一时间联系了她老舅。 恰巧她老舅正好就在太原办事,很快找到了她。 据张歆雅所说,她老舅看过她的情况以后,面色格外凝重,其他的也没有解释,直接拉上她就去了店里,那时我已经被鬼差撵的逃走了,她老舅本事也大,随手用黄纸捏了个纸鹤,那纸鹤就一路领着他们满世界飞,直到……追到了乱葬岗! “谁知道你就是那只小鬼?” 说起这些,张歆雅仍旧忿忿不平,恶狠狠的丢给我一个大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差点儿把老娘吓尿!” 她大概是回想到了自己昨晚只能用“彪悍”来形容的行为,又有些不好意思,狠狠剜了我一眼,脸倒是红了,再不好意思多说什么。 至于她为什么能看见我,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也问过她老舅,对方不肯说。 说话的功夫,我们已然下了山。 山下,一辆红色越野车停着,是张歆雅的车。 上车后,张道玄靠在车座上休息片刻,终于开口了,扭头对我说道:“你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心里应该有些猜测吧?仔细说说,一点都不要遗漏。” 我点了点头,略微捋了捋思路后,从邢伟爷爷的怪事开始说,再到那座七合墓,甚至是那个扒在我身上的东西,事无巨细,全部交代的清清楚楚。 张道玄一直在默默的听,也不发问,等我说完后,他闭上了眼睛,如同睡着了一样,呼吸声很均匀。 “前辈?” 我试着喊了一声,见他眼皮子动了动,这才忙问道:“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鬼化妆。” 张道玄眼皮都不带睁开的说道:“又叫鬼画皮,画在鬼身上,鬼披人皮,不惧阳光,青天白日可害人,可如果画在活人身上……” 说到这里,他薄薄的嘴唇扯了扯,似乎是笑了。 我被他这神情弄的心里直突突,追问道:“画在活人身上会怎么样?” “那就是活死人!” 张道玄睁开了眼,冷笑道:“一半死人一半活人,白天是活人,晚上是死人,七七四十九天擦不掉,就永远是死人了!” 我听得心里直抽搐,这种邪事还是头一回听说,再看张道玄,那张本就俊美的脸蛋在我眼里都泛起了圣光,就差背后插俩小翅膀了,活脱脱就是一救世主的样子,满含希冀的问道:“也就是说,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擦掉,我还能活?” 张道玄不说话,我心里忐忑的厉害,觉得喉咙都有点干涩,砸吧砸吧嘴,又道:“前辈,您可一定得救我。” “听话能活。” 张道玄只说了这四个字,一指前方,面无表情的说道:“指路,我们去那座墓看看。” 我还想多问几句,可惜,张道玄一句都不肯多说了,但有他这一个承诺,比吃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能活”两个字仿佛成了某种信念烙印在了我心里,让我整个人都轻松了太多。 重返那座七合墓时,已经是黄昏时了。 夕阳下,墓堆泛起一层妖冶的血色,整座墓大变样,墓堆覆土殷红如血,而且十分松散! “有人动过这座墓!” 我惊呼,围着七合墓转了好几圈,求助似得看向张道玄,道:“我来这里的时候还不是这个样子的,墓土被翻过!” 张道玄一手排开我,快步走向坟堆,捏起一撮坟头土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随即从宽大的袖筒里摸出三支黄色的小旗子插在坟头,这才在坟头盘坐下来,口中念念有词,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咔嚓! 毫无征兆的,三支小旗子拦腰折断。 张道玄的脸色凝重到极点,一双眼睛闪烁着精光,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七合墓,仿佛在重新认识这座墓一样。 不久后,他口中徐徐吐出三个字:“请祖器!” 张歆雅闻言立即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木盒子,仿佛这是什么极端重要的东西一样,端在头顶,神情虔诚,恭恭敬敬的送到张道玄面前。 我扯着脖子看,对这东西很好奇,只见张道玄对着木盒子郑重无比的拜了三拜后才打开,里面用黄布包裹着一样物件,拆开黄布后,是一把黑乎乎的古剑,模样似先秦时期吴越一带的贴身佩剑,应是青铜材质,只是上面生满锈迹,隐约可见一面雕刻着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另一面则是些稀奇古怪的纹路,似乎是云纹,但拼凑起来仿佛组成了一个个的人形,有打坐的,有站立的,形态不一。 李道玄持剑,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满头黑发乱舞,有种时空的错乱感,当真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凝神注视古剑片刻,并指在那剑身上轻轻一擦,也不见手指割裂,却在上面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古剑亦泛起诡异的殷红,下一刻,他轻喝一声,狠狠将手中剑刺入坟头。 我屏息看着眼前这一切,明明没有看见或听见什么响动,偏偏李道玄如同遭遇重击一样,古剑瞬间被弹了出来,他持剑“蹬蹬蹬”连续后退,面色苍白了三分。 “快看,坟头出血了!” 张歆雅失声惊呼,手指着坟头刚刚被剑刺过的地方,如在人身上开了个透明窟窿似得,黑红色的粘稠血水“咕咚咕咚”从里面汹涌而出,有一股腥臭味在弥漫,腐臭中带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犹如许多制作鸭血的作坊里的气味一样。 “走吧!” 张道玄轻叹一声,将古剑重新包裹起来放入木匣,很干脆,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前辈……” 我连忙追了上去,迟疑良久才问道:“这就完啦?事情……就这么解决了?” 我吃不准情况,他们把我身上的事说的很大,结果到头来“噗”的一下子就完了?可要说没完吧,那坟里流出的血却是真真实实的,张道玄那一剑似乎斩杀了什么东西。 张道玄轻轻摇了摇头,难得的多和我说了几句:“此事的凶险程度你难想象,方才只是试探,知道了几分深浅,不可过多纠缠,否则是平白枉送性命,我需要做点准备,如此才周全,你和歆雅的事情,要解决只怕得下墓了。” 说此一顿,他忽然看了我一眼,眼神十分古怪,轻声道:“这倒是正中要你命的那位下怀,它派个跳梁小鬼来折腾你,最终的目的还是让你回到这墓里,谁让你拿了它的东西呢?鬼画皮,谁画的只能谁来擦,画法太多,不一样的画法有不一样的解法,胡乱去解,只怕你会立即一命呜呼,单从你的症状上,谁也无法断定它到底用了什么画法。”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听到“拿了东西”这个说法,可我思前想后,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拿了什么,从始至终就是在坟头动了一铲子而已,最多就是带走点土屑,墓里的东西再凶也不至于为这点事就要人命吗? 我深知这当中必定有隐情,追问张道玄,他也不说,对此讳莫如深,与摆渡人的样子如出一辙,仿佛说了就会招惹上什么事情一样。 无奈下,我只能放弃,又问及张歆雅的问题,这就更玄乎了,我实在不明白这事怎么能和她扯上什么联系,她又没来过这座七合墓,难道就因为喷了我满脸血就能扯上联系? “这不是你的问题……” 张道玄摇头叹息,睨了眼不远处的张歆雅,眼中有联系,轻声道:“你只是一根导火索,该来的还得来,要怪,只能怪这孩子太过命苦。” 说话的功夫,我们上了车。 “先回太原。” 他如此安排道:“明天带我去你同学家里看一看,有些事情我需要再次确认一下。” “那今天晚上呢?” 我比较关心的是这个,瞅了眼天色,夕阳已经被山头遮住了一半儿,眼瞅着就要落山,莫名的让我有些慌,道:“晚上我该不会……” “你说呢?” 张道玄直接打断了我,似笑非笑,道:“今晚你和我去办点事,还有一档子事儿没有了结,正好用得上你,就当是我帮你解决问题的报酬了。” 一听这个,我更虚了。 得,不光变纸人,看样子还得主动去惹事啊! 就张道玄这样的,他能有什么事儿?指定是去招惹死人! 偏偏我还巴着他活命,愣是连个拒绝的字儿都不敢提,只能祈祷今夜平安无事了…… …… 第8章 上身 夜幕,一点点的笼罩大地。 我身上渐渐开始出现异常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感觉到了彻骨的寒冷,那种冷意与天气无关,发自于骨髓里面,贯穿四肢,让我的身体渐渐趋于麻木,仿佛都不属于自己一样。 而且,我的皮肤也变得越来越白皙,到最后近乎于透明一样。 当天地间的最后一缕光线被黑暗吞没时,我的双手直接变得煞白…… “果然又变回来了。” 我叹了口气,都没敢对着镜子看,虽说已经不是第一次变成纸人,可这次是眼睁睁的目睹了这个过程,实在是瘆得慌。 张歆雅顺着车内后视镜瞄了一眼,正巧看见了我这个样子,手一哆嗦,车子在高速公路上来回摇摆,差点直接撞到护栏上面,好在这个时间点没什么车辆,不然一起惨烈的交通事故恐怕是无法避免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了,可就是习惯不了……” 张歆雅摇了摇头,有心想形容一下内心的感受,可又说不出来,一副很酸爽的样子,道:“不过,你能不能往旁边一点,我看见你就忍不住想打死你,你不死总是浑身发毛。” 我忙往旁边挪了挪,倒不是听张歆雅的,而是旁边坐着一个张道玄,这人身上有一股难言的气息,说不清道不明又看不见,但却真实存在着,就像是气场一样,当我变成纸人后感觉尤为强烈,让我心惊肉跳,本能的觉得离他远点会比较安全。 好在,张道玄也没说什么,甚至都懒得看我一眼。 重返太原时,已经是午夜子时,不过我们并没有返回店内,而是在张道玄的指挥下直奔距离汾河公园不远的一座高档住宅小区。 来这里,自然是让我帮他办事的。 用张道玄的话说就是,万物之道,在于平衡,无亏无欠才叫平衡,我身上惹的事是我的劫,他和我无亲无故,帮我化解虽然是在救自己外甥女的同时顺手而为,但我终究是欠了他的,既然欠了,那就得还,帮他办这件事是行天道。 那些说辞,玄之又玄,我理解有限,仅知的那点事还都是我爸曾无意间告诉我的。 他曾跟我提及,说真正的道士讲究清静无为,每个道士的心里都有一杆秤,一面装着自己的道心,一面装着苍生,乱世的时候匡世救人,盛世的时候退隐修心,要说本事是真的有,但脾气很古怪,现在是盛世,大多道士都当了闲云野鹤,只有极少数会在特殊的时候选择入世,去化解一些事情,但不是为钱,好像还是为道心,要化解冥冥中的一些东西,我爸说的含糊其辞,我也懵懵懂懂没听明白。 总之,真正的道士要是看事,不论贫富贵贱,事情找上他就接了,但事情结束了必索报酬,有可能是一餐饭,也有可能是别的东西,但绝不要高价,好像也是为了平衡,约莫与我此时这种性质差不多。 我爸说,索要报酬,是因为他们干涉阴阳,必须师出有名,有人雇佣这恰恰是个很好的由头,否则因果太大,承受不起,报酬点到为止,绝不多要,是因为积善业,平魔性,要的太多沾了铜臭道心就坏了。 我想,张道玄大概就属于那种因为一些原因短时间内入世的人,我们要处理的事也不是他自己的事儿,而是和他有缘之人的。 我默默跟在张道玄身后,看着他的背影,一直都在思索他这个人,也不知为何,总是对他有种强烈的探知欲,仿佛那是一扇门,如果能推开,将会看到全新的世界。 张道玄自然不知道我的种种心思,在前面默默带路,很熟悉,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让我都不自禁的有些忐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事儿能难住这个连摆渡人都不敢正面叫板的主。 不久后,张道玄在一栋居民楼下驻足,扭头对我说道:“一会儿上去了,你听我吩咐,看到了什么第一时间和我说,今天晚上,你就是我的眼睛。” “看什么?” 我忍不住询问道:“难道是看鬼?” 说到这里,我都笑了,现在我自己就和鬼没区别,在这甥舅俩面前跟大活人没区别,无处遁形。 “应该不是鬼,不过,也有可能是鬼。” 张道玄轻叹一声,我还是头一次看他脸上出现了这种无奈,道:“魑魅魍魉总有些不为人知的手段,最擅隐匿,即便是我这样的人也无法看到,有时甚至连它们的同类都不行,它们想让谁看到谁才能看到。” 说完,他径自上前通过开锁电话机和事主家联系。 我抓了抓头,经他这么一说,我又不太明白了,如果连同类都看不见的话,那我来这里干嘛? “别问了,一会儿你上去就知道了!” 张歆雅提醒了我一句:“虽然我没有接触过这户人家,但我知道他们找上我老舅已经很长时间了,我老舅基本确认一定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可用了很多办法,始终无法确认到底是什么,甚至都没有看到过对方,为了这件事,我老舅专门跑了好几趟太原,一直无解,几乎都快成了他的心魔了,可能……你让他想到了什么办法吧!” 说话的功夫,张道玄已然联系上了事主,楼门打开,他轻车熟路的带我们直接上楼找到了事主的家门。 开门的是个妇人,年纪约莫三十上下,双目有些无神,看起来很焦急,脸颊两侧都深深凹陷了下去,可见她自己最近过并不舒坦,不过在看到张道玄后,明显大大松了一口气,眼神里有了些光彩,轻声说道:“先生,您来的正好,今天晚上孩子又哭个不停,刚刚才哄好……” 说话时,妇人让开身子,忙把张道玄和张歆雅两人迎了进去,她明显是看不见我,在我刚要进去的时候恰巧顺手关上了门,我那颗硕大的脑袋恰好被夹个正着,典型的脑袋被门夹了,力道极大,门都弹开了,伤害值爆高,然后她还不罢休,轻“咦”一声,把我堵在门前,准备再次拉门夹我一次。 这一幕倒是差点没把张歆雅笑死过去,憋得一张脸通红,好在还算有良心,拦下妇人,把我拉进房门后才顺势关上了门。 这是一套典型的三居室,除了妇人外,只有他的丈夫和孩子了,那是一个年纪看起来比妇人要大一些的男子,怀中抱着一个最多八九个月,哭的脸蛋通红的孩子。 待我进门后,那孩子歪着脑袋,满是好奇的打量着我,让我心里一动,心知这孩子应该能看得见我,老话说的不错,一些年幼的孩子果真能看见鬼神之流…… 这一会儿的工夫,我已经从张道玄和这对夫妻的谈话中大概猜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这对夫妻,丈夫名叫张伟,他的妻子叫魏欣,而事情的主角儿,正是他们的孩子! 这个孩子每到夜里就哭闹不停,而且哭闹的极凶。 其实,孩子夜哭应该是挺常见的事情,这孩子之所以闹到这一步,是因为他一出生就开始夜里哭闹不停了,许多做了父母的应当知道,新生儿出生初期正是大脑发育的时候,除了吃饭,基本没日没夜的都在睡觉,那时就哭闹不停算是异常状况,早早就引起了这对夫妻的主意。 最初,他们怀疑孩子是不是生病了,也带着去了很多医院,找了很多大夫去看病,然而无论是孕期检查还是医院里对孩子检查,全都显示这是一个非常健康的宝宝。 后来,无意间他们听小区里的大妈说起,孩子如果夜哭不停,极有可能是遇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纠缠,毕竟孩子阳气弱,极容易沾惹这些东西。 那时这夫妻俩就开始半信半疑了,伴随着孩子的不断长大,也确实发生了一些怪事。 譬如,孩子灵智初开时,总会莫名其妙的对着一个地方傻笑,甚至手舞足蹈。 再比如,家里的洗手间里总能听到脚步声,而且,同样的大米蒸出的米饭,有时很好吃,有时……却如同嚼蜡,没有任何滋味! 这些怪事接连不绝,夫妻俩终于开始正视起来了,他们家境殷实,人脉不错,多方打听,最后找上了张道玄。 有了这些前提,都不用张道玄去说,我都能确定,这十有八九是闹凶了,光是米饭忽然变得味同嚼蜡足以断定。 据我所知,鬼神吃饭,不是真的吃饭,而是吃饭里的精气,一股脑儿把精气吸个精光,那米饭自然也空有其形,实际上所有精华全部流失了,香味、营养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了糟粕。 这时,张道玄与夫妻二人短暂聊了几句后,忽然看向了我,并且使了个眼色。 我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趁着刚才的工夫早已把整个屋子转悠了一圈,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现,于是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张道玄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转过头又低声和那对夫妻说了几句话,张伟犹如片刻后,终于还是把孩子放到沙发上,与妻子一起去了卧室,关上房门,将这里完全交给了张道玄,可见他们十分信任张道玄。 “现在怎么办?” 那对夫妻一走,我就没什么顾忌了,开口询问道:“是不是那东西逃走了?” “不会,如果他真的怕我,早已罢手,不会还继续在这里纠缠。” 张道玄叹了口气:“如果连你也看不见的话,我猜测,可能只有这孩子能看见那东西了,你……会上身吗?” “应该会吧?” 我不太确定,询问道:“是不是从这孩子身后把他架起来,与他之间保持三寸距离?” “那是附身,附身和上身是不一样的。” 张道玄道:“所谓附身,便是阴人趁着阳人不备,瞬间从身后偷袭对方,用脚尖把对方的脚垫起,等同于架起了对方,将之控制,说到底就是控制了一具肉身。而上身,则是你直接钻到这孩子的身体里面,几乎与这具身体融合,能看到他所看到的,感受到他所感受到的一切!” 我大概明白张道玄到底要我干什么了,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直接找出那个东西? “可是……我不会上身啊!” 我苦笑道:“好像这个比附身要难,而且,这是个孩子,我该不会把他整坏吧?” “不会,有我在,自然会保这孩子无恙。” 张道玄摇了摇头:“如果这是个成年人,你要上身还真的很难,是与对方的意志搏斗,摧毁对方的意志,趁着神思恍惚的时候才能入主对方的身体,可这是个孩子,你只消与他认真对视片刻就好,这也是为什么那么脏东西喜欢找上孩子的原因,魂不全,太薄弱,好下手!” “我先试试……” 我心里难免犯嘀咕,而且有点抵触这种事儿,在我的意识里,我还是个大活人呢,却要去干魑魅魍魉才干的事儿,总觉得怪怪的,不过在张道玄犀利的目光注视下,我有天大的不乐意也只能忍着,一步步朝那孩子走去。 那孩子此时倒是不哭闹,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一直看,偶尔还会冲着我笑,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竟让我生出了一些罪恶感,迟疑良久,才终于徐徐抬起头,目光迎上了那孩子的双眼。 这时,一阵没来由的毛骨悚然之感忽然将我笼罩,下一刻,一股诡异的力量毫无征兆的降临到了的我脖子上。 张道玄许是看出了什么端倪,蹙眉追问道:“你怎么了?” 我浑身绷的笔直,感受着脖子后面的那股力量,十分难受,徐徐扭过头,有些艰难的冲张道玄说道:“有人……在后面拉我!” 啪! 我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响声从我右脸上传来,剧烈的刺痛感让我的灵魂都在颤抖,一个趔趄朝旁边栽了去。 那动静太响亮了,绝不仅是我,就连张道玄和张歆雅都听得清清楚楚。 “谁他娘的扇我?!” 我捂着脸,打人不打脸,莫名其妙挨这一记大嘴巴子我也一时间也有点毛了,浑劲儿上来了还真不怵什么,大吼道:“有本事滚出来!” 然而,四周并无动静。 倒是张歆雅的面色很诡异,指了指我的脸:“你脸上有个鞋底印……” …… 第9章 灵 鞋底子…… 我捂着脸,那股刺痛还在,似乎用了某种邪法,不打皮肉,专打魂魄,痛感有增无减,刺激的我浑身都在颤抖,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气得,心里有一股戾气在“噌噌”往上蹿,身上不知不觉冒出了黑气,丝丝缕缕,附着在表皮。 “不要冲动。” 张道玄无声无息间出现在我身后,一只手搭在我肩膀上,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现在与死人无异,最好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莫要因怒化成厉鬼,到那时大罗金仙来了也无济于事,不能施救。” 他看似风轻云淡,实际上搭在我肩膀上的那只手极其沉重,我感觉犹如背负了一座大山一样,压制的我一动不能动,更有一股凉气窜入我体内,似有抚平情绪的作用,很是神奇,让我渐渐平静下来,黑气也收敛了。 “阁下在我面前如此出手辱人,未免也太不把我放在眼中了。” 张道玄微微眯起了眼睛,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有丝丝缕缕的寒光闪烁,抬脚在地上轻轻一跺,看似没使什么力气,然而脚掌与地面接触的刹那,却发出“咚”的一声巨响,如敲钟一样,震得我眼冒金星,能感觉到有一道无形的气浪在地上翻滚。 偏偏,无论是张道玄还是在张歆雅都没有任何反应,我大概明白,这一脚完全就是针对死人的! “去!” 张道玄忽然一声轻叱,将浑浑噩噩的我一把拎起,直接丢向沙发上的孩子。 好在我的反应速度还算不错,在压到孩子之前,双手忙撑住了沙发,视线自然而然的迎上孩子清澈的双眼。 这一刹,四周的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那孩子的双眼化作了两轮漩涡,有着可怕的吸附力量,扯着我直接钻了进去。 我坠入了茫茫黑暗中,不知身在何方,但能感觉自己在极速下坠,一道人影在我眼前一晃而过,虽然很快,但我还是瞧清了,那分明就是那个孩子,他在黑暗里冲着我笑。 下一刻,黑暗撕裂,我已然进入了这个孩子的身体,借着他的双眼看清了四周的一切。 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黑色寿衣,头上戴着瓜皮小帽的老人,面容清癯苍白,颧骨突出,手里拎着一只黑布鞋,正佝偻着身子向门外跑去,他似乎受创了,摇摇晃晃,一瘸一拐。 毋庸置疑,这就是正主儿了,就是这老头子一直在缠着这个孩子。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瞧见了这老头子,我立马毛了,只要是个好老爷们被人拿鞋底子打脸就没法忍,也不管他是人还是鬼了,扶着沙发爬起来就要扑上去。 可惜,我忘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 我正在一个孩子的身体里面!! 这个孩子连走路都没学会呢,身上的骨头还很软,哪里能站起来? 这一发力,倒是“骨碌”一下子翻过了身,屁股一撅,直接拱到了地上,摔得那叫一个清脆,疼的要命,感觉就跟从二楼上直接跳了下去一样! 这一眨眼的工夫,那老头儿已经跑到了门口,看样子是自知不敌,准备逃走了。 “在那!” 我强忍着疼痛,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向门口,然而舌头打结,简单的两个字发音完全不标准,脱口而出的刹那变成了“咿咿呀呀”的叫唤,奶声奶气。 好在,张道玄是读懂了我的意思,眉毛一挑,手臂一挥,一道黄纸符从他宽大的袖筒中飞了出去,似一道利箭,钉在门上的刹那“轰”的燃起了一颗大火球。 那老头儿似乎极其畏惧这火球,怪叫一声,掉头又折返回来,都快拼了老命了,撒丫子狂奔,速度比之前快了不止一丝半点,几乎化成一道乌光,我已经看不清的他的样子了,这副小身躯偏偏行动不便,小胳膊都跟不上他的速度,无法准确指出他的位置,眼睁睁的看着那老头儿撞上窗户,消失不见。 张道玄见我一顿乱指,大概已经猜到情况了,不再出手,上前在那孩子的身上轻轻点了几下,然后我就感觉到这具小小的身躯里似乎有一股力量在排斥我,直接将我轰了出去,起初还是一道残影,落地就变成了纸人。 “跑了!” 我憋得够呛,此时总算是能说话了,一时间捶胸顿足,道:“这小孩的身体太不好使了,根本没办法准确指出他的方向,这下可好,那老家伙跑了,再想捉住可难了!” “不一定。” 张道玄倒是很淡定,且非常自信,道:“你且说说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我回想了一下,仔仔细细把我所看到的和感受到的说了一遍。 “那就对了。” 张道玄轻叹一声,道:“这不是鬼。” “不可能吧老舅?那东西穿过窗户跑了,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张歆雅插嘴道:“你曾经和我说过,人间有四凶最为常见,尸鬼妖魔也,其中,无论是尸还是妖魔,皆是实体,唯有鬼是介于虚实之间的,变幻无常,最是棘手!” “四凶是最常见的,并不意味着人间只有四凶为祸!” 面对自己的外甥女,张道玄明显有耐心了很多,解释道:“所谓凶煞,死后不宁,皆成于七情六欲,以至于不老不死不生不灭,这人世间很大,最不缺的就是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总会形成你想象不到的东西!其实,我之所以做出这样的论断,都是因为那东西轻轻一击就打的卫惊蛰浑身战栗,这是被伤了魂魄,世间能做到这一步的,唯有灵!” 这番话说的我都迷糊了,忍不住问道:“灵?鬼和灵不是一回事吗?” “世人不懂,才把鬼和灵混为一谈。” 张道玄说道:“鬼是鬼,灵是灵,灵成于鬼,但又高于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灵……应该算是一种保护神!” 他难得的多说了几句,经他这么一讲,我才明白了过来。 人是一种基于感情而存在的生灵,所以,人死之后,很容易会因为牵挂或执念而不肯入阴司,这样的鬼,十之八九都会成为厉鬼或痴鬼,但总有那么一些是例外。 有这么一种鬼,因执念太大,其情感动上苍,最终褪尽鬼性,只剩下神性,从此守护在所爱之人身边,这便是灵,类似于是保护神一样的角色。 然而,世间一切都是平衡的,得到了就要付出,灵亦如此,虽然守护在了所爱之人身边,但付出的代价也是沉重的,从此不入轮回,人鬼神皆不见,就算是他们所守护的人,一旦年满十二岁魂圆了,也再看不见它们,独自守候在无尽黑暗中,听不见人间之音,在孤独里眺望所爱之人的背影,几乎和魂飞魄散了没区别! “正因为灵褪尽鬼性,只剩下神性,所以它打鬼的时候才会那么厉害!” 张道玄看了我一眼,难得的同情了我一波,因为那鞋印子还在我脸上,擦不掉,已经变成了黑色的痕迹,就像是用烙铁烙上去的一样。 “这么说来,这事儿咱压根儿就犯不上去掺和呀?” 张歆雅撇了撇嘴,道:“人家压根儿就不是要害这孩子,而是要保护这孩子。” “总还是要过问的,否则我放心不下。” 张道玄摇了摇头,说道:“褪尽鬼性,永堕黑暗……灵的形成太难了,必须要有足够的理由才能铭感上苍,那种执念……会很可怕,难以想象,我担心这件事情背后可能另有隐情!” 说完,张道玄去了卧室,将张伟夫妇俩唤了出来。 张道玄仔仔细细的把我看到的那个老头儿的相貌形容了一下,这才询问道:“我想知道,你们知不知道这个老人到底是谁?这很重要!” 张伟听后,蹙眉起身去了卧室,不久后拿着一个相框出来了,指着相框里的照片询问道:“你们看到的是不是这个人?” 照片里的人确实是那个老人,不过,这张照片明显是那个老人年轻的时候留下的。 我确认后直接告诉了张道玄,张道玄这才冲着张伟夫妇点了点头。 张伟听后,一拍大腿,唉声叹气道:“那是我爸,一年前去世的!” 他老婆魏欣的脸色明显有些不好看,嘀咕道:“这老爷子怎么回事,我们也没亏待他呀,怎么死后还回来缠上了咱们孩子!?” 张道玄目光熠熠的盯着这对夫妻,眸光很犀利,眼中有质疑,又有别的东西,总之很复杂,不过他藏的很深,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说道:“先别着急,确认这老爷子是你父亲就行,我这里恰好有一法子,兴许能让老人现身,前提是他愿意见你们,这是你们的家事,我觉得还是你们自家人好好聊聊比较合适,万一他有什么说不出的苦衷呢?” 第10章 父子一场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张道玄话里有话,他神情诡异,好像已经看透了一切,却偏偏看透不说透,就像一个事外之人一样,在冷笑着扒皮,一层层的把真相扯出来。 张伟夫妻完全乱了方寸,自然没工夫思索张道玄这个人,张道玄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 首先,张道玄让魏欣取来了一口大碗,里面盛了三分之一的水,又取出一根七寸长的银针让张伟分别刺破十根手指,每根手指挤三滴血落入碗中,不可多,也不可少,血入水中散开,很快便得了一大碗血水。 之后,张道玄摸出了一个黄纸叠成的纸鹤,那纸鹤上面写满了稀奇古怪的符号,脖子上还拴着一根红绳,另一端放在了张伟手里,然后他就把纸鹤放进了那碗血水里,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碗口轻轻敲击三下。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碗中的血水一股脑儿涌入了纸鹤里,一转眼里面空空如也,那纸鹤竟然活了过来,在碗里扑腾着翅膀。 张伟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浑身都在哆嗦,满脸的不敢置信,轻声道:“我刚刚眼前黑了一下,看见一颗老歪脖子树,我爸正在树底下哭……” “你的血从他的血管里流出来,你的骨从他的身上拆下来,世间什么东西能浓的过这份情?纸鹤引路,神灵搭线,贯穿阴阳,去吧!” 张道玄轻声一叹,手指又在碗口上“叮叮叮”敲了三下,那纸鹤“扑棱棱”的煽动着翅膀直接朝门口飞了去,因为有门挡路,落在把手上不断轻啄房门。 “跟着它走吧,它啄哪里就开哪里,它落在哪你就在哪里停下叩头!” 张道玄在身后嘱咐了一句。 张伟忙开门,纸鹤扯着它立即飞了出去。 不得不说,这纸鹤真就跟活了一样,先出门,又进电梯,摆明了是要下楼,但走的路却是人能走的,比现在宣扬的人工智能要靠谱的多,这要是现在的导航的话,兴许领着人直接就从窗户上干下去了。 不久后,我们跟着纸鹤来到小区的绿化公园里,纸鹤此时似乎有些迷失了,一直在空中盘旋。 “有点意思,这个小区事儿还不少。” 张道玄眉毛一样,凌空对着纸鹤轻轻一弹指,纸鹤立即颤抖起来,一阵哆嗦过后,来了精神,“嗖”的一下飞入绿化林,速度比以前快了不止一筹,眨眼便飞到一颗生长的歪歪扭扭的老树前,落在枝桠上。 “就是这里! 张伟失声道:“我看见我爸就在这树下。” 张道玄一摆手,示意他噤声,又取出一张黑纸,手指在那黑纸上虚划了几下,这才说道:“老人家,我知你听不见人间之音,只能见人间之形,故而只能用这种方式向你传话。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况是你的儿女?如今,他们家中不宁,这些事儿总要化解,不如接下我的法旨,速速现形!” 他每说一句话,那张黑纸上面就会出现一连串白色的古怪文字。 这种字我曾在家里的一本书上见过,叫做殄文,其实就是死人用的文字,据说有神奇的力量,寻常阴魂能看懂,却用不了,完全掌握这种文字的阴魂都十分厉害。 嗤啦! 张道玄手中的黑纸忽然烧了起来,灰烬集中朝老树下涌去,树上的纸鹤散发出血光,光芒笼罩下,一道黑影渐渐浮现出来,正是我见到的那个老人,他正在树下蜷缩成一团,低声哭嚎起来,那哭嚎声实在是太难听了,让人头皮发麻。 张伟被吓得不轻,面无人色,不过终究是他爹,很快还是鼓起勇气试着喊了一声:“爸?” “别叫我爸!我没你这个儿子!” 老人忽然抬头,就像是受到了刺激一样,神情狰狞骇人,一双眼睛怒瞪,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冲着张伟低吼一声,吓得张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若不是张道玄适时摁住了老人,只怕老人都扑上去了。 魏欣也被吓得不轻,不过她倒是比她老公胆大一些,壮起胆说道:“爸,你这可就不对了,我们又没有对不起你,你脑梗卧床不起了我们也没放弃你,花了那么多钱给你治,你自己一个人住,我们担心你照顾不好自己,花了大价钱给你请了保姆,天天好吃好喝有人伺候着,怎么到头来你反而怨恨上我们了,到现在还缠着我们不放?” “你还有脸提保姆?倒不如当初脑梗不治让我早点死。” 老人低吼,不过,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很快又平静了下来,那双因为暴怒而变得猩红的眼睛恢复清澈,不过里面一片空洞,仿佛精气神都死了一样,也不理会他的儿媳妇,就是定定的看着张伟笑了起来:“儿子,涉及到你自己的孩子,你终于不忙了吗?就像当初的我一样,你妈丢下你走了以后,为了把你养大,我白天蹬三轮车,晚上摆地摊,哪怕累得站不住了,只要你说有事,我永远都会说,没事,爸不忙,有时间,嘿嘿嘿……” 老人笑的阴嗖嗖的,而且越来越渗人,话锋一转,又道:“可是为什么在我这个爸爸面前你永远都那么忙呢?我脑梗半身不遂了,你说你忙,直接请个保姆,我说那个保姆打我,有时候我屎尿拉在床上,甚至卷了床单往我脸上砸,你不信,因为那个保姆告诉你我老糊涂了,然后你信了。 那天,我拉着你的手让你辞了保姆,我什么也不图,你多回来看看我就行,你愣了一下,说你忙,就那么走了,保姆还是没撤,后来我才忽然明白,如果连那个保姆都没了,就等于把你的脸撕破了,所有人会笑话你不管我。 再后来,你有了孩子,魏欣怀孕的时候,我唯一一次主动联系你,说我可能没多长时间了,想看看你们夫妻俩,你还是说,你忙。” 张伟面红耳赤,梗了梗脖子,似乎想争辩什么,可又什么都没说出来,耷拉下了脑袋。 魏欣看了张道玄一眼,似乎觉得这个道士是他们请来了,一定会帮他们,于是又莫名的有了底气,大声道:“就算我们有千般不对,你也不该回来纠缠我们的孩子报复!” “你没资格跟我说话,我死过一遭的人,清算上辈子,什么不知道?” 老人睨了魏欣一眼,道:“张伟心如铁石,可当我说自己没多少日子,想看你们最后一眼的时候,他还是动了恻隐之心,他是我儿子,我能从他的语气里听得出来。不让来的,难道不是你吗?是你妈说,我就要死了,一身晦气,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你听了她的话,又撺掇张伟,所以,到了最后你们还是没来。” 魏欣说不出话了,小心翼翼的看了张伟一眼,发现张伟正垂着头,似乎没有迁怒于她,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好了,老人家,说说真实原因吧。” 张道玄约莫也没想到会扯出这么多事,面色复杂,蹲在老人面前说道:“这些事情,你虽然心中有怨,但绝不恨他们,否则你就不是化成灵了,而是化成了厉鬼!” “唉,终究是我的儿子,我可以不认他,又怎么能害他……” 老人长叹一声:“其实,当他们不肯见我最后一面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所谓父母子女一场,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在不断的目送他渐行渐远,而且,他会用自己的决绝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说到这里,老人忽而起身,对着张道玄拜了三拜,道:“我之所以愿意出来相见,也不是真的想和他们清算,而是想求您救救我的孙子!” …… 第11章 隐情 张道玄露出一丝笑容,似乎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本就是个俊朗的让人心生妒忌之人,在加上这份自信,仿佛天地之事都逃不出他胸中谋算,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奇异的魅力,也不问老人,而是直接道:“只怕还有另外的恶鬼作祟吧?” 老人大惊,失声道:“您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后来才猜到的。” 张道玄摇了摇头,道:“起初,我没想到这里面会有那么多的事情,不过当确定你是灵后,再回顾这个家里发生的事,我才渐渐思索明白,可能还有另外的东西在搅闹。毕竟,米饭里的精气可是实打实的丢了,灵不在三界五行之中,不需要吞供奉,而且,你是灵,只会守护你的孙子,怎么可能会吓得他哇哇大哭呢?” 老人颤巍巍的,他缩在树下,明明一副鬼相,我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畏惧,甚至连之前的那点仇恨都烟消云散了,只是单纯觉得他有点可怜,他看着张道玄,似找到了知己,一丁点的信任就让他感激涕零,对着张道玄拜了又拜,头颅几乎要垂落到地上。 “老人家,不可如此。” 张道玄双手凌空一扶,似有一股力量挟持着老人站起,这才说道:“阴阳殊途,我是个修道之人,本不应帮已死之人,毕竟人死成空,前世恩怨一笔勾销,再纠缠就是破坏了阴阳两界的规矩,我理当镇压才行,奈何你一生太苦,这些也在情理之中,何况这件事情还涉及到了一个幼童的安危,我便接了,也不算悖逆在祖宗灵前的誓言。” 这番话,张道玄看似在和老人说,实际上整个过程他都仰着头颅,面朝天空。 “你老舅在干嘛?” 我缩在最后面,推了推身旁的张歆雅,小声问道:“难道这个世界上不光有鬼,还有神灵不成?看你老舅的样子,好像在对苍天解释一样。” 张歆雅看了我一眼,忙往旁边挪了挪,一脸的嫌弃:“你干嘛离我这么近?你现在看起来很诡异!” 不过,嫌弃归嫌弃,她还是低声给我解释了几句:“倒不是说有神灵,他们这样的人讲究很多,有五弊三缺,还有天人五衰,厉害的更有雷火死劫什么的。总之,大概就是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平衡的,即便有了非同凡响的力量,也无法为所欲为,会有诡异的力量惩戒,因此每一个人都会受清规戒律约束,我老舅应已死之人的事,可能就是违背了某些戒律,必须为自己解释,一半说给老天爷听,一半说给自己的听,否则,道心就会失去约束,天不斩他他自己也得斩掉自己。” 她越说越复杂,到最后就连自己也说不清了,这些事儿难以言明。 这时,张道玄总算做完了一套冗杂的程序,正面应允老人的要求,至于张伟夫妇二人,早已被他无视,约莫他打心眼里也有些看不起这对夫妻了吧,只是催促老人把整件事情都说明白。 “还不是都得怪这畜生?” 老人怒气冲冲的看着张伟,恨声道:“我早就劝过他,做人留一线,莫要把事情做绝了,哪怕不是为了积德行善,也得给自己想想后路,一样都是人,真把人往死路上逼,你再有权再有钱又有什么用?人家想要你的命也没你想的那么难!可是,他永远都不听,钱已经蒙住了他的眼!” 张伟被老人骂的一愣一愣的,不解道:“我承认我是对不起您,可,这怎么又和我有关?” “我能变成这个样子和你相见,别人难道就不能变成这样子回来找你吗?” 老人怒道:“真是我的好儿子,你难道忘了三年前的程家父子了吗?” 一提到程家父子,纵是张伟也一下子沉默了下去。 张歆雅没她老舅那么好的定性,一再追问,老人才终于说起了一桩旧事。 他口中的程家父子,孩子叫程毅,父亲叫程二蛋。 这对父子是晋西北一个小县城里的,程毅早早出来打工,后来挣了点钱就准备做买卖,奈何命里没那根蒿子,赔的一干二净,偏偏他还不甘心,就动了借高利贷的心思,正巧那些年张伟就是从事这个营生的,一来二去,这二人搭上了线。 程毅从张伟那里借了钱之后,也不知听了谁的蛊惑,一转头又跑去投资比特币去了,后来比特币跌破到最低,挖矿赔本赔到尿血,没了办法只能灰头土脸的再去打工。 可惜,他借的是高利贷,利滚利,哪怕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还上了本钱,最后剩下的利息也让他绝望。 那时候,老人就曾劝过张伟,本钱收回来就行,对方也确实被他逼的家徒四壁了,没必要把人逼上绝路,张伟不听,找了一帮社会流氓去催债,天天催,月月催,甚至……使用了一些不好的手段,那程毅也是个内心比较脆弱的主儿,受不住逼迫,一念之差跳进了汾河,连尸体都没找到! 事情到了这里还不算完,程毅死了,他爸程二蛋找上了张伟,张伟那时也自知理亏,哪敢见这人?只能处处躲避。 这程二蛋大字不识一个,就是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根本不懂那么多道道,也不知道通过其他途径来解决事情,儿子一死,万念俱灰,只剩下了寻死一条路走,于是一头撞死在了张伟家门前。 这事情闹出来以后,张伟费了很大劲才总算脱了干系,但也让他心有余悸,从那以后就洗手再不放高利贷了,程二蛋的后事也好好料理了,不过火化以后,人家那边的亲戚压根儿就不接骨灰,反而把骨灰全泼在了他家门上。 张伟也不敢声张,只能忍气吞声了。 老人垂着头,说起这些痛心疾首,其实这些事还真不好说对错,但两条人命撂在那是实打实的,任谁听了都得叹息一声,老人心地善良,一直觉得这件事情造了太大的孽,是他生的儿子,他也有罪,一直都没忘记,尤其是程二蛋撞死在门前的样子,晚上闭上眼就会浮现出来。 “可我没想到,那程二蛋……竟然回来了!” 老人咬牙道:“我孙子出生那天,我知道消息以后,瞒过保姆,偷偷跑了出去,可我行动实在是不便,下楼梯的时候滚下去了,就那么死了,当时我心里有一股执念,就想看看孙子,于是,变成了鬼也摸去了医院,我赶到的时候,我孙子正好到了出生的关头,在产房门口,我见到了程二蛋,他满脸是血,脑浆子还在往出流,正要偷偷摸摸的钻进产房里! 他这是要讨债啊,这个畜生让他没了儿子,他就要夺了我孙子的肉身,变成这畜生的儿子,一辈子向他讨债! 这畜生对我是不好,可我那孙子又没罪,哪怕我就是拼了老命也不会让程二蛋成功,就与它纠缠起来了,它鬼性太大,我根本不是对手,好在那时就要天亮了,最后他恨恨离开了。 我知道,他肯定不会放弃,就在那里发下大愿,变成了这个样子,一直守着我的孙子。” “这么说来,真正在闹的,就是那个程二蛋?” 张道玄面色凝重,立即追问道:“即便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斗不过他?” 老人摇了摇头:“斗不过,而且他一天比一天厉害,尤其是最近,有好几次他几乎要把我吃掉了,我也实在是没了办法,只能护着孙子,任由他再屋子里闹……” 灵斗不过鬼? 我琢磨着这里头的信息,心想这回热闹恐怕大了,那程二蛋不是个好惹的角儿! 灵褪尽鬼性,只剩下了神性,按道理是压制鬼的,直接打魂魄,我体会过,脸上现在还有个乌漆嘛黑的鞋底印呢,连它都斗不过,那程二蛋只怕凶的没边! 张道玄面沉如水,就算是面对摆渡人的时候他也没这么紧张,豁然转身看向了张伟,冷冷问道:“那个程二蛋的骨灰撒在你家门口以后,你是不是没收起来,或者收起来也没好好挑个墓地,随随便便就给埋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张道玄发怒,没有咆哮,甚至都没有情绪波动,可偏偏就是让人觉得害怕,简直就是个活火山,不知何时会爆发,让人喘不过气来。 张伟被张道玄的气势震慑的浑身不停的发抖,哆哆嗦嗦的回应道:“我……我也没想到这世界还还真有鬼啊!” “凡人行善,神魂上天,因果报应,如影随形。” 张道玄低喝道:“还不速带我去找他的骨灰?那程二蛋明显成了气候,若不是你父亲在守护着,只怕你们一家早被他吃的干干净净了!” …… 第12章 万葬经 张伟夫妻二人早已被吓得浑身如筛糠,此刻哪里还敢拿捏着?忙起身在前边带路。 事实确如张道玄所料一般。 路上张伟说,他们确实没有好好安顿程二蛋的骨灰! 本来,张伟是打算赔一笔安葬费的,毕竟死了人,他打心眼里也有点犯膈应,倒不是说他良心发现了,而是想给点小钱求个心里安生,谁知道人家那边的亲戚压根儿不收骨灰,对他心中有气,送骨灰的时候照着他肚子上来了两拳头,尿都怼出来了,然后愣是追上门把骨灰撒在了他家门口。 这么一来,张伟心里头也有点生气了,心想不要拉倒,他还不乐意给呢。 夫妻二人一合计,干脆把骨灰扫起来随便找了个小盒子装了,然后在小区里寻了一个没人的犄角旮旯里就埋了。 听了这夫妻二人干的事儿,甭说张道玄这种懂行的了,就连我这个半吊子都明白这夫妻俩是上赶着找死。 严格意义上来说,如果阴司清算,程二蛋这种人算是自杀的,但他自杀时心中有巨大的怨气,而且这种怨气和憎恨有明确针对对象,并不是怨天尤人亦或者愤世嫉俗,这一口气若是咽不下去,那就不叫厉鬼了,叫做戕鬼! 戕鬼难缠,且异常凶恶,阴差对付不来,得阴司遣了阴兵来捉。而且这种东西很特殊,寻常阴魂都是灵体,这种鬼却介于虚实之间,明明没有身体,除非害人之时,否则寻常人一般看不见,却偏偏能生食人的血肉,助长怨气,连阴司都认为这种角儿太难缠与棘手,所以戕鬼投胎只能进畜生道,若进了人道,怕是下辈子就得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凶人了。 好在,戕鬼浑浑噩噩,因为太凶,冲了神智,一般寻不到前世的仇家,否则,若干掉了仇家,那一口怨气散掉,就能找回前世的记忆,空留一身吓人的力量,就连阴司都不好对付了,那时都不能称之为是戕鬼了,而是鬼王。 张伟这二傻子不好好安排程二蛋的骨灰,致使怨气更大,这等于把人家曝尸了,算是死仇,而且,随随便便埋在自家门前,哪怕那戕鬼再浑浑噩噩,仇人距离这么近还是能找到的,几乎是一种本能! 若不是有老爷子化成灵守护,这一家子早被灭门了,养出一个鬼王,整个小区都得跟着他们遭殃! 这些道道我明白,张道玄如何能不懂,一路上面色阴沉,杀机隐现,这个时候他无疑是恐怖的,让人不敢逼视。 “卫惊蛰,我问你个事儿。” 七拐八弯的走入一片绿化林时,张道玄无声无息之间走在了最后面,趁人不注意一把拉住我,低声说道:“我不太清楚你们这一脉还留下多少东西,你且如实告诉我,你家里的长辈可曾让你看过一本叫做《万葬经》的书?” “看过啊!” 我想都没想就说道:“很小的时候就看过,不过里面的文字我不认识,是我爸一字一句念给我听的,每天不让我做功课就让我背那本书。” 说起这个,我都有些怨念,考不上大学其实也不能全算我的锅,我那会儿除了风骚点上自习爱给女生递小纸条聊聊人生理想外,其他时间还是比较用功的,奈何我爸不让我学数理化和英语,每天上学前都会给我递一本书,每逢上这些课的时候就让我看他给的书,晚上回去检查,不达标比考试考倒数第一后果严重的多,一言就和就摁在地上疯狂摩擦。 张道玄说的《万葬经》就是从小到大我爸给我递的次数最多的书,三天必递一次,二十年下来,那里面的内容不说倒背如流,也滚瓜烂熟了。 黑暗中,张道玄的眼睛明显亮了一下,飞快问道:“天人三葬的地葬篇是否记得?” 我点了点头,也有点惊讶,张道玄居然会对《万葬经》这么熟悉。 所谓《万葬经》,顾名思义,就是埋东西的,不仅埋死人,还能埋活人,上面甚至说,万物皆可葬,甭管你是啥玩意,会不会喘气儿,想埋就能埋得了。内分天人三葬经、五行伏藏经、以及天官巨阙经、玄黄九葬经等四篇经文,每一篇里面都囊括着很多种葬法。 可惜,我不识《万葬经》上的文字,全靠我爸翻译,目前为止,他也只教了我天人三葬经和五行伏藏经,至于后面的天官巨阙经,我爸说我够格了自己看,而玄黄九葬经,他说那是传说中的东西,能看懂的没几个,他这辈子也没指望我能看懂。 张道玄说的天人三葬经,里面分为天、地、人三部分,葬法太多了,稀奇古怪,也是我看的最多的,怎么不熟谙? 不知为何,听到我的回答后,张道玄明显松了口气,面色也不再那般阴沉,唇角露出一丝笑容,甚至亲切的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一会儿可能还要用到你的家传手艺。” 我听后脸都绿了,忍不住说道:“您该不会是想让我埋那祖宗吧?戕鬼那么凶,不光吃人,鬼都吃,我就一小纸人,凑上去那不是肉包子打狗……” 不等我说完,张道玄一摆手打断了,蹙眉道:“你大概是我见过最怯懦的礼官,如此贪生怕死,你……” 他摇了摇头,不知想到了什么,一脸的怅然:“算了,我也没让你来埋,你现在只怕还用不了你祖宗的手艺,只消告诉我怎么做就行了。” 我缩了缩脑袋,略一犹豫,还是提醒道:“我爸说,《万葬经》不怕我往外传,因为只有我们家的人才能玩得转。” “高深的我自然不行,区区地藏篇还多少能驾驭些的。” 张道玄道:“只是没有你们礼官用出来效果好罢了。” 他长叹一声“可惜”,再不理会我了。 我实在是有点怵他,更不敢吭声,只是心里愈发的好奇了,从始至终,我都没和他仔细说过我的情况,可他好像又对一切了然于胸,甚至让我有种直觉,他比我更加清楚我们家里的事情,奈何他也不肯说,若不是我实在感受不到他的恶意,我都得用心琢磨跟着这人会不会被卖掉了。 这时候,张伟夫妇已经领着我们到了地方。 这里应该算是这个小区最中心的位置了,是一片偌大的人工湖,四周垂柳遍布,绿化的非常好,走进来甚至有种进了森林的感觉,张伟对程二蛋的记忆显然是极深刻的,埋在哪里门儿清,直接领着我们摸进柳林的一个犄角旮旯里,程二蛋的骨灰就在这里了,贴着墙根,还真是鸟不拉屎,四周到处都是塑料袋,明显平日里都没个人迹,跟垃圾堆没区别。 “还真是作死无极限。” 我心里暗骂一声,懂点风水的人就知道这个地方不能埋死人。 这个犄角旮旯处在柳树环抱之中,柳树本就是阴气极重的树,柳林环抱,又阴又湿,终年不见光,阴气煞气重到了一定程度,在这地方埋了死人,那就形成了所谓的煞坑,四周的煞气全都得被一股脑儿吸过来,就算是踏踏实实的死人躺在这都得出事。 其实讲真的,这个小区的风水还是不错的,这里楼高,楼间距窄,这就形成了风水学上常说的天斩煞,虽然不是什么好事,但也没那么凶,城市里面比比皆是,住的人多了,阳气一重,翻不起风浪。 这个小区的开发商连这个也考虑到了,绝对请了风水先生设计,可以算是比较良心的,小区从楼上俯瞰整体如八卦,中间的这片人工湖如鱼,如此一来,小区里的气就活了,人工湖这里相对开阔,就是所谓的泄煞之地,天斩煞形成的所有煞气流动到这里后也就泄掉了。 坏,就坏在张伟这瘪犊子埋的死人身上。 煞坑埋在泄煞之地,煞气非但没泄出去,反倒是让死人一股脑儿全吸收了,这是一些邪术师常用的养鬼术,张伟阴差阳错促成了这个局,还养了一个戕鬼,日积月累下来,后果难以想象。 张道玄明显也看出了端倪,他在四周轻轻嗅了嗅,又蹲下来看着埋骨灰的地方,那里的土壤明显松动过。 “这得害多少人啊……” 张道玄面沉如水,询问张伟夫妇:“你老实说,这小区里有没有发生过刚刚过世的老人尸体丢了的事情?” “这个……没听说啊!” 张伟不太确定的道:“应该是没有吧,如果有这样的事儿,那还不传开了?” “是没有呢?还是被人刻意按下去了?” 张道玄冷笑一声,道:“你这样的人都有,老人死了,尸体丢了,别人给点钱装不知道的恐怕不在少数吧?” 张伟被骂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不敢吭声。 “只怕,丢的尸体还不在少数啊!” 张道玄长叹一声,抬脚在地上轻轻一跺,埋骨灰的地方土壤立即飞了起来,洒落的四周都是,手段神奇到极致,他指着撒落出的土壤,轻喝道:“如果没有尸体丢失,你给我解释解释这到底是什么?” 这里黑乎乎的,也看不清他所指之处的情况,张伟的老婆胆子比较大点,打开手机凑上去照了照,吓得“妈呀”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向后退去。 却见,土壤中夹杂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细细看才能看得出,那赫然是一截手指头,不过只剩下了一小块,上面有明显的啃咬痕迹!! …… 第13章 八门金锁墓 尸,秽也! 张道玄说,人体本就不是什么干净的场所,什么都吃,毒素和晦气日积月累,活着的时候至少还有一口气压制,一旦死了,生前所积累的不干净的东西就全爆发出来了,其污秽程度,难以想象。 鬼怪食尸,涨戾气、涨怨气、涨力量! 张道玄无奈说道:“这戕鬼只怕没少在这小区里面为祸,一种本能让它最开始不敢害活人,也没有修道之人注意到这里,任由它在这里窃取死者之尸,享用活人饭食,那都是供奉,都能滋养它的力量,它一直在变强,老爷子压不住它也是正常,到如今,它已经到了返窍的地步了。” “老舅,这返窍究竟是怎么回事呀?” 张歆雅骤见死者残肢,也有些心里发毛了,躲在张道玄身边轻声询问道:“是不是很厉害?” “很厉害,已经成了气候了,这个小区养了它这么久,到现在已经不能称之为是鬼了,大约已经算是魔了。” 张道玄说道:“返窍,便是一些含恨而死之人,道行暴涨之后回到前世尸体旁边,下一步就是要杀掉前世仇人了,了结前世因果,达到大自在的地步,从此百无禁忌,无拘无束做鬼王。” 我大约也听明白了,说白了,这地儿埋着一个距离鬼王只有一步之遥的角儿呗? “张先生……” 张伟这孙子听到下一步就是寻他复仇,“噗通”一下跪倒在张道玄面前,磕头如捣蒜:“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日后我们一定重谢,多做好事!” “请祖器!” 张道玄不理会他,直接请出了张歆雅一直背着的那把古剑,然后照我背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去,把那东西的骨灰刨出来,它既然到了返窍这一步,必在骨灰坛子里龟缩着。” “啥玩意?” 我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不敢置信的问道:“让我去刨出来?” “你们礼官不就是埋死人刨死人的吗?你不去谁去?” 张道玄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忽然一把拉起我的手,拿那把古剑在我手上抹了一下。 嗤啦! 我的上手立即冒起了滚滚白烟,被古剑割到的地方纸皮翻卷,变得焦黑,犹如点着了一样,疼的我嗷嗷鬼叫,上跳下蹿。 张道玄“噗”的一下把古剑插入地下,那把剑上竟散发出妖冶的红光,又在我后脑上拍了一巴掌:“快去把骨灰刨出来,别人镇不住!” 莫名其妙挨了一剑我也郁闷,可偏偏不敢找张道玄理论,谁让自己的小命如今捏在人家手里呢?耷拉着脑袋走到墙角。 这里腐臭味弥漫,埋骨灰坛子的地方土壤湿闷闷的,仿佛被鲜血浸透了一样,我手里也没个工具,只能拿手去刨,土壤触感滑滑腻腻,就像把手插进了下水道里,别提多腻歪了。 事实上,土下还有许多残肢! 不多时,我就摸到了一根硬邦邦的东西,揪出来才发现那赫然是一根腿骨,上面有很多牙齿印。 我也有些发毛了,连忙把这东西丢掉,毕竟我内心潜意识里始终把自己定位在一个大活人上,对这种人体残肢实在是有些排斥,亲手触摸到尸骨,打心眼里犯膈应。 然而这只是个开始! 紧接着,我陆陆续续从土里刨出了更多。 一条挂着皮肉的断臂,一块腐肉等等,腐臭味冲天。 “呕!” 张歆雅架不住了,掉头蹲到一边大吐起来。 “王八羔子,埋了这么深!” 我不敢跟张道玄龇牙咧嘴,但骂张伟可就没有任何心理压力了,恨不得冲上去照他脸上来一套九阴白骨爪,这王八蛋埋死人挖坑挖的极深,刨到最后,我就跟土拨鼠打洞似得,前半截身子全都探进去了,屁股在外面来回晃,少说挖了半米开外,总算是摸到了那骨灰坛子,极其费劲的将之扯了出来。 可恨那张伟夫妻两个,这时候渐渐回过神来了,围着张道玄一顿狂拍马屁,他们也看不见我,说张道玄是仙人,凌空拍了那么几巴掌,说了几句话,地上就凭空开了个洞,骨灰坛子自己跑了出来,极尽肉麻之能事,就连张道玄这种心性淡薄的人都被他们说的耳朵发热,狠狠一拂袖子将二人撵到一边,一手拄着插在地上的古剑,一边细细打量着骨灰坛子。 其实,这骨灰坛子根本就是腌咸菜用的,埋在地下时间太久,上面沾满土屑,安安静静的落在地上,丝毫看不出里面装着一个距离鬼王只有一步之遥的凶物。 张歆雅瞧了半响,看不出端倪,忍不住问道:“老舅,你确定那鬼王就在坛子里?为啥没跑出来跟我们拼命?” 张道玄轻笑道:“当代礼官在此,它哪敢造次?” 我老脸上有点挂不么住,以为张道玄是在揶揄我,心想你一个道人,怎就这么毒舌,不过当我看向他的时候反倒怔住了,张道玄神色认真,哪里像是开玩笑? 难不成,我这所谓礼官还真有这作用?往这里一杵,王霸之气外放,镇压的鬼怪都不敢乱来? 张道玄似猜出我在想什么,说道:“别多想,若是真正的礼官在此,这戕魔绝对一动不敢动,任由处置。可你是真正的礼官么?充其量不过就是身上有一点祖宗的余荫而已,这戕魔浑浑噩噩,不知所以,感受到了一缕气息,故而躲藏起来,不敢造次,不信你打开坛子瞧瞧,看看它若是看透你的虚实会不会与你拼命。” 我讪讪一笑,不过心里倒是有些好奇了,难不成真如我爸所说,礼官也凶残过? 不容我多想,张道玄拿脚踢了踢我,提醒我应该开坛了,我一听这个就急了,连他都说了,只要一开坛,里面的东西就能看出我的深浅,跳出来弄死我,还让我开?结果,我刚刚辩解两句,被张道玄睨了一眼,立马就怂了,心一横,“啪”的一巴掌削开了盖子,里面黑洞洞的,还是没什么动静。 “还是没动静!” 张歆雅迟疑道:“要不……咱把这骨灰坛子砸了呗,费这劲干嘛?” “不可,它在返窍的特殊时期,被前世的尸身羁绊,这才无法逃掉,如果打了这坛子,反而是放虎归山了。” 张道玄倚剑冲我吩咐道:“你把脸凑上去,让里面那东西瞧清楚了,把它引出来,它现在在蜕变的节骨眼儿上,很谨慎,只要感到一丁点的不对劲就会龟缩在里面。” 我心知自己反抗也没用,就跟认命似得凑到坛口瞧了瞧,里面似乎有绿莹莹的光芒一闪而逝,紧接着又恢复了黑暗,正值我惊疑不定,考虑要不要再靠近一点的时候,张道玄忽然在我屁股上踢了一脚,我的脸“嘭”的一下子杵在了坛口上,里面瞬间亮起惨绿色的鬼火,不见骨灰,只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脑门上开了个窟窿,脑浆子横流,面色呈现出一种黑青色,猩红的眼珠子翻动着看向我,犹如恶狗看见了骨头一样,狰狞一笑,直接朝我扑来,张开满是尖牙的嘴就朝我脸上咬,恶臭扑面而来,这口臭就有点严重了,挟着浓郁的腐烂气息。 “妈呀!” 我浑身发毛,惊呼一声,忙挪开了脑袋。 骨灰坛里的死人头根本不打算放过我,直接从坛子里钻了出来,不过看到张道玄的刹那,“啊”的尖叫了一声,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连忙往骨灰坛子里缩。 “来便来了,哪里走?” 张道玄冷笑一声,终于动手了,出手如电,一把扯住那颗死人头凌乱的头发,猛地向外一拽,屁大个坛子里竟直接扯出个人。 准确的说,是扯出了一个戕魔。 这东西浑身衣服破破烂烂,身上黑气缭绕,皮肤是黑青色的,眼珠子血红满嘴獠牙,极其骇人。 张道玄对此视若无睹,随手一甩,同时袖子里飞出三根削尖的桃木棍,准确无误的打在戕魔的眉心、胸口、小腹三个位置,最后直接将对方钉在了墙上。 戕魔激烈的挣扎着,阴气溃散,惨叫声凄厉,不过,钉入他身体中的三根桃木却在一截截的被推出来。 “这都钉不住,怕是快成不灭身了。” 张道玄看了戕魔一眼,冲我喝道:“这种魔该怎么葬?” 所谓不灭身,就是指尸鬼妖魔等东西因为特殊原因,不再过度惧怕极阳之物,甚至能与之对抗。 尸鬼妖魔等东西一旦成了气候,就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能力,要想一劳永逸的埋掉这种东西,必须有针对性的上手段! 这种成了不灭身的魔,恰恰是最难缠的一种。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飞快思索,片刻后喝道:“大卸八块,用八门金锁墓镇死它!” …… 第14章 咒印 戕魔在嘶吼,挣扎的越来越厉害,钉在它身上的三根桃木转眼已经被推出一半了,推出来的那截漆黑如墨,细看才会发现,那是一层厚厚的黑气,缭绕不散。 偏偏在这时张道玄却有些犹豫了,蹙眉道:“这法子我曾偶然听过,略有所知,不太好,除此之外,难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所谓不灭身,乃是天难灭,地难葬者,如果不把事情做绝,后患无穷!” 我想都没想就直接说道:“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法子了!” 我在张道玄的眼中看到了一丝迟疑和不忍,大概明白他在想什么。 事情闹到这一步,说到底都是因为一个“贪”字,这个程二蛋生前本不是什么坏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死后虽然成了厉鬼,但终究没有成功害人性命,让事情无转圜余地,用八门金锁墓对付,属实是有点太绝。 因为,这种法子很毒,有干天和。 我爸在给我讲解《万葬经》的时候,说起这种法子,曾十分郑重的警告,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用这歹毒的布局。 这种法子无异于酷刑,要刖四肢,刑五脏,利用风水脉眼磨灭的干干净净,绝不仅是魂飞魄散这么简单,是慢慢折磨到什么都不剩下,其中的痛苦难以想象! 噗! 这时,那戕魔终于还是挣脱了束缚,钉在它胸口的桃木直接飚射出去,它“哇”的大叫一声,手脚并用,张牙舞爪的朝我扑上来,似恨透了我这个把它引出来的主,戾气大到吓人,连带着眉心的桃木都被崩开,好在小腹的桃木未被挣脱,及时钳制住了它,饶是如此,它距离我最近的时候,那张森然鬼脸几乎要贴到我脸上。 张伟的父亲见此,低吼一声扑向戕魔,这老人也生猛的很,一副拼命的架势,完全不怕这个老对手,一把抱住戕魔,任由那戕魔在它肩膀上狠狠撕咬,全然不顾,低吼道:“先生,请快快出手制服它!” 我顾不上张道玄的情绪了,方才那一下子差点没吓死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多待了,一边飞快后退,一边大声将八门金锁墓的要诀告诉张道玄。 这种局其实并不难,是利用地脉和五行相克来镇杀邪魔。 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邪魔的手脚全砍下来,这便是所谓的刖四肢,将之分葬在东西南北四个地方,圈出一片地域,是下镇邪局的第一步,叫做划地为牢。 然后,要准确的找到这片地域的八门位置,所谓八门,指的是奇门遁甲中所说的开、休、生、死、惊、伤、杜、景这八门。 之后,便是刑五脏了,剖出邪魔的心肝脾肺肾这五脏,利用五行相克,镇压在休、惊、死、景、杜这五门之下。 其中,伤门属木,木克土,而五脏之中的脾属土,所以,脾要镇压在伤门之下,以此类推,将五脏葬下。 最后,削其首,打散灵智,八门金锁墓就算是完成了,邪魔的五脏会被地脉永远克制,不断磨灭,久而久之,自然烟消云散,因为,妖魔的五脏是鬼性和戾气所在,磨灭五脏,这妖魔才能算是完蛋! 张道玄本还在有些犹豫,不过待老人扑上去后,他无奈之下只能动手。 这是一个狠角儿,主意一旦打定,下手时神色如常,手都不带抖一下的,抡起那把古剑,我说砍哪里就砍哪里,十分精准,眨巴眼儿的工夫就把那戕魔拆的七零八落,最后更是“噗”的一下把脑袋斩落下来,满地骨碌碌的乱滚,虽说还在张嘴嘶吼,狰狞咆哮,可终究是翻不起什么风浪了。 随后,他将准确的位置告知张歆雅和张伟夫妇俩,让他们将斩下的残肢拿红布包了去埋掉。 选址也不远,这个小区就不错! 这里入住人员很多,人气足,阳气旺,这戕魔不过才刚刚成了气候,足以葬下它,而且位置也很好找,因为这个小区的格局俯瞰本身就如一个八卦盘,都不用拿风水罗盘立向分金,八门位置清晰明了,休门在北方坎宫,往北走就是,死门在西南坤宫,直奔西南即可,没有比这更好找的了,但凡是懂点奇门遁甲的人都明白,根本不用张道玄出手,张歆雅他们足以代办。 本来,我是准备跟着张歆雅他们一起去的,却被张道玄叫住了。 夜色下,他手里拎着那把古剑,衣袂飘飘,黑发乱舞,深邃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很是不凡,如同谪落的仙人一样,有一种出尘的气韵。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人,方才就跟砍瓜切菜似得对着戕魔“咔咔”一顿乱削,虽说那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可好歹是个人形的玩意,总有种杀鸡儆猴的效果。 我被他瞧的头皮发麻,结结巴巴的问道:“前,前辈……还有什么事儿吗?” 张道玄“噗”的一脚把戕魔的头颅踢了过来,又将那把古剑“铿”的一下插到我面前,道:“你来结果了它!” 那戕魔还没死透,翻着俩猩红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看着我,嘴角扬起,正在狞笑。 我当场就怂了,这两天虽说神神鬼鬼的事儿没少经历,但上手这种事儿还是有点超乎心理承受极限,俩手抽筋抽的就跟鸡爪子似得,讪笑道:“前辈,用不着玩这么销魂刺激的吧?我看还是算了,您来吧……” “若是我出手有用,还用让你上?” 张道玄面无表情的说道:“最后这一步是画龙点睛,只有完成这一步才算是做成了这个局,我们用的是礼官的法子,也只有你这个礼官才能完成这一步!” 他大概看我实在是怂的慌,总算放缓了一些语气,温声道:“放心,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他的语言似乎有种奇异的魔力,本是稀松平常的几句话,经他的嘴一说出来,恐惧竟莫名的冲淡不少,至少手不再抽筋。 我看了戕魔的头颅一眼,对方正冲着我龇牙咧嘴,我心一横,直接拔起面前的古剑,狠狠向前刺去。 这一剑准确无误的刺在戕魔的额头,然而,非但没有洞穿它的头颅,反倒是发出一阵金铁交击之声,震得我手掌发麻。 “桀桀桀……” 戕魔阴嗖嗖的笑着,它只剩下一颗头颅了,凶性却一点不减,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意思,鬼脸上满是揶揄,仿佛在嘲笑我的无能。 我不甘心,剑抵在他额头上,努力了好几次都无法刺进去。 张道玄悄无声息的来到我背后,忽然一掌拍出,猛地打在我后腰上! 这一掌力道极沉,打的我一个趔趄,整个人向前扑去,诡异的是,我却没有丝毫痛苦之感,倒是小腹的位置发热了一下,然后,剑锋毫无阻滞感的刺入戕魔的头颅里。 它脸上的嘲讽顷刻凝滞,只有一双充斥着怨毒的眼睛瞪着我,片刻后,“噗”的一下化作一道黑气,直接朝我额头冲来。 “大胆!” 张道玄忽然狂怒,大喝一声,一步越过我跨上前来,一掌拍出,试图阻挡那道黑气,可惜终究是慢了,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那道黑气撞上我的额头,然后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 我抚摸着额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一时间有些惊疑不定。 “原来如此。” 张道玄面色凝重,盯着我的额头看了又看,而后说道:“我们回头再说。” 这时,老人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来,他身体虚淡,肩膀上少了一大块,被戕魔给吃掉了,他对此视而不见,整理了一下自己,而后竟“噗通”一下在我和张道玄面前跪下,颤声道:“感谢先生大恩大德,我那孙儿……安全了!” 他太苍老了,一生凄凉可怜,眼看着他作势就要磕头,我也实在看不下去,上去就要扶他,却被张道玄一把拦住。 张道玄就这么看着老人在他面前一个接着一个响头的磕,磕足了十个,他才一抬手将老人扶起来,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道:“如此就算圆满了,否则这份因果还真不知如何化解。” 他话中有玄机,我想,可能这也属于某种“规矩”吧。 “先生已经帮了太多,怎敢再让先生背负这些?” 老人摇了摇头,昂头瞬间,老泪纵横,只不过那是血泪,有种莫名的凄凉,可他却在爽朗的大笑:“没有恶鬼惦记孙儿,我便无悔无憾了,何惧万般因果加身?这就去了。” 语落,他整个人轰然化作成片的光雨,最终又平寂于土壤里。 亲眼目睹着一幕,我心里也有些戚戚然,忍不住问张道玄:“前辈,他这是……没了吗?” “可以说是没了吧,本就是守护神,只因他的孙子受到恶鬼侵扰,这才能短暂显化,威胁化解,终究要回归到原本的状态,人鬼神皆不见,从此独自面对永恒的黑暗和孤独,站在凄凉中遥望所爱之人。” 张道玄怅然一叹,道:“日后,若是在必死的形势下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千万不要着急庆幸,也不要忙着去感谢上苍,莫要忘记转身对着后面恭恭敬敬的磕个头,因为,那可能是某一个爱你的人为你挡下了死劫,他放弃一切化身成灵,只为守护你。” 提及这些,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情绪有些低落,不再言语。 不久后,张歆雅和张伟夫妻俩回来了,葬掉了那戕魔的残肢。 这件事算是有了结果,不过,经此一出,张道玄很不待见张伟这夫妻二人,无论两个人怎么挽留,试图感谢,全都被他一股脑儿的拒绝了,只收了这夫妻两一块钱作为报酬。 离开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我在小区树丛里经历了一次痛苦的变身,这回不像变成纸人时候一样了,一点都不冷,而是热,很热很热,到最后全身灼痛,似乎被点燃了一样,比变成纸人要痛苦太多了,我躺在树丛里嗷嗷直叫唤,好在过程比较快一点,倒是没有引来他人的注意。 重新变成人后,我的额头上有一点浅浅的黑色痕迹,如被人一拳打了一块乌青一样。 张歆雅最早看出了异常,她就是好奇一说,然后我立马想到戕魔死后钻进我额头的那道黑气,思前想后心里不踏实,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在车上问起了这个。 “咒印!” 张道玄轻叹一声,道:“这件事不算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张伟……应该活不了多久了!” …… 第15章 灾连祸结 咒印,乃是厉鬼怨气所结,它愈是恨谁,咒印就会落在谁的身上,与一种记号无异,并不伤人,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就会自行退去。 许是看到了我脸上的担忧,张道玄破天荒的主动和我解释了一下这个,似是在安慰我。 “真没事?” 我不太能接受这个说法,心里反而突突的更加厉害了。 咒印是戕魔临死反扑留下的,怎么会没用?都濒临魂飞魄散了,还干这种脱了裤子放屁的事儿,压根儿就说不过去,而且我不会忘记,那一瞬间张道玄出离的愤怒,这种说法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咒印确实无害。” 张道玄面无表情,话锋陡然一转:“这就是一种标记,要告诉他人是谁害了它,若是还有别的东西与这戕魔交好,凭借着这个咒印,哪怕你躲到天涯海角也能找到你!” “那这不是比定位都厉害?” 张歆雅嘀咕了一句,忽然脸色大变:“老舅,你该不是说,那小区里还有别的东西?张伟命不久矣就与此有关?” 张道玄摇头又点头,轻飘飘的说道:“也对也不对。” 一点灵光刹那间闪过我的脑海,似乎……我们忽略了一个人,一个在这件事情里至关重要的角色! 当下,我几乎是脱口而出:“程毅!!” “如无意外,应该就是他了!” 张道玄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我额头轻轻一点,叹息道:“咒印是怨气和恨意所结,一般是看不见的,这道咒印的痕迹如此浓重,应是血咒无疑。 人死之后,若是机缘巧合下与已故的直系亲人相见,血脉共鸣,彼此会形成一种联系,一方遭劫,血咒自成,另一方会立即感知到,为其复仇! 所以说,那程毅极有可能也回来了,但却肯定不在小区里,我更推算不出什么,让人不安的地方就在这里了,他当初跳河自尽,尸体最终也没找到,恐怕是有变,到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完全未知,最让人不解的是,他既然都和他父亲碰面了,说明张伟一直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却不加害对方,到底在图谋什么?” 他眉头紧蹙,大概也是感觉到了事情的复杂和棘手,道:“我看过张伟的面相,命宫单薄,本就是早夭之相,最近更是黑气缭绕,说明死期不远了,而且必死于魑魅魍魉手中,本以为解决戕魔后能有所改善,结果他命宫黑气更重,现在看来,他怕是要折在程毅手里,而且时间不会太久!” 好家伙! 这一番分析下来,分析的我手脚冰凉,脸色不说黑如锅底都好不到哪里去,本是来求活命的,现在可好,一个鬼化妆还不够,又来一咒印,一个不知根底的凶鬼随时要来索命,老天爷这是摆明了不给活路! 情急下,我对张道玄的敬畏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匆匆说道:“前辈,您还会看相?快帮我瞅瞅,我还能活几天?” 张歆雅“噗”的笑出了声,揶揄道:“卫惊蛰,你能不能有点男人样?男子汉大丈夫,头掉了也不至于这样吧?” 我一点都不觉得羞愧,遭到死亡威胁的人又不是她,她当然不会明白我的求生欲到底有多强了,我双眼几乎是直勾勾的看着张道玄,如捉住了救命稻草,言语很难形容那种心情,极其复杂,虽说在发问,却不是真的想寻求答案,只是想听一句长命百岁之类的话,至少能给我继续抗争的勇气。 张道玄也不恼,更没有甩开我,他眼神温和的凝视着我,轻声道:“你为帮我才如此,我不会弃你于不顾。” 这就是他的答复,看得出,他其实很想安慰我,然而又实在没有什么安慰人的天赋。 我叹息一声,缩在一侧不吭声了,脑子里很乱,一下子遭遇这么多诡异的事儿,有些消化不了。 这时候,张歆雅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的询问道:“老舅,既然那个张伟都要死了,你不准备管吗?” 张道玄摇头说道:“人世有法,苍天有道,法管的是行为,天道管的是命,无论是程毅还是那张伟,一切冥冥中早有注定,不必管,这是天道所定!” 说到这里,张道玄的眼睛忽然亮了一下,扭头上下看着我,不停的打量着,仿佛头一回认识我一样,片刻后竟无声的笑了,配合着他的容貌,魅力无敌,一阵点头又一阵摇头:“没错,正是天道所定,凡人难测,九死一生仍有一线生机,能不能抓住,全看个人造化。” 这些话玄之又玄,我听不懂,而且,我看张歆雅也一脸懵懂,不过耸了耸肩也就恢复正常了,估计已经习惯了,我倒是很想问两句,因为感觉和我有关,然而回头瞬间,却发现张道玄已经闭上了双眼,犹如老僧入定,根本不搭理我了,只能放弃。 一路无话。 日头完全升起时,张歆雅已经把车开进了太原周边的大山里,在一座光秃秃的山头上,有一座名叫“真武祠”的道观。 这里就是张道玄平时的栖身之处了。 这道观看起来有些年头了,但是破落的厉害,到处都是岁月的痕迹,不过观前却开辟出了一小块田地,里面种着绿油油的蔬菜,都是张道玄的杰作。 上山时,张歆雅偷偷和我聊起了有关于她老舅的事情。 其实,他们家和我家不同,并不是神棍世家,她曾听她母亲说起,在张道玄很小的时候,正值国家贫困时期,一个游方道人饿倒在村头,被她爷爷捡了回去,后来那个游方道人说张道玄是个修行的好苗子,在张道玄很小的时候就将之带走了,说是学什么内丹术,一走便是二十年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里,张道玄经历了什么,无人知道。 直到他回来后,他们才知道,如今佛学盛行,道门衰落,那个老道士就是最后一个“清微道”的传人了,这里就是他的道观,后来老道士无声无息的离开了,张道玄就继承了这座“真武祠”,成了“清微道”的掌门,只不过他这个掌门就是个光杆司令。 关于那个老道士,关于他这些年的经历,张道玄三缄其口,从不提及,哪怕是张歆雅这个亲外甥女都不清楚,总而言之,张道玄这个人可以说是充满了神秘色彩。 入了真武祠,张道玄让我住在一间简单的令人发指的厢房里,只说让我上午先休息,睡足了再去找邢伟,因为我现在遇了邪祟,阳气对我很重要,睡眠不足则阳气不足,很容易出大事儿,甚至连四十九天都捱不到就得凉个透彻。 大概是跟着他反被恶鬼惦记上,他多少有些负疚,所以对我的态度好了太多,甚至在睡前还给我送来一碗面,倒是把我感动的一塌糊涂,其实我是压根儿不记恨他的,如果不是跟着他,兴许我现在已经交代了,哪里还会有什么怨言? 饭后,我也尝试着去联系了邢伟,可惜,打电话关机,发信息如石沉大海,这让我心里蒙上了一层阴霾。 我又想到了那天分别时他的古怪举动,不禁有些怀疑,他莫不是也遇到什么诡异事情了? 胡思乱想着,我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钟左右,张道玄和张歆雅早已做好准备,收拾了一个大包裹,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拉上我便直接出发了。 路上,我又联系了邢伟好几次,仍旧是杳无音讯,让我心头的不安感更强烈了,指引着张歆雅一路飞驰前往。 这是一座在龙山下的别墅,环境相对安静,依山傍水,风水好的没话说,以前我只是给邢伟寄过土特产,知道地址,却没有真正来过,如今总算知道自己这位同学家里到底多么财大气粗了。 夕阳下,别墅四周不见人烟,里面也没有喧闹声,安静的只能偶尔听见山间的鸟鸣。 “里面死了人。” 张道玄站在大门前,鼻头耸动,蹙眉凝视着里面,轻声道:“血腥气这么重,只怕死的人还不少。” …… 第16章 惨祸 血腥气什么的我倒是没有嗅到,但对此早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朋友不多,邢伟算一个,骤然听到张道玄的说法,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行为失控,本能的冲上去“哐哐”砸门喊人。 可惜,别墅里毫无动静,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不用敲了,不可能有活物。” 张道玄拍了拍我的肩膀,他眼神深邃,单从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轻声说道:“你稍稍冷静一下,兴许事情不像是你想的那样呢?” 与他对视的刹那,我从他的平静里感受到了一种没来由的安全感,内心大定,平复了太多, 别墅的大门是从里面反锁的,没人开门,我们从外面根本打不开,最后是从墙头直接翻越过去的。 落地刹那,别墅前的鹅卵石小道上一连串触目惊心的血迹率先印入眼帘。 这是一个连着一个的血脚印,从别墅里开始,沿着鹅卵石小道一路蔓延到墙角下,在墙上还有两个血手印,然后彻底消失了。 显然,留下这些血迹的人最后是翻墙离开的。 我终于明白张道玄为什么说血腥味很浓了,虽然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邢伟一家……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你先别激动。” 张歆雅推了推我,轻声安慰道:“兴许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呢?” 我点了点头,又狠狠揉了揉发木的脸,夜幕即将降临,我的阳气又开始下降了,可能是悲愤冲淡了内心的恐惧和身体的不适,我忘乎了一切,率先朝别墅走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吱呀! 门是虚掩着的,推开刹那,一股浓郁的腐臭扑面而来,里面寒气极重,穿堂风在呼啸,夹杂着腥气。 屋里,到处都是血迹。 东一个血手印,西一个血脚印,尤其是电视墙上,几乎都快被染红了,血迹呈喷射状,犹如有人在那里被一刀砍开脖颈动脉,否则很难形成这样的场面。 这里压根儿就是个屠宰现场! 不知得有多少人死了才能留下这样的恐怖场面。 偏偏,这里没有一具尸体,室内空荡荡的,只有血迹。 “怎么有腐尸的味道?” 张歆雅随后进来,掩着口鼻说道:“你遇到这些邪事儿才多久?你那同学哪怕回家就遭遇不测,尸体也不应该这么快就腐烂吧?瞧这味道,只怕尸体至少都在这儿烂了得有两三个月了!” “暂时没什么异常。” 张道玄蹙眉,面有不解之色,道:“这屋里并无邪祟,而且,我感觉不到死气,应无尸体,只有血腥气和腐臭味,未免诡异!” 他略一思忖,又道:“这屋子太大,我们凑在一起过于耽搁时间,不如分头来找,应该不会有危险,如果有什么发现,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叫我,切勿擅作主张!” 这些话他是对着我说的,估计是担心我一冲动坏事,这才特意嘱咐,而后一提长袍衣摆,大步走了进去,四下逡巡一圈后,径自朝着楼梯走了去。 “天台归我!” 张歆雅在我肩上狠狠打了一拳头,撇嘴道:“警告你,离我远点哈,我可不想看见你变身后的鬼样子!” 说完,她一溜烟随着张道玄跑上了楼。 我孤零零一人站在这里,只有穿堂的阴风在呼啸,如鬼哭狼嚎,这里阴气很重,似乎在这样的环境下,我的蜕变速度会加速,尤其是当我走进别墅里的刹那,残照的夕阳消失不见,眼前一下子变得昏暗起来,仿佛这栋别墅就是无底深渊一样,直接将我吞噬,一股难言的冷意铺天盖地的涌来,几乎要将我冻僵。 蜕变是剧烈而迅猛的。 穿过客厅的时候,几乎每前行一步,我身上的变化就多一分。 对此我早已习惯,不再大惊小怪,直接忽略这一切,一门心思的在屋子里搜存着。 客厅、厨房、卫生间…… 情况还真如张道玄所说一样,这里只有血迹和腐臭气息,却没有尸体,甚至就连屋子里的东西都十分规整,厨房里的炒锅里还有冷冰冰的炒饭,可桌案上却飞溅的都是血液,古怪到极致,仿佛……这里的人在遭遇到不测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有任何反抗,直接被屠戮,极不合情理,哪怕是鬼神作怪也不至于如此,人终究是人,哪怕被吓坏了,不敢反抗,挣扎总会有的,这是本能。 我虽不是搞刑侦的,但这现场的情况还是让我有种直觉——这不像屠戮,更似自戕!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完全转化成了纸人的状态,而且别墅的一楼也让我检查了个底朝天,毫无发现。 “楼上一直没什么动静儿,看来张歆雅和前辈他们也没有什么发现。” 我轻叹一声,准备前往别墅后面的小院子里看看,然而,就在我穿过后门的时候,脚下忽然发出“咚”的一声响动,十分清脆。 下面是空的! 我眉头一跳,忙蹲下身子又用手指敲了敲脚下的位置,瓷砖“咚咚”作响,耳朵贴上去时,甚至能听到微弱的回声。 这回我终于确定,下面还有暗阁! “有发现了!!” 我冲着楼上大吼一声,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一股难言的灼热感自我小腹的位置弥漫开来。 嗡! 我甚至能感觉到,腹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颤动一样!! 这种感觉是熟悉的,在张道玄助我斩杀那戕魔的时候,腹中就曾出现过这样的感觉。 那到底是什么? 摆渡人曾说我身上有一样东西,难道就是它? 不及我细想,这股灼热感开始变得越来越强烈,我惨叫一声,力气似被瞬间抽走一样,直接翻滚在地,那灼热感冲击的我身上的阴气都开始不稳,更有一些小火苗从纸皮下钻了出来,我几乎都快成火人了,在这种火焰的灼烧下,我浑身冒黑烟,纸皮被烧得翻卷发黑。 至此,我如何不明白,那灼热感其实是阳气,体表的也不是什么火焰,而是阳气灼身,要把我烧个魂飞魄散!! “啊!!救我!!” 我不知自己身上为何会发生这些,一动不能动,任由烈火灼身,撕心裂肺的惨叫,情急之下,我只能呼喊张道玄和张歆雅,他们是我唯一的希冀! 啪! 一只冷冰冰的手毫无征兆的从我身后搭上我的肩膀,并且有一股森寒的气息钻入我体内,瞬间让灼痛平复了太多,与此同时,我听到“啊”的一声惨叫,并有一股磅礴巨力从我肩膀上传来,拉扯着我瞬间倒飞了出去! 一道人影与我滚做一团,说来也奇,我被拉走后,灼热自动平复了下去,身上的火焰也自行熄灭,就是浑身乏力,仿佛那瞬间的烈焰灼身已经烧掉了我的所有气力。 足足滚出数十米后,我才终于停下,然而,昂首刹那,我却看到了一张比烈焰灼身让人心安不到哪里的脸。 这是一张破碎的脸,伤痕如蜘蛛网一样覆盖在脸上! 这,赫然是在阴人客栈里遇到的那个女鬼,她竟跟着我来了这里,偏偏就连张道玄都毫无所觉。 毋庸置疑,是她救了我,可与她脸贴脸四目相对的刹那,我还是忍不住的恐惧,惊呼一声就想逃走。 “危险!” 女鬼低喝一声,直接将我从地上拎起,又凌空飞快向后退去,我在她手里简直如小鸡崽儿一样,毫无反抗之力! 咔嚓! 前方有清脆的碎裂声响起,此前差点把我活活烧死的那地方,地砖在这一刻无声无息的破裂了…… …… 第17章 羽民 犹如推倒了多米诺骨牌,裂痕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飞快像四方蔓延,这一瞬间我也老实了,女鬼虽可怕,但至少比这不明就里的鬼地方要对我友好一点,任由她拖着我迅速后退。 轰! 裂痕中心的未知忽然炸碎爆裂开来,破碎的瓷砖碎片四处横飞,有一些打在后面的玻璃,双层玻璃都一瞬间裂痕遍布,可想而知这冲击力究竟有多大。 一道黑影从碎片横飞中冲出,它的速度太快了,再加上这屋子里光线并不是多好,我也看不清它的具体模样,只能隐约瞧见它身材高大,身上似乎长满了黑毛。 女鬼拉着我后退的速度已经极快了,可与这道黑影相比下还是相形见绌,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那黑影就已经追了上来。 女鬼倒也干脆利落,毫不犹豫的将我丢掉,双手向前一推,只见两条手臂似橡皮筋一般拉伸变长,在电光石火间拍在那黑影身上,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那黑影立即被拍翻落在数十米开外! 蹬蹬蹬! 楼梯上传来阵阵急促的脚步声,张道玄和张歆雅二人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这时才终于赶到。 女鬼一看张道玄赶来,立即逃遁离开,穿过玻璃,跳入后院,几个腾挪跳跃,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点意思!” 张道玄倒提长剑,看着女鬼离去的背影,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角竟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而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满身黑毛的怪物身上,对方这时正从地上爬起,肢体僵硬,有种机械感。 张道玄直接将手中的古剑投了出去,动作极随意,但那古剑却似生了眼睛一样,精准无比的朝黑毛怪物奔去,在对方站直的瞬间,“噗”的一下洞穿其头颅,且余威不减,将对方直接钉在地上。 黑毛怪物抽搐几下,彻底没了动静,唯独被古剑洞穿之处“滋滋”冒着青烟。 一场危机就这么化解了。 我神情有些恍惚,仍旧心有余悸,不过心里又实在好奇那是个什么东西,默不作声的跟在张歆雅身后赶了过去。 这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恶臭的怪物,从形体上来看与寻常人无异,但皮肤上长满了鱼鳞大小的黑色羽毛,白发红眼,满口獠牙,腥臊气极重。 “这是个什么东西?” 我抓了抓头,努力回想着传说中的那些脏东西,可没有一个能与眼前这个对上号,这东西不似尸,也不似鬼,更不像是妖魔,一时间实在吃不准情况。 张歆雅有她老舅的好基因,胆子特大,以前我也没发现她有这特点,面对这么个浑身恶臭的邪祟东西,竟蹲下身子左右仔细打量,最后甚至直接把青葱玉指伸入这怪物脖颈间的羽毛里,从中挑出一片亮晶晶的东西。 那是一条项链,金光闪闪。 “有意思。” 张歆雅嘴角微微翘起,对我说道:“看来,你这位同学不是人啊?” “邢伟吗?” 我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迟疑道:“你说清楚点。” 张歆雅从衣兜里摸出一张照片递给我,道:“喏,你仔细看看,然后你就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这是一张全家福,照片上只有三个人,邢伟赫然就在其中,在他左右两侧,分别是一对中年男女,邢伟的眉宇之间依稀有这对男女的影子,应是他父母。 照片中,邢伟的父亲穿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是解开的,能看见他的脖子上戴着一条金项链。 “这个怪物,是邢伟的父亲吗?” 我有点惊悚了,道:“他这是起尸变成黑煞了吗?” 我所说的黑煞,是僵尸里的一种。 人活一口气,人死要断气,如果死了不断气,那就会出问题,极有可能起尸变成僵尸,僵尸吞吐日精月华,道行日深,不久后,其尸体就会生满黑毛,民间称之为黑煞。 咚! 张歆雅在我脑门上狠狠敲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耳朵里塞驴毛啦?什么黑煞,你还黑山老妖呢,我说的是,你这同学一家子都不是人,这种玩意叫做羽民,我老舅以前给过我一本志怪全集里面就有,上面说,羽民是一种存在极其久远的异怪,居海外三十六国,其为人长头,身生羽,白发红眼,你看看跟眼前这个东西像不像?” 我还是有点懵懂,主要是有点接受不来,你要说人死变鬼,变尸,这我还能接受,要说动物成精什么的,我也认了,反正这两天所接触的事情已经颠覆了我的三观,可现在莫名其妙又跑出个不是人也不是动物变得东西,实在很难去理解到底是怎么个存在状态。 张道玄这时已经从那怪物的头颅里拔出了剑,用剑尖挑着那怪物,将之翻了个身,然后再对方脊梁骨左右两侧戳了戳,那里明显多了两块骨。 “原本这里应该有两只翅膀的,不过没长出来。” 张道玄淡淡说道:“说明这一家子羽民还不算厉害,退化的太厉害了!” 按照张道玄的说法,真正厉害的羽民,背上会长出翅膀的,不仅能飞,还通巫术,十分厉害,全身上下的精华都在这一对翅膀上。 他看我仍旧懵懵懂懂,倒是极温和的为我解惑,归根究底,就八个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尸鬼妖魔,这只是这些邪祟中比例最大的几种,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异类族群,与豺狼虎豹差不多,可以说是一些稀罕的物种,羽民就是其中之一,但凡这样的东西,皆力量强大,与鬼神无异,如今基本已经不可见了,果真有也都缩在深山老林里不敢出来,像邢伟这一家子一样,伪装成人的模样混迹在人群中的,实在是罕见! “这东西存在很久远了,有人甚至觉得它们是先民!” 张歆雅一脸神秘兮兮的凑在我身边补充道:“这些异类比我们人类更早出现,当我们还是猴子的时候,人家就已经啸聚山林了,比如这羽民,在上古年间海外三十六国活跃很频繁,那时候还有很多,许多古书上都提到过它们,绝对的江洋大盗,四处掠夺,堪称流毒,不过人类崛起以后,它们基本上就消失了,尤其是封建王朝出现后,羽民再没出现过,没想到还没有灭绝,你身边就有一窝!” 我面色复杂的看着眼前的这具尸体。 邢伟的父亲是羽民,那么,他……也应该是这种东西! 有这份基因在身体里面,他比我这个半吊子的礼官可厉害多了,刚才张歆雅也说,羽民通巫术…… 说白了,他比我懂,家里的那点事何须用得上我? 除非…… 可是,我又想不通,我要钱没钱要本事没本事的一个人,他坑害我有什么意义? 一股无名的怒火在我胸膛中翻滚,我看着自己纸皮翻卷的双手,头一次产生了一种迷茫,看不清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偏偏身处漩涡风暴中心,充满无力感。 “有些事,以后你会懂,至于你的那位同学,我相信它还活着,早已逃离,它父亲之所以留下,是因为身上血液几乎要流尽,必死无疑了,真相总有大白的时候,它会来找你的,把你那句‘为什么’留在心里,好好活着才有机会问出来。” 张道玄看向了地面破碎之处,那里留下一个黝黑的通道,邢伟的父亲就是从那里爬上来的,他眸光幽幽的凝视着这条地道,笑道:“下面应该还会有些蛛丝马迹,跟我走,我们且看看你这位同学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他的手伸到了我面前,当我抬头刹那,迎上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深邃,闪烁着智慧,嘴角又挂着温醇的笑意,让我冷透的心里莫名的一暖。 而后,我重重点了点头,伸手拉住他的手,那双手厚重有力,轻轻一提,便将我拉起。 这只是简单的一个动作,可那一瞬间我竟有种想哭的感觉,无人理解身处绝望和背叛时,有人能将自己从淤泥沼泽里拉出的滋味,我甚至有种直觉,彼时他随手一拉,他日我一生难报…… …… 第18章 地狱空荡荡 通道深邃,弯弯曲曲,倾斜向下,一眼难见到尽头…… 仿佛是通往九幽地狱的路,人在其中,与黑暗为伴,摸索前行,每一步落下都心里没谱,空气中更弥漫着浓郁的腐臭味道,一切的源头都在这条暗道的尽头。 自从踏入这条暗道以后,我的身体又开始出现异常了,被女鬼压制下去的那股燥热又开始在我小腹中蠢蠢欲动,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张道玄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待我说清此前的遭遇和现在的感受后,他陷入了沉思。 “有点意思。” 片刻后,他如此说。 这已经是今天我第二次听他说这四个字了,第一次是说那女鬼,第二次自然是说我了。 我实在想不通哪里有意思的,浑身冒火绝不是一件好玩的事儿! 好在,张道玄倒也没有真的不管我,手不动声色的放在我肩膀上,推着我一路前行,他的手掌里散发出阵阵清凉之气,让那股子燥热很快缓解了下去,我前行的速度明显加快很多。 连续拐了几个弯后,一抹昏黄的灯光印入我的眼帘。 在暗道的尽头,赫然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地下暗室,里面有灯光。 当我们一行三人跳进暗室的刹那,浓郁的化不开的腐臭味、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的天,这一家子到底害了多少人!” 张歆雅捂住口鼻,已经被这气味熏得近乎窒息,胸膛急剧起伏,努力克制片刻后,终究还是扭头“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她比我可扛造多了,她都如此,更何况是我? 好在,我现在是个纸人,生理构造决定功能,虽说恶心够呛,但吐不出来。 没办法,眼前这一幕,简直是人间炼狱! 不大的暗室里,尸体一层叠着一层,看样子只怕得有好几十具尸体了,年纪最大的足有七八十岁,最小的看样子还是穿着校服的初中生,这些死者无一例外全都肤色苍白,脖颈动脉的未知有明显的割裂伤口,是被放干鲜血而死的,而且死亡时间也不同,有的尸体已经腐烂,有的看尸斑情况,死亡时间距离现在还不足一天。 在暗室的最中间,有一口一米见方的小池子,那池子里装满了鲜血,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妖冶到极致的血光。 “这些好像都是最近这阵子的失踪人口……” 张歆雅一边干呕,一边指着一个还穿着校服的小女孩,道:“朋友圈都转发开了,大概在四五天前的样子,这个孩子放学后就再没回家,原来是被拉到这里放血杀害了,这一家子害了这么多人,到底想干什么?” “好像是一种邪恶的祭祀。” 张道玄蹙眉看着血池正对的暗室顶部位置,那里用鲜血刻画着一些稀奇古怪的图案,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倒像是一些远古先民留在山洞里的用来记录生活的涂鸦,都是些圆圈和线条的组合。 盯着那地方看了片刻,张道玄应该是没看出什么端倪,又朝暗室的西南角落走去。 那里有一张桌子,上面有一些纸张。 张道玄拉着我径自往那边走去,他走路极快,而且不看脚下,神奇的是,他脚就跟长了眼睛一样,总能在堆叠在一起的尸体中间找到可以落脚的空隙。 我就比较惨了,现在全靠他帮我压制身体里的那种燥热,根本不敢离开他,只能手忙脚乱的追着他,至于脚下就完全顾及不到了,一个不慎,直接踩在一具腐尸上,这具尸体是在最下面的,只有一张脸从缝隙中露出,而且已经水肿的不成样子了,一脚踩上去,皮肉“哧溜”一下被踩破,犹如踩在了腐烂的水果上一样,我脚下打滑,如果不是及时抱住张道玄,只怕都一头扎进死尸堆里了,等赶到那桌前的时候,心里都快腻歪死了。 不过,桌上的东西倒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这是一些图纸,是关于墓葬构造的图纸! 我几乎一眼就看出,最上面的这些图纸上画的就是七合墓的内部结构,这种墓葬极为罕见,而且大同小异,辨识度太高了,这些图纸上邢伟标注了许多颜色,看不懂是什么意思。 在七合墓的图纸之下,还有一厚沓子空白的a4纸,最前面的一张画满了问号,更不知究竟是何意了。 透过这些蛛丝马迹,我约莫能看出,邢伟大概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开始研究那座墓了,但看样子似乎……那座墓还是让他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这就有点不太合理了,七合墓可以算是大墓无疑,也是旧时的达官贵人会选择的一种墓葬,但相比于其他极尽奢华之能事的贵族墓葬来说,这种还是比较简单的,门道就那么一丁点,用心去研究,几乎都可化解,还有什么值得迟疑的? “他毕竟研究了这么久,有所迟疑,必定是知道些什么。” 张歆雅听我说完,直言道:“这座墓应该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可能和你所认知里的七合墓不太一样。” 似乎,目前也只有这一种解释了。 就在我蹙眉思索的时候,张道玄无声无息的把手从我肩膀上拿开了。 没有了他,我小腹中那股灼热的气息再度出现,而且来的极其迅猛,我的身上几乎瞬间就窜出了火苗。 痛苦来的猝不及防,我差点直接跳起来,“啊”的惨叫一声,忙对张道玄喊道:“前辈,救我!” “不好意思,做个试验。” 张道玄耸了耸肩,手重新搭到我肩膀上,这才说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个地方会让你阳气焚身,可惜,刚刚并没有找到原因。” 仅是……试验? 我一脸幽怨的看着他,这是魔鬼吗?说好的信任呢? 我忽然有点后悔听了他的话跟着跑进来了,一言不合就浑身冒小火苗,实在是太可怕了。 “没事,你的底子还是比较好的,一时半会烧不坏。” 张道玄难得的不好意思了一下,随即又正色道:“这个地方必然有什么东西和你有牵连,不过,原因只能你自己来找了,我一个外人无从介入。” 说着,他再次挪开了手,我连阻拦的机会都没有,“嗤啦”一下,身上再次冒出了火苗,灼烧的我身上纸皮焦黑,而且我是能真正切切体会到痛苦的,比投入火中焚烧没区别,一时间“嗷嗷”惨叫个不停。 “闭嘴!” 张道玄也有点恼了,喝道:“忘记痛苦,仔细感受,到底是什么东西在影响你!” 这样的痛苦哪里是说忘记就能忘记的?我又不是关二爷,刮骨疗伤的同时还能下棋,不过经过这两日的相处,我对张道玄这个人也有些了解,如果我不按照他所说的做,估摸着他还真就不管我了,任由我活活烧死在这里。 疼痛这玩意吧,忘是忘不掉的,但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绝对能忍! 我一边惨叫打滚,一边又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关注四周的一切。 嗡嗡! 我发现,在烈火焚身时,我小腹中确实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颤抖,可怕的热量也是从那东西上散发出来的,静心体会,我竟能感觉那东西似乎很兴奋,受到了某种刺激。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难以言述,但细心体会,很快我就找到了根源! “在血池里!!” 我当即大吼起来:“血池里面有东西在刺激我身上的那东西!” 啪! 张道玄的手立即放在我身上,那可怕的灼热气息被压制,火苗散去,烧得我浑身乏力,有袅袅黑烟不断飘起,散发着烧猪毛的味道。 然而,不待我喘口气,张道玄就一把将我提起,直接朝那血池抛了去,喝道:“去,把那东西给我寻出来!” …… 第19章 天官刃 当天使选择堕落,会比恶魔更加可怕。 无疑,此时的张道玄在我眼中俨然已经是一副堕落天使的嘴脸了,在飞向血池的过程中,他那张俊俏的脸距离我愈来愈远,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恍惚之间我仿佛看见了獠牙,如果背后再生出俩黑乎乎的小翅膀,那就更像了…… “啊……” 我在撕心裂肺的惨叫着,纸皮缝隙里火苗在“呼啦啦”的往出窜,越是靠近那一方血池,火焰就愈发的炽烈,到最后几乎已经变成了一颗熊熊燃烧的大火球,灼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小腹中的震颤感愈发的明显与强烈。 此时我已经能感受的非常清晰了,我腹中确实有一样东西,犹如受到了某种呼唤,在我肚子里左冲右突,肚皮上有明显的撞击感,若我此时还有闲心去观察的话,我坚信,我的肚皮上甚至会出现鼓包! 咕咚! 当我坠入血池的刹那,犹如将火种投入了一汪高纯度的酒精池里,“轰”的一下,整个血池都被点燃了,猩红的鲜血“咕咚咕咚”冒着气泡,血腥味弥漫…… 这是一片烈焰的海洋,我眼前只剩下了血色和火焰。 如此异象,不是为我欢呼,而是要活活焚杀我,血池中有极强的阳气,是所有魑魅魍魉的禁地,比传说中一些道士用来炼死邪祟的丹炉都要可怕! “救我,救我!!” 我大声呼救,阳气太强了,这里就像是牢笼一样,血池明明很浅,只有几十公分的深度,可我根本爬不上去,被焚烧的阴气溃散,身形都越来越透明了,如此下去,不出一时半刻,只怕要魂飞魄散,莫说是做人,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了。 而且,我更是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大恐怖,有可怕的危及藏在血池中,阳气极重,犹如一轮太阳一样,更有一种可怕的杀气,距离我极尽,如影随形,似有一把剑锋抵在我喉咙上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老舅,你该不会真的是想弄死他吧?” 张歆雅都急了,飞快说道:“他现在顶多就是个跳梁小鬼,这么重的阳气,只怕眨巴眼的工夫就魂飞魄散了。” “再等等!” 张道玄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一双眼睛格外明亮,身体微微弓着,犹如随时扑向猎物的猎豹一样,轻声说道:“兴许是传说中那样东西,很重要,能见到都是一种幸运,明明就在血池里,可不论是你进去,还是我进去,都不可能找到,哪怕是放干血池也不可见,唯独把这小子投进去才可能引出来!” 这二人说话一点都不避讳,我听得清清楚楚,若不是极端的痛苦让我说不出话,我真的很想问问这甥舅俩还有没有人性,就这么一声不吭的把我当成饵料,太过分! 不过,诡异的是,听了张道玄所说后,我虽然满心的嘟囔,但却不再惊慌害怕了,情况还在他掌握中,至少不会让我丢掉小命。 噗! 忽然,一样东西突破血水钻了出来。 我眼前尽是火焰和血雾,只能隐约看见,那似乎是一根黑乎乎的东西,十分违背科学的悬浮在血池上方,与我小腹中的那样东西彼此共鸣着…… 一时间,阳气更重了,我浑身有一种无力感,甚至都无力惨叫了,这二者之间互相呼唤,小腹中的那东西有撕裂我身体冲出去的架势,我有一种感觉,当这二者真正相遇,就是我彻底完蛋的时候。 “就是它!” 张道玄低喝一声,犹如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浑身一震,低呼之时人已经动了,速度奇快,在这里腾挪跳跃,犹如传说中的轻身功夫似得,脚尖只消在地上的尸体身上轻轻一点,整个人立即向前冲出,翩若惊鸿! 在我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终于赶到,立身在血池上,一把将那黑乎乎的东西捞在手里,并指在上面飞快划拉着,也没见写下什么,但四周炽烈的阳气却平复了下去,连带着我腹中那东西也消停了。 我心有余悸的瑟缩在血池里,危机虽然是化解了,但如此被阳气灼烧,我身上阴气溃散的太厉害了,纸皮焦黑,而且看起来都有些透明了,手掌端在眼前,能透过手掌看到大腿,可想而知我现在的状态到底有多么糟糕,距离魂飞魄散就差一线,最后还是张歆雅赶到将我从血池里拎出来的,躺在血池边缘一动不能动,狼狈到极点。 这时,我终于看清张道玄手里那究竟是个什么物件了。 这就是一根黑乎乎的铁棍子,其貌不扬,一端用鎏金烫了三个小篆——天官刃。 单从外表而言,我实在看不出它有什么特殊,然而亲身尝试了那种威力后,再看这根棍子我都有点犯怵,它似乎能和我腹中那东西有什么联系,爆发出可怕的威力,能活活镇死我。 张道玄也在仔细端详这根黑色的棍子,脸上风轻云淡,但他颤抖的双手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世界。 一时间,我也有些好奇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能让张道玄这种人激动至此,而且,我肚子里那又是个什么玩意?与这黑乎乎的棍子有什么联系?又是什么时候跑到我肚子里去的?我竟毫无所觉! 我心里有太多太多疑问了,这一系列的事情看似偶然,但放到一起,又有莫大的联系,我夹杂其中,有一种无力感。 良久,张道玄才终于回过神,随后将那黑色的棍子塞入我怀中,把我吓了一大跳,惊呼一声,差点跳起来直接丢掉。 张道玄一把摁住我,与此同时,就跟变戏法似得,手里忽然多了一颗血红血红的珠子,直接塞进我嘴里,“咕咚”一下,那东西被我吞进腹中,一道清凉的气息立即散开,一时间,我浑身舒泰,毛孔都张开了,原本虚淡的身体渐渐凝实,就连力气都恢复不少,堪比神丹妙药。 “收好这东西,它属于你。” 张道玄的神色前所未有的认真,一字一顿说道:“你也别怕它,只是你现在这种状态才驾驭不了而已,现在我已经把它封住了,对你无害,不过,你且记好了,宁可丢掉性命,也决不能失了它,它比你的性命重要太多了!” “扑哧!” 张歆雅忍不住笑了出来:“老舅,至于吗?黑乎乎的,怎么看都是一根烧火棍,有那么玄乎吗?” “你懂什么!” 张道玄一声断喝,他还是头一次对自己的外甥女如此态度,眉头紧蹙,狭长的眸子里蕴着怒火,倒是把张歆雅吓了一大跳,约莫她也没想到一向待她温和的老舅为什么忽然如此,缩着脑袋,眼中有泪光。 张道玄见此,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语气放缓了一些:“歆雅,我早告诫过你,为人要有进取之志,心存敬畏,须知,这世间有些东西是万万不能拿来开玩笑的,就比如这天官刃,你不了解它,怎能知道它的过去?但凡心中还存有正道二字的人,见到此物,都得拜上三拜!” 张歆雅被说的耷拉着脑袋,虽然在哼哼唧唧,却是不敢再反驳了。 我趁机忙询问:“前辈,这东西……到底有什么来历?” “有些事情,还是让你的家人来告诉你吧!” 张道玄摇了摇头,对此讳莫如深,不肯多说,仿佛说了就会沾惹上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沉默片刻,一指那血池说道:“既然天官刃出现,我大约明白你这位同学到底要做什么了,屠戮这么多人,就是为了进行一场祭祀,用诸多死者的怨气来压制天官刃,其目的是什么,我暂且不知,不过,我想你家里的人可能会有一些眉目,因为这牵扯到了一些旧事,想弄明白究竟,只怕我们得回你家里一趟了!” 三言两语之下,张道玄就已经把事情敲定,其余的一概不解释,只说见到我父亲真相大概就能揭晓。 见他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在这里又转悠片刻,没有其他的发现后,揣着满肚子的疑惑离开了。 …… 第20章 便宜徒弟 是夜,我们返回真武祠休憩。 张道玄说,我今夜伤了魂魄,虽说他给我服用了他采纳的丹药滋补,但终究还是需要时间休养,否则即便解了鬼化妆,仍旧会留下一些后遗症。 不仅如此,夜里他还专程又来给我送了一趟药物,仍旧是那种红彤彤的丹药,叮嘱我若是魂魄不稳就得服用,但绝不可当成糖豆儿吃,我现在这种状态很特殊,一个不慎就会留下祸根。 有了他对我的照顾,入睡前我基本已经恢复如初,至少感觉不到什么异样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光破晓时,我终于再次恢复了人身,一大清早就与张道玄他们结伴踏上了回家的路。 我老家在晋西北的一个小县城里,就在管涔山脚下,距离太原不过三四个小时的车程而已,接近晌午时我们便已赶到。 小院还是那个小院,一套北方山区很常见的农家居所,稀稀拉拉的几座老屋,一圈篱笆将之圈起,隔着大老远我就已经看见我父亲正在院子里处理一大扇猪肉,明媚的阳光下,他花白的头发泛着丝丝银光。 这一切对我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可是此刻看到,我竟有种热泪盈眶感,这两日一直都在生死线上挣扎,当中苦楚一言难尽,又见亲人,恍如隔世。 “爸!” 我跳下车,快步奔向院子里的那个男人。 我爸终于抬起了头,起初的时候脸上还有些迟疑,不过很快,笑容就占据了整张脸,一边在围裙上擦着手,一边快步迎了上来,因为太过匆忙,连手里的刀都没来得及放下。 这么热情? 我都以为自己看岔了,笑的如此和蔼可亲,这还是我那个一言不合就把我按在地上疯狂摩擦的狂暴老爹吗? 不过,人在遭逢大难之后,再见亲人总是倍觉亲切,我也没想太多,连忙迎了上去。 啪! 一只油腻腻的大手毫无征兆的盖在我脸上,抹了我满脸猪油不说,还猛地一推,直接把我扒拉到一侧。 我爸就这么无视了我,快步朝张道玄走去,原本落下毛病行动不便的双腿在这一刻神奇的痊愈了,几乎是在一溜烟的小跑,活脱脱就一狗腿子样,一张大嘴咧开,笑的十分灿烂,原本就有些赘肉的脸上卷起了成片的褶子,犹如一朵朝阳绽放的大菊花,拉着张道玄的手就开始嘘寒问暖,那股子热络劲儿让我都有些不寒而栗,更遑论是张道玄,眼角都在不停的跳,抽手也不是,不抽也不是。 憋了好半响,张道玄才颇尴尬的问道:“这位大哥,我们认识?” “不认识!” 我爸很耿直的摇了摇头,又拿大油手在张道玄手背上拍了拍,那声音特脆,这位出尘道长的手在太阳下都泛起油光了,随后我爸才话锋一转,满脸堆笑:“不过,现在这不就认识了吗?我看老弟你格外投缘,一看就是那种能当好朋友的人!” 说此一顿,我爸忽然扭头对我咆哮起来:“二狗子,你给我滚过来!!” 我本就被我爸这一顿看不懂的骚操作雷的外焦里嫩,这与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他实在是大相径庭,如今又忽然听到这个让我讳莫如深的小名,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差点原地爆炸,不过看到我爸跟吃人一样的眼神后,我又怂了,很识相走到了我爸面前。 “跪下!” 我爸面无表情的对我说道:“先给这位道长磕三个!” 原本张道玄也被我爸弄的满头雾水,不过此时眼神却忽然变得深邃了起来,抬手正待要说什么。 我爸一手按下了张道玄的手,另一只手里的杀猪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到了我脖子上,冷冷说道:“跪下,磕头!” 我两腿一哆嗦,真就跪下了,没办法,习惯了,从小有阴影…… 然而,我爸就跟担心我不会磕头似得,捏着我的脖子,压着我的脑袋就朝地上撞了去,“咚”的一声,我脑袋嗡嗡作响,眼泪都出来了。 这不是磕头,这是谋杀。 抬头瞬间,我看见张歆雅瞧瞧对我竖了三根手指头,意思我懂——心疼我三秒钟。 眼瞅着我爸压着我的脑袋又要往地上撞,张道玄终于甩开我爸的手,叹息道:“你这又是何苦?” 我爸昂头笑道:“怎么?您看不上这小崽子?” 张道玄抿着薄薄的嘴唇,憋了好久才说道:“虽说骨子里的血性还没灭,但……平日里太怯懦。” “那就是看不上呗!” 我爸笑的更加灿烂了:“没关系,我知道你们道门收徒讲一个缘字,我也不强求您,您有您的主张,我有我的做法,反正,今儿个您进了这个门,就得看完这一出戏,您可以拒绝,我也可以把这混小子撞死在您面前,然后横刀抹了脖子……” 收徒!? 我此时总算明白我爸到底要干什么了,原来是让我拜张道玄为师! “你这就是逼我了。” 张道玄轻轻别过了脸:“何至于如此?” “当然至于,我们就是一群孤魂野鬼,早就绝了手艺沦为下九流了,还一定要开那么个小破店,不就是不甘心吗?” 我爸仍旧在笑,可眼里却有泪光闪烁:“好不容易逮到您这么个人物,一看就是不忍心看我们死的,怎么能放过呢?来,孩子,磕头!” 他大笑一声,捏着我的脖子又照着地上“咚咚”撞了两下,一时间,我额头开了角,血流满面。 “好了!” 张道玄看不下去了,忙抬手扶助了我,看着我爸涩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是个道士,教不了礼官!” “没关系!” 我爸摇了摇头,道:“至少,他能活命,不是吗?只要活着,就有机会!” “哪有那么容易,牵连太大,我也未必能保他,这条路太凶险!” 张道玄负手而立,长叹道:“时也命也,罢了罢了,既然让我遇上了,兴许这就是命吧,这孩子虽说怯懦鲁钝了一些,但血性未灭,也知善恶感恩,倒是颇合我胃口,不过,我只能尽力而为,是死是活,还要看他的造化!” 我爸大喜,连忙在我后脑勺上扇了一巴掌,喝道:“还不快叫师父?!” 我下意识的看了张道玄一眼,他亦在俯视我,长发垂落,那张不似人间所有的脸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当真是如谪仙人一样人物,且,他在对我笑,极温和。 我心头一暖,“师父”二字几乎是脱口而出。 愿意么? 我在心里也如此问自己,答案是肯定的,几日相处下来,我对张道玄有了一种近乎于孺慕之情一般的感情,在他身边总是能感到无尽的安全感,拜这样一个人为师,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而且我也神往张道玄这种逍遥自在的生活,打心眼里厌烦了守着个小破店荒度人生的日子。 只是,我终究觉得有些别扭,这样的拜师方式……实在是有些另类。 我想,在张道玄的心里,我约莫是属于便宜徒弟一类的人了吧! 不过,这件事终究是皆大欢喜,尤其是我爸,又哭又笑,甚至要拉着张道玄去喝酒,不过被张道玄拒绝了。 “我们这次来,确实是有极要紧的事,事关惊蛰的性命!” 张道玄拉着我爸在院子里坐下,大致将我最近的遭遇简单的说了一遍,随后,他给了使了一个眼色,我立即将背后用粗布裹住的天师刃取了出来。 我爸一看见这个东西,情绪彻底失控了,比见到张道玄时更甚,一时间垂头泪流满面,哭声就跟夜枭之鸣一般。 良久,他才终于平复一些,将天师刃放在手中摩挲着,眼神比看我妈都要温柔的多,对张道玄轻声说道:“老弟,你还说我们没有机会吗?没了天官刃的礼官是江湖骗子,可是,有了天师刃的礼官呢?而且,这孩子虽说危在旦夕,可他又取了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你应该很清楚这两样东西在一起意味着什么!这就是命!” 说到“这就是命”四个字的时候,我爸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定,他一辈子低头缩脑的过活,被人当做神棍嘲笑,文革时更是被斗的两腿都不灵便了,除了在家时能稍稍抬头挺胸,在外面放屁都不敢敞开了放,怕出声儿,而这一刻,我感觉他仿佛把一辈子的窝囊都全吐出去了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衣锦还乡了一般。 张道玄眼神闪烁,没有回应,也不知到底在想什么。 “走吧,这些事儿,我们或许应该换个地方说。” 我爸将天师刃塞进我怀里,拉着我径自朝正方左侧的厢房走去。 一时间,我脸上露出了异色,因为左厢房是我们家的禁区,我爸以前说,那是我们供奉祖宗灵位的地方,然而哪怕是我成年了他也从不带我进去,坚定不移的认为我不够资格。 不仅是我,我妈也没去过! 倒是他,隔三差五的会去,以前我还在家里住着的时候,时常会在夜深人静时听到左厢房里传来我爸低沉压抑的呜咽声,如一头受伤的狼…… 此时,他终于要带我去祖祠了? 第21章 岁月尘埃 每个孩子的好奇心都是旺盛的,尤其是那些大人不让触碰的领域,几乎视之为神秘。 这种神秘流淌在血液中,一日不揭开谜题,大抵一生都是要去憧憬的。 祖祠,在我眼中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几乎都蒙上了一层神圣的面纱,以至于都要整理仪容才肯前往,可惜张歆雅的包扎手艺实在是太差,几圈纱布缠下来,让我看着像个日本浪人,再加上一本正经的样子,与一些神剧中那些滑稽的侵略者约莫是没区别了。 其实,当我爸带着我真正走进那片神秘地区的时候,这里与我想象中是有些出入的。 这就是一个不大的屋子,因为时间太久,里面潮湿破败,就连空气都是污浊的,发霉腐烂的气息无处不在。 祖祠的最中心,盘坐着一尊巨大的塑像,与寺庙中的佛像差不多,只不过我却认不出这究竟是哪方神圣,无论是佛还是道,皆没有这样一位神祇。 这是一个颇为伟岸雄壮的男子,他穿着儒袍,一手持笏,乍一看似乎是文官,可却没有帽子,披头散发,双目摄人,另一手按着腰间长剑,姿态极其威武,又似武官。 我眼拙,实在是瞧不出这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存在。 塑像下方,供桌排列如台阶,几乎放满了整座祠堂,以至于祠堂中能落脚的也只有门前一趟狭长的区域了,那些供桌上摆满了密密麻麻的灵位,一眼难收! “这大概是世间最后一尊圣武天官塑像了吧?” 张道玄面色肃穆,对着最中间的塑像拜了又拜,怅然一叹:“香火清冷至此,太不该!” “你大概也是这世间最后一个敢称他为圣武的人了吧?” 我爸似笑非笑的看了张道玄一眼,道:“其实没什么该不该的,这本就是个混沌的世界,谈对与错太奢侈,这尊塑像供在这里,也是我们这些孤魂野鬼最后的一点念想罢了!” 言罢,我爸摇了摇头,虽然依旧在笑,但是已经有了几分萧索的意思,拉着我的手十分郑重的在蒲团上跪下,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后,这才起身对我说道:“惊蛰,以前不带你来这里,是因为你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今天带你来这里,是因为你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我们了!” 说到这里,我爸指着那尊塑像,颇有点大不敬的意思,但言辞很激昂:“记住了,我们拜的不是玉皇大帝,也不是西天佛祖,而是眼前这位,他姓卫,是我们的祖宗,在他所在的时代,礼官还不是看时辰的傀儡,更不是看风水择墓穴的阴阳先生。那时候,人们称礼官为天官、神官、天师、圣师!所以,我们这位祖宗,人们称他为圣武天官,也有人叫他镇魔天师,当然,人们叫的最多的是……人道圣师!” 这些个称号我爸几乎是吼出来的,振聋发聩。 我也有些眼晕,偏偏还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这些称呼一个比一个来头大,霸道的吓人。 根据我爸的说法,我的这位老祖宗存在的年代已经不在目前可追溯的的历史中了,久远的没边,连他都说不清…… “靠谱吗?” 张歆雅咕哝道:“目前确认可追溯的也就是到了商代,往前的夏都没有确切的考古实据,说白了就是夏都未必存在呢,再往前一点都传说级了,老玄乎了……” 不过,话没说完,被张道玄瞪了一眼,她吐了吐舌头,再没敢吭声。 但这些话确确实实是说到我心坎儿里了,以前我爸跟我说祖上是当礼官的还多少可信,现在越跑越远,听起来是挺上头的,至于可信度嘛,因为这涉及到了自家,我也只能说……不好说,内心很复杂…… “传说,天官刃……就是圣武天官留下的!” 我爸努力的想举一些实证来证明自己的说辞,然而话说出来,他自己都有些怂了,只能加以“传说”二字,大概是觉得老脸上挂不住,狠狠瞪了我一眼,又摸了摸别在腰间的杀猪刀,警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我还能说什么?当然是摆出一副一脸笃信加崇拜的狂信徒模样了…… “别打岔!” 最终,我爸如此做了总结,抚摸着供桌上靠前的一个灵位,轻声道:“这是我爷爷的灵位,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夜里走山路,被一个小鬼爬到背上捂住眼睛掉进沟里摔死的……” “还有这个灵位,这是我爷爷的爷爷,他是被鬼上身了,却没有好的法子自救,好在他意志比较强悍,在那种情况下还偶尔有清醒的时候,告诉家里人,鬼上身要打,得打出来,这其实也不知道是从哪听得野路子,偏偏他运气不好,遇上了一个愣头青,当头一棒子下去……他老人家……” “还有这个灵位……这大概算是……你的远祖了?他是上厕所的时候,被一个凶鬼揪着脚腕子拉进了粪坑,又是大夏天的,粪坑里清汤寡水的,他又年岁大了,愣是没爬上来……” “……” 我爸如数家珍似得,把一个又一个灵位上的老祖宗生平挨个简单说了一下。 至于我的感受,还是那句话——不好说,内心很复杂…… “等等!” 张歆雅大概实在是憋不住了,无视她老舅的警告,忙插嘴道:“为什么每一代人都是死于魑魅魍魉之手?” “没了本事偏偏又不想舍了祖宗的行当,强出头,只能是这个下场。” 我爸摇了摇头,有些苦涩:“这也是我要说的,我们的祖上那么厉害,为什么后人却如此不堪?” 我定定看着我爸,说起这个,他似乎也有点焦虑,在供桌前来回踱步,半响后才停下,目光在一大堆灵位里游离着,最后直接指向其中一个灵位,道:“因为,我们丢了东西了,就是从这位祖宗的时代开始衰败的,之后所有人都泯然众人矣!” 我爸的情绪低落了下来,无奈与我说起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事。 礼官之所以沦落到这一步田地,就因为丢了两样东西! 一样,叫做天师刃,是礼官之器,另一样,叫做地灵珠,是礼官之力! 有了这两样,礼官才能与那些魑魅魍魉搏斗,《万葬经》中所说的许多法子才有用,否则,就是个摆设! 天师刃自不必多说了,就是那根黑乎乎的烧火棍,祖传的。 而地灵珠,这才是重中之重! 鬼魅因为吞吐日精月华而强大,也因为食怨秽煞恨而狂暴,礼官终究是肉体凡胎,想和这些东西斗,自然需要力量。 我爸那代代相传的小道消息里点明,礼官的力量来源于龙脉。 龙脉,就是地脉,传言龙脉结穴,力量凝珠,最是强大,所结之珠,就叫地灵珠! 礼官通五行八卦,深谙风水堪舆,于是有礼官采撷地灵珠,葬在自己体内,如此就能借用地灵珠的力量,再配合天师刃,相当霸道! “这位老祖宗,生于五胡乱华时代。” 我爸指着那空白灵位,轻叹道:“乱世之中,妖魔鬼怪横行,据说这位老祖宗很厉害,可惜,人力有时穷,最终还是难挡洪流,天师刃也随之遗失了,就连他自己都没名没姓,只剩下一个尚在襁褓的男婴以及一大堆手札经书被仆人带走,不然我们这一脉在那时候就完蛋了。 五胡乱华,衣冠南渡,自从那次历史大事后,龙脉崩俎,分离下来的龙脉都是小支流,很难结穴成珠,我们礼官也再没机会采撷到地灵珠了,有人说盛唐和明朝时期可能龙脉再次成珠,但唐、明加起来七百多年,多少代人一直奔波,始终没能找到地灵珠。 我们这一脉,就这么慢慢成了神棍……” “确实挺可惜……” 张歆雅不太好意思的说道:“不过这些事情,跟卫惊蛰这事儿有啥关系?我觉得吧,当务之急,还是先救他的命!” 我抚摸着手中的天师刃,又摸了摸小腹,心里隐约有了一种猜测。 果不其然,我爸随后就说道:“自然是有关系的,无论是你们说的羽民,还是所谓的鬼化妆,都与天师刃的遗失有关!!” …… 第22章 活祭 这终究是个信奉科学即真理的世界,所谓鬼神之事本就带着荒诞色彩,如果不是最近这几日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在我的内心世界里,约莫始终都会认为我们不过是一个通过神棍伎俩来满足柴米油盐所需的家庭,至于礼官之说,差不离当是给自己渲染神秘色彩罢了,就像每个卖臭豆腐的小贩都会打上长沙二字一样,以证明自己口味正宗,这样的说辞对他人说的多了,渐渐的自己也就相信了。 这大概就是我和我爸之间的区别,他笃信这一切,我则半信半疑,用宁信其有不信其无的心态来处理事情,以至于我们之间有了难以跨越的鸿沟,进而诞生交流障碍。 如今,可能是张道玄也在场的原因,我爸终于放下了他内心世界里连家人都要抵御的那堵墙,就仿佛是担心我们知道太多会影响他的信念一样,我能看得出,他敞开了心扉,娓娓诉说着他所知的有关于我们这个家庭的事情,由古及今,堪称长篇大论。 虽然,很多事他也是听长辈说来的,至于这种口口相传的传承模式里究竟还留下了几分真相我就不得而知了。 关于最后那位还能称之为是礼官的老祖宗,关于天师刃,关于羽民…… 在我爸那准确度需要打个问号的认知里,这一连串的事情,应当与半本日记有关系! 这半本日记,就是那位没名没姓的老祖宗留下的,里面记录了他生平的一些事情,以及……死亡前夕的一些打算,塞进了遗孤的襁褓中,很多内容都被血水浸润,模糊不可见,内容缺失太多了,而且,这本日记在一百多年前家人躲避战乱的时候丢失了,我爷爷可能是最后一个见过它的人,快死的时候才跟我爸提了几句。 那位老祖宗在日记里说,五胡乱华,人命如草芥,尸横遍野,赤地千里,一时怨气冲天,魑魅魍魉横行人间,偏偏那时衣冠南渡,礼法崩坏,朝廷无暇自保,更不用说去管老百姓的死活了,作为礼官,他有心梳理阴阳却力有未逮,几近油尽灯枯,于是决定设下一个千古大墓,把尸鬼妖魔中最凶恶者一股脑儿全埋了。 他应该成功了,自己也折到了里面。 过程究竟是怎样的惊心动魄,我爸不得而知,我爷爷跟他说这些的时候就吊着一口气了,自然不可能给他好好讲故事,但关键之处还是和他提到了。 其一,天师刃就遗落在了那座葬妖冢里,我那位老祖在日记里隐约提到过,当时为害人间的羽民里有一个极其凶恶,它似乎有一个什么物件,百无禁忌,极为难缠,我那位那老祖早已打算好,葬掉羽民的时候,要以天师刃镇压,或可成功。 其二,那位老祖设下的葬妖冢就在吕梁山中,吕梁山气走磅礴,支撑起三晋大地的脊梁,所过之地,陆陆续续曾走出多位皇帝,一代女皇武则天就是拂吕梁之风长大的,此山气运绵长,绝对是一条龙脉无疑,那位老祖死在葬妖冢中,他采撷的地灵珠肯定也遗落在了这座墓里,地灵珠是龙脉所生,受龙脉滋养,沉在龙脉中必不会远遁,也就是说,那座葬妖冢里必有地灵珠! “那座葬妖冢,是礼官一脉崛起的关键之处,天官刃和地灵珠都在那里!” 我爸说道:“自从家道中落以后,多少先人都在寻找这座葬妖冢,吕梁山都快翻烂了,一直没能找到。” “你是说,我去的那个地方就是那座葬妖冢?” 我有点犯嘀咕了,好家伙,按照我爸的说辞,现在天官刃和地灵珠我一股脑儿找全了,不过,那个地方明明只有一座七合墓啊,这种墓葬是清末民初的时候才出现的,那时候很多满清贵族都落魄了,偏偏姨太太又一堆,建不起什么宏伟磅礴的大墓,干脆就弄个这样的墓葬,极具时代特征。 蓦地,我想到了邢家密室里的那些图纸,七合墓的图纸后面划满问号,一时间我心里有了猜测,连忙道:“葬妖冢难道在那座七合墓的下面?” 我爸点头称是:“以前死了那么多人,地方就那么一丁点,墓压着墓很正常,要我看,害你的这一家子羽民早早就惦记上了葬妖冢,把他家老爷子埋在那儿,就是打着祭祖的旗子,方便他们探查!” 我爸坚定不移的认为,邢伟真正图谋的应该是那件号称百无禁忌的东西,那东西属于羽民,一旦得到会了不得,可惜被天官刃镇压着,他得手后,只能一股脑儿的全带走了。 关于张道玄说的那种祭祀,我爸是真没听过,但他也有猜测,认为是利用死者的煞气和怨气来对抗天官刃,以此来解放那样东西,他应该是成功了,但也被天官刃击伤了,放出那件东西的同时,也意味着放出了天官刃,这玩意有多厉害我体会过,邢伟估计比变成纸人的我厉害不到哪,差点被打死也正常,最后带上那个物件匆匆逃命了。 不得不承认,我爸有点侦探的潜质,这一番推测可以说是有理有据。 “不过,我就是那坟土上下了一铲子而已,从没进过那座墓,怎么地灵珠会跑到我肚子里?” 我蹙眉提出心里的疑问:“而且,邢伟这一家子既然老早就惦记上了葬妖冢,那关我屁事?为什么一定要把我拉进去?” “这是祖宗的余荫!” 我爸坚定的认为是那位老祖宗在天有灵,感知到我这个后人到了葬妖冢前,所以把地灵珠送给了我。 至于这种解释合不合理,我看了眼我爸放在腿上的杀猪刀,没敢问。 随即,我爸又陷入了沉思当中,过了片刻,才说道:“至于你的事情……我思前想后,只有一种可能……你被人活祭了!” 活祭? 我打了个冷颤,在我的认知里,活祭无一例外全都是血腥而残忍的,可是我并没有死,除却中了鬼蜮伎俩外,基本一切正常… “有些事情你有所不知……” 我爸叹息一声,这似乎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指着距离我们较远的一大片灵位,轻声说道:“这些老祖宗,都是被人活祭了,当我们礼官失去本事以后,对于古代的那些统治者而言,我们除了看一看风水,设计一下墓穴以外,最大的用处就是用来活祭了,可能是我们礼官太招那些脏东西恨了,总之,但凡是遇到了魑魅魍魉作怪难以平息的时候,只要是把我们礼官当做祭品供奉出去以后,那些魑魅魍魉就会罢手! 你那同学大概是不知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所以才打上你的主意,或者说,从一开始接近你就是准备把你活祭掉了,如此一来,葬妖冢里的脏东西就会安分一点,方便他们下墓寻东西!” 这,或许就是礼官一门最大的悲哀。 当这种悲哀绵延到我身上的时候,这一刻我忽然沉默了下来,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悲伤,此前曾有过这样的感觉,但是这一刻全都散的无影无踪。 但有一点我很肯定,如果还有机会碰到邢伟,我一定会亲手砍下他的脑袋,而且,不会有任何心理包袱。 也是此时我才明白,当仇恨或怒火积蓄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剩下的……只有平静。 这只是我爸的一些猜测,除了活祭,他想不到别的可能,至于我为什么没死,甚至说除了意外拿了地灵珠惹来鬼怪迫害以外,基本没有任何症状,这些我爸就不太清楚了,只说答案可能得去葬妖冢里寻找了。 我心里还有疑问,无论是张道玄还是阴人客栈的摆渡人,当提到礼官两个字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危险,对此讳莫如深。 危险,到底在何处? 当我真正询问的时候,我爸却表现出了一些烦躁,只是含糊其辞的说,在礼官还存在的年代里,什么魑魅魍魉,什么妖魔鬼怪全都只能在黑暗中颤栗,大概是太招人恨了,好不容易捱到礼官这一门衰落,自然不会看到有人又重新有了本事,找麻烦也是应该的。 事实真的只有这么简单? 我看了张道玄一眼,他正襟危坐,双目半开半阖,犹如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好了,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我爸一挥手把我满肚子的疑问堵了回去,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们该走了!” 这些怪异的举动让我更加疑惑了,本能的觉得他似乎在刻意的隐瞒什么,而且表现的太激烈了,无奈之下,我只能转移话题,询问我妈的情况,想去看看我妈,然后再旁敲侧击的打听。 可惜,我爸根本就不给我机会,一把把我拎起,连推带搡的往出撵我,至于我妈,他只说出去买菜了,并没有做我们三个的午饭。 这一番说辞张道玄是不介意的,他起身看了眼天色,不动声色的拉着张歆雅就走,张歆雅不情不愿的嘟囔,嘀咕说自己还没吃饭正饿着呢,被张道玄瞪了一眼,立马不敢吭声了。 我爸一股脑儿把我推出了院子,直到上车前夕,才忽然一把抱住我,他双臂极有力,只是凑到我耳朵旁边低声对我说了三个字——活下去。 然后,他把我推上了车。 那一瞬间我有一种感觉,仿佛他在与我道别,而且是永别。 我想冲下车去找他,但是张道玄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也不见他发力,我就是动不了。 我急了,忙说道:“师父,我爸他……” “你在反而更糟糕。” 张道玄面无表情的说道:“放心,他没事,只是时辰到了,现在正是正午十二点,我们必须离开。” 这些说辞玄之又玄,我想询问个究竟,张道玄却闭目指了指上面,意思不可说,不过总算给了我一个解释,让我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大大松了口气,既然张道玄说没事,我爸应该是不会有事的,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会骗人的人,此前大概是我多想了。 张歆雅已经启动了车子,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我爸仍旧站在门口,他的腰杆子挺得笔直,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远,到最后他的身影都有些模糊了。 我忽然觉得,我爸是个战士,在这样一个人人追逐名利的年代里,他仍旧苦苦坚守着一份已经断绝了将近两千年的传承,也算是大不易了。 两千年,足以让一个民族都忘掉自己的曾经,可他作为一个人,却始终在与世道和时间的洪流对抗,这是怎样的一份信念? 他的形象在我内心里悄无声息的在变化着,以前我觉得我是了解他的,可现在我发现我又看不懂这个我一直称之为父亲的男人了,他身上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无论是他,还是张道玄,究竟在刻意隐瞒什么…… 第23章 风铃 回去的路上,张道玄从我这里拿走了那天官刃,翻来覆去的在手里倒腾观看,仿佛看的多了这黑乎乎的烧火棍就能变出花来似得,时而蹙眉,时而又作沉思之状,表情变化极丰富,似有重重心事,就没露出过笑容。 他如此,我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一趟回老家,本来是想找到我爸为我解惑的,结果一番交谈下来,答案不多,心里的疑窦反而倍增。 关于礼官,关于这个行当,关于那座墓,甚至是我自己未来的命运…… 我有太多需要思索的东西,而这些问题偏偏又不是靠我的这颗脑袋能想明白的,想的多了,不免头晕脑胀,最后报之以一声长叹。 重返太原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钟了。 车子开过高速收费站的时候,张道玄终于把天官刃还给了我,摸了摸我的脑袋,轻声说道:“惊蛰,以后你就随我一道住在真武祠里吧,至于那家店还是别开了,你一个人沦落在外我也不太放心,不如跟着我,毕竟你也算是清微道的传人了,道家的那点本事,你能学多少就算多少吧。” 人和人之间很奇怪,中间夹杂着一个叫做名分的东西,这个东西定下了,一瞬间就能变得亲近许多。 我和张道玄就是如此,那一声师父喊出口,好像两人的命运之间悄无声息的就多了一缕羁绊,把我们狠狠的捆绑在一起,以至于他和我说话的时候都变得温柔了太多,不再冷冽,搞的正在开车的张歆雅连连撇嘴,醋意甚浓。 我有些迟疑,那家店我是不太在乎的,可我爸在乎,他一直强调舍了行当就是绝了传承,果真关了店铺,我心里总是隐隐觉得有点对不起我爸那份坚守。 “就算是和你爸说了,他也会同意的。” 张道玄似看出了我所思所想,笑道:“其实做道士和做礼官没区别,都可以算是化外之人,修的就是一颗至刚至正的心,殊途同归罢了,既然入了清微道,日后还是说自己是个道士比较好。” 他说的含蓄,我大概明白,这算是一种伪装,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礼官挺犯忌讳,这大概也是他对我的一种保护吧。 再三思索后,我终于还是点头应下了。 “此物,还要慎用!” 张道玄敲了敲我怀中的天官刃,说道:“尘封了两千年,我总觉得它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与传说不大一样,你现在的状态还是要少招惹,果真要用,也须得是你在人的状态下用,只要擦了你的鲜血解了封便好了,届时你就应当知道何为真正的礼官了。” 我看了眼天官刃,很想现在就试试,但终究是没那份胆气,对这玩意还有点心理阴影。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定下搬去真武祠,我也懒得再折回来搬家,干脆借着张歆雅的顺风车直接去了店里。 那天晚上被鬼差撵的鸡飞狗跳,之后一直疲于奔命,没空理会店里的事情,此时回来,我立马傻了眼,店门大开着,里面该丢的东西基本上丢的差不多了,除了桌椅板凳,但凡值点钱的东西,全都被扫荡的干干净净,虽然,值钱的也确实没多少。 我一阵风似得冲上楼,确定老祖宗留下的各种手札没丢,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最让我惊喜的莫过于是那串风铃,依旧在门口撂着,窃贼有眼不识金镶玉,这件明显有些年份的古物竟然没被拿走。 我很清楚,这风铃很神奇,那天若是没有这玩意,我极有可能已经被鬼差给栓走了。 然而,当我把这东西递给张道玄后,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 “像是法器,但又不像,似你所说,如果这风铃里有个人的话,那应该算是魂器一类的东西,便是寄居着鬼怪的器物了。不过,现在这里面已经没有那东西了,大概那东西帮了你以后也没落得个什么好下场,魂飞魄散了,你且留着吧,日后兴许能用得上,其他鬼魂也寄居其中。” 最终,张道玄做出了这样的推论。 我听后不免有些失落,对那个手持双锏的猛男印象太深刻了,暴打阴差如打狗一样,那么凶猛的主儿,最后怎么就魂飞魄散了呢? 许是有些不甘心,我又给我爸打了个电话,当在电话里听到他的声音后,我心里踏实了很多,虽说张道玄已经大概解释过了,可我始终还是有些迟疑的,确认他无事后,我问起了关于风铃的事情。 我爸的反应刷新了我的三观,他都忘记了有这么个东西! 我再三提醒后,他老人家在电话那头才“哦哦哦”连应了好几声,似恍然大悟一般,砸吧着嘴说:“那东西嘛……” 我以为他是故作高深,在卖关子呢,等了半天没下文,连连追问下,他才尴尬的告诉我,他也不知道这风铃是个什么东西,这是我爷爷留下的,只说能镇宅辟邪,东西倒是我们家的,而且传了很多很多年了,具体从哪一代传下来的就不太清楚了,可谁也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我二太爷被鬼掐死的时候,这玩意就挂在床头上呢,也没见什么猛男跳出来,大概我是头一个见到这东西不寻常之处的! 我爸之所以把这东西留给我,他压根儿就没指望这东西真能给我镇宅辟邪,就是让我求个心安,毕竟干的是埋死人的事儿,谁心里不虚的慌? 再次体会了一把父爱如山体滑坡后,我愤愤挂断了电话,收起手机那一瞬间可给我牛逼坏了,这还是我有生以来头一回二话不说挂我爸电话,感觉很飘。 至于那串风铃,犹豫再三后,我还是郑重收了起来,本能的认为这东西不似我爸和张道玄说的那么简单。 除此外,其实我也没什么东西好搬了,一共就两千多块钱全压床底下了,被贼一偷,兜比脸干净,只是把老祖宗留下的那些手札收拾起来,然后拾掇了几件衣服就算完事了。 之后,我们在门前随便找了个小馆子吃了点东西,这才驱车离开。 返回真武祠的时候,基本已经夕阳西下了,大山里树林茂密,显得有些阴暗,隔着大老远,我隐隐约约瞧见山门前的台阶上正坐着一个人,身边还放着一大包东西,不过因为过于昏暗,我却没看清楚那人的脸,只能看见一点红光明灭不定,应是那人正在抽烟。 “帮手来了!” 张道玄也看见了这个人,眼睛一亮,笑道:“此人一到,下那座墓咱们的安全问题就有了保证,解决你们身上的事儿,我也有了七成把握!” 是张道玄请来的帮手吗? 他说,要下那座墓,需要做一些准备,难道就是等这个人? 我也打起了精神,透过车窗盯着那人看,能让张道玄这么评价,估计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嘎吱! 毫无征兆的,一阵急促的刹车声响起,张歆雅这妞就跟失心疯了一般,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就来了个急刹,车子都差点翻过去,我的脑袋在车窗上撞得“嘭嘭”作响。 “他是……” 张歆雅死死盯着山门前的那个人,浑身都在颤抖,双手捏着方向盘,指关节都发白了,可见她心里不平静,颤声问道:“老舅,这个人不是鹞子哥吗?” 张道玄含笑点头:“你认出来了?” “这不可能!!” 张歆雅的声音忽然拔高,近乎在尖叫了,失声道:“鹞子哥不是早就死了吗?我亲眼看见的,头都被人砍下来了!!怎么可能是他?” …… 第24章 南文北武 草木失其冠可活,人无头还能活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我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如果真的恨一个人,恨到不杀不解恨,那一定要把脑袋砍下来,否则不管戳在哪,命大的都有可能挺过来,唯独这颗吃饭的家伙掉下来,就算是阎王爷来了也不好使了。 张歆雅所说的,必定不是他的鹞子哥在表演杂技,而是真真正正的凶杀现场,所谓的鹞子哥,应该确实是死了。 那么,坐在眼前的这又是个什么? 尸?还是鬼? 这就是张道玄说的帮手? 我背后发寒,下意识的看向张道玄,心里充满了探寻欲望,无他,和一个不是人的东西走在一块,我有点睡不着。 “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张道玄叹了口气,对张歆雅说道:“放心吧,你鹞子哥不能算是死了,应该还算是活着的吧,当着他的面可不要再提这些事儿了,你鹞子哥会伤心的,他大老远的赶来帮我们,不要寒了他的心。” 不能算死,应该还算活着……的吧…… 这一连串的关键词让我眼晕,若说这世间之事黑白难分,对错难究,这我信,可一个人是生是死难道还分不清吗? 台阶上的那位,到底是个什么? 我有心想问,可张道玄明显没有谈论的欲望,就连张歆雅在他的注视下都“哦”了一声,不再追问了,心事重重的重新点着了车子。 距离一点点的拉进,我终于看清了张歆雅口中的鹞子哥的容貌。 这是一个看起来敦厚老实的汉子,穿着一身旧军装,脚上蹬着帆布胶鞋,年岁不到三十,寸头,不过已经生出了不少的白发夹杂在其中,皮肤黝黑,抬头纹重的很,怎么看都质朴的很,像一些农村里早早当家的穷孩子,身上的很多痕迹都是劳作留下的,属于那种骤见时根本不会让人有任何防备的老实人。 待我们下车,鹞子哥已然从台阶上站了起来,同张道玄点了点头后,目光这才投向张歆雅,顿时咧嘴笑了起来,露出满口的白牙,说话带着浓郁陕北腔调:“歆美蛋,都长这么大了……” 他明显与张歆雅的关系极好,说话的工夫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摸张歆雅的脑袋,不过张歆雅似乎心里有阴影,面色很复杂,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鹞子哥笑容一滞,随即自嘲的咧了咧嘴:“都生分了,不过倒是也对,估计当时吓坏你了……” 陕北和晋西北的方言有些地方倒是颇为相似,都属于古晋语,现在仍旧保留着大量古词汇,鹞子哥说的我倒是听得明白。 歆美蛋应该就是张歆雅的小名了,一个都市白领丽人有个这样的小名也确实挺雷人的,不过也只有一些关系极亲近的人才会这么称呼,估计这俩人以前是穿开裆裤一块玩的兄妹,这鹞子哥看张歆雅时明显是带着宠溺的。 为了化解尴尬,张道玄立马把我推了出去,对鹞子哥说道:“这就是我和你说的那个小子,不过,现在他已经是我的徒弟了,以后你们可以多亲近亲近。” “再说哇。” 鹞子哥咧嘴一笑,与我握了握手,然后才对张道玄说道:“他还是先顾自己的事情哇,我这趟过来主要是因为二丫头也沾上了,怕她出事儿。” 不动声色之间,他已经改口了,称呼张歆雅为二丫头,虽说还是亲昵,但距离却是无声无息的拉开了一些。 张歆雅一脸复杂,从始至终都不吭声,这也难怪,亲眼所见被人砍了头的主儿,转眼又冒出来了,跟你有说有笑还整摸头杀,任谁能习惯? 我不动声色的看向鹞子哥那双手。 这是一双极粗糙的手,手背上全都是老茧,看起来似乎有些肿胀,发黑紫色…… 类似的手,我在一个同学手上见过,那同学的老爹是教八极拳的,他打小练拳,手上就有这样的茧,全都是打出来的,以前干架,三拳两脚就能撂倒个壮汉,拳头就跟铁锤似得,寻常三四个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然而,我那位同学跟这鹞子哥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手远不如这位吓人。 我估摸着,这位一拳头要是捣我脸上,怕不是得把我脑袋都打爆,跟人间凶器没区别,与长相绝不符合。 且,握手的时候,我发现他手掌心里有一圈的老茧,那些老茧十分平整,遍布整个手掌心…… 据我所知,一些常年使洛阳铲的人会有这样的茧子。 这位鹞子哥,只怕是个土夫子,而且还是身手特别好那种。 我不盗墓,但我懂墓,天底下的大墓十之八九都是我们礼官造的,哪怕没了降妖除魔的本事,可要说这墓里的结构和机关暗道,大概没人比我们更清楚了,以前还真接触过一些这样的人,他们会来询问我一些事儿,也听说过这行里不少光怪陆离的事儿,但凡能在这行里混的久的,哪个手上没人命?说的直白点,富人不盗墓,铤而走险的全都是穷的家里炕板石叮当响的主儿,偏偏墓里出来的东西动辄好几十万,红了眼见财起意杀人越货太正常了。 一时间,鹞子哥在我眼里的跟江洋大盗没区别,我终究还是个小良民,连正眼瞅他的勇气都没了。 说话的工夫,一行人进了真武祠,鹞子哥和我师父进房间里谈事去了,我则趁机拉住张歆雅询问有关于鹞子哥的事儿。 “我也不是很清楚,很多年没见过了……” 张歆雅摇了摇头,对我说起了一些旧事。 这位鹞子哥是她的一位远房表亲,不过,人的亲疏血缘是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看相处时间。 在张歆雅小的时候,这位鹞子哥的父母是和他们做邻居的,鹞子哥比张歆雅要大四五岁,打小她就喜欢跟着鹞子哥到处玩,二人的关系也是极亲密的,像一对亲兄妹。 可是,在张歆雅八岁那年,鹞子哥一家一夜之间被人灭了满门,偏偏作为邻居的他们毫无所觉,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才发现鹞子哥家门前挂着两张人皮,都被风吹的半干了,随风飘荡,那是鹞子哥父母的,被人活活扒了皮后才剖腹挖心而死,至于鹞子哥,自然也难逃死劫,尸体还在屋子里,可是脑袋却滚在了屋前的台阶上,估计是当凶手进去后,鹞子哥正要逃命,被一刀砍了头,血液把脑袋冲的飞出去的…… 对于一个八岁的小女孩来说,这一幕有多可怖可想而知! 自从那以后,连续好几年,张歆雅几乎都出现了社交恐惧症,看谁都像鹞子哥,等长大一些才慢慢恢复,如今又见鹞子哥,她实在平静不了,整件事里充满了迷雾! 我浑身发毛,心里更是把鹞子哥定为决不能惹的一类型。 张道玄和鹞子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二人一直聊到大半夜才分开,张道玄不太放心我,怕天师刃会伤到变成纸人的我,还刻意过来看了我一眼,确认我无事后,他才告诉我,恐怕我们还要再等几天了,他还约了一个人。 这是张道玄头一次跟我说起他的计划。 七合墓和葬妖冢里有什么?张道玄不知,但那墓确实很凶,那日我们一起前往的时候,墓土呈血色,再加上那本身就是卤水邪墓,覆土有变,说明里面的东西应该是醒了,然后他插在坟头的三支小旗子叫做窥天旗,是道人施法时问吉凶的,三支旗子拦腰折断,意味着墓里大凶,而后他又以剑刺覆土,是要试试墓里的煞气到底有多重,这又叫投石问路,然而墓中有鲜红的液体汨汨流出,看似是血,实则不是血,而是墓中的水分在煞气的影响下发生了某种变化,积蓄于沙砾土壤中,一刺就流出来了,与泄煞无疑。 出现这种状况,说明墓中的煞气已经达到了惊人的程度,张道玄一人进去还好,可要是带上我和张歆雅就不容乐观了,十有八九得折里面两个,无奈之下他只能找一些厉害的帮手。 如今,鹞子哥一到,他就有七成把握了,等另外那人到了,便有八成把握,再加上一些其他的准备,有九成把握! 实际上,在见我爸之前,张道玄觉得基本上是十成十没问题的,可见了我爸知道那座墓的根底后,他降了一成。 九成…… 说到底,还是有可能折里面,能让张道玄都如此,此行的凶险可想而知。 “另外那个人应该快到了,你稍安勿躁。” 最终,张道玄如此嘱咐我:“这几天你就老老实实的在真武祠里,不要无事生非。” 说完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便离开了,这一走,接下来的好几天我就再没见过他,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但肯定与我的事情有关。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听从了张道玄的嘱咐,几乎是足不出户,每天都缩在厢房里读老祖宗留下的手札和《万葬经》,此时再读这些东西,我心态完全变了,不再像以前一样走马观花,看的很细,全当是临时抱佛脚了,能恶补多少算多少,我有一种直觉,这次下墓,只怕真的是九死一生,多看一点,兴许关键时候能救我一条命! 事关生死,谁能不认真? 眨眼的功夫,七八天就过去了,张道玄仍旧闭门不出,倒是鹞子哥每天会在道观外的树林里打拳,有一次趁他练完我偷偷跑去看了一眼,被他拳头打过树留下了一个大坑,指关节的痕迹清晰可见,看的我凉气从腚眼子直窜脑门,更不敢招惹了,甚至都不敢去主动搭话。 一直到第十一天,一个笑眯眯的中年人来了真武祠。 这人中等身材,穿着一身唐装,背着头发,面白无须,始终面带微笑,气质很是儒雅,与古代的那些儒士倒是极相似,作风也很洒脱,不请自入。 那时我和张歆雅三人都在院子里,鹞子哥一见到这中年人,立即站了起来,与此人对视了许久,看似风平浪静,然而眼里却有精光闪烁。 我一瞧这架势,心里通透,这两位怕是不对付。 “老白?” 良久,鹞子哥率先开口,蹙眉道:“我叔说的人居然是你?” 中年男人压根儿就没理会鹞子哥,抬步径自朝我走来,他面带如沐春风的微笑,不过走路的姿势却有点怪异,一会儿抓抓脖子,一会儿挠挠背,就跟身上有虱子的似得,张嘴问我:“你应该就是张道玄说的那个姓卫的小子吧?我是你白爷,来帮你的,咱闲话不说,这地儿哪里能洗澡?”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就有点破坏他的气质了。 我面色古怪,不过这毕竟是张道玄请来的高手,也不好胡猜测,说道:“不好意思,山里条件有限,确实没有洗澡的地方,我们都是在离这不远的一条小河里凑合。” “你又要作什么幺蛾子?” 鹞子哥就不客气了,直接开怼:“身上长虱子了?” “什么长虱子了?” 中年男人没好气的说道:“老子正在苗寨办事儿呢,接到张道玄的信儿就往这里赶,一路马不停蹄的,寻思到了太原洗个澡,也能有个好形象来见姓卫的这小兄弟,结果……倒了他妈八辈子血霉了! 你见过不穿裤衩子的搓澡的么?我偏偏就摊上了这么个货,我趴那,他站在我脑袋前面给我搓后面,那篮子……哐哐砸我脑门儿,我说我这新剪的头,你不扎得慌么?结果刚一抬头,那家伙差点甩我嘴里来,老子好不容易躲开,“啪”的一下拍我脸上了,我一巴掌就给丫糊地上了,一个澡洗得这么埋汰,我也没心思了,穿了衣服就往这走,这倒好,身上的泥全泡起来了,身上痒得慌……”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的国骂,都不带重样的。 这位爷不张嘴还好,一张嘴形象坏的干干净净! “闭上你的臭嘴吧。” 鹞子哥别过了头,这看着绝对是个老实人,但此刻也是一脸嫌弃:“你那张嘴只要一开腔,比跑肚拉稀还埋汰……” 中年男人也火了,这二人好像天生八字犯冲,眼看着就要掐起来了,张道玄房间的门正好“吱呀”一声打开了。 “看来,南文北武已经凑齐了。” 张道玄立在门口,颔首而笑,冲着鹞子哥和中年男人招手,道:“来,我正好找你们有事商量。” 这二人对视一眼,立马不吭声了,似乎对张道玄特服气,彼此瞪了一眼,立马朝那边走了去。 “惊蛰,你和歆雅也去准备吧!” 张道玄嘱咐道:“收拾收拾东西,我们明天就出发,去那墓里瞧一瞧究竟是什么东西在缠着你们不放!” 语落,门“哐”的一下关上了。 我和张歆雅对视一眼,神色很精彩。 一个江洋大盗,一个看似文雅,实则满嘴跑火车的大逗逼。 这两位帮手……真的靠谱么? 我对自己的未来更加担忧了…… …… 第25章 五花八门 临行前夜,我注定无眠, 似个闺中怨妇一般对着窗外黑黢黢的树林子自怨自艾了大半夜,然后又抽风似得给我爸打了电话絮絮叨叨的很久。 其实我们父子俩天生八字不对付,平日在家里也就一日三餐时会见一面,对话大抵是“爸,我吃完了,你慢慢吃”之类。 我爸偶尔心血来潮了,琢磨着用他的人生经验为我明确一下未来方向,可结果也大都不尽人意,多以他拍桌子瞪眼端出父亲的身份来制裁我收尾。 到了如今这个时候,我和他之间话出奇的多了起来,一本子旧账翻来覆去的折腾,就连小时候他一口撸掉我大半串糖葫芦,最终把我急哭的事儿都扯出来了,父子二人在电话里嬉笑怒骂不停,可笑着笑着我没来由的捂着脸就哭,仿佛情绪不是我自己的一样,来的莫名其妙,我爸也不说话,就静静的在电话里听我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小伙子在那里干嚎。 这可能是作为一个父亲最温柔的一面了。 我心里很清楚,我是害怕的,对死亡的恐惧是一个人的本能,哪怕我没享过富贵,命如蝼蚁般的低贱,也仍旧是对这个世界充满眷恋。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真说起来,一丁点的苦都没受过,只不过是自己像个愤青一样总在抱怨命运不公罢了,说到底还是内心的那点贪婪在作祟,这几日遭逢巨变,种种负面性的东西全都积蓄在心里,如今总算到了要去面对、去清算的时候,终于是山洪暴发了。 不知不觉,天亮了。 我也呜咽了一整夜,心里有再多积压情绪也释放的差不多了,看了眼升起朝阳,默默告诉自己,生活还要继续,为了小命,总还是要再去挣扎一下的,然后对我爸道了声珍重,这才挂断了电话。 外面早就喧闹起来了,很早之前我就听老白扯着破锣嗓子在外面唱《十八摸》,要不是他本事高,我都想趁着没变回人身直接去吓他个半身不遂,看着人模狗样的,内心里怎的就那么的骚?而且往往骚的让人猝不及防。 我东西不多,撇开那串风铃和天官刃以外,就剩下一面风水罗盘了,看张歆雅他们都是大包小包的,最后实在不好意思,主动去找师父讨活儿,我师父塞给我一大堆干粮,大都是些压缩饼干和风干牛肉之类的东西,整理整理一个大背包,早已拾掇好,背上就能出门。 张歆雅他们早已聚在院子里了,正把一个又一个大背包往车里塞,见我出来,招呼我一声,一行五人上车便出发了。 一夜未眠,偏偏路途遥远,正好是我补觉的好时机,上车没多久我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用我师父的话说,我遭遇鬼化妆,伤了元气,日子越久,情况越糟糕,再壮的身子都能拖成病秧子,嗜睡太正常了,再加上困倦,睡的跟死猪没区别,时间什么的全都抛诸脑后了。 “喂,大兄弟,醒醒吧!”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有人在推搡我,本还有些嘟囔,可紧随其后一声大吼在我耳边炸响:“出大事儿了!!” 我瞬间睡意全无,就跟上了发条一样,“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睁眼就问:“出什么事儿了?” “哟,看来还知道咱这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买卖啊……” 坐在我身边的老白斜着眼看着我,没好气的说道:“哥们几个大老远的跑过来可是给你求活路的,你倒好,睡的舒服着呢,哈喇子都流了我一肩膀。” 我下意识的瞅了他肩膀一眼,可不,全都是我的口水,都快濡湿到胸口了,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正准备和张歆雅他们打声招呼,这才注意到,无论是张歆雅,还是张道玄,亦或者是鹞子哥,三人面色十分凝重。 真出事儿了? 我狠狠揉了揉眼睛,看了眼窗外,夕阳已经挂在山头,眼瞅着就要天黑了,四周苍山莽莽,尽披霞光,赫然已经是在吕梁山中了,眼下正在一条山谷中,两侧都是高山。 这条道我记得,是前往那座墓的必经之路,也只有这条山谷可以行车,都是些低矮的草木,穿过这里还有走好长一截才能到! “怎么才走到这里了?” 这是我的第一念头。 从太原到这里路程虽遥远,可也就是七八个小时的样子,我们一大早出发,按说两三点就该到了,可现在马上都天黑了,距离那座墓还很遥远。 “怎么就走不出去呢?” 无人理会我,偌大的车厢内,只有张歆雅一人在自言自语,这姑娘开了一路车,眼睛里都是血丝,死死盯着前方,就跟着魔了一样,一咬牙,狠狠轰着油门钻进了山谷中。 四周的草木在眼前飞逝,不久后,我们穿过山谷。 正当我满心疑惑之时,我忽然瞧见前方又出现一道黑乎乎的隘口,一时间瞳孔急剧收缩! 我们又回来了!! 同样的山谷,我不会认错,正是我们刚刚穿过去的那条,如今我们又出现在了谷口。 “停车吧!” 张道玄摆了摆手,轻声道:“已经是第四遍了,不用再试了,我们中招了!” 我已经大概明白情况了,心跳不可抑制的加速,这条路算上这次我已经走了三次了,前两次都非常安全,怎么这次就出事儿了? 难道……那座墓现在愈演愈烈了? 可又不像,从这里到那个地方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的山路呢! “是不是鬼打墙?” 鬼使神差的,我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所谓鬼打墙,自不必多说了,深更半夜,深山老林,常有人遇到,围着一个地方不断转圈,天亮才能破,科学家说那是生物的圆周运动,老百姓说那时野鬼闹妖。 “鬼打墙?小伎俩而已,没有哪个跳梁小丑会在我们这些人面前耍这等小手段,和找死没区别。” 鹞子哥面无表情的说道:“而且,鬼打墙转圈,咱们走的是直线,大白天的,打什么墙,这种鬼蜮伎俩得依赖山川地势,惑人眼睛的,大白天什么都瞧的清清楚楚,耍不出这手段。” 我看了眼师父,他面无表情的四下逡巡,时而看看四周的大山,时而看看前方的山谷,久久没有定论。 “嗨,哪有那么麻烦,我来问问路!” 老白一摆手,紧接着打开车窗,将两根食指放入口中,鼓着腮帮子一吹,一道嘹亮的哨子声在山谷激荡,不久后,一只家雀儿扑棱棱的从林子里飞出,竟直接顺着车窗钻了进来,径自落在了老白的手掌心里,对着老白叽叽喳喳的叫唤着。 神奇的是,老白也卷着舌头,口中发出阵阵鸟鸣,与家雀儿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他这是在跟鸟说话吗?” 我瞪大眼睛,一脸好奇之色,被这等神奇的手段吸引。 “是在跟鸟说话。” 我师父笑着耐心给我解惑:“南文北武,玄门里最大的特色,南方多出能人异士,精于五花八门,擅长各种奇巧淫技,熟谙诡道,手段神出鬼没,难以想象,而北方则多出力士武人,力能拔山,勇猛无比,恰如水火,特点分明。老白正是南方能人异士中的佼佼者,而你鹞子哥则是北方力士中最为悍勇者。” 我听得入神,我师父也趁着这机会大概给我讲了讲这些奇事。 他口中所说的五花八门,可不是指事物繁多,变化莫测,而是古代的一些职业,譬如五花,在古代说的就是卖茶女、郎中、歌女、杂耍人、挑夫这五种人,而八门则指的是金、皮、彩、挂、评、团、调、柳这八种人,大都是些靠口巧舌来讨生活的人。 “可莫要小看了这些人,五花八门,贩夫走卒……嘿,本事大着呢!” 我师父笑道:“古代交通不便,多穷山大泽,极其危险,这些没有固定处所,到处漂泊讨生活的人要面对的事儿你没办法想象,山中猛兽、妖魔恶鬼,没点本事蹦跶不了几天,各个都身怀绝技,总有些你想象不到的手段,譬如老白这与走兽对话的本事,那便是五花里的土牛花挑夫的本事,叫做趟山问路。” 我来了精神,都忘记了眼下窘迫境地,忙问道:“老白还懂这些手段,是不是现在还有这些人?” “有!” 不待我师父说话,鹞子哥接了茬,这是个平日里比较闷的人,他伸出粗糙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惊蛰,你和二丫头是好朋友,刚刚入了这行,有几句话我不得不告诫你,这行里千万别以貌取人,凭贵贱待人,会吃大亏,譬如我叔说的那五花八门,现在确实还有,不过已经不是讨生活的市井底层了,而是四处云游的能人异士。 日后出门时,如果遇到还挎着篮子采茶的采茶女,扛着剃头挑子在乡下招呼的剃头匠,或者是秦淮河上的红船歌女妓娘,千万要长个心眼,莫要让人害了。 总之,现在这个社会里,但凡还做着那些古老行当的,千万不要轻易得罪,因为你永远不知道看似落魄的对方有什么手段!” 我看得出,鹞子哥这番话是在真心的告诫我,我和他素昧平生,哪怕是看着我师父和张歆雅的面子他跟我说这些,那也是出于绝对的好意,人家完全可以不说的,一时间我倒是对他的畏惧少了几分,连忙点头。 “比如他……” 鹞子哥忽然看了眼正在跟家雀儿说话的老白,撇撇嘴说道:“这可是个厉害角儿,十三岁父母双亡,穿了件父亲的烂西装就出来社会上混,那西装都耷拉到腿弯了,却一点不含糊,在秦淮河的妓船上当过龟公,把雏娘扛在脖子上往客人那里送,船头船尾腾挪跳跃,练了一身的好水上工夫,床笫间的本事也耳濡目染全学的通透,也跟着剃头匠到处给人剃头,可他学的不是剃发财头这些改运的本事,而是剃阴头…… 嘿,总之,你可别小瞧了这个人,十三岁出来学艺,三十岁有成,十七年的时间,把五花八门里那些师父跟了个遍,手艺学了无数!” 我听得咋舌,也是大开眼界,再看老白的眼神就不一样了,原来这还是一大咖! 这时,老白似乎结束了对那只家雀儿的询问,然后在那家雀儿的屁股上狠狠捏了一把。 这就是个牲口,那么一丁点一只鸟都不放过,使老鼻子劲儿了,我看那一下子差点把那家雀儿的屎都给捏出来,叫了一声立马惊慌失措的飞了出去。 而老白还很变态的闻了闻手,这才笑眯眯的说道:“小嘴巴可真甜,就是屁股小了点,要不爷都忍不住了。”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连鸟都不放过了,我连忙远离了他一点,总之他现在在我心里的形象已经毁的一干二净了,又听说他懂那么多诡异门道,这种人谁敢惹?他完全没下限啊! 变态了一把,老白似乎极过瘾,用力抽了抽鼻子,这才对我们说道:“事情问清楚了,咱时运不济,摊上大麻烦了!” …… 第26章 沆瀣 摊上麻烦这不必说,人人都看在眼里。 可时运不济四个字摆在那,老白的话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难不成是走了背运,完全是意外?” 我心里不自禁的如此琢磨。 “人在车里坐,祸从天上来!” 老白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咱们出门忘了看黄历,进山恰巧赶上了山鬼大王的寿辰,这里办百鬼宴,而且有鬼市,阻了路。” 山鬼我倒是知道,不一定是人,凡是生灵皆有可能成为山鬼,生时因意外死于山中的极阴之地,化成鬼魂后,因为极阴之地的庇护,没有被鬼差拿去阴司,驻留山中,吞吐日精月华,渐渐几乎与大山融为一体,成为某一片区域的主导者,民间说的山神绝大多数都是这种东西,实际上就是死去的东西得道而成,力量强大,为难过往行人,老百姓不知根底,就干脆将之当做了神。 这种东西在民间传说中早已有之,屈原的九歌里就曾写过山鬼。 照那只小麻雀所说,这里就有一只山鬼,四周的四五座山头全都是它的地盘,一直在这里作威作福。 “什么年份的?” 一听是山鬼,鹞子哥也迟疑了。 “不好说。” 老白道:“反正这山鬼的势力是极大的,整个吕梁山里的山野精怪、孤魂野鬼都对它很是服气,一听山鬼大王要办寿辰,纷纷跑来祝贺了,渐渐的这里都形成了一个鬼市,每天晚上都热闹的很。” 鹞子哥立马歇火了,彻底弃了跟那山鬼大王硬刚的心思,这种东西强弱看年份,年份越久的越厉害,当然我们遇到的这位算是另类,小弟太多,战斗力另算,一大票孤魂野鬼“呼啦啦”的怼上来,吓不死我们,一鬼一巴掌也足以把我们扇成肉饼了,鹞子哥再暴脾气遇见这种狠角儿也得忍。 活人办寿,庆九不庆十,因为水满则溢,月满则亏,是怕满则招损,求的是能长长久久,长寿百年,死人不入阴司投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就是长存的东西,过寿什么的完全就是个笑话。 要我说,这山鬼大王也是个奇葩,甭管它是不是人变得,反正不是什么好玩意,闭着双眼一顿瞎几把操作,倒是给我们惹了天大的麻烦,这里聚起了鬼市,我们想过去纯属做梦。 因为,鬼怪多了,阴气煞气也就重了,明明是阳间的地盘,却偏偏乌烟瘴气,与阴司没区别。 这样的地方,对于活人来说是禁地。 从阴宅风水上来讲,阴煞太重,可以结汽,夜间成露,名曰沆瀣,充斥着沆瀣之气的区域可以阻隔活人,甚至让活人生出幻觉,自己却毫不自知。 一些万人坑、乱葬岗,都是极容易形成沆瀣之气的地方。 有人在一些大屠杀万人坑纪念处极不舒服,甚至浑浑噩噩,如果不跟着人群,走着走着就不知自己身在何方,这都是受了沆瀣之气的影响。 不过,尸体终究是尸体,阴煞之气再重,能比得上一大堆的孤魂野鬼么?我们迷失纯属正常。 此时夜色将至,沆瀣之气渐重,我们不知不觉就中了招,那只小麻雀都说了,张歆雅看似油门踩得卖力,实际上车子底下全都是淤泥,一直在空刨,早就陷在这里了,偏偏我们车上的人还以为自己一直在风驰电掣,肾上腺素狂飙…… “我们退避三舍还不行吗?” 张歆雅有点发毛,说道:“远远离开这里,等鬼市过去了再赶路吧?” “走不了了。” 鹞子哥看向天色:“我们都吸入了那么多的沆瀣之气,中了招,眼下已经不适合继续赶路,而且,鬼市一旦开始,众多鬼怪聚集,方圆十里之内只怕都要生出大雾,双目近乎失明,哪怕发生了什么意外也毫无反抗之力。” “真的无路可走了吗?” 我听得提心吊胆,忍不住插嘴问道:“难不成我们真要在这里待着?” 眼下,群山看似宁静,还算安全,可不久后,这里将百鬼夜行,魑魅魍魉遍地。 人多了怂人胆壮,鬼多了也一样,哪怕是平日里不敢害人的那些怂鬼胆气也就壮了,阴阳本对立,我们这几个大活人在这里几乎是当靶子的,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可想象。 “你怕个屁!” 老白斜楞我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到晚上就变成个纸人了,和那些东西是一伙儿的,该担心的是我们好吗?” 这话说的就不太招人待见了,整的好像我是那种闷头猥琐发育,笑看队友团战被疯狂屠杀的主儿一样,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他太厉害,我还真想照他那张臭嘴上来两下子。 “只有一条路……” 鹞子哥沉默片刻,说道:“当夜幕降临,鬼市出现,大雾弥漫方圆十里,唯独鬼市之内不起大雾,方向可辨,而且,因为那里阴煞之气最重,结成的沆瀣会如露珠一样伏在地上,活人走入其中都不会受影响……” “您是说我们横穿鬼市?” 我失声问了一句,见鹞子哥一点头,头皮都炸了,这绝不是什么好主意,真跑进去了,那不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么? 众人争执片刻,始终拿不出个方案。 “下车,上山!” 最终,张道玄开口,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天地之间,阴气最沉,多坠于沟壑之间,上山可规避,至少不会被大雾障目,眼下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在山顶先熬过今夜了,等明天日出,沆瀣自散,到时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这才是我们当中真正的主心骨,一开口所有人立即不说话了,跳下车拾掇了行李就朝旁边一座山头走去。 那座山头已经是这片莽莽苍苍中的最高峰了,等我们登上的时候,夕阳已经只剩下最后一道弧光还在天际边苟延残喘,黑暗已经开始在这里布局,居高眺望,可见四周沟沟壑壑中已经起了薄薄的雾气,不过那雾气并非绝对的白色,看上去灰蒙蒙的,唯独阻挡我们前行的那条山谷里不曾起雾。 “那里应该就是要办鬼市的地方!” 鹞子哥指着山谷,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惊蛰,你运气不错,鬼市多在穷山恶水中,许多玄门的人一生都难遇一回,你能见到,也算是开眼了。” 这算哪门子运气好?只要心理还正常,只怕没人喜欢看百鬼夜行的那渗人场面。 我在心里腹诽。 这时候,张道玄忽然叫我和鹞子哥他们过去,然后让我、张歆雅、鹞子哥三人在山顶的一颗老树下坐下,并把行李放到我们身边,这才摸出一个不大的瓶子,将一些黑乎乎的粉末在我们身边倒了一圈。 “惊蛰,无论如何,不要走出这个圈子。” 张道玄嘱咐道:“一会儿我和老白要离开一趟。” 一听说他要离开,我心里没来由的一慌,对此毫无准备。 莫说是我,就连老白都一脸迷糊,显然张道玄并没有跟他商量过。 “方才有了些想法,需要去求证一下,兴许能救你性命!” 张道玄眼神深邃,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却没有细说他的计划,大概是看我实在忐忑,这才安慰道:“咱们只是时运不济恰好遇上了鬼市,又不是那什么山鬼大王要针对我们,只要不惹事,待在山顶应该不会有什么东西跑来找麻烦,这里晚上阴气较弱,那些东西也懒得上来,有我画下的这个圈子,再加上你鹞子哥的保护,应当无事!” 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将一个叠成三角形的黄纸符给了我,说等我变成纸人,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必须要离开这个圈子的话,一定要把黄纸符举在头顶再跨过去,然后他就拉着老白离开了,老白自然是不情愿的,盯着张道玄画下的圆圈看个不停,显然,在他心里还是待在圈子里比较靠谱一点。 世事不会以老白的心思而转,最终他还是跟着我师父离开了;世事也不会因为我的想法而改变,我师父终究离开了,经他那么一说,我心里虽然踏实了一点,可也就是一点而已,失去了主心骨和最大的靠山,我整个人都是忐忑的,只能祈祷今夜的一切都如我师父所预料的一样顺利了…… …… 第27章 入夜的拜访者 沉沉的夜幕笼罩了莽莽苍苍的吕梁山脉,这片山区呈现出一种死一样的宁静。 傍晚时,至少我们还能听见鸟鸣,看见归巢的倦鸟,然而一到晚上,所有的生灵集体失声,距离我们不远的一株树上就挂着一只体型肥硕的雕鸮,双目阴沉沉的盯着我们,这种夜间凶猛的掠食者此时低调极了,一声不吭,一副猥琐发育的样子,就连从它眼皮子底下溜过去的一只硕大的地耗子都没有理会。 动物的危险嗅觉是敏锐的,显然,它们已经察觉到了这片山区隐匿的危险。 可要说对这里环境变化的感受,大概没有比我更加深刻的了。 这里,确实是魑魅魍魉的天堂! 没有任何意外,我再次转化成了纸人,盘坐在山头之上,一轮圆月悬于头顶之上,丝丝缕缕薄雾如一层轻纱蒙在其上,看起来有些萌幻,如水的月光似一泓清泉落在我身上,我竟有种说不出的舒畅,身上纸皮翻卷,忍不住的哼哼,山顶的弥漫起的雾气无声无息的朝我聚拢过来,又渗入我的身体,有阵阵清凉的气息在体内氤氲,比三伏天的暴晒下吃根冰棍都要舒坦太多了。 我有一种力量的膨胀感,仿佛一拳头挥出去能开山裂石一样,可能这是错觉,但绝对是力量无声无息间增长从而产生的错觉。 啪! 忽然,一块石子儿飞到我的脸上,我立即惊觉,扭头一看,鹞子哥正满脸担忧的看着我。 “快停下!” 鹞子哥低喝道:“月华阴雾,能随随便便吞吐么?这是一些鬼怪的法门,每当月圆之夜,鬼怪皆力量暴涨,原理就是这么回事,你要还想做人,就不要轻易尝试,看似在变强,实际你是喝下了一盅毒药,在给自己埋炸弹呢!” 我陡然惊醒,不敢再看天空中的月亮,其实这一切都是无心之为,见到月华,又吸入山顶缥缈的雾气,我原本因恐惧而躁动的心都一下子平静了下来,不知不觉就进入了那种状态,这是在城市里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可见这里的不同寻常。 我师父划在我周围的圆圈也发生了变化,那些白天看还黑乎乎的粉末,此刻竟然变成了金粉,散发着阵阵香气,那气味与藿香差不多,按说绝不是人讨厌的味道,可此时钻入我的鼻腔中后,我竟头晕脑胀,有种说不出的恶心感。 “这是赤阳粉,主要材料是夜明砂,也就是蝙蝠的干粪,是辟邪的神物,以前闽南一带的土夫子下墓前都把这玩意掺了童子尿抹的全身都是,甚至嘴巴里都要含一口,方便遇险时喷出去,不过后来可能是他们也觉得满嘴喷粪不雅观,而且味道实在不敢恭维,所以改了配方,里面搓了艾草、茱萸、无患子,这都是辟邪的东西,混在一起,效果很强,你师父洒在我们身边的这些是放在葫芦于在三清像前香火供奉过的,而且他自己还加持过,所以格外的厉害,有这一圈,寻常鬼怪是不敢跨过的。” 鹞子哥轻叹一声,说到那最初版的赤阳粉时,他还下意识的砸吧砸吧嘴,喉结涌动,表情很纠结,顿了顿才再次说道:“结果你个混小子人在圈中,却胆大妄为的吞吐月华,招来了赤阳粉的反应,若不是我看见了这些东西变色,还察觉不到呢,险些酿成大祸,好在你停下的及时,最多就是被气味熏得难受一阵子,没大碍。” 显然,鹞子哥这是在提醒我,我现在状态不一样,一定要打起精神,鬼性本就不稳,稍有差池可能就是一条不归路。 然而那赤阳粉的味道此时愈演愈烈,我的嗅觉一瞬间仿佛变得十分敏锐,那气息在鼻腔里缭绕不散,熏得我头晕脑胀,腹腔里翻江倒海,明明有一股不明糊状物已经抵在了喉咙眼儿上,可我就是拿手指头抠都喷不出来,至于鹞子哥说的话,也只是稀里糊涂的听了个大概。 “小弟弟,来姐姐这里,姐姐能帮你……” 一道妖娆的女性声音这时落入我的耳朵里,那声音有些缥缈,就跟在空旷的房间里大喊一样,带着一连串的回音。 谁!? 我身子崩了个笔直,估计是始终没有放下的那份危机感在作祟,都无视了那气味的影响,整个人精神了很多,四下里来回张望,可山顶空空荡荡,哪里有人? 我看了鹞子哥一眼,他盘坐在地,闭着双眼,神态如常,看样子根本没听见那声音。 难道是幻觉吗? 我心里不踏实,被晕的昏头涨脑的时候听见的那声音,实在是让我有些吃不准。 不过,倒是张歆雅有些坐立不安,睁开眼睛四下张望。 “小弟弟,别害怕。” 这时候,那声音再次在我耳边响起:“姐姐会帮你的,你只需要听话,按照姐姐说的做就好,姐姐帮你脱困。” 扑棱棱! 不远处挂在树上的雕鸮展翅立即飞遁逃走了。 “有人在说话!!” 张歆雅忽然大叫一声,一下子站了起来。 至此,我终于确定,我可能是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只是,鹞子哥却根本没听见那声音,还有些茫然。 张歆雅慌了,因为紧张激动,身体都在不停的颤抖着,她的那双眼睛格外的明亮,耳朵在动,而且,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发现她的瞳孔此刻变得格外的大,黑眼睛仁儿几乎都要充斥满整个眼眶。 蓦地,她眉头一挑,猛然抬头指着古树上面大声说道:“那东西在我们头顶上!” 我也有些发毛了,不知张歆雅这是什么本事,竟能准确的找到那玩意的位置,一时间没法淡定,连忙起身。 “滚出来!” 鹞子哥低喝一声,豁然抬头看向大树郁郁葱葱的树冠,老实木讷的脸此刻骤然大变,眼睛微微眯着,也不见怒发冲冠,就是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然而,树冠上毫无动静,除了夜风吹过时会树叶涌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动外,再无别的任何情况。 “还准备继续装下去么?” 鹞子哥冷笑,从地上捡起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在手掌心里摩挲着,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不过一时片刻,那颗青石子儿被捏成了粉碎,全都是些沙粒大小的均匀碎块,他抖手就将一把碎石朝树冠上抛了上去。 这一手实在是太惊人了,本是寻常石子儿,在他手里变成夺命的飞镖暗器,比传说中血滴子都要骇人,一大把丢上去,就跟舂了无数的铁沙子的土枪开火了一样,那些碎石纷纷钉入树干,至于树叶的什么干脆直接打穿,一大把扔出去,落下来的寥寥无几,全都钉在了树上。 嘶! 树冠上发出一声嘶鸣,随后,一条黑乎乎的影子在上面来回穿梭,这颗古树太过枝繁叶茂了,以至于无法看清那东西的具体模样,只能瞧见它在树上穿梭的速度极快。 “还不肯下来吗?” 鹞子哥面无表情的又抓起一块石子儿,树上的那东西似乎对鹞子哥这一手几位惧怕,又是“嘶”的低吼一声,猛然从树上弹射出来,伴随着“噗”的一声巨响,终于落地。 待看清这东西的真面目后,我眼都直了。 这是一条至少都有二三十米长的巨蛇,浑身翠绿翠绿的,约有体型正常的成年男子腰身粗细,脑门上则生有色彩斑斓的条纹,也瞧不出是个什么品种,倒是脑袋下方的地方鳞片破碎,有明显的血迹,应该是被鹞子哥那一把石子儿打的。 说话的就是这玩意? 我还以为是个女鬼什么的,不曾想竟然是一条大蛇!! 这玩意显然是盯上我了,落地后红彤彤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噌”的就朝我窜了过来。 …… 第28章 阴兵 呼啦! 腥风扑面,阵阵草腥气挟裹着腐肉的味道喷薄而来。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忽然冲上来,我心里的压力可想而知,下意识的就向后退,一个不慎,一脚踩在了我师父留下的赤阳粉上,脚后跟立即“滋滋”冒起了白烟,剧烈的疼痛让我浑身一个激灵,不得已又再次回到圈中。 这时,那大蛇竟停在了半道,没有真的扑上来,张嘴嘶吼起来,犹如巨鲸吸水一般,口中竟发出恐怖的吸力,这里狂风大作,骇人至极,那吸力针对的目标自然是我,扯着我朝它靠近。 也是活该这大蛇倒霉,嘴巴那么大,吸力那么强,一下子没把我吸进去,倒是把地上的一些赤阳粉给卷入了口中。 啪嗒! 大蛇立即闭上了嘴巴,身躯蠕动,看似极痛苦。 抓住这机会,鹞子哥再次出手,早就被他捏在手里的石头再次丢了出去,这次他没有捏碎石头,鸡蛋大小的石头囫囵飞了过去,大蛇的反应倒是不错,还知道侧身闪躲,然而没什么用,那石头在鹞子哥手里丢出去,速度快的惊人,最终还是蹭到了这大蛇的脑袋。 噗的一声,那里鳞片破碎,血液横飞,几乎染红了半边脑袋。 经此一出,这大蛇老实了,退出去很远,盘成一团,上半截躯体挺立。 “胆子不小。” 这大蛇见拿不下我们,也不再攻击了,反而口吐人言,还是个即为悦耳的女性声音,给人的感觉很怪异,线形眼闪烁着妖冶的红光,喝道:“这几日可是山鬼大王的寿辰,你们这几个人在这里搅闹,就不怕惹来山鬼大王的怒火吗?” 她字字铿锵,气势是有的,可我却实在怕不起来,因为这大蛇真拿嘴巴说话的时候,还带着点山西口音,让人忍俊不禁,原来这牲畜成精了还受地域文化影响。 “我们又如何搅闹了?” 鹞子哥根本不买账,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们几个途径此地,得知你们有盛事,退避三舍,到山头上回避,难不成这也冒犯了那位山鬼大王?他占山为王不假,但也须知,这里还是人间,行事过于霸道,小心惹来了厉害的人收拾他!” 大蛇气势一弱,但还是不甘心,看着我吼道:“那它算怎么回事?它明明不是活人,却被你们束缚在这里,画地为牢,直接关着,这犯了我们山鬼大王的忌讳!” 好嘛,原来是个大乌龙! 话说到这份上,我大概明白了,敢情这还是一条热心蛇呢,把我当成了同类,以为我是被鹞子哥镇压了,这才来解救。 “不好意思,这是我的兄弟,因为出了点问题,才是现在这种状态,不是死人。” 鹞子哥道:“如果没有什么事儿的话,就请回吧,我们在这里借宿一夜,自然离开!” 大蛇盯着鹞子哥看了又看,约莫是在掂量,不过看了片刻,它还是怂了,徐徐退去,临走前撂下一句狠话,让我们等着,打伤了它,这事儿不算完。 “原来是虚惊一场!” 大蛇走后,张歆雅笑了起来,揶揄我:“二狗子,没成想你在这里居然还是受保护的嘛。” 这个小名绝对是我人生最大的污点,一听这娘们喊这名字,浑身都不自在,正欲反驳两句,却被鹞子哥打断了。 “妖魔鬼怪的话你也相信?他说是来保护惊蛰的,就是来保护惊蛰的吗?方才它可是差点一口吞了惊蛰!” 鹞子哥一言戳破,我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当下连忙请教。 “它是被你吞吐月华阴雾吸引来的。” 鹞子哥轻叹道:“这条大蛇还化不成人形,充其量也就是到了入法的地步,甚至不能称之为是妖,它见你吞吐月华,又不甚强大,这才把你当成了猎物,只要吞了你,就能更上一层楼,届时才算是真正的妖!” 鹞子哥说的大蛇入法我倒是知道。 民间传说,蛇是一种极灵性的东西,生于草莽之中,时日久了,灵智就慢慢开了,甚至能口吐人言,这个时候就是所谓的入法了,就像是生命层次进化了一样,一下子成为了食物链上的强者,这个时候的蛇都不需要去捕食了,在草丛中张开嘴巴,四周的昆虫鸟蛙等弱小的生灵就会自己蹦进它的嘴巴里,充作食物! 跨过入法,蛇才算是成妖,这还不是尽头,它还能继续成长,若是到了一定地步,往那一杵,人将之当成了龙,那它就真的能跃过龙门叱咤风云,这才算是真正的得道! 若是我关系到了这蛇入法成妖,只怕这蛇不会善罢甘休啊! “这么说来,我们倒是不该放走它呀!” 张歆雅忙说出了我想说的话:“放走它不是放虎归山了么?恐怕还要来找麻烦!” “它还不够格!” 鹞子哥对着山下努了努嘴,笑着说道:“现在这山里的妖魔鬼怪可都在下面呢,这蛇却孤零零的在山顶上惦记着成妖的干粮,说明什么?说明它不入流,妖魔也分三六九等,而且等级可比我们人严苛的多,在我们活人的世界里,路边的乞丐虽说卑微些,但和过路人说话至少不会被嫌弃,而在这些妖魔的世界里,不够格就是不够格,连说句话的资格都没有,它一条入法的蛇,本事倒是有一些,但资格不够,说话没人听,放狠话也就是在那充门面罢了,没什么作用的,反倒是我们果真动手除了它,那就是真的不给山鬼大王面子了,这种东西领土观念很强,到时只怕得和我们拼命。” 用鹞子哥的话说,尸鬼妖魔,妖大概是最不容易的了,修行艰难,想成妖,动辄就得千八百年,哪怕力量论实力能拍死一大堆跳梁小鬼,一朝不成人形,那些小鬼就是看不起。 我看他说的轻松,悬着的心也总算放下了,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们闲聊。 危机化解,我倒是开始有些担心我师父了,他和老白离开已经好几个小时了,不见人影,这里漫山遍野又全都是些脏东西,不免让人忧心。 哐哐哐!! 一阵阵沉闷的巨响忽然从山下传来。 这响动太大了,而且很有节奏感,似无数人在整齐划一前行而发出的脚步声。 “什么动静?” 张歆雅最不淡定,起身竟直接跳出我师父划下的圈子,循声跑去,欲看个究竟。 鹞子哥看张歆雅如此,连忙喊了两声,见张歆雅没回应,忙追了上去。 一时间,大树下就剩下了我一人。 身边没人,心里发慌,犹豫片刻,我取出我师父给我的那道黄符举过头顶,也跟了上去,心里琢磨着绝不走远,一有特殊情况,立马跑回来。 事实上,张歆雅他们两个也没打算走远,只是到山顶一侧的边缘朝下面瞧了瞧,然后两人的脸色就很精彩了。 “鹞子哥,你确定那大蛇真的地位很低,说不上话?” 张歆雅黑着一张脸说道:“这……怕是那大蛇叫来的救兵!” “不可能!” 鹞子哥摇头,但平日里镇定的他此时我脑门上也见汗了,一边用袖子擦汗,一边自语道:“阴兵吗?” 此时,我恰好赶到,循着二人所看的方向看去,一时间手脚冰凉。 倾斜的山坡上,层层灰色的雾气氤氲,缭绕在一颗颗大树上,以至于可见度不高,只能看见一个又一个提着兵器的阴人正从浓雾中走出,向山顶挺进! 阴兵! 只消这两个字,足以让我闻风丧胆。 当然,这种阴兵不太可能是阴司里的那种狠角儿,而是阳间战死的士兵所化,这种东西介于虚实之间,成群结队,思维大都停留在死前那一刻,甚至不认为自己已经挂掉了,充满破坏欲望,它们拿着生前使用过的武器,这些玩意大都充斥着它们的怨气、煞气,一旦被这些武器捅死,连做鬼的机会都没有,直接魂飞魄散,杀身又杀魂! 不要对阴兵抱有任何幻想! 它们已经不再是保家卫国的勇士,还存留着意识的少之又少! 阴兵借道,那就是蝗虫过境,所过之处,生者绝望! 我已经浑身鸡皮疙瘩直冒了,下意识的问道:“我师父留下的那些圈子,能挡住这些阴兵吗?” “挡不住!赤阳粉能挡得住寻常鬼怪,因为那些东西怕死,可阴兵不怕死,一波冲锋上来,被赤阳粉镇杀的少之又少,一时片刻就会突破过去,然后把你戳成马蜂窝,你这个人直接就没了,连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的机会都不给你!” 鹞子哥大概是看我没被吓尿,还特好心的提醒了我一下被阴兵戳死是个什么下场,随即他又补充道:“如果,这些真的是阴兵的话!” 这时候,山下的那些手持刀枪的脏东西已经愈来愈近,也大概能看清楚这些东西的面目了。 这些东西,高鼻梁深眼睛,双目无神,似行尸走肉一般在挺进,很明显不是华夏鬼,带着明显的印欧人种的特征,变成鬼后,皮肤更白了,白的犹如透明,这才是真正的鬼佬,比活着的更渗人! 可偏偏,它们穿着兽皮,露出如钢铁一样的肌肉,充满野性,手里拿着的武器也都是青铜器…… “应该不是阴兵!咱们也不用怕,老老实实回我老舅的圈圈里待着,它们不敢冲过来的,没阴兵那股子凶狠劲儿!” 张歆雅明显大大松了口气:“这穿着打扮就跟原始人似得,原始时期哪有鬼佬跑到我们的地盘上嘛,要我说,这肯定又是那个什么山鬼大王整出来的幺蛾子,死人办寿,十足的好大喜功,整个就是一逼王,恐怕这又是它变着法儿的在给自己贴金了,也不知道从哪整来了一帮死在这地方的鬼佬,还武装起来装阴兵,给自己撑门面呗……” 她对自己的推论很满意,得意洋洋的说自己其实是懂历史的,山西确实是个战乱频繁的地方,可就在吕梁山,在我们目前所在的这块区域,就压根儿没有爆发过战争,不存在养出阴兵的温床,偏偏阴兵又只在战死之地的附近徘徊,不可能大老远的迁徙…… 原始时期…… 兽皮衣,典型的游牧民族衣着风格…… 还有青铜器……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张歆雅话中的几个关键词刺激到了我,我鬼使神差的想到了爆发在原始时期一次战争,一次差点灭亡华夏,让这片土地再没我们什么事儿的战争!! “不是你娘皮的阴兵!” 我大吼一声:“这就是阴兵!还愣着干个毛,跑路啊!!” …… 第29章 亡命路 三千多年前,地球经历了一次小冰期,极寒笼罩亚欧草原,生活在那里的古印欧人不得迁徙离开。 这是一个非常野蛮的民族,却偏偏在那个蒙昧洪荒时期有着高度发达的武器,他们驯养了马,并且创造出轮式车,拥有青铜器,整个文明的所有结晶几乎全都是为了战争和迁徙入侵准备的! 毋庸置疑,在蒸汽时代让游牧民族变得热情好客之前,这些古印欧人绝对是可怕的,他们就像是一场瘟疫一样到处蔓延,在他们纵横的那个年代,人类几乎毫无光明可言。 当他们出现在西方大地的时候,希腊人被摁在地上反复蹂躏,将近四百年的时间文明毫无发展,大开历史倒车。 当他们出现在东方世界的时候,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的古印度立马被打的跪地喊爸爸,文明社会被种姓制度笼罩,所有人成了下等奴隶,整个民族的脸皮几乎是被按在砂轮上摩擦,从那以后,那片土地上再没有出现过和伟大有关的东西,国亡了,种没灭,只不过曾经优秀的种现在被人称之为“阿三”。 可以说,在那个人类刚刚有了点希望的时候,四大文明古国里的三个,都被这帮古印欧人整的死去活来,就是他们差点让全人类永远都坐在平板车上撵着羊群走。 后来,他们跃马扬刀,牛叉哄哄的来到了华夏,一度打到河套地区。 然后,华夏有一个女人站了出来,这个女人是商王武丁的王后妇好,一位犹如战神一样的女人,她振臂一呼,华夏人操戈而起,号称无敌的雅利安人被杀到绝望,只有一少部分人作为奴隶活了下来。 当这位女战神闭上双眼之前,她又把仅活下来的这些奴隶全都推进壕沟里殉葬,如今这些尸骨就在殷墟里扔着,告知世人华夏的先民是如何捍卫土地的,这个民族何以能屹立五千年。 我们三人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叫做吕梁山,从封建王朝出现到现在,确实没有发生过什么战争,但这里紧挨着河套地区,文明蒙昧时期……妇好就在这里击败了雅利安人!! 那么,眼前这些如行尸走肉般的老鬼究竟是什么东西,这还用说吗? 我早就撒丫子跑了,在跳进圆圈里取东西的时候,因为匆忙都忘记把三角黄符举过头顶了,差点被一下子烫死。 哐哐! 整齐沉重的步伐声越来越清晰,一个肩膀上搭着一条狐皮的鬼佬第一个冲上山顶,悄无声息的朝我们摸了过来,挺矛就刺。 鹞子哥最先反应过来,豁然转身,一把握住刺来的矛柄,“咔嚓”一下将之折断,在那阴兵因为惯性向前栽来的瞬间,反手将矛头捅进了对方的脖颈,那阴兵鬼叫一声,“噗”的一下变作一道黑烟消失不见。 “别拿了,来不及了!!” 鹞子哥看另一侧陆陆续续有更多阴兵攀上来,照我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该走了!” 我们所有的干粮、工具可都在这里呢! 我咬了咬牙,背上自己的背包,又拣我师父的背包扛起就跑,他的背包里到底有什么我也不大清楚,但我知道,他的这个包可能是我们所有行李当中最重要的! 我们三人已经尽可能的多拿了,可还有至少一小半的东西落在了山顶。 鹞子哥拖着我们冲到山头另一侧,俯瞰下方,鬼市就在这里了,山中浓雾滚滚,唯独下面的那条狗里不见雾气,还闪烁着星星点点绿油油的光芒,那全都是鬼火,现在这个时间点能听到下面似乎颇为热闹。 “进鬼市!阴兵再厉害在这片地头也不敢冲击鬼市!” 鹞子哥立即做了决定,屁股后面正有一大票阴兵朝我们扑上来,他也没工夫耽搁,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张歆雅,祝福我们千万别放开,而后一头朝山下扎去。 下山路,这里充斥着滚滚的灰色浓雾,那全都是阴雾,并非水汽凝结而成,与浓烟无异,一头扎进这里面,四周的一切都不可见了。 我们三人逃命,等同于是闭着眼睛在狂奔,这里又多树,不一会儿我就听到张歆雅惨叫一声,大喊“血崩了”,应该是撞在了树上…… 呼啦啦! 忽然间,半山腰上浓雾涌动,阵阵狂风席卷而来,夹杂着腥臭,紧随其后,原本吹拂我们的狂风风向一变,化作一股磅礴的吸力拉拽着我们不断向前。 “是那条大蛇!” 我亲身体验过这种力量,立即说道:“它就埋伏在半山腰,躲在浓雾里算计我们!” “这畜生!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鹞子哥似乎恼了,低声对我和张歆雅飞快说道:“被这东西纠缠着,我们谁也走不了,一会儿我去收拾这东西,你们两个赶紧逃命!歆雅,你记住了,进鬼市之前,一定要从地上抓一把稀泥抹在自己脸上,然后再从惊蛰身上揭一块纸皮下来贴在脸上,这样兴许能混过去!” 接着,我感觉一只冰凉滑腻的手塞进我掌心里,应该是张歆雅的手,鹞子哥抓着我们二人的手,他的脸凑到我面前,虽然有雾气阻隔,但如此近的距离,我还是能看见他神色很凝重,压低声音对我说道:“你现在的状态应该不会被恶鬼纠缠,可歆雅进了鬼市就不一定了,她就拜托你了,一定要活下去!” 他犹如在交代后事一样,张歆雅也慌了,可“鹞子哥”三个字刚喊出口,鹞子哥就猛然发力把我们推了出去,他双手极为有力,这一推,简直如把我和张歆雅拎起来扔出去了一样,我们两个同时惊呼一声,彻底摆脱了那股吸力,腾空飞了出去,然而在落地前夕,我看见眼前有一道黑影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小心树!” 我大喝一声,那棵树就在张歆雅面前,我奋力扯了她一下,试图将她拉开,可惜还是晚了几分,张歆雅今儿个就跟吕梁山里的大树杠上了一样,“嘭”的一声撞得结结实实,我们两个紧拉的手在巨力的拉扯下也分开了。 嘭! 我在前方不远处重重坠地,而后因为惯性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眼前天旋地转,我感觉自己这一具纸扎的身体都要裂开了,也不知在山坡上滚出去多远才终于停下,摔得七荤八素,缓了片刻才终于站起来。 “张歆雅!” 我大喊一声,声音在树林里激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该不是撞晕了吧? 那一下子撞的可不轻,我压根儿没听到张歆雅痛呼,如果撞晕在那里可就危险了,当下我凭着记忆转身回去寻找,同时从背包上摘下了天师刃,黑乎乎的烧火棍因为被我师父封住了,此刻对我没有什么伤害,反而入手微凉,让我踏实了很多。 我壮起胆子摸着黑在山路上悄无声息的前行,没走多远,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朝旁边传来。 这里很安静,那声音来的突兀,显得十分清晰,犹如什么东西穿过草丛时发出的动静一样。 如果是张歆雅和鹞子哥的话,想必他们也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此刻肯定会和我说话了,既然没有,那就只能是别的东西了…… 那条蛇吗? 我立即驻足,手持天师刃,一动不动的静候着。 偏偏,我不动,暗中的东西也不动了。 也许是骨头里的那点求生欲在作祟,此刻果真无依无靠落单了,我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就是握着天师刃的手越来越用力,被逼到这无路可走的地步,一门心思的就是琢磨着和对方拼命。 良久,我再没听到那动静。 走了吗? 我觉得不太可能,略一犹豫,我再次迈开了步子。 果不其然,我这一动,那细细索索的声音又冒了出来。 在我身后!! 这一次,我通过声音准确捕捉到了对方的位置,猛然转身拎着天师刃就准备扑上去。 呼啦! 阴风涌动,一道黑影瞬间闪到我面前,对方一手抓住我持天师刃的手腕,另一手揽住我的腰,拖着我立即远遁而去,与此同时,一道可怕的嘶吼声在我身后响起…… 被劫持的刹那,我看到一张满是裂痕的脸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 第30章 鬼市 眼前是浓郁涌动,耳畔有风声呼啸。 我莫名想到了一个词儿——风驰电掣。 我近乎睁不开眼睛,似一个小玩偶一样被拖着一股脑儿冲到了山下。 这里已经距离那鬼市很近了,犹如活人的盛大节日一样,山谷中本就稀疏的几株大树上也不知点缀上了身上,枝桠上闪烁着星星点点的鬼火,绿油油的光芒洞穿阴霾,至少让这里亮堂了一些,雾气缥缈中,隐隐约约可见前方人影幢幢,嘈杂之声不绝于耳。 噗通! 我被丢到了地上,眼前,一个白衣女鬼伫立,她衣物轻薄,随阴风猎猎起舞,黑发亦在乱舞,仅是远观的话,这副扮相很仙,衣袂飘飘,欲乘风而去,这不就是谪仙的造型么?可惜,那张脸实在是有些渗人了,裂痕遍布…… “别害怕,我不是来害你的。” 白衣女鬼担心我暴起反抗,立即出言安抚。 其实,她这是无谓的解释。 半山腰上她掠走我的时候,我仅是模模糊糊瞥见她的脸后就知道她是谁了,因此一直都没有反抗过,从阴人客栈遇见开始,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见面了,见得多了,心里的恐惧感早已经淡了太多。 “我以为你已经放过我了……” 我苦笑一声,又拍了拍肚皮,道:“你应该是想要这颗地灵珠吧?我可以给你,绝不反抗,不过你也得帮我个忙,我还有两个朋友在山上,甭管是死是活,你先把他们带出来。” 又一次死里逃生,此时我坐在这里,并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只剩下浓浓的疲倦。 自从沾了这座墓,诸事不顺,死亡如影随形,前一秒鹞子哥还说说笑笑,现在可能已经成了冷冰冰的尸体,我只是个普通人,连猛男都算不上,甚至有些文弱,实在是受不住这些刺激,原本的那点壮志早湮灭的干干净净。 天官刃,地灵珠…… 我爸的殷殷期待,什么礼官的崛起…… 我真的顾不上了,现在我就一个念头,能少死一个人就少死一个吧。 白衣女鬼眼神怪怪的看着我,歪着脑袋打量片刻,将手伸到我面前。 这手苍白而欣长,如果上面没有那些裂痕的话,兴许是一双挺漂亮的素手? 我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别过头不敢再看,拉住对方的手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的手很冷,没有一点温度,像冰块。 “其实你还挺幸运的,至少有人帮你,而且还活着,反正是比我强,死了都不能安生。” 白衣女鬼如此说,有些自嘲的味道,随即伸手捏了捏我的脸,露出一个僵硬怪异的笑容:“所以,能活着还是活着吧,至于那颗地灵珠,我以前想要,现在你给我我也不敢要,我只要你带着这颗地灵珠活下去,没我的允许,你想死都不能死。” 这回轮到我诧异了,不无揶揄的说道:“为什么?别告诉我因为爱,我不认为自己有那魅力,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等以后你有本事了,帮我做一件事,一件只有礼官才能做的事,反正你不亏,毕竟算上这次,我已经救了你两次了!” 白衣女鬼耸了耸肩,说道:“反正,在我看来,等一个活着的礼官成长起来虽然挺困难,但至少有机会,要是我自己做,基本没戏。好了,这些闲话不说了,我先带你穿过鬼市,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说,这里全乱套了,你一个人活不下去的。” 我看着山上,有些犹豫,虽说我跑回去也没啥用,可总觉得把他们两个扔在那拍拍屁股走人有些不够义气,毕竟他们是因为我才来的这里,苟且偷生的事儿对不住自己良心。 “放心吧,那两个人死不了。” 白衣女鬼拉起我就走:“你师父凑起来的这几个人没一个是简单的,你算是最弱的,也是最容易死的,接下来就是那个姓白的最容易死,至于山上这两个,他们都有很大的秘密,手段多着呢!” 这白衣女鬼也不知道跟着我多久了,对我们这几个人的底细门儿清,不过老白排倒数第二着实是吓到我了,我以为张歆雅应该才是倒数第二,那妞怎么看都是个菜鸟,比我好不到哪! 白衣女鬼语气笃定,而且明白告诉我,如果张歆雅真的死在山上,那我日后不帮她做事都行。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肯定是有十成十的把握,虽然我也不太清楚她的底气在哪,但心里倒是踏实了不少。 白衣女鬼不再多解释,拉着我直奔鬼市而去,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是最安全的,相比于浓雾中巡逻放风的喽啰们,至少鬼市里的东西没有太强的攻击欲望。 这里雾气翻卷,鬼市看似近在眼前,实际上还有很长一截路要走,一起待得久了,我对这白衣女鬼愈发的没有畏惧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聊着天。 不过,这女人存在的年份可是着实吓了我一跳,她说她是西汉年间广川信都人,大概就是现在的河北冀县附近,存在将近两千年,活脱脱的千年女鬼啊,难怪连摆渡人的账都不买,属实是厉害。 然而,当我问及她名字的时候,她却沉默了。 “名字都不可说?” 我打了个哈哈:“别告诉我你还是能青史留名的角儿,艳名动天下,堪比四大美女。” 白衣女鬼愈发的沉默了。 我从那张破碎的脸上读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笑容渐渐凝滞:“还真是个名角儿?” “往事随风,都过去了……” 白衣女鬼叹息一声,道:“你可以叫我稚娘。” 我含混应了一声,见她情绪不高,也不敢再询问了。 说话之间,我们终于进入鬼市。 这里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有,尸鬼妖魔乱舞,我终究是个大活人,一下子钻进鬼窝,不免心头恐惧,就跟一弱受似得,仅仅扯着稚娘的袖角,一步都不敢落下。 所谓鬼市,自然是鬼怪们贸易的地方,花的是活人烧的纸钱,买的是自己需要的东西,生活气息很浓郁,当然,这仅仅是对于尸鬼妖魔这些东西而言,对我来说,走在这里就很不适了。 “五百年背阳老坟的坟头土,三钱一袋!” “同治皇帝的棺材板儿,天底下最好的床,冬暖夏凉,只此一样,别无分号……” “……” 在这里贸易的鬼怪们很市侩,还知道吆喝叫卖,到处可见讨价还价的,至于卖得东西是真是假就不知道了。 当然,这些都算是正常的东西! 敢在这里聚集的没一个善茬儿,全都是那种不肯入阴司,盘踞在阳间作威作福的主儿,看着在这里贸易时一脸伪善,实际上都凶得很,所以这鬼市里自然也出现了一些让我不适的东西。 比如,一个干枯瘦小的老头儿蹲在一边,尖嘴猴腮,稚娘告诉我,这老家伙是一个成了气候的黄皮子,他面前是一块用破布包起来的东西,血淋淋的。 有一些明显也是动物成了精的货色上去询问,才知道那破布里面包着的是一颗人心,放在这里不卖钱,要换童子血…… 类似于这样的交易太多了。 “有些怨魂害人,是因为心中有怨气,要报仇,可是这里的这些东西全都是荼毒阳间的祸害,死了活该。” 稚娘行至无人处,低声对我说道:“你瞧着吧,也就是这地方偏僻了点,它们缩在这里没人发现,可这么招摇的办鬼市,迟早惹来大祸,一些厉害的修行之人发现它们的话,冲进来一朝一夕之间就得把它们铲除个干干净净,全都丢进丹炉里炼了丹。” 这些言辞出自一个我认知里的恶鬼口中,着实让我惊讶了一把,下意识的就问:“你难不成没害过人命?” “害过,但我害的人,没一个是无辜之人!” 稚娘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从不滥杀无辜。” 她似乎还真有调教一个礼官出来的伟大志向,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惊蛰,你日后若是有了能耐,也不要把所有驻留阳间的阴人都当成敌人,有些确实该死,可有些也不该死,我觉得,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总要问一个理字。” 这话说到了我心坎儿里,哪怕明知她怀有别样的目的,还是陷入了沉思,我见过化身为灵的张家老父,也见过要取我性命的恶鬼,对这话倒是大为认同,天下再大,大不过一个理字,当然,这些念头我是不敢说出来的,虽然还不了解玄门是个什么样的世界,但大概能猜到这种念头在一些把除魔卫道视为己任的人眼中,约莫和离经叛道画上了等号。 这时,一阵嘈杂声从前方传来将我惊醒,我抬头一看,却见不知不觉经过的这地方极热闹,一大堆妖魔鬼怪正围着一个地方,一连串的叫骂声从鬼怪中传出。 “哎哟哟,你个臭流氓,你再摸老子老子和你急!”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兄弟遍四海,有清微道的道士,还有礼官,你们快放了我,否则我让我兄弟埋了你……” “……” 我一脸的不敢置信,这声音太熟悉了…… 老白? 这货不是和我师父去办事了吗?怎么会在鬼市里? 我连忙踮起脚朝鬼怪群中望去,差点没笑出来。 只见,那里用碗口的粗的树干撑起了一个类似于单杠一样的架子,老白赫然就挂在那架子上,姿势极其搞笑,如即将被宰杀,四肢被捆绑在竹竿上的猪一样,不远处一口大锅已经架起来了,里面“咕咚咕咚”烧开了水,一个身段面容皆非常妖娆的俏娘们正在那里磨刀。 此时的老白狼狈到了极点,身上还有点点血迹,一个满嘴黄牙的大汉在没完没了的捏老白的屁股,每拧一把,老白就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不够肥。” 这大汉也不知是个什么精怪,口味比较特别,一边捏老白一边说:“后座最经典的就是这一块了,结果没膘子,太让人失望了。” “滚!” 磨刀的俏娘们瞪了大汉一眼,这娘们十足的狐狸精,哪怕是瞪人都有种烟视媚行的感觉,没好气的说道:“都跟你说了,这是修行之人,爱要要,不要滚蛋,别挡着老娘做生意。” 老白眼尖,在我踮起脚的工夫就注意到了我,这孙子眼睛立马亮了,再也不惨叫了,一味的对着我使眼色。 “这里不是看热闹的地方。” 稚娘一把就拉走了我,低声说道:“这里有两个厉害的家伙,或许能发现你的秘密,小心暴露。” 老白一看我走了,杀猪般的惨叫再次响起:“哎呀,丧良心啊,丧良心啊,惨绝人寰啊,他妈的没义气啊,一言不合就插兄弟两刀啊,天雷快下来劈死他吧!” 这孙子扯着破锣嗓子没完没了的嚎,整个就是一撒泼打滚的苏大强!! 我本来也没打算走,只不过是被稚娘拉走了而已,一听这王八蛋说的话,立马站住了,我敢保证我要是再挪步,这孙子敢直接说出我的身份!! …… 寻龙天师第31章 血刀螳 稚娘此前大概是压根儿没注意到老白这么个角儿,直到我站定后,她才终于有所察觉。 “你要救他?” 稚娘拉着我躲到一侧,语速急切,那张因为破碎而僵硬无比的脸流露出明显的焦急,低声飞快说道:“你是疯了吗?这里有两个厉害的,果真招惹上了只怕就走不了了。” “哎哟哟……” 老白见我半天没动作,这时又大声哼哼了起来:“世道险恶,人心丧乱啊!良心,良心呢?” “你觉得不救的话我们就能走得了吗?” 我耸了耸肩,苦笑道:“这就是个十足的市井大无赖,连只鸟都不放过,我们要真狠狠心给他撂在这,立马就得点了咱俩,谁也甭想活!” 稚娘俏脸生寒,阴嗖嗖的朝着老白那边瞅了一眼,嘀咕道:“我去弄死他,反正是挂在那卖得一坨肉,我下手快点,直接抹了脖子,只要价钱给到位,那只骚狐狸估计不会说什么,你就不要露面了。” 这可是个果决的主,主意一定,转身就走。 “哎,等等!!” 我忙一把拉住了她,虽说老白那张臭嘴挺讨厌,可毕竟是为了我的事儿才来的,我不救也就算了,为了自保让稚娘去弄死他算怎么回事嘛! 在稚娘的注意下,我略一犹豫,咬牙道:“算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我想活命是不假,但总不能不明不白的活着,你还是别管了,我去试试吧!” 说完,我也不管稚娘阴沉沉的脸色,摘下天官刃用布蒙着抱在怀中,缩着脑袋悄无声息的朝着那些鬼怪摸了去。 说真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勇气是哪里来的,和这些魑魅魍魉推搡着拥挤在一起,平静的如一个没事人一样,甚至,我心里比谁都清楚,若是我暴露,只怕得被生吞活剥了,那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就是我的坟墓,可我就是这么干了,在这个随时可以插兄弟两刀而且不会被谴责的年代里愣是干了道义扛两肩的蠢事儿。 此时,一直在老白屁股上摸索的大汉似乎终于下定了主意了,狠狠一拍大腿,大声道:“得,成交了,就这两条后座,我全要了,不过得我自己来割,你这狐媚子素来不正派,缺斤少两的事儿可不少。” 生意一成,狐媚女子立马“咯咯”娇笑起来,与之前的凶悍模样截然相反,俩大眼睛水汪汪的,娇声道:“熊哥,瞧您说的,咱俩什么交情?我就是克扣谁也不能克扣你不是?” 这位熊哥虎背熊腰的,十有八九还真是头熊精,也只有这样的妖物才会如此热衷于血食,他也不知道付出了什么代价,脸色很难看,骂骂咧咧的从狐媚女子手中夺过了刀,在老白面前来回比划,末了还用刀背在老白屁股上拍的“啪啪”作响。 眼看着对方就要下手,老白急了,大吼道:“等等,我尿急!!” 熊精手一顿,狞笑道:“你们吃我们的时候可不见管屎尿……” 他话没说完,老白裤裆里已经湿了一大滩,滴滴答答的直往地上掉。 他……竟然就这么尿了。 “都说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老白一点不害臊,咧着个大嘴反而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哈哈,怎么着,大兄弟,不洗剥洗剥你能入口么?不嫌骚啊?” 熊精一张脸黑如锅底,这里围着的这些东西大概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修行者,为了延缓死期,连这种招都出来了,一时间全都傻眼了,片刻后轰然大笑起来。 “又不是没吃过的腌臜的……” 熊精大怒,操刀子就要砍! “等等!” 老白又大吼一声,眼珠子一直往我这里瞟,在催促我赶紧动手,一边又大声说道:“我要拉屎!” 这回熊精都迟疑了…… 这主有多没节操他算是见识了,大概还真担心老白一发狠拉一裤兜子出来,到时候他就是再不讲究也没法下嘴了。 趁着这两位僵持的功夫,我忙从人群中挤了出去。 其实如果不是这熊精太猴急的话,我还真不想这么快就冒头,总得观察观察不是? 现在完全是硬着头皮上,真站出来被四周一大圈子阴嗖嗖的眼睛注视着,反而不知道该说点啥了,最后硬是冲着那狐媚女子挤出一个笑容:“姐姐,我也挺看好你卖得这东西,全要了行不行?这玩意,真要割零碎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狐媚女子一听这个,立马扔下了手里的磨刀石,那双勾魂儿的眼睛几乎是一眨不眨的看着我,过了半响才迟疑道:“这小哥儿挺面生啊?”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我被这狐媚子瞅的心里发慌,不过还是强笑道:“阴间的官老爷们总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每天不都得有那么几条落网之鱼来咱这落脚么?” “这话倒在理。” 狐媚子露出了笑容:“不过,小哥儿,姐姐的这样货可不是寻常货色,你能要的起么?” “是我要!”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鬼潮之外传来,稚娘面无表情的挤了进来,盯着那狐媚子扬了扬眉:“怎么?看不起我这家奴?” “姐姐这说的哪里话。” 狐媚子似乎是瞧出了稚娘的深浅,说道:“如果您是买主,那我就放心了,就您这道行,也不缺这三瓜俩枣儿!” 那熊精一看这架势,立马急了,嚷嚷道:“狐狸精,你啥意思?我先来的!” 狐媚子跟玩变脸似得,前一秒还笑的妖娆,下一秒就拉下了脸,阴嗖嗖的看了熊精一眼。 熊精似乎挺怕这狐媚子,缩了缩脑袋没吭声,反而“铿”的一下把刀丢在我面前,怒气冲冲的撂下一句“自己割”! “割?” 我忙冲那狐媚子说道:“我说的是要这一整个,可不是要杀了!” 狐媚子与熊精对视一眼,立即大笑起来,那笑声极其猖狂。 “到底是新来的啊!” 围观的一个穿着寿衣拄着拐杖的鬼老太眯着眼睛说道:“大家伙儿都知道,活着修行之人比死了的好处大,可就是天大的好处,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也大不过山鬼大王的规矩,他老人家早就下了铁律,凡是修行之人,必须杀之!” 鬼老太嘴巴里早没牙了,可说到“杀之”二字,上下嘴唇拍的“啪嗒啪嗒”作响,比咬牙切齿都带劲,那股子杀机我都能感受到。 我心头微沉,下意识的抬头看了老白一眼,却见对方正对着我一味的努嘴,我心里一动,于是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把刀,恨恨说道:“死的就死的吧,我这就割!” 话虽如此,可我心里早就做好了拼命的打算,待走到老白面前时,才终于看出端倪。 老白的肚皮上趴着一只血红色的螳螂,大概有成年人巴掌长短,两把大刀穿透衣服直接扎进老白肉里。 老白又是对着那螳螂努嘴,又是翻白眼,我也大概明白了究竟。 我就说老白高低也算个人物,怎么就被吊在这挣扎都挣扎不了,原因就在这螳螂身上了。 我记得有一种螳螂生活在棺材里,靠食尸为生,通体血红,名叫血刀螳,这种东西双刀有毒,能麻痹人的神经,双刀入肉,就算是一匹马都动弹不得,不过这种毒素不致命,只要拔出双刀,顷刻就能正常行动。 老白肚皮上的这玩意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那种血刀螳,是这东西拿住了它! 老白的意思也再明白不过,让我弄掉这玩意,其他的甭管。 “稍等一下!!” 这时候,一道干哑的声音忽然响起,鬼潮中一个被黑袍笼罩、瞧不出是鬼是妖的东西正一步步朝我这里迫来。 这东西一出现,我看见稚娘浑身一震,明显紧张了起来! 糟糕!被发现了! 我心里暗呼一声不妙,这应该就是稚娘说的那个厉害角色了,不过我已经靠近老白,怎么可能听他的?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手探出,直接把那血刀螳抓在手里碾死,血浆喷涌,同一时间直接扑向了那头熊精…… 如果说这时谁对我的威胁最大,非这头熊精莫属,它距离我太近了,只有几步距离,不干掉它,眨巴眼的功夫它就能拍死我!! …… 第32章 虎口夺人 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我没有我师父那道门正宗的本事,礼官的能耐也仅限于理论,此时能拼的只有自己这一腔子的热血。 既已动手,自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好在我下手突然,那熊精对我毫无防备,弹指间我直接撞入它怀中,一股子腥臊气扑鼻而来,它太高大了,哪怕化作人形都如一座铁塔似得,我一跃而起,正是用它丢给我的那把刀对它下了毒手,一刀砍在了它面门上,刀锋已然楔入骨头中,皮肉翻卷,却没能劈开它的脑袋。 嗷吼! 这熊精怒吼咆哮起来,一击未死,倒是激起了它的凶性,它那张脸变得模糊了,犹如笼罩上了重影,一层是人,一层是一张长满黑毛的兽脸,抡起蒲扇般的巴掌就扇在了我身上。 它的力量太大了,这一巴掌招呼过来,我有一种全身散架的错觉,直接被呼在了地上。 见此,它更是得势不饶人,抬起大脚朝我脑袋上踩了过来,我扒着地面顺势一滚,这才堪堪躲过,起身就逃。 此时,稚娘已经对上了那个被黑袍笼罩的东西,老白则一下子挣脱了捆绑着它的绳索,去拦下了那狐媚子,唯独这受伤的熊精死死盯上了我。 四周的妖魔鬼怪这时大概也都回过了神,一拥而上,将我们围堵起来。 形势已经紧迫到极致。 我心知不能纠缠,再纠缠下去真的一点机会都没了,在连续躲开了那熊精的好几次扑击后,我“哗啦”一下抖开包裹着天官刃的破布。 形势不饶人,我不得不用这样东西了。 我现在是纸人的状态,压根儿没血,也不管有没有用,一边躲闪,一边伸手在天官刃上狠狠一抹,这东西并不算平整,上面凸起许多疙瘩,手掌划过去时,刮得我手心里纸皮翻卷。 然后……我感觉小腹中有什么东西颤动了一下。 下一刻,我身上“轰”的一下窜起火苗。 天官刃苏醒,与地灵珠彼此呼应,恐怖的阳气直接将我点燃,那种灼痛让我痛苦嘶嚎起来,就连周围包围上来的那些魑魅魍魉都轰然退开了,对此有所畏惧。 唯独那熊精红了眼,根本不管不顾。 这就是一头疯熊,成精了暴脾气都不改,撵着我再次扑上来。 “死!” 我怒吼一声,忍着浑身的灼痛抡起天官刃朝疯熊脑袋上打去! 这一棍子完全是我本能挥舞出去的,毫无准头可言,根本没有命中这疯熊的脑袋,然而,极端戏剧性的是……疯熊的脑袋没砸中,却不偏不倚的砸中了挂在熊精脑袋上的那把刀,这刀本来是楔在骨头里的,这一棍子过去……整刀全没入了疯熊的脑袋,颅骨洞穿,它就是再坚挺也招架不住这样的折腾,悲鸣一声,伏倒在地。 我也不好受,天官刃命中对方的瞬间,对方也狠狠撞在了我身上,我的吨位就比它要轻巧太多了,直接被撞飞,受创极重,身上阴气都瞬间溃散了太多。 待我落地,刚刚被天官刃吓退的妖魔鬼怪“呼啦”一下子包围了上来。 它们的数量太多了,犹如潮水一样,我眼前一下子被黑暗笼罩,鬼影幢幢,以至于内心里都是绝望的,完全不觉得自己能活下去,怒吼着胡乱挥舞手中的天官刃。 我听到了惨叫声,而且绝对打中了一些东西,但我身上也被抓的伤痕累累,尤其是胸口几道伤痕,只怕至少都有一公分左右的深度,纸皮翻卷…… 不过,这胡乱一挥舞,倒是吓退了包围上来的这些东西。 看来,这些尸鬼妖魔也是怕死的,甚至比活人更加怕死,活着的死了好歹还有机会,它们死了就彻底灰飞烟灭了。 抓着这间隙,我一跃而起,恶狠狠的朝着围堵在这里的尸鬼妖魔扑了上去。 此时,我被阳气焚身,无时无刻不在承受巨大的煎熬和痛苦,甚至有一种跨不过这道坎儿的感觉,濒死之下,凶性反而冒出来了,嘶吼声如受创的野兽,满脑袋都是拉人同归于尽的疯狂念头,只要看见不是人的东西,扑上去抡起天官刃就砸。 其实,我对这些东西的威胁很有限,也不是练家子,论打架技巧还不如地痞流氓呢,冲进鬼怪狂潮中就算偶尔能撂倒一两个,也大都是些小鬼小妖,稍微有点道行的就能轻易躲开,不过它们倒是被我这拼命的架势给震慑住了,完全不和我硬碰硬。 诡异可笑的一幕出现了。 明明就是没什么手段的菜鸟,却在一大帮凶物中纵横捭阖,所过之处,这些东西立即让开。 稚娘和老白见此,不再与狐媚子和黑袍人纠缠,逼退二者后,紧随我之后跟了上来。 “不必拼命!” 那黑袍人猛然抬手制止了四周的妖魔鬼怪,他声音喑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狠:“不过强弩之末罢了,阴身动阳器,支撑不了多久,我们只消不紧不慢的跟着,要不了多久它就得魂飞魄散,完全不必与他拼命,他手里的东西应是禁忌之物,堵上去说不得要吃大亏!” 在这黑袍人的支使下,我在这里一时竟真无人能挡,一味向前猛冲,偌大的一个鬼市被我搅闹的鸡飞狗跳。 不过,这黑袍人真说中了我的弱点。 阳气焚身,比活活烧死都要痛苦,我的灵魂都在战栗,剧烈的痛苦下,思维能力近乎丧失,只知道浑浑噩噩的向前冲。 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身上的纸皮被烧焦,可不久后那一层焦黑消失不见,我整个人都趋于透明了。 这一次我伤的比上一次要严重太多,就连步伐都开始晃荡了,眼前也越来越模糊,我感觉四周的空气里生出了无数的触手,狠狠抓住我在疯狂拉扯,要将我扯碎。 这……大概是魂飞魄散的前兆。 老白和稚娘欲从我手中夺走天官刃,可这东西就跟粘在我手掌心一样,死活扯不走,反而伤了他们,稚娘一只手被烧得漆黑,老白则惨叫一声,仿佛他握住天官刃的一刹那上面生出了无数倒刺一样,手掌鲜血淋漓。 我已经无力支撑了,眼前模糊,摇摇欲坠。 将我们团团围住、却始终不扑上来鬼怪这时开始躁动了起来,也不知是哪个鬼东西,忽然“哇”的大叫了一声,我以为它们终于要下手了,下意识的举起天官刃,然而事实并非如我所料一般,这些鬼怪反而顷刻间如鸟兽散,朝山谷两侧的大山上狂奔而去。 不仅仅是它们,就连稚娘都面色忽然一变,随着这些鬼怪一起逃之夭夭。 眼前围堵的尸鬼妖魔渐渐散去,一道修长的身影落入我眼中,一手拄剑,一手拎着一颗满是绿毛的头颅,满头黑发在风中乱舞,衣衫亦猎猎作响,只是上面多有破损,隐隐有血迹渗出来,昏暗的环境中,唯独那一双眼睛明亮深邃,但也冷冽的吓人。 是我师父! 他,终于回来了! 不知为何,明明此刻我就在魂飞魄散的边缘,身上的火焰仍旧没有熄灭,可见到我师父后,心里却莫名的安定下来,轻声一笑,正欲上前,耐不住实在是浑身无力,一头向前栽了去。 我师父随手丢掉那颗头颅,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我只看见黑影一闪,然后他便出现在了我面前,伸手立即扶住了我,并指在我额头上轻轻一点,我身上的火苗立即熄灭了下去。 叮当! 天官刃落在一旁,黑乎乎的犹如一根烧火棍,哪里还有方才大放异彩的模样? 随后,我师父又摸出一颗犹如擦了金粉一样的药丸子塞入我口中。 这药丸子入口即化,拉扯我的那股力量消失不见。 我知道,我的命应该保住了。 “嘶,这东西你都舍得?” 老白轻轻吸气,咋舌道:“你最近可是到了要冲关的地步了,这玩意可是你拿来保命的呀!” 我并不晓得那药丸子到底是什么,但听老白的话,必定是极其宝贵的东西,我师父拿来保命的,却给了我! 我张了张嘴,很想说点什么感谢的话,可……似乎说了千言万语也没什么用,只是心头一酸,眼泪差点下来,如果……我有眼泪的话。 老白还想说什么,被我师父一眼瞪了回去。 “记住,你这条命是他救得!” 我师父面无表情的看了老白一眼,怒道:“我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大概能猜到惊蛰落到这步田地必定和你有关,这一次临行前我就给他看过,他恐有性命之忧,偏偏面相十二宫毫无表现,直到你来了,他命宫才隐隐发黑,那时我就知道此行你可能会带给他不利的影响,而且绝非是他命中该有的劫数,只是你终究是为了帮忙而来,人已经到了,我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怎料……” 老白被说的讪讪,连连抓头,轻咳一声,这才说道:“得,啥也别说了,我欠小卫子一条命是铁的,这个情我认……” 这混蛋脸皮很厚,凑到我面前,“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通狂拍,什么如果他是老娘们,干脆都要以身相许云云。 我大难不死,实在是没心思理会他,忙对我师父说道:“歆雅和鹞子哥还在那座山头上,我们遇到了一条马上成精的大蛇,还遇到了阴兵,很多行李也遗落在了那里……” 怎料,我师父听后却表现的极为平静,只是露出了些许异色,说辞也与稚娘极为相近:“他们……应当无事,不过我还是去寻他们一下吧,你们且在这里候着,不会再有什么东西来滋扰你们了,那山鬼大王与我撞上,已经被我顺手斩了,剩下的这些小妖小鬼现在应该光顾着逃命去了!” 我下意识的看向不远处那颗生满绿毛的头颅,那应该就是那位山鬼大王了…… “对了……” 临行前,我师父忽然看向我,笑道:“下次那只画罗刹再冒出来的话,记得告诉她,别躲躲藏藏的,我虽然是道家之人,却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去斩杀一个处处保护我徒弟的小鬼,哈哈……” 说完,倒提三尺青锋剑,仰面而去…… …… 第33章 画罗刹 画罗刹?! 我师父说的画罗刹就是稚娘? 罗刹我倒是晓得,是一种传说中的恶鬼,食人血肉,飞天遁地,捷疾可谓,常常会扮成美妇人的模样出来害人。 只是这画罗刹我可就没听说过了,偏偏我又对稚娘充满了探寻欲望,只能询问老白。 “当然是画中的恶鬼!” 老白想都没想给出了一个近乎脑残的答案,砸吧着嘴笑眯眯的说道:“刚才好歹并肩拼杀了那么久,没想到身边的女鬼还是历史名人呢!” 老白这句“历史名人”倒是让我心头一动,想到闲聊问及稚娘名字时她怪异的表现,心头更是好奇,连续追问,这才明白所谓的画罗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一些死的极为凄惨的人,其阴魂怨气过大,有干天和,会引来滚滚天雷,当场镇杀,这样的厉鬼在魂飞魄散之际灵觉会分外敏锐,若它们又恰巧感受到人间有自己的祭物,残魂将会遁入祭物之中,保留下一线生机,后世之人每每对着祭物睹物思人,都会让残魂强大一分,直到残魂脱困而出,形成鬼物,这便是所谓的祭祀罗刹。 所谓祭物,指的是用来悼念死者东西,可以是一段歌颂死者功德的文字,也可以是一副画着死者模样的肖像画,还可以是死者的塑像等等! 若厉鬼残魂寄托自身的是文字,重现出现后形成的东西就叫字罗刹。 稚娘死后魂魄遭到天雷轰打时,感受到的应该是画着她自己的一幅画,索性直接躲入画中,形成了这所谓的画罗刹。 我师父曾说,尸鬼妖魔当中,鬼物变幻无常,最是难对付,有些鬼极为特殊,哪怕是你有牛眼泪,或者净水洗涤的柳条开眼也未必能看见。 无论是字罗刹也好,还是画罗刹也罢,都属于祭祀罗刹的类型,都算是人间不可见的东西,除非他想让你看见。 稚娘一直跟着我,我师父这样有本事的人却没发现,原因就在于此了。 “画罗刹千年难得一遇!” 老白耸耸肩,颇为无语的说道:“单单是怨恨大到天打五雷轰就挺不容易的,心肠不够硬的那种闷葫芦,哪怕冤情大到吓人,也产生不了这么大的怨气。就比如窦娥,那就是典型的心肠不够厉害嘛,可怜到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她还是没变成厉鬼,否则早被雷劈了,六月瞎飞什么雪呀…… 再者,就是遁入了画着自己的画里,也只是保住了残魂不灭而已,想出来还得后世的人没事儿就念叨你呢,你说说,如果不是那种名气特别大,还史书留名的角儿,谁能做到? 史书留名不容易,留了名的人里死的惨到老天爷都不敢让你当厉鬼,怕你荼毒人间的就更没几个了,所以遇到这画罗刹的几率比中五百万大奖都小。” 老白拍了拍我的肩膀,一副我运气很好的样子。 不得不说,好奇心真的是能让人抓狂的一个事儿,我现在都不考虑自己的凄惨处境了,就想知道稚娘的真实姓名,可惜她也不知藏到了哪里,我有种感觉,她应该就在我身边,甚至我和老白说话的时候她就笑眯眯的在一旁听着呢,不过现在看样子除非万不得已,我是甭想见着她了。 想不通,我干脆就不想了,把注意力转移到了老白身上:“咱俩还是先说说咱俩之间的那笔账吧,你不是跟着我师父去办事儿了么?怎么一转头反而被挂在鬼市上卖肉了?” “嗨,这不得怪你师父把我撂下了?” 老白一点都不反思自个儿,一拍大腿反而讹上了我师父,咧着个嘴没好气的说道:“他拉我出去纯粹就是让我当一问路的,随手在画符用的黄纸上画了个东西,只要是瞧见了虫子啊、小鸟啊之类的东西,就让我问人家有没有见过那玩意,这么没谱的事儿最后还真就让他问着了,不过那玩意很滑头,见着我们二话不说掉头就跑,最后直接钻进了一个山洞,你师父拎着家伙就追进去了,让我守在山洞外面,准备合伙摁住它。 结果,他这一进去就是半个多钟头,我等的实在无聊,正巧一只火红火红的小狐狸出现了,我也没瞧出那是妖啊,于是就和对方唠了会磕,然后……” “唠完嗑你是不是又捏人家屁股了?” 我大概已经猜到结果了,一张脸都黑了:“你这什么臭毛病了?” “你不懂,那些小东西个个都是人才,说话又好听,我超喜欢它们的,尤其是受了欺负以后那副明明很火大偏偏奈何不了我的样子,莫名的爽……” 老白耷拉着脑袋叹息道:“没成想这回踢到铁板上了,明明挺萌一小狐狸,‘噌’的一下变成了老娘们,甩手就往我身上扔血刀螳,我也很绝望啊……” 这算什么事儿? 我听得都无语了,这孙子纯属是受压迫太多养成的扭曲心理,就差跑到幼儿园殴打小朋友找存在感了,不过话说到这儿,我倒是对我师父要去办的事儿来了兴致,忍不住问道:“我师父到底去追什么东西了?” “给你化妆的那个呗!” 老白说道:“你师父说,你来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就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色,在太阳底下都有点泛光,那时候他就知道给你化妆的那个东西一定也来了这里了,毕竟这里有鬼市,离那座墓又不远,它在这里出现太正常了,不过你师父也没把握在这么大的区域里找到它,怕给你希望又让你失望,索性才没说!” 巨大苍白的脸,瘦小的身体…… 我想到了那天趴到我身上作祟的那个东西,不由的打了个冷颤,那东西可以说是我看见的第一个脏东西,给我留下的心理阴影到现在都挥之不散! 提到那玩意,我也有些意兴阑珊了,不再吭声,眺望着黑暗中的远山怔怔出神。 时间一分一秒就这么过去了。 天将明,夜未尽时,我师父回来了,在他身后,赫然是鹞子哥和张歆雅! 万幸,他们二人没事儿,不过鹞子哥受伤挺重,身上有很多血迹伤痕,已经缠上了纱布。 与他闲聊一阵我才知道,他当时扑向那条大蛇后,对方很狡猾,直接逃走了,悄无声息的摸到了我身边,好在关键时刻我被稚娘救走了,鹞子哥这才循着声音找到那条蛇,将之干掉了。 不过,这么来回一耽搁,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那些阴兵已经杀到,他且战且逃,一夜的工夫就这么过去了,身上的伤口也全都是那些阴兵留下了。 至于张歆雅…… 她是完全落单了,在我师父找到鹞子哥之前,鹞子哥一直都以为张歆雅和我在一起。 阴兵遍布的荒山,鬼物纵横的沟壑…… 我不知道张歆雅独自一人是怎么活下来的,她身边可没有一个叫稚娘的画罗刹救场,可偏偏她除了脸上有淤青,应该是撞在大树上留下的以外,身上完好无损! 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当我问及的时候,这个原本开朗的女孩出奇的沉默,双手抱胸,显得很萧索,根本不肯提及今夜发生的事情。 无论是我师父还是鹞子哥也都不置一词,就连老白都是一脸的意味深长。 我又想到了稚娘跟我说的话,这个女孩不简单,她的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见她不想说,我也没有再问,总算人没事儿,这大概是唯一值得庆幸的了,至于我们丢在山上的东西,就算是我师父回去也没有找到,可能是混乱中被某些山精鬼怪带走了,好在大都是些干粮,重要的器物没有丢失。 我们把抢救出来的那点东西清点了一下,口粮节省点还能吃七八天,怎么着也不至于饿着,倒是让我们大大松了口气。 又在此地驻留休息了一阵,待天亮这里的沆瀣彻底散去后,我们才折返回去找到车再次上路。 这里距离那座墓已经很近很近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已赶到。 这一阵子不见,那座墓如今已经变得愈发妖冶诡异了。 明媚的阳光下,坟头覆土如血,格外刺眼,甚至冒着袅袅青烟。 “覆土出血,墓有反骨……” 鹞子哥见此,面色凝重,徐徐说道:“这座墓的墓主人已经尸变了,只怕都不用开棺,他现在就安坐在墓室里等着我们上门呢!!” 第34章 撼龙 尸变这种事,可大可小。 若只是寻常的死人不断气反生祸乱,那就很简单了,老白背包两侧掖着的大黑驴蹄子往丫嘴巴里一塞,或者直接一盆黑狗血劈头盖脸的浇上去,随手将之点了,不出片刻就烧成灰烬了。 可如果是墓里的这些老粽子,那可就说不好了,这都是岁月沉淀出来的大咖,人家是有历史底蕴在身上的,不说本事,光是那满身的尸臭,缠绵缭绕,犹如酒劲,相当的浑厚,本事更是硬朗,厉害的飞天遁地,再凶残一点的可化身为魃,一旦出现,方圆大旱,赤地千里。 遇上了这种角儿,你也甭想着跟对方拼命了,撒丫子逃就对了。 这都是没准儿的事,墓里的东西真爬起来,剩下的就得看天命了,简而言之一句话——遇到怂的家财万贯,遇到凶的原地爆炸。 这跟赌博差不多,全都是没谱的事儿,所以鹞子哥下了诊断后,我们哥几个脸色都不大好看。 “我觉得也没有那么严重吧,还在墓里面等着我们。” 张歆雅略显僵硬的笑了笑,犹如自我安慰一般说道:“这墓不是早被人开过了么?那个叫邢伟的早进去过了,既然破了金身,墓里真有啥不好的东西也早溜出来了吧?” 她这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 第二次我来这里的时候就发现覆土被翻过了,应该就是邢伟在自个儿家的祖坟上直接打了盗洞进了墓,不过他办完事以后又把盗洞给填上了。 “不至于?” 鹞子哥笑了笑,蹲在坟头抓起那殷红如血的覆土看了又看,然后指着坟头袅袅的青烟,笑道:“你真以为这是祖坟冒青烟,那个叫邢伟的小子全家要发达了?其实那是扯淡,冒青烟的地方下面就是那个老粽子,这青烟就是它在喘气儿呢,青天白日,嘴巴里呼出的阴气太重,离了墓穴一到地表就被阳气炙烤的散掉了,这才有了这等异景儿。” 他昂头看了看四周的大山,倒是有些疑惑的问我:“惊蛰,你真看不出这地方的端倪?二丫头在那信口胡咧咧,你还跟着在这摇头晃脑,别告我你瞧不出埋在这里死人全都出不来……” “这……” 我抓了抓头,有些尴尬的说道:“只是大概能看出这是一种极地凶葬阁,不过具体是个啥,我以前在书上粗略瞄了一眼,给忘了……” “你这礼官要是单独出去看事跟害人没区别。” 鹞子哥颇为无语,似乎对我的不学无术很是恼怒,那眼神跟看败家子儿一样,大概是觉得我空守宝山却吊儿郎当不当回事,眼睛都红嗖嗖的说道:“极地凶葬阁是说对了,可没说出个究竟,差点意思,其实这里是一块风水宝地,叫做缠龙穴!” 所谓凶葬阁,其实并不是说这里的风水很差,而是不适合埋死人,死人住进去会被整的去死活来,至于极地二字,则是说这里的极端性,它是极端不适合死人待的,会被镇压的永世不得翻身,当年那位末代天官利用这里做葬妖冢是很合适的,就是有点太过狠辣了。 鹞子哥似乎有意提点我一把,点着四周群山说道:“龙无贵贱只论长,缠龙远出前更强,若徒论长不论贵,缠龙有穴反为良。” 他这么一说,我就心里就通透了。 要说实践功夫,我不成,可要说理论知识,我还是挺在行的,礼官一门几千年来的积淀在那儿摆着呢,我这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鹞子哥这句话出自于《入山撼龙经》,这是北派的宝典。 这里的北派可不是文学界的流派,而是盗墓行当里的派系,以前以秦岭淮河为界划分南北,不过现在交通发达了,这个界限也不大准确,全看他们的手段来区分,北派的精通风水堪舆、墓穴结构等,能直接找到墓穴里藏着重宝的地方,不过规矩多,讲究一个传承,什么点蜡烛、盗贪不盗清就是他们干的事儿,逼格满满,至于南派的则精通器械等,洛阳铲、电子仪器,什么好用用什么,下墓也没别的目的,就是图财,什么值钱拿什么,惹急眼了死人都给你拽出来卖了,往博物馆一摆,什么来自神秘东方的绝美女尸,一下子眼球满满,金山银山全来了。 听鹞子哥这说辞,他应该算是北派的人,可他掌心里却有常年使用洛阳铲的痕迹,这又是南派的特征,他到底属于什么派系,现在我也瞧不出了。 不过他这话意思倒是清楚,就是说龙脉的,龙脉一般都是以长为贵,然而龙长缠更长,贵龙必然是重重穿帐,桡棹不肯退让他人,贱龙则不然。 比如眼下这座墓四周的大山,本是一条气势磅礴的山脉,到了这里以后,却偏偏犹如神龙盘身一样兜了个圈子,直接把这座坟墓给围起来了,这就是典型的贵龙不让路,因为这里紧挨着河套,所谓黄河百害,唯富一套,河套地区本就气运充足,历代风水堪舆师都说那里有一条下沉的平原龙,吕梁山龙脉如此桡棹前行,就是横行霸道,不让那条平原龙探入山中。 至于这贵龙盘身的地方,自然就是所谓的缠龙穴了。 “缠龙穴,龙气磅礴,整个吕梁山龙脉的气运和力量大多数凝结在这一点上!” 鹞子哥又指向四周大山的山头,那山头是问题的关键,我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看那四座山头犹如四尊守卫一样,可惜说不出个究竟,鹞子哥果然还是把问题扯到了这个上面:“你仔细看看那山头,有没有发现这山头上石头构造很特别,在树影、阳光的结合下,看起来分别有点像龙、凤、龟、虎?这叫做以形运炁,结四象神卫!” 用鹞子哥的话说,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的形状就跟天命之子一样,生来就受到天眷。 比如钟、塔等…… 还有上古崇拜的那些图腾的形象…… 这都是受到眷顾的,只要佩戴这些形象,很容易走好运,这就是所谓的以行运炁。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象是最大的,守卫东西南北,代表天圆地方,意义太多了。 鹞子哥猜测,山上的那些怪石应该是那位末代天官弄出来的,让四象之神的形象永远驻留这里,吞吐龙脉的力量,久而久之就有了灵性,犹如四尊守卫一样盯着这片区域,墓里的东西只要赶跑出来,立马就得被活劈了。 “我说你们还有没有完?” 老白酸溜溜的在一旁说道:“鹞子,你又头大是不?长得跟个智障似得,偏偏还要摆出一副指点江山的样子,人家小卫哥儿用你教?” “总比你强,一言不合就让挂鬼市里卖。” 鹞子哥冷笑道:“最后还得靠惊蛰去救。” 这话戳到老白的痛点了,一时眼珠子瞪的差点掉出来,恨不得扑上去手撕鹞子哥。 “行了,你们两个就别吵吵了。” 我师父开口,笑道:“趁着时间早,下铲吧,墓里果真有什么东西,不过逢山开山,遇水涉水罢了!” 他很笃定,对于鹞子哥说的大粽子一点都不在乎。 “我来动这个墓吧!” 我想了想,自告奋勇拿下了这个活儿,对此,老白都笑话我说这是血脉里的基因,礼官几千年来都在地底下讨生活,这份情怀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灭掉的,看见墓就手痒。 其实他这是屁话,我主动揽这个活儿,主要是不放心他来干。 七合墓很特殊,里面的墓室互不相连,全都被塞满白磷的隔断墙隔着,就算里面真有粽子,也只能困在其中一个墓室里,它要乱窜,破坏了隔断墙早被烧死了。 说到底,我们兴许能避开那个粽子。 鹞子哥说冒烟的地方下面就是那个粽子,我大概估测了一下位置,有粽子的应该就是那个主墓室! 邢伟家里虽然有钱,但也不是什么王侯将相,墓室里面不可能有殉葬的人,那个诈尸的东西,极有可能就是他的高祖。 念及此处,我直接挑了主墓室左侧的墓室下的铲。 这个墓室里埋着的应该是邢伟的高祖奶奶,就是那个大粽子的正妻,也是整座七合墓里面最富裕的一个墓室,在这样的墓葬结构里,无论是墓主人还是其他的侍妾,下葬的时候除了口含钱屁塞珠以外,基本不会再有任何陪葬品,所有的东西都在正妻的墓室里呢,正妻是管钱的嘛。 我之所以挑了这个墓室下手,当然不会是为了钱。 七合墓这种墓葬规格是近代才出现的,那个时候男女平等新思想已经出现了,当时的许多新贵都是认可这个观念的,正是基于这样的大背景,所以从墓葬规格上,墓主人和正妻是一模一样的,形制大小,用料,总之主墓室里有什么,正妻的墓室里一定就会有什么! 我们的真正目的是七合墓下面的葬妖冢,我怀疑当时邢伟的祖辈把墓穴压在葬妖冢上时,曾经留下了直接通往葬妖冢的暗道,这个暗道肯定不可能在其他侍妾的墓室里,果真要有,只能是主墓室和正妻墓室里! 这座墓早就被动过了,上面的覆土不瓷实,真动手刨起来也不费力,因为不敢动七合墓的隔断墙,所以我是直接站在坟堆上下铲的,打了一个垂直向下的盗洞。 覆土如血,卤水已经变成了血水,到最后那股腥气就跟进了海鲜市场一样,足足向下挖了接近一米半,手里的工兵铲铲头发出“铿”一声脆响,我这才停下,蹲在幽深的盗洞里,用手将积在下面的血水扒拉开,看见一层灰质墓顶。 我不敢继续下铲了,反而要来了撬棍,同时在自己腰上栓了绳子,让老白他们在上面接应着。 没办法,绝大多数的七合墓只有四周的墙体和内部的隔断墙里才密封有白磷,但也不排除一些狠人,墓顶里都塞着白磷,如此做,其实就是连工匠都给坑了,因为这种墓最开始只是搭一个框架,最后做密封墙体全都是在里面做的,墓顶做夹层,工匠就甭出来了,当然,盗墓也就更加不好下手了。 我也不知道这邢伟的高祖是不是个混蛋,所以保险起见,还是拿起撬棍梦的向下夯在墓顶上,“噗”的戳开个两指粗的窟窿,如果里面有白磷,喷出来的火苗也很有限,这时候被老白拉出去还能保命,真要是莽撞一下子砸烂墓顶,那我立马就得变成火人了。 这一刻,我绝对是紧张的握着撬棍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窟窿,足足过了两三分钟,不见有火苗窜出,这才大大松了口气,里面没有密封夹层,当下吆喝一声,让老白拉紧绳子,从腰间摘下锤子,照着墓顶就是一通猛砸。 其实我也是头一回干这种体力活,手上早就全都是血泡了,待在这充斥着腥气的环境里,浑身都是臭汗,好在这墓顶在湿润的覆土腐蚀下,早就不再坚固,而且邢伟的高祖只能是有点小钱,墓室的用料也不是特别好,跟钢筋水泥混凝土构建的现代建筑比差远了,用锤子猛抡,没几下上面的灰质层就全被打碎了,墓顶也开了裂口,最后“轰隆”一下彻底塌了! “拉紧!” 我朝上面怒吼了一声,墓顶塌了,我自然随之坠落了下去,现在我只能期盼老白还能拉住绳子了。 显然,这是个猪队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呢,当我发出提醒的时候,上面压根儿没有反应,等我狠狠摔到地上的时候,我才感觉腰间的绳索收紧了一下,可一切已经迟了,我被摔得差点背过气去,很想骂丫两句,结果发不出声,捂着胸口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墓室里翻滚,好在这里密封不算好,里面多少有点空气,至少没把我憋死,也就是亏着七合墓的墓室低矮,否则这一下子就足以要命。 “小卫子?!” 老白大概也知道自己又干了屁事,讪讪的声音从盗洞里传入:“你没事吧?” 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对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问有没有事的主儿,尤其是我作为受害者的时候,无奈实在是摔得太重了,真的说不出话,只是扯了扯绳子,示意他们也可以下来了,这墓室黑洞洞的,我心里也有点慌。 嗡! 这时,我小腹中的地灵珠明显颤动了一下…… 紧随其后,一阵恐怖的杂音铺天盖地而来,直接将我吞没…… …… 第35章 石棺椁 噪音,有时也是一种可怕的杀伤武器。 很难形容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 犹如人的窃窃私语,却偏偏是听不懂的语言,又如夜里狂风穿过窗户时发出的那种凄厉的哀嚎,亦或者是无数人在一起放声尖叫。 这完全就是杂音,各种声音兼而有之,时而高亢,时而又如无数甲虫混成一片穿行时发出的摩擦声。 偏偏,这声音无限大,就像是将噪音源塞进了我耳朵,然后音量开到最大。 最初的时候我还有些疑惑,不知为何地灵珠有所触动时会听到这样的声音,可伴随着噪音的持续折磨,我渐渐丧失思维能力,头颅犹如要裂开一样,这种痛楚完全压制此前下坠造成痛苦,我双手捂着头颅满地翻滚,直到痛苦到麻木,一点点的亮光在眼前渐渐绽放,那些光粒只有米粒大小,却散发着超强的光晕,渐渐填充满我视线所及的所有地方…… 啪啪! 忽然,两记沉重的耳光落到我脸上,眼前的那些光晕才一点点的散去,噪音也渐渐平复。 矿灯照亮了阴暗的墓室,几张神情焦灼的脸凑在我眼前…… 是我师父他们,不知何时已经下来了。 “你看,我就说嘛,这种情况就得打,需要刺激!” 老白咧嘴笑了起来,伸手将我从潮湿的墓室地面里拽着坐起来,笑道:“小卫子,快感谢我,要不是哥们甩了你俩大嘴巴子,你现在已经过去了,你不知道,刚刚你的瞳孔都开始扩散了,眼瞅着就得嗝屁……” 老白说话激情澎湃,正要渲染他如何两个大嘴巴子把我救活,却被我师父一下子推到了一边。 “出了什么情况?” 我师父抓起我的手,一边号脉,一边蹙眉道:“脉搏怎么这么快,虽然已经渐渐降下来了,但还是很不正常,你仔细说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太危险了,脉搏这么快,说明你刚才的心跳速度已经超过了身体负荷,差一点就引发心梗了。” 我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想站起来,却发现两条腿轻飘飘的直打摆子,而且有种说不出的恶心感,几乎是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才迟疑道:“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地灵珠也产生了反应,可又听到了很多很多的噪音,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呼唤?” 我师父眉头一跳,思索片刻不得解,这才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自己小心一点,如果再有什么情况,立马告诉我,我怀疑……可能是正主在闹腾,你肚子里的这颗地灵珠绝对被这葬妖冢里的东西得到过,有了一些联系,这才引发了这些状况……” 他沉吟一阵,笑道:“这倒算是好事,至少凭着这种断断续续的感应,能直接找到这个正主儿!” 我点了点头,挣扎着站了起来,张歆雅已经打开的防水矿灯灯光,我粗略的扫视了墓室一样。 这墓室并不大,最多只有百十来个平米,如我所猜测的一样,这个墓室确实属于那位正妻的,里面有不少陪葬品,不过这终究不是什么王侯将相墓,可没有那么多的金银珠宝,大都是些老旧的木头家具,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了,基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倒是墓室的地面上有不少的积水。 在此墓尸变覆土出血前,这是一座卤水墓,必然是有水渗入,直接把整座墓都淹过,到现在墓室坑坑洼洼的地面上还积着不少,绿油油的,很腥,却不臭。 “看来那个邢伟倒是帮我们趟了前路,这个墓一开,煞气外泄,凶性小了很多,原本下铲就能见绿水,现在都消失了。” 鹞子哥见多识广,已经瞧出了端倪,笑道:“不过地上的这些水还是尽量避免接触,这都是泡尸体的水发酵出来的,有毒,沾上了容易得很多怪病。” 他们在这里探究的工夫,我已经粗略看了一圈,没什么发现后,目光终于落到墓室最中间的棺材上。 这是一口石棺,而且体积要远远大于一般的棺材,我一眼就瞧出,这其实是属于外椁内棺,在古代也只有一些大户才用得起这样的棺材,一共有两层,里面的小棺材装死人,外面还套着一口大棺材,棺椁之间的缝隙里面会塞一些陪葬品,值钱的也大都在这里了,都是些细软。 不过,这棺椁的质地倒是挺有意思的。 据我所知,在人类生产技术很有限的蒙昧时期才会使用这种石质棺椁,比如新石器时代的一些文化,到了商周时期,达官贵人的棺椁大都用上了青铜,直到汉代开始,木质的棺椁大规模出现,石质棺椁被完全淘汰,除非是一些连口薄皮棺材都买不起的穷人才会用这样的棺材,而且穷人用的叫石槽,根本不是眼前这样的,就是一块大石头中间刨一个能躺人的凹槽,形状大概和古代饮马的马槽差不多,外面盖一层破席子作罢,类似于这样的石棺椁,外面还有浮雕,用到的琢工极多,造价高昂,远超于一般的昂贵木种棺材,费工又费力,还不如稀有木棺对尸体的保存有益,完全就是吃力不讨好,一个清末民初的墓穴里出现了这样的棺材,难道不是件挺新奇的事儿么? “这里面躺着的可能是个羽民。” 张歆雅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惑,笑道:“羽民比较崇尚石制品。” 我点了点头,这倒也算是个理由,兴许真如老白所说,我们礼官一门对这种墓葬有额外的情怀,再加上我也是头一回下这种有些年代的古墓,实在是新奇的紧,心里的探究欲望极其强烈,见那石椁外面的浮雕挺有意思,除了一些云纹以外,上面似乎是一只鸟,只有一只翅膀,好像是比翼鸟,却有两只眼睛。 传说中,比翼鸟只有一只眼睛,一只翅膀,所以只能雌雄鸟并翼而飞,人们常拿来比喻夫妻情深,这棺椁上的鸟怎么看都是传说中的比翼鸟,只有右翼,应是雌鸟,如无意外,隔壁主墓室里棺椁上面应该是雄鸟,这倒是有些寓意,就是这两只眼睛我就有点想不通了,难不成是在说哪怕是夫妻也得多留个心眼子?应该不至于这么无聊,我盯着这怪鸟,总觉得似乎若有所指。 然而,当我走到距那石棺椁不足七八步距离时,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将我笼罩,心跳速度瞬间加快,快到我自己都能听见“噗通噗通”的声音,悉悉索索的杂音出现,我甚至在一瞬间有了恍惚, 又来? 我彻底慌了,以为地灵珠又有反应了,低呼一声,飞快后退,可惜,那杂音没有消失,在我耳朵边上“嗡嗡”作响,倒也没有变强,悉悉索索不停,似有许多人贴在我耳朵边上窃窃私语一样,却又听不清在说什么。 “喂!” 老白最早发现我异常,狠狠推了我一把,那窃窃私语声立即中断。 “又出什么问题了?” 老白询问道:“你看你那样子,就跟被勾了魂儿一样!” “我又听到了那种声音……” 我狠狠甩了甩头,惊疑不定的看着那口棺材,迟疑道:“声音……好像是从这棺材底下传来的。” 我师父与鹞子哥对视一眼,两人眼睛明显一亮,然后鹞子哥拎出撬棍,大步走向那口棺材,他显然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儿了,一副百无禁忌的样子,在棺材底上敲敲打打的研究了半天。 “挪不开!” 片刻后,鹞子哥冲着我师父摇了摇头,道:“这停棺台是炉灰渣和糯米糊糊拌起来弄的,杵在一起,就跟山西的大烩菜似得,然后把棺材往上面一怼,一旦干了,你就是拿大锤都抡不开,更别说拿撬棍撬了,大理那头的三塔全都是这种结构,一百多年前那场差点把大理都埋了的大地震都没能震塌,想挪开这棺材,只能用炸药炸!” “炸药一响,肥皂无数。” 老白没好气的说道:“虽然荒郊野岭的,但炸药那动静太大,咱哥几个下墓是救命,真要被摁住了,那也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你想去蹲号子吗?” 这回鹞子哥说不出个啥了,拿炸药炸确实是挺不靠谱一事儿。 “应该不太可能吧?既然惊蛰有了感觉,那葬妖冢的端倪应该就在这棺材下面!” 我师父蹙眉道:“这一家子把墓安在这儿,就是想掩着下面的葬妖冢,方便羽民后人去取禁忌器物,不会把路堵死!” “难不成是棺材里面?” 鹞子哥嘀咕一句,这是个狠人,刚刚起了念头,立马瞄准棺盖缝隙“铿”的一下把撬棍插了进去,直接起了棺盖,“轰隆隆”的将之推开了。 老白口口声声说下墓是为了救我的性命,并不图财,然而真到了这时候,腿脚比谁都利索,“噌”的一下子就窜了过去,扒着石椁沿儿斜楞着眼睛直往棺椁的缝隙里瞅,他倒是个识货的角儿,知道值钱的东西都在那缝里塞着,不过很快他就放弃了,叹息一声,明显那里面没什么值钱的物件,让他很是失落,随即他才将目光飘进棺材里。 “哈哈哈哈哈……” 老白就跟失心疯一样大笑起来,我原以为他是发现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正想凑上去看看,却见他指着棺材里面说:“你这同学的高祖爷口味儿挺重啊,这是娶了个女太监!!” …… 第36章 蓝骨 幽暗狭隘的石棺内部,潮腐味道弥漫。 棺材里的景象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渗人,实际上里面只有一具枯骨,连干尸都算不上,骨块蒙着腐烂氧化犹如油毡一样的衣服,丁点皮肉都没有剩下,而且这棺材的密封并不好,早已没有尸臭,只剩下霉腐味道,因为棺中曾经灌水,石棺里几乎是长满了青苔。 “你瞧,盆骨都全碎了。” 老白指着尸骨,一副愚昧妇女嘲笑邻里的嘴脸,他所指的地方就是尸骨腰身下方,那里骨骼开裂:“这样的痕迹可不是死后才出现的,是这位生前就带着的伤,盆骨完全破碎,让我想到以前的幽闭之刑,大概就是有些女人不守妇道,为了惩罚她们而发明出来的一种酷毒刑罚,用锤子猛击妇女的小腹,据说会有一块骨头掉下来直接把那儿给堵上,就此人道永废。 当然,会不会真有一块骨头掉下来咱就不大清楚了,但拿锤子砸小腹,胯骨、盆骨之类的哪受得了?肯定得碎,古代医疗条件又很有限,压根儿治不好,这后半辈子算是废了,你说说下半身最重要的两块骨头都碎了,那还能人道么?就算可以,干那种破事时没有快乐全都是痛苦,只怕也没人愿意干了。” 他一脸小民主义贱笑,指了指我隔壁墓室,咧嘴道:“看来这位爷绿了,头上顶着绿油油的大草原,甭看死了以后俩人人五人六的全躺这儿,指不定咽气的时候还怎么看对方不顺眼呢。” “这尸体挺值钱的……” 鹞子哥没来由的蹦出这么一句。 我瞅了他一眼,发现这主正眸光幽幽的看着棺材里的尸体。 不用说,他肯定是瞧见了这尸体的特别,古代被割了鸡儿的太监不少,但受了宫刑的女人可不多,这尸体有一定的独特性,拉出去没准儿还真有人要。 “还是别了,咱赶紧找着进葬妖冢的地儿,别的就甭想了。” 我连忙打岔,你要说进了墓遇着金银珠宝见财起意我还能理解,把死人揪出来这手法我就有点受不了了,鹞子哥这是把南北两派的精华全吸收了,我可不想进了葬妖冢的时候还得全程搭照着一大包袱死人的烂骨头,当下转移话题,用手里的铲子把棺材里的骨头往一旁扒拉了一点,撑着矿灯仔仔细细观察棺材内部,试图找到一些线索。 “咦!” 这时,张歆雅忽然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具死人骨头上面泛着蓝幽幽的光!” 我之前一直在看棺材的情况,还真没注意,听了她说的这话,注意力才转移到这具枯骨上。 强光下,这具枯骨的骨头表面闪烁着一层蓝光,色泽如金属漆一样。 实际上,整根骨头都是蓝色的,只不过颜色比较深,处在昏暗的棺匣里,看着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如果不拿强光近距离照,很难发现。 “是不是羽民的骨头都这样的?” 我迟疑道:“毕竟,和我们不是同一个物种。” “这就不是个羽民,你难道到现在还没瞧出来?这就是个人,只不过嫁给了伪装成人的羽民,成了羽民传宗接代的媒介!” 张歆雅蹙眉说道:“羽民虽然能装成人样,但身体的骨骼结构终究和人不一样,在他们脊柱中间有一块圆形的巨大骨骼,那是长翅膀的地方,虽然现在的羽民都退化的没有了这种能力,这块骨骼却是保存了下来,你看看这具尸体,上面有这块骨头吗?” “那这就奇了。” 老白咧嘴笑道:“死人的骨头一般都是白色或者是灰色的,一些中了剧毒而死的人,骨头可能会发黑,但蓝色的骨头却从来没听说过。” “那是你眼皮子太浅,有什么值得惊讶的?!” 鹞子哥冷笑道:“这种蓝色的尸骨不是没有,只不过很罕见罢了,以前在云南那边挖出一座大波那墓,拿放射性元素断代,那座墓大概是公元前四世纪的,里面就发现了这种蓝色的人骨头,后来他们又化验,发现这种蓝骨头里面含着大量的蓝铁矿,在咱们国家境内,这种蓝铁矿非常稀有,那些个考古学家说骨头是被染了色…… 其实,这全特娘扯淡,我这些年在这一行里混,虽说这种蓝骨头还是头一回见,但以前却没少听过,有不少人隔三差五的掏出了这种死人…… 比如那位秦武王,还有一个叫南宫长万的人,这两人的墓被盗开以后,他们的骨头全都是蓝色的!” 鹞子哥说的这两个人让我心头大动,这全都是历史上除了名的大力士啊。 比如那位秦武王,那是著名秦国国君惠文王的儿子,生猛到跟人比试举鼎,结果失手被砸断骨头,到了晚上咽了气。 还有这位南宫长万,这是春秋时期宋国的一个猛男,最喜欢玩的事情就是把步战用的戟投到好几米高的地方,然后再轻轻松松接住,从来没有失手,那种步战戟都极为沉重,可以算是兵器里的重武器了,寻常步兵能耍的很溜的就算是力士了,他扔戟玩,膂力多强可想而知! “难不成,一般力大无穷的人大都是这样的骨头?” 我惊道:“这和基因什么的没关系?” “无论是秦武王还是南宫长万,这全都是人,绝对不是妖怪,而且这两人也没什么血缘关系,只能说,出现这种骨头,可能和它们的饮食习惯有关系,摄入了一些蓝铁矿。” 鹞子哥叹了口气:“刨出南宫长万尸体的是我朋友,那一次他们下去了十几个人,全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最后除了我那朋友,全交代在里头了,因为南宫长万诈尸了,就是寻常年份足的粽子而已,浑身蓝毛,却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其中有一个练家子被它摁在地上,一把就被扯掉了脑袋,很凶狂,他们被追的一路逃到了外面,实在没了办法,一把火点着了树林子,结果那大粽子竟然水火不侵,把他们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我那朋友完全是跳下山崖以后侥幸捡了一条命!” 瞬间,墓室里安静了下来。 哪怕是大嘴巴的老白都在这一瞬间闭上了嘴,鹞子哥转眼也明白了过来,脸色一白,转头看向隔壁…… 棺材里的这位,和隔壁那位可是一家人! 如果说这种蓝色的骨头和饮食习惯有关的话,那么岂不是说,隔壁那位也是? 毕竟,他们在同一口锅里吃同样的饭!! 偏偏,隔壁那位也诈尸了,从那南宫长万大概能瞧出来,拥有这种蓝色的骨头的大粽子水火不侵,那么……万一我们动静太大惊动了隔壁那位,人家就是真拍烂隔断墙冲过来也不会被烧死,倒是我们全都得完蛋! “快,快找找路,看看怎么进葬妖冢……” 老白用手指头戳了戳我,低声催促道:“咱们赶紧离开这鬼地方,老子可不想像小鸡崽儿一样被摁在地上揪掉脑袋,想想都疼!” 你妈的,脑袋都被揪了,你还疼个鸡儿! 我心里暗骂了一声,但动作一点不慢,上半身探入棺材里细细寻摸着,额头的汗水却是冒出来了,鹞子哥说的那种情况实在是太惊悚了,原本我还觉得那隔断墙能保护我们,毕竟绝大多数的大粽子都是怕火的,现在那隔断墙在我眼里跟送我们上西天的炸弹没什么区别。 我双手哆哆嗦嗦,也不管棺材里是否曾经烂了一个死人,直接上手开始在里面摸索。 很快,我有了发现,当我的手划过滑滑腻腻的苔藓时,明显在棺材底感觉到了凹凸感…… 这棺材底,好像是拼接起来的呀! 谁家的棺材底会拼接?哪怕就是穷的只能买得起一口薄皮棺材,这棺材底至少也得用块完整的家伙事儿呀,这是棺材最大的讲究了,棺底绝对要整料,否则地气会烧死人,但凡懂行的买棺材第一个就是挑这个! 机关!! 我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鬼使神差的又想到了这石椁外面的浮雕,那比翼鸟在单飞,却有两只眼睛,多了一只! 我立即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蹲下身子去观察石椁外面的浮雕,果然,比翼鸟的左眼有缝隙! 因为紧张,我的手心里都出汗了,此时忍不住搓了搓手掌,这才摁向那只比翼鸟的左眼,“噗”的一下,那只眼睛果然摁进了棺材里。 是机关! 我不由露出笑容,可很快,我的笑容凝滞了。 轰隆隆! 一阵沉闷的响动从石棺椁的内部发出,紧接着就是一阵机械运转的“咔咔”声,石棺内部,棺底徐徐张开,露出一个黑乎乎的大洞,下面似乎很空旷,不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倒是有阵阵大风灌了上来,棺材里的枯骨早就掉了下去,连声响都没听到。 “咔咔”的机械运转声不绝于耳,声音很大,不仅仅在这个墓室里回荡,甚至我们听到隔壁墓室里也有这样的声音! 显然,这个机关是联动的,一旦开启,两个墓室的暗门都会同时打开! “准备跳!” 鹞子哥大吼一声,我们之前嬉笑怒骂兴许对面那大粽子没听着,可现在这么大的响动,对面那大粽子怎么着也知道这边有干粮了,就算是鹞子哥这种人都慌了,立即从背包里开始往出翻登山绳…… …… 第37章 爆炸 咚! 隔断墙发出沉闷的响动。 隔壁的老粽子终究还是让惊动了。 这本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可当那响动出现的时候,我的心还是不争气的抽紧了一下。 “哧哧!” 阵阵怪异的声音不绝于耳,似在喷气。 “隔断墙的那边已经被打碎了,里面的白磷已经开始燃烧!” 我急得满头是汗,飞快说道:“离那面隔断墙远一点,找个地方躲着,一会儿会炸开的!” 这绝不是危言耸听,七合墓的密封墙技术是相当高端的,为了保证里面的白磷遇火即燃,必须让墙体内的中空位置保持绝对真空,用的密封胶和密封粘结技术很不一般,先是把蒸布在石灰水里过一面,晒干后蒸布会变得发硬,然后就是三合土了,这大概算是古代版的混凝土,也可以算是一种混合胶剂,灰一分,河沙、黄土二分,然后用羊桃藤汁,也就是我们现在说的猕猴桃,外加糯粳米和匀,形成一种糊状物,均匀的打在发硬的蒸布上,形成类似于石膏板一样的东西。 密封墙就是这种三合土板拼起来的,然后以白麻斫絮塞进三合土板缝隙里“作筋”,再用桐油和石灰抹缝,这就算封住了。 这种法子是宋代时候给船做密封防水用的,然而用来封三合土板的缝隙效果格外的好,这且不够,还有最重要的一步就是打油了。 在西北戈壁之中,生长着一种非常奇特的植物,当地人叫做鸡油草,这种草与苦菜极为相似,筋叶里能挤出白色类似于**一样的东西,然后把这种**丢到锅里面熬,如熬耗油一样,最后能在锅底得到一层黑色的油脂,这种油脂如果抹在处理好的三合土板上,水浸不透,空气穿不过,千年不变。 只可惜,这种鸡油草现在已经很少了,最后一次出现大概是在一百多年前,大概算是灭绝植物之一,所以现在也就一些古墓里面还能看到踪影,证明它曾经存在过。 总而言之,在这层层密封之下,那堵隔断墙里面的白磷绝对是新鲜的,一旦点燃,热量根本散不出去,最后直接会把整堵隔断墙都炸开,在如此狭小的范围里,飞沙走石,比一颗手榴弹的爆破碎片杀伤力小不到哪! 鹞子哥很生猛,哪怕是听到我的提醒都不找个掩体避一避,抖开登山绳以后,犹如拔河背大绳的一样,把登山绳的一端架在自己身上,紧接着把另一端打了个活套,不由分说直接套在我脖子上,一路捋到腰。 “别管我们!” 鹞子哥解释的很干脆,大吼道:“一旦炸开,我们都能活,只有你活不了,我给你扯着绳子,你跳下去!” 显然,这是菜鸟优先保护政策。 我很想帮忙,但也知道自个儿在这就是个碍手碍脚的,这点逼数心里倒是还有,一咬牙,快速朝棺材跑去。 “对了!” 扒上棺材的刹那,我转头忙提醒道:“隔断墙里是白磷,有毒,千万别呼吸……” 轰! 话没说话,那隔断墙轰然炸开了。 白磷燃烧的明亮火光瞬间将整个墓室照的通透,浓烟滚滚,一股澎湃的气浪劈头盖脸朝着我拍了过来,在这种爆炸产生的恐怖威力下,人力实在是太薄弱了,根本无法与之对抗,我被拍的飞起,然后直挺挺的从石棺中的窟窿里坠落下去。 最后的一瞬间,隔断墙完全爆碎,我只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黑影子从熊熊火光中走出,另一个墓室里,不管是墙上还是地上,刻画满了一些稀奇古怪的红色符号。 躲在陪葬家具后面的老白尖叫声像个骚老娘们…… 鹞子哥顶着烈火和爆炸产生的气浪在扯着绳子,那是一个真的猛士,在怒吼,在咆哮,岿然不动,还招呼张歆雅躲到他身后…… 我师父倒提古剑正扑向烈火中走出的黑影…… 每个人都在拼命,那一幕真的刺激到我了,竟有种莫名的羞耻感,我觉得我应该改名叫卫跑跑…… 然而,那一丁点的良知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我被黑暗吞没,极速下坠中,狂飙的肾上腺素让我有种尿急的感觉,都忍不住夹紧了腚,放声惨叫起来,下意识的抓紧手中的矿灯,仿佛这一缕光线就是我在无尽黑暗中唯一的皈依处。 这么高!! 这么掉下去,鹞子哥能不能扯住我? 我会不会摔成一团肉泥? 好吧,虽然这么想确实挺无耻的,可是……真的忍不住啊! 出于一种本能的自保,我一直将手里的矿灯对准下面,就跟给自己选坟场似得,很难说清在那种情况下这是一种什么心态,就跟想死个明白似得,至少看清要自己性命的是个什么玩意。 这种矿灯光线非常凝聚,能照出很远,不过弹指间,我看下面竟有反光,波光粼粼,似乎是一个地下水潭。 到底了,而绳子还没放完! 我心里一沉,连忙在半空中开始调整自己的姿态,心知如果就这么直挺挺的拍水面上,兴许我直接就得死,虽说我也不是什么跳水运动员,但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模仿个跳水姿势还是可以了…… 这一连串的事情就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紧随其后,“噗通”一声我直接入水,双手立马没了知觉,我知道自己的手只怕皮肉都翻卷起来了,但总算是一条命还在,至于手里的矿灯,早已在可怕的冲击力下脱手朝潭底坠落了下去,我身上挟裹着的冲击力也没有化解掉,似一条游鱼一样,追寻着矿灯的光芒继续破水下沉。 渐渐的,我双手恢复知觉,火辣辣的疼。 这时拖着我下沉的那股力量渐渐消失,我感受到了水的浮力,至于那矿灯,此时也沉了底,不过距离我颇为遥远,灯光照亮了水中,在它坠底之前,我看见水潭底下有厚厚的淤泥,而且这潭底中间明显下沉,就像是用一块布兜起水的形状一样。 一条黑影一闪而逝…… 那黑影的速度太快了,快到我根本没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潭底有东西! 我心头发毛,再加上实在是有点憋不住气了,不敢再瞧,掉头朝水面飞快游去,这真的是犹如屁股后面被狼撵着,极端恐慌下,我的游泳水平都超常发挥了,在水中的速度不可谓不快。 正当我卖力之际,“啪嗒”一下,我的脚踝似乎被什么东西捏住了,而且力量特别大,捏的我脚踝生疼,更是直接把我往水下拖。 袭击来的猝不及防,我下意识的一张嘴,水“咕咚咕咚”就灌进了我的肚子,原本肺部就憋得要爆炸似得,这么一来,我满嘴都在吐泡泡,眼瞅着就是要活活淹死的节奏,强烈的求生欲下,我在水中飞快解下挂在背包上的我天官刃,身子一躬,天官刃直接向下戳去。 其实,眼前的一片漆黑,我根本看不见那东西,外加有水的阻力在,这一刺的威力能有多大就可想而知了,跟拿着烧火棍戳了戳没区别,那玩意硬邦邦的,似乎是有甲壳一样。 不过,那玩意似乎挺惧怕天官刃,我就是这么随手一戳,它竟真的放开了我,我不敢有任何停留,飞快游向水面。 上面依稀还有火光闪烁,应该是墓室里的火光,借着这微弱的光明,我大概能看清此地,不远处就是浅滩。 我迅速朝那边游去,反正,只要靠岸,至少暂时就安全了。 呼啦啦! 一阵激烈的破空声从我头顶上传来,我抬头一看,一道黑影正飞快从上面坠落下来。 “老白?” 我也瞧不轻那黑影的具体面目,只是看体型有点和老白相似,但他未免也太生猛了吧?身上连根绳子都没,直接就飞下来了…… 我也顾不得先登陆了,在水里大呼小叫,提醒他下面是水潭,注意入水姿势…… 然而这话说了跟没说似得,老白根本就没有任何反应,“嘭”的一下就狠狠砸在了水面上,那真的得用“砸”来形容,看的我直撮牙花子,须知,这世界上有一种疼叫看着都疼。 丫该不是死了吧? 不过,就算他不死,这么拍水面上也凉七八成了…… 这等情况,我也没工夫去计较他到底是死是活,水底下有东西,总不能拿老白喂那玩意吧?我一咬牙,一个猛子又扎入了水中。 好在,老白是直接拍水面上的,冲击力全炸浪花了,入水后反而没多大冲击力,下坠速度不快,我只是隐约捕捉到个身影,然后很快就追了上去,在水中一把扯住了他。 毛? 没错,我揪住了一把毛! 或者说,是老白的头发? 反正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揪住了就成,对方也没什么过激反应,情况紧急,这姿势他舒不舒服也管不着了,当秃子总比当死人强,水里还有莫名的危险,我一头冲到水面,飞快朝浅滩游了去…… …… 第38章 良言难劝该死鬼 上方悉悉索索,不久后,张歆雅下来了,不过她比我的运气要好太多了,至少有一根绳子可以依赖,不必直接砸入水潭。 我是听到她的闷哼声才注意到她的,她可能是没抓好绳子,向下滑出很长一段距离,估摸着手和大腿内侧是擦破了。 此时,我正好已经到了水潭边上,双脚已经能踩到厚厚的淤泥层,行走颇为费力,倒是再没有遇到水下的那东西袭击,暂时可以算是安全了,忙提醒张歆雅入水后要多注意,水下有东西。 “二狗子?” 张歆雅十分惊讶,随即大笑起来:“看来你没事儿,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如果她能放弃喊我的小名,我想我现在心里一定暖暖的,至少还有人惦记我的安危。 至于现在…… 我反正是有点后悔跟她说话了,喘气声粗重,在搁浅处顿了顿,这才转而问道:“上面的情况怎么样?你们都还好吗?” “有我老舅出手,当然是手到擒来!” 张歆雅对我师父的迷信比我都高,笑道:“除了鹞子哥有点烧伤,基本都没事,就是憋气憋得够呛,他们马上就下来了。” “我这里不太妙。” 我叹了口气,下意识的看了眼身后,老白还沉在水里,他太重了,一番折腾后,此时我基本已经力竭,根本没力气把他扯出来,只能揪着一把头发拖着走,估摸着他整个人都扎在淤泥里了,反正我越拖越觉得吃力,只能向张歆雅求救:“你还是快点下来帮把手吧,老白那瘪犊子在我这呢,他直接砸水里了,好像已经挂掉了,反正一动不动……” “啥玩意啊?” 一道怒叱从上方传来:“什么老子好像已经死了,爷爷现在正在你头顶上挂着呢!” 这声音,赫然就是老白的!! 我已经愣在了原地。 不是老白? “二狗子,快跑!!” 张歆雅似乎想到了什么,大喊道:“那不是老白,是那个蓝毛老粽子,它被我老舅打的飞下来了,还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挂了!!” 偏偏,这时我感觉脚下的淤泥动了动,似乎杵在我身后淤泥里的那东西有了点动静。 我浑身发毛,这里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瞧不见,我满满的操了个好心,结果似乎从水里扯出个大粽子?根本不敢继续在这待着了,原本疲惫的身躯瞬间来了力气,撒手就朝浅滩冲了上去,可没跑几步,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一个狗吃屎摔倒在地。 轰! 水花夹杂着泥巴在我身后一下子炸开…… 张歆雅和老白他们大概是担心我的安危,几乎在同一时间摸出矿灯朝我这边照了过来,不过张歆雅终究没那么好的身手,一手伸去摸矿灯的工夫,另一只手没拉住绳子,差点直接滑下去,一阵灯光乱晃,好不容易才稳定。 借着他们的灯光,我终于看清情况,一个浑身长毛的老粽子就站在我身后,长毛沾满泥水,摇摇晃晃,双眼猩红,低吼一声立即朝我扑来,嘴巴里喷出的凛冽恶臭扑面,这才是正经八百的尸臭,臭出了时间底蕴,钻在鼻腔里可谓是绕头三匝,经久不散,比吃多了黄豆崩个闷屁都歹毒,是真的辣眼睛,这是尸体里憋出来的氨气,我瞬间就上头了,泪眼模糊,本能的举起天官刃护在面门前。 噗通! 然而,这老粽子冲上浅滩后没跑几步就一头扎倒在我面前,挣扎着想爬起却又爬不起,仰着毛脸对我嘶吼不已,口中獠牙可谓是寒光闪烁。 它受了重创! 我看见它的脖颈和胸口各有剑上,脖子上那几乎是封喉的一剑,大半个脖子都被剌开了,脑袋到现在没掉都是个奇迹,不过这却并不是致命的,真正让它沦落至此的其实是胸口那一剑,那一剑几乎将它洞穿,泄了它憋着的那一口气,也亏着这老粽子比较坚挺一点,若是别的粽子早就彻底挺那儿了。 不用说,这必定是我师父的杰作了。 反正这东西回光返照的一击是没伤到我,短暂的惊恐过后,我抡起天官刃反手就砸在这老粽子的后脑上,犹如报复之前它吓唬我一般,我几乎是卯足了力气,一棍子接着一棍子的往它后脑上砸。 起初,这老粽子还在挣扎,伸出爪子想给我来一下子,不过几棍子下去,它彻底歇菜,后脑勺都快让我砸烂了,头皮裂开,露出下面的骨头。 果然,骨头是蓝色的。 老白和张歆雅见我无事,二人这才放宽了心,收起矿灯,攀着绳子迅速下来。 不久后,我师父和鹞子哥也出现了,墓室里的熊熊大火仍旧没有熄灭,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到底是有什么样的神功护体,竟然能在处处是烈火的墓室里待那么长时间。 不过,这些早不重要了,至少我们都还活着。 我在浅滩歇了片刻,便强打精神起身在水边帮他们看着,水下的东西只有我遭遇过,到现在都心里很不踏实,好在,他们四人的矿灯都还没有丢失,此时这一方地下小水潭都被照的亮堂。 水下的东西再没有出现过,仿佛有思考能力一样,专门挑着我这个落单的下手。 “小卫子,你该不是魔怔了吧?” 老白的水性不错,很快已经游到靠近浅滩的地方,大概他觉得安全了,倒是开始埋汰起我来了:“水里哪有什么东西?你看,我们四个大活人不都没事儿么?” 说话的工夫,一道黑影正以极快的速度从水下冲出来,迅速朝老白掠去。 果然在挑落单的下手!! 老白一阵狗刨,现在无论是距离我还是距离我师父他们,都有一段距离! 那是一个垃圾桶大小的东西,绝不是人,更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在水中呈三角形,十分迅捷! 我在看到那玩意的瞬间立即给老白示警:“小心身后!!” “小卫子,有点损哈,你这是现账现结,想吓唬老子……” 老白咧着个大嘴,根本不买账,然而就在他跟我絮叨的工夫,已经错过了躲闪的最佳时机,水下那东西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他身后。 老白余下的话全咽进了肚子里,“哎哟”惨叫一声,整个人“噌”的一下从水里飞了出来,鬼才知道那一下子撞得到底有多狠,愣是把一个一百四五十斤重的大老爷们给击出水面,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最后狠狠砸在岸上…… 这一下子少说都得飞出四五米远…… 至于水里那东西,一击即遁,早消失的毋庸无踪了,从始至终我就看到个大概的轮廓,究竟是个什么玩意,我根本没看清。 不过,我觉得这好像和袭击我的那个东西不太一样,这玩意体型很小,压根儿就没有四肢,袭击我的东西就比较大了,而且当时抓住了我的脚! 这一汪小水潭,充满了未知和凶机! 既然那东西已经逃走,我也没了办法,只能转身去看老白的情况。 老白这时整个人已经蜷缩成一团,正满地打滚,一张脸几乎皱成一团,活脱脱就是一沙皮,脸上没有丁点血色。 “良言难劝该死鬼,老子早提醒你了,就是不听,还南文呢,能活到现在都是个奇迹!” 我咒骂一声,忙上去扶他,可惜,老白满地打滚,根本拉不住,无奈之下,我只能说道:“消停点,我瞧瞧你伤口要命不……” “肚疼……” 老白憋了好半天,就憋出这么两个字。 “肚疼个屁!” 我蹙眉道:“我看的清楚明白,人家是袭击的你身后,跟肚子有个什么关系?” 这时,我师父他们见老白出事,纷纷加快速度赶到。 “什么味儿啊!” 张歆雅立马捂住了鼻子,确实,老白身上是有一股非常难闻的气味,她下意识的后退两步,道:“你跟他客气个什么,赶紧摁住了!” 我叹息一声,只能上手把老白摁住,然后翻过身子…… 这…… 看清情况后,我已经说不出什么了,只是忽然觉得跟老白相比,我被扯着脚腕子差点淹死都是轻的,这到底得多疼啊…… “我去!” 张歆雅也是惊呼,一脸嫌弃的说道:“这……屎都出来了,可不就是肚疼么?” “嘿,活该!” 鹞子哥双手抱胸冷笑,这时候可不会忘记落井下石,嘲讽道:“这下可好,菊花成向日葵了……” 老白已经说不出话了,只是“唔唔”的闷哼着。 “行了,鹞子哥,先别说那么多了,快点拿点医用品。” 我又瞧了老白一眼,叹息道:“救人要紧吧,可别活活把人给疼死了……” …… 第39章 厌胜祭 我绝对没有危言耸听,老白的情况实在是太惨烈了,屁股都烂了,再拖着兴许真能给人疼过去。 我们随身带的药品不少,更有一些寻常药店里买不到的货色。 比如……麻醉剂。 一针麻醉下去,老白平静了太多。 他的裤子已经破了,尤其是最中间的位置,开了个火腿肠粗细的窟窿,直接失禁,更是血肉模糊,没办法之下,我只能把他裤子扯烂。 “这算是运气好的。” 鹞子哥蹲下瞅了半天,忽然说道:“从伤口能看出,袭击你的东西头部应该有很长的角,而且极为锋利,如果不是顶到了腚,或者说不是顶到了最中间,直接就得在你身上开个透明窟窿,而且这东西的牙口应该挺好的,长角顶住你的瞬间,张嘴就咬走你一块肉,位置再偏下一点,你这俩蛋还能不能保住可就难说了,总而言之,好好感谢你的腚眼子吧……” 这哪是安慰? 简直比照着老白胸口捅两刀都歹毒啊! “别说了,你的话老子一句都不想听……” 老白趴在我腿上,羞愤不堪,不过一阵麻醉下去,好歹能说话了,几乎咬牙切齿的说道:“这狗东西,怎么不偏不倚就照着老子屁股上来了,小卫子,你跟哥实话实说,我现在屁股到底怎么样了?” “还给人充哥呢?要我说,你干脆把你这条命卖给惊蛰算了,要不是人家,在鬼市你早被那狐媚子剁吧剁吧卖了,现在也就惊蛰不嫌弃你了,要是换了我,还给你包扎个屁的伤口啊……” 鹞子哥看起来挺老实木讷的一个人,可毒舌工夫相当到家,笑眯眯的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真的在喷粪?” “这……” 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老白现在的情况,看了眼手里的酒精,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我正在给你清洗伤口,你小时候有没有灌过蝲蛄?嗯,就是照着地上的蝲蛄窝里‘咕嘟咕嘟’倒很多水进去,然后冒几个小泡泡,就再没反应了……” 老白干脆不搭理我们了…… 我耸了耸肩,继续处理伤口。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医生,唯一能做的就是大概帮老白把伤口冲洗一下,等至少不那么埋汰的时候才换我师父来,甚至简单把他的伤口缝合了一下,最后用纱布包裹的跟日本人的兜裆布差不多。 老白的裤子算是废了,裤裆被我撕了个稀巴烂,我们随行带着简单的医药品,也带了食物和工具,但衣服还真没带,老白也不害臊,直接脱下自己的背心卷起来,就跟垫卫生巾似得往裤裆里一塞,还非常满意的拍了拍,说这叫安全感。 不过,等麻药劲儿一过,他就笑不起来了,走路跟个公鸭子似得,大呼小叫个不停。 趁着这工夫,我也看到了自己这双手的模样,手指头真的是皮肉翻卷,有些地方都能看见骨头,干脆用纱布把手全都包了起来。 在这里驻留休息的工夫,我师父蹲在那水面一直看个不停,不久后才以一种极为确认的口吻告诉我们,我们确实已经进入了那座葬妖冢。 答案,就在这片小水潭里。 这小水潭根本就不是什么地下水,而是一种叫做赤水的东西。 “凡日月所照之江河湖海、山川地脉,皆蕴阴阳,此为天道之平衡!” 我师父沉声说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哪怕有些地方走了极端,最终也会被天数弥补……” 诸如,柳树本阴,可阴极生阳,所以,柳树才能克制邪物,正所谓柳条打鬼,打一下矮三寸,来世做侏儒,这就是天道之数平衡下的结果。 我师父的话大概意思就和这差不多,世间无绝对之事,哪怕你生的极端也没关系,老天爷会让你平和下来的。 赤水,则生在大煞之地。 这个大煞之地,说的可不是有煞气的地方,而是那种煞气已经大到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地儿,这种地方远望黑气蒙蒙,内部瘴气丛生,毒虫遍地,目前也就唯有在西南十万大山里还偶尔可见一两处这样的地方。 因为煞气太重,郁结于土中,土又生金,所以,在大煞之地里常常会运气出剑锋母气,也就是所谓的剑锋金,这种金气会蕴在水中,积成水潭,名曰赤水,可斩煞气,以来平衡大煞之地。 不过,这种金气终究是有点太犀利了,比兵戈之气要凶的多,所以,但凡存在赤水的地方,水潭边都是白骨遍地,很多前来饮水的小动物都死于此处! 我听后有些明白了:“难道是这地方煞气太重,所以才出现了这种赤水?” “这里煞气虽然重,可却不至于出现赤水!” 我师父笑道:“而且,这赤水中的杀气早就没了,否则咱们几个人在里面游了一圈,哪里还会有命在?我猜测是你那位老祖宗在布置葬妖冢的时候引来了这种赤水,就是为了镇杀此地的尸鬼妖魔,漫长岁月积累下来,可能镇杀了很多妖魔,所以这赤水中的金气都被化解干净了。” 说完,我师父了站了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道:“既来之,则安之,咱们还是继续上路吧,不过这一路上你千万要多小心,不可再莽撞。” 我从他的话语中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立即询问是不是有什么变故。 我师父叹息一声,脸上有隐忧,告诉我他知道邢伟到底是怎么把我活祭掉了。 在那个老粽子沉眠的墓室中,那里用鲜血刻画满了很多奇奇怪怪的符号,而且在那座墓室的墓顶有明显的破坏痕迹,说明当初邢伟是直接进入了那个墓室,并且在那里布置了活祭,虽然不知道那个老粽子为什么攻击他,但现在一些事情已经渐渐明了。 这种活祭叫做厌胜祭。 我师父说,这种祭祀起源于巫蛊之术里的厌胜之术。 巫蛊之术自不必多说,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巫术,在西汉的时候最为盛行,只不过当年的多是骗子,而且直接骗到了皇帝面前,武帝年间搞的宫闱大乱,太子皇后党羽的脑袋跟割韭菜似得,一茬一茬的割,最后愣是闹的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不得不轮台罪己,实在是太出名了。 事实上,真正的巫蛊之术,绝不是什么骗术,其中最出名的大概就是这种厌胜之术了,这种邪术又叫魇镇之术,大概就是用诅咒来制服某些人,就是单纯的害人之法。 而这厌胜祭,属于厌胜之术里的一种,这个就比较有难度了,不是上下嘴皮子一碰咒我两句我就得死,那也太逆天了,这世界上就没这样的邪术,而这种厌胜祭想成功也有前提条件,就是必须得把我的血液、皮肤、头发、汗液乃至于是一些排泄物都收集一部分,再加以生辰八字,最后再摆上猪、牛、羊、马、狗、鸡等三牲六畜,用古代规格最高的祭天之礼,向鬼神发起祭祀,书写殄文,难度极高…… 而且,成不成功还得看鬼神对被活祭的人感不感兴趣,如果感兴趣,好,凭借着祭祀所用的血液头发,外加生辰八字等,鬼神就能直接找到被活祭者,掠食之! 说白了,所谓厌胜祭,就是邢伟对这里的鬼神打了个白条,我也在献祭的名单上,只不过他没能力搞定我,所以这些鬼神只能通过这些血液和生辰八字来找到我,自己取食,前提是这些鬼神对我感兴趣! 因为这厌胜祭涉及到的东西和先决条件太多,所以很少会有人如此活祭他人。 可偏偏,在这地方活祭我那是十拿九稳。 我和邢伟以前是形影不离的好友,很多时候都钻在一个被窝里睡觉,他能拿到我的生辰八字和头发什么的一点都不意外,而这里又是我的老祖宗镇压群魔乱舞的地方,但凡还有两个活着的,哪个看着我这后人不咬牙切齿?更何况,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因为和墓中的地灵珠有了反应,直接把地灵珠都带走了,这更是结下了现仇。 我师父猜测这仇可结大发了,那地灵珠应该在葬妖冢里的一个大牛手里,那位大牛一出手,别人都只能看,那个头大身子小往我脸上乱画的东西就是那个大牛的一个小喽啰,就是凭着邢伟活祭时留下的东西找到我的! “现在不一样了,你既然进了葬妖冢,只怕这地方还活着的那些东西都已经知道了,送上他们的地盘,他们可就没那么多机会了,可能会直接对你动手,无视那个想要你命的凶物!” 我师父叹息道:“也就是说,很多麻烦,我们躲都躲不开!” 这些事儿听得我心头沉重,不知道是该担忧自己的命运,还是该恨邢伟对我的暗算。 我师父和我说话之际,我们已经拾掇好东西了,背离水潭,一路向黑暗中进发,反正都走到了这一步,没有停下的道理。 一路走来,在黑暗中我们确实见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尸骨。 有人的,更多的看起来像是一些动物的,但尸骨未免太过庞大了。 鹞子哥说那些全都是葬在这里的妖,被赤水镇杀了。 这座葬妖冢建于五胡乱华年间,迄今将近有两千年,两千年的时间,埋在这里的妖魔鬼怪基本上早就完蛋了,可大浪淘沙,现在还存在的那全都是大牛子啊…… 这就让我很有压力了。 在我的印象中,这葬妖冢里葬下了太多,按说内部应该是极其庞大的,可实际上,我们离开水潭后,走了没多久就到头了…… 前方,一座巨大的石碑矗立,路尽于此。 “这就没了?” 老白嘴角扯了扯:“老子屁股都成这样了,结果就这?” 没人回应他。 我的目光早已被前方吸引,吸引我的并不是那座石碑,而是石碑下面隐约可见似乎有一个人正盘坐在那里。 不知为何,看到那具尸骨的刹那,我腹中的地灵珠颤动了一下,我鼻子一酸,竟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 第40章 微笑 一座石碑,横亘在枯寂无声的黑暗地下遗迹,伫立千年。 一具尸体,盘桓在石碑前,守候着漫长的黑暗,可这里没有黎明,他等不到。 这到底是谁? 我心头巨震,伴随着地灵珠的颤动,有一股难言情绪在激荡,难以自持。 这绝非我所愿,但那股莫名的悲凉就是缭绕不散,仿佛一只充满魔力的无形大手这一刻拿捏住了我,我成了傀儡,什么事情都无法主导,眼中有泪光闪烁,双腿自动迈开,朝前方的一步步走去。 “哎,小卫子,你这是干嘛?咋还哭上了呢?” 老白不明所以,伸手要拉我,不过被我师父阻拦,随后他们就默默的跟在我身后。 石碑巍峨,上面写着一些稀奇古怪的文字,这些文字的结构非常古老,与殷墟的甲骨文非常相似,但显然比这种文字还要久远,结构更加简单,犹如蒙昧时期人类在山洞里留下的随手涂鸦一样。 “这样的文字……” 如果说此前我仅仅是因为地灵珠影响,产生了一些古怪的情绪,所以充满探究欲望的话,那么此刻我已经被震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这些文字我太熟悉了!! 这就是我父亲常常给我看的那本《万葬经》上的文字! 石碑下的并不是一具完整的尸体,实际上,这只是一具枯骨。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的干尸,更没有那么多的湿尸,那都是在特殊的墓葬环境里,经过复杂的变化才出现的,实际上古遗迹中的绝大多数尸骨真的只剩下了骨头,北方还好,土质偏碱性,葬坑里的骨头顶多是快融于黄土,看上去跟化石差不多,至少还算硬实一点,长江中下游土质偏酸,很多尸骨都拿不起来了。 似眼前此人,没有棺椁,此地还通风,尸骨早就都脆了,勉强能保持个形状而已,我敢说上去一把就能把骨头碾成齑粉。 它身上披着一件早已风蚀的长袍,破破烂烂,几乎只剩下了布条。 而且,它丢失了一条手臂,另一只手拄着一把刀,支撑着尸骨在此盘坐千年,只是现如今那把刀已经腐锈的跟废铁差不多。 在这具尸骨四周,有无数的尸骨,有人的,有兽的,依稀还能看出这些尸骨倒地时的姿势,保持着前行,似乎想扑向石碑下的那具尸骨。 这一切的蛛丝马迹联系在一起,石碑下的尸骨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他是我的老祖宗,末代天官!” 我看着这具尸骨,内心五味杂陈。 这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位礼官,能称之为天官的礼官,我们这一脉说起来传承了好几千年,直到现在,实际上那不过是往自己脸上贴金罢了,我想就算是我爸都心里很清楚,魏晋南北朝之后,世间再无天官,剩下的不过就是名存实亡的一堆后裔而已! “这把刀挺有意思!” 老白眼很尖,一眼就看见了那刀上的铭文,笑道:“百辟刀,这可是传说级别的宝刀,东汉末年曹操所铸,以龙、虎、熊、鸟、雀为识,共五枚,曹丕、曹植、曹林各一枚,曹操自仗两枚。你们看看这位手里的这一把,刀身狭长,弧度很诡异,形状犹如怒龙冲霄,扶摇九万里,这应该是五把百辟刀里最宝贵的那把龙形刀! 据说,这把龙形刀曹操最为喜爱,他早有帝王之志,奈何天下群雄太多,眼巴巴的盯着那位子,谁敢上去立马就得被轮,吓得他卵都缩了,只能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盯着那位子流了一辈子的口水,这把刀就寄托了他的潜龙冲霄的志向,到死的时候都惦记着,已经跟着他埋进地底下了。 曹操是谁?那可是天底下盗墓贼的鼻祖啊,什么发丘将军、摸金校尉,全都是跟他混的,把死人折腾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轮到他的时候自然也怕被人从棺材里揪出来,所以设下三十六疑冢,到现在都没听说有人发掘到真穴。 不过,现在看来你这位老祖宗早下手了,龙形刀都盗出来了,他绝对拆了老曹家的祖坟!” 我不知道这孙子哪来这么多小道消息,看丫表情就知道没憋好主意,盯着那把百辟刀眼珠子都红了,忙扯住了他,正想提醒他一下这是我老祖宗。 结果丫就跟猜到我要说什么了似得,一把拍掉我的手,一本正经的说道:“小卫子,啥也别说了,亲兄弟明算账,自古宝物有德者居之,你不觉得这把刀跟我很配?” 他挺了挺腰杆,努力的想表现出一副天之骄子的样子,别说,这孙子的卖相是真不错,可惜我们这儿谁不知道他什么德性?这么一瞧,甭说是天之骄子了,整个一神兽草泥马。 “还真特么的黑,口口声声喊兄弟,一转头就惦记上人家祖宗了,这兄弟可真行!” 鹞子哥冷笑道:“惊蛰,甭管他,让他就在这儿作,他要敢碰那把刀,咱哥俩就弄死他。” “卧槽,鹞子,你又想下黑手?” 鹞子哥看似是说笑的一句话,却让老白立马跳脚:“张先生在这里,你要敢对老子下黑手,没你的好果子吃!” 说着,老白还拉起了我的手,飞快说道:“小卫子,你可别信这鳖孙,这鳖孙最黑了,行当里都知道他不是个好玩意,头天晚上还跟人家刘老蔫儿喝酒划拳称兄道弟,关系铁了第二天淘沙子就忽悠着人家下坑拿东西,结果一个青花罐子往上一摆,他二话不说照着人家脑壳上就是一撬棍,就跟打地鼠似得,据说脑壳都飞起来了,直接给人家砸进了盗洞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汉都不放过,你说这还是人么?人家老汉撅着屁股在那儿跟他干了一天,就落一这下场,你要信了他的鬼,指不定哪天他也给你来一撬棍!” 我在这二人身上逡巡一圈,一个表面老实心里腹黑,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专门杀熟,反正没一个靠谱,干脆不说话了,盯着那石碑看个不停。 “我说小卫子,你真不准备要这刀?这可真是一宝贝,虽然锈迹是多了点,但保存的特好,回去一保养,绝对值老鼻子钱了,就跟那吴王夫差剑一样,绝对是神器,现在这行当里保存这么好的名刀名剑可不多了,和朋友能客气,和老婆也能客气,但和老爹千万别客气,这虽然是你老祖宗,但跟你老爹没区别,继承他的遗产天经地义啊,你可是老卫家唯一的独苗儿!” 老白还在我跟前喋喋不休的灌输他的啃老观念,末了还不忘把自个儿带上:“实在不成你看这么着,哥哥过去帮你拿回来,我也不要你的东西,我就看一眼成不?” 看你妈…… 真让你看一眼,你还不钻里头去了?再看一会儿就成你的了! 我心里腹诽,也被这混蛋弄得毛了,挥舞着天官刃怒道:“你今儿个要敢碰我老祖宗的尸体,老子特么绝对一闷棍就给你撂那!” “那东西劝你最好还是别碰。” 我师父笑道:“那把刀早就有了灵性,只怕跟了这位末代天官一辈子,他死了,但那刀还没死呢,不然你以为这四周的尸骨是哪里来的?这位天官盘坐在此,被他镇压的妖魔鬼怪自然不忿,可能想鞭尸泄愤,全都把自己交代进去了,你还是别惹麻烦了。” 这回老白终于是消停了。 “惊蛰,你看看这石碑上到底写着什么?这文字正是你们家家传的祭文,我们可不认识!” 我师父又道:“还是赶紧找找路吧,这葬妖冢不可能这么简单,才这几步就到了头,到现在我们还没见到正主儿呢,路一定藏在此处,兴许这石碑上的文字里有线索。” 祭文! 这个词儿还是我头一回听说,还是我们的家传文字,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那么,《万葬经》就是这种祭文写成的? 我怀揣着这样的念头,下意识的靠近了石碑一些。 其实,祭文我也认得不全,我爸根本就没教过我这种文字,他给我看的万葬经全都是他翻译过来以后给我的,不过万葬经的原本一直在我身上,以前放在店里,现在早已经搬到真武祠里了,上面的文字我虽然没系统的学过,但看过译本,彼此对照,一些祭文我还是可以识得的,就是解读起来比较费劲罢了,没有我爸那么游刃有余。 嗡! 忽然,我手里的天官刃颤动了一下,开始变得发烫! 我有些惊讶,这东西被我师父封住了以后,就很少会有什么反应了,此时好端端的有了这种变化,着实让我有些惊讶,垂头观望的时候,正巧看见了那位末代天官的尸骨…… 那颗骷髅头上,此时正泛着古怪的笑容…… …… 第41章 叠墓楼葬 骷髅在微笑,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我发誓,我听过大粽子的咆哮,也见过厉鬼的哭泣,就算是妖精的凶残也不是没接触过,可无论是什么,跟眼前的骷髅微笑一比,那真的是弱爆了。 一颗发灰已经风蚀变脆的骷髅头,嘴巴裂开,骨块蠕动,笑的万分诡异,嘴巴里更是黑洞洞的…… 我浑身发毛,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啪! 我师父的手搭到了我肩膀上,他大概看出了不同寻常,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他……在笑!” 我指了指这位末代天官,然而,我师父开口后,这骷髅已经恢复正常了。 “笑个屁!” 老白没好气的说道:“你该不是眼花了吧,这骷髅什么时候笑了,我一直盯着它呢!” 没笑吗? 我一阵迟疑,但我很确信自己不是眼花了,天官刃到现在还温温热热,这总不是假的,方才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我们确实没有看到它笑。” 我师父蹙眉道:“这里有些不对劲,都小心一点。” “它确实笑了!” 这时候,张歆雅忽然开口道:“我也看到它笑了!” 万幸! 总算有个和我一样的了! 虽然不知道张歆雅为什么能看见,但至少能证明我不是得了癔症。 我本来是想跟张歆雅回头说句话的,可扭头刹那,看到一双更加渗人的眼睛。 张歆雅有四颗大眼珠子!! 不对,准确的说,是有四个瞳孔,每一只眼睛里,都有两个小小的瞳孔,这种情况出现在一个人身上就有点诡异了。 此时,她眼眶里的两个瞳孔正在缓缓重合,然后……恢复了正常。 张歆雅见我神情一样,脸色一变,立马后退了一步,别过了头。 显然,她对此很忌讳,不想多说什么,我更不好问了,一个挺漂亮的姑娘,结果有四个瞳孔,比鬼都渗人,这事儿搁谁身上也不乐意多说,我也没有往人伤口撒盐的习惯,索性闭嘴了,就跟没看到似得。 不过张歆雅开了口,我师父的神色愈发的凝重了,他轻轻推了我一下,说道:“你再过去看看,不要害怕,我会看着你。” 有了我师父的鼓励,我也不那么忐忑了,深深呼吸了几口浑浊的空气,再次向前走去。 然后……拿骷髅又笑了。 而且这回我看见它都抬起了脑袋,黑洞洞的眼眶里似乎有什么在闪烁着…… “它又笑了!!” 张歆雅在后面大喊了一声。 “老子看见了,嚎丧呢啊!!” 老白被张歆雅这一嗓子喊得差点跳起来:“妈呀,尸鬼妖魔见了无数,这颗骷髅头最渗人啊!!” 看来,这次他们全看见了!! 我师父低喝一声,第一时间冲了上来,直接一掌劈向那骷髅的头顶,可却劈空了,他的手直接从那骷髅头上穿了过去,因为没着力点,他整个人更是因为惯性向前踏出一步。 不是实体? 骷髅的笑容在我眼中渐渐开始变得扭曲,它犹如烟雾一样在跃动。 咔嚓! 那把百辟刀在这一刻碎裂,骷髅也轰然破碎,朝我手中的天官刃飘来,无论我如何闪躲,都难以躲开,最后,那骷髅所化的阵阵黑雾缭绕在天官刃上,不久后消失。 没有任何人受到伤害,但百辟刀碎了,那位末代天官的尸骨也不见了。 我师父接过天官刃,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却没什么发现,无奈下只能放弃。 “难道那位末代天官没死?” 鹞子哥说道:“我是说,他的阴魂仍然存在,附着在这尸骨上,就是等后人进来寻地灵珠等,然后好进行夺舍,这样的事情不是没有,许多老鬼都对后人下毒手,就为借尸还魂,毕竟同出一脉,后人的身体还是要好使一点。” “不会,这位天官以一己之力葬下了一个动乱年代的祸根,必是正气凛然之人,怎么可能用借尸还魂这样的阴损勾当?” 我师父了摇了摇头,叹息道:“而且,他应该是已经魂飞魄散了,下了这么凶的墓,他用自身镇住了这里,绝无幸免之理。” 可真要说这一切的变化是为什么,我师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我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变故,可惜,我们目前看不出什么端倪,只能等日后再有变故时再解决了。 我叹息一声,撇开诸多混乱的念头,抬头继续解读石碑上的文字。 “胡虏南下,兵戈纷起,乾坤世界,一朝倾覆,生民哀嚎,死者不安,极目之处,残垣断壁,吾心甚痛,愿凭赤血补天裂,焚我残躯,以镇九幽!” 石碑之上,开头大概就是这些话,是那位末代天官在濒死之际的心声。 这些词句中饱含着苍凉,恍惚之间,我似乎看到血与火的天地间,有一人战至筋疲力尽,可尸鬼妖魔无尽,他已断臂,无力再战,只能发出绝望的悲吼。 确如我师父所说,这位末代天官怎么看都不应该是一个想借尸还魂的角儿。 “除了这些呢?!” 我师父询问:“有没有提及此地,比如这座葬妖冢!” 石碑上面文字不少,只是我终究不是特别熟悉这种祭文,解读起来很费劲,看了很久,才点头回答了我师父的话:“有,提及到了这个墓穴!” 这上面的内容着实很吓人! 根据这上面的记录,在这位末代天官的眼中,所有涂炭生灵的东西全都是他眼中的魔鬼,都该活埋掉! 不仅仅是那些战乱中到处兴风作浪的妖魔鬼怪,还包括……人!! 尤其是当年到处纵横杀人的胡人,在那位末代天官的眼中,全都该死! 所以……这地方不仅仅是葬妖,还活埋了很多人!! “他已经被怒火烧没了理智……” 我师父听后忍不住叹息:“天官一门曾经认为自己是化外之人,绝对不会用人力难以对抗的力量来干涉世俗,圣武天官究竟是否存在,或者说只是天官一门虚构出来的,这都不好说,但在过去确实有很多规矩说是他立下来的,不干涉世俗是最大的一条,唯有如此,天官一脉才能长盛不衰…… 这位末代天官终究是犯了忌讳,可能,之后天官断绝,这也是冥冥中的惩罚,他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我师父坚定的认为,用超乎凡俗的力量去对付普通人,这就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会发生难以想象的事情,因为历史有自己的必然性,似他这样的人,就不该存在于历史当中,干涉只会引来灾难! 显然,有时候过于关心民生疾苦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至少,我师父是这么认为的,可以心怀天下,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是对的,但要注重方式,如果有妖魔鬼怪这些东西干扰人世间,那肯定不能答应,但人跟人斗你瞎掺和什么?搞到要为万世开太平,那就是找死。 “我才不关心这个……” 老白咕哝道:“我就关心他到底活埋了多少人?被活埋的人怨气可大了,死后成了鬼还要被镇压着,几千年下来,想想就头皮发麻……” “这个……” 我挠了挠头,苦笑道:“反正,人比鬼多,这地方名叫葬妖冢,实际上埋进来的妖魔鬼怪真不多,全都是人,说是万人坑都不冤枉。” “路呢?” 鹞子哥直接问道:“咱们接下来该往哪走?这上面提了没有?” “可能提了,但后面的字我不认识了,就认识四个字……地火水风。” 我也着实有些犯难。 后面的这些字我不认识,只有一种可能,或许已经涉及到了天官巨阙经和玄黄九葬,那些内容我爸没给我解读过,让我够格了自己看。 “地火水风?” 我师父扬了扬剑眉,笑道:“有点意思,以前人们认为这是天地间最本源的东西,地火水风凑在一起,可以归元。” 归元! 这两个字让我眼前一亮! 因为我想到了父亲曾经跟我说过的八个字——地火水风,可以归元! 基于此,礼官搞出了一种叠墓楼葬,专门用来镇压一些无法想象的凶物。 所谓叠墓楼葬,其实就是墓压着墓,深掘地下,犹如盖楼一样。 地火水风的叠墓楼葬一共有五层,有的是水葬墓,有的是火葬墓,四种墓摞在一起,在力量最集中的地方有连接暗道,礼官认为这样就可以把地火水风这些力量凝聚起来,一股脑儿的怼到最下面的一层墓穴里,那里埋葬着正主儿,也就是那种天难葬、地难灭的巨凶,少说也得是旱魃级别的东西了,反正不管你有多么难缠,在地火水风四种自然界力量下,都得完蛋! 归元嘛,便是一切归零! 就跟分解似得,管你是多厉害的东西,多么的不死不灭,但你架不住把你丫分解成精卵结合前的状态,看你怎么蹦跶…… 唔…… 反正我是这么理解这种墓的! “也就是说,我们可能要一直到最下面的第五座墓里了……” 我苦笑道:“那座墓里才是真正的正主儿,一个非常凶的东西,这墓就是为了镇死它的,不过看来,那玩意到现在还没死,也就只有那玩意才可能让这墓里的其他东西惧怕了……”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有赤水,这大概属于水葬墓了,也是第一层,下面还有四层! “我的个娘嘞……” 老白哼哼一声:“四层?这是要老命呀,我真想不通你这位老祖宗,他不过才是一个人而已,怎么把千八百万大活人给埋进这里的?而且……还造了这么大一个墓,这根本就不是古代的技术能完成的!” 我还想不明白呢,怎么回答你这问题? 我睨了他一眼,略一思索,便说道:“只怕我们得折回去了,我们要找的路,在那个小水潭的下面!!” …… 第42章 水下掠食者 礼官是个善于“借势”的职业。 所谓“借势”,指的就是借大自然的力量,可以是利用地脉,也可以是利用水泊湖海,甚至可以用风火雷电,说到底还是离不开风水堪舆四个字。 那么穴眼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穴眼说的就是风水地势当中,力量最强的那一点,每个地方都会有这样的所在,哪怕就是龙脉也是会结穴的。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最精华的地方肯定就是那个小水潭,穴眼自然是在那里,叠墓楼葬就是把地火水风四墓的穴眼以暗道连接,直通第五墓穴,借四墓的力量来镇压第五墓,肢解掉葬在那里的东西。 我们这一茬人里,我大概是唯一一个进入过水潭底的人,此时有了眉目,再思索那水潭底的情况,一切就变得非同寻常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水潭底部中间下凹的很厉害,犹如用网兜兜住了一潭子的水! 这说明什么? 说明水潭中心下方极有可能是空的! 在赤水的重量下,那里才渐渐下凹! 不过,我也实在想不通究竟是什么样的材料和结构能如此坚挺,兜着一潭子的赤水,千年不曾浸润,不曾坍圮,这就比较惊人了,须知赤水再特殊,它的本质还是水,防水再好也不至于做到这一步,早被渗透的千疮百孔,最后稀里哗啦全崩溃了,反正我认为现代的防水结构是不可能做到这一步的,工艺再强也惧怕时间的考验,近两千年的时间尤为可怕! 怀揣着诸多想法,我们掉头重返那处水潭。 “说真的,我恨这里。” 老白下意识的扒拉一下犹如卫生巾似得塞在裤裆里的背心,摸了摸屁股,退后一步,尬笑道:“那啥,哥几个先忙活,我是个伤员,在这里给你把风!” “怕就怕,别说那么好听,我们来来回回在这里兜了好几圈,埋在这的那些妖啊魔啊什么的早死了个干净,用得着你把风?!” 鹞子哥撇撇嘴,一拍我肩膀说道:“这是你们家的手艺,只怕还得你下水走一趟,不过我会跟着你的,保你平安。” 鹞子哥的水性算是这里头最好的,在水下大概比我师父都要靠谱,有他跟着我走再好不过。 我摘下背包,把身上仍旧湿淋淋的外衣脱下来丢在岸边,穿着这玩意入水和身上绑了块大石头没什么区别,上身就剩了个背心,然后拎着天官刃,与鹞子哥对视一眼,同一时间跳入水中。 水潭不大,但水深不浅,我估计了一下,只怕中心位置的水深至少都要在十米开外,这对人是个挺大的考验,一口气憋着要跑一个来回的,动作必须得快,否则就乖乖等着憋死吧,所以在游向水潭中心的过程里,我一直都在默默调整自己的状态,尽可能的让全身都放松下来,一直等游到中心位置时,才大吸一口气,猛地一头扎入水中。 瞬间,冰凉的水将我整个人包裹,入水之前,张歆雅把她的矿灯给了我,现在就绑在腰间,光束帮随着我身体的晃动在水中来回摇摆,将水下照亮,我能清晰的看见水中的浮游物,而且这水绝对不干净,一双眼睛酸涩无比,估计等回去了角膜什么的是少不了发炎了。 鹞子哥就在我身后,大概确认了一下他的方位后,我一头朝水底扎去。 这水犹如死水,里面空空荡荡的,没有任何生物,也没有看见此前偷袭老白的那种东西,让人不免心生疑窦,水潭就这么大,那玩意在什么地方藏着?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来到水潭底,双脚落下的时候,下面的淤泥瞬间激荡起来,将潭水搅得浑浊,我眼里自然不可避免卷入了泥沙,更是酸涩充血。 鹞子哥漂浮在我面前,不断的给我打手势,意思让我快点。 我点了点头,借着浮力,在水潭底下掂了掂,别说,还挺有弹性,虽说没有席梦思床垫子弹性那么大,但这样的弹性显然不是地面应有的。 这里确实有古怪。 我翻了个跟头,一头照着淤泥扎了去,准备扒开淤泥好好看看,浑浊的水掺和着泥沙扑面而来,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微微眯起了眼,视线很差,而这时,一道黑影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穿过浑浊的潭水,直扑我面门而来! 我的个娘! 我心头一跳,连忙将天官刃挡在面前,那东西也正好扑了上来。 咔嚓! 一对强而有力的前臂猛然夹住天官刃,这前臂犹如螳螂的大刀一样,即便有天官刃阻挡,还是在我脸上狠狠划了一下子,留下一道血痕,一根粗壮的尖刺从前臂中间延伸出来,只差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就要刺瞎我的眼睛!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我也被吓的差点掉了魂! 太危险了! 这东西的两条前臂十分有力,就跟铁钳子似得,如果不是我及时用天官刃将之抵住,只怕不仅仅那中间的尖刺会刺瞎我的眼睛,那对强而有力的前臂一下子就得剪开我的头颅,感受过这东西的锋利以后,我一点都不认为我的颅骨能扛得住那对前臂。 不用说,这就是偷袭老白的那东西了! 浑浊的泥水中,除了差点要了我性命的“凶器”,我还真看不清这东西的模样! 就在我与这东西僵持的时候,鹞子哥终于赶到,他很生猛,直接一把扯走了那黑乎乎的东西,力量太大了,那东西夹着天官刃的双臂都被扯下来了,就挂在天官刃上,以至于我都被扯得在水中飘了起来。 “咕噜噜”的水声中,夹杂着“咔嚓咔嚓”两声脆响,然后我就看见很多残破的黑色甲壳碎片以及白嫩嫩的肉块在水中飘散开,前方更有一团绿雾在徐徐散开。 鹞子哥竟活生生的把那玩意给捏碎了,这时对着我甩了甩头,意思让我赶紧干活。 见他这么生猛,我也就放心了,经过这么一折腾,我已经有了一丝缺氧感,不敢再耽搁,立即潜入水底。 经过千年时间的酝酿积淀,水下的淤泥很厚,足足堆砌了十几公分,我拿天官刃戳,用手刨,不久后总算扒拉开了淤泥。 下面,赫然是一层类似于油毡一样的东西,那玩意的材质很像现在的沥青。 当然,这绝不是什么沥青! 我伸出手指在上面抠了抠,就是这么几下,那玩意竟然变得微微温热! 一时间,我不敢再贸然动手了,因为想到了一种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东西。 鹞子哥已经凑了上来,看见下面居然是一层这样的东西,以他的经验,早已经猜到破开这东西下面应该就是前往下一层墓穴的暗道,他咧嘴一笑,可不管那么多,从我自己的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就准备将之捅破。 我一把握住他手腕,对着他连连摇头。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那种东西,但万一是呢?鹞子哥这一刀下去,我们俩全都得死在这! 鹞子哥见此,大概也知道我的意思了,对着上面昂了昂头,意思我们先上去再说,我心里叹息,目前也唯有如此了,上去再想办法。 然而,就在我脱离水潭底的刹那,腰间矿灯散发出的光芒照射下,水潭底折射出出一大片绿莹莹的光芒。 那光点黄豆大小,看着晶莹剔透,似上好的绿宝石一般,数量太多了,几乎密布在整个水潭底下的淤泥中,有种满天星辰之感。 而且,水下的淤泥在蠕动。 我当然不会异想天开的认为这是什么上好的宝石了,瞬间有了猜测,一时间心头发毛,疯狂拉扯鹞子哥的衣服提醒他,然后我没命的朝着水面游去! …… 第43章 水蝎子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毫无疑问,鹞子哥在我眼里绝对是这样一位猛士。 面对烈火加身他岿然不动,就算是手撕水下掠食者的时候都不带皱一下眉头的。 但是此时,猛士哥怂了,那张脸上闪烁着恐惧。 这里的场面真的是太渗人了,那一颗颗镶嵌在淤泥上的根本就是眼睛,散发着幽光的眼睛,只怕任谁看到了都无法平静,会让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发疯。 水潭下淤泥激荡,渐渐变得浑浊。 那些钻在淤泥里的东西要出来了,正在掀开积淀在它们身上的厚厚淤泥! 反应过来的瞬间,鹞子哥在水中疯狂猛刨,即便如此,大概还嫌速度不够快,危机刺激下,可能是出于本能,他下意识的拉住我脚脖子扯了一下,然后飞快朝着水面冲去,手脚并用,以至于水中水泡翻滚,不知道的还以为丫身上装了喷气式推进器呢。 说好的保我无事呢? 我脸都绿了,在水里扑腾着朝鹞子哥追去。 这眨眼的工夫,整个水潭底下已经彻底浑浊了,泥水几乎让下方看起来像是被沙尘暴席卷的城市,蒙在一大片黄色中。 泥水中,有一个个肥硕的虫子追了出来。 见过如垃圾桶大小的虫子么? 眼前全都是这种东西,它们才是这片水潭里真正的杀手,我觉得这已经不能算是虫子了。 它们的数量太多了,披着黑色的甲壳,在水中游动时甲壳摩擦发出“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声音,铺天盖地朝着我席卷而来。 我敢打包票,真被它们追上,我会死的连个大脚趾头都剩不下! 在死亡的胁迫下,我的潜力几乎全都爆发了出来,游得速度相当快,弹指之间冲出水面,一顿疯狂狗刨冲上浅滩。 “师父!!” 我在浅滩的泥水中连滚带爬,求救声已经跟惨叫差不多了。 因为,那些巨虫已经无限靠近我了,就在我屁股后面追着。 其实,所有人都不瞎,我根本不用求救,当那些巨虫浮上水面的时候都大家伙都已经看见了,就像是一大片黑色的污染物一样,令人头皮发麻。 我和鹞子哥几乎是同一时间冲上浅滩的,而这些巨虫仿佛认准了我,全都一股脑儿的朝我用来。 我觉得,可能是我脸上破了口子,散发出的血腥气招惹了他们。 说时迟,那时快,张歆雅竟然是第一个冲上来的,一把将我从浅滩的淤泥里拉了出去。 这些虫子似乎十分依赖水潭,见我上了岸就不再追了,但也有非常凶猛的,其中一个体型格外大,几乎都快有人腿长的巨虫“噗通”一下从水中冲出,两条强力锋锐的前臂直接朝我后脖子剪来。 眼看着我这颗吃饭的家伙就要保不住,我师父终于动手,速度快的几乎化作一道黑影,瞬间在我身边掠过,手中的古剑“噗”的一声将那巨虫洞穿,挑在剑尖。 至此,我这条狗命才算是保住了。 水潭中的巨虫如退潮,纷纷潜入水下,这些东西聚在一起浮上水面的时候,简直像把一大瓶浓浓的墨水倒进了水里,如今水潭又重新恢复清澈,让我大大松了口气。 噗通。 我师父将他击杀的巨虫抛到了地上,这玩意的生命力实在是太强悍了,被我师父一剑从腹部剖开,绿色液体喷洒的满地都是,可仍旧不死,在地上翻滚。 不过,它脱离水潭后,凶性大减,速度远远没有在水中那么快,甚至可以说是慢如龟爬! “这应该是个虫王吧?” 鹞子哥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水,看着眼前的这东西,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没辙,这都是基因里面注定的东西,远古时期真正让人类恐惧的并不是那些肉食性陆地霸主,而是各种生猛的毒虫,以至于这份恐惧一直在人类身体里面保存了下来,密集恐惧症、虫子,不害怕这些的人太少了,哪怕真的猛士看见了都得两腿打摆子。 何况,眼前这个巨虫确实是骇人了一点,体长超过半米,是其他虫子的两到三倍大,就连甲壳的颜色都呈现出了一种暗红色,整体体型与蟑螂差不多,腹部全都是一指长的红毛,偏偏头上顶着三个大杀器,中间是一根类似于锥子一样的尖刺,两侧就是两条与螳螂极其相似的前臂。 这玩意看着谁不发毛?就连我师父都有些忌惮,眼看这东西还在满地乱爬,似乎想瞄准某个人来一下,他立即上去一剑将那颗长着绿眼睛的脑袋砍了下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 张歆雅浑身战栗,大概为自己上去拉我那一把后怕,看着虫尸也犯了嘀咕:“没见过这样的虫子!” “这好像是红娘华……” 老白说道:“不过,也就是外形比较像,但红娘华根本长不了这么大,而且红娘华脑袋上只有俩前臂,倒是屁股上才会长出一根用来呼吸的器官。” 说到这里,老白可能又想到了惨不忍睹的过往,夹了夹腚,苦笑道:“而且,红娘华的呼吸器官又长又细,这种大粗管子……实在是让人有点不习惯。” 他说的红娘华我倒是知道,又叫水蝎子,学名叫什么蝎蝽,是一种水里生活的虫子,挺凶残的,能捕食小鱼蝌蚪之类的东西,和眼前这个能捕食人的东西绝不是同一种。 “不用说了,这就是水蝎子。” 我师父叹息一声,用脚尖在浅滩湿润的泥土里挑出一根骨头:“这里埋了不少脏东西,有妖,也有尸,几乎全都被镇杀了,只怕这些死去的妖物尸体最后都便宜了这些水蝎子。” 我师父说,不管是华夏,还是国外,对于食腐者都有一种敬畏,认为食腐者有不同寻常的力量,这绝不仅仅是因为正常人排斥腐尸,实际上腐尸确实很不一般,但凡生灵生前都属于食物链里的一环,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吃的多了,体内自然有煞气,死了以后尸体烂了,这些煞气就全冒出来了,本身不是食腐生物,却啃了这样的腐尸,自然会有难测的结果,兴许会死,兴许长年累月下来会发生突变。 而死在这里的这些妖物和行尸,哪个不是厉害的角儿? 如果不厉害,只怕那位末代天官还看不上呢! 这样的尸体全都有非同寻常之处,水蝎子吃了以后,养成这种怪物也是正常。 “现在可怎么办?特么的墓里吃尸体的东西多了去了,尸蟞爷爷都见过,可这食尸的水蝎子还是头一回见,比尸蟞可厉害的多,三五个大虫子在水里给咱堵上,一个大活人就算是报废了。” 老白有点发毛:“那玩意数量太多了,少说也得有个千八百的,不解决掉,咱们一进水就得当了干粮。” 这确实是眼下最大的问题。 可我师父对此似乎早就有了定计,只是笑了笑,也不回应,反而继续问我:“你们在水下找到路了吗?” 路自然是找到了。 不过这条路可不好走!! 我心里有点乱,既然我师父没理会那些水蝎子,我也只能不再提及,蹙眉思索了一阵子,这才说道:“把咱们所有的医用酒精全拿出来,看看数量够不够,兴许能破开一条路,这是唯一的机会,如果不成,那只能打道回府了,那条路已经被堵上了,既是一种墓葬主体结构,又是机关,蛮力去搞,只会是死路一条!!” …… 第44章 蛊王 在两千多年前的河西走廊以西,并非如现在一般放眼尽是荒凉的戈壁滩,那时的河西,水草丰满,富饶美丽,存在着许许多多的古国。 其中有一国,名为楼兰。 在楼兰之畔,一条古河道奔腾千里,这条古河道叫做疏勒河。 疏勒河起源于祁连山,为祁连山四大水系,在两千多年前河中有一种特产名叫疏勒火油,这是一种与石油原油十分相似的油,每当疏勒河旱季时,河床的泥沙之下常常能掘出一窝一窝的火油,产量并不算很大,无人知道这种火油的成分,汉宣帝时期一个西行贸易的商人第一次把这种火油的名字带回中原,就写在他随身的手札之上,当地人认为,这种火油其实是祁连山山神家中的灯油,因为疏勒河在祁连山上常常改道,偶尔会冲了山神的住宅,将这种火油带到了楼兰国。 那么,这种火油到底有什么用? 当时的楼兰将之做成了战争武器,一旦点燃,风吹不熄,水泼不灭,油罐一下子砸进敌人中炸开,飞溅的火油立即能让周围一大圈敌人变成火炬。 不过,后来有中原的方士去了西域,把这种火油当成了炼丹的材料,一次无意中他发现,丹炉中的炉灰和这种火油掺在一起的话,会形成类似于沥青一样的东西,这种东西承重力非常好,而且水根本浸不过去,柔韧性也极高…… 中原的一些王侯们听说了这东西以后,开始大规模从楼兰走私这种东西,不过当疏勒火油来到中原大地以后,并没有被用在战争里,因为数量太过稀少了,也就西域三十六国如同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打架还能用得上,对于中原王朝的大规模战争来说,这玩意就跟小了的内裤一样,遮住了左屁股,右屁股露出来了,根本不够用。 于是,疏勒火油成了墓葬中的一道机关。 有工匠把疏勒火油和炉灰掺在一起,像织布一样,弄出那么薄薄的一大块,美其名曰“河西布”,这种东西很多时候都被他们当做墓室的封顶来用,一层厚度不超过十公分的“河西布”往墓室顶部一蒙,从此山洪来了不淹墓,哪怕是半座山砸下来也根本砸不塌,顶多把墓顶压得中间下凹而已…… 而且,这东西作为古墓的封顶还有一个巨大的好处,就是易燃! 极其的易燃! 这种易燃还不像白磷等遇见空气即燃,它是怕摩擦,你稍微搓两下,热量得很长时间才能散去,要是盗墓的时候不小心一铲子怼上去,立马就得烧起来! 好在,能用得上“河西布”的古墓极少,也就东西两汉时昙花一现,一百个汉墓里能遇到一回就不错了,等汉室崩溃以后,中原陷入战乱,再次和西域联系已经是唐代了,那时候这种疏勒火油早已不见! 现在我极端怀疑我们就是遇上了这种“河西布”封顶,却也不知道那位末代天官是怎么搞来的这东西! “说到底还是烧呗!” 老白满不在乎的说道:“在水底下难不成还能烧起来不成?” “在水底下更危险!” 我斜睨他一眼,“河西布”之所以可怕,就是因为这玩意完全违背物理原理。 汽油能在水里烧,是因为它比水轻,能飘在水面上。 可是这种疏勒火油蛮横的不讲道理,哪怕在水下没有氧气,只要受热,立马就烧起来了,一烧起来,整个“河西布”就化开了,变成起火的油花,漂的满水潭子里都是,那时候我们哥几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全都得被一锅炖成油焖鸡!! 要说破开这河西布,也不是没有办法,这东西能在酒里融化。 这还得感谢当年曹操麾下的那位发丘中郎将,他掘出一个汉代大墓,墓顶就是用这河西布封起来的,这位爷眼神很毒,一眼就看出了究竟,制止手下用蛮力破开,特有实验精神蹲在墓前没事儿就做实验,各种东西被用上,看看能不能化开这河西布,试了无数次后,一次意外他的酒倒在河西布上,这才有了眉目…… 我找酒精就是想用这个法子,这也是目前唯一破解河西布的办法,不想做油焖鸡就只能这么干,虽然是在水里吧,但酒精一倒,多少能有点成分能接触到疏勒火油。 古代的酒能有几度啊?酒精含量太低了,动不动就喝一大坛子还不尽兴,太吓人了,把现在的闷倒驴来一坛子干了试试,还能继续装犊子我把头割下来给丫当板凳坐! 我就不信一大瓶子酒精倒下去,立马就能稀释没了,短时间内怎么着酒精度也比古代的浊酒高! 可惜,酒精这东西我们随身带的也不多,几个人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最后不过就翻出不到一瓶,顶多五百毫升的样子。 量太少了,够不够破开那“河西布”,我心里也没底。 “我跟你说,咱拼了命走到这,真要是打道回府了,老子头一个跟你没完!” 鹞子哥眼睛红嗖嗖的把怒气全撒老白身上:“老子记得清清楚楚,走的时候酒精带了好几瓶,结果全灌你丫腚眼子里了,松松垮垮的跟个破布口袋似得,容量忒大,保不齐早不是原装的了吧?看你那尿性,不爱红妆就爱大粗管子是不是?” “你特么才爱大粗管子呢!” 老白就怕别人提这个,立马跳脚回怼,又兀自咕哝道:“走不下去不是更好么,这什么鸟墓,没金没银,全是大粽子,下这坑倒了十八辈子血霉了,这下好了,就这点消毒酒精都没了,真有个磕磕碰碰就等着感染吧!” 这两人横眉竖眼的,差点打起来,最后还是我师父把他们两个分开。 “你说你们两个,过去好歹也有交情,至于这么水火难容吗?” 我师父叹了口气,无奈道:“就为那么一丁点事儿,该放下就放下吧!” “这不是事大事小的问题,是人品问题!” 鹞子哥冷笑道:“这坎儿就过不去,等出了这道门,找机会我一定整死这孙子……” 二人眼瞅着又吵了起来。 不过,这回我倒是听了个大概,原来这两人最开始的时候还是好朋友来着,不过俩人一个黑一个坑,最后还是尿不到一个壶了,起因好像就是一件挺值钱的古董,老白爱杀熟,坑了鹞子哥,鹞子哥也怒了,半夜摸黑到了老白家门口,一闷棍给老白差点打半身不遂了,脑震荡住院住了挺久…… 打那以后,这俩人就开始斗个没完,吵嘴已经算是好的了,要不是我师父在这,闷棍板砖黑锅指不定还怎么互拍呢…… “够了!” 最后,我师父也怒了,当他脸色阴沉下来的时候,鹞子哥和老白俩人同时哑火了,我师父微微眯着眼睛在这二人身上掠过,徐徐道:“我是个什么人你们知道,这件事儿关系到惊蛰和歆雅的性命,谁闹出了岔子,可别怪我翻脸!” 他声音也不高,可偏偏老白和鹞子哥俩人被吓得面色发布,一句话都不说了。 “还是先琢磨着把那些水蝎子引出来吧,这样也方便惊蛰下水破开那所谓的‘河西布’。” 我师父见这两人消停了,面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似笑非笑的看像老白:“把那样东西拿出来吧?水蝎子再厉害,终究还算是虫子,这事也就你能做了。” “什么东西呀!” 老白立马紧张起来,有些扭捏的说道:“你在说什么?我要有能耐对付这东西,还至于被折腾的这么惨吗?” 我师父盯着他看了半响,这才说了四个字:“黑苗蛊王!” “我的天,那东西在你手上?” 鹞子哥面色大变,失声道:“这阵子黑苗满世界追杀的那个骗子该不是你吧?乖乖,我说这回你咋答应的这么快,几乎是屁颠屁颠的跑来了这边,合着你是来避难的啊!” 老白讪讪一笑,没吭声。 鹞子哥对于揭老白底的事儿历来热衷,左右这会儿也没什么危险,再加上不解决水底下的那些水蝎子,我们也确实做不了什么,鹞子哥干脆没事儿和我们唠起了最近发生在行当里的一桩谜案! 苗人素来善养蛊,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寻常老百姓也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可要说养蛊最厉害,大概就是苗人当中黑苗了。 黑苗最是神秘,不仅会养蛊,更善于巫术,我听我爸说,路上碰见黑苗的男子,千万别盯着他们眼睛看,如果你运气好,这些人会悄无声息的跟你换了运,十分厉害。 而要说最厉害的蛊,那便是当今黑苗土司手里那一只蛊王了! 民间素来有九犬一獒的说法,大概就是一窝生了九个狗崽子,丢到一起,不给吃喝,踏着兄弟姐妹的尸骨活下来的那个就是獒,所谓蛊王差不多也是这么培养的,不过比獒难太多了,素有万蛊一王的说法,也就是吞了一万只蛊的才有可能成为蛊王,这还仅仅是可能! 当今苗疆,也就黑苗土司手里有这么一只蛊王,这位土司正是因为这只蛊王,成了一个没人敢惹的人物。 这位土司是个女性,今年已经是半百之年了,而且因为养蛊沾了太多的毒素,满脸脓包,奇丑无比,正是因为这相貌,虽然无敌,但是私生活还是很孤独的。 半年前,西南苗寨出现了一个奇人儿,是一个非常俊俏的年轻后生。 为什么说他奇? 他跑到西南是去体验走婚去了,可他走婚没去人家摩梭人那儿走,反而跑到黑苗人那儿走去了,这也压根儿就不是黑苗人的习俗,这位爷不仅搞错了这个,还大半夜的爬进了人家黑苗土司大妈的房间里!! 大妈独守空闺几十年,一看俊俏后生,天雷地火的……这婚,还真就让这人给走成了! 这还不算奇葩,更奇葩的在后面,小伙子一晚上被弄得腰酸背疼,毕竟五十坐地能吸土不是吹的,没成想这小伙子居然还上瘾了,第二天抱着鲜花戒指跪在人家寨门口向土司大妈求婚!!! 黑苗人是狠,可这涉及到了土司的婚姻私生活,没人敢说什么…… 土司大妈一辈子杀人放火不眨眼,可要说浪漫俩字儿也和她不搭边,从来没体会过,根本架不住这个,一来二去,俩人过上了没羞没臊的生活…… 然而,就在前不久,小伙子在得到土司大妈信任以后,竟然偷走了蛊王,跑的无影无踪。 整个黑苗都炸窝了,说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小伙子,而是一个老猥琐男做了易容术,目的就是土司的蛊王,早就放出了话,如果逮到这个老猥琐男,一定要把丫点了天灯…… “你可真够狠的……” 难得的鹞子哥没有笑话老白,反而语气里充满敬佩的幽幽说道:“连那位黑苗土司都能下得了手,注定无敌……” 可不…… 能跟一满脸脓包的大妈一个被窝里没羞没臊,我也觉得天底下无人能制老白这种人了,这就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老白一瞧这架势,自己干的那点破事全被抖出来了,脸皮也发红,憋了半天叹息道:“黑苗太狠了,他们真的会把我点天灯,咱可说好了,这玩意我今儿个要是拿出来了,咱以后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可就住真武祠不走了,有雷一起扛。” “行!” 我师父略一沉吟,便说道:“这事儿我接下了,只要你不出去招惹是非,应该没事!” 老白立即大喜,他混到我们跟前可不就是图我师父庇护么?眼下目的达成,自然不会藏着掖着了,美滋滋的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就是放戒指的那种珠宝盒子,眼神温柔的就跟抚摸自个儿孩子似得:“大宝贝儿,你终于能重见天日了,为了你爷们我差点让整死啊,每天看着那老婆子满嘴烂黑牙就腻歪,还得捏着鼻子来个法式湿吻,早午晚定时定量,没跑!” “你快点的!” 我忍不住催促,眼巴巴的盯着那盒子,特想看看所谓的蛊王到底长什么样! 老白似乎想到自己没羞没臊的日子,一脸吃了大肥膘子的表情,憋了半天,这才终于徐徐打开了手里的那盒子。 …… 第45章 水下凶影 一条不过成年人一个指关节长短的小虫子盘踞在盒子里,这虫子乍一看跟核桃虫也没太大区别,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就是颜色了,表皮微微金黄,像西南地区一些虫子宴里煎烤料理过的餐品一样,看着竟莫名觉得口感必然香脆。 这与我想象中的蛊完全不搭边。 人类天性里就有些惧怕毒虫毒花这一类的东西,偏偏十之八九的蛊都是以此为原材料,以至于蛊这玩意在我眼中跟猛虎雄狮差不多,都是食人的猛兽,按说不都得是张牙舞爪颇为狰狞的那种么?再不济也得是能让人密集恐惧症发作、浑身鸡皮疙瘩直冒的玩意呀! 眼前这个,非但没有这种既视感,反而看起来香香脆脆还有点萌,这就有点出入太大了…… 我师父凝视着盒子里的小虫,眼神深邃,良久才轻叹道:“还真是那只蛊王,都快成精怪了,你弄来了这东西,看来是想放弃五花八门里的那些绝技,从此专精于此了?”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花了大半辈子的时间到处偷师学艺,打碎牙往肚子里吞的事儿经历的太多了,怎么可能一提裤子就不知道自个儿是咋回事呢?翻脸不认朋友也就算了,可做人总不能翻脸连自个儿都不认。” 老白难得正经,咧了咧嘴,神情也不知道究竟到底是哭还是在笑,看起来像是在扮鬼脸,自顾自的说道:“我就是个从泥洼子里爬出来的土蛤蟆,一条贱命哪怕被别人踩进烂泥里还能爬出来,当年沿街乞讨学艺拣别人剩下的吃,那滋味儿像小卫子他们这样的年轻小子不可能懂,到现在都有心理阴影,下馆子总会多叫几个菜,哪怕吃盒泡面,至少都得往盒子里怼四五根火腿肠,要说胃口也没那么大,就为给自己提气!阔气了,老子也不缺吃喝了!他娘的,老子不坑人就活不到现在,既然挣扎到了这一步,要我到这儿就停下我不甘心,还要搏一搏,所以哪怕那个土司老太婆的口臭像肥膘子一样腻得慌,在老子看来也甘之如饴!” 他絮絮叨叨,就跟神经质一样。 不知为啥,看着这样的老白,我竟有些怜悯他。 我师父听后也沉默了半响才说道:“也罢,你自个儿选的路,我也说不了什么,只能提醒你这条路异常凶险,甚至……比你过去要苦的多。” 这二人跟打哑谜似得,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到最后老白就是笑了笑,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端起盒子凝视着那条蛊王看了许久,这才拿指头戳了戳。 “大宝贝,别在那装死了,好歹动一动啊,你这样让我看起来像个神经病。” 那条虫子就动了一下…… 好吧,这还是一条高冷的虫子。 张歆雅被雷的不轻,说那是蛆。 不是她闹腾,那虫子动弹那一下真有点像蛆在蠕动。 老白脸一板,生气了,大有一副你可以嘲笑老子烂菊花,但你不能嘲笑老子的大宝贝的架势。 当他的目光重新转移到那条虫子身上时,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大概这虫子平日里是完全不搭理他的,他又连着戳了好几下,那虫子再没搭理他,一动不动,就跟死了似得。 老白叹了口气,把虫子端在脸前,闭上眼睛,嘴巴在蠕动,念念有词,他手中的蛊王有了动静,身上那层微微金黄的表皮竟然翘了起来,我这才知道,那层皮其实如鱼鳞一样,可惜太过细小了,不翘起来肉眼难见。 此刻,那些细小的鳞片在飞快扇动着。 咔嚓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从小水潭里传来。 这声音对我来说是熟悉的,那些水蝎子成群结队、铺天盖地前行时就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来了!” 鹞子哥低呼一声,昂首看向水潭。 一大片黑压压的东西似乌云一样浮上水面,正在飞快朝我们这边掠来。 “让开一些!” 我师父低喝一声:“交给老白来处理。” 无须提醒,我们早已远远闪开。 这些水蝎子在水中的速度太快了,弹指的工夫就已经涌到浅滩,一个个少说也有足球大小的巨型甲虫来到陆地后显得慢吞吞的,似乌龟一样,数量太多了,一个摞着一个,朝老白汹涌而去,叠在一起简直如一道黑色的浪头,滚滚前行。 “兄弟们,记住我今天的牺牲,如果在下面遇见了值钱的东西,记得给哥们留个一两件,别吃干抹净了!” 老白大声尖叫起来,这也是个奇葩,在这等节骨眼儿上,竟然捏着嗓子唱起了戏腔,仿佛自己给自己配乐一样,凸显悲壮:“将军百战身名裂。向河梁、回头万里,故人长绝。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似雪。正壮士、悲歌未彻……” 一个体型不比我师父干掉那只小的水蝎子忽然间一跃而起,直接拍在老白的脸上,唱腔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须臾后,巨虫狂潮汹涌而来,把老白淹没。 这些巨虫倒是不伤害他,围绕着他转,甚至张开甲壳扇动,犹如欢呼,像围绕着自家帝王狂呼的士兵。 不过,那种滋味儿我实在不敢想象。 这些巨虫跟他太亲密了,我甚至看见一只体型较小的幼虫就跟个好奇宝宝似得,前臂在老白裤裆里戳啊戳的,每戳一下,老白的屁股就条件反射一般往后面一撅,最后那虫子甚至把老白卷在裤裆里当卫生巾用的背心勾走了。 虫子都是比较喜欢钻洞的,一看见老白破碎的裤裆,幼虫两只眼睛的绿光明显大作,“哧溜”一下钻了进去,老白立即浑身哆嗦,不知道的还以为一套大宝剑甩在了他身上,就差举霞飞升了,俩眼都翻白了。 “我早就提醒过他,这条路很难,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我师父幽幽自语,而后一摆手,低喝道:“动手!” 水里的虫子应该已经全部上岸,此时水潭空空如也,危机暂时化解,我们几人对视一眼,同一时间动身,纷纷冲入水中,一鼓作气潜入到水下。 这次是轻车熟路了,速度快了很多。 不过,我师父和鹞子哥他们还是不大放心,三人分散我身边,帮我戒备四周,至于我则拎着那一瓶究竟直接潜伏到了水底,开始清理水底的淤泥。 因为只憋了一口气,这一次的工作量又有些大,我不得不加快速度,过程中自然也没有那么细致了,手不可避免的会与下面的河西布发生摩擦,等清理出一块刚够一人通过的地方时,河西布已经微微发热。 这绝对是一个挑战人神经的营生。 我一刻都不想在这水里多待了,立即扒开酒精瓶的瓶盖,瓶口冲着河西布,“咕咚咕咚”一口气将酒精全都倒入了水中。 成败在此一举。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河西布看,转眼间就有了变化。 那河西布在一点点的被泡发,我看见那玩意膨胀了起来! 有戏! 我眼睛一亮,这工夫河西布又有变化,十分迅速,就像是丢入水中的鱼饵一样,经开始雾化了,变成细小的碎渣,漂浮于水中,那些细小的碎渣很快又变成类似于油脂颗粒一样的东西。 哗啦啦! 一道水流涌动,直袭我面门! 我以为是我师父他们凑上来观望了,抬头一看,顷刻间浑身汗毛倒数,一张狰狞可怖的脸映入我眼帘,这张脸距离我太近了,几乎都快要与我贴在一起! …… 第46章 水银胄 这是一张毛茸茸的脸,几盏矿灯在水中摇曳的光束下,能看见这东西脸上是一层细细密密的绒毛,如数九寒天结了白霜的发丝一样。 白毛在水中摇曳,让它的脸看起来有种模糊感,似带上了一层重影。 这东西的脸皱皱巴巴,犹如猿猴,可唇鼻如猪,口中钻出两颗极其锋利的牙齿倒勾,与野猪极为相似,但那獠牙更加锋利,似蟒蛇,一双眼睛猩红充血,瞳仁很小,发白透明,一头的长发几乎在水中散乱着。 它……是怎么冒出来的? 我师父和鹞子哥他们竟然毫无所觉!! 这才是最初在水下揪住我脚脖子的那个东西!! 忽然而来的惊吓让我慌了神,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手脚并用疯狂在水中划拉,试图躲开。 这东西摆明是吃死了我,冲着我咧嘴狞笑,然后“哧溜”一下又撵到我近前,在水中十分灵活,伸手狠狠扼住了我的喉咙。 那是一双干枯的手,冰冷锋利,倒像是一些猛禽的爪子,而且力量极大,几乎要捏断我的脖子。 我感觉头部发胀,两腿在水中猛蹬这东西,可惜没什么用,这东西的力量太大了,明明很瘦小,却钳制的我死死的,我双手在腰间胡乱摸索着,可匆忙之下根本摸不到天官刃,抬头再看我师父他们,明明就在我身边,可对此根本就是毫无所觉。 我近乎绝望了,心想这回恐怕是要交代了,挣扎也越来越无力,正当意识都开始模糊的时候,一道漩涡忽然在下方我脚下出现。 似一条水龙在兴风作浪,那漩涡席卷起的水浪与龙卷风有的一拼,在水中来回横扫。 河西布被打通了! 下面应该就是暗道,水潭里的水灌入暗道后形成了这漩涡。 我师父他们终于被惊动了,看见我正在被这东西纠缠,三人同一时间朝我冲来,可惜晚了一步,我已经被漩涡席卷,拖着那怪物一头朝潭底的窟窿栽去,水力汹涌,难以对抗,穿过那窟窿后,下方完全是一片空旷的空间,我随水流直接倾泻而下! 那怪物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发出的竟是个女人的声音,它似乎非常惧怕这种强烈的失重感,整个挂在我身上,顾不得向我索命了。 轰! 最终,水流挟裹着我狠狠砸在地面上,虽说不比我直接摔下来惨烈,但可怕的冲击力还是让我胸闷气短,一口鲜血全都喷在那怪物脸上了,它连连摇头,纠缠我的四肢有了一丝松懈。 我趁此机会一把推开它的脸,俩手指无意抠在了它眼珠子上。 嗯……那触感就跟捅进了烂柿子里一样…… 紧张与惊恐作用下,我本能的又往深捅了捅…… 噗! 一股粘稠腥臭的液体喷溅在脸上,夹杂着那怪物的惨叫声。 我一手抬起它的头,同时狠狠一脚踢在它的肚子上,直接将它蹬飞出去,也就是这时我才真切感受到,这玩意体重最多也就十几斤的样子,就是不知为何水下有那么恐怖的一股子怪力。 眼下,我仍旧在随着水流在移动。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地势应该是倾斜向下的,水潭的水还在源源不断的灌下来,却并未在这里淤积,而是继续向远处冲刷,只不过水势已经不再那么汹涌。 眼前一片黑暗,“哗啦啦”的水声中,我听到了张歆雅的一声惨叫,她应该也下来了,是摔得,我已经亲身体验过,摔不死,听到她的声音后我反倒踏实了一些,看来我们之间的距离不算太远。 虽说看不清四周的情况,但我大概能感觉得到,这里的结构就比较复杂了,顺水而行时弯弯绕绕,有些地方狭隘,有些地方开阔,有了点墓葬的样子,比上面的水葬墓情况要复杂的多,就是不知这里是地火水风四墓里的哪座?里面又埋的些什么东西? 良久后,水流的冲刷力量渐渐消弭于无形,我应该进入了一片颇为平坦的地方,而且这里非常宽阔,那么多的水冲进来连片小水洼子都没形成。 咚! 我狠狠撞在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上。 黑暗中,我只能隐隐约约看见那似乎是个矗立的物件,不高。 躺在这东西旁边我接连大喘着气,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许久,我才终于缓过了一丝力气,准备扒着旁边这东西爬起,然而当我手伸到这玩意上摸索时,我愣住了。 手? 这手感绝对错不了,我确实摸到了一只手,不过又冷又硬! 难道是一尊人形的雕塑? 我心里犯嘀咕,单纯的从大小上来说,这玩意的轮廓看起来还真跟人盘坐在地上差不多。 我扯着这雕塑的手爬了起来,这玩意也不是很重,被我扯得晃动,差点栽倒在地。 这时候,张歆雅也被水流挟裹着冲刷了进来,她的定性就比较差了,虽不至于一路火花带闪电,但扑腾尖叫总是少不了,听到她的动静儿,我咧一笑,忙出声招呼她。 啪! 一道强光刺破了这里的黑暗。 张歆雅撑开手电挣扎着从水中坐起,她距离我并不远,不过比较狼狈,浑身湿淋淋的,发丝凌乱,完全成了惊弓之鸟,听到我的声音,操着手电筒立即朝我这边照了过来,然后“啊”的尖叫一声,指着我身后大喊道:“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被她这么一弄,我也发毛了,压根儿就敢回头看,连滚带爬的朝她那边逃去。 偏偏,张歆雅这时又平静了下来,惊疑不定的朝我身后看,冲我摆了摆手:“我看错了,不是个大粽子,就是个死人而已。” 我翻了个白眼,跟条死狗似得趴在地上,心说你丫咋呼个屁,给老子吓出一身白毛汗。 缓了口气儿,我才终于起身朝身后看。 一个魁梧的大汉就盘坐在我身后,面目清晰可见,哪是什么雕塑?那确实是个死人,但尸体没有丝毫腐败的迹象,就是皮肤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黑青色,而且身躯脱水有点严重,脸颊凹陷,几乎剩下了一层干皮包着骨头。 而且,这里绝不仅仅只有这一个,远处黑蒙蒙的地方黑影林立,似这样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想想我和一个干尸十分亲密的握手,我就觉得手掌心里有点发痒。 大概也是被这些东西弄的有些怕了,我实在不敢确定眼前这位是否真的消停了,壮起胆子一点点的朝其靠近…… 从始至终,这具尸体都很安静的盘坐在那里,伴随着细致入微的观察,我得到了更多的信息。 眼前这个死人挂掉的时候年纪应该不过三十岁的样子,骨骼极其粗大,眼眶深陷,最重要的是……他的头发是栗色的!! 这一切的特征都在告诉我,这应该是个白色人种! 但,眼前这个肯定不是我见到的那些雅利安阴兵的尸体,因为他手里的刀保存的还算完整。 这是典型的宽体短刀,铁工艺,可以当做随身的佩刀来使用,而且刀柄上有环扣,应该可以装长柄,直接变成可以马上作战使用的长兵器…… 这种兵器在妇好时代可没有,据我所知,应该是东晋时期才出现了这种兵器。 羯族!! 我已经对这位的身份有猜测了…… 这个民族曾经被匈奴人征服,汉武帝击败匈奴后,他们以奴隶的身份跟着归附汉朝的匈奴人来到关内,渐渐成为大族,根据现代的一些研究发现,他们应该和粟特人同出一脉,全都是雅利安人的后裔,是标准的白人。 五胡乱华时期,就数这帮孙子闹的最厉害,保留着野蛮的食人习惯,华夏强大的时候它们热情好客,华夏衰落的时候它们凶残霸道,北方的老百姓几乎死绝都是这帮蛮子的杰作。 而且,当时在中原称霸的五个胡族,也就他们是白人,是西方人的种! 正是因为他们过于残暴,所以,武悼天王屠胡令一下,只有他们被灭了族。 这座葬妖冢名为葬妖,实际上里面埋了很多活人,全都是那位末代天官眼里比妖魔鬼怪都要凶残的主儿。 显然,羯族算一份。 我细细打量着这具尸体,神色平静,身上没有致命伤口,甚至看不出任何反抗的迹象,要说不同寻常的地方,也只有喉咙位置有个灰色的“卍”。 这个字符很特殊,不属于佛教,也跟**没什么关系,实际上,它存在非常久远,在人类蒙昧未开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而且在世界各地的各个文明都曾经出现过。 但,不可否认,它有神奇的力量,最大的一条就是——镇魔! 我还注意到,这具尸体的嘴角好像有灰色痕迹,像某种金属液体…… “喂,你盯着个死人瞎看什么?” 张歆雅有些烦躁的喊道:“趁着现在还没遇到危险,咱们赶紧去找我老舅他们吧,冲下来的时候有一条分叉口,我们被冲散了,咱们得赶紧去找他们,不然就咱俩这点能耐,万一出什么问题,百分百得交代了。” “小声点!!谁告诉你这里没危险!!” 我急了,迅速离开眼前这具尸体,方才的一系列发现让我心中有了种猜测…… 我怀疑……眼前这些死人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的水银胄!! …… 第47章 绝境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 这话的意思简单,国家最大的事儿就是祭祀和征战。 征战我们礼官管不着,可要说祭祀,这就是我们礼官的专业了。 这个祭祀,不仅仅是祭祀上天,更是一种礼,是古代社会的规则。 凶礼,自然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而要说到凶礼,就不得不提到古代最为可怕的人殉。 当那些古代的达官贵人们眼睛一闭,死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还要带走一大批人,这些给他们陪葬的人分为多种,有的是他们生前所爱之人,比如妻妾、爱将等,这些人死的比较好看,基本和安乐死差不多,十分体面,当然有些猛男一激动站在坟头大吼一声“主公,我来也”,然后横刀抹脖子,那也不是不行,总归这部分人殉我们管凶礼的礼官一般不插手。 礼官插手的人殉,只有两种,一种叫做枉徇,一种叫做仇徇! 枉徇这俩字儿其实也就是我们私底下敢这么说说而已,摆在明面上那是不把全家老小的性命当回事儿,所谓枉徇,顾名思义,就是一大票倒霉蛋、枉死鬼,基本都是奴隶,捆结实了摁殉葬坑边上一刀砍了头就成,当然也有工匠,他们就比较惨了,基本都会被活活封在墓里不管,这算是反盗墓的手法之一,虽然很残忍,但简单实用,毕竟死人的嘴巴比较牢靠。 至于仇徇,这个就值得说叨了。 仇徇埋得全都是那些达官贵人生前最恨的人,所以死的时候也要带着一起走。 为了让这些达官贵人死的舒心,死的酣畅淋漓,礼官作为忠实的狗腿子,当然会想尽一切办法来玩命整死仇徇者,手段之酷毒,超乎想象。 水银胄就是仇徇中最为歹毒的一种,比割了人篮子又派一百个绝世美女天天伺候都要变态! 胄,在我们礼官的概念中只有一个,就是人胄,这算是一种很可怕的怨蘖,大概就是一些怨气巨大的尸体,里面又钻进去了一些修仙的畜生,或者怨鬼等,把这具怨力强大的尸体当成甲胄一样使用,二者结合,极难对付。 水银胄便是这样的怨尸,他们生前是被水银活活灌死的,水银入腹,不仅中毒,而且不断下沉,会让五脏六腑裂开,死的过程相当痛苦,死后怨气极大。 礼官造这东西自然不是为了给他力量来报仇,所以,造出人胄以后,不会给那些畜生或者孤魂野鬼入主的机会,而是直接把被残害之人的魂魄封在其尸体内,被残害之人明知道自己已经死去,却无法投胎,而且尸体上会被擦满雄黄,再以蜡封,让雄黄不散,雄黄本就克制阴魂,这么干相当于给魂魄穿了一层烧红的铁衣,千八百年的折磨下来,魂魄浑浑噩噩,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痛苦。 说到底,这水银胄就是让死者永不超生,不断折磨对方的! 因为这法子太过酷毒,有干天和,所以,就算是礼官都很少会用,我估计那位末代天官怕也是恨死了那些羯族人才这么干。 望着眼前一目难穷的水银胄,我头皮发麻,从未听说哪个礼官会一次性做这么多水银胄出来,让我不由自主的往我师父说的话上想,关于所谓的平衡,关于不涉世俗等等,兴许他是对的,人间自有人间道,过度插手没什么好下场,礼官一门千年来的悲剧可能与此有关。 这些事儿没法多想,想多了浑身发毛,仿佛冥冥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个儿似得,我也只能把一连串胡乱的念头甩到脑后,那些事儿太远了,但眼前这些水银胄确实是麻烦。 这玩意,既是折磨被杀之人,但从原理上讲,也算是人胄里的一种!! 只不过,这些灌了水银千年不腐的尸体里关着的是他自己的魂魄,以身为牢而囚魂,魂魄经过千年的折磨,如今已经浑浑噩噩,绝大多数时间都处于沉眠状态,这才没有跳起来攻击我们,万一弄醒了,那些发狂的魂魄看见我这个礼官后人还不得往死整我? 这里绝不是什么善地,还是早早离开为好! 我不由分说拉起张歆雅,逃也似得朝我们进来的地方跑去。 那是一条倾斜向下的甬道,直通这片水银胄葬地,此时冲刷到这里的水流已经变得很小了,似潺潺溪水。 待我们赶到入口处看清情况,立即傻了眼。 “怎么堵上了?” 张歆雅脸色一白:“之前明明没事儿的!!” 却见,一米见方的狭隘甬道中,一扇石闸已经落下,堵住了路,唯有少量的水从缝隙中灌进来。 我就说水怎么这么快流尽了,上一层水葬墓里的小水潭虽然不大,但贮存的赤水也不少,不可能短时间就全部倒灌下来。 原来,是机关挡住了! “可能是防止这里的水银胄逃跑的机关。” 我苦笑道:“只不过这些机关存在的时间太久了,有点失灵,按说当我们经过时就已经触发了,结果过了很长时间才落下来,正巧我们也全部入瓮了,这算是要把我们一网打尽。” 我身上除了一把天官刃,一串风铃外,其他东西几乎全部遗失了,包括我们随身携带的清水和干粮,在被水流挟裹的过程中不知遗落到了什么地方。 不仅我如此,张歆雅也差不离,浑身上下就剩下了一把手电。 情况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了,几乎可以算是绝境,真被关在这里,就算这些水银胄没有跳起来弄死我们两个,我们也会活活饿死在这里。 “尽量别弄出太大的动静,我们先在这里转转,兴许还有其他的路!”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墓结构复杂,墓道弯弯绕绕,有点像迷宫,更多的是牢笼的性质,葬下这些羯族人的时候,因为手段酷毒,这些人死后必定会出幺蛾子,弄这么一座墓也是变着法儿的不让他们出去,类似于这样的墓葬结构,绝不可能出现死胡同,我们耐心找找,会有发现的!” 这里极为广袤,也不知那位末代天官是如何以一己之力开掘出这样一片地下遗迹的,一路走来,我们所见水银胄不下数千具,规模之大,可谓触目惊心。 这些水银胄也是姿态各异,或坐或卧,有的脸上甚至还残留着笑容,种种迹象都在告诉我,这些羯族人应该是不知不觉就被做成了水银胄。 而且,无一例外,全部都是手持兵刃的士兵。 这应该是千年前的一支羯族人的军队,被集体埋葬在了这里。 “吱吱……” 忽然,一阵悲鸣声传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狗在叫唤一样。 这是一片死寂的世界,除了死人还是死人,忽然冒出这么一道声音,张歆雅被吓了一大跳。 “什么东西?” 她立即拉长了脖子,四下观望,然后指向前方:“声音好像是从那个地方来的!” 我第一时间想到了水下那个浑身黑毛的怪物,心里暗叫糟糕,可别让这东西惊动了此地的水银胄,一手拎着天官刃,循声飞快赶去,不多时就见到了正主儿,可不正是那个怪物?! 它竟然被冲刷到了这片葬地的尽头,那里赫然是一道石质墓门,不知其后通向何方。 那个怪物就在墓门前的台阶处搁浅了,它在水中十分凶猛,可一旦搁浅,就是虎落平阳,身材瘦小,身上的毛湿漉漉的,头发几乎全都粘在了背上,四肢无力,无数次的想站起来却不能成功,台阶处生满了青苔,很是滑腻,每一次它稍稍站直就会立即滑倒在地,极为狼狈。 “这是个水猴子呀!” 许是看见了路,张歆雅心情大好,还能笑得出来:“一些在水里溺亡的人意外形成的,在水里很厉害,可一旦到了陆地上,四肢无力,威胁还不如一条小京巴大呢,不用担忧!” 那只水猴子这时也注意到了我们,它压根儿就没理会张歆雅,直勾勾的看着我,发白透明的瞳孔里闪烁着阴森与仇恨,仿佛是在怪罪我,认定要不是我的话,它不会落到如此地步!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它怪怨我,我还怪怨它呢,拎着天官刃一个箭步朝它扑了上去…… “一起……死……” 这水猴子也不惊慌躲避,反而倚靠着台阶瘫坐在那里,嘴巴里吐出硬邦邦的三个字。 水猴子近乎于是野兽,这东西虽然是溺水之人形成的水鬼,但却有肉身,没有任何神智,从未听说过会说话的水猴子。 且不管它到底为何会如此特别,仅是会说话这一条,足以证明它有着近乎于人思维能力! 我心都凉了半截,有了不好的预感,动作速度前所未有的迅疾,可终究晚了三分,在我赶到之前,这水猴子一昂头“哇”的一声大叫起来…… …… 第48章 七十二路机关门 凄厉的叫声有着洞穿耳膜的杀伤力,这可真是不折不扣的灵魂呐喊。 这水猴子摆明了就是知道自己搁浅必死无疑,要惊动这里的水银胄,拉上我们同归于尽。 一口老血上头,我差点直接晕厥过去,暴怒之下,抡圆了狠狠一棍子砸在这水猴子的脑门上,力道巨大,伴随着“嘭”的一声闷响,一大滩花花绿绿的东西从其脑壳中飞了出来,犹如拌着韭菜花的豆腐脑似得。 水猴子倒地,抽搐了几下,再没动静了。 我眼巴巴的盯着四下的水银胄,心里发毛,一张张黑青色的脸就在眼前,实在叫人安心不了。 “应该没事?” 张歆雅艰难吞咽着口水,再也不说水猴子没威胁的屁话了。 她这问题注定无解,那么大的动静,怎么可能没事儿? 除非这些水银胄身体里的魂魄架不住千年折磨,彻底魂飞魄散了! 但这又是不可能的事情,身是养魂壳,尤其是居住在自己的身体里面,魂魄是非常坚挺的,一般不会挂掉。 很快,我的目光凝滞在右手边不远处一具水银胄上,这具水银胄脸上出现了许多白色的裂痕! 这是一个嘴唇肥厚,面目极其凶恶的羯族大汉,黑青色的脸上平添了这许多裂痕,犹如暴晒之后皮肤翻卷开裂,手电照射下,能看见那些裂痕中正“滋滋”向外冒着白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烧猪毛的味道。 蜡封碎了! 每一具水银胄都擦满雄黄,加以蜡封,让雄黄不散,如果没有受到特殊刺激,这些水银胄根本动弹不了,蜡封都极为完好,一旦碎裂……只有一个可能——水银胄动了! 与此同时,张歆雅也动了,竟直接朝着那具水银胄扑了上去,速度出奇的快,能有这份脚力,要说不是个练家子,只怕谁都不信! 我已经被这副彪悍的作风给镇住了,眼巴巴的看着她扑到那具水银胄近前,就跟杀鸡屠狗似得伸手“咔吧”一下扭断那水银胄的脖子,最后更是抱着对方的脑袋来回扭,以至于颈骨完全折断,就剩下一层干皮连着,脑袋都耷拉了下来,再以一记炫目到极致的后旋踢“嘭”的一声将对方的脑袋彻底踢飞。 隐隐约约之间,我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不用说,这具水银胄彻底完蛋了,里面的魂魄就寄居的头颅内,已经被打散。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破门!” 一道低沉喑哑的低喝响起,张歆雅回头,双目四瞳,而且嘴唇发黑,瞳孔冰冷,几乎不带有任何感情色彩! 这绝不是我认识那个张歆雅!! 声音不同,冰冷无情,与那个大大咧咧的都市白领丽人完全就是两码事儿。 嘴唇发黑,这是典型的鬼上身呀! 我背后凉气直冒,一瞬间有了很多猜测,更不敢多问,仓皇转身朝墓门跑去,因为魂不守舍,跨上台阶的时候脚下打滑还摔了一大跤,稀里糊涂的差点趴在水猴子的尸体上,而后手脚并用,堪称连滚带爬的来到墓门前。 这工夫,四周的水银胄果然都在逐渐复苏! 越来越多的水银胄身上的蜡封破碎,张歆雅在到处灭火,这个时候的水银胄还不能动,是最好对付的,她不知道从哪里寻来一把斩首刀,一时间这里头颅滚滚。 其实,也就她能做到这一步,换了我只怕奈何不得这些水银胄。 这些人生前是被水银活活灌死的,重金属沁入身体的每一个地方,以至于千年之后,尸体坚硬无比,非寻常粽子能比,刀枪不入,也不知道张歆雅是如何做到的,在她手里,砍头斩首什么的压根儿不是事,水银胄完全就是纸扎的。 见她如此利索,我稍稍安心,一门心思的扑在了眼前的墓门上。 兴许真如老白所说,我们礼官几千年来都在地下讨生活,这份情怀流淌在血液里,根本戒不掉,如今实打实见到了真家伙,瞬间就进了状态,心无旁骛。 这道墓门,单纯的从外表来看,其实就是简单的落地石闸,实在没什么值得说叨的地方,在古墓里太常见了。 若说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在墓门旁边镶嵌着一块标准的19路围棋棋盘,黑白子分布,上面有滑道,在棋盘之下,还镶嵌着大量的棋子,应该都是闲子! 我仅是看了一眼就大概明白了,这是一道机关锁。 正常而言,墓门都是反锁,防止有盗墓贼破开,但这里不同,是末代天官活埋他人的地方,锁自然在外面,不过这道锁比较复杂一点,如果我没猜错,在墓门内部,应当有很多滑轮,棋局上面的每一个黑白子都连接着一个滑轮,若是黑白子滑动得法,里面的滑轮就会运转起来,将眼前的这道石闸吊起来! 不过,机关锁破解大都十分费劲,很耗时间,眼下情况紧迫,我最早想到的还是简单粗暴的法子,将耳朵贴在石闸之上,用手指轻轻敲打,这是通过回音来判断石闸质地,进而揣度其重量,能否用撬棍支撑起一条容人钻过去的缝隙,基本操作而已。 石闸内没有回音,说明内部完全是实体的,而且,这道门敲打发出的声音非常古怪,不像是打在石头上的闷响,中间还夹杂着清脆的颤音。 我瞬间放弃了蛮力破坏的想法,这道门不完全是石头质地,而是两道厚重的石门中间又夹了一块金属铅门,重量非常恐怖,是寻常落地石闸的四到五倍,而且这样的设计会让墓门坚固无比,别说是暴力破坏了,你就是拿炸弹炸都炸不开,高宗皇帝和武则天的乾陵就是采用的这种设计,民国大盗孙殿英当年都吃了瘪,只能放弃。 似如此分量的墓门,内部至少都得有七十二个滑轮才能吊起,我们礼官把这样的门称之为七十二路机关门,算是最复杂的墓门之一。 这里面到底关着谁啊,我那位老祖宗用这么丧心病狂的门来封锁。 我满心的抱怨,但目光还是老老实实的回到了墓门旁边的机关锁上,观察上面的黑白子布局,最终确定,这应该就是古代围棋四大名局之一——孙策诏吕范弈题。 题,简单的理解,便是围棋里的残局。 这种布局是礼官经常干的事儿,我爸常常说,棋本太极,法象乎天地,统归于河图,有阴阳至德之臻,反正就是说围棋这东西包含着我们老祖宗的世界观价值观,追本溯源还是与河图、洛书有关,这也是我们礼官的根本,无论有多少骚操作,最终的理论依据还是河图和洛书,所以,礼官设计出来的机关匣,很多都是围棋残题。 在讲究琴棋书画的古代这自然不算什么,可在现在这就很丧心病狂了,一千个人里你能找出一个懂围棋的不?会象棋的都很少了!更不用说那些盗墓的苦哈哈,懂这个的有几个?一下礼官设计的墓穴,但凡遇到这种机关锁,常常是的哀鸿遍野的局面。 我倒是还好,打小类似于《玄玄棋经》之类的东西没少看,古代的名题多有涉猎。 比如眼前这道题,这是孙策和手下一个叫吕范的人对弈留下的千古名题,两人都是三国著名的对弈高手,被那位末代天官信手拈来做了机关。 我一边回忆着棋经上记录的二人对弈的路数,一边开始移动上面的黑白子,一旦进了状态,早就忘乎时间,直到墓门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时,我整个人才陡然惊醒,却见墓门一点点的打开。 “成了!” 我大喜,扭头一看,立即傻眼。 一大片水银胄此时全部苏醒了,眼睛睁开,里面的眼球犹如水泡一样,不过里面灌着的是水银,刀枪林立,呈扇形正一步步朝张歆雅迫来,她脚下倒下一大片无头尸体,但她身上也多了许多伤痕,血迹斑斑,如今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那些水银胄每每向前迫近一分,她就后退一步,眼瞅着已经被逼迫到了台阶处,见墓门打开,二话不说掉头就朝我这边跑来,可她似乎力竭,两腿打摆子,没跑几步,一头栽倒在地。 几个水银胄立即扑了上来。 见此,我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 第49章 患难 对于一个不是英雄的人而言,逞英雄的结果不外乎就是成为狗熊。 其实我也知道,对于我这样一个菜鸡来说,现在稍微自私一点、但很明智的办法就是掉头逃跑,扑上去的结果十之八九是两个人一起交代了,但天性不够黑,干不出那种事。 于是,结果怎样,可想而知。 冲上去的刹那,我一手拉着张歆雅向后拖,一手挥舞天官刃试图阻挡对方,“噼里啪啦”一阵交锋之后,我被打成了滚地葫芦,期间感觉腰腹之上被人狠狠戳了一下子,我觉得自己应该是受伤了,但诡异的没有感觉到丝毫疼痛,也没工夫去看自己的状态。 好在,我一直死死拽着张歆雅肩膀位置的衣物,当我被这些水银胄近乎狂暴的力量击飞的同时,她自然也被我拉着退了出来。 趁着双方之间的距离稍稍拉开,我一咕噜从地上爬起,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一个百十来斤的娘们直接甩到肩膀上,掉头撒丫子狂奔,一鼓作气冲进墓门之后的黑暗中,在经过那机关锁的时候,顺手一把将上面的棋子全部打乱。 轰隆! 墓门狠狠砸落下来。 有两个水银胄相当生猛,紧追着我不放,被墓门砸中,哪怕它们的身子板再硬,终究扛不住这样的分量,直接被砸成稀巴烂,鸡零狗碎的东西横飞四溅,半个脑袋外加一只脚,这已经是难得大件,剩下的已经瞧不出到底是哪个部位的了,全都成了渣滓。 直至这时,我才感觉自己腰间无力,浑身一软,连带着张歆雅轰然摔倒在地。 黑暗的墓室中,昏黄的矿灯摇曳。 借着灯光,我看见自己腰上血肉模糊,应该是被长矛一类的东西直接洞穿了。 直到这时,我才感觉到了疼痛,连嘬牙花子,白白嫩嫩的皮肉翻卷,血“咕咚咕咚”直往外冒,伴随着鲜血的流失,浑身的力气都在不断消失。 张歆雅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见我受伤,上来手忙脚乱的帮我捂伤口,可惜没什么用,血水就跟不要钱的自来水一样,顺着她的指缝不断流出来,转眼间她的白皙修长的手都沾满血污。 “你说,我是不是快挂了……” 我疼的浑身直哆嗦,活该就是个天生的吊丝,这种时候,按说应该是逞一下英雄什么的,不是说面对生死越平静越爷们么,可我竟然有种想哭的感觉,鼻头一酸,说话都开始哽咽了:“特么的,这血看起来真恶心,我好像有点晕血,还特冷……” 张歆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挤出一个大鼻涕泡,她又连忙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弄了满脸的血污,大概是觉得那个鼻涕泡实在有损形象,她又莫名的有些情绪化了,白了我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死不了,冷是因为你丫没穿衣服,上半身就一条小背心,还全湿透了,能不冷么?至于这伤……又没挂到内脏,就是洞穿了软腰上的肉,要不肠子早流出来了。不过,二狗子,我觉得你真的该好好锻炼一下身体了,你瞅瞅你这肉,都翻出来了,多油腻啊……” 一听肠子之类的词儿,我更晕菜,忍不住骂道:“滚犊子,你知道个啥,这叫肥瘦相间,最经典的肉,搁馆子里大家都好这口……” 张歆雅撇了撇嘴,大概是照顾受伤者的情绪,没有继续嘲讽我,似乎想到了什么,就跟变戏法似得从裤兜里摸出一包止血粉,“稀里哗啦”全撒我伤口上了。 “哪来的?咱的东西不都丢的差不多了么?” 我有点傻眼。 这些止血粉里好像有石灰还是啥玩意,倒在伤口上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还“滋滋”冒烟,但效果确实不错,血还真就慢慢止住了。 “唯一幸存下来的东西。” 张歆雅叹了口气:“之前下来的时候被划伤了,就打开一包止血粉,没用多少,懒得往背包里塞了,就随手塞进了裤兜,几乎都要忘记这回事儿了。” 提到眼前的困境,我们两个又同时沉默了下来,黑洞洞的墓室里,我们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张歆雅才说道:“你……刚才都看见了?” 能看不见吗? 你拎着刀砍头跟砍瓜切菜似得,那凶残劲儿,别提了。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询问。 “其实……那是另一个我,我也不想这样,可老天爷不给我选择的机会,从生下来就这样,打小我就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甚至连个朋友都不敢交,说出来不怕你笑话,真要说到朋友,你算是第一个,还是刚刚才成为我朋友的。” 张歆雅垂着头苦笑道:“这回跟着你下来,也是因为它……” 反正,她就说了这么多,其余没讲,我看她心情不好,没有过于询问,只是勉强安慰了几句。 又在这里休息一阵,我们的目光不得不重新放在眼前的困境上。 毕竟,在这个生命得不到任何保障的时候,任何心里的负累都不是关注的要点,怎么活下去才比较实在。 这是一条幽暗深邃的甬道,蜿蜒向前,不知通向何方。 待我体力稍稍恢复一些,张歆雅将我搀扶起来,我们又重新上路。 矿灯的灯光开始明灭不定,电量有些不足。 这里勉强还算安全,我们俩一合计,为了省电,干脆关掉了矿灯,摸着黑一路前行,没过多久,我感觉脚下软绵绵的,似乎踩到了什么,这才提醒张歆雅打开手电。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蜷缩在甬道中,我刚才正是踩到了他的手! 待看清此人的面容时,我和张歆雅着实吃了一惊。 老白?! 他怎么会在这里? 进入这座墓葬的时候,老白正在吸引那些水蝎子,根本没和我们一道走,按说他应该是最后进来的,却横在了我们前面,情况很怪异,细思只有一个可能——进入这里的路不止这一条,前方有岔道,老白可能是通过另一条路绕到这里的。 “这家伙该不是死了吧?!” 张歆雅看着一动不动的老白,犯了嘀咕。 我蹲下探了探他鼻子,还有鼻息,应该还活着,只是暂时昏迷了过去。 张歆雅和我合力将他扶起,呼唤了好几次的没有任何反应,我就想到丫曾经甩过我大嘴巴子,于是卯足力气“啪啪”俩大嘴巴子呼在他脸上。 别说,真好用,他确实幽幽转醒了…… “哦呵呵……” 一声销魂到极致的轻哼从老白口中发出,他眼睛半开半合,嘴巴微张,那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要羽化飞仙了呢! “呸,果然是个贱人!” 张歆雅轻啐:“亏我们担心半天,你看看他这样子,这是要爽死了……” 无怪她如此,一个中年老男人露出这样一副神情,实在是有点……难以下咽! 请原谅我用这四个字来形容,因为现在我心里只有一种感觉——四十度的大热天里没有冰饮,反而面前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大肥膘子。 这种滋味儿实在算不上好,我仅有的那点同情心被消磨的干干净净,在老白大腿上狠狠踢了两脚:“喂,死不了就别这样,滚起来!” “谁说死不了?” 老白翻了个白眼,总算恢复了点正常,咬牙道:“我真的受伤了,会死人的那种。” 说真的,最初看他跟个死人的似得趴着,我还真狠狠担心了他一把,可刚才我已经上上下下在他身上检查了一遍,除了一些跌打擦伤以外,要命的位置完好无损! 大概看我脸色更臭,老白双手撑地,十分艰难的翻过身,咬牙道:“你瞅瞅,真的伤到了,本来还好,结果你丫硬把我扶着坐起来,又怼进去一截儿!” 我撑着矿灯凑上去看了半天,才终于知道老白说的伤在什么地方了,一时间也无语。 “怎么又是这地方?” 张歆雅都惊呆了,一脸错愕,憋了好半天才说道:“莫非真的跟鹞子哥说的一样,你比较喜欢大粗管子?” 老白难得的没有回怼,趴在地上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估计也是有点怀疑人生了,两次受伤,竟然全都是同一个地方,这地方还那么奇葩,还有比这更巧合的事儿吗? “忍着点。” 我提醒一句,心想人命更重要,硬着头皮将老白屁股上那一截家伙揪了出来,在这过程,老白又“哦呵呵”的哼唧了起来,声音特销魂,叫唤的我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心里别提多腻歪了,最后就连张歆雅都别过了头,说俩大老爷们干这事画风太美,没法看,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怎么回事儿呢。 这是一截断裂的矛头,上面锈迹斑驳,很明显是古兵器,这里黑灯瞎火的我也没看见,直接把老白扶着坐了起来,以至于…… 好吧,反正帮他拔出来的时候感觉不太好说,但这截断矛还是引起了我的注意力,忍不住问道:“你这到底是干什么去了?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 第50章 尸兵 止血粉是个好东西,可惜现在全都用在我身上了。 老白比较贱,死皮赖脸从我伤口上抠了点,然后蹲在那跟擦屁股似得往伤口上抹,一边抹一边龇牙咧嘴,血水淅淅沥沥就流出来了,跟来了大姨妈似得,我都替他埋汰的慌,他自己倒是一点不害臊,还大放厥词,说你们家大米淘完不得筛筛水啊,他这受了伤当然也得放血了。 合着我就不该救他,如今刚刚缓过气,那张臭嘴又开始叭叭个不停了,扯半天犊子,总算说到了正事儿上。 河西布化开后,我们几人随着水流全都进入了这层墓穴,唯独老白在上面与那些水蝎子纠缠,费了好大劲才总算摆脱这些东西,眼看水潭里的水已经灌下去一大半了,他干脆等水潭析干了才放绳子下来。 那时候,这层墓葬整个都成了一片泽国,平均水深都快淹到腿弯了,好在路径只有一条,他也不用担心和我们走岔了,直接顺着墓葬内的甬道就来了,很快就到了张歆雅说的那个分叉口。 然而,其中有一条路已经完全被水淹了,估计就是我走的那条路,石门一堵,外面的水进不来,可不就把那条路淹了么。 老白的选择只有另外一条路,他就是走了那条路进来的。 “我老舅他们走的也是那条路啊!” 张歆雅急急打断老白的话,询问道:“你难道没遇见我老舅么?!” “遇见个屁,那条路长着呢!” 老白咕哝道:“你是不知道,那条路有很多个墓室,那些墓室里面全都是死人呀……” “你是不是进那些墓室了?” 我黑着一张脸询问道:“所以你才惹出了不干净的东西,然后被人家拿生锈的长矛捅了屁股?” “你想干嘛?!” 老白一脸警惕的捂着胸口:“我警告你们啊,东西是老子拿命换来的,你们别想打主意!” 得,这是不打自招了,不用说,这孙子肯定是进了那些墓室了。 他这一路上都在嘀咕寻摸一两样宝贝,只怕见到那些墓室心痒痒,终究还是钻进去了。 我们来这里求活路,他来这里求财,根本不是一个路数,但看他这副要钱不要命的样子,我也实在有些无语。 张歆雅倒是挺好奇他到底找到了什么东西,老白再三警告,确认我们俩不会像鹞子哥一样下黑手,这才美滋滋的告诉我们是一块玉。 我本来还想嘲笑他的心思瞬间没了,在这混蛋身上来回瞅,也想给他来一闷棍了。 正所谓,金有价,玉无价,能让这孙子这副模样,只怕他倒腾出来的东西了不得。 这地儿埋着的全都是些羯族人,这些刽子手当年在北方烧杀抢掠外加吃人,什么事儿都干,绝对抢到了好东西,那块玉就是老白从一个死人怀里摸出来的,从年份上说,已经算是先古玉了,品相好是天价! 不过正是因为摸了这块玉,墓室里的死人也被他摸醒来了,一大票大粽子拎着兵器就追杀他。 老白一路遁逃,期间一个大粽子一矛捅在了他屁股上,他立即夹紧双臀,腰身一扭,“咔吧”一下折断矛头,这才逃出生天,这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为了保证自己有命拿玉,最后还能有命花钱,他没命的跑,一直跑到力竭,直接一头栽倒在甬道里,后面的事儿就不知道了。 张歆雅让他把那块玉拿出来给我们开开眼,可这孙子大概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了不好的苗头,死活不拿,防我就跟防贼似得。 其实我也就是那么一瞬间想分润分润点,见者有份嘛,现在人家见都不让我见,心思早没了,略一思索,便摇头说道:“这事情里透露着古怪,大粽子不会用兵器,会用兵器的行尸叫做尸兵,跟阴兵差不多,但是战斗本能保存在了肉身里,尸兵善于捕气,一旦认准了猎物,根本是逃不掉的,天涯海角也得追上来,你倒在甬道里那么长时间还有命在,不觉得有点诡异吗?” 老白一琢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不过前面的路他走过,这大概是他目前唯一有价值的地方了,我只能向他了解具体情况。 “别告诉我你准备往前面走,我跟你说,那些什么尸兵太多了,老子就摸了一个,结果一个墓室的全爬起来的,追出来以后,所过之处,越来越多的尸兵从墓室里跑出来加入进去,就跟滚雪球似得,越滚越大,少说得有个几十号!” 老白正色,不过还是把他所知道的告诉了我:“从那个墓室出来以后,我一直都是直线跑,跑了很久才遇到一个丁字形的分叉口,那时候我被撵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也没细看,就直接朝着你们这个方向来了。” 这线索太有用了。 我师父和鹞子哥俩人走在老白前面,而那条路其实相当于兜了个圈子,最后又回到我这条路上来。 也就是说,如无意外,我师父和鹞子哥应该在老白说的另一个方向,我们现在笔直向前走,应当就能寻到他们!! 我呼吸都急促了,在我心里找到我师父才是活下去的唯一希望,至于老白,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我自己呢,我虽然菜好歹心里有逼数,遇到事知道逃命,这孙子心里压根儿没数,无处不作死! “我们必须得离开这儿,那些尸兵既然没追上来,我怀疑可能是有什么变故,前面未必那么凶险!。” 我迟疑片刻,心里有了决定,瞅着老白没好气的说道:“我师父他们可不知道咱们在这儿,等下去只能是个死,咱们现在吃喝全丢了,靠你怀里那块玉难不成还能管饿呢?” 老白词穷,最后只能捏着鼻子和我们上路。 事实上,这条路比较安全,因为是那位末代天官设计这里是为了镇魔,里面也没有什么飞矢、落石之类的机关,更没有见到老白说的尸兵,没多大工夫就赶到他说的那个分叉口了,这里的情况让我们目瞪口呆。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横陈在这里,断裂的兵器随处可见。 这可不正是老白说的那些尸兵么?如今竟全被干掉了! 这些尸兵身上依旧披覆着甲胄,只不过那些甲胄非皮非铁,就跟泡发千层松塔一样,全都炸开了。 这种甲胄应该就是古代的纸铠了,只不过在这墓里烂了千年,如今已经没法看了。 顾名思义,纸铠就是纸做的甲胄,以硬布裱骨,再用纸筋搪塞而成。 别以为甲胄就必须是皮子和铁打造,造价太高了,古代冶炼技术很有限,哪怕是大一统的王朝盛世时期都不可能让所有军队都装备铁甲,这种纸甲才是古代军队最好的选择,十分常见,相对廉价,而且防御能力很强,一点都不比铁甲差,就是耐久度差了点。 据我所知,南齐时期的史书里就提到了纸铠,这种东西的雏形大概在五胡乱华时器就出现了,一直到唐代才真正成熟,大规模装备,这些人身上穿着的就是最早期的纸铠。 羯族人很穷,因为穷才茹毛饮血,他们的士兵大都直接把牛羊皮裹在身上当皮甲,对于这群蛮子来说,纸铠这玩意已经算是很高端的货色了,然而就这他们都造不出来,游牧民族历来都擅长破坏,不擅长建设,估计这些纸铠还不知道是从哪里抢来的呢,肯定优先供应将军们。 眼下横尸在此的这些,如无意外全都是羯族的中层将领,是统帅那些水银胄的角色,被埋在了这里。 我在其中一个尸兵身边蹲下,细细观察,发现眼前这个尸兵是被一剑洞穿胸口消灭掉的,这种剑伤我太熟悉了,正是我师父那把古剑留下的! 是我师父和鹞子哥干掉了这些尸兵,无意中救下了老白,否则,老白现在早被乱矛插死了…… 种种迹象都在告诉我——现在他们距离我并不远! “血!!” 张歆雅惊呼,失声道:“尸兵不会流血,这一定是我老舅和鹞子哥留下的,他们肯定受伤了,情况不是很好,甚至……” …… 第51章 白膏泥 狭隘湿闷的墓道中,血迹触目惊心,有的呈溅射状甩在石壁上,疑似在搏斗中被尸兵洞穿身体喷出的鲜血,血迹尚未干涸,地面上更是一滩连着一滩。 不知这到底是鹞子哥留下的,还是我师父留下的,亦或者二人全部都受伤了? 如此大的失血量,怎么看都伤势不轻。 “还愣着干什么?快找人啊!” 我无法平静,兴许现在我师父与鹞子哥正倒在某一处,孤独的品尝绝望…… 斑斑血迹接连不绝,一路蔓延到甬道的“丁”字道口,而后又向左蔓延而去。 果然,我师父和鹞子哥是走到我们前面去了。 血迹到了这里开始变少,至少不再出现那一大滩连着一大滩的情况,淅淅沥沥,连成一串。 我担心他们两个的处境与伤势,心急如焚,循着血迹匆匆而行,老白双腿岔开像公鸭子一样撵在后面,一路哀嚎声不绝,提醒我照顾一下伤患,稍微放慢点速度,这又不是强行军? 可救人如救火,哪能停? 这座墓的规模明显要比上面的水葬墓大太多,这条甬道贯穿墓葬,应是主墓道无疑,一路狂奔下来,伴随着不断的深入,氧气开始渐渐匮乏,再加上剧烈运动和伤势,我觉得肺里火辣辣的,头晕脑胀,已有不支之感。 就在我几乎不得不停下休息时,主墓道也到头了,我师父和鹞子哥赫然在前。 我师父盘坐在地,古剑插在面前,似在打坐,而鹞子哥则叉着双腿倚靠着墓壁夯土。 我师父的状态还好,就是稍显凌乱了一些,但鹞子哥的状态实在令人担忧,他的小腹负伤,与我差不多,都是洞穿伤,可位置不同,我的最多是洞穿了一层皮肉,他的伤口已经无限贴近肚脐了,哪怕伤口只有四五公分也万分凶险。 正所谓,砍人十刀不如刺人一刀,砍伤其实并不可怕,只要别照着脖子这些地方招呼,一刀给削了脑袋,死人的几率很小,可刺伤就不一样了,一把小刀兴许就能要命! 鹞子哥受伤的这位置,怎么看都是活不成了! 一路多灾多难的走了这么远,眼下重逢,本是件好事,但看着鹞子哥脸色煞白的躺在那,只是胡乱扯了个布条在肚子上勒了一圈,我实在是开心不起来。 “没事,死不了。” 鹞子哥倒是特豁达,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爽朗的笑了笑:“你能担心我的性命,这兄弟我认下了,不过我的情况和正常人不一样,不用琢磨我的事儿,最多一天就活蹦乱跳了,眼下你还是琢磨一下这座墓吧,这毕竟是你们礼官的手艺,你最有发言权。” 我师父也对我摇了摇头,示意鹞子哥没事,开口道:“找路吧!” 要命的伤都没事儿? 不过想想鹞子哥死而复生的传奇经历,我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相处一路,鹞子哥各方面的表现都和个正常人差不多,以至于我还真就把他当成了寻常人视之,此时猛然惊觉,倒是不由暗笑自己神经过敏。 放松之余,我开始打量这里的情况。 甬道到此,前方竟然完全没路了。 没有墓室,没有岔口,整个就是一死胡同,仿佛墓修到这里以后,因为一些原因放弃了。 “是不是通往下一层墓的入口不在这?” 老白挠了挠头:“我们难道走过头了?” “绝不可能!” 我立即否决了这个猜测。 这座墓葬结构是比较独特,墓道多有分叉,看似像个迷宫,实际真的总结一下,墓道也就只有两条而已,最终还是交汇在了一起,我们几人分开行动,两条路走了个遍,据鹞子哥和老白他们所说,另一条墓道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怪异之处就在这里了。 从整体来看,这是一座叠墓楼葬,最上面应有地火水风四墓,力量最强之处必有暗道通往下方,可是我们目前走过的地方,并没有任何独特的地方,甚至我们到现在为止都不确定这是地火水风中的哪座墓! 这太不合理了。 眼下唯有一个可能性——这座墓还有没被我们发掘的地方,那里才是重中之重,我们要找的路,应该在那个地方! 开掘墓穴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是说随随便便在地上挖了个坑,埋了一口躺着死人的薄皮棺材进去就算是墓了,这里面有讲究的,至少不能背对阴阳,脱离五行纲常,否则无法在地下无法长存,很多所谓的墓穴时间一久就塌了,被时间掩埋的什么痕迹都不剩下,这都是墓设计不合理的原因。 这些事儿听起来很玄乎,但所有礼官都很讲究这个。 我相信哪怕是那位末代天官要葬妖葬魔,也得遵循最起码的职业操守不是? 这地方,首先得是个墓,不然真塌了你葬什么都白瞎,全都得跑了! 是墓,它就有据可循!! 顺着这思路,我强迫自己安静下来,闭眼回顾着这座墓的整体结构,很快脸上露出了笑容。 “死人埋得挺有意思!” 我自言自语着。 在一些大墓里,埋死人得讲究个高低贵贱,墓主人必须得在最里面,最外围一般都是殉葬坑什么的,埋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角儿,然后才是工匠、妃嫔、家将、亲信等,别质疑,在古代的达官贵人眼里,妃嫔还真没有家将重要,总而言之,越靠近墓主人,生前和墓主人关系就越亲近! 从眼下这座墓的情况来看,这应该算是军冢。 所谓军冢,和咱们现代说的烈士林园差不多,在古代,一旦爆发一场大规模战争,阵亡的将士常常会被埋在一起,生前是袍泽,来世做兄弟,一座墓葬着一支军队。 当然,眼下的这座墓里埋得不是战死者,而是一支部队被末代天官给活埋了,但想来规格制式应该和军冢差不多,最外围便是士兵,也就是那些水银胄,往里面一点,是一些基层军官,就是那些穿着纸铠的尸兵,我大概估测了一下范围,无论是那些水银胄还是尸兵,葬地几乎在一条直线上,那么……再往里是谁,不用多说了吧? 必定是这支军队的主帅,或者是高层将领。 “墓室就在咱们正前方!” 我指着甬道的尽头,语气很肯定:“前面绝对还有墓室!” 这个推论就算是张歆雅这种门外汉都嗤之以鼻,前方就是土层,上面还有开掘痕迹,很明显是到了这里挖掘不下去了。 他们早就检查过那个地方了,并没有什么发现。 “惊蛰,这回你可能真的看错了。” 鹞子哥让张歆雅扶着起身,在甬道尽头抓起一把泥土,笑道:“你看看这土,颜色很浅,肥力不够,这明显就是生土,我们也往前挖过,你瞧瞧那个坑,挖了快一尺了,下面全都是生土!” 鹞子哥的意思我明白,所谓生土就是说那些没被人扰乱过的原生土壤,又叫死土,熟土则是经过人类开发、熟化程度很高的土壤,其实这个定义也未必准确,不能以人类是否碰过作为衡量标准,有些地方植被茂密,土壤肥力很高,哪怕没有人为活动土壤熟化度也很好。 比如这吕梁山,土壤肥力本身就不错,表层是熟土,下面就是生土。 而在开掘墓穴的时候,大量的土先被挖出来,等墓葬建好以后,再回填回去,这时候生土和熟土早就全混合在一起了,时间一久,一层夹着一层,颜色深浅相间,就跟肥瘦相间五花肉一样,叫做五花土。 现在很多土夫子找墓先看风水在动土,一旦见了五花土,基本就发财了,这五花土就是判定下面是否有墓的最重要的标志。 而眼下这全都是生土,意味着根本就没人动过,墓室怎么可能在前面? 只不过我压根儿就不信这套,操着一份特欠揍的说教口吻教育鹞子哥:“搞学术不能有教条主义,得有创新思想,盗墓也一样,你得看情况而定,不能生搬硬套!咱首先得弄明白五花土是为什么出现的,说白了,也就地皮那一段土壤被掏出来才有可能形成五花土。可咱这是一座什么墓?这叫叠墓楼葬,一层一层往上建的,深入地下,除了最上面那层墓以外,其他墓都不可能接触到熟土,就不存在出现五花土的条件,你怎么能拿五花土来判定是不是有墓呢?” 鹞子哥张了张嘴,又实在找不出什么反驳的我话语,最后狠狠瞪了我一眼,看样子对我这副欠揍的姿态极其不满,如果不是有伤在身,估计少不了冲上来海扁我一顿。 我一乐,从鹞子哥身旁的背包里翻找出折叠工兵铲开始干活,一番拼杀逃亡下来,也就鹞子哥这里的东西还没有丢失,但都是些些工具,并没有吃喝。 眼下的困境,注定我们必须要速战速决,时间一久,只怕真得死在这儿了。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我虽然不是行家,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头一次下墓,但几铲子怼上去,基本已经确信前方绝对是墓室了。 因为土壤的硬度有问题!! 正常土壤绝对没有这么硬实,虽然那位末代天官已经竭尽可能的伪装掩藏这个墓室,但土层总得拍实吧?再好的能工巧匠,也不可能百分百还原自然土壤的状态,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都能复制,唯独大自然形成的东西无法复制! 而且,为了保证这些墓壁夯土足够结实,表层的夯土可以伪装,但是里面的夯土必须结实,否则时间一久,这些夯土会自行脱落的,所以里面拍的是格外的严实,抡圆了能削掉人半个脑袋的工兵铲卯足力气愣是只能铲下薄薄一层土皮。 我终究有伤在身,没办法做这种体力活,挖了没多久,腰上的伤口就开始渗血了,疼痛却并不剧烈。 我暗叫糟糕,知道这是伤口要感染化脓节奏,可眼下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从打出的洞里退出来,换了张歆雅上。 可这一个小娘们能管什么事儿?没多久也退出来了,就连顶着个烂**子的老白都不得不上手,最后还是我师父亲自钻进去,这才打出将近一米深的洞。 除了鹞子哥,我们三四人轮番上阵,在这里足足消磨了一个多小时,就连老白都质疑我是不是看错了的时候,盗洞里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此时正在盗洞干活的是张歆雅,转眼她已经爬了出来,嘀咕道:“好像是通了?最后一层夯土特别硬,就跟砖瓦似得,我卯足了力气,一下子戳烂,里面立马流出了一些白糊糊……” “都冒白浆了?” 老白咧嘴一笑:“你这是使多大劲捅的啊,白浆都给捅出来了……” 张歆雅累得满身臭汗,一听这个,差点抡圆工兵铲劈了老白,不过被我一把夺下了铲子。 铲头上,有一些白色类似于腻子粉打出来的糊糊一样的东西,但更加细腻。 “这好像是白膏泥啊!!” 我眼神一变,嘀咕道:“剩下的活儿我干,在干下去,如果有个万一我怕你们死里面!” 说完,我一躬身子,直接爬进了墓室中。 …… 第52章 火坑墓 白膏泥这东西并不是真的石膏,又叫微晶高岭土,颜色白中带青,酷似糯米粑一样又软又黏。 这东西如果放在墓室里面,主要作用就一个——保护棺椁! 说白了,如果在墓室里面挖到了白膏泥,那么距离棺椁就很近很近了。 打个比方,如果说棺椁就是鸡蛋黄的话,那么这一层白膏泥就是鸡蛋壳,能让鸡蛋不受外部力量的冲击和雨水的侵蚀,作用老鼻子大了! 不过,因为接近棺椁,所以常常会有机关!! 这也是我亲自上手的原因,他们一个个的降妖除魔的本事比我高,但要真说到在墓室内通行无阻,还得看我们礼官,这墓都是礼官造的,进来自然能趋吉避凶。 别的我不敢说,单论理论知识,对墓葬的了解,我绝对是我们这一茬儿人里吊最大的,没有之一。 不得不说,我们这运气还真是没谁了,这条墓道的尽头打通就是棺椁,都不用直接进入墓室,如果像七合墓一样,暗道就在棺材里那可妥了,省老鼻子劲了。 而且,我觉得十有八九还真是如此。 这是镇魔的嘛,棺材里的正主儿绝对是被疯狂镇压的,这座墓的布局力量绝对是直接针对正主儿的,从理论上来讲,暗道真有可能被死人压着。 怀揣着这样的念头,我抡着铲子一路挖了下去。 事实上,也就是最表层的白膏泥因为吸了太多的土壤水分变成了糊糊,往下挖,白膏泥就一块块全被倒腾了出来,然后老白帮忙运到外面。 寻常包裹棺椁用的白膏泥最厚也不过几公分而已,用料大的不超过半米,本来我想着也就是一会儿的工夫就清理出来了,结果这儿的白膏泥足足厚一米三四,挖的我已经浑身冒虚汗,再加上很长时间没吃东西,血糖偏低,眼前一阵阵发黑,趴在洞中休息了一阵子才再次动手。 待我好不容易清理掉这些白膏泥,下面又露出一层木炭。 好家伙,木炭防潮,再加白膏泥,密封的严严实实。 鉴于葬在这里的没一个好东西,外加那位末代天官也绝不可能帮那些羯族的刽子手保存尸体,我觉得棺椁如此包裹必定是有深意的,不知为何,这里三层外三层的,让我不禁想到了叫花鸡。 我本来就饿,光是叫花鸡三个字就足以让我一直咽口水了,可想想棺材里的是个人,念头立马掐灭了,这特么不是烤叫花鸡,是烤叫花子呢…… 这念头一冒出来,我呼吸都急促了,因为想到了一种墓葬——火坑墓!! 火坑墓又叫火洞子,密封极好,墓里的物质质变能产生大量可燃性气体,一旦打开,遇火即燃,可伤人,而且有些可燃气体非常变态,不说遇火,拿手电筒照一下都炸! 著名的马王堆汉墓就是典型的火洞子! 我回想了一下这一路挖下来的情况,眼前这个墓室和马王堆汉墓1号墓的结构何其相似!! 能质变散出可燃性气体的东西一般都阳气极重,所以,很多人又把火坑里的火称之为是“伏火”,这个伏火纯属是一种叫法,跟道士练外丹的那种伏火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但火坑墓里阳气重是真的,再布置一下格局,利用阳气来镇压死人,这都是寻常操作…… 这想法冒出来就收不住,虽然我还不敢完全确定这就是个火坑墓,但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地火水风,这墓可能是四墓里的火墓! 我可不想被烧死在这儿,为了安全起见,默默关掉了矿灯,权当省电了,反正我们现在也真的是弹尽粮绝了,张歆雅那盏矿灯早灭火了,现在就剩鹞子哥和我师父的两盏矿灯在硬撑。 摸着黑,我开始清理棺椁外面最后的那层木炭,碳层倒是不厚,最多不到二十公分,然后我就摸到了外椁,因为眼下黑洞洞的,我在这层外椁上摸索半天,大概猜到这具棺椁恐怕体积非常大,我们这个洞的最高处都够不着棺盖。 略一犹豫,我从腰间摘下了锤子,直接开始凿棺椁。 棺椁是石质的,石皮并不厚,几锤子下去,外椁已经被砸碎,然后是内棺,没费多大劲,棺椁上已经被我破开一个巨洞。 说真的,我还真是被这一路诈尸的大粽子吓怕了,砸开棺椁以后,立即退后一大截,万一有个什么大粽子,我也好跑路。 然而,等了片刻,棺材里倒是没动静,正当我放松的时候,一道明亮的灯光倒是从盗洞里照了进来,老白在洞口探头探脑,吆喝道:“小卫子,你死里头了啊……” 我草你娘! 我被这一道亮光照的亡魂皆冒,好在没有火苗什么的出现,当即扭头没好气的骂道:“老子没死,但差点被你害死,这特么很可能是个火坑墓!” 老白压根儿就不理会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面,喃喃道:“我的乖乖,你丫偷偷和死人亲嘴儿呢?” 亲个屁嘴! 我摇了摇头,扭头看向前方的棺椁,一张死人脸正对着我…… 这是一具干尸,没长毛,看样子不像是大粽子,就是那颗绷着干皮的骷髅头近距离看有点渗人,还挂着一把跟枯草似得头发。 我卵都缩了,跟这死人近距离对视,实在有点架不住。 “惊蛰,千万不要对着尸体呼气。” 我师父也被惊动了过来,蹲在洞口嘱咐道:“最好把那死人的头割下来再探查,不然你对着它呼气容易诈尸!” 还有这讲究? 我看了前面的死人一眼,咬了咬牙,憋着气爬了过去,奈何我手中没有刀,最后干脆抡起锤子“噼里啪啦”把死人脑袋砸了个稀巴烂,反正这孙子生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指定没少祸害老百姓,不然不会被埋在这,死了被老子鞭尸也活该。 老白在洞口大呼小叫,连说我心狠手辣云云…… 我懒得理会他,砸碎了死人脑袋后,顺着砸碎的棺椁破洞直接钻到了里面,试图推了推棺盖,纹丝不动,我觉得以我这点弱鸡力量还是继续用砸的吧,于是照着棺椁的另一面开砸,又砸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破洞。 虽然前方一片漆黑,但我还是能感觉的到,前面应该颇为宽阔,如无意外,应该是墓室了。 而且,我闻到了一股臭气,犹如粪坑的味道一样,中间还夹杂着一股臭鸡蛋的味道。 “这他娘的是沼气啊!!” 我低呼一声,心知这是个火坑墓确认无疑了,更不敢再这里待着,迅速退了出去。 老白立即围上来询问道:“找到路了没有?最关键的是,里面有没有宝贝?” 这孙子完全就是要钱不要命了,我跟这种人唠不到一起,立即去鹞子哥的背包里翻找打火机。 沼气说白了就是粪坑里面冒出来的那种可燃气体,但是因为这东西里含有挺多窒息性气体,尤其是硫化氢,更是一种神经性的剧毒,一旦吸入过量,头晕乏力流泪恶心什么的都算轻的,厉害了是能整死人的!! 反正,大夏天的在那种特别臭的室外茅坑里熏得头晕眼花基本上都是这玩意在作祟。 充满沼气的墓室里贸然进去就是找死,最好的办法就是晾一晾,可我们现在这情况敢晾吗?盗洞已经打通进入墓室里了,里面的沼气会源源不断的散出来,最后弄得整座墓都是沼气,我们还是得憋死在里面! 唯一的办法就是烧!! 很快,我寻到了打火机,打着以后冲到盗洞附近直接将之丢了进去! 轰!! 盗洞里立即喷出炽烈的红蓝色火焰…… 显然,这不仅仅只有沼气!! 恐怖的热浪拍在我脸上,眉毛和头发都有了轻微的烧焦,散发出一股难闻的气息,立即退开了一些。 而且,我还是低估了这墓室里沼气的浓度,里面的沼气烧起来不久,竟然发生了恐怖的爆炸,好在这墓室的结构很坚挺,根本没有炸塌,但一大片黑乎乎的东西从盗洞里飞了出来。 老白就比较倒霉了,他正冲着盗洞,不过距离比较远,正咧着嘴说闻到了烧猪毛的味道,嘲笑我被烧焦了一些头发,可爆炸来的猝不及防,他根本躲都没地方躲,那片黑乎乎的东西一股脑儿全都拍在了他身上,有一块都飞进了嘴里,爆炸的气浪更是将他杵飞好几米,摔了个狗啃泥。 老白也被这一下子炸晕菜了,狠狠甩了甩脑袋才渐渐回过神,砸吧砸吧嘴,然后“啊”的尖叫起来:“屎!!” …… 第53章 与兽之距 盗洞中仍旧在“呼啦啦”的向外喷射火焰,原本阴冷潮湿的墓道瞬间温度开始升高,湿湿闷闷,空气中的每一粒水蒸气都开始变得温热,以至于呼吸都渐渐艰难。 我知道,这是氧气在减少。 这座墓只是为了镇魔,对于尸体保存什么也懒得讲究,密封性并不好,不影响呼吸,但终究是在远距地面几十米的地下,空气流通速度并不快,如此剧烈的燃烧下,这点氧气明显不足。 用不了多久,这里的氧气会消耗的干干净净! “走!先离开这地方,等火熄灭了再说!” 我狠狠抹了把脸面,因为高温炙烤,一层油油腻腻的东西附着在皮肤上,根本不是出汗,我觉得压根儿就是炼人油。 “烧吧!烧得好!” 鹞子哥在张歆雅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笑道:“这一路鸡飞狗跳的,这一把火烧得痛快,烧他娘的灰飞烟灭,不管墓室里有什么,这一把火下去,总该干净了!” 我们迅速后撤,唯独老白懊丧的连连砸地,“呸呸”狂喷嘴里的腌臜,那场面……实难领教,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知道,原来满嘴喷粪是这个样子,不过到了最后,老白嘴巴里也干了,呼吸更为困难,呛的他连连咳嗽,不敢再磨叽,连滚带爬的追了上来。 我们一路撤到了那道机关门前,这里距离墓室已经足够远了,这才纷纷停下。 “该死的,这都烤干了!” 老白毛毛躁躁的抠着身上的污渍,臭气熏天,蹙眉嘀咕道:“不是说这地儿已经尘封千年了么?就算墓室里面真有粪池,那也早该干了,怎么喷出来的全都是稀屎,墓室里总不可能还有什么活着的东西吧,几千年下来,那里头没吃没喝的,早该饿死了!” “这可说不准,礼官总是有些想不到手段,谁知道那墓里什么情况?再者说了,水葬墓你又不是没看见,那里不也没吃没喝么?还是生存下了那么多水蝎子。” 鹞子哥揶揄道:“要我说,你这纯粹就是报应,你该不是贵人多忘事,忘了董老头这人了吧?当年你对人家那一手粘纸人的手艺流口水,可惜人家董老头的手艺代代家传,而且传男不传女,你想拜师学艺人家都不收你,结果你心怀怨恨,大夏天的趁着人家上茅坑,趴墙头上把一捆二踢脚丢粪坑里,那给人家炸的,比你现在可惨多了……” 老白眼睛红嗖嗖的看了鹞子哥一眼,对鹞子哥重提当年他干的那些缺德带冒烟的事儿十分不满,不过倒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了,忿忿看了鹞子哥一眼,埋头继续抠干巴在身上的那些粪渣。 我们也实在没力气笑话他了,各自选了个地方躺着休息。 火一直在烧,而且越来越大。 鬼才知道那墓室到底有多大,里面积攒了多少沼气…… 阴暗的墓道里,没有任何时间观念,我们唯一能衡量时间的标准就是我的变化。 从纸人到人,然后又从人到纸人…… 我记得我自己整整变化四回! 也就是说,四天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饥饿犹如梦魇一样将我们侵蚀的千疮百孔,我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活在太平盛世,一辈子哪经历过这个啊?被饿的头晕眼花,四肢乏力,到最后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也就是这时候我才知道自己以前活的到底有多幸福,甭管多辛苦,至少能吃饱肚子。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大火灼烧让前方的墓道热的像烧红的平底锅,那些尸兵留下的尸体被烤的发臭,那味道估计换了任何一个吃饱的人闻到都得作呕。 我竟莫名的觉得有点香…… 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了,我本能的排斥这种认知,因为我觉得光是这种想法就足以让我从人变成野兽,毕竟那是尸体,而且是同类的尸体,可伴随着饥饿感的不断侵蚀,那些焦臭味闻起来越来越香,心中有某种想法越来越强烈,我在不断抵制。 原来,人与野兽的距离,在没吃没喝下,最多也就只有几天罢了。 我们翻遍了背包,也就只找到了大半条吃剩下的巧克力。 老白最贱,说要给我们验验有没有毒,一下子把整条巧克力都塞进了嘴里,那玩意少说有十几公分长,戳的他“呕呕”个不停,在嘴里唆啰了一圈又掏了出来,还很不要脸的说没毒,问我们要不要了,不要他就全吃了。 我特娘跳起来一巴掌就给他糊到了一边,好说歹说抢了一大块,这时候也顾不上嫌弃他了,看着那东西直咽口水,可迟疑片刻,还是把抢出来的这点分开了,只给自己留了一点,其余的给了鹞子哥和张歆雅他们。 我师父一直在打坐,明明也饿的面色发白,可他比我们都要淡定与平静,只是摸着我的头笑着说他不饿,硬捏开我的嘴巴,把剩下的那点塞给了我,那一瞬间我差点哭出来,硬憋了回去。 我们确实有点撑不下去了,几个人一合计,实在不成只能原路返回看看能不能寻到我们遗落下的东西了。 老白的体力最为充沛,这活儿自然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这一走,就是整整四五个小时,等回来的时候,浑身湿淋淋的,满脸的落魄,不过用衣服兜着一大包东西。 他说,水潭里的水全灌下来,已经把我们的退路给堵了,几乎已经成了一片泽国,他曾试着游过去,可惜,体力实在不济,在水中格外耗体力,差点没把他淹死…… 也就是说,凭我们现在的状态,甚至都退不出去! 嘭! 老白狠狠捧在怀里的包裹丢在地上,那东西瞬间散开,里面是一块块白中泛青的硬块。 这他娘不是白膏泥么? 不过这些白膏泥如今已经被烘烤干了。 “吃这个吧!” 老白叹息一声,挑了一块比较干净的往嘴里塞。 “能吃。” 鹞子哥看我和张歆雅有点傻眼,笑道:“这是高岭土,旧社会的人又叫观音土,闹饥荒的时候老百姓经常吃这个……” 他要说观音土,我倒是真听过。 这玩意少量吃还行,吃多了会把人活活撑死的,没营养,就是能缓解饥饿感罢了。 不过,吃土总比啃粽子更让人能接受一点,虽然这土是从棺材板上抠下来的。 我早就饿的眼绿油油的了,发起狠来管他是什么东西,抓起就往嘴巴里塞,噎的直翻白眼。 这东西就别说什么滋味了,嚼着“咔嚓咔嚓”作响,而且我们这几天就没喝过什么水,舌苔干的跟锉刀差不多,观音土搁嘴里根本咽不下去,嚼碎了一呼吸嘴巴里“哗啦啦”往出喷白面儿…… 好说歹说,我吃了拳头大小两块,确实感觉不到饿了,但四肢仍然乏力,看东西经常带着重影儿。 我们终究不是旧社会的人,不是在苦难中长大的,也没有熬得住苦难的身子板,观音土进了肚子,没过多久就有了反应,疼的要命,肚皮硬邦邦的,就跟里面塞着石头一样,拉都拉不出来…… 老白就比较如鱼得水了,人家毕竟被大粗管子开发过,吃一顿、拉一顿,好不自在,就是屁股有点遭殃,我看丫流血就没停过。 靠着这些观音土,我们又撑了一整天,当我再次变成人的时候,墓室里的大火总算是熄灭了。 “走吧!” 鹞子哥挣扎着站了起来,几天下来,环境这么恶劣,他的伤口还是愈合了,比我状态强太多了,扶起我就往前走:“既然退不出去,那就往前走吧,能不能活,就看咱们哥几个能不能挺下来了!” …… 第54章 黄老机关术 大火燃烧了五六日,高温到现在仍旧不散,尤其是我打出的盗洞附近,地面被炙烤的坚硬发黑,我脚上的登山靴鞋底子都被烤的发软,若是站在同一个地方不动弹,我都担心鞋底子会化掉。 这样的情况让我脸黑如锅底,事实上,我们已经给了大半天时间来让这里冷却下来了,结果不如人意。 “没那么快冷却下来的,咱们也等不起。” 鹞子哥笑了笑,蹲在盗洞口朝里面望了望,墓室中的火没有完全熄灭,仍旧可见星星点点的红光,草木烧焦的气息很浓郁,他用手指头在盗洞口戳了戳,似乎在感受温度,迟疑片刻,干脆脱下衣服撕了个稀巴烂,分别绑在手肘和膝盖上,让我先在这等着,然后他一股脑儿就钻进了盗洞。 不多时,鹞子哥人已经在墓室里了,他见我上半身就一条小背心,还特体贴的把自己扯碎的衣服从盗洞里扔了出来。 我看他从始至终都没哼哼一声,心想盗洞里的温度兴许也没那么高,兴匆匆的把衣服绑上,一猫身子钻进了盗洞,然后我“嗷”的一声惨叫了起来。 太烫了! 这里面的温度虽说不至于烧死人,但少说也在一百度开外,我钻进去就后悔,手肘和膝盖处火辣辣的疼! 极端的炙烤下,我手脚并用,爬的比夹着尾巴跑路的老狗都欢实,眨眼的功夫就钻进了被我暴力破坏的棺材里,这时候无论是手肘还是膝盖处,皮肤早就被烫坏了,组织渗液夹杂着血水早浸透了衣服,让我不断打滑,几乎是一头栽了出去,一时间四周黑灰飞舞。 墓室的地上,堆积着好几十公分厚的黑色灰烬,我口鼻之间全都是这东西,呛得连连咳嗽,一阵胡乱扑腾,最后还是鹞子哥将我捞了起来。 借着他手里的矿灯光芒,墓室的情况一目了然。 这座墓室确实非常大,里面空空旷旷,四周边缘区域是一口口石棺,被我破坏的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我细细一数,这里的棺材足有十六口之多,不过一场大火下来,这些棺材被烧得乌漆墨黑,有的甚至都完全破坏了。 而且,在这里转悠的时候,我脚下打滑,扒拉地上堆砌的黑灰,发现地上有一层绿莹莹、油腻腻的东西,在矿灯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我用手指在地上蘸了点那油凑到鼻子上修了修,有股浓郁的水腥气。 “是了,这就是叠墓楼葬里的火葬墓。” 我心里有了一些判定。 如果我没有猜错,我手上的这种油脂叫做水龙油。 当然,仅仅是这么个名字,其实也和龙没什么关系,这是一种叫做水虺的东西身上的油脂。 水虺和鸩鸟差不多,大约是一种古代的水蛇,传说这东西五百年可化蛟,蛟千年化为龙,龙五百年为角龙,千年为应龙,反正是和龙有一点关系,就是稍微远了点而已,所以我们将这玩意身上剥下的油脂称之为水龙油。 据说,水虺体性极阳,必须居住在极为寒冷的水中,而且其性好淫,大约都是为了降低体内的阳气吧,不然会自燃死亡,这一身的油脂恰恰是它身上阳气最重的东西。 我就说这大火怎么能烧这么些天呢,原来是这些水龙油在助燃,这里以前肯定有很多水龙油,我眼下看到的不过是大火中蒸发在空气中的油花儿沉淀下来的罢了。 水龙油搁在火坑墓里,这是要让埋在这的死人永生永世都被烈焰焚身啊! 我打了个冷颤,想想一路的所见所闻,实在是对我家这位老祖宗的手段有点发怵,礼官的可怕也体会的极深,得罪了这帮人,死了都能让你不消停! 我在墓室里溜达的工夫,我师父他们也陆陆续续进来了。 老白从来不是个消停的主儿,在我寻找暗道的时候,他却在那些棺材上不断摸索着,估计还是在惦记着发财的事儿,结果金银珠宝没找到,倒是拎着上衣下摆兜来了一大兜子烧焦的虫尸。 “哥几个,吃的来了!” 老白吆喝着,把那些黑漆漆的虫子丢进嘴里,就跟吃豆子似得,嚼的“咔嚓咔嚓”作响,末了轻轻闭上眼睛,一脸的享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吃了什么山珍海味呢。 “墓里的东西你都吃……” 张歆雅嫌弃道:“能在这地方活下来的东西,肯定是吃尸体的,你吃这玩意,跟吃尸体有什么区别呢?” “瞧你这话说的,庄稼还是大粪浇出来的呢,难不成你吃粮食就是吃屎啊?” 老白不满的嘟囔,偏偏说的话还有那么几分道理,捡起那些烧焦的虫子,一个个的往嘴巴里仍,嚼的牙齿都黑了:“爱吃吃,不爱吃一边待着去,不过有句话我得提醒你,这玩意不吃尸体,我们叫地爬子,干净着呢。” 我瞅了眼老白寻出来的那些虫子,看起来和皮皮虾没区别,不过小好几圈,最多只有成年人拇指长短,因为完全被烧焦了,也看不出本来是什么颜色。 老白说,这种小玩意很独特,现在已经非常罕见了,基本上可以确定是一种灭亡了上千年的生物,它的主要食物就是肥力比较高的红土,排泄物与动物粪便差不多,都是特别好的肥料,以前在西南的红土地上挺多的,云南以前的寻传蛮靠养这东西来肥沃土壤种地,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消失了。 不用说,爆炸发生时炸出来的稀屎就是这东西留下的,所以老白吃起这东西来没有一点心理障碍。 一把大火已经将墓室烧得面目全非,不过透过这些蛛丝马迹,我们大概还能推测到这个墓室的布置。 白泥膏加木炭封存,让墓室密封良好,然后再放入地甲虫啃食这里的土壤造粪,时间一久,这里就成了粪池,沼气丛生,一个标准的火葬墓就出来了,加以火龙油,整个墓室自然成了阴曹地府的刀山火海,摆在这里的死人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这样的布置,只能说是鬼斧神工,除了这四个字,我也想不出别的什么词儿来形容了。 那种地甲虫我也尝了尝,嘎嘣脆,跟大瓜子儿似得,除了焦味有点大,妥妥的高蛋白食物,可惜数量少了点,顶多算是个零嘴儿,但也让我无比满足了,人在绝境的要求就是这么低,两只烧焦的虫子就足以让我面带笑容的继续干活。 这里原本都是地甲虫留下的粪便,不过一把火烧下来,粪便都成了灰烬,我们要找的暗道肯定在地上,无奈之下,我只能用脚扒拉开地上的灰烬才能看个仔细。 这是一份不小工作量,我检查遍了十六口棺材,又在地上搜索了很长时间,才在墓室的中心位置有了发现,踢开一部分黑灰,下面露出了一些浅浅的凹槽,凹槽被红色的颜料染红。 我立即蹲下身子开始大范围的清扫黑灰,不过手碰到那些灰烬的时候,竟有湿润之感。 大火在这里烧了好几天,空气中的水分都恨不得蒸干了,这些灰烬怎么会有湿润之感? 这个发现让我心头有些疑惑,加快了清理速度。 不多时,一块明显镶嵌在地上圆形石板出现,直径至少两米,上面刻画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六芒星,哪怕时过千年,毫无褪色。 我摸了摸石板上的凹槽,红色颜料的触感极其细腻,甚至有点滑,很像现在油漆。 虽说油漆确实出现的挺早,原始社会的时候华夏先民就懂得使用由漆树的汁液制成的天然漆来做涂料,到了战国时期已经出现彩漆,但终究和现在的油漆有区别,工艺上也大有不同,达不到现在这种状态。 眼下构成六芒星的这些颜料,与现在的油漆别无二致!! 构建这里的那位末代天官总不可能是从现代穿越过去的,所以,我基本断定,这些颜料根本就不是油漆。 除此之外,我还发现,圆形石板的凹槽材质有些不同,并非石质,有很多气孔,掐上去挺有弹性,与现在的泡沫极为相似! “这特娘的好像是黄老神机术啊!” 我傻眼了,道:“这是《万葬经》天官巨阙篇里记载的东西,我爸以前也就跟我一提,我的层次根本不够格,学不了。” 黄老神机术,也算是一种比较特殊的机关术,跟以前炼丹术有点关系。 炼丹术嘛,肯定跟黄老之学有关系,所以这种机关术又叫黄老神机术。 而说起炼丹,那是最原始的化学,火药就是这么炼出来的,寒食散这种原始版毒品也是这么练出来的!! 好吧,虽然老祖宗炼丹并不是为了追求科学,而是为了长生不老,火药什么的压根儿就是意外发现,听起来这事儿是有点不务正业,可它确确实实是最原始的化学无疑! 这黄老神机术,就跟化学有点关系,我爸说这种机关术能通鬼神之变,用现在的科学术语来说,研究的不仅仅是物质跟物质之间的化学反应,练到高深的地方,连基因结合之类的变化都能掌握,说白了又和生物学搭了点边! 比如眼前这个机关,我想破解,最起码首先得弄明白刻画六芒星的颜料是什么,什么玩意能跟这东西反应,然后滴入进去…… 如无意外,这块圆形巨石也是经过特殊处理的,那种充满气孔的特殊材料在整块石板内部纵横贯穿,当表皮的颜料发生正确的化学反应的时候,颜料会变成液体从那些气孔里渗透进去,最后发生剧烈爆炸,直接把这块巨石给炸掉,下面的通道自然也就露出来了。 我俩手一摊,态度特明确,这活儿他娘的没法干,老子不仅是个学渣,连天官巨阙经也没读过,这机关的级别有点高,我整不了! “装神弄鬼,难不成没读过那什么劳什子《万葬经》,还不盗你们礼官设计的墓了?” 老白一撇嘴,拎了一根撬棍狠狠砸在巨石上,结果连个白点都没留下,反震的力道倒是让他满脸的肥膘子颤抖个不停。 这下,连他也灭火了,我们几个人凑成一堆,唉声叹气,这个机关可算是彻底为难住我们。 啪嗒。 忽然,一滴墨绿色的液体坠落在了石板上,飞溅开来。 我愣了愣神,盯着那墨绿色的液体看了看,很确定这绝不是水龙油,一时间也有点发懵,下意识的抬头看去…… 墓顶,一个人挂在那里,正冲着我狞笑…… …… 第55章 不化骨 这墓室挑高极其惊人,至少在数十米开外,墓顶并未经过任何人为平整工作,承重结构也非常独特,完全是天然形成的,似乎墓室本身就是一块难以想象的巨石,直接被掏空了内部,墓顶可见有打量凹凸不平的奇石,似进入了一些地下溶洞,一个人就挂在嶙峋不平的奇石中间,当我发现的瞬间,它已经直挺挺的坠落下来了。 我惊呼一声,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的向前窜去。 怎料,坠落下来的那人在半空中竟生生平移出去一截,我往哪里逃,它就往哪里追,实在有点颠覆三观,摆明是认准了我。 嘭! 一道重物狠狠砸在我脊背上。 我喉咙里不由自主的挤出一声悲鸣,脊梁骨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声音,直接被砸趴在地上,背上的东西实在是太沉重了,根本不像是个人,倒像是背负了一座大山,把我抵在地上,丝毫挣扎的力气都生不出,一条冰冷僵硬的手臂缠上我的脖颈,似蛇缚一般渐渐收紧,我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双目在充血。 就在我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时候,我师父他们纷纷对着我背上的东西出手,然而他那把无往不利的古剑劈砍在这东西身上基本没什么用,我听到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一时片刻却根本无法造成致命的伤害。 鹞子哥见这东西马上就得要了我的命,也急了,怒吼一声扑上来一把扯住这东西的头发就往后拽,他的力量特别大,还真把这东西的头颅扯得扬起,不过我正被勾着脖子,如此一来,整个人也弓起了身子,腰椎位置不堪重负,恨不得直接从背后把我整个人都对折一下子。 “我草你个娘咧!” 老白大骂一声,抡圆了撬棍甩在这东西的脸上,只听得“铿”的一声巨响,我只觉缠在我脖子上的手臂瞬间一松,整个人也轻松了太多,却是那个东西被砸的滚落出去,张歆雅瞅准机会,上来一把将我拉开。 待我站起,我师父几人已经呈犄角之势将那东西包围住了。 这是一个高鼻深目的男子,身材极其高大魁梧,皮肤呈现出诡异的黑青涩,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甲胄,满头的头发几乎完全凝结在一起,像个叫花子。 若不是出现在了墓室中,只怕谁都不会觉得这是个已死之人,它不像是寻常的大粽子,褪尽了尸变生出的长毛! 这男子口中不断发出的阵阵低吼声,它似乎也对我们有所忌惮,只是不断的退后…… “我的个天,这不是印度阿三么?” 老白嘀咕一嗓子,手中的撬棍都弯了,握着撬棍的手上鲜血淋漓,可见那一棍子到底使了多大劲,反震的力量都撕裂了他手掌上的皮肉,然而眼前这个东西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传说中钢筋铁骨的金甲铜尸都没它的身子骨硬实! 我也被这东西给镇住了,但可以肯定,这玩意肯定不是什么印度三哥,三哥玩玩杂耍还行,可要说打仗,从古至今一直被吊打,从未被超越,而华夏才是真正的战斗民族,作为经历战争最多却仍旧傲立世界之林的民族,哪怕是在最孱弱的时期也不可能被三哥这种角儿跑到腹地蹦跶。 所以,不用说,眼前这位是羯人,是被那位末代天官葬下的羯人中的统领!! 作为雅利安后裔之一,羯人跟三哥像也无可厚非。 别看三哥黑,他们正经八百的白种人,原本的土著现在早就沦为劣等民族了,雅利安人征服他们立下的种姓制度影响至今,现在的三哥十之八九是雅利安的种。 这位是谁没什么疑问,只是我有点纳闷,为什么它的尸身保存如此之好,看起来都不像个粽子了。 我师父盯着眼前这东西看了许久,口中徐徐吐出三个字:“不化骨!” 这下子,老白他们的脸都绿了,谁能想到我们刨坟掘墓会弄出这种大咖? 可以说,不化骨这种东西大概已经是粽子里最凶残的存在了。 其实,要说粽子,也分好多种,并不是每个粽子厉害到极点都会变成旱魃,可归根究底都跟传说中的四大僵祖有关系。 所谓四大僵祖,便是后卿、赢勾、将臣、旱魃这四位了。 比如墓室蹦出的大粽子,基本都被岁月熏陶的硬邦邦的,最开始的时候身上长紫毛,叫做紫僵,集天地阴气怨气秽气而复活,最终慢慢变为不老不死不灭的僵尸,褪尽尸毛,成为不化骨,铜头铁臂,食猛兽沙石,这是往殭祖将臣的方向在变化。 至于旱魃,那大都是民间含冤而死的怨尸诈尸后一步步发展成的,走的是帝女魃的路数,一旦大成,怨气铺天盖地,方圆大旱。 赢勾则是传说中吸血僵尸的鼻祖,至于吸血僵尸是怎么冒出来的,这就不好说了,但满清时期这种东西特多,有人猜测也是跟人祸有关,而且吸血僵尸十有八九都是干尸形成的,走到极致,就叫不老尸,真的和死后复活差不多了…… 而赢勾,这大概是最神秘的殭祖,飞天遁地,也是食气尸的鼻祖,这种食气尸很罕见,基本上就没几个人见过,据说这种僵尸看起来跟活人没区别,不吸血不吞吐日精月华,甚至青天白日随意出没,对着你的嘴巴“滋儿”的吸一下,你基本就凉了,身上的精气被吸得干干净净,跟印象中的僵尸完全不一样,至于这东西返祖了以后会变成什么,无人知晓,因为见过食气尸的就没几个!! 眼下遇到个最高级的粽子,我们都有点傻眼,底气没来由的弱了三分,这东西是粽子的极致,再往上跑,那都算是神魔了,我们这些人可就真成凡人了,好在倒是没听说哪具不化骨真能再往前一步,这玩意一冒头,见光就得被天打雷劈。 也只有这种逆天的东西被大火焚烧好几天而不死了! 这具不化骨阴嗖嗖的眼睛在我们几人身上来回逡巡,掠了一圈,目光最后还是停留在我身上了。 “我哔了你个龟儿子的祖宗十八代,咋就这么有眼见力呢?” 我暗骂一声,连忙后退,摆明我就是那个最好捏的软柿子嘛! 果不其然,这不化骨就是认准了我,见我后退,低吼一声,立即朝我扑了上来。 “找死!” 我师父早已防着这东西,只不过吃不准深浅罢了,此时立即动手,只见他左手整个握住剑锋,殷红的鲜血沾满整个剑锋,满头黑发无风自动,那把古剑沾血“滋滋”冒着的白烟,剑体通红,犹如放进冶炼炉里烧红了一样,一剑势若奔雷,直刺不化骨的脖颈。 这不化骨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看似在追我,实际一直在防备这四周,身子向后一倾,立即躲过这一剑。 我师父得势不饶人,剑身一拧,再次朝不化骨脖子上扫去,这次那不化骨躲无可躲,剑锋所过之处,绿色汁液横飞,我听到惊天动地的一声悲吼,那不化骨彻底放弃了我,飞快退开,脖颈已经被切开了,但入肉并不深。 我师父整个人飞快向前冲去,一击得势,后续的攻击绵延不绝,一副趁他病要他命的样子,与不化骨彼此腾挪跳跃,激斗颇为凶狠。 这是高手过招,我们根本掺和不进去。 短短瞬息,这二者已经交手数十次,这时候,我师父一剑逼退不化骨后,抓住机会再次扑了上去,一剑朝着不化骨刺了去,眼看就要得手,这不化骨双手一把握住剑锋,一时间被灼烧的两手冒烟,怒吼咆哮声不绝于耳。 我师父也是面色发白,但挺剑仍旧在狠狠向前刺,这是个角力的过程,那把古剑在不化骨手中微微滑动,跃动着寒光的剑尖距离对方的胸口越来越近。 偏偏就是这时,我师父身子猛地摇晃几下,两腿打颤,下盘顷刻不稳。 “不好,这是体力不济了!” 鹞子哥面色大变,直接朝不化骨扑去,试图救下我师父。 …… 第56章 神秘人 不化骨之所以厉害,就是因为那具在极端环境下养出的身子板,不老不死不灭,力能拔山,刀枪不入。 相比于不老尸和旱魃这些东西,它大概算是发展到极致的僵尸里比较好对付的了。 无论是基于对我师父的盲目崇拜,亦或者是交手情况,我觉得我师父本身的力量肯定是能压制这具不化骨的,毕竟他手中的那把剑能毁伤不化骨依仗的尸身。 前提是,他体力尚存! 可惜,现实没有前提条件。 面对歹徒的强暴的你还可以递个套给他,至少能保证自己身体健康不受损伤,性命无忧,可要是面对现实的强暴,那真的是一丁点反抗之力都没了,而且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我们来这里之前已经被折腾的遍体鳞伤,饿了足足将近一周!! 此刻的所有反抗,完全是濒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兴许一时振奋,但必不长久!! 我师父就处于如此尴尬又憋屈的状态,当不化骨两手一拧,将古剑甩到一边的时候,哪怕鹞子哥早早就扑了上去也无济于事,不化骨的速度太快了,一闪就出现在我师父面前,苍白僵硬的手掌狠狠拍在他胸口。 我师父张嘴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连连后退,脸上浮现出一丝青气,看着已经与不化骨纠缠在一起的鹞子哥,低声说了句“一刻钟”,而后立即盘坐在地闭目调息。 “哥几个还愣着干什么?抄家伙干他!” 老白吆喝一嗓子,拎着弯曲的撬棍扑了上去。 我知道,我师父这个时候需要时间,只需要拖住一刻钟就好,当即拔出天官刃就要扑上去。 “跑啊!!” 鹞子哥扭头冲我大吼道:“他的目标是你!!” 我前冲的脚步抑制下来,已经明白鹞子哥的意思了。 该死的,我被活祭了!! 而且是厌胜祭! 现在我在不化骨的眼中就是祭品,是它唯一的目标! 享用了活人祭品,而且这个祭品是礼官,这等于一些精怪讨封成功,从此扶摇直上,莫说我们几个,这天底下能压制这具不化骨的也没几个了,至少这东西可以走出墓室,不会一冒头就被天打雷劈了! 我面色巨变,极为不甘的看了不化骨一眼,咬牙掉头朝墓室入口逃去。 我再次做了逃兵。 但这兴许是唯一的机会,鹞子哥他们挡不住这个东西的,只有我把这东西引开了,他们才能活! 至于我的下场,这时候我还真没想! 果不其然,见我转身逃走,那不化骨立即放弃鹞子哥他们追了上来,鹞子哥他们三个奋力阻挡。 咔嚓! 不化骨抓住鹞子哥的胳膊一拧,那条胳膊立即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弯曲了,鹞子哥惨叫一声,被甩到地上。 老白抡着撬棍趁机狠狠敲在不化骨的后脑上,这东西纹丝不动,转身劈手夺走撬棍,一棍子把老白拍翻在地,生死不知。 张歆雅眼中浮现出两个瞳孔,另一个她又出现了,但被压着打……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一路走来同生死共患难,要说心里没感觉那是不可能的,很憋屈,也很愤怒,但没什么用,我只能像个狼狈的老鼠一样灰溜溜的钻进石棺的破洞里,然后钻进盗洞…… 轰! 一声惊天巨响在身后响起,石棺被直接拍碎,一股劲风灌入盗洞。 不用说,这肯定是不化骨撂倒鹞子哥他们追上来了,也只有它有蛮力能直接拍碎数吨重的石棺! 果不其然,一颗狰狞的大脑袋探进了盗洞,见我在洞中,脸上露出一抹怪异的笑容,我已经在奋力的往前爬了,盗洞中的温度什么的此刻根本不叫事儿,可还是没什么用,脚踝被对方扯住了。 “滚!” 我怒吼一声,另一脚接二连三的往对方丑陋的脸上踩去,连踢了几脚,蹬的对方脑袋都歪了一些,仍旧没什么用,倒是彻底激怒了对方。 一股根本不是人力能对抗的怪力从我脚踝上传来,就跟拎死耗子似得,一点点的将我从盗洞里往出拖。 生死危机时刻,我猛然把手里的天官刃钉入盗洞中已经被烧得硬邦邦的土里,但也作用不大,顶多是延缓了一点时间而已,我仍旧在被向后拖,天官刃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一道近十公分深的划痕。 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身上的骨头发出阵阵怪异的响动,我在想,如果不是我的力量无法把天官刃插入地下太深,依旧能被拖动的话,跟这不化骨对抗下去,最后的结果大概是我被拦腰扯断吧? 呼啦啦! 一道阴风忽然贴着我的面门的穿行了过去。 电光石火之间,我看见一道不断变换形状的身影从盗洞另一侧冲了进来,对方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身体变得犹如纸张一样轻薄,倒像是一张画…… 太快了! 几乎是一闪而逝。 我隐约看见,画中似得是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可惜面容没太看清。 画? 我心头一动,是稚娘!! 她果然没有离去,依旧在我身边!! 与我擦肩而过瞬间,稚娘瞬间恢复了正常,一双手伸出了锋利尖锐的纸甲,扑上去照着不化骨的脸上就挠,“噗噗”两下,不化骨脸上出现八九道可怕的伤痕,皮肉翻卷,深可见骨,绿色的汁液四溅。 不化骨吃了痛,悲吼一声,更是爆发出了难以匹敌的力量,猛地一扯,我听到自己腿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人被扯了出去,更是被直接甩飞,朝着数十米开外落去。 坠地刹那,冲击力让我整个人蜷缩成了虾米状,呼吸都变得困难,满嘴的铁锈味,口鼻之间尽是鲜血。 至于那不化骨,早已经和稚娘纠缠在一起,拼斗的极为凶猛。 在我模糊的视线中,我见到墓室里七零八落的躺着几个人,老白他们……没有一个能幸免的,全被撂倒了,稚娘几乎成了唯一的希望。 “没用的,你的希望最终会变成绝望。” 命运倒悬之际,一道低沉喑哑的男性声音忽然在我耳畔响起,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想一样,自顾自的说道:“不过就是一个略有所成的小鬼而已,怎能对付的了不化骨这种至怨直毒的人间大凶?这个女鬼的下场只怕不会太好!” 我浑身一震,立即大喝道:“你是谁?!” “嘿嘿……” 那道声音的主人阴森森的笑了起来:“不用说这么大声,我和你心意相通,你念头一动,我就能知晓。” 我更加的不平静了,莫名其妙冒出这么个主,换谁都不会安宁! “怎么样?需要我帮忙吗?把你的身体借给我。”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格外冷漠:“这女鬼虽然弱了点,但至少能拖延一下时间,她不可活,你能活!” 仿佛是应验他说的话,这片刻之间,稚娘已经数次被击飞,她本就狰狞,浑身的裂痕,可此刻更是被数次击飞、打碎! “救下她!!” 我低吼道:“活不活的先不说,必须救下她!!” 阴沉沉的笑声回荡着,对方没有任何回应,但一股澎湃的力量无声无息之间在我身体里冒了出来,我感觉自己如坠冰窟,渐渐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肢体,犹如被冻木了一样。 这时候,稚娘刚刚重组好身体,但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已经被不化骨扑个正着,对方一手掐着她的脖子,将她凌空提了起来。 相比于不化骨,稚娘实在是太孱弱了,白衣猎猎,满头青丝舞动,最后的时刻,她朝着我看了一眼,轻轻笑了起来。 这是怎样的一个眼神? 包含着期望,可又蕴含着解脱…… 她到底在希冀着什么? 在她的一生中,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只剩一缕孤魂,仍旧想要解脱…… 咔嚓!! 所有的一切,最终破灭,消失。 不化骨脑袋一探,嘴巴瞬间变成血盆大口,稚娘的整个脑袋被咬掉了,无头的身躯犹如丢垃圾一样被丢了出去! “嗯,嗯嗯……” 我在剧烈挣扎着,莫名的怒火冲上心头,这只是个女鬼,可她救了我好几次,此刻落得这样的下场,让我难以接受,可身体没有任何知觉,根本不受我控制。 我希望用一声怒吼来宣泄情绪,不然胸膛会炸裂,可所有的怒吼,全都变成了“嗯嗯”的闷哼。 “为什么不救她……” 我内心在无数次的质问:“这是我唯一的诉求……” “需要时间,来不及……” 那道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死一个,活几个……很好选择……” 桀桀桀…… 一阵怪笑响起。 不化骨砸吧着嘴,似乎回味无穷,视线再次聚焦在我身上,一步步朝我迫来…… …… 第57章 天官刃的秘密 恐惧?! 此时,我的内心早就没有这种东西了,同伴一个接着一个倒下,怒火早就让我忘乎一切,只是定定望着已经站在我面前这具不化骨。 我想,此时我的眼中一定压抑着无尽的怒火,如果我能动弹的话,一定会义无反顾的扑上去,哪怕明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其实,我有点弄不清这具不化骨的状态,要说它有神智,可它的行为与野兽别无二致,可要说它没神智,此刻它目光中的揶揄太明显了,就像是一尊巨人在俯瞰地上的蚂蚁一样。 哼哧,哼哧…… 沉闷的喘息在墓室中回荡,对方如大活人一样有呼吸,胸膛起伏,但喷出的气息带着一股咸鱼味,令人作呕。 注视我片刻,这具不化骨似乎对我这个祭品很满意,手指在我脸上轻轻滑动,指甲锋利冰冷,像刀片一样,所过之处立即割开皮肉,殷红的鲜血滚滚落下。 对方似乎意图用这样的方式压迫我,欣赏我最后的恐惧和挣扎。 可惜,它注定失望。 这也彻底惹恼了它,眼中的揶揄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木然,低吼一声,脑袋一探,朝我脖颈狠狠撕咬过来。 “哼哼……” 低沉喑哑的笑声忽然响起。 这一瞬,我终于动了。 或者说,根本就不是我在控制自己的身体,那种感觉很怪异,我有视觉、嗅觉,能通过自身感受到周围的一切,可偏偏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一股神秘的力量驾驭着我的身躯,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狠狠一记耳光甩在不化骨的脸上。 啪! 这记嘴巴子太清脆响亮了,抽的结结实实,不知使了多大气力,就算是不化骨的强横身躯都瞬间被扇歪了嘴,连连后退,一时满含忌惮的盯着我。 “我”耸了耸肩膀,活动了一下骨关节,徐徐站起身来,张嘴之时,口中发出的却是略带嘶哑的男声:“呵,这一觉终究是睡了太久,都快被遗忘干净了,什么样的货色都敢在我面前蹦跶!” 这主的口气太大了,似不化骨这般粽子里的战斗机,居然成了跳梁小丑一样的存在了,牛皮吹的震天响。 “小子,看好了,你手里的家伙应该这么用!” 控制我身躯的那位再次开口,明显是在和我说话,他举起天官刃,直指对面的不化骨,左手并指在天官刃上一捋,上面凹凸不平的铁疙瘩划破手指,留下一道血痕。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貌不惊人,与烧火棍差不多的天官刃此时竟然有了反应,内部传来了“咔咔”的声音,倒像是现代的机械在运转,上面的那些铁疙瘩像钢琴家指尖的黑白键一样此起彼伏的波动着。 这样的场面实在是有点颠覆人的认知,有点像墨家的机关匣,但明显结构更加复杂,而且极其精巧,如果不是这位神秘人将之唤醒,单纯的用肉眼根本看不出天官刃是无数的细小零件组合起来的…… 这样的工艺,只怕在现代都难得一见!! 每一块细小的零件在变化、翻转,最后伴随着“铿”的一声脆响,那些细小的零件在经过多次的组合后,赫然结合成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刀!! 而且,这把刀我见过,正是那位末代天官手里的百辟刀,碎裂后涌入天官刃消失不见。 这些事情很难解释,信息量太大,一时间,我觉得自己想象力完全不够用了。 不过,这把百辟刀始一出现,不化骨明显慌了,低吼一声,掉头就跑…… 这是典型的有心理阴影,未战先怯。 我大概能判断,不化骨可能有模糊的意识,并不清晰,当年是那位末代天官把他葬在了这里,偏偏我手中的这把龙形百辟刀又是那位末代天官的贴身佩刀,所以…… 不化骨怂了!! “想走可就走不了喽,我答应了这个小朋友要剁了你,做不成的话以后人家可不会把身体借给我了。” 神秘人自言自语的,十足就是个话唠,现在是在拼命,哪那么多话?眼瞅着那具不化骨都钻进我凿出的盗洞里了! 不过,磨叽半天,对方好赖还是动手了! 瞬息之间,我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有种肾上腺素在狂飙的感觉,弹指间就恢复正常,这时我人已经站在盗洞前了! 我和不化骨的处境在这时完全置换。 前不久,他把我从盗洞里甩了出来,如今,神秘人又揪着他的脚脖子将之从盗洞里拖拽了出来,可他却没有丝毫的抵抗意志,双手抱头直接蜷缩了起来,口中发出“吱吱”的怪叫声,一副认命等死的样子。 “装可怜也没用,这一次……总该了结了!” 神秘人轻轻一叹,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百辟刀。 嗡! 这一刹那,在我腹腔中的地灵珠颤动,与百辟刀共鸣,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升起,我觉得自己整个人就像是扎根在了大地上一样,我的双腿就是根须,正不断从地下攫取养分,浑身上下力量充沛,仿佛一拳头能打碎千钧巨石一般,百辟刀上更是泛起丝丝缕缕的雾气。 噗! 手起刀落,一颗大好头颅“骨碌碌”的滚落出去。 最开始的时候,这具不化骨的尸体还保持着与人相似的模样,不过也就是片刻的工夫就变成了一具干尸,黑青色的干皮绷着骨头,格外狰狞。 这就结束了?! 我有种不真实感。 这具不化骨折腾的我们死去活来,差一点就全部都交代在这,结果撞上占据着我身体的这位,从始至终就没有反抗过,如待宰的羔羊一样,伏地静候斩首。 “太久没有活动了,稍稍动弹一下竟然这么累。” 神秘人轻声自语着,他的声音确实充满了疲倦,就连控制我的身体都有些力不从心,脚步沉重,抬腿都不利索,在地上拖行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他是直奔着墓室中心的黄老机关去的,垂头定定看着圆形上的六芒星,然后用百辟刀默默割破手掌。 鲜血坠落在圆石上,犹如滴在蜡纸上的水珠儿一般来回滚动,纷纷落入六芒星的凹槽中,在其中涌动推进,鲜血与红色的颜料结合在一起,有种莫名的和谐感,待六芒星的凹槽溢满时,里面的鲜血“滋滋”全部渗透了下去,连带着那些红色颜料都消失了。 巨石中有轰鸣声响起,很快,裂痕如蜘蛛网一样自巨石中心开始向四周蔓延,整块巨石彻底碎裂,“哗啦啦”的塌陷了下去,露出一条漆黑深邃的甬道…… 做完这些,神秘人愈发的疲惫了,“哼哧哼哧”直喘粗气,右手一松,百辟刀“叮当”坠地,眨眼的功夫又变成了那根黑乎乎的烧火棍。 “小崽子,再见了,这笔买卖我很满意。” 神秘人轻声嘀咕着。 “你……是谁?” 一道声音自身后响起。 神秘人身躯一震,扭头看向身后。 我师父不知何时醒来了,面色依旧苍白,嘴角还残留着血迹,但眼神清亮,默默与“我”对视着。 “嘿,无名无姓,一道孤魂野鬼罢了,道长莫问,莫问,哈哈哈!” 神秘人借我之口仰头大笑:“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走也!” 下一刻,寒冷如潮水般自我体内退去,我终于能感觉到自己身躯的存在了,阵阵乏力感袭来,两腿一软,瘫坐在地。 在我眼前的是一片狼藉的墓室,鹞子哥在闷哼,老白四仰八叉的躺着,时不时还抽搐一下,张歆雅晕厥在一侧…… 不过,他们应该是受了重创,没有生命危险。 唯一不容乐观的,只怕是…… 我艰难爬起,在墓室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寻到了稚娘,然而,她只剩下了一具无头的身躯。 “我这个人最怕欠别人的,可自从摊上这事儿,我欠的反倒是越来越多了,欠别人的后半辈子还有机会还,可欠你的……倒是让我怎么还?” 我叹息一声,想着与稚娘初见时的鸡飞狗跳,再到后来的慢慢接纳,悲伤谈不上,就是心理空落落的,亏欠的慌,盯着她的身躯看了片刻,我琢磨着总不能就让她躺在这火葬墓里,弯下身子准备将她扶起,想法子带离此地。 然而,就在我双手触及她胳膊的刹那,稚娘的身上冲起大片的光辉,残躯溃散,变作漫天的光雨落下,转瞬之后,一个近乎透明的人影出现在我面前,依稀可见一张倾国倾城有如梦幻的容颜…… …… 第58章 红颜薄命 纷飞的光雨中,一位绝代佳人在翩翩起舞,青丝如瀑,风华无双,广袖飘飘,衣裾渺渺。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 衣裙飞扬中,隐约能听见歌声,充满古韵…… “是稚娘吗?!” 我被眼前的一幕弄得满心疑惑,实在无法把眼前这个绝代佳人和面目凶戾的稚娘联系在一起。 光雨中的女子翩翩起舞,广袖遮面时,她在轻轻的笑着,明眸善睐,皓齿红唇,犹如坠落在凡间的精灵,仅仅一个笑容,让我觉得整个世界都明亮了太多。 我和她说话,她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我伸手准备拉住她,可直接抓了个空,手掌穿过光雨和她的身躯,没有感觉到丝毫异样。 “不用尝试了,她已经魂飞魄散了。” 我师父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边,轻叹道:“这不过是时光的瞬间回溯,过去的惊鸿一瞥罢了,可能是她人生中的某一个片段,在此刻被构架交织了出来了,这个女子……终究是执念太重了。” 说到底,这一切不过都是弹指间的动人心弦罢了,过后终究还是要归于虚无。 眼前的稚娘太美了,看她的衣着,应是西汉时期的人,而且曾经必贵不可言。 我默默收回了手,这场跨越了千年时光的对视和交流,结果实在是让人意兴阑珊。 “我是谁?我到底有什么价值?” 我轻声自语着,此时心里有太多的不解和疑问:“为什么她要来保护我这么个身无长技的平凡小子?我亏欠了这么多,余生难安。” “不要怀疑自己。” 我师父双手扶着我的肩膀,他的手很有力,深邃的眼睛凝视着我,大概也看出了此刻我的颓丧,说道:“礼官一门的辉煌成为了过去,一代接着一代人衰落,到现在几乎已经平平无奇,可你不一样,你身上至少有了希望,未来有太多的可能性。我相信,这个画罗刹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她应该是有求于你才如此,要知道,一个成长起来的礼官……可以做太多事情!所以,你不必心里有太重的负累,她这算是投资。” 我师父可能只是想让我放下心里的结才如此安慰。 但我满脑子就剩下了“有求于我”四个字,精神为之振奋:“是啊,没有平白而来的爱,她应该是有求于我,可……她到底想让我做点什么呢?” 我师父有些错愕,大概没想到我会钻牛角尖,不禁失笑:“这你就得问问她自己了。” 语落,他伸出食指探入光雨中在稚娘的身上轻轻一点。 纷纷扬扬的光雨瞬间破灭,原本梦幻而唯美的一幕发生巨变,阴风在怒吼,一团雾气在我面前氤氲。 当这些雾气落在我皮肤上,没有湿润之感,倒是寒气彻骨。 这是浓郁到极点的阴气! 有凄厉的尖叫声从这团阴气中发出,一张似碎裂的瓷器一样的狰狞鬼脸若隐若现。 这才是稚娘,我熟悉的稚娘,不过,这张鬼脸没有平和,凶戾的吓人。 “何来恨?何来怨?天波易谢,寸署难留,一生苦短,痴人当醒!” 我师父怅然一叹,每一字每一句都有种神奇的力量,仿佛这些字句从他口中吐出就有了生命力一样,狠狠敲击在我心头,似暮鼓晨钟,让我萎靡的精神大振。 迷失在暴戾中的稚娘也清醒了,浓郁的阴气敛去,但身影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得虚淡,魂飞魄散在即。 “画……” 稚娘开口,语气急迫,大概她也知道自己时间无多:“去阴人客栈,找摆渡人,要那幅画……你会知道一切。” 摆渡人? 一听那老头子我就浑身发毛,总觉得和那老家伙牵扯太多不会有好结果,可此时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我会去找他,要回那幅画!” “妾身谢过了,再无遗憾。” 稚娘脸上终于露出笑容,她定定看着我,忽然说道:“你曾问过我的名字,记住了,我叫望卿,广川信都人,希望你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我们……有缘再见……” 说完这些,阴气破灭,稚娘也随之消逝,一缕芳魂,不知皈依何处。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墓室,我怅然一叹。 “看来,你又给自己找了一桩大事。” 我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倒是没有说我做得不对,只是提醒道:“这女子身上应该有不同寻常之事,你这承诺一出口,可以算是一种宏愿重诺,日后必须得帮她完成了,若是做不好,只怕会有一些麻烦。” 我笑了笑,心里反倒是轻松了很多,虽然我大概也能猜到,这事情肯定有些棘手,而且会很麻烦,不然稚娘不会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来找我这么个所谓的“潜力股”。 不过,事情再难,我认! 能力不济就努力呗,总比心里揣着愧疚强。 “望卿……这名字有点熟悉哎……” 忽然,有人插口。 说话的是张歆雅,她不知何时醒来了,正在照看鹞子哥和老白,三人受伤都不轻,老白头上开了口子,鹞子哥一条胳膊折了,自己愣给掰了回去,疼的浑身都在哆嗦。 显然,稚娘离去时他们就已经醒来了,目睹了一切,可惜那时我魂不守舍,根本没有注意到。 我上前扶起鹞子哥,这才在张歆雅身边坐下,询问道:“你难道知道她?” “有点印象,你容我想想!” 张歆雅白了我一眼,一边揉着身上跌打留下的淤青,一边自言自语的嘀咕着:“望卿,广川信都人……望卿……” “嘶!” 蓦地,她狠狠吸了口凉气,大声道:“陶望卿!!这可真是个名角儿啊!!” 隔着千年时光,与一位古代的名人对话交流,这事儿太梦幻,莫说是我,就算是我师父这等心性淡薄的人都对稚娘有了探寻的欲望。 “一个充满才情、又敢挑战世俗的悲情女子……” 张歆雅摇了摇头,道:“如果这个稚娘真的是历史上的那位陶望卿的话,她曾是我最佩服的女子,但也是一个让人心疼的女子,完全就是男性极权社会里的牺牲品……” 且不说她猜的到底对不对,但我对陶望卿这个名字确实很陌生,只能督促张歆雅继续说下去。 她口中的这位陶望卿,确实是个胆大的主。 这是华夏历史上第一位模特,准确的说,是不穿衣服的那种…… 虽说职业不分高低贵贱,可这种职业,就算是放到现在,难免还会被一些人带着有色眼镜看,更不用说在古代了,这需要一个强大的心脏来承受流言蜚语。 再说陶望卿,她是历史上非常有名的西汉美女,青春漂亮,宛如天仙,被广川惠王刘去强娶为妃,偏偏这个刘去有个善妒的王后叫昭信,昭信见刘去宠爱陶望卿,便三番五次的背后说陶望卿的坏话,刘去根本不在乎。 如绝大多数女性一样,陶望卿也是爱美的,与现代女子喜欢拍照把青春留作纪念一样,陶望卿也有类似的想法,于是,她请画师为她画了一幅画…… 正因为这幅画给她惹来了泼天大祸,当时的人可不管这是不是艺术,世俗对妇女的伤害更大,陶望卿的这种行为,立即被打上了不守妇道的戳子,偏偏刘去这人什么都不怕,就怕别人说他戴绿帽子,当这事儿被昭信捅出去以后,刘去再没理会陶望卿,失宠后,她的灾难真正开始…… 纵观华夏千年漫长的封建社会,女性一直在被男性极权伤害,甚至是残害,唯独两个王朝比较特殊,便是强汉盛唐,唐朝的女人开放剽悍,而汉朝的女人呢,不好说,很难形容…… 总之,这都得怪汉高祖,是他开了个好头,娶了个厉害的吕后,从那以后,汉朝的朝廷一直存在着两股权利集团,一股是以皇帝为首的父系权利,一股是以太后为主的母系权利,两股权利此强彼弱,互相掣肘制衡,哪怕是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在年轻的时候都得看窦老太太的脸色,谁都无法跳脱这个牢笼。 而当汉朝的母系权利占据上风的时候,十有八九会出现后宫的清算行为,三宫六院的,满足了男人的占有欲和自私,但女人之间彼此难免有怨怼,男人一挂,掌权的那个女人不清算别人才怪! 被弄成人彘的戚夫人就是代表!! 陶望卿,也没有逃脱汉朝的这个定律! 失宠后,她被昭信折磨也就算了,自杀不成,遭遇了酷毒的惨刑,下场戚夫人要惨得多,不仅被弄得连人彘都不如,最后更是被烹煮了…… 这种残害到现在来看简直就是令人发指。 张歆雅作为现代比较独立的女性,对这方面的事情关注自然比较多,也是无意间才得知历史上竟然还有这么一位悲情女子。 我听后基本已经确定,此望卿,正是彼望卿! 不仅仅是故乡、人名的重复,更是因为……画! 稚娘形成画罗刹,必然与她生前爱美,让画师画的化作有关!! “我的个娘,女人狠起来可真就没男人什么事儿了……” 老白听得咋舌,随即又疑道:“死去的人找礼官,不外乎就是让重新埋一下子自己,睡得舒服一点,可她都魂飞魄散了,还缠着小卫子干嘛?” “未必魂飞魄散了!” 鹞子哥蹙眉道:“我以前听说过,画罗刹残魂与画融为一体,所谓的魂飞魄散,最多就是把她打回了原型罢了,可能那幅画中还有一缕残魂!” 这些事儿现在探讨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如果我们有机会能活着走出去的话,找到摆渡人,谜底自然揭开。 我们几人又在这里休息了一阵,待体力稍稍恢复,便准备再次上路。 当我起身的刹那,一直挂在我腰间的风铃伴随着我身体的晃动“扑棱棱”的响了起来。 “等等!” 我师父忽然出言叫住了我:“把你这串风铃再给我看看!” 这风铃他早就看过了,此时再次提出,我见他神色凝重,立即有了猜测:“您是怀疑控制我身体,斩杀不化骨的那位……就在这个风铃里?” 我师父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 第59章 另一条路 猛男哥?! 我脑袋里第一时间冒出的就是那位披着金甲、手持双锏的猛男。 可回顾与神秘人说话的点点滴滴,又不太像。 那位猛男哥脾性刚猛暴烈,阴差说话都没工夫听,直接一棍子拍翻在地,相比较之下,神秘人就显得要稍稍市侩一些,而且……很阴柔,让人觉得不舒服。 这一次,我师父观察风铃明显仔细太多了,上回他只是匆匆一瞥罢了,这回是翻来覆去的看,不仅摩挲上面的纹理,有时还会敲敲打打,甚至手指放在上面,闭目在感受着什么,可最终还是颓然把风铃还给了我:“没什么发现,依旧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代的魂器,平平无奇,似这般的物件南边许多养鬼人都有……” 我师父摇了摇头,让我好好收着这东西,说兴许只是他眼力差,没能瞧出根底,应该有不同寻常的地方,他总觉得附身在我身上的那个神秘人和这个物件有关系,但可能并不在里面待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个答案。 “您说……他到底是谁?” 我心里不太踏实,一个劲儿的犯嘀咕:“我总觉得,当他附身在我身上时,我们之间应该完成了某种交易,但又吃不准是什么……” “借你的元气,滋养他自身而已,只要不频繁被上身,问题不大。” 我师父笑了笑,说这种事儿其实和东北跳大神的差不多,供奉的保家仙愿意帮他们做事,也不仅仅是贪图那点儿香火供奉,最要紧的是上身的时候对保家仙也有好处,能趁机汲取一些人身上的精气,颇有裨益,但这种汲取也是有限度的,不像一些邪魔外道取人精气一样,近乎掠夺性的,会把人活活吸成人干,似这般的汲取,充其量也就是让人气血不足罢了,多补补,不要频繁的用,莫要坏了身体的根基就没什么问题。 “那个神秘人其实很虚弱,力量远没有那么强大,只是不化骨分外的惧怕他,所以才轻松得手,他倒是很需要你身上的精气,对他的好处很大。” 我师父说道:“不过你也放心吧,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害你的!” “哟呵,这可倒是奇闻,能让不化骨害怕,这到底得是个什么人?” 老白这阵也渐渐缓过气来了,闻言奇道:“我说张先生,您就不要在这卖关子了,有话直说呗!” “可能是……天官!” 我师父提到这两个字,眼角也猛地跳了跳:“我大概看了,他的手段,像极了天官的手法!” 百无禁忌的叫天官,只会埋死人的才叫礼官。 仅是我师父的称谓就足以让我有太多联想了,忍不住问道:“该不会就是那位末代天官吧?触动他尸骨的时候有了意外,而且天官刃还能变成百辟刀,合着他该不是那时候跟上我了吧?” “你祖宗你怕啥!” 老白没好气的说道:“瞅你那熊样,有一位葬下无数魑魅魍魉的老祖宗罩着,这事儿要摆我身上,我特娘走路都得脚后跟朝前,谁打我我就回家找我老祖宗去……” “绝不是葬下不化骨的那位末代天官!” 我师父语气笃定:“那位末代天官虽然尸体有所异常,说到底是受到了至凶之地的影响,实际上,他弄出这个葬妖冢,已经承担太多,必不会有好下场,更不可能苟延残喘至今,他……应该是确确实实不存在了,至于神秘人的身份,现在仍然是个谜,礼官一门传承久远,留下一些其他的手段也不是不可能。 总之,既然是和礼官有关系,我看他也没有害人之心,暂且就如此吧,等他稍稍恢复一些,我相信总会与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说起这些,我师父言语之中也颇有忌讳,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更多的是疑惑。 显然,这事情很复杂,难以推论出什么。 我心里也纳闷,七合墓坟头一铲子下去,铲出了太多的事情,有种蝴蝶效应的感觉,如今已经不仅仅是活祭这么简单了,比如这位疑似天官的主,我甚至不知道他是怎么跑到我身上的! 想不通我也不想了,直接摆出了老赖心思,债多不压身嘛,磨蹭一阵,终于还是闷头钻进了墓室中心的甬道里。 这条墓道极其深邃,深邃的让人心里发慌,倾斜向下,没有台阶,拿矿灯照一照,前方雾蒙蒙的,根本看不到头,仿佛是通往九幽地狱的黄泉路。 似这样的墓道若是不明就里迷迷糊糊钻进去,很容易把自己玩死,且不说机关什么的,单是缺氧可能就会要人的性命。 遇着这样的地方,最好是能有仪器探测一下,再不济也得扔个火折子进去,这大概是最笨的办法了。 可惜,我们带进来的东西早丢了,眼下其实早就在陷在绝境里了,只能硬着头皮往下钻,鹞子哥打头,我师父断后,鱼贯而入。 实际上,这条墓道的设计比我们想象的要更加反人类一点,甚至可以说是丧心病狂。 初时,我们勉强还能直立行走,顶多就是倾斜向下的光板地面上生了青苔有点打滑,可越往下走,墓道就变得愈发的低矮狭隘,到最后我们不得不匍匐前进,而且左右活动空间极小,我肚子上的伤口在地上来回蹭,又麻又痒,里面似乎还有肿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一直担心的缺氧问题倒是没有出现,就是时冷时热的,有时水汽很浓,感觉浑身都是黏糊糊的,有时又格外的闷热…… 我师父说,这就是这座叠墓楼葬的威力了,是水葬墓和火葬墓的力量,也可以称之为是风水,看不见摸不着,但却能真实的感受到环境是否舒适,叠墓楼葬就是利用风水的力量来镇压邪魔外道。 黑暗的墓道似乎永无止境,一头扎进来以后,我们只能闷头向前,都不记得爬了多长时间,只知道来来回回至少休息了四五次,本就匮乏的体力愈发难以为继,在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总算感觉到丝丝凉风在墓道中涌动,甚至隐隐约约能听到“哗啦啦”的水声。 “到头了!” 鹞子哥闷声提醒一句,爬行的速度明显快了。 不多时,我们从这狗洞里钻了出来。 墓道的尽头,赫然是一片偌大的地下溶洞,怪石嶙峋,一条十分宽阔的地下河在徐徐流动,矿灯照上去波光粼粼。 这里没有任何人工开凿的痕迹,完全是天然形成! “兴许,进入葬妖冢还有另外一条路。” 我大喜过望,这个发现对于我们来说,无异于是一剂强心针。 地下河不是平白无故产生的,最终还是来源于地表。 这条地下河在流动,千年不曾枯竭,显然是活水,必然连接着吕梁山中的某一条水系,如果沿着这条地下河一直走,应该能直接前往地表的某一处! 不过,此处已经是距离地表不知多少米的地下深处了,正所谓水往低处流,外面的水灌进来是怎么出去的,这就不是我能解释的了,只能说这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也就是说,如果咱们最早能找到另外一个入口,就能直接到这儿,然后一路往下刨,直接就能去找正主儿了?” 老白黑着一张脸说道:“合着咱们刨坟挖坑九死一生,全都白干了?我说你这礼官到底靠谱不?我可听说牛叉的礼官站在高处看一眼,墓穴布局就门儿清!” “理论上是这样的。” 我讪笑道:“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什么叫白干了,你不是整出一块玉么?大家伙忙活半天,就咱俩最赚,我保命,你发财,不亏!” 一提那块先古玉老白就不说啥了,摸了摸口袋,美滋滋的偷着乐。 我大大松了口气,这话题没法聊,再聊我估摸着都得以死谢罪了。 我们几个一路爬到这里,体力早已耗尽,看这里比较安全,就准备先歇歇脚,至少合一会眼再上路。 趁着闲暇,我看了看肚子上的伤口,已经是惨不忍睹了,皮肉翻卷,就跟黑人嘟着嘴卖萌一样,肿的活脱脱就是两根大香肠,伤口里充斥着苔藓的渣滓和泥土污垢,轻轻一挤白脓就冒出来了,再不赶紧去医院,估计伤口都要臭了。 我撩起河水洗了洗污垢,伤口发木,完全没有任何知觉,完事撕碎背心随意捆扎住,倒是束缚很多,然后一头仰倒在浅滩上,摆了一个大大的“太”字形,不多时就睡着了。 然而,睡着没过多久,毫无征兆一声尖叫忽然在耳畔响起,吓得我就跟上了发条似得,直接从地上弹起,抓起天官刃才发现身边空空如也,根本没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倒是黑洞洞的河面上有两道白光一闪而逝,刺的我双眼酸疼。 我师父他们显然也和我差不多,谁也没法子安心熟睡,早就坐起来了,一个个眼睛红嗖嗖的,满是血丝。 “走!” 短暂的沉默后,我师父立即开口:“只要不招惹我们,我们也不惹事!” 他这话倒像是说给这里的东西听得,也不管奏不奏效,我们立即拾掇了东西匆匆上路。 没过多久,那道尖叫声再次响起,像女人在凄厉的惨叫一样。 而且,这次那声音来的格外突兀与尖锐! 一抹白光在距离我们不远的水边一闪而逝,光芒太强烈了,以至于我都陷入了短暂的失明。 “他娘的这是缠上了我们了呀!哪有这么欺负人的,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鹞子哥恨恨撂下一句,根本不顾我师父的提醒,大步朝白光出现的河滩迫去! …… 第60章 龙婆娘 啪嗒! 白光再次闪烁,不过这一次没有那种凄厉的喊叫声响起,而且白光距离我们很远,在宽阔的地下河中一闪而逝。 “跑了?!” 老白道:“这一眨眼的工夫就逃出去那么远吗?” “怎么可能跑那么快……” 张歆雅哭丧着脸:“显然这里不止一个!” 这情况太出人预料了,哭声似厉鬼,出没时还有强光闪烁,打破我们的头也想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我们几个人紧紧赘在鹞子哥身后,全神戒备着。 鹞子哥看起来心里也没底,只不过是被惹急眼了才如此,短短十几步路走下来,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矿灯下看起来亮晶晶的,临到河边时,直接抄出了一柄短锤,踮着脚尖、上半身前倾朝水下望去! 强光在鹞子哥脚下再次亮起,老白个怂包立即“妈呀”叫唤一声,倒是把鹞子哥吓得差点跳起来,手里的锤子本能的砸入水中,“哗啦”一声,砸的水花四溅。 我们手里的手电筒早就照向那片水域了,短锤落下的刹那,明显看见有条黑影在水中一闪而逝,沿着河边向前窜出去一截儿消失在几块乱石之间,疑似钻进了石缝里。 鹞子哥快步追了上去,如猿猴般一跃落在地下河中凸起的一块巨石上,这才蹲下身子在乱石间细细观望。 “嘿,原来是你个鳖孙!” 忽然,鹞子哥口中吆喝一声,抬手猛的朝乱石间抓去,直接从中拎出一条一米多长的东西,像是蚯蚓一样,身躯还在半空中卷曲扭动,试图缠上鹞子哥的胳膊,不过被鹞子哥抡圆了在石头上“啪啪”猛摔了两下后,立即没了动静,似乎就这么被摔死了。 待鹞子哥返回,灯光下我们终于看清了这东西的模样,与金环蛇极为相似,但颜色更加显眼,身上红黄相间,脑袋两侧有鳃,不远处还长着两片鱼鳍。 最有意思的是,这东西在两腮中间的脊背上有一层透明的膜,里面似乎是个囊腺,拿刀子一戳,“咯嘣”一下那囊腺就炸开了,流出一些粘稠的白色液体,在黑暗中发光。 “这不是泥条子么?” 老白挠了挠头:“不过背上这个跟胆囊一样的东西是个什么玩意?也没听说泥条子长这玩意啊!” “可能是在这里发生了变异?” 张歆雅嘀咕道:“泥条子的牙口特别好,能啃的动石头,经常生活在一些溶洞中,我觉得这个腺体应该就是它发光的东西,可能是吞了类似于萤石一样的东西,里面的磷光物质储存在了身体里,遇到威胁的时候会发出强光来保护自己。”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里头都是懂行的,就我懵懵懂懂,实在憋不住,张嘴主动问了才知道,他们说的泥条子,是一种叫做翛鳙的奇特生物。 这种生物非常罕见,但它存在的年月绝对比人都长,生性极为惧光,在一些人迹罕至的喀斯特地貌里兴许能遇到,也有人在昆仑山那头见过,据说曾经一个登山者在珠穆朗玛峰的冰层里发现过一条冻得硬邦邦的翛鳙,至于黄土高原,这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出现,而且,这条翛鳙明显不太一样。 “反正,只有一些天然形成、而且非常古老的河道、水泊里偶尔能见到这东西。” 张歆雅眼睛贼亮,笑道:“黄土高原本就缺水,发源于吕梁山的天然水系少之又少,一条是汾河,一条是桑乾河,不过桑乾河是往河北那边跑了,跟这条地下河的流向完全背道而驰,说白了,这条地下河只能是连着汾河的,汾河的源头在哪儿?在管涔山!咱们看到的这条翛鳙,极有可能是从你老家那边一路游过来的!” 她话语中带着太多的引导意味,明显她想的很多很多。 汾河很长,全程好几百公里,流经好几个城市,翛鳙又是出了名的见光死,如果它真的是从汾河源头来的,那么想必离开汾河源头,没过多久就钻进了这片地下溶洞。 说白了,这条溶洞可能长达百多公里,沿着地下河要一路从晋西走到晋西北,出口在我老家那边的管涔山!! 我头都大了,想到的更多,从我们老家的家门口钻进一个地下溶洞,然后能直接横穿跑到这座叠墓楼葬里,这真的是巧合吗? 我是个不喜欢相信巧合的人,在主观意识里,唯一的可能性就是——末代礼官做了太多干涉世俗的事情,对错很难去评价,盖棺而论那一套压根儿就不好使,有的人他就是盖了棺你都说不好,我想他自己都可能想到后代的下场不会太好,这条地下溶洞,极有可能是他留给后人的机会…… 可惜,我们家一直就扎根在管涔山下,从未迁移,千百年下来,一代又一代的人满世界的找地灵珠,找这座葬妖冢,偏偏谁都没心思在自家门前好好找! “这就是你们老卫家的命,埋了那么多人,该埋得不该埋得全埋了,是老天爷要罚你们,所以活路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你们却压根儿看不见!不过,这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了,你现在甭说是扼腕叹息,就算是拍大腿割篮子都没用。你瞧,我这人就比你简单,活的也真实,这泥条子在我眼里没那么多信息,就一个字儿——吃!” 老白嘟囔一句,自从鹞子哥捞上这泥条子,他老早就按捺不住了,看着泥条子的时候眼睛都红嗖嗖的,一副兄弟之间不用客气的样子,抽出短刀,干净利落的一刀剁头,剥皮清洗,手法相当娴熟,不过等他一刀剖开这泥条子的腹腔时,里面“哗啦啦”的涌出一大堆青蛙卵似得东西,呈黑紫色,膻气的要命,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刚死去的东西能散发出的气味。 “还是个母的?!不管了,全当鱼子酱了。” 老白很生性,一丁点能吃的东西都不放过,一把捞起就要往嘴巴里塞,不过被我师父拉住了。 “您也要来一口?” 老白在我师父面前难得的大方,直接把一抔的黑紫色卵递到我师父面前。 我师父仅仅是用纸甲挑起其中一粒,在指尖轻轻揉搓着,待那黑紫色的卵稍干,立即捏的炸裂开来,黑浆四溅,膻味愈浓了。 “不想死最好别吃这种东西。” 我师父眉头一挑,轻声道:“这可不是什么鱼子酱,这叫黑芥子,是古书上记载的一种可怕的毒药,至于你手中的这个泥条子,也不是寻常的泥条子,准确的说,它叫做龙婆娘。” 老白被我师父这一番说辞搞的一愣一愣,手就跟被毒针扎了似得,一直在哆嗦,想都没想“哗啦”一下子把那些黑紫色的卵丢在了地上。 黑紫色的卵似乎有生命,落地后竟然在蠕动,仿佛里面孕育的生命随时随地会破壳而出一样。 这一幕实在是有点渗人,老白浑身发毛,冲上去狠狠用脚踩那些黑紫色的卵,那玩意噼里啪啦的爆开,声音就跟炒豆子似得,不过总算是消停了,一时间,这里膻味大作,闻之作呕。 我师父面露不安,起身四下观望,甚至站在河边闭上眼睛在默默感受什么,良久后才猛地睁开双眼,叹息道:“要怪就怪我们运气不佳吧,偏偏捕杀了一条龙婆娘,此地不是很安全,咱们还是先上路吧,边走边说,再停留下去我担心事情恐怕会有什么转变!” …… 寻龙天师第61章 水王爷 上古时期,华夏各地狼烟四起,氏族与部落之间的争雄愈演愈烈。 当尧、舜、禹成为中原地区华夏部落联盟的首领时,此时的我国正处于夏族建立国家和华夏族形成的前夕。 然而,在这个时期,活动在长江中游以南的三苗部落正是鼎盛时期,直接阻挡华夏部落向南扩张,华夏与三苗之间长达百年的争夺战就此拉开帷幕。 三苗,一些古书中也称之为有苗、蛮、南蛮,相传他们是颛顼的后代,也有人说他们的祖先是帝鸿氏,究竟是谁的后代现在已经很难考证了。 三苗盘踞于南方,总有些鬼神难测的手段,让华夏部落极其头疼。 其中,一支不死军最为厉害。 传说,这支不死军本身都是正常人,因为吞下了一种叫做黑芥子的毒药,变得力大无穷,而且不老不灭,吞下黑芥子的时候长什么样子,过去百年仍旧还是什么样子,哪怕是一个孱弱之人吞下这种毒药,也至少得五六个壮硕士兵才能对付,彻底成了怪物,让华夏部落殊为恐惧,并将这种吞下黑芥子的人称之为石夷。 “好疼,钻心的疼……” 老白一听这个,立马捂住胸口哼哼唧唧起来,脸色变得煞白,恋恋不舍的扭头看了眼被他踩碎在地上的黑紫色卵:“这哪是什么毒药啊?这根本就是神仙药,是太上老君丹炉里的仙丹,你们别拉着我,我要变成怪物,从此堕落下去!” 别说,这孙子还真就不是耍宝,掉头就准备回去,自言自语说那些卵虽然被踩碎了,但汤汤水水的还没全渗到地下,舔两口多少兴许还有效。 “让他去吧。” 我师父自顾自的走着,慢悠悠的说道:“据说吞下这种毒药之后身体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剧变,而且极为痛苦,最开始的时候,会大吐三天,第一天吐食儿,第二天吐血,第三天吐五脏六腑,然后又会大泄三天,第一天便腌臜,第二天便体液,第三天便肠子,如此才算成了,不过有很多人坚持不住这种剧变,短短数日之间,犹如经历极刑,十去其一,能存留下来的终究是少数,而且,从此以后,不食不饮,而且会彻底丧失生育能力,就连器官都会自动脱落…… 最可怕的是,所谓的石夷,早已不能算是人,这东西极其凶悍,最喜食人,也正是因此,才让华夏部族的士兵分外惧怕。” 于是,老白又回来了,笑哈哈的说道:“哥几个可真是没点情调,一个要走,一个要拉,这不是人之常情么?人的感情就是这么拉拉扯扯的培养出来的,你说说你们,哥哥就开个玩笑,结果真是让人失望,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心是最经不起测试的东西……” 他这种人我们都懒得批斗了,直接选择无视。 “那这黑芥子到底是怎么来的?听您的意思,应该不是泥条子本身身体里面孕育的吧,除了我,他们应该都见过泥条子,也没听说里面有什么黑芥子啊!” 我疑惑道:“这黑芥子又和您说的龙婆娘有什么关系?!” 我师父说,黑芥子,是一种极其凶恶的水鬼的子嗣。 这种水鬼可不是那种一到陆地上就成软脚鸡的水猴子,而是一种古老的凶魔,诞生于水中,天生天养,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极端强大的生灵,在远古图腾崇拜时期让人闻风色变,甚至在滨海之地,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部族以这种古老的凶魔作为图腾,又叫做水王爷。 传言,水王爷每隔百年就会择水中的生灵作为妃嫔,被择中的妃嫔就是龙婆娘,龙婆娘孕育水王爷的子嗣,便是所谓黑芥子。 黑芥子哪怕长大,也不会真的长成水王爷,而是会成为一种寄生虫,专门往人的脑子里钻,啃光脑子以后就盘踞在人的头颅内,控制着这具行尸走肉到处为非作歹。 三苗部族当年就是在长江水畔捕捉到了一条龙婆娘,传说那是一条食人大鱼,被水王爷选中做了妃嫔,已经身怀六甲,被剖开腹部取走了黑芥子,因为此事,水王爷震怒,引洪水淹了三苗数个部落,最后还是三苗里的四凶族干掉了这个水王爷。 这些事儿基本就跟传说似得,谁也没想到水王爷会真的存在! “也就是说,那位末代天官,在这里镇压了一个水王爷?” 鹞子哥脸都绿了:“这个水王爷挑了一个泥条子当妃嫔,还好死不死的被我给撞上了,直接把人家抡石头上给拍死了?” “恐怕是这样的。” 我师父叹了口气:“水王爷可不是不化骨,这是真正的凶魔,末代天官不出,靠我们几个是万万对付不了的,只是这梁子既然已经结下了,我们也只能小心行事了,这水王爷生性狭隘,若是不惹它,它也很少会和人大动干戈,若是惹了,那一定是要找我们麻烦的。” 这已经不是找不找麻烦的问题了,我们把人家的儿子掏出来扔地上踩个稀巴烂,人家是铁定要和我们拼老命的呀! “但愿要二狗子性命的那位不是这个水王爷吧!” 张歆雅低声说道:“不然,我们是铁定要撞上的。” “我倒是希望要惊蛰性命的是这个东西!” 我师父眸光一闪,脸上多了丝笑容:“光顾着说这水王爷厉害了,却忘了它被镇在这里千年了,一直被削弱,兴许也没想的那么厉害,如果它被镇在最后一层,现在可能已经只剩下半口气在了!” 说此一顿,他看了老白一眼,笑道:“事已至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这龙婆娘分食了吧,这东西怀了水王爷的子嗣,是个十全大补品。” 那龙婆娘现在还被老白拎在手里呢,我们饿的前胸贴后背,满肚子都是观音土,实在是舍不得丢,老白也是个混不吝的角儿,一听我师父说的,立马“咔咔”几刀下去就把龙婆娘剁了,当然,留给他自己的那一份总是最多的…… 现在这情形,谁也没工夫生火造饭,血淋淋的龙婆娘直接塞进嘴里嚼吧嚼吧就吞了。 这东西算不上好吃,土腥味很浓,混淆着血腥味,肉很硬,完全嚼不动,塞嘴巴里的时候什么形状,吞咽的时候就是什么形状,噎的我们一个个眼泪汪汪的。 不过……确如我师父所说一样,这东西是个十全大补品,十几公分长的一点肉吃下去没过多久就浑身燥热,饥饿感完全消失了,老白吃的最多,遭了老鼻子殃,鼻血直蹿,而且捂着屁股哼哼不停,说就跟一万个男人来过一样,搞的好像他知道男人来过是个啥滋味儿似得。 食物是个很好东西,尤其是当人极度饥饿的时候,忽然来这么个十全大补品,有种得到满足的幸福感,赶路轻快,连带着对水王爷的恐惧感都消弭了很多。 我们沿着这条地下河前行大概数十里,前方环境有了明显的变化,就像是顺着葫芦嘴跑到了葫芦肚里一样,豁然开朗,四周变得更加宽阔,偏偏这条地下河却变窄了,分流成数十道小溪,纵横交错,绝大多数地方都是没水的,方向也变得难以辨认。 在这里兜兜转转折腾了将近十多分钟,一道人影跃入我们眼帘。 那似乎是个佝偻的老妪,衣衫褴褛,正蹲在一条小溪旁打水,身旁就是个木桶。 “我的个娘,活见鬼了!” 老白嘀咕道:“听说过鬼怪害人的,没听说过鬼怪打水的,生活氛围很浓郁啊……” 矿灯一晃,溪水畔的老妪也注意到了我们,她回过头定定看着我们,面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双目无神,竟主动开口与我们说话,说的是地地道道的山西方言:“这是哪来的这么几个娃娃?来这里闹甚了?” 我们一路被这些妖魔鬼怪实在是折腾的怕了,一时之间纷纷抄家伙…… 然而,我师父却一把拦住了我们:“先别急,她……有点怪!” 具体是哪里怪,我师父也说不上来。 张歆雅的眼睛无声无息的冒出俩瞳孔,盯着溪水畔的老妪看了片刻,忽然开口道:“老舅,不是怪,别怀疑自己,你没看错,这就是个大活人!!” …… 第62章 今夕是何年 自打下了这座墓,这大概是我们见到的头一个活人。 不过,这个活人给我们的压力比死人都大! 因为这是一个绝不该有活人出没的地方,根据我们的推测,这条地下溶洞绵延上百公里,唯一的出口在管涔山,甚至是管涔山的主峰芦芽山附近,因为那里才是汾河的真正源头。 看眼前这位,年岁已经很大了,头发花白,少说也得七八十岁,体力根本不足以支撑她走到这里。 “我上去问问。” 我迟疑片刻,道:“她说的是我家乡那边的方言……” “也好。” 我师父点了点头,嘱咐道:“你小心一点,她……看起来有点古怪。” 鹞子哥大概担心我出了差错,拎着一把尼泊尔军刀在我身后默默跟着。 “妈呀,这狗日的,杀人呀了。” 溪畔的老妪看见鹞子哥那把明晃晃的刀彻底慌了,水桶都不要了,掉头就要跑。 可惜她终究还是岁数大了点,我几步便追了上去将之拦下:“大娘,我们不是要害你,你先不要跑。” 老妪大概是听我和她操着一模一样的口音,总算稍稍镇定了一些,她身材矮小,仰着头看我,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就连瞳孔都隐隐有些发白,仿佛上面覆盖了一层白色的美瞳,身上更是有一股浓郁的体味,像是老油味,而且衣着打扮也很古怪,穿的是旧社会的斜襟盘扣棉衣,油光黑亮的,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洗了,衣服上补丁一大堆,饶是如此,好多地方仍旧露出了棉花,脚上的鞋子也是以前的那种棉布鞋,而且鞋子很小很小,只有一巴掌长短,但鞋面却高高隆起,明显是缠过足的。 不过,这确实是个活人,就是看起来比乞丐都不如,身上的衣服只怕都穿了好几十年了…… 老妪盯着我看了半响,大概终于确认了我没有恶意我,大大松了口气:“这狗日的,可吓死老娘娘了,我还以为是日本人来了呢……” 她张嘴“狗日的”,闭嘴“狗日的”,不过这好像也是我们老家那边的口头禅,而且为人相当的自来熟,确定我没有威胁后,又一脸新奇的摸着我身上脏兮兮的衣服:“这衣裳好哇,绿个茵茵家的,穿上光眯俊眼的,倒是好后生,就是看起来和个日本人一样样的。” 我师父他们见我和老妪聊得欢实,这时候也解除戒备凑了上来。 老白见老妪说话挺好玩,腆着个脸问人家他好不好后生。 老妪斜着眼瞅了半天,说宽盘大脸的,也行。 老白明显不太喜欢宽盘大脸这形容词,黑着一张脸不吭声了。 “你们咋跑这里来了?” 老妪白话半天,终于关注到了正事儿:“是不是也是让日本人给撵进来的?” “哪来的日本人啊?” 张歆雅笑道:“大娘你是不是糊涂了,日本人都被赶出去七八十年了!” “这狗日的……” 老妪面色一窒,喃喃自语道:“我倒在这里住了七八十年了?” 我问老妪贵庚,她挠了挠头,说自己也忘了,这里又看不见太阳,没法算日子…… 情况似乎有点诡异,我们这一行人在老妪的眼里反而成了怪人,用她的话说,我们穿着打扮就跟洋鬼子似得,我实在是忍不住,于是拉着老妪问起了究竟。 老妪告诉我,她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来这里了,老家是神池那边的,与我的老家很近,不过三十四公里而已。 当年日寇入侵,这一块地方可以说是重灾区,因为紧挨着管涔山,而且在长城的宁武关和偏关两个重要军事隘口中间,八路军极为活跃,日本人在这里屯兵也很多。 “那时候我还可小了,就记住天天跑了……” 老妪叹息一声,如此说道:“只要一听见放枪放炮,全家就往外面冲,一大堆老百姓混在一起往山里钻,后面是八路军,一边跑一边和日本人打,最后面追的是日本人,等进了山躲个一两天出来,到处都是死人,死得净是八路军和老百姓,很少能看见日本人的,那时候家里的养狗的多,人一跑,没人管狗了,就全跑出来吃尸体了,啃得根本没法看……” 回忆起这些,老妪仍旧是一脸心有余悸,这些阴影就算是时间没办法磨灭。 显然,她亲眼目睹的抗日战争和电视里的抗日神剧完全不一样,日本人天天杀人,先辈完全是拿尸山血海在硬抗,根本不是日本人来了以后挨了八年打才掉头逃跑的。 老妪还说,她的母亲就是被日本人杀了,有一回日本人来的突然,根本没来得及跑,直接闯进了他们家里,那时候正是大冬天的,日本人进门就坐在了锅盖上,还说热腾腾的舒服,临走的时候拿家里的米粮,她妈妈就是抱着犹豫了一下,立马被一刺刀捅死了。 他们来这里,也是实在没办法,一个村子的人商量了一下,拖家带口的就往山里钻,那时候谁也看不见希望,打赢日本人这回事根本想都没敢想,全琢磨着保命了,钻进管涔山以后,意外发现这片地下溶洞,干脆钻了进来,再没出去。 好在,这里倒是不缺吃喝,在这片地下河分流变浅的地方,溪水里有不少鱼虾,还有潮湿的石头旁长着一些可食用的菌种,靠着这些东西愣是活了下来。 这听起来就跟天方夜谭似得,可想想我们几个在绝境里的挣扎,似乎也不是不可能,人在绝望中的求生欲望总是很强的。 “这狗日的,光顾着说这些了,还没问你们吃饭了没,没吃就去我们那里吃一口哇。” 老妪脸上多了一些笑容:“外头不打仗了,我也得回去和他们赶紧说了,能去外头肯定还是要去外头了哇。” 这时候,我们几个心里的戒备也放下了,一合计,便决定去老妪那里短暂休憩一下,主要是我们体力消耗太大,确实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休养一下。 “不过吃的就算了。” 我师父笑着说道:“看你们也不是很宽裕,我们借你们一顿饭,有手有脚的,我们自己出来弄点吃的,然后给你们还上。” “昂,由你们哇!” 老妪笑着应了一声,鹞子哥很有眼力,立马帮她拎上了木桶。 老妪居住的地方其实离这里不算很远,七拐八弯的转了不久就到了。 其实,这就是地下溶洞中心一块搁浅的区域,所谓的房子就是四根木头棒子戳在地上,然后搭上了破布,连帐篷都算不上,简单的令人发指。 类似于这样的帐子,大约有七八个。 我们来了以后才发现,这里还有许多小孩跟年轻人。 老妪说,当年逃来这里的少说也有五六十户人家,可惜有很多人根本熬不住,病死的病死,饿死的饿死,就剩下了这七八户人家,一年年的下来,活下来的年轻男女成亲,到现在,这七八户人家几乎都算是亲戚了…… 我大概数了一下,这里老老少少的,加起来大概也就只有不到三十个人的样子。 我们的到来,对这个与世隔绝几十年的小世界冲击力还是很大的,一群人脸上写满了疑惑,不过老妪说了个大概后,人人脸上明显洋溢起了笑容。 最后,老妪把我们安排进了其中一个帐子,这里面弥漫着一股潮湿酸腐的味道,也不知道他们几十年来是如何待住的。 “你们稍微等一等。” 老妪笑道:“我让他们快点闹些吃的。” 说完,她就匆匆离去了。 不过,老妪一走,鹞子哥就忽然站了起来,眉头紧蹙,沉声道:“哥几个,咱好像掉坑里了,这儿不太对劲,我觉得……他们根本就不是人!!” …… 第63章 试探 鹞子哥这话一冒出来,帐子里说笑的几个人立即不吭声了。 原本我们还在为得之不易的休养机会暗自庆幸呢,忽然来这么一出,一时间面面相觑,又多少有些坐立不安。 “我说,这一会儿确定是人,一会儿又说不是人的,到底是不是人?” 老白压低声音嘟囔,这里就一层破布挡着,隔音什么的就不用多想了,不过他脸上的质疑是摆明了的:“难不成你还能比张先生和歆雅妹子的眼力好?这二位什么人?你就一泥腿子,搁旧社会当土匪的料子,别在这蛊惑军心。” 鹞子哥深吸一口气,难得的没有和老白计较,只说道:“要说眼力,我肯定比不上他们二位,可我鹞子是混江湖出身,眉眼高低还是能瞧出来的,反正我是觉得不对劲,咱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是二丫头和我叔眼力再高,那也总有看走眼的时候,别忘了惊蛰身上就有个他们瞧不出到底在哪的东西!”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眉头紧蹙,握着尼泊尔军刀的手时紧时松,明显是因为紧张有了太强的攻击欲望,正在不断克制。 我师父见他不似作伪,沉吟一下问道:“这些人已经很可怜了,瞧得出,他们应该是真的从日军侵华战中苟延残喘过来的,活之不易,没有真凭实据咱们最好还是不要妄动刀兵!” “放心吧叔,我鹞子虽然混,可不是滥杀无辜的人,心里有数。” 鹞子哥一咬牙,低喝道:“既然你们想知道个究竟,我就给你们看看!” 说完,他悄无声息的摸到帐子一侧,拿尼泊尔军刀把破布稍稍向上撩起一截。 映入我们眼帘的是一双严重扭曲、有些溃烂的脚。 这只脚明显是刚刚缠过足。 现在的人大概对缠足这种旧社会的恶劣习俗没印象了,可我以前听我姥姥说过,这种活儿完全就是对妇女的残害,在女性七八岁的时候死死的把脚缠住,等长大的时候脚骨会完全变形,有的女孩子脚部发育较早,为了达到所谓的“三寸金莲”的效果,甚至会把脚骨活生生的捏断,有些女孩实在受不了,会悄悄解开裹脚布,指缝里几乎全都是血脓,都已经臭了,有时血水都会渗透裹脚布。 眼前这双脚明显就是缠后不久,脏兮兮的裹脚布外面还能看到血污。 这双脚的主人我有一些印象,是个坐在两帐中间发呆的小女孩,五官倒是清清秀秀,就是太脏了,衣裳也破烂的厉害,就跟《斗牛》里坐在村头傻笑的黄渤似得。 为了避免被发现,鹞子哥很快就放下了破布帘,低声道:“你们都看到了吧?” “原来你就是说这个?” 张歆雅蹙眉道:“缠足确实在外面早就已经不存在了,可是你别忘了,这些人是旧社会的时候逃命到了这里,几十年没和外界接触,脑袋里还是旧社会的思想,三寸金莲这种病态审美还没有被矫正过来,这里的孩子仍旧缠足也是很正常的。” “不是这个,是……那双鞋子!” 鹞子哥低声说道:“缠足的女人穿不了正常鞋,只能穿小脚鞋,或者是露着脚背的鞋子,可是……你们没发现这个女孩儿的那双鞋子太旧了么?烂成那样,明显穿了好几十年了,鞋底磨没了好几次,又拿布压实了缝上去……如果她真的是刚刚缠足,那应该穿这种小脚鞋没几天!!” “你是说,这个女孩儿根本不是刚刚缠足?” 我师父略一思索,就明白鹞子哥在说什么了:“你怀疑……这个村的人吃了黑芥子,变成了石夷?!这个女孩儿看起来岁数小,实际上已经活了八九十年,因为吞下黑芥子的时候,身上的一切都会瞬间停滞下来,包括伤口、年龄、相貌等!” “对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鹞子哥抓了抓头:“你也说了,水王爷百年择妃嫔一次,可龙婆娘产子的时间却很长,有的可能需要数十年,如果这里真有水王爷,可能就不止一条龙婆娘,咱们能捕捉,他们兴许也能捉到!!” “这也说不通呀,你该不会是摔死了一条龙婆娘,留下心理阴影了吧?心心念念全都是石夷。” 老白撇嘴道:“这些人困在这里都多少年了,用的全都是以前带进来的那点东西,而且旧社会的老百姓能有多少家当?敞开了带也就是一点锅碗瓢盆和几件破衣烂衫,你让这女孩儿到哪找新鞋去?兴许穿的是她妈穿剩下的呗!” 这话说的也在理。 鹞子哥一瞪眼,一屁股坐在地上,摊了摊手说道:“哎呀,我也说不清,可我就是觉得不对劲,心里很不踏实,浑身都不舒服,哪看起来都合乎情理,可又哪儿都有点不对劲,以前也有过这种感觉,每一次都有要命的事情发生,比如……小时候那次。” 鹞子哥的过往大家门儿清,他一提小时候,肯定就是说自己被砍掉头那回了。 这下子,就连老白都不嘴贱了。 “事关重大,我们小心行事。” 我师父最终如此做出抉择。 如果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堆大粽子或者孤魂野鬼,只要敢害命,我们该下手也就下手了,可现在不一样,眼前这是二三十号怎么看都是人的主,我们又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总不可能因为鹞子哥一个根本不靠谱的判断就下毒手吧? 一时间,我们谁也没心思说笑了,一个个愁眉苦脸的在帐子里坐着。 不多时,外面隐隐有阵阵香气飘进来。 我闻得出,那是烧烤的味道。 虽说吃了龙婆娘,没什么饥饿感,可好几天没吃点热气腾腾的东西,这股香气还是勾起了我独自里的馋虫。 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妇人撩起帐帘钻了进来,在她身后跟着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看样子约莫是十二三岁,本是跳脱的年纪,可这孩子却面无表情,紧紧跟在他母亲身后。 中年妇人手里端着一个坑坑洼洼的洋瓷盘子,里面是几条烤的黑乎乎的鱼,她将盘子放在我们面前,这才笑着说道:“我婆婆说你们恐怕饿了很久了,咱这也没什么好吃的东西,你们先吃点这个垫垫吧。” 老白看着盘子里的烤鱼早就在吞咽口水了,只是,当我看到那些鱼身上冒出的腾腾热气后,一道灵光闪过脑海,不过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只是笑着问道:“大嫂子,你们这是拿什么生火造饭的呀?而且,我瞧着这烤鱼上面撒了盐巴,您这还有盐呢啊?” “嗨,这里虽然不见天日,可该有的东西倒是都有。” 中年妇人笑道:“离咱这不远的地方,有一片稀奇古怪的林子,也不知道是些什么植物,就跟藤条似得,不见光都能活,隔三差五的还开花结果,我们看那东西干巴巴的,于是就折了回来当柴火。 过了那片林子再往前走一阵,都是些稀奇古怪的石头,那些石头缝里竟然还结出了山盐,我们全靠这些东西过日子。 你们快尝尝吧,肯定是没法跟外面比,但至少能吃饱。” 她的回答,看似没有任何疏漏,可落在我耳朵里就有点不一样了。 这里条件简陋,就跟野营似得,来的时候我们也没发现什么灶台,如果要生火的话,只能在地上生。 二三十口人,每天做饭用火就少不了,更不用说取暖什么的了,积年累月,地上一定会留下黑色的痕迹。 然而,我来的时候大概看过这里,根本就没有任何烧火的痕迹! 最初我还以为他们一直在过着茹毛饮血的日子,可现在忽然冒出了烤熟的鱼,这难道不奇怪吗? 我有点认同鹞子哥的看法了,根本没敢碰那些鱼,可要说因为这点发现就翻脸,我还真做不到。 我师父他们大概也不会因为这个就对下手,摊上人命的事情,宁可错千百回,也不能枉杀一个!! 我脑子在飞快转着,一个劲儿的想着怎么办,眼看妇人招呼了几声准备走,这时候我的目光正好落在了那个孩子身上。 如果…… 如果真的想确定这些人是不是石夷,恐怕……只有一个办法了! 电光石火间,我有了主意,冲着妇人“哈哈”一笑,立马从盘子里拈出一条烤鱼,直接递给了那孩子:“来,吃一个!” 那孩子立马向后退了一些,眼中明显闪过一丝厌恶。 我权当没看见,一副以为孩子是有点怕生的样子,直接伸手去拉那孩子。 那孩子立即向后退,但我的手更快,一把拽住这孩子的裤腰,手上却是用了大力,狠狠扯了一把,一门心思就是要撕破他的衣服。 如果他是人,那我们可以彻底安心,这样权当是个意外,也伤不到这孩子,事后打个哈哈,大家脸上都能过得去,更不会有什么冲突,毕竟我也是出于“好心”才给孩子吃的嘛…… 我心里算盘打得叭叭响,手上一点不含糊,这孩子身上的衣服又破又烂,早就成了糟粕,如何能禁得住这暴力拉扯?只听嗤啦一声,裤腰立马被我扯个稀巴烂。 旧社会的裤子都十分肥大,裤腰被我全扯烂,这小男孩的裤子立马“哗啦”一下掉了下去…… 下面……光秃秃的!!! …… 第64章 石夷 这条裤子,绝不仅仅是一层遮羞布,它更是一张窗户纸。 没捅破之前,大家彼此隔着窗户纸对望,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哪怕心里充满了各种恶意的揣度和猜测,也只能兀自按捺着,谁也不会因为一个不确定的事情就完全撕破脸皮。 可现在,窗户纸破了,彼此看了个真真切切,再没有任何虚与委蛇的余地。 鹞子哥的反应最快,低吼一声,一跃而起,直接从身后扑向那中年妇女,一手搂着对方的脖子,另一手握着尼泊尔军刀冲着对方腰眼上就是“噗噗”数刀,不过那中年妇女生命力很是强悍,厉啸一声,双手抱着鹞子哥架在她脖子上的胳膊,一个过肩摔就把鹞子哥甩飞了出去,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我师父与老白他们同时扑上去帮助鹞子哥,一时间这里噼里啪啦的打成一团。 只是,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大的身上,却下意识的忽略了这帐子里的那个小的!! 而且,那个小的就在我面前!! 他光着屁股,此刻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无声的张了张,满嘴的黄牙“嗖嗖”缩回了牙龈里,再伸出的时候,全都是寒光闪闪的尖牙…… 最重要的是,我们俩距离太近了,我那一把拉扯过去,不仅是扯烂了他的裤子,更是几乎把这小孩拉进了怀里,此时一朝翻脸,对方那满嘴的尖牙几乎都快抵在我鼻子上了,哈出来的口臭我一点不剩的全吸走了…… 我敢打包票,这熊孩子动作绝对很敏捷,一旦发飙,我根本没地儿跑,而且牙口很好,一口过来,我这鼻子指定是保不住的,能留俩小黑眼儿呼吸就不赖了。 “那啥,哥哥和你闹着玩呢,别生气……” 我张了张嘴,最后还是认怂了,稍稍别开了一点脸,声音都带上了哭腔,哆哆嗦嗦的把手里抓着的一把破布举了起来:“要不,这东西先还给你,回头我赔你条新的,名牌儿……” 对方明显怔了怔,看得出,他的状态发生变化后,脑子好像变得不太好使了,有些呆滞,居然还真的低头看了眼破布。 抓着这机会,我一把将那男孩狠狠推了出去。 “帮把手!!” 我跳将起来大吼一声,这才发现,帐子里早就空空如也,我师父他们在打斗中全冲到外面去了。 呼啦! 一股恶风袭面。 那男孩尖叫着张牙舞爪朝我扑来,就跟电视里蹦蹦跳跳的僵尸似得,两腿不打弯,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嗖”的一下蹦过来就往我面门上招呼。 我只能将天官刃横在面前阻挡,男孩冲上来的瞬间,一股沛然大力袭来,我像是被的汽车撞了一下子,整个人连连后退,天官刃更是狠狠砸在我自己的额头上,整个脑门都木了。 不过,这孩子力量虽然大,但体型瘦小,好歹被我格挡开了,一个趔趄,在地上翻了个跟头。 这一来二去的,我也红了眼,“呀”的怒喝一声,止住退势,合身扑到男孩身上,双手握着天官刃,狠狠照着对方的脑门上戳去。 那男孩似夜枭一样尖叫着,以脏兮兮的干枯双手握住天官刃,挡下了这一击。 一时间,我与他陷入了僵持,我卯足劲儿的往下压天官刃,可惜没什么用,这男孩的双手就跟铁钳子似得,就那么一握,也看不出使了多大力气,愣是让我无法寸进半分。 石夷的力量确实太大了,这就是个小孩子,我一个成年男子却奈何不得,而且,时间一长,输的那个只能是我。 额头上火辣辣的、一跳一跳的发疼,应该是天官刃砸中的那一下直接给我开了个口子,此时一发力,血水“滴滴答答”的从额头上滚落下来,有的落在了小男孩的脸上飞溅开来,有的则落到了天官刃上。 嗡! 我感觉腹腔中的地灵珠颤动了一下,接着,天官刃开始发生变化,无数个精巧的零件在“咔咔”的运转着。 这一幕我一点都不陌生,这是天官刃被唤醒了。 天助我也! 我恨不得跪下来感谢老天爷,忍不住大笑起来。 弹指间,天官刃转变为百辟刀,刀锋如游龙,寒光闪烁,男孩双手抱着刀锋,直接被割裂,只听得他惨叫一声,我手中的百辟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他的手掌,在我下压的力量中“铿”的一下钉入其头颅。 对方抽搐了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当对方的双眼渐渐黯淡时,因为搏杀而在我血液中跃动的癫狂也渐渐冷却了下来,我浑身不可抑制的颤抖着,也不知道是因为惊恐还是紧张。 这……算是杀人了吗?!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虽然脑子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这是石夷,是会掠食活人的主儿,可眼前这毕竟是一张与粽子厉鬼完全不同的脸,怎么看都是和我一样,有血有肉,会说会笑…… 我生活在一个和平的时代,杀人这种事距离我太遥远了,以至于手刃了一个似人非人的存在都打心眼里别扭,握着百辟刀的手就跟扎了刺一样,又疼又痒。 “救命啊!!” 一道凄厉急促叫喊声忽然从帐子外传来,夹杂着“砰砰砰”的猛击声。 是老白在呼救! 我下意识的拔出了百辟刀,一股粘稠的鲜血如涌泉一般喷在我脸上。 血,是热的…… 我脑袋里“嗡”了一下,更是一片空白,就像是被一种本能支撑着一样冲出了帐子。 外面早已经乱成一团,我师父和鹞子哥他们早就和一群石夷打成一团。 这里不复我们赶来时的平和,每一个人都变得狰狞了起来,嘶吼着彼此纠缠在一起。 已经有好几个石夷被斩杀…… 我师父持剑连斩好几个石夷,手中的剑在滴血,一身长衫上也是血迹斑斑。 鹞子哥在被围攻,后背上被砍了一菜刀,皮开肉绽。 我只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在模糊,唯独小腹中的地灵珠变得滚烫,双脚犹如落地生根了一样,每一步落下,都能感觉有一股澎湃的力量在体内活跃着。 很快,我找到了老白,他被一个倒塌的帐子盖住了,之前那个刚刚裹足的少女正骑在他身上,一脸狰狞的嘶吼,也不知是从哪里找来了一个生锈的锅铲,抡圆照着老白的脸上“啪啪”狂拍。 老白被打的毫无招架之力,满脸是血,有些地方皮开肉绽,鼻梁骨肯定是被打断了,无力的哀嚎惨叫着,照这么下去,那张脸只怕都要被拍平了。 我悄无声息的摸到少女身后,直接一刀洞穿了对方的胸膛。 对方的身躯在这一瞬间绷得笔直,锅铲高高举起,僵在半空中,待我拔刀后,方才倒在血泊中。 “小卫子?” 老白咧着嘴看了眼满身是血的我,嘴唇被拍的又肿又涨,就跟大香肠似得,说话都含混不清,扯着我衣角挣扎着坐起,叹息道:“唉,哥们跑江湖跑了一辈子,可说起来不怕你笑话,差点被人拿锅铲子拍死……” 我现在整个人都有点浑浑噩噩的,双眼毫无焦点的四下逡巡,在寻找下一个目标。 “小心!” 坐在我面前的老白忽然大吼一声,一下子从地上挑起,将我推到一旁。 耳畔传来“嘭”的一声巨响,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汉子不知何时摸到了我们身后,手里拎着一口巨大的生锈黑铁锅正在狞笑…… 在他身后不远处,还有另外一个年轻后生。 老白被这一铁锅开了瓢,捂着脑门,嘴歪眼斜的看着中年汉子手里的那口黑锅,没羞没臊如他,此刻脸上也涌现出一抹羞愤不堪,耐不住整个人摇摇欲坠,晃悠了两下,一头栽倒晕厥了过去…… …… 第65章 江湖 两个汉子,一左一右,呈犄角之势朝我聚拢过来。 与那个男孩不同,这是两个成年男子,成为石夷后,更加强悍! 眼下,无论是我师父还是鹞子哥,都在被围攻,张歆雅更是捉襟见肘,不可能有人来帮我。 这两个男子对我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 我提着百辟刀的手上沾满血腥,滑滑腻腻的,在不住的颤抖着,以至于牙关都碰撞的“咯咯”作响,却并非是因为恐惧。 事实上,我脑袋里一片空白,就跟填充着浆糊一样,看着这二人,满心只有一个念头:“别过来了,我真的不想再杀人了……” 拎着黑锅的汉子“嘿”的狞笑一声,一个箭步扑了上来,抡起黑锅朝着我头上猛地砸来,他的这件家伙看起来是挺搞笑的,实际上杀伤力一点都不孱弱,能活活拍死人的! “你去死吧!” 我没来由的爆发了,仿佛身体里有另外一只手在肆意拨弄着我的情绪,一时盛怒难受,抡起百辟刀正面与之硬碰。 我不是鹞子哥,更不是我师父,拳脚上没功夫,完全就是挥舞着百辟刀猛劈猛砍,一副莽夫的架势! 铿! 刀锋劈砍在黑锅上,爆出一团刺目的火花,竟直接将那口黑锅从中剖开了,拎着黑锅的中年男子一个趔趄向后栽去。 与此同时,我感觉腰窝一酸,面部遭遇了一记凶猛的打击,半边脸发木,腰上的伤口更是裂开了。 这是另一个年轻些的男子干的好事,趁机上来偷袭了我,一拳头打在我腰部伤口上,同时抡起肘子狠狠在我脸上砸了一记。 然而,在极端亢奋下,我连疼痛都没有感觉到,腹腔内的地灵珠不停的颤抖,双脚有如扎根在地面上,遭遇打击纹丝不动,反手就是一肘子砸在偷袭我的男子脸上。 素来以力量强悍,身躯坚韧著称的石夷竟然吃不住我一记肘击,脑袋以一个非常夸张的角度向后仰了一下,一屁股直接坐倒在地。 我豁然转身,一刀砍在对方的脑门上,刀锋楔入颅骨半指,就此了结了他。 另一个中年男子此时早已扑上来了,一口黑锅被一剖为二,他拎着一半,在我后背上猛砸数下没什么用,待我转身,钳住他的脖子直接将其从地上拎起,另一只手里的百辟刀顺势送入了对方胸口。 我们之间角色完全变换,这一刻,我是石夷,他们才是普通人。 力量! 我感觉到了强大的力量! 这种力量感不像小说里说的什么气感之类的玄之又玄的东西,就是真真实实的肉身力量,每一次抬腿,每一次握拳,都能感觉到它们在每一条肌肉里面跃动着。 “这就是……所谓的天官?” 我轻声自语着,心里很清楚,我身上的这种力量感绝非虚妄,不像是吃饱睡足后,感觉自己能一拳头把桌子都砸碎,实际上真捣上去只会疼的自己眼泪汪汪。 我现在……是真的能打碎桌子,以力量见长的石夷在我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仿佛得到了新生,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慢了下来,疼痛感在麻木,就连思维都开始变得不那么敏捷,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二狗子!!” 不远处传来急促的呼声,是张歆雅,正在被好几个石夷兜着屁股追杀,她的瞳孔恢复正常了,然后……就只能抱头鼠窜了,此刻很狼狈,撒丫子朝我这里跑来:“另一个我说打不过这些人跑了,快来救我!!” 我歪着脑袋打量着她,迟滞的思维竟一时理解不了她的话,不过这并不妨碍我动手,提着正在滴血的百辟刀迎了上去…… 于是,一个又一个看起来与人无异的石夷倒在了我脚下。 十一个! 在这场来的很突兀的拼杀中,一共有十一个在百辟刀下饮恨。 当这里再没有一个能站立的石夷时,我茫然四顾,身上的力量如潮水般退去,锋芒毕露的百辟刀也很快变成了黑乎乎的烧火棍,只是上面沾染的血迹却在告诉我,这一切并非是梦。 不过,不似那个神秘人上身后,这一次我感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疼,每一块血肉、每一块骨,几乎都要裂开了,额头开口的地方还在流血,血水几乎模糊了视线。 我踉踉跄跄的走到不远处流淌的溪水旁,撩起冰凉的溪水狠狠揉搓着脸上的血腥,让四周的溪水都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红色,一直把身上沾染的血迹洗干净时,我才终于大大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泥土松软的溪水畔。 直至此时,我才终于有了种活下来的感觉,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做天官的感觉怎么样?” 温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师父不知什么时候来了,背负双手,修长的身躯在远处妖冶的矿灯光芒下投出大片的阴影,几乎将我笼罩:“你动了地灵珠,可惜你的身体太孱弱了,承受不了,而且,遭遇了不少打击,只不过那时候你感觉不到罢了,现在一下子爆发了,你需要休息。” 我摊了摊手,又看到了随着溪水远去的血腥,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我师父笑了笑,走过来扶着我的肩膀在我身边坐下,轻声道:“是不是心里不太好受,他们会流血,也有喜怒哀乐,而且,其实他们本身都挺可怜的,下手以后有种罪恶感?” 我垂下了头。 “我刚刚看过了,他们给我们送来的鱼里有毒,这其实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谋害,兴许他们早就发现我们了,只是担心吞不下我们,这才有了这一出。” 我师父道:“人无伤虎心,虎有食人意,哪怕他们身世再可怜,现在也终究不能算是人了,我们不动手,他们就会来杀我们。” “这些我都知道,所以下手的时候也没手软。” 我擦拭了一下额头伤口流出来的血,挑在指尖细细看了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们长得和我们一模一样,和大粽子、孤魂厉鬼什么的差别太大了,有点心理障碍,很不习惯,现在想起来还有点恶心,总觉得就跟杀人了一样。” 我师父“呵”的轻笑一声,他仰着头,从我这个角度看,他的脸庞几乎是完美无瑕的,嘴角微微勾起,声音温醇又柔和:“第一次总是有些不习惯的,可入了这一行,总也躲不过这一遭,以后你或许还要真的和人去动手,因为……这就是江湖啊! 虽然,师父也很想告诉你,要卓然而立,活的干干净净,可我却不能,只能告诉你,要学会习惯,也要学会认命,就像父母总会拿自己一片狼藉的人生来给孩子做示范,难道他们不知道人其实可以活成理想当中的样子吗?他们当然知道,可他们更知道,理想会付出代价,很苦,也很涩,甚至,很危险,苟且一些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安全。 惊蛰,其实你比师父想的要坚强一些,走到这里还没有崩溃,但我希望你能更强一点,学会在这个纷乱的江湖里怎么去生存,别让我有一天还要去给我亲手调教出来的弟子收尸,如果一定要那样,宁可此生不识君!” 自从我认识他,这还是这个叫张道玄的男人头一回和我说这样的话,我看见他甩了甩袖子,不动声色的擦了擦眼角,起身扬长而去。 “你先和鹞子他们休息一下,不过不要放松警惕。” 我师父背对着我,渐行渐远,唯有嘱咐在我耳畔回荡:“可以不习惯,但时间不要太久,这里不是什么净土,我们现在并不安全,我方才卜了一卦,卦象太凶,让我很不安,总觉得会有什么事情发生,我先去四周探查一下……” …… 第66章 冤家路窄 一场拼斗下来,石夷的聚居地早已面目全非,几顶帐子全都坍圮了,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 鹞子哥身上有好几处伤口,有的地方深可见骨,血淋淋的,十分骇人。 老白苏醒后随手从旁边的尸体身上扯了许多脏兮兮的破布,把脑袋缠的像是木乃伊,然后趴在地上“哇哇”大吐,说自己头疼的就像是要裂开一样,估计是头部遭到重击后造成脑震荡了,看样子还挺严重,但这里也没办法就医,只能硬挺着。 这对难兄难弟难得的没有互掐,背靠背彼此依偎着,鹞子哥从胸口的口袋里摸出珍藏下来的最后一支烟,皱巴巴的,有些地方甚至被血迹浸润,与老白你一口我一口的换着吸,最后剩下个烟屁股递给了我。 我平时是不沾这玩意的,眼下大难不死,心里堵得慌,鬼使神差的接过来狠狠吸了一口,都烧到过滤嘴了才丢掉,感觉肺里面火辣辣的,不久后就晕晕乎乎一头栽倒在鹞子哥身旁,枕着他的腿闭上了眼。 一片漆黑中,这里除了水流声外,安静的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可正是我身旁这两个糙老爷们沉重的呼吸声,让我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安宁,甚至是……安全感,聆听着四周一切细微的声音,我忽然觉得自己活过的二十来年其实听混沌的,到了现在才明白活着和死了到底有什么区别。 张歆雅大概是我们当中体力保存最好的,此刻在清理四周的尸体,一个个石夷被他拖进旁边的溪水里,溪水为之断流,溪畔松软的浅滩留下一条条明显的拖痕,最后露出了许多零零碎碎的骨头。 这些骨头明显是人骨,而且陆陆续续的有更多浮现在我们面前,有些骨头上带着明显的齿痕。 藉此,一段被遗忘在历史长河中的惨事在我们面前浮现出来。 可以肯定,那位老妪跟我们说过的话并非都是谎言,战火纷飞的年代,一群绝望的百姓被赶入深山,从此不知寒暑更迭、今夕何年,开始的时候他们的人还很多,可惜这片地下溶洞里的物质产出并不足以支撑这么多人,一个接着一个不断倒下,于是,一次意外,一些人误食黑芥子,变成了另外一种生物,其余人的结果,可想而知。 所谓乱世人不如太平犬,大概也表现的淋漓尽致了。 很快,这里被清理出来,成了我们临时的驻地,我们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我们继续走下去,必须得到适当的休息,这地方虽说沾染了太多的怨魂,但地理条件还是很不错,溶洞中垂落下来的石灰岩柱几乎将这里圈了起来,只留了几个口子,四周又有溪水拱卫,有丝毫风吹草动,登高一望,尽收眼底,是非常理想的驻地。 不知不觉间,我枕着鹞子哥的腿沉沉睡着了。 动用了地灵珠后,我就格外的疲倦,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骨肉都疼,躺下后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弹了。 正所谓,万事皆有代价。 不过我没想到动用地灵珠的代价会如此沉重。 睡梦中,我身上时冷时热,像在阴间的极寒、极热两重地狱之间来回穿梭,待这一切渐渐平息时,面皮上毫无征兆的传来阵阵可怕的刺痛,似有千万道银针在狠刺每一个毛孔一样。 “啊!!” 我惨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立即坐了起来,脸上的疼痛越来越剧烈,而且疼痛在不断蔓延,连带着身上多处地方都开始疼痛。 “二狗子?!” 张歆雅撑住我的双肩,狠狠摇晃着我,试图让我清醒一些。 须臾后,那种可怕的痛感终于消失,来得快,去得也快,但疼的让人很是难忘。 我大口喘息着,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是纸人的状态,说明时间应该是晚上,抬头一看,张歆雅和老白他们几人都围着我,脸上带着关切。 我迟疑了一下,问道:“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谁知道啊!” 老白摇头晃脑的说道:“你已经睡了整整两天了,怎么喊都不醒,张先生说你透支太多,喊不醒的,于是我们就静静的在你旁边,看着你从鬼变成人,从人变成鬼……唔,而且你还一直在发烧,那温度可吓人了,皮肤都红了,感觉煎个鸡蛋什么的也没问题,浑身一直在冒汗,而且说梦话,一会儿说别咬你,一会儿又嚷嚷着你不想死,最过分的是,人家歆雅妹子刚刚坐到你身边准备给你擦擦汗,你一把握住人家手腕,就跟猪八戒调戏嫦娥似得,笑的可猥琐了,还嘀咕说腿咋就那么长呢,我们都怀疑你根本就是在装死,这还不算,还有更过分的呢……” 张歆雅狠狠踢了老白一脚,老白总算闭嘴了,不在絮絮叨叨,不过他已经透露出来的那点内容就足以让我惭愧万分了。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做什么旖旎的梦,此事的真实度绝对得打个问号。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张歆雅理了理鬓角的发丝,轻声说道:“你别听老白在那胡咧咧,不过你这两天的状态确实不太对。” 我摸了摸脸,除了感觉面皮有点发烫以外,疼痛感消失后状态倒是出奇的好,手脚很有力。 “真的?” 张歆雅满脸的质疑,随即摸出手机,在这鸟地方手机根本就没信号,一直都处于关机的状态,她开机后,这才打开摄像头,同时让老白开了矿灯,然后把手机递到了我面前:“你自己看吧。” 我不解的结果手机,透过前置摄像头看了一眼,整个人如遭雷击。 摄像头中的我,僵硬诡异的面皮上一片通红,就跟烧红的烙铁差不多,而且身上多了很多烧焦的黑斑。 “之前,这些有黑斑的地方都通红通红的。” 老白戳了戳我胳膊上的一块黑斑:“怪吓人的,就跟点着了一样,我还以为你要原地爆炸了……” 这主的嘴巴太贱了,我本来就慌,经他这么一说,更加坐不住了,忙起身看向我师父。 我师父已经回来,此刻正盘坐在一块居高的巨石上,俯瞰着外面,那把古剑就插在他身旁,他面色很凝重,一直都在戒备着,并且告诉我,我这是开始彻底往纸人转化了。 鬼化妆,画在鬼身上,鬼披人皮,不惧阳光,青天白日可害人,而画在人身上,那就是活死人,一半死人一半活人,白天是活人,晚上是死人。 现在,我就是在彻底往死人的路上奔跑,之所以感觉到灼痛,那是我身上的阳气在抵抗…… “可是时间还没到啊!!” 我急道:“不是说七七四十九天才彻底会变成死人吗?可现在距离大限之日还有一段距离呢啊!” “那只是正常情况,如果有人一直在撩拨刺激你身上的阴气,你彻底变成纸人的时间会大大缩减。” 我师父叹了口气,望向远处,只说了三个字:“它来了……” 它? 这个它还能是谁!! 必定是那个害了我的东西!! 鬼画皮,画法千千万,解法千千万,能撩拨得了我身上的这一层鬼皮的,也只有那个东西。 “不用急,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它。” 我师父安慰我说道:“它这么急匆匆的来找你,想必是它的主人等不下去了,这背后肯定还有更多我们不知道的隐情,所以,我想真正着急的应该是它们,正好,我们不妨就在此地与他们做个了断吧!” …… 第67章 命中劫星 我师父倚剑而坐,背对我们,有种孤傲和决然。 显然,他不想继续走下去了,要在此地一次性的解决我身上的难题。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对方既然敢来,肯定早有准备,凭我们这几号人在人家的地盘上,结果难测! “师父……” 迟疑一阵,我坐到他身边,一边理着思绪,一边说道:“既然是对方着急,我们在这里硬碰是不是很吃亏?我觉得我应该还有一点时间,大可以和对方周旋下去……” 我师父摇了摇头,话不多,但字字铿锵:“就在这里,等他!” 如此诡异的态度更是让我心头疑窦重重,我斟酌片刻,鼓起勇气问道:“师父,是不是和你之前说过的那个卦象有关?” 对此,我早有怀疑! 甚至,我师父这一趟出去,可能还有其他发现。 反正,从我睡醒了开始,他的态度就发生了一个大拐弯,与之前我们的计划差距太大了,我不得不多想。 我师父扭头看着我,眼神明亮而温和,大概是看到了我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他难得的泛起了一丝笑容:“你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就是有点不安。” 我说道:“在这里了结明显是对我最好的结果,可……对你们就不一定了,硬碰硬的打起来……” 后面的话我没敢说,亦或是不忍心说,我们这一路走的太艰难了,仅仅是水、火两座墓就让我们差点交代进去,太过凶险了,现在对方有备而来,我担心真的会有人死在这。 “总是有一线生机的……” 我师父怅然一叹,昂首道:“呵,我们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和妖魔鬼怪斗了,更是要和你的命斗,人常言道,天官多劫,我就不信保你个一世平安就那么难!” 这话有点宿命论的意味。 他愈是不说,我愈是不安:“您就告诉我吧,卦象上到底显示什么?” “你命中有一颗劫星。” 我师父说道:“天狗起于垒土,而坠于残霞,天际殷红如血,吉星退于虚无。苍茫间,一人蹒跚前行,筚路蓝缕,一步一喋血,只余一株荼蘼在身后凋零。” 这段话类似于谶语,很是费解,我也是似懂非懂。 天狗,说的应该是天狗星,这是一颗凶星。 垒土,在我的理解里可能就是指的我们眼下所在的这座坟墓! 不祥从这座坟墓开始,最终坠落在残霞之间,残霞又意味着什么? 天际殷红如血,说的可能是会死人。 吉星退隐,还是在强调凶兆的不祥程度。 至于筚路蓝缕、蹒跚前行的人,说的应该就是我了。 不过这个荼蘼就有点费解了。 荼蘼,大概就是荼靡花。 这种一种非常凄美的花,意味着末路,可能说我最终会走向末路。 “荼蘼,也可能是个人!” 我师父很郑重的说道:“荼靡花,意味着最灿烂、最繁华或最刻骨铭心的爱即将失去,可能,意味着你将失去最爱的人。” “至于残霞……我也不太能理解……” 我师父有点颓丧,轻声说道:“其实,我已经不止一次的起卦了,可惜,影响卦象的因素很多,在咱们离开真武祠的时候,卦象很模糊,我只看到了一些不吉利的凶兆,不过,我们在这座墓里每每往下走一分,卦象就清晰一分,我在探查四周的时候,再次起了一卦,那时我很疲倦很疲倦,靠着一块石头入梦,在梦中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我知道,我要的卦象得之矣,可惜,这个卦象难以理解,不过,我觉得,我们应该重新审视你所遭遇的这次事件了!” 他说,我所经历的一切,有邢伟一家的谋算成分在内,但更多的,是宿命。 哪怕没有邢伟,我仍旧会来到这里,或许会是其他的事情。 他觉得,楼葬之下镇压的那位,正是我命中的劫星,对方会影响我的一生。 兴许,对方并不是真的想要我的命,真正想要我死的,是这座叠墓楼葬里的其他东西,因为我是礼官,是最好的祭品,他们只是要享用祭品。 然而,正主儿比其他的所有东西都要可怕。 诸如不化骨等,顶多是一时之害,杀之足矣,可是这位正主儿,那将是游离在我一生之中的梦魇,对方,可能会拉着我的人生往那条谶语所说的方向上走。 虽说,那条谶语我们现在根本理解不了,甚至不知道所指事件是什么,但结局……怎么看都不太好。 我师父说,我不能再往下走了,可能,当我和正主儿见面的时候,就会发生很多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拉扯着我往既定的命运走。 眼下,对方既然来了,在这里解决就是最好的结果,这是要帮我逆天改命,让我以后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其实我是不大能理解这些的,关于宿命、相卜之术,我在老祖宗的手札里也见到过,归根结底的原理就是大衍之数,然而天数未定,尚有遁一,就是说有变数。 人的命运亦如此,有无数个方向,每一时每一刻的所作所为,都可能会影响到最终的结果,在棺材板盖上之前,根本不可能有定性。 譬如有人命中注定大富大贵,结果贪念一时起,违法乱纪,黑枣一颗去黄泉。 要说看某人一眼,就知道对方人生,伏羲老祖都做不到,算命能算出来的命,只能是一个人无数命中走向中的一条,兴许你因为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没忍住放了个屁,就可能导致最终被辞退,丢掉一份好工作,原本六斤二两的好命,最终活成了二两二的乞丐命。 这话是夸张了点,可实际上道理却不糙。 我不太相信一具谶语能定的了我的命,眼下不行,未来还是有转机的。 然而,说话的工夫,我师父口鼻之间无声无息的就一出了一丝鲜血。 我被吓了一跳,从我和他见面开始,从未见他如此狼狈,哪怕与不化骨搏斗是也没这样,气息粗重,面如金纸,当下忙问他是不是受伤了。 “无妨,窥视了天机,总归是要付出些代价的。” 我师父摆了摆手,从怀中摸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黑乎乎的药丸丢进嘴里,很快面色再次恢复红润。 我看的心惊肉跳,总觉得那药丸子不是什么好东西,瞬间有了这么好的效果,就跟强提精神似得。 可不待我多说什么,原本温和的他剑眉已经倒竖起来。 哐啷! 那柄古剑出鞘,寒光四射。 他倒提青锋长身而起,屹立于巨石之上,环目四顾,口中徐徐吐出两个字:“来了!!” 这一下子就不止是我慌了,鹞子哥他们一股脑儿的聚拢过来,最后仅存的一盏矿灯照亮四周。 “在水里!” 鹞子哥低呼:“好快的速度,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我垂头定睛细看,下方汨汨流淌的溪水中有无数黑影瞬间闪过。 溪水不深,最多只能到人大腿根上,可此刻水中却聚拢了数不清的黑影子,这些东西犹如蝗虫过境,更像是划过天际的流行,在水下一闪而过,我们根本看不清那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只能大概判断出这些东西的体长在一米开外。 数量……不详!! 这绝不是鬼怪一流,但数量太多了,让人头皮发麻,心中惊颤。 未知的东西才是最可怕的! “桀桀桀……” 一道阴冷诡异的笑声忽然在这里响起,不远处两根垂落下来的石灰岩柱中间有一个东西飞快跑了过去。 那东西身材矮小,却在踮着脚尖狂奔…… “是它!” 我失声道:“就是那个东西,来了!!” …… 第68章 阴奴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应该是我和它之间的第二次见面。 或者说,已经见过很多次,可除了第一次,其他多数时候,它能看得见我,我看不见它。 在此地,这东西愈发的厉害了,阵阵怪笑声让人牙酸,时而在这边响起,时而在那边响起,难以捕捉它的具体位置,只是偶尔可见一道黑影一闪而逝。 这是在戏弄我们,更是一种挑衅。 “区区阴奴,也敢这般造次?!” 我师父眼神渐渐冷冽下来,抬脚在地上轻轻一跺:“滚出来!” “哎哟!” 暗处传来一道痛呼,一个身材矮小的东西滚落出来,四肢朝天,就跟翻过身子的乌龟似得,“骨碌碌”连翻几个跟头,模样甚是滑稽。 这便是我师父说的那个阴奴了,并非是什么特殊的东西,生前或许是人,也可能是什么阿猫阿狗之类的东西,死后被一些厉害的老妖老鬼百炼成奴,地位约莫与人世间的小厮仆婢差不多。 鬼怪也是讲排场的,但凡说出去有点分量的角儿,哪个都会豢养一两个阴奴,这玩意就跟身份的象征似得。 谁养的阴奴多,谁的阴奴最会伺候人,那自然是谁更高一筹了。 甚至,我听说以前还有山间老鬼养三十二个阴奴,出门十六个抬轿,其余十六个前呼后拥的伺候着,招摇过市,山中行脚人夜里常常见鬼抬龙轿,后来可能也是因为变着法儿的装比有点过火,被茅山老道拍翻,栓了一条狗链子扯到山门前做了看山鬼僮。 大抵是这些阴奴生来就伺候鬼大人,还被那些鬼大人变着法儿的玩新花样,以至于心理渐渐扭曲,跟古代的太监差不多,格外的能作,裤裆里明明少了那么一块肉,却偏偏就爱给人当爹做爷,这些阴奴则是仗着主人的力量到处欺人,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说的就是这种东西。 眼前这位也不外如是,遭了我师父的教训,就跟倒栽葱似得脑袋插在溪水畔的淤泥中,两条小短腿扑腾半天才好不容易拔出了脑袋,见我师父在拭剑,一蹦三尺高,尖着嗓子色厉内荏的大呼道:“我在这河中有帮手千千万,你最好不要再与我动手!” 显然,在山鬼大王的盛会上,它被我师父兜着屁股追杀,已经留下了很重的心理阴影。 不过,大概是看到河中那些穿行不息的黑影,它有莫名的又有了底气,背负双手,高高昂起那张似日本艺伎一样白粉过于浓厚的宽盘大脸,在溪水畔来回踱步,努力的想撑起一副深沉的样子,可惜天生奴才相,实在没有那根蒿子。 “小卫子,你就是被这么个东西给害了?” 老白低声在我耳边嘀咕:“为什么我忽然觉得它有点萌。” 莫说是他,就连我都觉得前阵子被这么个玩意差点吓尿有点可笑,我师父那一脚落下去,踏碎了一切诡谲。 “多说无益。” 我师父看着面前的阴奴,很干脆利落:“解掉我弟子身上的鬼画皮,给你生路,否则,斩你。” “这话好像说反了吧?” 阴奴阴仄仄的笑了起来,眼珠子一转,忽然话锋一转:“不过,要解掉他脸上的那层东西也不是不可以,我这次来就是要和你们聊聊这个事情。你看,我到现在都没有主动攻击你们,这就是我的诚意!” 这家伙平时绝对是个受气包,此时一味的试图站在一个居高临下的位置来掌控话语权。 不过,我师父很冷淡,没什么反应。 这就比较尴尬了。 “那个……我还是先说说我这边的条件吧。” 阴奴嘴角扯了扯,最后还是主动开口道:“我家主子说了,您几位可以走了,至于这位被我画了皮的小哥儿,那就得跟我走一趟了,不过你们放心,我家主子对他没有任何恶意,甚至会保他太平,最终我也会解掉画在他身上的皮,不出两日,保准让他完好无损的出现在你们面前,如何呀?这条件可足够丰厚了,你们一路打生打死的走到这里,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这条件确实让人心动,可……也让人心寒! 似乎,果真应了我师父的那句谶语! 呼啦! 眼前黑影一闪,我师父毫无征兆的就动了。 似惊鸿掠影,又似游龙纵横。 他只是一人,却如传说中身轻如燕的侠客,双脚在青石上轻轻一踩,整个人凌空而起,欲直接越过溪水,直取阴奴。 事情已经明摆着,在他眼中,这是一场没必要进行下去的对话,那句谶语让他如临大敌,似窥破了某些事情,十分忌惮,坚决避免我与叠墓楼葬里真正镇压的那位见面。 哗啦! 一道水花自溪水中炸开,一条黑影一跃而起,直扑我师父,仓皇之间我也没看见那到底是个什么,只看见一张血盆大口,阵阵腥风扑面。 噗! 寒光一闪,血水横飞四溅。 一颗巨大的头颅飞落到我身边,我师父已然跃到了对岸,抡起古剑就朝那阴奴刺去,吓得对方亡魂皆冒,尖叫一声,低头撒丫子就跑。 “为什么不接受这个条件?!” 阴奴很不解,一边逃命,一边大吼道:“这里想要你们性命的东西太多了,能有现在这个局面,这已经是我家主人尽力争取的了,你们撕破脸皮,会死在这里的!!” 它透露了一些实情,符合我们的一些猜测。 被镇压在最下面那位,现在应该极其虚弱。 按说,它才是这座叠墓楼葬的主角,地火水风四墓归元,只为杀它,怎么说也应该是最凶悍的,结果阴奴却说它在尽力争取什么,说明它已经很难控制局面了,上面几座墓里的东西开始不买账了。 我师父没有任何回应,一味的追砍。 这时候,水中黑影涌动,一个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冲上岸边。 这是些我从来没见过的怪异生物,体型像是某种蜥蜴,可表皮极其光滑,乌黑发亮,上面有许多癞疮,分泌出大量的粘液,头部像蛤蟆,一条红线从头顶直接延伸向尾部,猩红发亮,让这些东西看起来有点渗人,疑似剧毒生物,那条红线太过鲜艳了。 它们数量很多,一个压着一个往岸上爬,黑压压的,形成一道浪潮。 “这是些什么鬼?” 老白打个哆嗦:“看着怎么这么恶心?” 我看了眼落在脚边的那个头颅,被我师父一剑斩落,切口很平滑,有黑红色的粘稠血液从头颅里流淌出来,膻气扑鼻。 这种气味太大了,我十分熟悉。 “水王爷的种。” 我有了判断。 水王爷的老婆叫龙婆娘,龙婆娘怀的籽是黑芥子,黑芥子出生以后会变成一种寄生虫,寄生虫食人脑髓,控制行尸走肉而活。 可惜,这里没有那么多的活人让它们祸害。 所以……这些寄生虫长大了。 我师父说,长大的寄生虫叫做红线大蜥蜴,一些古书上也叫毒蠖,基本上和野兽没什么区别了,性情十分凶猛,是水下最凶残的猎食者。 明末时在江淮一带的长江水道中这东西大规模爆发过一次,能捕食猪婆龙,不过那年月正是小冰期,战乱又频繁,红线大蜥蜴再凶残也整不过饿急眼的老百姓,被活生生的吃绝种了,据说肉质极其鲜美,当时还成了佳肴,华夏老百姓自带烹饪天赋属性,都快做出花儿了,要不是这东西没有繁殖能力,估计都搞起人工养殖了…… 而到了民国的时候,内蒙古额济纳河里也爆发过一次,吃的鱼虾几乎绝迹,水边的行人也常常遭劫,一度泛滥成灾,最后被牧民截断河道抽干水拿枪全打死了。 眼下,这些东西密密麻麻,有的冲着我师父去了,更多的朝我们这里包围了上来,数量何止千百,一层压着一层,看着就让人心惊胆寒。 “哥几个,杀出一条血路,支援张先生啊!” 老白煞气凛然的大吼一声,然后立马躲到了我身后…… …… 第69章 第三葬坑 有人说,骗术的最高境界就是发起狠来连自己都骗。 我觉得老白就是这种人。 如果不是相信了他自己的鬼话,那一嗓子何以喊得如此气干云霄? 反正我是信了他的邪,居然被他一嗓子嚎的热血沸腾,有点上头,一口气就冲了出去,当我发现他正在往后撤的时候,都有了那么一瞬间的不真实感。 这剧情不太对啊…… 按说,老白不是应该以一种我心中有猛虎的大无畏姿态在前面抗伤害么? 我一阵气恼,这孙子哪是心中有大老虎,有小老鼠还差不多,可算是把我坑了个底朝天。 那些红线大蜥蜴早已爬上浅滩,虎视眈眈,这玩意是水王爷的种,哪怕成了野兽也是天生阴阳眼,以前东北那边跳大神的有人家里豢养着这东西就是用来降妖除魔的,哪怕我是个纸人也没得跑,这一下子可算是彻底的羊入虎口。 嗖嗖! 两条趴在最前面的红线大蜥蜴立马朝我跃了过来。 我被逼至绝境,抡起天官刃照着其中一个脑袋上狠狠砸去,这一棍子势大力沉,“噗”的一声将那红线大蜥蜴的脑壳都掀翻了,一大团腌臜秽物飞溅在我身上。 与此同时,另一条红线大蜥蜴也和我撞了个满怀,这家伙体型格外巨硕,体长都接近两米了,与科莫多龙有的一拼,体重接近一百公斤,我如何能承受的住它的冲击?直接被扑倒在地。 大量粘稠的涎水低落在我脸上,就跟大鼻涕似得,而且带着一些腐蚀性,似乎对阴魂一类有额外的伤害,烧得我脸上“滋滋”冒白烟。 我强忍着疼痛胡乱挥舞天官刃,砸的这巨蜥脑袋嘭嘭作响,不止一次的让对方无法下嘴。 可惜,我被压制在地,使得出的力量实在有限,所有的反抗只能保证对方那张大嘴不会咬碎我的脑袋,却不能对其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这时,岸边的红线大蜥蜴就跟见了骨头的疯狗一样,成片的汹涌而来,直接将我淹没。 右小腿上有剧烈的疼痛传来,明显有条红线大蜥蜴掏我下三路,直接叼住了我的小腿,此刻我感觉自己那条腿在被疯狂拉扯、左右摇晃,对方似乎想直接将之扯走…… 我几乎都已经绝望了,悔青了肠子。 人有很多种,怎么我偏偏就挑了个老实人来做? 噗! 冷冰冰的腥臭血液忽然就跟开了闸的自来水一样浇了我满头满脸,原本压在我身上疯狂撕咬的巨蜥抽搐了几下,不动弹了! “滚开!!” 一道犹如炸雷般的怒吼响起。 接着,我听到了无数红线大蜥蜴的悲鸣声。 当压在我身上的巨蜥被举起后,我看到了鹞子哥那张充满戾气的脸,他双臂一晃,臂力千均,竟直接把这巨蜥举过头顶,狠狠丢了出去,一百多公斤的体重是绝大多数红线大蜥蜴的数倍,竟活生生砸死了数条在我身边逡巡的大蜥蜴。 还有一人瞬间从鹞子哥身边掠过,手里拎着一把我们用来劈砍墓门的重斧,手起斧落,将撕咬着我小腿的蜥蜴劈成两截儿,而后抡圆那斧头四下横扫,砍得周遭的红线大蜥蜴血肉横飞。 这位,赫然是张歆雅。 准确的说,我认识的那个张歆雅可没这么生猛,这是另一个她,对付石夷什么的嫌吃力临阵脱逃,可冲进这红线大蜥蜴的狂潮中,那就是虎入羊群。 “走!” 鹞子哥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大概担心我腿被咬伤,行动不便,直接把我扛在肩膀上,义无反顾的冲进了溪水中。 平心而论,这些红线大蜥蜴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厉害,就是一些畜生而已,历史上几次泛滥成灾,都被人类杀的干干净净,奈何此地实在是太多了,蚁多咬死象。 溪水中,这东西更多,丑陋的头颅攒动,鹞子哥双全难敌,被这些红线大蜥蜴咬的遍体鳞伤,有一条甚至直接挂在他背上,扯着一块皮肉死活不撒嘴,被我抡圆天官刃扫了下去,那里缺了巴掌大小一块皮肉,殷红的血从白肉里迅速渗了出来,触目惊心。 饶是如此,鹞子哥都没哼哼一声,从始至终都没想着把我丢下。 我实在有点受不住,眼睛酸涩,忍不住说道:“哥,你把我放下吧,咱并肩子一块走!” “我没事。” 鹞子哥的回应只是这三个字,根本没撒手。 这里溪水颇深,几乎淹没大腿,前行的速度很慢,也不知他浸在水中的双腿承受了多少撕咬。 很快,他带着我冲上了河岸,两条腿已经鲜血淋漓。 老白屁颠屁颠的撵在后面,我们仨挣扎的太激烈,倒是吸引了所有的红线大蜥蜴,这孙子反倒没受太重的伤害,就是屁股上被咬了一口,此刻一登岸,立马冲着我师父喊道:“张先生,我们来帮你了!” 我师父正撵着那阴奴追杀,一脚将之踢飞,撞在一根石灰岩柱上,待对方刚刚落地,劈头一剑砍个正着。 一阵黑气缭绕,待散去后,那里遗落下一个人偶。 “桀桀桀……” 诡异的怪笑声在这里回荡着:“杀不死我的,还是考虑考虑我家主子的要求吧,咱们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我师父此时的处境并不好,他一边得应付那些红线大蜥蜴的袭扰,一边还得对付那个阴奴,满头黑发散乱,长袍上早已沾满血迹,此刻双眸冷冽,回头看向我们这边,低喝道:“带着惊蛰走,绝不能让他落在这些东西的手里!” 老白怕是早就在等着这句话了,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 鹞子哥略有迟疑后,转身带着我遁走,同时对一旁看起来不太甘心的张歆雅说道:“那鬼奴才有替死娃娃,只怕有的纠缠,一时半会儿拿不下,咱们先走,保惊蛰要紧,这些东西奈何不了我叔!” 越来越多的红线大蜥蜴从水里爬了上来…… 这些东西明摆着不想就此放过我们,追着我们死活不放。 龙婆娘腹中黑芥子不计其数,只消一胎,足以让这些东西铺天盖地,这里尘封千年,鬼才知道究竟孕育出多少红线大蜥蜴。 这一路,更是凶机重重,就连老白都不再轻松,几乎被咬成了血人。 鹞子哥所过之处,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我数次让他把我放下,他都不允,只说他跑的比我快。 事实上,他早已远远甩开了老白。 后来我渐渐看出来了,鹞子哥这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一头狮子同时追着两个人,想逃出生天,不需要跑赢狮子,只需要跑赢另外一个人就行了。 我们之中,撇开瘸了腿的我,就剩下老白跑的最慢了…… 鹞子哥可能是担心老白坑我,也可能是琢磨着在必要的时候放弃老白…… 我心里轻叹一声,不知该作何感想。 虽然,老白也确实是贱了点,挺能坑人的,但此刻,我真的不希望他是掉队的那个。 事实证明,人在绝境下的韧性和潜力是无穷的。 老白身上的伤不少,本来我估计他再玩命狂奔的情况下,最多再能坚持个十来分钟就到头了,实际上,他虽然跑的慢,可无论如何鹞子哥都甩不开他,明明气喘如牛,舌头都耷拉出来了,来回甩,哈喇子飞溅,可两条小短腿就没变慢过,抡的就跟大风车似得,求生欲真的很强啊…… 渐渐的,眼前的一切开始有了变化。 一些稀稀疏疏的地下藤蔓开始出现,四周也变得开阔了起来,原本分流成许多小溪的地下河重新汇聚在一起。 一直紧追着我们的红线大蜥蜴到了这里后不见踪影,似乎放弃了…… 情况有点诡异,红线大蜥蜴的体力很好,内蒙那边一个见过这东西的老乡曾经遭遇过,被追了一整天,他的马都跑不动了,那玩意还在追…… 这些红线大蜥蜴没道理放弃。 我目光在四下逡巡,注意到地下河对岸一片颇为开阔的地方很有意思,石灰岩柱排列有序,像是某种阵法。 “鹞子哥,先停一停,那些红线大蜥蜴不追了,这里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我低声嘀咕:“我瞅来瞅去,觉着……这儿可能就是第三层葬坑!!” …… 第70章 风葬 一路鸡飞狗跳的逃命,鹞子哥体力再强悍也终是招架不住了,一头栽倒在浅滩上,连带着我也被甩了出去,差点被湍急的河水冲走。 “哈哈,鹞子,就你个龟儿子还想阴老子?!” 老白双手叉腰,在一旁猖狂的大笑,明明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鼻涕哈喇子甩的满脸都是,可神态却格外自得:“算命的都说老子福祚绵长,能千秋万岁,你想拿老子喂蜥蜴?没门儿!” “嘿,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鹞子哥捂着大腿上一条血流不止的伤口,饶是他体质异于常人,也有点受不住这样重伤,冷笑道:“地上的青草一茬换了一茬,海里的浪花一道拍死一道,咱俩的账一时半会儿拎不清,来日方长,走着瞧!” 老白是个老江湖了,心里通透的很,恨不得头发丝儿都是空的,逃命时鹞子哥的心思连我都能的瞧得出,更甭说是他,眼下说话夹枪带棒的,看样子恨不得得干一架。 我忙一瘸一拐的上前安抚,好说歹说总算让老白消停,这才蹲下检查鹞子哥的伤口,扯烂被血水染成暗红裤管后,下面的腿上已经没一块好肉了,到处都是深可见骨的伤口。 想着他成了这模样还扛着我跑了一路,这上面的伤口其实有一多半都是代我受的,我心里堵得慌,眼睛鼻子发酸,狠狠揉了把发木的脸,才颤着声跟鹞子哥说以后他就是我亲哥,让我往火坑里跳也绝对不皱一下眉头。 “哈哈,行,我鹞子走南闯北一直都是孤孤单单一个,认下你这个兄弟了。” 鹞子哥爽朗的笑了笑,一拍我肩膀才说道:“得了,大老爷们的,别摆这怂样,我死不了呢。” 我拿了张歆雅丢在一旁的夹克,几刀下去割碎了,准备帮鹞子哥包扎一下伤口,可真的面对那两条腿的时候,又有点束手无策。 腿上的伤口就跟片了的北京烤鸭码的整整齐齐似得,一道挨着一道,有些地方肉都耷拉了下来,就连着一丝丝,估计狠点心一下子都能扯掉。 这特娘的得多疼啊? 我看鹞子哥面无表情,心说这才是真正的汉子,抽了一根布条想帮他把大腿上最深的那道伤口给捆扎好,结果那伤口又宽又深,系的时候稍微一使劲,布条反而一下子全勒进了伤口,眼瞅着粘稠的黑红色血浆已经流出来了,这摆明是伤到了动脉,我也有点慌了,哆哆嗦嗦的又想把布条解下来。 在这个过程中,我看见了鹞子哥的腿骨。 那是一根黑青色的骨头…… 活人可能有这样的骨头吗?据我所知,一些中毒而死的人骨头就是这样的,也有一些生前服用过多西药的人死后骨头会发黑,说到底都是和中毒有关。 偏偏,在伤口深处,我看见一些新肉附着在腿骨上,似乎是刚刚长出来的…… “惊蛰,去忙你的事儿吧,你不是看着这地方不太对劲么?做你最擅长的,我没事。” 鹞子哥大概也知道我注意到了这些,他只是笑了笑:“我这人命硬,跟你们也不太一样,这点小伤没问题。” 我点了点头,心知这可能涉及到了鹞子哥最大的秘密,甚至是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一个曾经被斩首的人,如今却活蹦乱跳的,肯定付出过什么不为人知的代价。 这种事儿,不问最好。 我连做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平复下来,爬上河滩边的一块巨石,索来唯一剩下的矿灯,遥遥照向河岸对面。 此前不过遥遥一瞥而已,之所以让我觉得此地不同寻常,主要是对面那些石灰岩柱分列和排布很有规律,不像是天然形成的。 这仅仅是一种直觉。 此时站在高处,遥遥眺望,对岸的情况一目了然,让我有些惊疑不定。 一根根石灰岩柱,将一块偌大的空地圈了起来,其走向似龙蛇飞舞。 一种枝叶繁茂,茎高而直,叶片呈长条形的植物长势极好,几乎连成一片。 这是一种叫做鬼手蕨的植物,曾经在张关水溶洞里出现过,一些植物学家研究后说这玩意跟两亿年前桫椤是同一个时代的植物,学名他们还没起,坚定的认为这是全球第一次发现这种植物。 实际上,我的老祖宗早就见过,并且在两千年前就开始利用这种东西布置墓穴。 因为这种蕨类植物的根茎犹如鬼爪,所以有了鬼手蕨这么个名字,可以生长在完全不见光的幽暗环境里,最主要的是,这东西能聚拢阴气,秦代西南巴蜀两郡有人采摘这种鬼手蕨,一旦家中有人亡故,会四处悬挂,让家里充满阴气,这样亡人就不会早早离开,生者时常可在梦中梦见亡故的亲人。 不过这已经与邪恶的养鬼术没什么区别了,普通人玩不转,因为悬挂鬼手蕨而出的事太多了。 到了西汉年间,因为流行大傩驱邪,认为鬼手蕨太过不祥,巴蜀两地曾大肆在溶洞中焚烧这种植物,从此以后,礼官也很难采摘到了。 除此之外,地下河对岸的一些空地上也很有意思,矿灯照过去,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赤红色。 那应该是赤硝,一种阳气极重的东西,效果比朱砂、童子眉什么的还要好,中医经常用来当药材。 鬼手蕨属阴,赤硝属阳,石灰岩柱穿梭其间,让这二者泾渭分明…… 这种布局…… 我沉思许久,怅然一叹:“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老白歇了一阵,这会大概是回过神了,冲我嚷嚷道:“这咋还神神叨叨念上诗了呢,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啊,盗个墓还整的这么清新脱俗,我说小卫子,你到底瞧出个门道没?” “你不懂!” 我摇了摇头,没跟他细说。 其实,自从进了这地下溶洞,前往下一层墓葬的入口在哪儿就一直是个问题,这条溶洞横亘上百公里,真要一寸一寸的搜寻下去,那得找到猴年马月去呀? 而且,水、火、土,这三种墓葬我都能理解,唯独不知道这风葬墓该是个如何的葬法。 总不可能墓里能通风就是风葬吧? 可现在看到这里,我大概明白了。 这片地下溶洞,本身就是地火水风四座墓里的其中之一,就是所谓的风葬。 风,到底是个什么? 地火水风,在一些古文化中,被认定为世界的四元素,就是四种最基本的成分,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属性,但往深了讲,那就耐人寻味了。 比如风,变幻无常,可以理解为是变数,也可以理解为是天机,更可以理解为是咱们华夏的老祖宗一直在强调的“道”。 道在哪里?精妙之处,不外乎阴阳二字! 此时我算是大彻大悟了,所谓风葬墓,其实起到的是一个调和的作用,必在水火之下,因为上面两座墓产生的风水气场彼此相克,如果不调和,势成水火,这座墓里就会阴阳混乱,到时候别说是镇压歪魔邪道了,不滋养歪魔邪道就不错了!! 在我看来,鬼手蕨聚拢水葬墓的风水气场,而赤硝则聚拢火葬墓的风水气场,那些明显有人为布置痕迹的石灰岩柱穿行其间,就是为了调和这两种风水气场,最终贯通到下面。 怎么说呢,这有点类似于阴阳八卦,或者说,原理本身就取于阴阳八卦!! 这些道道,我没指望老白能懂,倒是说出来后,鹞子哥他们若有所思。 “这里属于风葬墓的话,那么下一层就是所谓的土葬墓了。” 我迟疑一下,询问道:“前往土葬墓的暗道,一定就在河岸对面的八卦布局里,咱们现在怎么着?” “先过去瞧瞧吧。” 鹞子哥想了想,说道:“至少先看看有什么门道,一切等我叔赶到以后再说!!” 我知道,鹞子哥估计是看见那阴奴有替死娃娃,对我师父能不能斩杀对方心里打个问号,这是做好了要继续往下走的准备,想提前踩踩点。 我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妥当,可河对岸的情况一览无余,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妖魔鬼怪,瞧不出到底有什么危险。 鹞子哥艺高人胆大,这时候已经爬起来拉上张歆雅准备过河了。 无奈下,我只能一咬牙跟了上去…… …… 第71章 盗洞 地脉其实是个润物细无声的东西,对人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然而,这座风葬墓并不如此。 与水、火两座墓葬并不相同,这里没有那么许多的精巧机关之流,反而是把地脉运用到了一个极致,这种布局延伸到了所有细节上。 每一根石灰岩柱,每一寸土地,都有着很明显的人为布置痕迹,以至于这里的风水炁场变得格外强烈。 当我们越过湍急的河流,真正踏上对岸时,更加真切的感觉到了这种不同寻常。 赤硝粉铺地,踩上去脚下有“咯吱咯吱”的声音,能感觉到一种灼热,直接穿透厚厚的鞋底,让人脚掌发疼,犹如赤足站在曝晒过的沙子上一样。 这里阳气实在是太重了,我现在偏偏又是纸人的状态,站在这些赤硝粉上,下场与洗剥干净丢进蒸笼里差不多,眨眼的功夫身上的阴气就开始溃散了。 于是,我不得不靠近那一片鬼手蕨,偏偏那里阴气极重,让我感觉力量在不断滋长的同时,心头也升腾起了戾气,尤其是看向老白的时候,满脑子就一个念头——掐死这个哈麻皮,打爆他那颗猪头,一路上混的这么鸡飞狗跳,都是这个混蛋害的! 这种念头越来越强烈,几乎已经到了难以按捺的地步,甚至不知不觉间我都放慢了脚步,盯着老白的后脑勺看个不停,觉得就这么一闷棍打死他绝对是一件很刺激的事情。 “咋感觉背后凉飕飕的?” 老白打了个冷颤,挠了挠屁股,下意识的朝身后看了眼,然后惨叫声就跟杀猪似得,一下子挑开,手指头哆哆嗦嗦的指着我:“小卫子你想干嘛?为什么脸上的表情那么饥渴难耐?” 我立即惊醒过来,再看那片鬼手蕨时,一株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植物在我眼中已经与妖魔无异了。 “惊蛰,克制一点。” 鹞子哥略一思索,大概就明白原因了,把我拉到赤硝粉与鬼手蕨被石灰岩柱隔开的地方,我这才感觉舒服了很多。 “这才是真正的天官手段,太高明了。” 鹞子哥轻叹道:“以前总听说风水杀人局,实际上所谓的杀人局不过就是引导些煞气进入阳宅,最多吸引点魑魅魍魉去害人,说到底还是借刀杀人,稍微懂点门道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而此地的布局,这是在无声无息间就影响人的心智,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鹞子哥猜测,这里的地脉布局影响了我。 其实,无论是对人还是对鬼,阴阳调和是最舒服的,无论是极阴还是至阳,都有些过于极端。 阳气太重,活人的心情就容易亢怒,简单的说就是易燃易爆炸,可能很小的一点摩擦就会暴起伤人。 而阴气太重的话,虽然某种程度上可以滋养阴魂,但更多的也会让阴魂失控,形成厉鬼。 刚刚我就是在厉鬼的边缘上疯狂试探,差一点就万劫不复。 老白坑不坑? 那是绝对的坑,爱杀熟,嘴还贱,忒黑。 可他却并不坏。 我和他走了一路,也被他接二连三的坑了一路,可心里顶多是想把他那颗夜壶打成狗脑袋,却谈不上恨,当走在失控边缘时,那一丁点小小的不满就被无限度的放大,甚至产生了害死他的想法。 显然,不仅仅我被影响,就连鹞子哥他们也受到了那些赤硝的影响。 “别到处乱跑。” 最终,鹞子哥只能如此说道:“大道至简,大朴若拙,仅仅是阴阳调和的一个局,却最容易让人迷失,眼下咱们只能跟着这些石灰岩柱走,这些岩柱划分阴阳,算是交界点,最为平和。” 一根根石灰岩柱犹如龙虵腾绕,布局很是复杂,形状也是稀奇古怪,似乎有某种规律,可又很杂乱,堪称星罗棋布,难以看出端倪。 我隐约觉得,这大概也是礼官的一种布局,可是太过高深了,看不懂。 “而且,前往下一层的路呢?” 张歆雅疑惑道:“这里看起来就是一个比较独特的阴阳调和布局,实际上走进来以后,千篇一律,只有三样东西,鬼手蕨、赤硝、石灰岩柱,仿佛路尽于此。” 说这些的时候,他们几个都在看我。 可我也完全没有眉目啊! 整个地下溶洞如果是第三葬坑的话,那么,无疑此地就是地脉炁场最强之处,从叠墓楼葬的原理上来看,前往下一层的入口一定就在这里了。 可这里除了整体布局有点说道外,实际走进来,再没有任何引人注目的地方! “那个,先别着急,慢慢来。” 我硬着头皮强行解释道:“我老祖宗说了,墓葬机关,以流沙、龙火等与盗墓贼同归于尽者是最下乘的,而以飞矢落石等奇巧淫技杀人者稍稍要强那么一些,依赖于奇门遁甲、五行八卦等产生的机关算是中乘,比如咱们遇见的黄老神机术、机关门这些,都算是中等的手段,最高明的手段,莫过于隐蔽二字,就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连入口都找不到,这才叫高手!” 这本来是我黔驴技穷的说辞,哪知道,鹞子哥听后却深以为然。 “是有这个说法。” 鹞子哥连连点头,还特别举例子说了一下西方世界特别有名的吉萨大金字塔。 这座金字塔为了防止被人进入,直接把入口放在北面十几米高的地方,站在外面很难发现,如若把那里的石头一推,就能骨碌碌的转一圈,十分神奇,可惜,即便有些运气好的盗墓贼能钻进去,也根本进不了法老王的墓室,因为从入口往地下走还有很长一条迷径。 “咱们可能就是遇到了类似于这样的机关,惊蛰还是有点眼光的。” 鹞子哥说道:“这样的机关破解不难,发现难,像是在无数的玻璃里找一块水晶一样,很耗费时间,幸亏咱们提早过来了,否则我叔那边如果没什么斩获,偏偏情况紧急,咱们再想办法寻找入口,那就耽误太多事儿了。” 这话说的我甚是羞愧,满口胡诌给自己找台阶儿下,竟然还说到了点子上,面皮阵阵发热,却不敢接茬儿了。 似这样的机关,靠走马观花是不可能找到的。 我们几个一合计,觉着这些石灰岩柱比较蹊跷一些,于是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这上面,一根根岩柱仔仔细细的寻找。 这地方很大,岩柱太多了,真找起来实在是一件挺让人心态爆炸的事儿。 “哎哟,哥几个,这儿有点不对劲啊!” 忽然,老白吆喝一嗓子,这孙子大概是被我之前的擦枪走火搞的有了心理阴影,离我们远远的,此刻正蹲在一根形状如老歪脖子树一样石灰岩柱下,那里恰好是诸多石灰岩柱整体排布上一个拐角的地儿,他从下方撩起了一条黑乎乎的东西:“这有根麻绳!!” 麻绳? 这倒是奇了。 如果我信口胡诌的话真的说对了,那这种隐蔽的通道是生怕被人发现,怎么可能会留下根麻绳作为标记呢? 老白大大咧咧,也不琢磨这当中的不对劲,嘚瑟着跟我们说什么礼官土夫子都不好使,遇着这最上乘的机关,还得看他立头功,围着那老歪脖子岩柱四下寻摸。 然而,当他转到那根岩柱后方、彻底脱离我们视线的时候,却忽然发出了一道凄厉到极点的惨叫! “老白?!” 我大喊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孙子真能惹事儿,除了能跟畜生说几句话,结果还被人家挂到鬼市上卖肉,顶他娘个屁用,真不知道我叔找他来干嘛!!” 鹞子哥咒骂一句,拉着我们飞快赶到那根岩柱前。 然而,这里哪有老白的踪影? 岩柱后方的地上,是一个黑乎乎的盗洞,倾斜向下,但是坡度非常陡峭,深不见底。 “不用说,这孙子肯定是掉里头了!” 鹞子哥恨的牙痒痒,立即吩咐对我说道:“你跟二丫头在上面,等着我叔来,我下去找这王八蛋,他娘的,要不是搭着伙,直接让他死里头算了!” 说完,他立马就准备动身,不过却被我拉住了。 “这盗洞不能进!” 我早就盯着那盗洞看了,已然看出了一些端倪,轻声说道:“这洞有问题,谁进谁死!!” …… 第72章 尸咒 黑乎乎洞口呈圆形,倾斜向下……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个盗洞。 四周还有些散落的枯草泥屑,之前这个盗洞应该是用了一些粗浅的手段进行了简单的隐蔽,老白眼瞎,没看见,直接掉了下去。 引起我注意的是盗洞口一圈黑乎乎的东西,远看就像是碳屑一样,可撑着矿灯凑近了看,那其实是一些霉斑,只不过数量太多了,一层盖着一层,看起来像是一条黑色的痕迹。 我卷起背心下摆捂住口鼻,撑着矿灯朝着盗洞里面照去。 类似于这样的黑色霉斑还有很多,不过离盗洞越远,这种霉斑就越是稀疏,附着在盗洞土壤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 为了确认心里的想法,我从旁边岩柱上摆下一块石头,然后从盗洞口上挑下一点霉斑,又问鹞子哥要来火机打着烧了烧,那霉斑立即化作一道黑气散开了。 “娘咧,这是尸咒啊!” 鹞子哥惊呼一声:“发丘变色,摸金退避,阎王有令,触之必死!以前我一个哥们曾经碰到过,接触了覆土以后没多久,手上就跟烂水果上长霉子似得,一层一层的冒烂霉斑,没过多久血肉化的干干净净,他反应已经很快了,而且对自己也够狠,让同伙一刀把两只手全砍掉了,可就是这样都没能逃过一劫,回家以后没过多久,身上开始长满烂疮,那烂疮就跟章鱼的吸盘似得,一个劲儿的流臭脓,捏起来又硬又疼,而且还传染,没过多久全家都得了这种怪病,越到后面越难受,疼痒难忍,狠狠一抠,烂疮能抠下来,但会留下个血窟窿,身上没一块好肉,死得可凄惨了,老人说那是墓里的死人被诅咒了,他碰了坟头土,染上了邪咒!” “不是什么所谓的诅咒,只是他自己不懂行,走错了路,明明那座墓有门户能进,非得打盗洞,中了机关!” 我轻叹一声。 所谓的尸咒,不过是土夫子被害了以后神神叨叨的说法罢了。 实际上,这就是霉菌,也有可能是某种放射性的东西,直接掺在了封土里,就是防止土夫子在死人房顶上开窟窿,接触了霉菌或者放射性物质,必死无疑! 这样的霉菌有很多种,《万葬经》里面有相关的配方,是礼官自己培养出来的,至于那些放射性的东西,那都是纯天然的,基本都是一些稀罕的矿石碾成粉末掺进土里的。 有这种结构的墓葬,一般必留一道生门。 也就是说,想进墓,不能打盗洞,必须堂堂正正走大门。 找不到大门又胡来,那就整死你! 当然,也有不留生门的,直接把墓做成了死局,谁也不让碰,厉害是厉害,可也就是墓主人躺在那儿的余威,损的是后人的福禄。毕竟墓这种东西不仅仅是防盗的,还有很多讲究,得契合阴阳天道,把事儿做死了,后患无穷。 所以,真这么干的也没几个,为了让自己舒服,子孙后代都不安宁,这得多自私?就算是古代的帝王都没这么玩的。 当然,为了吓唬盗墓贼,那些用了这种封土机关的人自然是要做足噱头的,比如明神宗朱翊钧,就是这么干的。 发掘定陵的时候,守陵人的后人就说定陵地宫里有一条小河,上面飘着一条小船,要想见到万历皇帝,必须踏舟而过,过河之后,又有一条万丈深沟,沟底铺满铁刺,上面有一道翻版,要想渡船过河,踏板越沟,必须是生辰八字相符者才能成功,不然必得丧命。 实际上这完全就是唬人,定陵我家一位祖宗就参加了设计,那座墓就采用了这种防盗设施,墓里有一种叫做“青乌子”的霉菌,这种霉菌其实是和人的血液反应的,只有o型血的人不受影响,吸入后顶多肚子疼,拉几天青屎,其他血型的进入就会被毒毙,和生辰八字没关系。 “原来是礼官的手段,不过,你们这一门的手段未免也太毒辣了,后人遭此磨难,兴许也是命定。” 鹞子哥有点抑郁,大概是想到了自己那位朋友的下场,盯着这口盗洞,幽幽叹道:“跟这王八蛋斗来斗去斗了这么多年,怎么着就在这儿给折了呢,想想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儿,好歹江湖里也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些衰人见了都得恭恭敬敬喊声‘白爷’,这么死……窝囊!” “老白未必就这么交代了,这盗洞倾斜向下,虽然坡度陡了点,但不至于摔死,至于这霉菌,未必还有用,我只是说已经掉下去一个了,咱不能再跟着下去冒险,要是有个万一,那不是全军覆没了么?” 我摇了摇头,做出这种推断也不是安慰人。 主要原因就在这口盗洞上。 盗洞有个说法叫做“古圆近方”,看一眼盗洞形状,就能知道是什么年代打的了。 这是个圆形盗洞,说明已经有些年头了。 我又看了看拴在老歪脖子岩柱上的绳索,这绳索已经断裂了,应该就是当初这些盗墓贼带进来的,漫长的岁月下来,绳索早就黑漆漆的了,但触摸上去有种油腻腻的感觉。 “油麻索。” 我立即有了判断。 这绳索是麻绳无疑,虽然散开了,但却非常有韧性,即便是到了现在都很难拉拽断。 这种绳索在历史上昙花一现,制作和普通麻绳差不多,但却多了一道工序,叫做过油。 在寒冷地区,有一种油料,叫做胡麻。 以前的人会榨胡麻油来补充基本的脂肪摄入。 到了现在,大概只有北方一些比较偏僻的地方还会吃这种油。 这种油麻索的过油工序里,就会用到这种胡麻油。 大概就是把麻绳搓的稀松了,然后再胡麻油里曝晒,最后再捶打,晾干,搓实,就形成了所谓的油麻索,工序很简单,但油麻索却十分坚韧,扯不断,更难腐蚀,扯紧的时候,可能刀都砍不断。 宋金时期,活跃在北方草原的蒙古人在当时无疑是无敌的存在,他们是游牧民族,玩绳套子的本事很厉害,在作战的时候这种本事自然也不会落下,可惜寻常的绳子太容易损坏,所以就发明了这种油麻索。 “这个盗洞,可能是宋末元初的。” 我做出了这种推断,笑道:“霉菌这种东西,其实很怕暴露在空气中,一些霉菌暴露在空气中很快就会死亡,这盗洞已经打开几百年了,可能霉菌已经死了,只是我认不出这种黑霉到底是个什么霉菌,所以不太确定现在到底还有没有害。” 有了这个说法,鹞子哥和张歆雅明显松了口气。 只是,眼下问题来了。 这些盗墓贼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钻到这里? 最主要的是,他们为什么偏偏选择在这个地方开盗洞? 可以肯定,沾染了霉菌,这些人一个都没活着走出去。 现在,我唯一知道的是,这些人直接出现在这里,十有八九是从管涔山那边的入口钻进来的。 “应该跟我们家没什么关系,我们家的人开墓,覆土里有没有霉菌一铲子下去就知道了,不可能稀里糊涂挖这么长的盗洞。” 我轻声自语着,有很强的探究欲望,想要救老白,必须得找到这里唯一的生门。 这些盗墓贼的失败,对我来说有很大的借鉴,这么大一块地方,怎么就偏偏在这儿开盗洞? 我站起身来,在这四周踱步,最后又放眼观望了一下全局,然后与这盗洞的位置作对比。 “他娘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一拍大腿,有了主意:“这伙盗墓贼其实有点本事,居然看出了这些石灰岩柱排列的门道,准确的找到了下方墓室的位置,可惜打开方式不对,把自己折了进去!” …… 第73章 圭字门 这座风葬墓若说最妙的地方,必然是这些石灰岩柱的排列了。 无论是鬼手蕨还是赤硝粉,如果我有那么厚的家底儿,能拿出这些物件,我也会布置,这事儿难就难在如何调和阴阳上了。 这些石灰岩柱就是担着这份职责,其排布星罗棋布,整体而观,赫然是一个大大有名的阵法——九子连环阵。 这本是古代兵法上的军阵,源于奇门遁甲的九宫之法,排列似九宫格,相互交叉,最精髓的地方莫过于一个“困”字。 末代天官如此布置,也可谓是别出心裁了。 水、火两座墓葬的力量本就相克,势成水火,一股脑儿倾泻到这里,惶惶如乱兵,末代天官以这一根根的石灰岩柱为强兵,布下九字连环阵,自然是将这混乱的风水炁场给困住了,慢慢化之。 他把这里的风水布置当成了一场仗来打,而且,他还是胜利者,反倒我这个后人不是什么兵法大家,只是偶尔看过一些古阵的阵谱,做不到信手拈来,哪怕是站在这份布置面前,大半天愣是没瞧出门道。 要找到此地的生门,关键之处就在于破阵。 九子连环阵是个知名古阵,破解之法早有定论,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要猛攻其运行关节处,使其变化不灵,然后打头号位,使其后方空虚,此阵自破。 眼下这个盗洞的位置,恰恰就在九子连环阵的运行关节,那些石灰岩柱在此地转向诡异,正是所谓的九曲回环处,此地开盗洞,自然能直达下一层墓葬。 “如无意外,应当是北派的高手,甚至可能是传说中的发丘中郎将后人,我们礼官的老对手了,我们建墓,他们盗墓,你也别说礼官手段阴狠,实在是对手太厉害,不用点阴险毒辣的手段防不胜防,比如这几位,眼力太毒辣了,一眼看出这是叠墓楼葬的腹中,而且直接就找准了下一层墓葬的位置,可惜还是栽了跟头。” 我一边嘀咕,一边起身在这颗老歪脖子岩柱上细细摸索着。 这些盗墓贼位置找对了,就是进入方式错了,真正的门户应该就在这附近,如无意外,眼前这根岩柱上的可能性最大。 “有了!” 须臾后,我脸上露出笑容。 手指在擦过岩柱时,明显感觉到了一丝不同。 那里摸上去触感并非是岩柱本身的粗糙感,相反很锋利,犹如横向擦过刀片的刀锋一样。 鹞子哥打着矿灯,我几乎是趴在了那个位置细细观察,这才看清了门道。 那是一条非常非常细微缝隙,就跟头发丝儿似得,放在这凹凸不平怪模怪样的石灰岩柱上,几乎是完全不可见的。 “这几个盗墓贼挺可怜的。” 张歆雅嘀咕道:“门就在他们面前,一个个还苦哈哈的打了这么长一条盗洞不说,硬是把自己给交代进去了。” “话不能这么说,类似这种隐藏的机关门都极为隐蔽,我猜测这些盗墓贼失败后的几百年里,这地方应该发生过地震,这才让这道门稍稍内嵌了一些,否则这种机关门根本是摸不着的,更看不见丝毫缝隙。 只能说,咱们的运气比较好,有这几个盗墓贼前面扛雷,后边老天爷也在帮忙,这才找对了地方,如果地震发生在这几个盗墓贼来之前,兴许现在已经没我们什么事儿了,这几位爷都能找对地方,但凡当时这道门有一丁点的损坏和破绽,肯定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我摇了摇头,循着这条缝隙一点一点的摸索,片刻后,这道门的形状已经了然。 这是一道“圭”字门。 类似于这样的墓门,如此形状的很常见,因为接缝比较好做,隐蔽性强。 这种“圭”字门,十之八九都属于内嵌门,而且是一次性的,入口就在门后。 我尝试着朝里面推了推,岩柱内部发出“轰隆隆”的响动,一些碎石滚落在地。 门动了,至此可以清晰的看到这道墓门的形状。 然而,仅止于此,无论我再如何发力,墓门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 鹞子哥疑道:“难不成还有什么机关?” “应该是没有了。” 我摇了摇头:“可能是地震损坏了这道门,原本契合紧密,出现了裂痕,说明墓门有些倾斜了,就跟拧歪的螺丝一样,卡住了!” “我来试试!” 鹞子哥将我扒拉到一侧,轻轻拍了拍那道“圭”字门,低吼一声,猛然发力。 轰隆一声巨响,“圭”字门瞬间被推后几十公分的距离,砸的整个岩柱都开始龟裂了。 “入口呢?” 鹞子哥气喘吁吁的退后:“这都已经推到头了,入口在哪?” “可能……我猜错了?” 我也有点傻眼,“圭”字门已经顶到头,却并没有入口出现。 我不得不凑上去更加仔细的观察,发现地面上露出一条金属滑道,这条滑道原本被圭字门压着,如今伴随着圭字门的移动,彻底暴露在了我们面前。里面是些生锈的金属零件,很是精巧。 “虽然猜错了,但道道没找错。” 我讪笑一声,说道:“这次应该不会出意外了,这个‘圭’字门并非墓门,而是个类似于机关按钮一样的东西。你看,这下面有金属滑道,连接着真正的墓门,说白了就是利用杠杆原理,摁下这个‘圭’字门,真正的墓门就会拉开……” 说来说去,我就一个意思——虽然猜错了,但歪打正着,还是找到了真正的墓门。 “墓门呢?” 张歆雅黑着一张脸,直入正题:“照你这说法,按钮是按下去了,可也没什么反应啊!” “这……” 我挠了挠头:“你看,这金属滑道都生锈了,说明机关老化的有点厉害,这玩意就跟现代的机械一样,老化了就不灵便了,而且……鬼知道下面到底有多少杠杆在连接着彼此作用呢,一般来说吧,反应时间越长,说明墓门就越沉重,要打开,需要用到的杠杆就更多,咱稍微等等,让它们先活动活动,预热一下……” 张歆雅撇了撇嘴,正准备嘲讽我两句,这时候脚下忽然传来“轰隆隆”的巨响,还夹杂着阵阵“咔嚓咔嚓”的机械运转声。 地面上无声无息崩开一条裂缝。 裂缝很长,只怕至少都延伸出去数十米。 “见鬼,墓门在我们脚底下!” 鹞子哥低呼一声:“这得多大墓门啊?” 墓门大不大的现在好像不是最紧要的问题,逃命才最重要啊! 墓门在地上,那就说明通道是垂直向下的! 这里说是墓,可它更是囚笼,不能以常理度之,布置的到处都是绝户的路子,谁他娘的知道下面有多深?真要摔下去,那妥妥的不死也残啊! “跑!” 我嗷唠一嗓子,闷头就往不远处的鬼手蕨里钻。 其实要说危险,我才是最危险的,鹞子哥推开圭字门后,和张歆雅都退后了一些,唯独我贱嗖嗖的跑过去研究滑道,如今情况不对,那两位眨巴眼的功夫就退开了,我就比较凄惨了…… 轰隆! 地下再次发出一声巨响,犹如炸弹爆开了,震的人耳朵嗡嗡作响,地面上土皮瞬间坍圮,墓门就这么打开了…… 不,准确的讲,不应该用打开来形容,而是弹开,十分突然,非常迅猛。 我脚下一空,一头扎进了无尽黑暗中,连惨叫一声的机会都没有。 “完蛋了,圭字门不该那么破! 那玩意跟墓门连接,应该缓缓的摁,墓门也就慢慢打开了…… 鹞子哥一下子怼进去,那墓门可不就一下子崩开了么?偏偏机关年久失效,反应迟钝,冷不丁的来一下子,防不胜防,活该老子倒霉,这就是学艺不精的下场!!” 坠入黑暗时,我脑袋里就剩下了这么一个念头…… …… 第74章 难兄难弟 幽暗深邃的地下,似张开的深渊之门,唯见点点明火在下方闪烁。 那是一些暗青色的亮光,似火焰般摇曳跃动,又如漫天繁星,点缀了黑暗。 于我而言,那更是灯塔。 只是,迷失在大海上的船见到灯塔代表着生的希望,可坠落于黑暗中的我看到这些亮光,与见到死神无异。 “太深了,我命休矣!” 我暗叹一声,心知这次是没人来救我了,就算下面是水潭,这个高度落入也会活活拍死我,入水姿势再棒也没用。 就在我近乎认命般的闭上眼睛时,整个人毫无征兆的砸在了横生于黑暗中的一个物件上,巨大的冲击力让我胸腔里挤出“哇”的一道诡异的声音,人已经彻底懵掉了,因为冲击力来的太突然,而且过于巨大,以至于我都没有感觉到痛苦,直接麻木,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 偏偏,这东西还颇有韧性,随后又将我高高弹起,就跟跳水用的跳板似得,随后我又狠狠砸在了另外一个类似的物件上。 咚咚咚! 接连不绝的摔摔打打让我没了脾气,我觉得此刻我看起来一定很像个皮球,在这里弹过来跳过去的。 “老祖宗啊,你这个进入方式设计的有点丧心病狂,只是千年前您老人家有没有想到,您坑的第一个人就是您的子孙?” 我心中哀叹,连续的冲击下,对此已经完全麻木。 我大概也明白了,墓门之下,两侧横生许多弹性极强的跳板,冲击力很大,却不至于死人,一旦进入,得摆好姿势,以抛物线的状态滚下去。 不过,也仅仅是不会死人而已,至于等摔下去究竟是残废了,还是摔成白痴了,估计那位末代天官压根儿就没考虑,或者说,他本来就准备让下去的人凉个七七八八,这种设计与机关无异了,就是坑人的。 至于为什么不一次性的直接坑死…… 兴许是找对生门的奖励吧! 我看过历代老祖宗的手札,那玩意就跟他们的日记差不多,字里行间总是能表现出他们的一些性格特征。 我大概总结了一下,发现历代礼官都有一个非常贱的毛病——墓葬作为他们精心设计的类似于艺术品一样的存在,在他们的内心里却没有那么的神圣,甚至,他们都不反感盗墓者,只会带着一种猫戏老鼠一样的心态来看待这种事情。 他们设计游戏规则,等待不怕死的进去挑战,就像一种博弈一样,总会留下生路,一则估计是不把事儿做死的讲究,但更多的……不好说,说多了感觉像在骂自己一样。 接连不断的冲击中,我已经数不清自己陆陆续续摔了多少下。 二十?还是三十? 没人能在这种情况的下数的清清楚楚。 咚! 最后,我四仰八叉的狠狠砸在了一个松软的土包上,这一刻我庆幸自己是个纸人,至少不会摔得缺胳膊少腿什么的,就是感觉魂魄有点不稳,像是有无形的触手正死死拉扯着我身上的每一寸皮肤,试图将我扯碎。 这是几乎要魂飞魄散的节奏…… 我躺在土包上,一动不能动,只有眼角的余光能看到这里有一盏盏青灯。 这些灯像校园小路上的路灯,一根两三米高的青铜灯盏,锈迹斑驳,上面有暗青色的火光在跃动,却不知道烧得究竟是什么,竟然千年不灭。 似这样的巨灯有很多,每隔四五米就是一盏,蔓延向远方,数量极为惊人。 这里很大,一望无垠,此起彼伏,似群山蜿蜒而行,只是山头略微低矮一些罢了,以我的眼力一时还真看不出这到底是人工完成的还是天然形成的。 我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算是其中一座比较高的山头,四周有两座跟坟堆似得小土丘。 休息了许久,我才挣扎着坐起,只是魂魄的伤依旧存在,处在魂飞魄散的边缘。 “喂,大兄弟,你无视我躺在这儿也就算了,现在扭来扭去就有点过分了啊!” 忽然,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一个激灵,下意识的握住了天官刃。 “拿根破烧火棍吓唬谁啊?”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然后我就感觉有个什么东西在我屁股上戳了戳:“麻烦挪挪屁股,你坐我头上了。” 我“噌”的一下跳将起来,不敢置信的看着那土堆,心说还真特娘的是个坟堆啊。 此刻,坟堆上有一根手指头伸了出来,沾满了泥屑,正在施展一套谜之指法,抠啊抠的…… “你到底是谁?” 我有点发毛,暗呼倒霉,这刚刚下来的就一屁股坐到一位大爷的脑袋上,跟在太岁头上动土没区别。 我几乎本能的就把这位爷定位于恶鬼一流,被埋在这儿的,能有几个好货? “别那么紧张!” 一只苍白的手已经从坟堆里探了出来,在四周摸索,似乎想找个着力点,不过摸索了半天后颓然放弃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来,拉兄弟一把!” 我拉你个头!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冲上去找着坟堆上捅丫一棍子,然后撒丫子逃跑,不过想想自己现在濒临魂飞魄散的边缘,又放弃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渐渐冷静下来,一琢磨,心想这事儿也不是无解,我现在还是个纸人,这家伙八成是把我当成了同类。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先混过眼前这一关,然后找机会再跑!” 我暗叹一声,硬着头皮走上去握住那只沾满泥污的手,使劲一拉,坟头土裂开,一个穿着古代粗布短衫的瘦小男子就这么被扯出来了。 “哎哟喂,大兄弟,你倒是温柔点啊!” 瘦小男子咒骂一声,晃了晃脑袋,甩掉上面的土,看起来并不吓人,倒是有些猥琐,颧骨突出,脸颊凹陷,八字胡,一脸的奸诈相,双手撑地准备爬起来,结果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才发现自己只有一条腿:“瞧我这记性,出来的着急,把腿忘里面了,兄弟,麻烦帮我刨出来,江湖救急,感激不尽。” 看他穿着打扮,摆明是个古代的老鬼,这要求我哪敢拒绝?百般不情愿的又去刨坟,不多时,扯出一条小腿。 八字胡接过自己的小腿,暗自一乐,“咔吧咔吧”给拧上了。 “二棒棒,三牛子,滚出来!” 八字胡冲着其他两个坟堆吆喝一嗓子:“都别睡着了,起来干活了。” 然而,那两座坟堆安生的很,没有任何反应。 八字胡有点毛了,怒气冲冲过去对着坟堆就是一顿猛踢,忽然轻“咦”一声,从土里扯出一团皱巴巴的黑纸,上面写着殄文,他看了片刻,乐了,冲我说道:“这个……大兄弟,不好意思啊,本来准备给你介绍我其他俩兄弟认识认识,结果他们醒来的比较早,出去办事儿了,似乎有个大活人落这里头了!” 大活人? 来的比我早? 我脑袋里第一反应就是——老白!! 这孙子没死!! 不过,估摸着情况也不太好,现在正在被俩凶鬼追杀。 我魂游九天之际,八字胡则开始整理衣服了,拍掉土屑,对我打躬作揖,有点沐猴而冠的意思:“光顾着喊我那俩兄弟了,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姓胡,江湖上的人都称我一声胡掌柜,你可以喊我胡老哥就行。” 我心思压根儿就不在这个上面,学着他的样子还了一礼:“姓卫,卫惊蛰。” “哈哈,原来是卫哥儿。” 胡掌柜眉开眼笑,十分亲昵,拉着我的手在坟堆上坐下,抓起一把坟头土就往我手里塞:“我看小哥儿伤了魂魄,这可了不得,初次见面,老哥也没别的礼物,就送你一把这个,你可别嫌弃!” 这话说的,能不嫌弃么? 你特么送我一把坟头土,还不如送我块棺材板呢,至少我还有点盼头,能自我安慰,说这是升官发财…… 我心里妈卖批,脸上笑嘻嘻,然而这胡掌柜不是个省油灯,逮着机会把我手往上一托,那一把坟头土一点不剩的全进了我嘴巴,那叫一个膈应人,刚刚这孙子可是从这里头钻出来的,跟逼我喝别人洗澡水没差…… 结果,神奇的事儿就在这儿了,那把坟头土入口即化,成了沛然的阴气,我原本都接近于溃散的身体一瞬间就恢复如初了。 “是宝贝儿吧?老哥混江湖从不坑人!” 胡掌柜笑眯眯的,胸口拍的比鼓都响,估计是出门忘了照镜子,忽略了相由心生这么回事儿,愣是觉得他这尖嘴猴腮的长相能取信于我似得,拉着我的手白话个不停,末了才忽然问:“老弟,你咋死的啊?” 这人到底会不会说话? 我就跟吃个死苍蝇一样,忒难受了,无奈此刻受制于人,只能硬着头皮乱编:“嗨,还不是家里穷闹的,眼瞅着这不有个墓吗,就琢磨着两手空空换点柴米油盐,没成想。” “唉呀妈呀,巧了!” 胡掌柜一拍大腿:“原来是同行啊,不过咱这行可都是家传手艺,这墓又来的蹊跷,也就宁远那一块的人有机会摸进来,算起来咱还是家乡人呢……” 这孙子斜着眼看我,那意思太明显了,就差问我——哥们,你该不是我的种吧? 我就差照着他脸上饱以老拳了,不过也算是看明白了,这混蛋就是宋末元初的那伙盗墓贼,我老家那时候的地名就是宁远。 只是,这认怂可以,但当孙子也不是那么回事了,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奈说道:“老哥,咱俩不是一个姓……” “哦哦……” 胡掌柜含混不清的应了两声,然后又斜着眼试探性的问道:“你家的长辈有没有混的特别落魄的,入赘了别人家,孩子跟了人家姓的?” 我特么…… 兜了这么大个圈子,这不又绕回来了么? 说到底还是怀疑我是他的种啊! 我有点上头,憋着一口气耐心说道:“老哥,你说的这个真没有,我们家一脉单传,都姓卫,咱俩真没啥血缘关系,顶多能在这儿遇见算是缘分!” “有道理,缘分嘛……” 胡掌柜“嘿嘿”笑起来,然后神神叨叨的低声跟我说道:“卫哥儿,既然是缘分,那老哥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好事儿大家一起分享,我跟你说,我这儿正好有个天大的机缘,老哥觉得你这人不错,咱俩一块干?” 这就是个坑…… 什么天大机缘,我看是丫缺人手,扯了这半天,就在这等着我呢! 不过贼船已经上了,而且我也挺担心老白的,迟疑一下,只能故作惊喜的说道:“那兄弟可就谢谢老哥了,不过,这到底是什么事儿啊?机缘还能有天那么大。” 讲真,这孙子还真就勾起我好奇心了,几个死了都好几百年的主,到现在还不消停,到底在谋划什么? …… 第75章 青烛灯,蟠龙窠 “保密!” 胡掌柜神秘兮兮的凑在我面前,青灯下,一张面皮僵硬的抽搐着,俩大板牙露在外面,像只老鼠。 你特娘的说半天,最后就给我来这么俩字儿? 我一阵气结,不禁说道:“老哥,这你可就不太地道了,兄弟这都跟你站一条船上了,咱一条绳上的蚂蚱,同生共死,你这么藏着掖着,把兄弟蒙在鼓里,合适么?” “呸呸呸,什么生啊死啊的,不吉利。” 胡掌柜连连拍嘴,歪着眼睛看我:“你小子能别说丧气话不,咱哥俩都死求了,难不成你还想再死一次,变成个屁?” 末了,他有些纠结的说道:“不是老哥不跟你说,而是这事儿一句两句的咱说不明白,你也是吃咱们这碗饭的,回头走到地头上,你一瞧就全明白了。” 这龟儿子…… 一提吃这碗饭的,我还能不知道啥事儿? 保准又是盗墓的行当。 活着的时候死在坑里,死了还想着这事儿。 要论执着,天底下只怕没人比眼前这位爷更敬业的了。 “这可真玄乎,不过有句话我得说前头,您别太看得起我。” 我撇撇嘴:“我哪能跟您相提并论,您是前辈好手,正经八百的发丘后人,根正苗红,兄弟我就是野路子,哪有您那份眼力。” “什么发丘,乱七八糟的,老子第一百二十七代摸金校尉,得了衣钵传承,可不是后人,搞的跟和长辈学了两手就瞎折腾似得。” 胡掌柜一脸的不爽,我这马屁算是拍马腿上了。 不过,摸金发丘这都是一个路子,掰扯不明白,我走眼也正常。 “不过,小哥儿,你真没瞧出点什么?” 胡掌柜指了指似点点星光一般点缀在黑暗里的青光灯,嘀咕道:“这么明显,你没啥感觉吗?!” 我摇了摇头。 “唉,子孙后辈无能啊!” 胡掌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三言两语直接把我打成孙子辈的:“给你点提示,这叫青烛灯,现在回过味儿来了没?!” 我立马趴到不远处一根灯盏前观摩,上面结了很多锈迹,我狠狠在上面蹭了蹭,这这才看清了下面的纹理。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 每一根灯盏上面都镌刻着一模一样图案。 这还真特娘的是青烛灯,一种传说中的东西。 传闻,这种灯以劣铜铸之,引鱼膏为油,千年不灭。 劣铜不难理解,就是杂质很多的铜,毕竟青烛灯也不是什么艺术品,主要用在墓里的,而劣铜里的杂质能破坏磁场,让鬼怪迷失。 真正让青烛灯成为传说的,是鱼膏东西。 这种鱼膏并非是寻常鱼油,而是一种叫做赤鱬的东西身上剥下的油脂。 这玩意现在也就是在一些古籍里还能看见踪影了,跟鸩鸟一样,可能早就灭亡了,先秦两汉时期的著作多次提及。 传说,这种鱼人头鱼身,可以算是人鱼当中的一种,声音像鸳鸯一样,对于疥疮有特别好的疗效,鱼鳞之下有一层厚厚的油脂,可以做灯油,能千年不灭,不耗氧气,亦没有温度。 用现在的理论来说,大概就是这种鱼的油脂里面含有一种可以被灯芯吸收的磷光物质,附着在灯芯上一直发光,看起来如火焰一样。 这玩意大概算是玄术用具里的爱马仕了,或者说,比爱马仕都奢侈,原料都找不着了,只能算是失传之物,可用来镇魑魅魍魉,但这么金贵的东西用来对付一些小鬼,显然是极大的浪费。 一般而言,会用到青烛灯的情况只有一种。 “这里,难道是条龙脉?” 我没法子淡定了。 因为青烛灯最大的作用就是困龙。 有人想窃取龙脉为己用,会在龙脉奔腾而过的地方以青烛灯结阵,灯上的四象会压制龙脉,同时,赤鱬的油脂还会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味道,大概有一种混乱磁场的作用,会让龙脉彻底迷失在某一个地方。 不过,这种手段有干天和,龙脉就是地脉里的灵脉,是用来滋养万物生灵的,不是服务于某一家的,这种攫取龙脉的行为无异于是劫天之运,跟找死没区别,还会祸及子孙。 “这话说的不是很准确。” 胡掌柜笑道:“龙脉怎么可能就这么一点,大的龙脉贯穿数国,横亘数万里,小的龙脉绵延数千里,少说也得是一条山脉,这地方顶多算是龙脉里的一小段,看其势,观其行,应该属于蟠龙窠。” 寻龙绝非易事,有的风水堪舆师一辈子都交代在上面了,也不见出什么成就。 我看风水的眼力还是要差很多,一些概念知道,真到实际操作的时候就傻眼了,比如这地方,我是看不出门道,但胡掌柜一说这是蟠龙窠,我心里就有数了。 正所谓,莫道高山方有龙,却来平地失真踪,平地龙从高脉发,高起星峰低落穴, 龙脉是神出鬼没的,锋芒毕露时崛起万丈,令人高山仰止,蛰伏时一望无垠,不见踪迹。 此处是深入地下之所,这便是隐遁之龙。 似这种蛰伏起来的龙脉,不是此道高手点不了,甚至看不出究竟。 这样的龙脉叫做蟠龙,就是蛰伏在地而未升天之龙,龙的形状作盘曲环绕。 蟠龙短暂驻留的地方,就是蟠龙窠了。 蟠龙窠不是龙巢,犹如旧社会皇帝的行宫,但力量比龙脉结穴要强,仅次于龙巢,算是一种上佳的风水宝地,埋死人很合适。不过毕竟是龙脉的临时行宫,鸠占鹊巢这种事儿有胆子干是一回事,受不受得住又是另外一回事儿了,有能耐的占了人家的巢还能让人家屁都不敢放一个,没能耐的就是装犊子被打脸的下场,最后搞得自己满身狼狈。 反正,据我所知,能镇得住这种地方的人古来也没几个。 始皇帝大概算是最霸气的一个,人家占得不是行宫,而是直接占了龙巢,睡得稳如泰山,鼾声如雷。 长陵也是这么个地方,大概是蟠龙窠里的最高标准,一屁股坐在了古都兴盛之地,龙脉最强,行宫自然也是巍峨霸气,这种蟠龙窠跟龙巢没区别了,可惜遇到了俩狠人,一个是汉高祖这个出了名的超级大流氓,一个是吕雉这个凶残的女人,这夫妻俩凑一堆,一百个楚霸王都斗不过,欺负龙脉也没商量。 能镇住这种穴的,基本上都是这个级别的人物,没那根蒿子少招惹,下场会很惨。 胡掌柜这个敬业的盗墓贼看见这种格局,那可不就是王八的绿豆眼,精光四射了么…… “这是吕梁山龙脉的行宫,是一条土龙,钉了这么多青烛灯,这是硬生生从土龙身上挖下一大块肉,气运大的吓人,咱哥俩受不住,但有人前面背黑锅了,现在就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这要是劫了运,那得是个什么结果,拉泡屎都能从粪坑里捞出金坷垃,指不定回头有机会咱哥几个还能去阴司称王称霸呢,当个阴帅鬼王什么自然不在话下,死了也照样逍遥富贵!” 胡掌柜滔滔不绝,就跟搞传销的一样:“具体的情形这儿也说不好,回头到地儿了,你看见那个倒霉蛋,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 土龙脉…… 蟠龙窠…… 我算是明白了,土葬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 我大概能猜到,胡掌柜说的那个倒霉蛋应该就是被末代天官最早镇压的角儿,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位,直接被丢在钉住的蟠龙窠里,反噬相当的大,下场惨的都不好形容,偏偏还被胡掌柜这孙子盯上了,这位我估计早就谋算着害人家,但怎么操作就猜不到了。 说话的工夫,远处冒出了两道黑影儿。 胡掌柜一下子蹦了起来,说他兄弟回来了。 我也不由自主的跟着紧张了起来,却也不知道老白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 第76章 庙 一高一矮,一胖一瘦…… 两条恶鬼相伴而行,对比实在是太强烈了。 本来我对这两位还挺忌惮,毕竟混在了鬼窝里,万一有一个不是很友好,难保不会生出什么祸端。 只是,待看清这二位后,我都忍不住乐了。 王掌柜到底是从哪找来了这么两根葱当小弟的? 又高又瘦的就是王掌柜说的二棒棒了,还真是根棍子,看起来像根竹竿似得,偏偏嘴歪眼斜,咧嘴一笑,俩大板牙黄的就跟玉米粒似得。 另一个又矮又胖的便是三牛子了,活脱脱就是个大肉球,满脸肥膘子,笑起来就跟弥勒佛似得,就是皮肤黑的很。 再加一王掌柜,这三位往那一杵,一点惊悚的氛围都没了。 偏偏这位王掌柜又是个权力欲望极大的主,一看自己俩小弟来了,那气势都一瞬间不一样了,拔高了好几个档位,双手叉腰,挺起瘦弱的胸膛,对着另外两个就开始吆五喝六:“你们两个不成器的东西,老子一醒来就发现你们平白没了踪影儿,要不是有卫小哥儿,老子现在连这坟堆都爬不出来呢!” 俩小鬼被骂的垂头丧气,愣是一句话都不敢吭。 王掌柜作威作福了许久,这才意犹未尽的砸吧砸吧嘴,回过神来发问道:“不过,你们不是说有人进来了么?有什么收获没?” “点子扎手,弄不过……” 二棒棒耷拉着脑袋说道:“他就是从咱们开的那条盗洞进来的,结果土里的毒根本奈何不得他。” “是咧是咧,他有虫子,好多好多虫子……” 三牛子接茬说道:“那虫子忒厉害,把盗洞里的毒全给吃了,我们哥俩本来打算从身后给他来一下子,没成想那是个狠人,一手一个,直接把我们俩给拎了起来,‘啪啪’撞了好半天,要不是我机灵,找着机会照着他裤裆上来了一膝盖,大哥您可就见不着我们两个了。” 说着,这两个货一左一右抱着王掌柜的大腿就“呜呜”哭了起来。 王掌柜的脸阴沉了下来,一张脸拉的很长,微微眯眼时,眼中满是怨毒。 见此,我才忽然反应过来,之前聊得太过投入了,都忘记了这是三个怨气爆棚老鬼,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这小子有问题!” 那三牛子注意到了我,一下子跳将起来,凑到我面前,胖脸上鬼气森然,一双眼睛泛白,龇牙咧嘴的说道:“大哥,你可别让这小子给蒙蔽了,咱哥仨在这躺了这么久,这里的情况没人比咱更清楚,除了咱,就剩下了那位了,这小子平白无故的是怎么钻出来的?要我看,他肯定跟那人有关系!” 王掌柜眼一翻,瞄向了我。 这特娘的是要翻脸的节奏啊! “没有的事儿,你也说了,那是个人,我和你们一样,这人鬼殊途,我怎么可能跟那人有关系嘛!” 我急忙解释,一转念,又说道:“你们也说了,你们在这已经很多年了,外面啥情况你们根本不知道,现在这山里到处都是才花岗岩的人,采得多了,前阵子就塌方了,来这里的洞口就暴露出来了,挺多人发现了,我算是最早进来的,不过有点倒霉,死在了狗日的机关下面,好在随身带着一个纸人,魂魄附在上面,飘着飘着到这儿了,可跟你们说的那人没关系,我估摸着他可能是后来进来的吧!”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小哥儿别紧张,老哥没怀疑你,你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 王掌柜转眼就换上了笑脸,随即又说道:“让我担心的还是那个人,他娘的,这里有一份天大的机缘,咱们等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等着了,到头来可别人给截了胡! 事不宜迟,咱们走,到那附近盯着点去。” 我大大松了口气,心说暂时是糊弄过去了,不过往后可得小心点,这三位不是什么善茬。 三牛子狠狠瞪了我一眼,低声跟我说他会盯着我的,让我老实点,这才屁颠屁颠的追着王掌柜走了。 我慢吞吞的跟在最后面,脑子有点乱。 虫子? 难道是那只蛊王? 可是,蛊王只有一只,怎么会跑出一大片的虫子? 而且,老白的德行我知道,典型的贪生怕死,真要碰上这么凶恶俩鬼东西,第一反应肯定是撒丫子逃命,就算他有心拼命,估摸着也拼不过,这三位刚刚变脸时鬼气太重了,绝对是酝酿了好几百年的老鬼,得我师父那种人出手才能降得住,老白能逃的了就算不错了,怎么可能把这两位逮住一顿疯狂输出。 难不成,我猜错了? 他们追捕的活人并不是老白? 但,老白确实是掉进了盗洞。 一时间,我也不太能吃的准了,总觉得发生了什么异变。 嗷! 忽然,一声恐怖的巨响在黑暗中弥漫开来,那响动太大了,就像是闷雷一样,我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都在轻轻的颤动着。 “嘿嘿,又打起来了。” 二棒棒颇为兴奋的冲三牛子说道:“最近打的越来越频繁,好事儿马上就要成了。” 一直阴着脸的三牛子也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稀里糊涂的跟在他们后头,越来越迷糊了。 不久后,一座高耸的巨峰进入我们的视野。 “小心着点,别再说话了。” 王掌柜狠狠瞪了二棒棒一眼,立即趴在巨峰下的一座土丘后,小声说道:“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估计咱们的机会马上就要来了,都给我老实点,越到这时候,山上那位就越谨慎,真要发现我们,肯定第一时间就得灭了咱!” 说着,他偷偷摸到我身边,笑眯眯的说道:“兄弟,现在瞧出来是什么门道了没?” 我早就盯着巨峰看了,青烛灯引路,照亮了整个光秃秃的山头,一座小庙显得格外突兀。 那座庙,在青烛灯下有反光,似乎是某种金属打造的,此刻在颤动,我们距离那儿还有一段距离,依旧能感觉到地面在不断轻轻颤动着。 “庙?” 我仔细思量一下,忍不住说道:“这可就有点缺德了!” 龙脉上,能建房子,也能开墓,反正只要地方找对,干什么都成。 可最怕的,莫过于是建造寺庙道观!! 这是忌讳! 因为龙脉这玩意,本身就说法很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玩意就跟神祇似得,能受香火,对着龙脉烧香磕头,还真就能保平安。可如果在龙脉上建造寺庙道观,敢问你不拜龙脉,到底要拜哪家的神,哪家的佛? 这不是诚心给人找晦气的事儿么。 所以,大凡建造在龙脉上的寺庙道观,最后基本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是香火散尽,就是毁于山洪地震。 果真一定要建,也只能建造在龙脉背气处,就是龙气不畅的地方,要是挑了山环水抱的好地方,鸿运当头是别想了,肯定是当头一棒。 把庙建在蟠龙窠里的,住在里面的肯定是末代天官要灭的主儿了,估摸着吕梁山龙脉得往死怼丫,这种借刀杀人实在是太阴损了,谁能受得住龙脉往死整啊,何况还是被青烛灯困住、早就发毛的龙脉! “正是这么个理儿。” 王掌柜砸吧砸吧嘴,冷笑道:“不仅仅是这样,里面那位……直接被当成神祇给供那儿了,上回我偷偷瞄了一眼,有个青铜人,天天三柱高香拜那位,这哪是拜人家啊,这是捧杀,捧的越高,龙脉就越凶,往死了整!!” “里面到底是谁啊?” 我奇道:“值得这么大动干戈的折腾?” “不能直呼名讳,那位了不得,离得这么近,说出来会被听到的!” 王掌柜神神叨叨的,然后飞快在地上写了三个字。 好家伙! 我一瞧,立马无语,心说这才叫不是冤家不聚头! …… 第77章 旱蛟 水王爷!! 庙里镇压的,赫然就是这位。 上一层的风葬墓,几乎已经被这位的子嗣后代给占领了,繁衍了上千年,数量太大了,我们宰掉龙婆娘的时候,我师父就怀疑水王爷会出面,这种东西睚眦必报,极其记仇,没成想竟然在第四层墓中,手未免伸得太长! 我心里震惊之余,也想探寻更多的讯息,于是张嘴便来:“嗨,不就是一水鬼嘛,哪有你们说的那么大能耐……” 话未说完,王掌柜一把捂住了我的嘴,他非常焦急,力气极大,几乎要把我头颅都捏爆了,因为紧张,冷冰冰的鬼爪子都在哆嗦,眼巴巴的盯着山上的小破庙,见没有什么动静,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你这小哥儿好生不懂事!” 王掌柜有些气恼的说道:“早就跟你说了这位不一样,直呼名讳可能会被听到的,你再这样口无遮拦可别怪老哥我翻脸无情了,真把它引出来,咱们都得倒霉!” 我倒是巴不得引出水王爷,把他们直接干掉呢。 不过这话我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见这伙人似乎对水王爷十分忌惮,琢磨着八成是吃过大亏,都留下心理阴影了,不禁疑道:“他不是被囚禁了吗?听你这话说的,好像他还有余力能自由出入似得。” “庙里有个神龛,那位就被钉在了神龛里,当成神祇直接供奉在了那里,引龙脉之力猛攻杀伐。” 王掌柜低声说道:“不过,这位被囚入这里之前几乎就要得道了,哪怕是龙脉都啃不下他,甚至他还能短暂的出来,几百年前我们哥仨来到这里,一时鬼迷心窍,没瞧出门道,还以为有什么好处可拿,冒冒失失的进了那座庙,差点被他拍死,最后被丢了下来。” 王掌柜翻着白眼儿看这那座坡度极为陡峭的巨峰,同时打了个哆嗦。 不用说,这哥仨当年还活着的时候,肯定是直接从那上面飞下来的。 他们到底是死于盗洞中的霉菌,还是活活摔死的,到现在反而成谜了,我也没敢问,只说道:“既然都对付不来,那你们怎么还在这儿谋算它?” 这话不问还好,一问眼前这三根葱都猥琐的“嘿嘿嘿”低笑起来。 “正所谓,山不转水转,他做的了初一,哥们几个就做的了十五!!” 王掌柜得意洋洋的说道:“几百年前,他把我们从山顶上丢下来,到了现在,也该轮到他倒霉了!你都不知道当年他把我们整的多惨,我这可怜的二弟直接都碎了,你知道碎了是什么样的吗?就跟团烂泥似得,吧唧一下子拍地上,抠都抠不起来,变成鬼都是一块块的,我们拼了好久才总算给他拼凑起来,你瞧瞧我这手艺,如何?复原的比从娘胎里出来时候都要好。” “是了,是了,我这辈子就服我大哥。” 二棒棒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说话的时候明明脸对着我,可一只眼睛看天上,一只眼睛却在看地上,咧嘴一笑,都快歪到耳根上看,而且上嘴唇特别厚,下嘴唇特别薄。 我都无语了,看了好半天才豁然醒悟过来,原来这他娘的是上下嘴唇给拼反了,至于那双眼睛是怎么拼成那样的,反正我是看不懂,堪称“鬼斧神工”…… “那个……” 我略一迟疑,最后还是没忍心点评二棒棒的容貌,问道:“你们一直说那位要倒霉了,到底是怎么个倒霉法?” “他哪是要倒霉?是有大机缘等着他呢!” 王掌柜冷笑道:“可惜他和我们结下了梁子,他这机缘怕是享受不到了。” 之后,王掌柜问我有没有见过水王爷什么样,我立马摇头,这玩意是传说中的东西,跟远古时期的三苗先民都能搭上边,在现在这个野鸡野兔都被杀的极其稀少的年代,这玩意完全成了传说,能了解到这东西,全都是靠一些古书里的只言片语,要说具体是个什么样,我师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那就对了……” 王掌柜喃喃道:“你理解不了它的机缘也正常……” 根据王掌柜所说,他还活着的时候,在东南沿海一带曾无意间寻到了一个夏前部落遗址,那个部落就是最早以水王爷为图腾的小部落,遗址里发现了一些类似的图案,跟早期的龙非常相似!! “似龙,却不是龙。” 王掌柜如此说道:“你可以理解为是蛟一类的东西。” 实际上,他真正见到水王爷的时候,发现那是一种大蛇,一种和金环蛇差不多的大蛇,但颜色极其鲜艳,鲜艳到让人看了浑身冒鸡皮疙瘩的地步。 这我就能理解了,颜色鲜艳一般意味着剧毒,远古先民在这玩意上吃过大亏,以至于人类基因里都存在着对类似东西的恐惧,谁也没跑,看见那种颜色非常鲜艳的玩意会眼晕。 也就是说,水王爷大成之后,可能是往蛟这个方向进化的。 王掌柜生前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依他所言,世间就不可能有龙,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而是一种另类意义上的最强存在,比如蛇、比如蜥等等,只要成妖成精了,吞吐日精月华,慢慢的最后会变成龙,用科学的意义来解释,这大概叫做物种的进化。 水王爷说是水鬼,可能也是远古时期水中一种能兴风作浪的强大生物,最后还是要往这个方向走的。 他们还活着的时候,见到的这个水王爷还是类似于蛇一样的东西,没有真正达到厉害的程度。 不过,被埋在这里,反而是给了它这个机会。 水王爷被土龙脉针对,土本克水,按道理说它死的应该是特别快的,谁知道庙里的这位十分坚挺,明明被折腾的气若游丝,偏偏每次都能奇迹般的活下来,漫长的岁月里,王掌柜不止一次的看见这位短暂跑出来繁衍后代。 而且,受到土龙脉的龙气滋养,它在不断成长!! 说白了,这就是个痛并快乐着的程度,只要不被龙脉弄死,每次它都能尝到龙气的滋味儿,强大一分。 “现在十有八九应该是到了化蛟的时候了。” 王掌柜低声说道:“这位本来是水中的存在,兴风作浪,结果却吞了土龙脉的龙气,这就是要变成旱蛟,非常凶悍,咱们过去称这种东西是旱龙,到那时候,我估计这小庙就困不住它了。 不过,在变成旱蛟的时候,它会把千年来吞的所有龙气一股脑的涌到头上,结成龙珠,那玩意才是真正的宝贝。 如果它成功,会变得非常非常虚弱,咱们只要趁机取了龙珠……” 明白了! 这孙子原来打的这个主意。 龙珠,那是水王爷在这里挣扎千年所掠龙气的精气,夺了这东西,王掌柜他们仨可不就是要原地起飞了么,说不得还真能进阴司称王称霸。 嗷! 这时,那庙里再次发出一声怒啸,这次的动静格外大,相距颇远,我仍旧感觉到地面在颤动。 不过,很明显,这次的怒啸声中带上了些许痛苦的意味。 “好像成了?!” 王掌柜眼神变了,非常热切。 略一迟疑,王掌柜扭头低声对我说道:“小哥儿,这回就看你的了,你且上山去瞧瞧,做个探路人,回头真到动手的时候,哥几个上,得了好处有你一份。” 他一副我占到便宜的样子。 我心里早就骂翻天了。 好家伙,难怪他死活要拉我入伙,山上的情况谁也吃不准,上去了指不定就是当炮灰呢!! 偏偏,我还不得不去。 因为这时候我感觉到身体里面有些许燥热。 这种滋味我太熟悉了。 外面,天就快要亮了…… 这只是个开始,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脱胎换骨,彻底变成个人!! “苟富贵,勿相忘啊!” 我眯着眼睛看向王掌柜,言语很直白,龙珠什么的我就不贪图了,你也别空口白话许诺我什么好处,免得你到时候干杀人灭口的事儿,等你发达了,罩着兄弟就行。 果不其然,一听这个,王掌柜立马笑开了花,连说我是明白人。 不用说,这王八蛋真准备事后干掉我。 龙珠是好的,少一个人分不是更好么? 王掌柜往我手里塞了一个物件,笑眯眯的说道:“记住了,龙珠结成,那位头顶上会有白气升天,你挑个显眼的地方,把这颗蜡丸砸到地上,我们哥仨会冲上去支援你!” 我体内的燥热越来越强烈,不敢继续在他们面前晃悠,应了一声,匆匆越过土丘,朝山顶上溜去…… …… 第78章 铜人 鹞子哥曾和我说过,盗墓贼都有一股阴狠的劲儿,不然吃不了这碗饭。 刨坟掘墓,不仅违法乱纪,而且摆明了是只管自己,儿孙之福抛诸脑后了。 这种人,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说是亡命徒一点都不假,能活下来就靠四个字儿——胆大心细。 如今遭遇了王掌柜这一伙人,我总算明白这些话是何等的至理名言。 最初的时候我还真没多想什么,蜕变在即,一门心思的想避开这伙人视线,结果等跑到半山腰上的时候,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阵阵悉悉索索的的声音,驻足扭头一看,一块巨石后面影影绰绰,三颗大脑袋正露在外面来回张望,可不正是王掌柜和他那俩傻狍子兄弟? “这是怕老子跑路啊。” 我心里骂娘,龟儿子,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见我发现了他们,王掌柜一点都不害臊,躲在石头后面冲着我连连摆手,还用口型告诉我,他这是担心我的安危问题,不敢离我太远,万一出什么事儿,他第一时间就能跳出来支援。 我心想果真有什么事儿,他只怕第一时间就会逃命吧…… 体内的燥热越来越严重,已经有了强烈的灼痛感,照这样下去,不到一炷香的工夫,只怕我就要变成大活人了,真到那时,前有狼后有虎,我追悔莫及。 当下,我也顾不得和王掌柜这仨鳖孙计较,一股脑儿的冲上山顶。 那座小庙横陈在眼前,墙壁上可见斑斑驳驳的绿色锈斑,整体呈现出一种冷冽的黑色金属质感,应当是某种合金,如无意外,里面肯定是掺了些许铜的。 庙门虚掩着,并未上锁。 王掌柜仨人追至山顶,看见这座青铜小庙后立即驻足,不敢再前行,反而躲在庙门外来回张望。 “兄弟,快进去啊!” 王掌柜一个劲的对着我使眼色,到了这地步,他都懒得遮遮掩掩了,直接在我身后开始催促:“那位肯定就在里面,进去看看它的状态,时机成熟,我们会冲进去的。” 庙里的情况于我而言完全是陌生的,被逼到了这一步,实在是没了办法,只能心一横闯入庙中,也不管王掌柜他们如何的耍眼色,立即轻轻掩上庙门。 轰! 下一刻,我身上的阳气完全爆发,犹如将我投入熊熊烈火中焚烧,那种痛苦溢于言表,我一头栽倒在旁边诡异的血色蒿草中,几乎咬碎了一口牙齿,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实际上,这次的蜕变格外的强烈,比之前要痛苦太多了。 兴许这与那个阴奴有关,自从它露面后,我身上就出现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待我转化为人形后,整个人已经近乎于虚脱了,满身的汗水,身上破损的衣物几乎完全湿透,仰面躺在齐腰的血色蒿草中,双眼无神。 这里的草很奇怪,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竟能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生活,叶片很像苦菜,但是却生长的极高,而且背面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血红色,所生长的土壤更是散发着浓郁的腐臭味。 这种腐臭味绝非是草木腐烂的味道,倒像是血肉腐烂的气息,闻之欲呕。 休息片刻,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味道了,有种窒息感,连忙爬起来,可当我坐直的刹那,一张硕大的脸盘子直接呈现在我面前,几乎都要与我撞在一次,吓得我连连后退。 那东西许久没有动静,我稍稍松了口气,挣扎着从地上起身,这才看清对方的模样。 这是……机器人? “不对……” 我连连摇头,思维有些混乱,主要是这东西的样子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让我有种时空的错乱感,冷静片刻,才渐渐回过味道来:“这应该是……失传的墨术机关兽!” 不是我反应迟钝,实在是面前这东西样子太过惊人了。 这是一尊完全由金属的浇铸的人,主体材料应该是用了青铜,由一片片四四方方的金属甲片组建而成,通体不知用了多少零件,乍一看与机器人真的没什么区别,只是浑身锈迹,充满了岁月感,此刻正半蹲在草丛里,默默的打量着我,眼眶里镶嵌着某种黑色的石头作为眼睛,但那石头上面有异彩荡漾,竟让我觉得这东西可能有智慧。 岁月感是不会欺骗人的,无论如何,在千年之前,人类的技术也不可能造出真正的机器人,这涉及到了太多方面,我思前想后,心里只有一个答案——这是墨术机关兽。 顾名思义,这东西其实是先秦百家争鸣时期墨家的东西,墨家多能工巧匠,曾经制造出了很多划时代的东西。 比如机关鸢,这是一种可以飞行的木鸟,大概是最早的飞机。 可惜,这些东西最终都失传了,因为涉及到的学问太过高深,在当时的整体社会环境下,只能作为天才灵光一闪的产物,无法大规模生产,甚至运用到百姓生活当中,注定不能传世。 墨术机关兽,恰恰属于这样的东西。 据说,这是当年墨家巨子为燕国制造的抗秦凶器,主要作用就是战争,大概可以算是机器人的鼻祖,运用了一系列对当时而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器械。 比如齿轮等等。 具体的原理,就算是我们礼官都很难理解,只知道利用了类似于环境记忆这样的原理,譬如在一些特殊地点特殊天气,能听到古代的喊杀声等,这就是环境记录下了千年前的战争,科学家认为这是磁场的录音…… 墨术机关兽大概就是利用了类似的原理,让机关兽千百年来一直在重复做着一件事情。 眼前的这个铜人必然是这种东西,就是外形比较别致。 我一脸紧张的盯着眼前这个铜人,因为许多墨术机关兽都是有看家护院的本事的,很担心这玩意会暴起攻击我。 事实上,我多虑了。 这个铜人蹲在面前盯着我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放过了我,起身转向院中一口巨大的木箱。 它从木箱里取出三根拇指粗细的巨香,而后在院中的火炉里点燃,转而走向青铜小庙里唯一的青铜殿宇。 “这是要上香了吗?” 我心中自语。 王掌柜曾和我说过,庙里有个铜人,一天三炷高香拜水王爷,要捧杀对方。 其实我心里也很好奇,现在的水王爷到底是个什么状态,毕竟现在我困入僵局里,怎么破解还是个问题,于是悄悄跟上机关兽,远远赘在对方身后,蹲在草丛里窥视那座青铜大殿。 嘎吱。 铜人推开了大殿的门,里面幽暗深邃,只有点点青光闪烁。 隐约可见,这里与绝大多数的佛堂布置没什么区别,只是最上面供奉的神龛里分明是个人儿。 那神龛四周画中诸多鲜红的神秘文字,一个少年郎正盘坐在其中,不过他的手脚上都带着镣铐,披头散发,头颅微垂,看不清面容。 “早死早超生,西方极乐世界等着你。” 铜人的身躯里竟然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 这可能是那位末代天官的声音,记录在了机关兽的身上。 铜人像是个忠仆,一边神神叨叨的说着,一边在年前的香炉里插上了三根清香,跪倒在神龛前的蒲团上,对着神龛里童子拜了又拜。 不用说,神龛里的童子必定就是那水王爷了。 这哪是什么大蛇?分明都已经成了气候,这才化为人形。 轰隆隆! 这一刻,地心中传来闷响,似乎是龙脉发飙了,我感觉不到太大异样,毕竟龙脉没有针对我,倒是那神龛中的童子猛然绷直了身体,低声嘶吼着,显得极为痛苦。 异变来的突然,却也去的极快。 转眼工夫,这里已然恢复正常,只是神龛中盘坐的童子却不声不响的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殷红的眸子,瞳孔却是黑色的,看起来殊为诡异,它微微昂起头,目光直接投向殿外,隔着诸多荒草,我仍旧能清晰的感觉到……对方,正在看我!! …… 第79章 神秘呼唤 幽暗的大殿里,水王爷盘坐在神龛中,看起来最多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唇红齿白,有种妖异的魅力,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不可自主的打个哆嗦,瞬间明白过来了。 这就是个局! 王掌柜在谋算水王爷,眼前这位又怎么可能是个大傻子,大概早早就料到了,之前的许多动静是故意发出,就是为了把不怀好意者引出来,一网打尽! 短短片刻,我惊出一身冷汗。 哗啦啦! 阵阵金属碰撞声传来。 水王爷似没了骨头一样,浑身软趴趴的从神龛中爬出,原本用来束缚他的铁索早已断裂,被他盘坐在身下。 他兀自爬在桌案上,仰头看向我,笑容愈发诡异。 这本是一种古老的水鬼,听说过它睚眦必报,也听说过它兴风作浪,可关于它的智慧,世间却从无传言,此刻看着我,口中吐出僵硬的几个词儿:“你,我的子嗣,妻子……气味,不会错。” 一听这个,我更不能淡定了。 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这短短几个词儿,我听出了太多的东西。 此前我曾生食龙婆娘血肉,更屠戮过红线大蜥蜴,可能身上带上了一些气味,水王爷应该已经判定出来了。 这东西在笑,但笑容没有任何温度,嘴巴咧开,白森森的牙齿闪烁着寒光。 咔嚓,咔嚓…… 它身上的骨骼发出阵阵响动,身躯在蠕动,一点点的站了起来。 我早已不动声色的退到了庙门前,两腿打摆子,很想掉头撒丫子逃命,可看看水王爷那副淡定的样子,心知对方吃死了我,跑也没用。 “既然都到了这一步,也不能我一个人扛雷,总得有个垫背的。” 关键时刻,我心里也发了狠,横生一计,直接将王掌柜交给我的那东西狠狠砸在地上,同时冲着外面大吼道:“水王爷不成了,快来啊!” 这就是个圆滚滚的蜡丸子,外面裹着一层蜡皮,里面黑乎乎的,似乎是某种液体,奋力砸在地上的瞬间,那蜡丸子“啪”的一下就爆开了,黑色的汁液散发着类似于汽油一样的刺鼻味道,飞溅开来直接变成了滚滚的黑雾,飘起很高,几乎形成一团乌云,高悬于头顶。 “你,死!” 水王爷此时已经完全可以人立而起,已经从正殿中走出来了。 只是,它似乎不大习惯目前这个样子,行走姿势有点怪异,两条腿绷得笔直,摇摇晃晃。 那具铜人对此也不阻拦,反而蹲在一侧。 “结束了……” 水王爷抬手一巴掌扇在那铜人的后脑勺上,只听得“铿”一声脆响,一颗圆滚滚的金属脑袋横飞出去。 这是墨术机关兽,曾经的战争凶器,却禁不住它一巴掌,那双看起来白皙的手到底有多大的力量可想而知。 铜人脑袋骨碌碌的滚到我脚下,脖颈上的断裂口完全是暴力破坏造成的,都有碎碴子,隐约可见里面还有齿轮兀自转动着,都是些精巧的零件,堪称鬼斧神工,却被破坏的很彻底。 这才是稀世珍宝,可能全世界现在也就剩下这么一件儿了。 水王爷明显是不过了,准备处理掉杂鱼,彻底掀翻这里,故而不留任何余地,一步步朝我迫来。 “这仨孙子,怎么还不进来?难道发现端倪了?” 我被精神压力搞的都快崩溃了,浑身汗如雨下,“哇”的大叫了一声,明明紧张的要死,偏偏装出一副很惊喜的样子,仿佛发现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臭小子,果然想贪墨我们的宝贝!” 王掌柜的声音骤然在门外响起。 我则大大松了口气,心想还得是这招好用。 哐当! 小庙的门被猛然撞开,王掌柜这哥仨为了宝贝那叫一个拼命,速度奇快无比,犹如一道旋风一样,反正我就看见眼前黑影一闪,都无法捕捉他们的具体踪迹。 大概也是因为速度太快了,以至于一下子都有点刹不住,冲进来后,直接撞向水王爷。 水王爷也被这“天降神兵”搞的有点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的与王掌柜他们撞在一起。 咚! 饶是水王爷身坚如铁,也阻拦不了这三个要钱不要命的狂徒奔向宝贝的步伐,被撞得连连后退,一个屁墩坐在地上。 “哎哟喂!” 王掌柜惨叫一声,捂着脸连连后退,二棒棒和三牛子更是七倒八歪,待他们看清眼前的情形后,集体石化,如遭雷击。 须臾后,王掌柜口中爆出一道凄厉惨叫…… “你竟敢坑我!!” “……” 他的反应速度是极快的,掉头撒丫子就要跑。 可惜,水王爷被他这一顿野蛮冲撞已经彻底激怒,俊美的脸上涌出浓浓的戾气,厉啸一声,直接扑上前来,一巴掌就把王掌柜撂倒在地。 “坑都坑了,还说什么敢不敢,废话!” 我低声咒骂一句,趁着他们纠缠之际,一阵风似得冲出这座庙,连滚带爬的朝山下逃去。 当山头的巨石遮挡住小庙时,我回头看了最后一眼,场面惨不忍睹…… 水王爷一手捏着王掌柜的脖子,探头猛地咬向他的脑袋,那张嘴巴一下子变大,“咔嚓”一下,王掌柜半个脑袋立马没了。 那声音……挺脆的…… 至于二棒棒和三牛子,早就被打趴下了。 这不过是瞬息之间的事情而已,三个谋算不知多少年月的老鬼就被撂倒了,跟水王爷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照这么下去,这仨根本拖延不了多久。 我没命的逃遁,巨峰上多怪石,崎岖不平,而且极为陡峭,慌不择路逃命时,难免顾此失彼,忘记关注脚下的情况,没逃多远,我就被一块乱石狠狠绊了一下,整个人沿着山坡一路滚到山脚下,中途有许多尖锐的石头,将我划的遍体鳞伤。 待滚落之势稍稍止歇,我浑身无处不疼,尤其是被绊倒的右脚,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状,已然脱臼。 “挣扎到这地步,大概……再没机会了吧……” 我抹了把脸上的鲜血,挣扎着起身倚靠着旁边一块巨石,气喘声与烂风箱有的一拼…… “吼!!” 山顶上传来狂暴的怒吼声。 水王爷应该已经料理掉王掌柜三人了,接下来,只怕就是我了。 这时候,我小腹中的地灵珠明显“嗡”的颤动了一下。 接着,铺天盖地的杂音席卷而来…… “这是……” 我原本有些涣散的双眼瞬间恢复了些许神采,因为这种杂音我很熟悉。 我师父说,地灵珠曾被这座叠墓楼葬的正主儿得到过,有了一些联系。 他猜测,我凭着这种若有似无的联系,能够轻松找到正主儿。 可惜,自从真正钻入水葬墓后,这种杂音再没有出现过。 这绝对是可怕的噪音攻击,让人脑袋都有一种炸裂感,可惜此刻我在极端错愕下,几乎完全无视了这种痛苦。 狂暴的杂音来的很快,褪去的也很快,转瞬之间就变成了“滋滋滋滋”的声音,就像金属摩擦发出的声音一样,有种异样的魔力,能让人迷失,听着这些杂音,我渐渐平静下来,生死间的恐惧感都被冲淡,有些恍惚。 很快,这种杂音变成了强烈的耳鸣,夹杂着一道微弱的女声响起。 “别放弃,爬起来,快跑……” “……” 我一下子回过神,耳鸣依旧,有些惊疑不定,因为那声音只是刹那的凭空出现,犹如幻听,不能确定是否是真实的。 “跑,快跑……” “别回头……” “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现在没人能救你……” 很快,那道女声再次响起,这次非常清晰,似有一位绝代丽人在我耳畔窃窃私语一般,声音清脆悦耳…… …… 第80章 老白 阵阵微弱的热气在我小腹位置扩散开来,驱散了地下的阴冷,犹如靠着暖烘烘的火炉一样,格外舒服。 这热量有着非常神奇的作用,我身上的诸多细小创口竟不再流血,渐渐变得发麻发痒,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这仅仅是个开始。 我脱臼的右脚原本肿胀的跟馒头似得,可现在也在消肿。 咔嚓咔嚓…… 我能清晰的听到,那里的骨头发出一连串微弱的声音,不过弹指刹那,就不再感觉到疼痛。 我试着活动了一下脚腕,基本已无大碍。 这种治疗效果太惊人了,堪称神迹。 轰隆隆。 这时候,地面开始颤动,地下隐隐有轰鸣声发出,距离我不远的山坡“咔嚓”一下裂开,缝隙绵延数十米,十分惊人。 “吼!” 怒吼声自山顶传来,我听到了水王爷愤怒的咆哮:“你用了千年的时间都没有磨灭我,此时又能奈我如何?!” 显然,这是龙脉在对付水王爷。 趁此机会,我挣扎着从地上站起,立即朝远方遁去。 我憋着满心的疑惑,一边逃亡,许多事情渐渐在脑海里串联起来,低吼道:“是你,一定是你,对不对?我知道你在听我说话,不要装死!” 我不是什么超人类,受了伤会疼,会流血,伤口自愈这种事儿肯定跟我没关系,思前想后,只有一个答案——地灵珠! 虽然我没有感觉到地灵珠的动静,但也唯有它才有这种神奇的力量。 这个世界上,真正能控制利用这颗地灵珠的人屈指可数,我根本不算在内,除了末代天官这位原主人外,也就只有一个人堪称是半个主人,与之相伴千百年岁月,就算是个傻子也该琢磨出一些门道了。 与我说话之人的身份,自然也呼之欲出了——正主儿! 叠墓楼葬真正镇压的那位! “呵呵呵呵……总算不算太傻……” 女声再度响起,算是认下了这件事,一阵说不出是揶揄还是嘲讽的轻笑声后,忽然说道:“傻小子,你该右转了,如果你不想死的话,最好按照我说的做。” “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驻足,眼下正在一个峰峦起伏的交叉口,右边是一条两座高耸土丘之间的狭道,黝黑深邃,四下里并没有青烛灯,以至于一片黑暗,似通往深渊地狱的大门,不知里面究竟是什么。 我真的迟疑了。 现在与我师父和鹞子哥他们走散,如果按照这女人所言而走,只怕最后会直接去到她面前,那可真就成了板上之肉,任人宰割。 我师父为我连卜两卦,窥破天机,甚至伤了自身,早有言在先,叠墓楼葬里的正主儿可能并不是想要我的性命,她见我别有所图,但究竟图什么难以猜测,总之只要沾上了对方,我的一辈子就会很艰难。 这种情况,我不得不慎重一些。 “嘿,臭小子,居然还怀疑上了我,如果不是我,你现在早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女人开口,不见其人,只闻其音,但语气中多了些冷冽,似乎是生气了:“难道你们家的人都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不分好歹吗?” 这话说的,就跟我们老卫家天生狼心狗肺似得,骂我就算了,这是一棍子打翻了一家人,连我祖宗十八代都给骂了。 不过,这也透露出了更多,被叠墓楼葬镇压的这位,似乎与我们家渊源颇深啊。 “别在那疑神疑鬼了!” 女人就像是能洞察我内心的想法一样,没好气的说道:“我现在还没心情见你,只是给你指一条生路,你爱信不信!” 迟疑片刻,我最终还是一头朝右边扎去。 “你到底是谁?” 我实在忍不住,一边逃命,一边飞快问道:“咱俩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要地灵珠,我给你便是,你何必这么欺负人?千方百计摆出一副索命的架势,把我逼得不得不来这里,现在又来救我,到底操着什么心?又是个什么意思?!” “哼,一颗破珠子,你真当这事儿只有这么简单?” 女人声音转冷,没好气的说道:“没我的允许,你别想死,咱俩之间还有一大笔账要算,这是你欠我的,你全家都欠我的!” 说完这句,她彻底蛰伏了下去,无论我怎么呼唤,再没有任何反应。 我气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只能闷头继续在黑黢黢的狭道中穿梭。 不过,这里好像真的是这一层墓葬中的一个死角,水王爷关注不到,自从钻进来以后,我再也听不到对方渗人的怒吼。 只是,这条狭道太长了,两座山丘不高,却绵延不知多少里地,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肺里火辣辣的,已经不知跑出去多远了,仍旧不见尽头。 哐当! 忽然,我似乎踢中了什么,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在我脚下滚落出去。 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石头,更不是某种金属,十分沉重,滚落出去的声音——有点像某些硬塑料物件摔坏了一样。 我摸着黑走上前去,待靠近才瞧清,那赫然是一盏矿灯,不过被我一脚踢过去,外面的塑料壳有些碎了。 这很显然是我们一行人进来时带着的那种矿灯。 “有人来过这里!” 我剧烈喘息着,“啪嗒”一下打开矿灯,灯光明灭不定,电量不太足。 我注意到这盏矿灯在充电口的位置贴着一块白色的防水胶布。 这是老白的矿灯!! 这孙子现在生死成迷,见了这矿灯,让我基本确信,老白从盗洞里掉下来后,应该是没死掉,甚至有工夫溜达到这里。 一片阴影无声无息的笼罩了我,我抄出天官刃瞬间起身,却见一个人站在前方,影子拉的很长。 “老白?” 待我看清这人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我说呢指引我来这里,原来是找你,不过你个龟孙又有啥用,还能保得住我的命吗?” 老白不回答,徐徐朝我走来,渐渐的,我看出了一丝不对劲。 老白的面色铁青,行走时都有些僵硬,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头发凌乱,瞧着有些狼狈。 这哪是个正常人,分明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你且站住!” 我大喝一声,见老白没什么反应,我只能不断后退,与他保持距离,好端端一个熟人变成了这个样子,我虽有警觉,可仍旧不愿就这么放弃,试图与他说话:“你个龟孙子到底怎么回事了嘛,咱有话能不能说说,哥们好歹也救过你几回,咱能不动拳头不?” 其实,我基本已经确信,二棒棒跟三牛子最早见到的人,应该就是老白了。 根据他们所说,老白一下子变得相当强悍,把他们摁在地上摩擦,险些被活活弄死。 他目前的状态,确实是太诡异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尤其是肚皮,圆滚滚的。 我看见,一只鹌鹑蛋大小的巨硕蟑螂忽然从他领口里爬了出来,穿过脸颊,最后硬生生的从鼻孔里钻了进去,那玩意体型太吓人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巨硕的蟑螂,把老白一只鼻孔撑得感觉都要扯裂了一样。 蟑螂一入体,老白浑身一哆嗦,似乎来了精神,木讷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情绪波动。 “跑,快跑……” 他口中艰难吐出这么三个字,然后立马闭上了嘴,就跟强忍呕吐一样,只是腮帮子却越鼓越高,比吹气球都要夸张。 很快,老白双眼中仅存的一缕情绪波动消失了,变得木讷,张嘴“哇”的喷出一大片虫子,那全都是鹌鹑蛋大小的蟑螂,喷出去很远,几乎是直奔着我脸上来的…… …… 第81章 养蛊人的悲哀 这一幕实在是太渗人了。 这些蟑螂与我们平日里所见的大有不同,竟有双翅,在半空中张开,飞行速度特别快,甲壳摩擦发出阵阵“咔嚓咔嚓”的声音,铺天盖地,与蝗灾有的一拼。 老白状态不对,他或许会攻击我,这我早已猜到,可我实在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方式,后退再远都没用。 嗤啦! 一只蟑螂擦着我的脸颊飞了过去,坚硬锋利的黑色甲翅立即在我脸上留下一道极深的伤口,皮肉都翻卷了起来。 后面,还有更多! 眼看避无可避,我几乎是出于本能的举起手臂护住了脸面,手臂立即受到攻击。 这种东西头部生出两颗与獠牙无异的尖刺,直接从我手臂上攫取血肉,留下许多血洞。 这仅是个开始,很快我被彻底淹没,这些蟑螂几乎是无孔不入,转瞬就把我咬的体无完肤,鬼哭狼嚎。 我嘶吼着胡乱挥舞天官刃,抽打的“噼里啪啦”作响,成片的巨型蟑螂被扫落下去,可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数量太多了。 一道黑影在电光石火间穿过虫潮出现在我面前,一记重拳结结实实落在我肚子上。 我被砸的“哇”的闷哼一声,身子立即蜷缩起来,与此同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直接卡在我脖子上,将我拎了起来。 似黑雾一般缭绕不散的虫潮渐渐散去,映入我眼帘的一是张冰冷麻木的脸。 强烈的窒息感让我有种要崩溃的感觉,我双手掰着老白的手,试图让对方松开,无奈力量差距太大,对方几乎已经不是个人了,我的任何挣扎反抗都是徒劳的。 我粗重的喘息着,短短片刻,几乎被这些蟑螂咬成了血人,一张脸因为充血而涨得通红,实在无法反抗,我干脆也就不反抗,凝视着老白“桀桀”怪笑起来。 “怎么,打算给老子换个死法?” 我索性豁出去了,红着眼低吼道:“你他娘的倒是来啊,把老子整死在这里,你不整死老子,老子逮着机会就整死你!” 老白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缕隐晦的情绪波动,他捏着我脖子的手开始颤抖,脸上也出现了挣扎之色。 片刻后,他“嗷”的悲嚎一声,手一松,我立即沉沉坠落在地。 “走!走啊!!” 老白冲着我怒吼,此时此刻,他的神情非常怪异,时而麻木,时而痛苦,就像是一个精神病人发病了,吼声接连不绝,捂着脑袋转身就逃,步伐踉跄,甚至摔了个狗吃屎,又连滚带爬挣扎起来,朝黑暗中逃去。 我此刻也渐渐缓过气来了,心知他应该是出了巨大的问题,略一迟疑,拎着天官刃飞快追了上去。 老白有些狂乱,步伐虚浮,身子摇摇晃晃,离开的速度并不快,完全没注意到我悄无声息摸到了他身后,二话不说,抡圆了天官刃跳起来照着他后脑勺上就是狠狠一棍子。 这一下子势大力沉,我连吃奶劲儿都使出来了,一棍子打的老白原地转了好几圈,而后一头栽倒在地。 我朝旁边“呸”的吐了口血沫子,盯着老白冷笑道:“老子都说了,要不你就整死我,整不死老子就整你,甭管你是个啥玩意,最好给老子从他身体里滚出来。” 老白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居然又缓缓爬了起来,我举起天官刃准备再给他来一闷棍,没成想这时候他竟然回头了,眼神很清明。 “小卫子,你特么下手真黑。” 他说话有气无力的,斜着眼睛看我:“还举着那根烧火棍干啥?快给老子放下!看把你能的,还整死老子,你再给我整一个看看……” 没等他说完,我立马一棍子拍在了他脑袋上,打的他直翻白眼。 主要是他的状态太不稳定了,谁知道啥时候又会抽风。 “你个龟儿子哟!” 老白捂着额头四仰八叉的躺下:“让你整你就整啊?你是不是彪?还举着那破棍子干啥?你再敢整老子,老子可还手了啊……” 这孙子就跟只蟑螂似得,怎么打都打不死。 我都有点傻眼了,我使了多大劲心里太有数了,换寻常人早晕厥过去了,他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不踏实,总觉得还有幺蛾子,想了想,又在他脑袋上招呼了好几棍子,直到老白浑身抽搐,一句话都说不出,彻底过去了,我这才安心一些。 “总算安生了……” 我大大松了口气,拿过那盏电量不足的矿灯,蹲在老白身边,想瞧瞧他的具体情况。 老白的耳朵正在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常理的速度飞快扇动着,我被吓得不轻,以为这孙子又要闹妖,拎着棍子准备再给他来几下,没成想棍子刚刚举起,一只金黄金黄的小虫子却从他耳朵里爬了出来。 这只小虫子只有成年人指关节长短,犹如核桃虫一样,却通体呈现出一种金黄色,而且极有灵性,从老白耳朵里钻出来后,上半身立起,犹如喝多了一样,脑袋来回晃,最后“啪嗒”一下挺那儿了。 “蛊王?” 我轻声自语,这虫子可不正是那只蛊王? 略一琢磨,我大概明白了,应该就是这东西失控了,老白才变成了那个样子,不过老白应该还有一些潜意识,见到我这个故人后,有了情绪波动,正与那蛊王分庭抗礼,这才给了我下手的机会,两棍子过去,看似在打老白,其实是在拍这只蛊王。 “该不会是死了吧?” 我拿手指戳了戳这只蛊王,见对方还会抽搐,这才放心一些,应该只是被拍晕了,要不就老白这要钱不要命的性子,等醒来还指不定和我怎么拼命呢。 我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找到装蛊王的盒子,把这东西丢了进去,而后又检查了他一下,确定这孙子没嗝屁,这才踏实了一些。 也不知道在走散这段时间里老白究竟经历了什么,疲倦的很,已然睡着了,脑袋上被我打出数个大包,就跟长了角似得,可他却睡得极为香甜。 我也困倦的很,就守在他旁边打了个小盹,等我睁开眼时,老白已经醒了,正坐在我身旁揉自己的脑袋,斜着眼看我,眼睛里闪烁着贼光,手里不知道从哪里摸来块巨大的石头,在我头上瞄来瞄去,似乎看从哪个角度下手比较合适。 不过,就凭那石头的体积,我觉着甭管找哪个角度,一下子过来我准得死。 见我醒了,老白这才抛下石头,就跟个市井无赖一样,往我身旁一怼:“哥们,兄弟一场我也不跟你往多了说,今儿个没个万八千的起不来。” “老子还不知道问谁要万八千呢,你还问我要。” 我没好气的蹬了他一脚:“甭在那装死,要不是老子,你个孙子现在都死多少回了。” “就知道你得跟我提这个。” 老白叹了口气,不再闹腾,坐在我身旁拍了怕我肩膀:“亲兄弟明算账,虽说哥们下这里是因为你,但你救了这几回,哥们都记着呢。” “一脸诚恳的,还以为你能说出点良心不会痛的话呢。” 我撇撇嘴:“这账咱可得好好说叨说叨,你来这儿可不是为我,是你丫惹了黑苗,人家要弄你,你来避难的,我师父要不收你,你准得完犊子,你这只能算是投名状,要说欠我也是欠在我师父面前了,跟你可没关系,咱俩之间纯贸易逆差,只有你欠我的,没我欠你的,抹不掉,不当个十年半年的饭主不算完,某种意义上说,我可是你正儿八经的再生父母,搁旧社会你都得跪那给我磕仨。” “你娘的,好的不学,这市井贫嘴的活儿你倒是学个通透。” 老白摇了摇头,苦笑道:“行,哥们认下了成不成?唉,这回要不是你,哥们兴许真就没了,遭老鼻子罪了……” 我一瞧他这样,心里也好奇了,这可是个贱皮子,能把他整服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也是就问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别提了,选了最难得路,得认。” 老白叹息道:“养蛊人的悲哀,逃不掉……” …… 第82章 俗人 世间之事,一切皆有代价。 养蛊亦如是。 养蛊人因蛊而强大,成为远超常人的存在,甚至可以说是跳脱红尘之外,但付出的代价也一样会很沉痛。 蛊性本邪! 这种东西并非是天生天养,是人工培育来的,通过疯狂的掠食攫取来强大自身的,比豺狼虎豹的侵略性都要强,要不何以指甲盖子大小的一点东西就能害死人? 伴蛊如伴虎,谁也不敢说自己能完全驾驭这种东西,何况是与蛊一生为伴的养蛊人? 传言,一些厉害蛊虫会有自己的主观意识,不会完全依附于养蛊人,一旦受到巨大的刺激,可能会失控。 老白手里的是一只蛊王,这种主观意识更加强烈! 当老白掉进那个盗洞里后,盗洞中的霉菌并未死亡,那玩意就跟活物似得,疯狂朝他聚拢过来,附着在他身上,一层又一层的霉菌,数量难以衡量,犹如蚕结茧一样,几乎将他包裹成一个黑球。 一直揣在他身上的这只蛊王自然难以幸免。 不过,这终究是个蛊王,万蛊一王不是用来吹的,它曾经吞食过无数的同类,受到这些霉菌的挑衅后,一股脑儿把附着在老白身上的霉菌全都给吞噬了。 末代天官豢养出来的这些霉菌实在是霸道的很,哪怕是蛊王吞了也没那么好化解,被折腾的死去活来,急需进补。 于是,这只蛊王失控,攻击了老白,一度占据老白的身体,利用老白出来觅食。 “你能想象到哥们这几天怎么过来的么?” 老白欲哭无泪,哆哆嗦嗦的说道:“老子吃过从土里刨出来的蚯蚓,这鸟地方的蚯蚓还格外的大,就跟七寸小蛇似得,汁多肉厚,一口咬下‘嘎嘣’一下就爆开了。 类似于这样的虫子老子吃的不计其数,渐渐的,蛊王似乎恢复了一些力量,就开始大规模号令蛰伏在这里的虫潮。 比如……你见到的那种大蟑螂,铺天盖地,我整天泡在虫子窝里,没日没夜的吃…… 蛊王虽然占据了我的身体,但是我的意识还是清醒的,整个过程全程感受,味觉和触觉格外清晰…… 那种感觉,你能懂不?” 我很用心的想了想那种感觉,没想下去,太恶心了,对身心都是一种摧残。 “好在,这里是墓,总会有许多生性凶猛的虫子蛰伏在这里,好说歹说是喂饱了这只蛊王。” 老白俨然已经变幻了口吻,称呼不再是一口一个“大宝贝”那么亲切,无奈道:“不过,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我听说,有些厉害的蛊虫在受伤以后,如果不能及时进食的话,会吃掉养蛊人。 每一个养蛊人都想养出厉害的蛊,养出厉害的蛊又控制起来力不从心,十个养蛊人里少说也得有七八个最后是死在了自己养的蛊手上,这就跟个魔咒似得,压根儿没法破,谁让我们过度借助外力呢?” “你……为什么一定要养蛊?” 我理了理语言,尽量往柔和了说:“你说你在江湖里苦苦打磨了这么多年,五花八门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要钱有钱,要妞有妞,干嘛非得死皮赖脸的干这事儿?这不是成心自个儿找不痛快呢吗?” 我实难理解老白的脑回路。 在我看来,男人一辈子不就图个钱和妞么,有了这两样,基本就能马放南山了,留着命享福才是真的。 老白定定的看着我,神情特认真,憋了半天才说:“小卫子,我发现你丫才是一真正的俗人,忒俗!” 我看了眼他嘴巴里后槽的金牙,又瞄了眼怀里露出的半拉上等好玉,没说话。 “我是说真的,你真俗!” 老白怕自己没什么说服力,又强调了一次,这才在我肩头狠狠打了一拳头,说我不懂一个寒门子弟的艰辛。 我很想说我就是个寒门子弟,却被老白一挥手打断了。 “有爹有娘有米有粮,除了这回,一辈子你遭过什么罪?” 我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那你算哪门子寒门子弟?” 老白冷笑,说我少一股子心气儿,这就是现在少爷哥儿的通病。 他说自己被人朝脸上吐过口水,擦都没擦,继续笑着跟人家推销,推销完了,脸上的口水都干了,可他抱着挣到的钱在笑,哪怕人家说那不是他推销的好,完全是赏给他的。 类似于这样的事儿,在老白的一生中,太多了。 “其实那是一口粘痰,风干后脸上特干巴,很恶心。” 老白昂首望着四周的黑暗,轻叹道:“我朋友很多,算得上兄弟的,你是头一个,也就你救了我几回还能不离不弃,有些话我也只能跟你讲,养蛊这事儿的害处我知道,可还是想干,说到底,就一句话,我不甘心。 老子这辈子快把天底下的坏事干尽了,坑人、打闷棍,没有我不干的,背后捅朋友几刀的事儿也不少。 可老子付出了这么多,最后得到啥玩意了? 这些年是挣了些钱,可实际上真走出去,谁看得起我?面对张先生那种人,人人都很敬畏,可是看见了我,人前嘻嘻哈哈,转头就骂我是个臭跑江湖的,说到底还不是嫌弃我没真本事,都是些坑蒙拐骗的伎俩? 我也想练点真本事,能像张先生一样让人敬畏,不为别的,就图一口气,我因为这口气混到现在,怎么也不能泄了,用你们文化人的话是怎么说来的,叫饮冰十年,热血难凉。” 说到最后,他自己倒是笑了起来。 矿灯明灭不定,昏暗中,我看着他发福的身体和油腻腻的脸,想了想,觉得跟他比起来我确实是个俗人。 为了弄到蛊王,能对着一个丑的惊天动地的老太太解开裤腰带,每天一个法式湿吻,你说说这样的人得有多狠? 我活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意识到,原来没节操都能没得这么有逼格,坑都能坑出这样的人生境界,这才是高手。 扑棱棱! 一点绿莹莹的光芒从黑暗中掠来,降落在老白的手掌心。 这是一只虫子,看起来如萤火虫一样,透明的翅膀飞快煽动着,发出阵阵似金属摩擦一样的声音。 “这叫幽痋蛊,可不是萤火虫,是我在这墓里发现的,是最擅长追踪的蛊虫,很罕见,培养方法早就失传了,这可能是最后一只,就连蛊王都没舍得吃。” 老白扒拉着掌心里的虫子,一脸的欢喜,笑道:“在被蛊王控制的时候,我偶尔也会清醒那么一时半刻,那时我觉得自己唯一的希望就是张先生,正巧我身上有张先生的药丸,就让这只幽痋蛊去找张先生了,现在回来,可能是有了眉目!” “你是说,我师父可能已经下来了?” 我一下子不淡定了:“那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他们啊!” “你这个宝贝徒弟都下来了,张先生要是知道,哪有不下来的道理?” 老白信誓旦旦,一撒手,那只小虫子立即朝前方飞去。 我不由分说拖着老白就追。 一直前行许久,我们终于脱离了这条黑暗的狭道,在那小虫子的指引下,兜着这片空旷广袤的地下遗迹四处兜兜转转。 奇怪的是,水王爷似乎彻底消停了,再没有听到任何吼声,就连这里的龙脉都很安静,情况很是诡异。 不久后,幽痋蛊在转到一片怪石嶙峋的地方后,停下不再前行。 “有血迹!” 老白眼尖,一眼看到了一块怪石下面的血迹。 我忙赶过去,然后在怪石的后面发现了一把染血的军刀。 “是鹞子哥的刀!”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低声道:“别高兴太早,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头,鹞子哥从来都是刀不离手,可能……他们现在处境不太妙!” …… 第83章 各自际遇 地面上血迹斑驳,越过这块巨石后,我们又发现了更多,淅淅沥沥,连成一串,蔓延向远处。 老白在另外一块石头上发现了刀砍斧凿的痕迹,最为惊人的是,上面有几道划痕,疑似尖锐的纸甲抠出来的。 这一切都在告诉我,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战斗,鹞子哥可能负伤了,最终逃走,眼下具体情况尚不可知。 “幽痋蛊踟蹰不前……” 老白轻声说道:“好像这里有什么令它恐惧的气息,让它没办法准确的辨别气味。” 一提蛊,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阴毒、致命等词汇,然而这幽痋蛊却是蛊虫中的一个另类,培养难度很高,偏偏极为胆小,在追踪时常常趴窝。 靠它没戏,我们只能靠自己,沿着地上的血迹一路悄悄追踪,不久后绕出这里,眼前豁然开朗,幽幽青烛灯下,三道人影跃入眼帘。 这三人正是鹞子哥他们。 不过,他们的状况很不好。 鹞子哥斜仰在一面土坡上,满身是血,若不是胸膛还在起伏,连我都要以为那是一具尸体。 张歆雅就坐在他身边,双手抱膝,头颅低垂着,满头长发遮住了面容,显得极为落魄。 距离二人不远处,一柄古剑斜斜插在地上,我师父盘坐在旁边,背对着我,腰杆子仍旧挺得笔直,就是头顶上有丝丝缕缕的白烟从发丝之间缭绕升起,须臾后,浑身震颤,“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仰面倒下。 我早已躲在一侧观察这四周的情况了,确认再没有其他东西存在,无法按捺淡定,大喊一声师父,匆匆忙忙冲上去就要扶他。 “不要碰他!” 鹞子哥犹如回光返照了一样,猛然从地上坐起,大喝道:“他身上有寒毒,你若是中招了,必死无疑!” 我被吓了一跳,忙止住脚步,细细打量我师父,果然发现对方的长袍上面沾了许许多多白霜,在他的胸口有一个黑手印,脸上泛着青气。 “师父,您没事吧?这是遭遇了那个水王爷?” 我蹲在他身旁,满心焦急。 我师父曾说过,水王爷不仅是厉害的水鬼,能呼风唤雨,而且身上鳞爪位置有奇毒,一旦被刺破皮肤,毒素进入血液,最开始的时候会出现瞳孔缩小、流涎、痉挛和神经麻痹、甚至是大小便失禁的症状,这是典型的神经性毒素特征,但它最大的不同处就是能凝结血液,会把血液中的水分蒸出体表,结成寒霜,活生生的把人变成一具干尸,极其痛苦。 我师父体表结出寒霜,这明显已经是毒素深入血液了,到了这地步,人基本上是必死无疑的。 越是想这些,我就愈是六神无主。 这个男人,大概是除了我爹外,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 “惊蛰别怕,区区毒素还奈何不得师父。” 我师父睁开双眼,病态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他想揉揉我的脑袋,可手伸出来,才发现皮肤上结满了寒霜,于是又默默放下,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还红了眼呢?这都是小伤,将养一段时间就好。” 我见他不像是在骗我,这才稍稍安心。 鹞子哥不知何时被张歆雅搀扶着凑到了我身边,他胸口有一块地方塌陷下去了,身上也多有创口,换了普通人早死了,饶是他异于常人也基本半废,不过,他的眼睛很亮,不断打量我,眼里有思索之色。 “惊蛰,你到底干嘛去了?” 鹞子哥目光闪烁,询问道:“为什么在那三口悬棺葬前,我喊了你一声,你没应,反而掉头就跑?那时候我还以为你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可看你好端端的,也不像有事。” “什么悬棺葬?” 我被鹞子哥看的心里发毛,感觉自己像是被押在审讯室里的囚犯,忍不住说道:“你到底在说什么?这里哪有什么悬棺葬?铜庙倒是有一个!” “小卫子……” 老白忽然戳了我一指头,低声道:“这里还真有个悬棺葬……” 所谓悬棺葬,便是将棺材悬挂于悬崖峭壁上,挂的越高,代表死者地位越高,有人说着是灵魂上天的意思,反正讲究特别多,一些南方少数民族经常会用到。 老白说,这里也有三口悬在绝壁的悬棺,他在被蛊王控制的时候曾经见过,幽痋蛊就在那里发现的。 那三口棺材很不寻常,用了以前一种叫做金钱索的东西吊起来的,这种金钱索是盗墓贼的专属物件,是一种贵重金属合金,工艺什么早失传了,据闻这种东西能吊起重物,千年不锈不断。 不过,吊起那三口棺材的金钱索上面应该抹了死者的血,而且,悬棺简陋,应该是简单打磨石头做出来的棺材,上面有些稀奇古怪的图案。 老白通过这些点点滴滴,断出了这个局的根本关键。 他说,这是死人埋自己,一些懂行的主,类似于我们这种人,阴魂经常会跑回去找尸体,自己埋葬自己,以达成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种悬棺葬,也算是一种养鬼术,棺材悬起来,不接地气,不入阴司,这是不准备进五行之内,图谋很大。 我一听这个,大概知道,三口悬棺里的尸体应该就是王掌柜这些人的,这三鳖孙就图谋很大,可惜遇到了一个更狠的。 我见过王掌柜他们三个埋魂的地方,可埋尸的地方是真没去过,除非我梦游了,心里立马觉着不太对劲,连番追问下,鹞子哥才终于跟我说起他们的经历。 自从我坠入这层墓室后,鹞子哥和张歆雅二人也没了主意,急得在上面团团转。 所幸,我师父很快赶到了。 他是从血线大蜥蜴里杀出来,连连斩杀了那个阴奴数十次,对方留下了十多个替死娃娃,那时我师父才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个阴奴,根本就是杀不死的! 阴奴算是傀儡,可我们遇到的这个傀儡,做傀儡做的非常彻底。 它把魂魄完全献祭给了主子,几乎成了寄生虫一样的存在,除非干掉它的主子,否则根本制服不了。 这算是最古老的献祭之术,与其他阴奴的炼制不一样的是,这个阴奴完全是心甘情愿成为傀儡的,与主人几乎连成一体,主人制作多少替死娃娃,它就有多少替身…… 说到底,这事儿最后还是落在了正主儿的身上。 我师父那时忌惮于卦象显示的内容,遂匆匆放弃追杀阴奴,赶来找我们,准备只身一人去找那正主儿,坚决不让我和对方见面,等他与鹞子哥两人见面时,我人已经在这里了…… 于是,他们又匆匆追到这里,并且发现了那处悬棺葬。 鹞子哥说,他们在那里看见了我,背对着他们,蹲在一堆乱石后面不知道在干什么,他们喊了我一声,结果我反倒跟受惊的兔子一样,撒丫子就跑。 那只是惊鸿一瞥而已,我已经跑的无影无踪。 我师父担忧我的安危,以为我是被什么东西上身控制了,根本没想太多就提剑追了上去,不久后,直接跟四处寻找我的水王爷碰了个正着。 一场大战立即爆发。 那水王爷实在是太凶悍了,我师父说,现在它还没有大成,只差最关键的一步,一旦成功了,那才是成了气候,难以对付。 一番激斗拼杀下来,局面就成了现在这样,不过那水王爷也被我师父打伤逃跑了。 “我根本就没见过那处悬棺,那……根本不是我……” 我喃喃自语着,感觉到一股彻骨的寒气。 就连鹞子哥他们也是面面相觑,已然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我联系着这一路的所有遭遇,最后无声的苦笑了起来:“我们可能……中计了,全都成了人家棋盘上的棋子,被随意拨弄,耍的团团转,最后奔向早已推算好的剧情……” …… 第84章 你怕死吗? 当我守着那家专看白事的小破店时,大概是在人生的最低谷,终日碌碌无为,最爱的一口就是各种泛滥的洗脑神书。 什么你离成功只差一步云云…… 虽然,看了很多,我离成功该有多远还是有多远,但某些话还是有那么点意思——当你被坑害时,如果不知道正主儿是谁,那么不妨回头看看,谁获利最大。 就我们眼下这情况,谁是最大的利益既得者? 不用说,只能是最下面的那位! 此前的点点滴滴告诉我,这娘们现在的处境岌岌可危。 她被叠墓楼葬镇压千年,虚弱不堪,可能随时会被磨灭掉,果真被我们找到,就凭我师父的本事,只怕没她的好! 而且,水王爷如果完成蜕变,她也一样得倒大霉,她可是这里的老大,骑在人家头上作威作福了那么久,现在此消彼长,人家提枪上马的第一时间不得先搞翻了她? 现在可好,这么穿针引线的一折腾,我们废了,水王爷跑了,最舒服的是谁? 我觉得,我师父他们见到的那个“我”,极有可能就是最下面那东西派出来的,甚至就是那个阴奴,她的目的是我,先把我诓的跑的远远地,接下来再对付我师父和水王爷,一顿操作猛如虎,骚到极致。 我们这些人里头,除了我和张歆雅是标准的老实人,剩下的哪个不是人精? 我这么一提点,谁还能想不明白这点事? “叔,这事怎么弄?” 鹞子哥罕见的有些失措,低声询问我师父:“难不成咱们就这么干坐着等死?” 我师父不语,轻轻叹了口气,显然也是无计可施。 “娘的,还能怎么办,跟她拼了!” 老白低吼,表现的非常激动,似乎对于被人阴了这种事儿格外介怀,咒骂道:“终年打雁最后居然被啄瞎了眼,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老子就没见过这么阴险的鬼,整个就是一伏地魔、老阴比,别人都打完了她出来收割,太阴险了……” 他话没有说完,一块石头忽然从黑暗中飞出,“啪”的一下打在嘴巴上,打的他“哎哟”惨叫一声,一个跟头向后栽了去,等爬起来的时候,嘴巴已经肿胀的不成样子,满嘴的血沫子,再想完整说句话都不成了。 我猛然转向石头飞来的方向,那里黑黢黢的,没有任何踪影,只有几块天然形成的石柱。 “阁下,不必如此。” 我师父开口,看向那里,轻叹道:“终究是阁下技高一筹,我们认输,你在暗处窥视了那么久,却始终含而不发,说明终究是无意取我们性命。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何必这样?出来一见吧!” “桀桀桀桀……” 一阵阴森森的怪笑声从阴暗处传来。 须臾后,一道小小的人影儿从石柱后转了出来,头大身子小,负手而行,惨白的大脸上说不出的得意。 这赫然是那个阴奴! 它本就不是什么心性温良的主,此时成为胜利者,更是一副狗仗人势的小人得志模样,昂首挺胸,竭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比较器宇轩昂一点,奈何实在是模样不讨喜,反而有点滑稽,来到近前后,还学着古代的君子对着我师父打躬作揖:“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这位先生最能审时度势一点,不像某些傻子,明明都已经是板上之肉,偏偏还管不住流脓的腚,净说些给自己招灾惹祸的事儿。” 说这些话的时候,它斜着眼睛看了老白一眼,在骂谁不言而喻了。 老白嘴唇肿胀,正在流血,与对方话里的那流脓的腚是何等相似?一时怒火攻心,差点晕厥过去。 我师父摇了摇头,不想在这些骂街的事情上纠缠,直言道:“说吧,你那主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家主人英明神武,宽宏大量,哪怕是到了现如今这个地步,她的条件也没有变,还是和以前一样。” 阴奴指向我:“这位小哥跟我走一趟就行,我家主人要见他一面,与他商量些事情,至于什么事情,我家主人只说是千年前的一笔债,其余的你们也不方便知道。总归,我家主人不会害他就是。” “三个条件。” 我师父淡淡说道:“其一,惊蛰不会单独去见她,要去我们必须一起去。其二,我现在状态太差,不便前行,需要一天的时间,一天后,我们同你一起去。其三,你现在就必须解开惊蛰身上的鬼化妆。” “这不成!” 阴奴都炸窝了,跟只猴子似得,大叫道:“你们现在没有提条件的资格。” 我师父闭目不言。 良久后,阴奴吼道:“你们这么怠慢我,就不怕我家主人发阴兵讨伐你们吗?” 我师父总算是睁开了眼睛,却不理会阴奴,反而对着我招了招手,让我在他身边坐下,一脸温和的看着我笑问道:“惊蛰,你怕死吗?” 这个问题可是问住我了。 谁人不怕死? 好死不如赖活着,要是不怕死,我也不会来这儿了。 可是,在我师父那双深邃的眸子注视下,我却不敢说一句谎话,只是低下了头。 “不丢人。” 我师父看了我片刻,摇了摇头,也不生气,语气反而愈发的温和了:“如果,师父要你为了我们去死,你敢不敢?” 我迟疑了一下,下意识的看了我师父一眼。 他面如金纸,衣衫和皮肤上结着一层寒霜。 我又看向鹞子哥他们…… 他们几乎是陪我一路打到这里的,此时实在谈不上什么好。 鹞子哥浑身是血,许多地方皮开肉绽,张歆雅也是精神萎靡,还有老白……差点死在这里。 这里一下子沉默了下去,所有人都在默默看着我。 他们的目光就像是刀子一样,一刀又一刀的扎在我身上,让我坐立不安。 我心里很清楚,他们完全可以不管这件事情的,继续过自己逍遥快活的日子。 人是自私的,我也一样,我也想活着,可被他们这么注视着,我仅有的那一点侥幸都消失不见,迟疑了很久很久,终于重重点了点头:“师父,我敢!” “好,是我的好徒弟,可惜,咱们缘浅,师父得送你去死了。” 我师父脸上闪过一抹赞许,然后一指那阴奴,字字铿锵有力:“现在,用天官刃洞穿胸膛,把你的性命献祭给它,然后去弄死它,它是寄生虫,我斩不了,你却可以。” 我浑身都在哆嗦,这一刻,心里确实有太多的不舍和眷恋。 父母,朋友,乃至是生活…… 有太多可以留恋的东西。 但我不敢想,怕想了就下不了手了,眼前的一切都在模糊,我好像看见阴奴在说话,但耳鸣很严重,什么也听不清,悲吼一声,高举天官刃狠狠朝着自己的胸膛刺去…… 啪! 一只沾满血腥、冷冰冰的手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忽然惊醒,发现阻止我的是鹞子哥,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眼眶中蓄着泪水,想说什么,但嘴唇颤抖,终究还是没说出来,只是对着前方昂了昂头。 我木然抬头,这才发现那阴奴在连连后退。 “何必如此?” 这个东西终于没了趾高气昂,连连摆手:“你的条件我做不了主,我需要去和我的主人商量。” “哈哈哈哈哈……” 我师父昂头大笑起来,瘦削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喝道:“你不是说你们有百万阴兵吗?你不是说我们已经黔驴技穷了吗?怎么到最后却怕了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你们的百万阴兵呢?我张某人立身于世多年,从未受人如此威胁,告诉你那个主人,她什么样我心里跟明镜儿似得,我们没有谈判的资本,她也一样没有,只要斩掉了你,她就在这里乖乖等死吧!” 阴奴恨恨看了我一眼,大喝道:“你就是个大傻子,一条命都敢说不要就不要!” 说完,它掉头离开了。 我至此才幡然转醒,原来……我师父就是要诈它…… 阴奴去的快,回来的更快。 “我的主人已经同意你的条件了。” 阴奴似乎对方才的一幕心有余悸,对我极为忌惮,招了招手,低喝道:“你跟我来,我会给你解开画在你身上的皮,剩下的人你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一天,然后跟我去见主人!!” 语落,它愤然拂袖而去。 “还愣着干什么?快跟上去啊,咱们折腾了这么一大圈,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鹞子哥推了我一把,我向前冲出去几步,下意识的看向我师父,见他正对着我含笑点头,这才大喜,匆匆跟着阴奴追了上去。 …… 第85章 礼葬 一处荒丘之后。 阴奴径自将我带到这里,一脸的不爽,似乎对我破坏它的计划依旧怀恨在心,磨磨蹭蹭了好半天,才终于将一个瓶子扔给我,说这就是解开恶咒的东西。 瓶子里是一些黑乎乎的粘稠物,如同泥浆一样,却散发着一股骚味儿。 那味道实在是太冲了,都有点辣眼睛,我忍不住问道:“这靠谱吗?合着该不是什么毒药吧?” “谁敢毒死你啊?” 阴奴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家主子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可不是为了见一个死人,真想要你死,打头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有机会要你命!” 这家伙眸光闪烁,鬼性大的吓人,目光幽幽,一副忍了我很久的样子。 我一想,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就是瓶子里的这东西实在是有点埋汰,不禁嘀咕:“咋感觉像是尿泥呢?” “本来就是尿泥!” 阴奴冷笑:“你当是什么好东西呢?童子尿掺了坟头土,拿捣蒜的杵子戳七天七夜,充分搅拌,然后封住再供起来,每天九叩八拜,很不容易!” 我心说老子更不容易,膈应的要命,端着瓶子左看右看还是不踏实,寻思着我们哥几个差点把命都搭进去,难不成最后就是图这么一瓶子尿泥?实在有点太侮辱人了,忍不住问道:“成分难道就这么点?” “哪有这么简单,那只是一点引子而已,供奉完以后,还得添黑狗尿什么的,最后再加点蟑螂屎,就跟你们现在外面做的那种叫酸奶的吃食差不多,用蟑螂屎里的细菌发酵发酵……” 阴奴如数家珍,末了话锋一转,翻了个白眼:“你问这么多,到底还要不要了?不要你就还给我!” 我觉得这孙子绝对是故意在恶心我,不过为了自己的小命,立马转过身避开了阴奴的抢夺,倒出瓶子里的黑泥,咬牙一股脑儿全抹在了自己脸上。 然而,若说特别的功效,我也没有感觉到,就是脸上凉凉的,黑泥巴干的特别快,转瞬就凝结在脸上,接着又龟裂开来,纷纷掉落,就是那股子怪味怎么也散不去,尤其是人中位置,臭的都有点过分了,来回一呼吸,特提神醒脑。 “桀桀桀……” 阴奴在一旁阴森森的笑着,手掌一番,一方精美的陶瓷小罐立在手掌中心:“傻小子,这是我家主子亲手调制的花蜜,本来吧,这才是给你的解药,偏偏你要出什么幺蛾子,就好好的用你的尿泥吧,一周之内,迎风臭十里!” 说完,它一扬手,那陶瓷小罐“啪嚓”一下在我面前摔碎,里面是一些微微发粉色的膏块,类似于旧时女子的水粉,散发着醉人的芬芳。 这是赤条条的报复! 我一张脸都绿了,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在我面前一脚把那些膏块踩成稀巴烂,又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 俗话说,打狗还得看主人,可这话从另外一个方面来理解,大约便是有什么样狗,必然会有什么样的主子,一般能养出那种四处咬人的恶犬的,基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我基本已经能预感到,那个与我说话的女子只怕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脸上的臭味越来越大,我用手搓,用袖子擦都没用,没了办法,甚至吐了口水在手掌心,然后照着脸上狠狠一抹,于是……更臭了。 这算是一个小小的报复,但杀伤力实在是太强,我咬牙切齿的发狠半天,最后垂头丧气的回去了。 我师父早已不见踪影,鹞子哥说,他叫了老白,挑了个清净的地方疗伤去了。 老白就是一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货,我想不通师父叫上他到底有什么用? 足足过了大半天,老白才一脸复杂的回来了。 我担忧师父的情况,看了眼远远待在黑暗中的阴奴,凑上去低声询问他情况。 老白这孙子立马干呕两声,就跟身上被泼了粪一样,连忙往后退了退,用一种极其纠结的表情形容我身上的复杂气味,被我照脸上怼了一拳头,这才消停,但关于我师父的情况却是一个字都不肯说。 我愈发的心急如焚,一直跟在他身边不断追问。 不知是有意还是真的被我纠缠的烦了,老白最后只是坐在一块巨石上幽幽轻叹道:“你就是个害人精,要说我们几个,也都算是老江湖了,早就过了热血冲动的年纪,可被你这么个愣头青上跳下蹿的一折腾,一个个就跟看门老狗爆发了最后的忠诚一样,总觉得豁出这条老命才算是对得起你……” 说完,他摇头晃脑的离开了,再不肯多透露一句。 只是,我却嗅出了一些不同的气味,听他那意思,似乎……我师父并没有真正认栽,在谋划一件大事!! 一天一夜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阴奴给我的尿泥果然起了作用,在这段时间内,我再没有变身成纸人,身上的恶咒似乎真的解开了。 我师父一直不见踪影,一直等到那阴奴来催促时,他才摇摇晃晃从昏暗的远方归来。 一天休养,眼下他至少已经能勉强行走了,身上的寒霜也消失不见,就是面如金纸,看着虚弱的很,修长的身子甚至显得有种形销骨立之感,仿佛一阵风就能刮倒似得。 阴奴对我师父格外上心,生怕这一天的时间就让我师父缓过气来,盯着我师父上看下看,过了很久,大概才终于确认我师父重伤无力,放心很多,转身离去,招呼我们跟上它。 只是,在我眼里,我师父绝对是有大问题的! 我和他相处时间不长,但大概也了解他一些,他这个人是极骄傲的,那种骄傲根本不在脸上,是在骨头里,身上有一种慷慨悲歌之气,哪怕是一头栽进了人群里,也是鹤立鸡群。 他就不属于这个时代,看着他的时候,我总有种错觉,仿佛时光回溯,看到了两千多年前执节不屈的苏武、背着幼帝跳海的陆秀夫,他大约就是属于这样的一号人,无论何时,都是昂首挺胸,无愧天地之间,哪怕身负重创也是一样。 但是,此时,他的肩膀却塌了,两条胳膊耷拉着,仿佛那一双手臂重于千钧!! 这状态很不对劲,他一定在谋划着什么! 我越来越不安,总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失去他,在路上的时候,好几次都想靠近他,尝试和他说话。 其实,走到现在我已经认了,什么卦象、谶语,都被我放到了一边,平安混过眼前这一关再说! 偏偏,每次不等我开口,我师父就知道我要说什么了,狠狠瞪了我一眼,立马让我说不出话,我急得面红耳赤,他又温和的笑着,总之,就是不与我说一句话。 把我逼得没了办法,正准备强行拦下他时,老白却冒了出来,拉着我低声说道:“别管了,事已至此,已经是箭在弦上,你让他去做吧,做了还有一线生机,可要是不做,那就是让他去死。” 老白那双贼眼破天荒的坦诚,明摆着告诉我,这不是闹着玩的,我师父就怕我那幺蛾子,所以把事情做成了死局。 我叹了口气,心想着这情谊别说是一辈子还不清,就算是搭上祖宗十八代的福分也还不清啊! 实际上,前往下一层的入口,就在镇压水王爷的那座庙里。 掀翻了高台上面的神龛,下面就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隘甬道。 只是,这甬道尘封多年,明显从未动用过,我不禁怀疑,可能还有另外一条通道,不然这阴奴是如何冒出来的? “我家主人说了,贵客临门,得走正门。” 阴奴似乎猜到我在想什么,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捏着嗓子尖声说道:“她还说了,你们可能对她有点误解,敌意太大,走正门,有助于彼此互相了解。” 甬道不长,充其量只有百十来米,前方豁然开朗,是一片由方方正正的青石板砌成的空旷墓室。 这里没有什么机关布置,也没有什么陪葬品,更没有什么镇压邪祟的阵法之流。 两扇石门镶嵌在正面,各有一张兽面,似龙又不是龙,应该是传说中的神兽——天禄。 民间也称呼这种神兽为貔貅。 墓门前方,一口四四方方鼎陈列在最中央,左侧是一根青铜巨矛,右侧是一柄同样是青铜打造的兵器,与斧头相似,是古代一种叫做钺的兵器。 “这种布置……” 我瞪大双眼,失声道:“这好像是……礼葬啊!!” 老白他们懵懵懂懂,不知所以。 可我的却无法平静。 墓葬立在阴阳之间,得合乎天地之纲,阴阳之道,人间之法。 这种礼葬墓在三个方面全都达到了最高标准! 华夏两千年漫长的封建帝王史,四百多位皇帝,能受得起这种礼葬的不超过十个,别人受不起! 哪怕是有些皇帝霸道,蛮横不讲理,非得给自己弄,礼官也不会布置,干系太大了,我家一位老祖宗手札上说,本分没到,砍头都不给布置,布置了会被国祚反噬,是要断子绝孙的! 总之,宁可死一个,决不能死一窝! 这主到底是谁啊?! 明明被当做邪魔外道镇压在了这里,那位末代天官却偏偏布置了最高规格的礼葬,这本身就是矛盾的,充满诡谲和迷雾…… …… 第86章 无名氏 我的判断和猜测让那阴奴脸上再次流露出了一些得意。 不过,这回它学聪明了很多,没敢太嚣张,双臂低垂,大脑袋耷拉着,就像是一位谦卑的管家一样侍立在一旁:“我家主人说了,你对她的了解太少,彼此需要给对方一点认可的时间和空间。” “哟呵,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一个老阴比,也好意思说需要被别人认可,谁有那胆子啊?怕不是被卖了还得屁颠屁颠给人家数钱!” 老白嘴巴肿胀,但损起人来一点都不误事,不无揶揄的说自个儿刨坟倒斗的事儿也没少干,但近距离膜拜伟人还是头一回。 “该不会是什么唬人的假把式吧?” 鹞子哥盯着眼前的器物,轻声说道:“这么简单的几个物件,不能说明什么。” 他们说这些的时候一点都不避讳,阴奴脸皮抽搐,有些恼火,但一直在克制,担心生出什么变故。 “老话说得好,不知者不罪,可知道了再犯,那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这天底下的规矩很多,上完坟不能上床,焚香不能两短一长,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还故意折腾就容易出事儿,眼前这些物件看似简单,实际上却是天底下最大的讲究,既然摆出来吓唬人,就说明她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属于明知故犯,这是要受天谴的,她必死无疑,所以……不可能有假!” 对此,我也知之不详,没法说的太明白,只知道冥冥中有许多惹不起的力量。 比如龙脉。 上一层的土葬墓可不就是在蟠龙窠里建庙,让那水王爷上赶着找死么? 可龙脉说到底只是地脉,还属于可以捉摸的东西,古往今来多少寻龙师、堪舆师不敢说琢磨透彻了,至少也研究了个七七八八,属于可控范围,怕就怕那种不可控的力量。 随便拿礼葬的噱头唬人,惹出的大概就是最无法抗衡的那种,会让人断子绝孙,没跑! 我盯着这几样物件看来看去,怎么看都是那么回事。 一般而言,鼎是三足两耳为贵,也是三足两耳最多,方鼎本就罕见,但每逢方鼎出土,必是又大又沉,体积十分惊人,最大的后母戊鼎就是方鼎,不过那个鼎只能算是比较重要的礼器而已,而眼前这种方鼎叫做万家鼎,比后母戊鼎还要大,目前根本就没有出土过,我也是在家传手札中见过,不需要称重,鼎重必是一吨,这种鼎只用于礼葬,因为死者生前贡献太大,死后万民悼念,要出万家铜,也就是说一万户人家都要出一定数量的铜来为其铸鼎,分量不够,君王来补,总之一定要凑够一千公斤。 鼎身上,中心浮雕有太阳纹,四周密布有云雷纹。 这是典型的商周时代重器纹饰,即便是到了春秋时期仍旧沿用,寓意着太阳雨云雷共存于天际,南方民族以此寄托对云雷的崇拜,葬入墓中就意味着此人生前地位极高,如日当空,恩威并济,正如一句话所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插在左右两侧的矛和钺,这都属于礼器,但已经算是军礼了,只不过古代的军礼不仅仅是上下级之间的礼数,更有祭礼,是对战死袍泽的礼数,矛钺之礼就是其中之一,这是一些部将熔自己贴身兵甲所铸,寓意对阵亡上级的哀思,高于殉葬,是最高礼节。 还有那墓门上的天禄,也就是貔貅,这玩意可不是招财的,实际上,貔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象征着军队。 经过短暂的错愕和疑惑后,我渐渐冷静下来,开始观察这些细节,轻声自语道:“一个阵亡于商周、也可能是春秋时期的将军,享受着最高的礼葬,万民爱戴,军中哀思,哀荣之盛,旷古罕见。她也不是秦皇汉武、唐宗明祖一般千古大帝,能得到如此礼遇,大概是开天辟地头一回,就算是白起、霍去病这样的名将都当不起礼葬的规格,她到底是谁?” 阴奴低眉顺眼道:“主人为无名氏。” 老白惊呼:“无名氏?!” 阴奴大喜:“你听过?我还以为时间已经磨灭了一切!” “没听过……” 老白摇了摇头:“你也说了嘛,无名氏,肯定是一个无名小卒喽,谁会听过?” 阴奴不堪其辱,终于大怒,红着眼睛嘶吼,说老白要是再敢侮辱他的主人,那就同归于尽,谁也别想走出去! 就连我师父都轻轻咳嗽一声,示意老白有些过分了。 无名氏,虽说无名,但敢以氏而称,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在绝大多数人的印象中,氏,这是一些华夏先祖才有的称谓! “你带路吧……” 我师父沉默许久,终于开口,不过声音有气无力:“照此看来,你的主人生前也必定是一位堪称伟大的人物,她说的对,我们确实需要互相了解,至少,现在我已经没有那么重的敌意了。” 阴奴狭隘是狭隘了一些,也极其尖酸刻薄,但对它的主人还真是没的说,我师父这么一夸,竟温顺了许多,双目徐徐淌下血泪来:“你们还会了解到更多,她沦落至此,是天道的不公!” 我师父昂了昂下巴,让它前面带路,阴奴在石质墓门上摸索一阵,然后摁下了门上天禄的双目,那墓门立即轰隆隆的打开了。 门后,是一条深邃的长廊,门开瞬间,里面“呼啦啦”的燃起诸多青烛灯,照亮四周,长廊尽头还有一道门户,但显然这条长廊从未有人进去过,密封的非常好,两侧有色彩缤纷的壁画,不过墓门打开后,上面的颜料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氧化变黑。 墓室中的壁画,有些事文艺创作,但更多的,记载的都是墓主人的信息!! 我对这位正主儿有很浓的好奇心,很想知道对方到底是谁,明明受了最高规格的礼葬,却偏偏被镇压在这里。 这太诡异了!! 借着壁画还未完全毁掉,上面的图案清晰可见,我在长廊中迅速观摩。 无疑,这些壁画,记录的是一场战争。 第一幅壁画,只见黑压压的骑兵铺天盖地席卷,数量数之不尽,所过之处,遍地白骨。 这应该是曾经爆发在中原大地上的一场战役,画师的画技很高,画中的河是黄色的,指的应该是黄河流域曾经遭遇了侵略,而侵略者的面目也画的清晰可见,高鼻深目,标准的雅利安人面部特征! 第二幅壁画,则是遭受侵略后场面,遍地的死尸,只有三三两两的人还站着。 以前的壁画,不会去烘托悲壮,更多的时候与史书无异。 我数了数上面的人,死者百余,生者三三两两,画师是通过这些画告诉后人一个数据——遭到侵略的地方,生民百余一,华夏先民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第三幅壁画,一个头戴王冠、身材格外高大的女子振臂高呼,无数青壮年男子揭竿而起,送行之人皆是妇孺。 华夏不是英伦三岛,不喜欢女王那一套,头戴王冠的女子,可能是王后这一类人,除此外,还有更多的讯息——当时为了抵抗侵略,所有的成年男子几乎全部走上了战场,甚至出征人群中还能看见拎着木棒石头的壮硕妇人,也就是说,那场战争几乎耗尽了人口潜力,所有还能打仗的全部上了前线,战争打到这样一不,整个民族几乎已经是被迫着发出最后的怒吼了,抗日战争惨烈艰难到那样的地方,其实也远远没有达到这个程度。 接下来的几幅壁画,都是一些战争的场面了。 从环境中可以看到战场的变化,最开始是黄色的河,是黄河流域,最后是黑色的山,应该是现在的阴山,甚至是内蒙古地区,战场跨度极大,而侵略者也在不断败退。 到了第十一幅壁画的时候,画风突变,王后倒下了,中了数箭,无力再战,军队死伤惨重,仅剩一点壮年男子组成的精锐撤退出来,敌人还有很多,退入了深山。 下一幅壁画,王后躺在榻上,四周皆是人,女王抱剑而坐,似在询问谁可替他出征,然而满座大丈夫,无人再可战,唯有一个红衣女子一步踏出,接过女王的箭。 后面的壁画,讲的都是红衣女子的事情了。 红衣女子带着最后的精锐冲进深山,向百倍于自己的敌人发起了最后的决死冲锋。 她挑选战场,在河水中投毒,将整个战场弄成了绝境,又佯装败退,撤入一条大峡谷,在谷中与敌人决战,最后崩塌高山,与敌人同归于尽。 最后一幕,乱石滚落,唯有她举剑问天,发出最后的怒吼,满身红衣化作天边的残霞。 “这个红衣女子就是你的主子吧?” 我看完后轻声一叹,综合了许多讯息,基本已经有所猜测:“就是她在妇好受伤后,代替妇好出征,与铺天盖地的雅利安人同归于尽,保住了华夏文明在风中摇曳的火苗……” 关于那场战争,因为距今太久,没有任何相关的战争过程流传下来。 但是,所有史学家都肯定,踏平了当时全世界所有文明火光,让西方陷入黑暗和绝望的雅利安人……绝不好对付,当他们来到东方后,华夏能顶住,必定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沉痛代价。 这些壁画,大概是有关于那段历史最详尽的记述了…… 我在吕梁山中见到了雅利安的阴兵,再联系这壁画,可能……最后决战的地点就在这里!! 关于妇好负伤,我想也是有可能的,因为妇好去世的时候很年轻,史学界公认她是因为多年征战留下了太多的伤痕,导致身体极速变差,现在看来,导致妇好去世,这场战争有很大的成分。 照这么看,红衣女子称无名氏,受礼葬,受得起! 妇好受伤,无人敢站出来,要不是她打赢那场战争,可能现在已经没有我们什么事儿了,看看印度的种姓制度造成了什么后果就大概能看到我们的下场了。 这是拯救了一个曾引领世界长达二十个世纪的文明,功勋难以衡量! 阴奴垂首,双目滴血,语气悲壮:“莫问归途,此生无名,是为……无名氏!!其实,不仅仅我的主子是无名氏,所有阵亡者,皆为无名氏!” “你也算是无名氏吗?” 我看着他:“你自愿成为她的傀儡,难道曾经是她的部下?” 阴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的走向前面的门户:“你已经知道我的主人是谁了,跟我来吧,她已经等你多时了……” 第87章 红衣女子 轰隆隆! 走廊尽头,沉重的石门徐徐打开。 前方有雾气翻滚,白蒙蒙一片。 “好重的阴气!” 老白轻哼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来了阴曹地府呢!” 他口中不无抱怨的意思,不过态度无形之间已经改变许多,壁画上面的内容过于震撼,那才是一段真正的黑暗岁月,确实让人无法对这里的正主儿抱以敌意。 这里的阴气确实很重,作用在我们几个大活人的身上,已经不能用冷来形容了,而是凛冽,像刀子刮在皮肤上一样,浑身无处不难受。 “并非是天地间自然形成的阴气。” 我师父对此一点也不意外,深深看了阴奴一眼,笑道:“只怕,这是你家主人身上的阴气吧?或许她曾经很强大,不过被镇压在这里千年,等同于一直在被肢解,阴气溃散的很厉害,到了现在,与苟延残喘无异,吊着最后一口气,从她身上剥离下来的这些阴气聚在此地迟迟不散,也皆因她还在,不过究竟还能坚持多久,只怕是个未知之数了吧?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 阴奴张了张嘴,正欲反驳,却听迷雾中传来一道冷幽幽的叹息,立即闭嘴。 “奴儿,回来吧,这没什么好辩驳的。” 迷雾中响起的声音正是曾指引我逃命的声音,不过那时在我心头响起,此时却在耳畔回荡,听来更加的清脆悦耳,只是言辞之中却有着无奈:“道长是个明眼人,一眼就看出了个中究竟,我也不想隐瞒,千方百计的想请你们来,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还望见谅。” 我师父颔首,没有回应。 只是,他的脸上却涌现出一抹潮红。 那种红晕很不正常,有点病态。 我一直跟在他身边,立即注意到了不同寻常,正想询问一下,却被他向前轻轻推了一把,示意我去见对方。 这座墓室并不大,清一水的石板搭建,石板打磨的平整,光可鉴人,而且明显平日里多有打扫,干净利落,倒不像是个埋死人的墓室,陈设与旧时的卧房差不多。 穿过重重浓雾,一抹红影跃入我的视野。 前方是个石榻,一个女子盘坐其上,正背对着我,穿着大红的衣裳,鲜艳如血,极为刺目,满头乌黑的秀发盘于头顶,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看着非常的纤细。 这位,应当便是那位无名氏了。 折腾了这么一大圈,此时终于站在对方面前,我心中不免有些惴惴,手足都无处安放。 “你终于来了。” 似乎是感觉到我正在身后打量着她,女子终于徐徐转过了身子。 一张倾世的容颜映入眼帘,对方正在冲着我笑,一双眼睛犹如会说话一样,微微眯起,唇角亦微微上翘,明艳的让人心颤。 这是一种现代人根本不可能拥有的古典美,一颦一笑,都有着别样的风韵。 事实上,她是个实打实的古人,这份美丽,难以用现代的一些词句来形容,总是感觉缺少那么几分神韵。 我这个读书不怎么样的大老粗在见到对方后,脑袋里面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一句古时的诗词——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只是,这多多少少与我印象中的有些出入,对方曾率领千军万马叩关而战,怎么想也应当是个英姿飒爽的女人,如果不是壁画上有她的身影,我大概都得把她妖魔化了,能一仗阵斩数十名野蛮的雅利安武士,这样的女人怎么看也应该是那种五大三粗的类型才对。 实际上当她真正站在我面前,一颦一笑充斥着温柔,又带着三分俏皮,哪是什么巾帼豪杰?分明是个盖世妖姬! “妈耶,好漂亮的女鬼!” 老白最为不堪,眼前这位无名氏任何一个人看了都觉得美丽,可大家也只是想想罢了,憋在心里,不会说出来,这孙子就没那么多事儿了,那张臭嘴一咧,浑话就出来了:“妹砸,有对象么?看见你以后,我觉得好像结**什么的也不是不可接受。” 无名氏也不生气,歪着头看了他一眼:“从年龄上来说,我已经活过将近三千五百岁,看过了地老天荒,你便是喊我一声老祖宗也不为过。” 老白脸色一垮…… 不过,紧接着无名氏又笑了起来,当真是明艳无比:“不过,谢谢你的这句妹子,我把它当成夸奖了。” 老白被这一笑弄得骨头都酥了,一个白眼差点厥过去,忙道:“喜欢听啊?那你早说啊,我这儿能给你说几天几夜呢!” 这就是个没脸没皮的东西,前脚还在骂人家老阴比,后脚就差抱大腿了,果然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情是颜值解决不了的,腆着一张脸就要凑上去套近乎,不过无名氏素手轻扬,他立马一个大屁股蹲儿就坐在了地上。 此时,无名氏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上下打量着我,过了许久,才轻声一叹:“他果然是说对了,天官不死绝,总还会有人站出来的,就连相貌都一模一样,就是……” 她在沉思,迟疑片刻说道:“就是差了点东西,我这奴儿常喜欢往外面跑,回来也和我说了许多事情,用你们外面现在常常挂在口头的词儿来说,你和他之间,除了相貌,便是吊丝与男神的区别。” 不用说,吊丝肯定就是我了。 我也不生气,这只是个事实而已,一个一事无成整天就知道穿着脱鞋大裤衩满大街忽悠人的年轻神棍,不是吊丝还能是什么? “好了,你千方百计的把我弄到这里,不会只是想简单评价我一下吧?” 我摊了摊手:“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口中的他到底是谁?你曾经说过,我们之间有很大的一笔债,我欠了你的,可指的又不是地灵珠,我这阵子也一直在思索,可又实在想不通到底是哪里欠了你的,咱们今儿个不妨说明白了,了结了这些事,从此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了结?” 无名氏一怔,倒是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只是脸上的笑容有些萧索:“有些事,哪里是说了结就能了结的呀?不过不妨事,我们的时间还很多,可以慢慢说!” 语落,她抬了抬手,一块远处的蒲团凌空飞起,落到我面前,示意我坐下。 我正欲上前,却被我师父一把拉住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了结不了的事情。” 我师父开口,漠然道:“如果靠嘴了结不了,还可以靠剑!” 呼啦啦! 一阵狂风涌入墓室当中,瞬间驱散了这里的阴气。 我师父身上的长袍在这一刻猎猎作响,竟无端鼓胀了起来,只听得“嗤啦嗤啦”几声布帛破裂声,他的两条袖子炸碎,露出双臂,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文字,似乎是一些刺青,但此刻却在一点点的充血变红,甚是诡异。 伴随着诸多异变,我师父双眼中也充斥着血丝…… “你疯了!” 无名氏豁然起身,不再淡定,俏面生寒。 阴奴向忠犬一样站在她身边,对我师父出尔反尔的行为极为不满,扑上来就要拼命,却被无名氏一把揪住后衣领直接拖住。 “走!” 无名氏极为干脆,拉着阴奴冲向墓室门口。 “我既然敢来,那你们今天就走不掉!” 我师父大喝一声,双手飞快结印,最后拍在墓室地面上。 这一击也不见使了多大的力量,可双手落下的刹那,“啪嚓”一下四周的石板都爆碎了,这里更是像发生了地震一样,墓室出口与四周弥漫起微微红光,能看见那些地方也渐渐浮现出稀奇古怪的符号,与我师父手臂上的无异! 无名氏一掌拍向墓门,准备夺路而逃,然而接触到墓门的刹那,立即悲鸣一声,被反弹了回来。 这下,她也被激出了凶性,转而扑向我师父。 “斩!” 我师父大喝一声,悍然拔剑,只是他手中的剑却并不是斩向无名氏的,而是直接朝我招呼了过来! …… (看见书评区几位兄弟等不及了,不过,我真的是习惯深夜写书啊,两更肯定会做到,待会儿还有一更,那几个给我一星的大兄弟,快认错,这章必须给五星好评,要不这事儿不算完,撸你哟~) 第88章 兽医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不仅是我懵了,就连无名氏都没反应过来。 “啊!” 下一刻,无名氏彻底疯狂了,大声尖叫起来,她和我师父之间的位置完全转换,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朝我师父扑了上去:“你看懂了,你全看懂了……” 后面,她说了什么,我没听到。 我精神恍惚,眼前只剩下了我师父距离我越来越近脸。 他是个出尘的人,我一度认为他本不应是这人间所有,是个谪仙,可是此刻,他双目充血,两条手臂上的符文犹如狰狞的纹身,满头黑发披散,张扬着一种野性。 或者说,是兽性。 噗! 剑锋自我肩膀处入骨,一直剖到胸口,而后,我师父剑锋一挽,直直刺入我胸膛。 瞬间,四周安静了下来。 哪怕就连一直在疯狂攻击我师父的无名氏和阴奴都在这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整个人呆若木鸡,身上的剑伤很重,皮肉翻卷,剑锋仍旧停留在我胸腔里,但我却感觉不到疼痛,定定看着“滴滴答答”落下的鲜血。 我师父持剑的手在轻轻颤抖着,每一次颤抖,滞留在我胸腔里的剑锋还会活动一下,刮擦骨头,声音有些刺耳。 “老舅……” 张歆雅大概是最先回过神来的,喃喃道:“你到底做了什么呀……” 不仅是她,鹞子哥和老白也是一脸呆滞。 “别怪师父。” 我师父看着我,手在颤抖,眼角无声无息落下两行血泪。 这仅是个开始,接着,他的口鼻、耳朵里也流出了鲜血,一双手臂更是惨不忍睹,毛孔中不断渗血。 我终于开始感觉到疼痛了,浑身的力气在不断抽走,看着我师父,就剩下了一个念头:“我不信。” “斩命式,剑斩人命,万千瓜葛一朝断,能不能活,看你气数。” 我师父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曾经,我师父斩了我的命,现在,我又要来斩你的命,这兴许就是你我师徒的缘分所在吧,天定的命数太苦,只能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活着。” 语落,他拔出了剑。 噗! 一股鲜血从我胸膛喷溅出去。 “啊……” 在一旁一动不动,犹如木偶一样的无名氏忽然惨叫一声。 “叫你娘,被砍的是我兄弟,你喊你娘皮哟!” 老白大骂一声,不再花痴,飞快冲上来一把抱住我,将我徐徐放到在地,看了眼我胸口的伤口,脑门上的汗水却出来了:“戳这么大个窟窿,再往前一点,估计都能看见对面了,你妈的,这还能活么?” 语落,他猛然抬头,冲我师父叫嚷道:“张先生,我老白一辈子对你恭恭敬敬,觉得你是个大人物,你让我干什么我屁都不放一个,你说有个大计划,要借我的蛊王,我也借了,结果你的大计划就是捅死小卫子?” 他是个管不住嘴巴的角儿,可现在嘴唇颤抖,有很多话,却说不出来了。 “你也真够狠的。” 无名氏看向我师父,轻叹道:“对你自己狠,对他也狠,你最多是废了,他却十之八九得死,如果他真的死了,值么?” 说话之间,她的身体在以惊人的速度变得透明起来。 墓室里原本聚而不散的阴气,此时开始朝外面扩散。 这些都是从她身上分解下来的,只要她魂魄还在,就绝不会外散,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莫问归途,此生无名。是为……无名氏。” 这是无名氏的最后一句话,说完后,她看我师父那双血淋淋的手片刻,整个人“噗”的一下子彻底溃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连带着那阴奴也一起消失了。 只留下一条红色的碎布纷纷扬扬落在墓室地面上。 老白不再愤怒,鹞子哥和张歆雅也是若有所思。 “无名,生而伟大,死后无名,方才是真正无名,好歹也曾是一代巾帼豪杰,死后又何必心有执念,不肯离去呢,尘归尘,土归土吧!” 我师父终于开口,轻声一叹,捡起那红布条,又蹲在我面前,轻轻将之系在我的手臂上。 从始至终,他没有解释任何一句,只是说道:“她死于山崩,尸骨无存,唯有一角战袍残存,魂魄附于其上,这大概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留着做个念想吧。 其实…… 她也算是与你有缘,可却是孽缘,你只是你,不是谁的附属品,不必为谁还债。” 我这时候也大概明白,我师父并非是真的想杀我,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无名氏,他可能看透了许多东西,千丝万缕,一刀斩断,我还有太多的疑问,然而,脑袋浑浑噩噩,已经没力气去询问了,蜷缩在老白怀里,只是觉得越来越冷…… 最后,我师父抚摸着我的头,凑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传道授业解惑的是师,庇护你、指引你的是父,所谓师父,大概是二者兼而有之。 对不起呀惊蛰,你第一回给人当弟子,当的很好,我第一次给人当师父,却做的很差,无法面面俱到,甚至要把你置于险地,可说一千一万,最终师父只是想让你幸福快乐,可师父眼里最大的幸福快乐,与金钱地位无关,与亲情爱情亦无关,而是……能自由的驾驭自己的命运,这是师父唯一能给予你的。 君子,永不为奴!” 这些话,大约是用尽了他最后的力气,说完后,他一头栽倒在地,惹得张歆雅和鹞子哥惊呼连连。 我昂头看着墓室上方,眼前越来越模糊,最终……还是伏在老白怀中,一声不吭的睡去。 其实,说是睡去,倒不如是半梦半醒,无数次的想睁开眼睛,可死活做不到,却能感知到四周的一切。 我知道,是老白最后把我背出去的,他捏出了那只蛊王,放在我胸前的伤口上,那只蛊王似乎对我上次打晕它很不满意,一直在装死,老白把它放在地上,跪下对着它连连磕头,求它保我一条命,说他一辈子活得狼狈,人到中年才的幡然醒悟,可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坑,见面先防一手,估计等死了,来看他的人都是棺材前一脸凝重,棺材后大鱼大肉,要说真朋友,就我一个,他不想当孤家寡人。 似乎,他哭了。 我还听见“噗嗤噗嗤”的声音,好像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顺带着还吹出了大鼻涕泡。 最终,他承诺,只要蛊王愿意保我这条命,事后他把身体借给对方,吃半个月虫子都成。 他不要老脸求一条虫子的时候,完全是背着鹞子哥和张歆雅的,身边就带着个我,他以为我昏迷了,实际上我听得一清二楚。 后来,蛊王最终还是答应了,在我胸口贪婪的啃食我的血肉,有点疼,却不厉害,然后它又不知道吐了些什么东西在我伤口上,打那以后,我心跳的就格外的厉害,耳朵边上都是“扑通扑通”的声音。 半梦半醒之间,我就记得老白背着我一直在走,路有些艰难,他步履蹒跚,有好几次都摔成了滚地葫芦,但就是没撂下我。 然后,他们似乎跳进了水里,我能感觉有点凉,老白捂着我的嘴巴鼻子。 之后,我听他们说话,大概知道他们是从第三层风葬墓的地下溶洞出去的,溶洞的尽头是一个瀑布,洞口藏在瀑布之后…… 时间对于一个活死人来说很漫长,老白他们一直在走啊走,具体的时间我不太清楚,反正对我来说,比好几个世纪都要漫长…… 很久很久之后,我似乎被丢到了床上,身上好几个地方传来轻微的疼痛感,接着,我竟然微微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非常强的灯光,我的瞳孔有些涣散,看四周模模糊糊,隐约瞧见有几个穿着白衣服的小姐姐拿着刀啊、针啊什么的在我面前晃。 医院? 我思维迟滞的脑袋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然后,我听到旁边第一个护士小姐姐说她今天上午又割了好几根,另外一个搭茬说割完了确实看着大方美观很多…… 等等…… 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听了半天,一下反应过来了——我特娘的是被我师父捅了一剑,不是来割下面那点皮啊! 我立即挣扎了起来,但两个小姐姐一把摁住了我,还催促其余人说,快去叫医生,病人好像马上要咽气了…… 我想说话,可嗓子干哑,只能“啊啊”叫唤,一个小姐姐评头论足,说这人咽气的时候咋就反应这么大,我如果能动弹,绝对跳起来一棒子打死她,老子这哪是要死了?分明是求生欲很强好不好,这么重的外伤,结果推进了割那玩意的地方来看病,这折腾下来哪还有命在? 我很想知道,老白这到底是给我送进了一个什么医院? 我虽然不常去看病,可也知道医院里是分科室的,术业有专攻,你们一堆料理那玩意的主来给我治什么外伤嘛! 很快,我听到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 “我去,卫惊蛰?!” 一道男人声音传来,我看见一个戴着口罩穿着白大褂男人出现在我面前,可眼前模糊,只是看到了一个大概的轮廓,隐约觉得熟悉,却想不起究竟是谁,只听他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听说这家伙不是当神棍去了么,怎么一转眼混社会去了,还被砍成这样,要不是你家亲戚拍了几十万过来,签字说整死管埋不管赔,谁敢要你?” “这兴许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吧,谁让你上学那会儿天天打我来的,最后落到我手里,也是本分。” 男人摇头晃脑,末了,还拍了拍我肩膀,轻声道:“别担心,好歹同学一场,不过哥们尽力,真有个意外,你也别回来找我,我的本事你也知道,以前就是个给大牲口看病的兽医,大家多多理解多多理解。” 说完,男人招呼护士换个大号手术刀来。 好家伙,听这混蛋的口气,他压根儿就不是奔着治好我来的…… 我几乎已经绝望了,老白这王八蛋到底把我送进个什么鬼地方,医生是给大牲口看病的兽医,护士是割那玩意的,还换个大号手术刀操作内脏上的创伤,这特么压根儿就是不想让老子活啊! 眼看着医生在我面前把玩着明晃晃的手术刀,我彻底慌了,挣扎的越来越厉害,最后牵扯到伤口,眼睛一翻,彻底晕厥了过去…… …… 第89章 祸根 我做了一场很奇怪的梦,梦中的我变成了一个木偶,被绳索牵扯着四肢,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我身后,不断扯拽着绳索,控制着我的行动。 那阴影究竟是谁? 我曾无数次的回头,可每一次回头,都会被绳索扯着脑袋转回去,偶然一瞥,那好像是一尊衣衫褴褛的骷髅。 再后来,沉寂的黑暗中响起一道愤怒的咆哮——君子,永不为奴! 那一声怒吼像是沙场激荡起的战鼓之音,点燃的不仅仅是我的热血,还有灵魂,然后,我疯狂挣扎,扯断了身上的绳索,奋力冲杀了出去,虽然前方可能仍旧是死路一条,但我却浑身轻松,恨不得张开手臂拥抱眼前的天地,有种难言的幸福之感,仿佛片刻的自由足以让我一生回味,然而,就在我以为自己要挣脱的时候,身后不知何时又冒出了一条绳索,将我狠狠拉拽了回去。 隐隐约约,我听见了那具骷髅骨发出阴森的笑声…… 然后…… 我醒了。 睁开双眼的刹那,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逼仄阴暗的病房,充斥着浓浓的药水味,中间还混淆着一些难闻的体味以及丝丝缕缕的烟熏味。 显然,这是一家很小很小的诊所,狭长的病房最多不过十个平米,却塞着四五张病床,床单发黄,上面还有烟头烫出来的窟窿,不知多久没有清洗了,我脑袋一歪,能嗅到床单上有一股浓郁的脚臭味,不知是哪个缺德到冒烟的主儿曾经脚搁在这边睡觉,臭气经久不散。 我的病床是在门口的,顺着敞开的门户能看见外面的长椅上七倒八歪的坐着几个妇女在打吊瓶,裹着头巾,脸上顶着两抹高原红,看起来顶多就是个感冒的风头闹热,一个个的却像是得了什么重症一样,一会儿“哎呀呀”的叫唤,一会儿又“嗯哼哼”的呻吟,不知道的还以为马上就要归西了…… 这等酸爽的架势,我实在是太熟悉了。 不用说,这绝对是在我的老家,老家的妇女同志们一生病就这架势,大概是方言的原因,好像唯有往那一歪哼哼两声别人才知道她们很痛苦似得,记得小时候冬天流感盛行时,各家诊所站在门外就能听到这种怪异的腔调。 短暂的呆滞后,我渐渐回过神来。 一圈又一圈的纱布绷带几乎将我缠裹成了个大粽子,就连脖子也在劫难逃,脑袋除了能左右晃动一下外,基本上是抬不起来的。 这样的束缚虽然难受,但好在没有缺胳膊短腿。 对此,我甚为满意,能从一个兽医的手底下活下来,这堪称奇迹,不能过于苛求,当然,我也犯不上感谢那位疑似熟人的医生,不是我刚愎自用,而是我觉着自己能活下来第一得感谢蛊王,第二纯属我命不该绝,让他在我身上动刀子,那根本不是做手术,是在补刀收割残血。 许是在病床上躺的久了,我浑身麻痹,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双手撑着床艰难挣扎,准备坐起来。 “你醒了?!” 一张憔悴的脸忽然冒了出来,赫然是张歆雅,此前我都没注意到身边睡着个人,她眼里充满血丝,发丝凌乱,因为长时间没有洗漱,原本白皙的脸蛋儿看起来晦暗无光,不过见到我醒来,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 看她这样子,只怕不知道在这里陪伴了我多久,我心下颇为感动,轻轻道了声谢。 “咱们也算是患难之交,谢什么呀?何况还是我老舅伤的你。” 张歆雅叹息一声,手忙脚乱的把我扶着坐起来,我这才注意到,无名氏战袍上的那一角碎布仍旧缠挂在我的手臂上,鲜红刺目。 我的思绪不禁又飘飞到那座凶机重重的墓穴里,沉默片刻,询问道:“师父现在怎么样了?” “没有大碍,但伤到了根本,可能要修养很长时间。” 张歆雅说道:“不过,他说自己的伤不是医院能看的,不肯就医,没办法,老白和鹞子哥只能带他去县城临时租了个屋子,让他在里面静养,顺便等你恢复。” 她始终在默默观察着我的神情变化,似乎是担心我会记恨师父,言辞很是谨慎。 我跟她说,其实我已经大概能猜到一些了,不会对师父有什么芥蒂,没有他我现在兴许命都没了,怎么可能会有恨意? 张歆雅这才放心下来,摇头道:“我去看过老舅一次,他的状态很差,但没有你严重,也跟我讲了一些事,其实他那一剑,斩的根本就不是你的命,而是你的命运!” 张歆雅断断续续的把她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了我。 自从与水王爷遭遇后,我师父心里就觉着这件事情过于蹊跷,那无名氏的心思太难揣测,贸然与对方见面,只怕不会有什么好事。 于是,在我跟着阴奴离开后,他叫上老白去了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施展了一门手段,请了清微道的历代老祖宗出来,借了老祖宗的力量,直接封在了自己的一双手臂里面。只是,那力量太大了,他难以承受,对身体造成了沉重的损伤,而且,必须得由一个足够厉害的存在操刀,才能彻底封住,不然很容易泄露一些蛛丝马迹,让无名氏看出端倪,所以,他直接请了那蛊王来完成这件事情。 之后,我师父一直都在推演,有好几次触及天机,差点身死道消。 那时候,我们走过地火水风四座墓葬,几乎已经窥视到了墓葬的全貌,对于究竟葬下了什么心里也大概有谱了,所以,我师父推算的不再是我的命,而是这座墓葬的因果! 末代天官行事过于偏激,本是化外之人,却因义愤填膺掺和进了世俗之中,活埋了太多人,手段酷毒,有干天和,这份因果最终还是要报应到后人身上的,礼官一门的千年悲剧与那座墓葬的关系很大。 我师父的推算,那座墓葬结下的因果,要在我们卫家人身上绵延整整八十代才能消弭! 也就是说,要有八十代人为末代天官的所作所为的付出沉痛的代价,一生饱受鬼魅侵扰、疾病折磨、贫穷困顿,到头来不得好死! 我师父去过我们家的祖祠,他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甚至记住了我们家的族谱,自末代天官开始,到了我父亲这一代,恰好是八十代人!! 而我,正好是八十一代传人!! 到了我这里,惨祸不再延续,礼官一门将出现转机。 这些事情,我师父能推算到,末代天官手段惊人,比我师父更加了解那座墓葬,他如何能不知道自己造下了什么孽?他在千年前,可能就推算到了千年后的我! “老舅觉得,你的这位老祖宗,大概在千年前把你出卖了,与人做了一场交易,交易对象就是无名氏!” 张歆雅说道:“老舅虽然没见过末代天官,但从他的行事手段上也能看出,这是个嫉恶如仇的人,无名氏生前是巾帼豪杰,观其死后言行,也绝不是荼毒阳间的角色,末代天官实在没有理由来迫害她!” 我点了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这也是最大的矛盾点。 末代天官为无名氏设下礼葬,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偏偏又将之镇压地火水风四墓之下,摆明了就是要让人家魂飞魄散,行为怪异,根本说不通。 “我老舅思前想后,只得到了一个答案……” 张歆雅一字一顿说道:“无名氏,可能是个冤大头,她并不是末代天官的真正目标,完全就是个牺牲品,所以,末代天官应该对其深有愧疚,他最后也是死在了那座墓葬中,不难想象,两个极为厉害的角色,墓中相遇,不免会有碰面对话之类…… 为了弥补无名氏,末代天官应该对其作出了许诺…… 可惜,那时候他倒行逆施,已经日暮途穷,往后算八十代后人的运道都被他透支干净了,他还能许诺什么?” 说到这里,张歆雅大指头几乎都快戳到了我鼻子上:“只能是你这个八十一代后嗣!因为到了你这儿,礼官一门的运道才会渐渐好转,才有了希望,你是他唯一的筹码,他只能把你作为交易品,平息无名氏的怒火! 你的命,在一千五百多年前就已经不属于你了!” …… 第90章 窑黑子 叠墓楼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埃及金字塔相似,讲究个上小下大,循序渐进,如此才牢靠。 这个上小下大,说的不仅仅是建筑结构,而是各个方面。 最下面的墓,风水一定得是最磅礴的,否则,墓不稳,迟早毁于天灾。 哪怕是用来埋邪祟之物的,下面埋得也一定要比上面的凶悍,否则,上面的东西被化掉的力量到了下面,下面的接不住,那就悲剧了,整个墓葬内部阴阳逆乱,是要出大乱子的,莫说是镇死邪祟,不反过来滋养邪祟就不错了。 在地火水风四座墓葬里,若说最厉害的凶物,肯定是非水王爷莫属了,哪怕是我师父全盛时期都拿不下,被挂在蟠龙窠的庙里,龙脉也一时奈何不得,凶戾程度,可想而知。 单单是这么一个角色,天底下比它还凶的只怕不多了。 何况,地火水风,四墓归元,想镇住这种布置,最下面的那位只怕得能独自扛住所有凶物才成! 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末代天官上哪儿找这么个角色? 就算是真的找到了,只怕也拿不下。 我师父猜测,无名氏可能是被坑了! 她墓室门前有万家鼎,说明其死后极尽哀荣,必然是万民悼念。 鬼这玩意,最喜欢的是悼念,最怕的也是悼念。 子孙后代什么的悼念,那还是鬼,属于混的比较滋润的,至少逢年过节有人烧钱,比孤魂野鬼要强太多了,可要是千万人悼念,那还能称之为鬼么?那叫神! 这种大规模的祭祀和悼念,每进行一次,无名氏就要强大一分! 虽然,后世的人忘记了她,但作为一个曾经全民悼念的英雄,仅仅是一代人的纪念足以让她恐怖到极致! 单凭这份力量,我师父觉得末代天官根本奈何不了她,能把她埋进去,肯定是用了阴招! 无名氏战死于吕梁山中,后来也被埋在了吕梁山中,不过,她可能比较佛系一点,从来不出来侵扰活人,一直闭门过自个儿的日子,结果……她被末代天官给盯上了。 末代天官在她头顶上动土时,她没当回事,直到布置完成,人鬼妖魔什么的一股脑儿全埋进去以后,她才忽然惊醒了过来,可已经迟了,完全出不去了。 这才是真正的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当然,这仅仅是猜测,也有可能是无名氏愿意自镇那座墓葬。 究竟如何,现在已经无法知道了,无名氏已经完蛋了,我师父唯一能肯定的一点就是,无名氏必然和末代天官有过交集,两人有交易的成分,而且交易的主要内容就是我! 但他们的协议到底是什么,这也无从得知。 说来说去,其实都是我家那位老祖宗在瞎折腾,人家顶多透支信用卡,他透支的是子孙后代,坑起来没完的那种。 “老舅说,改命、改运这种事儿玄之又玄,只知道黑苗精于改运,但命数这种东西太玄乎了,他也看不清末代天官到底对你做了什么手脚,甚至,他都不知道末代天官到底知道多少有关于你的事儿,可能对方只是算出了你的生辰八字和姓名,也有可能对方直接算出了你这一辈子!” 张歆雅摇了摇头,说起这些玄之又玄的事儿,她也有些不大能理解,几乎在原搬我师父的话:“反正,你的命肯定是被他算计了,而且隔着千年的时间,对着你的八字做了手脚,把你和无名氏捆绑在了一起,相当于把你给卖了,其实我们都看错了,一直以为你得了地灵珠对方才跟你有了点联系,实际上,对方和你的联系在根儿上,也就是你的命数上! 老舅曾经给你起过卦,早就看透了,让那女人跟你的命数有瓜葛,迟早会让你万劫不复,所以,他只能下狠手,不管那无名氏到底图谋什么,不管末代天官到底怎么把你给卖了,直接快刀斩乱麻,一刀断了你的命数,对方是鬼,与你命数有牵连,断了联系,她自然也就完蛋了,而你,也有生命危险,不过只要挺过来,那以后谁也对你的生辰八字做不了手脚,被改过的命,充满未知,就算是我老舅都算不了了。” 关于我师父所付出的代价,张歆雅一直都没说,但我知道,肯定是沉重的,不仅仅是因为他借了清微道祖宗的力量,更是因为斩了我的命。 我爸以前说过,给人改命这种事儿,属于引火烧身的行当,就算是骨血至亲,也未必会帮你扛雷,成功了,你好,他不好,不成功,你不好,他得死,傻子才会干! 我师父偏偏就干了,而且干的刚猛,一刀切,引来的因果只怕也是很大的。 只是,那一剑下去,真的斩掉了吗? 有些答案,真的永远淹没了吗? 我心头还是有些惴惴不安,鬼使神差的想到了那个梦,梦中的我,看似斩断了许多绳索,实际上最终还是没有逃掉。 有人说,梦由心生,只是潜意识影响。 但我家的一位老祖宗也说,梦是神游,人有三魂,一曰天魂,一曰地魂,一曰生魂,人在睡觉的时候,天魂出壳,百无禁忌,四处游荡。 天魂在睡觉时可能去了某一个地方,所以,当你走到某一处时,会莫名觉得熟悉。也可能去了过去,所以,你会梦到故人。甚至会去到心里,于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有一种情况极为罕见,那就是去了未来,看见了一些于你而言影响重大的事,会在梦中发出预警,犹如谶语,就看你能不能理解,愿不愿意相信了。 我的梦,究竟是预兆,还是仅仅为内心深处的潜意识作祟? 我不太确定,这些事儿越想越乱,索性就不想了。 从张歆雅口中得知,我们是从距离芦芽山不远的一处瀑布里钻出来的,蛊王已经保住了我的命,但我的伤口还得处理,为了不被警察调查,他只能带我在一个叫赵家坪的小村子里落脚,找了当地一个大夫给我处理伤口,人家担心我死在这儿,都不愿意接手,还是老白花了大价钱才让我住下来的。 迄今为止,我已经整整昏迷十几天了,伤口基本已经愈合,接下来就差调养了,只是一直在打营养液,身体还很虚弱。 醒来后,我多少能吃点东西,身体恢复的明显很快,不过两日,基本就能下地了。 然后,我看到了压在医生办公桌玻璃板下面的照片,终于知道给我缝合伤口的是谁了。 这厮脸黑如碳,长得木讷,一副敦厚老实的样子,而且品味实在不咋地,穿着方头皮鞋,裤子提在肚皮上,脚脖子还露出一截红袜子,扮相土味十足,如果说我是吊丝,那他就是吊丝里的战斗机。 “娘嘞,这不是窑黑子吗?” 我都惊呆了,万万没想到我是落在了这牲口的手里。 别说,这孙子还真就是我同学,而且是给我印象最深刻的同学! 他说的没错,我确实打过他,而且是见一次打一次的那种,但我绝不是什么校霸,实在是他太埋汰了。 这孙子以前就在我身后坐着,有次放学前,老是在我背后瞎捣鼓,最开始我也没当回事,结果回家一看,鼻子都气歪了,他娘的给我抹了一背的鼻屎,黄绿黄绿的,还挂着毛呢,到家都没干巴,给我膈应的第二天上学就撸他,打到丫怀疑人生。 不过,毕业后,到现在已经多年未见了,偶尔跟同学小聚,听说他跟着他爹干活,当了兽医,专业就是骟猪的,手艺老好了,一刀割下去,轻轻那么一挤,“噗”的一下就蹦出来了,这一点十里八乡都是有口皆碑的,后来据说有点飘了,开始主攻大牲口,被驴踢了一下,半年没下地,整个人都斗志消弭很多。 后来,他家亲戚也有点难言的生理隐疾,房事不便,又不好意思去医院,琢磨着窑黑子好歹骟过猪,手艺应该是有的,于是心一横,就直接找他来解决了,没成想这孙子还真就割的不错,从此不治牲口,开始治人了。 我没想到他的诊所居然就在赵家坪! 我询问了这里的护士,对方说,手术后,我过了两天就脱离生命危险了,这又让窑黑子飘了,觉得自己的医术已经直追心胸外科国际顶尖水平,再不济也能在三甲医院混个主任医师什么的,这不,跑县医院走动去了,他给自己的目标倒是不高,先从基层坐起,进了医院编制再说,治好我的案例就是他职业生涯最好的履历。 我看了眼自己胸口那乱七八糟的针脚,一阵无奈,心想这孙子迟早得治死人。 又在小诊所里呆了两三日,窑黑子终于回来了,穿着一身宽宽大大的老旧西服,满身的樟脑丸味道,不知道压箱底多久了,他看起来多少有些懊丧,估计是出师不利,让我大松一口气,心想县医院领导还是有眼光的,真让这孙子继续坑下去,准出人命。 “不是我的医术问题,是文凭的事儿!” 窑黑子见到我后,格外强调了一下这个,还说我能活蹦乱跳都是他的功劳,这是有目共睹的,是医院鼠目寸光,丧失了尖端人才。 看他那副跟被传销洗脑一样信誓旦旦的模样,我又实在不好意思打击他,只能恭维了几句。 果然,窑黑子心情立马好起来了,又凑到我身边说道:“不过,惊蛰,我觉着你这两天还是回家一趟吧!” 我一怔:“什么事儿?” “这不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小时候那点事儿么,这次去县城,顺便去了你家一趟,心想你的事儿总得跟你爸妈说一声,没成想你家大门紧闭,根本没人!” 窑黑子说道:“我又去了你家邻居那打听,结果你家邻居说,你爸妈已经消失十几天了,无声无息,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你家邻居跟你爸妈关系不错,以前他们只要出远门,肯定会跟邻居说一声,这回实在是不对劲,你家邻居也是个有心人,担心出什么事儿,干脆就报案了,现在警察已经立案调查了,说是联系了你很多回,一直都联系不上,你还是回去瞧瞧吧!”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莫名想到了最后一次见我爸时,他的种种异样表现,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 寻龙天师第91章 狼牙 “我要回家!” 我第一时间从床上翻身起来,因为心情激荡,动作过大,又牵扯到了伤口,不禁闷哼一声,若不是张歆雅及时扶住,只怕我都会一头栽倒在地,掀开手掌一看,胸口的纱布上已经渗出了点点猩红血迹。 “你先不要着急,事情已经发生这么久,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了。” 张歆雅温声安慰:“何况,你现在这身体状态,什么也做不了。” 我摇了摇头,涉及到爹妈,怎么可能还坐得住?立即拉上张歆雅就往外走。 “这就出院啦?” 窑黑子在我身后大声喊道:“你这是自愿出院,告诉你那朋友,医药费可不退……” “……” 离开诊所后,张歆雅叫我在路边先候着,她去叫车,然后一头钻进了旁边一个小卖部里,我隔着玻璃看到,她问人家借了手机。 我的体力还很差劲,站不了太久,干脆坐在路牙子上歇着,呼吸着外面相对清新的空气,原本焦灼的心情此时渐渐平复了下来,许多事情渐渐有了点头绪。 撇开还残留着那么点对礼官传承的执念外,我爸妈其实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在我的印象里,他们就是一对简单平凡的夫妻,老实巴交,本本分分,生活早就磨灭了所有的浪漫情怀,不可能搞什么说走就走的旅行。 忽然消失,这本身就透露着不对劲。 可要说遭了什么歹人,我头一个不信,别看我爸在我面前吆五喝六的,动不动杀猪刀就拍出来了,实际上真跟外人发生了冲突,基本上都选择忍气吞声。 我极端怀疑,兴许是什么邪祟作祟?! 受了那末代天官的害,礼官一门几十代人没有好下场,我师父推测,我爸可能是最后一个。 偏偏,事情又发生在了十几天前,那时候我们应该刚刚离开那座葬妖冢,时间上太蹊跷了,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可惜,我的手机在墓中遗失了,不然可能会有什么线索,只要有机会,我爸应该会给我一些提示。 胡思乱想的工夫,张歆雅出来了,她默默在我身边坐下,轻声道:“已经叫上车了,你也别太着急了,刚刚我顺便给老白打了个电话,老舅他们已经动身往你家里走了,不过他们住的地方比较偏,可能会比我们晚一点,老舅让我告诉你,别急着进门,小心坏了事,一定要等他们赶到。还有,老舅觉得你爸妈未必真的就…… 总之,他看过你爸的面相,一辈子颠沛流离,活得很苦,但绝不是英年早逝的面相,末代天官留下的因果经过几十代人的化解,到了你爸这儿已经很小了,情况可能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糕。” 我默默点了点头,不由想到上次分别时,我爸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表现也很是怪异,让我担忧不已,问及我师父时,他也一样说了些稀奇古怪的话,什么时辰到了之类,很难理解,但很肯定我爸不会有什么事。 想来,那时我师父应该就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 这次的事情,是不是与此有关? 不管怎样,我还是信我师父的,有了他这句话,安分了许多。 不久后,一辆白色吉利停在了我们面前,开车的是个年轻人,与张歆雅彼此对了对信息,立即招呼我们上了车,掉头往县城的方向开去。 老家只是个规模颇小的县城而已,赵家坪已经非常靠边了,但从这里到县城顶多也就是十来公里的样子,不到二十分钟的车程,待赶到我们家门前时,日头斜挂在半空中,时间还不到中午。 我师父不让我贸然进门,可能是有什么担心,所以,在院门口踯躅片刻后,我掉头去了隔壁。 这是一家贩卖山货的小店,主人家是个寡妇,不过四十来岁,具体的姓名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以前大家伙都叫她老公三子,我也叫她三姨,从小叫到大,虽然她老公已经死了十来年了,称呼倒是没变过,和我们家平日走动不少,有什么自己干不来的重活儿,我爸也常会帮忙。 小店里弥漫着一股子晒干的银盘蘑菇特有的腥膻气味,摞成一堆山货后,我见到了三姨,不过除了她,还有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在,双方正说着话。 “惊蛰?!” 很快,三姨注意到了我,惊呼一声,跌跌撞撞从柜台后面冲了出来,过来一把拉住了我,低呼道:“你个臭小子,到底跑哪儿去了?大哥和嫂子出了事,我以为你也……” 她眼睛一红,却是再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她是真的关心我,心里微暖,正待要回应,两个年轻警察已经走了过来,上下在我身上打量一圈,询问道:“卫惊蛰?!” “他们是负责查你爸案子的警察。” 三姨忙在我身边介绍了两句。 两个警察,一个皮肤白皙,看起来帅气年轻,三姨说他姓刘,大家都叫他小刘。 另一个警察看起来就气场沉稳很多了,四十来岁,一双眼睛很明亮,是县里出了名的厉害角色,不少犯罪分子都在他手里栽了跟头,叫老安,这名字我都听过。 “你身上有伤?” 老安眼神锐利,在我身上来回扫视,看的我浑身发毛:“这伤是怎么弄得?” 其实,我身上的伤全被衣服盖住了,不掀开基本看不着,大概对方是从我行走时的点点滴滴看出来的。 不用说,这一瞬,我估摸着自个儿成了老安心里的犯罪嫌疑人之一了。 警察眼中没有父子亲情,杀兄弑父的禽兽他们见得太多了,根本不可能因为和受害者的关系就被排除在外。 我总不能说,我是去墓里了,然后被我师父砍了…… 脑袋一转,我立马编了个理由,说我自己常年在太原,最近店子里装修,我上去干活,掉下来的时候被一根钢筋开膛破肚了。 老安仍旧不放过,检查了一下伤口后,这才点了点头,说现场没有血迹,要真是我害了我父母,搏斗中受了这样的伤,肯定会在现场留下一些痕迹,清理不干净的。 我的嫌疑应该暂时被撇除了,立马问道:“我受了伤以后一直养着,也是刚刚才知道我爸的消息,立马赶了回来,您这边现在有什么发现吗?这趟来,是有什么事儿?!” 老安一直在注视着我,显然,这位老警察还是没有放松对我的警惕,不过,大概见我的紧张不像是作伪,这才轻轻点了点头:“我们是有一点发现,本来准备询问一下你家邻居,不过既然你回来了,问你自然最好。” 他招了招手,示意我们去我家里说话,率先离开了。 待我出门,老白和我师父他们恰好赶到。 许久不见,老白和鹞子哥的状态还不错,但我师父的状态就很差了,面色蜡黄,少了平日里的风采,看起来像个病秧子。 老安和小刘一见他们,自然少不了一番询问,我说他们是我的朋友,然后又查验过他们的身份证以后,这才总算放过,在我的带领下,径自去了我家。 嘎吱! 门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潮湿霉味扑面而来。 我们说话的地方是正房,地面上到处都是积水,但不深,像是下过了一场雨,浸泡的有些地方都已经开裂了。 以前,家里绝不是这样,虽是寒门,但也干净,自从我爸妈出事后,家里也没了人料理了。 我心里一时戚戚。 “这是哪儿漏水了?” 小刘咕哝道:“上回我们来的时候,地上也满是水……” 他摇了摇头,挑了一些积水少的地方走进屋里。 待坐下后,老安才忽然从文件袋里拿出一样东西,那东西封在一个塑料袋里,赫然是一颗七八公分长的牙齿,挂在一条红绳上,不过,那红绳有些地方发硬,呈现出一种暗红色,牙齿上也多有血迹。 “前两天,我们找到了这颗牙齿。” 老安沉声道:“经过技术鉴定,这是一颗来自于蒙古狼身上的牙齿,不过拔下来至少都有四五十年的时间了,血槽位置有脱落,许多地方开裂,但是,上面血迹的dna显示,这些血迹就是来自于你父亲身上,我想问你,你对这颗狼牙有什么印象吗?!” 不等他说完,我已经霍然站了起来,无法淡定。 这颗牙,我怎么可能不认识?! …… 第92章 篡骨寻芳 我记得我爸在一次酒后曾经失言,说他有个很好很好的女性朋友,当然,这个朋友上面得打个引号,如果不是后来发生意外,兴许就没我妈什么事儿了,更不会有我什么事儿。 虽然,因为这句话,他在门外跪到天亮,但我从他的神情当中看得出,他不是胡说八道。 后来我也曾偷偷问过,我爸拿出了这颗狼牙。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候,我爸因为他那套神棍理论,被斗的生活不能自理,那时候,与他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女孩儿则作为先进分子,上山下乡,去了内蒙古。 在病床上躺着的日子,大概是我爸这辈子最孤独的时候,他写信给对方,对方回寄给了他这颗狼牙。 当然,这不是鼓励。 那个女孩儿喜欢上一个蒙古族的汉子,她觉得那才是真正的男人,对方从狼嘴里救下了她,这颗牙就是那头狼嘴里的,虽然这只是个老土的英雄救美的故事,但事实上,美人就是喜欢英雄,不管什么时代,吊丝只是没有选择的选择,人家觉得自己见过了沧海,当然看不上我爸这片小水泡子。 狼牙,这是巴图鲁的象征。 对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爸——你太窝囊了。 于是我爸一辈子都把这颗牙齿贴身佩戴,他不是留念想,而是当成了耻辱,激励自己做个真正的老爷们,只要不干出点轰轰烈烈的事情,就绝不摘下,挺有那么点卧薪尝胆的意思。 后来,他果然一辈子没摘下来…… “我爸是不是已经……” 看着眼前这颗染血的狼牙,我心里很忐忑。 “应该没有死!” 老安蹙眉说道:“这颗狼牙是我们在山里发现的,挂在树枝上,现场有很明显的搏斗迹象,我们找到了两个人的脚印,从鞋底的纹路和尺码来看,应该就是你父母的脚印,并没有第三方存在,有些奇怪,不过综合了许多的迹象,我们不认为你父母已经死亡,他们现在可能还在山里,只不过因为一些其他原因,无法露面!” 我和我师父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确实不会在地上留下脚印! “他在什么位置!” 我立即站了起来。 “这个不方便向你透露。” 老安道:“不过我们已经组织了人员进行搜山,应该很快就会有所发现,你在家里等通知吧!” 接下来,他又询问了一些事情,可惜我所知很有限,不能给予什么帮助,老安再三嘱咐我一定要在家里等通知,这才离开。 待他走后,我更是心神不宁,恨不得立即冲进山里亲自寻找,可惜对方嘴巴太牢靠,一句有用的信息都没留给我,管涔山那么大,我就算是进去了都没法寻找! “小卫子,你淡定点,人家不都说了吗,你爸应该还活着!” 老白难得的没有嘴巴犯贱,坐在我身边安慰道:“你不也说了么?你爸发誓,一天不干件轰轰烈烈的大事儿,一天就不摘狼牙,这颗狼牙兴许不是他遇害留下的,而是他保护了你母亲,做了一回真男人,自己摘掉的!” 这话倒是也有那么点道理,但我眼皮子直跳,怎么也安静不下来。 最后,我的目光落到了我师父身上,轻轻唤了对方一声,想询问一下上次来我家时他发现的问题。 然而,我师父根本不理会我,背负双手,在屋子里走走停停,不断查看一些角落。 我又接连唤了好几声,我师父才终于反应过来,像是大梦方醒,一脸的迷惑,扭头反而询问老白:“你说,房子为什么会漏水呢?” “这……” 老白张了张嘴,有些不大理解我师父现在的状态,不过还是说道:“这原因可就多了,有可能是防水没做好,也有可能是地下的水暖管道泄露……哎呀,我又不是工人,哪能说得清楚嘛!” “既然漏水,如果不修理,肯定会源源不断的漏……” 我师父蹙眉,又问道:“刚刚那个警察是不是说,上回他们来调查,这屋子里就有水?” 鹞子哥点头:“好像是嘀咕了这么一句。” “那就对了……” 我师父怅然一叹:“上回他们来,肯定是邻居刚刚报案就来了,距离现在已经有些日子了,惊蛰的父母又不在家,没人修理漏水问题,果真是房子出了问题,那水早就已经把这屋淹了,肯定溢到院子里去了,可是……你们看到院子里有被水淹过的痕迹吗?” “师父你的意思是,这水不太正常?” 我也被他的一番分析所吸引,不再追问别的,仔细一想,又道:“是不太对劲,我们家这房子去年才做过防水,给我们家做防水的是兵叔,老匠人了,从不出岔子,不可能做了防水才几个月就漏,而且,我们这是自家盖得房子,又不是外面的单元楼,没有上下水设备,也没有供暖设备,不可能有地面漏水的情况出现……” 我师父点了点头,蹲在地面上更加仔细的观察这些水:“也就是说,这些水,根本就不是漏出来的,你看看,水并不多,像是刚刚拖完地,却好几天都不干……” 说着,我师父扭头看向老白:“老白,我听说五花八门里有练嗅觉的功夫?你应该也是练过的吧?你过来闻闻这水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味道?” 老白也不含糊,俯下身子准备嗅一嗅,结果他人到中年,身体发福,尤其是屁股,硕大无朋,不免有些头重脚轻,身子一弯下,立即失去了平衡,差点一头怼在地上,好在双手及时撑地,稳住了。 这地上的水可能有问题,老白一看自己沾的满手,脸都白了:“张先生,我不会死吧?” “不会!” 我师父笑了笑:“我只是怀疑这水可能是对付惊蛰爸妈的东西身上落下来的,问题应该不大。” 老白这才踏实些,半信半疑的将沾满水渍的手凑到鼻尖上,我注意到他的鼻梁有了些微妙的变化,仿佛骨头在蠕动一样。 鹞子哥说,这叫篡骨寻芳,是五花八门里木棉花的绝技。 所谓木棉花,便是以前在街上为人治病的郎中,这些人会进山采药,所以一双鼻子格外的灵敏,这也是童子功,据说可以改变鼻子的构造,嗅觉比狗都灵,隔着很远就能嗅到自己要找的草药味道。 我还是头一回见老白用这样的绝技,他对着自己的手闻来闻去,脸色怪怪的,说道:“味道是有点怪,好像有点鱼腥味,不对,又像是水藻的味道,呃……怎么越来越臭?我擦,谁特么放屁了!!” 他说的什么鱼腥味啊、水藻啊什么的味道我确实没闻到,但这屁味我确确实实闻到了,也太他娘臭了…… 老白现在嗅觉比狗都灵,这个屁绝对是一万点暴击,脸都白了,浑身哆嗦,就跟要窒息过去一样。 “不好意思,我放的。” 鹞子哥耸了耸肩:“早上鸡蛋吃的有点多……” 老白鼻子很快恢复正常,一脸狰狞的冲鹞子哥低吼道:“早不放晚不放,这个时候放,你绝对是故意的!” 鹞子哥嘿嘿一乐,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老白大怒,正要冲上去和鹞子哥拼命,脚步却忽然一顿,连忙举起自己的手。 却见,他的手上正飞快冒出成片成片的红斑。 “好痒!” 老白的手不断颤抖,就跟抽筋了一样,很想抓挠,又不太敢,脑门上冷汗涔涔落了下来。 “果然如此!” 我师父对此一点都不意外,反而微微眯起眼睛,似在思索着什么。 “张先生,你也坑我啊?” 老白不是个傻子,一听这个,立马涨红了脸:“你早就知道这水不对劲,那你还让我去碰?” “我没让你碰,只是让你去嗅,谁知道你自己摔倒了,只能说……你真的该锻炼身体了。” 我师父摇了摇头,见老白着急,又安慰道:“别担心,死不了人的。” 说此一顿,他轻轻推了我一下:“惊蛰,你在老白手上滴一滴血,究竟是什么东西害了你父母,想必很快就有答案了……” 第93章 琼山富水,含沙射影 地上的积水很是诡异,一旦沾上,简直就是一场噩梦,蔓延扩张的太快了。 仅是说话的片刻工夫,老白的一双手已经惨不忍睹了,最开始的时候仅仅是些红斑而已,不过很快就蜕变成了成片的水泡,奇痒难耐,老白不堪忍受,低声嘶吼,甚至想要将那些水泡抓破。 “不可!” 我师父见此,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神情比之前要凝重太多,大概连他也没想到会扩散的这么快:“惊蛰,速速下手,莫要耽搁,否则,水泡一破,老白的这双手可能就保不住了!” 我不敢耽搁,从鹞子哥那里接过刀,割破手心,朝老白两只手上滴血。 然而,每只手我师父只允许滴一滴,可以少,但绝不能多,否则我们几个人也有危险。 啪嗒! 两朵血花儿在老白手中绽放开来,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老白手上的那些水泡很快下去,红斑竟然在他手掌心移动,朝着那滴血追逐而去。 “我的天!” 张歆雅打了个哆嗦,自语道:“看起来这根本不像是皮肤上出现的不良反应,而是一些红色的微生物,不过体型太小,我们肉眼根本分辨不出来,这么一片片的,这到底得有多少?” 老白手上的红斑成片成片的,有凸起感,经张歆雅这么一说,我也脑补了一下,身上鸡皮疙瘩立马冒了出来。 此时,老白手上的红斑开始膨胀了,不断变厚,起初的时候如老茧,后来膨胀的跟掌心里长出了一个个肉瘤一样,而且那肉瘤在蠕动,渐渐分散开来。 张歆雅凑上去猫了一眼,立马“啊”的尖叫一声,连搓胳膊,说她受不了了,掉头冲出了门。 只见,那肉瘤完全是由小米粒大小的红虫子凝聚出来,这些虫子渐渐散开,犹如手中的沙子一样,从他的指缝间滑落下去。 老白走的是养蛊这条路,可也有些受不了,手一抖,将虫子全抖了出去。 这王八蛋就这臭毛病,一遇到危险,压根儿不管别人,我刚给他滴完血,就站在他面前,这一抖手,虫子噼里啪啦倒是朝我面门上来了,坑队友的实力天下第一,我虽及时后退,但仍旧有不少直接从领口里倒了进去。 一时间,我浑身别扭,只觉身上无处不痒,那些虫子在到处乱爬,但很快又消停了下去。 “救我!” 我急得浑身冒汗,身上有伤,行动不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好在鹞子哥的反应速度比较快,一步绕到我身后,两手抓着衣领,“嗤啦”一下将我身上的上衣撕成两片,露出了里面的纱布,胸口位置明显有渗出的血迹,那些虫子此刻密密麻麻全都聚集在了那里。 而且,眨巴眼的工夫,它们已经大变了样! 一个个虫子有成年人指甲盖大小,通体殷红,背上却有五颜六色的斑点,脑袋上有两条长长的触角,看起来与天牛相似,但颜色更加鲜艳,长得也十分犀利,让人看着就浑身别扭。 这种虫子,好像是龙虱子! 我说的龙虱子,并非是江浙一带普陀山盛产的活海贝,而是一种只会在雨后出现的虫子,以前每逢雨天,院子里就稀稀落落有不少,老人们说那是天上的龙王爷在行云布雨时抖下来的虱子。 可那玩意是无害的,而且背上没有色彩斑斓的斑点,眼前这些东西看模样就知道是剧毒之物,而且,极为嗜血,是把人血当做食物的,一旦接触到人血,成长的速度就飞快,眼下是在吞噬纱布上的血,长得就极快,一旦等纱布上的血被吞光,只怕下一步就是活吞我这个人了。 “忍着点!” 我师父面色严峻,手中捏出一道黄符,“啪”的一下,那黄符上就跃起火苗,他眼中闪烁异样的光芒,意图不言而喻。 “别!” 老白忙拦住了,他脸皮再厚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道:“还是我来试试吧,不然您这一把火烧下去,小卫子又得进医院里面住着了。” 说完,他取出了装蛊王的盒子。 不过,这回不用他磕头如捣蒜,求爷爷告奶奶的求那条虫子了,盒子刚刚打开的瞬间,那条虫子立马窜了出来,体型也在飞快膨胀,不过转眼的工夫看起来就如一条蛇似得盘在地上,通体金黄,很是不凡,只是一声嘶鸣,挂在我伤口上的那许多虫子“噼里啪啦”全掉了下去,一股脑儿被它吞进了嘴巴里! 甚至,就连刚刚落在地上逃走的那些都被吸了回来。 末了,这蛊王还不尽兴,地上转了一圈,水渍渐渐干涸,比拖把要好使的多,这才意犹未尽的回到盒子里。 “这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老白心有余悸,收起蛊王,道:“如果不是有它,恐怕我们今天麻烦大了。” 我师父检查了一下我身上,确认我没什么问题,这才说了八个字——琼山富水、含沙射影! 这个琼山富水,说的不是地名,也和山中物产没有丝毫关系,而是风水堪舆行当里的四大诡谲! 所谓琼山,其实是一种盐碱地,远看白茫茫一片,走进了发现,山上皆是白沙,在阳光下看起来如羊脂美玉,故而名曰琼山,实际上,人要是走入其中,不出百米,必然无声无息的消失,有人说琼山干脆就是一种食人的生物,伪装成山,等人入瓮。 至于富水,滋生于一些特别的环境中,水里有看不见的神秘微生物,一旦涉水,必死无疑。 含砂地则多处于广袤无垠的戈壁滩,最是神秘,而且也最难判断,有人说含砂地其实就是个沙窝子,但每一粒沙子都内有乾坤,跟佛语将的一花一世界差不多是一个道理,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射影其实就是天空中的乌光,没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但国外有不少探险家在赤道位置见过,太阳射出黑色的光,只有一束,照在人身上,几个呼吸的工夫人就融化成了汤汤水水,很是恐怖。 四大诡谲很少遇见,但有人说,罗布泊里其实就有一块含砂地,当年震动全国的彭加木教授可能遇见了含砂地,究竟是不是真事儿,无从断定。 眼下落在我家里这些水,就是富水! “惊蛰说的不错,水中的这种微生物,叫做龙虱子!” 我师父笑了笑,说道:“这才是真正的龙虱子,老人们说雨后落在院子里的,东北那头叫做水牛,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是昆虫,真正的龙虱子确实与龙有关,或者说,应该是与龙脉的气有关。 上个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时候,营口有一条千年大蛟攫了龙脉,想化成真龙,最终失败,坠地而亡,当时天降瓢泼大雨,雨水落地之后,皆成富水,有人不慎在水中擦破皮,立即有成片的虫子窜出来。 其实,那就是蛟化龙失败,龙气全散了,融进了雨水里,形成了富水!” 当然,富水里蕴含的微生物不仅仅只有龙虱子这一种,还有其他,我师父让我滴血,就是为了引微生物现身,断定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我师父专门提及这个事情,肯定不是当做茶余饭后的热闹故事来讲。 我略一思索,问道:“您是说,来我家里的,可能也是一个跟当年营口坠龙差不多一样的东西?” “不,它成功了!” 我师父叹了口气:“龙虱子追逐龙气而生,当年的营口坠龙是个失败者,龙气全散了,所以死亡后龙虱子都跑的无影无踪,寻找龙脉作为安乐窝了,而眼下,对方只是来了你家里,就留下了许多富水,说明,龙虱子全都附在它身上,只能说……它应该是成功了!” 这体型实在是太明显了…… 我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失声道:“水王爷!!是它来了!!” …… 第94章 夜半敲门声 山野精怪,得道太难! 用东北马家的话来说,能口吐人言,这就已经算是了不得了,足够做个保家仙。 似我们在吕梁山鬼市里见到的那些妖祟,那全都是大妖了。 尤其是在当今这个时代,山野精怪想成气候更难!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能跃龙门的主? 我思前想后,在自个儿的认知里,也就水王爷这么一号。 这东西太神秘了,世人都将它当成水鬼,见过真容的没几个,胡掌柜却说,它的真实模样与蛇有些相似,但凡这样的东西,一旦成气候,那肯定是往龙的方向走,与我们的推断非常契合。 “难道,世间真的有龙?” 鹞子哥面色不大自然。 他是真正和水王爷交过手的,与我师父合力才斗个平分秋色,那时水王爷还正在蜕变关键时期,比较羸弱,若是真的成了龙,那还了得? “理论上来说,应该是有的。” 我师父想了想,又道:“可是,谁也没有见过,最后一步很难,十之八九都被天打五雷轰,什么都剩不下。 就算果真是那水王爷,它也不至于真的成了龙,顶多就是一条恶蛟。” 蛟也了不得了,也是传说中的东西了。 我道:“十有八九肯定是它了,不过,它为什么要来找我父亲?” “深仇大恨呗!” 老白插口道:“当年可是你家的老祖宗把人家摁进墓里埋了上千年,要不是命大,现在死的连渣都剩不下,一出来,自然要找你们家来算账。” 所谓,祸不及妻儿,这是道义。 可对于那些红了眼睛的妖魔鬼怪来说,道义就是个屁。 我一阵颓然,越来越明白礼官头上的恶咒到底意味着什么,似我们这样的行当,本身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也不用太过担忧。” 我师父拉着我坐下,道:“比起之前的礼官,你爸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也不要小瞧了他,他没你的运气,但足够努力,稀奇古怪的手段倒是不少,水王爷虽然厉害,却未必真能拿下他,咱们就在这里等着消息便好,警察都已经开始搜山了,想必那水王爷受了惊也不敢胡来。” 我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了,他既然提到了我父亲的手段,我也顺势问及了上一次来我家的事情,询问他是否看出了什么。 我师父也不说,而是找来了一把铁锹,让我去院子中心挖个坑,看看地底下到底有什么。 我身上的伤口还没好,自己没办法干重活,拉来老白打下手,找对位置后,刨了将近一米左右的坑,发现地下有一块类似于磨盘一样的石头,上面刻着天干地支,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 最为奇特的是,这块石头上面是黑的,下面却是白的,黑白分明,各占一半,而且分外沉重,就算是鹞子哥这等臂力都掀动不了分毫,少说也在数吨开外,沉重的有点过分。 “到底是有底子的传承。” 我师父见此一叹,一副果真如此的模样,说这种石头叫做阴阳石,根本就不是阳间的东西,是鬼门关门楼上的城垛材料。 因为鬼门关是横断阴阳的地方,所以,那里的石头同时受阴阳两界的影响,这才会出现这种状态,能自行聚拢阴阳二气。 凭我爸的本事肯定是没能耐取来这东西的,我师父猜测,可能是我家的某一位老祖宗真的去过阴间,跑了个来回,还在人家城门楼子上偷了块石头。 随后,我师父又让我去院子外面看看,说东南西北四个角落地下肯定埋着砚台、石敢当、碧玺、镇纸这四样东西。 我一挖,果然挖着了。 我师父说,这四样东西,都是用来镇宅的。 我们家的房子看似简陋,实际上风水很有讲究,四个角正好就是这个家的根脚,全都镇住的话,这个家就自成方圆了,再加上院子中心有一块阴阳石,院子里流淌阴阳二气,从风水上来讲,这就形成了与世隔绝的格局。 “这个与世隔绝,不是说你们和外人没有交集了,而是你们家的风水和外界不流通了!” 我师父说道:“其实这就是个自保的局,因为妖魔鬼怪这些东西是循气而走,这与天灾发生之前,一些动物会提前跑到安全的地方有些相似,动物也是循着地脉的气场走的,他们感觉到某一个地方气场危险,就下意识的要往安全的地方跑,鬼怪也一样,只不过他们感受的东西会更加复杂一些。 你爸大概也知道礼官的危险,担心受害,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办法,在风水上把你家完全隔绝起来,如此一来,想找不痛快的鬼怪就找不到你家了! 这法子不是已有的阵法,完全就是你爸利用手里仅有的东西,自己灵活运用弄出来的,看似简单,实际却不简单,应该还有其他更深奥的布置,否则不可能几十年来你家如此太平,甚至,我觉得其他的布置可能就在供奉历代祖宗灵位的地方,可惜师父才疏眼拙,看不出玄机,能看出你家自成方圆也是我当时进了院子,感觉到你们家的风水不太对劲,这才有了些想法,单从外面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由此可见,你父亲也不是什么易于之辈,虽然没了地灵珠,许多礼官的手段用不了,但他在风水堪舆、奇门遁甲上的造诣,必是一代宗师,天下能出其右者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当然,似我家这样的布局,肯定瞒不过水王爷这一类的存在。 我爸大概也是料定这一点,所以才进入管涔山,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那里才是风水堪舆师的战场,利用山川草木地形,虽说弄不死水王爷,但也能玩对方个团团转。 总归,在他眼中,我爸俨然是一位蛰伏民间的高手。 这与我的认知格格不入,以为我师父只是安慰我,我师父也不生气,笑了笑,问我小时候夜里出门,是不是经常会在门前的巷子里遇见一些稀奇古怪的人。 我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比如坐在巷子口揉脚的老太太,有一双三寸金莲。 还有穿着中山装兜着我家房子一直在转圈的男人。 那时候太小,不觉得有什么,长大后谁也不会关注十几年前遇见陌生人的细节,此时我师父一提点,再仔细琢磨琢磨当时的情况,那些主儿……好像都不是人啊! 我师父说,以前的天官干的有干天和的事儿太多,后代全部倒霉,所以,哪怕是和我们无冤无仇的恶鬼,也会下意识的找上门来迫害我们,如果不是我爸精心布置过我们家,我小时候见过的那些东西早就摸进来了。 不过,这种布置也有不好的地方,因为内部的阴阳全靠一块阴阳石调节,终究和外面有些不同。 这东西是跟着天地间阳气的变化而变化的,但毕竟不是什么智能的玩意,当天地间阳气开始上升的时候,就疯狂聚拢阳气,当阳气开始下降的时候,就开始疯狂聚拢阴气,所以我们家里就没有阴阳调和这么一说,无论冬夏,人在白天都感觉奇热无比,可到了晚上,抱着个火炉子都觉得冷,绝对不宜居住。 那时候,我被活祭,最怕的就是阴气太重的地方,我爸太懂了,一过中午,天地阳气开始下降,我们家里的阴气又特别重,这是养鬼的法子,很容易把我养成厉鬼! “不要胡思乱想。” 末了,我师父才说道:“你爸那时候不是认定自己有危险,才让你走的,只是担心你受到影响。” 经我师父这么一排解,我安心太多。 人其实是个挺贱的东西,以前总觉得我爸行为古怪,对我又太过严苛,很多地方实在是没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可真当他出事了,我又傻了,现在再想想过去的事儿,好像就连他暴揍我时的样子都变得格外可爱起来。 再加上有我师父的提点,我也开始主动去想过去的事儿,琢磨着我爸与众不同的地方。 这一想,时间好像就不是时间了,而是开了闸的水,流淌的飞快,转眼便已经月上中天,隔壁老白的呼噜声震天响,我却没有丝毫睡意,定定看着窗外的院子,层层薄薄的白色雾气在氤氲。 这一幕太熟悉了,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我却能瞧得出,那是阴气。 咚咚咚咚! 忽然,一阵敲门声响起。 我现在对这个有点敏感,一听敲门声是四下,浑身汗毛倒竖,拎着天官刃便翻身跳下了地。 “惊蛰,睡没睡?” 门外传来了张歆雅的声音。 我稍稍放松一些,不过还是凑到猫眼上看了一下,一时间有点懵。 门外的人,确实是张歆雅。 不过,穿着打扮未免有些奔放,只有一条丝质的睡裙,头发湿漉漉的搭在肩膀上,甚至还化了淡淡的妆,脚上踩着高跟鞋…… 这与平日里的她大相径庭,以前好歹是一个屋檐底下过的,我记得她的睡衣都是比较卡通的那种…… 好在,月光下,我看见了她的影子,这才稍稍放心,不然我真得怀疑眼前这个是不是她了。 “瞅什么瞅,老娘难道还能害你啊!” 兴许是我久久没有回应,张歆雅有些生气了,语调瞬间拔高:“你是不是有病?被鬼害的怕了吗?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正趴在门上瞅呢,呼吸声那么重,门外都听得清清楚楚,赶紧的开门,外面多冷你心里没数啊?再不开明天我跟你算总账!” 被连珠炮似得喷了半天,我反而彻底踏实了。 这应该确实是张歆雅无疑…… 何况,有什么东西敢害她啊,她身上还有另外一位呢,真要上她身,那还不炸翻天?早惊动我师父了。 念及此处,我暗笑自己确实有点神经过敏,顺手打开了门。 一阵香风扑面而来,张歆雅一侧身笑眯眯的立即钻了进来,同时反手“咔嚓”一下把门锁了个结结实实。 “这是干嘛?” 我愣了愣神,扭头看了眼墙上的钟,时间已经是夜班三点了…… “说些私密的话,做些私密的事儿,不得有个相对封闭的环境吗?” 张歆雅笑靥如花,平日里都是素面朝天,可今日却画上了妆容,身上香味很浓郁,嘴唇更是红的如血一样,笑的很是古怪。 不知为何,这么个漂亮女人如此亭亭玉立的站在我面前,我却打心眼儿里有些发毛…… …… 第95章 谁踢我 怪! 实在是太怪了! 这是我心里的第一直观感受。 张歆雅话中的暗示意思很明显,我也不是个大傻子,怎么可能听不出来? 只是,凭我二十来年无人问津养成的钢铁直男心态,反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是我不解风情,人活着心里好歹得有点逼数不是?我俩以前关系平平,进了一趟葬妖冢,经过了生死磨难,确实亲近了不少,可跟男女之情完全不搭边。 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只要不是被惯坏了、稍微还有那么点自主思维能力的男人,大概就不会认为自己魅力天下无敌,人见人爱这种事儿一旦发生,对方不是要钱,那基本上就是要命了。 张歆雅怎么看也不像是要钱的主儿,那她…… 就在我束手无策、踯躅不定的时候,张歆雅已经坐在了炕沿上,唇色鲜艳的有些扎眼,看了我一眼,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跟老白闲说打屁的时候,你不是话很多么?怎么现在反倒是成了只呆头鹅?” 张歆雅笑意吟吟的说道:“要不给你讲个故事吧?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深夜共处一室,女人说,你如果想干点什么,那你就是禽兽,男人果然一晚上什么都没干,于是第二天女人抽了他一巴掌,撂下一句禽兽不如。” 这已经是老梗了,摆明了就是骂我禽兽不如嘛。 我面色讪讪,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坐下,苦笑道:“行了,你到底在憋着什么主意,就别拿我开涮了,就咱俩这关系,没到那一步。” “经历了生死磨难,压力太大,想舒缓下行不行?跟前的男人一个是我老舅,一个是我哥,你该不是想让我去找老白吧?” 张歆雅白了我一眼,拢了拢头发,撇嘴道:“你以前该不会是没有女朋友吧?没看出来我其实很喜欢你?要不租你那破房子干什么……” 后面她说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听到。 我的眼中,只剩下了她撩拨发丝的一幕,那轻轻一拢,青丝如瀑,有种说不出的美。 只是,我注意到,她的头发,只是外面有些湿,里面却完全是干的。 刚刚洗完的头发,谁家是从里往外干的? 似乎……也唯有下毛毛细雨时,一些发丝比较浓密的人沾了细雨,才会出现这种状况,雨水只是打湿了外面,里面却是干的。 我下意识的看向窗外,哪里有雨?老家地处黄土高原,本就缺水,这个季节更是天干物燥,容易失火的时候,深吸一口气都感觉嗓子眼儿里是干的,更不用说空气里的水汽能让头发湿润。 我还听说,一些鬼怪附在人体上以后,天地间的水汽会附着过来,水本属阴嘛,这是受了鬼怪吸引的原因,所以,但凡是被邪祟附体的人,身上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湿漉漉的,就像经历过一场毛毛细雨的短暂洗礼…… 呼啦! 一阵香风袭来,将我惊醒过来。 张歆雅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我面前,姣好的面容离我很近很近,鼻尖都快与我贴在一起了,笑吟吟的说道:“难不成这种事儿还要我来帮你?不都应该是你主动一点吗?” 毋庸置疑,她的美丽是出类拔萃的,身材高挑,五官精致。 只是,注意到了某些细节之后,此刻我如坠冰窟,生不起丝毫的异样心思。 今夜,她身上似乎擦了香水。 那香味很浓很浓,带着一股玫瑰的气息,味道我很熟悉,以前送人办事的时候买过,似乎是迪奥蓝毒,又叫午夜奇葩,但味道又有些许的不同。 蓝毒很香很浓,但那种浓郁让男人会生出一些遐想,可是张歆雅身上的这股味道,又多了些腻歪、让人作呕的成分。 这香味扑面而来的刹那,我都被熏得晕晕乎乎,脑袋里面似乎有一根神经在不停的跃动,想吐又吐不出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他娘的好像是蓝毒里掺了死老鼠味儿啊! 此时,我终于确信,张歆雅绝对不对劲,这已经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张歆雅了,如果说头发内干外湿只是让人疑窦重重,那这只能用浓香来掩盖的满身死老鼠味就是铁证,只有被一些从阴司里逃出来的鬼怪附身的人才会散发出这种气味!! 不知不觉,张歆雅的手已经搭在了我肩膀上,要将我撂倒。 回过神的瞬间,我狠狠一甩脑袋,让昏昏沉沉的脑袋稍稍清醒了一些,立即疯狂挣扎起来,一把将她推开,顺手从旁边摸出天官刃,抡圆了照着她的脑袋上就砸了去! 咔嚓! 张歆雅犹如脖子被扭断了一样,脑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偏到一侧,堪堪躲过天官刃,然后她伸出纤长白皙的手在天官刃上轻轻一拍,我却感觉到了一股恐怖的巨力,天官刃立即被拍飞。 下一刻,张歆雅欺身上前,对着我的脸轻轻吹了一口气。 准确的说,那是一股黑雾,有股死鱼的腥气,我不可避免的吸入了一些,只感觉四肢发软,头晕目眩,整个人“扑通”一下软到在炕上。 “嘿嘿嘿嘿……” 张歆雅不再藏着掖着了,阴嗖嗖的笑了一声,道:“老早就知道你个小东西不好对付,阴损手段多的是,在墓里面对石夷的时候,就连坑带蒙脱人家小孩子的裤子,看人家有没有标志,没成想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说此一顿,她耸了耸肩:“早知道就不找你了,若是去找老白,那还用得着这么费力,现在早已得手。” 她摇头晃脑,有点后悔的意思,说找老白顶多是油腻了点,忍一忍也就过去了,找上我算她倒霉。 我虽然四肢乏力,但思维能力没有丧失,一听这个,心想这还是个熟鬼作案啊! “你是……另一个张歆雅!” 我瞪大了眼睛,一路上俩张歆雅不是相处非常好么,怎么转眼的工夫,这位就变成了一副厉鬼的嘴脸? 张歆雅也不回应,而是十分自恋的欣赏着自己纤细白皙的手臂,两指轻轻在上面划过,轻叹道:“多么好的一副身躯,你为什么就不感兴趣呢?也罢,到头来还是便宜了你吧。” 我心说去你娘的吧,张歆雅是漂亮,可莫说是贼胆,就是贼心都不敢有啊,我师父杵在那呢,打歪主意不得被砍死啊? 当下,我大声嘶吼求救,试图惊动我师父他们。 “没用的,我既然敢来,他们就不会听到任何动静。” 张歆雅面色转冷,一步步朝我迫来。 我浑身上下提不起丝毫的力气,就像条虫子一样在蠕动着,眼看对方离我越来越近,我几乎都绝望了,哪怕今儿个能从这恶鬼手底下活下来,明天也准得被我师父砍死…… “哎哟!” 毫无征兆,一声惨呼响起。 这痛叫声不仅是我听到了,就连张歆雅都听到了,不禁驻足,低喝道:“谁?滚出来?”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我,因为那声音赫然是从我身上发出来的。 “谁在踢我?你再踢一个试试?” 那声音再度响起:“哎哟,我……你还踢?老娘跟你拼了!” 这回,我知道声音的源头在哪儿了,赫然是我挂在腰间的那串风铃! “吓唬我?少给我在那里装神弄鬼!” 张歆雅冷笑,伸手朝我腰间探去。 “妈妈呀!!!” 惨叫声再次响起,声音实在是太凄厉了,把张歆雅都吓得浑身一哆嗦,立即退后一些。 却听那声音大喊道:“这哪里是钓鱼?分明是钓上一头沧龙啊!!哎哟……” 接着,一道黑影忽然从风铃里飞了出来,狠狠撞向张歆雅…… 第96章 影帝 咚!! 沉重的撞击下,张歆雅低呼一声,直接从炕上滚落下去,摔个四仰八叉。 与此同时,还有一人趴在了炕上,姿势实在不怎么雅观,甚至有些……狼狈,青丝凌乱,惨呼连连。 只是,待我看见那一身红的格外醒目的衣衫后,整个人如遭雷击,满脸的不敢置信。 无名氏!!! 从风铃中飞出的人,赫然就是她! 她怎么还存在?! 我师父一剑斩命,那时她不就魂飞魄散了吗? “那个……是不是打扰了你们的好事?” 无名氏飞快从炕上爬起,这是个美丽的近乎妖邪的女人,充满古典气息,又带着三分俏皮,不过登场方式有点过于雷人,亮瞎人眼,她脸上也难得的有些尴尬,大概是想到自己一连串的惨叫和惊呼实在是有损形象,纤长的双手在胸口比划着,好半响大概是觉得没办法表述自己的复杂心情,终于垂头无奈一叹:“这确实不太好解释……” 张歆雅一见飞出来的人居然是无名氏,惊讶程度比我不遑多让,当中更有三分忌惮,一瘸一拐的后退了一些,微微眯起眼睛审视了对方片刻,忽然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活下来,但我大概能猜到,你最大的目的就是离开那个鬼地方,现在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咱们互不干涉,各取所需?你可以从此逍遥天下,但他……是我的!” 噗嗤! 无名氏笑了出来,明艳动人,但行为很粗暴,很恶劣,一把揪着我的衣领将我拖到她面前,直接无视了一个人的尊严什么的,白皙修长的手指在我脑门上戳啊戳的,都戳了偌大的个红印子:“原来你喜欢这傻小子啊?不过,我看你实在是有点太粗暴了,真把他交给你,明天天亮的时候,这小子只怕都被吸成人干了吧?” “各取所需!” 张歆雅咬牙切齿,格外强调了一下这四个字:“他的后果,不在你的考虑范围内吧?在他眼中,你可一直都是敌人……” “哦哦哦……” 无名氏含混不清的应了几声,又把我提溜起来,近距离的打量着我。 这确实是个无暇的女子。 我甚至都在她的脸上找不着一些格外粗大的毛孔。 好半响,无名氏才笑眯眯的问道:“小子,你说,我要不要把你留下呢?想好了再回答,正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要跟了她,死的会很愉快的。” 再愉快那也是死! 我不知道无名氏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但我师父早说过,她并不想要我的命,只是对我的一生影响太大,可能是后患无穷的局面。 不过,就当下这情况,谁还有工夫去思索以后的事儿? 我额头汗水涔涔而下,想都没想就说道:“我跟你混!” “真懂事儿,那你就是我的人了!” 无名氏眉头一样,狠狠亲了我一口,双唇冰凉柔软。 但,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享受,几句听起来让人遐想无穷的话,仿佛是我和她之间的某种协议一样,这所谓的亲吻,不过是她架在我身上的枷锁,那一瞬间,我很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她吸走了,却说不上那究竟是什么,接着,又有一股微凉的气息从她口中涌入我体内…… 这一切都发生在弹指之间,但我知道,于我而言,影响势必深远。 随后,无名氏随手将我丢到了一旁。 这个女人此前表现的恍如九天神女一样,高高在上,有理有据,但那不过是伪装而已,实际上就是个恶魔,当我师父对她下手那一刻,她就不再藏着掖着了,这时候也很直接,一点都不顾及别人的面子和自尊心什么的,明明从我身上汲取走了什么,偏偏完事后一手压着喉咙,一手捂着胸口,表情有点抑郁,仿佛吃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东西,不压一压马上就会吐出来…… “你竟敢……” 张歆雅急了,怒斥道:“你怎么能这么没有底线?” “底线是什么?” 无名氏眨眨眼,一副很萌的样子,不过随即面色又阴沉下来,微微眯着眼睛说道:“现在,这小子已经是我的人了,怎么着,你还打算跟我抢东西吗?!是谁给你的胆子,和我来谈交易?” 张歆雅银牙紧咬,一双眼中戾气丛生,偏偏又不敢和无名氏叫板,一甩袖子,转身准备离开。 无名氏挥了挥衣袖,一个替死娃娃丢了过去,落地只听“嘭”的一声,一时间黑雾缭绕,一个头大身子小的东西堵在了门口,赫然是那阴奴,这玩意低眉顺眼,俩手捶在裤裆的位置,活脱脱一副旧时皇帝身边老太监的模样,捏着嗓子说道:“有人说了,你不能走。” 张歆雅被吓得又退了回来,指着我大喝道:“谁说的?他吗?你们今天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到底吗?” “他?他算个屁!” 阴奴翻了个白眼,把无名氏的尖酸刻薄学的很通透,撇撇嘴说道:“一位大佬说的,你惹不起。” “而且,话不要说得那么好听,什么叫和你作对到底?” 无名氏笑眯眯的在一旁适时补刀:“我们是在欺负你,你没看出来吗?给你两个选择,第一,站在这里乖乖等着,第二,我打你个魂飞魄散,你应该知道,那个臭道士做不到,可我却能钻进这女孩儿的身体里干掉你!” 张歆雅面上一阵青一阵白,有些踯躅不定。 我看着无名氏坐在那里那副温婉典雅的模样,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什么叫恶人自有恶人磨?这就是了。 这对主仆把耍流氓演绎的淋漓尽致,与在墓中时截然相反。 不用说,这才是它们的真面目! “臭小子,还在愣着干什么?快去叫人啊!” 这时,无名氏的声音忽然在我心头响起:“你那个好师父打的老娘的千年道行一朝散尽,现在比你强不了多少,真打起来,人家一只手能打我好几个,难道你想看我被人家摁在地上修理吗?我完蛋了,你也没跑,咱俩现在一气连枝!” 我茫然抬头,再看无名氏,盘坐在炕上,大红的衣裳散落开,笑的从容而自信,眼神居高临下,睥睨一切,偏偏姿态很温和,拿捏的恰到好处,一派高手风范。 再看那阴奴,低眉顺眼,双臂微垂,一声不吭,但一副吃死你的样子。 这主仆俩不拿个奥斯卡影帝都对不起他们的演技,人家好点的演员顶多能学个三分模样,这俩气质都出来了…… 不过,这终究是一时,张歆雅要是被逼急了,稍稍试探一下,只怕立马露馅。 念及此处,我也不敢慢条斯理的再去挑战张歆雅的心理承受能力,这主现在整个就是一定时炸弹,搞不好就得爆炸,索性一把推开窗户,奋力爬了出去。 不知道对方到底给我使了什么鬼蜮伎俩,我现在浑身乏力,从窗户上坠落出去后根本站不住,一下子摔在地上,脑袋还磕在了洋灰地上,当即开了个口子,血流如注。 我几乎是全凭着一股子求生的欲望挣扎起来,摇摇晃晃的冲向西边的屋子,我师父他们就在那里。 咚咚咚! 待我拍响那间屋子的门时,浑身的力气都耗尽了,汗如雨下,倒地不起。 好在,我师父他们的反应速度很快,不多时,我就看见我师父披着一件衣裳冲了出来,一看我血流满面的样子,眉毛立即立了起来。 此时我已经说不出话了,伸手指向正房,我师父立即赶了过去。 随后出来的鹞子哥一把将我扛起,与老白紧紧跟了上去。 …… 第97章 同气连枝 正房内,张歆雅与无名氏仍旧在对峙着。 我师父闯进去的刹那,悲催的阴奴被门拍成了滚地葫芦,随后,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无名氏的身上,双目深邃,盯着对方看个不停,似乎要看清对方的端倪,身上的气势却在节节攀升。 “你搞错了,闹妖的是你这位外甥女!” 无名氏大怒:“我只是个帮忙的!” 然而,经这么一出乌龙,门口没有阴奴堵着,倒是给了张歆雅一个大好机会,从我师父身后绕过去,一头撞了出去。 “我去追!” 鹞子哥似想到了什么,面色巨变,把我往炕上一丢,掉头紧追出去。 “张先生,我也去帮忙!” 老白一抹额头:“不是明明已经处理掉了么?怎么又回来了,鹞子要是搞不定,麻烦可就大了!” 他们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但不妨碍他们的行动,转瞬的工夫,屋子里又冷冷清清了下来。 唯独我师父钉在原地,大概在他心里,无名氏比张歆雅身上的那位要危险太多。 “那个……怪我没说清楚。” 这时,我体力稍稍恢复,插口道:“她这回……确实是救了我一命。” 我师父也不理会我,在无名氏面前来回踱步,对方倒也淡定,盘腿而坐,红裙散落,几乎洒满了半个炕,始终在微笑着。 “有意思。” 须臾后,我师父点了点头:“你应该是牺牲了自己的道行来自保吧?当我那一剑斩出去后,直指你与惊蛰的牵连,斩断了这牵连,你也就不复存在了,于是,你就用一身的道行,寄托了自己的精气神,做了一个最大的替身,挡下了那一剑,对不对?手段确实高明,我倒是忽略了这一条,忘记你是个擅长做替身的人了,不过,失掉了道行,你便是孤魂一缕,丁点阳气便能让你魂飞魄散,你是如何跟到这里的?” 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腰间的风铃上,笑了起来:“是了,应该是这件东西,这是上好的魂器,你蛰伏在此,倒是让你的魂魄渐渐趋于稳定了。” 高手就是高手,几乎弹指之间,便将所有事情猜了个通透。 无名氏昂起脑袋,笑道:“怎么,想动手?” “是有这么点想法。” 我师父倒是很诚实,直接说道:“现在应该是铲除你的最好机会吧?你道行虽然尽散,但经验还是有的,再加上这件魂器,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再次成长起来了……” 不待他说完,摔得七荤八素的阴奴“哇”的大叫一声,扑上来保住我师父的大腿,大喊什么敢伤他主人,他就拼命,被我师父一脚踢飞了出去,脑袋插进了灶火扇风口里,短小的四肢扑腾,半天拔不出来。 “你倒是很直接。” 无名氏叹息一声,一脸哀伤的样子:“就知道你这个道士不是什么好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为了活命,我也是没办法呀,唔……该怎么说呢?你徒弟之所以能从这里跑出去喊你们,是我安排的。” 我师父面色巨变。 无名氏则扭头对我招了招手:“你不打算过来告诉你师父,咱们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我过去个屁! 我暗自咒骂一声,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点。 “过来!” 无名氏黑下了脸:“正所谓,男女授受不亲,亲了就得负责,难不成你想看你师父打死我?” 讲真,我还真希望我师父一巴掌拍死她…… 她不死,我睡不着啊! 然而…… 事实是,我总觉得她在我身上下了什么了不得的手段,一时间也有些无措,下意识的看向我师父。 我师父大概是出于同样的考虑,就昂了昂下巴,示意我过去,要看看这无名氏到底耍什么幺蛾子。 我叹了口气,只能硬着头皮挨了过去。 “这才对嘛,做人不能没有良心。” 无名氏赞了一句,很羞辱人的捏了捏我的脸,这才拉起我的手。 她手如柔荑,根本不像是个武人的手,冰凉滑腻,只是被她拿捏着的时候,我浑身不自在,偏偏她倒是很坦然,一副老手的样子,翻来覆去的欣赏了半天,才啧啧有声的说这哪是手,分明是个猪蹄子,然后与我手指纠缠,摆了个十指紧扣的模样。 这一刹那,我明显感觉心中某个地方颤动了一下。 就连无名氏的脸上都有了些异样,不过绝对和享受无关,就跟吃了块大肥膘子一样,有点复杂。 这娘们一晚上挑三拣四,把我欺负了个没脾气,现在又这表情,我也有些毛了,心想老子又没想和你手拉手,是你扯着老子不放,回头还一脸嫌弃,有这么欺负人的么?下意识的就想把手抽回来。 诡异的是,我与她的手就像是胶水黏住一样,死活拉不开。 我手上的每一根血管都在跳动着,尽数凸起,颇为狰狞,而且不是正常的暗青色,越来越红,最后颜色与鲜血无异,又延伸出一条条纤细的红线,像是虫子一般在手上游动,尽数缠在了无名氏的手上。 我师父面色越来越难看,到最后断喝一声:“够了!” 无名氏得意洋洋的看向我师父:“怎么样?还杀我吗?你可以尽管动手,我就坐在这里,绝不还手!” 我师父几次握拳,又几次松开,额头上青筋跳动,可见怒气已经积攒到了一定地步,低喝道:“你这是完全不要脸了啊?” “如果不是你逼人太甚,让我没了办法,我又怎么会行此险招?” 无名氏斜睨我一眼:“你以为我喜欢你这傻徒弟?臭道士,你记住了,蝼蚁尚且贪生,把我逼急了,什么事儿都敢干,就算咬着牙真跟他圆了房又如何?榨成人干挂你家窗棂上,让你天天看自己心爱的徒弟满天飘,闹心一辈子!” 我师父浑身颤抖,从未见他被气成这样,咬牙道;“他死,你也得死!” “我知道啊……” 无名氏怒气一敛,又笑道:“所以,你不逼我,我也不会下死手,大家和平相处多好?你也知道,这是我跟他之间最酷毒的契约,有这条契约在,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反噬了他!” 我师父沉默不语,似乎在权衡利弊。 这时候,老白气喘吁吁闯了进来:“张先生,人已经抓到了,果真是那位在闹妖,鹞子哥在西厢房里等着你呢,你快去处理一下……卧槽!!” 话未说完,他的目光落在了我跟无名氏拉扯在一起的手上,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指着我的鼻子“你你你”个不停…… 我师父冷哼一声,拂袖而去,临行之前,只是深深看了无名氏一眼,留下三个字——你很好。 “牛!” 老白冲着我竖了个大拇指:“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我这辈子干的最牛的事儿就是跟一个大我二十岁的老太婆花前月下,没想到你小子更牛,居然能和一个大你三千多岁的老鬼双宿双飞!” 说完,他似乎怕被无名氏暴打,转身摇头晃脑离去,长吁短叹,一副自己老了,现在是年轻人的天下的样子。 我鼻子都气歪了,手仍旧和无名氏牵扯在一起,扭头忍不住说道:“你的目的达到了,可以放手了吧?” 无名氏笑意吟吟的甩了甩手,我手上血管立即平复下去,红线散去。 我一会都不想在这里多待,趁着此时体力渐渐恢复,匆匆忙忙跳下地就走,无名氏现在完全卸下了伪装,就是个十足的妖孽,还在背后叮嘱了一句,让我早点回来,我一个跟头差点栽倒,落荒而逃,只听得她在身后张狂大笑。 西厢房里此刻并不平静,隐约能听见我师父的低喝和张歆雅的怒吼,堪称鸡飞狗跳。 我来到院中逡巡一圈,只看见老白一人正坐在西厢房门口抽烟,立即凑了上去。 “怎么,不和你的三千年老美人多温存一会儿?” 老白把烟和打火机塞进我手里,嘿嘿笑道:“我还以为你少说也得日上三竿才能出来呢?” “少说浑话!” 我咒骂一句,本以为事情终了,没成想又莫名其妙惹了一身的麻烦,心里正郁闷着,便点了支烟“啪嗒啪嗒”吸着,闷声道:“老子被人坑害了,你瞧不见?还笑个屁!” “为啥不能笑?” 老白一本正经的说道:“做兄弟的还能指望啥?你一辈子平安快乐就得了,现在你得了一三千年的老美人,还是巾帼豪杰呢,人家又舍不得让你死,我咸吃萝卜淡操个什么心?” “好好说话!” 我低喝道:“你跟我说说,她到底在我身上下了什么手段?” “同气连枝啊,你难不成不懂?” 老白捏着个嗓子,大半夜的对着月亮倒是唱起了黄梅戏,声如杀猪,格外凄厉瘆人:“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夫妻双双把家还。你耕田来我织布,我挑水来你浇园,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 第98章 一刚到底 西屋里鸡飞狗跳,有枕头直接从窗口飞了出来,准确无误的砸到老白的后脑勺上,随之而来的是鹞子哥的咆哮,威胁说老白要是再唱下去,他明天一定要在外卖里下老鼠药,药死某个狗日的东西。 正屋里也不平静,阴奴趴在窗口破口大骂,说鬼都听不下去了。 老白这才止住杀猪般的嚎叫,讪笑道:“是谁说的艺术无国界?这话可不对,你瞧瞧,身边的这些人都欣赏不来。” 我眼神不善,从他肩膀上扯来擦汗的毛病,轻轻擦拭着额头的口子,没好气的说道:“你也别没事找事了,跟我说说这个所谓的同气连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唱的不够明白?” 老白斜眼看我:“打今儿个起,你小子身边三千年的老美人相伴,艳福无边,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我去你娘的人生巅峰!” 我现在就怕听这个,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很快又冷静下来,蹙眉道:“你是说……**?” “差不多吧,但也不一样。” 老白总算正经了一些,想了想说道:“我还是来给你讲这么个故事吧!” 传说,巫术的起源极为久远,早在三皇五帝时期就已存在,主要来自于舜帝部落,甚至,为了给百姓生产食盐,舜帝还让自己的一个儿子去了巫咸国做了酋长。 巫咸国是当时大荒之中极负盛名的一个古国,此国最出名的人物,大概便是巫咸了。 据说,此人以作筮著称,左手握一条红蛇,右手握一条青蛇,能祝延人之福疾,知人之生死存亡,期以岁月论断如神,尧帝惊为神巫,并封良相,可以说是神权统治的代表人物。 同气连枝,就与这位神巫有一定的关系。 传言,神巫一生不婚,却在年迈之时爱上了一位女子,只是这位女子不在现实之中,神巫夜夜入梦与其遨游于九天之上,宛如神仙眷侣。 世人皆以为神巫年迈,这是有了癔症,然而,有一日,神巫途经青丘之山,却忽而指向山中云霞缭绕之处,大声说与他梦中相会之女子就在此间。 众多巫师面面相觑,觉得并不可信,却不敢悖逆神巫,遂一同入山寻找,最后果真在山中寻来一女子。 这女子不过二八芳华,相貌可人,可却是个早已得到鬼魅,昔年在新婚之时被山匪劫走,因反抗过于激烈,最终被推下山崖摔死,孤寂千年,所以终日以法术神游,寻找与自己神合之人。 神巫得见鬼魅,丝毫不嫌弃对方,反而大为欢喜,欢天喜地的带走了女鬼。 然而,好景不长,不久之后,神巫又开始变得患得患失。 鬼魅察觉到了枕边人的不对劲,便问对方因何郁郁寡欢。 神巫说,你是鬼魅,可长存世间,我却是人,一生苦短,待我死后,魂魄一入轮回,来生再见却不知你是谁,太苦。 鬼魅大惊,忙说君若离世,来生不识我,妾苟且偷生又有何意义? 神巫翻身不语。 鬼魅踯躅片刻,俯身亲吻神巫,与之换气,说从此我们同气连枝,君在妾在,君亡妾随。 神巫大喜,将鬼魅揽入怀中。 不久后,神巫暴毙,那一日,鬼魅魂飞魄散。 不用说,那鬼魅肯定就是这同气连枝的创始人了,她对神巫就是用出了这种鬼蜮伎俩。 “这神巫其实挺不要脸的……” 我听后不禁咋舌,失笑道:“自己一辈子快活了,死了跑去轮回,却要拉上那鬼魅,人家一旦消亡,可就真的是魂飞魄散了,还说什么来生再见却不知你是谁,太苦,这文艺青年说话就是不一样昂,他还不如干脆说怕老子死后你再找别人,那老子坟头上的青草不得绿油油的,长势格外的好?” “是这么个道理。” 老白点了点头,道:“故事虽然搁现在得拉出来批斗个十来八回,典型的钢铁直男,但同气连枝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却讲的清晰明了,其实就是你身上的一口元气被她吞了,她也把一口本命精气给了你,你们俩的命牵扯在了一起,要完蛋肯定是一起完蛋。” “这个我大概猜到了。” 我懊丧道:“不过这也和**什么的没关系啊,你怎么一见面就往这个上面扯?” “这个……” 老白清了清嗓子,很想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实在控自不住内心的龌龊,又忍不住猥琐的笑了起来:“妙不可言,你不懂。” 我被无名氏算计了这么一波,心里正忐忑,看他这样子,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正经着点,好好说!” “准确的说,有一种灵魂上的羁绊,当你们彼此依偎时,会产生莫名的悸动,当另一方与异性过于亲密时,对方会出离的愤怒!” 老白说:“这是阴与阳之间最坦诚直接的契约,似乎会影响到人的情绪,所以,很多时候,这等鬼蜮伎俩都被用在了**当中,你这种情况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这回我彻底傻眼了:“照你这么说,我这还怎么讨媳妇?” 老白冲着正房昂了昂下巴:“呶,最好的选择在那里!” “我去你娘的!” 我给了他一拳头:“你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还往这个上面扯,这玩意真的解不掉吗?” “也没听说谁会解掉这个啊……” 老白抓了抓头:“这种事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为涉及到了你的本命元气,就算是你师父那等人物都没辙,上回一剑下去,你还有两成几率能活,这回一剑下去,你必死无疑,就算是变成了鬼,也会因为失去她变得不可理喻,比厉鬼还要凶,唯一的办法就是送你进阴司,凭你师父的本事,一道天师灵符下去,你就是关系户,不用被清算,安安稳稳投胎,下辈子生个大户人家,这都没问题,不过……轮回一圈,你还是你么?” 这问题问的好。 人之所以有独立性,就是因为意识不同。 轮回一圈,意识被抹杀,那才真的是死的干干净净。 我终于知道我师父为什么被无名氏搞的无可奈何了,一阵颓丧:“难不成老子这辈子就这样了?当了二十年钢铁直男还没够,这是要一刚到底啊!” “兴许,还有个办法!” 老白忽而眼睛一亮,道:“你可以找个更横的,和你缔结同气连枝之盟,这样一来,正屋那位就没辙了,她和你的盟约会被直接暴力摧毁,不损伤你的性命,更不伤她的命!” “……” 我面带愁苦:“还是鬼?” “也不一定是鬼嘛!” 老白道:“也可以是妖啊,还可以是魔啊,你要是真能狠得下心,找个大粽子也成啊,尸鬼妖魔,都能食气,只要比无名氏横就成!” “那还不如鬼呢,好歹是个人啊!” 我被这孙子说的打心眼里发寒,这天底下能比无名氏还横的,只怕也是屈指可数了,有功德加身的三千年女鬼,什么概念?被叠墓楼葬削了一千年,依旧让我师父忌惮,现在不过是龙游浅滩而已,压她一头?难! 果真有这样的狠角儿,那么粗的一根大腿,我抱得住么我…… 平心而论,我这辈子最服的人就是宁采臣和许仙,可这事儿我要真给我办成了,那最牛的那个绝对是我,合着干脆整了一黑山老妖回家,想想就辣眼睛! “啊!” 一阵凄厉的惨叫声忽然从身后的西厢房里传来,赫然是张歆雅的声音。 紧随其后,传来鹞子哥的怒吼。 “老白、惊蛰,别在外面瞎说八道了!” 我师父在屋内低喝道:“速速进来帮忙!!” …… 第99章 窃生 屋里的凄厉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到最后几乎已经到了渗人的地步了,我和老白在门口就觉得毛骨悚然。 “要了爷爷的命哟!” 老白叫苦不迭:“这可真是热闹了,好端端的生出了这档子事儿,一个闹不好就是天翻地覆哟!” 这是个神经线条颇为粗大的主,打认识起,我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 不过,此时形势紧迫,也不是询问的机会,我撞开房门便冲了进去。 屋中,臭气熏天。 这种臭味就像是一窝子老鼠全被灭掉,烂在了一起一样,极为刺鼻。 张歆雅正被鹞子哥摁在炕上,脑袋却探在炕沿外面,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发丝上更是不断滴落下许多污水,落在地上形成一滩滩的水渍,她的口中也不断流淌出绿色的涎水,那阵阵让人反胃的腐臭味正是发自于她的身上。 至于鹞子哥,脸上、手臂上、甚至是胸口,到处都是抓挠撕咬留下的痕迹,尤其是手臂上,有一块皮肉都已经耷拉下来了,仅剩下一层皮连着,明显是被咬了一口,特别凄惨。 我师父铺开一张偌大的黄布,手提朱笔,正在书写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不过有些写的工整,有些则十分潦草,他的后背上也有一条长长的血痕,明显在办事的时候受到了张歆雅的反抗。 不过,此时张歆雅倒是非常老实,甚至在轻声呜咽的哭泣着。 “求求你们了,快出去吧……” 她神色萎靡,低声道:“这或许就是我欠下的债,也到了该还的时候了,你们不要管我了,丑态已经太多了。” 这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张歆雅。 只是此时的她,精神面临崩溃,已经有了放弃的打算。 我虽不知道具体的情形,可同生共死走一遭,这哪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当下正欲上前安慰几句。 怎料,在我手刚刚伸出去的刹那,她的眼神明显暗淡了一瞬。 下一刻,她的双目充斥着戾气,整张脸都扭曲着,低吼一声,仰头朝着我手上就撕咬了过来,神态狰狞到极致,吓我一跳,幸亏提前发觉,及时收回了手,只听她上下牙齿碰撞发出“咯噔”一声脆响,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果真咬个结实,只怕我这根手指头都保不住了。 “吼!” 张歆雅喉咙中挤压发出沉闷的低吼,与野兽无异,剧烈挣扎了起来。 原本稍稍放松,正在喘粗气的鹞子哥,差些就被掀翻下去,眼睁睁看着张歆雅蹿出一截,上半身都从炕沿上耷拉了下来,双臂已经可以触摸到地面了,指甲来回一挠,硬是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还看什么?快来帮忙啊!!” 鹞子哥大吼,死死抱着张歆雅的双腿,正往回扯对方。 看得出来,张歆雅的目标是我师父,不想让我师父继续写下去! 老白的反应速度倒是不错,已然扑了上去,一手卡着张歆雅的脖子,将之从地上拎了起来,重新又把对方摁回到炕上,可一个疏漏不深,立即被对方照着大腿内侧掐了一把,留下五个血洞,疼的老白眼都直了。 “摁不住!” 老白大喝:“小卫子,你还在等个什么?快拿绳子把她栓起来!” 我压根儿就不是等,只是被这凶戾的一幕搞的有些手足无措,眼前这不是个大粽子,也不是只厉鬼,是我们的同伴,看老白和鹞子哥的架势,分明是下了死手。 绳子就在炕上,不过有明显的断裂迹象,我匆匆挑了一截可用的,忙蹿到炕上帮忙。 一时间,张歆雅挣扎的更厉害了,嘶吼声接连不绝。 至此,我才真切的感受到她的力量究竟有多大,我们三个男人都有些摁不住,而且,她皮肤上面看似是水渍,实则像是透明的黏液,很是滑溜,三番五次的被她挣脱,我们三人身上不可避免的多了许抓痕。 但凡是被她抓挠过的地方,伤口上就跟被撒了盐一样,刺痛不已。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将她捆扎成了一个大粽子,就这老白和鹞子哥还不放心,一人摁着脚,一人摁着上半身,我则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坐在了一旁,就这短短片刻,感觉像是和人打斗了三天三夜似得,累出了满身的臭汗。 我师父总算能抽出手来安心做自己的事了,很快,在那黄布上写满了稀奇古怪的符号,双手捧着走向张歆雅。 “老舅?” 张歆雅嘴角微微勾起,笑的狰狞又诡异:“如果不出岔子的话,这么称呼你的人应该是我吧?” 我师父微微别过头,似乎不敢面对张歆雅那双充斥着戾气的双眼。 “为什么不敢仔细看看我呢?我才是你的外甥女啊!” 张歆雅微微笑着,用一种非常飘渺的语调说道:“老舅啊,你知不知道,下面其实很冷,为了换这个机会,我被人剥去衣衫,赶入冰川,在那里镇压了整整五百年的时间,五百年的虔心悔过,我终于走出了罪孽,然后,我又成了飞禽走兽,被人屠杀过,甚至被人踩死取乐过,当牛做马,受尽诸般苦楚,懵懵懂懂、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可是,我的结果呢? 你真的觉得这样做公平吗? 你不是修道之人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回来,这是天道! 你这般做,难道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这一番话,说的凄楚可怜,让我师父更是浑身颤抖。 “对不住!” 迟疑片刻,我师父终于是轻声一叹,抖手将那偌大的黄布蒙在了张歆雅的身上。 对方原本还会挣扎动弹片刻,但黄布加身后,彻底没了声响。 我师父面色沉重,转身去了另一间屋子,不多时拿来一件写满了殄文的道袍,上面放着三炷香,这香很怪异,通体呈现出一种暗灰色。 他将这些东西递给老白,轻声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应该明了吧?这事就交给你和惊蛰去办,我和鹞子在这里守着她。” “我晓得!” 老白点了点头,郑重无比的接过那两样物件,这才冲着我招了招手,让我随同他一起出去,又是搬桌子,又是拿香碗,忙的团团转。 看得出来,他其实是想布置个法场。 “老白……” 我轻轻唤了他一声,跟着忙活了这半天,我实在是憋不住了,终是问道:“为什么我感觉屋子里的气氛都怪怪的,不管是你还是我师父,面对另一个张歆雅的时候,都好像……那么点愧疚?” “嗨,那可不就是愧疚么!” 老白停下来,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一拍大腿无奈说道:“哥们我浪荡江湖二十来年,坑蒙拐骗的事儿干的多了去了,可要说扪心自问觉得过不去的,唯独这一样! 你小子倒是有眼光,还能瞧出我们都臊得慌。” 这跟眼光有什么关系? 眼不瞎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询问道:“张歆雅这次掺和进我这事儿,本身我就觉着不太对劲,可谁都不跟我说,这到底咋回事?” “不说,那是我们不好意思说!” 老白一拍我肩膀:“不过闹到这一步,这脸皮也没法要了,我跟你说,现在闹腾的这位才是真正的苦主,咱们这是联手在往死了坑苦主,人家有道理都没法说!” 我愈发不解了。 “这事儿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 老白叹了口气:“我们认识、熟悉的那个张歆雅,其实是个贼,寻常的贼偷得是钱,可她偷得……是命!!” …… 第100章 苦主 财物可窃,命如何窃? 难不成杀了一个人,自己便能多活几十年? 怎么说这世间应当也没有这样的妖法,否则,若是遇到始皇帝这种告诉他西方有长生药,他能把地球都打穿的主,知道了这等妖法,天下只怕早就大乱了。 老白也不解释,只是问我,假如我最亲的人平白无故杀害了人,若是没有法律,公道全让我一人主持,我到底是站在公道的那一边,还是站在亲情的那一边。 这问题挺诛心的。 我倒是比较直白,想都没想就说肯定是站在亲情那一边。 老白笑骂我是个真小人,别人回答这个之前肯定还得思索一下,想一想说出去影响到底有多恶劣,我倒是挺实诚。 我说真小人总比伪君子强,所以我这种人注定当不来匡扶天下的英雄,只能是个市井小民,不过这他娘的到底和我们讨论的事儿有个屁关系。 老白摇头晃脑,说本质其实是一样的。 他说的命,并非是人命,更多的是一个机会,做人的机会。 我们生而为人,所以不觉得这一世为人有多幸运,只觉得世道多艰,过于坎坷,若不是有牵有挂,倒不如两眼一闭,舒舒服度的躺那里得了,实际上果真去了下面就会发现,能平安落地已经是最大的运气,一辈子终了,下去要被清算孽债,然后当牛做马的走一遭,吃遍了人间苦,最后才能再世为人。 这机会太难得了…… 在人世间有不少投机取巧的主,在下面也一样有这样的货色。 这种货什么事儿都不干,就琢磨着掠夺他人再世成人的机会。 “你所认识的那个张歆雅,就干了这种缺德事儿!” 老白无奈道:“现在那位苦主,就是受害者!” 用老白的话说,这位苦主以前也是个老实人,被折腾够呛。 她说下面冷,被剥去衣衫推进了冰川,那其实是第八层地狱。 地狱有十八层,一层是一层的苦难,第八层地狱叫做冰山地狱,生前谋害亲夫、给配偶带顶绿帽子还夸人好看的角儿,乃至于是恶意堕胎的女子等等,死后都要去那里走一遭。 我师父查过,这位苦主上一辈做人的时候因为常年受丈夫殴打,气不过,最后趁着对方睡觉,哐哐几刀下去给人家弄死了,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罪大恶极,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家暴这种事搁现在看,就该拉出去枪毙一百回,只可惜人有情、法无情,最后还是难免得去冰山地狱,一镇就是五百年,吃尽了苦头,然后当牛做马轮回了千八百年,这才总算有了再世为人的机会。 “她手持阴司的批文,满心欢喜的上路,没成想半道遇到个屁大的小女孩儿,相貌很是可爱,蹲在路边哭泣个不停,她也觉得对方实在可怜,就与对方攀谈安慰……” 老白说道:“也正因为这个小女孩太小了,太可爱了,她毫无防备,于是被对方打了闷棍,夺走批文,替她去轮回去了,这事儿搁你,你说你气不气?比那种欢天喜地进了娘胎,又被一颗米非司酮重新送回阴间的还要悲催,张嘴一吐,哗啦啦的全都是苦水!” 我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这事儿摆我身上,估计得活活气死…… “其实这种事儿在阴司不少,有的是奸猾之辈,蹲在路边什么事儿都不干,专打闷棍拍黑砖,抢人家的往生批文!” 老白摇了摇头,道:“只是,梁子结下了,要解开可没那么容易了,你就琢磨琢磨,那种刀山火海、冰川油锅都捱了过去,又当牛做马走了一圈的主,哪个是易于之辈啊?这他娘的得多能忍?老实人最可怕了,要么一声不吭的挨欺负,真爆发了一下子就整死你了,断了人家的往生路,这是典型的找死! 所以,这些轮回中的偷渡客,即便能再世为人也没个好下场,活不过三岁必然早夭,会被苦主找上门活活掐死! 偏偏……张歆雅这事儿吧,还有点不太一样。” 具体不一样在哪,我大概也能猜到:“是不是有我师父?” “对啊,你师父杵在那,苦主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 老白点了两颗烟,递给我一颗,徐徐说起了这桩成年旧事。 这事儿,还得从张歆雅出生的时候说起了,别人都是哇哇哭着落地,这姑娘却是嘿嘿笑着落地的,据说当年把人家接生大夫都差点吓成神经病,从医十几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孩子,后来大夫和人开玩笑都说,这孩子以后肯定好命,别人哭着落地是因为来人间受苦来了,她笑着落地这是来享福了。 不过到了当天夜里,张歆雅她妈就发现了不对劲,这闺女有俩瞳孔,于是连忙叫来了我师父。 我师父一看,暗叫糟糕,这是天生阴阳眼,一个瞳孔看人,一个瞳孔看鬼,再加上落地不哭反笑,这摆明了是偷渡轮回来的。 偏偏张歆雅这姑娘刚生下来的时候可爱,别人生下来的时候皱皱巴巴跟个小老头似得,这姑娘却皮肤白嫩,脸蛋子鼓包的,已经有了那么点明眸善睐的意思,而且特有眼见力,一瞧我师父,就知道这是一根大粗腿,笑的别提多甜了,谁抱都哭,唯独我师父例外,死活不撒手。 这世上有一种缘分,叫做看一眼就放不下了…… 我师父和张歆雅大概就属于这类型的,当天夜里,我师父做了他从道以来第一件有违公道二字的事情。 他先是在张歆雅身上作法,蒙蔽了天机和气息,说白了就是藏住了张歆雅的魂魄,让那苦主找寻不到,然后又寄了书信到阴司,在阴司里寻到一个了不得的存在,帮忙安置苦主,让对方做了阴差一类的存在,算是补偿,更是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这事儿,其实最怕的就是张歆雅自己这边露了怯,暴露了自个儿!” 老白无奈说道:“这种偷渡轮回的人十之八九都是阴阳眼,阴阳眼会在十二岁魂圆的时候自动闭合,可一旦受到脏东西的威胁,便会自动开眼,其实就是在对方鬼气的刺激下才睁开的,眼一开,张歆雅的魂气儿就藏不住了,除非干掉刺激开眼的那个东西,再度合上阴阳眼……” 话说到这里,已经是再明白不过了。 当初阴奴来找我,给我来了个鬼化妆,张歆雅看见了我,刺激的开了阴阳眼,实际上我是个活人,真正刺激她开眼的就是阴奴! 苦主,果然找上门来了。 不过,这桩仇恨已经隔了二十来年,苦主又在阴司有了差事,不至于那么极端,没有直接要掉张歆雅的性命,算是非常厚道的了。 可是,说到底,苦主还是要属于自己的身体,我师父哪里能干? 虽说,从道理上来讲,苦主才是我师父真正的外甥女,不过这人跟人之间,名分是一回事,最实在的还是相处,说句不好听的,二十多年下来,我师父眼中的外甥女怕是只有张歆雅一个,根本容不下苦主。 为此,我师父再一次动了私情,他便和苦主商量,说了结了这桩事后,便让张歆雅让出身体,自己把她当成小鬼养起来,苦主也答应了。 “实际上,我师父根本就没打算放弃?” 我抓了抓头:“我师父应该是打算找到阴奴,然后干掉对方,顺便再找机会把苦主给踢走,重新闭上张歆雅的阴阳眼,保住张歆雅,这才有了后来我们认识的事儿?” “是这么回事……” 老白道:“从那座墓出来以后,你昏迷之际,你师父就把这事儿给办了,那时候苦主还是相信他的,毕竟一路上大家配合挺好,信了他说施法需要的话,于是就从那具身体里出来了…… 其实,那时候你师父不是没想过一巴掌拍死她,一了百了,可这事儿本来就干的埋汰,谁也下不去那个手啊…… 于是你师父就遣了阴差来把人家抓走了,几道黄符下去,许诺了下面一些大家伙不少好处,让其一定要照顾苦主,必须在下面享有地位荣耀…… 谁知道……” “谁知道阴奴压根儿就没死,对不对?那苦主还能找得着!” 我也有些惆怅。 怎么说呢…… 反正这事儿怎么说都不好使! 我师父这般如谪仙一样的人物最终还是逃不过人情这一关,这世界上的事,一旦和感情沾边,那就没有是非对错了。 只能说,确实挺对不起那位苦主的。 听完了人家的遭遇,我的念头也没以前那么坚定了:“经这么一出,算是彻底翻脸了对不对?再没缓和的机会。” “可不是呗!” 老白道:“我估摸着,那苦主其实早就回来了,一直在等机会,毕竟那具身体算是她的,她要真藏进去一声不吭,就算是张歆雅自个儿都发现不了,没成想住进了你们家,一到晚上阴气那么重,她瞬间来了个绝地反击,一举夺了身体的控制权,去找你,那也是豁出去了,拼着清白不要,也要把你榨成人干,吞了你的精气,她会很厉害,掉头就能把张歆雅也啃了,一声不吭的来个偷梁换柱,跟在你师父跟前,谁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儿…… 今儿个,亏着你小子裤腰带紧,要不咱全都得倒八辈子霉……” “现在怎么着?” 我摊了摊手,也陷入了我师父一样面临的僵局:“虽然道理站在人家那边,可咱总不能真让了张歆雅就这么完蛋吧?” “人家钻在张歆雅的身体里死活不出来,谁也没办法!” 老白道:“唯一的办法就是请下面的东西来了。” 老白把道袍递给我,说我师父当年就是穿着这件道袍,请了下面的大佬安顿苦主,如今,只怕也唯有这位还有三分薄面了,不管是以德服人还是以力服人,这是最后的指望,能不能活,就全靠这位上来了。 我黑着一张脸:“听说下面但凡比较厉害的角儿,不能随随便便上来,好像是要个载体的吧!” “聪明!” 老白得意洋洋的拍了拍那件道袍:“俗话说的好,师父的衣钵徒弟继承,张先生的这件道袍我老白可受不起,翻来覆去,也只有你最适合干这事儿了……” 我脸更黑了…… 这孙子果然是个坑,这种事儿绝不美好,甚至可以说很危险,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交代进去了!! 第101章 接引 常言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鬼神之流,最是难惹。 寻常的山野精怪也就罢了,下面阴司里的东西那是完全招惹不得的,这些东西搁阳间叫做公职人员,自带属性,挨着擦着都是麻烦,遇见了霉运连连都算轻的,搞不好就会摊上血光之祸。 何况,我这是干脆把这样的东西请到了身上? 有我师父在,我倒是不担心送不走,可惹一身的臊谁也不乐意。 “你就说,张歆雅这妹子你救不救吧?” 老白见我老大个不乐意,没好气的说道:“明白跟你说,这媒介我做不了,养蛊人的身上都有鬼神不喜的气息,鹞子和你师父都得当镇宅之宝在那盯着,这活儿除了你没人能干。” 见我不吭声,老白得意一笑,继续布置去了。 一张长桌横在门前,上面摆了一些简单的贡品,这是求鬼办事的礼数,人家享不享用是一回事,我们摆不摆又是一回事儿,这就跟求人办事上门手里不能空着是一个道理,否则就是不敬,人家就算捏着鼻子认了,肯定也没个好脸色。 随后,老白又在桌前用砖头垒砌起一道小小的门户,那叫幽门。 当然,此幽门与人身上的器官没有任何关系,实际上,这种小门户也算是连接阴阳的一种媒介,逢年过节上坟给亡人烧纸上供的时候少不了要在坟头正面摆这么一道,有了它亡人才能出来接银钱,此时自然也是少不了的。 做完这些,老白提醒我将那道袍穿上,又丢了一个蒲团在地上,让我正对供桌盘坐下来,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我心里一直不大乐意,但没吭声,听了这说法实在是忍不住了,就问老白这厮到底靠不靠谱,这姿势是能随随便便就摆的么?古代的那些大佬就爱这poss,据说释迦牟尼出生的时候就这姿势,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意味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我特娘的算哪根葱?摆这么个姿势,那不是诚心找削呢么? 老白张口就来,说求人办事有礼貌是好的,但也不能堕了自家威风,这叫绝对实力下才能有公平,到时等那厮从下面爬上来,一过幽门,直接吓他个半身不遂。 一听这个,我哪能不知道这又是这个坑货在自由发挥? 我心说下面的主一来,兴许没被吓成半身不遂,我被打到卧床不起倒是真的,当即摇了摇头,根本没听他的屁话,略一思索,就摆了一个“太极阴阳八卦连环诀”。 这名字听着唬人,实际上就是道士盘腿打坐时常捏的手印,很是简单,以左手虎口抱右手四指,同时,两手大指梢,各自接触另一手心的劳宫穴,大概位置在手心的凹陷之处,这样两拇指就在虎口就形成了“太极图”的形状,四指则代表八卦,两手一阴一阳,抱守真我,邪祟加身却不能夺其心志,始终能守住一丝清明。 我曾见我师父不止一次的这般打坐,他说这才是比较好的打坐方式,许多人对于打坐的唯一认知便是“五心朝天”,其实这是偏颇的,“五心朝天”唯有在坐死关的时候才会用,因为这种坐姿最大的作用就是可以坐很久很久。 听了诸多讲解,此时我做起来,自然也是有模有样。 老白不止一次的偷偷瞄我,见我还算平静,低声提醒一句,这才取出我师父给的那三支香,点燃后插在香碗中。 一股带着淡淡皮革味道,又有些古怪的味道弥漫开来。 我知道,这是通灵香的味道,这种香成分古怪,是牛马羊鹿四种动物的蹄壳再加上一些稀奇古怪的中草药调制成的,因为这四种动物的蹄壳最接地气,所以,这种通灵香最大的作用就是能与下面沟通。 当然,除了这种通灵香,还有一种香叫做请神香,也可与下面沟通,不过效果弱于通灵香,这种香都是直接用来沟通下面了不得的存在,据说以前有人用通灵香请出了十殿阎罗里的某一位,不过也因为受不住,第二日暴毙而亡。 通灵香一燃,意味着这场仪式正式开始。 我也不是第一次作为上身的媒介了,可要说让阴间的东西上身,这还是头一回,心里不免也有些紧张,气息都有些紊乱急促,不过很快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这种事儿越慌越乱,搞不好就得坏事。 青烟袅袅升起,气味很重,而且烟气聚拢在半空中,并不会随风散去,细细的三支香而已,冒出来的烟却是越来越大,到最后就像是失火了一样,这四周都被烟气所笼罩。 我双眼一直盯着前方的幽门,也不知是吸入了太多的烟气,还是别的原因,渐渐的竟有强烈的昏睡感涌来,眼皮越来越沉,看四周越来越模糊。 “是谁在叫我?” 一道尖细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些许的惊疑:“不对,好熟悉的气息,好像是一位故人。” 这声音我听得真真切切,浑身一个激灵,困意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狠狠揉了揉眼睛,在看四周,哪里有半点鬼影子?唯有浓烟滚滚而已。 “奇了怪了,明明来了呀!” 我暗自嘀咕一声,本想问问老白,结果扭头一看,老白靠着台阶早就睡得跟猪一样,呼噜声震天。 我心想大概是这通灵香有些古怪,眼看四周并无异样,渐渐的又放松了下来。 困意再次涌来,而且这一次来的格外的强烈,我呵欠连天,眼泪都成出来了,视线越来越模糊,四周的一切都带上了重影儿,这是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仿佛进入了某种幻境一样,眼前渐渐浮现出一道黑影。 “东来顺的铜火锅?” 我惊呼一声,那黑影在一片模糊中摇曳,上面是个细长细长的烟囱,下面看着圆溜溜的,怎么看都像是比较复古一点的铜火锅嘛。 我摇头晃脑,忍不住拍了拍肚皮,心说自己是不是饿了,明明在接引阴司的东西,怎么莫名其妙出了幻觉,看见了铜火锅。 “哇呀呀呀……” 一道大吼忽然炸响:“气煞本帅也!哪来的毛头小子,竟如此有眼无珠,不识泰山真面目,你给本座好好看清楚了!” 啪! 我脑袋上挨了特响亮的一巴掌。 然后,四周的一切变得清晰了起来,就连滚滚的浓烟都不见,只剩下一张衰到极致的鬼脸在我面前晃悠着。 这张脸实在是太衰了…… 一张脸拉的很长,颧骨突出,眼窝深陷,脸颊的肉都耷拉了下来,满脸的黑青气,偏偏上唇挂着两撇八字胡,下颌吊着一瞥山羊胡,法令纹非常深刻,典型的衰鬼模样。 而且,对方看起来瘦骨嶙峋,却偏偏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衣,脑袋上顶着已定尖尖的高帽,上面写着“正在捉你”四个字。 我大梦方醒,眼前忽然冒出如此猥琐衰败的一张脸,实在是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哇呀呀呀,气煞本帅也!” 眼前的衰鬼一跃而起,照着我脑门上又削了一巴掌,直接把我拍成了滚地葫芦。 这回,我浑浑噩噩、思维僵硬的脑袋总算是清醒了一些,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再看眼前这位,越瞧越觉得不太对劲,隐约之间觉得眼熟,尤其是对方帽子上“正在捉你”那四个字,简直亮瞎了我的眼。 冷汗顺着我脑门簌簌就滚落了下来,从头凉到脚。 这位……好像是传说中的黑无常,黑八爷啊!! 我觉得自己完全是被通灵香给害了,熏坏了脑子,一糊涂到底干了点什么蠢事,说人家黑八爷头顶高帽看起来像个铜火锅?最羞耻的是,居然还笑了…… 传说中,阴间的十大阴帅之中,黑白无常这二位爷最有特点,七爷白无常因为是吊死鬼,舌头伸的老长,看似狰狞,实则最是仁义,而八爷黑无常则嫉恶如仇,性如烈火,犯法的人落在他手里那是必定无救的,出了名的小心眼!! 我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这主一眼,却见黑八爷眼角抽搐,两撇八字小胡子一翘一翘,一双豌豆小眼瞪得溜圆,恨不得将我剥皮实草。 得,这摆明是记恨上我了…… 第102章 怨恨天 呼啦啦! 一点火光忽然在黑暗之间绽放。 那是一张正在燃烧的黄色纸符,从我身后的西厢房窗户中飘出,仿佛被赋予了生命色彩,在半空中跃动着。 “嗯?” 黑八爷尖细的眉脚扬了扬,目光终于从我身上挪开,摊开手掌,那道燃烧的纸符便落在手心里。 火光熄灭,纸符变成了一张便笺,上面有殄文。 黑八爷看了片刻,脸上的不快之色渐渐敛去,冷冷看了我一眼,道:“小子,以后请神,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里便好了,别乱结手印,很容易闹出误会!” 我心中一动,已然知晓了个大概。 看来,一切误会的起源都在我盘腿打坐还掐了“太极阴阳八卦连环诀”,本是打算抱守本心,不成想恰恰成了最大的忌讳,没放下防备,便与下面的鬼神无法心意相通,哪怕黑八爷就在我面前,迟迟难与契合,根本看不见,这才闹出了大误会。 便笺应该是我师父的,解了我的困局,要不谁知道生气的黑八爷会对我做什么? 此时,我唯有连连点头,哪里再敢反驳人家半句。 “时间不早了……” 黑八爷看了眼四下,道:“还是赶紧处理了事情为好。” 说着,他一步步朝我走来,我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如陷在淤泥潭里一样,行动迟滞,难以动弹,眼巴巴的看着黑八爷走到近前仍不停步,最后径自从我身上穿了过去。 轰! 我脑袋如炸裂一样,又似遭到重锤猛击,那一刹脑袋里完全是一片空白。 紧接着,一股极度阴寒的气息灌入我体内,将我直接冻僵。 待我回过神时,人已经陷入了被上身的状态,意识很清醒,能感受到四周的一切,偏偏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太强大了! 这是我心里的第一直观感受!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上身,下意识的会拿上回在墓中助我斗不化骨的存在和黑八爷来比较,结果让人颓丧,这黑八爷到底是阴司的十大阴帅,估计一巴掌便能拍翻了那位,什么不化骨之类,根本没办法与之比较,阴气太磅礴了。 我估摸着,这已经是黑八爷刻意压制的结果了,否则,那么磅礴的阴气钻进了活人体内,等他离开时,我肯定要落下病根的,与残废无异,因为所有的筋骨血肉全部都被阴气侵蚀的坏死了。 “咦?不太对……” 忽然,黑八爷低头自语了一声,又桀桀低笑起来:“有点意思。” 我也不知他到底在说什么,经过短暂的适应后,眼前的迷雾和烟气散去,视线所及,一切恢复正常。 老白仍旧靠在台阶处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天。 黑八爷控制着我身躯上前“砰砰砰砰”敲门四下,鬼进阳宅,不经同意,就是逾矩,它作为阴帅,自然是要守规矩的。 嘎吱。 门开了。 鹞子哥满脸疲惫,深深看了眼“我”,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 黑八爷点了点头,背负双手兀自走了进去,见到我师父后,脸皮抽搐,僵硬的笑了笑,这才睨了炕上的张歆雅一眼,说道:“我早就跟你说过,祸根早已种下,迟早会爆发,你能弹压一时,却弹压不了一世!” “放不下。” 我师父昂首,脸上闪过一丝落寞:“我也是修行之人,该明白的道理都明白,可过不了心里的这个坎儿。” “也罢,我再去试试,就当还你的情了。” 黑八爷道:“可事已至此,你也知道,我顶多也只能做些口舌之功,有没有用却不知道了。” “我晓得轻重。” 我师父点头道:“你只管劝说一下,若是不成,我再想别的办法。” “好!” 黑八爷应了一声,来到张歆雅面前,徐徐揭开了盖在对方身上的黄纸。 唰! 张歆雅的双眼立即睁开。 黑八爷不给对方挣扎的机会,忽然伸出手指点向对方眉心,指甲迅速变长,也不见用多少力气,便刺入对方眉心皮肉之间,一缕殷红的鲜血滚落出来,划过对方白皙的皮肤。 黑八爷闭目片刻,忽而睁眼笑道:“丫头,难不成连我都不肯见了?” 张歆雅双眼瞪得溜圆,有些狰狞,犹如凶死之人的面相一样,自从黑八爷的指甲刺入眉心皮肉后,整个人便躺在炕上一动不动,成了一具木偶,眼下浑身却颤抖了起来,到最后更是不断抽搐,就跟犯了癫病一般。 唰! 我眼前的一切都在变幻,坠入一片黑暗中,四周有薄薄的白色雾气在氤氲。 黑八爷摆脱了我,回归到自己原本的模样,不过我的思绪和灵魂却像是附着在了他身上一样,能感受到他所感受到的一切。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心里嘀咕,这里黑暗又冰冷,阴气很重很重,让我不禁在怀疑难不成老子下了阴间? “小子,你的内心世界怎么就这么活跃?这里可不是阴间,就你这样子,进了阴间还能回来?” 黑八爷不耐烦的低喝了一声,随即一脸铁青的吼道:“你能不能管住自己的脑子?怎么就这么骚情?居然觉得自己进了女孩的内心世界?!” 我忙打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不禁讪讪,鬼才知道现在这状态,我想什么黑八爷都能知道,估摸着我的思想在一定程度上是干扰到了他…… 黑八爷这才平静一些,在黑暗中行走不久,前方出现点点微光,隐约可见,一颗老歪脖子树横亘在那里,一个人吊在树上,穿着一身宽大的白衣,在风中摇曳,腐败的气味隔着大老远便能嗅到,四周乌鸦乱飞,偶尔掠过她的尸体,啄食腐肉。 这是苍凉的一幕,待黑八爷走近,我看清了树上吊着的人,那是个女子,不过很明显不是现代人,以发覆面,穿着一身宽宽大大的白衣,赤足,树下的蒿草间倒着一把高凳。 明显,这女子是上吊自杀,这种死法的人甭管生前模样如何,死相实在说不上是好看,满身都呈现出一种黑青色,乱发之间伸出一截儿带着腐败迹象的乌黑舌头,实在是狰狞! 我猜测,这可能就是正主儿,而且,应当是对方死亡时的景象。 老白告诉过我,这位苦主因无法忍受家暴而谋杀了自己的丈夫,现在看来,她宰了一个该千刀万剐的主以后,最后还是逃不过内心的谴责,把自己挂在老歪脖子树上自杀了。 眼前所见一切,不可能是时光的回溯,也不可能是她的内心世界。 让我不禁想到了一种古怪的鬼蜮伎俩怨恨天。 这个怨恨天,自然不是怨恨老天爷,实际上,天,大概就是一种类似于世界,或者是空间一样的地方。 传闻,一些凶死之人,历经轮回磨难,心中的怨气非但没有化开,反而越来越重,于是,死亡时的画面就会不断的重复,甚至可以把人拉进她死亡的画面中,这便是怨恨天。 据说,被扯进怨恨天、并且被害死的人,直接魂飞魄散,只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肉壳在人间,脸上会浮现出诡异的笑容。 我不得不怀疑,现在我可能就在苦主的怨恨天里。 “你轮回了几辈子,别人饮下孟婆汤踏入轮回,死后在三生石前看前生,寻求的是一个悟字,是为了超脱。你……每一次在三生石前,却是为了铭记吗?几度轮回,上一世为人的种种经历,就是放不下吗?” 黑八爷并没有因为被卷入怨恨天而发怒,轻叹道:“你把我扯到这里,是为了告诉我你的心志吗?” 尸体依旧悬挂在树上,不过覆盖着面部的长发之间却忽然冒出两点幽光,随后,那尸体动了,两只手抬起,扒拉开头发,露出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因为是吊死的,那双眼睛格外突出,就跟要蹦出来一样,直勾勾的盯着黑八爷的肩膀处,忽然问道:“惊蛰,你看姐姐这个样子好看吗?” …… 第103章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这一幕就有点太渗人了。 我被她瞅的浑身发毛,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看到我的,因为我现在附着在黑八爷的身上,这里根本没有半点与我有关的踪影! 不过,对方倒是没有其他过激的行为,盯着黑八爷看了片刻,脖子“咔吧咔吧”转动起来,似乎被绳套束缚的不太舒服,连带着尸体都凌空扑腾起来,调整半天约莫是没找到一个相对舒服一点的姿势,最后一把扯断绳子,直挺挺的从歪脖子树上坠落下来,碾倒一大片蒿草。 我也随之跟着紧张起来,这主下来,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很快,苦主坐了起来,不知从哪里寻来了一把小木梳子,自顾自的在树下梳理起了头发,口中还哼着一段颇具古风的小调儿。 头发一点点的理顺,被她扎在脑后,看发式模样,她应该是东西两汉年间的人,因为她从始至终都背对着黑八爷,我也无法瞧见她的全部模样,不过原本黑青腐败的肤色却渐渐白皙起来,被乌鸦啄食留下的许多坑坑洼洼的小洞也生出了新的血肉,转眼之间再无半点诡异之态,连带着四周弥漫的尸臭也消弭于无形。 待她转身,一张精致的面容映入眼帘,眉如远黛,秋水明眸,典型的小家碧玉模样,仅是容貌便给人一种温柔似水的感觉。 实难想象,究竟是什么样的暴行能让这样一个女子化身成谋杀亲夫的刽子手。 此时,她在笑,目光仍旧停留在黑八爷的肩膀上,语气却格外的温柔:“惊蛰,现在呢?姐姐还漂亮吗?!” 我吃不准她的意思,哪敢回应半句? “你倒算是个正人君子。” 苦主微微垂首,轻叹道:“虽然你坏了我的大事,但品性倒不坏,一个男人能做到这一步也殊为不易了,其实我倒是不那么怨恨你,否则,我还真准备把你留下来。” “绾娘儿……” 黑八爷终于开口,和这位苦主的关系似乎很不错,直呼其小名,连带着语气都变得柔和了许多:“师父就站在这里,你却揪着这年轻小子死活不放,从始至终一句话也不与我说,难不成咱们之间就无话可说了吗?”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实在是吓人。 苦主竟然是阴帅黑无常的弟子,这一层关系只怕连我师父都想不到吧? “师父,还有必要再说下去吗?” 绾娘儿眉眼低垂,不看黑八爷,自顾自的说道:“您要说什么,我心知肚明,可您应该也知道,这件事我不会听你的。” “话虽如此,可师父还是得说,别在这里耗着了,跟我走吧。” 黑八爷轻叹:“清微道虽然没落了,可还是有底蕴,不然当年那个道士一纸黄符下来,师父也不至于帮他不帮理。那道士如今吃了秤砣铁了心,凭你只怕还斗他不过,师父又有太多的规矩加身,没办法过于插手,你这么下去是要吃大亏的! 听师父一句劝,跟我走吧,去了下面,逍遥自在,难道不好?” “做鬼千年跋扈,不如做人一世落魄,这道理,师父你难道不懂?” 绾娘儿摇了摇头,无奈道:“师父,说这一切都晚了,那道士欺人太甚,我已经直接动了种魂术,他就算是请了判官来,只怕也不敢动我,凭他更是奈何不得,除非,他连自己的外甥女都不想要了。” 这回我听明白了。 所谓种魂术,其实是借尸还阳的一种邪门歪道,非常狠辣。 这是鬼蜮伎俩,具体的操作方法我也不太懂,是一些阴魂欲夺人阳躯的时候施展的一门邪法,将自己的魂魄种在要夺取的肉身上,休戚与共,从此不能再随意离去,已经是不死不休的法子了,目前还未听说有什么办法能干净利落的将里面的阴人撵出来,除非直接把这具身躯焚毁,不过这么干意味着被夺舍的人也完蛋了。 再或者…… 便是一个更加厉害的阴人钻进去进行夺舍,直接将之打个魂飞魄散。 可惜,能用的出这种魂术的角儿都是万里挑一的凶鬼,要找个能压制住的,难! 而且,估计也没人会干这种荒唐事,借尸还魂对阴人的诱惑力太大了,谁知道真钻进去是个什么后果?只怕是才赶走了豺狼,又住进去了恶虎! 至于请阴司的鬼神来缉拿恶鬼,这更没戏,因为上身去捉附在活人身上的鬼,这种行为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争夺肉身,和借尸还魂没区别,不符合阴司的规矩,会被阴司除名,下面的那些鬼神犯不上为了捉个鬼把自己搞的无家可归,说破大天去都没用,这已经不是好处大小的问题了。 可以说,绾娘儿这一招,是一下子来了个将军,把一盘棋下成了死棋,我师父不可能为了撵走她干脆把张歆雅都干掉,下面的阴帅鬼差也不会办这个事儿,找个能压制她的凶鬼又太难了,而且……估摸着不到万不得已,我师父也不想让她魂飞魄散,对她的存在,心里始终很复杂,说不清道不明。 想想眼下这情况,连我都觉得头大。 黑八爷更是被气得浑身哆嗦,指着绾娘儿半天说不出个话,最后低吼道:“这事儿不算完!” 我寻思黑八爷难不成是要大义灭亲? 不过紧随其后,对方便恶狠狠的说道:“事情到了这一步未免过分,哪怕我无法越矩对他下手,至少也得讨三分利息!” 我心里暗叫不妙,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件事情,可能我师父真的失策了。 他最大的失误就是以为黑八爷会帮我们! 二十多年前,黑八爷帮他安置绾娘儿,我师父觉得凭着这份情分,绾娘儿可能会听黑八爷的劝说,可谁能想到这二位的关系竟然这么好? 黑八爷明显被种魂术三个字刺激到了。 他的心态我大概能了解,徒弟在这里闹,而且闹的有点难看,有点僵,他作为师父,为了徒弟好,当然要上来劝说一番,劝说不成,只能任由闹下去了,他知晓我师父的心态,大概觉得不会闹成鱼死网破的局面,只要徒弟没有生命危险,他基本能接受,谁让这档子事儿本来就是一笔糊涂账呢? 谁知道徒弟性子刚烈,被欺负的狠了,直接使出了绝户计,搞了个没退路,他这做师父的当然没法子淡定了。 我的想法黑八爷绝对是知晓的,他却根本不理会我,戾气大的吓人,狠狠一挥袖子,眼前的一切都在破碎,老树和绾娘儿消失不见,黑暗被撕裂。 下一刻,昏黄的灯光在眼前跃动,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张歆雅依旧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一切都像是大梦一场。 但我却能真切的感受到,黑八爷和之前不一样了,有阴冷的气息在我身体里面涌动,随时都会爆发出来。 我师父应该是察觉到了黑八爷的异常,面色一沉,忙上前问道:“还是没什么用?” “能有什么用呢?” 黑八爷阴嗖嗖的说道:“你们事情做绝,人家用了种魂术,这种事你倒是教我说什么才好?” 我师父已然听出了一些端倪,向后退了一步,身体绷的笔直,轻飘飘的说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觉得你太狠了而已,说到底,那女娃儿才应当是你真正的外甥,你还真能下得去手?” 黑八爷一甩手,转身便走:“如此作为,让人不齿,剩下的你自己解决吧,不过,作为报酬,我借你这小徒弟的身子用两天,他倒是个有意思的人儿!” 一听这个,我心都凉了。 这摆明是我师父折腾了他的徒弟,他反过来要折腾我啊! 哐啷! 我师父早已蓄势待发,拔剑直接横在了门口,面无表情的问道:“为何如此?” 黑八爷也不说原由,只是扬了扬眉:“走两招?” 他这话一出,我师父面沉如水,鹞子哥更是如临大敌。 黑八爷怎么说也是阴帅,上了阳人身,平白弱五成,但依旧不是我师父能对付的。 他就在我身上,我体会最深,不化骨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我师父顶多能与不化骨斗个旗鼓相当,何况,从那座墓里出来他就元气大伤了,如何能挡得住这黑八爷? 若是对方不顾规矩对我们下手,今儿个只怕我们谁都走不出去!! …… 第104章 送神 我师父从不是个能被武力所征服的人,即便是面对黑无常这样的阴帅胁迫,依旧不曾后退半步,抖手之间,一道猩红的纸符已经拿捏在手中。 符这东西,一般都是黄纸配朱砂,最是通灵,佛家有时候也会用黄色的绸缎来代替黄纸,不过这就是比较奢侈的做派了,毕竟佛家一般都比较有钱,至于效果,也没听说有什么格外突出的地方。 可我师父手中的这张符我不用说见过,听都没听说过,那是一张纸符,却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不同于红纸,感觉像是被鲜血浸泡过一样,上面用鎏金烫了许许多多苍蝇大小的符号,密密麻麻。 黑八爷抽了抽鼻子,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钻入鼻腔里。 “嘿,是个汉子。” 黑八爷阴笑一声:“看来你今儿个是真打算拼掉一个阴帅?” 我师父不动声色的擎起那枚符,这不是个寻常之物,即便在墓中百般遇险也未见我师父拿出来,此刻他神情凝重,对这枚符相当重视。 我猜测,这可能是用一枚少一枚的物件。 “终究不是你的,用起来慢了点,不陪你在这耽搁了,走也!” 黑八爷吆喝一声,控制着我的身体一阵风似得朝门口冲去。 鹞子哥尝试阻拦,不过被黑八爷轻轻一扒拉,立即靠向一侧,撞在门框上时,发出“哐”的一声巨响,他口中呛出鲜血,竟是连一个回合都没能挡下。 我师父低喝,挥剑朝着黑八爷扫来。 这位阴帅嘴巴上说着走两招,自从我师父取出那符后,压根儿就没心思和我师父较量,十分滑头,在古朴长剑扫来的刹那,一弯腰,似一道流光般从我师父腋下穿过,转眼的工夫已经到了院子外。 “记住了,什么时候你能妥善处置好这桩事情,什么时候我把你弟子还给你!” 黑八爷撂下这么一句话,在门口大笑几声,控制着我朝院外遁去。 无疑,我成了他手中的人质,用来制衡我师父,免得他被那绾娘儿逼的走上绝路,来一出斩草除根。 我师父和鹞子哥甚至都顾不上屋子里的张歆雅了,急匆匆的追了出来。 可惜他们的速度和黑八爷不可同日而语,对方几个闪烁就出现在了院门口,一步踏出,正欲离去,身体却忽然变得僵硬起来,“哎哟”低呼一声,直挺挺的栽倒在地。 这可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狗吃屎,鼻梁磕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让黑八爷痛叫一声,我心里更是在滴血。 摔得可是我的身体! 我瞧着鼻子都好像歪了,鼻梁骨不说骨折,准也是摔出了点毛病! “是谁!!” 黑八爷“腾”的从地上弹起,环目四顾,大吼道:“谁在绊我?!” 这四下里除了我师父和鹞子哥,再就是还在呼呼大睡的老白,除此外,鬼都没一个! 我都莫名其妙,不懂黑八爷这又是来的哪一出,我与他感官相连,他看到的和感受到的一切我都知晓,方才除了身子僵硬一下外,再没有任何异常。 抓着这机会,鹞子哥正待要扑上来与黑八爷纠缠到底,却被我师父拦住了,他歪着脑袋站在门口,静静打量着黑八爷,眼神变幻,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什么。 黑八爷搞了个灰头土脸,此时也是惊疑不定,一会儿瞧瞧这里,一会儿又瞧瞧那里,低声嘀咕了一句“奇怪”,犹豫片刻,他试探性的将一条腿探出了院外,可不等脚落地,浑身炸毛。 这可真真切切的是炸毛,我满头的头发都瞬间一根根倒竖起来,正经八百的爆炸头。 黑八爷“嗖”的一下把腿缩了回来,尖叫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小子,你身上到底有什么……” 不等他说完,我身体里传来“啪”的一声脆响,一道黑影子从我胸口飞了出去,骨碌碌的直接滚出院子方才停下。 待我看清对方后,一时间也傻眼了。 从我身体里飞出来的,可不正是黑无常黑八爷? 不过他此时实在是狼狈,头上高帽歪歪斜斜,右脸太阳穴上方的位置,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子,黑紫黑紫的,清晰分明,看那掌印,绝对是个蒲扇般的大巴掌,四道指痕都蔓延到了额头中间。 这一手羞辱人的成分很大,比抽个大嘴巴子都膈应人,这是典型的老子打儿子,以前我爸抽我,哪次不是往脑门上呼? 可偏偏,黑八爷一点生气的迹象都没有,深深看了我一眼,一扶自己的帽子,撒丫子就跑,从始至终头都没回一下。 危机就这么解除了? 我有些不太敢相信,夺回身体控制权后,狠狠揉了揉发木发僵的脸,迟迟无法消化这个事儿。 “惊蛰,把你的风铃给我。” 我师父的所有关注目标全放在了我腰间的那串风铃上,面带思索之色。 “师父,你看见它是从风铃里出的手?” 我摘下风铃递给他,心里不禁猜测难不成,是把无名氏踢出来的那位干的? 思前想后,好像也就这个答案最靠谱! 鹞子哥在一侧插口道:“难不成是上回帮你斗不化骨的那个?” “绝对不是那个!” 我摇了摇头,语气非常笃定:“那位状态不佳,斗个不化骨都很艰难,不化骨能跟阴帅里的黑无常比吗?估计一会儿就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了,可眼下这位打黑无常就跟打孙子似得,两者都不再一个平行线上。” “不简单……” 良久,我师父终于开腔,轻叹道:“我还是看不出来任何一点端倪,怎么瞧这都是个魂器而已,顶多工艺精良一点,但就是有一种感觉,越看越觉得深,越看越有味道,只怕了不得。” “那……我还要么?” 我也被这风铃接二连三的弄得有些心神不宁,先是蹦出个手持双锏身披金甲的猛男,紧接着无名氏被踢出来,阴帅黑无常还挨打了,估摸着在墓里帮我对付不化骨的那位也跟这玩意有点关系,越来越诡异,我都不知道把这玩意留在身边究竟是福是祸。 “留着吧,祖传之物,应该无妨。” 我师父笑了笑,道:“几次三番下来,也没见它伤你,倒是帮了你不少,但凡这种东西,十之八九有灵,如果认准了你,你丢是丢不掉的,即便丢掉了,总还会回到你手里。” 他不说还好,一说我更觉得诡异了。 这时候,睡了大半天的老白总算悠悠转醒了,揉了揉眼睛,见我们几人都在外面,迷迷糊糊的询问道:“啥情况啊?那位请出来了吗?张歆雅现在怎么样了?” 提到张歆雅,我们几个明显沉默了下来。 问题到现在已经棘手到一定程度了。 我将苦主的情况,以及她和黑八爷的关系大概一说,我师父更是默默闭上了眼睛,良久后才负手看着夜空怅然道:“是我的疏忽,过于自信了一些,倒是忽略了她的决心和人脉。” “其实,还有个法子!” 老白听明白后,眼珠子一转,说道:“她缩在张歆雅那丫头的身体里,又使了种魂术,咱们是奈何不得了,阴司的主也不可能管,现在唯有找个能压的住她的了!” “这道道谁不知道?” 鹞子哥一拍手:“可你让我们到哪找这么个能信得过的?” 老白贼兮兮的笑了笑,忽然对着正屋昂了昂下巴:“这不现成就有一个吗?” 不得不说,这家伙的想法有点异想天开。 找无名氏? 前不久还夹枪带棒差点打起来呢,只怕人家现在恨我们恨得牙痒痒,怎么可能会帮我们? “而且,她失了道行……” 我师父说道:“短时间内怕是压不住那绾娘儿的。” “又没说真让她冲进去打人家个魂飞魄散,这事儿咱们本就不占理,难不成还真能忍心下手啊?” 老白撇撇嘴,说道:“无名氏没了道行的事儿,天知地知,咱们都知,唯独那绾娘儿不知,要我看,那绾娘儿打心眼里有些怕她,前不久可是被唬的一动不敢动,其实这事儿完全没必要打生打死,我觉得有个震慑,让绾娘儿知道咱也不是真拿她没办法,逼她坐下来好好聊一聊,拿出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法子才是正经的!” “在理!” 鹞子哥难得认同了老白一把,可一转头话茬儿又转了回来:“不过,人家只怕不会帮我们吧?” “我看未必!” 老白眯着眼睛,目光在我身上一直游离着:“就那位的性子,咱哥几个去请肯定没戏,也没那么大的面子,可是有一个人去请,那未必就真不成,毕竟人家两个那可是情深义重,真要去刷个脸,还能不认这个事儿?!” 情深义重个屁! 我被他瞧的浑身不自在,忍不住说道:“老白,你今儿个晚上让我当媒介可是差点害死我,现在这没谱的活儿又想往我身上扯?” 老白笑而不语。 偏偏,就连我师父都明显有了一些意动,思索片刻,道:“惊蛰,你去走一趟吧!” 我立马没了脾气,师父开口,哪还有反驳的余地?只能硬着头皮上,可心里却实在没一点把握,而且…… 说真的,我挺害怕现在见无名氏的,对那女人有种发自于本能的恐惧,谁知道主动跑去求她要被怎么奚落呢…… …… 第105章 风铃的秘密 大红的衣裳散落开来,近乎占满了半个炕,却丝毫不显得臃肿,反而有种难以言表的华贵之态。 无名氏就这般盘坐在炕上,从始至终都没动弹过,我离开的时候是这样,我再次回来的时候还是这样。 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近乎完美的女子,发黄的白炽灯下,脸颊皮肤上闪烁着如象牙一般的色泽,唇色鲜艳,典雅中又透着三分狡黠,堪称妖姬。 如今,她是彻底撕下了所有的伪装,一点都不拿捏着了,我刚一进门,立马遭了一顿奚落,笑嘻嘻的问我是不是想她了。 我被闹的脸热,可骨子里那点儿作为男人的小傲娇又不允许自个儿就这么落荒而逃,心一横,琢磨着反正来都来了,到了这一步,退缩有个屁用,干脆一屁股坐在炕沿上,大大方方点头应下,说确实是想她了,那头事了,这不匆匆忙忙就赶来看她了?一副老手的样子,如果不是怕被摁在地上摩擦,我都想捏着她下巴来一句“给爷笑个”。 可惜,人家无名氏压根儿就不怵这个,眨巴着眼睛靠了上来,鼻尖都快顶到我脸上了,这才压低声音说,那敢情好,她害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这可登对了,要不就别等着了,反正咱俩都走到这一步了,干脆今儿个先圆了房,把紧要的事儿全办了,往后的事儿往后再说。 这才是真的老手,看她那意犹未尽的样子,还想更加深入的聊一聊。 这谁能整得了? 我也不装犊子了,连忙苦笑着让开,说这事儿讲究个感情基础,上来就天雷地火的不合适,纯属配崽子呢。 “小样吧……” 无名氏眼波流转,笑了起来:“就你那点微末道行,还想跟我斗?也不打听打听,我们殷人的女子什么时候说过个怕字儿?跨马提枪能与蛮兵厮杀,下马红妆照样颠倒众生!” “是是是,我服了,真服了……” 我除了点头还能干嘛?我们家往上数八代,加起来混的年月都赶不上人家一个零头,三千多年的道行那是用来吹的么? 不过,这么死乞白赖的扯皮一阵,我对她的忌惮倒确实少了几分。 这也是老白的主意,说上来就让人家帮忙办事儿,这肯定不成,洞房花烛夜还讲究个前戏情调呢,直接开口不被人家俩大嘴巴子呼出来就不搓了,没事儿先聊聊,联络联络感情才是真的,反正我不也心里头堆了许多疑问么?正好摆到桌面上大家聊聊。 眼下,我瞅着无名氏似乎心情大好,迟疑了一下,就把腰间的风铃摘了下来,直接拍在了她面前。 我的问题不少,但这个才是心腹大患。 这玩意我师父说可能是缘分,但我觉得比掏了大粪都膈应,无名氏在这上面吃过亏,我当然得探究一下根脚。 “你想干嘛?” 哪知道,一见这风铃,无名氏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好你个小崽子,想谋害我?” “这是说的哪家话?咱俩都成一条绳上的蚂蚱,谋害了你我还能活?” 我苦笑一声,忙安抚道:“我只不过是想知道这串风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接着,我把黑八爷落荒而逃的事儿原原本本讲了一遍,诚心诚意的请教。 “黑无常,十大阴帅之一,倒也算个人物,但也没有你想想的那么厉害啦,我都被踢出来了,折腾他加下又算什么?” 无名氏笑了起来,面色多有缓和,见我诚心,便不笑闹了,而是说道:“你也别一口一个无名氏的喊我,我有名字,你就叫我茳姚吧,我是契氏之女,无名氏不过是我死后人们为了悼念而封的。准确的说,也不是封我,曾经和我一起战死的袍泽皆为无名氏,便是藉藉无名之辈成大有为之事,你老这么喊我算怎么回事嘛,又不好听,话说人家死的时候,还不满二十岁呢,尚在闺阁之中……” 我眼瞅着她这是又要往偏跑的节奏,忙让她打住,保证以后再不喊她无名氏。 不过,她这个名字着实是有点吓人…… 姚,应该是她的姓氏,殷商时代,女性的名字里还残留着一些母系氏族时期的特征,所以这个姚应该与她母系有关,也是个非常辉煌的姓氏。 至于茳,这才是她的名字,一种植物,就是江离。 最关键的,就在这个契氏上了。 契,这才是她父系的姓氏! 如果我没有记错,殷商皇族的姓氏就是契! 可以说,她的出身是无比高贵的,无论是父系还是母系,都是华夏萌生时期最辉煌的氏族,这才是真正的皇族。 华夏大大小小的王朝好几十个,实际上,从周天子开始,便进入能者为王的时代了,许多人都说自己祖上是谁谁,那不过就是个幌子,说到底就是草莽之人夺了天下,可要说血脉,夏商最贵! 为什么? 因为这两朝的皇族是文明始祖之后,他们的先人才是真正开天辟地之辈,其他王朝覆灭,统治者一族就算自称皇族都没人认,跟个平头老百姓也没啥区别,可唯独这夏商两朝的皇族之后,华夏人得认,统治的好与不好是另一回事,但是根儿在这呢。 就比如这契氏,他们的始祖是黄帝,黄帝与嫘祖生玄嚣,玄嚣生极,极生帝喾,帝喾与简狄生契,这便是殷商的来由,也是正经八百的正统。 反正,眼前这位的出身是绝对不简单的,不过我好歹也是生在新时代的人,对这一脉的祖宗无比崇拜,但要说被震得唯唯诺诺倒不至于,沉默片刻,最终又将话题拉回到了风铃上。 “这就是个魂器,不过,魂器的好与坏,厉害与否,不是取决于制作魂器的工艺,而是取决于谁在里面!若说这魂器的品质,顶多也只能算个上乘而已,可里面住的主儿了不得啊!” 茳姚迟疑着,难得的陷入了沉思,过了半响才叹息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虽然在里面蛰伏了一阵子,可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人,我还真不知道。” 据她所说,当初她躲进风铃里的时候,已然重伤了,根本不敢探寻里面。 但是,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样子,她倒是看见了。 她说,那里面阴气很重很重,有一座山,高万仞有余,是黑色的,山体上到处都是山洞,密密麻麻,足有数百个之多,犹如蜂巢一样。 山洞里究竟有什么?她不知道。 但每一口山洞都散发着非常恐怖的气息,让她都有种高山仰止的感觉,根本不敢进去,她有一种直觉,如果她进去了,可能就出不来了。 “我怀疑,山洞里有鬼!” 茳姚神神叨叨在我耳朵旁边嘀咕。 我不禁翻了个白眼,心说你不就是个鬼么,还怕鬼? “你不懂!” 茳姚道:“那些鬼,都非常非常厉害,都在蛰伏、沉睡!!” 而在万仞高山之下,则是一方湖泊,湖泊中的水是血色的。 湖泊一侧,是一片密林,里面生着黑色的树。 茳姚在风铃里面,可谓是步步小心,她根本没惹事儿,砍伐了林中的木头,在湖畔结庐而居,默默恢复自己的力量。 我疑惑问道:“那你到底是怎么被踢出来的?” “还不是怨这狗奴才?” 茳姚一说起这个就气得磨牙,大指头在阴奴的大脑门儿上戳啊戳,戳的阴奴来回晃,都有点站不稳,这样仍不解气,最后照着阴奴脑门上削了一巴掌,直接把阴奴削的滚下了炕,她才忿忿说道:“这狗奴才贪嘴,天天蹲在湖畔看,发现湖里有鱼,就想钓个鱼……” “明明你也贪嘴……” 阴奴颇为委屈的咕哝道:“那鱼是阴气滋生出来的,对于你才是大补……” 茳姚脸上有点挂不住,难得的流露出一丝不好意思:“反正那湖里也不是什么善地,本来想钓个鱼,没成想钓上一头沧龙,真的就跟条龙一样,老大了,尾巴一撩,直接拍上一道大浪打翻了我们,然后我就感觉自己被踢了一脚,踢出来了…… 唉,反正我算是看明白了,日后居住在那里,一点都不能惹事儿,那里的一切都是山洞里的老鬼的,谁碰谁挨收拾。” 她说的老玄乎了,半天也没讲出根底,反而让我更加发毛。 “算了,不聊这个了。” 我一摆手,又询问道:“现在咱还是说说咱俩的事儿吧?” 茳姚笑嘻嘻的凑过来问:“咱俩有啥事儿啊?” “能不能正经点。” 我无奈道:“你为啥老是揪着我不放?” 茳姚磨牙,变脸比翻书都快:“因为你全家都欠我的!” 我追问下,她说出了一些实情。 其实和我们猜测的差不多,她确实是被那末代天官给坑了,人家直接把墓压在了她头上,让她做了冤大头。 不过,那个时候以她的力量,也不是闯不出去,结果在冲到最上面的水葬墓时,见到了半死不活的末代天官,对方说明因由,不断哀求,她心一软,就直接答应了下来,愿意自镇那座墓葬。 为了补偿她,末代天官就把地灵珠给了她,说凭此物,她至少能坚持三千年。 这完全就是骗人的,从末代天官到现在才多少年啊?两千年不到,茳姚就油尽灯枯,几乎被镇死了。 我问她这到底跟我有啥关系? “因为你也是补偿品。” 茳姚笑眯眯的说道:“你的老祖宗做下的孽太重,知道子孙后代都得倒霉,他隔着一千多年就算到了你,知道到了你这一代应该就没事儿了,也知道姑奶奶我孤孤单单一个人过太难,所以就把你许给了我。” “哟呵,皇族就是不一样呀,张嘴就让人入赘。” 我气得脑瓜子都疼,鼻子本来就摔坏了,一时间更疼了,忍不住讽刺了一句。 这话谁信? 说我是补偿品我信,可实际情况绝不是她说的这样,她对我使手段,完全是被逼无奈才走到这一步。 不过,看她这样子,摆明了是不可能告诉我实际情况,我干脆也不问了,却多了个心眼,琢磨着以后还是得防这娘们一手,末代天官完全就是个坑子孙的,把我卖给她,指定没好事。 “行了,你叽叽歪歪这半天,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现在趁着天没亮,赶紧去解决了你朋友身上那位吧!” 茳姚撇了撇嘴,没好气的说道:“人不大,心眼倒不小,还跑进来给我玩套近乎这一套。” 我怔住了。 茳姚看我这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和那个猥琐男一块嘀咕的时候我就听见了,还不知道谁是傻子呢。” 说完,她大大伸了个懒腰,这才径自起身走了出去…… 我羞恼的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这娘们,早知道我的目的,也做好打算帮我了,偏偏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涮人的本事倒是不小,有这么个主待在身边,往后的日子是何等的鸡飞狗跳,我闭着眼都能猜到了…… …… 第106章 父母的音讯 张歆雅的事情,茳姚全盘都接下了。 不过,在院子里见到我师父的时候,茳姚却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事情,她可以解决。 甚至说,她保证百分之百能保住张歆雅。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要求,答应什么样的条件,得她完全做主,而且,最终的结果肯定也不可能完全像我们想象中那么理想。 事已至此,我们几个该用的办法都已经用了,实在是束手无策,除了答应下来,再没别的法子,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绾娘儿继续闹腾下去吧,对方现在完全掌控身体,张歆雅还被人家摁着呢,拖不起,要不然再拖几天下来,谁知道张歆雅还在不在了,她在黄泉路上多么手黑心黑咱不清楚,但到了这一辈子,那就是个普通人,活人生魂是和阴魂没法比的,被夺舍就成了无根之萍,是风中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茳姚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对解决这件事情似乎已经胜券在握,见我们答应下来,甩头就进了西屋。 鹞子哥不太放心,本来是想跟进去的,没成想刚上台阶,茳姚就把门关上了,“嘭”的一下,差点把鹞子哥一张脸拍成大饼,还在屋子里撂下了话,不想坏事就最好别跟进来。 没辙,我们几人只能蹲在门口候着。 最开始的时候,屋子里的绾娘儿还在怒吼尖叫,动不动就说什么要鱼死网破,似乎反抗非常激烈,搞的我还真有些不踏实,现在的茳姚可真经不起试,一试准完蛋。 谁知,吵吵闹闹不过十分钟,屋内忽然安静了下来,老白扒墙根儿听了半天,说俩人不知道在捣鼓啥,好像在窃窃私语,却听不清到底说什么。 我师父说,绾娘儿下了手段,故意不让人听的,强来立马会被发现,老白这才消停。 更诡异的是,又等了不久,屋里竟然传出了笑声,那笑声赫然是绾娘儿的,绝不是冷笑,似乎心情颇好,极为愉悦。 “妈呀,这是使了什么妖法?!” 老白龇牙道:“整整一晚上了,那主就没有消停过,苦大仇深,一会儿要死一会儿要活的,这眨巴眼的工夫怎么又笑了起来?” “该不会出什么岔子吧?” 鹞子哥面带忧色,轻声道:“她们二人……”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其实我们都明白。 甭管是茳姚还是那绾娘儿,对我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友好的主,俩人凑一堆,在这等时候又发出这样的笑声,不免让人多想,谁知道究竟在谋划什么,是谈冰释前嫌的事儿,还是谈卧薪尝胆的法子? 就冲那绾娘儿身上的戾气和满身的恨意,只怕怎么看也是后者居多,仔细想想,也就唯有合伙坑我们的事儿能让她如此开心了。 “不管怎样,先保歆雅吧。” 我师父叹息一声:“走一步看一步,为今之计,歆雅的安全是放在头一位的,哪怕饮鸩止渴也在所不惜!” 我点了点头,心想这果真是给喝毒药,那我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 这二人在屋中嘀嘀咕咕,一直说到天空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因为这宅子里的阳气开始急剧上升,这才不得不分开。 房门打开的刹那,唯有茳姚出来了。 她现在非常虚弱,稍稍阳气重了点,就明显有些受不了,面色不大好看,说要回风铃里面休息。 至于绾娘儿,对方已经同意放过张歆雅了,但让她离开也不太可能,最终商量的结果便是如在墓中一样,二人共用一具身体,这已经是她的底线了。 这个结果让我师父眉头紧皱,可事情到了这一步,这大概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折腾了一夜,我们一个个的全都筋疲力尽,简单处理了一下身上的伤口,这才分别,各自回屋休息。 唯独我师父站在我家祖宗灵堂的门前蹙眉不语,心里还是惦记着这家里的布局。 他说,我家的祖宗灵堂没那么简单,可能藏着我父亲失踪的一些线索。 那里我们也不是没有去过,可惜没什么发现,不知道我师父为何作出了这种论断。 最终,他还是走了进去,说有些事情需要去证实一下。 我本意也想跟着,毕竟事关我爸妈,但凡稍微有一点的发现,我都不想错过,可惜被我师父拒绝了,他说目前也就是有个猜测而已,需要安静下来仔仔细细的思索,我在反而会打搅他的思路,让我安心去睡觉,只要有一点眉目,他一定会通知我。 就这样,我被撵回了屋,明明已经很困倦了,可躺在炕上瞪着两只眼睛,死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我爸和我妈,还有以前的点事情,胡思乱想着,一直等天色完全放亮了,才迷迷糊糊入睡。 这一觉睡得不踏实,噩梦连连,甚至都梦见了我那个从来都没见过的爷爷,对方翻着血丝密布的眼睛,大指头遥遥戳着我,说我是个惹祸精,所有的事儿都是我惹出来了。 正当我陷在梦境中,死活钻不出来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我惊醒了,等我睁开眼睛,才发现脸上湿漉漉的,竟是在梦中哭了,枕巾都被濡湿了。 看了眼窗外,太阳已经挂在了西边,说明已经是半下午了。 我揉了揉发疼的脑袋,耷拉着脱鞋下地开门。 门外,赫然是不久前才见过的老安和小刘,两人穿着笔挺的制服,可脸上却带着浓浓的疲惫,明显是工作了许久。 我动了动鼻子,在他们身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尸臭,他们应该不久前才和尸体接触过。 两人的到来,惊动了院子里的所有人,老白和鹞子哥纷纷赶来,后面跟着很不精神的张歆雅,就连我师父都从祖宗祠堂里出来了。 “是不是有我爸的消息了?” 我一看二人这态势,就知道准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嗯……” 老安沉吟了一下,忽然说道:“先给你看一样东西吧!” 说着,他从包里取出一个密封袋递给我。 袋子里的是一根黑色的羽毛,上面沾染着些许血迹,那羽毛又硬又长,就跟钢刺似得。 “你认识这个东西吗?” 小刘道:“我们做过化验和辨认,这羽毛不是目前已知任何一种禽类的,你仔细想想,看看有没有印象!” 这哪里需要辨认? 我只是拿捏着密封袋一入手就知道,这就是羽民身上的羽毛! 难道……邢伟又出现了? 不过,这种事儿就算是说出来也没人信,还会惹麻烦,我想都没想就直接否认了:“您都说了,不是任何一种已知禽类身上的,我哪儿能认识啊!” 小刘还要说话,不过被老安阻止了,略一犹豫,老安说道:“我们可能发现你的父母了。” 可能? 我敏锐的把握到了他话中的问题,当即追问道:“他们人在哪里?为什么是可能?” 老安叹了口气,没说话。 这样的态度让我愈发的不安了,急道:“您倒是说啊,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 小刘也是面有难色,甚至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件事情,我们也需要你的协助,怎么说呢,dna验证显示是他们,可……暂时难以下断论。” 他的话中有安慰的意思,看那样子,分明就是怕我承受不了真相。 我也不是个傻子,立即有了不好的猜测,昨天晚上给自己打了一晚上的气,告诉自己要勇敢、坚强,可事到临头,眼泪立马就下来了,根本控制不住。 “小卫子,你先别急啊!” 老白在一旁安慰道:“人家警察同志不也说了,现在还没确定呢,万一不是呢?” 只是,dna都确认过了,还能有什么万一,果真有,那也是几千万分之一! “是这么个情况,我也理解你的心情,不过当下最要紧的,还是要先做个确认。” 老安叹了口气,这个严肃的老警察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孩子,事情既然已经出了,最当紧的还是把情况捋顺了,这样吧,我们在外面等你一会,你调整好心情,跟我们走一趟吧!” 说完,两人转身就欲走。 “不用调整了,我还能撑得住,咱们这就走。” 我狠狠抹了把眼泪,立即追了上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我也得真的自个儿亲眼去看了才甘心! 我师父都说了,我爸顶多背运点,不是早夭之象,咋能说没就没了? 反正,我不信!! 许是这最后的一丝执念在支撑着我,无声无息之间,我就连步伐都变得有力了许多…… …… 第107章 尸体 待我们赶到老安和小刘说的地方时,时间已经临近傍晚,夕阳只剩下最后一小节悬挂在西山巅上,映的四周一片通红。 这是一家远离县城、靠近大山的殡仪馆。 老家非常落后,公安部门没有专门的刑事技术实验室,县医院的条件也很差劲,一些凶死的人都放在了这西山殡仪馆里,再加上老家民风相对传统,婚丧嫁娶都有老祖宗流传下来的一套法子,白丧压根儿就轮不着殡仪馆出来操劳,亲戚们帮扶着就办了,久而久之,这家殡仪馆几乎成了专门存放尸体的地方,但凡是没人认领、亦或者凶死之人,基本上都摆在了这儿。 以前我就听说,这地方不太平,常常会发生一些诡异的事儿,有人半夜喝醉了酒在殡仪馆门外睡着,第二天一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了棺材铺子里,而且直接被钉到了棺材里。 想想我爸妈真有可能就摆在这里面,我心里头就一阵发酸,狠狠咬了咬牙,把又要奔涌出来的眼泪活生生的忍了回去。 对于一个专门存放尸体的地方,五六点钟就已经算是时间很晚了,殡仪馆冷冷清清,只有一个驼背看门老头在候着,穿着一身脏兮兮皱巴巴的老旧中山装,带着前进帽,一看便是儿女不管的孤寡老人,在这里谋生计。 老安和小刘明显不是头一回来这儿了,与看门老头儿很熟悉,上前交涉了几句,便拿了钥匙,带着我们径自入了馆内。 路上,我听鹞子哥和老白在后边嚼舌头,说这里面确实不太对劲,肯定有不干净的东西,应该是凶死之人盘踞在了这里,不肯离去,除了那看门老头儿,谁在这里住一晚上都得被凶鬼捉弄。 因为,那老头儿暮气很重,只怕没多少时日好活了,而且因为积年累月在这里待着,身上沾了很重的阴气,整个就是一活死人,在凶鬼眼中与同类没什么区别,自然不会闹腾对方。 馆内的地形十分复杂,而且因为电路老化的原因,很多地方的电灯都不亮了,更有一些各路的,灯泡子忽闪忽闪的,十分渗人,感觉像是走进了鬼屋。 老安带着我们在馆内兜兜转转,走了许久,才终于在两扇大铁门前停下,拉了旁边的闸,门“轰隆隆”的打开了,一股凛冽的寒气扑面而来,更是结成了白色的寒雾。 “没办法,只能存放在这里。” 老安解释了一句:“我们找到的时候,尸体已经有了很明显的腐败迹象,不冷藏起来的话,只怕过不了两三天,就全烂了。” “怎么这么快呢?!” 老白不解道:“昨儿个你们来的时候,还欢天喜地的说找到了一些踪迹,两口子应该还活着,怎么今儿个尸体就烂了。” “那只是推测!” 小刘道:“可能我们发现的那些痕迹,是受害者数天前留下的,那时两口子已经遇害了。” 这些事儿也掰扯不明白。 我心里头早没了主意,虽然还没有真正见着,脑袋里早已经是一片空白了,沉默了片刻才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真的是我父母的话,我能不能提个要求,我想把他们带回去好好安葬,总不能就这么冻着!” 小刘立马拒绝,说这不符合规定,但被老安打住了。 “孩子,你的心情的能理解,咱们老家的人也确实有这么个入土为安的讲究,别说是这样了,就算是火葬都接受不了,一些老人一听火葬,都急得满脸通红,说谁知道死了以后还有没有感觉,万一扔进去还知道疼那可咋办?没看有的人都烧得坐起来了?!说来说去,打心眼儿里还是信土葬那一套,不过这事儿又不太一样,你得这么想,你想早早安葬是孝心,可如果真的连凶手都没找到,那两口子就算是入了土都安歇不了!” 老安拍了拍我的肩膀,又抽出一支烟,从包里拿出一小瓶酒递给我,说道:“在这儿歇会,调整调整状态再进去辨认吧。” 其实看他们的样子,大约心里和我想的也差不多。 说是让亲属进行辨认,可亲属眼力再好,能好的过人家现代仪器做的dna检测?说到底就是做最后的确认罢了,大家心里都明白,里面躺着的十有八九就是我父母了。 老安给我酒,大概是想让我平复一下,麻木一下神经,也是好意。 可我没接受,如果到了这一步我还得浑浑噩噩的去看我爹,只怕我这辈子都得做个怂包孬种了,最后只接了一根烟,蹲在门口抽完才起身走了进去。 这所谓的冷藏室,其实和冻雪糕、肉类的冷库真没什么区别,墙上做过保温,顶上就是机器,轰隆隆的运转着,老安在外面打开了灯,我走进去没几步就看见两支床停在最中间,上面是用黑色装尸袋套着的尸体。 从门口到停尸床,满打满算不过十几步的路,可却是我这辈子走过最艰难的路,两条腿就跟灌了铅似得,走了没几步就开始打摆子,等走到床前的时候,身上几乎没一点力气,就跟傻子似得怔怔盯着黑色装尸袋看了很久,才颤抖着手一点点的拉开了拉链。 里面,是一具早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 最为诡异的是,这尸体的整张脸皮都没了,就跟被人一剑削掉了脸一眼,已经能看见下面的森森头骨了,身上是大片大片颜色很深的尸斑,有些地方有腐败的迹象。 我一看到这尸体,终于是憋不住了,一下子扑在尸体上,“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无论是体型还是模样,我都能确认,眼前这个,确实就是我爸!! “节哀吧!” 老安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拍了拍我的肩膀,叹息道:“我们发现他们的时候,现场只有那根黑色的羽毛,可能和害他们的凶手有关,你回去了还是要仔细想想,这很重要!” 这还用说?肯定是邢伟! 可惜,我心里虽然跟明镜儿似得,偏偏就是不能说,仇恨的火焰在熊熊燃烧。 一定是邢伟对我父母下了毒手,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和水王爷混在一起的! 在仇恨的作用下,我的眼泪一点点的干涸,狠狠抹了把脸,双手撑着床站起。 这时,我的目光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我父亲的胸口上,那里有刀痕,应该是做过简单的尸检。 除了这刀痕,我父亲的胸口再没有其他任何突出显眼的地方。 可正是没有任何突出显眼的地方,才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我眼神变了,一把拂开老安,双手托起尸体的脑袋,看了看后脖子,一样光洁无比! “你……” 小刘迟疑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哪有空理会他?快步走向另一支床,立即拉开了装尸袋。 袋子里是个女人,不过与另一个袋子里的尸体不一样的是,这个女人还保存下了半张脸,不过,那半张脸就像是破碎的布娃娃似得,明显是后期缝合上去的。 这半张脸太熟悉了,正是我的母亲! 可此时我毫无情绪波动,捧着女人的头左右转了转,看了眼她的脖子。 怎么会这样? 我的震惊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孩子?孩子!” 老安连喊我好几声,最后推了推我,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我这才惊醒过来,眼睛一红,“哇”的一下又大哭了起来,这回干脆是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歆雅,鹞子,你们照看一下惊蛰。” 我师父轻叹一声,上前询问道:“二位,是否能告诉我们……尸体到底是哪里找到的?” “也没什么好瞒的,就是离这儿不远的石咀湾里找到的。” 老安摇了摇头,道:“一个出去放羊的村民最早发现的,估计这事儿瞒不了多久,估计很快就会传开了。” 我师父对他们二人连连道谢,同时挥了挥手,让张歆雅和鹞子哥架起我朝外走去。 到了外面,老安和小刘本来说要送我们,不过我师父婉拒了,说我心情肯定不好,他们陪我走走,老安他们倒是再没说什么,径自离去了。 “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看吧,离这儿也不是很远!” 我师父拿定了主意,招呼我们朝山里走去,可没走多远,他忽然笑了起来。 “老舅!” 张歆雅有些生气,忍不住说道:“二狗子刚刚没了爹娘,你咋还能笑得出来呀?” “他都能哭得出来,我为什么不能笑?” 我师父轻轻摇了摇头,道:“惊蛰,刚刚你是在假哭吧?” 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紧接着他又说道:“不对,准确的说,前几次是真哭,最后一次……却是假哭,对不对?” …… 第108章 现场勘查 夕阳下,我师父面带淡淡的笑容,山风让他的一身长衫猎猎作响,身影拉的很长,几乎将我完全笼罩,他在注视我,那双眼睛闪烁着点点光辉,十分明亮,有种洞悉一切的智慧在内。 我被他瞧的有点发毛,抓了抓脑袋,忍不住问道:“师父,我演技有那么差?” “演技很好,随随便便参加个什么电影节,都能拿个影帝。” 我师父难得笑的开怀:“如果不是我在你家祖宗祠堂里整整呆了大半天,恐怕连我都得被你骗过去。” “你们俩到底在说什么呀!” 张歆雅毛毛躁躁的说道:“明明死了自家人了,可看你们的样子,比东瀛岛沉了都开心!” “确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我师父看着我,直言问道:“惊蛰,那床上躺着的,根本就不是你的父母对不对?!” “这不可能!” 张歆雅立即说道:“上回我跟你们一起回过他们家,虽说没见着他妈,但是却看见了照片。那两具尸体,男性的面目全非了,我不敢说确定,可女性的还留着半张脸呢,分明就是……” “眼见不一定为真,虽然我也不知道床上躺着的那两位到底是谁,但肯定不是我父母!!” 我语气极为笃定:“如果是外人来看,那怎么都是我父母,可让我这个儿子来看,那和我父母的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要说原因,其实很简单,就一句话太干净了。 那个人的身上还不长个痦子什么的? 可停尸房里的那两位,身上干净的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血肉模糊死相太狰狞,那可真就是粉雕玉琢了。 虽然用这个词儿来形容一对五六十岁的老夫妻着实不像话,但……这是事实! 如果不是这些小细节暴露了问题,连我都被蒙骗了。 我记得很清楚,在我爸的胸口位置,有一颗很大的痦子,他说那叫胸怀大志。 而且,在他的后脖子上,中间、左右两侧还有三颗痦子,他说那是一颗苦情痣,一颗富贵痣,一颗名利痣,要不是被家庭所累,他这种人绝对错不了,反正按他所说的,光看痣相的话,他就差坐着意大利炮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了。 这些看痣算命的法子好不好使咱不知道,但他身上的那些痦子,确实是一个最大的标志! 可惜,这些痦子我在那具尸体身上一个都没找到,要说凶手刻意抹去了,那多少会留下的痕迹,然而尸体身上,本该有痦子的地方光溜溜的,肤质比婴儿都好! 同样的问题,在我母亲的身上也一样有。 我母亲早年间脖子上动过手术,有两道很小很小的伤口,然而那尸体明明生有她的模样,却偏偏没有这两道伤口。 那时候我就觉得这件事情里一定有鬼,我爸妈的事……绝非我现在看到的这么简单! “甚至,这两具尸体,应该就是他们留下的手段,来蒙骗敌人的。” 我师父说道:“我早就说过你父亲绝不是无能之辈,估计把水王爷和那个羽民孽种耍的团团转,这两具尸体就是诱饵,让对方误以为杀死了他们,实际上,你父母现在十之八九应该还活着,只不过躲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藏起来了。” “这又是哪出?” 老白不解道:“水王爷和那个羽民余孽也没有那么蠢吧?想骗他们,好歹得是个活人,总不可能你捏个面人儿往那一怼,他们哥俩闭着眼睛上去就是一顿疯狂输出,然后就说自己已经整死正主了,那这阿q精神可真是天底下无敌了! 可这天底下,又到哪儿去找和他们夫妻俩一模一样的人去? 就算找着了,验dna都一模一样,这说破大天去也没什么说服力啊,压根儿就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可现在出现了。” 我师父淡淡说道:“其实,秘密就藏在惊蛰家的祖宗祠堂里面,可惜我现在还有些问题需要确认,不是十拿九稳,所以暂时就不说了,免得猜错了你们白高兴一场。” “叔,你这就是卖关子了。” 鹞子哥插口道:“不说也成,那你透露透露惊蛰父母到底在祖宗祠堂里留下了什么线索?” “什么线索都没留下。” 我师父摇头:“只不过我看到了一些痕迹,有了一些大胆的揣度……” 反正,无论我们怎么说,我师父都闭口不言,最后实在逼得没办法了,他才说这事情靠嘴巴不好说,等我们回去了,到那祖宗祠堂里面一看,一切就全明白了。 说到底,还是他的性子使然。 他这人吧,但凡是没有把握的事儿,从不说出口。 “其实,惊蛰做的对,是该假哭一场。” 前往凶案现场的路上,我师父甚为欣慰,摸着我的脑袋说道:“经历了这么许多事,你已经开始成长了,走一步,都开始往前看十步了。” 我在他面前完全就是个没有秘密的人,他把我的意图全猜透了。 若说我假哭那一场,原由也没有他说的那么深,只是因为这种事情公家的人不方便插手,我要把真相说出来,指不定明儿个就得给我直接送精神病院去。 而且,是谁在害人,我们都不需要任何证据,心里都有谱。 但凡是有一丁点的可能,只要让我拿下邢伟,这回我是做好了杀人的准备的,把他活活片了都一点不为过,那时候事情还牵扯着公家,不是给我自己讨麻烦呢么? 用我师父的话说就是,我们这一行的事情,还得是我们自己来解决,不宜牵扯太大。 所谓的石咀湾,距离这里顶多不过七八里地的样子,我曾经去过一次,是个山里的小村落,夹在两山的缝隙里,一面是壁立千仞的绝壁,全都是岩石,人要上去,得吊着绳子才行,另一面则是一道陡坡,植被很茂密。 那两具尸体是放羊人找到的,肯定不可能是在那绝壁上,应该就是在那面斜坡上。 而那斜坡上绝大多数都是低矮的灌木丛,还有大片的草场,根本就不存在藏尸体的条件,尸体果真往那一撂,村民一出村口就看见了,不可能好几天都没人发现,等开始发臭了才被找到。 综合考量,尸体应该是在斜坡唯一的一片小树林里找到的,那里面积不大,不算难找。 当日头被天际完全吞没,整片天地一片混沌的时候,我们终于在黑黢黢的小树林里寻到案发之地。 这里一片狼藉,许多不是很粗大的树木都折断了,地上犹残留着许许多多的血迹,明显发生过一场非常惨烈的大战。 “就是这里了。” 我师父四下转了一圈,略一沉吟,吩咐道:“老白,你使一使那门篡骨寻芳的绝技,如无意外,惊蛰的父母肯定来过这里,看看还有没有残留下一些气息,看看能不能循着他们的气息找到他们。” “好嘞。” 老白应了一声,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脸警惕的警告鹞子哥:“不许放屁!” “瞧你那样吧……” 鹞子哥撇撇嘴,没好气的说道:“不就是一个屁么,至于不?放心,现在不是闹着玩的时候,不折腾你。” “老子这门绝技叫篡骨寻芳,是寻芳的,不是闻屁的,任何气味能放大无数倍,你自个儿试试就知道多歹毒了。” 老白咕哝一声,再三警告,这才轻轻闭上眼睛,鼻梁骨开始发生变化,鼻头不断耸动着。 “是有点怪怪的味道。” 老白闭目犹如梦呓一般说道:“唔,这股骚味……应该是水王爷身上的,它来过,还有一点淡淡的腥气,这应该是羽民留下的,还有血腥味……不对,为啥还有生羊肉的膻味呢?” 末了,他猛地睁开眼睛,道:“找到了,生人的气味,一男一女,应该就是惊蛰的父母,他们前不久才来过,最多不会超过十个小时,应该不会走远!!” …… 第109章 腥挂子 十个小时?! 岂不是说,当警察带走尸体后,他们紧接着又回来了? 我父母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又转悠回来了?形势已经岌岌可危,却偏偏还在这山里头晃荡,按说找到机会,早应该逃跑的无影无踪才对! 我满心疑惑,激动之下,一把抓住了老白的手腕,忙问道:“能找到他们吗?” “这……” 老白想了想,叹息道:“我尽力吧,不过希望不是很大,他们的气味很弱很弱,应该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你爸很小心谨慎,如今也就是我来了还能寻到一点根脚,换了别人,就算是牵一条经过特殊训练的狗都不好使。” 语落,他四下辨认了一下方向,招手示意我们跟他走。 实际上,我看他走的方向,是直接往深山里去的。 管涔山不比其他地方,这里风景倒是不错,但地处偏僻,早好些年就开始嚷嚷着要搞旅游景区了,结果到了现在都没有一丁点的动静,这可真真正正是荒山野林,豺狼虎豹什么的都有。 此时天色渐黑,我们走了没多远,就能看见一些稀奇古怪的大鸟从树梢上飞掠过去,张开羽翼,那模样就跟要吃人似得,极其惊悚。 偏偏我们此行有没有任何准备,为了照明,鹞子哥只能掰了根手臂粗细的树杈子,扯了衣服裹在一头,又从松树上面抹了松脂点燃,当做火把,冒起来的全都是黑烟,气味老难闻了。 鹞子哥却说,这林子里草脖子太高,都埋到小腿弯了,谁知道草里钻着什么,他听说管涔山里有一种当地人叫做黑巫蛇的毒蛇,一口就能要人命,万一伏在草里给人来一下子,防不胜防,这松脂点燃的散出的气体有微毒,不至于毒死人,但却能驱蛇,就是苦了老白,被熏得两只眼睛泪汪汪的。 可惜,就一根火把的微光,作用实在是不大,勉强能照个前路,走了不多时,张歆雅忽然尖叫了一声,说树上有鬼脸,她差点贴脸撞上去,黑灯瞎火的我们也瞧不清那到底是什么,只能看见黑乎乎的一团东西挂在树枝上,鹞子哥打着火把凑上去一照,才看清那是一只倒挂在树上在睡觉的猫头鹰,这玩意夜里挂在那确实能吓死个人。 真正的深山老林有的绝不仅仅是壮阔的原始风貌,更多的是无处不在的危机,早年间人们闯关东,多少人都把命撂在了山场子里了?晋西北的深山老林一点都不比东北的白山黑水温柔多少,我虽然是喝着汾河水吹着管涔风长大的,实际上这真是头一遭进深山,打小我妈就提醒我,除了靠山吃山的老山民,正常人进了山是出不去的,如今走了没多远,我就大概体会到了难处,就是不知道我爸妈两人是怎么在这深山里生存下来的。 老白跟我肩并肩走在一起,可能是看出了我的忧虑,便笑着说我多虑了。 他没见过我爸,之前听我说起过,我口中的我爸一直都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如今这是他头一回和我爸隔空打交道,觉得我说的不对,我爸很明显是个老手,他通过气味追踪,发现我爸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这种人出去混江湖那都是老油子,在这深山老林里如鱼得水,我死一百遍,他都未必会栽一个跟头,让我不用担心。 我们在崎岖不平的山地上足足跋涉了六七个小时,走的腰酸腿软,最后却在一个大水泡子前迷路了。 准确的说,是我爸妈的气味到了这里后全散了,没留下一丁点的痕迹。 鹞子哥盯着那大水泡子,捡起一块石头丢了进去,只听“咕咚”一声,连个水花都没翻起来,立马说道:“水下不可能有什么文章,这水太深了。” “他们不在这个地方。” 老白略一思索,便叹息道:“到底是老江湖,深不可测,我觉得咱们离他们应该很近了,十有八九他们可能是察觉到有人在追踪他们了,这才使了手段,一点气味都没留下。” 我想了想,又觉得这事儿里处处透着诡异。 藏尸地点的气味是十个小时前留下的,除非我爸在一个地方呆着不动,我们才有可能追上来。 而且,我们这算是突击检查,我爸又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咋就能察觉到有人在追踪他们?这未免也说不过去! “难不成,真没辙了?” 我询问道:“如果说我爸真的有所察觉,可能是把我们当成了邢伟一伙,有没有法子能告诉他咱的身份?” “你还真当老子是神啦?” 老白翻了个白眼,随即一琢磨,又说道:“气味能掩盖混淆,但这活气儿是掩藏不了的,我再试试。”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打开以后,里面有亮晶晶的光芒闪烁,似乎是些白色的粉末。 张歆雅好奇,下意识的想凑过去瞧瞧,却被鹞子哥一伸胳膊拦住了。 “最好别碰这东西。” 鹞子哥深深看了老白一眼:“以后他的东西还是少碰,这家伙越来越邪性,居然连这玩意都随身带着,那全都是虫子,只不过因为太小了,人眼看不清,堆在一起乍一看像是石灰粉,根本沾不得!” 一听说是虫子,张歆雅立马打个哆嗦,狠狠揉搓着胳膊,皮肤上细细密密的冒出一层的鸡皮疙瘩,惊呼道:“蛊?” “不是蛊,这玩意叫‘腥挂子’,还是五花八门的里的绝技。” 鹞子哥拉着张歆雅和我稍稍站远了一点,似乎对这腥挂子极其忌惮。 他说,这是五花八门中,八门里的挂门常用的东西,是专门害人的东西! 所谓挂门,说的就是旧社会在市场、庙会练把式卖艺的,江湖人调侃儿叫他们为“挂子行”,挂子行里又有很多种,分为支、拉、戳、点、尖等等。 这腥挂子,是挂门腥道中人培养出来的。 俗话说的好,宁惹君子,不惹小人,在挂子行里,支、拉、戳、点等等江湖中人都可以算是吃素的,哪怕是街头卖艺,也有一个职业道德约束着,讲究一个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可唯独这腥道中人,最是难惹,堪称百无禁忌。 说白了,腥道中人的摊位一摆,表演你看了,钱你就得搁在那,不搁下,那这梁子就算是结下了,他们会主动张口问你要,他们把主动要钱称之为掉脸,大概就是撕破脸皮的意思,要是还不给,那就要上手段了,会放出‘腥挂子’与你纠缠。 这种小虫子若说别的本事没有,就有一个特点,会吞人的生气儿。 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口气,生气其实就是人的根本,腥道中人控制着腥挂子,吞噬别人的生气,这等于是坏人的身体根子,可以说是非常阴毒,轻则落下病根儿,重则一命呜呼,甚至能给人吸成人干,死的非常痛苦,至于腥道中人下手到什么程度,就全取决于掉脸以后你说了多难听的话。 鹞子哥大概没想到老白身上会有这种东西,满脸的嫌弃,说混江湖的最忌讳腥道中人,这帮人坏了行规,属于人人喊打的老鼠,老白要是敢把腥挂子在人前拿出来,这事儿比他坑了黑苗土司都严重,得被千夫所指。 “老子又没拿来害人,怕个球!” 老白咒骂一声,把那小瓷瓶夹在手掌中心来回搓动,片刻后,对着瓶口轻轻一吹,抬手就把瓶子里的粉末儿全洒了出去! 这果然是虫子。 白色粉末撒出去,立马散开,犹如一大片白雾似得,在半空中浮浮沉沉,还在来回移动着。 忽然,白雾一收,一股脑儿的朝着一个位置涌去,凝聚在地上,那里浮现出一个脚印。 须臾后,脚印消失,白雾朝前飘去,一个又一个的脚印在地上浮现! “这个方向!” 老白指着脚印绵延的方位,低喝道:“他们离开这里顶多不过一个小时,活人所过之处,生气会通过双脚在地上短暂凝聚,我用腥挂子就是要追踪这些生气,生气顶多一小时就散,他们绝对走不远!” 说完,他自己一马当先,率先追了上去。 白雾飘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我们几人追的气喘吁吁,犹如没头苍蝇一样在深山老林里转,完全丧失了方向感。 我身上的伤口扯得生疼,胸口温温热热,隐隐已经渗出了鲜血。 就在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我们进入了一条山谷,在一片攀附在山岩上的藤蔓后面,赫然是一个黑黢黢的山洞,那些腥挂子就跟发疯似得,一股脑儿的涌进了里面,所过之处,藤蔓纷纷枯萎! “就在那山洞里!” 老白狠狠抹了一把汗水,脸上露出笑容:“这回应该是找到了,生气这么浓,你爸妈绝对在里面!” …… 第110章 尸体与羊 正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寻寻觅觅了这么久,此时终于修成正果,我的高兴与兴奋自不必多说,一马当先冲进了山洞里,然而里面的情况,犹如一盆冷水劈头盖脸的浇在我脸上,让我的笑容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 洞中,哪里有我父母的踪影? 这山洞不算深,顶多深入三四米的样子,内部空间很狭隘,污浊的空气里氤氲着浓郁的腥膻味道,中间还夹杂着刺鼻的血腥气,洞壁上挂着几颗血淋淋的羊头,地上还散落着一些零零碎碎的骨头,角落里堆砌着厚厚一摞羊皮,怎么看都是屠宰房。 这些羊应该被杀死没多长时间,尸骨上还残存着生气,正是这生气和血腥气吸引了腥挂子,一股脑儿的涌入这里。 “怎么看着这么邪门儿?感觉像是一种邪恶的祭祀现场?” 张歆雅轻轻掩住口鼻:“你们看看地上,肉和骨头东一块西一块的随意乱丢,有的皮子被拔了毛切成了碎块,根本不像是被困在山里,没办法了杀羊充饥,倒像是一些虐杀动物的变态才会干的事情! 我说老白,你到底靠不靠谱,咱们是不是追踪错了人?二狗子的父母不可能干这种事儿!” 老白看着眼下的一切,也犯了难,山洞中的情况与我们想象的出入太大了,一时间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抓耳挠腮大半天,才咕哝道:“这事儿又赖不着我,我只知道弃尸现场有两股活人的味道,可我又没真的和小卫子他爹妈接触过,不熟悉他们的气息,有了发现当然要追下来,谁知道追的人到底是谁?” “好家伙,哭了半天,还不知道棺材里躺着的是谁……” 鹞子哥摇了摇头,蹲到山洞中心的黑色灰烬前,伸手插到灰烬里试探了一下,道:“还温热着,应该离开没多长时间,继续追!” “追个球!” 老白颇为烦躁的一指犹如跗骨之蛆一样攀附在羊头上的腥挂子,道:“没看这些祖宗都趴窝了吗?全不肯动弹了,这说明我要它们追踪的生气到了这里已经断了,事情明摆着呢,咱们遇到高手了,一举一动人家门儿清,先是断了味道,不让我循着气味追踪,紧接着连生气都掩盖了,让腥挂子无处下手,成了没头苍蝇。反正,到了现在,我也没辙了,没见过这么难缠的主儿。” 这下可抓瞎了。 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心里也开始怀疑我们追踪的人到底是不是我父母了,照这一路的情况来看,这压根儿就是俩大神,让我们黔驴技穷,我爸哪儿有这种手段啊? 我师父趁着我们扯皮的工夫,在洞中盘桓了两圈,这时候忽然开口:“别怀疑了,我们追踪的人确实是惊蛰的父母,这里是他们的一个窝点,追了这么久,你们难道还没发现吗?这片林子在惊蛰父母的眼中,跟自己家没什么区别,到处都是他们的布置! 我猜测,我们路上可能触碰了他们安置的一些机关,惊动了他们,别忘了,惊蛰的父亲也是个礼官,要说与尸鬼妖魔斗,兴许不成,但机关术绝对非常老道,十个惊蛰摞起来都没法跟他比,毕竟那是几十年的耳濡目染和潜心钻研,神不知鬼不觉的设下点手段,防不胜防。 咱们也别追了,歇歇就打道回府吧,咱们与他们完全失去联络了,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追他们,稍有点风吹草动,立马转移,咱们在这里是不可能找到他们的,换谁来了都没用!” 说到这里,我师父指着这四下的一片狼藉,笑道:“至于这一切,其实很正常,惊蛰的父母也不是什么虐杀动物的变态,这些羊,应该是他们从石咀湾那里偷来的,那里的牧羊人很多,那么一大片草场,想偷几只羊实在不难,作用很简单,咱们在西山殡仪场看到的那两具尸体就是这些羊!” 这话说的有点莫名其妙,西山殡仪场的两具尸体我们也看见了,明明就是两个人,怎么能是羊呢? 我实在不明白我师父的意思,忍不住说道:“师父,您到底知道些什么,就直接跟我说了吧,别卖关子了,事涉我父母,我现在这心里头火急火燎的,憋着一大口气,再憋下去,非得喷一口老血上来,直接死在您面前。” “臭小子,还学会威胁师父了。” 我师父一拍我后脑勺,笑道:“那师父今天考考你,你要是答对了,我就告诉你我知道的一切,行不行?” 我看他神态轻松,身上紧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不少,立马答应了下来。 他在我旁边挑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又让老白把那些腥挂子收了起来,说那玩意太邪,看着不舒服,这才拉着我的手温声说道:“你跟着师父的日子不长,我就不考你清微道的学问了,考考你礼官的本事合不合格,你且说说,这天底下最厉害的傀儡是什么?” 我想都没想立马说道:“自然是机关兽了。” 我师父却摇了摇头:“墨家的能工巧匠确实厉害,他们的一些机关兽是跨时代的,就算是放到现在,也堪称鬼斧神工,但若说傀儡,机关兽算不得最顶尖的。” 我又道:“北边山场子打红围的人里有驯兽师,精通异兽之术,衍出来的兽傀也算是最顶尖的傀儡。” 傀儡不仅仅只有死物,也有活物。 东北鄂伦春、赫哲、鄂温克等渔猎民族大概是最了解野兽的民族,他们当中能打红围的人最厉害,而打红围的人里,有一部分人非常特殊,行当里称之为是驯兽师,但这种驯兽师不仅仅是驯养野兽,他们更通野兽的繁衍,能利用各种野兽繁衍出一些怪兽,这些怪兽咬合力强,行动敏捷,随随便便拉出一个,都能撂倒十来号彪形大汉,比狮虎熊更加凶猛,也更加残忍,我们称之为兽傀。 不过,这并不算是我们礼官的法子。 东北是满人的龙兴之地,驯兽师能走入礼官的视线,也是从清代开始的,这东西常常出现在一些清朝的墓葬中,作为守墓兽。 早年间有人挖了一座顺治年间的满清贵族墓葬,里面“呼啦”一下子钻出数百条体型巨硕,狼身虎头的怪兽,眨巴眼的工夫就把那伙盗墓贼吃的一干二净,二十多人,个个身上都揣着镜面匣子,结果连一枪都没放出来。 后来,有人说,那种狼身虎头的兽傀满语里面叫做得合勒,差不多就是勾子的意思,大概就是说这种兽傀的咬合力非常强悍,据说这种怪兽什么都吃,哪怕是豢养在墓穴中,依旧能繁衍下来,那座墓葬最初肯定只放了一雌一雄一对得合勒,几百年下来,愣是繁衍出数百条,这种墓就是死墓,除非你是东陵大盗孙殿英,嚣张到带一票军队去盗墓,否则进去了指定出不来。 可惜,我师父还是摇头:“无论是墨家,还是驯兽师,这都不算厉害,真正厉害的傀儡,是你们礼官凭自己的本事做出来的。” 我又寻思着说了几种我们礼官一门的傀儡,可惜,我师父都是摇头。 “人活着,得敢想!” 我师父摇了摇头,轻叹道:“既然问了你最厉害的傀儡,你为什么不往那排行第一的上面想呢?” “排行第一?那根本就不可能!” 我想都没想,直接摇头否决了:“那玩意就跟传说似得,说出来都能吓死人……” 后面的话,我再没说下去…… 仔细想想目前的情况,我眼睛瞪得溜圆,猛然站起身来,去细细观察山洞中的那些羊头和羊肉,甚至是羊皮。 被腥挂子吞过后,羊头已经有了明显的枯萎迹象,但现在仔细关注,我才发现,羊头也不是完整的! 实际上,羊头上的眼睛、牙齿等全部消失了…… 颈部割裂刀口十分平整,看那样子,根本不是寻常刀具把这羊头割下来的,而且手法极其娴熟,让我想到了四个字庖丁解牛! 这应该是一把小刀完成的,十分锋利,可以说是吹毛即断,刀子直接从颈骨的骨头缝里钻过去,干净利落的割下了羊头,骨头上一点刀痕都没留下,颈骨附近的肉呈现出类似于钻石一样的小棱面。 还有那些撂在地上的肉,很薄很薄,绝对是精心切割过的,羊皮也是如此! “我的个乖乖,该不是真是那种傀儡吧?” 我吞咽口水都有些艰难:“可是,制作这种傀儡,需要两件东西,我家老祖宗的手札上写着,那两件东西在五胡十六国时期就遗失了,应该就是那位末代天官丢掉的。” “兴许,只是礼官一门没了本事,为了避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悲剧发生,故意这么说的呢?实际上,那两样东西反而传承下来了!” 我师父微微眯着眼睛,笑容有些让人难以捉摸:“而且,那两样东西,很有可能就藏在你家的祖祠里呢!!” “我说……你们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老白不解,嚷嚷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小卫子的表情跟被雷劈了一样?” 何止是被雷劈! 简直是彗星撞地球! 我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如果我爸真带着那两样东西,一百个水王爷都得被他耍的团团转!! …… 第111章 剔骨刀,塑魂剪 我师父是个从不妄语的人,此刻,他既然敢这么说,肯定是有了把握。 我急匆匆的蹲在我师父身旁,拉着他的手,急声问道:“难道那两件东西真的还在?” “十之八九,否则,无法解释我们现在遇到的这一切!” 我师父正色道:“我在你们家的祖宗祠堂里,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那座圣武天官的塑像上,居然有个机关,打开后,会弹出一个小匣子,匣子看起来犹如模子一样,模子上,一样东西看起来像刀,一样东西看起来像剪刀,说明这座塑像以前应该藏着这么两样物件。当时我就在想,究竟是什么样的的刀和剪刀会如此重要,值得藏在圣武天官的塑像里,要知道,圣武天官对于你们礼官来说,不亚于释迦牟尼在佛教信徒眼中的地位,如果是寻常的物件,藏在那里都是对圣武天官的亵渎! 我想了很久很久,和你们礼官有关系的,只有那两件东西值得如此藏匿!! 于是,我就猜测,那两件东西极有可能被你父亲带走了,这一路追寻下来,发现的点点滴滴,都证实了我的猜测!” 我们两个说话就像是打哑谜一样,这回就连鹞子哥和张歆雅都急了,在他们的询问下,我才说出原委。 我师父一直在引导我说出来的那种傀儡,叫做活仆。 所谓活仆,其实就是以人为模子,造出一种和人一模一样的傀儡,而且能和人心意相通,心念一动,便能控制对方做事。 不过,要制作活仆,必须要用到两样东西,一样叫做剔骨刀,另外一样叫做塑魂剪。 在华夏古史的传说时代,太昊伏羲氏并没有封姓,如柏皇氏、中央氏、栗陆氏、骊连氏、赫胥氏等,皆承袭了伏羲之号,均为“氏”称。其中,有一氏,名为昊英式。 在当时昊英式的地界上,猛兽横行,袭击人类,先民不安,人口日渐凋零。 一个叫做骜的少年,全家在兽潮的袭击中罹难,悲愤不已,于是向天祈愿,愿自成一军,挡下兽潮。 他的宏愿被神灵听到,于是赐给他两件宝物,便是剔骨刀和塑魂剪,并且告知他,有了这两样东西,他的愿望就能达成,凭自己一人,杀出一片朗朗乾坤。 于是,骜模仿女娲娘娘造人,以剔骨刀削猛兽的肉与骨,雕琢出人形,又用塑魂剪铰开兽皮,缝制五脏六腑,制作出一个又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人形傀儡,当他把自己的鲜血滴到傀儡身上时,傀儡便复活了,他就是用这样的方法,捣鼓出了一支大军,平灭了大荒中的野兽,因为他的功绩,人们将他称之为大骜王。 这便是活仆与剔骨刀和塑魂剪的起源传说。 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落入礼官手中的便不得而知了,我猜测那东西即便果真有,最多也是类似于法器一样的东西,没传说的那么玄乎,人类都已经飞出地球了,也没见月亮上有仙宫,战争时期导弹满天飞,更没听说哪位神仙让打下来了,而且,我看历代老祖宗的手札,关于这活仆的制作方法,与传说有一定出入。 首先,不是什么样的肉都能用来做傀儡的躯干,必须得是羊肉,具体缘由我也不知,只是有手札中偶然一提,也是一位老祖宗的猜测,他说古代一些野蛮的游牧民族保存有食人的传统,尤其是女人,深受荼毒,将之称为两脚羊,可见这羊与人可能是颇为相近的,所以,用羊肉来做躯干,做出来最有灵性。 再者,用塑魂剪剪皮革是没错,但也没那么简单,滴血的说法更是不靠谱。 实际上,塑魂剪剪皮革作为五脏六腑,上面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的,可能与符差不多,能吸引灵气,给予这傀儡灵性,最后还要写上主人的名字与生辰八字,再滴血,如此才算是成功了。 无论是写在皮革上的符号,还是剔骨刀、塑魂剪这两样东西,都是缺一不可,凑齐了才能做出真正的活仆,据说这种东西与人一模一样,一旦活了,有血有肉,肉眼难辨,而且力量极大,是天底下最好的保镖。 但这终究是跟造人没区别了,有干天和,所以造这玩意是要折损寿命的。 “我是真的不敢想,这些东西居然真的存在……” 我唉声叹气,无奈道:“以前看到有关于此的一些记录,我也问过我爸,可他直接不承认,说这种事儿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就不会信,现在科技那么发达,克隆只羊都克隆不好,克隆人更没戏,凭什么我们拿着一把破烂剪刀就能干成这个事儿?还让我别胡思乱想,老祖宗留下的手札里有的可信,有的不可信,让我老老实实给别人安排白事儿……” “他不让你知道这些事儿是对的,别看你爸混在市井里,如果不是末代天官把他的运道全损光了,就凭他的这些布局谋划,比你要有出息的多了。” 我师父摇了摇头:“弄再多的傀儡又有什么用?何况损寿命,一辈子全搭上也做不出几个,终究是小道,凭着这些傀儡,连个水王爷都对付不了,你们礼官那些真正的仇人要是找上门,那更是和送菜没区别。总的来说,这两样东西,不用比用了好,这次要不是把你爸逼上绝路,我估计他也不会用! 不过,现在你应该放心了,他会制作活仆,暂时没有生命危险,水王爷再厉害,也辨不出活仆和人的区别,你爸凭着这一手,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你也就不要胡思乱想了,老老实实跟着我回道观学本事,你爸不出现,一定有他的理由!” 眼下这形势,似乎也唯有如此了。 追了大半夜,总算也不是毫无收获,至少知道我爸妈现在的情况了。 我看老白他们跟着我折腾了这么一大圈,一个个都有些体力不济的样子,便说先休息一阵子再出发,自己一个人躲到了外面。主要是来来回回这么兜了一遭,一回头发现最好的朋友是个坑不说,就连自己的老祖宗都是个坑,坑的我现在有家不能回,父母亡命天涯,我自己也得当个道士躲避在师父的羽翼下。 这些事情不想还好,一想郁闷的我都恨不得吐血三升,天底下的倒霉事都他娘的让我摊上了,待在山洞里怎么都觉得憋闷,有种窒息感,只能出去透透气。 吹着阴凉的山风,我躁动的心绪倒是渐渐平静了下去,出神之际,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自不远处的密林里传来。 最初的时候,我根本就没在意,还以为是什么小兽发出的动静,可这样的声音接连不绝,就由不得我不惊醒了,收回心神,借着天空中冷月洒下的点点银辉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密林里蒿草涌动,看那摆动的幅度,少说也是个大家伙在移动,根本不是什么兔子之流。 而且,对方的移动轨迹是弧形,看那架势,分明就是要朝着我这边迂回包抄过来。 我有点发毛了,心说该不是遇上了狼之类的东西吧,下意识的握紧了天官刃,探头探脑的朝着那边看个不停,见对方离我越来越近,当即站起身来,横在洞口,大喝询问:“什么东西?” 那一片树丛立即平静了下来,没有豺狼虎豹的吼啸声传出。 须臾后,密集的树丛枝叶“哗啦啦”的涌动,一颗黑乎乎的脑袋探了出来。 此时我与对方的距离已经极近了,能清晰的看到那是一颗犹如失去水分的橘子一般的人头,看起来干巴巴的,有些地方还塌陷了下去,面部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桀桀桀……” 一阵阴森森的笑容传来。 这可真真正正是展颜一笑,对方的脸瞬间舒展开来,是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满脸绿毛。 这他娘的可不正是当初在阴人客栈里遇到的那个鬼东西么? 对方怎么就跟着我来了这里?! …… 第112章 痨尸 自打入了这行,若说感悟,唯有一个,聂小倩和宁采臣那种浪漫的人鬼恋只会出现在书里,鬼神之流,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遇不上,果真撞见,基本上都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我心神稍定,立即将天官刃横在胸前,手掌已经抵在上面,正要擦破手掌,直接将之唤醒,结果那钻在树丛里的东西却缩回了脑袋,草木涌动,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师父几人见我举止异常,纷纷从山洞中走出,询问情况。 “来不及解释,先追上去再说!” 我提着天官刃,弓着身子立即窜出去,我师父和哥几个都在身边,人多胆肥,我一点都不怕追下去遭了算计。 山里的晚上气温很低,可我却汗流浃背,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一个阴人客栈里的常住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巧合吗?我不信。 天底下的流离失所的孤魂野鬼多了去了,茫茫人海,从太原到我的老家,这样的偶遇未免太不靠谱! 答案只有一个,这个东西在跟踪我。 而且,跟踪时间应该不长,否则,我师父早就察觉到了,这个东西虽然面目狰狞骇人,但顶多就是死相凄惨点,本事应该不大,总不可能与水王爷和茳姚这样的狠角色相提并论。 难道是……摆渡人? 仔细想想,似乎还真有这个可能,阴人客栈不是慈善机构,欠债必偿,我在那里住过霸王店,临走前老头子放了狠话,兴许还真是他在找茬。 “不要急,等抓住了这个暗中窥视的鬼东西,一切自然明了。” 我师父微微眯着眼睛,眼中有寒光闪烁:“阴人客栈的水太深,我们道家人不想和他们有什么纠葛,素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可这次若果真是他在背后作妖,那咱也不怕事,便弄死了他又如何?不能让什么阿猫阿狗都站在咱们头上肆意妄为,何况还不是摆渡人,只是一介区区老奴!” “那个老家伙不是摆渡人?” 我的惊讶可想而知,嘴巴张的都能塞进去一个鸡蛋,这还是我师父第一次在我面前说起阴人客栈的事儿,一开口就是重磅炸弹。 “如果是摆渡人,还真得好好掂量掂量。” 我师父叹了口气,说摆渡人和天官一样,都成了传说,现在估计早死绝了,这种人很不好惹,据说能站在阴阳两界,横推鬼王阴帅,相当能打,单纯的说武力值,估计连道门的天师,我们这一门的天官都只能甘拜下风,没这份本事,他们也不敢说自己能摆渡阴阳。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过刚易折,摆渡人没有好下场,也与他们的做事有关系。” 我师父说道:“不过,摆渡人是消失了,但阴人客栈还在,守着客栈的,不过就是昔年跟在摆渡人身边的一介老仆罢了!” 其余的,他没有多说,追踪那东西的事情,自然又交给了老白。 老白只能再次动用篡骨寻芳的本事,口中嘟囔个不停,颇有微词,说一阴一阳谓之道,有索取必有代价也是道,五花八门的本事不能这么用,比如这篡骨寻芳,他今天就用的太多,未来几天只怕嗅觉和味觉得一起失灵,再好的食物搁嘴里如同嚼蜡,这要是亏着他的身子,瘦了谁心疼? 我拍了拍他颇为丰满的肚皮,“啪啪”作响,大波浪翻滚,很是壮观。 老白闻弦而知雅意,再不抱怨,老老实实的干活,不过,追踪这东西可比追踪我父母要轻松的多,老白鼻头一耸动,立即有谱:“这不是鬼,只怕是尸,而且还是湿尸,我已经闻到了尸气,很腥,但不臭。” 他招了招手,示意我们跟上。 不久后,老白寻到了一颗大树,这树有些古怪,树皮一面颜色很正常,另一面却一片漆黑,沾满墨汁似得黑油。 “尸毒!” 鹞子哥目光一凝,轻喝道:“从未见过这么重的尸毒,寻常行尸的尸毒是在腹中,咬人的时候尸毒会通过牙齿渗入对方体内,可看这树上的痕迹,分明是那具行尸倚靠在这里留下的,说明对方体表就有海量的尸毒!” 老白嫌火把不够亮堂,取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了照树干的情况,笑道:“走眼了吧?这不是寻常尸毒,你再仔细看看。” 鹞子哥又端详一阵,自语道:“怪了,寻常尸毒是渗透扩散厉害,无论是滴到物件上,还是进入人体内,都会飞快渗透到每一个角落里,可这尸毒却不扩散,反而腐蚀性很强,看看这树干,明显已经成了糟粕,就跟海绵似得,估计一把就抓烂了。” 当然,也没哪个人傻乎乎的真去抓一抓树干,验证鹞子哥话语的正确性。 “短见,无知!” 老白斜着眼,歪着嘴,表情很贱,揶揄道:“这是痨尸的尸毒。” 这可是个天大的难题。 莫说是我和鹞子哥,就连我师父都不大明白什么是痨尸。 老白说,痨尸非常罕见,而且基本集中在湘西那一块,现在已经不可能出现了,不具备那样的条件。 旧时,湘西的赶尸人很多,行脚路上休息的时候,这些尸体都会放在一起,因为过于集中,再加上赶尸人自己粗心大意,不注意防护,尸气难免泄***及无辜。 一些倒霉催的吸入这些尸气后,会生出怪病,最开始的时候身上会成片成片的长出尸斑,活人身上长尸斑,这本身就是怪事,而且,这些尸斑像一些痦子一样,上面还会长出绿毛,时间一久,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成了大家眼中的怪物,紧接着,头颅开始萎缩,像是里面的水分和零件被一点点的抽走了,只剩下一层薄皮。 老白说,这个时候人基本上就完蛋了,脑袋跟腚眼子似得,一层又一层的褶子叠着。 但凡这样的人,死后有一个定律,头七回魂夜,必然起尸,而且起尸后不像寻常僵尸,浑浑噩噩与野兽无异,它们有着跟活人无异的思维能力,教人分不清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老百姓们不知根底,觉得这是得了古怪的痨病,用脑多了,把个脑袋都消耗的没了,所以这样的行尸被称之为是痨尸。 痨尸并不厉害,却很难缠,体表会分泌出海量的尸毒,这些尸毒有着强腐蚀性,果真与人接触,不出一时片刻,人必然完蛋,而且,这样的尸毒根本不是糯米能拔除的,中了招,基本等于没救。 确定了那到底是个什么玩意,追踪起来更加简单。 痨尸不会掩藏气味,体表的尸毒有恶臭,味道与坏脓差不多,凭着老白的鼻子追踪起来自然问题不大,一路上我们又陆陆续续发现不少痨尸接触过的东西,都残留有黑色的尸毒。 这痨尸逃命的本事很是不错,溜得无影无踪,我们穿越重重叠嶂的山岭,最后追踪到一片颇为开阔的草甸子,一座破屋子矗立在这里,应该是以前这边狩猎局还没取缔时,山民打猎夜里歇脚的地方,已经很破了,木屋露出的椽子都烂掉了,四处透风。 一杆白幡插在破屋门前,幡子颜色鲜亮,在山风中“哗啦啦”的作响。 我师父驻足,盯着那白幡看了片刻,道:“不走了。” “痨尸不在这屋子里。” 老白提醒道:“它越过这里,朝远处逃跑了。” “那也不追了,正主儿已经找到了,还追着个虾兵蟹将干什么?” 我师父伸出手指一点那白幡,冷笑道:“门前插着招魂幡,鬼神过路不敢问,除了摆渡人,阴阳两界,还有谁敢这么端着?” 第113章 闷棍 招魂幡,这是摆渡人的标志。 就跟旧社会的老爷们出门,一定要前呼后拥着摆排场一样,这招魂幡就是摆渡人的排场。 见招魂幡,如见摆渡人。 人都有个三灾五难,尸鬼妖魔也不例外,人有难自然是要求亲朋好友,可那些东西有难,也就只有摆渡人头铁,敢将之接引进阴人客栈了。 据说,一些懂行的老妖老鬼,见了这招魂幡以后,都得上前拜上三拜,算是见礼,混个面熟,一些溜须舔腚的主儿更是得摘些山中的老药野果双手奉上,就是希望往后有难处的时候,摆渡人能适时伸手拉一把。 眼下,这根招魂幡杵在这里,是对我们一种无声的挑衅。 我实在想不通,这老家伙哪来的底气?不久前还被我师父压得抬不起头,怎么眨巴眼的功夫就这么自信了? “惊蛰,跟哥们走,咱俩摸黑进去给丫来一下子,然后直接挖坑埋了!” 许是我师父在这里压阵的原因,老白勇气爆棚,口口声声说摆渡人找上门,肯定是向我讨债,惦记着我们礼官一门的东西,这仇他给我报,不由分说的拉起我就朝木屋摸了过去。 我被他突然而来的勇气搞的猝不及防,有心想说这事儿里有诡异,痨尸带着我们来了这里,它自己反倒撒丫子逃跑了,这摆明是有圈套,可能人家早就有所防备了,当下忙回头看了我师父一眼,却见对方负手而立,冲着我默默点了点头,我这才踏实一些,琢磨着他应该是想让我们打个头阵,探探究竟,有他压后,我也放心不少。 凛冽的山风灌入小破屋里,屋中发出阵阵犹如恶鬼哀嚎般的声音,甚是凄厉。 这屋子已经很破了,四周的木板有不少破损的地方,我和老白寻摸到近前后,便贴着窗沿儿蹲了下来,扒在一个两指宽的缝隙上朝里望去。 木屋里空空荡荡,颇为破败,有不少垃圾,犄角旮旯里甚至还有排泄物,也不知是哪个缺德鬼来这里方便,弥漫着一股子难闻的气息,中间有一方神龛,上面立着一个三四十公分高的塑像,是个披着兽皮、长着犄角的男人,一手拿着叉子,一手握着刀,背后背着弓箭。 那是山神爷,以前山里的猎户就拜他。 山神爷的下方,一个人背对着我们,正蜷缩着身子在地上睡觉,这等天气,却穿着厚厚的棉袄子,看起来很是臃肿。 我一眼便瞧出,睡觉的这位正是摆渡人! 真在睡觉? 我端详打量许久,没看出屋子里有什么特别的布置。 老白大喜过望,低声和我说,准是我们撵兔子似得撵的那痨尸满山跑,下意识的往这边跑,却忘了通知老东西了,活活把老家伙给卖了。 我斜睨他一眼,心想你个老江湖,这么二的论断是怎么从你脑子里蹦出来的? 老白却不管那么多,悄无声息的摸到门前,从地上捡起一根细木棍,顺着门缝插进去,上下划拉着,不久后,门内发出“哐当”一声响动,应当是门栓被抬起来了,把我吓一大跳,盯着摆渡人看了许久,见对方没动静,才稍稍放心。 嘎吱! 老白偷偷推开了门,一个劲的对着我招手耍眼色。 “你他妈王八蛋,又让老子前面扫雷。” 我低声骂了一句,最后还是乖乖顺着门缝钻了进去,没办法,老白这孙子我太了解了,今儿个我要是不先进去,他那双脚在门口就算落地生恨了,根本不可能动弹的。 摆渡人依旧在睡觉,睡得还颇为香甜,对风声充耳不闻,身子微微起伏,呼吸很是均匀。 我蹑手蹑脚的摸到近前,居高临下盯着对方那张皱纹很深刻的黑脸,确认这就是摆渡人无疑,立即高高举起天官刃,可事到临头又有些迟疑了。 我想到了稚娘,稚娘有托于我,让我来找这老头,果真一棍子敲死他,那稚娘的事儿怎么办?何况,这老头子虽然居心不良,但总的来说,对我还有那么点恩情,没他,可能那天晚上我就捱不过去了。 兴许我师父真是说对了,我确实有点妇人之仁,杀伐不够果决。 胡思乱想之际,睡梦中的老头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砸吧几下嘴巴,眼皮子掀开,眼角的余光扫到我的刹那,他的眼中明显闪过一抹光芒。 不过,这光芒在我眼中可就是寒光了,连带着四周的环境都感觉杀机四溢,在对方爬起来之际,手一哆嗦,天官刃立马落下。 “嘭!” 这一棍子结结实实的敲在了摆渡人的脑门儿上,敲得老子身子来回晃荡,翻了个白眼,差点晕厥过去。 “老东西,还认识爷不?” 老白大叫一声,合身扑了上来,动作那是相当的迅捷,我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而逝,摆渡人就被他压在了屁股底下,可怜老头儿七老八十,看起来干巴巴的,老白如此肥硕丰满的一个人,一蹦三尺高,一屁股坐下,差点没直接将之压死,就剩下一个脑袋露在外面,“啊啊”的哼哼个不停,白眼直翻,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还愣着干什么?下手啊,等老家伙翻起来,能有你的好果子?” 老白一声断喝。 我精神正高度紧张,一听他吆喝,下意识的又是一棍子抡在了摆渡人的脑袋上,这回老头扛不住了,脑袋一歪,没了动静。 “该不是死了吧?” 我的手到现在都不停的哆嗦,这两棍子使了多大力我心里太清楚了,摆渡人的脑袋上已经浮现出两个大包,就跟牛角似得,一左一右,格外对称。 “他敢死,我敢埋!” 老白冷哼一声,起身试了试摆渡人的鼻息,没好气的说道:“老东西命真硬,这样都没整死。” 话刚说完,他脑袋一歪,“啪”的一口粘痰就吐在了摆渡人的脸上,我都没来得及拦住。 “我说,你这是给我报仇呢么?” 我手一摊:“士可杀不可辱,犯不上吧,合着你该不是跟他有什么仇怨吧?” “这你还真说对了!” 老白道:“十几年前,在皖南和老家伙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哥们为了搞两件宝贝,差点死在路边,结果遇上了这老东西,随手一包止血粉撒在我身上,说死活就看我自己的造化了,然后一把扯走了我拿命换来的宝贝,一根毛都没给我留下,还说那是他的酬劳……” 这时候,我师父他们正好走了进来。 老白一看我师父来了,立马上去撺掇,想挖个坑把摆渡人给活埋了。 “先绑了吧!” 我师父没有应承,深深看了眼摆渡人,道:“一会儿我正好也有几件事儿要问问他,暂且留他一条性命。” 说完,他从怀里摸出几颗药丸子,塞给张歆雅,让张歆雅喂给摆渡人,结果张歆雅走上去一看,摆渡人糊了满脸粘痰,想捏开嘴巴都没地方下手,于是恶狠狠的把那些药丸塞给了老白,说谁做的孽谁自己搞定。 老白郁闷的一张脸都黑了,回头一看我师父,又没好意思说别的,只能是把这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儿干到底。 老摆渡人的命很硬,甚至硬的我都觉得惊讶,几颗药丸子下去,没一会儿工夫就醒了。 他刚一睁眼,看老白和我杵在跟前,摇头晃脑,“咿咿呀呀”的说着什么,可声音嘶哑,一句都没听清。 “没人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弄死你。” 我师父坐在老摆渡人对面,挥手示意我和老白让开,淡淡说道:“你且先顺顺气,我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老摆渡人这才平静,狠狠吞咽着口水,可我看他嘴里干的很,一丁点吐沫都没,于是从鹞子哥那里拿来下午喝剩下的一点矿泉水递给他。 老摆渡人哆哆嗦嗦的喝了点水,状态这才好了许多。 哪成想,昔日里风光无限的摆渡人,如今张嘴第一句话便是:“有没有吃的?给口吃的……” …… 第114章 客栈惊变 老头子的反应实在是让我们有点始料未及。 这哪是派遣了痨尸跟踪我们准备下黑手的态势?分明就是一落魄的难民呀! 我师父眉头皱的更紧,正欲询问,老白却一屁股怼在摆渡人的脸上崩了个屁,说吃的没有,屁倒有一个,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摆渡人的脸都绿了,挣扎着就要跳起来和老白拼命,却被鹞子哥一手摁着肩膀压在地上,不让他动弹。 我师父一挥手,让老白退到一边,他很平静,淡淡说道:“我们进山的时候匆忙,没带什么吃的,你先忍忍,趁着现在,咱们也聊几句,说说吧,你为什么要让痨尸跟着我们?” “痨尸?那东西又出现了?” 摆渡人一脸惊愕,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被鹞子哥压了一把,这才回过神来,老实了一些,不过语气依然急迫:“它到底在哪里?” 老白在一侧阴阳怪气的揶揄道:“你问我们,我们还想问你呢……” 不过,他的话被我师父打断了,我师父略一思索,便笑道:“这就对了,看来痨尸是跑了吧?” 摆渡人轻叹一声,默默点了点头。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师父凝视着对方,轻声道:“你好歹也行走江湖多年,眼下却被我这徒弟给放倒了,想来,也是与这痨尸有关系吧?” 摆渡人再次点头,无奈道:“唉,说来话长,我这是常年打雁终被啄瞎了眼……” 说此一顿,他再度询问道:“你们身上真的没一点吃的吗?多少给我一口,我已经饿了十来天了……” 原来是饿的没力气了。 我不禁笑出了声,忍不住说道:“这大山里头别的没有,野鸡野兔子的总还有一些,再不济也能摘点野果子了,您老怎么就困顿成了这模样?合着我们再晚来几天,你还不得饿死在这里?” 老头子蜷缩在那里,唉声叹气,也不回答我的问题,反倒是问道:“除了痨尸,你们来的时候,没撞到其他东西?” 我摇了摇头。 老头子的神情愈发苦涩了,一句话不说,大嘴巴子一个又一个的往自己脸上招呼。 这也是个坑货,平日里多行不义,谁家有点好东西,只要招惹上他就准得被惦记上,可现在落难了,一个垂垂老人这番作态,又不免让人有些同情。 可惜,我们几个这次进山完全是脑袋一热做出的决定,根本没什么准备,到哪儿给他找吃的?摸索了半天,最后还是张歆雅从身上摸出半条口香糖扔给了他。 老头子也不嫌弃,吧唧吧唧吃的口水四溅,恨不得直接咽肚子里。 “咱还是先说事吧。” 我师父询问道:“痨尸怎么会逃跑的?还有你,又怎么落魄到了这一步?” “阴人客栈,毁了,毁了啊!从此,世间再无阴人客栈了……” 老头子埋首大哭,偏偏光打雷不下雨,干嚎起来比鬼哭都难听,断断续续的和我们说起了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儿。 这回,他说话不再藏着掖着,言辞中透露出很多有关于阴人客栈的信息,这个充满各种传说的地方在我们面前一点点的扯下了神秘面纱。 原来,阴人客栈根本就不是个固定的地方!! 准确的说,它是会移动的,白天是坟,夜间是客栈,今天在这个地方,明天也许就去了那里。 而且,这种移动轨迹就连老头子都把握不了,他说自己只是一介老仆,主人下落不明后,才赶鸭子上架做了摆渡人,实际上对阴人客栈了解的很少,但多年守着那里,也渐渐总结出了一套规律,阴人客栈的移动基本上是由东向西,一年一个来回。 老头子的主人曾经说过,唯有能梳理阴阳的存在才能准确找到阴人客栈,若是遇到这样的角色,千万不可懈怠。 “可我还是大意了,根本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样的厉害角色……” 老头子哭丧着脸,说前不久,他随着阴人客栈出现在了吕梁附近,结果刚刚冒头,便发现有一个俊俏的少年小哥儿在那里候着,点明说要住店,并且双手奉上了两株千年老参,这玩意现在基本上已经见不着了,用处太大了,他一心动,便立即答应了。 怎料到,这是引狼入室。 那少年进了阴人客栈,没多久,那些付不起店钱、只能卖身的尸鬼妖魔就暴动了,老头子根本压不住,反倒差点被那少年一巴掌给拍死,落荒而逃,好不容易才保住一条性命。 “其实,只要我留个心眼,他根本就进不去,我不点头,还没人能进得了阴人客栈!” 老头子涩声道:“他一直等在那儿,很明显是算出来的,只要我不那么贪,一琢磨就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吕梁山? 我心头一动,算算时间,阴人客栈遭遇袭击的时候,与我们从墓中出来应该是前后脚的事儿,再加上摆渡人说袭击他的是个少年郎,让我不得不多想,立即询问那少年郎的相貌。 老头子仔细一形容,我单手扶额,恨恨道:“那就是从墓里逃出去的那个水王爷,你连他的东西都敢贪,活腻歪了吧?” “事已至此,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摆渡人摊了摊手,说水王爷之后还不肯放过他,控制着一大堆妖魔鬼怪向他索命。 这些妖魔鬼怪都是被束缚在阴人客栈里的,平日里没少受他欺负,自然乐得干这件事情,撵着他一路追杀,他跑着跑着,便被赶到了这里,幸亏临走之前带了一包墙灰。 这些墙灰是阴人客栈的墙上刮下来的,是鬼神的克星,他往这破屋的四壁上一抹,莫说是阴人客栈里的那些东西,就连水王爷都进不来。 “谁知那天杀的东西,追杀我不成,最后干脆把这里包围了!” 老头子道:“他们进不来,也不让我出去,把我往这里一憋,就是整整十多天!!” 按照他所说,最开始的时候,木屋外面鬼哭狼嚎,妖魔遍地,全都是来和他清算的。 可是,我们进来的时候,根本就没发现那么多妖魔鬼怪。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那些东西八成被水王爷调走去折腾我爸妈了,只留下一具痨尸放哨,可怜这老头子,已经成了惊弓之鸟,都不敢出去探一探情况,差点把自己活活饿死在这儿。 “这就叫画地为牢了,你个老鳖孙,贪了一辈子,落得这么个下场,活该!!” 老白冷笑着咒骂了一句,随即又凑到我师父身边,道:“这么说来,那痨尸兴许还真是和咱们偶遇了,不过,眼下它逃跑了,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得引水王爷来了,咱还是先撤吧?留这老东西在这里给它当干粮!” “水王爷如果敢来找我,早就来了,现在它只怕还没那个能耐。至于那痨尸,我看也不是和我们偶遇,它是故意引我们来此的,痨尸奸诈,又见过惊蛰,深知我们和摆渡人有过节,这是借刀杀人,想让我们干掉摆渡人!” 我师父盘坐在地,安抚老白的同时,他的面色却不太好看,一直上下打量着摆渡人,似乎在琢磨对方说的话的可信度,半响后,才终于询问道:“阴人客栈里的东西,全都跑了?” 老头子点了点头。 我师父咬了咬牙,又问:“下面的呢?” “你怎么知道?” 老头子豁然变色,随即又颓丧道:“算了,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了,下面的那些……也跑了!” “你有罪!” 我师父眸光开始变得摄人,猛然站起身来,低喝道:“走,我们回山!” 老头子耷拉着个脑袋不说话。 这回轮到我看不懂了,这不是阴人客栈的热闹事儿么?怎么一转头轮到我师父生气了? 他们说话就跟打哑谜似得,我也听不太懂,但直觉告诉我,恐怕有大事发生了…… 此时,我师父已然拂袖而去,老白和张歆雅忙跟了上去,鹞子哥见我正在发呆,便上前拉了我一把,说道:“先跟你师父走吧,不懂的他会告诉你的!” 我看了老头子一眼,立马抓住鹞子哥的衣袖,低声说:“你跟我师父说一声,让他稍微等我一会儿,我还有点事要和他说。” 鹞子哥立即明白我是为了稚娘的事儿,默默点了点头,提醒了一句:“尽量快点,咱们该回去了,要出大事儿了……” …… 第115章 望卿之托 鹞子哥没有留下来陪我,嘱咐了几句后便匆匆离开,去追寻我师父,他神色之间也隐隐有不安,似乎急着要和我师父商量些什么。 这自然与阴人客栈发生的惊变有关系。 我也不是个傻子,能猜到这事很大,不过我现在就这么点能力,事大事小对我而言没太大区别,反正都不是我能独力解决的,因此也没太大压力,反倒是自打见到摆渡人,我心里就隔三差五总想到稚娘。 那个在光雨中翩翩起舞的女子,真的是给了我有生以来最大的震撼。 “记住,我叫望卿,广川信都人,希望你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我们……有缘再见。” 我神思飘忽,喃喃自语,重复着她崩碎前与我说的最后一句话,脑海里她生前的倾城模样与死后支离破碎的狰狞面孔来回交替着。 “你说啥?” 摆渡人嚷嚷一句,将我惊醒,一抬眼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凑到我面前,黝黑的脸膛子皱纹深刻,拉的近了能看见沟沟壑壑里还堆砌着积年老泥,再加上破屋里呆了好几天,身上还沾着一股子怪味,十分辣眼。 瞬间,我脑袋里的画面感稀碎,立马往后退了退:“别靠这么近,咱俩没那么熟。” “哟呵,还嫌弃上我了。” 老家伙撇了撇嘴,许是我师父走了的原因,一下子变得格外的奔放,仰面靠着山神爷的供台,脱了鞋子就抠脚,跟酸菜坛子打开了似得,漫不经心的说:“也不知道前阵子谁被阴差撵的跟条丧家犬似得,还得抱我老人家的大腿才保住一条狗命?小子,我跟你说,入了这行啊,就讲究不了干净喽,脏点安全,没听说过一句话么?身上有味,狗嫌鬼不爱,果真遇着个老鬼想吞你的精气,那也得它不忌口才成。” 我说要不是惦念着你救过我一命,老子趁着你睡觉那会儿,照太阳穴上一棍子就敲死你个老东西了,荒山野岭的,找个破山沟子一扔,谁会记得这世上有你这么一号人?哪还轮得着你在这说我忘恩负义? 我也没工夫跟他扯那些歪理,真脏成他这样,我宁可被鬼吸成人干,当下一摆手,开门见山道:“陶望卿,也就是那只画罗刹,她说有一张画遗落在了你这里,让我来找你要。 而且,她散去之前说有一件事情让我找你办,你知道是什么事。” 老家伙一听这个,立即坐了起来,不再吊儿郎当,就跟头一回认识我似得,斜着眼从头到脚打量我,一遍接着一遍,然后沉默了下去。 我被他这姿态弄的心里不踏实,忍不住追问道:“陶望卿说的画呢?合着你个老东西该不是给丢了吧?” “抵押之物,怎么可能会丢?” 老家伙一下子变得深不可测了起来,理了理乱糟糟都粘巴在一块的头发,一张脸立即贴了上来,恨不得直接怼到我脸上来看。 这老家伙的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瞳孔,凑得这么近,眼皮子忽闪忽闪的,怪渗人的。 我再次往后撤了点,蹙眉道:“有话就直说!” “别说话。” 老家伙低喝一嗓子,吓我一大跳,还以为他瞧出什么问题了,倒是真不敢动弹了,任由他近距离的瞅来瞅去,瞅的我浑身发毛。 随后,老家伙对着右手大指头“呸”的吐了一口吐沫,紧接着就朝我人中摁了过来,指甲老长,缝里全都是黑泥,我又心下好奇他到底在干什么,不肯动弹,直到他大指头戳上来,我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有点意思,看来那姑娘还挺看重你。” 老家伙指甲在我人中掐了七下,这才收回,轻叹道:“脑门顶着凶咒印,有孤魂野鬼日夜惦记着你,这是阴债,你欠了人家的,迟早找你清算,寻常人惹上这咒印,只怕都得哭爹喊娘,你有你师父,应该是没事儿,可陶望卿这事情,你如果沾染了,那因果可就大了,这也是阴债,而且是最深的阴债,是要纠缠一辈子的,你真的想清楚了?” 他说的凶咒,应该是最早我跟着我师父镇压戕魔时候留下的。 最开始的时候我额头还有青气,不过后来就消失了,这阵子我朝不保夕的,他如果不提这事儿,我都快忘记了。 想来,他也是拿咒印跟陶望卿的事儿做个比对,告知我严重性。 这算是善意的提醒,不过我想都没想,便说陶望卿对我有恩,如果不是她舍命保我,兴许我早就死在吕梁山那条老阴沟里了,做人自私点没错,但不能做白眼狼。 说完,我狠狠擦了擦人中,口水是没了,可味儿是留下来了,而且怼在了个鼻孔上,一呼一吸全进去了,对老家伙刚刚积累的那点好感立马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条汉子,难怪陶望卿那闺女最终把这事儿嘱托给了你,那闺女和我认识多年了,我很了解她,性子里倒是倨傲,还从未见过她托付谁呢,包括我,多年来数次想要张嘴,最后又憋了回去,可能觉得我不靠谱,扛不到最后吧。” 老家伙冲着我竖了个大拇指,这才从山神爷的供台下面掏出一个包袱,从中取出了一卷画,用红绳捆绑着:“哝,就这个。” 我半信半疑的接了过来,打开画卷看了一眼。 然后……我立马合上了。 这画中的女子自然是陶望卿,只见画中的她笑靥如花,不可方物。 只是,这画赫然正是她赖以成名的那幅画,当年她的灾难,也正是来源于此!! 这幅画……竟然保存下来了? 略一思索,我大概明白了,当年昭信害望卿,理由便是望卿不守妇道,与画师私通,给广川王刘去带了绿帽子,这幅挑战世俗的画,在当时看来,可不正是不洁的最佳证据么?昭信自然不会销毁。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 我看了老家伙一眼,有些狐疑。 对方正襟危坐,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陶望卿不会魂飞魄散,这幅画就是她的根底,她既然托付给我,我自然得为她好好保管,若是丢了,那不是坑害她呢吗?” 他说的义正言辞,可我却愈发狐疑。 “你是被人从阴人客栈里赶出来的,那么多妖魔鬼怪索命,你还能顾得上这个?” 我斜眼瞅着这老东西,越看越不正经,揶揄道:“好嘛,老东西,我算是明白过来了,敢情你丫该不是挂在床头每天看吧?” “我都一大把岁数了看什么看?” 老家伙暴躁起来,吹胡子瞪眼,差点跳起来跟我拼命,末了狠狠一推我:“咱说正事,你难不成不想知道陶望卿到底嘱托了你什么事儿?” 一提这个,我不再跟他扯皮,收好画,安静听着。 老家伙语不惊人死不休,直言道:“她是让你帮她找她的轮回身!!” “轮回身?” 我失色道:“她的魂儿不是在画中呢么?又没有去阴司投胎,怎么可能会有轮回身?” “画罗刹怎么形成的?” 老家伙说道:“阴魂怨气过大,天地不容,五雷轰顶,只余一缕残魂遁出,因人间有她的肖像为祭物,接引残魂躲了进去,后世之人睹物思人,加持念力,使其复出,是为画罗刹!” 我还是不大能理解。 “说白了,画中的,只是她一缕残魂!!” 老家伙耐着性子解释道:“她还有一大部分魂魄被五雷轰顶留下了,偏偏,据我所知,那部分魂魄因怨气过大,雷霆都没有将之磨灭,竟然幸存了下来,不过被抹掉了怨气,最终被接引进了阴司,残魂送进了轮回!!” 残魂轮回? 这是新奇事儿,我还从未听说有人三魂七魄不全还能轮回的呢! “可不是嘛,她这事儿我经营阴人客栈多年,也是开天辟地头一遭听说!要不是我家主人此前怜悯她的际遇,为她偷偷查看了阴司的生死簿,这事儿注定就是一桩悬案,谁也不知道有人的残魂还能在五雷轰顶之下幸存下来!” 老家伙长吁短叹:“只能说,她的怨气太大,天难灭,地难葬!不过,打那以后,她就生出了心思,一直要寻自己的转世轮回身!” 我询问道:“那……这个残魂轮回,什么后果?” “先天缺魂儿呗!” 老家伙道:“都说了这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儿,那轮回身究竟是个什么样,谁也说不好,不过肯定跟正常人不太一样,过的会很可怜,这先天就缺了东西了,你想想,能好吗?” 我琢磨了一下,好像也是这么回事,便问道:“只是找轮回身吗?” “没那么简单!” 老家伙撇撇嘴,说道:“找到了她的轮回身,你总得让人家的魂圆了啊,要不你不是白找了?” 我一阵头大,茫茫人海找个人,这得多难?而且,还得把残魂给送回去,这更让我没了方向,于是就虚心请教老家伙,果真能找到的话,咋个圆法? 老家伙说,圆魂儿,得分两步。 须知,陶望卿的魂魄一缕遁入画中,一缕进入轮回,分开千年之久,这是前世今生的碰撞。 画中的魂,是她的前世,当世的人,是她的今生。 想合在一起,首先你得把前世的因果了结了。 望卿上一辈子被烹杀剁成肉酱,但那昭信太毒,仍旧不肯放过,可能请术士对望卿的尸体做了手脚,但究竟是怎样的手段,老家伙也不知道,他说望卿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尸身生生世世被镇压,昭信这是在告诉她,哪怕死了,事儿也不算完。 化解这种事儿,恰恰就是礼官的擅长。 陶望卿找上我,也是有这个考量。 所以,我要做的第一步,便是首先找到望卿上一世的尸身,破解掉术士给她下的手段。 这是化解前世。 化解了前世,便是将前世魂送入今世身,让陶望卿圆魂儿,这一步不算难,上辈子了结了,隔阂就没了,我师父知道该怎么做。 “这便是陶望卿一直惦记着的事。” 老家伙轻叹道:“其实她心里早就不恨了,可惜昭信不放过她,她也说了,上辈子已经够可怜了,如果不能怨魂,那她的轮回身就要生生世世的苦下去,她不想这样。” 我一摊手:“可是,这轮回身让我到哪里我去找嘛?” “不要急,总能找到的,世间没有两朵相同的花,却总会有相似的花,一花凋零一花绽,哪怕轮回千百世,你若有心,总能认得出。” 老家伙徐徐说道:“我们阴人客栈,收天下奇魂,我家主人以前就说过,若说奇,陶望卿可以说是阴人客栈里的第一奇,他曾经研究过不止一次,得出结论,残魂轮回,做不了畜生,只能是人,而且,一定离另一缕残魂不远,会本能的靠近自己的另一缕残魂。 这一条,我家主人根本不敢告诉陶望卿,怕她离开,做出冲动的事情。 如今你知道却也无妨了,须知,阴人客栈,居无定所,飘渺不定,这幅画放在阴人客栈里,陶望卿的轮回身难以靠近,可如果你日夜揣在身上,或者放在家中,总有一日,她会找来。 记住了,世间没有相同的花,却有相似的花,你只需找相似的那一朵,即可。” 他说了这么多,都是阴人客栈里的秘密,殊为难得,我起身立即朝他深深鞠了一躬,转身欲走。 “救人不难,圆魂不难,难得是过天道那一关,此事绵延千年,一饮一啄,怎知不是天定?” 老家伙犹如喝多了一样,在我身后悠悠说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千年前的一缕残魂,却逃过了五雷轰顶,天难灭,地难葬,此人必不在五行之中,有所残缺,可能算是好事,兴许是天妒,更有可能是……天忌! 如今,你若是帮她圆了魂,后果难测,她有没有事我不知道,但此事是你一力促成,苍天之怒,必应在你身上。 小子,你……受得起吗?” 第116章 道门之道 受不受得起,这个问题我回答不来,就算我回答了,老家伙也未必信。 这个世界有太多人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超人,实际上真等荒原狼来了就趴窝。 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趴窝,我只知道我受的心甘情愿,反正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父母生死未卜,我身边还蹲着一个茳姚阴恻恻的盯着我,谁也不知道她在图谋什么,情况再糟糕又能糟糕到哪里去?说破大天去有这一条命也还清了,大不了人死鸟朝天,十八年后有机会再做条汉子。 老家伙是和我一道离开的,包围他的妖魔鬼怪散去了,没道理继续在这里死耗着。 不过,他没有和我一道离山,在门口就与我分别了,和我走的方向截然不同。 我说,阴人客栈完蛋了,接下来准备去哪。 老家伙却吹胡子瞪眼,大声说阴人客栈不会玩蛋,水王爷顶多就是放跑了里面的东西而已,可要说毁掉阴人客栈,便是十个、百个他摞在一起也不成,否则,他还用打着住店的幌子先进去了再兴风作浪? 我一想,好像也有那么三分道理,便问他阴人客栈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他说,已经成了空壳子了,他本来不过就是一介老仆,当摆渡人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成了空壳子也好,他无官一身轻,今后周游天下去。 我看了看他的架势,实在不像个出尘之人,就冲他竖了个中指。 老家伙也不在意,临别之际,总算是和我讲了句真话。 他说,阴人客栈存在很久了,大风大浪经历的多了去了,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头一遭,垮不了,不过以前好歹还有真正的摆渡人,现在就剩下他这么个冒牌货,想挽狂澜于既倒,只能找个真正的摆渡人回来了。 好在,摆渡人也不是真正绝了后。 他无意间看见上一代摆渡人的手札,那位有过一段风流史,可能留了种,他琢磨着去找人家真正的后代去,日后若有了机会,兴许还能有再见的可能。 然后,老头子甩了甩跟毛毡差不多的头发,撂下一个犀利的背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不久后,我在一片小树林里找到了我师父他们四人,四人彼此对坐,一言不发。 不同的是,我师父和鹞子哥是面沉如水,张歆雅有些迷茫,唯独老白拉着一张脸,嘴撅的跟个大鲶鱼似得,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刨了他家祖坟呢。 “聊完了?” 我师父见我来了,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笑道:“走吧,咱们先回你家一趟,然后便回山了,师父刚刚和他们已经说了,打算打开山门,日后怕是少不得你的历练。” 我懵懵懂懂的应了一声,不太明白这打开山门和历练有什么必然关系? “要了命了,你就哦一声?” 老白对我的态度极为不满,把我拉到一边低吼道:“你师父要打开山门,这是要入世,消停日子就没了,懂不懂?要我说,你还是赶紧劝劝你师父吧,也就你说话好使了,毕竟你师父百年以后,这真武祠还得是你来接手,你说的没准他还能听一听。” 我狠狠怼了丫一拳头,嫌这孙子乌鸦嘴,我师父瞧着跟二十来岁似得,虽然年岁肯定不小了,但咋看都春秋鼎盛的,没等啥就惦记着我师父百年,忒晦气了点。 “真事儿!” 老白道:“你别嫌我乌鸦嘴,这回开山门入世,可不是跟平时一样,没事儿出去溜达溜达,这回是要老命啊,你师父非却非得掺和进去,我跟你说,今儿个这事儿你要是不拦着,兴许哪天咱哥几个就得死,绝对全乎不了!” 我看他说的严重,下意识的看了我师父一眼,我师父正拉着鹞子哥在前面低声说着什么,似乎在安排一些事情,于是就拉着老白悄悄落后了几步,这才询问道:“有你说的那么可怕吗?” “古往今来,道士开门下山,最后能回去的有几个?” 老白急得满脸通红,咬牙道:“这跟他们道门的传统的有关,道门什么传统?他们讲究盛世入山修行,乱世下山救人。 你说这讲究是不是缺心眼子? 盛世老百姓口袋里都有点钱了,谁都寻求个精神依赖,正是传经布道,发展壮大的好时机,他们可好,直接猫山里不出去了。乱世人命如草芥,他们却跑出去救人,那不是给自个儿找黑枣吃呢么? 要说现在道教为什么衰败,跟他们这劳什子的思想有绝对的关系。 兄弟,别的你跟我硬怼没关系,这回你千万得听我的,道士一说下山,准没好事,你看看当年日本鬼子打进来的时候,十万道士下山,最后回去的有几个?全他娘撂战场上死求了!” 我听后不禁一乐,就说:“老白,你是不是梦呓了,日本鬼子来了那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现在天下承平,国祚昌盛,哪有那么多生啊死啊的事儿,日本鬼子……你让他再来个试试,哪还用得着道士下山去吃枪子儿,那个巴掌大的小岛子不给他打沉了才怪。” 至于他说的什么道家思想,我觉得没啥毛病,这才有个出家人的样子。 天天拉着别人说什么苦海无涯,回头是岸,皈依我道,能求解脱,那哪是什么出家人,分明就是搞传销的嘛。 出家人出家人,离了家,断了红尘,就该清静无为,乱世下山救人是因为一个仁字,盛世入山修行是为了一个静字,有仁有义,干干净净,方才是君子之道。 “现在天下是太平着呢,可阴阳两界马上就要乱了啊……” 老白嘀咕道:“你师父开了山门,管的又不是天下事,他管的是阴阳两界的事儿。哎哟妈呀,真是没事儿干蹦跶着找死,哪要命往哪钻,你就过去跟他说一句呗,就说现在的道家经不起折腾了,满打满算清微道就你和你师父这两根苗儿了,再折腾下去真得断子绝孙了!!” 我神色一敛,问道:“还是阴人客栈的事儿?” 老白点了点头,无奈道:“你师父说,阴人客栈里的东西全跑出来了,这都是祸害,但凡修行之人皆有责任解决,要把那些东西抓回去……” 我当是什么事情,要是为这个,我也猜到了。 不过那阴人客栈能有多大?我去过,两层小破楼,满打满算能有多少?我看稚娘就是挑大梁的,见了我师父只有逃跑的份,倒是那水王爷棘手点,可再怎么说,也不至于让我们这一茬儿人全军覆没呀。 于是我就说老白,让他别大惊小怪,好歹老江湖了,这点事怕个什么。 “不懂,你是真不懂!!” 老白虚指着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阴人客栈要真就只有那么几根葱,咋能人人闻之色变呢?那地方水深着呢!” 老白说,我看到的阴人客栈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实际上,在阴人客栈的下面,全都是囚牢! 那地方模仿阴间,一共有十八层,像是十八层地狱一样,究竟有多少不干净的东西,已经没法说了。 而且,越是压在下面的,就越是厉害,听说连旱魃之类的狠角儿都有,我看到的那些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能进阴人客栈的是什么主儿?” 老白蹙眉道:“那全都是不甘心去下面,这才进了阴人客栈,一下子放出来,那还不得搞的天翻地覆?你师父猜测,这可能就是水王爷和那个羽民余孽要的效果,虽然不知道这俩人怎么凑在了一起,但一定图谋甚大,可能就是要这些阴人客栈里的东西来混淆视线,拖延时间。可明明知道这是套,他还要往进去钻!” 实际的情况让我目瞪口呆。 有那么多? 我仔细一盘算,得,这还回什么真武祠啊,我们后半辈子全都满世界追捕这些东西得了。 “倒不至于。” 老白一脸惆怅:“开了山门,只要是找上门的,来者不拒,也不看缘分什么的了,你师父现在是这么个意思,而且,他还要联络其他道门的派系,比如龙虎山的天师道,武当、华山的全真道,大家伙一起来干这个事儿。问题是他老人家一言不合就闭关,到头来,还不是咱哥几个跑腿?老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一天到晚的和那些东西打交道,迟早不得栽跟头嘛!” 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难怪一脸苦瓜相,他来这儿是避难来了,结果一转眼我师父又给他推到风口浪尖上了,他能乐意吗? 我定了定神,安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这事儿你跟我讲也没用,师父做的决定,我也只有听的份。” 这时候,我师父似乎和鹞子哥谈完了,在前边叫了我一声。 等我过去,他才深深看了我一眼,问我老白都和我把情况说明白了? 我点了点头。 他又问我是怎么看这件事的,老白的话他听到了,有句话说的对,这真武祠以后也是要交给我,打开山门不是小事,问问我的意见也是应该。 我耷拉着脑袋说全听他的,可迟疑了一下又说,就是心里有点放不下我父母。 “他们的事情自然不算完,可到了这一步,明显是你父母不想露面,大概有别的想法,我们找也找了,也只能暂时放到一边,静候消息了。其实,说到底,这些事情都算是一件,日后还会有机会,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我师父轻声安慰我,随即他拉起我的手,在我的手心里用力写了一个“道”字,轻声道:“这次打开山门,连师父也不知道到底会遇见什么事情,你日后在外面走动,不要忘记了这个字,你现在也算是清微道的人了,要记住,打开山门是我们的道,醒在梦里是我们的修行,哪怕日后果真到了分生死的时刻,也不要辱没了风骨二字。” 这是他唯一对我的嘱咐。 我看见他眸光闪动,有种坚定,更有种悲观。 那时候我便知道,我还是低估了这次事情的严重性,看我师父这样子,分明是抱定了死志来做这个事…… …… 第117章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阴人客栈的水到底有多深? 回去的路上,我不止一次的问及这个问题。 可惜,没人能说得清,就连我师父也说不清,只知道,那个地方要是乱了,离阴阳大乱也不远了。 后来,鹞子哥插了句嘴,让我明白了个大概。 他说,下面不是没有规矩,相反,规矩还很大,其实阳间的这些修行之人,有了点本事,偶尔插手一下阴阳两界的事儿,下面也不会太忌讳,甚至多少给点面子,毕竟拳头才是王道嘛,可你隔三差五的要是老弄这种事情,那少不得与你撕扯! 似阴人客栈这般,专门收容不想去下面的东西,按说十殿阎罗早就大手一挥发阴兵讨伐你了,可偏偏这地方横在阴阳两界这么多年,屁事没有,难道不足以说明问题? 确实是挺能说明问题的…… 我脑袋里琢磨的还是我师父说的那点事,经鹞子哥这么一点,我大概明白自己以后要面对什么了。 等我们从大山里走出去,重新回到我家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日上三竿了。 我师父带着我去了一趟祖祠,在圣武天官塑像上找到了那个暗阁,随后,我写了个字条,塞到了里面,上面是真武祠的地址,有没有用我不知道,就是琢磨着万一我爸要是回来了,总得让他知道我在哪儿,想找也能找得到。 随后,我又给老安和小刘发了个地址,把新办的手机号码告诉了他们,说只要调查稍稍有了点消息,请立即联系我。 其实说到底,我心里还是放不下我爸妈,他们一天不出现,我如鲠在喉,心里难安。 做完这些事情,我便跟着我师父马不停蹄的赶回了真武祠。 那时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了,我师父回了自己屋后,我就看见张歆雅和鹞子哥轮流被叫进了屋里,应该是有事要安排,十有八九跑不了是大开山门的事,最后就连老白都进去了,唯独没我什么事。 我倒是落了个闲,回了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又取出了稚娘的那幅画,摊开来放在床上,盯着她眉眼之间的笑容,怔怔出神。 有人说,经历了大风大浪,便能看开了世事沉浮,从此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得个逍遥自在。 可我经历了这些事情以后,却丢掉了笑容,哥几个凑在一起的时候欢快热闹,门一关,心里全都是事,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哟呵,这就惦记上别人了?” 一道揶揄的声音忽然从床头的风铃里响起,赫然是茳姚那位活祖宗:“老娘还没死呢?这就看着别人的身子流口水了?怎么的啊?是老娘长得不够漂亮,还是你小子心理有毛病,不爱少女爱人妇?” 我被雷个外焦里嫩,原本的那点萧索心思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轻哼一声,嘀咕说还真把自个儿当成大妇了,不敢看更不敢碰的娘们,搁身边就是个地雷,比架在脖子上的刀都犀利。 哪知道,这话一出口,一条大长腿就从风铃里钻了出来,一下子摆到了我面前。 没错,就是一条腿。 没头没脸,就一条腿,看着怪渗人的。 茳姚一点都不知道这一幕有多吓人,反而说道:“谁说不能碰,想碰就碰碰,又长又白又直,不信你自己瞅瞅。” 我心说你他娘穿那么肥一条裤子,老子哪能瞅的着什么样?不过,这话我可不敢说,只能哀求她别作弄我了。 “这就对了嘛,家里守着个大美人,别天天没事儿看别人,小心我挖你眼珠子。” 茳姚笑嘻嘻的警告了我一句,又说道:“你要真想了女人,可以找姑奶奶嘛,如果你不怕阴阳相隔,碰了会丢精气的话,随时等你。” 我想了想这娘们的狐媚样,心说老子还不想死呢。 不过我算是看明白了,她这纯属是闲的,鬼性大得很,就爱作弄人。 扯皮的工夫,门开了,老白的一颗脑袋顺着门缝钻了进来,这孙子眼忒尖,一眼就看到了风铃里探出的腿和我摊开的画,俩眼被那画瞬间吸引成了斗鸡眼,一阵风似得冲了进来。 幸亏我眼疾手快,赶紧把画卷了起来。 “不够兄弟!” 老白大失所望,摇头道:“好东西不分享,朋友白当!” 我说去你娘的,不当就不当,这孙子这才黑着一张脸说我师父找我。 我正被茳姚调笑的无地自容,立马一阵风似得逃走了。 出了门,老白就和我勾肩搭背,一脸猥琐的问我媳妇是不是吃醋了。 我说我没媳妇,那娘们鬼性大的很,是在故意作弄我。 老白却摇头,笑眯眯的说:“你以为她真是在跟你开玩笑?我跟你说,你如果再继续看那幅画,她肯定会挖你眼珠子,不信你试试!” 我看他不似作伪,一阵错愕,说我看那画跟她有什么关系? “如果哪天她跟一男鬼在你面前卿卿我我,估摸着你得立马唤醒天官刃,抄出百辟刀,砍他娘的一对狗男女,根本就不是你自己能控制的!什么叫同气连枝?就是谈一场恋爱,分手自杀的那种,懂不懂?你还是太嫩了,我趴门口听半天了,你难道没听出茳姚刚刚是脸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 老白摇了摇头,说话之间,我们已经走到了我师父的门口,他这才拍了拍我的肩膀:“行了,哥们,你师父这回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开山门,我也被他指使了差事,得出去走一趟,日后多注意着你身边那个女鬼,别等哥们回来了,接风酒没喝成,却得给你收尸。” 看得出,后面的话,他不是在和我闹着玩,是真心真意的在担心我,让我不禁想起他把我从墓里背出来的事儿,喉咙上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一样,非常难受,狠狠给了他一个拥抱,说我们哥俩都得长命百岁,这趟出去了千万小心,万事做个缩头乌龟,不丢人,他不想给我收尸,我也不想哪天去黑苗寨子里帮他敛尸。 老白一把把我推进了屋里,笑骂道:“滚你妈的,老子不喜欢男人,真是兄弟的话,把那幅画拿出来大家一起观摩观摩。” 我“哐”的一下就关上了门,不过等我见到我师父的时候,却被他吓了一大跳。 他盘坐在蒲团上,身子佝偻着,黑发垂落,挡住了半边脸颊,面如金纸,见了我以后,笑着招了招手,却立马咳嗽了起来,一缕鲜血顺着嘴角就出来了。 我下意识的就要跑出去喊鹞子哥他们,不知道这是咋的了,回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转眼就成了这样。 “他们都知道我的情况,不用叫人,只不过师父一直有伤,在外面却担心我们被什么东西跟着,让他们瞧出虚弱,对我们下手,只能挺着。” 我师父叫住了我,拉着我的手,轻笑道:“这都是小伤,你且过来,师父有点事情要和你说。” 原来他的伤一直没好。 可为了我爸妈的事儿,他又奔波了好几天。 我还想说点什么,可一句话都说不出,眼泪倒是下来了,连自己都嫌弃自己怂,怎么就哭了呢? “师父要闭关了,这次可能要闭关很长很长时间。” 我师父沉吟一下,就从蒲团里取出了一本书,是一本很老很老的线装书,上面用繁体字写着《清微内丹术》几个字,他把这本书递给了我,轻叹道:“这本书你没事多看看,但内丹术的法子你不要学,还是要多看看万葬经,那才是你们礼官的根本,懂吗?师父闭关的这段时间里,你每天要跟着你鹞子哥学学拳脚,虽然你过了年岁了,但学学总是好的,日后腥风血雨,艺多不压身,一定要勤快,多学多问,修行上的事儿不要落下了。” 修行? 这还是头一回我师父跟我说起这个概念。 我却百思不得其解,迟疑了一下,便说道:“什么是修行?就是您跟我说的,醒在梦里是修行吗?” 哪知,我师父听后却仰头大笑起来,直到笑的连连咳嗽才停下,用修长的手指戳了戳我的心窝子,说醒在梦里,是让我修这里,如果哪天我明白了这句话,他就放心让我自己出去闯荡了,可他现在说的修行,是修我的本事,正所谓,台上十分钟,台下十年功,降妖除魔哪里有那么简单?没点本事,究竟是你降妖,还是妖除你? 我明白了,一时大喜,说是跟小说里一样,那种飞天遁地的本事吗? 我师父又笑了起来,摇了摇头,便说道:“你可不要好高骛远,我们修行不是小说里的那种本事,但也是实实在在的本事,你现在不过才是胎息初期,先学会走再说跑。” 我听得似懂非懂,不过我师父说,多看看这本《清微内丹术》就明白了,我这才点了点头。 从我师父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他和我说了很久,但都是一些嘱咐我要用功的话,别的也没说什么。 这一夜,我捧着他给我的那本书,一晚上没睡着,后来才渐渐弄明白,这修行跟玄幻小说的确实不一样,我师父说的是道家正经八百的修行之术。 所谓胎息,《抱朴子》里面便说过,得胎息者,能不以口鼻嘘吸,如在胞胎之中,说白了就是通过意念诱导的一种高度柔和的腹式呼吸方法。 不过,后来这渐渐成了道家修炼层次的一种,最初期的就是这胎息,《清微内丹术》里说了,所谓胎息者,始分阴阳,能通五行,不过是最早懂得吐纳日精月华,利用阴阳之力而已。 我想了想,我也不会用阴阳之力啊,怎么就胎息了呢? 后来我才琢磨明白,应该是地灵珠的原因,我如果唤醒天官刃,就会触动地灵珠,地灵珠则引龙脉的炁,虽然跟胎息说的能用阴阳不太一样,但道理差不多。 折腾到天色蒙蒙亮,我才终于有了一点睡意,结果鹞子哥却来敲门了,死活拉起我来,把我拽到后山,递给我一把生锈的刀,让我砍树,说这就是我的修行,砍不断这颗,不准吃晚饭。 我都傻眼了,两天没合眼,从老家的深山老林里一头扎回真武祠,我现在走路都打飘,怎么砍树?而且听说过用斧头砍树的,却没听说过用刀砍的,何况这把刀生锈的都卷刃了,也不知道鹞子哥从哪儿找来的。 我看着眼前这颗一人刚好能抱住的树,说这不是诚心折腾我么?而且现在砍树犯法。 鹞子哥说,不怕,犯法了他兜着。 我又说听说老白八点要走,我得送送他,眼看着鹞子哥抡起蒲扇般的大巴掌,我再没说一句话。 后来,我果真被带走了,拘留了好几天,不过出来以后,鹞子哥让我继续砍树…… 最开始的时候,我每天被折腾的腰酸腿疼,总也砍不断,每天都挨饿,见着床就想睡。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转眼已经秋凉,山下开了一家棺材铺子,民房改的,店老板就是张歆雅,说是山门打开了,为了接事儿才开的这家铺子,实际上这么长时间下来,屁事没一个,让我极端怀疑有关于阴人客栈的事儿我师父是不是说玄乎了,倒是张歆雅每天优哉游哉,好不潇洒。 我看的眼里都要滴血了,晚饭的时候忍不住说,凭啥我拿把破刀,什么都不学,就学砍树,她啥也不用干。 张歆雅说,我不砍树,哪来的木头做棺材?虽然怪事没接到,棺材却没少卖,不卖棺材,我们这三四张嘴靠什么吃饭? 鹞子哥又说,张歆雅没家仇族恨,我有,这就是为什么张歆雅不用训练的原因。 于是,我没话说了,虽然很想说砍树有啥用,可被鹞子哥黑着脸看了一眼,硬憋回去了。 不过,砍树倒也不全是坏处,至少,我身体渐渐壮实了。 秋凉了,每天光着膀子干活,倒也痛快,慢慢的,我竟然有点喜欢上这种平静的生活了。 这一日,我正在后山里抡圆了破刀干活,一个人却沿着陡峭的山路优哉游哉的走上了上来。 这山里平日里连个鬼都看不着,忽然来了人,自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何况,对方的打扮如此独特? 这是个女子,却一身白衣,准确的说,对方是穿着一身极其宽大的汉服,衣袂飘飘,极有仙气,满头黑发如瀑布一般垂落在身后,可惜脸上带着一层面纱,看不清容颜。 最怪异的是,她手里拎着一个葫芦。 起初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个汉服爱好者,来山里采风拍照来了。 谁知,对方沿着山路一直走到我身边后,竟选了一个我伐倒大树留下的树桩子,自顾自的坐了下来,看着我怔怔出神。 我只能看到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眉如远黛,双目有神而明亮,只是我却不敢多看,因为这女子身上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气息,很是清冷,让人不敢靠近,仿佛那是一个上位者,在俯瞰众生。 她就那么静静坐在那里看着我,微微出神,这一看就是半个多小时,最后愣是把我看得不好意思了起来,忍不住穿上了衣服,不然人家该以为我是个卖腱子肉的了。 “小哥儿怎么不干活了?” 女子忽然开口,声音悦耳,却比她的气质还要清冷,拒人千里之外。 “这……” 我一时语塞,看了眼手里的卷刃生锈破刀,无奈道:“有点尴尬。” 女子眼角动了动,似乎笑了,对着我招了招手,等我过去了,方才将她手中的葫芦递给了我,轻声道:“累了便喝一口吧,坐下来歇一歇。” 我下意识的接过了葫芦,又有些后悔,这女人的气质模样不像是采风拍照的,甚至说绝不是泛泛之辈,给了我的东西我就要?谁知道是干嘛的? 可偏偏,这女人的身上有种神奇的力量,她什么也不说,就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我,却让我根本生不起任何拒绝的心思,下意识的拧开了葫芦盖子,一股清冽的酒香扑鼻而来,如无意外,应该是山西的名酒竹叶青。 我注意到,葫芦上有个淡淡的唇印,是她用过的酒葫芦。 我虽然吊丝了点,却还没吊丝到看见漂亮女人就满嘴说不嫌弃的地步,主要是这女人来头太怪异了,莫名其妙把自己用的东西给一个陌生男人用,反正,我不敢用。 于是,我看了一眼便拧上了瓶盖,特憨厚的笑了笑,抓了抓头:“原来是酒啊,我还以为是水,我不会喝酒,谢谢了。” 说着,我把酒葫芦递了过去,女人却没接。 “不是不会喝酒,应该是不敢喝吧?” 女子轻飘飘的说了一句,似乎不懂什么叫看破不说破的人情世故,闹的我大为尴尬,可不待说什么,她便话锋一转,问道:“山上是不是有个道观,叫真武祠?观里有个道士,叫张道玄?” 我迟疑了一下,便说道:“那是我师父。” 女子点了点头:“去帮我把你师父叫出来吧,我有点事找他。” 至此,我才终于明白,这女子就是冲着我们来的,八成是和我师父一样的人物! 我说道:“有什么事儿你就和我说吧,我会通知我师父的,他现在闭关了,谁也不见。” “如果是我,他会见的。” 女子轻声说道:“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去通禀他一声,你和他说八个字即可——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我重复了念了一遍,看她不似作伪,八成是有大事,于是便应了一声,让她稍后,这才离开,可没走几步,才发现那酒葫芦还在我手里,便转身回去还她。 哪知,女子一摆手:“送你了,别丢了,这个很重要。” 很重要你还随随便便送我? 怪人! 我暗自嘀咕一句,摇了摇头,捧着葫芦转身离去。 “你叫卫惊蛰吧?” 身后,女子清冷的声音传来。 我差点一头栽倒在地,我自问自己也不是什么名角儿,啥时候变得这么有名了?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女子背对着我,衣裙在山风中飘扬。 那一刹,我真以为是九天神女落在了人间。 然后,我便听女子自顾自的说道:“惊蛰,好名字,乍寒乍暖之际是惊蛰,我记下了。我叫青竹,你也记下。” 第118章 天盟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返回真武祠的路上,我一直在细细品味这八个字。 如果我记得不差,这句话应当是出自于《易经》,这是坤卦的第六爻,龙为阳,爻为阴,所谓龙战,便是阴阳交战的意思。 这句话上半句的意思好理解,便是阴阳与城外交战,也可以认为是,无人之处,阴阳交战杀伐。 《千字文》中又有言,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所谓玄黄,便是天地之色,天地恰恰也是最大的阴阳。 总而言之,便是阴阳交战,流出了血。 此爻,大凶。 可我又隐隐觉得,青竹说这八个字,应当还有别的意思。 难道说,她是在暗指阴人客栈事件? 胡思乱想着,山门转眼便到。 鹞子哥正坐在山门前的一块青石上,翘着二郎腿,点着一斗烟,面前放着一碟花生米,张歆雅在旁陪伴说着话,好不潇洒,见我回来,看了眼天色,隔着大老远便吆喝了起来:“惊蛰,谁让你这么早回来的?晚上该不是又不想吃饭了吧?” “拿个鸡毛当令箭!” 我暗自咒骂一声,走到近前,没好气的说道:“出大事儿了,你们还能悠闲的住?” 随后,我把青竹的事大概说了一下。 起初的时候,鹞子哥和张歆雅都不当回事,还笑话我是被接连不绝的事情闹出了心理阴影,这都在山上清净了这么久,还是摆脱不了,来个软妹子就让我惊慌失措。 我暗呼这俩可真是活祖宗,心想哪是什么软妹子,分明就是来了一条母神龙,直觉告诉我,那青竹绝不是好惹的角色,说一个打我十个都是我往高抬自个儿,没准人家背着一只手照样能做到。 我也懒得多解释,直接说了那八个字。 “啥玩意?” 鹞子哥眼睛一下瞪得溜圆,因为激动,浑身一哆嗦,面前的一碟子花生米都被打翻,落在地上“啪嚓”一下摔了个粉碎,他却根本不顾,猛然跳将起来,一把抓着我肩膀,两手力量极大,捏的我胳膊都生疼:“你再重复一遍。” 我没辙,只能拍了拍他,让他松开我,退后一些,这才又说了一遍。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难道……” 鹞子哥深吸一口气,双目无神,自言自语道:“乖乖,难不成他们又出现了?” “谁出现了?” 张歆雅站起身来,这时大概也意识到了事情不同寻常,蹙眉道:“难不成真出大事儿了?” 鹞子哥根本不理会她,自顾自的又说了八个字:“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然后,他掉头就冲进了真武祠,撒丫子朝我师父闭关处狂奔而去,我从未见他如此慌乱过,那哭爹喊娘的架势,都和老白有的一拼,还未到地方,就已经扯着喉咙大嚎了起来:“叔,叔!!别闭关了,祸事来了!!” 祸事? 我听后一激灵,下意识的看了眼手里的酒葫芦,仿佛这酒葫芦都成成了烧红的烙铁,格外的烫手,一屁股在石墩子上坐下,身旁张歆雅还在连连追问情况,可我却跟听不见似得,满脑子都在想着鹞子哥的话。 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这句话,也是《易经》里面的,大概的意思是,阳气乃是宇宙的本源,它创始万物,使得天下都得到了安宁。 这话本来和“龙战于野,其血玄黄”没太大关系,不过从鹞子哥说这话的神态来看,这句明显是接青竹的那一句,有点口令的意思。 那么,连起来,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 阴阳交战,流出了血,最终还是阳气占了上风,天下太平? 再往深了想一想,那便成了生者与死者间的博弈,最终的结果,阳间还是阳间,阴司还是阴司,阴阳有序,天下太平? 单单从这话来看,这意思也很正面嘛,怎么鹞子哥却说是祸事了呢? 不多时,我师父和鹞子哥便一道出来了。 休养了这么久,我师父的气色已经好多了,如今穿着一身干净的灰色长褂,很是儒雅,但眉宇之间却隐隐有些许忧愁,到了山门前,摆了摆手,让我们几个在这里候着,他要独自去会一会青竹。 我师父离开后,鹞子哥一屁股在我身旁坐下,点了根烟,默默的吸着。 “我说,你们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呀?” 张歆雅实在受不住,便低声询问道:“鹞子哥,趁着我老舅现在去办事,你能跟我说说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吗?” “还真让惊蛰这小子说中了,是天大的事。” 鹞子哥耷拉着脑袋,语调低沉:“一个非常非常神秘的庞然大物重新出现了,而且第一站就找上了我们,我看啊,只怕真的要乱了,别觉得我说的玄乎,这个组织各个玄门里绝大多数人都没听说过,知道的只是很小的一部分人,我也是这些年出去闯荡的时候,偶然一次机会听说到的,这个庞然大物,每次出现,必然是腥风血雨!” “还腥风血雨呢,什么时代了……” 张歆雅撇了撇嘴,笑道:“你啊,就别老顽固了,他现在给我腥风血雨一个试试,号子里可有的是地方。” “你不懂,玄门事,玄门解决,这是江湖规矩。” 鹞子哥摇了摇头,轻声道:“按说,这个庞然大物,其实也没什么不好,但就是手段过于酷毒了一些。” 他口中所说的庞然大物,其实也是个玄门组织。 但这个玄门比较独特,也就昙花一现般的出现过那么几次,每一次出现,都是阴阳大乱的时候。 比如末代天官所处的时代,就算是礼官一门都完蛋了,最后还是这个玄门组织出现平定下来的,然后他们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说白了,这就是一个专门对付不干净的东西的组织。 “那这也没什么不好啊。” 张歆雅听后,忍不住说道:“这不正好,水王爷蹦出来了,羽民余孽在到处折腾,阴人客栈完蛋,他们出现,事情正好给了他们,咱们关上山门,经营棺材铺子,该怎么办过日子就怎么过呗!”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鹞子哥苦笑道:“这个庞然大物每次出现,首先要对付收服的,就是我们这种人,他们还美其名曰,说这叫阴阳盟约!!” 传说,曾经有人登门过这个玄门,他们的山门前挂着一副对联。 左边是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右边是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知道横批是什么吗?天道至刚!” 鹞子哥低声道:“所谓天道,说的可不是苍天之道,而是他们这个山门的道,这个组织叫做天盟,把横批说的便是他们的行事作风!” 阴阳大乱之际,天盟必然出现,天盟只要一出现,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拉帮结伙,让天底下所有的玄门都加入他们,这便是所谓的阴阳盟约,说到底就是找小弟,阴阳盟约一成,从此便是天盟一员,天盟有令,莫敢不从! “你也知道,似我叔这样的人,都随性懒散惯了,忽然有人蹦出来要收他们当小弟,从此当牛做马,你说说哪个乐意?可不乐意,天盟掉过头来就得收拾你!” 鹞子哥轻叹道:“我知道的很有限,只听说过,天盟最近一次出现,是在明末清初,那时候,昆仑山上有多繁华你知道吗?万山之祖,祖龙之地啊,玄门门庭那可多了去了,天盟出现,一纸诏令送了过去,那里立马炸窝了,纷纷跳出来要和天盟叫板,结果怎么着?一夜之间,昆仑山就成了现在这鸟样子了,全是荒山野岭,毛都没了。有一个老牧民的祖上亲眼见证了,说山脚下搁着两座人头山,一座全都是光溜溜的秃头,一座又全都是扎着发髻的大脑袋。” “这么霸道?” 张歆雅道:“他们这么干,难道没有联合起来跟他们掰手腕子?” “谁敢啊?” 鹞子哥对此更是无奈。 天盟到底有多大,有多少成员,高手有多少,究竟是怎么传承的,为什么一阵出现,一阵又消失,消失的时候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这都是行当里的谜,漫长的时间里就没人弄得清,都差不多成无解之谜了。 但有一样说法,大家却传的有鼻子有眼。 说这天盟里头,最大的那号,其实是个女人,因为每次一出现,天盟都是一副君临天下的姿态,所以,这个女人大家都称之为女帝,长什么样没人见过,她甚至都从来没出现过,但一直有她的传说。 传言中,这个女人千年不老,高深莫测,有她在,谁都反抗不了天盟,是顶尖的高手。 可惜,这都是鹞子哥的小道消息,靠不靠谱他也不知道,更多的信息更是没戏,我师父可能知道更多,但他对于天盟一直都是闭口不言,讳莫如深。 “要我说,这都是噱头吧,拿来吓人,巩固统治权威的。” 张歆雅对此嗤之以鼻:“还千年不老呢,合着是个老粽子呀?或者是个超级大妖怪?可真是妖怪,也没道理去处理鬼神之事啊,妖鬼不分家,别告诉我世界上还真有长生不老这回事,说出来你信不信?天盟再厉害,也不过就是在咱们这行当里兴风作浪,能厉害的过皇帝?前面可还站着秦皇汉武这么俩狠角儿呢,人要是真能长生不老,还有她女帝什么事儿呀,地球早被这两位爷打穿了!” 这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 我听后也不禁点头,觉得鹞子哥说玄乎了。 世上谁人不死? 仅这一条,就得出天盟是装神弄鬼了。 当然,关于他们的强大也不可否认,只不过被以讹传讹夸大了。 鹞子哥摇了摇头,没多辩解,一副我们太年轻的样子,昂头看着山林远方,轻叹道:“我现在其实最担心的还是我叔,他那性子你们也知道,过刚易折啊,万一真和天盟怼起来,咱几个也就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了,准的被斩草除根。” 他这么一说,我也跟着担心起来了。 我师父那性子,还真有这个可能! 实际上,我师父回来的比我们预料之中的要早的多,不过,他回来的时候,脸上多了几分萧索,站在山门前定定看着真武祠三个字,最后轻轻闭上了眼,叹息道:“看来,真要乱了。” 鹞子哥贴上去,小心翼翼的问道:“叔,谈的怎么样?” “让老白回来吧,别奔走了,没意义。” 我师父不疾不徐的说道:“往后,我们也不是单打独斗了,要听的是天盟的命令,办的是天盟的差事。” 这就是说,我师父……低头了? 我感觉三观都被颠覆了,与认知出入太大,但随即,感受到的是更深的无奈,我师父这个表现,只能说明……对上天盟,一点机会都没有! 随即,我师父回头,又仔细询问我和青竹见面的情况。 他问的很仔细,包括青竹的每一个动作,说的每一句话,都问到了。 当说到酒葫芦的时候,他神色间出现了一抹异色,从我手中接过了酒葫芦,翻来覆去的看。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师父喃喃自语:“据我所知,天盟的人可没有送人礼物的习惯,从来没有。” 末了,他的目光落在了瓶口的唇印上,然后把酒葫芦还给了我。 “原来如此,难怪……” 我师父摇头轻轻笑了几声,只是笑容愈发的苦涩了:“不愧是天盟,我已经竭力藏着掖着了,可到头来,他们还是知道了,他们……这就是冲着你来的呀……” …… 第119章 任务 冲着我来? 仔细想想那青竹最开始的架势,我越琢磨越不踏实。 横生出这么一件事,今天这活儿也没法正常干了,我们三人撵在我师父屁股后面,一路追进了观内。 我连追问好几次,这天盟冲着我来是什么意思,我活了二十多岁,今天还是头一次听说世间有这么个组织,怎么就莫名其妙和他们搭上边了。 我师父也不说,一抖袖子,手中却出现了一个小竹筒,说天盟已经给我们下达了任务,有一桩事情正好要我们去办,他最近又到了闭关的关键时候,走不开,所以,这趟差事,只能是我们几个去办,让我们这两天做点准备,可能要出趟远门。 “什么呀?这就有任务了?” 张歆雅低声抱怨:“这个天盟未免也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咱们这才刚刚点头说加入他们,任务这就来了?” 鹞子哥却说:“猜到了,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要不让咱们办趟差,他们怎么知道咱们是个什么心意?要我说,办差事是真,投名状也是真。” 我师父对此倒是没有太大反应,只说入了天盟,和我们最初的目的也不相违背,反正一样是要处理那种事情。 张歆雅询问,山底下的棺材铺子还开不开。 “开!” 我师父语气这回极为坚定:“而且,只要事情上门了,咱们也照接,反正不管是给天盟办事,还是我们自己接活儿,这都是我们的道,这不能忘了。” 说完,他甩手走了,只撂下一句话,立即叫老白回来,这趟差,恐怕还得我和老白最初去跑一趟,老白最为世故圆滑,我也懂得变通,这种事适合我们俩去办。 也是到了此时,我才终于知道,原来老白出去,一则是通知其他道门关于阴人客栈的事儿,另外一则,便是要和许多各地的神汉神婆接触,这类人专门倒腾那种事儿,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就让他们往我们这里推荐。 本来,我师父想把网撒的大一点,现在看来,也只能草草而终,入了天盟,日后我们怕是也没有太大的精力了。 事情定下,我师父一头扎进屋里,再没音讯。 我们三人面面相觑,烹了一壶茶,在院子里商量探讨许久,可惜除了鹞子哥那点江湖小道消息外,再没什么新鲜的事儿可说,聊了半天,得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只能悻悻散去。 接下来,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仿佛一点变化都没发生。 我每天还是得去后山砍树,鹞子哥则蹲在山门前做监督。 张歆雅倒是抽空下了几趟山,去做些准备,黑驴蹄子白糯米,黑狗血外加朱砂、红黄两色的纸没少买,我说想吃栗子,让她帮我捎一包,人家愣是没嘞我,我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没辙,谁让人家现在是大管家呢,棺材铺子里那点入项可全都在人家手里捏着,手里有钱,不仅说话硬气,连喘气声儿听着都比以前粗,每天晚上吃饭要不要加两个菜这都得看人家脸色,我人穷志短,在人家面前屁都不敢往响亮了放,不然就跟鹞子哥似得,最早耍了一回横,结果内裤破了拳头大个窟窿,天天下面就跟荡秋千似得,想买条内裤,张歆雅就给买了卷针线,扯了一块大花布,说什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要发扬艰苦朴素的革命精神。 三五日的光景,眨巴眼的工夫就过去了。 这一日,老白总算是回来了。 这孙子出去奔波许久,人却不见瘦,回来的时候红光满面,大包小包的没少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出去旅游了呢,我和鹞子哥难得改善了回生活,光好烟好酒摆的满桌子都是,结果一回屋,立马被张歆雅堵在了门口,给他宣读我师父的精神,以后要吃大锅饭,过集体生活,身上的所有财物被没收一空。 等老白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整个人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彻底蔫吧了,说上回我们从墓里倒腾了一块好玉,那点收成全没了,中午的时候吃饭跟嚼蜡似得,都没见他露出个笑脸。 过了晌午,他就被我师父叫去了,在房间里呆了片刻,这孙子便拿捏着一个小竹筒来到了我面前。 我知道,这肯定是要去办事儿了。 天盟交给我们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我师父根本没说,这几日我们心里都好奇的紧,就连鹞子哥和张歆雅都凑了过来,把老白围在了中间,眼巴巴的盯着他手里的小竹筒,有那么点斗地主的架势。 “我说,我真不知道!” 老白被七嘴八舌询问了半天,脑袋都大了,最后索性把那小竹筒往我们面前一扔:“不信你们自己看嘛,这上面什么都没写,我说你们到底急个什么劲儿嘛,天盟的任务,这是要老命的任务,一个个着急忙慌的赶着去菜市口送命啊?” 鹞子哥和张歆雅面面相觑,不过最后还是鹞子哥伸手抓起小竹筒拧开,从里面抽出一个窄窄的小纸条。 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关于要我们办的事儿一个字都没提,只有一个地址,是太原的一家茶馆,点明要我去那家茶馆的二号房里候着,时间就是今天晚上六点钟! “这咋搞的跟地下工作者接头似得?” 张歆雅本来就对天盟没好感,气得一拍桌子,道:“让我们办事,却不和我们说是什么事,非要兜这么老大个圈子,什么意思嘛!” “很正常。” 老白道:“张先生让我回来之前,大致把事情和我说了一下,这几天我也留了个心眼儿,路上跟一些行当里的老江湖聊过几句,听说天盟的网很大,各地都有人,只要是出现了怪事,他们就接下来,也懒得去了解,然后直接把事情甩给咱们,说到底就跟个物流中心差不多,他们自己很少出来办事,除非是有了不得的东西出现了,比如旱魃之类的玩意,他们才有可能会出手!” 我们几个谁也不了解这天盟的办事方法,可如今摊上了,不适应也得适应。 我当下简单收拾了一下,换了身正常点的衣服,就和老白上路了。 等我们赶到纸条上说的那个地址的时候,时间已经是五点多钟了,茶馆的二号房间直接是空着的,有了预定,而且预订人的姓名赫然是我。 我和老白一头钻进房间里,一边喝茶,一边安心候着。 结果,这一等,就是整整两个小时!! 老白喝了满肚子的茶,厕所上个没完,最后都破口大骂了,说这群王八羔子有没有点时间观念。 我们两个饿的前胸贴后背,商量着正准备出去吃口东西,房门却推开了,一个身材颇为高大魁梧的男人走了进来。 我抬眼看了这男人一眼,立即皱起了眉,与想象中有出入,眼前这位,看起来也不像世外高人,老实巴交,不像什么大富大贵的人。 老白凑到我耳朵旁边低声骂道:“你还没瞧出来啊,这是草地的一个老乡,根本不是天盟的人,大草地上怪事多,要我说,这位老乡八成是遇着了什么事情,天盟这些王八蛋自己不与我们说,直接把事主给请来了,这甩手掌柜当的……” 我眯着眼睛仔细一瞧,别说,这人的面目还真是和寻常人有点不太一样,颧骨比较高,鼻子稍微扁一些,不像是个汉人,蒙古族人的标准面孔,而且自从他进了这店里头以后,店里都弥漫着一股子淡淡的膻气,摆明了不是生活在城市里的蒙古族人,与老白说的一致,来自于草地。 这位老乡明显不善与人交际,目光在屋子里游离了一圈,这才颇不自然的来到我面前,操着一口有些僵硬的汉语询问道:“小兄弟,你们这里有没有一个叫卫惊蛰的先生啊?” “我就是,坐下说事。” 我一指对面的椅子,招呼对方坐下,这才笑着问道:“看您这样,是打内蒙古那头来的?” “小兄弟好眼力,确实是打那头来的,草场在西辽河往北一点……” 那老乡有些拘谨的点了点头,看我应承了下来,顿时脸色有点不大自然了,一脸不大相信的看着我,还又跟我确认了一次。 我也没了脾气,便跟他交了实底:“我确实是卫惊蛰,也是受人所托才来这里,想必您跟我也是一样,地方和人都错不了,不信您出去瞧瞧门牌号,2号,错不了,要是这么说,您心里还打鼓,那我没辙了,出门右转,您请便。” “哎,别!” 那老乡一下子着急了,黑脸膛都憋红了,看着黑紫黑紫的,倒是挺有意思,连连跟我解释,无奈他汉语不大好,话说的不是太明白,不过我倒是听明白了八分,不外乎就是说他听说那卫惊蛰是个活神仙,救人于危难之间,法力无边云云,本想着应该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没想到会这么年轻,所以他不太敢相信。 反正,听到最后,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用说,这肯定是那青竹办的好事,整个天盟里我就认识她一个,这又是天盟的事儿,牛肯定是她给我吹的。 不过别说,这“哐哐”几道马屁下来,还真是拍的人舒坦,浑身毛孔都张开了,跟要举霞飞升似得。 我也不傻,见这老乡大概是个不懂这行深浅的主,便试探性的询问了几句,他是从哪知道我们的,想趁机打听一下天盟的底细。 这老乡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是一个云游的道士去了他们的牧场,听说了他们的事情以后,便说给他联系个了不得的高人,然后他就来了这里。 我叹了口气,心知那云游的道士肯定是天盟的人,可惜具体的身份老乡压根儿不知道,我也不再追问,干脆说道:“行了,既然你都大老远的来了这里,我们哥俩也不能让你白跑这一趟,你且先喝杯水润润喉咙,事情咱们慢慢聊!” 我这头话一说完,那老乡一下子激动了,“蹭”的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说着就要给我下跪,嘴里还嚷嚷着:“谢谢了,真的是太谢谢您了,我们整个牧区几百号人的性命就全指望着您了。” 整个牧区……几百号人?! 我顿觉天雷滚滚,下意识的扭头看了老白一眼,发现老白也是呆若木鸡,双眼无神。 妈了个巴子,这天盟未免也太不地道了,几百号人的小命都受到了威胁,这得是多大的事儿啊? …… 第120章 圣山怪事 我心绪难以平静,这回的任务我师父不跟,他闭关到了关键处,如今隔三差五的老请他出来主持大事,已经是犯了忌讳了,要是再跟着我们走上一趟,再受点伤,可能会危及性命! 偏偏我们摊上了这么大个事儿,一时半会的我也没心思听老乡继续说下去了,需要时间来平复一下,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昏暗的很,这位老乡也是风尘仆仆,估摸着早已是饥肠辘辘了,于是就跟他说茶馆对门就是一家锅子店,可以先整一口,边吃边聊。 老乡连连点头,人倒是实在的很,上了桌一看见吃的,立马把事情全都甩到脑后,“噼里啪啦”点了一大桌,一点都不知道啥叫客气,看那样子是饿了许久,胃口大的吓人,我和老白还没吃上几口,他老人家倒是一口气给一桌子菜横扫的干干净净,最后他娘的连麻酱汤都给一口干了,这才消停,瞧的我是目瞪口呆,直擦脑门子上的虚汗,心说今儿个这锅子店算是来瞎了,还不如带他去自助呢,保准不赔本,就这消费,出去一结账那不是给哥们放血呢? 如今当家的可是张歆雅,我和老白这一趟出来经费有限的很,这一顿估计就得给我俩干个底朝天。 不过,吃都已经吃了,就算我手指头伸他喉咙眼儿里把东西抠出来重新装了盘,人家店家也不可能要了,没招,我也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心想好人做到底,送佛上西天,干脆又要了两瓶白酒和这老乡拼起了酒,酒水一下肚,这老乡酒气上来,一张脸通红,可偏偏鼻梁骨上却有一道黑青印子,从眉心延伸到了鼻尖上。 起初的时候我没在意,可老白却眼神变了,狠狠推了我一把,给我使了个眼色。 我一瞧就知道老白准是有话要说,便拍了拍肚皮,跟那老乡说让他等我们一会儿,我们哥俩去方便一个。 离了饭桌,老白一把拉起我步态匆匆的走到一个角落里,左右看了一眼,见四下无人,才急声道:“兄弟,这老乡的面相,你瞧出门道了没?” 我摇了摇头,说我又不懂相术,哪能看出什么呀。 “老哥我懂点粗浅的,但不是很精,可就算是再不行,那也一眼看得出,这老乡只怕命不久矣了!” 老白飞快说道:“你难道没注意到他鼻梁上那一道乌青?那是厉鬼索命之气!他鼻尖财帛宫青的最厉害,面积也最大,犹如水墨落在了宣纸上,一点点散开,说明他的事是因财而起,那道黑青气顺着鼻梁,一路延伸到眉心命宫,末尾处弯曲如勾,这是勾住了命宫,说明此事必然要他性命,这他娘的是典型的人为财死之相!说明丫因为贪财招惹了鬼神之事! 要我看,这个人十有八九是保不住了,你甭看他表面上老实巴交的,心里头在想什么你知道?这种因为财钱招惹的东西最是难缠,你难道不知道人为了钱能做出啥?怕是都得把事情给做绝了,所以招惹来的鬼神之事反噬也最是凶残,这可是要命的差事!” 老白还说,要不是喝了酒,身上发热,阳气大作,刺激到了那厉鬼索命之气,这才浮现出来,否则我们哥俩还真得被这老乡的模样给骗了。 “咱们是修行之人,只问鬼神之事,不问人间对错。” 想了想,我还是特违心的如此说了一句,可看老白已经隐隐有了罢手的迹象,我又狠狠砸了他一拳头,低喝道:“你可别忘了,这是天盟的第一件任务,鹞子哥早说了,任务是真,投名状也是真,那天盟是什么角儿你心里没数?现在他们刚刚冒出来,正是立威的时候,撞枪口上咱全都得倒霉,还得连累我师父!反正,这事儿咱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前有狼后有虎,怎么看也是狼好对付一些!” 老白一想,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默默点了点头。 我拍了拍他的脸,让他注意脸色,这才挤出笑容,拉着他回到桌上,问及正事。 那老乡喝的面红耳赤,一边打着酒嗝,一边断断续续给我说起了他的故事。 这老乡确实是个蒙族人,大名儿咱记不住,那么大一长串儿,说了谁能听得懂?不过江湖上倒是给了他一个绰号,叫七爷,熟识的人喊他老七。 不过这位大爷心挺大,可能是吃喝我的还有求于我,对我是客气的有点过分了,让我喊他小七就行,我看他一大把岁数,可担不起这个,就恭敬点喊了声七爷,一下子倒是让这大爷美上了,开始和我吹上了牛逼,美滋滋的说起了他的英雄往事,干脆来了个本末倒置,喝了点小酒都快忘了他来我这干嘛来了,后来我提醒了两句,这才终于回过了神,言归正传,又和我说起了他身上的问题。 话说这七爷,虽然名字上带着一股混江湖的匪气,其实干的行当倒不是什么杀人越货的买卖,是个正经人,主要营生是放牧,当年公家给牧民分草场,分的草场就有上百公顷,养的牛羊不少,本来按说小日子应该是美滋滋的,无奈也是一行有一行的苦,这两年牛羊买卖跟头几年不一样了,不好做的很,羊个子一只才三五百,牛奶卖不掉,几个大型奶厂不收就只能倒掉,羊皮一张才五块钱,市场不景气,一年干下来都不够草料钱,年年赔,牧民生计不好。 这不,只要草场位置好的,全都承包出去干旅游去了,可七爷照样赶不上这趟顺风船,他的草场位置实在是太偏了,说是在西辽河跟前,其实真正的位置都快偏到姥姥家了,一直往北,到了西拉木伦河和大兴安岭山区附近了,那里已经是咱国家最北方了,游客都懒得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他的牧场水草再肥沃也开不了景区,到头来都快没了活路了,无奈,七爷只能做点副业了,那边林业资源发达,他只能和他们蒙族老祖宗一样,联系了周围几块草地的牧民进山围猎去了。 可如此一来,那就犯了忌讳了,一则是偷猎这种事情在现代并不合法,甭说他们蒙古族,就连世代游猎的鄂温克族不也从山里头迁下来了么?不过牧民没了生路,无视这个规则也是正常,二则则是他们犯了祖上的忌讳! 七爷所在的那片牧区周围唯一挨着的山便是大兴安岭了,据七爷说,那片山区里头是莽莽苍苍,一派洪荒的景象,周围就七爷他们这一片牧区,而牧区里面从古至今也一直在流传着一个传说。 说他们背靠着的那座大山就是他们的“靠山”,是圣山,山里头的一草一木那都是圣物,他们世代必须守护圣山,不能让外界的人到圣山里面肆意破坏,自己人更不能跑到那里面捣乱,否则会招来祸患! 只是,当时周围几个牧区的人没收成,早就已经穷红了眼睛,哪里还顾得上这个?牛羊不卖钱,野味可卖钱,这年头那些有钱人鸡鸭鱼肉吃腻歪了,就稀罕一口野味儿,一只野鸡能卖上百块,那玩意在大兴安岭那边,人们拿棒子都能扫下来,多的是,这里头的利润能让人红了眼!反正,七爷他们眼红了,最开始的时候就在周边打了点草原上的兔子什么的,拿到赤峰那边的民间饭馆里就没少得钱,后来欲望就跟滚雪球似得,越来越大,已经完全收不住了,彻底忘记了祖宗的留下的传说和忌讳,三五成群往山里钻。 而怪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根据七爷回忆,应该是从三个月前的那一次围猎的时候开始的,那一次,七爷和几个牧民正一路往山里走,路上恰好碰见了一头犴达罕,也就是咱们说的驼鹿,那东西这两年基本上已经不见了,偶尔会从外蒙古那边流窜过来几头,沿着草场一直钻到森林里寻找栖息地,这两年价格炒得特别高,能打到一头七爷他们基本上就能回家歇着了,所以七爷他们那时候也是红了眼,几支箭没射中,径直追着那犴达罕就进了树林,追了是整整一天,一直到晚上都没能撵上,夜间林子里黑,他们根本是什么都看不见,无奈之下只能放弃了,然而这时候他们回头再看,自己都不知道跑出了多远,已经进了深山,迷失了方向,彻底麻达山了。 深山老林的气温可不比外头,哪怕是三伏夏天,气温仍旧极低,偏偏他们几个又是一身单衣,被夜里的老阴风吹的瑟瑟发抖,人都木了,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七爷忽然听到林子里似乎有人在窃窃私语,一下子让他清醒了许多。 于是七爷就叫了同伴,摸着黑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去,最后来到了一片开阔的落叶松林,可哪里有人?当时月光还算明亮,七爷就看见雪地里分明是有一窝狐狸在一块嬉闹! 七爷暗道一声运气,方才那分明就是山神爷引路啊,看他可怜,所以指引他来这里,送了一窝狐狸来,让他不至于空手而回! 正所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七爷这人倒也踏实,眼看着这么多狐狸送上了门,一点不客气,招呼了伙伴,冲上去对着那些狐狸就是一波箭雨,足足射杀了十多条,最后就跑掉了一条,还中了一箭,估摸着是活不成了,不过七爷倒是没追,夜间林子里黑,容易迷路,怕追出去回不来,反正十多条狐狸卖个几万块不成问题,索性七爷就拎了那十多条死狐狸跟同伴在林子里硬是捱了一夜,第二天天色方亮了才出去! “傻狍子!” 老白本就心有不快,听到这里不客气的破口骂道:“还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要我说你们这就是极限作死,等着吧,但凡碰了那些个狐狸的人,到头来一个都活不成!” “哎……你……” 七爷也是喝了点酒,蒙族人,性子直,一听老白话说的不客气,顿时也有点急,就说道:“我也知道自个儿犯了浑,动了不该动的,可这大兄弟说话未免不好听,什么叫一个都活不成啊真是的……” 我看他激动,就忙摁住了他,打了个圆场,然后皱眉说道:“我这兄弟说话就这样,不好听是不好听,但说的是实话,七爷你们确实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东西啦! 明白说,您是犯了忌讳。 一则,这民间传说大都有出处,虽说也有胡编乱造的,但多不是空穴来风,您那边既然说那座山是圣山,我倒觉得那山中必有不凡之处,这不凡之处必出不凡之物,山野精怪活动的很是频繁,那里头的东西是打不得的。 二则呢,你到里面打了东西这不要紧,虽说是不凡之地,可山野精怪也不至于遍地都是,可你打什么不好,偏偏打狐狸,不出问题才有鬼了,而且还是大问题!你难道没听说过胡黄柳白灰?这胡说的就是狐狸,是这五样极有灵性的东西里的老大,碰不得!你倒好,打了不凡之地的狐狸不说,也不说赶尽杀绝,都弄死了,做的干干净净的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最后愣是放跑了一只,要我说,你是十有八九撞上了胡大仙闹你……” “这……” 七爷耷拉着个脸,表情都快哭了,也顾不得和老白计较了,坐下来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您刚才说的这些话,出了问题以后有人也说过,可实际上,闹我们的根本就不是狐狸,而是……” 我一惊,忙问道:“是什么?你继续说!” 哪知道,我这一说,七爷眼睛一红,挺大个老爷们一下子趴在桌子上“呜呜”哭起来了,哭的我心也是一截截的凉了下去,心知这一次的事情恐怕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 …… 寻龙天师第121章 妖狐勾人,邪物掠食 七爷也不知道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这一哭就没完没了,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往下落,到后来衣服都濡湿一大片,眼看是哭的声音都哑了,这才终于是消停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和我们说起了后来的事情。 自从他们几个牧民在那山里打了那些狐狸以后,他们这个牧区里就没平静过,最先倒霉的,就是当初和七爷一起进山的一个人。 那人也是蒙族的,绰号叫小哲别。 哲别原本是蒙古族的英雄,当年跟着成吉思汗南征北战,立下过大功劳,据说箭法奇准无比,说是百步穿杨都一点不假,这人绰号叫小哲别,箭法自然也是非常准的,那日在山中打狐狸,七爷一行人中就数这小哲别杀的最多,连开三箭,一箭一杀,就最后一箭走眼了,射伤了逃走的那狐狸。 怪事,便是从这位小哲别身上开始的,而且来的是特别的快,打了狐狸后没几天,他儿子在去赤峰的路上就被车撞死了,据说一个满载的前四后八直接从头上碾了过去,脑壳子都炸了,就像是挤牙膏一样,里面的东西全都喷了出去,整个脑袋最后变成了一张扁皮! 不过,这还不是结束,最诡异的情况便是发生在尸检那天,据说验尸官掀开白布的时候,他儿子的脑袋已经皱成了一团,就跟缩水的橘子一样,那皮肤皱巴巴的看着分明就是一张狐狸的脸,给小哲别吓得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牧民活在荒无人烟的地方,传说多,怪事也见的多,多少都迷信点,小哲别当时就觉得这事儿和自己打的狐狸有关系,直说这是自己造的孽,现在果报来了。 当天晚上,这小哲别就做了一个梦,梦见一只火红的狐狸蹲在草窝子里面跟他说话,说他们这片牧区的人一个都活不了,都好好等着吧,进山的那几个人绝对是最后才死的,因为它要这些人眼睁睁的看着亲人一个个的死去,好好体会那种人间最大的痛苦! 梦里的小哲别因为刚死了儿子悲愤不已,就冲上去说要和那狐狸来个了断,结果那狐狸一转身跑了,而小哲别则一脚踩进了草窝子里,只感觉脚下软绵绵的一团,扒拉开草窝子一看,那草窝子里躺着的赫然是他儿子的尸体,刚才那狐狸是踩着他儿子的尸体和他说话的,他儿子那看起来犹如狐狸一样的脸舒展开来,正对着他咧嘴笑…… 这一下子,倒是给小哲别吓醒了,噩梦也到此为止了。 第二天小哲别就去和七爷他们说这件事情,七爷他们还不以为意,只说小哲别是出了事情神思恍惚,难免胡思乱想,也没真的当回事,就是各家把卖皮子的钱拿出来一份给了小哲别,让他料理后事,权当是兄弟之间相互帮扶了。 哪知道,小哲别的那场噩梦仅仅就是个开始而已! 这第二个倒霉的,便是七爷了! 小哲别家里出事不过三天,七爷就遇到了诡异莫测的事情。 那夜,他与老婆正在毡房里睡觉,忽然感觉自己的脸上凉凉的,似乎有冷气对着脸吹一样,七爷觉了凉就睁开了眼睛,那时候他迷迷糊糊的,借着射入毡房里的朦胧月光,隐约看见在他老婆那边正站着一条白影子,那似乎是个人,但看不清脸,不过从体型上瞧,应该是个女人,头发特别长,都已经耷拉到床上了,发梢在他老婆的面部上方来回摇摆,而那女人正隔着他老婆伸手探他,不过总是差那么十多公分的距离,死活够不着! 七爷可算是被吓了个清醒,他这人也胆子大,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怒声呵斥了那白影子一声,然后那东西掉头“嗖”的一下子就逃走了,七爷看见,那东西在逃走的时候是踮着脚跑的,脚跟不着地…… 那一夜,就那么过去了,后来倒是再没有发生什么诡异的事情,不过这件事情七爷却是往心里头去了,他终于开始相信小哲别说的了,觉得那日跟他一起进山的哥几个八成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主儿了,他越琢磨越觉得后怕,也担心邪门事情最后应在自己的家人身上。 于是,第二天天一放亮,他就骑马匆匆忙忙往南边去了,因为他听说在那边的牧区里面有一位草地萨满,专门就是解决这些事情的,总得请个专业人士过来帮忙平了这件事情才算是踏实。 谁知道,他这一去,原本半天就能跑个来回的路程,愣是用了一天一夜才回来,原因简单的很,他走的时候还天朗气清的,谁知出门跑了十多里地,草场上就刮起了白毛风,四野里黑茫茫的,天地之间一片混沌,两道大风过来,七爷连人带马被拍翻在地,飞沙走石差点给他活埋了,愣是被这道白毛风挡了整整一天,等他到地方找了人重新返回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这时候他家里也已经哭成了一团。 原来,就在七爷出去请人的这一天一夜的工夫里,家里头又一次出事儿了,这次出事的是七爷的老母亲,老太太今年已过耄耋之年,黄土都已经埋到了脖子上的人,不曾想临到这个时候,却遭遇了一辈子最可怕的事情,等七爷回来的时候就剩下了一口气,断断续续的跟七爷把事情说了出来。 在七爷离开的那天晚上,大概也就是夜间三四点钟的时候吧,老太太忽觉一阵气闷,连呼吸都有点困难,从睡梦中一下子憋醒了过来。睁眼一看,好家伙,发现自己身上正骑着一个壮汉,那壮汉身子沉如山,给老太太压得根本喘不过气儿,老太太虽说年纪大了,可身子骨儿还好,短时间倒是能吃得住,当下就呵斥那壮汉,说他看着长得端端正正的,咋的就不做点人事儿,半夜进她一老婆子的毡房里做什么? 诡异的是,她话说出口了,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就跟声音被什么吞噬掉了一样。 这时候,外面竟然传来一记响雷,电光乱舞的刹那,包子里一片雪亮,倒是把那壮汉吓了个半死,一骨碌从老太太身上翻了下去,可是老太太还是口不能言,身子也不能动,不过借着那一瞬间的明亮,老太太却是瞧清楚了,那壮汉身上分明穿的就是一身寿衣! 然后那壮汉就站起了身,自顾自嘀咕说什么这地方都已经乱套了,这老天爷也是真能瞎管闲事,莫不是这个时候还想诈唬自己? 老太太是从旧社会过来的,日本人在满蒙横行的年头都经历过,那年景里战乱频发,死人遍地,诡异的事情也不是没见过,心里头跟明镜儿似得,知道自个儿今天碰到的怕不是一个活人,可惜动弹不了,只能认命。 那壮汉最后还是没有放过这老太太,从地上爬起来以后,就扑上去撕咬老太太,从老太太的脚底板开始啃咬,一截儿一截儿的往上吃,老太太疼的几次晕死了过去,可怜惨叫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她根本发不出声儿,半截身子就这么被那东西给啃了,一直到天亮,那东西才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儿,说晚上再来…… 可哪里还有晚上啊?! 七爷回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奄奄一息了,说起这些事情的时候,老太太瞳孔扩散,似乎那时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了,吓得不轻,只等说完,便咽气了。 为了这事儿,七爷狠狠抽了他媳妇一顿,埋怨媳妇为什么入夜不去看看老太太,他那媳妇也是吓坏了,精神都快失常了,缩在角落里头一边哭,一边说晚上她听到了“嘎嘣嘎嘣”咬骨头的声音,起初还以为老太太饿了在偷吃晚饭剩下的手把肉,起床到毡房外面问过老太太,只说入夜了,少吃一些,小心消化不良,老太太还在里面给了回应,只不过是骂她,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的说老娘苦了一辈子养大了老七,难不成到老了还不能享享清福,老七不在家吃口肉都不行了? 他媳妇再没敢多问,怕这老太太闹起来牧区的人说她不孝顺,虐待老人,好说不好听,还是别瞎操心了,于是就回去睡了,哪知道那“嘎嘣嘎嘣”的声音根本不是老太太在吃肉,而是那东西在活吃老太太! 至于七爷请回来的那位先生,听了这些事情以后,吓得是屁滚尿流,连说你们爱找谁找谁,我管不了,然后连口水都没喝,掉头就跑,跑的速度比那纯血马都快,一溜烟就没影儿了! 出了这档子事儿,七爷的家里是乱成了一团糟,可没办法,已经发生了也只能认了,咬着牙把自己母亲的半片尸体葬了。 怎料,一事未平一事又起,这边老太太刚刚埋了,过了不到一天的工夫,又出事了…… 这次出事的,是整个牧区! 那一夜,他们整个牧区的人都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儿在牧区里面飘荡着,刚刚入夜就全都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发现牧区里面的年轻男子全都没了! 三四十号大活人,一夜之间消失,这些年轻人最小的只有十六岁,最大的二十五岁,都是清一色的未婚男子,而且是没有留下任何的踪迹…… 一下子,整个牧区炸了,纷纷说邪灵上门,必须得处理,一时间他们到处找先生,希望有有本事的人能去帮他们了结了这些事情,先生倒是没少找,可基本上是一到他们那里就吓得魂飞魄散,掉头就跑,一来二去的找了不下十几位先生,最后就有一位先生和他们说了实话,但也是丧气话,只告诉七爷,就别想找那些失踪的年轻孩子了,这事儿还不算完,让牧区的人全都准备棺材吧,除非找到特别有本事的人,否则,他们基本上没活路了。这是妖狐勾人,邪物掠食,这地方早没王法了,怕是后头得有了不得的东西给撑着这些玩意才敢这么折腾,一般先生惹不起,来一个交代一个! 可七爷还是没放弃,一直在寻找,这不,找到我这里来了…… “闹我们的不仅仅是狐狸啊,还有那些吃人的东西!说来也是我们几个的事儿,坏了老祖宗的讲究,这才惹了大事儿!” 七爷呜呜的哭,一边哭一边抽自己大耳刮子,吓得饭店里头的人都是匆匆结账跑了,最后,七爷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忙说道:“小兄弟,无论咋样,求你救救牧区里面的那些人吧,我们也是生活所迫,没了办法才去那山里头打猎的,但凡那些做牲口买卖的商人不那么压价,我们稍稍能活得下去,谁至于去干那种违法乱纪的勾当啊……求求你了……” 别说,他这么一说,我还真是有点心软了,可那地方的事情我听着都觉得发毛,仔细琢磨了一下,就说道:“七爷,你这事儿太大,靠我一个不成,我好歹得回去做点准备才能和你上路。” 七爷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听我这么说,泪眼朦胧的点了点头,起身又要给我下跪:“谢谢小兄弟了,您是第一个敢管这事儿的,我在这给你磕头了!” 我心说要不是天盟横在那逼着我们送死也得去,谁敢管你们这事儿啊,不过眼看这七爷真要磕头,我哪能受得起,一把扶住他,说道:“那咱今天就到这儿?你回头给我留个电话号码,再找个地方住下,稍微等等我,这一两日的我们就过来。” 说完,我就去结了账,本来七爷还想和我争,我看他从兜里掏出了一沓子皱巴巴的零钱,瞧着过的也是挺紧的,哪里能让他来?心说这次的事情权当是给自己行善积德了,然后抢着结了账便离开了这家锅子店。 出了门,七爷倒是跟上我了,只说送我一段,一直跟着我走到附近一家小旅馆里,看我和老白进去办好入住,这才离开。 “要了命了,这事我就是听他这么一说,冷汗冒出一身。” 老白在和我上楼的时候便开始嘀咕了,压低声音飞快说道:“究竟是怎么个任务全明白了,咱赶紧回屋给张先生挂一电话,这事儿太大,涉及那么多条性命,我想听听他怎么看!” …… 第122章 蒙蔽天机 其实我心里明白,老白说是询问我师父的看法,实际上打心眼里还是不想接这个案子,觉得七爷他们这些人纯属活该,想和我师父商量,看看还有没有别的法子来应付天盟。 这很正常,他是个跑江湖的,在他心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自古的道理。 成了,有房有车,家财万贯,败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不管结果如何,都得认。 我也早跟他说了,看事情不能绝对,这世界上心眼果真能那么硬的人少之又少,愿赌服输这四个字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知易行难,且看看这世上多少恶贯满盈的恶徒,杀人放火,毫无内心波澜,结果等伏法的时候,枪眼子往脑门上一指,立马吓得屎尿齐流,请求宽大处理。 这就是人,要求不能太高了。 何况,七爷他们也没到恶贯满盈那一步,平头老百姓,活不下去了抢劫杀人的都有,他们也就是入山偷猎而已,坏就坏在了不懂行,犯下了大错,承受恶果很正常,可也不该是一整个牧区的人跟着遭殃吧?平心而论,哪怕是站在那几只狐狸的角度上来看,杀人者偿命,你要了老七他们几个人的性命就得了,旧社会的山贼马寇都讲究个祸不及家人呢,一下子要几百号人给偿命,这事儿着实说不过去。 可惜,老白听不进去,还是执拗的拨通了我师父电话,添油加醋的把那牧区里的事情说了一遍,可不待他说半个退字,我师父那头就有了决意。 “这件事情,得管。” 我师父淡淡说道:“哪怕是胡家的大仙,也不该如此霸道,还从未听说有这么凶狠的角色,我一会就通知鹞子和歆雅,让他们明天一大早去找你们。” 这一句话,算是彻底定下了,我看老白脸上明显涌现出了一丝失望之色。 随后,我师父略一沉思,又说道:“你们也不要压力太大,此事虽然听起来骇人至极,但也未必不能解决,只需记住一句话——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 老白在一旁嘟囔道:“张先生你说的可轻巧,我们哥几个里面又没有赵子龙,咋就能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 我师父笑着说不要着急,且听他慢慢给我们剖析这件事情。 他认为,那片牧区之所以乱到这一步,那是因为有人蒙蔽了天机! 正所谓,生死有序,阴阳有道。 游荡在人世间的孤魂野鬼何止千千万?实际上,果真遇见过不干净的东西,最后还丢了性命的,又有几人? 一切,都因为规矩二字。 常言道,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 邪祟之所以怕人,并不是说它们斗不过人,而是活人作为万物灵长,有天道庇护。 别的且不说,哪怕是个普通人走夜路,身上都会燃起三道阳火,阳火不灭,邪祟不敢加身,这都是老天爷给的保障! 就算真有某些厉害的东西害了人,也会被天道感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不是被阴司捉拿了,便是五雷轰顶绞杀个干干净净。 许多孤魂野鬼存在时间太长,道行高深到一定地步时,就会引来劫光加身,天火雷霆铺天盖地,一点生机都不留,直接魂飞魄散,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这全都是因为它们曾经害过人,最终要被清算! 就像人世间杀人要偿命一样,鬼怪害人也有规矩管着,这规矩是老天爷的规矩,天底下最大的规矩,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犯了法就逃不了! 当然,不排除会有一些头铁的,或者背负着深仇大恨的,根本不怕被清算,但终究是少数,现在法律这么健全,铤而走险的主不也是屡禁不止么?但终究是极个别的情况。 我师父认为,祸害七爷母亲的,可能就是四周的孤魂野鬼,因为有大法力者蒙蔽了牧区的天机,害人不会被天道感知,那里就成了孤魂野鬼眼中的法外之地,自然会有些按捺不住的跳出来。 “这些孤魂野鬼,都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我师父淡淡说道:“只要干掉那个蒙蔽天机的家伙,让牧区重回天光普照之下,这些孤魂野鬼自然散去,不敢再侵害活人。” 我询问道:“蒙蔽天机的,难道是那只被射伤的狐狸?” “它如果有这等本事,怎么可能会被几个普通人给射伤?” 我师父笑道:“这是打了小的,跳出了老的,这些狐狸都不是寻常狐狸,而是东北胡白黄灰柳五大家里的胡家。 这些东西,跟人差不多,一窝一窝的凑在一起,内部还要论个长幼尊卑,就跟旧社会的大家门阀似得。 那个七爷,可能是杀了山中胡家的小辈,所以老辈儿跳出来找他们清算来了,蒙蔽天机,让那里成了法外之地。” “我说张先生,这任务对我们难度是不是太大了点?” 老白插嘴道:“你也说了,真正出手的是个老狐狸,而且法力无边的那种,我们几个能对付的了?” “正常情况下,你们确实对付不了。” 我师父笑道:“不过这只,那就未必了。 人老了胆子会变小,狐狸老了也一样。 这只老狐狸如果真的发了狠,冲进牧区里一口气把那里的人杀个干干净净,那咱们还真没办法,可那毕竟是几百条人命,因果太大了,寻常鬼怪沾十命就得天打五雷轰,那是九死一生啊,扛得住继续逍遥自在,扛不住就得成了劫灰,几百条人命,我看那老狐狸是怕了,觉得自己扛不住天道惩戒,这才用出了蒙蔽天机的昏招,既想报仇,又不想被清算,世界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你怎么不想想,天机是那么好蒙蔽的吗? 欺君之罪尚且要杀头,何况是欺天? 我见过有这种老妖蒙蔽天机,最终把自己搞的元气大伤,数年难以恢复。 所以,你们若是果真找到了这老狐狸,它便是板上之肉,一刀就能将之宰杀了,剩下的那些个小狐狸,难道凭你们几人还处理不掉?” 我想了想,就问道:“可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老狐狸元气大伤后,必定会找地方躲起来,让徒子徒孙们出来活动,我们也不好找啊!” 这回轮到我师父沉默了,似乎在思索,过了许久,他忽然说道:“山!答案一定在那山里! 胡白黄灰柳,五大仙家,又是通灵畜生,传说它们一辈子有两个坎儿,一个叫做讨封,一个叫做让路。 讨封,便是当它们修为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要来询问阳人,自己像不像人,像不像仙,如果得到的回答是肯定的,便能进入下一阶段,如果被否决,则功亏一篑。 而让路,说的便是它们极端厉害的时候,就一定要独自离开,从此孤身游荡在各个名山大川里,绝不会继续在小辈跟前待着,因为传说当它们非常厉害的时候,气运太大,就夺了小辈的气运,继续留在家中,小辈没有出路,只有离开了,小的才能成长起来。 这次的这只狐大仙,既然都能蒙蔽天机了,也到了让路的时候,可它却赖在家中不走,必然有不同寻常的原因! 那个七爷不是说了么?那座山他们称之为圣山,因何而圣呢?我想,他们的牧区里一定有答案,这可能也是这只老狐狸到了时候却不让路的原因,找到了这个原因,要找那老狐狸,便不难了!” 三言两语之下,我师父把这件诡异到极致的凶事剖析的清清楚楚。 我一直在仔细听着,记下了他说的每一个字,心情也豁然开朗,觉得此事大有可为之处,嘱咐我师父早早休息后,便立即挂断了电话。 再看老白,听我师父这么一剖析,脸上也露出了笑容,说高手就是高手,一下子就瞧出了问题的关键之处。 我们俩又闲聊几句,正欲睡觉,我的电话却响了起来,一看来电号码,赫然是我师父的。 我以为他还有什么紧要安排,便立即接了起来。 电话中,我师父的语气格外不安,匆匆问道:“对了,那个七爷现在在不在你们身边?” 我说不在,我俩经费有限,请不起他住店,他去外面住了。 可不等我说完,我师父便一声断喝:“糟糕,他现在处境非常危险,你们立即去找他!!” 说此一顿,他叹息一声,不无自责的飞快说道:“我怎么就忘记了这点呢,那些邪物早有言在先,要让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所爱之人死在面前,若是他还留在牧区,只怕真的会是最后才死的人,可他现在跑出来了,那些邪物八成该以为他是逃跑了,只怕说好的都不算数了,逮着他落单就得结果了他!” 说完,我师父便挂断了电话。 我和老白面面相觑,沉默一下,老白便说道:“你不是留了七爷的电话么?快打个电话!” 人命关天,这时候我也有点慌,哆哆嗦嗦的捧着手机翻找起来,待找到号码后,拨过去却显示不在服务区。 “没信号了……” 老白喃喃自语道:“真出事了,那种东西出没,磁场混乱,手机经常会没信号……” 我从床上跳下,一边提裤子,一边给了他一脚,骂道:“还他娘的愣着干什么?穿衣服,出去找人!!” 老白回过神来,这才忙活起来。 可是等我俩冲下楼的时候,站在小旅馆门口却傻眼了。 我和七爷说好的是电话联系,却根本没打听他的住址,眼下电话不通,这可往那里走? 我拉着老白在门口坐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和七爷相处时的每一个细节。 茶馆见面时,对方风尘仆仆,看样子应该是刚刚赶到太原,还没有安排好入住就直接赶过来了。 可是,当把我和老白送到小旅馆的时候,他却没和我们一起住下来。 回忆着他准备付饭钱时的场景,满手的零钱,满打满算也就三四百块,估摸着刚好够回程的车钱!! 也就是说,他根本没钱住店,可又不好意思说,只能露宿街头。 而露宿街头最好的地方是哪里?睡过大马路的都知道——桥洞子底下!! 那地方没风,甚至湿闷闷的,有种诡异的温和感,就是虫子多了点,但比公园的躺椅可舒服多了! 七爷是个牧民,风餐露宿惯了,不可能不知道这点落魄常识! 我在太原生活过不短的时间,颇为熟悉,如果没记错,汾河大桥就离这里不远! 念及此处,我一把拉起老白,四下辨认了一下方向,立即朝汾河大桥跑去,距离并不算远,弹指即到。 此时,时间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刚过子时,四下毫无人迹,大桥上冷冷清清,只有昏黄的路灯照明四方,外加天空中月亮正明,光线倒还算可以,不算亮堂,但也不是过于昏暗,循着这点光亮,我能看见汾河河面上竟然弥漫起了一层浓重的白雾,就在桥下的岸边,正有一人在蹒跚前行…… 我一眼瞧过去,发现那人身形熟悉,定睛再看,可不正是我们要找的七爷? 我心头大喜,连忙凑到大桥边对着七爷一边招手,一边大呼小叫,企图吸引七爷的注意力,哪知道七爷对于我的大呼小叫是充耳不闻,仍旧自顾自的往河边走! “不对劲!” 忽然,老白一把攥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很凉,手心里面都是汗水,有些艰难的和我说道:“这地方这么空,除非聋了,否则咱喊话七爷怎么可能听不到?你看他走路的那样子,就跟丢了魂儿似得,这七爷怕是身上出了问题,哥们啊,咱兄弟俩倒霉了,撞了个正着!” 他这么一说,我也感觉背后阴嗖嗖的,就跟有冷风擦着脊梁骨往过吹一样,再看那七爷,果然是有些不大一样,身子摇摇晃晃的,走路都和正常人不大一样,直奔着河边就去了,而且到了河边都不停,冲着那河水里就摇摇晃晃的走了进去! “这家伙要跳河!” 老白惊呼了一声! 不用他说,我也看出来了! 情况紧急,人命关天,我也顾不得其他了,闷头就往桥下跑,都已经忘了恐惧,只想着先救人再说! …… 第123章 狐殃 一到桥底,雾气更浓! 人站在这桥底下,只感觉寒气袭扰,浑身不舒服,河面上的大雾俨然已经波及到了岸上,站在桥上看这一切不算抢眼,可是真下来了,发现那雾气真个是叫个大,整个人都被直接吞没,可见度不足五米! 更奇怪的是,这雾中竟是有阵阵寒风涌动! 那寒风擦在人的身上,又是一种别样的体验,皮冷肉不冷,就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在身上来回刮一样,搞的我浑身鸡皮疙瘩直窜! 至此,我终于明白,事实确如老白和我说的——这七爷,怕已经不再是那个我认识的七爷了! 无故起阴风,必有鬼神作祟,此地,大凶! 我微微眯着眼睛环视四周,下意识的攥紧了手中的天官刃,不知不觉间,手心里已经沁满汗水。 “小子,终于知道什么叫怕啦?” 老白不是个正经东西,都已经这种时候了,还有心思打趣我,扭头看了我一眼,撇撇嘴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早就告诉你这个任务不好接,接了就要命,怎么着,被老子不幸言中了吧?这才哪到哪啊,往后了还有好日子过呢。” “你能不能消停点?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我忍不住回怼一句,没好气的说道:“事情的调子是我师父定下的,人命关天,他不可能袖手旁边,你说这些有个卵用,先找找七爷,他要真出了事,我看你怎么和我师父交代!” 说完,我径自朝前走去,此时大雾遮蔽视线,真下了桥,我却是找寻不到七爷了,只能凭着记忆里面一个大概的方向往前走,河岸上面坑坑洼洼,深一脚浅一脚,行路颇为不易。 不多时,老白忽然站住了。 “到,到了……” 老白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然后一手指着我旁边,有些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压低声音和我说道:“他,就在你旁边……” 这话来的突然,我只感觉脊梁骨上头的汗毛都一下子全立了起来,脖子也略显僵硬,就跟上上了发条一样,机械般的一点点扭头朝旁边看去。 可不,七爷就在旁边不足十步的地方,距离不是很远,但浓雾阻隔,只能看见他个大概的背影,此时的七爷站在河边就像是抽羊癫疯一样,身体不正常的扭动着,在这环境下看着还真是有些渗人!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借着明月射入大雾中的朦胧光辉,我看见他佝偻着个身子,一步步的朝着汾河里面走了进去。 万幸! 根据我的猜测,七爷可能是被勾了魂儿了,这才如此表现,不过好在看来七爷应该还有神智,仍旧在挣扎,这才给了我一些时间,不然等我下来了,他早就跳河自尽了。 而今眼看着他要一步步的走向深渊,万劫不复,我也有些着急,一时所有的恐惧全都被我抛在脑后,扔下老白就连忙朝着七爷追了上去,吼道:“七爷!你快给我醒醒!” 然而七爷还是和之前一样,对我的话是充耳不闻,自顾自的往前走。 还真是个大麻烦! 我心里头悲呼一声,不过走到了这一步,我也没得选了,一咬牙,硬着头皮朝着七爷追了上去。 这时候,七爷半边身子都已经入水了,我贴上去以后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哪知道,就是这样,七爷都不回头看我,自顾自的往河里走,我是拉都拉不住,这人身上力气很大,我拽着他感觉就像是一头牛在前面拖着我一样,愣是给我拉扯的一个趔趄,好悬没直接一头栽到河水里面! 最后,我也怒了,豁楞着水花冲上去一把抱住七爷,想把他直接给抱上岸,哪知道这刚凑上去,一股特霸道的气味儿就钻进了我的鼻孔里,那是一股死耗子味儿,当真冲的很,嗅到的刹那我只以为是辣椒粉顺着鼻腔窜了进来,所过之处火辣辣的,眼泪鼻涕当场就窜了出来…… 他娘的,这是鬼附身呀! 我还是个纸人的时候,就被我师父撺掇着上过一回人身,那时附身和上身的区别我师父就说的明白,上身是不干净的东西钻进了身体里面,附身则是不干净的东西从身后架起了人,这死耗子味儿便是那鬼怪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郁到这一步,明显是个了不得的凶鬼! 可偏偏,我不知深浅,上来就从身后抱住了七爷,这等同于是直接一把抱住了要七爷性命的那东西,虽然双目不可见,但我知道,对方现在就在我怀里! 一时之间,我也有些发毛,撒手就准备后撤,可惜还是迟了三分,我这一抱似乎激怒了趴在七爷身后的那东西,对方控制着七爷的胳膊就向后横扫过来。 七爷好歹是草地上的牧民,身子骨壮实,再加上如今被那种东西附身,力大无穷,根本不是我能对抗的,一胳膊扫过来,我来不及躲闪,直接被抡了个结结实实,就我这瘦弱的身子骨哪能扛得住这么造?瞬间身上的力气消失的干干净净,剧烈的疼痛席卷了我,半边身子都麻木了,整个人直接倒飞了出去,最后落在了河岸上,而且好死不死的后脑勺恰好撞在了一块石头上,直把我撞得眼花缭乱,差点晕死过去! 这时候,七爷也一点点的转过了身子,这还是我找到他以后第一次看到他的正脸,隔着浓雾,那张脸看着朦朦胧胧的,白的有些渗人,而且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僵硬的扭曲状态,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末了,忽然拈起了一个兰花指,指尖朝着我一点,阴阳怪气的说道:“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看来你和他也是关系匪浅,那正好,便连同你也一起收拾了,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听那声音,分明就是个女人声音! 我知道,说话的应该就是趴在七爷身后的那位了,只不过,七爷终究是一个糙老爷们,忽然冒出了女人声音,还捻了个兰花指,看着总是怪别扭的。 而后,七爷就一步步的朝着我这头走了过来,我脑袋被摔得昏昏沉沉的,虽然在竭力的挣扎着,无奈这身上实在是没有丝毫的力气,死活站不起来! “嗨!那厮看这边!” 忽然,一声大喝传来。 却见老白这货不知何时从岸边的柳树上摘下了一条柳枝,无声无息间就绕到了七爷侧面,吸引对方注意力的瞬间,抡起手中的柳条猛然朝七爷打去。 不过,他瞄准的根本不是七爷本身,柳条是顺着七爷背后三寸位置扫去的! 聪明!! 我看的眼前一亮,心说这老白倒果真有几分急智,柳树本阴,阴极生阳,所以柳条极阳,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柳条打鬼,打一下矮三分,来世做侏儒,这东西倒是克邪的利器,而且有我扑上去的那一番试探,他已经看出了七爷的端倪,用柳条打的赫然是七爷与那附身之物间的“三寸”。 正所谓,打蛇打七寸,打鬼打三寸,这个三寸,并非是鬼怪身上的三寸之地,而是这些不干净的东西附身时,总会与人保持三寸的距离,防止被人身上的阳气所伤,这段距离,有的人叫“三寸”,有的人叫“阳隙”,叫法不一而足,但说的位置都是同一个,这地方也是鬼附人身时最脆弱的地方,若是打个正着,就跟刀切豆腐一样,一劈两半,兴许能直接把那附身的东西给打出来。 老白这一手本来就跟偷袭没什么区别,自然是得手了,只见那柳条切着七爷的脊梁骨一扫而下,随之还有一道凄厉的女声响起,我看见七爷身后有一张模模糊糊的脸在来回晃动。 那是一张在不断变幻的脸,在狐狸和妙龄少女之间来回交替。 老白脸上已经露出笑容,眼看就要成功,怎料那柳条落在七爷腰间的时候,却“咔嚓”一下子折断了,老白身后摇曳的鬼影消失不见。 “怎么会这样?” 老白收手,看着手中断裂的柳条,满脸不敢置信。 与此同时,七爷的肩膀头子上却探出一颗狐狸脑袋,皮毛红的刺眼,嘴巴一撅,一道红雾便喷在了老白脸上。 老白犹如喝多了一样,脚步虚浮,满地乱转,两只眼睛都成了斗鸡眼,末了,口中发出“嗝”的一声怪异动静,一头仰倒在地,没了动静。 撂倒老白,那狐狸脑袋缩了回去。 异变来的突然,让我都觉得不真实。 柳条,为什么会断裂呢? 至阳之物切三寸之地,如利刃切豆腐,现在豆腐只切了一半,刀锋却卷了刃! 这是天方夜谭! 除非……趴在七爷身后的那东西,和他有血海深仇,这才切不断三寸之地! 我无声无息的苦笑了起来,已经知道他身后的那位是谁了,如无意外,应是被七爷射死的狐狸了。 人死了叫做鬼,动物死了,那叫做殃。 他身后的,赫然是一只狐殃! 此时,七爷已经一步步的朝我迫来,明显是盯上了我。 死亡阴影的笼罩下,我浑身几乎已经被冷汗浸透了,眼看着那东西越来越近,最后一跃而起,就要扑在我身上,我甚至都已经认命了,谁知道,这时候,一条大长腿毫无征兆的从身上冒了出来,结结实实踢在了七爷胸口上,偌大个老爷们,竟似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 扑棱棱…… 风铃声儿在夜色中回荡。 一道倾城之姿无声无息横在了我面前,大红的衣裳在风中猎猎作响,满头青丝摇曳,恍如要乘风而去…… …… 第124章 鬼话连篇 茳姚?! 望着面前这道身影,短暂的错愕后,我差点没笑出声来,心想自己竟然忘记了这一茬,身上还有只和我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断然不会眼睁睁的看我就这么死在这里。 如今,她虽然道行全失,可好歹千年女鬼的气势在那摆着,往前一杵,七爷身上那狐殃还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盯着她看了半响,大概是吃不准深浅,一时之间在水边不断徘徊踱步,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就在我暗自庆幸今夜应该是保住了性命之际,茳姚却忽然抽身折返回来,一把将我从地上提溜起来。 我脑袋撞得昏昏沉沉,连带着思维能力都弱了三分,根本不及做出反应,她就已经绕到我身后。 这女人很粗暴,抓着我后衣领轻轻往上一提,我下意识的就踮起了脚尖,而后她双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垫在我脚下,整个人彻底贴了上来,双臂死死抱住了我的腰。 我知道,她这是学那狐殃,要我附我的身,短暂的惊愕过后,我干脆放松了身体,任由她施为,甚至还在配合她。 不过,有一点倒是让我颇为不解。 鬼附人身,不得与人保持三寸之距吗? 可茳姚却整个人都贴在了我身上,丝毫不惧被我身上的阳气所伤,肆意摆弄着我的肢体。 她的动作很快,短短片刻就已经完成,而后,我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自己被捆绑在了十字架上一般,手脚皆不能动弹。 “这回,我们之间就比较公平了。” 我的嘴巴不受控制的开开合合,只是,说话的声音却不是我的,也不是茳姚的,倒像是我与她之间的结合,既有女性的柔美,偏偏还夹杂着男性的三分嘶哑,极为怪异,活脱脱就是个死太监在捏着嗓子说话,连我自己听了都有些受不了,偏偏茳姚似乎极为享受这种操控我身体的感觉,连带着话都多了起来,心情似乎极为不错,慢悠悠的说道:“也不对,应该是我多多少少占了些便宜,毕竟我用的这具身体可是与我心意相通之人的,他的阳气不伤我,我们之间不用保持距离,控制起来要更得心应手一点。 而且,我家这位,虽然也是个废物点心,但怎么看好像也比你那个更好一点,修行之人的底子在这里呢。 怎么样,好妹妹,还要和姐姐过过招吗?” 这便是玩心理战术了,茳姚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想与这狐殃交手。 不过,被人骂成是废物点心,这多多少少让我不太痛快。 怎知,我也就是心里头那么一想,茳姚便知道了,一道冷哼在我心头响起:“你还有脸嘀咕?你那鹞子哥教了你好几个月的劈砍搏杀之术,手持天官刃,腹中揣着地灵珠,结果连个小小的狐殃都对付不了,还被人家一家伙就撂倒了,你说你不是个废物点心是什么?” 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我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挺废。 再看那狐殃,被茳姚这么一顿提醒加吓唬,还真是犯了怵,下意识的退后了一些,闭口不言,脸上有挣扎之色。 “呵呵呵呵,看来妹妹还是不太甘心啊……” 茳姚轻笑了起来,随即,眼睛都不带眨巴一下的,举起天官刃就在我手上抹了过去,相当果决。 她倒是面不改色,可我却脸都绿了。 真他娘的疼啊…… 我的身体明明是被控制了,但身体上受到的每一点伤害却感受的一清二楚,只觉眼前的一片模糊,却是疼的眼泪都下来,这纯属身体正常反应,根本就不是我能控制的。 什么叫崽卖爷田不心疼?这便是了。 这娘们下手也太狠了,天官刃上有不少锋利的凸起,她这一下子划得是又疾又狠,我看着一些皮肉都挂在了天官刃上…… “看看我家这个废物点心,居然还疼哭了……” 茳姚轻飘飘的嗤笑一声,将天官刃举在面前,细细端详打量着。 沾了我血后,天官刃上的诸多零件开始运转起来,不断变幻交替着,须臾后,赫然变成了寒光闪闪的百辟刀。 嗡! 我腹中的地灵珠颤动,让我再一次感受到了那种磅礴的力量感,只见,一层薄薄的白雾在百辟刀上浮现出来,氤氤氲氲。 “妹妹,可识得这是什么?” 茳姚笑眯眯的举起百辟刀,直指对面的狐殃,轻叹道:“这回,你可服气了?还要不要和姐姐过过招了?” 狐殃彻底变色,七爷那张苍白僵硬的脸上涌现出浓浓的恐惧,对方终于开口道:“这不可能,不是真的……” “你们这些东西都蹦出来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茳姚轻笑道:“你应当知晓,天官出手,这一刀斩在你的身上是个什么结果。” 说此一顿,茳姚又话锋一转:“老话说得好,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姐姐和你一样,都不过是落魄在这人间的孤魂野鬼罢了,不到万不得已,姐姐也不想和你动手。 你听姐姐一句劝,放过此人,速速离去吧! 顺便提醒你一下,你不要以为控制了这个人,就有筹码在手,可以谈条件,须知,天官之道,百无禁忌,从不受胁迫,此人对我家那位虽然重要,却也没到不可舍弃的地步。” 平心而论,茳姚绝不是一个爱说废话的人。 甚至,这个女人一直都给我一种目的性很强的感觉,有时候,为了达成目的,可以不择手段,我见识颇深。 不过,今夜她的话好像有点多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还纳闷这女人到底是要搞哪一出,现在总算明白过来了,她是要救七爷,不想把狐殃逼的太紧,直接拉上七爷垫背! 这个女人的心思太缜密了,我压根儿就没想到狐殃能拉上七爷同归于尽这一点! 狐殃被茳姚来来回回敲打一通,明显已经有了退意,犹豫半响,方才问道:“你真的肯放我走?” “当然,我和你一样,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怎么会对你下手呢?” 茳姚摊了摊手,昂首看着对方,虽然我看不见自己的脸,但也能猜到,此刻我脸上肯定是诚意满满,她的语气也是格外的温柔,轻声叹息着:“快离开吧,回家去,姐姐看起来像那种不守信用的人吗?” 狐殃又迟疑片刻,这才徐徐点了点头。 只见,七爷背后有一条虚影在晃动,青烟袅袅,那虚影似彩带在风中游动一般,须臾后,一个妙龄少女一点点的退了出来。 这少女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样子,青春窈窕,却很谨慎,双眼一直死死盯着茳姚,不断后退着…… 茳姚报之以善意笑容,人畜无害,可我却分明看见,在那狐殃身后的水中,正有一个小小的人影儿摸了上来…… 那是……阴奴!! 这阴损奴仆此时就跟做贼一般,悄无声息的摸到了狐殃身后,狐殃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茳姚身上,对此是毫无所觉。 一直等靠的足够近,阴奴才骤然发难,一下子抱住狐殃的双腿,瞬间将对方掀翻在地。 正是此时,茳姚动了…… 她的速度奇快,控制着我的身体,整个人犹如一道流光直接冲向狐殃。 对方挣扎反抗的很激烈,阴奴也是道行尽失,根本控制不住,被对方一脚踢成了滚地葫芦,眼看着就要翻身起来,茳姚杀到。 这女人心狠手辣,该到动手的时候一点都不含糊,手起刀落,百辟刀就已经洞穿对方胸膛,“铿”的一声将狐殃钉在地上。 “啊!” 那狐殃凄厉的惨叫起来,浑身上下黑气溃散,双目怒睁,死死盯着茳姚。 “你家长辈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出来混,千万不要相信鬼话,尤其是漂亮女鬼的话。” 茳姚依旧是笑眯眯的,一点都不在乎狐殃的目光,自顾自的说道:“下辈子别这么傻了,哦,忘记了,你已经魂飞魄散,不会有下辈子了,不过没关系,这就当是姐姐给你最好的礼物,毕竟这么长经验的事情可不常遇到。” 说完,她拔刀而起,狐殃瞬间变作一道黑雾,消散的无影无踪。 方才那一幕一直在我心里回荡着,不知为何,我竟莫名的觉得有点冷,忙说道:“谢谢你帮我,不过,现在事情了结了,你是不是可以把身体还给我了?七爷和老白还昏迷着呢……” “急什么呢?” 茳姚毫无感情波动的撂下一句,而后环目四顾,走到一块河边的巨石旁坐下,低垂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可是手里明晃晃的百辟刀却不消停,在我双腿之间来回比划着,看那模样,分明是在研究从哪个角度下刀会更加干净利落一些…… 我被她搞的心头直跳,一股子寒气在心头缭绕不散,忍不住大声说道:“喂,你到底想干嘛?我也没招你惹你啊,玩笑可不能这么开。” 茳姚轻声一叹,昂首望着水面,自顾自的说道:“你觉得我看起来像是开玩笑的么?” 我的思维一下子变得空白,这时候,隐隐约约能感觉到另一股复杂难明的情绪。 那情绪肯定不是来自于我,应该就是茳姚此刻的内心写照! 不用说,这肯定是同气连枝的作用,一直以来,都只有她能感受到我的情绪变化,我却感受不到她的内心写照,如今一紧张,不成想还真体察到了那么一丝一缕…… 一时间,我懵了…… 这个疯女人还真不是在开玩笑啊!! …… 第125章 祸根 我慌了。 有生以来,我头一次慌乱到不知东西南北,就算是在墓里被水王爷堵上的时候都不曾到这个地步。 可恨的是,我偏偏还不敢刺激这姑奶奶一句,兴许是因为过度紧张的原因,对方的情绪我感受的越来越强烈,很复杂,言语难以形容,但当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恨意和怒意,这一点我却感受的清楚分明,而且这份恨意和怒意越来越强烈。 我实在不知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姑奶奶,但这等节骨眼儿上一句厉害的话都不敢说,生怕哪里刺激到对方,对方那双手只消一哆嗦,我这辈子可就算完了。 “那个……” 最终,我还是硬着头皮,尽可能的放缓了语气,说道:“姑奶奶,我知道因为之前咱们立场的原因,或多或少的对您有些敌视,可那只是暂时的,绝对没别的坏心思,如果有什么做的不到的地方,您尽管说,我一定改,不过……咱能不能先把刀放下?有点危险……” 改不改的那都是后话了。 可当下,我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哪里惹到这活祖宗了,刚刚还好好的,眨巴眼的功夫就翻脸了。 茳姚愈发的沉默了,兴许是因为过于激动的原因,手里的百辟刀都在轻微颤抖着。 这节骨眼儿上,我实在没法平静处之,正欲开口再次劝慰两句,茳姚却率先说话了:“还是割了好,对你好,也对我好,干干净净,无欲无求……” “别……” 我哭丧道:“你说说,这好好的,干嘛动刀动枪的。” 茳姚又沉默了一下,闷声道:“这是祸根,不能留……” 他娘的,这算是哪门子的道理? 我实在是猜不透这娘们心里的想法,若说阴晴不定,她说自己是天下第二,只怕都没人敢称第一! 被她一步步的紧逼着,我也有些毛了,最后忍不住说道:“你这一刀下去,就不怕因果太大吗?我们家到了这里可就剩下了我这一根独苗,你这是要让我们家断子绝孙啊!” 这话一出口,我都已经做好准备被这娘们整了,哪知,对方却骤然平静了下来。 我能感觉得到,对方的心里有过那么一瞬迟疑。 而后……她控制着我的身躯,手腕一翻,以刀背猛击了下去! 疼痛瞬间将我吞没,连带着身躯都条件反射似得弓了下去,可偏偏那双手却不受控制,没完没了的照着自己的下身招呼。 若是在外人看来,这绝对是奇葩的一幕,跟挥刀自宫没区别。 这种疼痛,超乎想象,十二级剧痛,让我的灵魂都在颤栗,几乎要晕厥过去。 “都是你师父的错,为什么要这么苦苦相逼?逼得我不得不走上这一步,我让你们逼我!” “还有你个废物点心,以后遇事能不能用用天官的手段?一言不合就认命了,趴在地上就闭眼等死,你死就死吧,为什么心里还有那么多想法和情绪,我讨厌你的绝望,竟然让我……” “王八蛋!整天床头底下压着一个女人的画像,你个变态!” “还有这个该死的世道,不讲妇道,不知廉耻,满大街都是穿着暴露的狐媚子!” “你不是爱到处看吗?我让你看,让你看!” “……” 茳姚彻底疯了,歇斯底里的咆哮着,一边狠狠抡着百辟刀猛砸,一直等我人都已经趴在地上开始翻白眼了,这才终于消停下来。 随后,我感觉屁股后面被狠狠踢了一脚,终于再次掌握了自己的身体,可却站不起来了,翻着白眼,喉咙里发出阵阵怪异的响动,浑身上下黏糊糊的,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河畔的水汽,剧痛之下,就连思维都迟滞了。 不远处,阴奴噤若寒蝉,脑袋耷拉着,一会朝我身后瞄一眼。 “我说的话,你可记住了?” 冷幽幽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正是茳姚。 我要是能说话的话,一定转头破口大骂。 你说了啥?除了屁话,有一句正经话没有? 都什么年代了,人家大街上的女孩儿爱美,穿的暴露点怎么了?怎么就不守妇道了?老子看一眼就该被你这么往死里整? 还有,稚娘的画像我藏在屋内,是想等她的转世身来,咋就成了变态了?老子要真变态,对着一幅画看个鸡毛,点开手机观摩一部片子不是更加陶冶情操? 我满心的怒火,可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呼啦啦! 阵阵阴风在我身后涌动。 然后,我看见阴奴一溜烟的朝我身后小跑了去,擦肩而过时,还不忘投给我一个怜悯的眼神,显然这种暴行连鬼都看不下去了。 四爷和老白俩人现在昏迷不醒,可怜我孤身一人,被撂在这河滩上,也不知道是怎么才把那恐怖的疼痛劲儿捱过去的,那才真叫是揪心,不仅揪心,仿佛肚子里的肠子被人粗暴的扯了出来,攥在手里打了一个结儿。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浑浑噩噩的爬了起来,两腿哆嗦,站起来都如此困难,更不用说走路了,活活就是个王八。 至于茳姚和阴奴,早就没了踪影儿,唯独那风铃还挂在我腰间。 我挑了个干净点儿的地方坐下来,缓了口气,便将那风铃放在手中细细端详着,面色阴晴不定。 老白早就说过,同气连枝之下,嫉妒之情难以遏制,哪怕这并非是她心中本意。 如今,这算是应验了? 可我又觉得不太可能,张歆雅天天在我面前晃荡,我也天天瞅,每晚入睡之前,我都会看稚娘的画像,怕忘记了对方的嘱托…… 可为什么偏偏唯独到了今天这娘们爆发了? 我手里摩挲着风铃,虽然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器物,但种种遭遇下,我大概能猜到,这肯定是一样了不得的宝物,就连我爸都不知根底,可今儿个经历了这一遭后,我就算是有一千一万个舍不得也没用。 这娘们……必须处理掉。 不然,我不知道她下回爆发是个什么样,鬼性太大了,简直就是一颗定时炸弹。 念及此处,我稍稍恢复了些力气,便起身狠狠将风铃扔向了河面。 怎料,风铃笔直的抛出去后,又直挺挺的飞了回来,而且自己挂在了我腰上,“扑棱棱”的响动着。 我不服气,再次抓起它扔了出去,结果,它又飞回来了。 正当我第三次准备将这玩意扔出去的时候,风铃里传来了茳姚冰冷的声音:“你再扔老娘一个试试?” 我手一哆嗦,膝盖没来由的有点发软。 不过,为了自个儿的小命着想,我还是硬着头皮说道:“茳姚,你出来吧,我觉得咱俩有必要好好谈一谈,你说我也不是你的阴奴,更不是你的奴才,你说下手就下手,是不是太狠了点?” 结果,茳姚没回应,阴奴却是破口大骂起来:“卫惊蛰,你这是歧视我吗?” “好吧,就当我说错了。” 我语气一窒,又说道:“不过,我真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谈,彼此划下个道道,往后才能和平共处……” 话未说完,茳姚一声厉喝:“闭嘴!” 于是……我还真就闭嘴了…… 我他娘我…… 我有些颓然的一屁股坐在石头上,狠狠给了自己俩大嘴巴子,心说咋就这么怂呢,好歹是生在红旗下的新一代,革命先烈刀斧加身都面不改色,我这倒好,一点没学到,被这娘们折腾一通,竟然打心眼里怕了对方!! 再往后,无论我说什么,茳姚都不回应了。 什么叫绝望? 这就是了。 打又打不过,谈人家又不跟你谈。 我鼻子都快气歪了,活这么大还没被人这么欺负呢,一时间心里暗自发狠,这趟回去一定闷头好好跟着鹞子哥修行,拳头小就是不行,我就不信我有我师父那本事,茳姚这臭娘们还这么折腾我? 一个人在河边像个怨妇似得自怨自艾了一阵,我才终于站起身来,两巴掌把老白和七爷呼了起来。 七爷睁开眼的瞬间,问我为啥打他。 这主心很大,根本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说自己在桥洞子底下睡着了,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 我被他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要不是为了你这事儿,我至于遭此劫难吗?于是抬腿就准备给他一脚,结果反而扯着了自己,蹲在地上过了许久才终于缓过劲来。 老白问我这是咋搞的,我没脸说,最后只能支支吾吾的说搏斗过程中被打伤了。 老白这孙子想了想,“嘿嘿”笑了起来,也没说别的,就是看着我的眼神特别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时不时的笑两声,笑的毛骨悚然。 这孙子太贼了,我都不敢多瞅他,轻轻咳嗽了两声,转头和七爷讲事情的真相,等我说完了,他又要跪下来了,我立即将他扶起,义正言辞的告诉他,我在战斗中负伤太重,在我能下地之前,只怕得靠他背着了。 闹了这么一出,我们肯定不能继续放任七爷在外面了,便说往后就让他跟我们一道走,吃喝拉撒我们都得负责,权当是好人做到底了。 这一夜,就这么有惊无险的过去了,除了老白跟得了失心疯一样,大半夜会发出阵阵渗人的笑声,让我很想一刀砍死他以外,倒是再没有闹出什么事情。 第二天,上午不过八九点钟的时候,鹞子哥和张歆雅就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在小旅馆里短暂的歇了一阵子后,我们便立即动身前往七爷的草场,一刻都没有耽误。 因为,昨天夜里我们把七爷救回来后,我师父要去七爷的生辰八字,又推演算了一卦,说那只老狐狸可能要等不下去了,我们回去的太晚的话,只怕得给那些老乡们收尸了…… …… 第126章 传染病 《清微内丹术》里说过,占卜这种东西,是观变于阴阳而立卦,可观一隅而不可观全局。 说白了,就是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东西,却不可能看的清晰明了,要不然那就是神仙了,而且,看的也很有局限性,拿到了某一人的生辰八字,那便只能看到了某人一生中的某些事情,还不是百分百准确,尚有变数,更不可能拿着一个人的八字,却看到了人家一家子的命运。 我师父也没有去七爷的草场,他手里只有七爷的八字,怎么就能看到整个草场的事情? 答案只有一个——七爷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祸害草场狐狸在梦中带话,七爷他们这几个射杀狐狸的人,将会是最后才死的,要让他们饱受灵魂的折磨。 我师父大概是看七爷的八字很没前途,最近就要横死,所以才做出了这种推论,他没直说,估计也是照顾七爷的情绪。 可七爷这个神经粗大的活祖宗,压根儿就没往这方面想,登上飞机的时候,反而一脸的新奇,左看看右看看,估计都快要忘了自己因何而来了。 张歆雅从始至终都黑着一张脸,看着七爷的时候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不止一次的跟我私底下说,天盟就是坑人的,这回的买卖做的亏,我们出人出力,去帮七爷拼命,结果到头来还得搭自个儿的棺材本,要不是从老白那儿搜刮了一波,未来一个月我们都得吃土了。 不用说,肯定是为了赶路,只能坐飞机,让这娘们心疼了。 我就安慰她说,那点棺材本不也都是我一棵树一棵树砍出来的么,我都没心疼,你心疼个什么劲儿。 于是,张歆雅的脸色更黑了,一路上一句话都不说了。 她消停,坐在她身边的我更消停,眯着眼睛睡了一路,一睁眼飞机已经落地。 此时,不过才是下午三点钟左右,到了赤峰后,我们又马不停蹄的去了汽车站,坐上汽车赶往克什克腾旗。 七爷的那片牧场,就属于克什克腾旗。 此时,时间顶多是深秋,在内地正是秋凉好时节,然而这边气温已经临下了,偏偏我们几个一件厚衣服都没有,下了车就冻得直嘬牙花子。 不过,这好歹是到了七爷的地头上,这主总算有了点求人办事的样子,安顿我们在一家蒙餐管子里歇着,叫了手把肉让我们先吃着,然后他摸着夜色出去了,说是找车。 可是我们几个谁也没想到,他所谓的找车,找来的干脆是一架马拉车,连马车都算不上,马车好歹还有个棚子呢,这就是块大木板下面加了轮子,那木板上还有些黄绿色的渣滓,疑似粪渣,鬼才知道是拉什么用的。 老白转了一圈,嘀咕说妥了,这回要真真正正坐一把宝马敞篷了。 张歆雅早就看七爷横竖不顺眼,这回立马不干了,直接拍桌子说你他娘的是想冻死我们? 于是,七爷又灰溜溜的出去,找了几件羊皮袄子。 别说,这玩意卖相不行,穿上还真暖和。 七爷眼下处境窘迫,这地方又条件有限,牧区里不通车,只能坐马车,我们也不能要求太高了,有这么件暖和的衣服也算知足,五人挤在马拉车里晃晃悠悠的开进了大草原里。 起初的时候,老白看着木板上的粪渍还有点忌惮,生怕蹭上,七爷说大草原上的牛羊吃的都是草,拉出来的都干净,吃都没问题,抹了一把绿草渣大粪凑到老白面前,说不信尝尝,跟杂碎一个味儿,让老白差点一脚给他从车上掀下去。 不过,熬到了深夜,他又实在扛不住了,一头栽倒在粪车上,呼呼大睡。 我们几个人就像是风雪天里羊圈里的牛羊一样,挤成一团,彼此取暖。 俗话说得好,不到内蒙古,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广袤。 七爷所在的那片牧区,说是属于克什克腾旗,实际上中间还隔着好几十公里呢,乘着慢悠悠的马车,等我们真正赶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钟了,我们在大草原上生生的吹了一晚上冷风,到地方以后耳朵里都嗡嗡的,全是风声。 横呈在我们眼前的,是一大片白花花的毡房,连成一片,犹如一片村落一样,不过却不见一个人影,毡房中安静的吓人,再加上四周枯黄萧索的草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片死地。 “不对劲啊……” 七爷跳下马车,看了眼四周,脸上闪过一抹慌乱,一把抓住了我的手,道:“大兄弟,你说我们这儿该不是真出事儿了吧?我们草场里的牧民勤快,这个时候都应该起来干活了呀……” 说完,他也不等我回答,撒手撂下我们,撒丫子向前跑去。 这片牧区确实安静的吓人,有牛有羊,可就是没人,我们来之前还晴空万里,可唯独这片牧区上方灰蒙蒙的,一阵阵阴风在毡房之间穿梭呼啸。 我也被这副景象闹得心里面直突突,心说该不是一晚上人真死绝了吧? 我担心七爷出事,一招手,立即招呼人跟了上去。 七爷并没有跑多远,一头钻进了边缘区域的一座毡房。 等我们追进去的时候,立马大大松了口气。 毡房里有人! 这是一个穿着袄子的女人,裹着厚厚的毯子,窝在毡房里,蓬头垢面,面带惶恐。 “你个死老娘们,咋就不吭声呢,老子还以为你死了呢!” 七爷一看见这女人,大骂一声,红着眼冲上去就要打。 我们一看这架势,哪里还能不明白,这女人应该就是七爷的媳妇,七爷被吓得够呛,情绪失控,看样子还真要狠抽对方一顿,我们几个七手八脚的忙把他拉住。 七爷的媳妇也被他这一出吓得不轻,从角落里站起来,道:“当家的,你这是咋的了?你不是出去找大师去了么……” 七爷没回答这问题,把拦着他的老白扒拉到一边,冲到他媳妇面前,抬起手就要打,吓得他媳妇退后一步,可他那只手悬在半空中半天没落下来,最后反倒是一把把他婆娘搂进了怀里。 这位爷的感情一下子来的有些奔放,我们哥几个杵在这里也不合适,鹞子哥使了个眼色,我们悄悄退了出去。 “看来他们是被吓坏了。” 毡房外,鹞子哥看了一眼四周,轻叹道:“阴风呼啸,这哪是活人能呆的地方?遭了这么多生离死别,哪怕是糟糠之妻也成了宝贝疙瘩了。” 其实,方才那一幕对我触动也挺大的。 就七爷这件事,要说我心里没怨言,那是假的,自己出力拼命,搞不好还得交代在这,什么好都捞不着,典型的傻子才干的事儿。可现在看到七爷和他媳妇,又忽然没有一丁点怨言了,问鹞子哥要了根烟,蹲在地上胡思乱想着,漫不经心的在地上划拉了一个“道”字。 现在,我好像隐隐明白我师父说的“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不过,这夫妻俩的重逢热情未免有点太持久了一点,我们在外头足足蹲了得有半个来小时,老白这厮都说起了浑话,极端怀疑这两口子是不是趁热乎来了一发,差点冲进去。 好说歹说,最后好不容易是等着了七爷,不过,等这位爷出来的时候,他却拉着一张脸。 “出事了。” 七爷有些难为的说道:“本来想给你们好好接风洗尘的,结果……” “行了,咱一起走了一道,你也背了我一道,这些客气的话就不要多说了。” 我摆了摆手,问道:“这到底又是出了什么事儿?” 七爷招呼着我们进了毡房,想必已经告诉了他媳妇我们的来路,对方很热情,又是倒奶茶,又是端瓜子拿糖的,最后还是张歆雅拉着说让对方不要忙活了,说正事,对方这才坐下,对我们没有丝毫隐瞒,原原本本把事儿又说了一遍。 要我说,这牧区里也着实是够倒霉的了,几乎可以说是灾连祸结。 妖狐勾人,邪物掠食暂且不说,这刚刚消停了两天,大家伙的脖子还在那绞刑架的绳套子里拴着呢,紧接着又闹起了传染病。 这是一种很怪很怪的病。 根据七爷的媳妇所说,这病发的很快,头一天晚上高烧四十度,第二天身上长烂疮,而且传的很迅猛,七爷前脚离开的时候刚刚出现,到现在,已经撂倒了将近一半人。 牧区的老人商量了一下,让大家伙这两天都不要出门了,也别彼此接触,算是一种变相隔离。 “这病来的有点诡异啊。” 老白道:“你说,会不会是那些邪祟的伎俩?张先生不是说了么,那老狐狸恐怕是不想等了,干脆来这么一招,全干掉?” “不排除这个可能!” 鹞子哥略一思索,便说道:“你们带我们去看看得了这个怪病的人,有些事儿我们得确认一下。” 七爷的媳妇有些迟疑,估计是怕被传染上。 “哎呀,你犹豫个啥,这几位先生都是有本事的人!” 七爷狠狠拍了他媳妇一巴掌:“你要不敢,就告诉我谁家得了这个病,我去瞧瞧!” 七爷的媳妇咕哝了半天,眼看七爷毛了,这才说小哲别就得了。 七爷立马起身,带着我们去找那小哲别,两家倒是离得不远,顶多十几步。 不过当我们走进那小哲别的屋子里时,立马被里面的气味来了个下马威。 这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子浓郁的死鱼味,小哲别两口子窝在一起,背对着我们。 七爷尝试着叫了两声,这两口子没有回应,于是七爷就上去准备把小哲别拍醒,结果他刚刚凑上去,便吓得“妈呀”的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有这一声尖叫,小哲别总算是有了点动静,缓缓转过了身子。 待看清对方的情况,我浑身上下立即冒起了鸡皮疙瘩,寒气直窜。 “你们来,我受不了了!” 张歆雅低呼一声,掉头跑了出去。 其实,我也想跑出去! 这小哲别的模样实在是太吓人了,脸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鼓起的脓包,那脓包是白色的,可顶部却是绿色的,乍一看就跟一颗颗眼珠子似得,我本来就有点密集恐惧症,被这一幕搞的浑身不自在,就跟猫爪似得,很想上去一巴掌把他脸上的脓包全都拍烂。 “你们这是……” 小哲别开口,声音很虚弱,不解的看着七爷,询问的意思很明显。 七爷这时已经平静了一些,不过说话的语气还是怪怪的:“我请来的先生,敢管咱们这的事儿。” 小哲别正要说话,却被鹞子哥打断了。 鹞子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小哲别脸上的那些脓包,冷笑道:“你们还真是一天不死就不甘心啊,前边打了胡家小辈的事儿还没完,后脚就跑去盗墓了,谁让你们盗墓的?” …… 第127章 马王爷 盗墓?! 这个词儿就跟一根尖刺似得,撩拨刺激着我们几人的神经。 距离从葬妖冢出来已经数月有余,可那座墓里的种种凶险,时至今日,回想起来,仍觉惊心动魄,以至于现在听到这个词儿就有些神经过敏,眼巴巴的盯着这小哲别,越看越觉得像是那么回事。 这脓包看起来跟一颗颗眼珠子似得,分外的邪性,谁听说过这种病?越看越像是撞邪了! “三位大兄弟,你们这什么意思啊?” 小哲别被我们三人看的有些发毛了,忍不住说道:“自从摊上了山里的事,我们这些人哪还有工夫去盗墓?何况,这四周天苍苍野茫茫的,你哪只眼睛看着有墓了?” 他这话说的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大草原上没墓?这他娘是欺负我们不懂行啊。 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西拉木伦河和大兴安岭附近,水草丰美,别看现在是有点冷清了,以前可热闹来着,游牧民族素来是逐水草而居,怎么可能会放弃这么一块膏腴之地?多少强大的部族是从这里崛起的。 别的且不说,来的路上,我看着好几个凸起的小山包就像是坟包,不敢说一看一个准儿,但凭我家家传的这点能耐,少说有五六个下面有墓,而且是大墓。 若说这地方没有惹来盗墓贼的光顾,全凭以前游牧民族的秘葬制度,说白了,就是贵族死后的形制和葬地在文献史志一笔不提,所有参与的人员最后全都被整死了。 这世上的土夫子,可未必个个都是摸金校尉、发丘将军,一百个里能有一两个就牛老了去了,绝大多数人找墓就是靠这些口口相承的传说和文献史志里的线索。 所以,懂行的人都知道,内蒙古墓多,而且很多都是没被发现的大墓,以前的蒙古贵族们就留下不少,只不过没那能耐找到而已。 小哲别说这话,在我们看来分外有点欲盖弥彰的意思,心里却信了鹞子哥说的八成。 “你们……” 小哲别不是七爷,这人心思就细腻很多,从我们脸上看出了端倪,愤然从床上站了起来,可因为身体空乏,又脱力软到在床上,怒声道:“我说你们这些人,咋个就听不懂人话呢?” 看那架势,若不是我们仨是来这里帮忙的,只怕都要冲上来和我们比划几下。 “你激动个啥?” 七爷毛了,冲着小哲别吹胡子瞪眼:“三位大兄弟是我好不容易请来帮咱们的,你这咋就不知道个好赖呢?” “不是!” 小哲别急道:“我真没盗墓啊,莫名其妙这么冤枉人,你说我这心里能舒服吗?” 七爷一时间也有些迟疑了,就又问了小哲别一遍,果真没盗墓? 小哲别气得拍桌子,说自己要是真去盗墓了,就让七爷拿了他送警察局去。 七爷犹豫了一下,就过来准备和鹞子哥说叨几句,不过被鹞子哥一挥手打断了:“死鸭子嘴硬是不是?你要是没碰地底下出来的明器,老子今儿个跟你姓!” 说罢,他吆喝一声,让我从我们的行李里找了一碗雪白雪白的糯米,随后他把糯米放在地上,让七爷扶着小哲别过来蹲下,他把自己随身带的刀放在炭火盆里烧红,嘱咐小哲别忍着点,然后一刀划破了对方额头上的一个脓包。 小哲别“啊”的惨叫了一声,一股墨绿色的脓水就从那脓包里流了出来,滴滴答答的全都掉进了碗里,被糯米一股脑儿吸收的干干净净,糯米上“滋滋”冒出白烟。 “哎呀妈呀,这味儿,整个就是进了海鲜市场啊!” 老白捂着鼻子退后了一些:“而且,你这卖得可都是臭海鲜啊……” 鹞子哥冷笑一声,反手就把烧红的刀刺入了糯米中,更加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些糯米“轰”的一下燃烧了起来,不过冒出的火焰却是惨绿色的,隐约之间,糯米里传出“吱吱吱”的怪叫声,就跟老鼠的惨叫声似得。 “这是闹邪灵了呀!” 七爷挺大个老爷们,被这一幕吓得连连后退,两腿都来回打摆子,恨不得直接给鹞子哥跪下,惊为天人。 “这回你还有说头吗?” 鹞子哥昂首看向小哲别:“你要说这是传染病,有这么邪乎的传染病吗?” 小哲别张了张嘴,没办法辩驳,只是讷讷道:“可是,我真的没有盗墓啊,自从出了事以后,一直都在家里,门都不敢出……” 短暂的相处后,我大概也瞧出来了,七爷看起来虽然是他这一茬朋友中的带头人,实际上说到精明,绝对不如这个小哲别精明,对方情商不算高,但至少有点眼力,也是个直心肠的爷们,鹞子哥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如果他真的去盗墓了,估摸着真就承认了。 于是,我轻轻拉了拉鹞子哥,冲着那碗烧焦的糯米昂了昂下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就把话说明白了吧,要不然这老哥不清楚利害。” “马王爷,盗墓贼的恶咒……” 鹞子哥轻叹道:“多少土夫子在这上面栽了跟头,最后人不人鬼不鬼的死在了犄角旮旯里,搁旧社会,人们都以为是闹了瘟疫,就连亲爹妈都不敢给收尸,只能是往身上扔点柴火棍子,一把火就烧了。” 这种怪病。 鹞子哥还真见过。 病因,就来自于墓中出来的贴身随葬品上。 有人盗了墓,带出了墓里的明器,然后就染上了这种病,其实不传染,谁碰了明器,谁就会得这种病。 起初的时候是起类似于小哲别身上的这种脓包,慢慢的脓包烂开,浑身上下皮开肉绽,不疼,只是痒,痒的让人忍不住抓,一抓就抓下一层皮肉,许多人害了这病以后,都是活生生把自己给挠死的,有些心硬的,忍不住干脆直接自杀了。 民间老是说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这种病的脓疮看起来又像是一颗颗的大眼珠子,所以大家伙儿就叫做这种病是马王爷,得了这种病的人还给起了一个特贴切的名字,叫鬼眼佛。 你说说,这鬼眼睛里的佛,那还叫佛吗?只怕是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大仇人,人们只说大佛度鬼,却不想想这佛要是度不了鬼,反落在人家手里会是个什么下场…… 鬼眼佛这名儿也准确,大概就是说,这是鬼神最凶狠的手段了。 我想了想,就说道:“你说,是不是明器上面沾染着一些霉菌之类的东西?” “应该不是。” 鹞子哥说道:“如果上面果真有霉菌,那应该是碰了明器以后立马就得中招,可是这种病……发作时间却不一定!” 他耐着性子解释了一下,说得了这种怪病的土夫子不少,有的是碰了这明器以后立马中了招,可还有一个,之前从一座大墓里取了不少金叶子,后来因为前面太凶险,便退了出来,那几片金叶子在他手里搁了好几年都没事儿,不过他心里却一直惦记着那座墓,后来邀了几位好朋友,再次下去了,结果还是没走远,破不开里面的一道墓门,只能退了出来,随行的两个好朋友都死在里面了,什么都没捞着,等他出来,再次把玩这金叶子的时候,就得了这种怪病,没撑多久就死了。 “说来说去,还有可能是霉菌,你不是说了吗,生这种怪病的,都是拿了人家贴身随葬品。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这种霉菌就是人家正主儿死后身上养出来的,附着在明器上,什么时候发作,那就看正主儿的意思了。” 老白说道:“我以前就听过这么个说法,类似于摸金校尉这些专业的土夫子,把下墓看成是一场和鬼神的博弈,破开机关什么的,这是和正主儿较劲,你要赢了,理应有所得,所以,可以适当的带走一些东西,至于带什么,带多少,这都要问问墓主人了,仪式不像是大家口口相传的那样,人点烛鬼吹灯,实际要复杂很多,可具体怎么回事儿,这就是人家的不传之秘了,能和鬼神直接交流,这种手段也不可能喝多了就大嘴巴说出来,他们这么干,好像就是防这一手! 要我说,你那朋友就是太贪了! 之前他能拿到金叶子,那是人家正主儿不想和他计较,没成想他又杀了个回马枪,惹毛了人家,所以人家干脆就要他的命!” 这说法倒是也挺新奇,不过鹞子哥却不置可否,只是摇了摇头,说这种事儿他也不大清楚,反正他要下墓,墓里有正主儿,直接挑翻了,以绝后患,这样最安全。 “说来说去,也不是现下盗了墓就遭殃吧?” 我再次询问一句,得了鹞子哥的肯定,这才点了点头,心想他可能真冤枉了小哲别,对方刚死了儿子,眼皮子底下肯定没什么发财的心思了,要说去盗墓,还真有点说不过去。 我略一沉吟,就询问小哲别:“大哥,以前你有没有盗过墓?你就放宽心和我们说,我们只管鬼神之事,不问人间之事。” “小兄弟,信我一句,我真没盗墓,现在没盗墓,以前更没盗墓!” 小哲别苦笑道:“方才这位大兄弟也说了,那得是碰了明器的人才会得这种怪病,不传染,可现在大半个村子都得了这病,我们总不能全都盗墓去吧?说实话,要不是现在生活不易,我们都不可能进山去打点野货,以前都是本本分分的牧民。” 这话我信。 现在这年月,活着都不易,各自有各自的苦。 我叹了口气,话说到这份上,我信了他几分,再聊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但我很肯定,这牧区里,一定有一件明器,而且是大家都能接触到的明器!! 否则,不可能一下子撂倒这么多人。 我本能的想到了牧区里圣山的传说,难不成,所谓圣山,实际上里面是有墓葬,有人曾经从墓葬里带出了东西? 不管怎样,这件东西一定在公共区域里,供大家一起使唤。 当下,我站起身来,招呼了七爷准备出去瞧瞧。 不过,离开前夕,我的目光却落在了小哲别的床上。 准确的说,我的目光是落在了床上的枕头上面! 这枕头被枕巾盖着,不过看起来又长又窄,而且很高,十分怪异,咋看都他娘的不像是个枕头。 “稍微等一等!” 我看小哲别和他媳妇又准备回床上躺着,便立即叫住了二人,两步并作一步朝那枕头走去! 第128章 老吊爷 小哲别夫妻被我这突来的动作搞得不知所以,杵在床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我越过他们,“哗啦”一下撩开枕巾,一方土黄色的陶枕露了出来,两侧分别有一个手环,那手环上包浆极厚,分明是件有些年头的老东西。 “哟呵,前脚说了明器,后脚就发现了老家伙,我来瞅瞅!” 老白嘀咕一声,走上前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敢碰那枕头,蹲下身子细细观察着侧面的手环。 他是这方面的专家,什么是好东西,一眼就看出来了。 可是面对着这件东西,他却犯了难。 用他的话说,这是老东西没错,现代人谁脑残了会造这种陶枕,硬邦邦的,还这么高,枕着也不舒服,没人会用,压根儿就没市场,可要说具体的年代,他就说不上来了。 因为正常的陶器,看年代首先就是看造型和上面纹饰、釉质、彩绘,可这陶枕造型普普通通,上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想要鉴定一下,那就只能摸一摸手感了,偏偏眼下这情况,谁敢上手去摸呀,怕不是想长满身的大眼珠子了。 不过,这陶枕左右两侧的手环倒是有点意思,是青铜的,为马形,带着典型的游牧民族风格,肯定不是中原产的。 “难道,就是这东西生出的事端?” 我心里也犯了嘀咕,总不可能去以身试法,这确是一件古物无疑,可毕竟是枕头,属于私人物品,怎么可能半个牧区的人都中招。 老白就比较贱了,眼睛一直往人家小哲别的头顶上瞅,阴森森的笑着,笑的人毛骨悚然的,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除了你们家两口子,现在得了这怪病的是不是都是男人呀?” “嗯,好像确实是……” 小哲别想了想,就点了点头,随后这人一下子就毛了,看着他老婆的时候,眼神就跟要吃人似得,她老婆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呢,一脸的懵懂。 “行了,别闹腾了,还嫌现在不够乱啊!” 我推了老白一把,心说这王八蛋咋这种事儿都敢开玩笑,一个搞不好是会出人命的,忙掉头去安抚小哲别,等对方的情绪稍稍平静一些,这才问道:“这枕头这么古怪,是古代的枕头,你们夫妻俩为什么到现在还枕着呢?” 不等小哲别说话,她媳妇倒是难得的开口了:“是我嫁过来的时候带着的,我家也是这片牧区的,这枕头是一个老物件,在我家很多年了呢,据说还是我爷爷年轻时候打老毛子带回来的。这枕头枕着倒是舒服,夏天的时候凉凉的,冬天的时候睡着又觉得温温乎乎,那叫个冬暖夏凉,我们家一直当宝贝,我出嫁的时候就带过来了,这些年一直都枕着的。” 老白蹲在床边一直在盯着这陶枕看,闻言不禁笑道:“你们可都是一群瞎子,我虽然没办法准确断定这件东西的年代,瞧出它究竟有个什么故事,但基本还是能猜测,这玩意少说有上千年的历史,保存的这么完好,而且是游牧区的东西,很罕见,真拿出去卖了,你们还进山偷什么猎啊,少说够吃好几年。” “这么值钱?我娘家里还可多呢!” 他媳妇面色一喜,随即又黯淡了下去,可能是想到了自己惨死的儿子,轻叹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的注意力却不在眼前这件古物上,而在小哲别媳妇话里话外不经意间透出的信息上。 类似于陶枕这样的东西,她家里还有很多。 这是她爷爷打老毛子的时候带回来的! 难不成,还真是这东西闹出来的妖? 我看他媳妇年岁也不小了,真追溯起来,他爷爷年轻的时候,只怕都已经是清末了,那时候内蒙古和东北这边被老毛子祸害的不清,确实有不少人跑出来打老毛子了,据我所知,当时是一茬一茬的结伴往出走,这片牧区绝不可能不止一个人。 其他人,会不会也带回了东西? 直觉告诉我,这片牧区的事情,可能还真不是现世报,千丝万缕,因由很多。 一时间,我也不急着出去转转了,反倒是坐下来和七爷他们闲说起了这方面的事情。 “那可不是咋的?我们这牧区当年也出过大英雄来着!” 七爷说起这个就滔滔不绝:“那年月乱着呢,今天来了老毛子,明天来了日本人,牧区里的很多年轻人没心思经营,都出去打仗了,小哲别媳妇的爷爷就是其中之一,我记得小时候还见过他来着,身上全是枪伤、刀伤,跟他一起出去的就有二三十人,最后就回来十多个,类似于这枕头这样的东西可不少,家家都有这么一两件!” 事实真的跟我想的差不多! 现在看来,牧区里的怪病,应该就和这些东西有关! 不过,这些东西在这里好端端的将近一百年了,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发难了? 这事儿,可能关系到了我们这一次的任务! 就连鹞子哥和老白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同寻常,不再说话,安心听我问话。 可惜,七爷就是个大山炮子,吹起牛来行,实际上真要他说个一二,他却傻眼了,关于这些东西的来历,以及他们这儿“圣山”的传说源于何时,一点有用的都讲不出来。 最后就连老白都气得骂他棒槌! 七爷也有点丧气,只说那些个老辈儿的人也不肯多说,只是偶尔跟他们讲了那么一两句,他哪知道那么多。 不过,小哲别的媳妇却眼珠子一转,给了小哲别一拳头,道:“这几位小兄弟对这些事儿感兴趣,那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这些事儿咱们不知道,但是牧区里有一个人肯定知道,我听我爸说过,我爷爷和他那些兄弟当年带回这些东西之前,提前回来过一趟,找了一个人,一个外来户,这事儿我还跟你念叨过呢!!” “你是说……老吊爷?” 小哲别一怔,随即大喜:“哎呀,还真是,这些事儿,咱不清楚,牧区里的老人也未必清楚,可是老吊爷一定清楚!!” 他们口中说的老吊爷,赫然就是一个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老人,今年都已经一百多岁了,是个老寿星。 这位老吊爷并不是本地人,据说老家是山东的,当年因为在山东杀了人,跑路先是闯关东去了吉林那边,进了参帮,又和山场子的大户结下了梁子,无奈之下只能继续跑路,这才来了这边,他也不在牧区里居住,而是在距离这里不远的大兴安岭山脚下住着,做了守山人,年岁大了,又孤苦无依,公家也就没赶他走。 他在这儿已经很多年了,当年来了这里的时候,安家落户,当地的老少爷们没少帮他,所以现在跟牧区里的关系还不错,他们这些人能进山偷猎,全都是老吊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不然,就凭老吊爷那一双比鹰都亮堂的眼睛,压根儿就没他们什么事儿! 这牧区里的事情充满迷雾,我们连正主儿在哪都不知道,没法子解决,当下最要紧的就是搞清楚他们这到底有什么跟脚,眼下还有老吊爷这么个明事的人活着,我们当然不能放过,拉上七爷便立马出门,牵了几匹马,直奔老吊爷去了。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这位老吊爷正在门前坐着抽旱烟,须发花白,看起来就跟个野人似得。 我们下马说明来意后,老吊爷的眼睛一直在我们的身上瞅,根本不像是个百岁老人,瞅的我都觉得浑身发毛,过了半响,他才让我们进了屋。 鹞子哥低声和我说,他娘的这是白日见了鬼,这老吊爷可不好惹,虽说一百多岁了,但他觉得撂倒我没问题,活脱脱就是头老苍狼,我们哥几个要是没点本事,只怕进不了这个屋就被赶走了,对方方才看我们,实际上是在看我们的筋骨,没这份能耐,入不了他老人家的眼。 我压根儿没想到,方才那是一番较量! 不过,既然这老吊爷还算看得上我们几个,说起话来倒是没什么隐瞒,当年的事儿一点点的在我们面前摊开了。 这地方的圣山传说,还真他娘的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庚子年,京城闹起了义和团,八国联军侵华,毛子兵从东北进入满蒙。这就是一大群强盗,来了以后抢掠文物不说,还钻进深山老林里,到处挖掘墓葬,民间自发出现了许多抵抗军,小哲别媳妇的爷爷就是加入了其中一股抵抗军。 那时候,恰好有一股毛子兵钻进了大兴安岭,就在这片牧区附近活动,传言四起,说山中肯定有大墓。 因为这里是小哲别媳妇他爷爷的家乡,所以他们这一批人就被派到这里搞破坏了。 这种事,他们自然得找老吊爷,说白了就是希望老吊爷能当个引路人,老吊爷没二话,直接答应了,领着他们在山里和一帮毛子兵撞上了,没成想,这帮毛子兵还真就找着了古墓,拉了满车的东西。 二话不说,双方立即交火,结果一个照面下来,他们这一茬儿人被打的落花流水,这也正常,毕竟是一群拿着大砍刀和弓箭的主,怎么和人家正规军的火器对抗? 毛子兵对他们穷追不舍,如果不是老吊爷熟悉山里,他们早就都死了,就是这样,最后他们还被围进了山坳子里,眼看着走到绝境,结果到了夜里的时候,四周忽然狂风大作,刮得是红毛风,红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然后他们就听到了激烈的马蹄声,毛子兵惨叫的跟杀猪似得。 他们躲在山坳子里不敢出去,一直等第二天天亮才爬出去,四周满地的毛子兵尸体,而且全都成了干尸!! “那些人觉着肯定是山中墓葬里的老祖宗发威了,遣出阴兵来救他们,要不然为啥只找毛子兵的晦气,不找他们的晦气?所以,他们觉得山中有神圣,不可伤一草一木。” 老吊爷蜷缩在小马扎上,旱烟烟斗磕的梆梆作响,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些毛子兵挖出来的东西,后来就让他们全都拉回牧区里了,本来准备卖掉做军费,结果京城里的老佛爷打了败仗以后,就把气撒在了义和团和他们这些抵抗军身上,把他们打成乱臣贼子,一股脑儿全端了,他们没了去处,只得在牧区里消停下来,再后来,大清朝都完蛋了,老兄弟们也全都死求了……” 说起这些,老吊爷有些萧索,当年他们和老毛子擦枪走火干仗的时候,都不过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一转眼成了这番模样,估摸着他又是想起了旧事,一句话不肯说了。 我们几人只好起身告辞。 出了门,我想了想,便说道:“这就对了,看来,深山里的老狐狸没有让路,可能就是和这座墓葬有关系了,牧区里的东西都来自于这座墓葬,现在忽然发难,让人们生了恶病,应该就是老狐狸从中作梗,我师父说的不错,老狐狸不知是什么原因,等不下去了,想一股脑儿的要掉这些人的性命!” 七爷跟在我们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这恶病能不能治?” 我指了指鹞子哥,说这事儿你可得问他。 “能治,把那些东西全找出来,烧掉就行了,目标很好确定,谁家有人生了怪病,那家里就一定有这种东西。” 鹞子哥想了想,就笑着说道:“那陶枕上看不出什么,可东西多了,总有一样是有特征的,我倒是想瞧瞧,这到底是一座什么墓,居然这么邪性,咱也探探这老狐狸的根底,什么墓让它这么稀罕,到了时候都不走,不给一窝子小狐狸出路……” 说罢,他狠狠一踢马肚子,策马朝着牧区的方向疾驰而去。 第129章 明器 老白有句话说的不错,七爷就是个棒槌,我从未见过情商这么低的人。 这主一听鹞子哥说有救,脑袋一热,立马就把所有事儿全都忘到了脑后,赶回牧区的第一件事儿,就把老少爷们动员起来了,干起了抄家的行当,东出西进,挨家挨户的往出搬老物件,倒是把我们几个晾在了一边,喝了一晚上的大冷风不说,到地方连口热水都没喝上,立马就跟着忙活了起来,眼瞅着已经到了大中午,我们几个已经是饿的前胸贴后背,老白说吞口凉气打个嗝儿都闻不着隔夜饭啥味儿了,最后实在没了办法,只能从背包里取出昨天夜里吃剩下打包的包子,一口咬下去,里面白花花的全都是凝固的羊油,看着就腻歪,然后从老乡家里舀了两瓢冷水,这顿饭就算是打发过去了。 那滋味,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等七爷发现的时候,一拍脑门,上来又是道歉又是说好话的,叫了他媳妇,说要给我们做顿正经八百的蒙餐,他媳妇的那一手哈达饼方圆几百里都是一绝,他忙活了大半天,脸上又是汗水,又是脏污的,看起来明晃晃、油涔涔的,许是吃了那冷羊油包子的原因,我看着他那张脸就直犯膈应,还吃个屁,便一挥手说,先救命要紧。 这下子,七爷又做起了榜样宣传工作,逢人就给我们发好人卡,闹的我们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老白叹了口气,说跟着张先生办事就这德性,往后这种事儿少不了,想想就可怕。 不过别说,这牧区里的老物件还真是不少。 光是那瓶瓶罐罐,至少就弄出了好几十件,家家户户都有,有的当了咸菜坛子,更有狠的直接给当了夜壶,看的老白直撮牙花子,骂那家的当家的,说你丫把那话儿塞这瓶子里尿尿也不嫌瘆得慌,好东西全他娘的给白瞎了。 可惜,这些东西虽然年代久远,颇为难得,但仍旧没什么明显的特征,很是诡异,老白怀疑是为了满足生活所需临时粗制的东西,都是手制,夹砂多,质地粗松,火候低,跟中原的陶器没办法相比,老白觉得可能跟内蒙古这边的早期青铜文化有点关系,赤峰这边有个夏家店遗址,这些东西乍一看倒是与那处遗址里的东西有些相似,比如七爷他们抄出来的几样鬲,空足都是又浅又圆的半球形,不分档,这种器型就太明显了。 “可以确定,大兴安岭里的这个墓,绝对跟这个夏家店文化有点关系!” 老白说道:“不过,因为咱们也没法做碳十四,无法断代,所以,根本瞧不出这个墓是早于夏家店遗址,还是继承了夏家店遗址,关于墓主人的门道,还是没有一丁点的眉目,但这些陶器明显是临时手制,看起来就跟个逃难的破落户在凑合着过日子似得,倒是有一条,既然要临时手制陶器,那肯定是要陶土的,这山里什么地方陶土多,说明就离那墓葬不太远了。” 他说的这个夏家店文化我倒是知道一点,那都属于新石器时代的文化遗址了,非常久远,这种墓闹了邪,那出来的东西可就吓人了,我听着就有些犯嘀咕。 抄家的工作一直持续到傍晚时分,我们眼前的古物件已经堆砌起了一座小山,牧民们倒是很配合,哪怕是知道这些东西是老物件,也一个个毫不含糊,毕竟金山银山,都不如自己的小命重要,何况长了一身的大眼珠子,搁谁不怕? 不过,眼瞅着拾掇的差不多了,一间毡房里却爆发了争吵,听声音好像是七爷和一个娘们起了争执。 “难不成藏匿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老白眉头一跳,就跟闻着腥的猫似得,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拉上我就钻进了毡房。 毡房里七爷确实在和一个看起来三十来岁的娘们争两样东西。 家里藏了邪物,这娘们自然没跑,也成了一尊“鬼眼佛”,而且全牧区里头就属她最严重,浑身上下的脓包都变成了绿色,整个人都弥漫着一股子死鱼烂虾的味道,照鹞子哥的说法,她身上的烂疮离破开不远了,很快就会奇痒难耐,自己把自己抓死,按说恶症到了这个地步,基本上已经无法下地了,浑身乏力,眼睁睁的躺在床上等死,她如今却一下子龙精虎猛,跟七爷一顿猛撕,竟然是毫不落下风,典型的要钱不要命的主。 不过,她家里确实是有两样重器! 一样是一把保存极为完好的青铜短剑,恕我见识浅薄,从未见过这种制式的短剑,绝对是个稀罕物件,拿出去只怕能卖个天价! 另外一样,则是一具马鞍,这马鞍上面有不少地方生了黑锈,偶尔有些地方黄橙橙的,明摆着就是一具金马鞍! “难怪要拼命。” 张歆雅都看的无语了,轻叹道:“这两样东西,只怕都能养活这个牧区好几十年了,要是早拿出来,哪还用得着偷猎去啊,惹下了这么一大堆事情,到头来有命藏钱,没命花钱。” 这时候,毡房四周已经聚满了人,对这女人也多有不满。 “难怪大家都忙着偷猎挣钱,唯独他家不慌不忙,这是家里有货啊。” 有人轻叹道:“不过,他爷们也被天杀的狐狸精抓了去,她还留着这东西干嘛呀,不烧了命都难保!” 这时候,鹞子哥忽然出声制止了七爷,摇了摇头,道:“不用抢了,你该庆幸自己没碰到这两样东西,烧不烧的没区别了,这大媳妇已经没救了,东西是贵重,但上面的门道也更厉害,这大媳妇到了这一步,脓疮马上就破开了,活不成了,大罗金仙来了都没用。” 七爷一怔,手一松,那女人一个趔趄,坐在了地上,随即又立马趴到那两样东西跟前,一下子将两样东西护在身后,一脸警惕的看着众人,让人叹息无语,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到了这一步也是没谁了。 老白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说道:“大妹子,我能看看你那把刀吗?” 这女人十分谨慎,有些信不过老白,后来老白再三保证,这才迟疑的点了点头。 我们几人立即挨了上去。 结果,始一靠近那两样东西,我手中的天官刃却忽然“嗡”的颤抖了一下,转瞬之间变换成了百辟刀,寒光闪烁。 这是始料未及的事情,一时间就连我都傻眼了。 鹞子哥盯着百辟刀和那把青铜短剑来回看,面露惊疑不定之色,过了半响,才轻叹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这把刀好重的煞气,再配上金鞍子,想必生前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即便不是那座墓葬的墓主人,那也一定是个举足轻重的角色,肯定和墓主人有不浅的关系。 此物,能救命!” 根据他的说法,生前万人屠,死后鬼难惹,一个人厉不厉害那是种在骨子里的,活着和死了没区别,活着是人杰,死了是鬼雄,这种人用过的东西,虽然邪性,但从某一方面来讲,也是辟邪的东西,这属于剑走偏锋的路数,全靠着四个字儿——以暴制暴。 只要找对了地方,把这把短剑往那里一插,四周的孤魂野鬼就不敢在这里闹事了。 往后,我们要是进山去寻那老狐狸的晦气,有这么一样东西在这里保着,只要墓里的东西不来,没人敢在这撒野,不过那时候我们既已进山,估计那老狐狸也没心思来闹了,这等于给众人加了一层安全筹码! 他说的滔滔不绝,最后老白狠狠推了他一把,这才惊醒过来,再看眼前的女人,一脸的忌惮,还以为他是要贪墨这件宝物。 没办法,老白又是一通好话,好不容易才把眼前的娘们说的眉开眼笑,把剑推到了面前,让老白观摩,但不让老白碰,这纯属她多心,她就是让老白碰,估摸着老白都不敢,不过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殊为不易,这可是个要钱不要命的主,说的动她足见老白的口舌功夫多厉害,估摸着去干传销都能干成世界首富。 不过,兜兜转转这么大个圈子,总算找到了和那座墓葬有点关系的东西,这已经是大胜利了。 老白盯着这把青铜短剑,兜着圈子的来回看,仿佛那上面生出花儿似得,看了大半响,才轻声一叹:“我明白这山里的墓是一座什么墓了,还真他娘的晦气,居然撞上了这种墓,一个消失文明最后的葬地,这种地方,那是九死一生的禁区!” 第130章 狐与蛇之谜 其实,老白说的后半句我大概能懂。 这座墓如果真的涉及到了一个已经已经灭亡的文明,而且是其最后的葬地,那八成是凶险万分的,因为涉及到了一个民族、甚至是一个国家的悲歌,无论是毁于天灾还是殁于战火,其结果必然是无数生灵喋血,白骨盈野,亡灵在怒吼,怨愤难消。 这样的葬地,充斥着怨气和不甘,逝者无法安歇,怎么可能会平和?! 不过,我又实在想不出,眼下这地方曾经灭亡过什么文明? 这里是内蒙古大草原,无数游牧民族都曾在这里繁衍生息,可要说已经灭亡的,不外乎便是匈奴、柔然等,可这些民族又和眼下这个地方八竿子打不着,这里确是他们曾经纵马驰骋之地,但绝不是灭亡在这里。 我想破了脑袋想不出,偏偏老白就跟故意卖关子似得陷入了沉思,把人的胃口全都吊了起来,最后是鹞子哥直接给了他一脚,让他有屁别憋着。 老白口中这才徐徐吐出两个字:“东胡!” 说此一顿,他对着地上那把青铜短剑比划着,说看这把剑的颜色和质地,这应该是纯铜加入了铅做成的合金,这样的青铜出现的很晚,那时候铁器时代基本已经拉开了帷幕,算算时间,中原应该正是秦汉时代。 那个时期,北方草原的霸主是匈奴,不过匈奴人的剑结合秦剑和汉剑的特点,大都是直刃的,而这把青铜短剑却是双面曲刃,很有特点,并不属于匈奴剑,只能是当时北方草原上另外一个游牧民族——东胡! 这也是一个曾经非常强大的游牧民族,存在了一千多年的时间,最强大的时候,号称有空弦之士二十万,南下袭扰燕国,烽火连绵,最终被燕国击退千余里,而后又掉头开始勒索刚刚崛起的匈奴,索要宝马与美女无数,也可以称得上是纵横捭阖了。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民族是亡于匈奴之手,被冒顿单于踏平,铸就了冒顿的赫赫威名。 而且,东胡人就是继承了夏家店上层文化的富河文化。 这一切,与我们从牧区里找到的诸多老物件透出的信息基本吻合! 老白说,东胡人的祖地就在西拉木伦河一带,当年冒顿单于击败他们后,有两批人分别逃到了乌桓山和鲜卑山,演变成了后世所说的乌桓族和鲜卑族,他认为,大兴安岭里的墓葬,可能就是当年战败后不曾迁徙的东胡遗老遗少,是这个消亡民族最后的忠臣,无论是从时间,还是那些临时烧制的陶器,都足以做出这样的推测。 “我的这些猜测,都基于目前咱们发现的情况,十有八九是准确的,也就是说,闹腾牧区的那只老狐狸……极有可能在守护着这座墓葬!” 老白眼睛很亮,轻声道:“东胡非常神秘,历史上关于他们的信息非常少,一则是当时草原上有个更为显赫的匈奴,于是世人只知匈奴,而不知有东胡,二则,便是因为他们的信仰! 据我所知,这个民族信仰原始萨满教,很是有些诡谲神奇的手段,我曾经看过一本当时在北方做马匹生意的汉人留下的手札,上面曾经提到过,东胡是狐与蛇之国,巫蛊之术杀人于无形!” 狐与蛇,我觉得这个可能是东胡人的图腾。 他们信仰蛇,这个倒是可以理解,因为真要寻根究底的追溯起来的话,东胡与太昊伏羲氏有点关系,是伏羲氏的后裔东夷北迁后与当地胡人结合产生的后代,而太昊伏羲氏的图腾,正是蛇。 传说中,太昊伏羲氏的形象本身也是人面蛇身! 只是信仰狐狸,这个我们就说不出个跟脚了,可能是与原始萨满讲究万物有灵有关。 反正,不论是狐狸还是蛇,那可都是五大仙家,狐狸是胡家,蛇便是柳家,再加上这东胡人善于巫蛊之术,我怎么听都觉得玄乎。 鹞子哥迟疑了一下,便询问道:“你是怀疑……因为东胡人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本事,所以,就算是灭亡了都不消停,准备闹妖?” “可不就是嘛!” 老白一拍大腿,叹息道:“那天我听说了这里的事儿就心里边一直犯嘀咕,总觉得这只老狐狸行为有点反常,死了几只后辈,这在五大仙家里真不算什么大事,他们那些后代有许多就是个稍稍通了点灵性的走兽罢了,跑出来被不开眼的人整死,稀松平常而已,老子我混迹江湖这么多年,类似的事情听得多了去了。 你不觉得,这老狐狸把事情闹的太大了么? 又是蒙蔽天机,又是要让这牧区的人都死掉,咋咋呼呼,这不是上赶着找死么?天底下似张先生这样的人还没死绝呢,闹大了有的是高手来平灭它! 而且,不要忘了,这窝子胡家还勾走了好几十号壮年男子! 他们要这些人干嘛呀? 妖狐勾人的事儿确实有,可据我所知,狐狸勾了人也不是拿来当干粮的,狐本多情,尤其是母的,向往人间,对情情爱爱之事很感兴趣,一旦化成人形,总会跑出来勾搭个一两个的陶冶下情操,但人家那是讲感情的,分手自杀的那种。 这老狐狸可倒好,一下子弄走好几十人,这是干嘛呀?拉郎配啊……” 他断断续续的说了很多,末了,才说道:“不知道为啥,我总觉着吧,这老狐狸好像是借题发挥,现在隐约有了点眉目,可能就和这座东胡古墓有关,东胡信仰狐狸,老狐狸偏偏又到了让路的时候不走,你说这是不是太巧合了? 要我说,想处理这次的事儿,首先得弄清楚这只老狐狸到底要干嘛,答案,恐怕还真就在山中的那座古墓里面。” 我听得一阵头大,心说这到头来还是少不了跑这一趟。 可惜,我们说的这些七爷他们压根儿也听不懂,什么东胡,什么匈奴,把他们都绕晕了,趁着我们几人陷入沉思之际,七爷直接问现在是不是能开始救人了。 事情的复杂程度超乎我们的想象,涉及到了一个已经灭亡的民族,这种事儿千丝万缕,我们目前只是抓住了线头儿,靠眼下这几颗不算灵光的脑瓜子,光想是没用的,所以,短暂的沉默过后,我们的目光还是投放到了眼下,先救了能救的人再说。 于是,鹞子哥一声令下,老乡们把堆砌在一起的古董一把火烧了。 一时间,这里黑烟滚滚。 起初的时候,火苗还是红色的,到了后来,那火苗干脆变成了惨绿色,凄厉的叫声不绝于耳,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火焚活人呢,听得我冒出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四周的老乡也是面无人色。 烧完了老物件,鹞子哥说这只是断了病根儿,接下来就是治病了,让生了恶病的人每天家里都用艾草熏,早午晚,一天三遍,然后用雄黄酒擦拭全身。 这法子倒是真好用。 不过一两日,这些人身上的脓包就开始平复下去,最后变成了一块块又黑又绿的死皮,乍一看就跟大活人身上长出了鱼鳞一样,用手一抠就脱落了下来,小哲别两口子一觉起来,脱落下满床的黑死皮,颇为渗人。 那位要钱不要命的大媳妇最终还是死了,如鹞子哥所说,第二天她身上的脓疮就开始溃烂,奇痒难耐,整个牧区都能听到她发疯的惨嚎声,连一天都没能扛住,在满牧区都充斥着喜气和希望的时候,她一菜刀了结了自己的性命,死都不肯撒手放弃财物,最终落了个人财两空。 她死后,鹞子哥用雄黄酒拌起了白面粉,涂满了双手,这才拿起了那把青铜短剑,又让老白用罗盘找出了这片牧区的下砂处,让七爷组织了人在那里搭起敖包,最后他一下子将青铜短剑插在了敖包上! 正所谓,山主人丁水主财,这下砂本就是财沙,牧区惹上这一摊子事儿,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一个财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今放在他们这儿,一个利字,便是鬼神通行的最好理由,鹞子哥在下砂处筑敖包,插利剑,这是宣告地盘,让那些个循着下砂找来的孤魂野鬼自己掂量。 不得不承认,这一招实在是妙极。 就连老白看了以后都发自于内心的钦佩,说鹞子哥跟在我师父身边,这才几个月的工夫,就长进了太多,这手段直击七寸,干净利落,上手就要命,有了我师父的三分风采。 结果,鹞子哥却憋的满脸通红,说这本就是我师父的法子,在来之前,我师父曾面授机宜,让他找个煞气极重的东西钉在下砂处,庇佑此地不受鬼神侵扰,我们能放心进山解决问题,筑敖包是因为这东西平安吉祥,是老乡的吉祥物,能冲淡煞气,免得果真坏了牧区的财砂,日后老乡们更没有活路了。 本来我师父和鹞子哥是盯上了我的天官刃,没成想中途发现了青铜短剑这么个物件,自然有了代替品,否则,没了天官刃,我进山还真成了累赘,碰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我们一共在牧区里住了三四日,这里的天空仍旧灰蒙蒙的,阴风呼啸,天机被蒙蔽,但至少老乡们脸上有了喜气儿,看到了希望,我们也经过三四日的休养,调整到了最佳状态,带了家伙事儿,牵了马就准备进山。 七爷和小哲别带了强弓硬弩,非要和我们一起进山,说我们不熟悉情况,进去了怕没个帮手。 小哲别如今也是意气风发,不过眼中有狠色,估摸着这回进山,帮忙的成分是有,但更多的,是要给他儿子报仇。 我们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却没办法,只能琢磨着果真有事,到时候再约束他,我们人生地不熟,确实需要个帮手。 不过,等我们赶到大兴安岭山麓时,却被一人截了道。 一个臃肿的身影横在前方,身上穿着羊皮袄子,背着猎枪,腰间挂着马刀,花白的头发披散,活脱脱就是个野人,不是老吊爷还能是谁? “几个娃儿,这就打算进山,也不怕进去了出不来吗?” 老吊爷横在我面前,旱烟抽的吧嗒吧嗒作响,一股股气味难闻的烟气喷到我脸上,说话很不客气,一指七爷和小哲别,淡淡说道:“几个娃儿不知深浅,你们两个难道也没吃过亏?就凭你们那能耐,进去了还不麻达山了?” 七爷和小哲别被说的面红耳赤,却偏偏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是个可敬的老人,鹞子哥在他面前也难得的放低了姿态,只是轻叹道:“我们也不想进去,可没办法,人命关天。” “我晓得,几个娃儿心不赖,听说了,你们救了人。” 老吊爷笑了笑,嘴巴有点瘪,旱烟一磕,烟斗插在后腰上:“走吧,救人的事儿拖不起,老头子和你们一起走一趟。” 这倒是让我们始料未及,有这么个人在身边跟着,那自然是一万个保险,而且当年他是真真正正见过那座墓葬的,可他毕竟一百多岁的高龄了,这又不免让我们有些迟疑。 老吊爷倒是很洒脱,扒拉了一下头发,拍了拍我骑的马,笑道:“下来吧娃儿,骑着这东西进山,跟找死没区别。” 说罢,他目光投向了茫茫大兴安岭,浑浊的双眼很深邃,轻轻自语道:“这个季节的山里可不平静,没我,你们连一个晚上都撑不过去……” 第131章 山有恶气 老吊爷是个不苟言笑的人。 老头儿性情很古怪,阴晴不定,难以捉摸,偏偏却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从他嘴里说出的话,那就是天上掉下的铅锭子,落地就能砸个坑。 眼下,看他这神态和说话的架势,我可不觉得他是在和我们耍笑,隐隐的也觉得有些不安,循着他的目光看眼前的莽苍大山,一时间心上就跟栓了根绳子被吊起来了似得,仿佛眼前的大山就是阴曹的食人恶鬼,张嘴就能把我们吞的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鹞子哥询问他到底在担忧什么,他也不肯说,笑着摇了摇头,嘀咕着说这不过是一个老人的癔症,活的时间久了,见得多了,就更怕死了,稍微有些个风吹草动就总是胡思乱想。 然后,他让我们把马拴在他屋后的棚子里,那棚子里草料充足,想来我们进山就是待上一阵子,也不至于饿死。 之后,他自顾自的在前面引路,拿了根木棍子在地上敲敲打打,沿着崎岖山路一头扎进了深山。 老白和我肩并肩走在一起,笑着指了指老吊爷,跟我说,这一趟有老爷子陪着,十拿九稳。 他让我别小看了老爷子手里那根木棍,那可不是拐杖。 木棍的一头被削尖,乍一看,就跟长矛似得,老吊爷在地上敲敲打打的时候也很有特点,每一次那长矛都是倾斜四十五度,一下子扎进土壤将近二十公分,一分不长,一分不短。 我看了半响,也渐渐觉得老吊爷弄这一出不是随意而为,便询问这里头的门道。 “参帮的手段!” 老白笑眯眯的跟我说,参帮不属于五花八门,但也是在白山黑水之间的深山老林里讨生活的,手下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绝活儿。 眼下这一手,是老吊爷在摸参路。 旧社会的时候,参帮和神棍差不多,把自己说的可玄乎了,拿根棍子在地上一戳,就说是在和山里的老参王沟通,很快就能找到老山参,美其名曰,摸参路。 实际上,这就是个噱头。 老白说,他们拿棍子在地上戳来戳去,那是在辨土,凭的就是经验,只要棍子戳一戳,就知道这地方的土质如何,适合生长什么,有没有人参、老药,四周生活着什么样的野兽,甚至,厉害的角儿,看一眼土色,就知道这土壤正常温度下的松软程度,棍子插进去就知道接下来的天气变化,这就是他们在深山老林里讨生活的倚仗,别人一头钻进山里,点背的都能撞进熊瞎子窝里被拍个半身不遂,可这些参帮的高手,进了山永远遇不上猛兽,想找什么就找什么,全凭的就是手里的这根棍子,玄乎劲儿比小说里的主角光环都吓人。 有老吊爷这一手,我们这一趟进山都不用自备干粮,吃香的喝辣的都有保障。 老白红光满面,早已把入山前老吊爷脸上的隐忧忘到了九霄云外,可我却更加担忧了,如果老吊爷都有这份本事,那能让他担心的……岂不是更加要命了?! 鬼神吗? 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是我们的买卖。 野兽? 也不像,老吊爷身后背着那么大个喷子,再加上七爷和小哲别,什么猛兽能近身呀? 想不通我便也不想了,老老实实的跟在后面,心里的警惕却一直没放下。 事实确如老白说的差不多,这山里就是老吊爷的天下,大半日的工夫走下来,渴了有野果子,累了有背风处,虽不至于像老白说的吃香的喝辣的那么玄乎,但在山里有这样的小日子伺候着也不错了,不知不觉就走出了很远,回头看,身后全是遮天蔽日的松林,早就瞧不见牧区的踪影了。 不过,我却注意到,老吊爷走的路线有点诡异,他不是辨别了方向后,一条直线直奔过去,走的路弯弯绕绕,似乎在刻意规避什么似得。 七爷他们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就问老吊爷,这么走,不是多走了冤枉路了么? “人有人道,畜生有畜生道,人行畜生道,不是做了畜生,就是成了粪。” 老吊爷面无表情的说道:“遇了鬼听那几个娃娃的,进了山听我的,不要以为你们来了几趟就算熟门熟路,还嫩着呢,也不看看时节!” 七爷被熊的面红耳赤,却不敢跟老爷子争辩。 时节? 我听后心里一动,便追上去,笑道:“爷爷,你是说,深秋入冬,狼长膘子虎屯食儿,所以,山里不太平?” “倒是有个精明娃娃。” 老吊爷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不过随即又有些惆怅的说道:“不过,狼长膘子虎屯食儿倒是好说,它们敢来咱们敢杀,怕就怕这个时节会冒出别的东西。” 说此一顿,他一手持着烟斗,指向前方:“娃娃,看见了没,你一眼能看出去多远?这半大下午的,林子里就成了这模样,这是典型的穷山恶水,你也别看现在的火器厉害,可真进了山,那就得听山神爷爷的,须知道,这世上,人没见过的东西多了去了,不是它们不存在,而是见过的人都死了。” 我目光游离,看向他手指的方向,前方不见雾气,光线也不算差,可偏偏看不到太远的地方,稍稍远一些,就有些模糊。 我心中一动,想到了一句话——山有气,水有关。 这与风水无关,古人常常说,望气而言,谁谁造反,哪里有伏兵,不是说他们长了火眼金睛,真能看见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而是冥冥之中的第六感在作祟。 我曾听老家的一些山民说过,如果一些山头盘踞着了不得的东西,处处都是它们存在的痕迹,那人走进去以后,浑身都不舒服,看哪哪不对劲,这便是所谓的山有气,实际上就是人本能的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 听老吊爷的话,这山里似乎还真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不是鬼,不算兽,神秘又恐怖。 我试探性的问道:“爷爷,你到底在怀疑啥呀?” “你这娃娃,心真是细,一路上我就看你魂不守舍的,早就猜到你还是惦记着这个事儿。” 老吊爷笑了起来,一个趔趄,我忙掺住了他,他这才拍了拍我的手,笑道:“不是爷爷在这里和你们卖关子,是不能说,要是咱们几个运道差,真被缠上了,到时你就知道了,否则,你们心里头老嘀咕着,那反而要出大事,老话儿不是说了吗,想啥来啥,好的不灵坏的灵,有些东西呀,它们灵得很,你这心里头老念叨着,没准儿就真找来了,不念叨,兴许还有些机会能绕开。” 这回他就把话说明白了,我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没那么重的好奇心,只是单纯的担心安危,现在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不再多问,老老实实跟在老吊爷的身边。 时间过的很快,不知不觉,夜幕已经落下。 走了大半日,我们也着实有些疲倦,老白就凑上来和老吊爷说:“时候不早了,咱找个北风的地方,歇一晚上在赶路吧?” 老吊爷也不回应,把旱烟锅子递给我,让我帮他点一斗,而后他拎着棍子在四下地上狠插了几下,又拍了拍大树,蹲在地上扯了几根草在手指上揉搓着,然后才昂头轻叹道:“马上就要下雪了,不能歇,连夜赶路!” 要说我们这运气,也真是没谁了,刚刚进山,好死不死的就赶上了山里的第一场雪! 七爷说,这边下雪虽然早,可也没像今年这么早,多少年都不遇一回。 老白就插嘴,说这既然要下雪,那更应该找个地方休息了。 “别废话,连夜赶路!” 老吊爷的面色很严肃,一把从我手里接过烟斗锅子,都顾不上抽两口,快步朝前走去,只撂下一句:“雪来的早,人没准备,畜生更没准备,这种时候千万不能在一个地方窝着!” “这怪老头!” 老白颇有微词,不过我推了他一把,不让他多说,只管配合。 莫说是老白,就连七爷都觉得今天老吊爷有些反常,以前进山的时候,他也没这么大反应,这山里确实是有些个猛兽,但也不至于是猛兽遍地,手里有家伙,平日里老吊爷都懒得问一句,咋的今儿个搞的风声鹤唳的,仿佛这山里比墓里都凶险,步步杀机似得。 难不成,还是和东胡的古墓有关? 这些道道老吊爷不解释,我们谁也说不上来,不过也渐渐意识到严重性了,老老实实跟着老吊爷。 事实证明,老吊爷当年在参帮的本事不是盖的,入夜的时候,天空中果然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子。 起初的时候,雪下的不大,可渐渐,风雪就开始狂暴起来,完全颠覆了下雪不冷化雪冷的常识,凛冽的寒风夹着雪沫子拍在人脸上,简直跟拿刀子割肉没区别,我们几个虽然从墓区里穿了羊皮袄子出来,可在这样的天气下,还是显得单薄,寒风从领口灌进去,没多久人就冷透了。 再看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风卷残血,那才叫真正的白毛风。 老吊爷不让我们撑手电,连沾了油的火把都不让点,摸着黑领着我们在崎岖山路上顶风冒雪前进,张歆雅一步没走稳,脚下打滑,足足顺着山坡滚出去三四十米,要不是鹞子哥及时追下去拉住,估计这一摔就得让张歆雅好看! 这样的天气里,莫说是老白,就连我都有些打退堂鼓,山是越来越陡峭,往下可怎么走? “嗷!” 这时候,毫无征兆的一声兽吼声响起。 我从来没听过那么骇人的兽吼声,压制风雪,比狼对月长啸更加悠长,比猛虎的咆哮还要粗犷,一阵咆哮,哪怕距离还很远,仍旧震得四周林木簌簌颤抖。 很难想象,究竟是一头怎样的巨兽,才能发出这等撼天动地的吼声。 “哎呀,果然是这东西!” 老吊爷一拍大腿,黝黑的脸膛子上沾满了冰碴子,气得一拍大腿:“千躲万躲,最后还是躲不开呀!” 老白被这一声兽吼搞的面色发白,哆哆嗦嗦的问道:“这到底是个啥东西啊?从没听过这样的吼声!” “该不会是……” 七爷似想到了什么,浑身打了个冷颤。 老吊爷直接开口打断了他,那双浑浊的双眼此时闪烁着精光,犹如盯着猎物的鹰在扫视我们:“几个娃娃,听着,想活命,接下来一定要听我的!” 说完,他掉头朝一个方向跑去,腿脚利索的根本不像个百岁老人。 只是,看他跑的方向,分明是循着那兽吼声直接跑去的。 “哎呀,不要多想了!!” 鹞子哥急了,大声道:“跟着吊爷走!” 我们一行人这才连滚带爬的匆匆追了上去。 不久后,老吊爷带着我们的在一颗参天古树前停下,这树足有数十个成年人合抱粗细,也不知活了多少年。 树下,赫然又一个直径两米左右的大窟窿。 老吊爷一指这窟窿,低喝道:“进去!” 七爷朝里面瞅了一眼,下意识的问道:“这啥地方啊,我咋闻着里面味儿不对,像野兽窝……” “就是你担心的那东西的窝,你给我进去!” 老吊爷厉喝一声,一脚把七爷踢进了窟窿里,紧接着又一把把张歆雅也推了进去…… 第132章 红罴 这窟窿就跟个无底洞似得,又像是食人的魔窟,俩大活人掉下去,连声响都没听见。 紧随其后,老吊爷又把小哲别也踢了进去。 我扒在洞穴口一位的往下面瞅着,可惜黑灯瞎火的,什么都瞧不见。 老吊爷就跟火烧了眉毛似得,在我身后督促我们仨也下去,我和鹞子哥他们对视一眼,有些迟疑,就这片刻里,老吊爷干脆撂下我们不管,自己纵身跳了下去。 嗷! 恐怖的兽吼声再次传来,振聋发聩。 无疑,此刻对方应该离我们并不远,一声咆哮,那些落在四周树木枝桠上的积雪都在簌簌抖落。 “我的娘哎,要了命了,咋就进个山都能碰上这种东西。” 老白这怂包两腿都在打摆子:“还犹豫个什么劲儿,跳呀!” 他嘴上喊着跳,结果却上来推了我一把,我本就在窟窿边上徘徊,自然毫无悬念的坠落了下去。 四周一片漆黑,从上面翻下来后,我很快就结结实实的着地,这似乎是一条不算宽阔的甬道,地面是土质的斜坡,但像是人工夯筑过一样,极为结实,而且甚是平滑,落到上面,像是坐在了滑梯上,一路向下划去。 不多时,我从甬道中滑出,因为惯性的原因,滚落出去很远,一直撞到了一个人才总算停下,抬眼一看,可不正是张歆雅? 他们早先下来的几人此时汇聚一团,早已打开手电筒,照亮了四周。 眼前赫然是一片掏空的山腹,足有上百平见方,地面上洒落着不少的柴草,但更多的是一些零零碎碎的白骨,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腥臊气。 老吊爷让张歆雅撑着手电,自己走在最前面,在洞穴里走走停停,仿佛在寻找什么似得。 这工夫,老白和鹞子哥也纷纷下来了,兴许是因为体重过大的原因,老白下来后直接就成了滚地葫芦,最后一头扎进了洞穴中的柴草里,而后便听他惨叫一声,拔出脑袋后,额头上起了一个大包,说是撞到了什么尖锐物品上,手探进柴草里,掏出一颗巨硕的兽牙。 说真的,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兽牙,就跟冒尖的小竹笋似得,这要果真咬在人身上,只怕都得骨断筋折。 “虎牙!” 鹞子哥认出了这玩意,咬牙道:“而且应该是成年的东北虎,居然就这么被捕杀了?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可惜,老吊爷没工夫回答,七爷早就吓懵了,缩着脑袋跟着老吊爷,大气不敢出。 这一茬人在洞穴里转了一圈,最终老吊爷在边缘的一个位置停下,从张歆雅那里接过手电筒,照亮那里,方才看见墙壁上有一条缝隙。 “找到了。” 老吊爷侧着身子从缝隙里钻了过去,在里面冲着我们招手。 缝隙之后,赫然是一个只有两三平米大小的狭隘空间,我们这七八个人往进去一挤,恨不得是人摞着人。 这里的气味愈发难闻了,有股子辛辣气息,让人眼泪止不住的流,而且地上似乎有积水似得,感觉脚下全都是稀泥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兽骨。 一进入这里,老吊爷立即让张歆雅关掉了手电筒,然后从地上捞起稀泥就往我们身上抹。 许是因为太黑,老吊爷什么也看不清,一把稀泥直接拍在了老白的脸上,老白立即“呸呸”的直吐吐沫,怒道:“这是屎啊!” “闭嘴!” 老吊爷低吼一声:“不想死就赶紧往身上抹。” 这等时候,我们属实也顾不上埋不埋汰,从地上捞起那些腌臜东西就往自己身上招呼。 只等忙活完了,才听七爷喘着粗气,低声问道:“吊爷,这是不是就是咱们老祖宗说的那种捕虎为食的红罴?” 老吊爷叹了口气,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已经好几十年再没见过了,我以为现在人多了,这玩意早绝种了,没成想还有。” 红罴? 我翻遍了自己的认知和记忆,实在想不出这是一种什么畜生,好像世界上就没这么一号东西。 “爷爷,你不是说不能说吗?” 我低声问道:“说心里只要惦记着这东西,它就一定能找来。” “这不都已经找来了?还讲究这个做什么。” 老吊爷叹息一声:“现在都已经钻人家窝里来了,讲究这个也没啥用了。” 张歆雅询问道:“这个红罴到底是个啥东西呀?” “一种熊?” 七爷迟疑了一下,又说道:“也不是,有人说它是山神爷爷的坐骑,捕虎为生,说法多了去了,可谁也没见过呀!” 老吊爷说,不是谁也没见过,是这玩意已经好几十年没有出现了,旧社会还有人见过,到底是个啥物种,没人能说得上来,反正目前为止,还从未真正捕到过一头,以前的参帮进山,豺狼虎豹都不怕,就怕这红罴,因为这东西能追着人气儿走,你心里念叨着它,它就能摸着你个大概的方向,果真遇上了这东西,能不能逃出生天,那就看你的运气了。 八九十年前,老吊爷在长白山里见过一回,那时候他还是个跟着参帮跑的伙计,二三十号人结了群进了老林子,被红罴撞个正着,他就是远远的看了一眼,说那东西老大了,少说顶两三个棕熊,从未在陆地上见过这种怪兽,吼声如雷。 他们参帮的老把头把几颗老山参交给他,让他死命的跑,千万别回头。 除了他,一个参帮二三十号人,再没出来一个。 “我心里惦念着放不下,过了八九天又回去看了一眼。” 老吊爷叹息道:“他们全都死了,好多人是被直接拍死的,但也有好多人压根儿就没死,被那红罴给摁住了,我发现他们的尸体上有勒痕,脑壳上也有俩大指头粗细的窟窿,肚子也掏开了,里面的心早没了。看那死法,应该是被这红罴抱在怀里,两颗獠牙从天灵盖上插了进去,就跟你们现在拿吸管喝饮料似得,嘬走了脑髓,然后又剖走心脏吃掉了。 你们说说,这哪是畜生吃人啊?分明就是邪魔!” 之后,他又说,这次进山前,他就在山脚下发现了一些端倪,前几天离他那木屋子不远的地方,有许许多多的大脚印,踩得泥土都陷进去很深,那脚印至少是熊掌印两个大,看样子,体重恐怕得超过三千斤。 三千斤,那就是一吨半了。 据我所知,最大的雄性棕熊体重才八百公斤而已,这至少都顶两个棕熊大,世界上哪有这么一号东西?这又不是史前时代! 老白听得牙关打颤,估摸着是那红罴吃人脑髓的场景被他脑补到了,立马犯了怂:“这就是金甲铜尸的老粽子都没这个厉害呀,咱们真就在这里缩着?” “这也是我听得老法子,有没有用就不知道了。” 老吊爷说,有经验的山民都知道,如果被红罴追上了,那跑是不可能跑掉的,只能冒险来一出灯下黑。 因为这红罴是在树下栖居,所以,从听到红罴的叫声开始,方圆百里之内,哪里的树最大,哪里就肯定有红罴的窝,这种畜生很爱干净,窝里一般会有一个隐蔽的犄角,专门用来埋粪便的,就跟咱们人类社会里面的厕所似得,如果能钻到这个“厕所”里面,把红罴的粪便涂在身上,兴许能蒙混过关,因为这红罴的粪便十分辛辣,能遮掩一切气味,红罴可能还真就不会注意到。 老白问,这种法子有多大生机? 老吊爷说,十个里面活一个。 老白脸立马就垮下来了,说咱这里有八个,能出去一个,那就了不得了? 老吊爷没回应,估摸着七八个人缩在人家的老窝里,到底能不能蒙混过去,他心里面也没谱。 “今年这场雪来的太早了,人没防备,畜生也没防备啊……” 老吊爷轻叹道:“估摸着,那畜生今天晚上要一直捕食了,拖回洞里,等着冬眠,方圆百里之内,别想有活物,在外面肯定是个死,只要捱过今天晚上,那就有机会,红罴是昼伏夜出,等白天它睡了,咱们就指定有机会,以前遇见这东西还逃走的人,都是这么活下来的。” 鹞子哥想了想,忽然问道:“吊爷,你年轻时候遇见这红罴是在什么地方?” “山麓南边。” 老吊爷仔细回想了一下,说道:“算算位置,应该离集安市和鸭绿江不远了,那地方老虎多,肯定会有红罴,见过的人还不少,红罴这东西,专门捕虎的,有时候也捕熊,饿急眼了才吃狼,可就是不吃兔子这类的东西,什么凶猛它吃什么,但最爱的……还是吃人!” “这就对了……” 鹞子哥轻叹一声:“看来,这种东西确实和古墓有关,哪里有墓,它们出现在哪里,并非无迹可寻!” 唠叨了这半天,鹞子哥也有了些猜测。 他说,老吊爷上一次遇见红罴的地方,那里也有一座古墓葬群,而且是一座特大号的古墓葬群,叫洞沟古墓群。 那座墓就不是很太平,据说是高句丽贵族的墓葬群,三四十年代的时候,日本人曾经挖掘过,但是根本没挖掘完,就是因为遇上了大诡异,死了很多人,听说连日本的阴阳师家族都搬过来了,结果还是成片的死人,最后不得已才撤退了,要不然,就小日本那狗德性,早就挖的一干二净,一根毛都不给你剩下。 “我怀疑,什么地方有大墓,而且闹出了诡异,这种东西就会出现!” 鹞子哥说:“墓这种东西,一旦大乱了,四周的地脉也就乱了,说白了就是阴阳都乱了,什么东西都有可能出现!” “你是说……” 老白疑道:“这其实是个成精的东西。” 鹞子哥却摇了摇头,说未必是成精,阴阳乱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天道乱了,兔子会咬人,母猪会上树,什么都说不准,这红罴可能也是其他寻常走兽变来的,别人念叨它,它就能找过来,摆明是通了阴阳了,不是一般的东西,肯定和这些神神叨叨的事儿有关系。 说白了,可能我们现在离那座古墓已经很近了,不然出现不了这种东西。 老吊爷一寻思,一拍大腿,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当年他们和老毛子遭遇,就是离这儿不远的地方,顶多半天脚程! 嗷!! 忽然,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传来,瞬间让我们几个灭了火,老白腿一软,整个人都靠在了我身上,要不是这里狭隘,这怂货估计都坐下了。 不过,这也不怪他,我也有点腿软。 因为……这一声兽吼听着非常清晰,就跟在耳畔炸响的一样…… 听那声音,明显是这红罴回来了啊!! …… 第133章 生死一线 老吊爷终究是在山里面讨生活的,遇见这种事,反应速度也是最快的,立即摘下了背在身后的大喷子。 冷冰冰的枪管子无声无息间搭在了我肩膀上,我能清晰的嗅到枪口上散发着浓烈的火药味。 这里空间狭隘,这么大一根原始大喷子,在这里根本施展不开。 可是,就是再施展不开,你丫也不能拿我当炮架子呀,回头有个万一,您这一开火,老子还有命在? 不等我表达不满,老白就率先开口,低声道:“说好的彻夜不归呢?说好的天亮就走呢?我说老爷子,您到底有没有点谱,现在这可咋整……” 嘭! 没等老白说完,老吊爷胳膊肘子一甩,枪托就磕在了老白的脸上,一下子老白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这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唯有老吊爷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缝隙处,就像是一头随时会发起进攻的狼一样。 不得不说,老爷子确实生猛,有那么点老当益壮的意思,摆明走到绝路要拼命,一时间我倒是安定了下来,心想反正到了这一步,哪怕就是临死前喷口血沫子也是种态度。 洞穴里一片黑暗,什么都不可见,隐隐约约之间,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那东西进来了。 呼啦啦! 一阵阵恶风顺着面前的缝隙灌进来,带着一股凛冽的腥臊气,还夹杂着一些血腥味。 那红罴应当是捕到了猎物。 我心想,或许它是准备把猎物放下再出去呢,这也算是一丁点侥幸心理。 外面有草木折断发出的“咔嚓咔嚓”的声音,红罴似乎在自己的窝里来回走动,每一步落下发出的声音,都像是一记记重锤在砸击着我们的内心。 不知不觉间,我身上已经满是汗水,就连手中握着的天官刃上都传来湿湿滑滑之感,紧张到了极点。 随后,巨大的黑影投射而来。 缝隙太窄,我根本看不清前方的具体情况,但毋庸置疑,那红罴眼下已经堵在了我们面前,近在咫尺。 噗噗! 忽然,两声怪异的巨响传来,一股股热风扑面袭来,恶臭难当。 我脸都绿了,虽然看不见,但能猜到,这玩意的屁股正对着我们。 这是要拉啊…… 肩膀上的枪管微微挪动了一下,老吊爷也无法淡定了…… 果不其然,前方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动静,就跟在臭水沟子前倒泔水似得,还能听见那红罴在前面“呜呜”的轻哼着。 良久后,这畜生似乎通体舒泰了,就连低吼声都变得轻快了不少,爪子在地上摸索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我离得比较近,隐约能前方黑影身下的两条腿在地上刨着…… 我心里冒出一种不祥的预感,立马矮了矮身子,而后,一大堆腌臜就瓢泼大雨似得,顺着那缝隙就灌了进来。 地方就这么大点,哪怕是我早有准备,也根本无处可躲,落了满身,还特么热乎着呢…… 小哲别最惨,顶在最前面,全都拍在他脸上了,砸的“啪啪”作响,声音老脆了。 我当时就暗叫糟糕,心说这是要暴露啊,而且还是以如此奇葩的方式暴露。 果然,这红罴立即察觉到了不对,“嗷”的低吼一声。 下一刻,一只猩红的眼睛出现在缝隙处,那眼睛足有两个拳头大,在黑暗中散发着妖冶的光芒,就跟夜明珠似得。 “额咻特个!” 小哲别顶不住了,极端紧张下,干脆操着蒙语大骂一句,手中的刀狠狠向前刺去,“噗”的一声,直接扎进了红罴的眼中,几乎全部没入,拔出时,一股腥臭的黑血喷溅出来,泼洒的我身上都是。 嘭! 老吊爷这时候也开火了,枪口冒出的火光瞬间照亮了这里,我能感觉到枪管的颤动,以及里面喷涌出的可怕力量,枪声震耳欲聋,我耳朵里“嗡嗡”作响,瞬间半边脸都有点麻麻的感觉。 如此之近的距离,老吊爷断然没有打不中的道理。 可是,那红罴非但不死,反而被激怒了,只听得“嗷呜”的一声痛吼,前方被巨大的阴影笼罩,这东西似乎人立而起,大爪子照着狭隘的缝隙拍去,两爪子下来,石头飞溅,活生生的把缝隙都拓宽了,可见这力量有多大,根本都不是血肉之躯了,要是打在人身上,只怕立马就得嗝屁。 “跑啊!” 老吊爷大吼一声,这红罴眼下是因为暴怒失了神智,在胡乱进攻,要是搁平时,它的爪子绝对能探进来,只要伸进来抓一下,我们几个就算是彻底报销了。 小哲别顶在最前面,这人倒是个胆大的主,即便是这等时候也没有趴窝,老吊爷一声令下,弓着身子就冲了出去,反正隘口已经被拓宽,完全不影响行动。 可是,他运气不好,刚刚冲出去,那红罴似乎站立的累了,身子一掀,四肢着地,他好死不死的正好被一爪子给摁住了,整个人瞬间没了踪影,被压在庞大的身躯之下。 死了! 我不认为有谁能在这种怪物的爪子下活命。 红罴实在是太庞大了,看那样子,只怕体长至少都要在五六米开外,如今暴怒之下,只怕连它自己都不知道,已经有一人在它身下丧命,短暂的休息后,这东西怒吼一声,再次人立而起,抡着大爪子照着眼前一顿乱拍! 就是此时! 我目光一凝,低吼一声,一溜烟的冲了出去。 这等时候,谁也顾不上已经有人死了的事儿,冲出去的时候,我脚下被拌了一下,明显踩到了什么东西,似乎是只鞋子,却发出“扑哧”一声怪响,像是踩到了烂柿子一样。 不用说,这肯定是小哲别的鞋子,他……分明是被拍碎了…… 我脚下打滑,一个趔趄趴倒在地,但前面有了小哲别的例子,我也怕被这东西压一下,当时便顺势一滚,立马躲开了。 老吊爷和鹞子哥他们这时候已经鱼贯而出,径自朝着出口逃了去,我明明是第二个钻出来的,眼下反而落在了最后一个,紧随他们之后,爬起来就朝出口逃去。 这时,那红罴也察觉到它的猎物全都逃走了,掉过头来就追。 我飞快钻进狭隘的甬道,这是一个呈四十五度的坡,打磨的颇为光滑,但是在左右两侧却有不少凸起的石块,这算是着力点,我抓着这些石块,扒拉着往上跑。 老白这孙子完全慌了神了,也不知道抓着两侧的凸起发力,全靠两条腿扑腾,轮的就跟俩小火轮似得,刨起大片的灰尘,这孙子纯属实力坑队友,急了什么事儿都干,时不时的还抓前面的鹞子哥一把,我看见扯得鹞子哥半个屁股都露出来了。 为了避免尘土入眼,我不得不别过头,然后,我看见那红罴也钻了进来。 这东西就跟老鼠似得,那么大的身子,钻进这狭隘的窄洞里一点不吃力,但是速度却慢了很多,倒是给了我机会。 情急之下,我只能飞快贴上去,让老白踩着我发力往上跑,那一通佛山无影脚,踹的我眼前发黑,鼻血直窜…… 好在,这条窄洞不算长,很快,前面的几人全都爬了上去,我吊在最后,当我摸到外面冰冷的冰雪时,这红罴已经距离我极近了,张开嘴就朝我双腿咬来,我低吼一声,生死一线间,潜力全都爆发了出来,扒着窟窿的沿儿,双臂发力,整个人“噌”的一下钻了出去,堪堪躲开。 嘭! 与此同时,枪击声再次响起。 那红罴低吼一声,一下子缩了回去,明显是中枪了,只是,我的左腿在这一瞬间也麻木了,刚到洞窟口上,左腿无力,一头栽倒在地,变成了滚地葫芦。 我知道,自己一定是中枪了。 老吊爷那枪根本就是土喷子,里面全都是铁砂,一大一大片,估计是命中红罴的瞬间,连我都命中了。 可惜,我根本来不及看自己这条腿成什么样子了,因为那洞中再次传来红罴的怒吼,被打了两枪仍旧没死,一颗狰狞的大脑袋再次钻了出来…… …… 第134章 亡命之徒 这确实是一颗熊头,但更加的肥硕狰狞,几乎占满了偌大的窟窿口,因为连连遭创,上面有不少铁沙打出的血窟窿,一只眼睛也瞎掉了,鲜血将长毛粘成了一绺绺,犹如刚刚从水中涮了一圈出来一样,却丝毫不减凶猛狂野,“嗷”的咆哮了一声,其声如雷,席卷起四周的血沫子,相距甚远,我仍能感觉腥风扑面。 “弄死它!” 鹞子哥大吼一声,率先扑了上去,根本不准备让这东西钻出来,一手摁着对方的头颅,另一手持刀照着对方脸面上连捅数下。 毋庸置疑,他是生猛凶悍的,面对这样一个怪物都不犯怂,可终究在体力上不及,那红罴脑袋一歪,大嘴直接叼住了他的脊背,脑袋连甩数下,鹞子哥根本反抗不了,整个人似风中的塑料袋一样,被高高扬起丢了出去,落在数十米开外,再没了动静。 我眼睛立马就红了,小哲别的倒下时除了震撼和惊惧外,没太多感受,但此刻鹞子哥遭劫,我脑海中顷刻一片空白,那才是和我朝夕相处的大哥。 熊熊燃烧的怒火下,腿上的伤痛都被我暂时忘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在扑向那红罴的时候,已然唤醒了天官刃,腹腔中的地灵珠在跃动,有股充沛的力量游走于四肢,连带着手中的百辟刀都泛起了一丝朦朦胧胧的雾气,当头一刀劈向对方。 那红罴正忙着从洞中钻出来,四肢都卡在里面,只有一颗大脑袋暴露在外,根本无处可躲,被我一刀命中正中,刀锋直接切开了对方的鼻子,我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咔嚓”一声骨裂声。 红罴吃了痛,悲吼一声,脑袋一扬,顿时一股沛然大力传来,至此我才终于清楚的感受到对方的力量究竟有多么恐怖,哪怕唤醒地灵珠都无法与之抗衡,顷刻间双脚被带离地面,楔在它骨头里的百辟刀也顺势抽出。 不过,此时我已经成了一个怒火上头的疯子,哪里会管他三七二十一,人在半空中,手里的刀却不要命的又在这红罴的面门上招呼了好几下,可惜这东西皮糙肉厚,骨头硬的吓人,这样的攻击根本没什么用,明明砍得血液横飞,却不伤及性命。 下一刻,我狠狠砸落在地上。 红罴怒吼,接二连三的受伤已经让它发狂,似乎格外恨上了我,脑袋一甩,上半截身子直接从洞中探了出来,一直在用木棍压制它的七爷和老白当场被掀翻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 眼瞅着对方两只锋利无匹的大爪子朝我拍来,我根本没有躲闪,反而朝着对方再次冲上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 此时我心中唯有这么一个念头,贴着雪地,眨眼间蹿到对方脑袋下风,一跃而起。 轰! 两只大爪子在我方才的位置拍落下去,雪花激荡,地上留下深坑,与此同时,我的刀已经直接送入了对方的下颌中,这里没有骨头阻挡,百辟刀的刀刃全部没入。 嗷! 剧痛之下,红罴咆哮一声,整个身子都从洞窟里跳了出来,我则顺势一把扯住它的毛,挂在了它的脖子上,另一手却毫不放松,拔出百辟刀再次狠狠捅了进去,粘稠腥臭的鲜血像开了闸的洪水,喷溅了我的满身。 这是真正致命的两刀,吃了痛的红罴弃老白他们于不顾,像撒欢的驴子似得在这里来回奔腾,摇晃大脑袋,甩动脖子,都不过是想把我从它身上摔下去而已,我非但不能如它所愿,抓住机会又连补数刀。 或许,我应该感谢鹞子哥,至此,我才终于明白他让我砍树的深意,无论是我的臂力,还是我下刀的准确度,都有了太大的增长,换做是从前,只怕我万万不能单手抓着一撮毛就吊在它身上,早已摔了下去。 我能感觉得到,这红罴身上的气力在不断衰减,起初它想把我摔下去,到最后干脆连奔跑的力气都没有了,两只前爪不断朝着它脖子下方抓挠,我只能来回躲闪,饶是如此,仍被它的指甲挂住了衣服,只听“嗤啦”一声,那羊皮袄子直接被扯烂,其锋利程度,可见一斑。 不过,这终究是死亡前的回光返照而已,很快,红罴悲鸣一声,伏倒在地,我来不及躲开,立即被压在了下方。 那一刹那,恍惚之间,我听见了自己的骨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身上仿佛压着一座山,我好几次努力尝试推动对方的头颅,却没有任何用,反倒是这红罴还未死透,脑袋来回晃动,将我挤压在地,来回摩擦,无论是面部还是手上,都被蹭的火辣辣的疼,窒息感却越来越强烈,渐觉头重脚轻…… 嘭! 枪声再次响起。 然后,我听到了老白的呼喊声,就在我几乎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和七爷二人总算是把我从红罴的尸体下面拖拽了出去。 这时候,我浑身都是血,视线范围内的雪花都在不断旋转,老白那张大饼脸凑了上来,似乎在大声说什么,手不断拍我的脸,我却听不见,更没有丝毫的感觉,良久后,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我身上,我才渐觉丝丝凉意,浑浑噩噩的脑袋一下子清醒了很多,犹如回光返照一般,“噌”的一下坐了起来,一把扯住老白的衣领就问鹞子哥的情况。 “那孙子命大着呢,没死!” 老白说,鹞子哥纯属运气好,那会儿红罴还困在洞里,就一颗脑袋在外面,来回能活动的空间小,那一口看似是叼住他了,实际上只是咬住了他身上臃肿的羊皮袄子,后背上倒是有几道口子,不过全都是兽牙刮破的,看起来皮开肉绽,但都是皮外伤,不要命,就是被抛出去以后,落地时有些点背,脑袋砸在了地上,昏迷不醒,一个轻微脑震荡是妥妥的,没跑,估摸着得一阵子才能醒了。 说完,他一拍我肩膀,道:“不过我说,你小子也真够神勇的啊,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拍大片呢,看到我都为你捏把汗,你不怕呀?” 我苦笑一声,心说能不怕么,现在一听鹞子哥还活着,两腿都在直打摆子呢,而且手臂酸软无力,就想闷头大睡一觉,脱力的症状很明显。 这时候,老吊爷走了过来,正在擦拭他的枪管,最后一枪就是他放的,舂好火药,枪口直接顶进了红罴的嘴巴里,一枪轰了个结结实实的爆头,这才结果了对方。 说起此事,老吊爷极为感慨,说我们几个能活下来纯属运气,要不是这红罴在窝里就被小哲别捅瞎了眼,最后又是我们先跑出来,把人家卡在洞里打了个半死不活,只怕我们几个就交代了。 这话我倒是认同,交手了一遭,那红罴有多可怕我太清楚了,皮糙肉厚,力大无穷,都已经不能算是野兽了,这回要不是老吊爷带着我们摸进了对方的窝里,在野外遇上这东西,再来二十个高手都白搭。 说了一圈,老吊爷这才想起了我腿上的伤,拿刀割开棉裤后,为我检查了一下伤口,说没多大事,没伤到骨头,不过铁沙子却是卡在了肉里,必须取出来。 说完,没等我让老白取工具出来,这老爷子就把又黑又粗的手指头戳进了伤口,疼的我当场“嗷”的惨叫一声,那叫一个撕心裂肺,七爷跟个门神似得,直接从身后一把摁住了我,让我无法动弹,然后我眼睁睁的看着老爷子拿手指头从伤口里抠出铁沙子,实际上,那就是自行车链条里的钢珠,然后他喝了一口水袋子里的闷倒驴,“噗”的把烈酒喷到我伤口上,说这事儿就算完了,以前他们参帮的人受伤都这么整,几十年没干过了,一点都不手生。 我疼的浑身哆嗦,不知道的还以为羊癫疯犯了,白眼直翻,差点晕厥过去,心说所以你们参帮那会儿受了伤跟判了死刑没区别,十个里面有九个活不成,剩下那一个纯属命不该绝,跟你们的手艺没关系。 过了好半响,总算有力气说话了,我忙开口打发走了这两位大爷,叫来正在搭照鹞子哥的张歆雅,让她取出我们进山带的应急医药包,又是消毒又是缝合忙活了好半天,可我心里还是不放心,想着老爷子那根黑指头就犯膈应,心说别回头给我整感染了,上回下墓我吃足了苦头,这辈子也不想再感受伤口感染的滋味儿了。 原地休息了片刻,我们才终于想起,窝里还有个死人。 牧区里的事儿不能耽搁,我们是用命才走到这里的,总不可能把他送回去,几人一合计,就决定就地掩埋了,七爷和老吊爷留下挖坑,张歆雅和老白进洞去收尸,至于我和鹞子哥,直接被拖到了红罴身边,这玩意死了躺那都像座肉山,躲身后倒是挡风。 怎料,张歆雅进去后不久,就发疯似得跑了出来,趴在洞口边上就吐,死活不肯再回去了。 无奈下,七爷只能代替她进去,没成想,俩人收个尸倒腾了足足有半个来小时,等他们出来我才知道,小哲别已经碎了…… 准确的说,是被压扁了,肚皮两侧开了口子,内脏活生生的被压迫了出去,一个膀大腰圆的老爷们,变成了薄薄的一层,根本没法完整的抬出来,据说他们两个拿着工兵铲铲了半天,有没有找齐全就不知道了,反正,他们俩把人带出来的时候,我看着都好像有些褶皱了,一个大活人跟截猪肠子似得。 棺材没有,我只能给他挑了块风水还不错的地方,挖坑埋掉就算是了结了。 不过,填土的时候,老吊爷似乎想起了什么,跳进土坑里把他身上的羊皮袄子扒了下来,攥了雪块简单擦了下上面的血污,就把羊皮袄子递给了我,我不要,他还吹胡子瞪眼,说山里下了雪,跟我们中原不一样,我的袄子被扯烂了,这东西可是保命的家伙,最后往我身上一披,便不再理会了。 一个土坑,几锹土,一个大活人就算是打发了。 要说难受吧,谈不上,满打满算没见过几次面,我要是真嚎啕大哭起来,估摸着连老白都会觉得我虚伪,可要说兔死狐悲,这倒是有那么点,看着眼前的坟包,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我们几个的归宿。 走上了这条路,谁知道自己能活多久? 就比如今天晚上的我,挂在那红罴身上的时候,我的手只要松一松,结果只怕比小哲别好不到哪里去。 打入了这行,这还是头一次有跟我共事的人死在我面前,冲击力还是挺大的,在坟包前坐了片刻,我用力拿手指头在地上写了两个字——江湖,然后才起身回了洞穴。 老吊爷说了,山里的雪大,再加上鹞子哥昏迷不醒,今天晚上我们就钻在这窝里面凑合了,这里距离那座墓很近了,不出意外,明天就能赶到,权当是短暂的修整了。 可是,穿着小哲别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我总也睡不着,仿佛他就趴在我背上似得,浑身难受,脱下来又冷,一夜的时间,就这么一晃就过去了。 第二天,鹞子哥果然醒来了,吃了点干粮,精神好了许多,约莫在七八点钟的时候,我们再次动身,一头扎进了白茫茫的大山中。 这回路上倒是顺当,下了雪,鬼影子都没一个,大约中午的时候,老吊爷带我们钻进一条大山沟子里,说这就是几十年前他们和老毛子交火的地方。 不过,几十年的风吹雨打,现在哪还有半分激战的痕迹? 而且,这破山沟子里四面环山,我们在这里什么都看不见,自然得不出什么结论,只能继续又往前走了一截,最后攀上了一座矮山。 “找到了!” 鹞子哥站在矮山上,目光熠熠的盯着前方一座巨山,大笑道:“肯定是这里,没跑,你瞧瞧这格局,绝对是埋死人的地方!” …… 第135章 酸土 天元五歌中有言,一枝一泡山龙真,一钩一曲水龙神,肉眼只嫌结局小,个中生意满乾坤。 这话的意思其实简单,便是说看地,不在乎大小,而在乎神气,一枝一泡、一钩一曲,皆有神气,那便是点睛之笔,哪怕是巴掌大的地方,也是有灵气的。 这句话用在我们眼前的这座山上,最为合适! 这大兴安岭本就是龙脉,山脉奔腾所走,皆数龙兴之地。 若要说起这大兴安岭的根脚来,那可就多了去了,莫说是鹞子哥,就连我都能说上它三天三夜,每一寸土地,都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只是,这龙脉里,也未必寸寸都是适合埋人的土,怎么埋,当中可是有大学问的。 就说我们盯上的这座大山,这就是为数不多的龙脉宜葬之土,距离眼下落脚之处最多只有两三里地的样子,与这莽莽苍苍中的群山相比,此山不算高,地不算大,可关键就在于一个挺字上,山势笔直,干干净净,没有横生的细枝末节,很是工整与好看,因为直,所以秀,昂立与天地之间,雪后山上有雾,像一把大伞一样撑开,这是荫庇后人的气。 “神气,山不高,地不大,就在于一个神气,一枝独秀!” 鹞子哥看过这山之后,不断砸吧着嘴,笑道:“合适的山,合适的人,埋在一起,那就是合适的局。” 用他的话来说,好马配好鞍,再好的马不装鞍骑上去比骑头野驴都难受,再好的鞍装在骡子身上,它也跑不起来。 龙脉葬人也是如此,找到宜葬之土,那也得找到相合之人,无论是生辰八字,还是生前的性格,都得配得上这块土地,地好人不行,少了三分钟秀,略显晦暗,人好地不好,明珠蒙尘,可悲可叹。 眼下这墓,确实达到了好马配好鞍的效果。 “看来,这墓主人生前也一定是个一枝独秀的人。” 鹞子哥说道:“不然,这山不会是这等的漂亮!” “你就瞎扯吧你!” 老白一撇嘴:“这墓地照你这么说,那是上佳的风水宝地了,逝者安息,后人太平,可实际情况呢?都闹腾到这一步了!” 鹞子哥被堵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憋了半响,只说道:“这也是怪异的地方,按说这么祥和的葬地,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 他们两人争论不休,我却一直在看前方的山。 最近这阵子,我也一直在恶补这方面,隐约之间倒是看出了一些门道。 主墓就在鹞子哥说的那座山上没错,可是,这座墓还有四个从葬坑呢! 从葬坑,便是陪葬坑,有可能是墓主人生前的部下,也有可能是奴隶什么的,甚至是墓主人生前的亲戚,这都说不好。 从这墓的格局上来看,四个从葬坑,拱卫一个主墓葬,主墓葬可以说是稳如泰山。 张歆雅听后,疑道:“你是怀疑,是这几个从葬坑出了问题?” “不一定,从外面看不出究竟。” 我想了想,又说道:“不过,既然是四个从葬坑拱卫主墓的格局,那么墓葬之间必有联系,换而言之,就是说,从葬坑里如果有变,主墓里也一定会跟着生变,所以,单看外面的祥和之气,还真不能代表什么,这座墓坏没坏,得切开来看一看。要我说,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墓肯定是出了问题,不然怎么养出的红罴,牧区里的问题怎么解释,几十年前阴兵杀退老毛子又是什么情况?咱们也就不要往好了想了,直接下墓,看出问题的症结,也就知道那老狐狸到底想干什么了!” 这一番话说出来,大家倒是都也同意,于是立即出发,直奔主墓而去。 不过,在这座矮山下,我们又有了进一步的发现。 这山下的土质颇为松软,而且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红色,赫然就是红陶土!! 这个发现,让我们眼前一亮。 此前我们就有过推测,东胡残余族人最后应该就是退进了这座山里,并且曾经短暂生活过,墓葬里的所有陶器都是临时烧制! 综合他们当时的处境,肯定不可能走远了去烧,也就是说,我们脚下的这个地方,千年前就是东胡最后的族人驻扎的地方! 然而,在这里我们却没有发现一丁点他们存在过的痕迹! 这很不正常! 一批古代人类聚居生活过的地方,怎么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呢? 我又询问了七爷和老吊爷,说这附近有没有一些残破的人类生活痕迹? 两人给出的答案也是否定的。 “那这就怪了。” 我蹙眉道:“东胡是个游牧民族,若说灭族,想把他们杀得一干二净那不太现实,从最后他们有族人去了乌桓山和鲜卑山就能看得出,他们幸存的族人不在少数,而这支还忠于东胡,不肯迁徙的人,应当也不在少数!那么多的人,只要是生活忙碌过的地方,不可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这不现实,哪怕是千年过去了,也总该有点痕迹!! 若说他们当初烧陶的地方不在这里,也不可能,这是距离墓葬最近的陶土了,他们当时刚刚被击败,冒顿单于正满世界在追杀他们,自然是在离墓葬很近的地方落脚烧陶才对!” 我们几个仔细一分析,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有一个很重要的人来到这里死了,所以,当时的东胡遗民就干脆临时在这里驻扎,根本没打算居住,只是匆匆烧制了一些陪葬品,修建了墓穴,根本没有打造任何便于生活的永久性设施,如此一来,才会出现现在这种情况! 要知道,就算是游牧民族,他们的营地里也肯定会有一些永久性的简单建筑的,这些东西极容易留下痕迹! “可是,问题又转回来了。” 鹞子哥说道:“这批东胡遗民在这里修建墓穴,烧制陶器,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死去的人,那么做完这一切以后呢,他们去了哪里?据我所知,东胡灭亡后,当时只分离出了鲜卑山和乌桓山那两支,也就是鲜卑族和乌桓族的先祖,绝对没有第三支。” “如果,我是说如果……” 老白目光闪烁,轻声道:“如果,当时他们来了这里,压根儿就没打算走,也没打算活,修筑墓穴,烧制陶器,做完这些后,就直接全死了呢?” 这是个大胆的猜测。 所谓死,那肯定就是……殉葬! 我几乎是第一时间想起了那四个从葬坑,由高而低的俯瞰,大约可以看得出,四个从葬坑的面积绝对不少,埋这么些人……还不成问题! “能让这些东湖遗民集体殉葬的,恐怕……也只有他们的王了吧?” 我脑袋都有点大了:“一个民族灭亡了,仅存的那一点人,不想着逃离出去,以图东山再起,掉头去复仇,却偏偏在这里集体给一个人殉葬,这不诡异吗?还是说……他们有什么图谋?” 这事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很是吓人,进而和牧区的事情联系起来,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想不通,那就不要想了!” 老白发狠:“既如此,干脆一股脑儿的把他们的墓掀开,看看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主墓所在的那座山,虽然不算大,可也不算小,我不认为一个穷途末路的族群能开山为墓,这种奢侈的做法,也就在盛唐时期昙花一现,所以,我们猜测,主墓应该只是占据了这山的一部分。 遇到了这种墓,那一定不能从山顶上开始挖,累死你,更不能随便找个地方就下铲子,如果挖到了其他位置,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机关,毕竟东胡很神秘,把玄学这种东西玩的很通透,有什么手段都是未知的,我不认为我们都能应付。 说到底,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找到墓门! 走正门,危险应该是最小的。 我拿出罗盘看了一下,此地算是北方,而这里附近山势的整体走向又是南高北低,所以,开墓门的位置至少都是在西边,如果再讲究一下,应该是西南位置。 当时流落在此的东胡遗民,虽说是落魄了,可这墓选址上佳,应该是当时队伍里有高手! 既如此,那我就以高手的眼光来琢磨,直接选了西南方向,再加上此墓建在这里,肯定是为了沾灵秀之地光,正所谓,据灵秀之地,离地八丈而饮炁,说白了,就是灵秀之地的光,你要想沾,必须到离地八丈的地方才成,大概是因为灵气都是盘踞在离地八丈之上吧,所以,我直接走到山坡西南位置,垂直距离地面二十多米的地方下铲。 果不其然,几铲子下去,就立马见了五花土。 只是,这五花土极为怪异,明明山上刚下了雪,土地湿润,可偏偏五花土是一大块一大块的往下坠落,两铲子过去,那里的五花土就脱落尽了。 这情况殊为诡异,我观察土质半天,又寻不出个门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所以,哪怕是七爷看我身上有伤,说替我打盗洞,我都直接拒绝了。 若说对墓葬内部结构的了解,我们这一茬人里没人能比得上我! 遇到如此诡异的情况,我心头警醒,根本不敢让他们上手,只说让七爷跟在我身后运土就行。 然后,我自顾自的忙活了起来,这里土质不算坚硬,不多时,我们两人就全部钻到了盗洞里,然后我就发现,越往前面挖,土里的水分就越大! “不对,这肯定不对,怎么会这么多水!” 我立即停铲,然后用手刨了刨前面的土,发现正常的土壤里,赫然夹杂着一种绝不正常的土,这土的触感就跟橡皮泥似得,我凑到鼻子上一闻,隐隐有一股酸臭味。 “他妈的,中计了,有人算计我们!!” 我大吼一声,连忙往后退,很快就踩到了身后的七爷,立马大喝道:“你丫别愣着,快撤,再不撤咱俩得死!!” …… 第136章 主次颠倒 我确实是怕了,不过短短片刻,就冒出了满身的窝囊汗。 兴许是被我一惊一乍弄懵了,七爷跟个死人似得不知道动弹,反而在我身后“啊啊”的问个不停。 我整个人都是绝望的,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多少土夫子下坑不想带生手,就是怕到了节骨眼上对方反成了累赘,早知道这样,说破大天去我也不能让他来运土,可惜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可买,眼下被堵在里面,我急得恨不得变成个窜天猴,懒得再跟他掰扯,一双脚卯足劲照着他脸上便是一通狂踹。 这主吃了痛,总算开始徐徐后退。 我大气不敢出,眼睛死死盯着前方,一边开始向后退,心里在祈祷老天爷开个眼,莫要让我死在这儿。 如果我没猜错,这是一种叫做火粘土的东西,实际的模样应该是与很多感冒冲剂差不多,是一种土黄色的小颗粒,吸水性特别强,埋在土里,能把四周土壤里的水分全吸过来,最终变成一种质地和橡皮泥差不多的东西,接触到空气后,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爆炸。 我也不是什么学霸,对化学这玩意更是一窍不通,不知道这东西的具体成分是什么,但这东西绝对没有应用到现实生活里,打出现起就是用来反盗墓的,掺在覆土里面,吸了水后与土壤没什么区别,防不胜防,多少土夫子就是被这东西炸的粉身碎骨。 很快,我听见七爷一路惨叫着退了出去。 这时候,一点红光在前方闪烁。 那是一种近乎于炭火的颜色,是火粘土爆炸前夕典型征兆,这个时候的火粘土会通体发红,就像是烧红的碳一样。 我瞳孔急剧收缩,手脚并用飞快向后退去,就在大半个身子已经退了出去,只剩一颗脑袋还在盗洞中的时候,火粘土轰然爆炸,声音如雷鸣,烈焰吞吐,朝着我滚滚而来,可不等那火焰将我吞噬,一股灼热的气浪就狠狠拍在了我身上。 我脑袋瞬间一片空白,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直接被这可怕的气浪击飞,面部有剧烈的灼痛感,足足被轰飞三四米,落地后张嘴“哇”的就喷出一口血,本能的捂着脸哀嚎起来,满地打滚。 “二狗子,卫惊蛰!!” 我听到张歆雅的呼喊声,她似乎上来想搀扶我,可我根本丧失了思考能力,一直死死捂着脸。 其实,说不上到底是痛苦还是恐惧,被那气浪席卷的刹那,我有种已经死亡的感觉。 轰隆隆! 爆炸声接连不绝,大地都在颤动。 老白和鹞子哥二人上来七手八脚把我摁住拖到一侧,然后鹞子哥才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强行掰开。 一时间,灼痛更加剧烈,我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模糊的视线渐渐恢复正常,我看见,自己双手上沾满了鲜血。 鹞子哥一脸焦急的大吼道:“深呼吸,深呼吸!!” 我本能的大口喘着气,可越是喘,喉咙就越是发痒,最后连连咳嗽起来,点点血腥伴随咳嗽喷溅出来,沾的鹞子哥满脸都是。 鹞子哥也没了主意,只是一直在提醒我深呼吸。 “这是伤了内脏了,你这样会整死他的!” 老吊爷咒骂一声,上来一膀子把鹞子哥挤到一旁,矮下身子照着我肚子上就是一拳头。 我只觉腹腔中似乎有一股热流奔涌上来,似醉酒后难以遏制的呕吐感,身子一弓,“哇”的大吐起来,只是吐出的除了一些胃液和食物残渣外,还夹杂着许多血。 “我去你妈的!” 老白怒吼一声,冲上去就要和老吊爷拼命。 不过,我此时思维渐渐恢复,一把拉住了他。 能不能保命我不知道,老吊爷这一拳头过来,我的气息确实顺畅了许多…… “看见没,你们那样整,会活活呛死他的!” 老吊爷一把推开老白,道:“以前老毛子的炸弹炸了人,伤了内脏和肺子,肚子里全是血,不住的咳嗽往上喷,不弄出来会死人的!” 呕吐过后,我浑身酸软无力,身子一歪,倒向一侧,脸上的灼痛还在,但至少不再咳血了,心头的恐惧却经久不散,看老白和鹞子哥凑上来,就问鹞子哥:“哥,你说我是不是活不过今天晚上了?” 我以前听说,当年日本人打进来的时候,很多刚刚放下锄头就拿起枪的新兵,上了战场以后,并不是死在日本人枪子儿下,也不是被炸死的,而是被炮弹给活活震死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炮弹落下来的时候,直接趴在地上,头天看起来还没事儿,可第二天就死了,肚子里的内脏都被震坏了。 我被爆炸的气浪直接席卷,又是这样一番症状,让我本能的觉得自己的内脏肯定被震坏了。 鹞子哥和老白只是安慰我,老吊爷上来一手贴在我胸口,手背拱起,另一手在不断敲打,问我疼不疼。 我说当然疼,感觉心尖儿都在颤。 老吊爷又敲了几下,笑着说我命大,没事儿,他见过被炮弹活活震死的人,那些人的胸口一敲,就跟活活扯碎了肉一样,叫声很惨,而且七窍都会慢慢溢出血来,我这顶多就是觉得疼,应该只是伤了内脏,把淤血弄出来,死不了,等此间事了回去好好调养调养就行。 几人又忙着取出医疗包,开始帮我包扎脸上。 他们说,我有些地方被烧伤了,但不是很严重,毕竟我只是被气浪灼伤了,不至于毁容。 趁着他们忙活,我才终于看清爆炸后的这座山头,数条长长的裂痕弥漫在山坡上,犹如经历了一场地震,满目狼藉。 如无意外,应该是这座古墓的墓门入口处开始,一直到地表,厚厚的覆土层里全都掺上了火粘土,量很大,不然炸不成这个样子。 据我所知,这种火粘土的爆炸威力并不大,甚至比不上黑火药,更不用说和现在硝化甘油、三硝基甲苯等烈性炸药相比了,当然,炸个血肉之躯肯定没问题,而且贵在防不胜防,这可能也是这东西没有普及开的原因吧。 不过,覆土里填充这么多的火粘土,也真的是当得起丧心病狂这四个字,要不是我留个心眼,早早发现,只怕这趟是必死无疑。 不多时,张歆雅帮我包扎完了,脸上缠满了绷带,与木乃伊有的一拼。 大概是看我平静了下来,鹞子哥问起了实际情况。 我把情况粗略一说,便听老白说道:“这应该就是这座墓的防盗手段吧?你为什么说我们是被人算计了?” 我道:“很简单,火粘土是明代才出现的!” 这个我记得非常清楚,明代的时候,华夏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萌生的苗头,那个时期科技也是相对发达的,火器装备十分普遍,已经有了制造这方面的东西的意识,这才出现了火粘土这种东西,而且是明代中后期才出现的。 可这是一座东胡的古墓。 东胡灭亡于什么时候? 如无意外,应当是公元前200年左右,距离火粘土的出现足足相差将近1700年的时间,这难道不诡异吗? 而且,下铲的时候,我就觉得那外面的五花土有些不太对劲。 那五花土一块一块的,很大! 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从其他的坟头完整的切割下来,盖上去,做了个掩人耳目的伪装! 毕竟,五花土这种东西,只要弄碎了,一眼就能判别出来了,只有整块的切割拼接,才能保持里面的纹理,难以看出! “我极端怀疑,咱们动的这座墓,当年已经被老毛子给盗过了,牧区里的那些东西,全都是出自于这座墓!” 我想了想,说道:“要知道,老毛子盗墓的手法也不差,清末开始他们的探险家就到处在华夏的地面上游荡,把土夫子那一套学了个通透,他们既然找到了这里,在正确的位置打一条盗洞也不是不可能。 那暗中窥视我们的东西,就是利用起了这条盗洞,在里面填充火粘土,又用移来完整的五花土做幌子,把这座墓伪装成一座没被碰过的墓,就是为了让我们下铲,然后一股脑儿把我们全部干掉!!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那这就太可怕了,说明暗中窥视我们的东西已经跟了我们很久,非常了解我们,不仅仅知道我们会来这里,而且知道我们的本事如何,料定我们一定会在这个位置下铲!” 越说,我越是觉得可能。 牧区里面出来的老物件里,唯独那件马鞍和青铜剑最为珍贵,从那两样东西的种种痕迹来看,生前使用它的人一定了不得。 鹞子哥早就说过,了不起的人,配了不起的地方,这才能形成现在这副了不得的格局。 所以,牧区里的马鞍和青铜剑,应该就是出自于这座墓,这里确实被老毛子盗过了。 至于暗中窥视我们的主究竟是谁,闭着眼都能猜到。 一定就是那只老狐狸了。 鹞子哥想了想,说道:“这只老狐狸,设下这么个陷阱想弄死我们,说明它现在根本就没有和我们对抗的本事,而且已经开始胆怯了,怕我们在这里坏了它的大事!” 东胡号称是狐与蛇之国,这只老狐狸,极有可能是这里的守护者。 它到底在守护什么? 墓这种东西,其实是很怕被打开的,盗墓贼一碰,格局很有可能就坏了。 当年,老毛子盗墓,这老狐狸反应不大,如今,它又在这里埋了火粘土,想炸死我们,这样的举动很反常,如果它真的是东胡守护者,就不怕这一系列的举动坏了格局吗? 格局一坏,不管当年的东胡遗民有什么打算,全都得瞎,要知道,他们都死了,现在全在这埋着呢,甭管有什么目的,都得依赖这里的格局。 老狐狸想在这炸死我们,只有一个可能——它根本就不怕这里的格局坏了!! 也就是说,我们看风水看了半天,压根儿就没找着真正的关键地方,反而落入了老狐狸的算计! 我一边默默思索着,目光却不知不觉游离到了山下的四座从葬坑里,眼睛一亮,冷笑道:“原来如此,主次颠倒,乱了阴阳,原来他娘的是想干这个事儿!” …… 第137章 真武旗 我曾听闻过有一种诡异的墓葬格局,大约可以算是一种疑冢的类型,叫做冥河冢。 这大概是最早期的疑冢之一,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出现了,从技术层面上来讲,当然不如曹操的七十二疑冢成熟,那位可是玩弄人心权术的高手,果真欺瞒起世人来,自然也是手到擒来,冥河冢不能及其万一,但当中倒是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有趣故事。 传说,周天子失势后,诸侯割据,华夏大地进入春秋五霸的乱世,不过那时候的诸侯倒还讲究一些君子之礼,打起来也留些余地,可自从三家分晋,进入战国时代后,诸侯们就彻底撕破了脸皮,打的血流成河,尸堆如山。 乱世之中,民不聊生,人这个东西吧,一旦活不下去,那就什么事儿都敢做了,盗墓这种勾当在那个时期猖獗至极,许是活人欺负死人的事儿看得多了,那些王公贵胄们心惊肉跳,便开始琢磨死后自保的法子,墓葬机关层出不穷,冥河冢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这是魏国一个叫箕伯的人率先想出来的,他了解过,盗墓贼盗墓,为了追求速度,基本不会去碰那些从葬坑,反正也不会有什么好东西,基本上都是直奔着主墓去的,于是他便是把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放到主墓室里面,真正的墓主人却埋在从葬坑里,以此来保护墓主人的尸身不受盗墓贼侵害,说白了就是找了个替身,明面上拎出一个幌子让大家随便折腾,玩的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把戏。 当然,为了保证墓主人死后的生活质量,埋墓主人的那个从葬坑必定是修的无比豪华,规制甚至要比主墓都高! 且不说这法子是不是愚笨,反正当时被盗墓贼折腾的焦头烂额的王公贵胄还真就信了他的邪,魏国的一位将军就是如此安葬的自己的父亲,结果,人安葬了没多久,无论是那个替死鬼还是他父亲,全都一股脑儿的从下面回来了,折腾的这位将军焦头烂额,这位将军一怒之下,剑斩箕伯,最后,还是从雒邑的周天子身边请了礼官回来,大改墓葬,这才平定此事。 因为牵扯到了我的老祖宗,此事在我家中的一些手札里有所提及。 甚至,一些礼官还专门点评了这件事,说墓葬这种东西,须与阴阳天道相合,墓葬的格局好坏暂且抛开,首要的一点,得是主次分明! 老子就得埋在儿子前面,儿子要是骑在了老子的脖子上,那到底谁是老子谁是儿子? 墓主人就是墓主人,他就得埋在主墓里,埋在了从葬坑里,那叫什么事儿? 主次颠倒了,阴阳也就随之颠倒了,阴阳乱了,墓就不是安魂冢,而是养鬼窟! 于是,后面的人就形象的把这种可笑的疑冢称之为是冥河冢,与养鬼局无异。 “可是,我却觉得,这座墓,就是应用了冥河冢这种方式,不过,布置这座墓的人应该是个高手,他深知冥河冢无异于养鬼窟,利用这一点来达成一些目的。” 我想了想,最终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从牧区的马鞍和青铜剑可以看出,埋葬在主墓里人应该是一位地位极高的将军,他能配得上主墓,也能代表整个东胡,所以,他干脆就埋在了主墓里,以此来庇佑那些远走乌桓山和鲜卑山的族人平安。 不过,东胡的王,应该是埋在了四座从葬坑里某一座! 那座从葬坑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里面绝对不简单,可能藏着天大的秘密,老狐狸折腾了这么大一圈子,就是怕我们窥视到那个秘密,甚至,他掳掠了大量牧区青壮年,也是为了这件事情! 如此一来,既能匡扶他们远走异域的族人,又能藏起他们的秘密,何乐而不为? 唯一的弊端,就是埋在墓中的人不得安宁,不过,对于一个国破家亡的民族来说,死后那点事儿,好像还真不在考虑当中。 “咋的,他们都想变成鬼啊?” 老白听后说道:“生前战胜不了冒顿单于,所以就想死后变成鬼复仇?” “不可能这么简单的,老毛子挖坟的时候,被阴兵踏平,说明当年的东胡遗民之魂,一直都在这里!” 我摇了摇头,轻叹道:“我之前猜测,可能有一位重要人物来到这里以后意外死亡,所以他们不得不停下来草草修建坟墓,现在看来,这种想法大错特错,他们应该是故意挑选了这个地方,集体主动殉国的!! 你说说,一群国破家亡的人,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当然是复国! 所以,我猜测,这座墓可能蕴含了他们复国的希望!! 但,究竟如何复国,墓里又藏着什么秘密,这就不是我红口白牙一拍脑门就能猜测到的了,得挖开墓穴见真章!” 其实,判断这座墓是不是采用了类似于冥河冢的布置来逆乱阴阳,这很简单。 为了坑害我们,老狐狸从别处挖来了五花土做掩盖,大兴安岭里要找几座墓葬也不容易,最好的办法就是挖从葬坑的五花土! 所以,我让老白和张歆雅他们去跑了一趟,分别到四个从葬坑的位置看看土质。 这墓的从葬坑分别在东西南北四个角落里,几乎是围着山一圈,作为根脚,距离颇远,老白他们着实花费了一番工夫才折返回来。 “神了,从葬坑的土还真被人动过,虽然洒了落叶做掩饰,但仔细一看,还是能看得出!” 老白气喘吁吁,大笑道:“唯独,西边的从葬坑没有被动过!” “这就对了,东胡在东,匈奴人在西,从葬坑放到西边,这是遥望他们的敌人!” 我笑道:“看来,我们的推测一切都是成立的,这里确实采用了冥河冢的布置来逆乱阴阳,那座从葬坑里才埋着正主,藏着东胡遗民最大的秘密,老狐狸怕坏了格局,影响了他们的复国大计,唯独不敢碰那个从葬坑外面的五花土!” “有那么点天官的感觉了。” 老白冲着我竖了个大拇指,道:“咱现在就下铲子?也该给那老狐狸点教训了,太阴险了!” “还是休息一夜吧?” 鹞子哥看了眼天色,道:“咱们找个背风的地方凑合一夜,惊蛰也受了伤,需要休息。” 老白一想,既然找到了关键处,也就不着急了,点头同意了下来。 鹞子哥从随行的背包里取出一面旗子,这旗子一面是阴阳太极图,一面写着一个“道”字,铿锵有力,只不过上面沾染了不少血腥,甚至还有几个窟窿。 鹞子哥用一根笔直的树枝挑起这面旗子,“哗啦”一下展开,插在我们宿营地的正中。 老白一看到这个物件,眼睛都直了,嘴里一直“卧槽卧槽”个没完。 他说,这面旗子是清微道的宝贝,跟真武祠的落魄有关。 以前,真武祠也曾香火鼎盛,弟子众多,衰落也是从近代开始的,据说当年有一位功参造化的老道人带着众多弟子走出山门,去抵抗外国侵略者,一去就再没回来,只有我师祖一人带回了这面道旗,上面沾了他师父和师兄弟的鲜血。 “我早就听说过这面真武旗!” 老白道:“浸染着清微道诸多门人的鲜血,他们的英灵寄托在上面,已经成了一面非常厉害的法器,当年张先生在湘北的时候,大旗一展,有英灵斩杀邪魅,一战成名,从此说起张道玄,谁都得竖个大拇指,哪怕清微道就剩下了一个人,也无人敢小觑!” 我听的目瞪口呆,光是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 显然,我师父担心我们出事,连真武旗都请出来了。 鹞子哥担心墓里的东西入夜了不消停,这才请出真武旗,庇护我们的平安。 我久久不能平复,入夜后,我们几人钻在睡袋里,一边围着篝火烧烤随身携带的风干牛肉,我一边询问关于真武祠和我师父的一些事情。 可惜,无论是老白还是鹞子哥,亦或者是张歆雅,三人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我师父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江湖上流浪,做下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但那都是另外一个层面的事儿了,他们也知之不详。 我脸上的烧伤火辣辣的疼,毫无睡意,便又拉着他们询问江湖上的一些传闻逸事。 正当我们谈兴甚浓时,一道怪异的笑声忽然从远方传来,那笑声倒是颇为憨厚,只是,这荒山野岭的,再憨厚的笑声入耳也觉得阴森无比。 “什么玩意!” 七爷低喝一声,手持硬弓,立即站了起来,循声看了片刻,迟疑道:“好像是个畜生?” 我们几个也被这笑声搅闹的心神不宁,纷纷起身,朝着身后的莽莽苍苍望去。 一道黑影自林子里徐徐走出,我们几人一瞧那模样,不禁乐了。 “原来是只傻狍子。” 七爷说话的工夫就张开了弓:“正巧打来下酒!” 怎料,一看七爷开弓,那林子里的傻狍子非但不跑,反而人立而起,两只蹄子高高举起,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然后又是一阵“嘿嘿呵呵”的傻笑。 “有意思。” 老白伸手压住了七爷的弓:“这傻狍子还成精了。” 说罢,他冲着那傻狍子招了招手。 对方还真就朝着我们走了过来,始终保持着投降的姿势,步伐很慢,待走到近前,我们才看清,原来对方脖子上挂着一个偌大的布口袋。 “嘿嘿呵呵……” 这傻狍子又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大板牙,一点都不怕我们,跟个人似得,一屁股在我们面前坐下,颇为吃力的将那布袋子摘下,在我们面前摊开,里面都是一些野果子,还有新鲜的生肉。 它两只蹄子来回比划,再加上“嘿嘿呵呵”的一阵阵傻笑,似乎是想表达什么,最诡异的是,我们还真就隐隐约约看懂了什么意思。 一时间,我们几人面面相觑。 最后,鹞子哥惊疑不定的发问:“你是说,有人让你把这些送来,算是请我们的?” 傻狍子立即点头,大牙一呲,“嘿嘿呵呵”的傻笑起来…… 第138章 奉食而至 傻狍子的反应像一大盆冷水,劈头盖脸的浇在我们身上。 荒郊野岭,深更半夜,有客奉食而至,能有好事? 鹞子哥面色一沉,盯着这傻狍子来回看,眸光闪烁,不知在思索什么。 七爷这个情商素来不咋地的主,此时难得的有眼力了一把,仿佛嗅到了空气中涤荡的火药味儿,悄无声息的变幻了位置,出现在傻狍子的侧后方,一手捻着弓弦揉搓,另一手拿起一支箭矢凑到鼻子上轻轻嗅着…… 老吊爷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可怀中却抱着那杆老喷子,铁豆子“哗啦啦”的倒进枪管里,砸落出一阵阵清脆的声音,不悦耳,却听起来有点像催命的音符。 气氛肃杀到让人窒息。 可这傻狍子似乎是真的傻,对此毫无感觉,大脑袋扬起,咧着嘴巴,两颗大板牙在摇曳的篝火光芒下,折射出森冷的白光。 它一点都不惧怕,不过,这在我们看来,像是有所倚仗。 盯着它看了片刻,鹞子哥“嗤”的轻笑一声,将摊开在我们面前的布口袋用匕首扒拉过来,翻找片刻,挑出一只已经洗剥干净的飞禽,一刀扎了起来,悬在篝火上就烧,自顾自的轻笑道:“心倒是诚,正所谓,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若说美味,这飞龙自然是一等一的,不过有些可惜了,这东西炖汤鲜美无比,这么烤了,糟蹋了好东西。” 说完,鹞子哥专心烤着挑在刀尖上的飞龙,这东西不大,肉质看上去颇为纤细,不久就烤的焦黄,他随手就递给了我。 我有些不解的看了鹞子哥一眼,他只是笑着点头,这才安心下来,尝试着咬了两口,可惜并没有传说中那么鲜美,估计是吃法不对,烤的干巴巴的,倒还不如盐味极重的风干牛肉呢,我觉得寡淡无味,便随手丢到了一旁。 鹞子哥睨了眼丢在地上飞龙,目光重新转向傻狍子:“东西也吃了,总不能满嘴流油却不知是谁家的饭,让送礼的那位出来吧,有事坐下摊开了说。” 傻狍子“嘿嘿呵呵”的傻笑起来,一只大蹄子隔空指了指鹞子哥,仿佛在说——小伙子,我欣赏你。 我都被这狍子给逗乐了,这东西充其量也就是刚刚开了点灵智,都算不上是精怪呢,估计我都能一刀活劈了它,居然在我们面前充起了大瓣蒜。 我看见鹞子哥眼角都抽搐了几下,估计,被一只傻狍子欣赏褒奖,也是别有一番独特感受吧! “啪啪……” 一阵清脆的掌声传来,赫然是从我身后来的。 我被吓了一跳,此前根本毫无所觉,匆忙回头,却见黑茫茫的荒原上,一道人形的黑影正从黑暗中徐徐走来,一边走一边在鼓掌。 对方仿佛属于黑暗,黑暗所在,它都能随意显化。 很快,这道黑影走到近前,看清对方的模样后,我的呼吸都不由急促了几分,下意识的握住了天官刃。 这赫然是一只足有成年人高的老狐狸。 不过,对方太苍老了,浑身上下的皮毛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而且有很多地方都秃了,乍一看就跟斑秃患者似得,许多地方露出了粉红色的皮肉,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仿佛一阵风就能把它吹倒。 我们倒是知道,深更半夜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善茬,可压根儿也没想到会是这位啊! 一时间,人人如临大敌,坐立不安。 老狐狸手中拎着一个布包,颤巍巍的走到篝火堆前一屁股坐下,剧烈喘息着,不无哀伤的叹息道:“老了,不中用了,出来走几步就不成了!” 我想,兴许它是蒙蔽天机,遭了反噬吧? 至于不中用之类的,完全是屁话,把几百号人折腾的日夜不安,这种主谁敢小觑? 七爷已经张开了弓,张歆雅也站了起来,眸中双瞳浮现,明显她身体里的绾娘儿都无法淡定,出来镇场子来了。 不过,鹞子哥横出手臂拦住了他们。 “几位,别紧张,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老狐狸头颅微垂,声音有气无力,就跟命不久矣了一样,它绿油油的双眼看向我,目光复杂,叹道:“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一些误会,误伤了这位小兄弟,我此次前来,是专程来向这位小兄弟赔礼道歉的,希望小兄弟能原谅则个。” 说完,它摘下身上的布包,轻轻往前面一推,意思不言而喻。 “误伤?说的比唱的都好听!” 老白厉喝道:“你把我兄弟炸个满脸花,这事儿是你随随便便送点礼就能解决的吗?少给我摆弄这些破烂玩意,我的兄弟是无价的!呃……卧槽,这都是给我们的?” 老狐狸无声无息的拆开了布包,一时间,金光闪烁,里面赫然全都是拳头大小的金块。 老白最开始还说的大义凛然,怒声呵斥,一副贫贱不能移的样子,可转眼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颤抖着手探向布包,斜眼瞟着老狐狸:“我验验?” 老狐狸脑袋上的长毛微微颤动,皮毛抽动了一下,似乎是笑了,默默点了点头。 老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过一块金子,也不问问来路是什么,干不干净,直接塞进嘴里就咬,等他抬头时,眼珠子里布满了血丝,喃喃道:“竟然是真的……” 无怪乎他如此,这是真金白银,老狐狸那里整整裹了一包袱,价值连城,我活这么大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说句不好听的,把我们哥几个绑一块卖到肉联厂都值不了这么多! “喜欢就拿走吧,就当是赔礼道歉了。” 老狐狸这回是实打实的露出笑容,眼中绿光闪烁,像是两团鬼火,幽幽道:“像这样的东西我还有很多,想要多少,几位开个数,必定双手奉上!” 我一直在观察这老狐狸,它的意图很明显了,闭着眼都能猜到。 果不其然,紧随其后,老狐狸便耷拉着脑袋半死不活的说道:“从你们踏入这里我就开始注意到你们了,你们一直在重复着两个字——任务,看来,你们也是拿钱办事的了,我虽然不是人,可也知道人的规矩,些许钱财就交给各位了,只求几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天天亮了便回家去吧,何必打生打死呢?用你们人常说的一句话,叫做和气生财!” “它这是怕了啊!” 我心里轻轻一叹。 眼看来硬的没用,干脆来了这么一出。 并不意味着它弄不过我们,而是……我们已经找到了问题的关键,它害怕我们动那座墓! 不得不承认,这老狐狸还真是舍得下血本,这么一大堆黄金摆在面前,简单粗暴,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 商业社会,真金白银,谁不爱? 可惜,就怕有命拿钱,没命花钱,我没有我师父那么高的觉悟,跟七爷也实在谈不上交情二字,可这事儿中间还夹杂着一个天盟,总不可能因为贪财,让这一茬儿人全都跳火坑里。 所以,对于老狐狸伸出的橄榄枝,我选择了沉默,只是默默的握紧了天官刃,用力极大,上面的凸起都刺破了手掌。 七爷已经急了,他可拿不出这样的东西,立即大声道:“几位高人先生,你们可不能不管我们啊,几百条人命,不能丧良心!” 一直在沉默的鹞子哥开口了,昂头看向老狐狸,轻声道:“撤掉蒙蔽天机的手段,把抓走的人送回去,双方各有死伤,此事一笔揭过,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我们明天拿钱打道回府,如果不成,咱们手底下见真章。” 此话一出口,相当于落地一锤,定下了基调。 哪知,老狐狸也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昂头看向远方银装素裹的茂密丛林,轻叹道:“有些事儿,一旦开始,就停不下了……” 它的目光明灭不定,看起来愈发的妖冶诡异了。 “翻脸了!” 我心头暗呼一声,一跃而起,天官刃早已被我唤醒,藏在怀中的百辟刀寒光一闪,一刀斩向老狐狸。 长刀穿透对方的身体,“铿”的一下劈在地上,火花四溅。 那老狐狸化作一缕黑烟,袅袅消散。 假的? 是了,这老狐狸诡诈,遭了天道反噬,怎么敢亲自前来,这是个假货! 呼啦啦! 四周狂风骤起,风声呜咽,犹如厉鬼在哀嚎。 一道道的龙卷风席地而起,卷走地上的积雪,犹如一根根白色的擎天之柱般,在荒原上来回穿行。 黑暗在一点点的模糊,不知不觉间,天地间泛起了诡异的红色。 “红毛风,这是红毛风啊……” 老吊爷起身,似乎回忆起了几十年的旧事,脸上闪过恐惧,颤声道:“那些阴兵阴将要出来了……” …… 第139章 红毛风 诡异! 眼前的一切太诡异了! 阴兵鬼将,我们也不是没见过,但逢阴兵过境,必定是阴风怒号,浓雾弥漫。 可这红毛风到底是个什么?我们却是闻所未闻。 一切,都在红毛风出现的刹那安静了下来。 方才还肆虐的龙卷风消失不见了,莽莽苍苍的山林也不可见,四周只剩下了红蒙蒙的一片,仿佛空气中氤氲着大量血液蒸发后形成的蒸汽一样,隐隐约约还能嗅到血腥气,充斥着诡异与不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了,从我刀斩老狐狸开始,不过两个呼吸之间,眼前的一切已经面目全非。 剧变来的太突然,我们毫无准备,那傻狍子也毫无防备。 如今,它总算回过了神,不再老神在在,从地上嗖的一下爬起,掉头就朝远方逃去,只留下一个偌大的屁股给我们看,像一朵暂放的白色菊花。 “喂!” 七爷忽然冲着那傻狍子大喊一声。 结果,对方真就停下了,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狍子为什么前面要加个傻字?就是因为这主是真的傻,早年间人们捕杀这玩意,根本不怕它跑,因为只要吆喝一嗓子,它就会好奇回头看一看,只消趁机冲上去一棒子就能结果了它,棒打狍子就是这么来的。 眼下这狍子开了灵智,可终究是难逃本能,回头瞬间,估摸着它就后悔了,浑身的毛全炸了起来,大眼珠子瞪得溜圆。 嗖! 七爷已经挂在弦上的箭矢立即飞出。 草地的牧民,骑马射箭,那都是流淌在基因里的本事,这么近的距离,万万没有脱靶的可能性,一箭直接命中对方的后腿,却见这傻狍子就跟驴子尥蹶子似得,屁股一抬,直接蹦了起来,不过很是坚挺,一瘸一拐继续发疯逃命。 不等七爷再次开弓,老吊爷果断开枪,一喷子过去,可见黑夜中一大片火光犹如满天繁星一样,登时将这傻狍子笼罩,对方悲鸣一声倒地,四蹄抽搐了几下,再没动静儿了。 七爷盯着看了片刻,确认这傻狍子死了,才咬牙切齿的说道:“甭管能不能活,先拉一个垫背。” 我们没理会他,目光全都盯着四周的诡异血雾。 相比较之下,这种未知的才是最为恐怖的,那傻狍子就不在我们考虑范围内,顶多算是个小喽啰,跟在老狐狸身后吆喝两声,连个精怪都算不上,与我们在吕梁山鬼市里见到的那些不可同日而语。 “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情形!” 老白狠狠吞咽了一口口水,低声道:“我听说,出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时,才会影响到四周的环境,比如旱魃什么的,一旦出现,方圆大旱。” “别废话!” 鹞子哥不耐烦的说道:“一天到晚,就你话多,天盟已经把我们逼到了这个地步,不拼命也得拼命。” “老狐狸这是发狠了。” 张歆雅在一侧冷冷开口,准确的说,现在应该叫她绾娘儿,一双眼睛逡巡四方,轻声道:“从葬坑里到底有什么秘密?碰都不让碰了,先来硬的,硬的不行来软的,软的不行,这回估计该是绝户计了,死活不让我们动那做坟。” “那可由不得他!” 鹞子哥冷笑道:“今天晚上要是让老子活下来,老子当下就刨了它的坟!” 啪嗒! 忽然,一滴冷冰冰的液体掉落在我的脸上。 我以为是水,下意识的一抹,掌心一片猩红,凑到鼻子上能嗅到明显的铁腥味。 这是血。 一滴血在空气中凝结,坠落下来,似乎是地狱之门大开的前奏,红雾成风,呼啸席卷,这才是真正的红毛风,四周一片混沌。 “杀啊……” “……” 阵阵刺耳的嘈杂声自红毛风中传来,那是喊杀声和兵器甲胄碰撞的声音汇合在了一起,我们犹如身处一片古战场中,四周正有人在交兵。 刚刚还枪杀傻狍子的老吊爷一听这声音,腿都软了,胡子一颤一颤的,哆哆嗦嗦的说道:“是它们,就是它们,真的来了……” 这是个狠人,一百多岁了,手底下的功夫很是不弱,就跟个壮年小伙子似得,感觉再活二三十年没问题,一身胆气也颇豪,如今却成了这样,可见当年的事情到底给他留下了多么难以磨灭的印象。 “别害怕,我们有真武旗,列祖列宗会庇佑我们!” 鹞子哥大声喊道:“大家抱成一团,不要被冲散了。” 其实,他说起的真武旗,我们现在压根儿就不知道在哪! 红毛风一起,四周可见度极低,被老狐狸和傻狍子一闹,我们也乱了,营地里的一切都不可见,仿佛置身于永恒的黑暗与血腥中,身旁只剩下同伴可以依赖。 不过,我倒是能听见身后有“哗啦啦”的声音,似乎真武旗在随风而动,距离我们并不远,藏在红毛风中。 哒哒哒…… 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传来。 无声无息间,前方的红毛风中出现了几道高大的身影。 这赫然是一排鬼骑兵。 胯下的战马皮肉腐烂,犹如死后不久从坟墓中挖掘出来的一样,上面的阴兵提着锈迹斑驳的马刀,黑色的甲胄让人看一眼就心头结冰,根本无法看见它们的面容,唯独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像是黑暗中的索魂灯。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阴兵,一排推进时,犹如一道钢铁之墙,又像是战神手中无坚不摧的战锤,狠狠朝着我们冲击过来。 其他人如何反应,我已经顾不上了,因为其中一个阴兵盯上了我,直奔我而来。 地灵珠在腹中颤动,饱满的力量让我平添了一些信心,错肩而过的刹那,阴兵像是木偶一样,身子一歪,手中的刀朝我扫来,我亦低吼一声,迎面扑了上去! 铿! 百辟刀瞬间斩断对方手中的锈刀,不过,恐怖的力量冲击下,我亦被直接撞飞了,原本就受到重创的身躯更是雪上加霜,腹腔中传来撕心裂肺之感,倒地刹那,浑身的力气溃散的一干二净,口鼻之间却有鲜血溢出。 最让我惊恐的是,当我回头,身旁已然看不见鹞子哥他们的身影,只能听见他们的怒吼声,他们还在战斗,可沉于红毛风中,不见彼此。 我们……被冲散了…… 忽然,一双冰凉的手穿过我的脖颈,轻轻将我抬起。 我涣散的视线总算聚焦了一些,看见了一张朦胧的脸,这张脸渐渐清晰,眉目如画,只是脸上有一些焦急,还有些愤怒。 茳姚?! 我甩了甩有些浑噩的脑袋,试图挣扎着坐起。 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自我身后再次响起。 “不要动,你的伤……很重。” 茳姚轻声说了一句,然后默默捡起了百辟刀。 那个阴兵再次折返了回来,挟裹着浓郁的死亡气息,犹如一道黑色的飓风,当它纵马朝挡在前方的茳姚踏去的刹那,茳姚猛地一矮身子,躲过对方手中的刀,与此同时,百辟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向马蹄。 一时间,人嘶马鸣,那阴兵直接从马上翻滚下来,可不等他站起,茳姚就纵身掠去,一刀砍在它的脖子上,大好头颅瞬间飞起。 无论是马,亦或是阴兵,溃散成一道黑雾,就此消失。 没有任何的花哨,也没有地灵珠加持的力量,有的,全都是她生前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搏杀技巧,干净利落,砍杀阴兵如砍瓜切菜。 红毛风中传来更加凄厉的怒吼,隐隐约约可见,有更多的黑影在这里徘徊。 茳姚没有二话,横刀默默的环视四方,红衣猎猎作响,在这混沌的世界中,竟成一笔无法抹去的浓墨重彩,让那些暗中的魑魅魍魉一时不敢存进。 “看来,同气连枝不是个好主意,尤其是选了我这么个连自己的命都不能做主的货色。” 我望着她的背影,自嘲的笑了笑,眼前的震慑终究是暂时的,听说过勇力可挡百人,却从未听说过能敌万军的,老狐狸这回真的是绝户计,我们绝无幸免的可能。 接二连三的死亡冲击下,我早就麻木了,只是轻声说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两回,虽然上回不是那么愉快,但……” “闭嘴吧!” 茳姚冷冷打断我,头也不回的撂下四个字:“废物点心。” 说此一顿,她忽然身子一颤,似乎心有所感,歪着脑袋看向一侧。 我下意识的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一点白光闪烁,红毛风无法侵蚀,仿佛是这无边的黑暗中唯一的指路灯塔…… …… 第140章 还魂草 许是在这四野泣血、满目混沌的黑暗中沉浸了太久,仅是一点光明,便让我欣喜若狂。 我就像是一些趋光的虫子,见到亮光,心头有种热切,忍不住说道:“那里是最显眼的地方了,可能鹞子哥他们已经往那里聚拢了,要不咱们也过去?人多了总能互相搭照。” 茳姚没有任何回应,怔怔的望着那团白光,眉头微蹙,似在思索什么,连四周绕着我们奔跑的阴兵都不理会了。 “不对劲!” 片刻后,她轻声道:“很邪性,只怕不是什么善地。” 她这么说,明显是感受到了什么,默默守在我身旁,不再理会那边的异样。 哒哒哒! 一阵沉闷的马蹄声传来。 盘桓在四周的阴兵终于失去了耐心,一个鬼骑士忽然从身后杀出,手持一杆断矛,朝着我和茳姚直扑上来,人未杀到,手中的短矛却高高举了起来。 茳姚眉梢一扬,转身正欲抵挡,却出现了诡异的一幕,那气势汹汹的阴兵刚刚来到我们面前,身子一歪,竟直接从马上坠落下来,一时间鬼嘶马鸣,很快又戛然而止,“噗”的变成一缕黑气散去,只留下一柄青锋剑倒插在地上。 毋庸置疑,有人出手,从背后一剑洞穿了阴兵。 四周原本在黑暗中徘徊逡巡的阴兵,彷似见了十殿阎罗亲临人间一般,发出凄厉的鬼啸声,弹指间影影绰绰的消失的无影无踪,竟然是就这么被吓退了。 可是,茳姚却一点都不轻松,甚至面色更加凝重了,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离那把剑远了一些,目光盯着阴兵杀来的方向。 不久后,一道瘦削的身影步步朝我们走来。 这里是阴阳混乱,厉鬼横行之地,他却如闲庭胜步一般。 待稍稍走近,我才看清,这不过是个看起来顶多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头上扎着发髻,身上穿着宽大的道袍,但很寒酸,道袍上有很多补丁。 这……根本就不是个人呀! 我虽然没有张歆雅的阴阳眼,可好歹走了这么一遭,多少有点长进,在对方身上感觉不到一丁点的人气儿! 茳姚已经不动声色退到了我身后,捱的很近,脚尖插在了我身下,用只有我能听见的声音低声说道:“这是个大家伙,我对付不了,一会儿看情况行事,果真打起来,恐怕我还得用你的身体,没有地灵珠,我在他手底下走不到三招!!” 她绝不是个谦虚的主,如今却是这番说辞,足见眼前这个少年给了她多大的压力! 估摸着,若不是对方出手对付阴兵,敌友难辨,只怕她早扑上去了。 少年就跟没有看见我们两个似得,歪着脑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漫不经心的上前捡起了那把剑,抬头瞬间,目光总算是落在了我身上。 然后……他笑了。 一张脸清清秀秀,很稚嫩,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你就是我们那个小徒孙吧?” 恍惚之间,我好像明白了。 老白说过,真武旗中有英魂,都是曾经逝去的清微道门人。 显然,眼前这个就是其中之一,看似稚嫩,那不过是停留在了他逝去的刹那,他叫我小徒孙,论辈分,应当是我师祖那一辈的师兄弟。 “不用惊讶,道玄师侄拜祭我们的时候,和我们说过你。” 少年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还走上前来,老气横秋的拍了拍我的脑袋。 论辈分,他确实是长辈。 可看他那张稚嫩的脸,我又总觉得心里怪怪的,目光落在他胸口,看见他打满补丁的道袍上有七八个枪眼。 这些枪眼,无一例外,全都在正面。 联系着老白说起的往事,不难想象,几十年前的动乱时期,这个少年不过十三四岁,却不得不走上战场,最终死于枪口下。 念及这些,我又不免觉得有些心酸。 “我排行十四,师兄们喊我老十四,不过,你可不能这么喊,我是你的十四祖。” 少年咧嘴笑着,对排资论辈的事情很感兴趣,想了想,又从胸口摸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儿,塞进我手里,笑道:“初次见面,我这个做长辈的也没什么好送你的,便把这个给你吧,你倒是能用得上,这可是当年我从阎王爷手里抢来的。” 说起这些,他有些得意,脑袋昂的高高的,像是在等人夸奖一样。 我心里轻叹一声,低声说了句“十四祖威武”。 少年高兴的不得了,一甩袖子,说妖魔未尽,他还要去降妖除魔,就这么离开了,很洒脱,背影纤弱,拎着一把与他体型完全不符的长剑,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 茳姚大大松了口气:“幸亏清微道的人,未免也太可怕,不过百年时间而已,为什么道行这么深?我还以为是墓里出了了不得的东西呢……” 说完,她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瓷瓶上,拿过去揭开瓶塞,凑到鼻子上轻轻嗅了嗅,不禁笑了起来,说我这位十四祖倒是真舍得好东西。 这瓷瓶里是一种古怪的药水,我也闻了闻,味道有点像板蓝根,但夹杂着一股酸味。 茳姚说,这是还魂草,下面的东西,人间罕见,当年妇好重伤,商王武丁愿以十城求一株而不可得。 据说,唯有还阳之人偶然可得此物。 这个还阳,自然不是说起死回生,而是指强闯阴司! 人生本就是一场拿得起、放不下的戏码,果真端起那碗孟婆汤,能面无表情一口干了的人少之又少,绝大多数心中难免生出涟漪,也有那么一小部分,不情不愿不甘,于是走上了反抗的道路,黄泉路上逆行,跟阴司直接作对。 当然,十之八九是没什么好下场的,魂飞魄散者也不在少数,可万事都有例外,总有那么一部分狠角儿,能强行闯出来。 有传言说,这些能闯出来的人,其实走的不是鬼门关,没人能在无数阴兵鬼将把手的鬼门关下逃出生天,就像是偷渡,自然得另辟蹊径。 偷渡路上,偶然可见还魂草,这东西对死人无用,可对活人却有大用,不敢说能生死人肉白骨,至少也能医难医的伤! 十四祖给我的这瓶药水,正是这还魂草做了药引熬出来的东西。 “看来,你们清微道的门人死后应该是集体从下面逃走的。” 茳姚轻声道:“这东西你倒是真的需要,接连受创,就算能活下来,恐怕也得落下病根儿,有了这东西,就没这方面的隐患了。” 说着,她喂我喝下了半瓶。 这东西的口感绝对说不上好,很苦,还有一股怪怪的味道,喝下去后,就像是寒冬腊月迎着冷风喝冰水,整个人冻得直哆嗦,但腹腔的疼痛却减缓了许多。 茳姚又拆掉我脸上的纱布,将剩下的半瓶涂抹在了我脸上。 她涂抹的很仔细,距离我又极近,我定定的看着她,反倒是把她惹恼了,一把将瓶子塞入我手里,让我自己擦药,还威胁说再看就要挖我眼珠子…… 四野里并不平静,鬼哭厉啸接连不绝。 我又看到了好几位清微道的门人。 有魁梧的大汉,须发皆张,手持一把大刀四处追砍阴兵。 还有年迈的老人,面容清癯,仙风道骨,来去如风,在黑暗中挞伐。 …… 他们没有驻足,最多会回头对我含笑点头。 渐渐的,风声止歇,红雾散去。 虽说仍旧是深更半夜,可至少不似之前一般,一片混沌,可见度低到让人发指。 阴兵消失了,清微道的门人也不见踪影。 唯有沾满血迹的真武旗风中猎猎作响。 旗下,老白和鹞子哥二人垂头丧气的祸仰或坐,很是狼狈,鹞子哥肋下甚至多了一条伤口。 可是,除了他们二人,我看了一圈,没找到其他人的丝毫踪迹!! 还魂草这东西确实是个了不得的物件,服用后这才过了多久,我就已经行动无碍,甚至脸上发痒,应该是此前的烧伤正在愈合。 我心头着急,有种不祥的预感,飞快赶到鹞子哥和老白身旁,询问其他人的踪迹。 “不知道啊……” 老白如梦方醒,道:“当时被冲散以后,我还听见张歆雅惊呼来着,之后那些阴兵就跟发疯似得往上扑,就再没注意……” 这里虽说是个避风处,可毕竟是深山老林,没有那么多犄角旮旯,四周什么情况,基本上是一目了然。 三个大活人,居然就这么不翼而飞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该不是被那些阴兵给掳走了吧?!” 鹞子哥回过神来也不淡定了,跳将起来,狠狠踢了老白一脚:“还愣着干什么?快找啊!!” …… 第141章 一条手臂 张歆雅失踪,若说最着急的,莫过于鹞子哥,火急火燎的一把卷起真武旗,作势就要走。 老白这好吃懒做的主这时也难得不磨蹭了,起身一把拉住他,问计划是什么,大兴安岭这么大,成片的老林子,找人也得有个方向吧? 鹞子哥一愣,望着茫茫四野,反倒说不上个一二三来。 “我不管!” 最后,他一甩手臂,低吼道:“肯定和阴兵有关!” 至于阴兵究竟从何而来,他也不知道。 这里有一座主墓,四座从葬坑,红毛风生的突然,那时四周一片混沌,谁也没看见阴兵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我虽然也着急上火,可至少不似鹞子哥一般乱了方寸,尚存三分理智,略一琢磨,便说道:“咱们去主墓那边看看。” 当年老毛子仅仅是挖了主墓,后来就遇到了阴兵袭扰,一夜之间全部覆灭。 我怀疑,阴兵的根脚就是那座主墓。 种种线索都显示,主墓里躺着的是一位将军,而且地位极高,当年在东胡的地位,应该相当于大将军的程度,不然,即便躺在主墓里,也镇不住那里的风水,达不到荫庇后人的效果,地位不匹配。 阴兵这种东西,其实和鬼怪还有点不一样,意识很薄弱,跟执念非常相似,没有自主思维能力,除了存有战斗本能外,就剩下等级观念了。 说白了,唯有他们生前的上级可以号令他们。 我们遭遇袭击时,红毛风席卷,看不清阴兵的具体数量,但听动静绝对不少,能一次性号令这么多阴兵,除了躺在主墓里那位,我想不到别人。 张歆雅他们三个如果真的被阴兵劫走,十有八九是在那里。 “你也不要太着急了,他们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在赶往主墓的路上,我安慰鹞子哥说道:“老狐狸和咱们见过一面,已经摆明态度不想和我们纠缠,我估摸着,哪怕张歆雅他们三个真落入阴兵手里,老狐狸也是将之当成了和我们谈判的筹码,逼迫我们离开,伤他们性命可能很小,大概它最不希望的就是和我们不死不休。” 鹞子哥点了点头,面沉如水。 “你们看那是谁?!” 忽然,老白惊呼一声,捞起手电筒朝着前方照去。 却见,大雪地里正有一人跌跌撞撞朝我们跑来,口中呵出的白气像迷雾一样笼罩着脑袋,被强光照到的瞬间,下意识的抬起手臂遮挡。 “七爷?” 认出此人的刹那,我忙迎了上去。 “谢天谢地,你们没事!” 七爷气喘如牛,浑身汗如雨下,又在冰天雪地里结冰,脸上挂上一层亮晶晶的冰晶,与我们会和后,两手撑腰弓着身子直喘粗气,半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等他稍稍缓过气来,鹞子哥急声问道:“我记得你和老吊爷在一起,怎么就你一个跑回来了?张歆雅呢?你有没有见到她?” “在……在呢,都没事!” 七爷见我腰间挂着水壶,一把扯过去“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口,这才顺过气来,说道:“他们两个正在那边,有点情况,让我们过来找你们……” 他手指的方向,赫然是西边。 我第一时间想到了西边的从葬坑,立即蹙眉问道:“你们几个怎么跑那边去了?” 如果他说的地方真是那个从葬坑,那距离我们可有一段呢。 “说来话长,咱们边走边说!” 歇了片刻,七爷拉上我们出发,在路上才终于和我们说起了他们三人的遭遇。 当第一波阴兵冲上来的时候,我们六人被冲击的七零八落。 当时,张歆雅和七爷他们三人滚落成了一团,距离很近,三人自然而然的抱团保命。 控制身体的自然是绾娘儿,身手俊俏的很,一开始打的有模有样,再加上老吊爷和七爷在旁边帮衬着,三人一直坚持到真武旗开始发威。 那时,阴兵就跟疯了似得,全都朝着他们扑了上去,他们双拳难敌四手,正当狼狈之际,黑暗中忽然冲出两名鬼骑兵,一左一右,拎着一张硕大的渔网,直接将他们三人抄在网中拖走了。 毋庸置疑,他们是被当成了软柿子,如我所猜测一般,真武旗发威,清微道的英魂出现,老狐狸自认不敌,就准备抓两个人当谈判筹码,他们不幸被选中。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是直奔着主墓那边去的。” 七爷说道:“可是,半路杀出个小娃娃,拎着一把跟他差不多高的长剑,就跟砍瓜切菜似得,几下就把拖走我们的那群阴兵砍翻了,就剩下拖着我们的那俩的阴兵逃走了,这还是有人断后,不然我估计他俩也跑不掉……” 说起那个小娃娃,七爷不断砸吧嘴,显然印象深刻。 如无意外,他说的那个小娃娃,正是十四祖。 “然后,我们就朝着西边跑去了,跑到地界儿的时候,有个老神仙在那盘坐着……” 七爷努力的回忆着当时的情形,可说到这里后,却戛然而止。 鹞子哥连连追问,七爷才面红耳赤的表示自己言语匮乏,难以形容那时候的场面。 他双手并用,不断比划,说了许久,我脑海中才大致还原了那玄之又玄的一幕。 他口中所谓的老神仙,其实是个白衣道人,怀中抱着一把赤色的剑,不知年岁几何,须发皆白,却面色红润,不似鬼怪,身上有股子超凡脱俗之气,纤尘不染,仿佛随时都会举霞飞升似得。 然后,他们听到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吼,就像是一声惊雷在他们耳朵旁边炸响一样,他们三人被震得双耳出血,眼前一片漆黑。 等恢复过来时,又看见一团强烈的白光,让四周一切都不可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老神仙?” 老白听后一拍大腿,失声道:“娘哎,你丫该不是见到洛尘子了吧?” 我问道:“洛尘子又是哪位?” “你太师父的太师父,从辈分上来说,你都得叫祖师爷了!” 老白砸吧着嘴说道:“没错了,一身白衣,怀抱赤剑,绝对是洛尘子啊,不信你回去看清微道历代祖师的图画,上面有这位……” 我师父的师父叫师祖,师祖的师父便是太师父,那太师父的太师父…… 我想了半天,被绕晕了,这辈分也太高了吧,与真武旗的出现时间对不上! “对的上,你这位祖师爷活了三百来岁……” 老白挠了挠头:“这也是江湖传说哈,说这位洛尘子是明朝末年的人,功参造化,一直活到近代,差不多都和人类理论寿命差不多了,以前有好多帝王都向他请教长生之术呢,有人传言,当年清微道的道士集体下山救国,洛尘子也出现了,跟着一起下了山,可没人相信这种传说,甚至关于洛尘子究竟活了多少年,大家都在怀疑,三百来岁的人……太玄乎了!! 现在看来,当时还真有这位,要不他咋能进的了真武旗?” 老白对此很不理解,当年我师父摇动真武旗时,并未见到洛尘子,这回怎么就出现了呢? “别打岔!” 鹞子哥打断了老白,蹙眉继续追问七爷:“接下来呢?” “这个……” 七爷有些纠结,说道:“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阴兵没了,坟头炸了,就剩下一条红毛胳膊!” 他毕竟是个普通人,多的也说不上来了。 不久后,当我们赶到西边的从葬坑时,确实被这里情形惊住了。 只见,地上出现一条黝黑深邃的裂痕,张歆雅和老吊爷正坐在裂痕前面,在他们身边,地上撂着一条生满红毛的手臂,那手臂极其粗壮,都快赶上我的大腿了,乍一看还以为是某种灵长类身上的零件,地上也有斑驳的黑色血迹。 原本已经回到风铃里的茳姚这时忽然冒了出来,盯着那条手臂看个不停,轻声自语道:“这好像是……” …… 第142章 魔罗 老吊爷和七爷没有见过茳姚,但跟着我们走了这么一遭,是人是鬼好歹还是能分得清的,被吓了一大跳,七爷这怂主直接跳了起来,几乎要挂在老白身上,被老白一巴掌呼到一侧,最后还是鹞子哥出声安抚,两人这才稍稍平静。 我没空搭理这俩人,反倒是在生满红毛的手臂和茳姚之间来回看。 除非我有生命危险,否则,茳姚一般是不会露面的,此时忽然冒头,定是这条手臂有不同寻常之处。 可惜,我看不出门道,见她迟迟不说,便凑上去问起。 “把你的刀借我一用!” 茳姚看向鹞子哥,鹞子哥略一迟疑,便把短刀递给了她,随后,她又让我唤醒天官刃,把百辟刀递给她,两手一手持着一把刀,走到那条红毛手臂前,先是用鹞子哥的刀在手臂上狠狠划了一刀,结果,刀锋压上去,分明能看见皮肉还有弹性,划下去却“嗤啦”一下火花四溅,手臂分毫未伤。 茳姚眉头一挑,又用百辟刀在上面划了一刀,这回总算是划开了一条口子,黑血当时就流了出来,最为渗人的是,那条手臂明显抽搐了几下。 “妈呀,这条手臂还活着?” 老白被吓了一跳。 茳姚扬了扬眉,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我再次询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茳姚把百辟刀还给我,秀眉微蹙,盯着那条手臂看了片刻,又从老白那里要来手电筒,侧面一照,只见手臂上的毛发在光芒下闪烁着熠熠金辉,她这才轻叹道:“如我此说,名为佛说,不如此说,即波旬说。” 这是一句佛语。 大概的意思是,如果这样做了,就能修成正果,如果不这样做,就会成为魔王波旬。 魔王波旬是六梵天主,据说前世建过寺庙,受过戒,还供养过辟支佛,所以今生有了大神通,成了大魔王,因为害怕佛会削弱黑暗势力,于是和佛在菩提树下轰轰烈烈大战一场,最后人脑袋被打成狗脑袋,被迫皈依佛门,成为欲界之首他化自在天,很是有一套歪理邪说。 可是,我不太明白茳姚此时说这句话的意思。 茳姚也不多解释,轻叹一声,唤来阴奴,轻声道:“奴儿,你给他们说说吧,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究竟遇上了什么。” “魔罗尸?” 阴奴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见茳姚点头,这才对我们说道:“在主人被天官镇压之前,我们也常常出去走动,大概在东汉末年的时候,我们途经一地,遇上了一件怪事。” 它说,那是北方的一个小村庄,当地人说,有佛降临在了那里,要求他们建造庙宇,将之供奉起来,除此外,每年不仅要有三牲祭品,还要有血食。 所谓血食,便是人血。 在庙宇门前,有一口大缸,村子里的人经过大缸时,每个人必须得放一小碗血出来,倒入大缸。 而且,必须得在晚上拜祭。 如果照做,佛就会庇佑他们平安,让他们不受战乱侵扰。 村人照做后,果然当诸侯在四周征兵时,周边几个村庄都被带走大量青壮年,唯独没有来他们这个村子。 茳姚听说了此事后,大感好奇,她虽是殷人,可一直刻意了解外界,对于佛还是清楚的,佛怎么会享用血食呢?这恐怕是邪门歪道吧。 于是她便跑去探查了一番,果不其然,庙宇中,一尊红毛怪物盘坐其上,正在端着海碗饮血。 “一个赤面獠牙的怪物饮血,那场面想想都觉得邪门。” 阴奴说道:“可偏偏,那家伙却给人一种宝相庄严的感觉,仿佛真跟一尊佛似得,它见到主人后,以为主人是来与它抢地盘的,自然免不了一场大战,不过那时候主人正是巅峰,怎么会怕的了它?解决了那东西后,主人才渐渐瞧出端倪,那根本就是邪尸成佛!” 鹞子哥笑道:“邪尸怎么会成佛呢?它能读得了佛法吗?也不怕念经活活把自己念死啊?” “可不就是嘛,当时这也是我和主人的想法,为了得到这个答案,我主人甚至还专门扣住了一些游方道人,以及云游高僧,几番询问,才有了眉目!” 阴奴道:“邪尸自然是读不了正经佛法的,可它却能读魔王波旬歪理邪说,修成邪佛!因为佛语中魔罗就是恶魔的意思,所以,主人就把这种怪异的邪尸,称之为是魔罗尸!” “成为魔罗尸不容易,首先,那邪尸必须有灵智,其次,还得真的是一心向佛,不过向的佛是魔王波旬口中的佛,和正经八百的佛教相距千里。” 茳姚轻叹一声,指着那条手臂说道:“这应该就是一具魔罗尸,邪尸成佛,最大的特点就是金身,会变的力大无穷,比什么金甲铜尸要厉害的多,我与之交手过,这种怪异的邪尸甚至比不化骨还要厉害三分!” 厉不厉害的暂且不说…… 我心头却有巨大的疑问,轻声道:“你是不是认错了?” 这魔邪尸最后关头跳出来,我觉得十有八九可能就是主墓里的那个将军所化。 甭管是不是那位将军吧,这邪尸是属于这座墓总不错吧?可这座墓是东胡墓! 东胡亡于冒顿单于之手,具体灭亡时间不详,但冒顿在公元前174年就凉了,东胡肯定是在此之前就灭亡了,那时候,华夏大地正处于西汉初年! 那么,问题来了,众所周知,佛教在东汉第二任皇帝汉明帝时才传入华夏的! 东胡怎么可能会接触到佛教?墓里还蹦出一具魔罗尸? “这我就不清楚了……” 茳姚摇了摇头:“但我很肯定,这就是魔罗尸……” “探寻这些有个屁用?” 老白道:“北方游牧民族本身对世界的探索欲望就比较强,冒顿击败月氏后,不就有一部分月氏人跑到了印度?这说明那个时期北方游牧民族已经和印度有一定牵连了,传教这回事,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兴许那时候就有少部分人接触到佛教,并且成为信徒了呢?比如主墓里的这位……” 说此一顿,他冲着茳姚露出一个特灿烂的笑容:“是吧,大妹子?” 茳姚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就差直接说老娘纵横捭阖的时候,你家老祖宗还不知道在哪玩尿泥呢,也敢腆个脸喊大妹子? 老白碰了一鼻子灰,讪讪一笑,不吭声了。 茳姚则蹲下身子,继续观察这条手臂,她的目光落在了断口上,那里切面平整,犹如阳光照射下的冰雪一样,在不断消融。 “厉害!” 她摇了摇头,轻声道:“看来,你们说的这位洛尘子很厉害,这一剑下去,不仅是斩掉了它的手臂,还在它身上留下了恶咒,腐蚀其身躯,大概他也看出了,魔罗尸最厉害的便是这具不坏之躯,所以要直接坏掉对方的根本。” 说完,她站了起来:“这具魔罗尸应该就是你们最棘手的敌人了,难怪这四周红毛风起,必定是这东西引来的,眼下是除掉它的最好机会,它伤的很重,肯定躲起来遏制恶咒,你们必须追上去干掉它,一刻都不能耽误,否则,就凭你们几人,绝对对付不了这具魔罗尸。” 老白说,大不了再请出真武旗。 茳姚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白痴。 鹞子哥讪讪说,我师父说过,真武旗里的英魂与寻常鬼怪不同,力量来自于供奉,每用一回,就需要供奉一段时间,如今我们只怕是再请不动了。 想来,老狐狸之所以愿意坐下来谈,估计就是看出了真武旗的厉害,否则,它一早就让魔罗尸来干掉我们了。 老白听后一个激灵,当下说道:“那还等什么?等死呐!抄家伙下墓。” 鹞子哥迟疑了一下,反而看向了我。 我知道,他是担心我的状态,不过用了十四祖给了我的还魂草,我现在状态好了很多,基本没有大碍,看了眼天色,便道:“怕鬼不下墓,下墓不怕鬼,这种时候也由不得我们挑时辰了,动手吧!” 说完,我凑到那条裂缝前看了一眼。 这条裂缝正好就在从葬坑的上方,我怀疑那魔罗尸就是躲入了从葬坑,这里也恰好是老狐狸布局的重中之重,倒是目标一致,只是这条裂缝很深,足有二三十米,下方黑黢黢的,也看不清具体情形。 于是,我想了想,便让鹞子哥放下绳索,率先攀了下去…… …… 第143章 滑石索 裂缝并不宽,与农村里常见的小水井直径差不上太多,恰好能容一人通过,绳子绑在腰间,双腿岔开恰好能踩住裂缝两面的石壁,并不算吃力。 起初的时候,我一门心思只想尽早落地。 可伴随着一步步的深入,注意力却不由自主的被这条裂缝吸引了。 这裂缝,好像并不是偶然出现的! 或者说,它不是洛尘子和魔罗尸激斗时弄出来的,完全人工开凿出来的! 如果是因为外力,或是地壳的运动,导致地面裂开,形成裂缝,那么这条裂缝一定是不规则的,土石松散,一脚踩上去,随时都会发生坍圮。 可在我攀附下去的过程中,虽说偶尔也会有一些碎石滚落下去,可都是些碎石土砾,更是从未发生坍圮之事。 我悬于半空中,一手扯着绳子,一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趁着喘息的工夫,借张歆雅在上面撑起的手电筒亮光打量四周,看见裂缝两侧的石壁上面有一些鹅卵石均匀的凸起,夹杂在质地细腻紧致的土中,我用手指头戳了戳那些泥土,触感柔软细腻,甚至稍微有弹性,湿润度极高,在表面凝结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儿。 这让我想到的古代一种叫做汗土的特殊粘土,这种粘土并非是天然形成,而是人工配置出来的,与陶土有一定关系,里面还夹杂着打碎成粉末的石英砂,除此之外,应该还添加着一些别的东西,可惜具体配方已经失传了,而这种粘土曾经广泛运用于古代建筑领域内,不怕潮,就像是棉花,夯实以后,水汽渗入黏土中,很快会被挤出来,似人在流汗一般,故而称之为汗土,只是这种粘土构架起来的建筑,纵向抗压能力很强,可是横向抗压能力很差,从侧面一锤子就能撂倒一面墙,所以淘汰的很快,被主要成分是糯米的建筑材料取代了。 当然,这种粘土运用在墓葬中,再合适不过了,因为墓葬结构主要考虑的就是纵向抗压能力,反正是藏在地下的,横向抗压能力可以完全忽略不计。 汗土夹杂着鹅卵石,这是一些早期北方游牧民族最常见的建筑套路。 综合这一切,我几乎已经判定,这条裂缝,本身就属于这座墓葬的一部分。 机关! 我脑海中冒出了这样两个字。 只是,这条峡谷很长,深度也颇为惊人,若果真是机关控制,这得多么恐怖的巨型机关才能完成? 古墓里,涉及到机关二字,绝无小事。 我开始谨慎起来,一边向下攀附,脑海里却搜寻起了与此有关的点点滴滴。 毋庸置疑,这种机关,和我们礼官肯定没什么关系的。 在墓葬的封土上做手脚的很少,即便有,也都是绝户的手段,因为墓葬这种东西吧,只要落棺盖土,基本上就不准备动了,涉及到的机关全都是防盗的,据我所知,封土里的机关,大部分跟火有关,也有可能是一些捕兽的陷阱,最厉害涉及到了一些爆炸反应,不懂行的一铲子下去直接炸上天。 眼前这机关,很明显是个活机关,是可以随意控制开关的那种,就跟自家的大门一样,进出随意。 当然,这也仅仅是针对知道这个机关奥秘的人而言,如果不知道,那就只能一路挖到墓里了,费老鼻子劲,似这种汗土夹鹅卵石的结构,从上往下挖,能活活把人累死,用炸药都炸不开的,我们哥几个挖个半年来回的太正常了。 说真的,这种机关我闻所未闻。 不过,机关这种东西,万变不离其宗,既然走到了这一步,我大概也能做到管中窥豹。 如无意外,想修一座这样的机关,最开始的时候,先得在地上挖一个深坑,然后把深坑一分为二,左右两侧各搭建一个棚子,中间留出一条缝隙,这个棚子的高度比坑的深度略低,然后,在上面用土把这个棚子盖住,做到与地面齐平。 这算是完成了一个框架结构。 接下来就是砌墙了。 所谓的墙,便是这峡谷两侧的石壁! 没错,这石壁看起来结实,实际上就是一堵墙! 这两堵墙做成之后,分别塞进左右两侧的棚子里,如无意外,墙体上下有滑道,这样一来,这两面墙就可以来回移动了。 控制这两堵墙移动的机关,应该在墓室里。 我想了想,在东胡那个年代,能做到这一步的机关,只有滑石索! 所谓滑石索,其实就是有一个类似于风车一样的东西,上面有一些铁链或者杠杆,要说原理,可能和自行车链条有点类似,但要更加简陋一点。 而在风车上面,则安有一条滑道,滑道中有一块圆形的巨石,平日里这块巨石是被挡板挡着的,一旦启动,石头会从滑道中滚落下来,狠狠砸在一个类似于跷跷板一样的东西上,另一头连接着风车,让风车立即转动起来,再通过锁链或者杠杆,拉动这两面巨墙,使得这两面墙可以在棚子里的滑道上来回滑动。 这样一来,就能通过滑道里的巨石,来控制风车的转动方向,进而实现两面巨墙的来回活动,达到开门关门的效果。 当两面巨墙闭合的时候,裂缝就会合上,当两面巨墙拉开时,裂缝就会出现,只要把外面的土填平,基本上是看不出来的。 说白了,这大概算是非常原始的一种机械结构,算不上多么复杂,类似这样的机关太多了。 我猜测,在这个从葬坑的外面,可能有个机关直接控制滑石索里的巨石,如果找到这个机关,从外面就能打开这条裂缝,直达古墓!! 做这样结构,估摸着也是和东胡的诉求有关,他们修建这座墓,不仅仅是为了安眠,而是另有所图,自然得有个出入的法子,说句不好听的,这都是一帮疯子,压根儿就没管自己的身后事,我怀疑墓里就算有棺材都不带钉上的。 裂缝不算太深,很快我便落地。 果不其然,仅容一人通过的地面上十分平整,有着明显人工修葺的痕迹。 我摸出手电筒,打开后朝前方照去,几十米外便是尽头了,有一道圆拱门,似乎是墓门。 “下面啥情况?” 鹞子哥在上面问了一句,我抬头看了一眼,他手电筒正朝下照着,强光刺眼,看不清他的面容。 想了想,我便说道:“很险,不过想进这座墓,还必须得走这一趟,你们动作最好快点……” 关于这个机关,太过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我也没有解释。 鹞子哥他们对我自然是信任的,听了我的话后,立即忙活起来。 我听见上面传来一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多时几人便陆陆续续全都下来了。 老白落在了我前面,这是个典型的懒汉,就连人家张歆雅都没说一句,他倒靠在墙上率先抱怨了起来:“这什么鬼地方,这么窄,湿闷闷的,呼吸都困难,太难受……啊!!!” 话未说完,他便痛呼一声,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电光石火间,我看见他屁股上多了条“尾巴”…… 然后,他一把便将那条尾巴扯了下来,狠狠砸在了地上,对方立即游向远方,待稍稍避开一些,才猛然抬起上半身来,对着我们示威起来,发出一阵阵“嚓嚓嚓”的怪异声音。 这赫然是一条体长不过三十公分,大概有拇指粗细的蛇,色彩斑斓,看起来比都市的霓虹都要鲜艳,手电筒照上去,鳞片上反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煞是好看,最为怪异的是,这东西被激怒后,竟如同大公鸡一般,浑身的鳞片都炸了起来,那怪异的声音正是它扇动鳞片发出的,而且尾巴更加奇特,不似蛇尾,倒像是鱼尾,在中间分叉,颜色青翠的堪称剔透! 我这才看见,老白靠的那地方,赫然有个小小的洞,这小花蛇便是栖居在里面,老白好死不死的一屁股堵在了洞上,自然引出了这东西。 “这尼玛是个什么神兽?” 老白捂着屁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咬牙恼恨道:“回头一定得找张先生给我瞧瞧,我这腚是不是和墓犯冲,每次下墓总得受伤。” “这好像是……” 老吊爷盯着眼前的小花蛇看了片刻,扭头与七爷对视一眼,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花麟子!” 张歆雅好奇,询问这花麟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快死了,总算见着了这东西。” 老吊爷似乎老怀大慰,颇为感慨,道:“天上海东青,地上花麟子,若说神俊,天底下的畜生只怕没有比得上这二者的了,海东青以玉爪为贵,而花麟子以翠尾为尊,你们看眼前这条,尾部似翡翠,正是翠尾花麟子。” 七爷显然对此也不陌生,又跟我们说起,海东青还能见到,其实就是鹘鹰,可这花麟子谁也没见过,牧区里有一家姓包的,那是正经八百的贵族,孛儿只斤氏后人,满清时期大搞满蒙一家,还跟着进过皇城,享过清福,遛狗逗鸟那一套玩的通透,满清灭亡后返回内蒙古,那时候还跟他们说起过这些,说这花麟子确有其物,只不过非常罕见,如果能捕到一条,值黄金百两,如果能有一对儿,那就是千金不换! 因为,这种花麟子以对为贵,最讲究的玩法就是养上一对,因为这种东西能彼此共鸣,似乎它们炸开鳞片发出的声音是一种奇特的声波,隔着很远同类就能听到,一条放在门口,有人进来了发出叫声,另一条放在屋里,紧跟着也叫了起来,比狗可好使多了,逼格也高得多。 “你是说,这东西,能彼此联系?” 我脸色已经变了。 七爷没瞧出我神色之间的端倪,点头称是,还说道:“但比狗可厉害多了,当年整个京城,也就只有那么几户人家养了一对儿的花麟子,还是黑尾花麟子,像这种翠尾花麟子,那是传说……” 传说个屁,死到临头都不自知!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把摘下老白背包侧面挂着的锤子,照着侧面的石壁上就猛砸过去…… 第144章 绝境之墙 咚! 锤子砸在其中一块墙壁上的一块鹅卵石上,发出一声巨响,回音在峡谷中回荡。 不过,还有一部分回音,来自于墙壁后面! 果然,这后面是空的,我对这道机关的猜测是成立的。 可惜,汗土夹鹅卵石的建筑结构,虽然横向抗压能力很差,但毕竟不是纸糊的,一锤子下去,除了那鹅卵石上留下了一道白印外,基本上是纹丝不动。 没办法,我手里的锤子是那种羊角锤,这是用来翘棺材钉的锤子,拿来砸墙,实在是吃不上力气!! 大锤倒是有,鹞子哥背着呢,可那柄大锤光锤柄就有七八十公分,在这狭隘的地方根本发挥不开! 眼下形势急迫,我根本顾不上那么多了,完全是在做垂死挣扎,不断用羊角锤砸击墙壁。 如果我没猜错,这条花麟子就是看门狗! 如今看门狗都叫成了这样,主人家能不知道吗? 甭管是那有灵智的魔罗尸,还是那老狐狸,如果得知我们跳进了机关里,怎么可能会放过我们?! 这条裂缝,能打开,也就能合上,如果他们从里面控制机关合上裂缝,那我们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准得被活活夹死,这种死法想想都绝望! 其实,这一条我早就想到了,只不过那时候觉着里面的东西兴许察觉不到我们已经进来了,只要我们动作够利索,一股脑儿破开墓门,就算是安全了。 没辙,我们根本没得选,我想不出别的破解方法,想进墓,只能是趁其不备,否则,我们就得做好准备在这打半年盗洞,那时候黄花菜都凉了! 谁知道老白这怂货,靠个墙都能把人家留下的“看门狗”给惊动出来? 眼下,我们只有三条路。 第一条就是一股脑儿冲过去,破开那墓门,钻进墓室,显然,这并不现实,那墓门看起来很厚实,谁知道上面有什么门道,一旦耽搁下来,必死无疑。 再者,便是直接爬上去! 可是,已经惊动了花麟子,能来得及吗?汗土上全都是水渍,那些供我们攀爬落脚的鹅卵石上生满青苔,吊着绳子下来容易,要上去就费劲了! 思前想后,砸破这墙壁最靠谱! 其实,这也是在赌博,我就赌这墙壁并不厚实,看着唬人,实际皮薄馅大,绝对能捅破。 为什么? 因为这条裂缝太长了,意味着这堵墙的长度也很惊人,如果做的厚实,重量将达到一个惊人的程度! 两千多年前的墓葬技术,滑石索就代表着力学应用的巅峰,可说到底,那不过就是简单的物理知识罢了,算不上高深,都是老百姓在日常生活中总结出来的,应用的再好,终究跟力大无穷的现代机器无法媲美,甚至,距离蒸汽机都十万八千里呢,全靠石头砸击的力量来运转,能拖动多重的东西? 所以,这墙没道理太厚,厚了这机关就运行不起来了!! 鹞子哥见我如此,便已经猜到大事不好,他甚至都没有问,直接跟着忙活了起来,不过,他没有用锤子,而是抄出了工兵铲,一铲子扎进了汗土里,而后一撬,一大块鹅卵石便被撬了出来。 我眼睛一亮,心说果然群众的智慧才是伟大的,当即大吼一声“挖”,几人立即拿起铲子玩命的招呼。 老白本来也打算过来帮忙,我心中一动,便让他去弄死那花麟子。 怎料,这畜生机灵的很,似乎察觉到不妙,不再对我们龇牙咧嘴,掉头就朝着墓门逃去。 老白不敢追,于是把那只蛊王给丢了出去,说来也神奇,那蛊王生出翅膀,“扑棱棱”的就落在了花麟子的脑袋上,花麟子立即满地翻滚起来,不多时便一动不动了。 没了这畜生,至少里面的东西摸不清我们的虚实了! 轰隆! 忽然,一声闷响从墓室里传来。 很显然,那是巨石落地的声音。 一时间,“咔嚓咔嚓”的响动充斥在这条裂缝里,两道墙壁开始移动了…… 如我所料,滑石索虽然是种颇让人惊叹的机关,但终究是两千多年前的老家伙,拖动这两道巨墙很是吃力,墙体移动的很慢很慢,但缝隙就这么一点,这墙体每移动一分,都是在压榨我们可怜的生存空间! “老子不想这么死啊!!” 绝望之下,老白低吼起来:“就算是死于乱刀下也比这个强呀!” 这里面,他和七爷算是体型最为肥硕的一个,在我们还稍稍有点活动空间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被墙壁夹住了,不得已之下,老白只能侧过身子,可肚子上赘肉太多,被挤得一张脸通红,眼珠子里都出现了血丝。 “我发誓,这回要是还能出去,一定减肥!” 老白低吼着,可吼着吼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声音开始嘶哑,呼吸开始紊乱,最后竟然哭了,鼻涕眼泪横流:“我听说被挤死的人,眼珠子都会迸出来。” 他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们几个相对瘦削的也好不在哪。 我已经侧开了身子,墙壁一寸寸的朝着我靠近,阴冷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甚至能嗅到那上面的淡淡腥气,双手就撑在胸前,这时候已经没办法在用工兵铲了! 浓浓的悔意在我心头缭绕。 走到这一步,兴许和老白惹出花麟子有一点关系,可我知道,更大的锅应该我来背,是我太冒失了,应该及早退出去再想办法的,哪怕放弃任务,被天盟清算,也比全死在这强! 悔恨、求生欲…… 无数种情绪缭绕在心头,我悲吼一声,在做最后的挣扎,双手撑在胸口,死命的推着面前的墙壁,利用下肢仅剩的一点活动空间,用膝盖狠狠撞击着面前的墙壁,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但裤管里温温热热,明显是出了血,极端的绝望下,我口中发出近乎野兽一样的低吼。 嗡! 这时,小腹中的地灵珠颤动了一下。 下一刻,我感觉脚心发热,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正源源不绝的涌入我体内。 我双脚犹如在地面上扎根了一样,不知道是濒临死亡前的回光返照,还是极端情形下的潜能爆发,总之,那股力量让我心头重新燃起一点希望的火光,奋力挣扎下,竟能感觉面前的墙壁在微微的晃动着…… 准确的说,我们几个一直在用工兵铲刨,已经让这墙壁很薄了,此时在奋力推动,能感觉到一些不同! 我心头一喜,力量再添几分,不过,这绝对是透支自己的身体潜力了,我都能清晰的听到我的骨骼发出阵阵不堪重负的呻吟,嘴里也弥漫起阵阵淡淡的血腥味,双目灼热,仿佛要爆裂。 无声无息间,我的鼻腔中涌出温热的鲜血…… 就在我几近崩溃之时,面前的墙壁轰然向前方倒塌!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我一个趔趄,因为惯性朝前方冲去,一团黑黢黢的东西坠落下来,“嘭”的一下砸在我脑袋上,那是一块坠落下来的巨硕鹅卵石,砸的我眼前一黑,视线也模糊了起来,坠落下来的土石立即将我扑倒在地,半边身子都被掩埋,就剩下一颗脑袋还露在外面。 在我完全被黑暗吞噬之前,我心中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念头——我到底推倒了多大一块墙,有几个人逃出生天,又有几人在那种无法抵御的巨力下血与骨横飞,连完整的尸骨都留不下? 裂缝太狭隘了,我们排成一线,虽然已经尽可能的靠近彼此了,可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推倒的墙体不够长,还是不能救下每一个人,因为他们已经被死死夹住了,没有侧身移动的可能,哪怕身旁近在咫尺的墙壁坍圮,他们也没机会挪过去,只能眼睁睁的面临死亡。 “对不住,我很努力的学了,可还是积累不够,学艺不精,没法绕开这个机关,只能带着你们走上赌命这条路……” 我喃喃自语着,意识一点点被黑暗吞没…… …… 第145章 生与死的抉择 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正身处在一片狭隘逼仄的地方,空气污浊,湿闷腐朽,隐隐有种窒息感,浑身上下无处不疼,尤其是双臂和膝盖,仿佛骨头都碎裂了一般,动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手电筒发出的昏黄光芒下,张歆雅正坐在旁边为我包扎伤口,身上有股淡淡的汗酸味,无论是头发还是脸上,都沾满泥污,看起来像个流浪许久的乞丐。 “醒了?别动,就快好了。” 张歆雅轻声说道:“有点险,我当时看见成片的土石一下子就把你给埋了,寻思基本是被砸死了,结果等鹞子哥和老白把你刨出来后,发现并不严重,就是头上开了个口子,你这条命可真硬。” 我目光四下游离,一张张熟悉脸映入眼帘。 鹞子哥、老白、老吊爷…… 虽然看起来都很狼狈,但至少一个人都没少。 从张歆雅话里话外听得出,我应该没昏迷多久,可能就是被一下子砸懵了,许是求生欲作祟,醒来的很快。 两堵墙此时仍旧处于闭合的状态,我看见被我们砸破的那一面,出现了一条长度接近四五米的豁口,到处都是土石坠落堆砌起来的土包,犹如经历了一场大地震,非常惊人。 我心想,也幸亏这座墓是采用了汗土夹鹅卵石的结构,横向抗压能力很差,若是换一种结构,我们绝不可能从侧面造成这么大的破坏,这几个人里至少都得有两三个交代了。 很快,张歆雅帮我处理好了伤口。 “也帮我看看吧!” 老白恬不知耻的凑上来:“我这屁股上都麻了,那花麟子好像有毒,我这都中毒了。” 张歆雅白了他一眼,没理会,大概意思是男女有别,这事儿让他找几个老爷们来处理。 老白四下看了一圈,总算意识到自己平日里的人缘究竟有多差了,发现实在没人愿意搭理他,腆着个脸直接找上了我这个伤号,而且特不讲究,都不带问我一句乐不乐意,猫着腰凑上来就把屁股对准了我的脸,自顾自的脱起了裤子:“帮兄弟吸吸,那花麟子颜色那么鲜艳,毒性肯定大,你要是不管我,哥们可能撑不过今天晚上了。” 别说,情况还真挺严重。 花麟子是咬在了右边,已经接近腰的位置了,那里留下两个小小的血洞,流出的血都呈现出一种黑青色,半个屁股都乌青发紫,而且正在往上半身蔓延,我看见他后背上已经出现一片一片斑块,与尸斑无异。 一只干枯如鬼爪的大手“啪”的一下抽在老白屁股上,力道巨大,声音特脆,老白一头扎到前方,啃了满嘴泥,愤然起身,才发现老吊爷正像一只索命老鬼般在他身后狞笑,蓬勃的怒气立即偃旗息鼓,低声问了句干嘛,姿态活脱脱是个被壮汉欺负的小姑娘。 “别占卫家小娃娃的便宜。” 老吊爷不客气的说道:“花麟子确实有毒,可死不了人,顶多半边身子麻木一阵子,无妨!” 老白听后,立即眉开眼笑的提上裤子,将恬不知耻四字演绎的淋漓尽致,还冲着老吊爷抛了个颇为渗人的白眼:“讨厌,那你不早说。” 老人家实在受不了,我看拿枪的手都在颤抖,估摸换做年轻血气方刚时,手里的喷子早开火了。 休息了这么一阵子,我缓过气来了,强忍着身上的酸疼,挣扎着坐起来,合计着继续上路。 “太险了。” 鹞子哥摇头,说在我昏迷的时候,他曾经试图从墙壁后面绕过去,结果没走多远,这墙壁再次移动起来,眼下看似两道墙壁闭合了,实际上这是又开合了一个来回! 我听后也陷入沉默。 难不成,还有眼线? 当时我已经嘱咐老白,弄死了那花麟子,就是防这一手。 想了想,我摇了摇头:“花麟子已经死了,即便老狐狸果真在墓里,现下也注意不到咱们的情况,要我说,这是老狐狸在碰运气,隔一阵子就控制这墙壁开合一回,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正巧夹住了我们,那就彻头彻尾赚大发了,这是旱涝保收的买卖,把我搁在它的位置上,我也这么干。” 不过,吃了一回亏,我也留了心眼,不想冒冒失失再落入算计,略一琢磨,便说道:“取不了巧,那就用笨办法,一路砸过去!” 鹞子哥眼前一亮,从我砸破墙壁开始,我们的活动空间相对而言就大了许多,他一直带着的那柄大锤到如今完全可以发挥起来了,当即摘下来在手中掂了掂,抡圆了狠狠照着墙壁砸去,顷刻间一大片墙壁倒塌下来。 “这可比打盗洞轻松多了。” 鹞子哥笑了笑,再次忙活起来。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我们几人轮番上阵,将一整面墙完全凿通,直抵墓门前。 大概是老狐狸彻底认命了,再没有控制两面墙壁,很是消停,但我知道,更大的狂风暴雨还在后面。 站在墓门前,我昂头细细打量着这道门户。 这是一道石门,整体呈拱桥形,没有任何标志和引人注目的地方,我耳朵贴在上面用手拍了拍,一丁点的回音都听不到,足见这道石门究竟有多厚实沉重。 我注意到,石门两侧,门上挂着一些细细的粉尘,全都是石粉。 如无意外,这应该是一道落地石闸,应该也是机关控制,可能利用了一些滑轮组,需要打开的时候,可以直接从里面吊起来。 不过,控制这道门的机关,肯定在墓室里。 透过这一系列的手法,不难看出,设计这座墓葬的人,很是精通力学运用,这些粗浅的物理知识对于现代人来说可能不算什么,随随便便拉出一个完成义务教育的初中生都能说的头头是道,可放在两千多年前,已经很了不起了。 老白凑上来问我有没有法子破开,我摇了摇头,直接告诉他,这种墓门只能用蛮力破坏,但鹞子哥那柄大锤不行,最好的办法就是爆破,直接炸开,实在不行,那就只能用撬棍抬起缝隙,塞进去千斤顶,将之顶起来,再不行,那就只能撬一条人刚好能钻过去的缝隙,下面垫个硬实点的东西,人直接爬进去了。 “从外面开不了?” 老白讷讷道:“难不成,那魔罗尸进来的时候也得先敲门?” 我摇了摇头,指了指墓门下方边缘。 那里有明显的划痕,似乎是指甲抠在墓门上留下的痕迹。 也就是说,魔罗尸是直接靠蛮力把这墓门抬起来的,茳姚也说过,这种邪尸力大无穷,就像佛家传说中的丈六金身似得,能抬起这门也是正常,换了我们万万做不到,这已经不是人力所能为之了。 眼下,我们身上唯一的炸药就是老吊爷的黑火药,可数量有限,威力不够,顶多能当个烟花看,图个热闹红火,要说炸这么厚重的门,恐怕得烈性炸药,至于千斤顶,那玩意太沉重了,我们根本不可能随身携带,摆在面前的唯有第三条路可以走。 老白一下子沉默了下去,其余人也是面色晦暗,不太好看。 这些人都不是傻子,谁也明白这事儿有多凶险。 要知道,这次事情本来就有特殊性。 那老狐狸早就知道我们要下墓,恐怕就在里面等着我们呢,这事儿凶险的要命,这一路走下去,等于是迎着人家的枪林弹雨在前进,说是九死一生一点不为过。 眼下,真抬起这墓门,黑灯瞎火的顺着一条小缝儿钻进去,万一里面有什么东西等着我们,连反抗的余地都没。 说句不好听的,粽子骑脸怎么赢? 迟疑片刻,老白说道:“要不,我们先退出去吧?这回准备不周,这活儿没法干。” “不能退。” 七爷忽然开口说道:“看那只狐狸的意思,它其实挺需要时间的,牧区里还有好几十号大活人落在它手里呢,咱这要是一来一回,那不正遂它意吗?等它把事儿干完,那些人还有活路吗?” 这主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下子智商在线,说到了点子上。 “兄弟,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不怕丧良心的说,死道友不死贫道,那几十号人与我有何干?” 老白不满道:“这事儿老子一开始就不想干,到了这份上,也不怕说话难听,他娘的,半道上就死了一个了,怎么着,你还想把我们哥几个全推进去送死?兄弟你觉得这事儿这么办合适吗? 别的咱不说,打见面起,我们哥几个拿你们什么了?满打满算就在牧区吃住了几天,还不是顿顿有肉,反倒是你回来的时候吃喝拉撒全算我们哥几个头上了,我们真武祠也是清水衙门,这年头地主家都没余粮,更别说我们几个穷寒酸的了,手里那三瓜俩枣全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换回来的,你真当是吃大户呢啊? 可到现在我们提一个钱字儿了嘛? 你再说说我们办了多少事,别的咱就不掰扯,我这兄弟一路上流血又流汗的,因为你丫没及时从盗洞里退出来,差点被炸死,一句埋怨没有,眼看着现在都到了绝路上,你还真让我们把命都搭上啊?” 老白就跟倒豆子似得,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这货早就心中不平,如今彻底爆发出来了。 七爷被说的面红耳赤,憋了半响,才摆手道:“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我先进去,有什么雷我扛着,这样你们也就安全一点了,我不能让你们再进去送死啊,我知道你们做的够多了……” 老白吐沫星子横飞,下意识的又要喷,结果一张嘴才反应过来,眼睛瞪得溜圆:“你要先进去?祖宗,你知道自己在说啥不?” 七爷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他晓得,这事儿说到底还是射杀了那几只狐狸,才给了老狐狸爆发的由头,可偷猎的事儿是他起的头,连累了那么多人,天道好轮回,如今就算真死了,也算是还债了。 我本来还琢磨着再商量商量这事儿,可七爷主意已定,要死要活的,最后老吊爷一拍板,说真死了活该,谁挑起的事儿,谁先上,这是自古的道理。 如此一来,我们再无话可说了,就连老白都偃旗息鼓了,在墓门前休息了一阵,老吊爷搬来一块巨石,鹞子哥力气最大,一撬棍插进石门下方,垫着石头开始发力。 轰隆隆! 石门总算稍稍有了点动静,可也就是向上抬起一点,莫说是进人,连只手都伸不进去,倒是撬棍被压弯了,可见墓门有多沉重。 最后,老吊爷和老白一起加入,三根撬棍同时发力,才总算掀起一条刚能容人通过的缝隙。 我趁机在墓门下面捞了一把,发现这墓门其实并不厚! 我心里有数了,这墓门里应该是夹了铅,外面裹了一层石皮,所以才会沉重如斯,也幸亏我们没退出去,不然就白跑了,这种门烈性炸药都炸不开,考古学家遇到这种门,都是凭借着现代机械往起抬! “塞石头进去!” 鹞子哥憋得面红耳赤,低吼道:“这门好像卡主了,最高就能抬到这个地步了。” 我和张歆雅忙挑了两块结石的鹅卵石塞到墓门下面,将之垫住,老白三人这才抽出撬棍。 我伏在地上,拿着手电筒朝里面照了照,只能看见凹凸不平的地面,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七爷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摘下背包,拿了一把短刀,在门缝前伏倒在地,临进去前,他忽然扭过头来冲着我笑了:“不管咋说,小兄弟,这回谢谢你了,可惜我们太穷,什么都给不起,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出了事儿,你们就回去吧,别管了!” 不知为啥,看着他这个笑容,我觉得特刺眼,鼻子一酸,嘴角扯了扯,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就算救不回被抓走的,我也尽量保证牧区里的人安全,哪怕我没这能耐,求我师父去,也把他祈来帮忙。” “谢了!” 七爷一点头,将短刀叼在嘴上,顺着门缝直接爬了进去。 从始至终,我一直伏在地上看着里面的情况,没有任何异常! 很快,七爷整个人都钻了进去,里面有手电筒的灯光闪烁,他似乎在观察四周,我只能看见他的一双脚。 “什么情况啊?” 老白按捺不住大声询问。 “没事儿!” 七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听得出来,他松了一大口气。 “下一个,我来!” 我犹豫了一下,向前爬去,鹞子哥一把抓住我的肩膀,说他先来,毕竟我有伤在身,不能再冲在前面了。 我笑了笑,说没事,虽说学艺不精,可在我们这一茬儿人里,我算是对墓葬最了解的,七爷不知道深浅,我却多少能看出点门道,果真里面有不对劲的地方,也能第一时间发现。 鹞子哥想了想,就再没阻拦。 为了安全起见,我提前唤醒了天官刃和地灵珠,这才爬了进去。 结果,我半个身子刚进去,立即有两个重物“嘭嘭”的砸到了我后脑勺上,我头部本就有伤,疼的我下意识的缩起脑袋,因为身材相对瘦削,在这缝隙里还能活动,我立即翻转了身子。 这一切发生在弹指刹那,在我翻转身子的时候,我就听到墓门外响起了张歆雅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然后,我终于看清砸在我头上的是什么了。 那赫然是一颗人头和一个手电筒…… 如今,这两样就落在我面前,手电筒的光芒正好对着那颗人头,是一张我非常熟悉的脸,赫然正是七爷的,只是面皮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蜡黄色,就像是蜡像一样,上面还沾染着点点血腥。 七爷的身子仍旧伫立着,脖颈有大片的鲜血喷溅出来,直接落在我脸上,温温热热,我眼中刺痛,连眼皮都睁不开了。 鹞子哥的反应很快,出事的瞬间,他一把拉住我脚踝就开始往出拽我。 与此同时,一双毛茸茸的手印在我的脸上,死死的抱住我的头颅,将我朝里面拉扯而去…… 第146章 飞尸 我双目之间满是污血,剧烈的灼痛感包裹着眼球,可却不得不努力睁开,四周的一切都笼罩在猩红之中,模糊中隐约可见一张毛茸茸的脸漂浮在我面前,口中伸出的两颗巨硕锋利的獠牙最为醒目,乍一看还以为是一头野猪,但我清楚,有如此模样的,十之八九是个大粽子。 而且,这张猪脸正飞快靠近我,稍稍偏向一侧,嘴巴照着我脖颈侧面的动脉上啃咬过来。 我立即将百辟刀横在面前,试图阻挡,可有人的动作更快,茳姚上半身忽然从风铃里探出,挥拳就照着这东西的面门上招呼过去。 这是一只十分秀气的拳头,可挥舞起来却能听到空气的爆破声,力道极大,约莫这世上能受得了她的小拳拳的男人还没生出来呢,即便是粽子也不行,只听得“嘭”的一声,夹杂着清脆的骨裂声,打的那东西脑袋立即向后仰去。 趁此机会,我握着百辟刀的手腕一翻,刀势立即变幻过来,不再横在面前防守,反而照着对方面门刺去。 我视线模糊,这又是情急之下的保命之举,毫无章法可言,但运气却是不坏,一刀准确无误的刺在了对方右眼上,发出“铿”的一声脆响,似乎刀锋卡在了眼眶中。 老粽子立即悲吼一声,但极为凶悍,毫不撒手,抱着我的头颅的双手愈发用力,冰冷锋利的指甲比之尖刀利刃毫不逊色,我脖颈间传来阵阵刺痛,对方的指甲已然完全抠进了肉中。 老粽子在这边拉,鹞子哥在墓门外扯,这二人就像是拔河一样,我悲催的成了他们的拔河所用的绳子,粽子的力量自不必多说,鹞子哥也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力士,双臂一晃,不敢说像楚霸王那般力拔山河,但怎么着也得有个百公斤开外的力道,我的下场可想而知。 我能清晰的听到自己脖颈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拉拽力量下,甚至有种颈骨脱臼的错觉。 大粽子没有神智,只知道把我拖进去,才不会管我死活,可鹞子哥就不一样了,大概也感觉到我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再拉扯下去,只怕头颅都得被活生生的扯下去,于是渐渐松了手。 老粽子一点点的将我拖进墓门之后。 阴奴早已现身,骑在那粽子的脖子上,疯狂砸击对方后脑。 茳姚一手卡着对方的脖子,拳落如雨,猛砸对方面门,若不是他们俩,对方只消一低头,便能一口咬断我的脖子,结果掉我的性命。 饶是如此,仍旧不能阻止对方把我拖进来,十分凶悍,力量大的吓人,我一个成年男子在它手中与小鸡崽子没区别。 “老子和你拼了!” 一声怒吼忽然在我耳畔炸响。 我这才注意到,老白不知何时钻了进来,这货平日里俨然就是个贪生怕死之辈,此刻却不知怎么的,彻底雄起了一把,自带着一股子癫狂之气,满身的泥污,肥硕臃肿的身材竟给人一种颇雄壮之感,往那一杵,像头暴怒的黑瞎子,手里拎着撬棍,像古代披坚执锐发起冲锋的敢死之士一样,以一种一往无前的姿态从侧面扑到近前,握着撬棍狠狠扎向粽子头颅,“噗”的一下,撬棍自对方耳中插入,足足没入近十公分。 若是换了常人,这一下子只怕得毙命当场,老粽子再硬朗,也有些扛不住,怒吼一声,撒开了我,掉头就逃。 最骇人的是,这粽子双臂一伸,竟直接飞了起来!! 寻常行尸走肉,哪里能飞? 据我所知,粽子能飞,已经不能算是尸了,而是真真正正的魔,这种东西一旦出现在人间,不敢说的移山倒海,偷天换日,但造成赤地千里的惨象可不难。 若眼前这个粽子是那种级别的,哪里还用等着我们进来偷袭,抬抬手便能拍死我们了,该逃命的是我们! 那么,除了那种传说中的东西外,会飞的粽子就只有一种了——飞尸! 这算是吸血僵尸里的一种,一些文字里说的很清楚,死而诈尸,盘桓千年,渐渐开始懂得吞吐日日精月华,小有所成者,即为飞尸! 老白一身蓬勃的怒气似乎还未完全发泄出来,追着那飞尸就冲了上去,可地上跑的怎么能快的过天上飞的?眼看着距离越来越大,最后愤愤跳脚大骂起来。 嘭!! 枪击声忽然响起,炽烈的火光和浓郁的硝烟味在这里弥漫开来,铁砂打在那飞尸身上,竟然发出了炒豆子一样的声音,多处冒起了袅袅白烟,那飞尸像折翼之鹰,浮沉几下,猛然坠地。 这自然是老吊爷的手段,他和鹞子哥等人也顺势钻了进来。 只是,寻常的枪弹可伤不了这粽子,如无意外,他应是按照鹞子哥所说,在枪管舂了朱砂。 老白一看那飞尸坠落下来,立即扑了上去,纵身直接压在对方身上,用撬棍架着对方的脖子,企图将对方压制住。 可惜,这老粽子受了重创后,凶性反而更大了,剧烈的挣扎下,老白立即被掀翻。 我借此机会,早已连滚带爬的冲了上去,此时我的视线渐渐恢复,也学聪明不少,没有再照着对方头颅上招呼,毕竟这种东西都是钢筋铁骨,刀子是万万劈不开的,干脆直接瞄准全是软肉的肚子一刀扎了进去,将对方钉在地上,地灵珠颤动,百辟刀上隐隐有白雾缭绕,对方腹部发出“滋滋”的声音,有股子烧猪毛的焦臭。 这粽子“嗷”的叫了一声,即便如此都不死,翻起身来一把抓向我胸口,黝黑锋利的指甲上冒着青光,吓得我连忙向后退了一些,否则若是被抓个结实,只怕立马就得开膛破肚,饶是如此,对方的指甲仍旧刮破了我身上的破皮袄子,在胸口留下几道伤口。 眼看着对方再次要扑上来,鹞子哥终于赶到,抡起大锤狠狠砸在了对方脑袋上,那场面绝对是惨烈的,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重锤落下的瞬间,脑壳子都直接飞了起来,老粽子立即被砸翻。 可这东西的生命力早就不能以活人揣度,即便如此,还在挣扎,老吊爷和张歆雅合力将之摁在地上,鹞子哥红着眼抡起大锤照着对方面门上一通猛砸,每一捶落下,骨裂声都无比清脆,碎骨横飞,一直等整个脑袋都砸成了稀巴烂,这粽子才总算没反应了。 哐当! 大锤轰然落地。 鹞子哥像是脱力一样,立即软倒在地。 我们几人也强不到哪里,数人对付其中一个,却搞的狼狈如斯。 就连茳姚都松了口气,对我说道:“对方是冲着你来的,眼光狠毒,看出你能破解掉墓葬中的机关壁垒,只要干掉你,便能争取足够的时间,所以这东西才死活不放过你,给了我们可乘之机,不然……” 说此一顿,她四下看了看,掰指头算了下,说除了七爷,我们至少还得死仨! 她这话倒是真的,其实真正让这飞尸无反抗之力的,就是老白照着对方脑袋上那一下,若对方不是一心想要我死,恐怕老白也难有那样的机会。 不过,她提起七爷,我们几人心里头那点劫后余生的庆幸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无头尸体就倒在墓门前,鲜血弥漫出一大滩,手电筒一照,折射着黑光,有种粘稠感。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了他进墓之前的笑容,再和此时那颗肤色蜡黄、犹如是假的一般的头颅对比,有种强烈的冲击力。 “这都第二个了,人呀,不该动的念头果然不能动……” 老吊爷叹了口气,看了张歆雅一眼,无奈道:“祸事虽然是他引来的,可死了总得落个囫囵尸首,我听说尸首分家的人,找不到自己的头,去了下面投不了胎,娃娃,一会儿你帮他把头缝上,咱们挖个坑把他埋了吧……” “啊?” 张歆雅轻呼一声,有些迟疑。 我知道,并非她不愿意,大概她是有些怕那颗头颅的吧。 人就是这样,真有鬼怪站在床头,也就是瞬间的一惊一乍,过后也能平复,可要是捧着一颗熟人的脑袋,哪怕对方的魂魄没来纠缠,恐惧也是彻入骨髓,永无安宁之日,那种创伤可能是一生的事儿。 若说兔死狐悲,最大的震慑,可不正是看着熟悉的人倒在面前? “还是我来吧。” 我想了想,便说道:“我是礼官,这种事儿,大概没人比我更专业了……” 说着,我起身去翻找医药包,结果刚刚站起来,眼前发黑,顿觉一阵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在地上,只觉脖子和胸口的伤口火烧火燎,剧痛无比。 我立即翻开衣服,却见,飞尸在我胸口留下的四道伤口皮肉翻卷,周围的皮肤大面积发青,而且,青气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蔓延…… …… 第147章 莲花葬 “这是尸毒呀!” 鹞子哥很快注意到了我的情况,上来一把按住,嘱咐我坐好,暂时不要活动,调整自己的呼吸,尽量减少情绪波动。 我也被吓得不轻,尸毒是什么,自不必多说,一般的僵尸粽子身上都会有,毕竟人是杂食生物,五谷杂粮,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就没有不敢吃的,一生当中会从大自然界摄入数不清的毒素,这些毒素淤积在体内,死后尸身不腐的话,久而久之就发酵成剧毒了,是要命的东西。 当然,也不像许多影视作品里讲的那样,被僵尸粽子挠了,就会立即变成僵尸。 但这种说法并不是胡编乱造,全靠想象,有一定根据,死于尸毒之下,死后诈尸的几率确实比较高,这可能和尸毒的特性有一些关系。 据说,这玩意是跟随血液扩散的,一旦中招,情绪波动太大,心跳频率高,血液流动速度加快,尸毒就扩散的快,等攻入心脉时,毒性会来一个大爆发,那时候像是得了疟疾一般,身上冷热交替,不断发汗,等水分大量流失的时候,人就会出现种种幻觉,明明身体还未死亡,但潜意识里已经认定自己死亡,状态非常诡异,很容易出现死而留气的情况。 正所谓,人活一口气,人死要断气,气不断,就容易诈尸。 所以,中了尸毒而死,十有九诈尸。 不过,情况似我这般的也算少见,胸口的青气竟然用肉眼就能看见,仿佛有一条条小虫子在皮下蠕动一样,尤其是被抓开口子的地方,翻卷的皮肉都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绿色,隐隐约约能闻见淡淡的臭味,毒性大的吓人,只能说那飞尸的尸毒太强。 我用手指头戳了戳伤口,有些发硬,经过最开始的灼痛后,现在已经完全麻木,没有任何知觉。 鹞子哥的动作干净利落,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从背包里抓出一把雪白的糯米,一把将之抹在我胸口和脖颈的伤口上,有些米粒甚至都嵌入了血肉中,立即发出类似于煎牛排的“滋滋”声,白烟直冒,伴随着一股腐臭味…… 渐渐的,我终于感觉到的疼痛,起初的时候咬咬牙还能忍,可疼痛愈演愈烈,到最后浑身上下哆嗦,直冒冷汗,“嗷”的一声惨叫起来,老吊爷和老白就像是哼哈二将一样守在我身后,一人一边,直接摁住我的肩膀,让我无法动弹。 那些附着在我伤口上的糯米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浸染成黑色。 人们常说,糯米拔尸毒,能克制尸毒,事实恰好相反,是尸毒克制糯米,能将其污染,这污了的糯米自然也就成了毒米。 鹞子哥看差不多了,就饮了一大口水,“噗”的一下喷在伤口上,冲走那些毒米,只是有些还卡在皮肉里,他最后是用镊子探进去夹出来了,现下又没有麻醉,那种疼痛,难以言喻。 接着,又是一大把糯米扣了上来。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鹞子哥不断重复着,眼瞅着一小袋糯米已经见底,我胸口的青气倒是不再弥漫了,尸毒却全都聚在了伤口上,那里皮肉看着绿汪汪的,仿佛一捏就能挤出尸毒。 老白手贱,还真上来捏了一下,疼的我跳脚翻白眼,可伤口溢出的却只有血,没有尸毒。 “太毒了,这点糯米根本拔不出来,只怕得一大缸。” 鹞子哥额头见汗,按照他的说法,飞尸尸毒积蓄千年,本就毒的厉害,而这飞尸生前又是个草原人,那毒性更强三分。 因为,游牧民族以肉食为主,是肉,那就不可能脱脂。 有一种说法是,在人类所有的食物中,油脂最为污浊,尤其是尸油。 说起尸油,绝大多数人可能第一时间就会想到东南亚的邪术用的人油,实际上,猪油、羊油都算是尸油,只要一死,身上剥下的油脂,那就算是尸油,无论是人还是动物,一旦死去,其脂必浊! 以肉食为主,摄入油脂太多,体内毒性自然大,草原人一辈子吃肉,比种地的吃的要多,所以,同等条件下诞生的粽子僵尸,若论毒性,自然是草原的更胜三分。 这样的毒拔起来太难,鹞子哥冥思苦想半天,发了狠,反倒是去那飞尸附近寻找起来,对方的头颅被砸成稀巴烂,遍地是碎骨,他也不嫌埋汰,翻找半天,找到一颗獠牙,又用木棍将牙中的腐肉掏了出来,最后拿老吊爷的烈酒将尸牙冲洗了一下。 我还是头一次仔细观察粽子的牙,发现内部是空的,像是一个缩小版的漏斗。 鹞子哥说,只有粽子的牙能把尸毒吸出来。 可是,这事儿多埋汰?粽子牙只是个媒介,说到底还是用嘴,一口嘬进去,和咬了一口烂的清汤寡水的尸体没区别,恶心不说,危险性还极高。 “算了,还是我来吧!” 我没想到,最先自告奋勇站出来的就是老白,把我感动的一塌糊涂,结果他看了我一眼,紧随其后就提醒我不要忘了今天他为我做的事儿,日后他再被什么毒物咬了腚,我也得做到舍生忘死。 随后,他按照鹞子哥说的,将獠牙一段刺入伤口,凑到另一端吸了一口,掉头便吐了起来…… 他说,那味道有点辣。 辣不辣的我也不知道,这份情我是记下了,到最后,老白一张嘴都肿胀了起来,完全麻木了。 鹞子哥担心他失去知觉,不知深浅吞咽了尸毒,便顶替了他。 我伤口处的皮肉终于渐渐恢复正常。 其实,这不过就是些皮外伤罢了,最要命的就是尸毒,毒素拔掉,很快便生龙活虎,稍稍包扎了一下伤口,便起身去为七爷收尸…… 我虽然是个礼官,可这种事儿还是头一回做,应承这事的时候说的干脆利落,可正当我把对方的头颅包扎怀中的时候,两手都在不停的哆嗦。 对方的尸体已经完全凉了,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因为死去已经有一阵子了,一些地方已经冒出了尸斑,那张脸蜡黄的更加厉害了,嘴巴微微张着,豪无人色,就像是脸上带着一张面具似得。 我手里拿捏着缝合伤口的针,不知为何,脑海里总是想着下馆子时对方面红耳赤吹牛的样子。 我忽然有些痛恨起自己的行当,说得好听是给人安排后事,可活人都照顾不了,光会埋人,这不是最大的讽刺么? 愣神片刻,我轻叹一声,这才动起手来。 老吊爷说的不错,人讲究一个全尸而葬,留不下全尸的,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陶土来补身体。 老话讲,人是土捏的,陶土补身在阴司看来也确实是某种程度上的保持全尸,至于尸首分家的,也不是简简单单缝一下就算了,简而言之,就是缝肉不缝皮。 就是针线勾住伤口两侧的肉,直接拉拢伤口闭合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在皮上留下针脚,如果从外面能看到针脚,那还不如用陶土来补身体呢,因为留下针脚,就是留下了蛛丝马迹,礼官把这种缝尸的针脚称之为“后患”,哪怕投胎转世了,下辈子留下后患的地方还是不牢靠。 譬如,前世被斩首,缝尸时脖子留了针脚,那么来生也有断首之祸,极有可能断首处的伤口形状和前世的针脚走向一模一样! 我是头一次干这样的活儿,自然是万般谨慎,用了很长时间,总算把头缝上去的时候,额头已经全是细细密密的汗水了。 “你可真是血管里就流淌着埋死人的天分!” 老白说,我抱着一个死人已经足足一个多小时了,面不改色,换作旁人,只怕早就崩溃了。 我摇了摇头,心说要不是逼到了这一步,谁乐意干这种事儿,而后让老白不要磨叽,在墓门口挑个地方挖个坑,不过这个坑不能是寻常的长方形,一米见方真好,要挖的深一点。 这里毕竟不是专门给七爷修的坟,他要进这里,等于是鸠占鹊巢,成了鬼会被拘起来当做奴才使唤,就算是尸体都得被挖出来丢掉。 在此等情形下,埋他的法子只有一种——莲花葬! 让他盘腿坐在墓穴中,手捏莲花决,消弭了凶性,犹如佛坐地狱。 传说,发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镇压在阴司便常常如此打坐。 让他如此下葬,便能达到万邪不侵的地步,鸠占鹊巢也不怕,没人敢动他,照样往生轮回,就是下辈子命中的偏印可能会很旺,十有八九还是得沾玄门的行当,不是当和尚就是当道士,说不好还得学洋毛子信基督。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条件有限,兄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将七爷以莲花葬埋掉后,我对着葬坑连连打躬作揖:“其实入了玄门的行当也不错,兴许咱们还能有再见面的机会,希望你当个和尚吧,现在当和尚比当道士舒服,下辈子见面,我还能削你光头。” 不管埋得好不好,我总算是对他有了个交代,起身后,与老白他们略一商量,便再度动身,朝着墓葬深处摸去。 我们没有放弃,这回就连老白都再没多说一句,两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我们是躺着七爷的尸首钻进来的,不怕死人监督,这么退回去我们良心恐怕也过不去,总得和那老狐狸比划出个道道才行。 …… 第148章 无声凶网 这座墓葬不是出自礼官之手,但设计仍旧十分精巧。 墓门之后,是一片完全由人工开凿出来的山洞,整体还是呈拱桥形,都是由大小均匀的石块搭建起来的,沉埋在地下两千年,依旧无比结实,毫无崩毁的地方。 诚然,这与附近的地壳板块稳定有关,山洪地震等自然灾害少,但与墓葬结构工艺的成熟关系更大,毕竟,时间比山洪更可怕。 能做到这一步,而且是在亡国陌路之时,东胡的强大,可见一斑。 我想,这座墓如果被挖掘发现,兴许又多了一样世界奇迹。 在这里,我终于见到那道滑石索,就在距离墓门不远的地方,一个形状如风车,直径超过二十米的庞然大物上缠满成年人手臂粗细的铁链,虽然锈迹斑驳,可仍旧张扬着原始机械的力量感,像一头怪兽一样卧在山腹,四周有不少打磨的圆滑的巨型石球。 鹞子哥推了推,说那些石球至少都有数吨,滑槽在距离地面将近三十米的地方,就是这种石球从滑槽坠落下来的砸击力量拖动风车,进而拉动两堵巨墙。 我们几个差点死在这道机关上,自然对此印象深刻。 “建造这样的东西,得耗费多大的力量呀!?” 老白目睹了这道机关的全貌后,出奇的沉默。 其实,他的心思我懂。 东胡在亡国灭种之际,倾尽全族之力打造这座墓,最后全体遗民在此殉葬,他们付出这么多,到底所为何事? 我们虽然不知道答案,但透过这座雄伟的墓葬和惊人的付出,不难想象到答案究竟有多吓人。 正所谓,付出必有所求,付出越多,所求自然越大。 对我们而言,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或许我们应该庆幸,至少带了一面真武旗,斩杀了那些阴兵。” 我轻声为众人打气:“基本可以看出,这座墓最大的守护者就是主墓里的那些阴兵和那只老狐狸,老狐狸蒙蔽天机,伤了自身,阴兵又被真武祠的英魂斩杀殆尽,最厉害的魔罗尸也残了。可以说最大的威胁全都被剪除了,那只狐狸早已黔驴技穷,要不然,咱们进来的时候,恐怕就不仅仅是那具飞尸在等着我们了,依着那老狐狸的奸诈性子,他是巴不得我们死的越早越好,大筹码肯定一股脑儿的全怼在了前面……” 老白想了想,似乎觉得我说的有道理,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可我心里清楚,即便最大的威胁都没了,也并不意味着真正的安全。 须知,墓葬之所以凶险,是险在了墓葬本身,我太清楚这种地方了,每一步,每一个设计,都不是为了粉饰炫耀墓主人的财力,皆是别出心裁的杀招,礼官设计墓葬,说到底就是在精心设计如何杀人! 显然,这座墓葬的设计者精于此道,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我的警惕心一直不曾放下,走在最前面,每每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都要停下来仔细观察半天,确认无事后才会再次动身。 越往前走,山洞开始变得越发狭隘,而且,温度也在不断升高。 我知道,这应该是一条渐渐通往地下的路,才会出现这种情况。 渐渐的,山洞中的空气开始变得污浊湿闷,四周的水汽明显增多起来,头顶券洞的青石上生满青苔,不断有水滴落下来。 “我好像知道咱们现在在什么位置了。” 老吊爷说道:“距离咱们下墓的那个位置不远,顶多十余里地的样子,有一个大水泡子,咱们现在可能就在那个大水泡子下面。” 说是大水泡子,不过老吊爷一比划水域面积,我知道,那应该是山中的一片湖泊。 这座从葬坑跨度极大,墓道竟然蜿蜒十余里地,直达湖泊底下。 难怪墓中会渗水,估计就是湖水浸透下来的。 老吊爷不说还好,一说,我才感觉腿脚发酸,原来是不知不觉走了这么远。 想了想,我便说道:“应该快进入那个从葬坑了。” 墓在湖底下,这样的墓葬修建难度很高,但风水上很讲究,尤其是在龙脉湖泊水下修墓,更是了不得。 从风水格局上来说,这样的布置叫做神龙出水,子孙后代兴旺。 明祖朱元璋的墓就是建在了洪泽湖下面,当年洪泽湖大旱,曾经露出一角,极为惊人。 有些风水堪舆师甚至说,朱元璋的子孙后代里,除了明成祖朱棣以外,剩下的是奇葩朵朵开,有主角光环爆棚,被俘虏还能回来再度登基的,有身为皇帝却要身先士卒和鞑靼小兵刺刀见红的,还有喜欢当木匠的,再加上一个天生放荡不羁爱自由、把任性演绎到淋漓尽致的朱厚照,总之都非常有个性,这要是搁别的朝代,随随便便出一个都是妥妥的亡国,可偏偏人家明朝出了十三个才轮到了倒霉催的朱由检,堪称奇迹,这与朱元璋的那座墓有不可分割的原因。 真相是否如此我也不不清楚,但墓在龙脉静水湖下,这样的格局确实是极好的。 当然,前提是,墓葬技术够硬,防水做的很好,如果被水淹了棺材,那就是水淹棺,水泡骸骨,后代多有疾病、意外之灾,就成了可怕的凶局,毕竟这所谓的神龙出水,你得能从水底下钻出去才行,没等啥就淹死了,还腾飞个屁啊。 总的来说,这种神龙出水局还真不敢用。 如今,这座墓既然走向来到了湖泊之下,我想,八成就属于很自信的那种了,而且也确实做到了。 许是因为水汽比较多的原因,山洞蔓延到这里,四周陡然有了些许绿意,地上竟然生长出一片片犹如荷花一样的植物,我也认不出那到底是些什么东西,比较奇特的是,叶片后面呈现出一种黑紫色。 我甚至怀疑,这种植物,可能吸水性很强,是故意种在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渗水淹了墓葬。 四下确认了一番,没有什么危险,我便继续上路了,地上的绿色植物就像是一条地摊一样引导着我们该往何方走,地上积着厚厚的腐殖质,让土壤异常肥沃,踩上去松松软软,倒是很舒服。 “哎,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怪怪的味道啊!” 老白鼻头耸动,蹙眉嘀咕了一句。 “哪有什么味道,都是烂泥巴的腥气。” 我摇了摇头,看鹞子哥他们几个,也是一脸茫然,显然只有老白嗅到了这味道。 “绝对有味道!!” 老白很肯定,鼻骨耸动,赫然是用上了五花八门里篡骨寻芳的绝技,蹙眉道:“好像是一股子杏仁儿的味道。” “兴许是这些植物的味道吧。” 我笑了笑:“我确认过,没有机关。” 老白点了点头,不再作声,可脸上的疑虑始终没有退去。 又走一程,鹞子哥忽然驻足,轻声道:“好像是有点不对劲,你们有没有觉得恶心?” “没有啊……” 老吊爷摇了摇头,道:“是不是你们俩帮卫家娃娃吸了尸毒,才……” 不等他说完,张歆雅忽然道:“我也有些头晕。” 我和老吊爷面面相觑,唯独我们两人没有任何症状。 不过,头晕、恶心,这是典型的中毒症状啊。 中毒这种事儿,和体质有很大的关系。 我心下暗叫糟糕,墓中有恶气,甚至是毒气,这仨该不是中毒了吧? 我细细观察老白,果然发现对方的瞳孔放大了一些…… 张歆雅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把拔起一株地上植物,连带着拽出一堆看起来和山药差不多,形状近似红薯,却比红薯要细小的根茎。 “这好像是木薯啊!” 我嘀咕一句,怎么看都像是木薯,但这叶片却与木薯大相径庭,后来,我也只能归咎为,这可能是一种生长在地下特殊环境里的野生木薯。 只是,张歆雅见到这一幕后,脸色却变得难看起来,一把捂住口鼻,低喝道:“不要呼吸,这里都是毒气,快走,离开这里!!” 说罢,她快步朝前方跑去。 我虽然不明就里,但立即照做,并且迅速跟了上去。 事实证明,我爸以前不让我学好数理化绝对是山炮做法! 路上,张歆雅捂着口鼻声音模糊的告诉我,那些植物,确实是一种比较独特的木薯。 木薯里面含有亚麻仁苦苷,文盲都知道,那玩意用水浸泡,会使氰苷溶解在水中,这种苷很容易水解成醛和氢氰酸。 氢氰酸是什么?就是氰化氢,一种剧毒物质,带着淡淡的杏仁味,但不是每个人都能闻到,全看基因决定。 老白最早就闻到了这东西! 她说了很多,关于学术性的东西我一句没听懂,你也不能指望一个高考数理化全靠闭眼一顿疯狂输出的主能懂这么高端的东西,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却听懂了——二战时期,**德国常把氰化氢作为毒气室的杀人毒气使用! 现在,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我头都大了,谁知道下个墓都能遇到生化武器啊,我怀疑,那些植物可能就是故意布下的杀人凶网,无声无息的把我们笼罩,我们甚至毫无所觉! 现在这世道,没文化盗墓都不行! 望着前方冗长不见尽头的道路,我整个人都是绝望的…… …… 第149章 十字路口 在屏住呼吸的情况下,一个人能奋力跑多远?! 如果有人说,他能坚持超过五分钟,请一定骑脸给他来一套连招。 事实上,我在明知呼吸会摄入剧毒的情况下,仅仅坚持了不到一分钟。 这是一条挑战和超越自我的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近乎于张海迪一样的可怕意志,哪怕有死亡的胁迫也未必能坚持到最后,伴随着高强度的身体消耗,我感觉肺部像是一个撑到极限的气球,随时都会在我腹腔中爆裂开来,心口位置灼热难耐,比烈酒入喉还要烫。 渐渐地,眼前的一切开始朦胧。 我不知道这是中毒引起的症状,还是缺氧,我只知道,现在我愿意付出一切来换一口新鲜的空气,哪怕把灵魂卖给魔鬼都再所不惜。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宁可被毒死,也不想窒息而死。” 我终于忍受不住了,停下来一手撑着墙壁,大口大口的呼吸了起来。 可惜,并没有任何的畅快之感,反倒是喉咙、眼部粘膜极为不适,有种刺痛感。 我扭头看向其他人,张歆雅面部微微潮红,鹞子哥则眼袋发青,每一个人都不正常,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白能闻到苦杏仁味的原因,他的中毒症状格外严重,跑几步就忽然停下,面部抽搐,嘴歪眼斜,口角还涌现出一些白沫子,身子绷的笔直,骨关节完全无法活动,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遭遇了电击。 这是典型的阵发性痉挛,已经是中毒很深才会出现的状态,可老白却浑然不管,哪怕是在抽搐的时候,也要蹦蹦跳跳的前行,求生欲很强,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还不忘拉我一把,我这才挣扎挺直身板,与他一同飞速逃离这里。 这回,我不再刻意屏住呼吸,只是适当的降低了呼吸频率而已。 中毒的征兆很快在我身上出现,有一种强烈的恶心感在胸口位置酝酿着,双眼炽热,终于感觉到了老白说的那种苦杏仁味,但不是闻到的,而是在干涩的口腔内品尝到的,眼前的一切也开始混沌起来,大脑思维能力迟滞,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一样,只知道一味的向前狂奔。 不知过了多久,绿意渐渐消退,山洞变成了一条狭隘的甬道,四周忽然间变得干燥起来…… “出,出来了……” 老白一把抓住我,气喘连连的说道:“我闻不到那股苦杏仁味了。” 他用着篡骨寻芳的绝技,对气味的敏感度甚至超过了狗,只要空气中还残留有一丝的毒气,应该立即就会辨认出来。 这说明,我们应该远离了毒气的弥漫区域。 我大大松了口气,双腿酸软,浑身乏力,立即坐倒在甬道里,大口喘息着。 说话的工夫,老白又抽搐了起来,“扑通”一下跪在我面前,我刚想说别这么客气,顺带着解释一下,绝对和他的女性长辈没有任何瓜葛,紧接着他脑门就顶在我肚子上,“哇”的一下子大吐起来,秽物稳稳妥妥喷了我一裤裆。 这还不算,我看见他半边裤子都湿了,明显是失禁了。 这中毒症状太重了,我下意识的看向张歆雅,想问问氰化氢中毒该怎么办,结果发现张歆雅和鹞子哥、老吊爷三人早就挤坐一团睡了,或者说是昏迷了过去。 我心中一时着急,正要起身去弄醒他们三人,中毒情况下昏睡过去,那不是不想醒来了么?结果,我双手刚托住老白肩膀,就听他放屁声跟炒豆子似得,接连不绝,还夹杂着一些水声…… 一股子恶臭弥漫开来…… 我心想人埋汰了中毒症状都跟人不一样,别人是昏睡,他这是失禁,不光小的失禁,大的都来,也不知是不是被这浓浓的恶臭所影响,我只觉腹腔中翻江倒海,一歪头,紧跟着大吐起来, 这样的呕吐绝对是不正常的,事实上,我吐得昏天黑地,到最后胃里面什么都没有了,但还是干呕个不停,嘴角有绿色的液体低落出来,应是胆汁。 直到我浑身提不起任何力气时,呕吐感才渐渐消失,这时候我早已把鹞子哥他们忘到了脑后,就像是浑身骨骼被捏碎了一样,一翻身靠住了甬道阴冷冰凉的石壁,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视线也在不断模糊。 “看来,咱们是走不出去了,也罢,哥几个埋在这,黄泉路上不孤单!” 老白翻身坐在我身旁,他坐下的时候,发出“噗嗤”一声怪异的响动,就像是一脚踩在烂香蕉上发出的动静似得,我意识浑浑噩噩,靠在他身上徐徐闭上了双眼,只是依稀看见,他坐下一瞬间,表情特别销魂…… 我仿佛坠入了一场奇异的梦境。 梦境中,没有任何人,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 可是,当那黑暗包裹着我的时候,犹如寒冬腊月,一卷厚厚的棉被将我包裹的密不透风,尤其是当我蜷缩起来的时候,有种难言的温暖和安全感,让我恨不得一觉睡到天荒地老。 至少,我不用再抱着熟人的头颅,凝视那张蜡黄的面孔…… 即便偶有清醒的刹那,我也会鬼使神差的想——原来,这便是死亡的滋味吗?如果一直如此,或许,也不错…… 甚至,我的内心里都有个声音在不停的告诉我——睡吧,人世多纷扰,就这么睡下去多好,不用再看同伴绝望的悲吼和死亡时的狰狞面孔,也不用在背负生存的压力和家族的重担,更不用朝朝暮暮都惦念着父母的安慰,这里只有宁静,甚至是……幸福。 没错,就是幸福。 在黑暗中,一切都慢下来了,被那种怪异的温暖包裹着,那种滋味,我凭借着不太敏捷的思维,用了很长时间才想清楚,原来这就是幸福。 直到……一阵没来由的冰冷将我笼罩,黑暗被彻底撕裂,一点强光出现在我的世界中,那强光中有一个粉红粉红的屁股,屁股正在喷出大片的水雾…… 我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别开脑袋,整个人豁然惊醒了起来,这才发现,老白正凑在我面前,手里拿着水袋,撅着嘴巴含了清水使劲儿照着我脸上喷。 见我醒来,老白仍旧不放弃,立即用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满脸怀疑的看着我:“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趁着你昏迷骚扰你了?” 我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上嘴唇卷到鼻孔下闻了闻,一脸嫌弃的离他远了一些,没好气的说道:“你扯什么呢?” 老白还是有些怀疑。 紧接着,又有三张满是污渍的脸凑了上来,像仨乞丐,赫然是鹞子哥他们三个,醒来的都比我早。 “你确定没事儿?” 张歆雅也是颇为怀疑的说道:“你昏迷的时候,老是说什么原来死亡这么舒服,就像是个宣传邪教的一样,我们担心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诱导你……” 我怔了怔,随即别过了头,只说没有。 或许,不干净的东西早已扎根在了我心里,从我帮七爷缝尸的那一刻起就存在了…… 我心里默默想着。 要说我和七爷感情深,值得同生共死,说出去恐怕连我都会笑,相处了才多长时间,也没像我和老白他们一样,一起经历过生死的考验,可他让我难忘,只是单纯的有一种叫做杀鸡儆猴的因素在。 我知道,兴许这也属于一种心理创伤。 沉默片刻,我渐渐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下意识的问道:“我们昏迷了多长时间?” “不知道,应该时间很长。” 老白漫不经心的答了一句,摆弄着自己的裤子,硬邦邦的,尤其是裤裆那儿,我觉得裁掉裤腿以后,这裤子都能直接立在地上。 原来,他判定时间长短是靠这个…… 不过,随后他又说,这次我们真得感谢一下那只蛊王,我们几个中毒都太深了,得不到及时救治,必死无疑,是蛊王将我们身上的毒给吞掉了。 而且,兴许蛊王在这之中还承担了一些保护的作用。 毕竟那时候我们五人全都被撂倒了,那老狐狸要是对我们下手,轻轻松松就能要了我们的命。 “不过,至少我们都活着。” 鹞子哥轻叹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摆在眼下。” 说着,他排开众人,指了指前方。 我发现,我们现在正处在一个十字路口,纵横两条甬道在这里交叉。 “不对啊!”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我记得,我们昏迷的时候,根本不是在这样一个十字交叉口,那里墓道笔直……” 说着说着,我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我注意到了鹞子哥他们的神情,显然,他们早已注意到了这个问题。 那么,在我们昏迷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我们一醒来会莫名其妙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 这个问题对于我们五人来说,绝对是无解的。 我心中一动,立即取出风铃,试图与茳姚沟通。 兴许,她是一个见证者。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茳姚回答的很快,声音冷冰冰的:“谢谢你,让老娘再一次体会到了死亡的感觉!” 然后,她在没回应了。 “绾娘儿也是一样的说法。” 张歆雅耸了耸肩,说她早就问过绾娘儿了。 原因很简单,当我们几人中毒倒下的时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死亡,无论是绾娘儿和张歆雅,还是我和茳姚,都属于一体相连的关系,当我们濒死昏迷的时候,她们也一样会陷入浑浑噩噩之中,根本感受不到周围的事情! 说来说去,知道答案的,只有那只蛊王! 可惜,老白现在手段不到家,只能和蛊王非常简单的交流,根本得不到有用的信息。 “而且,蛊王陷入沉睡了……” 老白道:“它第一个救得我,那时候我迷迷糊糊感觉到它在我脸上爬着,等我醒来,发现你们几个身上的中毒症状都消失了,蛊王也趴在我身边沉睡下来,反正,我们活着,肯定和它有关。” “管他呢!” 想不通,鹞子哥干脆不想了,一摆手喝道:“至少我们几个还活着,我倒要看看,那老狐狸究竟在耍什么手段,把我们弄到了什么鬼地方!” 言罢,他拔出腰间的短刀,随便选了一条路,率先走了过去。 第150章 阴阳无间 我骨子里便不能算是一个真正的江湖人士,虽然最近嘴巴上念叨的全都是江湖、玄门上的那点事儿,实际上真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总也没有鹞子哥那种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气势,做事还是谨小慎微了一些,跟在鹞子哥身后的工夫,便默默取出罗盘,试图确认我们现在的位置。 罗盘上的指针没有定性,像是受了惊的野马一样,摇摆转动不停。 我叹了口气,将之收了起来。 似这般情况,只有一种解释——这里的磁场极为混乱! 磁场混乱自然是有说法的,不排除一些天然形成的奇特地貌因素,但更多的时候,是因为阴阳混乱,冲击了磁场,十有八九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 可惜,除了罗盘异样外,我再感觉不到丝毫不对劲。 这里确实阴冷,但也仅仅是正常的气温变化而已,绝非是阴气。 我看老白和鹞子哥也是如此,并没有露出什么异色,索性不再多言,经验告诉我,提出问题却拿不出解决方案是可耻的,除了打击他人积极性,使得众人草木皆兵外,没有任何好处。 鹞子哥选择的是一直往前走,穿过十字路口后,一头扎进了狭隘的甬道中。 这条甬道很长,中间没有任何分叉口,可却弯弯绕绕,走势非常奇怪。 但凡大墓,内部皆有甬道。不过甬道也得分两种,一种是给修建墓葬工匠走的,土夫子们下墓,只要是个明白人,就一定会在第一时间找这样的甬道,因为这样的甬道四通八达,可以说是大道通罗马,循着走下去,很容易就能摸进主墓室,或者是放着陪葬品的墓室,而且,以前的工匠也不是傻子,知道那些王公贵胄的骚操作,卸磨杀驴的事儿太多了,为了避免修好墓葬后直接把他们封进去陪葬,工匠多会给自己留一条十分隐蔽的生路,这条生路自然也是连接在这条甬道上,而第二种甬道,则是用来分割墓葬的,使得墓葬看起来主次有序,阴阳分明。 不论是哪种甬道,都属于功能性的,如果不是建筑需要,一定会修的横平竖直,因为古人坚定不移的认为,路就得修的光明正大,那才叫大道,弯弯绕绕的顶多只能算是幽径,太过小家子气了。 我分辨不出我们现在走的这条甬道到底是属于哪种甬道,可无论是哪种,如此曲折的甬道,实在是怪异! 而且……未免也太长了! 我推测真正的从葬坑应该在老吊爷说的那座湖底下,那座湖的水域面积很有限,也就是说,这座从葬坑不可能修建的太大,否则底下大面积的全空了,容易塌陷,被湖水淹了墓。 可是,七拐八弯的走下来,算算时间,我们也足足走了数个小时,按说都快把这座墓溜达个遍了,偏偏现在连真正的墓室都还没见过呢! 正当我们几人走的腰酸腿软,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准备原地休息时,一成不变的黑暗甬道里终于出现了一个分叉口。 这又是一个十字路口。 准确的说,这就是我们最早之前见到的那个十字路口。 我们足足走了好几个小时,最后竟然又转回来了! “他娘的!” 老白立即大骂起来,狠狠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怒道:“我们几个这是又转回来了?” 他虽然跳脚,可是闪烁的眼神告诉我,他其实是有些慌了。 同样的情况,我们曾经碰见过,就在吕梁山里,因为吸入了沆瀣之气才中了招。 可是这里没有阴气,没有秽气,哪有什么沆瀣? “难道是……鬼打墙?” 鹞子哥一脸的迟疑:“奇了怪了,这一路一直都精神高度紧绷,如果是想对我们做手脚,太难了,怎么就莫名其妙的中招了呢!” 得,这俩是完全靠不上了。 我还清楚的记得,上回我们在山里迷失的时候,有人怀疑是遇到了鬼打墙,结果第一个跳出来反驳的就是鹞子哥,那时候他还很自信,说真有鬼打墙,他咋能感觉不出来? 显然,他对于识破这种鬼蜮伎俩很有把握,如今却提起这个,只能说明,他也被眼下的诡异情形弄得没了主意,只能往最不可能的地方想。 果不其然,张歆雅几乎在第一时间就反驳了:“绾娘儿说了,鬼打墙,那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如果有什么同类跑出来,她肯定能察觉,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鬼打墙,四周的阴气很薄,在墓葬中完全属于正常水平,这四周不会有任何东西!” “歇歇,歇歇!停下来好好想想!” 我连连摆手,贴着甬道冰冷的墙壁坐下,看着手中香烟纸皮上的划痕,怔怔出神。 可以肯定,我们走了一圈绕回来,绝不是墓葬设计的原因,更不是我们在十字路口选错了路,钻进了迷踪阵。 因为,对此我早有准备,在动身的时候,就从鹞子哥那里要来了烟盒子,然后把指甲当做笔,画出了我们前行的路线,这条甬道弯弯绕绕虽然多,但整体走向还是比较直的,我们一下子回到起点,一定是中了什么诡异手段。 可绾娘儿也说了,这里阴气对于一座古墓来说完全正常,没有邪祟,更不是鬼打墙,沆瀣什么的更是无从谈起…… 那么,还能是啥? 让人迷失的几种可能我们都想到了! 我又想到了迷失的罗盘和混乱的磁场,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抓不住究竟。 一丝冰凉的发梢在我面前荡漾,偶尔擦过我的脸颊,有些痒,我下意识的一抬头,一张俏丽的容颜正在我面前晃荡,发现我在看她,嫣然一笑。 除了茳姚,谁还有这种神出鬼没吓人的恶趣味? 一下子被人打断沉思,我颇为不爽,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看不出你还挺细心的,记录了你们走过的路线,就是绘图能力差了点,要是以前跟着我打仗,我得杀你的头。” 茳姚笑眯眯的看了我一眼,随即想了想,又说道:“不过,这里给我的感觉确实挺奇怪的,明明能感觉到一些同类的气息,又不太真切,好像又不是同类。” 她说的同类,自然不可能是人。 张歆雅他们对这位早就见怪不怪了,闻言,张歆雅脸色一喜,忙说道:“对对对,绾娘儿也有这种感觉,她说确实能感觉到一些同类在这四周,可气息朦朦胧胧,就跟隔着什么似得,那种感觉就像是……” 茳姚立即补充道:“就像是有人魂飞魄散,残魂一时没有散尽一样!!” 张歆雅随之点头。 既然茳姚和绾娘儿全都有这种感觉,那就说明,这股子怪异的气息应该是切实存在的! “你们是说,有什么东西在闹我们?” 老白道:“类似于残魂一样的东西?” 这话说出来,不等挨怼,他自己倒是苦笑了起来,魂是种很特别的东西,和身体不一样,人残了抢救一下没准儿还能活,可魂儿要是残了,除非是类似于画罗刹的形成这般特殊情况出现,一般来说,用不了多久残魂就会消失。 残魂是没有力量的。 没有力量的东西,怎么能让我们几个人同时中招? 哪知道,茳姚还很认真的回答说:“可能是!” 殊不知,他们几人的话,给了我巨大的启发。 这里磁场混乱,又有类似于残魂一样的东西存在,人看不见,鬼也看不见,走进来就被困住,就像是鬼打墙一样,在一个地方周而复始的轮回着…… 这诸多的点凑在一起,让我心头锃亮,当即说道:“是个屁,根本就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在闹我们,而是我们几个濒死之际,闯进了另外一个地方,一个不属于活人的地方!” 寻龙天师第151章 一碗炒米 老白被我的话吓了一大跳,浑身一颤,脸上的肥膘子都紧跟着一哆嗦:“你是说,我们都已经死了?这是在阴间?” 说真的,我属实是没见过这么怂的主。 也不知他这南文北武的名头是怎么闯荡出来的。 “你是出门没带脑子吗?” 鹞子哥不耐烦的骂道:“会喘气儿会出汗,咋的就死了?” “也对啊……” 老白讪讪一笑,挠了挠头,难得的不好意思起来:“这不是经历了这么多诡异的事儿,都有些糊涂了么……” 我哭笑不得,拉着他们几人坐下,可惜,绞尽脑汁也实在不好形容我们现下遇到的这种诡异情况,想了想,干脆就说了这样一个故事。 这个故事绝非是凭空乱造,而是我家中的一位长辈亲身经历,那件事情发生在戊午年,也就是民国七年,封建王朝的统治刚刚结束,礼官没了营生,哪怕是活祭都没有买主儿了,再加上战乱遍地,地主家都没余粮,老百姓也没有闲钱问鬼神之事,我家的那位长辈生活陷入窘境,莫说一日三餐,便是一日一餐都没有保障。 恰巧,那时老家有一位各地游走的晋商找上了门,说淮南有一家大户要修祖坟,买下了淝水之畔的一片田地,可惜找不到好的先生,于是那位晋商就推荐了我家长辈,对方一听说是以前朝廷的御用凶礼礼官,自然是一百个乐意,当场就下了二十块现大洋的定金,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谢! 民国七年,那时的袁大头刚刚发行,购买力可不是一般的强! 我家长辈早就无米开锅,哪里能拒绝的了这份诱惑?便是掉脑袋都要去,当即打典行李上路了。 他看过对方选的那块墓地,山环水抱,也无湍流,多桑梓,真真切切是当做祖坟墓园的好地方。 结果,破土动工那一日,无论是我家长辈,还是干活的工人,全都不知不觉陷入了昏睡中,等醒来的时候,地方还是那地方,四周却黑茫茫的没有一个人,起初的时候他们也不以为意,一些工人起身就准备回家,结果走了不多时,竟然又绕了回来! 他们全都被困在了那里! 工人们被吓得不轻,就问我家长辈是不是遇鬼了。 我家长辈也没了主意,想了想,就说是鬼打墙,不如在这里睡一夜,天亮自然破解,好在工地上有大户给他们留了米粮,他们也心宽,当即开火造饭,哪知道,热气腾腾的饭食刚摆在面前,四周忽然杀声四起,飞矢如蝗。 那些箭矢噼里啪啦就落在了他们头上,吓得我家长辈差点跳入淝水之中,当箭矢穿身而过的时候,他们才忽然发现,一切都是假的,那些箭矢根本不要命,反倒是有几个工人应声倒地,等他过去看的时候,那些人身上没有伤口,口中溢出黄绿色的汁液,已然死了,有人说,他们其实是被吓破了苦胆,是活生生吓死的,还有人说,他们以为自己死了,结果就真的死了。 我家长辈回过神来后,这才开始关注四周,发现原本黑茫茫的河畔,不知何时扎起了大营,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古代军士正在营地里忙碌着聚集起来,不过看衣着打扮,似乎是一些游牧民族的兵士。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再度生变。 一批黑衣黑甲的士兵忽然杀入大营,这些士兵人数很少,相比于营地中的蛮兵,无异于溪流与大海的区别,可偏偏悍不畏死,怒吼咆哮着杀入敌群中,不过须臾之间,就冲垮了蛮兵。 我家长辈亲眼所见,有人提着蛮兵的头颅对天长啸,有人长歌当哭,更有人手臂被斩断,只剩下一丝皮肉连着,而后面不改色,一刀将断臂斩落,继续与敌酣战不息。 我家长辈不过是个没了能耐的礼官而已,见此一幕,被吓得面无人色,只当是阴兵交战,立即带着众多工人躲避,将肚子里那点为数不多避开鬼神的法子全用上了,最后好不容易才逃出战场,当他眼中再无阴兵之时,一回头,厮杀声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眼前只有一条奔腾不息的淝水。 那时,他才幡然醒悟,仔细想想,那似乎不是阴兵,自己可能看见了历史的片刻回溯,望着眼前的淝水,他想到了一场著名的战役——淝水之战。 那一战,东晋北府兵八万,披坚执锐,大破苻坚百万蛮兵,成为历史上最著名的战役之一。 他想,那些悍不畏死的猛士,可能就是北府兵的儿郎。 说完这段故事,我抬头看向他们几人,笑道:“怎么样?和我们现在遇到的情况像不像?” 几人都陷入了沉默当中。 “事后,我家长辈是如此谈论这件事的——知必死而敢死者,谓之猛士,其情可感上天,功勋荣耀铭于天地,以供后世之人瞻仰!” 我笑了笑,又说道:“不过,我觉得什么铭感苍天,那都是扯犊子,想想当时的情况,八万北府兵横击苻坚可投鞭断流的虎狼之师,必定是抱定了死志,据我所知,人知必死而敢死之时,三魂中的爽灵会生变,甚至透体而出,若最后人没死,则爽灵归附,果真死了,则爽灵永远的迷失。 我师父给我的《清微内丹术》里说过,三魂里的爽灵,主的是阴气之变。 当无数的爽灵聚在一起,可能会发生难以想象的巨变。 正所谓,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无数的爽灵聚集,可能就会形成属于他们的地方,人看不见,鬼也看不见,依赖于真实世界,又超脱于真实世界,人在特定的条件下会闯入进去,并且被困在里面!” 张歆雅的理解能力比较强一点,说道:“你是说,人在完全做好死亡准备的时候,三魂七魄会下意识的判定这个人已经死了,不过,三魂七魄之中,唯有三魂里的爽灵是主阴气之变,其他的魂魄则依赖于肉身,所以,只有爽灵会率先离开。 如果这样的人很多,无数爽灵聚在一起,最后就会形成一个独特的空间,在这个空间内,不断上演着他们死亡前的一刻? 而咱们中毒后疲于奔命,无意之间闯入了这样一个属于爽灵的世界,最后干脆被困在了这里?” 我打了个响指:“完全正确!” “说了一大堆听不懂的话,有屁用?” 老白斜了我一眼:“咱们还是困在这里,什么都看不见!” “如果我的猜测是正确的话,那离开这里就不算难!” 我没好气的说道:“爽灵,属于三魂之一,确确实实是残魂,人看不见,鬼也看不见,说句不怕吓死你的话,现在你面前就有可能趴着一个爽灵正在狂舔你,而根据我家那位长辈逃脱的记录来看,想离开这里,就一定要避开这些爽灵,如果被他们纠缠上,那就会出现我们之前遇到的情况,周而复始,从起点又回到起点,永远不见终点!” 老白被我说的连搓胳膊,身上直冒鸡皮疙瘩,咕哝道:“我知道最紧要的是摆脱爽灵,可你也说了,这东西属于残魂,人看不见,鬼也看不见,咋避开!?” 回顾我家长辈遇到的事儿,不难发现这样一条,最早的时候,他们也是什么都看不见,是后来开始生活做饭的时候才出现了异常…… 张歆雅和我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了一个字:“饭!” 可惜,我们这趟下墓,身上带的都是干粮,到哪找一碗糙米饭出来?完全无法复制我家那位长辈的经历! “没有糙米饭,你们说……炒米行不行?” 老吊爷忽然开口,从自己脏兮兮的布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布袋来。 他说的炒米,自然不是炒饭,而是一种用糜子做成的粮食,老乡们将之称为“蒙古勒阿木”,老乡们在喝锅茶和奶茶的时候喜欢加点进去,有一股非常独特的香味儿。 毋庸置疑,我家那位长辈肯定是无意间用饭食吸引出了爽灵,这才看到了历史的片刻回溯。 爽灵,正常情况下无法长时间单独存在,形成这种奇特空间后可以在里面长存,但说到底它还是三魂,应该还是有一些阴魂的特点的。 据我所知,阴魂最喜欢的饭食,其实就是大米饭,有浓浓的精气! 不过,眼下没有大米饭,炒米好歹也是米,我略一琢磨,就寻思着死马当作活马医,把老吊爷随身带的炒米倒在了十字路口! 结果,等了半响,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失败了?” 老白一脸的失望:“这群孙子还真就只喜欢大米饭?” 我也蹙起了眉头,寻思着究竟遗漏了什么地方。 难道是因为我们没有生火煮炒米? 不应该! 魂魄看大米香不香,不是闻味道,而是闻精气,这是钓残魂,又不是钓鱼,饵子还一定要香,雾化越好效果越好。 细细沉思片刻,本着最后一试的心思,我从鹞子哥那里要来了两根烟,直接插在了炒米的最中间…… …… 第152章 倒头饭 其实,我这般做法,有些全靠猜测的成分在内。 因为,活人的饭,死人是不能随随便便吃的,那天下岂不是大乱了? 简而言之,死人想吃活人饭,首先得得到活人的允许,而这个允许,最大的标志便是——把筷子插到饭中间! 这种饭叫做倒头饭,意思就是死者的饭吃到头了。 这大概算是生者与死者的契约之一,除非是那些厉鬼,寻常阴人不太可能会去破坏。 可惜,我们现在被困在这么一个独特的地方,随身没有携带筷子,连折两根树枝都做不到,只能拿两支烟当做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用,反正我们都已经困顿到了这一步,也不怕做无用功。 比起失望,更可怕的是绝望。 做完这一切后,我便立即站起身来,观望四周,试图发现一些变化。 可惜,看了半响,也没见有什么事情发生。 一时之间,我也没了主意,扭头正要和其他人商量一下,结果身子一动,眼前便猛地一黑,典型的脑供血不足的症状,只等视线稍稍恢复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黑影笼罩了我,那赫然是甬道上方坠落下来的一块石板。 我被吓得浑身汗毛倒竖,本能的抱住了头,然后,预料之中的砸击并没有出现,片刻后,我将信将疑的放下了手臂,眼前的世界已然发生了变化,甬道变得宽阔了许多,但就是一个粗糙的土洞子,还未贴上厚厚的青石板。 老白和鹞子哥他们蜷缩着,应该也是看到了那种突兀的变化,此时察觉到不对,纷纷起身,一脸茫然。 那种崩塌场景太真实了,看起来少说有上百斤的石板说掉下来就掉下来了,那一瞬间我甚至都产生了一种濒临死亡的感觉,觉得自己一定会落得个脑袋开花的下场。 不过,短暂的恐惧后,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显然,我成功了!! 眼前的一切,明显是甬道还未修好之前的模样,这是时光的片刻回溯,我们看到了这座古墓正在修建时的样子。 “咯咯,咯咯咯……” 一阵清脆的笑声忽然从甬道中传来,兴许是因为空荡的原因,那笑声还隐隐带着一些回音,似是一个孩子在笑。 我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一脸凝重的对其他几人说道:“一碗倒头饭,成了活人与残魂之间的媒介,此前,我们看不见它们,感觉不到它们,但它们却能看到我们,现在,我们双方终于站在了一个平行线上,如果想走出去的话,切记一个字——忍!无论发生什么,都看我行事,只有摆脱这些东西,咱们才能出去!” 说罢,我率先向前走去。 靠近十字路口时,我立即轻轻咳嗽了一声。 其实这是一种讲究,规避鬼神纠缠的讲究,尤其是在走夜路的时候,途径拐弯或者十字路口的时候,以此来提醒那些阴人有人借道,据说那种东西就喜欢在十字路口或拐弯处徘徊,若是一声不吭的撞上去,很有可能会惹毛对方,如果提前咳嗽一声,那便是提醒过了,即便撞上去,对方顶多当场照你脸上吐口粘痰,却不会和你没完没了的撕扯。 我们这一茬儿人里,撇开老吊爷,哪个不是人精?真说起来,我才是个小白,如今一看我咳嗽,立即明白到底是咋回事儿了,只有老吊爷不懂,但老爷子一大把岁数,活得比我们谁都明白,自然是有样学样。 “咯咯咯……” 那清脆的笑声再一次响起,而且越来越亮,明显距离我们很近了。 我立即加快脚步,可是,不待我们完全穿过十字路口,一道小小的人影儿出现了…… 这是一个男童,看起来顶多就是四五岁的样子,身上裹着一张羊皮,衣不蔽体,脑袋上扎着一条辫子,面色苍白,却嘴唇猩红,黑眼珠子占据了整个眼眶,殊为渗人。 所谓爽灵,主阴气之变,三魂之中的爽灵若单独出现,自然是鬼相! 尤其是童子鬼相,哪怕不是凶死,也绝对算不上好看。 这男童一看见我们,明显眼睛一亮,飞快朝我们跑来,几个闪烁之间就赶到近前。 虽说对此早有准备,可真到经历这一遭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毛骨悚然,好在我反应速度还算快,立即将左手背到身后。 正所谓男左女右,男人的左手和女人的右手,这是行炁之处,据说,遇到鬼童骗人精气,对方看见男人就上来拉左手,看见女人就拉人右手,只要让对方拉住,那便放不开了,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一命呜呼,所以,一些精干的人,走夜路遇到怪异的孩子时,会立即把自己行炁的那只手藏到身后。 果不其然,那鬼童率先堵在我面前,见我背起左手,面露失望之色,紧接着就闪到了老吊爷身边,老吊爷被鬼童的神出鬼没搞的面色发白,反应终究慢了半拍,眼看那鬼童伸手要抓他左手,这才连忙将手藏在身后。 鬼童原本还笑意吟吟,见此一幕,一张脸立即沉了下去,黑眼珠子翻着瞄老吊爷,我暗叫糟糕,可不等有任何反应,那鬼童“噌噌”就爬上了老吊爷的肩膀。 老吊爷原本佝偻的身子绷个笔直,动作都僵硬了,下意识的握住手里的火枪。 不用说,只要他一开火,我们这辈子也别想走出去了! 这地方是怎么形成的?知必死而敢死之人的爽灵所结,血性满满,果真弄死一个半个,全都得跳出来和我们拼命! 我担心老吊爷兜不住,心思急转,假装没看见这东西,笑眯眯的凑到老吊爷身边,一把搂住对方的肩膀,握着天官刃在他面前比划,实际上,天官刃都快怼到那鬼童的脸上了:“老东西,我拿这家伙事儿换你手里的喷子,怎么样?” 老吊爷一张老脸抽搐着,强笑一声。 至于那鬼童,被天官刃吓得魂不附体,跟只猴子似得,“噌噌”从老吊爷身上爬了下去,不过逃走之前,似乎气不过,从身后狠狠推了我一把,力量极大,我一个大老爷们被推了个狗啃泥,嘴巴里血腥味弥漫,按了按门牙,牙都特娘的杵的开始晃了…… 不过,我没敢吐口水,心里骂翻天,脸上笑嘻嘻,起来拍了拍屁股,一招手继续上路。 其实我颇为庆幸,幸亏这是个小鬼,吓唬一下还好使,这要是个老鬼,只怕我们今儿个得倒血霉。 吃了这一回亏,老吊爷可算是学聪明了,毕竟被个鬼童骑在脖子上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想不警醒都难,只要我做什么,立即跟着做。 其实,这地方就是诡异,真摸透了深浅,走出去不难。 我们陆陆续续又遇到一些东胡人留下的爽灵,有的跟我们说话,假装听不见,有的从身后拍我们,千万别回头,有的干脆上来抢东西,随他开心便好。 不过,最凶险的一次却是我遇到了。 那是一个颇为壮硕的鬼妇,生着一张大饼脸,三角眼,面色白的就跟抹了一层厚厚的面粉似得,拐弯的时候我虽然咳嗽了一声,可到头来还是迎面撞了个正着,与之相比,我就太过瘦弱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抬头瞬间,正好对上了对方的眼睛。 男人遇女鬼,最忌讳的就是和对方对视,若对方没看上了还好,若看对眼了,那可真就完犊子了。 这鬼妇鬼相如此,生前恐怕也好不到哪里,东胡人就算是再不讲究,总也知道个美丑,似这种货色,想必没人敢领教,生前孤单,死后必定邪性,结果可想而知,那鬼妇的三角眼当即就亮堂起来。 好在老白有三分急智,笑嘻嘻的上来将我扶起,说我走路魂不守舍,一定是孤单寂寞了,恰巧他知道个好去处,能排忧解难,好过一切神丹妙药。 我闻弦而知雅意,立即捂着腰艰难起身,直言年岁大了,体力江河日下,走路都腿软,这不就摔了个大屁墩,最近更是倍感力不从心,此事休要再提,现在看见娘们就犯膈应。 那鬼妇正在狰狞发笑的血盆大口立即收拢,鬼相阴沉,三角眼满是鄙夷的看我一眼,掉头就走…… 虽说似这样的破事我们却是遇到不少,不过,总的来说,还算是有惊无险。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出很远。 “应该是快出去了吧?” 老白已经走的气喘吁吁,再三确认没有不干净的东西跟着我们,忍不住笑了起来:“难怪你家长辈能走出来,但凡懂行的,斗不过鬼怪,还能不知道讲究吗?避祸是没问题的。” 事实证明,老白这张嘴确实是臭,有一种听君一席话,胜于跳茅坑洗澡的效果,活脱脱就是个g狂魔,开口后没多久,我们一转弯就见前方的甬道里亮起了昏黄的光芒,一阵阵嘈杂的声音传来,有男有女,似乎在说着话。 他们的语言我们听不懂,但是听那声音的嘈杂程度,只怕扎堆的爽灵数量多到吓人!! 第153章 大巫师 昏黄的光芒在甬道中闪烁,明灭不定,时而撕裂黑暗,时而又投下大片的阴影,映衬的我们几人的面孔都有些阴晴不定的味道。 “我隐约觉得,上回可能我们就是走到这里,又被推回了起点。” 鹞子哥轻声说道:“好在这回我们是能看见它们了,大不了和它们拼了,反正,只要摆脱了它们,我们便能走出去吧?至于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反而不是很重要,比如说,把它们全部干掉也是一样?” 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前提是,我们能打得过。 爽灵,属于三魂之一,却最为独特,它属阴,人死之后,主鬼性。 若是在外面,有天地间的阳气压制,爽灵基本掀不起什么风浪,脱离三魂七魄后,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于无形,可这里却是属于爽灵世界,没有那么多的限制,果真对付起来,无异于和一个厉鬼在交手。 如此之多的爽灵,哪里是靠暴力能解决的? 我无声叹息一声,还是率先朝着跃动的光晕走去,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只能且走且看了。 阵阵“叮叮当当”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除了嘈杂声外,还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吆喝声,不知这些聚在一起的爽灵究竟在干什么。 绕过转角处后,前方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掏空的山腹,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看样子他们似乎在修建一座墓室,墓室规模极大,我粗略看了一眼,在此处忙碌的爽灵就不下数百个,如此规模,如无意外,应是这个从葬坑的主墓室,里面沉睡的人兴许是东胡最重要的人物,十之八九就是他们的王! 可惜,这座墓室看样子是刚刚开始动工,看不出来什么端倪,让我颇为失望。 须知,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很独特,是爽灵记忆中的世界,也是历史的回溯,更是千年前这座古墓的样子,这里有什么,在现实世界里都是真实存在的,如果能在这里就窥视到主墓室的秘密,对我们的帮助绝对很大。 此时,这墓室中的爽灵终于察觉到有外人侵入了,无论是在干活的,还是在彼此说话的,都在同一时间停下,这里瞬间安静的让人窒息,几百张鬼脸一同对准了我们,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们。 我见过阴兵过道,也见过鬼市,用老白的话说,虽然入行时间短,但经历很精彩,可以算是我们这一行里格外有见识的人了,但此刻还是被这些东西看的手脚冰凉,连带着身躯都有些僵硬。 这大概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尴尬的事儿了,明明浑身发毛,偏偏还得装出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一把将老白搂过来,勾肩搭背笑嘻嘻的朝前走去。 老白脸皮抽搐,很想配合我,奈何实在是形势影响了演技,眼睛一直往我这边瞅,大概是在告诉我——我走前面,他跟在我身后就好。 我根本不理会他,没办法,我也怕啊,身边拉个人,总归是能坦然许多。 好在,这里的爽灵并没有表现出很强的攻击欲望。 甚至当我和老白经过它们身边的时候,它们还会让开一些,也就只有一个比较骚的东西纠缠过我们,那是一个相貌极其丑陋的男子,腰间围着一张羊皮,赤着上半身,骨瘦如柴,活脱脱就是一扇排骨,口中却生出了两颗黄的过分的大龅牙,咪咪着眼睛,特别的欠儿,行为和他的长相一样欠扁,没有攻击我,就是堵在我面前,那场丑陋的过分的脸几乎贴在了我脸上,我往哪里走,它就往哪里走,像一块甩不开的牛皮糖,仿佛在秀它的姿容。 我只好装作看不见它,让它自嗨。 后来,它大概也觉得了然无趣,便转移了目标,凑到了老白面前,不过老白可没我这么客气了,拍了拍嘴,大大打了个呵欠,一大口气喷在对方脸上,那男子两只眯眯眼立即上翻,神情就像是要升仙一样,再没敢靠近我们。 我差点笑出来声,不过随之而来的,更是浓浓的不解。 这些东西,看起来并不凶戾。 甚至说,凶戾程度还不如我们最初见到的那个鬼童子,若不是道行不算深,胆子也小,它是绝对敢要人命的,可以说是这里最凶的东西了。 眼下这些爽灵,我看十有八九不会要命,虽说爱作弄人,但也就是鬼性使然,人们常说,鬼性如童性,颇为贪玩,若非是有深仇大恨的那种厉鬼,要人命的终究很少。 这就是古怪的地方了。 我倒是很认同鹞子哥的看法,上回我们就是走到这里被送回去的,毕竟走的脚程不会作假,看眼下这些爽灵的架势,绝不像是干这种事的主。 我渐渐放松下来,开始留意这里的异常,可惜,这座墓室看起来还在开凿规模的过程中,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我和老白已经穿过众多爽灵,在他们身后,山腹的一个犄角位置,那里特别干燥,土质呈现出一种沙色。 出口就在那里!! 我眼睛一亮,心下大喜,爽灵怕浓重的阴气,因为会让它们彻底沦为厉鬼,但更怕阳气,所以,在这个诡异的地方,没有丝毫阳气,我盯上的那个位置那么干燥,明显是受到了阳气的影响,可能……那里就是出口! 当即,我拉着老白加快了脚步朝那里走去。 “远方来的客人,请稍稍留步!” 忽然,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我被吓了一大跳,猛然回身,这才终于注意到,在众多爽灵的身后,一块土坷垃上面正坐着一个身材佝偻的老者。 这老者很是怪异,身上穿着长皮袄子,头上却带着一个巨大的白骨头盔,让人看不见具体模样,只露出一双绿油油的眼睛,骇人的是,那双眼睛的瞳孔赫然是线形的,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就连他的双手都缩在皮袄子里,浑身上下没露出一点皮肤。 我看那白骨头盔的形状,似乎是一颗蛇头制成的,却不知究竟是什么样的巨蟒,头骨才能罩住人的脑袋。 这老者如此独特,看来,生前应该是个了不得的角色。 最重要的是,对方竟然说着和我们一模一样的语言,这就比较有意思了。 一般来说,都是鬼能听懂人话,没有语言的隔阂,因为它们是捕捉人气儿的,可人却未必能听懂鬼话了。 这些爽灵交流的语言我们根本听不懂,不是殄语,应该是曾经的东胡语,他们发音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呼噜呼噜”的感觉,很像敖鲁古雅那边鄂温克族说的通古斯语,但又不太一样,应是同属于阿尔泰语系里面的语言,可惜伴随着东胡的消亡,现在估计早就没人懂这样的语言了。 我目光熠熠的盯着这个老者,同时也注意到,鹞子哥和张歆雅他们三人已经无声无息的被众多爽灵包围了,早已截断在我们身后。 这就比较贱了。 我瞬间明了这老者的意思,让我们看见了生路,而且近在咫尺,却偏偏扣下了走在后面的人,让我们满肚子的火没地方撒,只能乖乖听他摆布。 “尽量不要和它动手。” 茳姚的声音忽然在我心头响起:“它很怪,不像是人,又不像是鬼,还不像是爽灵,倒像是野兽一样的东西,却偏偏给我一种感觉,这个地方就是它的地盘,所有的爽灵,都是它的奴隶,看来,这地方不是偶然形成的,和这个东西有关……” 这信息量就太大了…… 我一时间难以想透。 这时,那老者再次开口了,眨了眨眼睛,头上套的蛇骨动了动,似乎笑了:“年轻人,不用紧张,我是东胡的大巫师,狐九和我说了,你们会来,让我和你们坐下来好好谈谈,它总是认为我比它更擅长交流一些,希望我能说得通你们……” 说着,它挥了挥袖子,四周的爽灵一下子让开一片空地:“请坐,在这个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时间,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聊天。” …… 第154章 盘蛇与青狐 狐九? 说的应该就是那只老狐狸吧。 我吃不准这个所谓的大巫师到底要做什么,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在对方面前盘腿坐下,出于安全考虑,与对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与此同时,脑袋里却思索着茳姚和我说过的话。 这个地方不是偶然形成的。 答案只有一个——人为! 难道是眼前这位大巫师将人的爽灵剥离出来,然后搞出了这样一个地方? 照此说来,那我们钻进这里就不是偶然了,而是被算计了,这个地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这座古墓的防盗机关之一,不过,这个防盗机关,利用的是鬼神的力量罢了。 “这个大巫师,深不可测啊!” 我心里无声的叹息着,心想这大巫师八成和老狐狸一样,应该都是存在了两千多年的老怪物。 不过,老狐狸蒙蔽天机,受了重创,眼前这位可没有受创…… 我看着对方冷冰冰、没有丝毫感情色彩的线形瞳孔,暗自揣度这大巫师是不是一个蛇精,毕竟东胡号称狐与蛇之国,狐出现了,眼前这个十有八九就是蛇了,那双瞳孔太有特点了。 我不无恶意的想,兴许是我看出了此地的端倪,这大巫师才不得不出现,它本有困死我们的意思,眼看困不住了,才换了一套打法。 只是,它这种老妖物若是想要我们的命,何须这么麻烦? 它到底在忌惮什么呢? 真武旗? 应当不是,真武旗我们已经展露过,这种老妖物精明的很,已经知道那面旗子现在没什么杀伤力了。 那么是什么呢? 我略一思索,不由得想到了老白的那只蛊王。 难道是……它? 只是,蛊王已经陷入沉睡了呀! 大巫师一直安安静静的坐在我对面,眼珠子偶尔转动一下,但一直游离在我身上,大概是见我不解之色更浓,这才终于开口:“年轻人,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就是神选之人!” 我脑海里已经构建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到它一开口竟然说这个,什么神选之人,一时间我脑子都有点转不过弯了。 “没错,你就是神选之人。” 大巫师一脸认真的沉声说道:“我一直在注意着你们,你看穿了一切,明白了盘蛇天神的意图,除了神选之人,谁还能明白盘蛇天神的智慧?” 我更加凌乱了。 不过,紧接着对方稍稍一解释,我才恍然大悟。 它说自己是大巫师,继承着盘蛇天神的智慧,至于这些所谓的智慧——其实就是墓中的这些机关! 这座墓葬,就是它亲手设计的! 无论是之前遇到的滑石索,亦或者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鸟地方,都是所谓的盘蛇天神的智慧,它见我说出了这些机关的门道,便觉得我是能窥视天神意志的人,是神选之人…… “吓老子一跳,还真以为有什么鸟神呢,原来就是一神棍!!” 我心里顿时大骂起来。 这可不就是典型的神棍思维么,世间一切都属于神。 什么感谢主,赐我食…… 明明是自面朝黄土背朝天靠自己双手种出来的粮食,却偏偏说成是神的恩赐,必须得跪下来好好接着,仔细想想其实特傻,吃自己的东西,还得摆出摇尾乞怜求赏赐的卑微样子。 我想,大巫师所谓的盘蛇天神,约莫也是这样一个路数。 这就是个狂信徒啊! 我很认真的对它说道:“你说的没错,我就是盘蛇天神的使者,不过,你这似乎不是接待神选之人的该有的样子吧,还是先把我们放出去,咱们再深聊!” 大巫师不吭声,就那么默默看着我。 直到看的我也有些尴尬了,才一摆手说,咱俩谁也别忽悠谁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到底想干嘛。 “我确实是来和你们传达盘蛇天神的旨意。” 大巫师又一本正经的说了起来,让我恨不得拿鞋底子在它脸上狠抽:“你先不要着急,且听我给你说一个故事!” 它的故事,其实就是一个神怜世人的故事,很老套。 我觉得,这可能和东胡的信仰有关,是他们的神话传说。 东胡人信仰原始萨满,万物皆有灵,这个神话,大概就是出自于原始萨满,和绝大多数神话一样,最早的时候,天地间一片混沌,是两位神开天辟地,才让世界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一位神,叫做盘蛇天神,那是一条气吞万里的大蛇,身子人立而起的瞬间,撑开了天地。 另一位神,叫做青狐之神,顶天立地,雄视四方,是它扶摇而上九万里,点燃了天空中的太阳。 两位神,庇佑着东胡的子民,凡是太阳能照到的地方,都是他们的牧场。 老白忍不住小声嘀咕,说这就是典型的日天思维模式,这世界上哪有什么神,他们的神要是真那么厉害,他们怎么可能亡国灭种? “你永远不能怀疑盘蛇大神的存在,我见过它,它是存在的,是它点化了我,让我扶持东胡的子民!!” 大巫师的耳朵特别好使,竟然听见了老白的话,立即拔高声音反驳,不过随后又颓然了下去,轻叹道:“神死了,它遗弃了我们,所以西方的苍狼才踏平了我们的家园……” 我听得特膈应。 西方的苍狼,这应该说的就是西方的匈奴人。 显然,大巫师觉得,他们之所以亡国灭种,都是因为它们的神遗弃了它们! 这就很扯淡了,咋不说全赖自个儿不好好发育,满世界浪呢? 东胡留下的历史文献记载很少很少,现代人对他们了解的不多,但从仅存的那点记载来看,这个民族特别浪。 不可否认,他们曾经非常强大,然后,就开始到处欺负人了。 最开始欺负的是燕国,今天去打人家一拳头,明天过去踢一脚,直到把人家惹毛了,把他们摁在地上狠狠摩擦了一顿,立马老实了。 发现燕国不好欺负后,他们四下一瞄——哎,西边的匈奴人好像是个软柿子! 于是,他们又隔三差五的去拜访人家。 今天看着这个娘们不错,赶紧让人家送过来暖房,明天看着那匹马不错,赶紧再让人送过来他们试骑一下。 最后撩的人家彻底毛了,骑脸一顿疯狂输出,干净利落的秒杀。 你说说,这事儿赖谁? 别说什么盘蛇天神,就这么浪法,盘古大帝都罩不住这种泰迪精啊,亡国灭种是迟早的事儿! 至于大巫师说什么它见过盘蛇大神,这倒是让我有些犯嘀咕了,难道说这所谓的盘蛇大神还真存在? 这念头刚刚冒出来,就立马被我掐灭了,神什么的玩意就肯定不靠谱了,难不成我们辛辛苦苦从地里种出来的谷子,还真成了别人的了,吃一口就欠了人家了?那这可就没地儿说理去了。 我觉得这个大巫师确实是个狂信徒,狂信徒的思维模式正常人就别揣度了,至于什么我是神选之人,这绝对是大巫师在忽悠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秀,凭什么他说我特别秀? 见我们几人都不吭声,大巫师似乎对此特别满意,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放出了一个重磅炸弹:“神不会逝去,只是短暂的休憩,它在逝去之前曾经说过,只要世间还有信我之人,终有一日,我将归来!” 大巫师眸光熠熠,当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身子都不由自主的挺直了许多,语气铿锵有力,显然,它始终坚信着这一点…… 我被他的这副姿态所震撼,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惊人的念头…… …… 第155章 纯洁的人 从大巫师的话中不难听出,即便到了亡国灭种的那一刻,东胡人也没有一个相对成熟的认识。 他们不认为自己的灭亡是弱肉强食导致的悲剧,也不认为一切的灾难来自于他们无休无止的征战。 而是,单纯的把问题归咎于……神,遗弃了他们? 这座墓葬承载着他们复国的梦想,那么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他们想要复活那所谓的盘蛇天神和青狐之神! 能让他们做到这一步,这盘蛇和青狐,应该不像是其他宗教的神一样,虚无缥缈,可能确实出现过。 我和老白他们几人对视一眼,明显想到了一块去。 实锤了! 这个所谓的盘蛇天神和青狐之神,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神,应该是两个非常厉害的邪祟! 它们就像是寄生虫一样寄生在东胡的身上,屁用没有,却把人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全身心的信仰着它们。 打了胜仗,功劳是它们的。 战败了,是它们生气了,一定要奉上无数供奉。 可笑么? 实际上,当人类走入迷途的时候,就是这么傻! 于是,亡国灭种之日,所有人坚定不移的认为,是神遗弃了它们,举族殉葬,为了成全两个邪物。 这座墓,主次颠倒,乱了阴阳,不是安魂冢,反成养鬼窟,那老狐狸又借题发挥,抓捕青壮男女…… 怎么看,这都像是一种邪恶到令人发指的邪术! 可惜,现在我们所知有限,不知这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邪术,最后又会养出什么样的东西,但图谋这么大,跨越两千年时间长河,怎么看也不可能是润物细无声的毛毛雨,一旦闹出事情,必是惊涛骇浪! 我看向了大巫师,又看向四周的爽灵,忽然觉得他们很可悲。 如果他们不是这么愚昧,稍稍清醒一些,怎么可能会被这种邪物见缝插针? 该说的都说完了,大巫师觉得自己吊的胃口足够了,老神在在的问我们:“现在,你们可懂我的意思了?” 老白很耿直的摇了摇头:“不懂。” 大巫师身子一歪,差点向后倒去,它吐沫星子横飞说了这么久,就算是榆木疙瘩也该开窍了,怎能不让它忿忿? 不过,它的脾气倒也算不错,仍旧说道:“信仰盘蛇天神,从迷途中归来,我族已经完成了所有布置,天神的归来已是定数,这是不可阻挡的洪流,你们几人再与之对抗,那就是螳臂当车! 想想吧,当我神归来,阳光能照耀到的地方,都将是我们的牧场,你们作为功臣,神怎么可能会亏待你们!” 说着,它指向我,兴许是太激动了,手从袖子里探了出来,那手形状与人无异,可是上面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黑色鳞片,用一种激昂的语气大声说道:“你能窥视神的智慧,那必定也是个有大智慧的人,你会成为真正的神选之人,当神归来之日,我们的女王也将苏醒,那是我族永不垂落的明月,我会让你这般有智慧的人永伴女王裙下,赐你永生,做个摄政亲王!” “噗!” 老白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大巫师看了他一眼,这孙子才明白了眉眼高低,立即说道:“我只是一想到我们以后前途这么光明,就忍不住高兴,那你封我做个什么?” “让你做个大将军!” 大巫师很大方,手一挥,说道:“开疆拓土,成为我族的大英雄!” 好家伙,我觉得这东西窝在这里屈才了,出去搞传销绝对能把一群白日做梦的主哄得眉开眼笑,反正这种话让我跟人讲我是说不出来的,臊得慌,要不活该我穷呢? 老狐狸顶多是钱财收买我们,可这东西更进一步,给我们聊他们的宏伟蓝图,又画大饼,思想太先进了,这不是现在搞融资的人才常干的事儿么?人家就玩的贼溜了,绝对是个人才,不过目的也更大了,不仅是要我们退出这次事件,干脆要拉我们入伙! 末了,大巫师又一脸诚恳的说道:“我知道,你们在这次事情当中有人死去,失去了很多,还有一些无辜之人卷了进来,但是你放心,当我神归来,它们也会一起归来!怎么样?你们考虑的如何了?” 我想都没想立即说道:“我们加入!” 本来,我寻思着先信了他的邪,等出去再说,蛊王沉睡了,现在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哪知道,这大巫师紧接着口风一转,道:“既然你们已经决定追随神的步伐,那对于神的敌人,就不能手软,把它交出来吧?” 说真的,我们几个还真没想到这一出。 一时间,就连我都有些迷糊了,忍不住问道:“什么神的敌人?我们这里哪有神的敌人?” “那只虫子!” 大巫师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只虫子就是神的敌人,它已经威胁到了神的存在!” 蛊王? 我下意识的看了老白一眼,发现老白头颅低垂着,不知在想什么,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不是那只虫子,我或许早早就与你们相见了。” 大巫师不紧不慢的说道:“不用否认了,我知道它就在你们那里,我已经观察了很久了,确认那只虫子陷入了沉睡,把它交出来吧,彻底投入神的怀抱,我知道,只有消灭了神的敌人,你们才有可能完全投入神的怀抱!” 我昂头望向对方,雪白的蛇骨之下,那双线形的瞳孔愈发的冰冷了。 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这东西最忌惮的就是蛊王! 如无意外,在我们几个中毒昏迷的时候,兴许大巫师已经和蛊王交过手了,极有可能大巫师还吃了亏,对蛊王万分痛恨! 东拉西扯的和我们说了那么多,不外乎就是在试探,试探我们的成分小,试探蛊王的成分大,确认蛊王沉睡,到了现在才露出了凶残嘴脸,既要蛊王,又要我们留下来给它办事,吃相不可谓不难看。 不过,我也没指望它是什么好东西,不动声色的握住了天官刃。 “你怎么就知道我沉睡了呢?我很饿,才吃了那么一点,怎么够呢?吃不饱是睡不着的,饿肚子的滋味很难受!” 一道稚嫩的童音传来。 老白无声无息的抬起了头,动作看起来有些僵硬,打了个呵欠,奶声奶气的说道:“忍了你那么久,你倒是再跑啊,我看你往哪跑!” 这一出来的有点突然,老白的样子对我而言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我曾见过他如此,不过上回比这回要混沌的多! 他这是被蛊王控制了! 现在说话的压根儿就是那只蛊王。 大巫师这回无法淡定了,一跃而起,转身就要逃跑,结果当场摔成了滚地葫芦,我这才注意到,他腿脚上缠绕着一些亮晶晶的丝线,看起来像是蚕丝。 老白一点不着急,说起话来奶声奶气,声音是挺萌的,可话从一个油腻腻的大叔嘴里出来就有点奇怪了:“贼眉鼠眼的,一边忽悠他们几个,一边时不时的感受一下我的状态,让我动起手脚来还挺麻烦的,不过总算是做完准备了,你不是腿脚很好吗?再跑一个给我看看呀?” 说话的工夫,他嘴巴里已然流出了哈喇子,仿佛大长老是什么山珍海味一样。 我思维迟滞,觉得脑子都有点不够用了。 蛊王……在装死? 我忽然觉得我就是个弟弟,大约是最纯洁的人了,论忽悠比不上一条蛇,论阴险比不上一条虫子…… 愣神的工夫,老白已经流着哈喇子朝大巫师扑了上去…… 第156章 蛊噬蛇 咔嚓! 伴随着清脆碎裂声,大巫师头上的蛇骨面具在老白的重击下应声裂开,露出一张狰狞骇人的脸。 对方明明是人形,却偏偏脸上覆盖满了指甲盖子大小的黑色鳞片,面部扁平,鼻子只是一个微微隆起的小包,鼻孔像是随意戳开的两个窟窿似得,长的极为怪异,它剧烈的挣扎着,可惜身体遭到束缚,一切反抗都是徒劳,最后干脆张开嘴巴,亮出两颗冰冷锋利的獠牙,犹如对老白示威一般,不住的嘶鸣着,口中吐着猩红的信子,与毒蛇无异。 如我所猜测,这东西十之八九应该是个蛇精。 不过,这实在让人不敢恭维的长相,在老白眼中约莫比倾国倾城的佳人诱惑力还要大,蛇骨面具碎裂的瞬间,眼睛都明亮了不止三分,饿虎扑食似得的纵身将大巫师压在身下,“哼哧”一口咬在对方脸上,相当的简单粗暴。 黑色鳞片崩飞,大巫师杀猪一样嘶嚎起来,不过惨叫声里恐惧大于痛苦。 老白抬头,啃了满嘴的鳞片,“噗噗”吐掉后,脑袋一沉,再次朝对方脸上撕咬上去。 这一幕有些凶残,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吃大瓜子儿似得,得先磕开外壳。 黑色的鳞片横飞四溅,大巫师两腿不断蹬地,试图将老白掀翻起来,发觉无用后,两腿立即纠缠的就跟麻花似得,身体亦在不断蠕动,须臾后,竟然化身成一条足有人腰身粗细的超级巨蟒,一下子将老白缠过的严严实实,而且在不断收紧,我虽没亲身体会,却也大概能猜测到那力量究竟有多恐怖。 然而老白却没心没肺的笑了起来,眼睛更加明亮了,哈喇子成串儿的往下流,看那样子,似乎在说——变大点,再大一点,不然不够吃…… 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了…… 因为,四周原本呆滞的爽灵在听到巨蟒的嘶吼声后,彻底暴动了起来,似乎巨蟒濒死之际下达了命令,它们不去纠缠老白,反倒像汹涌的狂潮一样直扑我们而来。 我立即唤醒天官刃,纵身一刀将为首的一个爽灵斩杀,对方化作一缕黑雾,溃散的无影无踪。 可这仅仅是个开始。 受了大巫师的蛊惑后,这些东西愈发的疯狂起来,没完没了的往上扑。 我终于体会到了几个月砍树得来的丰硕收获,对手中百辟刀的控制得心应手,刀锋在手中随意翻转,哪怕在围攻之中,也总能找到机会干净利落的干掉一两个爽灵。 这样的场面自然是难不住鹞子哥,控制了身体的绾娘儿也算游刃有余。 可老吊爷就不同了,挥舞着枪托来回乱砸,这些东西终究算是魂魄,枪托难以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只是短暂将其砸退,紧随其后便再次扑了上来,他虽说身手矫健,可年岁毕竟在那儿呢,这一路走下来,体能消耗巨大,不多时就处处捉襟见肘,一个干瘦的爽灵无声无息间绕到他侧面,一爪子抓在腰间,破皮袄子被撕裂,留下一道极深的伤口,鲜血瞬间就濡红了四周翻出的旧棉花,他连连后退,眼看不支。 我们三人立即朝他那边拼杀过去,好在彼此距离不远,及时拦下了扑上去的爽灵。 此时,我们且战且退,几乎已经退到了山腹的尽头。 我抽身回头看了一眼,逃离此地的出口就在不远处。 “这样不行,挡不住的!” 鹞子哥气喘吁吁,擦着中指血的刀撂倒一个爽灵后,大声道:“太多了,我们必须撤离了!” “可是……” 我有些犹豫,老白还在这里呢。 “没什么可是的,那蛊王来了这里,虎入羊群,他有那玩意护着,应该没事儿!” 鹞子哥喝道:“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你们三个先撤!” 我刀一横,直接从鹞子哥胸前穿过,而后向前一扫,立即逼退他身边的爽灵,同时一步跨出,一肩将他挡到身后,意思不言而喻。 鹞子哥也没有和我纠缠,这种时候不是推三阻四的时候,他很清楚,我手里的百辟刀刃长,面对汹涌而来的爽灵,比他手中的匕首要更有优势,况且,这些爽灵虽然凶残,但整体而言不算太难对付,短短片刻倒还能挡得住,时间一久才会危险起来。 当下,鹞子哥拉上张歆雅和老吊爷,一头朝着山腹尽头的干涸开裂之处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寻死之人,然而当他们触及到那里的时候,立即凭空消失了。 那里果然是出口! 我精神一阵,不讲究章法了,抡圆了百辟刀来回在面前横扫,将四面八方涌来的爽灵逼退。 最后一刻,我看见残魂狂潮中,那条巨蟒陡然人立而起,露出半截身子,不过鲜血淋漓,靠近脑袋的位置,血肉缺失了很多,犹如是回光返照一样,仅仅是立起片刻,又被扑倒在地。 老白应该无事! 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我低吼一声,不再犹豫,掉头一头撞向出口位置,事实上,我早已被逼迫到了这个犄角旮旯里,近在咫尺而已,饶是如此,我仍旧感觉身后被一只爽灵狠狠拽了一把,也幸亏它没抓牢,否则还真有可能又把我拖回去。 下一刻,眼前一片黑暗,一阵阴凉浑浊的风扑面而来,耳畔有“呼呼”的声音。 我似在悬崖边失足的人一般,一头向下倒栽而去,慌乱之下,立即扑腾起来,这里一片黑暗,鬼才知道到底有多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我头朝下坠地,必死无疑。 这一切不过就发生在瞬息之间而已,紧接着我便狠狠砸落在地上,我能听到自己腹腔中都传来“咚”的一阵回音,呼吸立即停滞,像有一团火焰憋在胸口一样,不吐不快,我被憋得本能的满地翻滚,瞳孔不断向上翻,几乎要晕厥过去。 一只冰凉的手扣住我的衣领,直接将我从地上提溜起来,即便如此,我仍旧在不断抽搐着,就像是癫痫病发作了一样,过了良久,这一口气才渐渐顺过来,我像一只即将渴死的鱼,不断大口呼吸着,哪怕这空气并不新鲜,不知不觉间浑身几乎要被汗水浸透,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下次掉下来的时候,记得就地滚一下,全身着地容易背过气去,一口上不来,你这条命就算交代了。” 冷冰冰的话语在我耳畔响起,扶起我的人是张歆雅,准确的说,应该是绾娘儿,对方眼睛里的两个瞳孔似戏水的鱼儿一样在转动着,黑暗中,其中一个瞳孔上面犹如烙上了一层荧光膜,看起来亮晶晶的,也颇为怪异,不过对方也就是提醒了我一句而已,紧随其后便翻身起来去看老吊爷了。 老吊爷受了伤,此时正靠在鹞子哥的怀里,喘气声似烂风箱一样。 我见他没有生命危险,这才抬头看向我们坠落下来的地方。 这里颇为广阔,一片漆黑,我们坠落下来的地方,赫然是石壁上延伸出来的一个很小的平台,并不显眼,从这里看也看不出任何端倪,难以想象那后面其实连接着另外一个世界。 此时,摆脱死亡阴影,我渐渐冷静下来,许多事情倒是有了一些思路。 大巫师是一条蛇精,蛇这东西在苗疆有一种很独特的称谓,叫做——蛊引。 就像是许多中药有药引子一样,蛊这东西,也有蛊引! 药引的作用是引药归经,大概与向导差不多,可以引导其他药物达到病变部位。 蛊引的作用与此也差不多,是培养一些特殊蛊物的必用之物。 据我所知,能做蛊引的,本身就是蛊,只不过这种蛊不是人工培养的,而是自然形成的,无论是毒性还是药性,都颇有值得说道的地方。 譬如一些蛇、蝉、毒蛙等等,这都是自然界中的蛊,都可做为蛊引! 而蛊王又是个什么东西? 万蛊一王! 它是专门克制蛊物的,在人类眼中猛于虎狼的蛊虫,在蛊王眼中就是美食,就像下山的豹子吃家犬,主人不在场,家犬只能伏在地上乖乖当干粮。 所以说,那大巫师怕蛊王,与老鼠见了猫差不多,这种成了精的蛇,在蛊王眼中简直就是一味大补药。 想通了这一茬,我倒是不担心蛊王拿不下大巫师,只是,这蛊王实在是不太靠谱,只管自己嘴巴香,至于老白的性命,还真未必看在眼中! 几次三番的经验告诉我,老白把人家当宝,人家压根儿就把他当草,还是那种狗尾巴草。 我眼巴巴的盯着出口的位置,打心里在祈祷着,但愿老白能无事吧…… 第157章 陶俑 兴许是在回应我的祈祷,很快,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就从高空坠落了下来,我以为是老白跳下来了,忙躲到一侧,这个高度摔不死人,可真被他骑脸上,那指定得出事,而且出事的还是我。 轰! 重物沉沉落地,一股粘稠腥臭的鲜血立即喷溅在我脸上,我忙拔出插在腰间的手电筒一照,这才松了口气。 掉下来的是一截蛇尾,正是那位大巫师的,鲜血淋漓,似乎神经还未彻底死去,在地上抽搐了几下,这才没了反应。 我心有所感,连忙抬头向上看去,果不其然,一个黑黢黢的人影直挺挺的跳了下来,像一发炮弹似得,轰然砸在地面上,不受丝毫影响,很快就站了起来。 这位,可不正是老白,不过,控制他身体的是蛊王,从那僵硬的面部就能瞧得出。 蛊王太邪性,虽说救了我们几人的性命,但还是让人难以放下芥蒂,我下意识的退后一步,细细打量着对方,对方的脸上糊满血腥,神情间多有满足之色。 “嗝!” “老白”打了个饱嗝,拍了拍溜圆的肚皮,这才指了指地上的那截蛇尾,奶声奶气的说道:“好东西要分享,嗝……这里最筋道……嗝……以后你们有了好吃的,不要忘了我……嗝!” 看这主的架势,估摸着那么大一条巨蟒,吃的就剩下了眼前这一丁点,我都有些担心老白的胃是不是被撑裂了。 眼看对方把蛇尾踢到了我面前,那眼神很明显,让我也啃两口尝尝。 我立即连连摆手,拒绝了对方的好意,倒不是抵触蛇肉,实在是这种会说话的蛇难以下咽,总觉得跟吃了个人似得,眼下光是瞅着这节蛇尾巴,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和我们推销计划的大巫师,这眨巴眼的工夫被吃的就剩下一个屁股了,心里总是觉着哪跟猫爪似得,特不对劲。 见我拒绝,“老白”不无遗憾的摇了摇头,看着那条蛇尾巴的时候,一副力不从心的样子,下意识的就想把蛇尾巴往怀里刨,结果腰一弯,只听“嗝”的一声,随后它立即闭上了嘴巴,抿的很紧,喉咙涌动,明显是挤上来了,不过一仰头,跟鱼鹰吞鱼似得,又咽了回去,末了还不忘用手指头捋了捋喉咙,这才颇为郁闷的说道:“太饱了,这回真得睡了!” 说完,他“咕咚”一下栽倒在地,没了声响。 我担心老白的情况,凑上去伸出手指试了试鼻息,结果对方就跟诈尸似得,猛然睁开眼睛,张嘴就吐,秽物就跟射箭似得,直接喷了出来,要不是我反应比较快一点,准得被飚一脸,随后老白翻身起来,大吐特吐,良久才算是顺过气来,一脸心有余悸的大哭喘息着。 “你怎么……唉呀妈呀……” 鹞子哥上前,本来想询问两句,结果一靠近老白,立马捂着鼻子后退:“你这是拉了啊……” 确实,这股气味太难闻了。 我也后退了一些,忍不住说道:“别人下墓是送命,你下墓是要命,咋每回都整的这么埋汰?” “养蛊的哪个不埋汰?” 老白低垂着脑袋,似乎是吐得伤着了,嘴角不断有口水溢出来,声音有些嘶哑:“蛊王需要进食,吃到我嘴里,有用的全都被它吸收走了,渣子都留给了我,你见过谁家垃圾是香的?这回还好,上回我出去帮张先生联络人的时候,那次吐出来的……那味儿……” 想了想,似乎太过酸爽,难以形容,老白把话咽回了肚子。 我沉默了下去,这事儿老白是头一回说起,但我知道,和我有关。 我叹息一声,一把把他从地上拉起,目光投向了远方。 实际上,自从掉下来后,这还是我第一次关注这片墓室,之前只是确认了一下身边的情况而已,然后就忙着照顾人了,此时也确实被这墓室的规模震住了。 这里太大了,黑茫茫的,手电筒根本照不到尽头。 与其说这里是墓室,倒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墓坑! 通过边缘区域的走向,隐隐约约能看得出,这个墓坑是呈圆形的,我们正处于边缘区域而已,下方黑蒙蒙的,有丝丝缕缕的白雾缥缈,手电筒难以照穿,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你们看那是什么?” 忽然,张歆雅惊呼一声,她将手电筒光束照向正前方,在黑暗中,隐约可见一点璀璨的光芒闪烁,犹如一颗明珠悬浮在半空中一样。 这是有些梦幻的一幕,只是,墓葬就是墓葬,顶多是阴阳混乱会出现一些难以理解的意外,比如爽灵的世界等,但终究和人有关,而眼下这一幕根本非人力所能完成。 我们几人手中的手电筒同一时间照向那里,估摸着他们的想法和我差不多,带着些探寻的意思。 强光下,光芒璀璨的位置一下子被照亮。 然后我才注意到,那璀璨的光芒下方,有一个巨大的阴影,就像是一头怪兽矗立在深坑中,一手擎起了璀璨的宝珠。 又盯着看了许久,我才终于看出一些端倪,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座砌起的高台,可能是停棺台一类的东西,上面兴许就是金属打造的棺材,因为距离太远,再加上迷雾阻隔,所以看不清而已,那光芒不过是反光而已!” 果不其然,当我们关掉手电筒以后,那里再没有任何动静! 鹞子哥有些担忧的向下看了一眼,这才问我:“惊蛰,看出什么门道没?” 我摇了摇头,一指前方,说答案可能在那座高台上,可惜这中间有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除非我们长着翅膀,否则根本无法跨越过去。 至于这种风水讲究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上个所以然,只是默默想着,兴许与那种复活邪物的邪术有一定的关系。 不过,兴师动众的弄出这么大阵容,只怕这里不是主墓室也差不多了。 老吊爷捂着腰间的伤口,一瘸一拐的走到一侧,从地上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丢入墓坑中,片刻后就传来“啪嚓”一声脆响,似乎砸碎了什么东西,很像摔碎陶罐的声音,比瓷器什么的要闷一些,与瓦片落地颇为相似。 老吊爷想了想,就说:“不深,不过下面雾气太大,咱们什么也瞧不见罢了!” 我看了一眼这四周,除了我们出来的那个地方以外,没有任何入口,或者是出口。 也就是说,我们兴许是走上了一条岔路,钻进了爽灵的世界里,想进入这座墓葬,正经八百的通道在下面。 眼下,我们是不下去也不行了,这里没有出口,哪怕是我们想退出去都没路! 迟疑片刻,我说道:“你们先在这等着吧,我先下去一趟,确认安全了你们再下来。” 吃了上一回的亏,这回我格外谨慎,不想再把他们带沟里。 结果鹞子哥却说,反正甭管是进是退,大家都得下去,那倒不如一起行动,果真有个意外,也能彼此搭照一下。 我一想,似乎也有那么三分道理,干脆就答应了下来,毕竟这里的门道我现下也看不出来,心中没谱,果真下去也未必能瞧出什么,倒不如大家一块动身,集思广益总比我一个人单干强。 说干就干,鹞子哥取出登山绳,四下里找了个比较结实的地方固定好,这才将一捆绳子抛了下去。 老规矩,我仍是第一个下的,紧随其后就是鹞子哥。 老吊爷的经验确实靠谱,他说这地方不深,事实也的确如此,我估测了一下,这个墓坑顶多百米的样子,很快我便着地。 说来也怪,墓坑底部视线反而清晰起来,不见那种诡异的雾气,成片成片的陶俑横陈在我们面前。 “妈呀,咱这是进了始皇陵吗?” 老白落地后惊呼:“难不成这东胡的王也想学始皇帝,死后也要在阴间横扫六合,成为千古一帝?” 确实,这里的陶俑太多了,而且面目栩栩如生,十分惊人,确实有种观摩始皇陵兵马俑的错觉,不过定下性子来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事实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这里的陶俑,绝非兵马俑,男女老少都有,而且动作很统一,全都跪倒在地,朝着一个方向叩拜,那里有一座巨石堆砌起来的建筑,与古代祭天的祭坛有些相似,但高度很惊人,整体看起来有些像古埃及的金字塔。 祭坛上面,是两尊石塑,一个是人首蛇身的男子,手握权杖,权杖上面有一颗拳头大小的宝石,毋庸置疑,我们手电筒照过去反光的就是这宝石了。 男子身边,是一个站立的女子,人面狐尾。 不用说,这应该就是大巫师说的那盘蛇大神和青狐之神了…… 看样子,似乎还是一对夫妻? 好吧,这跨越种族的爱情我确实无法理解,但眼前这诡谲的一幕却刺激到了我,一抹灵光划过心头,我几乎是下意识的低声念道:“只要世间还有信我之人,终有一日,我将归来!” …… 第158章 鼍珠粉 “你说啥玩意?” 老白没听清楚我嘀咕的那句,立即在一旁发问。 我再次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眸光熠熠的看着这些陶俑和祭台上的塑像,轻声道:“我隐约觉得,这里很重要,可能和复活那两尊邪物有关!” “这孩子有点魔怔了。” 老白撇撇嘴,笑道:“那蛇精说的话你还真信啊?难不成死了东西还真能复活不成?” 我摇了摇头,没有过多解释。 大巫师的话未必就全都是假的,它试探蛊王是真,想让我们几个给它们办事也是真,关于东胡遗民的最后愿望,关于这座墓葬,它没有必要来胡编乱造,毕竟这在它看来,是它们最大的筹码,前提是真的相信那两尊邪物能翻起风浪。 “鬼这种东西,确实怕拜。 如果只是子孙后代的拜一拜祖宗的灵位什么的自然无碍,甚至还有些好处,但鬼就是鬼,拜的人多了,香火旺盛了,很容易出事儿! 我以前听说过这么个事儿,一个不干净的东西修成了不灭身,不惧阳光,不惧法场,潜入了寺庙里,寄居在佛像之上,世人去拜佛像,等于是拜了它了,最后险些得到,高手尽出才将之斩杀!” 鹞子哥摇了摇头,嘴角微微翘起:“那个大巫师说的那句话确实有点意思,似这两个邪物,既然能欺骗的东胡将他们奉若神明,想必是有些门道的,兴许死后复活也不是什么无法实现的事儿。 惊蛰,你别理老白,继续说!” 我点了点头,综合这一路所见所闻,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我总是隐约觉得,这两尊邪物不像是关外的东西,倒像是从内地流窜过来的。 原因特简单,大巫师曾经说过,这里的一切都源于盘蛇大神的智慧,也就是说,这墓中的诸多手段,是从盘蛇大神那里传下来的。 以前的游牧民族对于生死之事看的没有那么重,所以,他们在墓葬的土木技术、机关暗道、风水奇门上远远没有中烟那么丰富,我们最早见到的滑石索,这种机关就是诞生于中原,在战国末年才出现。 这种技术既然是盘蛇大神带来的,那么,这东西的来历,自然可以猜测。 接下来便是这陶俑了! 邪物在逝去前曾说,只要世间还有信我之人,终有一日,我将归来。 那么,这些陶俑,在这座墓葬中起到的作用,类似于人! 有这般讲究的,也是中原! 华夏自古就是农耕民族,对大地有着格外深厚的感情,若说玩泥巴,这世界上还没有人能玩的过华夏人。 早期的印刷术,陶瓷等,都和泥巴有关! 在华夏的神话传说中,也是女娲娘娘用泥巴捏出了人,不像北欧神话传说那样,是奥丁用海上漂来的浮木雕刻了人。 陶是泥烧的,所以,陶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代表人,尤其在墓葬中。 进入封建时代后,统治者认为人殉会大量浪费人口资源,明令禁止后,以陶人代替人来殉葬成了一种传统! 此处,陶人祭拜雕像,等同于是有人信他、拜他,虽说效果不如活人,但关键是持久呀,谁家活人能这么跪在这里两千年?而一个国破家亡的民族,在最后时刻,恐怕也没工夫去宣传他们的信仰,让更多人祭拜了,以陶人代替活人在这里拜两千年,积累下来也会无比丰厚,大概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我还是想不明白,老狐狸从牧区抓走那么多人到底要做什么?” 我不解道:“按照他们这个套路,这么多陶人一直在这里祭拜、信着他们,那两尊邪物的魂魄应该不死不灭,迟早显化才对,他们大可以老老实实的等着就好了,何必没事儿非得去抓点活人,惹来外面的玄门之人注意他们?” “可能还有我们忽略的地方,没这么简单。” 张歆雅蹙眉道:“老狐狸和那具魔罗尸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还有大巫师说的那个什么东胡末代女王,她的棺椁咱们也没见到,说明这里不是墓葬的终点。 那两个邪物图谋了这么多,不会只是想死后有人惦念着它们,不用往生轮回,可以长存人间,它们的图谋应该更大!” 我点了点头,打心里倒是认可对方的这种说法。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进了这些陶俑之中,一步步向祭台走去,那里或许还会有什么发现。 “妈呀!” 忽然间,老白大叫一声,猛地向后跳去,我正蹙眉沉思这一路所发现的点点滴滴,毫无防备下,被他一脚踩了个正着,感觉大脚趾头都快被碾成肉饼了,疼的泪水不由自主的斥满眼眶,一把将丫推开,怒骂他眼睛长在了腚上。 “不是……活……活得……” 老白一个冷战,俩嘴唇子都在颤抖着,手指头哆哆嗦嗦的指着旁边一具陶俑。 我下意识看了一眼,一下子也无法淡定了。 这陶俑看面目和身形应该是个女性,身旁落着一块石头,明显是老吊爷丢下来的那块,正巧砸在了陶俑的前脑壳上,一大块陶片碎裂,然而,下面并不是空的…… 准确的说,里面有个人!!! 因为碎裂的陶片是前颚位置的,所以,我能看见乌黑的头发,以及一截光洁的额头!! 这一幕实在是有些太过惊悚了,我们几人以为又是遇上了什么邪事,汗毛倒竖,纷纷后退。 可,退又能退到哪里去? 这里到处都是这种东西!! 不过,短暂的惊慌后,反倒是老吊爷这个外行人第一时间发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低声道:“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如果是僵尸之类的东西,身体应该有腐败的迹象啊,可是你们瞧瞧眼前这个,哪像是一具尸体嘛,倒像是个大活人,还是保养的特别好的那种,皮肤白白嫩嫩的!” 他这么一提醒,我不再四下张望,仔细一想,也是这么一回事,于是一手握着天官刃戒备,一边渐渐的靠近了眼前这具陶俑,见对方仍是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便伸手敲了敲对方的脑壳。 铛铛! 对方脑壳上传出的声音很是清脆。 我眉头一挑,又摸了摸对方的额头。 很滑…… 但这种滑,并非是人的皮肤那种滑溜,而是类似于瓷器一样的滑溜,待我抬起手指,发现手指上沾染了一些白色的粉末,凑到鼻尖上嗅了嗅,并没有尸臭,倒是有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种香气很难形容,有点类似于江南水乡卖的那种珍珠水粉,但气味很淡很淡…… “这确实是人!” 我想了想,便说道:“是一种处理过的尸体!” 若说起尸体的保存防腐,那门道可就多了,有摘除内脏的,还有腌渍的。 但有一种方法最为高端,只不过失传了。 不是说这种尸体保存方法失传了,而是没有那种材料了。 这种用料被称作鼍珠粉。 所谓鼍,和现在说的扬子鳄没有半毛钱关系,这是一种已经灭亡两千多年陆地龟,通体纯白,而且不是偶尔的白化,生来如此,一直被视为神圣。 这种白龟很有意思,它们的龟壳内部,会不断长出一些瘤状物,质地如同石头一样,绝对算不上舒服,这些瘤状物会不断摩擦白龟的血肉,渐渐的形成一种宝珠。 这个形成过程,和珍珠的形成非常相似,这种珠子,便是鼍珠,将其捣成粉末,就是鼍珠粉。 不过,鼍珠粉和珍珠粉可不一样,不能用来美容养颜,相反,这东西是剧毒物质,掺了水弄成糊糊给人灌下去以后,会穿透你的血肉、内脏,将体内的所有微生物杀个干干净净,最后会从表皮渗透出来,形成一种玻璃状的结晶物! 以前有人用鼍珠粉来保存尸体,这东西处理过的尸体,血肉晶莹剔透,死相好看极了,正所谓一白遮百丑,体内的污秽细菌全都被杀死,肤色剔透,丑八怪也成大美人了,而且,因为有体表的那层玻璃状的结晶物,所以,尸体保存千年都没有任何问题! 可惜,白龟对于生存环境的要求太苛刻了,据说这种东西也就在内蒙古昙花一现,因为内蒙古独特的气候,在两千年前曾经铸就过一种奇特的地貌,是一种石灰质的重碱性地,这种土质上什么都长不出来,除了白龟,啥玩意都没法生存,可惜沙化的很快,变成沙漠后,白龟的栖息地遭到破坏,就这么灭绝了。 近千年来,再没人见过这种东西。 眼前这具尸体很明显就是鼍珠粉处理过的,只是我不太明白有什么作用,难不成能增强陶俑的力量吗? “那这尸体还新鲜着呢?跟死去的时候一样?” 老白一脸好奇的问道:“那你们说里面还热乎不?” “咋啥都好奇?” 我没好气的说道:“人都死求了,热量还能保存得住吗?” 老白嘿嘿笑了笑,似乎还想试试,于是就在这陶俑的眼珠子上戳了戳,哪知道,那里的陶片非常薄,犹如蝉翼,而且鼍珠粉灌入尸体后,在眼中形成的结晶也很薄,他这一指头戳上去,可谓是长驱直入,“噗”的一下就戳了进去,污血立即流淌出来。 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怔怔抬头看向我们,失声道:“还真是热的,真的有体温……” 说此一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蹲下,耳朵贴到了陶俑的胸口,瞬间,他整张脸都耷拉了下来,哭丧道:“他娘的,这哪是尸体啊,不光是热的,还有心跳呢……” 第159章 生死之谜 体温、心跳…… 毋庸置疑,这是判定一个人是死是活的基本标准。 难不成这些陶俑还真是活得? 这可真是千古未闻的事情!! 听说过千年不腐的尸体,却从未听说过千年不死的人。 一时间,我也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事了。 难不成,那盘蛇大神还真如神一般,如今它就要跨越时间长河归来,所以这些曾经追随他的人也都有了复苏的迹象?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立刻被我掐灭在朦胧状态。 墓葬确有些非同凡响的地方,设立的巧妙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达成人的愿望,亦或者成为滋养邪祟的巢窠,但绝不会变成死者复生的温床,至少在我的家学中没有这样的说法,估摸着就是圣武天官来了,也会全盘否决这样的荒谬言论。 “我不信!我倒要看看,一个死了千年的人怎么就能活了!” 我低喝一声,一把将老白扒拉到后面,抡起天官刃猛然砸向面前的陶俑。 啪嚓! 陶俑面部的陶皮瞬间破碎开来,连带着直接被掀翻,面部朝天。 兴许是我心绪过于激动,这一棍子多少有些用力过猛了,不仅陶皮被破坏,就连尸体面部的那层玻璃状的结晶物都破裂开来,就像是打碎的玻璃一样,裂痕瞬间密布在对方的脸上,颧骨处塌陷下去,不断有血污从眼眶里流出来,面部光洁,栩栩如生,只是神情有些扭曲,似乎死前经历了莫大的痛苦,另一只没有被破坏的眼睛里尚且能看见血丝,只是血色已经不再鲜红,呈现出一种坏血特有的黑青色。 这分明是一个大活人,直接服下了鼍珠粉,被制成了陶俑。 鼍珠粉有剧毒,一些书上记载,服下这种东西后,有裂心穿肠之苦,一时半会还死不了,能细细体会到那种毒药穿透全身的感觉,直至变成一具雕塑一般的东西。 只是,眼前这具陶俑的模样,在我看来竟意外的有种熟悉感。 我见过她! 思索片刻后,我有了眉目,就在那个爽灵的世界里,这个女人和他的丈夫坐在未完工的墓室里说话,战斗一起,他丈夫大概是最早发难的那一批,被我一刀斩落了头颅,紧随其后这个女人就像是发疯一样朝我扑了上来,若不是我躲闪及时,估摸着得被她照着大腿上狠狠咬上一口,故而我对她的印象还挺深! 爽灵,陶俑…… 当这二者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一道灵光掠过我的心海,照亮一切藏在犄角旮旯里的迷雾。 “我明白了,这是把死人当做活人来用,一种酷毒的祭祀手法!” 我细细思索着这一切,这种邪法我闻所未闻,但把这一切联系起来,并不妨碍我去猜测,而且,我觉得我的猜测十有八九是接近于事实的。 事实已经证明,我们见到的那些爽灵,就是从这些陶俑里的人身上剥离出来的,绝非是知必死而敢死的情况下自动脱离身体,这必定是那大巫师的邪法了,是它亲手弄出了那个诡异的地方。 我猜测,这么干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剥离鬼性! 爽灵主阴气之变,人死之后的阴气、鬼性,皆来自于三魂之中的爽灵。 将爽灵抽离出来,把人做成陶俑,剩下的魂魄束缚在身体里面,没有了阴气,这与活人无异,祭拜的效果自然要好于单纯的陶俑。 至于老白听到的心跳声之类…… 这应该是其他魂魄的作用! 据我所知,七魄当中臭肺,便是主呼吸的,除此之外,还有吞贼,大概就是主免疫功能。 这尸体经过处理,千年不腐,再加上有部分魂魄还在体内,有一些活人的特点也是正常。 “这相当于肢解了魂魄呀,没了爽灵,做不了鬼,又把部分魂魄封在体内,让身体呈现出一种近似于活人的特点,所以尸体也成不了粽子,不死不活,大概就是这么个东西吧?” 张歆雅想了想,又问我:“那你说她还有没有意识了?三魂七魄里的伏矢应该主意识,如果说伏矢也在,岂不是说,她现在还清醒?” “理论上来说,只要伏矢还在,就一定有意识。” 我说道:“不过,咱现在也不知道这具尸体里到底封着几魂几魄,有可能单独丢了一个爽灵,也有可能还有其他魂魄丢了,这玩意都说不准,你也知道,留下魂魄这事儿太难了,尤其是七魄里的伏矢!” 原因很简单,七魄里的伏矢,会在人死亡的瞬间立即溃散! 这一魄是最难留住的,从未听说有谁能成功,能留住意识,那相当于就是留住了这个人,我说死而复生无法实现,就是因为这个! 不过,伏矢的溃散也不是永久性的溃散。 人死之时,三魂七魄会短暂的分离,撇开伏矢这一魄,其他的魂魄很快又会重聚在一起,这便是鬼,有那么很短的一瞬间,鬼其实是浑噩的,不过很快,伏矢就会重聚,是阴人还是厉鬼,都会在这一瞬间分晓,若有深仇大恨,爽灵爆发,鬼性深重,那就是厉鬼,若一生顺顺当当,自然就没那么多事儿了。 我觉得,这些陶俑里的人八成是没什么意识的。 大巫师要果真能做到这一步,那还不逆天了? 我摇了摇头,说到底,他们这么残害自己的老百姓,还不是为了那劳什子盘蛇大神? 不过,这些也和我们没太大关系,可以确定的是,陶俑里的人在鼍珠粉的作用下,血肉变成了类似于瓷器一样的东西,特别脆,站都站不起来的,更不用说干别的,对我们倒是没有什么威胁。 我四下里又打量一圈,确实在这里发现了一个口子, 那是一条黑黢黢的拱桥形甬道,不过看其走向,应该是通往这里的,并非是离开这里的路。 说到底,这儿还是一个死胡同。 略一思索,我便将目光投向最中间的祭坛。 难不成,那里还有什么门道? 看来看去,好像也就那座祭坛在这里最为突兀特殊,我略一犹豫,最终还是决定上去探索一番,万一有什么新发现呢? 走近了才知道,这座祭坛修葺的到底有多么雄伟,比之金字塔有过之而无不及,站在下面仰望,深感自己的渺小。 祭坛中间,一条台阶直通顶部,台阶两侧伫立着一些武士,路过的时候我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些武士实际上就是一些石塑罢了,却套上了甲胄,而且是全身甲,手握青铜铍,看起来很是威武,这样的兵器甲胄在古代造价造价不菲,这么多石人披着这样的甲胄,估摸着也耗尽了东胡的家底儿。 “咦,这里怎么有个碎裂的石人?” 行至半道,老白忽然指着一个散落在台阶上的石人发出了疑问。 这石人已经摔裂了,脑袋、上半身、下肢分成了好几块。 鹞子哥立即昂首向上看去,随即压低声音对我说道:“不太对劲!” 我思忖片刻,隐隐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们现在已经距离祭坛顶部很近很近了,抬头就能看见上面两尊邪物的塑像,台阶上的石塑尽收眼底,看起来整整齐齐,根本没有缺失任何一个。 那么这个损坏的石人是哪里来的? 老吊爷忙上前蹲在那碎裂的石人面前看了一眼,扭头对我们说:“断裂面都是新的,也就是说,这个石人是不久前才碎掉的!” 我呼吸为之一滞,再看前方那些浑身包裹在甲胄中的侍卫,眼神已然变了…… …… 第160章 偷梁换柱 偷梁换柱!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一定有个什么东西,把某一个护卫给换掉了,掏出了里面的石人,自己穿上甲胄,站在了原地! 目的如何,自然不用多说,就是想趁着我们经过的时候,冷不丁的给我们来一下子,十拿九稳得有人交代在这。 我望着前方,甲士林立,皆一动不动,根本看不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没办法,这些甲胄虽然是鳞甲,但和西方中世纪的“铁皮罐头”有的一拼,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就剩下一双眼睛在外面,从侧面看不出任何端倪,总不能凑到近前挨个去看,一个运气不好,凑到了正主儿的面前,那不是妥妥的得死? 我朝身后看了一眼,一阵头晕。 这里已经太高了,看不到下面的情况,有浓雾翻滚。 台阶上狭隘,莫说在这里与人激战,就算是一脚踩空了,也得活活摔死了! “后退吧,咱们从长计议!” 我立即有了决定,颇为艰难的吞咽口水,却发现嗓子干哑,一手握着天官刃,一边已经开始徐徐后退了。 “这不像是那只老狐狸的手法。” 张歆雅一边后退,一边若有所思道:“那只老狐狸太奸诈了,与那大巫师不相上下,若是它想在这里袭击我们,肯定会把现场处理的干干净净,根本不可能留下这石人给我们提醒,要我看,暗中窥视我们的这东西智慧应该不是很高,浑浑噩噩。” “你是说……” 鹞子哥抿了抿嘴唇,才低声道:“魔罗尸?!” 张歆雅沉着脸点了点头。 若是那东西,我们的处境只会更糟糕! 魔罗尸被一位疑似真武祠洛尘子的英魂一剑斩掉了臂膀,伤了元气,但这东西钢筋铁骨,力大无穷,比金甲铜尸都要厉害很多,真在这地方遭遇,对我们更加不利! 我愈发紧张了,眼巴巴的盯着上面那些侍卫,后退的速度愈发的快了。 兴许是我们不进反退的态势刺激到了前方,一具矗立在台阶尽头侍卫立即动了,待对方转过身的刹那,虽然相距甚远,我仍能看见锈迹斑驳的头盔下,一双瞳孔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淡金色,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口鼻位置腾起大片的白雾,模糊了整张面孔,因为对方丢掉了一条手臂,所以那里的袖子完全是空的,转身时,袖子摆动,上面生锈的铁片碰撞发出“哗啦啦”的响动,不是那魔罗尸还能是什么!? “散开!!” 鹞子哥立即大吼一声。 与此同时,那魔罗尸也仰头咆哮起来。 这东西四肢粗壮,身材高大,与这些刻意打造的极其雄壮的石人不相上下,完全超乎了人的范畴,往那里一站,张扬着一种野性的力量,而且明显有着粗浅的智慧,趁着我们混乱之际,从台阶上一跃而起,上百台阶一晃而过,高高举起手中的青铜铍,照着我们头顶直接劈来,破空声似哨子声一般。 这是力劈泰山的神威! 我一直走在最前面,此刻自然是首当其冲,唤醒天官刃的刹那,立即横刀挡在头顶上,即便有地灵珠加持,力量暴涨,我仍不敢确信自己能扛得下这雷霆一击! “闪开!” 一声怒吼在我耳畔响起。 关键时刻,鹞子哥竟然一把将我拉到身后,他自己一步贴了上去,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魔罗尸手中的青铜铍已经落了下来。 这铍与寻常的铍还不尽相同,长度将近三米,而且加装的并非是木柄,通体由青铜打造,看那样子,只怕少说也得四五十斤的分量,一棍子抽下来,堪称是无可阻挡。 鹞子哥横起短刀挡了一下,手中的短刀立即被击飞出去,关键时刻,他脑袋立即一歪,对方的长铍狠狠砸在了他肩膀上。 咔嚓! 我听到了清脆的骨裂声。 鹞子哥悲吼一声,双膝跪倒在地,口鼻之间都淌出了鲜血,却猛地一把抱住的对方手中的那杆长铍! 魔罗尸手臂一抽,想收回武器,却把鹞子哥拖倒在地。 我见势里立即从侧面扑了上去,双手抱着百辟刀,一刀照着对方下巴处的软肉刺去! 在我看来,这大概是一个极其柔软的地方,哪怕对方钢筋铁骨,应当也能刺透进去,然而真当百辟刀命中的刹那,却像是顶在了铁板上一样,刀尖上爆出一团璀璨的火花,我亦一头撞进了那魔罗尸的怀中,尸臭扑鼻而来。 一击不成,我知道,我大概是必死无疑了,眼看那魔罗尸数次抽不回长铍,干脆直接放弃,转手就朝我抓来的时候,一道黑影忽然跳跃过来,不用看也大概能知道是绾娘儿,除了她,也没人能有这样的身手了,直接从前面骑在了这魔罗尸的脖子上,手中握着匕首,照着对方的眼睛就捅,下手又准又毒,那魔罗尸顾不上对付我,像赶苍蝇似得,一巴掌把我拍到一侧,腾出手来就要对付绾娘儿。 见此,我本来想再次扑上去纠缠,哪曾想老白冲了上来。 这里终究是太狭隘了,我们无法围攻,只能一个一个的上,情急之下老白也管不上那么太多,赫然是直接踩着我冲上去的,像头发了疯的野猪,狠狠撞在了那魔罗尸的身上。 结果,他自己反倒率先惨叫了起来,脖子“咔吧”一声,估摸着是扭到了,他捂着脖子哀嚎着爬到了一边。 不过,这一下子倒也不能算是千里送人头,那魔罗尸本就被绾娘儿纠缠的踉跄不停,步伐不稳,被他这么一撞,更是站在了台阶的边缘,晃了三晃,就差一丁点就要从祭台上翻下去。 老吊爷眼睛很毒,大概是受到了启发,趁此机会,立即摸上来,抡起枪托照着魔罗尸的后腰上砸了一下,这一击可谓是势大力沉,对方此刻又和站在悬崖边上没什么区别,本就平衡性很差,立即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见那魔罗尸身子一歪,顺着祭坛台阶旁的斜坡栽去。 失衡瞬间,不知是那魔罗尸故意,还是出于一种本能,仅剩的一条手臂到处乱抓,老吊爷就在他身后,根本来不及闪躲,被捞个正着,三人抱成一团,倒头向下滚去。 绾娘儿的反应速度比较快,况且她一直骑在魔罗尸的脖子上,掉下去的瞬间,两手撑着对方的脑袋,整个人一跃而起…… 此时,要说近,他们离我最近! 事实上,我早已出于一种本能扑了上去,一手拉住了绾娘儿,另一手,却只拽住了老吊爷的袖口位置,瞬间就扯开了…… 我伏在台阶旁,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老吊爷和那魔罗尸滚落了下去。 最初的时候,老吊爷还在剧烈挣扎着,一手虚张,似乎想抓住我,可紧随其后,他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抹诡异的笑容,身子一翻,一把抱住了魔罗尸,双腿在斜坡上一撑,直接脱离斜坡,呈一道抛物线,直挺挺的朝下方坠落而去,很快又被浓雾吞噬,再也看不见踪影。 我知道,他可能是知道自己掉下去必死无疑,所以……干脆要拉上魔罗尸同归于尽。 只是,魔罗尸摔下去会不会完蛋我不知道,但是他……一定是活不成了。 把绾娘儿拉上来后,我翻身坐了起来,怔怔看着自己的手……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能稍稍快一点,兴许就拉住了? 可惜,现实没有那么多如果。 他,没了…… 这已经是第三个了…… 说真的,作为一个和平中长大的人,我很不喜欢这种眼睁睁看着他人死去的滋味,仿佛每死一个,心脏的温度就会下降一分,直到归零时,或许也就轮到我了。 “总有一天你会习惯了,人就是这样……” 茳姚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不过,当务之急,是赶紧处理掉那个魔罗尸,这点高度根本不至于让它粉身碎骨,必须用特殊的法子,我大概想到一种办法,就是不知有没有用……” 第161章 诡异的天官刃 魔罗尸这种东西我并不熟悉,但听过茳姚的形容后,我觉得大概也算是修成了不灭身。 这样的东西说好处理也好处理,用对的法子便能葬掉,永世不得翻身。 前提是,至少我得降服它! 茳姚应该是明了我心中所想,在我们几人追赶下去的时候就说,她的法子肯定不是教我怎么埋人,那也不是她所擅长的东西,她说的自然是如何破坏对方的钢筋铁骨! 这倒是说在了点子上了。 魔罗尸的动作不算敏捷,可就是那一身的钢筋铁骨,让我束手无策,比赤手空拳面对着一个铁皮罐头都难受。 但我也捕捉到了她话中的异样——她也不敢保证是否有用! “因为,我也只是看末代天官用过一次!” 茳姚说:“而且,他对付的是一具毛犼。” 我脚步一顿,老白立马察觉到了我的异样,低声询问我怎么了,我默默摇了摇头,心里却盘算着此事的可靠程度。 毛犼并非野兽,也是一种极其厉害的僵尸,诞生条件极为苛刻,只有玄门之人死后的尸体才有几率变成这种东西。 尤其是那些非同寻常的尸体,蜕变几率更高! 譬如孕育着舍利的和尚尸体,或是道人的“遗蜕”,当然,此遗蜕并非是蛇皮,而是一些道人在打坐时溘然长逝,尸身不腐,反而会散发出一种淡淡的清香,无论过去多少年,脸上始终都带着淡淡的笑容,颇有谪仙之风,以前还被视为神圣,认定那是道士羽化飞升留下的残躯,许多达官贵人还会收集,死后伴着自己一起下葬,造一口大大的双人棺椁,不要自己的老婆伴着,反倒是抱着一具道士的臭皮囊,认为这样就能得到对方逍遥于九天外的仙躯庇佑。 似这样的尸体,一旦吸入活人阳气起尸,就会变作毛犼,与一般的僵尸粽子还不一样,反倒像是野兽,浑身生出红毛,四肢着地,常常穿行于深山老林,最开始也就是捕获一些飞禽走兽为食,渐渐的有了道行,就会生出灵智,专门猎杀五大仙家的子嗣,稍有所成时,是尸又是妖,能变化容貌,很是了不得。 这种毛犼也是以力量见长,刀枪不入,堪称是粽子里的超级坦克,能劈死金甲铜尸的猛人也未必能降服得了! 我琢磨着,若那法子真能整死毛犼,想必弄死魔罗尸也不成问题,当下虚心请教,毕竟降服毛犼的是末代天官,和我压根儿不在一个级别,我现在称为礼官还嫌勉强呢,要不是我爸肾气不足,家里人丁单薄,估摸着还轮不到我这个天资鲁钝的角色。 “放心,把那毛犼大卸八块的时候,他的状态不比你好多少,你至少还能站得住,他当时都站不住了!” 茳姚冷笑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说起那位末代天官最后时刻的挣扎。 按照她所说,那毛犼最开始根本没有发难,反而是选择了伪装蛰伏在一群不起眼的跳梁小丑里,末代天官镇死一大片出头鸟,已经穷途末路,体力耗尽,毛犼抓住机会跳了出来,甚至连她都觉得那天官绝对得被撕成碎片,结果,对方用出了很奇怪的一招——割破中指,用血在百辟刀上划了一道符,然后劈了一剑,毛犼变成了两半。 这就是全过程。 “就这样?” 我觉得特不可思议。 符箓确实有些神奇的地方,但要说一道符就能弄死毛犼这种邪祟东西,怎么想都觉得有点玄乎。 “不要小瞧那东西,我感觉不像是寻常的符,对自身的损害特别大,可能会夭寿,反正对方就劈出那一下子,立即萎靡在地,看起来好像是去掉了半条命,邪性的很。” 茳姚说道:“要不是你们现在黔驴技穷,只能拿命拼,我都不建议你去尝试,当然,这法子有没有用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你们都到了这地步,我觉得也不介意去做一些尝试了。” 她这话说的,好像就跟我们几个死定了似得,这趟追下去也是送菜罢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几个人,好吧,确实挺惨。 老白和张歆雅架着鹞子哥,对方膝盖处血肉模糊,那样子应该是伤到了骨头,执意跟我们一起下去,估摸着也是抱着同生共死的心思。 至于那道符箓,茳姚记得很真切,被困在葬妖冢的漫长岁月里,她没少琢磨这个东西,可惜一直也没什么眉目,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古代的符号,不是祭文,也不是殄文,更不是来自于道经和佛经里的东西,反倒像是随手划拉出来的鬼画符一样,当我把风铃放在手心的时候,风铃来回摇摆起来,将那道符箓画在了我手上,我不断揣摩着,直到确认自己记得切实后才踏实一些。 我一直不敢想老吊爷现在的状况,那么高的地方坠落下去,活是肯定活不成了,兴许暴怒之下的魔罗尸还会把他的尸身扯成碎片…… 事实上,当我们追下去的时候,情况与预料截然不同。 祭台台阶口一片狼藉,石阶七零八落,许多地方被砸碎,矗立在左右两侧的好几个石人侍卫被打翻,有的脑袋被杂碎,有的摔成了好几半。 乱石中,老吊爷倚靠在台阶口,进气多出气少,口鼻之间不断吐出血沫子,成串的挂在下巴上,腹腔血肉模糊,臃肿的皮袄子几乎被染成了黑红色,只是他捂着肚子,瞧不出怎么伤的,见我们追赶下来,喘着粗气“哼哧哼哧”笑了起来,目光凝视着前方,咧嘴道:“狗日的东西,真当我这条命那么好要?力大无穷又怎么得?没脑子挂在半空中还不是任我摆布,一个倒栽葱下来也一样受不住!”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在诸多跪在地上的陶俑中间,正有一具庞大的身躯在蠕动着,可不正是魔罗尸?就是下场有些凄惨,脑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超后仰着,与脊背近乎呈九十度,颈骨必然折断了,两条腿也像麻花儿似得,扭曲的厉害,胸口被一根弯折的青铜铍洞穿,似乎感受到了老吊爷的嘲讽,它在那里剧烈挣扎着,仅存的一条胳膊刨倒好几具陶俑,这东西特别脆,摔在地上“啪嚓”一下就裂开了,不仅是陶皮碎裂,连带着里面的人也摔成了好几块,血污溅的满地都是。 望着眼前这一切,我脑海里几乎立即还原出了坠落时的情况——魔罗尸空有一身力量,在半空中却没什么用,被老吊爷抱着头朝地狠狠砸在了台阶上,这个过程中,它的胸口被那些石人侍卫手中的青铜铍洞穿,毕竟坠落的冲击力太大了,速度足够,纸片都能杀人,它就算是刀枪不入也受不住这样的冲击力,把这里砸的一片狼藉不说,它自己也弹飞出去,一头插在现在的位置,双腿被毁,一时间是站不起来了。 “哈,斗不过活蹦乱跳的,难道还整不死你个活靶子?” 老白冷笑一声,与绾娘儿对视一眼,二人立即并肩子朝那魔罗尸扑去。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方才还在不甘挣扎的魔罗尸竟忽然不动了,鹞子哥手中手电筒摇曳的光芒下,对方满身的红毛上竟然泛起了淡淡的金色! “小心!” 我立即大喝提醒老白,可惜有些迟了,他们二人刚刚靠近,魔罗尸就发出一声巨大的咆哮,伴随着一连串“噼里啪啦”的骨骼爆响,对方身上歪歪扭扭的地方立即矫正过来,跳起来就朝他们二人扑去,幸亏绾娘儿的反应快一些,一下子将老白扑倒在一侧,躲开了这致命的袭击。 这东西太妖邪了,之前是半道装作石人侍卫偷袭我们,如今又来这么一出,我甚至能想到老吊爷停滞在脸上的笑容。 形势紧急,我立即一口咬破中指,将茳姚教给我的那道符箓画在百辟刀上,在此之前我心中已经预演了无数次,此时自然是手到擒来。 铿! 刹那间,百辟刀一声轻吟…… 有用! 我心头大喜,可很快笑容就凝滞在了脸上,因为腹腔中涌来可怕的灼热,我能感觉得到地灵珠在颤动,但很不正常,犹如燃烧了起来,让我浑身震颤,脑海中一片空白。 百辟刀上的红色符箓愈发鲜艳了,闪烁着妖冶的光芒,越来越亮,偏偏我却能感觉身上不断在流失着什么,像是在不断失血,但更像是生命在一点点的放干…… 咚咚咚咚…… 我听到一连串强劲有力的心跳声,却分辨不出那是不是我自己的,因为每一声响起,手中的百辟刀就会颤动一下,竟给我一种错觉——手中的刀,是活得! 一时间,我握着百辟刀的手都颤抖了起来,这东西太妖邪了,让我本能的排斥、恐惧…… 第162章 暗道 或许现实中仅是弹指刹那的光阴流转,可我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我终于从那种诡异的恐惧中挣脱惊醒过来的时候,并没有像以往地灵珠复苏时一样,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反倒虚弱无比,衣服被汗水浸透,不断大口喘着粗气,腿脚酸软无力,仿佛一阵风便能把我吹倒,反倒是手中的百辟刀变得格外沉重起来,用鲜血刻画在刀身上的符箓愈发的明亮了,犹如用某种特殊的材质烙印上去一般,难以擦去,明明只是一把单手刀,可我却不得不双手抱着,饶是如此,仍旧力有未逮,唯有不断大口呼吸着,才能稍稍放轻松一些。 然后,我动了,摇摇晃晃的朝那魔罗尸走去。 对方此刻像一头无坚不摧的狂暴巨兽一样,横冲直撞,将那些陶俑撞的稀烂,以至于四周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息,老白和绾娘儿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四处闪躲,险象环生。 我距离它越来越近,诡异的是,对方犹如压根儿不知道我的存在一样,即便转过身来正对着我的时候,也直接无视了我。 看不见吗? 我不太清楚,只知道这个时候的百辟刀太诡异了,难以揣摩,抱在手中,我甚至没办法像个正常人一样奔跑,慢吞吞一步步靠近,每一步落下都万分吃力,甚至,当我站到它身后时,因为体力难以为继,不得不停下来拄着刀休息一会儿。 这个时候,它只需要转过身来给我一巴掌,我当场就在死在这里! 老白和绾娘儿齐齐变色,躲闪时不断冲着我使眼色,可惜,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一样,我不动,魔罗尸也没有任何反应,他们不知道我当下的怪异情况,甚至我和茳姚交流的过程他们也完全不知,大概是实在无法理解这诡异的一幕,又不能眼睁睁的坐视我出事,二人几乎不约而同的作出了一样的选择,转身朝魔罗尸扑来。 嗷吼! 魔罗尸仰头咆哮起来,口鼻之间喷出大量白雾,尸臭味弥漫。 然后,我举起了刀,一斩而下。 咆哮声戛然而止。 片刻后,对方自右肩开始,到左腰位置,上半身“啪嗒”一下拍在地上,下半身却仍旧伫立在原地。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只有一刀! 因为对方身材高大,我使出了吃奶劲,也只能把百辟刀甩在他的肩膀上,然后就像是刀切豆腐一样,一划而过,对方那刀枪不入的不灭身变的像一片纸一样轻薄、不堪一击! 狭长的刀身上,那道诡异的符箓消失了,我在这一刻就像是得到了解脱似得,只觉手中一轻,连人带刀一屁股坐倒在地。 老白和绾娘儿早已呆立在半途,两人的表情大概比活见鬼都要精彩一些,直到百辟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一根黑乎乎的棍子落地,发出“叮当”一声脆响时,二人才一个激灵惊醒过来,迅速朝我跑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白扶住我,咋舌道:“你这是哪来力量,难道是上回对付不化骨的那个东西又出现了?可是……看你样子不像是被上身了呀!” 我没有回答,不是我高冷,而是嗓子干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仿佛全身的水分都变成汗液从毛孔里蒸发了出来,只是下意识的举起了手,指尖在不停的颤抖着,每每想到百辟刀给我的那种感觉,灵魂就被无边的恐惧包围,身体也呈现出一种低血糖极端饥饿时才会有的状态,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停的颤抖着,心慌不已。 “我好像隐隐约约把握到了一些东西。” 忽然,茳姚的声音在我心间响起:“很奇怪的感觉,那一瞬间,仿佛天官刃和地灵珠连成了一体,可能是错觉,也可能是其他,总之,我也说不上来那种古怪的感觉,特别的邪性。但是,有一条我却非常肯定,对方之所以感觉不到你,是因为地脉的原因!!!” 按照她的说法,僵尸这种东西,感官全都来自于地气,偏偏地灵珠这东西是龙脉孕育出来的,是地脉之母,当完全苏醒的那一刹那,我几乎和这里的地气融为一体,这是最好的伪装了,在鬼怪的眼中,几乎等同于隐形之人一样。 也就是说,那时候,我在魔罗尸的眼中根本就是透明的! “不过,这种法子太邪性了,以后尽量不要用。” 茳姚轻声道:“说真的,这可能是你们礼官的秘密,我也只能看到一些最肤浅的东西,但你在刚才短短一瞬间,身上损失了大量的血精,都不知道去了哪里,还有更深层次的损失是看不见的,可能……夭寿!反正,不到万不已,你以后真别碰这法子了,我感觉你用不了几次就得死!” 说此一顿,她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你死不要紧,关键不要连累我!” 其实,哪里用她说?就算是让我再用,我估计也不敢了。 那种感觉太恐怖了,手里的刀就像是活了,我反而成了它的养料,只要开心了就能上来啃两口,再用几次我感觉我精神都得崩溃! 这时候,老白大概终于看出我身体上的问题了,取出一块甜到发腻的巧克力塞进我嘴里,又不由分说往我嘴巴里“咕咚咕咚”灌了许多水,当喉咙被濡湿的刹那,我甚至有种感动的想要哭的冲动。 老白又询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惜这事儿连我和茳姚都没想明白,哪能说出个道道? “你们过来看看吧!” 鹞子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老吊爷不行了……” 老白搀扶着我起来立即赶了过去,仅是这一会儿工夫,老吊爷的状态与方才相比已经是天差地别,脸上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青色,已经没力气捂着肚子上的伤口了,两手耷拉在两侧,我这才看清,他的肚皮被划开一条十几公分的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周边的皮肉更是发黑,散发着腐臭味。 这分明是中了尸毒呀! 想必,应该是和魔罗尸坠落下来的过程中,他与对方纠缠,被对方剖开了肚皮! 鹞子哥对这个老寿星格外的有好感,大概对方也是属于硬汉那一类,和他是同一种人,有种惺惺相惜之感吧,此时一声不吭,只是默默不断把肠子往回塞,可总也成功不了,明明是个挺瘦的老人,绝对当不上满肚肥肠这四个字,但肚皮破裂以后,里面仿佛一下子变得格外拥挤起来,肠子塞进去很快就会滑出来。 这绝对是挺挑战人神经的一幕。 我都觉着有些看不下去,可老吊爷却很平静,头颅微微仰着,拍了拍鹞子哥的手,让他别做无用功了。 我轻轻甩开老白扶着我的胳膊,蹲下身子,犹豫了一下,才说道:“爷爷,恐怕我要对不住你了,不能像埋七爷和小哲别那么埋你了……” “不用,娃娃,躺在这我就安心了……” 老吊爷摇了摇头,呼吸声沉重,轻轻咳嗽了两声,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喃喃自语起来。 他说,当年他山场子里得罪了大户,跑到这边,饿倒在草场上,兵荒马乱的灾年里,在一个不熟悉的地方倒下的时候,结果基本就注定了,可他运气好,被牧区里的一户牧民用一碗羊奶救活了,真要算起账来,他剩下这百十来年的光景,全都算是白得的,他是闯关东来的,全靠自己的俩膀子扛一腔子热血讨生活,活得清清白白,一辈子就欠了这一回,如今总算是平了账了,安心了,不需要那一口薄皮棺材来求心安,他心自有安处。 说完,他的眼神涣散了起来,目光没有焦距,不知道他是看见了草原上翱翔的雄鹰,还是嗅到了山东大葱煎饼的香味,总之他嘴角流露出了一丝笑容,就像他说的,他心自有安处,不需要这一抔黄土和薄皮棺材,当他闭眼之际,只是断断续续说了一句话——娃娃,走下去,救人! “烧了吧!” 我叹息一声,擦了擦嘴角,轻轻掩上他半开半阖的双眼。 老白和张歆雅的状态大概是我们当中最好的,此事自然是落到了他们的身上,二人把老吊爷抬走,不久后便在角落里将尸体焚掉了。 我们在这里休息了很长时间,再一次动身。 只是,我的状态却越来越差,哪怕是吃饱喝足,身体仍旧颤抖个不停,汗水不停的往出冒,时不时的打摆子,只觉四周的气温不断下降,越来越冷。 茳姚说,这大概也算是后遗症吧,不过我已经很不错了,当初末代天官这么干了以后,就跟命不久矣似得,说话都有气无力。 鹞子哥帮我分析了一下,觉得可能是损了元气了,等回了真武祠以后,让我师父开道方子,温补一阵子便好。 眼看性命无忧,我也彻底放下了心,跟着他们再一次攀上了祭坛。 这里除了两尊塑像外,空空荡荡,再无他物,也没有任何异样的地方。 偏偏,正是这份没有异样,在我眼中则成了最大的异样! 所有的陶俑都朝着这里膜拜,墓葬到了这里以后没路了,足以说明什么! 可惜,我一时半会还找不出什么门道,老白等的不耐烦了,就拎着撬棍在这里四下转悠,到处敲敲打打,用上了笨办法。 鹞子哥嘲笑他,说这地方下了这么大的苦工,要能随随便便敲打出来,都对不住这工程量。 结果,兴许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老白还真就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在盘蛇大神塑像的正下方,那里用撬棍敲打时,地面有明显的回音! 也就是说,那里有一条暗道!! 老白大喜,丢给鹞子哥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抡起大锤就猛砸那里,几锤子下去,四周的石板被破坏殆尽,下面露出了黑乎乎的金属色,其实就是一块铁板,但是厚度非常惊人,比那墓门都要恐怖的多。 我上去摸了摸,铁板上有明显的缝隙,找了快轻薄的东西顺着那缝隙伸进去试了试,只怕这铁家伙少说也有半米厚! 这么大一个东西堵着暗道,明显就不是人力能撬动的,肯定有机械在控制。 再联系着这座墓葬还有老狐狸这等东西随时出入,也就是说,这个机关,必定是个活机关,可以随时控制开关。 只是,开关究竟在哪呢? 我默默望向两尊高大的塑像,陷入了沉默…… …… 第163章 邪目 鉴于老狐狸和大巫师都曾经见过那所谓的盘蛇天神,眼前的两尊塑像,想来应该是比较“写实”的。 且不论这邪祟强悍与否,至少单纯的从卖相上来看,绝对当得上“出类拔萃”四个字。 两尊塑像彼此依存,对照强烈,青狐之神的几乎完全沦为陪衬,犹如旧社会的妻妾一样,只能默默站在一侧,盘蛇天神则大马金刀的盘着,手握权杖,目光凝视前方,也不知那双眼珠子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材料,手电筒照射下,瞳孔闪烁乌光,给人一种坚毅之感,面孔也是刀削斧凿一般棱角分明,不敢说神明气场十足,少说也有几分带着先民刀耕火种、开天辟地的圣贤样子,难怪能将一个曾经极度辉煌强盛的民族骗的团团转。 就连我这个已经打心眼里将它划定为邪祟一类的人,仔细端详这塑像的时候,竟也莫名的安宁下来,感受到一种无言的力量,尤其是对方那双眼睛,更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样,吸引了我全部的目光,兴许是看的时间长了,那双眼睛竟然变得愈发色彩斑斓起来,隐约之间,倒有七彩的虹光在氤氲。 “小卫子?小卫子!!” 一阵呼喊声传来,正是老白的声音。 我深深呼出一口气,从盘蛇天神的脸上挪开视线,可能是看的时间长了,双眼一时间难以适应,看其他的东西全然都是模糊的,包括正凑在我面前的老白,明明近在咫尺,可那张脸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气一样,总也看不清。 “你怎么了?” 老白推了推我的肩膀,颇为关切的询问:“是不是哪儿不对劲呀?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兴许是动了地灵珠的后遗症吧。” 我笑着含混不清的回了一句,揉了揉眼睛,很快我的笑容就凝滞在了脸上。 因为,四周的一切仍旧是模糊的! 而且,有越来越模糊的趋势! 谁都有眼花的时候,一般而言,揉揉眼睛也就恢复过来了,哪有像我这样的? 老白和鹞子哥他们看出了我的异样,不断询问着情况,只是,他们的脸越来越模糊,仿佛正一点点的从我的视界中抹掉,连带着声音也开始变得朦胧。 我有些慌乱起来,立即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同时心里也抱着一丝侥幸,或许只是元气损耗的情况下,眼睛过于疲惫呢?休息一下就好…… 片刻后,耳畔的呼喊声消失了,全世界都一下子安静了。 我徐徐睁开了双眼,犹如走入了滚滚雾霾当中,一切都藏匿在雾气中,什么都不可见! 这是幻觉? 还是……我瞎了? 我感受不到老白他们的存在,更听不见任何声音,唯独有两点光芒在头顶上闪烁着,那是两颗璀璨的眼珠子,也不知用什么宝石雕琢出来的,是由无数个细小的面组成的,每一个面都闪烁着不一样的色泽,比一颗强光照射下的晶莹剔透的钻石还要夸张,璀璨的不像话,看的我头晕目眩,总觉得那眼珠子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滚着。 这种感觉绝对算不上美妙! 就像把一个人绑在飞快旋转的大风车上,狠狠转了一整天一样,一股难言的恶心感涌来,我几乎是张嘴“哇”的一下大吐起来。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现在我肯定还在老白他们身边!” 我心头不断警告自己,让自己不要沉湎于这种痛苦,当即大吼道:“不要看石像的眼睛,那东西有古怪!” 说完,我立即别过头。 在我的身后,是一片无边的黑色的深渊。 深渊底下,密密麻麻的跪满了人,这些人穿着很简陋的皮袍子,筚路蓝缕,跪伏在地上,不断发出一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我被他们笑的鸡皮疙瘩直冒,但心里却是清明的,所谓深渊,应该就是祭台之下,那些人便是陶俑里的活死人了! 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眼前的一切支离破碎。 当我的视线重新聚焦时,只有张歆雅那张颇为焦急的脸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大概是见我眼中重新又有了神采,她的焦急淡去,大大松了口气:“万幸,你总算恢复过来了!” 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喘息声有些粗重,更有无边无际的疲惫感。 张歆雅说,我方才就像是魔怔了一样,眼睛直勾勾的,老白在我眼前挥手,可我眼珠子一动不动,他正要说话,我张嘴就吐,准确的说,是张嘴就喷,要不是老白反应快一些,估计得喷他一脸,随后我就大吼别看石像的眼睛,就跟得了失心疯一样,转身踉踉跄跄就往祭坛下面冲,看那样子,分明就是想跳下去。 老白和她费了很大劲才拉住我。 鹞子哥听出了一些端倪,立即爬上石像,用凿子凿烂了那石像的眼睛,我这才恢复了过来。 “这眼睛很古怪,眼珠子里面有些腥臭的液体,还泡着这么一块东西……” 鹞子哥手里拿着一个收音机,拿收音机的天线戳着指甲盖子大小一块金属,那东西通体赤红,还泛着浅浅的金色。 收音机里发出“滋滋滋”的刺耳电流声,我一听这动静,就知道这块赤红泛金的金属指定有放射性。 放射性物质不是到了近现代才有的,古人也发现过这些东西,譬如铀矿等,只不过那时候他们不知道放射这个概念而已,但也不傻,有人被这种东西要了命,却说不出个所以然,干脆就视为不祥,甚至和巫蛊之术、诅咒这些概念搭上了边,避之不及。 不过,这种能要人命的玩意用来防盗当然是难得的好东西,于是不少墓葬中都会有类似的手段用来对付土夫子,防不胜防。 到了现代,土夫子也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山炮,知晓放射性这个概念后,自然也得想一想对付的法子,比起那些专业仪器,一个收音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当射线和收音机接受天线作用的时候,会产生电流,收音机里就会有巨大的杂音。 当然,有电流不一定有放射性,但有放射性一定有电流,本着命是自己的,再谨慎不为过的原则,一般土夫子在墓里只要遇到有可能有放射性的东西时,都会用收音机试一试,只要听到电流声,就会立即避开! 鹞子哥手里的这家伙,还是从牧区里淘来的。 只是,眼下这东西,和我认知里的所有放射性物质都对应不上,可能是一种完全未知的玩意。 当然,我们也不是科学家,没工夫探究这个,鹞子哥简单确认一下后,就一脚将这东西踢了出去,估摸着就这片刻的接触,我们几个也不可能吸收进去四戈雷的辐射量,应该不会有事。 毋庸置疑,我之所以中招,肯定和这块放射性的物质有关系,甚至,就是这种我们完全不了解的东西,让我产生了幻觉。 这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只要是个懂行的,遇到封闭的暗道,都会下意识的去寻找机关所在,只要和那双眼睛对视上,基本就会中招,在完全陷入近乎癫狂的状态下,下场可想而知。 我叹息一声,将我陷入幻觉时的情况说了一下。 “你是说,你陷入幻觉的时候,一回头,发现墓葬半空中的白雾完全看不见了?而且,下面的那些活死人都跟活了一样?” 张歆雅自语道:“既然是一种咱们完全不了解的放射性物质,那咱们就不妨放开想象,尽管来想这种放射性物质的特点!当你凝视它的时候,射线进入了眼中,并且蕴藏在了你的眼睛里,这个时候,你眼中可能发生了一些比较神奇的变化,站在了射线的视角来看待一切!因为这种东西能穿透活人的身体,所以,你看不见我们,无论是飘荡在半空中的迷雾,亦或者是活死人外面的陶皮,都是一样的道理,你全都看不见了!唯独里面的活死人,你看的清楚,这说明这种射线可能穿透不了死人?至于那些死人的笑声之类的,你可以理解为是副作用,在射线的作用下,你的身体出现了一些难以想象的变化,所以产生了一些幻觉,这也是有可能的事情嘛,毕竟,陶俑里的那些活死人咱们已经探究的明明白白了。” 好吧,想象力很丰富。 至于科学性,实在是不敢恭维。 不过鉴于是一种我们闻所未闻的物质,也就随她去想吧,反正类似于这样的机关陷阱,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哪怕是到了现在,我仍旧是心有余悸,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总是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些在深渊中发笑的亡灵。 不过,当我按捺下恐惧,仔细去回想那一幕的时候,很快又发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地方。 “能看穿陶片,却看不穿死人……” 我喃喃自语着,猛然坐了起来:“如果你的猜测是正确的话,我想,我大概知道打开暗道的机关在哪里了!!” …… 第164章 亡人低头,神明微笑 这是一个让我们束手无策的机关。 无论是未知的放射物,抑或是毫无端倪的布置结构,礼官数千年的认知积淀中没有丝毫与此有关的东西,全凭我们自己摸索,猛然间想到一丝不同寻常之处,我的精神瞬间亢奋,激情昂扬,就连动用地灵珠的后遗症都被冲淡不少。 已经忙活的满身臭汗的老白闻言一骨碌从地上坐起,眼巴巴的看着我。 “答案恐怕在那些活死人的身上!” 我起身往祭坛下面跑,一时不慎,差点踩空顺着台阶滚下去,是鹞子哥一把揪住了我,朝着老白使个眼色,二人不由分说,直接把我架起,一路托了下去。 当我们重新站在数不清的活死人面前时,老白急不可耐的问我机关在哪。 我四下扫视一眼,轻轻闭上眼睛,再度去回忆陷入幻觉时看到场面。 这里的陶俑排列非常整齐,分布的非常均匀。 可是,当我陷入幻觉时,下方的活死人却并非是均匀分布,黑压压的人头涌动中间,有那么几个地方是空着的! 就像是……一个头发非常浓密的人,脑袋上多了几块斑秃一样,非常醒目!! 起初的时候,我压根儿就没多想,是张歆雅提醒了我! 如果真的是那诡异的放射性物质在作祟,让我的视界中除了死人和放射源外,再看不到任何东西,那么,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空地上的那些陶俑,里面并没有死人! 我在努力回顾着那些位置,不多时,我睁开双眼,径自向前走去。 幻觉中,祭坛之下,第四排活死人,从左向右数,到了第十八个活死人开始,那里有一小段直线型的空白区域! 当我赶到的时候,这里的情况让我嘴角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丝笑容。 幻觉中的空地,现实中却伫立着四个陶俑! 而且,这些陶俑非常有意思! 其他的陶俑,脑袋都是低垂着,像是在叩拜祭坛上的盘蛇大神,而这个陶俑,却是抬着头的! 我凑上去用手指敲了敲陶俑,发出“咚咚”的声音,里面是空的! 出于谨慎,我又用手电筒仔细照了照,发现这陶俑并非是一个整体,在脖子下方,有明显接合的痕迹,看那痕迹的模样,这陶俑的脑袋明显是能活动的! 我想了想,就双手抱着陶俑的脑袋向下拉去,对方脖子上明显传来“咔咔咔”的机械转动声,一直将对方的脑袋完全拉扯下来的时候,地面明显传来一丝颤动,紧随其后,祭坛下面传来“哗啦啦”的声音,像是铁链在抖动。 果然如此!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只是,谁也笑不出来。 憋了半响,老白才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 张歆雅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同感!” 平心而论,这个机关并不算复杂! 只要在古代能提的上名号的角色,都有财力来修建! 论精巧与墨术机关不在一个平行线上,论门道不如滑条机关锁来的讲究,更不用说与黄老神机术这等诡谲难测的手段相比了,毫无技术可言,就是简单的力学运用,靠铁索与齿轮、杠杆等直接拉开祭坛上面的铁闸,简单粗暴,甚至可以说得上是粗糙,哪怕是我这种半吊子礼官精心设计一下都比这个有水平的多。 只是这机关隐藏的未免也太贱了! 分散藏在密密麻麻一大片陶俑中间,谁有工夫在要命的时候挨个探查这些东西? 若不是我意外触发了石像眼中的机关,只怕我们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这一茬! 接下来,凭借着我的记忆,我们陆陆续续又找到类似的十多个机关陶俑,攀上祭坛后一看,那铁门还是纹丝不动,不得已,我们只能再次折返下来。 当我陷入幻觉中的时候,终究只是转身粗略看了一眼而已,不可能将所有要害之处全都记得真真切切,发生这样的事情也在预料之中。 不过这么来来回回一折腾,我们几个心态已经彻底爆炸了。 这些陶俑从外表来看基本上都差不多,机关陶俑的脑袋虽然是昂着的,但身子做的矮了三分,与那些活死人陶俑看起来高低一致,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得挨个的去排查,这里又密密麻麻一大片,毛毛躁躁之下,我们足足在这里耽搁了好几个小时,才又找到十多个机关陶俑…… 当我们拉下最后一个陶俑的脑袋时,祭坛内部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在“哗啦啦”的铁链抖动声中,地面甚至都在轻微的颤抖着,感受十分清晰。 “这回应该打开了吧?” 老白一屁股坐在地上,龇牙咧嘴道:“如果让我逮住这只老狐狸,我一定要把它抽筋扒皮!” 我踢了他一脚,说胜负还未定,果真到了对峙的时候,还不知道谁生谁死呢。 我们休息片刻,体力稍稍恢复的时候才再次出发。 当我们再一次爬上祭坛的时候,两腿都在不断打摆子,尤其是我,本就伤了元气,身体虚弱,百米高的祭坛来来回回爬了好几趟,眼睛都直了,气喘声如牛。 祭坛之上,两尊石像位置已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盘蛇天神的塑像向左稍稍平移了一些,而那青狐之神的塑像干脆已经直接转过了身。 最为诡异的是,这两尊塑像嘴角微微上翘,似乎露出了笑容。 我看着都觉得渗人,忍不住自语道:“凝视神灵是一种罪恶,当众生低头,神灵自然微笑,是这个意思吗?” 看来,这两个邪物还挺能摆谱! 塑像的下方,厚实沉重的铁闸已经打开了,露出一条正方形的暗道,用厚重的石板将四面撑起,暗道倾斜向下,犹如滑梯一样,很是逼仄狭隘,正常人估计得蹲着才能走进去。 因为水汽和阴暗的原因,暗道里去长满了青苔。 手电筒一照,能看见青苔上有明显的摩擦痕迹,看样子前不久才有人出入,尤其是入口处,那里的青苔上还残留着不少的鞋印子,看鞋底纹路,绝对是现代人才穿的鞋子。 “终于摸到一点痕迹。” 张歆雅蹲在暗道口观望片刻,笑道:“这么多的脚印,牧区里被掳走的那些人应该全都在下面!咱们也进去吧?” 鹞子哥盯着看了半响,为了保险起见,就把我们几人身上的所有登山绳全都聚集在一起,然后通过打结的方式连在一起,把绳子的一端拴在旁边的盘蛇天神塑像的腿上,这才把剩下的绳子一股脑儿抛了进去。 没办法,似这样的暗道,典型的好进不好出,总得给自个儿留一条后路。 我伤了元气,状态太差,这回是有些倒斗经验的鹞子哥走在第一位,紧随其后便是老白,张歆雅第三,我跟在最后面。 不过,等轮到张歆雅的时候,这姑娘腿脚工夫不行,抓着绳子向下出溜了没多远,便脚底打滑,一屁股坐在暗道里向下滑去,就像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三人撞成一堆,伴随着一阵惊呼声,一股脑儿向下滑去,眨眼的工夫消失的无影无踪。 见此情形,我也只能撒手坐下,屁股下面的青苔黏黏滑滑,就像是蜗牛留下的黏液一样,估摸着当润滑油都绰绰有余,当即顺着暗道冲了下去,速度越来越快,随着暗道的走向来回冲撞,因为暗道过于低矮,时不时的会撞到脑袋,我干脆平躺下来,听之任之,很快便抵达暗道尽头,一头扎在一团湿乎乎的茅草上。 老白他们三人早已下来,此刻正在打量着四周。 这是一个类似于山洞一样的地方,顶多几平米的样子,地上铺着潮湿的茅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更是夹杂着一股子难闻的腥臊气,曾经应该有野兽栖居过。 老白在茅草中发现了大量绒毛,这些绒毛多呈火红色,看样子是狐狸的毛。 这是个什么地方,已经是显而易见了。 我们钻入了老狐狸的窝! 它应该就和自己的子孙生活在这个地方。 只是,眼下这里空空荡荡,我们的目光不禁投向前方,那里有一个隘口,隘口后面应当极为空旷,黑蒙蒙的,手电筒找不到尽头,看起来似乎是一条颇为宽阔的回廊。 鹞子哥招了招手,我们立即跟上。 不过,就在我们穿过隘口的刹那,旁边忽然传来“哐”的一声巨响,一只惨白的手毫无征兆的探了出来,一把拽住了我…… …… 第165章 人间炼狱 世上十之八九的恐惧来源于猝不及防。 人吓人能吓死人,并不是因为丑的不忍直视,冷不丁的把一张大逼脸怼别人眼前,心理素质不好的兴许一下就过去了。 更何况是鬼吓人? 如今我对这种不干净的东西免疫力已经算是很高了,可在被对方抓住的刹那,仍旧顿觉一股凉气从腚直冲脑门,“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本能朝后撤去。 按说,这种不干净的东西在力量上基本都要远超活人,难以与之较劲。 我浑身紧绷着,都已经做好了与对方对抗一把的准备,结果却轻轻松松摆脱了对方的纠缠,反倒是因为后撤的时候吃力太足,被闪的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心里是有些疑惑的,可不等作出下一步反应,耳旁忽然响起“啊”的一声尖叫,来的更加突然,而且颇有振聋发聩的效果,震得我脑瓜子“嗡嗡”的,仅存的那点清明被吼得一干二净,两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地上,只觉小腹就跟抽了筋似得,要不是反应速度还不错,立即夹紧了双腿,这一下子就得给我吓得尿出来。 稍稍回过神,我看见了老白那张可恶的脸。 我发誓,如果我今儿个真被吓得尿出来,一定会把裤衩子塞丫嘴里,一个大老爷们怎么就能叫的那么惊悚骚气? 好在,鹞子哥和张歆雅的反应速度很快,在我挣脱对方的瞬间就直接拦在了我面前,两道明亮的手电筒光芒立即对准了那只手伸来的方向,鹞子哥手里的短刀已经高高举起,不过却诡异的没有挥舞下去,反而歪着脑袋,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我被这俩人怪异的态度弄的极为疑惑,狠狠瞪了老白一眼,这才扯着对方衣袖站了起来。 宽阔的走廊一侧,赫然是好几个大小不一的铁笼子,连成一串,一看便是山中捕猎猛兽用的那种铁笼子,有的已经锈迹斑驳,看起来不知放在这里多少年了,而有的在灯光下还闪烁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至少有六七成新,这些东西应该是老狐狸从山中顺手摸来的。 只是,这些铁笼子里,此刻塞满了形容狼狈的男男女女。 在手电筒的强光下,这些男男女女纷纷瑟缩瘫软在笼子里,形容枯槁,大概是在黑暗中待得时间太长了,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难以适应手电筒的强光,纷纷捂住了眼睛。 为首一个是看起来大概是个女子,长发披散,上面沾染了泥浆和污秽,以至于都粘成了一块块,脸颊两侧凹陷着,正捂着眼睛坐在地上,喉咙里压迫出一阵阵低沉的嘶吼。 那双干枯苍白的手我印象太深刻了,拽我的就是这位! “这到底是人是鬼啊?” 老白轻呼了一声。 鹞子哥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没看见还在喘气儿呢么?” 确实,这墓葬中颇为阴冷,能看见这笼子里的人口鼻之间喷出淡淡的白色水汽,必定是活人无疑。 只是,他们的样子,也实在和厉鬼没差了。 “这是牧区里的人吧?” 张歆雅轻轻叹息一声:“居然被折腾成了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 我目光扫过几个笼子,大概看了一下,约莫有二三十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但隐约还能看得出是老乡们的衣着,不过人数少了不少,应该是被这帮邪祟给害了。 大概是听见了“牧区”两个字,那个隔着栅栏拽我的女人猛然抬起头来,在手电筒的光芒下,她有些睁不开眼睛,但却“咿咿呀呀”的低吼着,苍白干枯的手不断拍着铁栅栏,发出“哐哐”的响声,眼中却不断有泪水落下。 这里,似乎也就她还有些力气了,其他人最多只能用手捂着眼睛,瘫软在笼子里…… 这一幕绝对刺激人的神经,他们被捉走,其实大概能想到不会有什么好事,但眼睁睁的目睹这么多人被如此折磨,也确实有些挑战人的承受极限。 鹞子哥迟疑了一下,走了过去,蹲下身子细细打量这个女人,同时轻声安抚对方,让对方不要紧张,我们是受人所托来救他们的。 我凑了上去,立刻被笼子里的恶臭逼迫的稍稍后退一步,里面的环境实在是……估计这段时间他们吃喝拉撒全都在里面,能坚持到现在,估计全凭着一股求生意志了。 我观察着眼前的女子,她嘴唇干裂,喉咙一个劲儿的涌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看这样子,我心里立即有数了。 这分明是又渴又饿,喉咙干哑,根本说不出话了。 我从背包里取出水和风干牛肉,对方一见到这些东西,手立即伸到了我面前。 “你现在状态太差了,就这么把东西吃下去,会要命的!” 我轻声说了一句,等对方安静一些,这才把牛肉揉烂丢进水中,对于一个饿的奄奄一息的人来说,理智什么的早就没了,我压根儿没敢直接给对方,一直等牛泡的膨胀,清水变得浑浊,犹如泥浆一般时,这才递给了对方。 对方接过东西,抬起就要往嘴里灌,可很快就停了下来,迟疑片刻,竟然起身去喂旁边一个男人…… 见此一幕,我心里仿佛有什么被触动了。 人其实是个怕饿的东西,没穿的可以,但真要是缺那一口粮,什么事儿都会发生,以前易子而食的事情多了去了,到了这一步,她还愿意把手里的食物给别人,那副模样,总是让我心里有些发酸。 当下,我一把拉住她,轻声道:“你先吃吧,我们带的干粮还有很多,够你们分开吃喝一点,你先缓过劲来,这地方不安全,我们还有些问题想问你!” 女人一愣,她倒是算个冷静的人,大概不顾一切冲上来拉我,也是听到了我们说话,略一犹豫,便端着瓶子小口小口喝了起来,说实在的,这东西卖相绝对不好,搁正常人恐怕都懒得看一眼,可在她手中,却像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样,小口小口的喝着。 可即便如此,对于一个长时间饥饿的人来说,仍旧难以承受,很快她脸色一变,弯腰吐了起来,连连咳嗽,呕吐物里隐隐有血色…… “好了,不要再吃了,恢复一下力气再说!” 我提醒一声。 这时候,老白和张歆雅已经把我们的干粮全都拿了出来,好在这一趟我们没有丢东西,干粮倒是还剩下不少,然后鹞子哥依次将铁笼上的锁砍开,让他们两个进去救人,而他自己则戒备在了一边,一直盯着这条宽阔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破败的木门…… 女人缓了一会儿,总算是恢复了一些,脸上也多了一点神采,虽然声音依旧沙哑,断断续续,但至少是能说话了:“谢谢你……” “受人所托罢了,理当如此。” 我叹了口气,指了指那扇木门,询问道:“那里面有什么?是不是有害人的东西?” 女子想了想,告诉我说,以前那里有很多吓人的东西,可是最近这阵子都跑出去了,现在就剩下一只狐狸了。 她还说,前不久,那只狐狸把她们撵进了笼子里,上了锁,自言自语的说——“时间到了,乾坤已定,谁还能翻盘?至于你们这些人,便在笼子里自生自灭去吧,我老了,也该回归盘蛇天神的回报了,终有一日,将追随神一起归来。” 然后,老狐狸就再没出来。 女子只知道,老狐狸进去之前,吃了很多很多东西,多到吓人,他们所有人加起来也未必能吃那么多,感觉都快要撑死了…… 我听后不禁蹙眉陷入了沉思。 时间到了,乾坤已定? 难道说,我们终究还是来晚了一步? 老狐狸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还有,老狐狸进去前为什么要吃那么多东西? 我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先把问题放到一边,既然只剩下了一个老狐狸,那威胁暂时是没了,至于那两个邪物,想必还没有归来,不然就那么一扇小木门,我们说什么里面听得真真切切,绝不可能瞒过对方,早出来干掉我们了。 想了想,我又问:“它把你们捉来,到底做了什么?” 一说起这个,女人浑身颤抖,眼中闪烁恐惧,显然那是比饥饿更加可怕的噩梦。 “有一具尸体,一具女人的尸体,我偶然一次听那只狐狸念叨,说那是它们的王!” 女人颤声道:“我们每天都被逼着和那具尸体睡觉,那具尸体非常吓人,我们刚刚躺进去,就立马转过身把我们抱在怀里,而且,每天都要我们放血来喂她。 我注意到,那个女尸的两条胳膊上,一边纹着一个人身蛇尾的怪物,另一边则纹着一个怪怪的狐狸,最诡异的是,明明只是一对纹身,可是当女尸抱着我的时候,我却感觉那两个纹身活了过来,正在盯着我! 那种感觉……太恐怖了,而且,不仅只有我有这种感觉,所有人都有!” 女尸抱人? 这应该是吞人的精气。 喂血,我觉得这与邪恶的养鬼术有关。 再加上那两个纹身似乎是活得…… 联系着墓葬中的一切,我隐约之间好像猜到东胡到底要培养个什么东西了? 当下,我立即追问:“那具尸体,是不是浑身上下没有一点腐败的样子?” “对啊!” 女人想都没想就说:“刚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个大活人睡着了呢,直到被对方抱住,才发现对方没有体温,也没有心跳,肯定是死了,但身体却一点都不僵,皮肤可白了,还有弹性呢,而且一点都不臭,还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可好闻了……” 我听后,神情已经万分古怪。 如无意外,应该就是那种东西了…… 第166章 殃婆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民间有两本书流传极广,叫做上下策,传的是万分邪乎,甚至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出处已无处可考,据说是山中一位樵夫遇见了云游的高人,传下了不世奇术,能看人生,解生死。 就像许多修行之人的五弊三缺、四舍两劫,乃至于是传说中的雷火死劫,这两本书也是如此,各有讲究和弊端,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大概也是奇术暗合天道的意思吧! 传说,这两本书,一个人的一生只能学一本,否则祸及全家。 其中,上策保富贵,但是学者无后;下策荣后代,但是学者一生凄苦。 不过,不管是上策还是下策,其实都是人世之事,讲的是人活一世,头顶天道,脚踏幽冥,夹在阴阳中间,该如何保全自身,乃至于为自己谋求福利。 但也有传言称,其实那位世外高人不仅仅是传下了上下策,在上下策之外,还有一本阴阳策,讲的并非人世之事,而是鬼神之事,但因为太过惊人,不允许那樵夫外传,否则,他将寻回给出的一切,包括樵夫已经记在脑子里的东西。 至于此事是不是真的,世上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号高人,恐怕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是那本阴阳策我确实见过,不属于我们家的家学,也和老祖宗没关系,就是我爸早年间从卖小人书的地摊上淘回来的,他总爱没事儿淘一些稀奇古怪的古书回来,比如土夫子从墓里挖出来的孤本,或是民间一些闻所未闻的杂学奇说。 可惜,这本阴阳策他也就是觉得有趣而已,随手翻了翻,便丢到了一侧,并未放在心上。 原因无它,书中记载的并非是寻常的尸鬼妖魔,譬如画皮鬼之类的大家耳熟能详的东西,一个都没有,全都是些礼官都觉得新奇的玩意,而且大都形成条件极为苛刻,我爸觉得世上大概没人见过那些东西,自然而言的将笔者划入骗子一类,毕竟只有大家不知道的事儿才好拿出来骗人嘛,你要说屎是香的,可以吃,估计天底下也没人信,说不得还有一些耿直老哥会抓一把喂你尝尝。 反倒是我,对这些怪腔怪调的东西很是好奇,津津有味的读完了那本阴阳策,以至于对其中记录的一些东西有非常深刻的印象。 诸如,里面曾提到过一种叫做殃婆的东西。 人死了魂魄叫做鬼,而畜生死了,魂魄叫做殃! 这殃婆,自然是与畜生的魂魄有些关系。 阴阳策里面提到过,其实论起修行来,畜生比人要更加虔诚一些,因为他们的魂儿更加干净,反正都在深山老林里,没有接触过花花世界,也就没有那么多的欲望,自然一心向道。 可惜,人终究是这个时代的主旋律,最受苍天喜爱,似人类这般四肢独立的形体结构,才是最适合修行的。 所以,一些畜生有了些道行以后,都喜欢化成人形,这不是没有道理,但只要是个人就明白,山寨货终究是没法跟原装的比,哪怕是看起来和人差不多,效果终究还是差一些的。 殃婆这种东西,恰恰就是结合了两者的共同点,是一种结合体,兽魂人尸! 说白了,这就是一种豢养出来的邪物,就像是一些疯狂的科学实验诞生出来的超级怪物一样,为了追求凶猛,当然要做到最优化。 阴阳策里说,兽魂,用一般的狗殃啊、猫殃啊之类的是不靠谱的,必须要用大妖的兽魂。 而人尸,也不是随便逮一个人整死就成,而是要一种先天净胎的人的尸体! 一些古籍中早有记载,但凡得道之人,遍地生香,沁人心脾,血肉晶莹,这才能吞吐日精月华,举霞飞升,说的不好听点,大概意思就是,似我这般肉体凡胎其实就是“太脏”了,所以才不能白日飞升,就像红楼梦里说的,男人的身子是泥捏的,污浊不堪,不过这种说法不仅是骂了天底下所有的男人,绝大多数的女人也给骂了。 但凡事皆有例外,有一种人,一生下来就是干净的,血肉晶莹,散发着香气,这便是所谓的先天净胎,在一些道士的眼中,这种人就是典型的天赋异禀了,如果肯青灯黄卷踏上修行路,最后指定能成为张道陵天师一般的人物。 有人说,乾隆皇帝的香妃,那就是一个典型的先天净胎。 大妖之魂,先天净胎之尸,二者凑在一起,阴阳颠倒混乱之地温养千年,便是殃婆。 据说待到殃婆温养成熟之际,需吞取许多活人的精气,尤其是以男子为最佳,但也需要吞噬一两个女子的精气,这便是调和阴阳了,最后再每日以血食喂养,养足戾气,便养成了天下至邪的东西,阴阳策上说,到了这一步,殃婆羽翼已成,再难阻挡,沉睡七七四十九日,沉淀一下力量,一旦睁眼,天地风云色变。 什么旱魃呀、不化骨呀之类的玩意,在殃婆面前屁都不算一个,大概一根手指头就能戳死,其力可通神,能移山倒海,简直无可阻挡! 怎么样,这殃婆的养成条件,和我们一路走来发现的种种线索,是否完全吻合? 这里的墓葬格局阴阳颠倒,满足了殃婆的沉睡条件。 随后,无数活死人膜拜雕塑,让已经死去的两个邪物重新凝聚魂魄,形成所谓的大妖之魂。 木门后沉睡着东胡的末代女王,偏偏这位女王死去千年,尸身不腐,血肉还散发香气,明显就是那先天净胎! 再者,老狐狸几乎捉走了牧区所有的精壮男子,这囚笼只有两三个女人,还让这些人抱着尸体睡觉,方便尸体吞人精气,再以鲜血喂养…… 综合在一起,答案已经显而易见——殃婆,就是东胡最后的手段,他们把举族的性命压在这上面,就是要养成一个据说能弑神的至邪! 如果我爸妈还没有逃亡的话,我一定会大声告诉我爸,那本阴阳策绝对不是骗子之言,这世上真有上面记载的那些东西! 按照老狐狸的说法,现在这殃婆显然已经羽翼已成,所以它才说乾坤已定,只需要在那里等待七七四十九日,殃婆就会彻底苏醒,现在对方应该正在沉睡当中。 这种疯狂,让我都觉得心惊! 老白听后不禁咋舌:“难不成,这世界上还真有神?” “反正没人见过,但神这种东西,之所以让人膜拜,不外乎就是力量强大罢了,说到底这还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若我盘坐在那神龛里头,肯定没人会对着我烧香磕头,不照着我脸上吐两口粘痰就不错了。” 我摇了摇头,轻叹道:“至于这些妖邪之物,按照清微内丹术上所说,其实修行是没有止境的,有止境的是生命而已,像殃婆这种东西,温养千年,不老不死不生不灭,最后力量强悍的与神媲美,这从理论上来说,并不是实现不了,咱现在讨论这个也没意义,因为谁也没见过这么个东西,到底有多厉害没底!” 话虽如此,但老狐狸他们耗尽心血,对这东西如此有信心,想来也不会简单。 老白看了一眼笼中的人,吃了些东西后,这些人也渐渐缓过来一些劲,他犹豫一下,便说道:“实在不成咱撤了吧?这已经不在能力范围内了。” “未必咱们拿它没辙,现在它不还没醒来呢么?总该要去看一看的。” 我心一横,咬牙道:“真的眼睁睁放过这么个东西,估摸着回去没法跟师父交差,他会活活打死我的,实在不成,我就埋了它!” 趁着对方没醒,再加上这里有地理上的便利,此事并不是没有没有转圜的余地,这可能也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 《万葬经》中没有记录殃婆这种东西,但却记录着和殃婆差不多的东西,只要能摁住对方,那就能整死它,就是代价会很大很大。 我下意识的看了眼前的女人一眼,又看向其他受苦受难的人,脑袋里想的,却是七爷钻进墓门前的那个笑容。 想必,若那殃婆真的养出来,颠覆阴阳倒不至于,但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去吧,至少,眼前这些人肯定活不下来。 “甚至,第一个要遭殃的,可能就是真武祠里的人,无论是我师父,还是鹞子哥他们,都没跑,都要被清算。” 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了一句,兴许是想到了最后这一点,我已经有了主意,无论如何,一定要埋掉这个东西,目光在笼中人脸上掠过,算了一下人数,倒是差不多,于是便嘱咐这些人,让他们在这里休息,恢复体力,然后对老白他们一挥手,吆喝一声,说我们走。 老白正要说什么,被鹞子哥轻轻拉了一把,他神情怪异,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我时眼神很怪异,却什么都没说。 黑暗中,我隐隐约约听到了鹞子哥幽幽叹息了一声。 那扇木门就在不远处,兴许是要时常出入的原因,故而门上没有上锁,只是轻掩着。 我轻轻一推,“吱呀”一声,木门已然被掀开一条缝隙,一股淡淡的香气飘进我的鼻腔里,很难形容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香味,与花无关,和天下所有的香料都不一样,但就是让人心中愉悦,浑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 不用说,这必然是那殃婆身上的气味了。 墓室中既然香气扑鼻,也着实算是一桩奇事。 出于谨慎,我并没有冒冒失失开门冲进去,反而拿着手电筒顺着门缝照去,前方立即有了回馈,两点绿油油的光芒立即折射回来! …… 第167章 生人勿近 一只与人无异的巨型狐狸此刻正盘坐在门后,两条前爪搭在腿上,与打坐的道人无异,满身的皮毛黯淡无光,到处都是秃斑,老态龙钟,唯独那一双眼睛明亮的似两盏明灯一般,正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心头一紧,立即握紧了天官刃,死死盯着对方。 只是,老狐狸一动不动,就是默默看着我,非常怪异。 “终于见面了。” 迟疑片刻,我放缓心情与对方打招呼,可老狐狸仍旧没有动静。 这与我印象中的它有些不符,老狐狸成道太久了,堪称老奸巨猾,上一次见面时,只怕它心里头恨透了我们几个,可仍旧能坐下来平心静气的与我们交谈,对我们许以重利,若它果真是个人,大概也算是极有气度的那种角色。 这种角色,哪怕我们下一秒就刀兵相见,此时也万万不该是这样一番情景。 想了想,我也干脆不兜圈子了,“吱呀”一下彻底推开木门,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这是一间极为宽阔的墓室,石质的地面,四周墙壁与墓顶,皆由平整的石板覆盖,不敢说富丽堂皇,但作为一间墓室,已经可以算是非常豪华了,乍一看起来,格局布置给人一种熟悉感,毕竟我们曾亲眼看见那些爽灵修葺此地,至少规模和布局上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的。 偌大的墓室中间,一座四四方方的停棺台正在那里,上面停放着一具晶莹剔透的棺材。 那赫然是一副水晶棺,闪闪发光,很是耀眼! 墓室中不见有什么陪葬品,但仅是这一具水晶棺,价值恐怕就难以估量,绝不可能是什么人工合成的k9水晶,而是纯粹的天然水晶打造。 当然,水晶其实也不算什么值钱的东西,一些景区里一条链子动辄要几千块,那纯属是坑爹的,可以算是宝石里面价值比较低的门类了,但耐不住眼前这具水晶棺大呀,而且是末代东胡女王沉睡的棺材,这已经算是古物了,这种东西吧,就怕说不出个故事,但凡能讲出个故事的,那就指定不愁卖,和东胡女王有关,这故事可值老鼻子钱,二者叠加,说是价值连城一点不为过,甚至与完整的金缕玉衣有的一拼。 不过,我也仅仅是粗略扫了一眼而已,很快目光重新转移到老狐狸身上,对方仍旧盘坐在门口,不过体型比上一次见面要肥硕太多,肚子圆滚滚的,就跟怀胎八九月似得。 眼看对方还是一动不动,我也不禁有些奇怪了,心想难不成这货是死求了?否则,它就算是心性再好,再淡定,眼看着我们就要骑脸了,总得有所反应吧?无奈那双眼睛过于明亮,实在不像是个死物,有心想上去试试,又担心对方有什么幺蛾子,不禁有些踯躅。 “他娘的,给爷唱空城计是不?别人怕你,老子可不怕你!” 老白盯的不耐烦了,大喝一声,一步上前,狠狠一脚踢在对方胸口。 老狐狸仰面栽倒在地,可动作仍旧没变,保持着盘坐的姿势。 老白脚步一顿,抓了抓头,鼓起勇气上去将手指放到老狐狸的鼻子上,面色顿时变得怪异起来,半响才说道:“嘿,还真是死求了,这尸体都硬邦邦的!” 说着,他朝着老狐狸吐了口口水,又狠狠踢了对方一脚,不满的咕哝咒骂起来,说对方死的活该,谁让它蒙蔽天机的,这是扛不住老天爷的问责,活活把自己给玩死了! 现在看来,也唯有这一条解释了。 对方大概是早早就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牧区的人最后一次见它的时候,它就已经准备好去死了。 老白嗤笑说这老狐狸也是个贪心的主,死到临头却吃了那么多,这是知道自个儿没下顿了,要做个饱死鬼,瞧瞧把肚皮撑得,估摸着里面那点鸡零狗碎的玩意全都涨破了! “咦?好像有点不对劲呀!” 张歆雅忽然出声,指着老狐狸的尸体,语气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它的肚皮又变大了一些?” 我闻言细细一瞅,看见了我这辈子难以忘却的一幕,只见那老狐狸的肚皮恰好又大了一些,就像是吹气球一样! 我面色立即变得难看起来,一把将鹞子哥和张歆雅推开,大吼一声“让开”,而后立即扑向老白,直接将他扑倒在地…… 几乎在同一时刻,老狐狸的尸体轰然炸开! 就像是一颗炸弹在面前爆炸了一样,不见火光,唯有恐怖的气浪袭来,像一列疾驰的列车一样,狠狠拍在我和老白的身上,立即将我们俩掀翻出去,血与骨横飞四溅,铺天盖地的朝人抽来。 这些东西在爆炸中变得急剧杀伤力,抽打在我背上的时候,有种钻心的疼痛。 老白面朝狐狸,正巧有一块黑乎乎的东西拍在了它脸上,只听“啪”的一声巨响,声音比一个大嘴巴子落在脸上都要脆,等老白坐起来的时候,张嘴就“噗噗”往外吐血沫子,墓室里弥漫着一股很是酸爽的味道,他下意识的往自己脸上一捞,顿时抹下一把黑乎乎的东西,看样子是一截大肠,只是里面还夹杂着一些腌臜,是什么自不必多说,已经飞溅开来,就像是一坨烂泥巴抽在脸上,呈喷射状…… 老白的脸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却难得的没有暴跳如雷,而是一把一把的擦自己的脸,颇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冲我说道:“兄弟,今儿个要不是你,恐怕老子就被这具尸体给炸死了,他娘的,什么世道,尸体都会爆炸了……” 我也是浑身酸疼,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多说什么。 鹞子哥和张歆雅因为距离尸体比较远,听到我的提醒后及早作出规避,倒是没有受伤,就是身上不免落了一些腌臜。 鹞子哥坐起身来,心有余悸的说道:“这又是什么邪术?” 其实,这哪是什么邪术呀?一种很常见的现象而已,老狐狸临死前吃了那么多东西,就是为了这一出,只要我们敢辱尸,它就敢把我们活活炸死。 这与一些鬼神手段没有任何关系,也不仅仅只有狐狸会爆炸,自然界一些大型动物都会爆炸。 比如鲸鱼,比如大象。 这些东西死后,最好不要去触碰它们的尸体,因为肚子里还未消化的食物、或者是内脏等,在相对封闭的环境里,死后就会腐烂、发酵,最终形成大量可燃性气体,触碰尸体很容易爆炸! 我以前也听说,有一些狠角儿为了避免土夫子折腾自己,死后就让亲人或者是手下往肚子里塞一大堆食物,像是填鸭子一般,然后在把嘴巴、屁股等身上所有会“漏气”的地方灌上铅水,铅水凝固后,相当于把整个尸体都密封起来了,大概的意思就是——你敢捅咕老子,老子就敢炸死你! 但这种狠人终究是少数,而且只能防一时,防不了一世,等尸体一烂了,也就没什么卵用了,铅的熔点再低,好歹也是三百多度呢,腚烧得青痛,何苦呢?所以,这种尸体终究是少数,果真有,撞上的盗墓贼也很少,我知道这法子,却没听说有哪个蠢货真被炸死了! 老狐狸给我们来这么一出,摆明了就是下马威嘛! 稍微缓了缓身上的疼痛,我便拉着老白起身,头也不回朝着那具水晶棺走去。 登上停棺台的刹那,我终于见到了这位两千多年前的东胡末代女王。 对方宛如熟睡一样,安安静静的躺在水晶棺中,一身白衣,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丝毫死去的迹象。 传闻,每一个先天净胎的女子,样貌都是出类拔萃,如若不然,当年的香妃也不可能把乾隆皇帝迷得神魂颠倒。 透过棺盖,我细细打量着对方,其实要说倾国倾城吧,倒也不至于,对方的五官并不是那么精致,但耐不住一白遮百丑,尤其是白的给人一种晶莹剔透,毫无瑕疵之感时,这个人也就变得无限耐看了起来。 嗡! 忽然间,我小腹中的地灵珠颤动了一下,仿佛这东胡女王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吸引着它,渐渐开始变得灼热,甚至恨不得直接从我身上冲出去一样。 茳姚无声无息的出现在身边,盯着这东胡女王看了片刻,嘴角忽然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轻声道:“有点意思!” 随后,她一巴掌推在水晶棺的棺沿儿上,棺材盖子“轰隆”一下就被掀飞出去,从停棺台上落下的瞬间,立即摔的七零八落…… 第168章 胎息中期 老白素来是个见不得明珠蒙尘的主,也不管这明珠宝贝是不是他的,抑或是能不能带的走…… 当水晶棺盖拍碎的刹那,我们几人全神戒备,唯独他表情纠结的就像是挨了一记千年杀一样,所幸这水晶棺沉重无比,他哪怕是有一膀子力气也扛不出去,否则,我看他敢和茳姚拼命。 说真的,对此我也是毫无准备,没想到茳姚会在这等节骨眼儿上冒出来,而且行为举止如此怪异! 不等我出声阻拦,对方就再一次对尸体下手了。 只见她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嘭”的一下点在对方胸口,也不见有什么额外的动作,对方胸口却腾起了袅袅白雾! 我“啊”的惨叫一声,立即捂着小腹蹲下身子来,因为那一瞬间,我腹中就像是燃起了一团火焰一样,心肝都在颤抖着,不过弹指工夫,脑门上就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 此时,茳姚手指顺着对方胸口,一点点向上捋去,就像是对方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一般,一定要将之挤出来一样。 不过,这对于她来说似乎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手指在轻轻颤抖着,一直捋到对方脖颈上时,几番发力,手指再没能动弹分毫,像是有什么东西吸住了她的手指一样。 “嘿,性子这么犟,还没醒过来呢,便要和我过过招?只怕你现在就是个软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茳姚神色变幻,冷笑连连,忽而转头冲着鹞子哥喝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想帮你兄弟,就给我把它的嘴巴撬开!” 鹞子哥是有些迟疑的,毕竟实在吃不准对方要做什么,不过后来大概是想到她与我同气连枝,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万万不可能害我,这才一咬牙,双手立即卡到对方的嘴巴上。 他那双手力道自不必多说,就跟铁钳子一样,寻常人与之角力,恐怕会被生生捏断手骨,可此刻却奈何不得对方的嘴巴,卯足劲就是撬不开! 茳姚的目光扫向张歆雅。 对方眸光变幻,眼中浮现双瞳,这摆明了是绾娘儿都上场了,这主更果决,一记手刀狠狠砸在尸体的喉咙上,紧随其后,手飞快在对方胸口拍了几下,尸体的嘴巴终于微微张开。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尸体口中,不断有薄薄的白色雾气喷涌出来,在口腔上方翻滚着,犹如一泓喷泉。 茳姚一把拽住我的衣领,直接将我从地上拎起,就像是摆弄傀儡似得,立即把我按向棺材,幸亏我反应还算可以,连忙双手撑住棺材沿儿,否则一下子非得怼殃婆脸上去。 即便如此,我距离对方的脸也不过十多公分而已,对方口腔上方氤氲的白色水雾一股脑儿的钻进了我口鼻中。 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具两千年的尸体,哪怕没有尸臭,甚至还有香气,也改变不了这一点! 我一阵膈应,立即咳嗽起来,却能清晰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冲进我的腹腔,很快,地灵珠平复下来,不仅如此,之前我动用地灵珠伤了元气,以至于浑身疲倦,昏昏欲睡,此刻那诡异的疲倦感一扫而空,神采奕奕,下意识的握了握拳头,甚至觉得力量都强悍了不止一分。 感受到这些变化,我的怨念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抬头看向茳姚,下意识的问道:“这是什么?” 茳姚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慢悠悠的说道:“这里是大兴安岭,本身就是横亘在大地上的一条大龙,对方躺在大龙身上,沉睡千年,借着阴阳混乱,汲取龙气,不断滋养着自己,可她太贪心了,吃的太多,消受不了,只能憋在身体里慢慢来……” 我试探性的问道:“龙气?” “总算不那么糊涂了。” 茳姚拍了拍手,道:“你肚子里的这颗地灵珠,已经枯竭的非常厉害了,需要不断汲取龙气来让它复苏,说到底,地灵珠其实就是个媒介,能让你动用地脉,地灵珠越饱满,你自然是越厉害。可惜了,我们来的有点晚了,这东西都消化的差不多了,只能跟着吃点清汤寡水的剩菜剩饭,不过这样也不错了,看你现在的状态,亏损的元气补上了,目光内敛,神采奕奕,应该是和胎息中期的修行之人差不多,至少能算个小道士,不再是看山门的道童!” 我一摆手,说你现在别提什么剩菜剩饭,一听这个我就犯膈应。 主要是这形容太贴切了…… 话虽如此,但我属实是有些兴奋的。 师父说,醒在梦里是修行,修的是心,而吞吐阴阳修得是降妖除魔的力。 可惜,他不让我学道家的内丹术,吞吐阴阳什么的我也做不到,按照茳姚的说法,似乎礼官得学会利用地脉…… 我犯了难,忍不住询问道:“难不成,我往后都得这么干才能变得厉害起来?” “寻龙点穴,这是礼官的看家本事,寻龙脉,汲龙气,养地灵珠,这才是礼官的道道,还用我多说吗?” 茳姚没好气的睨了我一眼,随即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活人找龙脉,是想借风水,死人找龙脉,其实是想养自己,所以,掠夺死人,倒是一个快捷的法子,兴许能一步登天呢……” 我打了个哆嗦,没敢多问,估摸着所谓的掠夺死人,方式和今儿个也差不了太多,殃婆还没醒,当然容易得手,这要是换个别的千年大粽子,还不得一口把老子的鼻子都咬了? 想想往后没事就趴在死人面前嘬来嘬去,那画面就美得让我不敢直视,整个人也变得佛系了起来,心里都是随缘的念头。 高兴过后,我的目光又重新落到了殃婆身上,一时间也有些无言。 先是把人家的老巢都捣毁了,如今连“隔夜饭”都给怼了出来,成了我自己的养分,这仇结大发了,不处理掉对方,我们哥几个都没活路。 这东西不老不生不死不灭,比之不灭身还要过分,身体堪称金刚不坏,刀削斧劈,水浸火焚都没有任何卵用,只会刺激的对方早早醒来,只能用礼官的法子来埋掉他,而且……非得是那种酷毒的法子才成! 念及此处,我不再客气,一把将对方从棺材里拎了出来。 起初的时候,对方的体重很正常,就是个苗条纤细女子正常的分量,得了龙气滋养后,我这一双手臂的力量倒是变大许多,轻轻松松将对方抱了出来,然而就在对方彻底脱离水晶棺材的刹那,陡然变得沉重了起来,我感觉手中就跟抱着一头大象似得,立即被压垮,从停棺台上翻了下去,狠狠砸在地上,对方压在我身上,压得我连气都喘不过来。 鹞子哥他们见状,立即上来帮忙,这才将尸体掀翻,让我抽身钻了出来,不然这尸体非得活活压死我不可。 我扭头看眼前的尸体,立刻注意到了对方两条手臂上的纹身,这对纹身此刻竟然有了反应,那盘蛇天神蛇尾游动,唇角微微勾起,似乎在冲着我冷笑,至于那青狐之神,则尾巴晃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不用说,一定是这两个的邪物搞的鬼! 它们是有意识的! 如此,那就更不能留它们了。 鹞子哥甩了甩手,说这东西最少都得有数百斤,如果我执意要带出去找地方埋掉,那得我们哥几个合力才有戏。 我想了想,翻遍了背包,总算是找到了一小捆绳子。 下来这里之前,我们几人的绳子几乎全搁在了暗道里,这一小捆登山绳因为太短,算是唯一幸免于难的,我用这绳子将尸体捆上,尝试着拉了拉,依然无比沉重,就算是我们几人合力也非常吃力。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我当即对老白说道:“去把外面的老乡叫进来,告诉他们,事儿不算完,不处理掉这个东西,大家都得死!” 第169章 龙子 看得出来,这阵子的折磨让这些老乡们终身难忘,一听说兴许还会有后顾之忧,根本不用老白多费口舌,一窝蜂似得涌进了墓室,全然不顾自己糟糕的身体状态。 好在,勉强吃了一些流食,又休息了一阵子,他们倒是恢复了一些气力,不至于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好歹二三十号爷们,只要还喘口气儿,就不至于被一具数百斤的殃婆难为住,前拉后推,一起发力,尸体立即被拖动起来。 见此一幕,我大大松了口气,心说这些人的求生欲望还是很强的,要不然全趴窝了,那我们几个才算是真的傻眼了,离开这座古墓后还有不少活儿要干呢,靠我们几个可干不完。 兴许是从我们的动作中感受到了威胁,两个邪物不免给我们使一些幺蛾子,在我们离开主墓室,准备将殃婆吊出暗道的时候,殃婆陡然变沉,几个在下面托着的老乡立即大喊大叫起来,说殃婆胳膊上的纹身又动了,随后,结实耐用的登山绳“嘎嘣”一下断裂开来,殃婆立即坠落在地,甚至,两个提前爬出暗道,正在上方接应的老乡,猝不及防下都被重新扯进了暗道,等坠落下来的时候,一个倒霉催的直接摔折了腿。 “他娘的,这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倒看你眼皮子都不睁的,又能折腾到个什么地步?!” 鹞子哥咒骂一声,又要十几个老乡爬上暗道,在另一头拉拽绳索,将殃婆吊起,而后他一猫身子,紧随其后钻了进去,我甚至瞧见那殃婆都骑在了他脖子上,犹如孩子“骑大马”似得,这么一来,那殃婆的绝大多数分量就全压在了他身上,想想那东西的分量,我就觉得脖子都隐隐发疼。 幸运的是,无论是那所谓的盘蛇天神,抑或是青狐之神,便也技止于此了,它们已经成为殃婆的一部分,哪怕占据着最为重要的意识部分,但在融合完成之前,所能做的也非常有限,顶多就是让殃婆沉重到现在这个地步,而且不能持久,仍旧被鹞子哥扛进甬道后,如认命似得,再没作什么幺蛾子,就像是一些植物人一样,明明意识是清醒的,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眼巴巴的看着医生每天在自己身上戳来戳去。 有了来时的经验,我对这座墓葬的结构可谓是了然于胸,最大的活祖宗都被我们抬出来了,自然也没什么好耽搁的,离开暗道后,直奔着出口去了,轮番上阵拖拽殃婆,一路毫无停歇。 所幸机关暗道已经被我们破解的差不多,回去时也多长了个心眼,寻到了施工所用的甬道,再没沾染毒气,饶是如此,还是把人累得如死狗一般,等出去的时候,外面月明星稀,恰巧赶上了大雪封山的时候,空气冰冷的呵气凝霜,可至少比墓室里污浊腐腥的味道要赏心悦目的多,一群人就像是濒临渴死的鱼,贪婪的呼吸着,仿佛一口新鲜的空气都成了世间难得的奢侈品,哪怕冻得唇齿磕磕碰碰,不停哆嗦,仍旧难言脸上的笑意。 短暂的休憩过后,老白靠上来问我接下来怎么办,眼睛却时不时的往撂在大雪地里的殃婆身上瞄,此时他大概也是想明白了,知道这东西一旦醒了,我们都没好果子吃,逃到天涯海角也没用,再不提当逃兵的事儿。 我沉默了一下,昂头看向夜空,北方有七颗星连城一体,状如勺子。 正所谓,一流地师观北斗,二流地师看水口,三流地师满山走。 其实要论这观山看水,寻龙定穴的本事,我尚不及鹞子哥,虽说他们老是讲礼官才是看风水的行家,但我心里明白,大概我连三流地师都未必能算的上。 只是,要葬掉这殃婆,非得用上那一流地师的本事才行。 所以,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把流行定穴的理论付诸于实际行动,细细观摩天上星辰走势,同时低声自语:“我观星辰在龙上,预定前头穴形象。为钳为乳或为坡,或险或夷或为掌。历观形穴无不然,大小随形无两样。此是流星定穴法,不肯向人谩空诳。” 老白没听清,“啊啊”个不停。 我也不理他,思索片刻,便起身招呼众人该出发了。 按说,以流星寻龙定穴,自当寻那星象斐然的地方,可这里的大兴安岭,本身就是巨龙之巢,受龙气撩拨,天上星象澎湃,星罗棋布,懂得人一看就懂,实际上遍地都是主龙肢,这种地方想整死殃婆不难,难的是我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本事在这里下黑手,犹豫了一下,便朝着北斗正北的一角暗淡星域走去,那片星域颇为隐晦,如是诸多繁星的附庸一样,如无意外,应该就是我要找的地方了。 “整不了大的,整个小的应该没问题吧?顶多半身不遂,下半辈子往炕上一躺,就靠啃啃老才勉强能维持的了生活的样子,老爹跑路,再不济师父还没跑,总有个能讹上的……” 我一边前行,一边在心里默默安慰着自己,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一样,取出罗盘,一边观星,一边循着罗盘所指前行,后面的老乡像是逃难的难民一样,陆陆续续连成一串,明明一身单衣,冻得浑身哆嗦,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质疑,甚至连说回牧区请救兵休养的都没有,全是硬骨头,让我颇为欣慰,心想也算是值了。 实际上,我还是小瞧了大兴安岭的广袤和穷山恶水的可怕。 我们这一走,便是足足两天三夜! 唯有夜间有星辰引路,我们只能是昼伏夜出,白日里只能窝在山坳子里挨冻,因为人数众多,不到一天,我们随身携带的干粮就耗尽了,鹞子哥不得不带几个熟悉山路的老乡去山中觅食,可惜没了老吊爷,在这万物蛰伏的季节里,所获很有限,几乎是维持不被饿倒罢了,体能得不到有效的补充,体温的维持更不用说了,老乡们浑身大面积的冻伤,好在他们都是受得了苦的主,没人叫嚷放弃,不过,等这趟完事,估摸着大病一场是没跑,但对于一些性命朝不保夕的人来说,这点代价根本不算什么。 就在我几乎走到绝望的时候,我要找的地方,总算是到了! 这是一条河谷,河谷对岸,一座山头耸立,那山头之上有几蹙石头很古怪,就像是天然的石柱一样,如果山头是头颅,远远望去那些石柱犹如耸立在头上的角一样,一条绵延漫长的山脊与这座山头相连,极目难穷。 就是这里!! 我的脸上不由露出笑容,让老白把我们随身携带的铲子、锤子什么的全都取出来,将老乡们分成三拨人,分别将工具分发下去。 其中,一拨人去凿开山头下河谷中的冰,那是一条小河,水很浅,只需要把河里的冰砸断就好。 另一拨人,则去山头上,将那里的石柱伐倒,倒栽起来,钉入土中,钉的越深越好。 至于第三拨人,则去山头与山脊交界相连之处,那里的地貌很古怪,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就像是水土流失形成的沟沟壑壑一样,一眼望去,与肚皮上的褶子无异,我让老乡们去那里打洞,但是打洞的人一定要蒙上眼睛,口中不断默念道家的九字真言,至于这个洞,至少要打到十米开外! 嘱咐完这些后,我又让老白、张歆雅,还有鹞子哥分别去盯着,哪里做得不到位立即指出,而我则在山头对面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默默看着这一切。 怎料,这一切安排下去没多久,鹞子哥便匆匆忙忙折返回来,一脸凝重的蹲在我面前,双手扶着我的肩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沉声问道:“惊蛰,你到底要做什么?!” “埋死人啊!到了这一步了,不埋掉这东西怎么行?这倒是个好去处,我看挺合适这殃婆的,估计它会很满意。” 我笑了笑,却下意识的别过了头,不想与之对视。 “你是真当哥傻吗?” 鹞子哥低喝道:“我虽然没有你那看星星就寻龙定穴的本事,但走到这近前,还能看不出端倪?这里不是龙脉,但也差不多,应该是大兴安岭这条大龙脉分流出来的小龙脉,也可以算是一条龙子脉,看这龙子脉的走势、气势等,这应该是一条睚眦脉,对不对!!” 我心里无声的叹息,果然还是瞒不过他。 迟疑一下,我便说道:“是,这确实是一条睚眦脉,我想借这条脉的力量,直接葬掉殃婆!” “真的是借睚眦脉的力量吗?” 鹞子哥有些生气了,冷笑道:“从你说要带殃婆出来,我就有不好的预感,现在你还要跟我撒谎,是吗?断龙刺,钉龙头,钻逆鳞,你这哪是要借龙子的力,分明就是要斩龙子!!!” 说到最后,他近乎是在大声咆哮了…… 第170章 斩龙葬 这是鹞子哥头一次以如此严厉的神态和语气苛责我,虽说刚开始见面时,他立即被我定位成不可招惹的凶人一类,可实际相处下来,他却出奇的温和,让作为独生子的我感受到了一种兄长的温暖感,此刻面对着这份严厉,我不禁垂下头来。 他看懂了一切…… 龙脉气行磅礴,尤其是一些能主一国国祚的大龙之脉,因龙气浑厚,盘根错节,如一株老树,总会有一些枝叶延伸出来,这种龙脉分支的现象,许多地师、堪舆师将之定义为龙脉在开枝散叶,也叫龙诞子。 传说中,龙生九子,九子各不同,比较有意思的是,无论龙脉怎么分流,最终形成的龙子脉也是只有九种,具体因由恐怕没人能说得清,华夏人研究风水、龙脉有好几千年的历史,实际上真说起来,对龙脉的了解还是很肤浅,神龙难测,说的便是如此了。 而这九种龙子脉,有龙脉之神韵,却远不如龙脉那么磅礴,具体是哪一种,得看龙气如何。 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观星寻龙,在此之前,究竟找到的是哪种龙子脉,我心里也没谱,直到站到近前观摩,才发现此脉绵延悠长,倒是有点像负屃脉。 传说中,负屃身似龙,绵延悠长,雅而好文。 可是仔细端详的话,我却发现,这龙脉隐隐又带着锋锐,所谓绵长,反倒给人一种纠缠不休的感觉,就像是遇上了一个泼皮,你打了他一拳,他追着你打个没完没了,认错都没用,非得把你打死。 于是,我便意识到,这兴许是一条睚眦脉。 龙生九子,睚眦最为记仇,睚眦必报说的就是这主。 至于找龙子脉干什么?这涉及到了一种非常可怕的墓葬格局——斩龙葬! 在《万葬经》的天人三葬中,斩龙葬属于天葬之法,简单,却很霸道,因果非常非常大。 这种法子说起来也很简单,便是利用天道来葬灭不该存在于世间的东西。 因为龙脉是天下灵脉,一旦把龙脉干掉,引来的连锁反应是非常可怕的,而且必受苍天惩戒,基本上是必死无疑,而且祸及子孙后代,绵延无穷。 斩龙葬就是干掉龙脉以后,把要葬的邪物塞进龙脉逆鳞中,当苍天发难的时候,那邪物也要跟着遭殃,被认定为罪魁祸首之一,直接镇死,相当于是借刀杀人! 当然,撇开那苍天的惩戒不说,就是龙脉本身也没那么好斩,迄今为止,我只听说有人欺负一些小龙脉,真正的磅礴大龙,还没谁能斩掉呢! 当年,日本人侵华的时候,请来了阴阳师里执牛耳者,目的就一个——干掉华夏的所有龙脉。 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他们阴阳师的老祖宗还是华夏的道家呢,学了点粗浅的阴阳五行学说,就想干道家都没人能干,也没人敢干的事儿,于是特干脆的上演了一出千里送人头的戏码。 据说他们盯上的是黄河水龙脉,那里是华夏文明的发源地之一,斩掉后果确实不可想象。 结果,一拨阴阳师赶到黄河水边,在九曲之处焚香拜了一拜,不等动手,忽然骇浪滔天,将一茬人全卷走了,就剩下一个陷在淤泥里,半死不活,再后来,这个幸存者也没能活下来,返回的路途,山体滑坡,一下子给埋了,鬼子寻了好多时日,只从乱石淤泥里揪出一条染血的兜裆布,除此之外,连尸体都没找到…… 再者,当年宋朝皇帝赵光义也干过这样的事儿,他听一些邪门术士说,山西是个出皇帝的地方,担心李唐复辟,于是在山西大兴“丁”字街,就是要钉破龙脉,后来果然再没出什么皇帝,但宋朝终,崖山十万精英殉国,古华夏文明画上句号,最终落得个弱宋的名头,人们说,这也他的报应。 我盘算了一下,自己既没能力斩龙脉,也无能力承受那斩了龙脉的因果,估计真这么干,下场恐怕不比那个只剩下一条兜裆布给老婆做纪念的主好到哪,本着柿子挑软的捏的原则,斗不过老的,那就只能挑小的欺负了,龙生九子,终究差了好多,但可行性高了不少,到时候把殃婆往逆鳞处一塞,够她喝一壶,不敢说稳扎稳打能整死,少说一百年没翻身的可能,一百年后,说句没良心的话——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 只是,斗这睚眦脉也没那么容易。 山头是龙头,山头上的怪石是龙角,而山头之下的那条河谷,便是睚眦口中衔着的剑! 斩断河谷,是先断它口中剑,也叫断龙刺,不断龙刺,我们碰逆鳞,绝对要出大事儿! 所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第一时间挖断冰河! 而拔山顶上的石柱,则是拔龙角,龙角倒插进龙头,相当于把睚眦脉钉在了地上,免得他扭头咬人,要我们的性命。 最重要的,就是逆鳞开洞了。 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这话当然不像很多网上人说的那样,触了龙的逆鳞,龙就会死,实际上是说,触到逆鳞,你就惹毛人家了,人家就要整死你! 但,此话也透出另外一层意思——逆鳞很重要,真的从逆鳞捅进去,就会破龙心,龙真的就死了。 逆鳞开洞,这就是要斩龙了,也是我给殃婆准备的墓葬! 只是我没想到,鹞子哥把一切看的明明白白,一时间我倒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鹞子哥见我不说话,愈发的生气了,双手不断发力,捏的我肩膀生疼,他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有些事我们应该一起来承担的,你这么做,我们没人能同意。” 我想了想,最终还是无声一叹,抬头正面迎上对方的双眼,轻声道:“哥,这事儿只有我能干,你们干了得死!我爸早就说过,埋人这种事儿,礼官干了顶多受伤,可寻常人干了却得送命!” 这话我爸确确实实说过,因此,我倒是坦然。 兴许是我的态度让鹞子哥有些迟疑,想了想,才问道:“斩了睚眦脉,到底会是个什么后果,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兴许会重伤、大病一场!” 我笑了笑,紧接着又说道:“也有可能会倒八辈子血霉,流年不利。不过这点代价不算什么,你想想,那殃婆真的醒来,师父能挡住吗?那是一个古国,一个消逝的民族的临死反扑!真武祠恐怕传承都要断绝!我们已经错过了收拾她的最佳时候,现在是最后的机会,这件事总得有人去做,你们做,不如我做,我做损失会最小化,至少不会死人。” “真的不会死?” 鹞子哥惊疑不定的看着我,大概,到了这一步,只要我不死,就算是事情有了最圆满的解决,无法奢求更多了。 我极为坚定的点了点头,其实,重病,大病什么的都是我胡扯,以前也没人斩龙葬的时候拿小龙练手,拿大龙练的基本被大龙给练了,礼官也不例外,但我思前想后,总觉得应该不会死人,这也是我敢下手的原因,至于究竟会发生什么,这就不是我能估计的了。 为了让鹞子哥安心,我不得不抬出末代天官,说那主那么把玩龙脉,最后不也不是死于龙脉之手?我这就是拿龙脉的一个小分枝试试手,问题不大。 好说歹说,总算让鹞子哥松了口气,这回他再没劝阻我,大概也知道此事如果能在我不挂掉的情况下解决,那就是最好的结果了,拍了拍我的肩膀,起身离开了。 鹞子哥是最清楚此事深浅的人,说服了他,一加入那些老乡里,干活的效率有了很明显的提高。 日头刚刚上到当空,冰河就已然被挖断,山上的龙角也被倒插,就剩下钻龙鳞的几个老乡在土洞子里忙活着。 我默默看着这一切,正当出神之际,山下忽然传来一阵阵嘈杂声。 几个老乡忽然从土洞子里冲出来,忘记了我的嘱咐,在下面一直大声吼着—— “出事儿啦” “土里全都是血!” “……” 眼看着人群炸了窝,我立即起身跑了下去,据我所知,挖逆鳞确实很容易发生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 从土洞子里钻出来的是三个男子,此时,他们身上沾满了泥巴,那泥巴殷红如血,还散发着一股腥臭味。 在鹞子哥的安抚下,三人渐渐平静下来。 我立即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人这才跟我说,他们按照我的要求,一直往里面挖,箩头是在最前面的,挖着挖着,他忽然说,自己好像戳到了个什么东西,肉呼呼的,然后就有什么东西喷了出来…… 箩头有些惊惧,于是就拉下了蒙着眼的布条,立即尖叫起来,不停的蹬身后的人,说遇到邪事了,让他们快点往出爬!! 随后,这三位老乡就出来了,至于那箩头……到现在还没出来! “坏事了……” 我一手扶额,咬牙道:“这准是挖到了龙心,见了龙血,拉下眼罩,被煞气冲撞了神智……” 嗷吼!! 这时候,山洞中传出一道惊天动地的咆哮声…… …… 第171章 无边因果 煞气冲了神智,此事可大可小。 往大了说,兴许会成了傀儡,六亲不认。 往小了说,大概会丢个一两道魂魄,若是时机抓的好,招回来就没有大碍了。 这事儿平日里也不算少见,一些人去了异地,结果回来就大病一场,或是丢了魂魄,十之八九是被煞气冲了神智。 龙脉方死,正是煞气大行其道的时候,我让他们蒙眼、默诵道家九字真言,就是为了防备此事! 眼下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我们几人立即戒备起来,同时让四周的老乡也疏散开来。 低沉的嘶吼声不断从洞中传来,而且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封死洞口,不要让他跑掉!” 我深知被龙煞冲了神智的人是不能理喻的,双手握着天官刃,默默等候着。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间出现在洞口,却没有钻出来。 这人正是箩头,我对他还有些印象,是个挺乐观的人,好像和小哲别沾着点亲戚,自从出来后,一直在自告奋勇的帮忙,此时却像是野兽一样,四肢着地,缩在洞中的阴影里,似乎是有些畏惧我们,不肯出来,手脚上不断有血水滚落下来,渐渐向外弥漫着。 老白与这年轻后生倒是挺谈得来,犹豫一下,一点点的朝着对方靠了过去,双手摊开,放缓声音慢慢说道:“不要紧张,没事儿的,你出来吧,我们会想法子帮你的……” 箩头在里面望着它,低吼了一声,见老白站住,这才平静一些,随后老白再次靠了上去,对方稍稍后退一些,一连反复了好几回,箩头似乎稍稍放下了一点戒备,老白总算靠了上去。 因为时间和体力的原因,这埋人的洞挖的并不大,甚是低矮,为了确保老白的安全,我默默矮下身子,去看洞中的箩头。 他的脸上,隐隐闪烁着青光…… 我凝神细看,渐渐才看出,那似乎是一些鳞片,像是鱼鳞,却远远要比鱼鳞大的多,也厚实的多…… 这…… 这样子,分明是被龙煞冲散了神智,直接被控制了,这龙脉的煞气未免也太重了!! 说白了,这个人已经死了,至少他的意识已经死去了。 “小心!!” 我立即大喝提醒老白一声,迅速扑了上去。 与此同时,箩头低吼一声,忽然伸出手朝着老白脸上抓去,好在老白听了我的提醒,本能的向后撤了一下,脖子上立即被划开三条血口子,如若不是撤那一下,兴许脖子都被撕开了。 一击不成,箩头的另一只手已然挥出,这时候我正巧赶到,抓着天官刃照着他脑袋上一戳,立即将对方戳的向后退去,却是惹恼了对方,“噌”的一下子从洞中窜出来,直扑我面门。 鹞子哥早已枕戈待旦,立即从侧面扑出来,一拳头捣在他腰窝上,等他落地时,立即将之制服。 “他没救了。” 我叹了口气:“给他个安生吧……” 鹞子哥看了怀中的年轻人一眼,轻轻闭上了眼睛,抱着对方头颅“咔嚓”一拧,对方立即咽气,四周的老乡们轻轻啜泣着,但经历了这一切后,情绪倒也算是稳定。 “龙脉泄了煞,现在只有我能进去了。” 我身上有地灵珠,倒是不怕龙煞,如今他们把洞挖到了龙心,理论上来说已经完成了一切,我不再迟疑,立即钻入洞中,又让鹞子哥把拴着殃婆的绳索递给我。 “小心,千万小心!” 鹞子哥嘱咐道:“如果事不可为,就立即退出来,咱们回真武祠,一起想办法,总归是会有办法的!” 我点了点头,扯着绳索,一头钻进洞中。 殃婆无比沉重,此前是好几十人来回换着才拖到了这里,如今就剩下了我一个,使劲拉扯,对方根本纹丝不动,反倒是我向前出溜了一截,无奈之下,我只得双脚撑着两侧,这才堪堪将之拉动,每前进一分,都恨不得把吃奶劲儿都使上。 好在,这洞不深,大概不到十米。 不多时,我已然钻进深处,洞中一下子变得闷热起来,四周的泥土也开始变稀了,弥漫着一股腥臭味道。 不得不承认,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斩一条龙子脉,却如同是杀了真正的生灵,竟然有血流出来,我身上变得黏黏糊糊,不知是粘了所谓的龙血,还是冒出了满身的臭汗。 又前行一段,我终于见到了箩头说的那东西。 土洞尽头,一个巨大的皮囊倒挂在这里,上面有个口子,鲜血正是从那皮囊中流出来的。 “对不住了,不这么干,会死很多人,就当是您积德行善了吧,罪过,罪过……” 我冲着那皮囊连连告罪,反正也不知道这龙脉能不能听到,从靴子里拔出鹞子哥给我的短刀,一刀捅进皮囊里,发出“噗”的一声闷响,当真像是捅进了血肉里,而后在上面剌开一道巨大的口子。 哗啦啦! 腥臭的黑血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扑面而来,洞中狭隘,我根本无处躲闪,劈头盖脸被浇了个通透,再抬头时,皮囊已经瘪了下去! “龙尸为墓,龙心为棺,老子也算对得起你了!” 我咒骂一声,将殃婆向前拉来,当我侧过身子,与对方擦身而过,正准备将之推进皮囊的时候,这殃婆就跟诈尸似得,忽然一下子抬起双臂死死抱住了我。 我被吓了一跳,浑身发毛,以为这东西在巨大危机的刺激下苏醒了呢,立即狠狠推了对方一方,对方却纹丝不动,除了抱着我,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渐渐地,我也冷静下来了,手电筒上沾满血污,这些血污像是沥青一样,完全是粘稠的,裹住手电筒,以至于光线昏暗,我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殃婆的脸,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却不像是醒了,但也不像是睡着。 “是了,它还差最后一步沉淀下来,是个半成品,被那两个邪物的意识控制着,兴许感觉到了危险,是最后的挣扎!” 我松了口气,正待要将对方的手掰开,怎料,对方的眼珠子却忽然“咕噜”一转,对准了我。 瞬间,我脑瓜子嗡嗡的。 这与我的心理素质无关,而是……真的在“嗡嗡”作响,仿佛脑壳子下面塞了成千上万的苍蝇一样,视线也是一片朦胧…… 呜呜…… 一阵低沉的呜咽声传来。 我不断眨巴着自己的双眼,可眼前的一切却飘忽起来,然后……我看见了一个女子。 对方正蹲在我面前,犹如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样,脑袋埋在膝盖里轻声呜咽着。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好不容易等到今天,你为什么要断送我的希望……” “……” 女子轻轻抬起头来,可不正是那东胡末代女王?此刻梨花带雨,颇有点我见犹怜的意思。 她泪眼朦胧的看着我:“我知道你也是身不由己,不得已才这么做,我保证,我不会伤害你,你也不要伤害我,好吗?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我承认,浑浑噩噩之间,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还真就心软了那么一下下。 可就是那么一下下的工夫,一道咆哮声忽然在我心头炸响:“你个窝囊废,废柴一个,还在这里怜香惜玉?上回老娘怎么警告你的,让你安分守己,莫要扰我,再扰我心情,小心老娘废了你!!” 每一词,每一句,都像是一道炸雷…… 这才是真正的河东狮子吼啊…… 我浑身一个冷颤,立即清醒过来,哪里还有什么我见犹怜的末代女王?满脑子都是茳姚持刀要让我做不成男人的凶恶神态,回神再看,殃婆手臂上的青狐之神面部错愕,肌肉抽搐,似乎有些羞恼。 “好你个狐狸精,给老子耍手段!” 我正气凛然的大吼一声,咆哮的背后,是强烈的求生欲,拎着殃婆的衣领,狠狠向前一推,对方顺着那皮囊切开的口子“咕咚”一下滑了进去,干瘪的皮囊立刻饱满了起来。 一道凄厉的怒叫声响起,不似男,也不似女,倒像是男女混合物…… “你还真是个窝囊废,竟然怕一个女人至此,你真以为这样就能灭掉我吗?迟早有一日我归来找你清算!” “……” 清不清算的我不知道,下意识的看了眼风铃,发现没什么动静,不由大大松了口气。 虽然,我也不清楚这娘们是怎么回事,怎么就扰她了,兴许就像老白说的,同气连枝的后遗症。 解决了这殃婆,我没敢在这里过多驻留,怕生出什么变故,立即向外爬去。 当我爬到洞口时,天地间不知何时起了大风,满天都是雪沫子,“呼啦啦”的朝我脸上拍来,一下子迷住了我的眼睛,我揉了揉眼,探出脑袋。 四下里,哪还有鹞子哥他们的踪影? 此时,人间是白茫茫的,而天空中则是黑蒙蒙的,给人以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之感。 黑云中,银蛇狂舞,电芒吞吐。 这一幕太过恐怖了,我遍体生寒,心说难不成这就是斩了龙子脉的报应? 不应该啊,只是龙子脉,不是龙脉,还未算得上是真正的灵脉,不应该绝人生路啊…… 可惜,哪怕我心里有千万个不应该,也影响不了事实的推进,“轰隆”一声巨响,一道强光刺破天地,直接朝我奔来。 这是典型的天打雷劈,作孽以后的顶配!! 我脑袋一缩,立即躲回洞中,电光劈在我面前,一下子泥土焦黑,最诡异的是,这闪电特么的就跟打台球似得,还会来回弹,一缕电芒直接蹦在我脸上,瞬间我脑袋一面空白,就跟死鱼似得翻过身,浑身抽搐,嘴歪眼斜…… 轰隆轰隆…… 雷霆声接连不觉,闪电像倾盆大雨一样劈下来,山体崩塌,将我就地掩埋…… 第172章 最硬的命 我以为,自己绝无幸免的可能。 万千雷霆降落,巨石成齑粉,土木变焦炭,那种无边神威之下,任何东西都无法幸存,亦无法反抗,笼罩其中,而且是被针对的对象之一,怎么可能还有生路呢? 事实却证明,天道不能开罪,无边因果加身,有时连死亡都成了一种奢侈。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竟然会万般期待死亡。 雷霆过后不知多久,我便在一阵阵奇痒中苏醒过来,发现自己并未埋在土中,而是像一颗萝卜一样插在地上,只有小半截身体暴露在外面。 风雪止歇了,天空中的阴霾不知何时也散去了,暖暖的阳光倾泻在我身上,在这个万物枯寂的季节里,像是天神的恩赐,我微微眯着眼睛凝望着上苍,阳光下,四周的一切都被七彩的光晕笼罩着…… 山头被削平,河谷被填满,在这群山绵延中,竟出现了一片诡异的“小小平原”…… 浑浑噩噩中,我看见了自己耷拉在地上的手臂,皮肤呈现出碳色,在阳光下看起来凹凸不平,许多凸起的地方就像是蟾蜍身上的毒腺一样,高高隆起着。 那一刹那,我真的感觉到了无边的恐惧,下意识的挣扎起来,结果手臂一动,便听“咔嚓”一声,烧焦碳化的地方裂开了,隐约可见里面粉红色的嫩肉,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溢出来…… 最为诡异的是,我竟没有丝毫疼痛感,但那种内心的煎熬与折磨,有时比肉身的摧残要更加可怕与酷毒。 我在不断剧烈挣扎着,可浑身提不起丝毫力气,就连从土中爬出都变得无比艰难,反倒是被烧焦碳化的地方在挣扎下崩裂,听着那跟嚼薯片似得“咔嚓咔嚓”的脆响从自己身上发出,滋味实难形容。 很快,我累了,仰着头默默望着天穹。 “这便是你的惩罚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沉浸在绝望的深渊中,永不自拔?” 我嘴角扯了扯,似乎是笑了,声音干涩喑哑,渐渐闭上了眼睛。 沉睡中,我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殃婆冷笑声。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三尺黄土之下,尚有我能容身之处,可天大地大,却没有你立锥之地,你可还满意吗?” “礼官,嘿嘿嘿嘿……” “……” 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眼前的一切还没有任何变化。 只是,天空中那温暖的太阳,却成了恶魔的触手。 我不知道自己在这里的晒了多久,身上的皮袄子变小了,有点“紧身”,像牢笼一样将我束缚在里面,仿佛要把内脏挤压在一起,直接全部破碎。 这正是一种无言的酷刑…… 为什么还不死? 我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鹞子哥他们呢?难道就这样把我遗忘在群山之中,忍受无边无际的折磨吗? 山中的野兽仿佛也陷入了枯寂,根本没有关注到我这块已经烧焦了的肉,我想大声嘶吼,好让它们知晓这里有食物,反正在这个觅食困难的季节里,有吃的就很不错了,至于口感好不好就不要过于讲究了,可惜,到如今我连发出声音都很困难了…… 其实,我一直觉得人是一种特脆弱的生命。 住在我家房子后面的老太太,冬天端着水盆下台阶摔了一跤,便活活摔死了。 还有初中一位男同学的母亲,上厕所的时候拉的用力过猛,却直接导致心肌梗塞,脑袋一歪,栽倒在犄角旮旯里就那么过去了,等他老公发现的时候,屁股上还夹着手指头长一截粪便,坚硬如铁…… 死法总是千奇百怪,有人喝了凉水喷上了鲜血,有人吃饭太快活活噎死,甚至,我在想,如果某一天有人放屁砸了脚后跟导致残疾我都毫不意外…… 可为什么,落在我身上后,这条命反而这么坚挺?大约就是小强也没有我这般坚挺吧? 我像是陷入了一种无边的轮回,每隔一阵子,就会醒来一次,看看自己身上的变化,老天爷仿佛要让我意识到,挑衅它的后果到底有多么严重…… 到最后,我甚至变得狭隘怨愤起来,大骂鹞子哥他们,为什么就不能来找一找我呢?我不求他们能让我活命,好歹来补补刀也成,照着那死的又快又感觉不到疼痛的地方给我来一下子,我下辈子给他们当爹都成!! 这绝不是我占他们便宜! 生死之际,我心里格外通透,仿佛这人世之事都看透了一般,想想网上那些天天要给人当爹的主,我就觉得那都是一群大傻子,当儿子多舒服啊?当爹是还债的!! 我觉得,这是现下这种情况里,我唯一能给予他们的好处…… 可惜,他们听不到我的祈祷,自然也不知道我的优厚许诺,我还是被“种”在这里,孤苦伶仃的等待着死亡,就是不知道时间久了,会不会开花结果…… 反正,生命力强悍坚韧到我这个地步,大概也算是世上独一份了…… 浑身焦黑碳化,没吃没喝,身上的皮袄子挤压的肋骨在不断收缩,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换做旁人,只怕脸半天都活不下来,可我却不知挺过了多少个日升月落,有时醒来是白天,有时醒来的是晚上。 直到有一天,我睁开的时候,看见远方有一个黑点在徐徐蠕动着…… 那好像是个人? 反正,甭管是人还是野兽,只要注意到我,便是一种解脱! 我“啊啊啊啊”大吼起来,提醒对方这里种着个人,对方行动一滞,片刻后,果然朝着我这里过来了。 我发疯一般大笑起来,兴许是笑的太多癫狂,“嗝”的一下过去了…… 然后,我做了一个梦。 梦中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原,西北方向,一颗璀璨的明星从一个类似于坟包的地方徐徐升起,又坠落在残霞之间,天际上泛起蒙蒙的红雾,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我独自一人走在无边无际的荒野上,摇摇晃晃,破衣烂衫,双眼直勾勾的,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一株枯萎的荼靡花在我身后渐渐凋零,它是这片荒凉世界唯一的色彩,洁白而美丽,可此刻花枝在腐朽,花瓣在变干…… 这,可不正是我师父说的那则谶语吗? 我看到了谶语中的画面,是不是说,我这一辈子终了了? 想到此,我大大松了口气,总算是死求了…… 咦,不对,死了我怎么还有意识? 当我意识到自己正在胡思乱想后,整个人立即愤怒起来。 “为什么还不死?” 我一声悲吼,紧接着猛然坐起,下一刻,我捂住了自己的嘴…… 因为,我发现自己的手臂不再焦黑,身上那股子让人腻歪膈应的烤肉味也没了,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肥皂味,闻起来是如此的沁人心脾…… 我摸了摸脑袋,发丝浓密,上回被火粘土爆炸烧掉的头发全都生长了出来。 这是一场新生!! 我这是……活在梦中吗? 我打量着四下,发现自己正躺在炕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只是那被面颜色老土,到处都是大红花儿,很是有些年代感。 屋子中间是烧火取暖的炉子,炉火正旺。 没有电视机,没有任何电器。 在大炕的对面,有一个非常古怪的家具,隐约能看出原来是明黄色的,不过现在上面都是一些黑色的污渍,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犹如一个超级大箱子一样,是上下翻盖的…… 这种古怪的家具叫做叩箱…… 估摸着,现代人基本上都没见过!! 可是,我却见过! 因为,我外婆的嫁妆里有这样一个物件,相当于旧社会的衣柜,能存放很多很多的衣服,因为是叠放在一起,所以,一打开总会有味道,我对那股子老油味现在都记忆犹新! 这一切布置实在是太有年代感了!! 土墙、大炕、绿色的炕步,叩箱,铁炉…… 我一度觉得自己的穿越了!! “难不成,这便是阴间?” 我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吱呀! 忽然,门开了,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第173章 黑瞎子沟 太有年代感了! 这仍是我心中的第一印象。 不仅仅是屋子里的摆设和家具充满了年代感,就连站在我面前的女子都很有年代感! 这是一个看起来大约十八九岁的女子,脚上穿着黑面棉布鞋,蓝灰色的棉裤宽宽大大,上半身是那种斜襟盘扣的棉袄子,素面朝天,乌黑的头发扎成一条麻花辫子,素面朝天,鹅蛋脸,看起来眉清目秀,算不上多么惊艳,倒是极为耐看,不着丝毫脂粉气,眼神清澈,极为清纯,哪怕衣着打扮看起来颇为穷困,但至少给人一种特干净的感觉。 没错,就是干净!! 那种只有上个世纪的黑白老照片里的女子才会有的干净!! 大约是被我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眼前的女子面颊一粉,垂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你在大吼大叫个什么劲儿啊?大半个村子都能听见你的声音,你这人倒是有些意思,平头老百姓的,哪个不是挣扎着求个活命,谁像你一样,盼着自己去死?早知道这样,当初就不救你了。” 讲真,我绝不是看她模样好看才盯着看的。 实在是年代感太强,不像是现代人,让我不由自主的往别处想。 迟疑片刻,我询问道:“是你救了我?” “对呀……” 女子想都不想就走了过来:“去山里捡松子儿的时候,听见你大呼小叫,干脆把你捡了回来。” 说着,对方走到我面前,又将我按倒在炕上,说我现在身子骨还不灵便,需要休息。 她指尖冰凉,吐气如兰。 至少,呼出的气是热的。 也就是说,这是个活人?! 女子怀中捧着个盘子,盘子里有一碗玉米糊糊,还有些咸菜,她把枕头垫到我身后,扶着我坐起来,本来打算端起碗喂我吃饭,我立马拒绝,现在又不是不能动,让人家一个陌生的大姑娘喂饭吃,怪怪的…… 我也着实是有些饿了,捧着碗稀里哗啦吸溜玉米糊糊的工夫,趁机打听起了这儿的情况。 女子说,她叫安如,这个小村子叫做黑瞎子沟。 不过,这个村子太贫瘠了,到现在就剩下两户人家了,全靠着半山腰上的几亩薄田过日子。 我大概明白了,说是叫做村子,估计这里都不在公家的编制里面,从地图上都找不到,这里已经与世隔绝不知道多少年月了。 很古怪的一个村子! 人是种群居动物,现在这个社会,怎么会有这么与世隔绝荒僻的地方呢? 要不是确定这安如是个活人,我都怀疑这是什么鬼村了。 我说,现在外面多热闹呀,出去了,有手有脚总能谋个生路,为啥要在这地方待着? 安如笑了笑,说人都走了,就没人看家了,她在这里长大,从来都没有出去过,父母如今也都下世了,就剩下她一个人,就更不想出去了,在这里好歹还能守着那俩小坟包子做个伴,出去了连一丁点的念想都没了…… 我笑着说她生个好模样,出去了总能找人嫁了吧,不就又有家了? 安如笑了笑,没说话。 大概了解了一下情况,我便再度询问,安如是如何救得我。 确实,这是一件特诡异的事儿。 我浑身大面积烧伤碳化,搁别人估计早死求了,我被天道诅咒,不断折磨,吊住一口气,阎王爷就是不收我,可现在却浑身完好无损,怎么想,这都是一件没办法理解的事儿,估摸着就算是华佗再世,扁鹊重生也做不到吧? 安如却一口应承了下来,她说,自己的父亲以前是个郎中,最擅长治的就是烧伤,因为他在山里发现了一种非常奇特的草药,长得就跟豆芽菜似得,根子是血红色的,闻着有点臭,捣碎以后敷在烧伤的地方,能感觉到凉凉的,要不了多久就能生肌,因此就将这种草药称之为是清凉草。 那天,她把我背回来以后,就是靠着这清凉草救了我。 我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这清凉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估摸着是山里长出的一些宝贝吧?光凭着这东西,拿出去就指定是价值连城了,现代医学都做不到的事儿,它却能做到,得多厉害? “这大概也算是意外之喜吧?一个一心求死的人,却等来了活命的机会……” 我叹息一声,却想不出该怎么报答这女孩儿的救命之恩了。 “不过你烧得未免也太严重了,昏迷了大半个月呢,治你可麻烦呢,得先去掉烧焦的地方,然后再给你上药,关键你还老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安如漫不经心的低头叨叨着,又从洋瓷盘子里取出一个鸡蛋,“咔嚓”一下捏碎蛋壳,一块块的往下揭。 我看的眼皮子直跳,浑身别扭,觉得头皮都麻麻的,隐约之间好像猜到治疗过程了…… “呶,吃吧,你需要补补身子。” 安如把鸡蛋递到我面前了。 看着那白白嫩嫩的鸡蛋,我无声的叹息着,仿佛想到了自己…… 在对方的注视下,我每一口都吃的特别艰难。 看我吃完,安如才满意的拍了拍手,笑着站起身来,从叩箱里翻出了一套衣裳,然后把一个包裹放到了我面前。 她说,我的衣服全毁了,几乎都粘在了那些烧焦的皮肉上,就被她直接抠掉了,这套衣裳是她爸的,应该会小一点,让我凑合着穿,至于那包裹,里面放的是一些我的东西。 “你身子还很弱,用了清凉草,得休息很长时间呢,你睡得太久了,这两天就先适应一下,等你好一点了,我送你离开。” 临走之前,安如笑嘻嘻的嘱咐我:“山里很危险的,没事儿不要乱跑呀,咱们这叫黑瞎子沟,因为山里面都是黑瞎子,你要是跑出去了,小心被那黑瞎子给吃了!” 说完,她离开了。 我犹豫了一下,翻开了面前的包裹。 里面赫然是天官刃和那风铃! 至此,我才忽然想起,在我像颗萝卜一样种在雷击废土上的时候,无论是茳姚,还是阴奴,都没有任何的动静儿! 念及此处,我拿起风铃在手中摩挲,不断呼唤着对方。 “血……” “血……” 一阵阵低沉的声音在我心头回荡着。 犹豫片刻,我将手指摁在天官刃的尖锐凸起上扎破,挤出一滴鲜血滴在风铃上,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血“滋滋”就渗进了风铃,不过,当我滴第二滴血的时候,血却顺着风铃滚落了下去,仿佛饱和了一样。 “天杀的,劈死我了……” 风铃里传出阴奴的咒骂声:“主人还在睡觉,一直在骂你个狗娘养的,说你没事儿充什么英雄好汉,把她差点劈死……” 我一阵错愕,正欲询问,阴奴毫不客气的对我说,让我别骚扰它,再骚扰它就该魂飞魄散了。 然后它就在不搭理我了。 我想了想,寻思着可能是万千雷霆加身的时候,它和茳姚也受到了波及,难怪没有任何反应了…… 像安如所说的一般,现在的我确实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不过是坐起来片刻,就浑身冒汗,不得已只得躺下,像个病秧子似得,一整天就这么在炕上熬了过去。 中午和晚上的时候,我又见到了安如,她陪我说了一阵子话,便离开了。 第二天,我精神和体力恢复了不少,穿上衣服在地上走了片刻,结果很快安如就冲进来,毫不客气的将我按回炕上,说我需要休息。 一直到了第三天,我的体力才终于和正常人差不多,至少不会走上几步就得停下来歇息很长时间。 这一次,安如再没有出现,兴许是出去忙了…… 我犹豫了片刻,推门走出了房间,其实还是打心眼里觉得这村子太过古怪了,想出去看一看…… 第174章 荒村 屋外,寒风凛冽。 地上的积雪在融化后很快又被冻结,形成冰面,在太阳底下亮晶晶的,我始一出门,猝不及防下立即摔了个大屁墩。 这是一个很典型的破落农家小院,几只鸡在溜达着,房子低矮,不知多少年没有修缮过了,看起来随时都会坍圮,另一间屋子门前一条铁丝上挂着洗完的衣服,不过在这天气里,那衣服也冻得硬邦邦的,明显是女性的衣服,看来安如应该就是住在那里了,不过她似乎出去了,门前放着揉搓到一半的苞米,旁边还有个小瓦盆,里面是一些结了冰晶类似于豆芽菜一样东西,叶片肥厚,根须处殷红如血,应该就是她说的那种清凉草了,这个季节里仍旧是绿油油的。 我拈起来闻了闻,有股浓郁的铁腥味。 “这玩意咋就这么邪性呢,散发着血腥气……” 我皱了皱眉,下意识的将清凉草丢下,摇了摇头,走出了院子。 荒凉! 这便是这黑瞎子沟给我的第一印象! 没有生机,没有人烟,天是灰蒙蒙的,地面上光秃秃的,只剩下土色,时不时的有寒风呼啸而过,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声音,有种难言的凄凉阴森之感! 这个村子是建立在一个光秃秃的山头上,规模很小很小,估摸着从村头一眼就能看到村委,山头两侧,全都是深不见底的山沟,极为陡峭,夜里出来一时不慎都能直接滚到山下把自己活活摔死。 更远一点的地方则根本看不见了。 包围着村落的山沟就像是天堑一样,把这座山头隔绝,山沟里雾气缥缈,隐隐可见村落对面也是一座座山头,可惜全都被遮掩在雾气中,再也看不清了。 联想着安如竟然背着我直接来到这里,鬼才知道她路上究竟经历了什么。 一时间,我心中感激愈浓。 可,这村子未免也太怪了! 准确的说,除了安如居住的农家院子外,再没有一座完好的房子。 村子很小,看着大概也就只有几十栋房子的样子,顶多也就只有二三十户人家,但这些房子有的全部崩塌,有的则塌陷了一半。 安如说,村子里还有一户人家,可我在这里溜达了半天,压根儿就没看见有什么人! 她究竟是怎么在这里生活下来的? 我走到一个墙体坍圮、里面屋舍顶部大面积塌陷的院子里,里面的情况更加怪异。 我看见,风化褪色的屋门上,锁是挂着的,看样子像是晚清民国时期颇为流行的黄铜蛤蟆锁,也就是说,这屋子在晚晴民国时期就已经无人居住了。 如果主人家当时要出院门,将老家封存,屋门按说应该是锁上的,可那把黄铜蛤蟆锁却是挂着的,给人的感觉很怪异。 当我钻进屋中的时候,这种感觉更加强烈! 炕早就塌陷掉了,露出里面的烟道,屋中还有些老旧的桌椅板凳,大都腐朽不堪,上面还有碗筷,尤其是碟子里,有一堆堆黑乎乎的东西,我捡了根木棍扒拉了一下,发现那好像是饭菜风化瓦解腐烂留下的残渣! 我有种预感,这屋子的主人,不像是安如说的,出了远门,去了异地,反倒像是正在吃饭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仓皇逃走了一样,抑或是……直接消失了? 这些发现让我心头警醒,感觉到莫大的诡异。 一边是善良纯洁救了我性命的女孩儿,一边又是荒僻村落、以及村民逃之夭夭留下的残破痕迹,这二者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给我造成的冲击很大! 这个村子绝对不是什么正常的地方!! 可……安如真的是个活人呀,相处了好几日,这一点我觉得自己还是可以确认的!! 难不成我走眼了? 我倒是知道这世界上确实有些东西能混淆人的视线和判断,生死难辨,就算是我师父那种角色都未必敢说自己能分得清什么叫做阴阳生死,何况是我? 可是,安如如果真的是什么邪祟,要是想要我的性命,何必这么麻烦?她压根儿不用理会我,我就得自生自灭!! 我思绪混乱,又去了好几处坍圮荒废的民房,里面的情况仍旧是如此!! 有的锅中有食物残渣…… 还有的梳妆台前胭脂水粉盒子打开着,就像是屋子的主人离开前夕还在化妆一样。 甚至,我在一家屋中还找到了几块银元,上面写着民国十年的字样,也就是说,这个村子在1921年的时候还是有人的。 谁家背井离乡出远门的时候,会把钱财留在家中呢?二傻子都知道红票票是个好东西呢,丢啥不能丢票子! 种种迹象都在告诉我,这村子里的村民绝对是忽然间离开的,不像是做了无数准备后出发,踏上背井离乡的路! 我心头的疑云更重了。 一边想着几日来跟安如相处的细节,一边琢磨着这古怪的荒村。 不知不觉间,我来到一处青砖房前。 这座房子虽然也一样老旧,可不像是其他民房那样完全塌陷,看起来好像还有人居住,至少房门窗台上没有那么厚的落灰,应该是有人在打扫! 安如说,村子里还有一户人家,就是这家? 我决定一探究竟,这里的情况太让人不安了,立即上前敲门。 可惜,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有人吗?” 我凑在门前喊了一声,里面还是没有任何回应,于是就用手推了推门,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吱呀”一声便自动打开了。 这也是旧社会最典型的房屋格局。 开门正对着的是一间客厅,左右两侧是卧房。 屋子里整洁利落,确实是有人在不时的打扫。 我看屋中无人,便径自进了左边的卧房,这像是一个老人的房间,炕桌上放着长长的旱烟烟斗,我摸了摸,烟斗上尚且有余温。 “你就是安如姐姐带回来的那个大哥哥吗?” 一道清脆的声音忽然在我身后响起。 我被吓了一跳,精神已经高度紧张了,可在此之前没有丝毫感觉,回头看清对方的瞬间,身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 这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小女孩,扎着一对羊角辫,外面天寒地冻,她却只穿着一条旧社会孩子才穿的那种肚兜,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青色,而且脖子上有一道深紫色的勒痕,两手在胸前,手上绕着不少花绳,看样子是在玩挑绳的游戏,翻着眼睛看着我,那眼睛里血丝密布…… 经历了这一切后,安如是不是人我不确定,可眼前这个小女孩,绝对是鬼!! 而且,八成是被活活勒死的! 只是我不明白,白天阳气重,她为什么能出来?! 我下意识的摸向身后,身后空空荡荡,这才想起,出来的时候我根本没带天官刃!! 没有天官刃的礼官,那就是废物,眼前这小鬼要掐死我不难。 “大哥哥,你在找什么?” 小女孩歪着头看向我:“我问你话呢,你为什么不理我呀?”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这小女孩的模样,虽然是凶死之人,但戾气好像并不重,便挤出一丝笑容,道:“我确实是安如姐姐捡回来的,不太熟悉这里,所以迷路了……” “大哥哥笨笨,村子里就这么大,怎么还能迷路呢?” 小女孩吐了吐舌头,有些骇人,随即她有撅起了嘴:“不过,小咪也有点笨耶,爷爷教了我很多遍,可我每次玩挑绷绷挑到这里就忘记后面该怎么弄了,大哥哥你会吗?” 都到这地步了,我不会也得会啊…… 我擦了把脑门上的汗,事实上,这种翻绳游戏我都快玩到吐了,于是硬着头皮招了招手,让那小咪过来,捏着她手中翻绳左右两侧的岔口,向下一掏,立即将翻绳接了过来。 小咪拍着手跳起来,很是开心,身子一歪,干脆靠在了我腿上,搞的我眼皮直跳,她倒是淡定,与我玩起了翻绳。 说真的,礼官是抓鬼的,和鬼孩子玩耍,这还是头一回。 不过,这小咪的凶性戾气很小,渐渐的,我的紧张消失不见,时间过的很快。 你来我往玩了数轮后,小咪忽然不动了,歪着脑袋朝着窗户的位置看去,轻声道:“哎呀,玩不成了,安如姐姐和爷爷回来了。” 说此一顿,她忽然一把抱住了我的脖子,小手臂冰凉冰凉的,贴在我耳朵旁边低声飞快说道:“大哥哥,谢谢你,小咪玩的很开心,爷爷和安如姐姐都不和我玩的,不过,马上就要过年了,你不能继续在这里留着了,找个机会就快跑吧,跑的越远越好,从村头出去,一直向西走,千万不要回头,很快就能出去了……” 我一愣,看着她那张骇人的脸,眼神却渐渐柔和下来。 或许,鬼怪也不一定都是可怕的,我见过放弃轮回站在永恒的黑暗中守护挚爱之人的灵,兴许这小咪也是个可怜孩子吧。 我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问道:“为什么要让大哥哥跑呀?” “哎呀,让你跑你就跑嘛!” 小咪急得跺脚,眼中却浮现出了鲜血,都快要急哭了:“大哥哥是好人,我不想看见有人害你,你快快跑吧!!” 过年,跑…… 我定定看着这孩子,陷入了沉思。 这时候,外面传来安如的呼唤声,我立即捧着小咪冰凉的脸蛋子,帮她溢出的鲜血擦掉,这才忙起身走了出去。 屋外,安如和一个老人站在一起,那应该就是小咪的爷爷了,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带着面貌,可惜脑袋低垂着,也看不清他的模样,但这绝不是个人,因为他脚后跟稍稍垫着,总是离地有那么一丝缝隙,唯有鬼才会如此,接不了地气。 安如一见我,立即笑了起来,上来拉起我的手就埋怨我到处瞎跑什么,害她好一顿找,随后与那老人和小咪摆了摆手,当即拉着我便走。 离小咪与他爷爷稍远,安如朝身后看了一眼,这才有些急切的说道:“惊蛰哥,你怎么到处瞎跑呢?”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不乱说、不乱问,便搪塞道:“在屋子里呆的有些闷了,就出来透口气……” 安如沉默了下去,过了片刻,才说道:“以后不要这样了,更不要找小咪玩,这孩子生了一种怪病,喜怒无常,有时会伤人,你还是少跟她接触的好。” 说完,她不再吭声了。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默默点了点头,可心里的疑惑却始终挥之不去…… 第175章 夜半使者 回到安如家中时,锅中的苞米糊糊已经熟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她还是如往常一样,默默的为我盛上一大碗,最后还要剥一个鸡蛋给我吃,她自己却没有。 当我把鸡蛋递给她的时候,她默默摇了摇头。 后来,我将鸡蛋掰成两瓣再给她,她露出了笑容,腼腆温柔。 这一切让我有种错觉,好像今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与往常无异,我仍旧在屋子里老老实实养伤,她仍旧在外面忙碌着,等她回来,一起吃饭,再聊聊天,便各自回屋。 有那么好几次,我几乎是要脱口而出。 可看着她低头默默吃饭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又被我吞咽到了肚子里。 我总不能问,你和小咪到底谁在说谎?你到底是人是鬼?居心何在?! 兴许,那对她是一种伤害。 即便是我,恐怕也难以逃脱心中的诘问,我欠了她一条命,现在还在源源不断的欠着她,或许在彻底弄清楚这里的事情之前,这些我永远都不会问出口。 我太清楚了,言语如刀,一个不慎,刀刀伤人,创口比皮开肉绽更难愈合。 可是,究竟要如何弄清楚这里的一切呢? 回到屋中后,我把自己沉沉的砸在炕上,双手抱着后脑,目光无神的望着挂满尘埃的房梁,静静思索着小咪的话。 直觉告诉我,小咪的示警绝不可等闲视之。 按说,鬼话不可信,尤其是那小咪看起来面目凶恶,摆明了就是凶死之人,这种鬼的话就更不可信。 相比较之下,我更应该相信安如,毕竟这条命是安如给的,这是铁打的事实。 可心里却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不听小咪的话,我一定会吃大亏,这里太诡异了,总是觉得无声无息之间,我好像已经被一张偌大的凶网笼罩了。 不知不觉间,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夜里,黑瞎子沟更是万籁俱寂。 寒风穿过窗户,发出的声音像一只恶鬼趴在耳旁呜咽,整个村子都是黑蒙蒙的,没有一点光芒。 思索了一整日,我仍旧没有任何头绪,叹息一声,心里只想着慢慢观察一段再说,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铺好被褥,便准备蒙头睡觉。 咚咚咚! 这时,三声微不可查的敲门声响起。 我“噌”的一下从床上坐起,只觉有一股力量抽紧了头皮一样,浑身紧绷,微微眯着眼睛思索着。 毋庸置疑,这绝不是安如,因为这姑娘没有敲门的习惯。 那么,难道是小咪? 应该也不是! 人敲门三声,鬼敲门四声,小咪身上鬼性未退,若是她来敲门,必定是节奏均匀、长短一致的四声,这不是她能控制的,是天性。 迟疑片刻,我还是决定一探究竟,这村子就像是一潭死水,让我无从下手,数次生死置之度外的冒险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如果大事临头不可避免,只要有见缝插针的机会,那就一定不要放弃主动出击。 当下,我握紧天官刃,悄无声息的摸到门前,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迅速拉开门。 门外,空空如也,只有一只灰色的肥鸽子慵懒的卧在门外。 准确的说,这是个野生的,应该叫做斑鸠。 “吓老子一跳!” 我低声咒骂一句,关上了门。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不用说,肯定是那只肥斑鸠。 我没理会它,结果敲门声隔三差五,没完没了,最后折腾的我都有些毛了,怒气冲冲的拉开门,准备将这肥斑鸠赶走,结果这东西比我都牛气,我还没来得及发飙呢,它反倒是歪着脑袋看向了我,斜着眼睛,“咕咕”个不停,那小眼神分明是在看一个大傻子。 至于那大傻子是谁,自不必多说。 我本就够糟心了,反倒是被一只鸟鄙视了,立即大怒,一脚将这肥斑鸠踢飞,转身回了屋。 可,躺在炕上的刹那,原本无神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 不对劲!! 且不说这斑鸠到底是如何如何通人性,单单是这个村子就不对劲! 太萧索了,就像是一潭死水!! 除了安如家中养的那几只鸡,我来了这里以后,一个活物都没见过。 哪怕,现在是冬天,万物俱寂,可山里也不该如此冷清,别的且不说,天空中少说也应该有几只飞鸟经过吧? 然而,自从我来到这里以后,这只肥斑鸠是我唯一见到的飞禽! 如此一来,不更显得这只肥斑鸠与众不同? 我立即穿上棉衣,跳下地,冲出屋外的时候,那只肥斑鸠刚好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起来,不屈不挠的再次朝我走来,右翅膀忽然展开对准我,其中一根羽毛特调皮的立了起来。 这是摆明在冲着我竖中指啊!! 我被雷的外焦里嫩,不过这回也不生气了,下意识的朝着安如的房间看了一眼,里面黑洞洞的,似乎已经睡了,当下朝着那肥斑鸠连连摆手,对方斜睨我一眼,这才扑棱棱的飞走。 说真的,我第一次见这么欠儿的斑鸠。 不过,对方明显是什么东西派来的,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意图,我也不好直接打来煲汤,匆匆忙忙追了上去。 夜间的村子愈发恐怖了。 一座座废弃的房屋黑洞洞,总觉得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窥视我一样。 肥斑鸠是朝着村头的位置飞去的,从安如家到村头,只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狭隘土路,夜间气温底下,土路上早就结了冰,整个就是一冰坡,我一门心思的追那肥斑鸠,没有注意脚下,一时失足,差点直接滚落到山沟子下面,惊出了一身了冷汗,更加意识到黑瞎子沟的地形复杂,要想出去,恐怕得好好踩一踩点,否则容易出事。 肥斑鸠“扑棱棱”的落在我面前,歪着脑袋看我,“咕咕”个不停,声音好像是在嘲笑我——你个废物。 我趁机一把抓住它脖子拎起来在地上狠狠摔了几下,满地羽毛乱飞,对方这才老实,蔫不拉几的在前面带路。 不多时,我人已经来到村头。 对此我有些印象,白天探路的时候来这里看过,只有一道狭隘的烂木门,倒是有点像西南那边一些少数民族聚居的寨子。 此时,这烂木门后,一方巨大的青石上,一个人正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背对着我,面朝云雾与黑暗共舞的群山。 这是个女子,满头青丝在风中飞扬,衣着打扮却不像是现代人,明明数九寒天,穿着却并不臃肿,一身得体的白裙纤尘不染,裙裾飞扬,有种仙气。 我放缓脚步,有些迟疑的看着这女子,总觉得背影有些熟悉,可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肥斑鸠一见这女子,立即“扑棱棱”的朝对方飞去,落在对方怀中,昂着脑袋“咕咕”叫唤个不停,像是个傲娇的宝宝,在控诉我对它的暴行。 “呵呵呵……” 女子轻笑起来,笑声很有磁性,就是稍嫌冷了一些,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肥斑鸠的脑袋上戳了一下,这才轻声道:“早已告诉过你,莫要斜着眼看人,遇到脾气暴躁的,只怕得捕了你洗剥干净炖汤,人家没要你性命,已经是天大的仁慈了!” 声音也很熟悉。 我亦步亦趋的朝她走去,女子很是淡定,也不回头看我一眼,手臂一扬,手中多了个酒葫芦,仰头在风中饮酒。 不得不说,她饮酒时,不似其他醉态朦胧的人那般丑态毕露,反而有种难言的洒脱! 如果说,单单从背影上我还看不出端倪的话,那酒葫芦我实在是太熟悉了! 一时间,我浑身巨震,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天盟的使者,青竹!! 第176章 自成因果 关于天盟,我实在谈不上什么好感。 蛮横、强势、盛气凌人…… 这就是我所有的看法。 如果不是他们,兴许我现在还在真武祠里跟着鹞子哥伐树练武,断不至于沦落至此。 再见青竹,自然也就谈不上喜悦什么的了,面色微沉,一边盘算着对方寻到此处的目的,一边悄无声息的来到对方身后,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开门见山来谈,可不等我嘴巴张开,对方一挥手,酒葫芦已然横在我面前。 上一次,她就给过我一个酒葫芦,那葫芦迄今还挂在我房间的墙壁上。 “天气挺冷的。” 青竹悠悠开口。 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带着面纱。 因为站在她身旁,我只能看见她的侧脸,皮肤白皙细腻,虽然彼此立场不是那么平和,但不得不承认,这是个近乎完美的女子,下巴与脖颈形成一条完美的弧线,仿佛在昭示着她的骄傲,眸子投向远方,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看起来顶多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只是,此刻这番模样,却让我恍惚间觉得,她似乎走过漫长的岁月,饱经人世沧桑与变迁。 迟疑一下,我还是接过了酒葫芦,嗅了嗅,里面装的仍旧是竹叶青酒,瓶口有一个淡淡的唇印,这回我没有再拒绝,兴许也是眼下错综复杂的环境让我头疼不已,需要一口烈酒来为自己理清思路,转了转葫芦,这才仰头大大喝了一口,腹腔中立即有一股热流涌上来,让我精神为之一震。 酒入喉,虽未至微醺,但胆气却壮了几分,长长呼出一口酒气后,将酒葫芦还给对方,沉声道:“酒已经喝过了,说吧,你寻到这里有什么事情?” 咕咕! 肥斑鸠歪着脑袋斜眼看我,那张鹌鹑蛋大小的脑袋上竟然流露出一种明显的厌恶情绪,似乎在警告我说话小心点,前面记得加敬语。 虽然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词汇来形容一只鸟的厌恶表情究竟是如何,但我确实能看得出这一点。 我斜睨了这只可恨的鸟一眼,暗自磨牙,有点后悔自己之前下手轻了,应该把它拔了毛才算解恨。 青竹终于转过了脸,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连呼吸都开始变得艰难起来。 或许,这便是传说中的谪仙子吧。 我心里默默想着。 她目光很平静,嘴角微微勾起,理了理垂落在鬓角的发丝,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轻声道:“如果我说,我是在担心你的安危,你信是不信?” 这话容易让人误解。 当然,我不会自以为是的觉得这是什么暗示,打见到眼前的女子起,她就永远都是如此,深邃如平静时的海洋,能承载世间的一切喜怒哀乐,仿佛天底下最骚情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也变得无比正经。 我想,所谓言由心生,便是如此。 心中若是平静无波,哪怕是探讨男女之事也成了生物繁衍的科学研究,心中若念头不端,哪怕是正经八百的介绍自己的干妹妹,别人都得把一声理解成四声。 不过,我承认我确实怂了,面对着这样一张让人窒息的容颜,甚至没胆子与对方直接对视,仿佛那就是一种亵渎一样,悄无声息的别过了脸。 青竹唇角动了一下,似乎是笑了,继续看着远方,犹如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上一次任务的经过我听说了,你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敢葬龙子脉,与苍天对抗,猛志长存,这才是男儿本色! 可惜,他们说,你钻进龙子逆鳞处后,一时间四野飞沙走石,他们在狂风中迷失走散,等醒来却找不到你了,你师父本来是要来寻你,我回绝了,恰巧自己有些时间,干脆就一路寻到了这里。 毕竟,天下豪杰虽多,但其中尽皆厚颜无耻夸夸其谈者,可若论勇气二字,天下无人能及你,我还希望你日后能多替天盟办事,半道夭折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被她说的面皮都有些发热。 无论是在我师父,还是在我老爹眼中,我都是那种怂出新境界的角儿…… 忽然来这么一通夸赞,这怎么能消受得了? 不过,听起来还真的是……舒心啊!! 听到鹞子哥他们已然安全回到真武祠,我放心很多,迟疑一下,道:“咱们现在就走吗?我这里……” “你有疑问?” 青竹听出了我话中的犹豫,转头看向我,仿佛便窥破了一切,柳眉轻轻一扬,自语道:“虽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但自有一段因果,你便不用插手了,现在你师父需要你。” “我师父?” 我心里隐隐冒出了一丝不祥之感,急忙问道:“他怎么了?” “与你有关,但暂时性命无忧,此事要化解,恐怕最终还是要落在你的身上。” 青竹定定看着我,仿佛我脸上有花似得。 片刻后,她眸光一闪,忽然又看向村子的位置。 “有人来了。” 她微微眯着眼睛,眼中有寒光闪烁着,明显动了杀机。 那一瞬间,我感觉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浑身发毛,有如芒刺在背。 不过,很快,杀机一敛。 她飞快对我说道:“此地之事,成于一人,而终于一人,自成一段因果,你现在已经卷入了这段因果,但切记不要卷入太深,选个时候立刻离开吧,我真身进不来,无法帮你太多,记住,逃生的方向只有一个,这葫芦酒便送给你了,疲倦的时候喝一口能解乏,路还很长,得靠你自己走,我会在外面接应你。” 这番话里蕴藏的信息量就有些太大了。 此地自有一段因果?真身进不来? 这是什么意思?! 我眼前的她,又是什么? 可惜,来不及细问,青竹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指前方,说生路就在那里,方向,赫然是村口的西方,与小咪所说一模一样。 随后,“轰”的一下,她整个人变成漫天的点点光辉,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干枯的柳叶,纷纷扬扬的落在她方才所坐的青石上,酒葫芦骨碌碌的滚到我脚下。 咕咕! 肥斑鸠立即飞起,朝着我身后看了一眼,随后以一种极端欠炖的姿态在我面前扑棱棱的晃悠一圈,屁股一撅,一股子秽物立即朝我脸上喷来,幸亏我早知这不是什么好鸟,立即偏头,这才堪堪躲过,一张脸黑如锅底,这种操作实在是……很难形容。 不过,我也没工夫真去和一只鸟置气,匆匆捡起石头上的那片柳叶,将酒葫芦揣在腰间,等转过身的刹那,便看见一道佝偻的身影无声无息的出现了我身后。 这位,赫然是小咪的爷爷!! 我的心跳速度没来由的加快起来。 小咪虽然凶死,但还是孩子心性,并非像寻常的鬼童那般难缠。 可是这老爷子就不一样了,这鬼老头一直给我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戾气特别重,绝对是个可怖的厉鬼。 眼看四下无人,可不正是厉鬼害人的好时机? 我一只手悄无声息的摸向身后,按在了天官刃上。 “深更半夜,一个病秧子,不好好睡觉,满村子里溜达什么呢?” 鬼老头开口,声音冰冷喑哑,有种让人头皮发麻的干涩感,淡淡说道:“难不成安如那丫头没跟你说过,咱们这里黑瞎子多,夜里出门容易出事吗?” 果真出事,也一定你是取老子性命! 我暗骂一声,表面却佯装出一副哆哆嗦嗦的样子回应道:“我,我只是在屋子里憋闷的慌,这才出来走走,我这就回去!” 说罢,我拉了拉衣领,没有看这鬼老头一眼,匆匆朝村子的方向走去。 只是刚刚越过对方的刹那,对方忽然“喂”的喊了我一声,我立即驻足。 “恐怕,你不是什么普通人吧!” 鬼老头在身后问我。 “您什么意思啊?” 我继续装糊涂。 哪知,在我转身刹那,这鬼老头忽然一下子闪到我面前,双手扶着棉帽,脑袋直接朝我脸上怼来…… …… 第177章 软禁 这是一张怎样的脸? 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碳色,不见丝毫血肉充实感,乍一看犹如一张干皮蒙在了骨头上,脸颊两处还有破损,犹如被蚁虫啃噬过一样,密密麻麻都是些细小的窟窿,双目似两颗烂水泡子一样塞在眼眶里。 这样一张脸毫无征兆的怼到面前,属实是有些狰狞可怖之感。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浑身发毛,不过现在心理承受能力强了太多,这些东西单凭狰狞的容貌倒也吓不住我,几乎是出于本能,一手立即摸上天官刃,同时连连后退,与对方拉开距离。 随即,我心里一动,终究是没有拔出天官刃,在后退的时候一屁股坐倒在地,惊恐的尖叫起来…… 鬼老头那双烂眼珠子一转,脸皮抽搐了一下,似乎是笑了,只是这笑容未免有些过于难看,破破烂烂的脸皮像鼓起的破布,“呼啦啦”的抖动着,像一只生气的大蛤蟆,不过,很快他就戴上了帽子,身子又重新缩进黑暗里。 “生了怪病,莫要见怪。” 鬼老头“嘿嘿嘿”的阴森笑了几声,道:“我只是想提醒你,村子里的路多年没修缮了,下了雪以后不好走,尤其进村的时候是上坡,容易出现意外,没想到竟然吓到你了,实在是抱歉。” 他口口声声在道歉,可神态间哪里有半分不好意思的模样? 作为一个已经被吓坏的人,这个时候当然不会站起身来继续一脸淡定的与对方探讨怪病,应该离眼中的怪物越远越好才对。 演戏演全套嘛。 这是一个演员的基本修养。 我不与对方纠缠,连滚带爬、跌跌撞撞朝村子逃去,惶惶不可终日,眼看着与对方的距离越拉越远,而对方也没有追上来,一直缩在村头的黑暗中,我这才松了口气,放缓了速度。 显然,这只是鬼老头的一次试探,他看不出我的究竟,所以只能通我过遇见鬼怪后的第一反应来判断! 因为,在我即将动手反击的刹那,对方身上丝毫没有任何要迫害我的杀意,可若是我暴露了自己,结果就不太好说了。 这也是我收手的原因。 平心而论,真面对面的打起来,我未必怕了他,可我不知道打过后会发生什么,我又将面对什么。 对此,我并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当孙子是个很好的选择。 回到居所的时候,我留意了一下安如的屋子,仍旧黑洞洞的,没有丝毫动静。 仿佛,她对于我和鬼老头之间的无声对峙毫不知情,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这一夜已经够折腾了,我不想再节外生枝,老老实实的回到了屋中,可躺上大炕后,却辗转反侧,死活睡不着,满脑子都是青竹和我说的话。 此地,成于一人,而终于一人,自成一段因果。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地方,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说的人,是指安如吗? 还是,小咪和她的鬼爷爷? 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答案。 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小咪应当不会害我,她指出的路与青竹所指的路完全一致! “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样了。” 我抱着后脑,双眼空洞无神的盯着破旧的房顶,自言自语着:“青竹说,他的危机来自于我,化解的门路也在我身上,难道是礼官的债主找上门了?” 这些事情,单凭我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也得不出什么结论,我只知道,我师父现在需要我! 原本,出于一种欠了别人的报恩心态,对于一声不吭的离开这里我心里还多少有一些抵触,不过涉及到我师父,我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暗自打定主意,找个机会就逃离这里。 一直到天蒙蒙亮时,我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可睡的并不沉,约莫在上午八九点钟的时候就醒来了。 我总结过安如的活动规律,她每天起的很早,吃过早饭后,都会在这个时间离开,然后在中午午饭前回来,下午她基本上都在家,一边坐在房门前揉搓着苞米,一边出神的凝望着被浓雾笼罩的远方群山。 她就像是拱卫着地球的月亮,日复一日的做着一成不变的圆周运动,从不改变。 算算时间,这个时候她应该正好离开了。 我披衣下地,趴在窗户前看了半天,确信安如已经不再她屋子里,而且,视线所及之处,院中也没有她的身影,这才匆匆忙忙带上风铃与天官刃准备出去踩踩点,方便晚上行动,然而就在推门刹那,一张灿烂的笑脸出现在我面前,明明这张脸的主人对我有救命之恩,而且模样也是清纯俏丽,此时也并未表现出任何敌意,可偏偏……在我眼中看来,竟是如此的可怖! 吃不透深浅的,才是最为恐怖的! 我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安如笑意吟吟的打量着我,两手背在身后,看起来格外俏皮,目光在我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一圈,这才轻声问道:“惊蛰哥?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呃……我……” 我张了张嘴,结结巴巴的说道:“屋子里闷得慌,我想出去走走。” 安如微微侧开了身子,意思我可以出去。 可我早已乱了方寸,无论是面对小咪,抑或是鬼老头,我都能保持基本的镇定,不敢说进退从容,至少也是应对得当,但此时早已心乱如麻,已无法作出正确的决定,含糊其辞的应付几句,说忽然觉得身体不舒服,又不想出去了,在得到对方让我休息的首肯后,立即缩回了屋。 嘭! 门关上的刹那,我背靠着门,剧烈的喘息着,稍稍平静时,才发现自己双腿抖如筛糠。 一位真正的恐怖大师曾经说过,真正能让人颤栗、永生难忘,甚至是成为一生阴影的恐怖情景,绝非是血肉模糊,抑或是狰狞可怖的形象,而是……内心中的未知。 我想,我大约就是体会到了这种最高层次的恐怖! 她……在监视我! 可,到底为什么呢? 如果要害我,她似乎并不费力,只需要不理会我,我迟早要被苍天惩罚的形神俱灭,或者说,她若是单纯的想享受一下杀戮的快感,在我昏迷、浑身乏力时,她也有的是机会。 可她没有,她救了我,精心呵护着我…… 这,太诡异了!! 从前,我将这当做了善意,是她人性中的善良部分,可现在看来,给我的感觉就像是…… 就像是在养一只宠物! 据我所知,绝大多数豢养宠物者,并非是真的迷恋于宠物那毛茸茸的模样,十之八九皆来源于孤独与永恒的空虚,倘若世界和同类让他们失望,那就只能把所有感情倾注于没有能力抛弃自己的弱者,精心的呵护和付出,并且能够得到依赖作为回馈,有时……其实是一种比罂粟更加致命与难缠的毒药。 我更知道,当只能依赖于自己的弱者选择独立的时候,主人会作出何等残酷与可怕的事情。 我用了很长时间才平复下来,细思过后,我陷入了蛰伏与试探当中。 事实证明,安如确实在监视我!! 如果说上一次我开门见到她是偶然,那么接下来一整个上午,我连续打开三四次门,而每一次她都会准时出现在我面前,难道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后来,我也渐渐平静了下来,开门见到安如的时候,如同往常一样,将她当成一个单纯的小姑娘,笑着与她打招呼,见她没事发呆的时候,会坐下来和她聊聊天,说一说外面的世界,和现在那些新奇的事儿。 她说,外面真好。 然后,我找准机会便说,我的亲朋好友都在外面,现在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送我出村了? 我记得,她答应过我,等我伤好会送我离开。 然而,真正到了这个时候,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她忽然站起身来,笑着问我是不是饿了。 我怔了怔,拍了拍肚皮,笑着说,确实是有点饿了。 一切,就这么不留痕迹的被揭过了。 时间到了夜里,我惊讶的发现,安如那间每逢夜间便黑洞洞的屋子里忽然亮起了灯光,一晚上都没有熄灭过!! 我盯了一整夜,到了第二天,终于扛不住了,两天两夜没有好好睡觉,困意席卷上来的时候,倒头睡了一个昏天黑地,当我再次醒来,时间已经是第二天的深夜,安如的房间里还是亮着的…… “还真是有些死生契阔的味道呀!” 我站在窗前凝望着她的屋子,很快,对方纸糊的窗前出现了一道黑影,能看见女性玲珑有致的身材线条,她似乎只穿着单衣,察觉到什么后,与我隔窗彼此对望着对方朦朦胧胧的影子。 我终究是落了下风,没好意思在窗前久留,摸了摸鼻子,苦笑一声退回了房间,心里却在暗自琢磨:“我就不信她会一直和我死扛下去!!” 事实证明,安如比我想象的要更加坚韧执着一些。 五六日的光景就这么过去了,她还真是做到了形影不离,每次我要离开的时候,总会立即出现在我面前,到最后,我神经都快被折腾的敏感了,不再一次次的试探,试图用时间来弱化她的戒备。 这一日,我正在炕上躺着,百无聊赖的把玩着风铃,想唤醒茳姚,被软禁的日子不好受,我竟觉得或许把她拉出来和我做个伴也不错,哪怕她出不上什么有用的主意,至少也能和我说说话,可惜,几番骚扰无果,让我感觉颇为失败,正准备蒙头睡觉时,一颗鸡蛋大小的鹅卵石“啪”一下杂碎窗户飞了进来,而且奇准无比的落在了我脑门上,砸的我脑壳青痛,眼泪汪汪,摸了摸额头,那里已经冒出一个肉瘤子。 “谁他娘这么缺德!!” 我大骂一声,冲到窗前透过被砸破的窗户纸一看,外面正有个小小的人儿伫立着…… 小咪? 我愣了愣神。 而对方则头也不回的跑了…… …… 第178章 三神 小咪这是什么意思? 这孩子虽是鬼童,对我却没有恶意,戾气也很小,就是稍稍有些粘人罢了。 我自不会认为对方是来捉弄我的,略一思索,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是了,这孩子是来提醒我的!!! 她抛石砸窗,可安如却并没有出现。 也就是说,对方兴许是有什么极为要紧的事情,故而临时离开了,放弃了对我的监视,甚至说……小咪的爷爷可能也不在村子里。 现在是逃离这里的最佳时机! 我当下穿好衣服,提上天官刃,破门而出。 果然,安如没有像以往一样,立即出现在我面前。 只是屋外空空如也,小咪早已跑的不见踪影。 我暗自叹息一声,这孩子兴许是觉得帮了我有愧于她爷爷吧,这才没有现身,不过时机太过宝贵,错过这一次,下一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由不得我多做迟疑,立即动身,顺顺当当的跑到了村头。 烂木门上,一条彩色的绒线绑在木头柱子上,随风飘荡。 这条绒线,正是小咪与我玩翻绳所用的那条。 我不禁在这里驻足,用手轻轻托起这条绒线,在掌心摩挲着,有些失神,随后,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我心中一动,回头观望,却见在一幢破破烂烂的房屋背后,一张小脸儿露出一半,正在默默的窥视目送着我。 这张小脸儿狰狞可怖,但此时落在我眼中,却格外的惹人心疼。 理智告诉我,现在掉头立即离开,这辈子再不插手这里的事情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可真正到了这一步,我又总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哪怕不能力挽狂澜,至少也让我做点什么吧!!” 我在心中低吼,一咬牙,猛然转过身,小咪被我吓了一大跳,脑袋立即缩了回去,可不过片刻的工夫,她又探出了脑袋。 这回,我对着她招了招手。 小咪眨巴着眼睛,似乎想掉头逃跑,可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从那座破屋子后面冲了出来,一头扎进了我怀里,小脑袋在我胸口拱来拱去。 起初的时候,我浑身僵硬,可很快便放松下来,轻轻摩挲揉搓着对方的小脑袋。 “师父,辜负您对我的教诲了。” 我在心里默默自语着。 他总是说,阴阳有序,活人只能管活人的事,死人有所求也好,有所恨也罢,我们只能镇压与平息,却万万不能为其伸张正义,因为那是下面管的事情,坏了规矩,可能会引发难以想象的后果,天道不容,上一次他应了灵的请求,这就算是坏了祖宗的规矩,好在最后那灵接下了所有因果。 我想,或许我本身就有那么点死性不改的基因在体内,刚刚受过天道惩戒,如今便又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短暂的沉默后,我轻轻将小咪从怀中拉出,揉了揉对方冰冷乌青的小脸蛋,沉默了一下,说道:“不要在这村子里了,跟哥哥走吧,哥哥送你去一个地方,一个真正能解脱的地方……” “解脱的地方?” 小咪歪着脑袋轻声问道:“是三神的殿堂吗?” 三神? 我心头一动,随即笑道:“是谁跟你说去往三神的殿堂便能解脱?!” “是我爷爷说的啊!” 小咪想都没想便说道:“我爷爷说,三神会在天空中看着我们,我们所经历的一切苦难,都会得到三神的怜悯,终有一日,会得到三神的召唤,在那里就能求得解脱!” 有意思的信仰! 我沉吟片刻,便笑着说道:“那哥哥带你离开这里好吗?送你去三神的身边,下辈子生个富贵人家,你就不会继续孤独了,会有很多很多小朋友和你挑绷绷、踢毽子。” 我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没时间在这里耽搁太久,我师父需要我,但是有一条我很清楚,无论怎样,小咪终究是成了孤魂野鬼,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可以的话,不葬尸,只葬魂,送她去阴司轮回,求个圆满往生,兴许这是目前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好呀好呀!” 小咪听后立即高兴的蹦跳起来,可是随即小脸就拉了下来,轻轻推了我一把:“算了,哥哥,你还是走吧,我不想去三神那里了,我放不下爷爷,何况……” 我捕捉到了她的犹豫,立即追问,可小咪连连摇头,跟我说她爷爷讲过,他们是不能离开这里的,我带着她就走不出去了。 我还想多问,小咪狠狠推了我一把,掉头跑掉了,几个闪烁之间便消失不见。 我叹息一声,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只能起身离开,顺着村口西边的斜坡,一头向山下的深沟里扎去。 路上,我一直在思索着小咪的说的话。 三神,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这大概是一个非常陌生的概念。 在西方人的宗教信仰中,三神是自由、美丽与爱之神。 而在道教中,也有这个概念,指的是人体三丹田之神。 不过这两种三神信仰显然距离这个村子的村民颇为遥远,小咪口中的三神绝不可能是这两种三神。 那么,只能是最后一种可能了——汉中地区的民间信仰里,天神、地祇、山岳合称三神!! 说起汉中这个文明传承悠久之地,自然会让人不自禁的想到古蜀国三个字! 汉中的三神信仰,正是从古蜀国传承下来的! 建立古蜀国的是蜀族,在蜀族的信仰中,确实有一些与三神有关的概念,但很模糊,因为真正追本溯源起来,三神也并非是蜀族的本族信仰,而是与他们的先祖有关。 蜀族,是冉族和羌族合化出现的民族。 三神,正是蜀族先祖冉族的本族信仰! 这大概是最早期,也是最为原始的神祇信仰,太过悠久了,西部几经变迁,早已模糊不清,现如今也只剩下了一个概念,若要真的讲这里面的门门道道,恐怕就是当世最有学问的古蜀国研究专家都说不上个名目来。 当然,所谓的三神,这并不是我关注的重点,我也始终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神灵这么个东西,鬼怪我倒是见过了,神我却没见过,若它真有能耐,在个善于质疑的时代里,早应该显化了才对。 我真正在意的是,信仰三神的冉族! 我看过一本很有意思的孤本,那是四川一座古墓里挖掘出来的,我爸用了一千块钱从一个土夫子的手里买了回来,里面记录着大量与冉族有关的信息。 我只能说,这是个非常神奇的民族。 他们认为,三神赋予了他们神奇的力量,成为不凡者。 只要有点判断能力的人,大概会第一时间认定——这肯定是宗教宣传的手段罢了。 事实上,不凡者真的存在!! 有那么极个别的冉族人,身体愈合能力近乎于变态,孤本上说,不凡者在战斗中身中数刀,隔日伤口便结痂愈合,哪怕是死去,尸体也不会腐坏,简而言之,便是照着不凡者的尸体上砍上两刀,伤口仍旧会愈合! 冉族认为,所有死去的不凡者,其实是灵魂回到了三神的怀抱,他们的肉身仍旧活着,故而将所有不凡者的尸体放在一起,几乎成了一个博物馆,供后人膜拜。 可以这么说,不凡者在冉族当中地位极高,相当于三神的使者! 在我的理解当中,所谓的不凡者,可能就是一些拥有者奇异能力的人士,这种人现实社会中也存在。 比如说,有人的身体就是一个巨大的磁石,能吸附许多铁器。 再比如说,有人能隔空取物。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确实存在,只能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我觉得可能是冉族的基因有些不大相同,故而时常会出现一两个身体愈合能力近乎变态的不凡者。 不过,到了西汉年间,汉武帝控制西疆,冉族并入了汉族,从此成为了汉族中的一支,经过两千年的融合后,迄今恐怕已经很难追溯谁的身上有冉族的血统了,那种诡异的能力也再没听说谁拥有过。 只是,孤本上也记录了这么一件事——冉族归汉时,有那么一小撮人,大概也就是二三百人的规模,属于绝对的顽固派,不肯归汉,又担心汉兵会对他们不利,于是向东逃亡流窜,从此杳无音讯! 我不禁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难不成,黑瞎子沟的这些村民,就是当年出走的冉族后裔?他们最终一路流窜到了关外,在深山老林里定居生存了下来? 这绝非是空穴来风,距离冉族归汉已经两千年,两千年足以磨灭太多,除非是那些信仰极其坚定者,否则,两千年传承下来,他们的后代不可能还记得三神,并且继续信仰着三神。 不过,时间还是改变了太多,看样子,这里的人对于三神的信仰还是遗忘了绝大部分,到如今,就像是从祖祖辈辈开始就形成了习惯一样,继续信仰着三神,却说不出究竟了…… 就像我们口中常常念叨着玉皇大帝,实际上真要说个玉皇大帝的根底,又有几人能说得清呢?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按照小咪和青竹指示的方向,穿过了村落下的深沟,眼前是一片莽莽苍苍的丛林。 时值深冬,白雪皑皑,只是眼前的情形却让我警醒起来。 林中飘荡着浓浓的白雾,可见度不足十米,在零下好几十度的情况下起雾,这本身就是巨大的诡异,何况,这雾仿佛活了一般,只是在丛林中飘荡着,却不肯进入深沟,更不用说飘进村子了,可谓是泾渭分明,仿佛雾气有意识一样!! “不太对劲啊!” 我狠狠揉搓着胳膊,面对着眼前的浓雾,浑身汗毛倒竖,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 第179章 清凉草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走出村子,却撞到了偌大的诡异。 很难形容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眼前的丛林不再是丛林,倒像是一口张开的巨嘴,氤氲的浓雾正是它口中喷出的恶气,只要我一脚踏入其中,便是等同于将自己的性命交代了出去。 村子里的种种异样已经让我毛骨悚然,而这里的情形愈发恐怖,超乎我的想象。 一时间,我反倒是不知该如何进退了。 “啊!!” 忽然间,一道尖叫声传来。 声音来自于村庄,沉坠到深谷中,回音在这里激荡。 这声音很是耳熟,正是安如的,却不似她平时那般文静温柔,反而充斥着愤怒! 她回去了! 想必,此刻已经发现我逃离村庄,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追上来! 我有信心与鬼老头交手,但绝不认为能对付得了她。 迄今为止,我连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为何与活人别无二致?鉴于小咪说的,我不是没想过她就是冉族的那种不凡者,可不凡者只是自愈能力强罢了,并非长生不死,死去后也不过就是一具比较特殊的尸体罢了,除了尸身不腐,仍然会自愈外,所有死人有的特征它都有,怎么都无法与哪个会说会笑也食五谷杂粮的清纯女子对上号!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必定不是个人,人不可能和两个鬼住在一起,还表现的如此淡定,仿佛稀松平常。 况且,我心中总是有那么一丝不忍,不想与自己的救命恩人闹的那么难看。 没有过多犹豫,最后我还是选择相信小咪与青竹,一头扎进了迷雾里。 眼前瞬间变得昏暗,前方什么都看不清,低头时,只能看见脚下的积雪,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明明相距咫尺,可一步走出,却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身后是白天,前方是黑夜,昼夜不再是交替,而是彼此衔接,处在同一个地方。 呼啦啦! 阴风在这里呼啸,穿过干枯的树木,树干摇曳,犹如猛鬼在黑暗中狂舞,发出尖锐的呼嚎声。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四周的气压一下子变得巨大,压迫的人浑身不适。 “啊!!” 我不堪忍受,怒声一声,狠狠一拳头砸在旁边的大树上,直到手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感,才陡然惊醒过来。 暴怒来的是如此猝不及防! 我丝毫不认为是自己抗压能力太差,即便我的心理素质是个渣,也绝不至于如此就直接走向爆发! 当下,我左右两手五指收伏在掌心,指甲不外露,低喝一声“打”,右脚一跺,同时向前用力跩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紧接着心头的躁火无声无息平灭了下去,心绪再度恢复平静。 这便是道家的五雷印了,我观清微内丹术,没学到我师父的看家本事,但这道家的手印却学了不少,每一个手印都有玄妙的力量,能沟通阴阳,用的得当有奇效。 方才我心头躁火冲头,必然是受了邪祟之气的侵蚀,五雷印正是化解这种鬼蜮伎俩。 “这方圆之内,怕是养出了不得了的东西,故而才有了这煞气封山,画地为牢的惨象!” 我轻叹一声,身在其中,已然瞧出了一些根底。 正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只是做祸害也有讲究,能活命的只有两种,一种是天下大恶,恶的像赵高这种瘪犊子一样,别人看见你就生气,却偏偏奈何不了你,第二种就是那种有辱斯文的败类,比如没事儿偷个裤衩子自嗨的猥琐男,人家都懒得正眼瞧他。 怕就怕做个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的货色,对不起,黑枣就是给这种人准备的。 做恶鬼,和做恶人差不多。 很不巧,我似乎就遇到了那种荤素不忌的大恶鬼,怨气大到吓人,以至于身死之处,方圆十里起煞,飞禽走兽尽绝,几乎成为一片鬼蜮,是亡灵的乐园,哪怕是五雷轰顶都奈何不得。 至于一些修行之人,更不可能进来。 因为这种地方的煞气太重,有污躯体,进入后煞气侵身,日后到了关键时,可能会滋生出心魔,迟早身死。 说白了,越厉害的人,来了这里就越吃亏。 青竹说她进不来,大概也是忌惮这里的环境,怕给自己留下祸根。 不过,但凡受厉鬼影响,方圆起煞的绝地,都会有一条生路! 这条生路就是地气穿行的脉络,会在无穷无尽的煞气当中撕开一条可通行的路,这条路上煞气会相对薄弱一些,至少不会在煞气冲体下发疯。 青竹和小咪给我指的这条路,应该就是这片绝域里地气穿行的方向! 我想了想,还是觉得此地的大邪另有它物,应该不是安如,能造成方圆起煞几成绝境的恶鬼,本身的煞气和怨气会达到一个惊人的程度,这是根本伪装不了的,只要鬼性存在半分,藏掖不住! 瞧出了端倪,我自然是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时刻保持着自己的清醒,稍有不对劲,立即手捏印决,驱散煞气,同时一路朝着西边狂奔。 渐渐的,我终于明白青竹那句路还很长到底是什么意思了,我不断狂奔着,连眼前这片枯寂的丛林都跑不出去,反倒是在阴煞之气的影响下,体力以近乎燃烧的速度耗空,偏偏一点汗水都没冒出来,只觉得越来越冷,阴气彻骨,到最后,我双腿不停的打摆子,“啪嗒”一下栽到了一堆隆起的枯草堆上,雪沫子吸入口腔中化开,一丁点的水分就让我有种几乎要欢呼雀跃的冲动。 我颤抖着手不断在身后摸索着,很快摘下了青竹给我的酒葫芦,拧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辣的咳嗽起来,酒水从鼻孔里呛出来,眼泪汪汪,但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酒液,入腹后却说不出的暖和,驱散寒意,精神为之一振,仿佛体力都恢复不少。 我砸吧砸吧嘴,这时才隐约品鉴出了一丝药味。 看来,青竹也不是做无用功,大概想到了我会遇到这等情况。 休息片刻,我收起酒葫芦,一手撑地,正准备坐起来,手心里却摸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发出“咔嚓”一声脆响,接着我手心里便传来一阵刺痛。 我扒拉开积雪和落叶一看,一截黑乎乎的东西埋在土中,我一眼便看出,那似乎是一条人的臂骨,不过应该埋在这里很多年了,骨头多有腐蚀的迹象,最为怪异的是,这上面毛茸茸的,好像长着什么东西。 我拿起臂骨看了一眼,一阵强烈的恶心感用来。 这臂骨上生长出的,赫然是一些双叶的嫩芽儿,看起来与豆芽菜差不多,根须扎根在骨中,泛着妖冶的血红色,贪婪的从骨中汲取着养分。 这可不正是给我治伤的清凉草? 所谓的神药,原来是从人的尸骨上生长出来的? 同类大都对同类的尸骨有些排斥,除非精神上有障碍的主,正常人恐怕不会对同类的尸体感兴趣。 我觉得我应该还算是一个正常的人,此时自然浑身别扭,想想自己曾满身涂满这种东西,就觉得每一寸皮肤都发痒,忍不住抓挠起来。 “老白说的对,大粪是种粮食最佳的肥料,爱吃粮食不一定等于爱吃粪!” 我在心里不断安慰着自己,倒是真有那么点奇效,奇痒渐止,我大大松了口气,起身正欲走,脚下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响动,落叶翻飞,一只白森森手骨忽然探出,一把握住了我的脚踝。 第180章 三清指 这干枯的手骨看起来是如此的孱弱无力,上面生满了清凉草的幼苗,密密麻麻,乍一眼看去,还以为是骨头上长出了青苔,也正是这些诡异古怪的植物将这手骨的各个指关节连接在一起,犹如天然的筋腱一样。 它的力量是如此之大,恨不得将我的踝骨都捏碎,指尖几乎要洞穿我脚上厚重的皮靴。 我出于本能,立即退后,试图挣脱,结果非但没有成功,反倒是被拽倒在地,那堆腐烂的树叶“扑棱棱”的颤抖着,下面传来一阵阵拉拽力量,试图将我拖入其中。 慌乱中,我一边与手骨对抗角力,一边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尖上,剧烈的疼痛让灵魂都处于颤栗状态,浓郁的铁腥气在口腔中弥漫开来,“噗”的一下将鲜血喷在天官刃上,寒芒闪烁的刹那,反手一刀砍在手骨上,“咔嚓”一下将之砍断。 我立即从地上爬起,远远躲开那个落叶堆砌成的坟包,因为身上的衣服并不合体,而且过于臃肿厚重,行动不便,甚至拌了一个跟头,啃了满嘴的积雪和污泥,堪称是连滚带爬的躲开,狼狈到极致! 落叶堆一下子安静了,再没有丝毫动静。 我剧烈喘息着,冷冰冰的空气灌入腹腔中,身体似乎一下子消受不了,以至于冷空气憋胀在肠道中,窝心的难受,许久才恢复过来,盯着落叶堆又看了几眼,这才惊疑着看向依旧挂在我脚踝上的手骨。 这东西……竟然还在蠕动着。 手骨上的每一块关节此起彼伏的颤动着,像是钢琴家的手下的黑白键一样,不断变换交替,很有节奏感! 好在,力量远没有方才那么大。 我用百辟刀将这手骨挑下来,端到面前细细打量着,上面的清凉草确实很小,甚至可以说是刚刚发芽,每一株顶多几毫米的高度,但数量非常惊人,最为诡异的是,此刻这些清凉草在不断蠕动着,就像是成片的虫子翻滚在一起,看的让人鸡皮疙瘩直冒。 我能看得出,是这些清凉草席卷着手骨在蠕动。 看来,并非是血肉烂尽的骷髅在作妖,这些貌不惊人的小草才是真正的黑手。 “这应该是一种食肉的邪草。” 我暗自思索着,世上会吃人的并非只有猛兽恶鬼,一些比较极端的地方,总会诞生出难以想象的东西,这些清凉草应该就是此地煞气滋养出来的东西,长在死人身上,食用腐肉来滋养自身,等发芽后,便控制尸骨,四下猎杀捕食其他生灵,以此来扩大繁衍规模…… 可以说,这种东西比民间一直盛传的食人花要邪恶的多。 不过,既然是煞气滋养的出来的东西,那自然是怕破煞之物的,我趁着现在口中血腥气弥漫,“噗”的一口喷在这只手骨上面,口水夹杂着血腥,将手骨染得血迹斑斑,但效果是显而易见的,附着在上面的清凉草犹如见了天敌,蠕动速度瞬间加快,像是要挣扎逃走一样,可终究是无用功,很快便冒出滚滚白烟,散发着一股子烧猪毛的焦臭味,成片的死去,像是被大火焚烧过一样,迅速变黑。 果然有用处! 这舌尖血好歹也是人体蕴含阳气最重的东西之一,效果虽说不如中指血,可中指血损元气,我用舌尖血来破煞,也算是一种急智,好歹也是废物利用了不是? 我不禁嘿嘿笑了起来,因为咬破舌头时有些用力过猛,以至于现在整条舌头都僵直着,稍稍动一动就钻心的疼,笑声也殊为怪异,听起来“哼哧哼哧”个不停。 不等我过多得意,那团枯树叶再次有了动静。 似乎是同类的夭折让这些邪草受了刺激,这一回的动静比先前大了太多,那枯树叶“扑通扑通”的跳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要破土而出一样。 我不敢有所怠慢,立即持刀戒备着,与此同时,那团枯树叶终于破开,下方赫然是一片七零八落的人骨,无一例外,上面全都生满了清凉草的嫩芽,在这些邪草的控制下,那一堆人骨在地上蠕动着,似乎要拼凑起来。 制服这种邪草,关键就在于破煞二字。 可我总不能全靠满嘴喷血来救急,那是血,又不是红豆汤,只怕把我舌头割掉都灭不掉这么多的邪草呀! 短暂的迟疑后,我再一次动了。 既然目标有点庞大,靠自己没戏,那我便靠外力! 铿! 我将百辟刀猛的插在地上,似穿针引线一般朝那具正在拼凑起来的枯骨掠去。 这样怪异的步伐自然大有讲究。 这叫烛龙九步,记录在《万葬经》中,这本书太过深奥复杂,后两篇的祭文我完全看不懂,前两篇有些东西也是似懂非懂,这烛龙九步算是其中为数不多的我能够理解的内容。 传说中,烛龙人面蛇身,赤红色,身长千里,睁开眼就是白昼,闭上眼则是黑夜,吸气为冬天,呼气就是夏天,能呼风唤雨,不喝水不进食,不睡觉不休息,非常强大。 它之所以能做到这一步,正是因为它能控制地脉! 这种神话中的怪物,它栖居于龙脊之上,循地脉而走,每一步落下,都能汲取地脉的力量。 所谓烛龙九步,自然不是在模仿烛龙,我估摸着开创这门步法的老祖宗也没见过这种东西,之所以有这么个名头,实在是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因为,烛龙九步确实要循地脉而走,而且能短时间内汲取地脉的力量为己用。 小咪和青竹给我指的这条路正好是这极煞之地里地气穿行之处,是发挥烛龙九步的好地方,腾挪跳跃之间,我能感受到腹腔中的地灵珠在颤动着,原本冻得发木的双足脚底开始微微发热,待冲到那枯骨近前的时候,对方已经拼凑起来了。 当然,也不用指望这些清凉草能有多高的智商,会玩拼图,能把一堆拆的七零八落的骨头完整还原成人形,拼凑出来的仅仅是个奇形怪状的怪物而已,骷髅头都安在了裤裆里…… 清凉草的嫩芽在荡漾,而且正以一种惊人的速度生长,乍一看,仿佛这奇形怪状的东西身上长出了绿毛一样…… 狭路相逢,自然不是为了给彼此一个拥抱表达友善,在这怪物朝我扑来的刹那,我左手猛然朝地上一抓,紧接着立即翻转过来,五根手指指尖朝上,中指和无名指迅速弯入掌心,捏出一个古怪的手印,“啪”的一下打在这怪物身上。 瞬间,这怪物浑身白烟直冒,那些垂落下来的清凉草“哗啦啦”的摇晃着,弹指间枯萎变黑,怪物立即散架,变成一堆枯骨。 我亦“啊”的惨叫了一声,连连后退,再看自己的左手,掌心一片漆黑,似被灼烧了一般,却没有起任何水泡,更没有伤口,就是疼痛难忍,仿佛有千万根针在不断扎着每一个毛孔,让我手掌不停的抽筋颤抖。 这已经算是很好的结果了!! 地脉之气没那么好用,礼官虽说就是借地脉的力量,实际上却是经过了地灵珠,用我师父的话说,经过地灵珠后,我的力量和道家人所说的灵力其实没什么区别了,只不过更加纯粹一些而已。 真正的地脉之气,无比灼热,这种热并非是温度高,而是阳气恐怖到极点,凡人触碰,很容易灼伤自己。 但不可否认,地脉之气破煞效果最好,虽说道家的灵力,或是礼官动用了地灵珠后的力量,都有一些破煞的效果,但……与纯粹的地脉之气相距甚远,甚至还不如人的舌尖血,根本对付不了这种邪草。 也唯有纯粹的地脉之气,才能对这种邪草发起雷霆一击,瞬间将之摧毁。 但弊端也是明显的,有人甚至直接把自己烧废了,我只是受了点皮肉之苦,没有伤到根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不过,这不是运气,与我捏的那个手印有关,那个手印叫做三清指,这是道家的本事。 道家用此指法来捧净水,或者是符水之法才会用到,但绝不仅止于此,我清楚的记得,《清微内丹术》里面讲过,三清指,三指对天,寓意着道家三清,笔笔直直,道心向天,刚正不阿,能抱守自身,本身是用来防御的,道家人用来捧净水是为了展示虔诚,我拿来抓取地气保护自己,也算是相得益彰。 这是我第一次将道家的本事和礼官的手法结合,兴许也是无数代礼官中唯一一个如此做的人,结果还算不错。 我不禁有些自得,手上疼痛稍稍缓解,立即动身上路。 渐渐的,我发现四周的雾气不再那么浓郁,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丛林里也开始变得混沌起来,天空中出现一丝灰蒙蒙的色彩,似是到了破晓之时。 “难道是走出来了?” 我惊觉过来,大喜过望,算算时间,恐怕我也走了一天一夜了,按照正常人的脚力,二十多个小时也该走出百十公里了,虽说期间因为体力的原因,有些时候我基本上是趴窝了,但走个五六十公里是没问题的,怎么着也该走出来了。 只要离开极煞之地,就意味着脱离了那些鬼怪的地盘,重新来到属于活人的世界了,从某方面来说,大概也能算是逃出生天了。 这一路走了太久,青竹给我的那一葫芦酒都被我喝了个精光,此时放松下来,才察觉自己似乎是喝多了,有了些尿意。 反正这里荒山野岭的,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人,自然不用讲究文明社会里的那一套,我挑了个颇为茂密的干枯树丛便开闸放水,得意之时,不禁哼起小调。 这时,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毫无征兆的从对面传来。 我被这突来的动静搞的浑身一震,立即尿了自己一鞋,却顾不得太多,一边拎着裤子,一边飞快向后退去,同时摸出天官刃横在胸前防备。 悉悉索索的声音接连不绝,干枯的树丛摇曳着,我死死盯着那里,神经已经紧绷到极致,结果……最后却窜出一只兔子…… “吓死老子了……” 我咒骂一声,刚刚放松下来,那树丛忽然被扒拉开了,一张脏兮兮的脸自树丛中冒出,是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一咧嘴,冲着“嘿嘿嘿”笑了起来,露出满口的烂黄牙…… 寻龙天师第181章 一叶障目 这个世界上,有这么一种人,看着就很有味道。 我眼前这位恰恰就是个中翘楚。 肥厚油腻的大饼子脸,外翻耷拉到下巴的厚嘴唇,皮肤上附着积年累月攒下的老黑泥,再配上一口烂黄牙,食物残渣把齿缝堆砌的满满当当…… 绝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精神极度紧张中的我差点挥舞天官刃一棍子把他打到原地爆炸,但鉴于我已经走出极煞之地,一时间不知这到底是人是鬼,担心误杀,落上个杀人的罪名,最终还是选择克制,三两下系上裤子,隔着树丛与对方对峙着。 沉默片刻,我率先开口打破了僵持。 “你是什么人?” “嘿嘿嘿……” “这里是什么地方?” “嘿嘿嘿……” “你来这里做什么?” “嘿嘿嘿……” “……” “能不能说话!!” “呵呵呵……” 一连问了十几个问题,对方总是一成不变的傻笑,我彻底没了脾气。 这好像是个傻子啊!! 哗啦啦! 树丛涌动。 对方扒拉开树丛,径自朝我走了过来,我这才注意到,对方身上背着十几只死兔子,这些兔子已经冻僵了,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看样子应该是套住的。 “原来是个猎人,不过这种智商也能套得住兔子,属实算是一种生命奇迹了。” 我戒备心稍稍放下,也注意到对方的脚后跟是能完全落地的,走过雪地时,会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怎么看也不像是鬼。似安如这样的存在,一些修行之人一辈子都未必能见得着一个,总不可能满世界都是,这应该确实是个人。 只是,经历了这一切以后,我已经不再是那个活在文明世界里的人了,不可能让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主就这么靠近我,哪怕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也不成,当下举起天官刃对准对方,几乎要戳到对方的脸上。 傻子也知道,棍棒是可以砸死人的,他终于收起了自己那副让人心惊肉跳的笑容,歪着脑袋打量了我一阵,掉头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我四下环顾,这么鸡飞狗跳的逃命出来,如今我已经无法确切的知道自己究竟在什么位置了,茫茫大兴安岭,根本不是靠一双腿脚就能走出去的,尤其是在麻达山的情况下,胡乱走很容易让自己陷在其中,活活困死。 我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野外生存的高手,想了想,最终还是根据天空中躲在蒙蒙灰雾中的太阳判断了一下方向,直奔西边走去,这是青竹告诉我的路,她说自己会在外面等我,循着这个方向走,或许能遇到她吧! 然而,走了没多远,我再一次遇到了那个傻子!! 对方像是一块狗皮膏杨一样,粘在我身后大约四十五米左右的距离。 我回头立即狠狠瞪了他一样,傻子立马别过头,漫不经心的掉头离开了。 于是,我再度上路。 可没过多久,我就听见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猛地转过身,发现这傻子居然又出现在了我身后,而且这回距离更近,离我顶多四五米的样子,一仰头,冲着我“嘿嘿嘿”傻笑起来。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意外,那么,第三次呢!? 纵然他不是什么邪祟,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得就是什么歹人!! 我家就在大山脚下,关于一些山民的故事可没少听,深山老林荒无人烟之处遇到这种人,最好还是莫要与之有什么瓜葛,否则真整死了你,随便把尸体一扔,恐怕就是一桩永无头绪的悬案!! 我已经不再把这傻子当傻子来看了,死死盯着对方,眼神不善,喝道:“再跟着老子,小心老子整死你!” 傻子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昂着头看着我,仍旧是那一副招牌式的笑容。 我心中戾气横生,连续的精神高压已经让我处于爆发的状态,至此,终于无法按捺,怒吼一声,几步跨出,抡起天官刃就朝着傻子的脑袋上砸了过去。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这一棍子我明明砸的结结实实,甚至听到“嘭”的一声闷响,天官刃上传来的反震力量也非常明显,可那傻子却一下子消失了! 没错,就是消失了!! 我面前空空如也,仿佛它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一样。 然而,须臾后,傻子再次出现,但已经距离我极远了,踮起脚尖,在以一种极其怪异的状态狂奔而去,只留下一连串“嘎嘎嘎嘎”的怪笑声在丛林中回荡,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警醒过来后,我遍体生寒,毛骨悚然。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能力? 恐怕就算是鬼怪都做不到这一步吧!! “不对,我中招了,这是……鬼障目!!” 我很快反应了过来,所谓鬼障目,便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对着你的嘴巴吹了一口气,被煞气冲了神智,以至于产生幻觉,但又不是完全沉沦,在幻觉与现实中徘徊,很是古怪! 眼前的一切……必然是假的!! 这鬼东西对我下了鬼蜮伎俩,就是要让我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它们的地盘,放下戒备,这才以活人的面貌出现在我面前,甚至直接装成一个傻子,目的只有一个——趁我不备,取我性命!! 如果不是我一直高度警惕,恐怕现在已经尸首异处了。 想到此处,我后怕不已,让我恐惧的根本就不是在阎王爷面前浪了一圈这个事儿。 这东西想偷袭我,说明应该是见识了我对付枯骨怪物的手段,自认为强来啃不下我,这才耍了手段,我毫无所觉就中招了,这才是我惊恐的地方。 能整我一次,那就一定能整我第二次!! 我立即盘坐下来,以左手无名指勾住右手小指,右手无名指勾住左手小指,两个大拇指再压住无名指,双手的食指、中指伸直,掌心合拢,大喝一声:“星君佑我,万邪不侵,开!”。 随后,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 天地间迅速暗淡下来,飞过天空的一只飞鸟“噗”的一下消失,这里又重新归于死寂。 甚至,愈发黑暗了。 这哪里有丝毫走出去的样子?反而是深陷泥潭,越陷越深!! 一片死寂的世界里,唯有天穹中有几点明光闪烁,像是狂风骇浪中的灯塔,指引着归途。 我渐渐宁静下来。 这是北斗决,引北斗星辰护体,诛邪退避,抱守真我。 道家的手印就是有这么个好处,哪怕是不懂的人,只要手印没有弄错,用的得当,依旧可以消灾解难,因为,那每一个动作都不是凡俗,是经过无数次的推敲和推演形成的,能引动莫测的力量,不损精力,不耗体力,恰恰是我此时最好的选择。 没办法,我在这里看不见前路,身旁又有恶鬼环伺,实在不敢继续走下去了,怕再次中招。 这是一场耐心的较量。 我便不信那东西能一直耗下去,只要它敢再次露面,这回没有鬼障目影响,我必定能准确判断它的移动痕迹,再想把我耍的团团转就难了,不分出个生死胜负,我今儿个就走不了! “嘎嘎嘎……” 黑暗中,怪异的冷笑声回荡着,时而高亢,时而低沉,很难判断出对方的具体位置。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许久后,对方的怪异笑声终于止歇,万籁俱寂,只能听到阴风呼啸。 但我知道,它……一直都在。 我徐徐闭上了眼睛,心头空灵宁静,犹如一块磐石,手捏北斗决一动不动。 “大哥哥,是你在这里吗?” 忽然,一道脆生生的呼喊从旁边传来,赫然是小咪的声音。 我依旧一动不动,直到……“小咪”“啊”的尖叫了一声,我才猛然间睁开双眼! …… 第182章 阴生女 一个小小的人儿正跌坐在不远处,像一只受惊的小鸟,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我,一脸的惊恐。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心头确实产生了一种冲动,差点冲上去扶起她来。 按说,我捏着北斗决,那个鬼东西肯定是没办法再来迷惑我的,眼前所见一切,皆非幻觉。 只是一路走来,我实在是被暗算的有些怕了,命是自己的,毕竟只有一条,一个冲动葬送掉,实在是不值得。 于是,我很快按捺下来,默默看着眼前的小咪。 “大哥哥你怎么啦?” 小咪怯生生的询问我,偷偷看了我一眼,目光又落在了我合抱的双手上。 看得出来,她大概是惧怕这北斗决,星君护体,借天星之力以镇邪魔,寻常的东西还真是靠近不了我,前提是,我必须在朗朗乾坤之下才行,如果有东西遮在我头顶,见不到天空,这手印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看着她这副样子,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判断。 可不等我撤去手印,小咪似乎是已经明白了我心中所想,这孩子虽是凶死,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默默从身上掏出一根彩色的翻绳,那翻绳在风中飘荡着。 至此,我仅有的一点迟疑都消失了,邪祟可以混淆我的眼睛,但却绝对篡取不了我的思想,怎么可能知道我和小咪之间的那点事情? 那条翻绳,横跨了阴阳,将两个素昧平生的人联系在了一起。 我撤去北斗决的刹那,小咪立即扑进了我怀中。 “大哥哥,你……” 她迟疑了片刻,道:“为什么刚刚的你……那么可怕?” 我叹息一声,心中有愧,这孩子到现在都不知我是专门对付她的那种人,她爷爷兴许能猜到几分,但安如想必应该是知道的。 我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有机会会告诉她,随即又问她,为什么又追上来了?是如何找到我的? “我记得你的气味,跟着你的气味就找到这里来了。” 小咪扬起脑袋,随即飞快说道:“大哥哥,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我是瞒着爷爷和安如姐姐跑出来的,你快跟我回去吧,我会求爷爷和安如姐姐,不让他们把你送到坏人手里……” 坏人? 是那个跟踪我的鬼东西吗? 兴许还有更多,至少它背后有一个非常恐怖的大家伙! 我看着小丫头的眼神充满了怜爱,可有些事情却没有多说。 小咪终究是个孩子,想的太过简单了。 我离开后,安如暴怒,我听到了她愤怒的尖叫,那鬼老头和她是穿一条裤子的,他们不知道青竹的存在,对于我能准确找到生路逃离村庄怎么可能不心存疑惑?想必他们早就知道,是小咪放跑了我,只不过他们不说,这孩子还被蒙在鼓里。 如此情形下,小咪怎么可能不声不响的就逃出来? 只怕,安如和鬼老头早就在后面跟着了。 现在好了,暗处有一个手段诡异的东西在窥视着,屁股后面又追来两个恨我入骨的主,我已经是四面楚歌了…… “回不去了……” 我轻叹一声,小咪仰着小脑袋问我为什么回不去了,她很焦急,一直拉着我的手,都快急哭了,说我必须跟她走,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她听安如姐姐和爷爷说起过,再走下去会很危险,明明是一条生路,如今已经是杀机四伏。 我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不动声色的在天官刃上擦了鲜血,感受到百辟刀上散发的丝丝寒意与地灵珠的跃动后,这才稍稍踏实一些,而后蹲在小丫头面前,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捏了捏对方的脸蛋儿,笑道:“你听不听大哥哥的话?” 小咪虽然很着急,可还是用力点了点头。 “听话就好!” 我把青竹的酒葫芦塞进她怀里,轻声说道:“那你记住了,一会儿要是坏人来了的话,你立即朝着离开村子的路跑,这条路现在还是生路,再不会有坏人追上,哪怕是你爷爷喊你也不要回去,一路跑出去,然后去找一个很漂亮的姐姐,就说这是我的请求,让她送你去三神的怀抱……” 事情到了这一步,其实我心中多少有数了。 只怕无论是鬼老头还是安如,都要受制于村子外的这些东西,听那意思,他们似乎想把我当成贡品一样送给这些东西,强弱态势,一目了然。 小咪帮我,只有她爷爷和安如知道便也罢了,他们应该不会为难小咪,可这里还有另外一个东西! 这一切,恐怕都看在对方眼中。 小咪留下,对方真的会放过她? 哪怕小咪的爷爷有心想保,可胳膊能扭过大腿吗? 我心中已有取舍。 小咪正待要说什么,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清脆的掌声,不远处一团黑影涌动,渐渐露出面目,可不正是之前那个傻子? 只是,这东西此时看起来可不是憨厚痴傻的样子,面皮惨白,大饼脸看起来有些扭曲,咧嘴露出满口黄牙,说不出阴冷狠毒。 “难怪最近眼皮子直跳,原来是出了叛徒。” 它微微眯着三角眼,盯着小咪来回看,狞笑道:“小丫头,我看你日子过的太舒坦了,不知道哪头冷哪头热!” 小咪对这东西似乎极为惧怕,下意识的朝我靠拢了一些。 我干脆一把将小咪拉到了身后,同时低声说道:“不用怕,记住了,一会儿一旦动起手来,你立即转身跑,去找那个漂亮的大姐姐,那个大姐姐是神仙,有她在,谁也伤不了你!” 那鬼东西见我护着小咪,神态愈发的怨毒了。 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在一侧响起:“狗剩将军不要动怒!!” 说话之间,一个佝偻的老人摇摇晃晃走了出来,冲着那鬼东西打躬作揖:“是在下管教不严,铸成了弥天大错,放跑了祭品,还请原谅则个……” 这老人,正是小咪的爷爷! 如我所料,它果然跟来了。 那么,安如呢? 小咪一见他爷爷,立即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可惜鬼老头压根儿没有理会她,吓得小丫头更是缩在我身后不敢动弹。 我目光在这二者脸上逡巡,最终还是落在了那鬼东西身上。 狗剩将军? 饶是形势已经到了性命攸关时,我仍旧被这名头雷的外焦里嫩,忍俊不禁。 偏偏,这位狗剩大将军似乎对这个名头颇为满意,自得的点了点头,这才悠悠说道:“既然知道犯下大错,那还得要努力修正,眼下正好有这么个将功赎过的机会……” 说着,他看向了我。 只是,说这些话的时候,这东西眼神冰冷,摆明是拉着鬼老头当炮灰,事后未必会兑现什么承诺。 可鬼老头却完全相信了,立即面色不善的看向我,那张破烂的脸皮抖动着,杀机毕露。 “你可要小心了。” 狗剩将军狞笑道:“这小子很有点手段,看起来像是道门的弟子。” “有狗剩将军在,不会出岔子。” 鬼老头低眉顺眼的说道:“我知道您一定有后手,既然这小子扎手,不如一道出手,狮子搏兔,全力以赴,一举拿下它,献给陛下做礼物!” 那狗剩将军被一通马屁拍的恨不得三魂上天,立即阴恻恻的怪笑起来,一招手,吆喝一声都出来吧,紧随其后,又有两个鬼东西钻了出来。 一个是个面目阴冷的敦厚壮汉,出现在他身后。 另一个,则是个女鬼,无声无息的从我身后冒了出来,只是,对方的魂魄仿佛不稳定一样,不断在黑暗中摇曳着…… 这他娘是个阴生女啊!! 所谓阴生女,便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再加上女性本就阴气偏重,故而死后所化的鬼魂非同一般,在极阴的环境里,几乎能与环境完全融为一体,来去如风,防不胜防! 之前对我下手的,应该就是这个阴生女! 至于那壮汉,可能是这位狗剩将军后来搬得救兵,否则,他们三个一早就凑到一起的话,我早就交代了,根本不用拖到现在。 四个厉鬼,这已经完全超出我的能力范围了。 看来,这回是无处可逃了。 这四个厉鬼彼此对视一眼,立时朝我逼迫过来! “跑!” 我大吼一声,狠狠推了小咪一把,与此同时,直接扑向身后的阴生女。 第183章 生路已断 此时此地,除舍生忘死,别无他选! 似这般有些道行的厉鬼,两个就足以让我对付起来捉襟见肘,四个一起上,我断无活路。 人之将死,心中也就没那么多取舍了,反倒是杀性大增,本着弄死一个不赔的心思,我挥舞起百辟刀来大开大合,前方门户大开,全然没有丝毫防备的样子,倒是把那阴生女吓了一大跳,根本没有和我正面硬碰的心思,两刀过去就逼的她连连后退,小咪趁机立刻逃出它的封锁。 小咪一走,我心中最大的牵挂算是落下了,大笑一声,抡起刀来不依不饶的朝着那阴生女追杀上去。 这种东西鬼蜮伎俩多,但正面硬碰硬反倒不行了,此刻又毫无斗志,我本想借机直接将她解决掉,却没想到对方在生死存亡的刹那上来了狠劲儿,“哇”的大叫一声,直接散掉大半身阴气来冲击我,身上的黑雾轰然散开,就像是爆炸形成的气浪一般,将我拍的连连后退,而它则借此机会立即逃遁开了。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眼看对方一个闪烁已经出现在二三十米开外,我心中不无遗憾,很想继续追杀上去,但心里清楚,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能做到这一步完全是偷袭,打的就是一张出人意料的牌,我想那位狗剩大将军也不会想到,我会在面前有三个厉鬼的情况下,不好好防备,反而掉头去攻击身后的阴生女,这等于是把后背丢给了最强的敌人,与找死没区别。 机会,稍纵即逝,不可重来。 呼啦啦! 阴风在身后,狗剩大将军被戏耍一番后恼羞成怒,冰冷尖锐的吼声像是刻薄的周扒皮在对着劳工发飙。 对此我早有心理准备,在对方靠近我的刹那,猛然抽身折返回去,早已横在胸前的百辟刀向前扫去。 铿! 一只黑漆漆的鬼爪子拍在百辟刀上,巨大的力量让刀身都不停的颤抖,率先出手的赫然是那个面目阴冷的壮汉。 这鬼东西就跟钢筋铁骨似得,竟然徒手与刀锋硬撼,很是凶狂,锋利的白刃不能伤他分毫,反倒是地灵珠苏醒后附着在刀身上的那些白雾让这壮汉吃了个暗亏,只听对方悲鸣一声,立即收回了手,那只手抽搐变形,像只鸡爪子。 我也不好受,手臂酸麻,百辟刀差点被击飞出去,感觉像被一头疯牛顶了一下,不停的向后退步,胸前空门大开。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忽然从侧面袭击过来,可不正是那狗剩大将军?这玩意瞧着就阴恻恻的不是个好东西,以多打少都玩阴的,让那壮汉先上,它则与对方互成掎角之势,趁机扑上来偷袭。 这几乎无解! 轰! 对方的鬼爪子结结实实的抓在我腹部,像是锋利无匹的铁钩子,安如给我备的棉衣立即被抓破,白色的棉絮到处乱飞,手指甲更是狠狠剜进了肉中,留下五个血窟窿。 我立即被击飞出去,狠狠砸在厚厚的积雪上,雪花飞扬。 一道黑影再次向我扑来,赫然是那鬼老头。 这老东西平日里颤巍巍的,看着一阵风就能吹倒,但此时腿脚利索的吓人,抓住狗剩大将军和壮汉攻击的空隙,立即扑上前来,抡起手杖照着我脑门上狠狠砸来! 我立即挣扎起身,双手握刀与对方狠狠拼了一记,发力的时候,腰间没来由的一阵酸软,力道凭空消散了三分,被鬼老头一棍子打的佝偻着身子连连后退,左手不自禁的捂住腹部,温温热热的鲜血沾满手掌,与四周冰冷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我能摸到腹部有些湿湿滑滑的东西,似乎肚皮被狗剩的鬼爪子抓破了,却因为精神高度亢奋,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鬼老头再次扑了上来,抡起手杖朝我猛击。 这一击,看似势大力沉,实际上真正落下来的时候却绵软无力,我单手持刀竟然抵挡住了,一时间与对方陷入僵持。 此时,我和这鬼老头距离很近,脸都快要顶在一起,然后……鬼老头冲着我飞快炸了眨眼。 我一愣,还以为自己看差了。 鬼老头则与我相持着推着我飞快后退,与此同时凑在我耳朵旁边飞快说道:“安如也来了,一直在四下探查,该出现的都出现了,没有暗哨了,我们得做的干净一点!!” 安如!! 是了,她一直没有出现。 我看着鬼老头闪烁的目光,已经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这时候,狗剩和壮汉见我与鬼老头陷入僵持,一左一右,再次朝我扑了上来。 我朝着壮汉扫了一眼,给鬼老头打了信号,当对方冲上来的刹那,鬼老头与我交错角力的手杖猛然挣脱,朝着壮汉脸上扫去,对方大概完全没想到鬼老头会突然对他下手,毫无防备,被一棍子结结实实抽在脸上,因为力量过于大,庞大的身躯都凌空飞了起来,狠狠坠在地上。 与此同时,我也动了,百辟刀一转,直接朝着狗剩的肚子上招呼过去,“噗”的一声将对方捅了个对穿,狗剩脸上的狰狞凝滞了,捂着腹部惨叫着连连后退,肚子上那个透明窟窿“滋滋”冒着白烟,连带着魂魄都开始不稳定了。 我心里头可谓是恨透了这个鬼东西,提着刀锋一步步朝对方迫去。 “你们阴我!” 狗剩眼看没了生路,立即尖叫起来:“你们知道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吗?我是陛下封的大将军,杀我你们会受到最严厉的惩罚……” 我没给他把话说完的机会,双手握刀,“噗”的一下将对方的头颅斩落下来,尸身倒地的刹那,立即变成一缕黑雾,溃散的无影无踪。 另一边,鬼老头已经抡着手杖活生生的把那壮汉敲得魂飞魄散,这老家伙也不知道受了多长时间的窝囊气,如此似乎还不解气,一直嘀嘀咕咕的骂着,说什么狗腿子,忍你们很久了。 我没理会鬼老头,一手捂着自己腹部受伤的地方,一边则默默望向鬼老头身后。 那里,一个穿着干净朴素的女子无声无息的从草丛走了出来,干净利落的一把捏死了盘桓在外围区域的阴生女,此刻正默默伫立凝望着我。 只是,再次相见,终究没了从前的和谐。 沉默片刻,安如终于还是朝我走了过来,伸手正欲扶我,我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她顿了顿,轻声道:“我看看你的伤……” 我犹豫了一阵,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她扶着我的在一颗枯树下坐下。 我身上的棉衣早就被扯出一个巨大的豁口,伤口一目了然,血肉模糊,隐隐约约还有些褶褶皱皱的东西从肚皮上冒了出来,看着有点恶心…… 安如倒是很平静,默默用手指头将那些冒出来的东西塞了回去,然后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瓷瓶,倒了一些血红色的粉末在我的伤口上,阵阵清凉感弥漫开来,很是舒爽。 我有心想问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可话到嘴边又没敢问,因为想到了清凉草。 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 安如垂着头,默默的帮我处理伤口,犹如梦呓一般自言自语着:“我见过一些道士,他们稀奇古怪的手段很多,只要给他们时间来布置,能做成许多许多事,从我变成这个样子开始,就知道如果遇到道士,一定不要给他们的时间。其实,你应该是有机会做一些手脚的吧?为什么要选择逃跑这种最愚蠢的办法呢……” 我心想,道士确实擅长于利用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可是……礼官更擅长啊! 我看过那个村子,确实有些能施展手脚的地方。 当青竹告诉我要逃跑的时候,我其实心里是清楚的,逃跑的方式有很多种,最聪明的便是做一些手段,没有追兵的逃跑才是最安全的,可我偏偏选择了隐患最大,最笨的那种。 要说想法,我也没有那么多,只是觉得,没必要把事情做的那么丑恶难看。 或许就像我师父常常训诫我说的,我最大的毛病就是黑白不分,对于阴阳之间的规矩认识的不深刻,从来没把除魔卫道这种理所应当的责任和义务放在心里。 又或者,像老白说的,我还是有点妇人之仁。 我忍不住苦笑起来:“不管你到底想拿我来干嘛,动机是什么,救了我一命是真的。其实,我大概早早就看出了村子的不对劲,如果不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让我必须离开的话,我甚至还想留下来多少帮点忙,就当是还债了。” 安如也跟着笑了起来,不知道她是在嘲笑我的天真,还是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犹豫了一下,才轻声说道:“逃不掉了,它已经醒来了,生路已经断了,走不了了。” 安如口中的它,便是此地的灾祸根源吗? 所谓生路断掉,说的应该是地脉之气不畅,被煞气完全压制了,故而活人无法通行,容易被煞气冲击成疯子,就算有道家的手印护体都没用。 此地的煞气,皆因一个大恶鬼而起,恐怕,也唯有这个大恶鬼才能做到这一步了! “你们先回村子,我去找小咪!” 安如轻声道:“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也只能和它撕破脸皮了,不过,它虽然厉害,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对付它!” 第184章 小鬼国 关于应对之法,安如没有深说,如今生路消失,她担心小咪有什么意外,匆匆离开,说随后在村子里碰面。 一时间,这里就剩下鬼老头和我了。 瞎子都能看得出,这老头子对我没有一丁点好感,甚至巴不得我出点什么事儿才好,免得骚扰它们的平静日子,安如在的时候尚且还收敛几分,也算是给安如几分薄面,安如一走,立马露出了本来面目,干枯的鬼爪子在我肩膀上狠狠一拍,疼的我龇牙咧嘴,这才狞笑着说我命大,招呼我一道上路。 人家都这么直白了,我怎么好继续藏着掖着?特坦诚的看着鬼老头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其实我也不太喜欢你,今儿个这出戏登台的人太多,如果这老林子里就咱俩的话,想必你一定会摸上来从我身后打闷棍,我也不会吝啬于出点力弄死你。” 鬼老头破破烂烂的脸皮抽搐着,眼珠子一剜一剜的瞄着我,如果目光能当做刀锋来用的话,恐怕我现在早就被千刀万剐了。 我看这老头子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便没有继续用言语来撩拨挑衅他,虽然还有很多恶毒的话憋在腹腔里,但终究得以大局为重,硬生生的忍了下去,憋得很难受,话锋一转,说道:“不过,鉴于咱们现在已经是一条绳的蚂蚱,哪怕是为了安如和小咪,您老人家也得捏着鼻子忍下我。 作为朋友,我觉得我现在应该有一些知情权的吧? 至少能避免我们之间再产生什么隔阂或者误解,毕竟阴阳相隔就已经非常遥远了,大家再彼此默默看着对方缄默寡言的话,要做到精诚合作怎么看也有些强人所难。 反正,回去的路还很长,咱们有的是时间来聊这些,不怕讲不清楚,您老人家要是不善言谈的话,那我先起个头? 比如,说说这些林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些什么?从哪来的?” 老头子怒气一敛,沉默了下去,几次张嘴,又默默把到嘴边的话咽进了肚子里,似乎事情的复杂程度有些超乎想象,需要时间来整理一下言辞,索性最后他抬了抬手臂,指向归途,意思是边走边说。 我捂着肚子艰难站起,安如的那些药粉很是有些奇特的功效,此时伤口已经止血,没有缝合,肉却粘在了一起,就像是胶水粘住的一样,就是伤口隐隐发疼,走路的时候得弓着什么,不然会扯到伤口。 良久后,老头子才叹息一声,有些怅然的说,林子里的那些东西,以前其实都是黑瞎子沟的村民…… 我眉脚扬了扬,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甚至说,早已猜到了。 只是,我不太明白,既然都是些大山里的村民,咋的那狗剩还被称为是将军? “他们死后,啸聚成群,要建立一个小鬼国。” 老头子面色有些纠结的说起了这桩奇葩事。 黑瞎子沟拢共百十来号村民,算不上什么大村子,以前村子里有个地痞,名字叫马六指,平日里不务正业,好勇斗狠,以前在省城齐齐哈尔赌博,因为出老千耍诈,被人家剁掉了四根手指头,这才留下了这么个绰号,村民对他也多有畏惧,这种人哪怕是做了鬼,也不是什么好鬼,尤其是跳脱了人世间的那些条条框框以后,更是心狠手辣,极为厉害,把其余村民所化的阴人降的服服帖帖。 这马六指没什么文化,也不知从哪里听说的,鬼怪也能建国,以前就出过一个鬼国,在活人的世界里纵横捭阖,餐餐以人为食,小日子过的极美,对此他很是神往,于是就以黑瞎子沟为基础,建立了一个小鬼国,要带领村民过上顿顿有人吃的好日子,虽说到头来也没见他走出黑瞎子沟,但洗脑工作一直没落下,自我感觉非常好,常常把自己和高祖皇帝刘邦相媲美,说那刘邦以前也不过是个地痞,斩白蛇起义夺了天下,要对他有信心,自号神圣鬼国皇帝、十全鬼王,封了李寡妇当皇后,还有隔壁家的二妞当妃子,又把生前几个和他臭味相投的村霸封为大将军、兵马大元帅什么的,反正黑瞎子沟百十来号人个个有官职。 “真算起来,当时他还封了我个官儿呢,让我当大都督……” 老头子很是惭愧的耷拉下了脑袋。 我被雷的外焦里嫩,实在没法子脑补这位爷登基称帝的画面。 “不过,鬼怪确实能建国!” 老头子难得认真起来:“很早以前,北方就有个鬼国,连年征战,南下侵略,都载入史册了呢,马六指没瞎说,可惜,他没那份本事。” 对此,老头子还颇为遗憾,仿佛做鬼也是特有前途的一件事儿。 我哭笑不得,人有人道,鬼有鬼道,死了最好的归宿就是去下面,老老实实投胎,哪有什么鬼在人间建国,真闹出来,恐怕早被阴兵踏平了,这地方能折腾到现在,全凭出了个厉害东西,方圆起煞,遮蔽了天机,即便如此,果真沾上了人命,迟早惹来人间的修行者平灭,似我师父这种道士最爱干这种事儿了…… 老头子见我神情怪异,竟然与我争辩了起来,他也说不上个究竟,大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传说,实在不算什么实证。 不过,听了半天,到最后我倒是听出了一些味道。 他说的……他娘的好像是鬼方呀! 这是先秦活动在北方的一个游牧民族,曾经非常强大,商周时期屡屡进犯中原,是当时中原最大的梦魇。 只是,鬼方仅是名字里带了一个鬼字,跟死人没半毛钱关系! 我看着老头子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可怜,也不想和对方在这个问题上纠结,直接打断了对方的滔滔不绝:“按照你所说,这地方最厉害的主就是这个马六指了呗?可是,他一个整天横行乡里的恶霸,又能蒙受什么冤屈呢?此地方圆起煞,这必是怨气极重的东西出现才会有的异变,生前如果没有蒙受奇冤,死后断不可能有如此怨气,恕我浅薄,我实在想不出一个恶棍会有什么冤枉的?遭受什么样的恶报好像都是应该的吧!” “他没有冤屈……” 老头子摇了摇头,轻叹道:“其实,最开始的时候,他也和大家一样,就是死了以后变成了鬼而已,只是他生前凶恶,让人惧怕,这种余威一直蔓延到死后,他正是借着生前的凶威降服了其他人,成了领头的,后来……也不知道他在三神庙里发现了什么,从那以后就一直钻在三神庙里不肯出来,大部分时间在沉睡,每逢过年的时候,就要我们准备贡品,以往的时候,他要的贡品也就是一些飞禽走兽,可是到了今年……他忽然要人!! 也是自从钻进了那三神庙里以后,他才一下子变得厉害了起来!” “这个三神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我迟疑片刻,道:“所以,你和小咪、安如三人其实一直都是被排斥在马六指的圈子外面的吧?人家都在三神庙附近,你们却独居在村子里,成了人家的猎手,往年为人家准备牲畜祭品,今年不得已,只能准备人,安如正是因此才离开了这里,然后遇到了我,眼看我半死不活,干脆带回来治活了,作为祭品交给马六指他们?” 老头子耷拉下了脑袋,算是默认了这件事,良久后,才说起了那三神庙。 那就是一座古庙而已,修建在山里,很是有些年头了,每年春耕秋收,或者是有重大的日子,黑瞎子沟的村民都会去三神庙拜祭,有人说,那三神庙下面有一道暗门,里面有了不得的东西,马六指就是得到了那样东西才成了名副其实的鬼王。 大概,安如说的对付马六指的法子,就是指那样东西吧! 有些话我没有和老头子说,比如,他们极有可能是当年出走的冉族后裔,那座三神庙就是最好的证明!! 冉族与古蜀国有关,因为距离现在太过久远,因此非常神秘,可能还真有些了不得的手段,当年一部分固执的冉族族人出走,极有可能带出一些非同凡响的物件。 我思前想后,觉得马六指忽然变得这么厉害,只能是与此有关。 那座三神庙,怕是有些秘密! 可惜,老头子只是生前进去过,也就是祭拜而已,对着里面的神龛磕头罢了,死后连走进去的机会都没有,根本没有认真探索的机会,对于里面的情况,说不出个究竟。 说来说去,这都是人死了以后的事儿。 我心里有些想法,又有许多疑惑,便询问道:“一整个村子,为什么会全部死掉?而且,看那些破落的房屋里的情形,他们全都是遇到了突发事件,一股脑儿的逃走的!还有安如……她为什么状态这么奇怪?看起来和活人差不多?” “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老头子轻叹一声,当我问及这些的时候,他的眼中明显闪过一丝痛苦…… …… 第185章 小村旧事 于国而言,历史的车轮永远在滚滚前行,不管如何挣扎都没用,要嘛跟随前进,要嘛被碾成齑粉;于人而言也如此,时间的年轮在不停的增加着,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停止,哪怕过去的事情再不堪也牵扯不住命运的洪流,终究是要继续向前。 鬼老头现在显然就陷入了这样一种痛苦当中,明明不堪回首,却也知道走到这一步,只能往前看,把那些过去的伤疤和创口全部揭开,哪怕有些事情并没有被时间抚平,到现在看起来仍旧是血淋淋的,他也没有太多选择。 他给我说了一个故事,一个距离现在颇为久远的故事。 民国元年,华夏大地巨变,清王朝崩溃,两千多年的封建史划上句号,在2月12日,溥仪宣布退位那一天,一个女婴在黑瞎子沟呱呱坠地。 历史翻开了崭新的一切,可老百姓的生活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至少,生育的时候完全没有保障。 女婴的母亲遇上了旧社会女性都要闯的生死关——难产。 稳婆并没有什么专业技能,当女婴的两只小脚丫子伸出来的时候,剩下的身子死活拽不出来,至少,女婴的父亲,一个身强力壮的庄稼汉卯足力气没有拽出来。 于是,稳婆找了头骡子,拴上绳子愣把女婴拽了出来。 作为一个现代人,听到这事儿,我的第一反应是荒唐!! 难产用骡子拴个绳来拽?这与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 鬼老头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冷笑着说让我滚回家问我姥去,好好听听旧社会的故事,了解一下以前的女人难产怎么办! 像女婴这种情况,基本上就是一尸两命! 不过,这个女婴命很大,她活下来了,她的母亲死了。 男人丧偶,悲痛不已。 闻风而来的村民聚在一起,喜气洋洋。 反正,甭管是生了孩子,还是死了人,全村都得到他们家吃饭,缺吃少喝的年代里,大家不就等着这一口呢?所以,这家人的死活又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反正对于他们来说结果是一样的,这顿饭是跑不了了,能笑的时候为什么要哭呢? 人这种东西,有时候丑起来实在是太丑,所以总是需要一块薄薄的东西来做遮掩,美其名曰遮羞布,挡在脸上,看起来朦朦胧胧的,如此一来,别人就看不到他们的真实面目,这大概就是朦胧美了。 村民们都需要这样一种朦胧美。 村长闻弦而知雅意,立即说——这孩子是个命中有福之人,虽然母亲死了,可至少她活下来了,想想以前难产到这一步的情况,哪个孩子活下来了?十有八九是被扯断了身子,这算是大灾中的福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理应为他们高兴! 瞧瞧,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不一样不是? 毕竟人家读过半年私塾,会写自己的名字,是村里最有文化的人,在村民的哄闹下,村长为了展现自己的亲和力,笑眯眯的抱起女婴,一脸的慈祥,甚至想发挥一下自己为数不多的墨水,给对方起一个有内涵的名字。 然而,村长细细看了女婴一眼,立即“妈呀”的大叫一声,抬手就把女婴丢了出去。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女婴腿上黑青色的勒痕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消散了下去…… 不知是谁先起了个头,大叫一声“妖怪”,村民们四下逃走。 于是,这个女婴就成了妖怪。 甚至,村子里有了流言,流言是那稳婆传出来的,她说一定是这个女婴克死了自己的母亲,要不然,凭着她的经验,一般的难产根本奈何不了她。 就这样,女婴成了克死母亲的妖怪。 这个女婴,就是安如。 后来,安父摆起宴席,准备请全村吃饭。 那天,村里没有一个人来,大概也算是千年难见的奇景了,因为恐惧,村民们都放弃了自己最爱的这一口。 安父觉得很失落,就像是被世界遗弃了一样,这个老实巴交的男人见了村民自觉矮一头,可面对自己女儿的时候,脾气大的惊人。 众口铄金,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众人,而不是自己的骨肉。 那天夜里,他狠狠把安如摔在地上,安如头破血流,哇哇大哭,可她的伤口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安父更觉恐惧,打那以后,他理会这个女儿的时候很少,哪怕对方还没有满月,仍旧是每天往嘴里塞点饭,偏偏安如的生命力就像是野草一样强悍,竟然就这么活下来了。 或许,那时死去,对她来说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她没有,执拗的走上了老天爷给她安排的不公正人生。 她还是长大了,村民们对她仍旧是如避蛇蝎,当别人在一起玩耍时,她总是默默坐在村头望着远方的莽莽群山发呆。 极端的环境注定孕育极端的人格,安如也是极端的,可惜,她的极端并非是仇恨,而是极端的希望被别人需要和接受,村子里有什么事,她总会第一个去做。 可惜,这并没有什么用。 在她十一岁那年,一群蹲在村头嗑瓜子的老娘们说,村子里的孩子身子骨都不壮,听说山上有狼窝,掏了小狼崽回来炖了给孩子吃,孩子就能长得像狼一样壮,她们撺掇安如去掏狼窝。 安如真的去了,等她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个狼崽子,浑身上下都是鲜血,皮开肉绽,然而当她满怀希冀的将狼崽子递给那几个老娘们的时候,对方一脸厌恶的跑开了,还说怎么就没喂了狼呢,死了才干净。 他们兴许永远也不会去想,这个孩子长到这么大,究竟碍着了她们什么事儿…… 类似于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听到这里,我基本已经确认,黑瞎子沟的村民,应该就是冉族的后裔,安如……恰恰就是冉族中所谓的不凡者!! 在冉族的信仰和传承没有被时光磨灭之前,不凡者是三神的使者,在族群中地位极高,可是,在黑瞎子沟里,却大相径庭…… 我已经不知道该感叹时光的无情,还是该唾弃人心的叵测与愚昧。 “然后呢?” 我不禁追问:“安如……究竟是怎么死的?你一直在说她的事,是不是这个村子出事,与她有关?” 其实,我倒很想听一段在沉默中爆发的故事,至少酣畅淋漓,听起来很爽。 可现实是,安如的性情,注定她在沉默中死亡。 安如终究是长大了,亭亭玉立,出落了成了一个美人胚子,但她仍旧是村子里的一个异类,莫说是出嫁,就连朋友都没一个。 也正是因为她是孤独的,所以,马六指盯上了她,平日里多有骚扰,普通老百姓说她是个灾星,马六指可不怕,浑然不忌讳。 绝大多数地痞流氓,都有一个非常明显的特点,那就是软骨头。 遇见了硬的,他们比谁都怂,遇见了软的,他们比鬼都毒。 毕竟,像汉高祖那种手持三尺剑敢打天下的地痞几千年也就出了那么一个,逼格太高,寻常的混子与他根本不在一个格调上。 显然,马六指就是这样一个下三滥。 他横行乡里,欺负寻常老百姓,顶多也就是要钱要粮,不敢把人往死里逼,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东西碰不得。 无疑,像安如这种长得漂亮,又没人理会关心的女人,恰恰是最好欺负的那种。 那一日,他喝了二两猫尿,回村的时候看见了再村头发呆的安如,心里生出歹意,就那么把安如拖进了沟里…… 那一夜,整个村子都能听见安如的惨叫声,最开始还有人出来问发生什么事儿,后来有几个好事的老娘们说是安如后,又纷纷回去睡觉了。 也就只有鬼老头实在是听不下去,便站到村头大吼了一声,惨叫声止歇。 不久后,安如大哭着逃回了村子,她挨家挨户的敲门,挨家挨户的求人,试图找出一个能给她做主的人。 村民聚在了一起,整个村子鸡飞狗跳。 村长碍于吵闹不休,只能叫出了马六指,马六指领着他的几个兄弟,以一副受害者的模样出现,反倒是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安如说,是这个女人在糟蹋他,这个女人嫁不出去,见他喝多了,便来祸害他。 没人吭声,包括,安如那位父亲。 不知道是害怕马六指那几个兄弟,还是,他们乐见与此。 反正,他们是下意识的忽略了惨叫哭泣者是安如这个事实,他们的耳朵集体聋了…… 马六指一看情形如此,再看纠缠不休的安如,忽然跳将起来,说村子里连年歉收,一定是这个灾星的存在冲撞了三神,如今都开始祸害大活人了,不能留。 最后,他和他的兄弟把安如再一次拖进了沟里,这一次,安如没有回来,村民们还是没人说话,甚至松了口气,仿佛这个摧不折、打不垮的姑娘凭着那股子坚韧的生长意志吓到了他们,如今摧毁了对方,这反而是一次巨大的胜利。 “脏,太脏了!或许,这个村子落到这一步,是老天爷睁眼了!” 鬼老头说到这里已经说不下去了,寻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下,捂着头咬牙道:“后来,有一次马六指和他的兄弟喝酒的时候说起,他们把安如按在地上,马六指用大石头把对方的头砸烂了,最开始砸那几下的时候,那孩子还会动弹,一直在求他们,说自己什么也没做,谁也没害,不要打她了…… 那个牲口,说起这些的时候,还在笑…… 再后来,大概过了半年来回,有一天中午,大家都在吃饭的时候,安如回来了……” 我眼睛一亮,抬头问道:“所以,她杀了全村的人?” 鬼老头默默看了我一眼,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面色一滞,反而说不上什么来了。 反正,此刻我感觉胸腔里仿佛憋着什么似得,很想爆炸,很想听到一怒杀人的故事,这是内心里最基本的诉求了。 然而,鬼老头仿佛跟我过不去一样,就是不肯说我想听的,反而悠悠说道:“她回去找了她的父亲,告诉对方,马上要地震了,让他们离开屋子,找个安全的地方……” 结果显而易见,她那个父亲吓得仓皇逃窜,后来,全村人都屁滚尿流,仓皇逃窜…… 安如就一直追着他们,提醒他们往空旷的地方跑…… “我老了,跑不动了……” 鬼老头苦笑道:“小咪又太小,也跑不动,我们都以为安如是回来索命的,结果,没过多久,真的地震了…… 那些逃出去的村民,一个都没回来。 安如反倒是回来了,她说,村民们跑到山下,山体忽然裂开,把所有人都活埋了…… 她还说,都是她的错,她不该莽莽撞撞的跑回来……” 总算死了! 听到这里,我总算松了口气,可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舒服,甚至……有点恨上了安如。 我实在是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忍耐力会这么强? 或者说,为什么人心的善与恶对比会这么强烈,所以,善良总是被恶意的践踏? 良久,我才终于平静了下来,然后,我发现了一个漏洞。 “所以说,当时,你和小咪其实是活下来的吧?” 我目光熠熠的看着鬼老头:“那么,你们又是怎么死的呢?无论是你,还是小咪,看样子似乎并不是死于天灾吧?而是……谋杀!!” …… 第186章 病入膏肓 如我所发现的点点滴滴一样,鬼老头和小咪确实是死于谋杀。 对此,他没有任何隐瞒,直言说,自己死于阴人之祸。 整个村子的人都死了,只有他和小咪还活着,结果可以预料。 当横死的村民们回到村子里的时候,仅存的这两个大活人,那便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 百鬼围家,小咪被吓得缩在屋中不敢冒头,鬼老头跪在门前,焚香上供,祈求他们放过! 马六指大叫说鬼老头和安如有一腿,毕竟当初只有一个鬼老头看不过眼站出来为安如大吼了一嗓子,当安如回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吓得四下逃窜,只有他们爷俩没跑,根本不怕,难道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一时间,阴人暴怒,鬼性大增,就那么破门而入,他和小咪被吸干了精气。 两个人,就这么成了众人宣泄愤怒的闸口,害了人命的村民和马六指,也再无回头路,只能盘踞蜷缩在这里。 或许,这正是马六指想要的结果。 “可是,这也对不上呀!” 我想了想,便说道:“小咪的脖子上有勒痕,她应该是被人活活勒死的,还有你,我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是怎么死的,但想必也不是被吸干精气而死,否则死相不会这么难看。” 鬼老头沉默片刻,说这是安如做的事情。 安如知道他们死后,来到了这里,房梁上悬了一根绳子,将小咪吊了上去,说这样就能涨戾气,虽然不是真正的吊死鬼,一根绳索断生气,一部分在体内,一部分在体外,所以死后极其凶戾,但至少不会变成了什么良善之辈。 至于他,安如直接把他的尸身抛在荒野乱石之上,任由天空中的飞鸟啄尽血肉,尸身得不到妥善的安葬,死后自然不会平和。 安如说,这地方要变天了,往后没点本事,在这里连安身立命都做不到。 这倒是有些道理,活人居住的村子变成了鬼蜮,不甚厉害的鬼怪在这里只能沦为下九流,会被支配,甚至要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安如只是事后出现吗?” 我询问道:“那马六指最初的时候难道没有去找她的麻烦?” 村民被坍圮的大山活埋压死,说到底还是心里有鬼,见安如回来了,心生恐惧,这才逃跑,从阴司的因果论上来说,这和安如有一定关系,化成厉鬼归来,最早肯定是要找上安如的。 “他们敢去找安如吗?” 鬼老头反问:“那时安如死去已经很长时间了,而且,比他们要惨得多,他们不过是刚刚变成了鬼,找安如难道不是找死?” 这话似乎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看来,柿子还是要挑软的捏,这一点上村民们倒是从来没有发生过变化,生前如此,死后还是如此。 我又问鬼老头,知不知道那些村民是在什么地方活埋的。 活埋之处,意味着是全体村民的坟茔,知道这个地方自然是有些好处的。 鬼老头摇了摇头,说那地方离三神庙还有很远一截,距离村子太远了,如今遍地起煞,生路断绝,我是不可能走到那么远的地方的,甚至走在半路上就得被煞气冲了神智,变成一个疯子。 关于那个地方,安如也仅仅是和鬼老头顺嘴一提罢了,在群山之南,有两座海拔极高的山峰,一座叫做野猪山,一座叫做黑虎山,两山距离极近,下面是一条骡马可以通过的狭隘山沟,地震发生的时候,村民们正在穿过山沟,被两山震塔的部分活埋掉了。 鬼老头还说,在很早以前,那条山沟是出黑瞎子沟的必经之地,过了山沟,就是一片广袤的高山草甸,再走半日的工夫,便是大兴安岭的边缘区域,可以看见人烟和城镇。 想来,那些村民当时在惊吓中,是想要直接逃出黑瞎子沟,结果却把自己断送了。 鬼老头对那里自然是无比的熟悉的,一草一木了如指掌,说了很多关于那条沟的事情,可惜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帮助,我难以根据他的描述就作出什么论断。 想来,那里必定也是个不平凡的地方吧。 毕竟,在安如追着村民离开后的那段时间,是一段完全空白的区域,鬼老头根本就没有亲眼见证。 据他所说,此地极煞,并不是一开始就出了了不得的东西。 也就是说,在村民们刚刚死去的时候,这里还没有隔阂在阴阳之外,下面是知道这里有死人的,死去的村民按说第一时间就应该受到了阴司的接引,而且新魂很虚弱,断不至于发生百十来号新魂以一副厉鬼的姿态出现,包围阳宅的事情。 出现了这种情况,我也只能往风水方面想了,兴许活埋他们的地方,风水不同寻常,故而这些新魂才会有如此异常。 “后面的事情就可以想象了。” 鬼老头说道:“我们三个和马六指并不是一路人,所以被排斥在他们之外,最开始的时候,因为有安如在,再加上她对我们的尸体做了布置,至少还保持着势均力敌的形势,马六指也不敢对我们做什么,甚至他要弄那个什么可笑的鬼国的时候,还跑来给我们封了个大官儿,主动拉拢我们,最可笑的是,他把自己生前欺负安如的事情,说成是他和安如之间的缘分,最早的时候,要让安如做她的皇后,不过被安如拒绝了,他便也没有下文了。 后来,他发现了三神庙的秘密,变得越来越厉害,这种平衡就被打破了,他开始支使我们做一些事情,为他寻找所谓的祭品,到了如今,越来越过分……” 兴许,再持续一段时间,那马六指就该要他们的命了! 我心中冷笑,黑瞎子沟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实在难以让人多说什么。 愚昧无知的村民,自私自利的稳婆,黑白不分,懦弱无情的父亲,善用人心、欺软怕硬的地痞,以及,逆来顺受的受害者…… 这里的悲剧,说到底两个字就能总结——愚昧!! 假如…… 我是说假如,假如在这段蔓延了近百年的悲剧中,有那么一个人敢站出来,哪怕是安如的父亲,大声的问一句——这个孩子,到底碍着了你们什么?伤到了你们什么? 假如,安如面对村民的冷眼,大声的说一个字——不! 面对无数的伤害,如果她能清醒的知道,错的并不是她…… 或许,事情就是另外一番局面。 可惜,从始至终都没有,安如认为自己有罪,村民觉得理所当然,一切的灾祸,都在沉默中酝酿着,然后在沉默中死去…… 我看了身边的鬼老头一眼,忽然觉得,他和安如又有什么区别呢? 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他和孙女命丧黄泉,可我发现,他说起这些的时候,对那马六指竟然没有一点痛恨的意思,仿佛……他是羊,对方是狼,狼吃羊,天经地义! 他下意识的忽略了,其实自己和对方长得一模一样这个事实。 我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笑的像个神经病,指着鬼老头说,你们都病了,病入膏肓,华佗在世也救不了你们。 鬼老头最开始还有些不耐烦,说鬼怎么可能会有病,可随后他就不再吭声了,咬牙说,他们确实有病,没救了。 “当村民针对一个女婴的时候,你们没有反抗,当马六指迫害安如的时候,你们还是没有反抗,面对罪恶,不知反抗,总有一点,罪恶会把你们吞噬。” 我冷冷的看着鬼老头:“我敢打赌,死亡,并不是终点,你们都要被剥的一干二净,连现在这点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彻底魂飞魄散,从安如被伤害,而你们默不作声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你不是例外,那些村民更不是例外。” 说完,我捂着腹部,一瘸一拐的继续上路。 只是,心里总有一个声音在回响着——反正,我是看不下去。 当我踏出迷雾,重新遥遥眺望到残破的村落时,天亮了。 我一刻都不想和鬼老头多待,仿佛时间久了,就会让我也变得麻木不仁一样,回村的时候,我直接去了安如的家里,等待她寻找小咪的结果。 …… 第187章 虚幻的温柔 丛林里面走了一圈,如今重伤返回,我的体力透支很严重,躺在炕上后,能感觉两腿酥酥麻麻,疲乏正在不断消退,可却没有睡意,每每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安如头颅被按在冰冷的青石上活生生砸碎的场面。 那一幕我没有亲眼所见,可画面却是如此的真实,甚至女孩抽搐、哀嚎、求饶的声音和神态都能想象得到。 我想,大概是我那早就被抛到内心角落里的良知被刺痛了吧。 时近中午的时候,院落里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紧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安如的脑袋从门缝里钻了进来,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看起来仍旧是那么的温柔。 “惊蛰哥,该吃饭了。” 她笑着说道:“刚刚回来,顾不上做饭了,不过有之前做好的窝窝,都在炉子上烤着呢,我给你拿进来?”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不用照镜子也知道现在眼里都是血丝,想了想,就说在外面一起吃吧,屋里太憋闷了。 安如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我有些看不懂她了,迟疑片刻,出声叫住了她,问起小咪的情况。 安如脚步顿了一顿,飞快垂下脑袋,低声说生路确实断了,越往前,越感受不到地脉的流动,那孩子被困住了,她找了一整夜才找到,如今已经安全到家。 她似乎不想多说,低垂着脑袋匆匆离开了。 见此,我叹息一声,捂着肚子走了出去,在门口搬了条凳子坐下,掀开破烂的棉袄子,发现伤口基本上已经看不见了,只是肉上有一道淡淡的痕迹,按着才会发现下面硬硬的,似乎有肿块,让腰部无力,但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就能恢复。 对于她这些奇奇怪怪的技能,我很是好奇。 这些东西她从哪学的?难不成也是她那个无能的父亲教的吗?知道了她的故事后,我对此报以怀疑,她的父亲,也并不像她最早时和我说的,是个郎中。 胡思乱想着,安如已经出来了,端着烤的焦黄的玉米面窝窝放在我面前,又很细心的为我倒了一碗开水,这才在我对面坐下,一边吃,一边继续兴致勃勃的问着外面的事情。 她就像是失忆症一样,下意识的忘掉了我们彼此之间发生过的不愉快,甚至是……对立! 我暗自揣度着她的内心世界,又实在想不出她究竟在琢磨什么。 “惊蛰哥,惊蛰哥?!” 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将我从失神中唤醒,安如正一脸娇嗔的看着我,不满的说:“我正在问你话呢,上回你说,外面现在有一种东西能飞到月亮上,那叫什么来着?” 我没有回答,看了她一眼,说了声谢谢。 安如脸上的神情有了那么一瞬间的凝滞,随即她默默低下了头,咕哝道:“有什么好谢的。” 对她的谢意,我一直埋藏在心底,如今这是头一回如此认真地说出来。 只是,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她没有要说的意思,但我却不能就这么装聋作哑。 我手里拿捏着一个玉米窝窝,看着她红着脸正低头小口小口的啃着这东西,便轻轻唤了她一声,她有些茫然的抬起头,我这才问道:“平日里,你都要吃东西的吗?不吃的话,会不会饿?” 安如“噗嗤”一下笑了起来,说我是不是傻掉了,人不吃东西当然会饿。 我点了点头,在村子不远处,我确实见到了一片开垦出来的地,里面有玉米茬子,看来她一直都是种地的,这样的状况就让我有些想不明白了,她现在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呢?为什么真的跟活人一样,还需要吃东西? 想不通,我干脆就直接问了出来。 安如眼圈一红,脑袋垂得更低了,咬牙说能不能先让她安安静静的吃完这顿饭,她真的很喜欢和我在一起的感觉,至少,有生以来,我是第一个愿意和她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的人,她很喜欢这种感觉,为什么就不能像以前一样呢? 说到最后,她已经带上了哭腔,眼中闪过一抹猩红,皮肤表面泛起了淡淡的黑气,语气近乎于哀求:“事情我都没有忘记,都没有忘记,我只是想……只是想再感受一下这种感觉,你不要问了,好不好?” 这是我第一次见她露出鬼相,可却没有丝毫忌惮,只是心里莫名的一酸,默默点了点头,揉了揉发僵的面孔,换上的笑容,继续给她讲外面的事情。 安如身上的黑气散去,又回到了那副温婉的样子,笑着很认真的倾听着…… 一顿饭,就这么过去了。 饭后,我和她并肩坐在门前,出神的望着远方浓雾中的群山。 “真好。” 安如眼神迷离,忽然扭头问我:“惊蛰哥,我能靠一靠你吗?” 我没有回应,只是拉着小板凳往她身边凑了凑。 安如脸上绽放出明媚的笑容,歪着脑袋的枕在我肩膀上,犹如梦呓一般说,以前她总是孤独的,没人需要她,也没人愿意和她说话,她永远都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远方,仿佛只有天空和远方的群山才能寄托无依无靠的灵魂,那时候她就在想,如果有个人能像现在这样陪着她该多好。 “你说,我如果没有死该多好啊,这样我们就能永远这样在一起陪伴着彼此了。” 她喃喃自语着,我心里一僵,有心想解释一下同情与不离不弃的区别,可想了想,最终还是没开口,同情两个字说出来,本身就是一种伤害,而且,兴许这个一直孤独着的女孩,她本身也分不清友情与爱情的区别吧,她只是单纯的想有个人陪伴,倒是我的心里过于复杂了。 好在,她没有继续说这个,话锋一转,便说道:“可惜,我终究还是死了,阴阳相隔,哪怕现在近在眼前,也感觉好远……” 后来,她犹如梦呓一样,终于说起了我想知道的事情。 整个蜕变的过程,其实连她自己都说不太清楚。 她只知道被杀害时,那块石头特别冷,以至于她一直挣扎着冒出的汗水都被冻结,让她的脸与石头粘在了一起,她听见了马六指和那几个兄弟的笑声,她越挣扎,那几个人就笑的越凶,那里有很多大石头,但他们却只拿了一块比砖头大不了多少石头,一直照着她的头上砸,她其实没感觉到疼痛,就是听到了骨裂声,越来越害怕。 然后,她发现自己飘起来了,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那个时候,马六指拿出了一把小刀,想把尸体的头颅割下来,但那刀子很钝,割到骨头的时候,怎么也割不动了,他的几个兄弟试图把骨头折断,但失败了,最后恼怒之下,他们几人合力抱起一块大石头,一下子把头砸成了粉碎,这才离开。 很难形容,那种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尸体遭到摧残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安如被吓坏了,一直蹲在尸体旁边,从来没有离开过。 后来,她发现自己的尸体并没有腐烂,身上的伤口也愈合了,就连破碎的头颅都重新愈合在了一起了…… 那时候,她忽然有种强烈的冲动——想钻进身体里面。 这种冲动与日俱增,终有一日,她无法按捺,钻了进去,就像是一种本能一样,然后……她就变成了这样。 关于这具尸体为什么会自愈,我想大概用现代科学根本无法解释,只能归于冉族不凡者的范畴。 我想,她现在的状态,大概算是一种另类的借尸还魂。 她确实已经死去了,三魂七魄不再称之为魂魄,而是鬼魂,至于种种非凡之处,比如饥饿感、体温等,只能归功于她的身体。 对此,我也只能感慨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了。 随后,我又问起了三神庙中的东西,那马六指在里面发现了什么?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去过那座庙几次,听过了一些事情。” 安如轻声道:“他们说,庙的下面,有一个遗址,里面有很多书,还有一张床,马六指就在那张床上睡着,有人说,它已经融入了那张床,它的力量就是来自于那张床!!” 床? 我第一时间想到了养魂的东西,但马六指融入了那东西,这却不是寻常养魂之物会有的特点,大概又是什么冉族的新奇玩意吧,想了想,我便问道:“所以说,只要我们打碎了那张床,马六指应该就完蛋了吧?” “是这样的。” 安如道:“可是,马六指与那张床朝夕相伴,没人能靠近那张床,咱们贸然去了,只会适得其反,现在马六指已经成了气候了,咱们是斗不过的,只能想个法子把他引开,反正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先下手为强!” 可究竟如何把马六指引开,安如也没了主意。 我陷入了沉思,脑袋里捋着安如说的点点滴滴,渐渐的,心头生出一计,只是,究竟能不能顺利施展,还有很多地方需要确认,我也没有跟安如多说,只说我们干掉那狗剩将军的时候,做的非常干净,对方应该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可以慢慢思索对策…… …… 第188章 门神土 既然走不了,我干脆就住下了,兴许有些不自量力的成分在内,但我确实想和那马六指好好过过招,斗上一斗! 至少,我还有些时间来做一些布置。 所有的谜团都解开了,我安安心心在安如家中住下,同时,我安顿安如没事多出去走动走动,关注三神庙那边的动静,倘若那些村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我们也能第一时间知晓。 每逢吃饭的时候,我们两个都会很默契的撇开所有的事情不谈,我说外面的事情,她听,一如刚开始认识时一样。 这几日来,我也没有闲着,一直在村子里兜兜转转。 之前,我也只是去了几家荒宅而已,确认了这村子不太对劲便作罢,但是这回不一样了,我寻摸着,要想对付这马六指,单靠我们几个的自身力量是不成的,必然要借这里的地势,耍一回礼官的手段,因此自然是处处留意,再加上安如也不再为难监视我,走动观察的细致程度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整日里不是在深沟中泡着,便是在各个荒宅中出入。 别说,这还真就不是无用功,我有了巨大的发现! 在一户青砖房舍中,我们几人刚刚走入内宅,与我结伴同行的鬼老头和小咪就立即捂上了鼻子,小咪说这里有巨大的气味,让她浑身发毛,恶心眩晕。 然而,我却什么都没有闻到,这让我不禁打起了精神。 “确实很恶心。” 鬼老头脸皮“呼啦啦”的抖动着,要不是我拉着,估计早就掉头逃跑了,一脸衰相的说:“让我出去透口气,你不懂这种感受,如果我现在抓一把狗屎塞你嘴里你就懂了,所以,你先放手,咱们结个善缘如何?” “别套近乎,咱俩之间没善缘!” 我没好气的回怼一句,强迫这爷俩留下来,好好感受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它们这么难受。 不久后,小咪指着房檐,说在那下面! 我立即攀了上去,然后在房檐的椽子下面,掏出一些黑乎乎的东西,像是烂黑泥,但又不是,在指尖捻开后,发现里面有类似于草渣的东西,有点像一些食草的大牲口的粪便,但却不臭,而且稀糊糊的…… 我一眼便看出,这是门神土!! 各地民间传说里都讲过,尽量不要在荒宅里过夜,甚至长时间不睡人的床都要挪一下位置,因为房子这东西,人不住,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就会住进去。 但有一种房子,哪怕是荒废一百年,恐怕也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住进去,原因就是这门神土。 门神土是意外形成的,倘若家中有辟邪的植物,比方说鬼见愁,也就是大家常说的无患子,因为无人照料而腐烂掉,时间一久,门头就会结出这种门神土。 门神土不伤鬼怪,但在鬼魂眼中,奇臭无比,那种臭味,大概比对着用了篡骨寻芳绝技的老白放个臭鸡蛋屁都要歹毒,几乎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有人说,所有辟邪的植物其实都有一些活人闻不到、却被鬼神所厌的气味,这种气味在植物腐烂后,会在门头上和泥土混淆起来,形成门神土。 这玩意让我眼睛一亮,陆陆续续又从椽子下面掏出了许多,量大品质好到让我惊讶,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烂掉才能做到这一步。 鬼老头说,这个房子是以前村长家的。 我心里好奇,一脚踹开门闯了进去,在临窗的一个大柜子里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 这东西黑乎乎的,烂掉很多年了,仅存的一点已经干了,柜子里爬满了霉子,味道相当销魂,乍一看就跟灵芝似得。 “是这东西?” 鬼老头吃惊道:“有一年人们在山里挖出来的,村长说那玩意有剧毒,带回去会遭殃的,所以人们就再没碰,没想到他却弄回自己家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心说你们一群棒槌,被人家骗了!! 这玩意虽说已经腐败的不成样子,但我还是瞧得出——这他娘的是个太岁呀! 所谓太岁,又叫做肉灵芝,现代的科学家说这东西是一种大型粘菌复合体,大概可以算是人类和一切植物的祖先,对它的研究和了解还很浅,当然,这玩意并没有吃了长生不老的功效,但确实能抗肿瘤、抗衰老。 我看眼前这株太岁有点纤维质的感觉,应该是山太岁,还有一种胶质的太岁,是地底下挖出来的,很有弹性,那种太岁的品质最好。 这玩意可值老鼻子钱了,而且确实是辟邪的神物,门神土就是这东西烂掉形成的,村长摆明了是认出了这东西,但那也是个山炮,反而把这东西塞进了柜子里,太岁得用水养的,有水几乎能无限存活。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门神土是到手了,算是一点意外发现,也是意外之喜,省了我巨大的力气。 但我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了整座村子的地势上,因为远方有浓雾的遮掩,我很难一眼窥视到大地全貌,只能今天去这里,明天去那里,综合绘图做一些推测。 毕竟,这个村子的先祖不简单,冉族历来神秘,不会随随便便挑选一个地方作为栖息地,我坚定的认为,这里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后,我总算有了一些发现。 这地方,好像是个入首处! 入首是风水堪舆里的术语,大概是到头了的意思! 千里来龙,快到结穴的时候,会先束气过峡,然后忽然耸起山体,准备结穴,这段山龙,就叫做入首。 此地属大兴安岭,若说入首,那必然也是大兴安岭的龙脉的入首处。 这种地方自然是风水极好的,山龙果真在此结穴,那子孙后代兴许是要成大事的。 按说这种地方,理应树木繁茂,水土丰美,是养人的好地方,可看看现在这地方的样子,人不叫人,子孙愚昧,土地干涸,除了苞米棒子和大土豆子,毛都种不出来,几乎是一片不毛之地。 这就让我疑惑不解了,看这里的峦头,这绝对是入首之处啊,事实却截然相反。 我思前想后,觉得出现这种情况,必定是入首不成,反受其咎。 而阻挡山龙入首的,那只有一种可能——束气过峡的时候出了意外,龙气散了,所以入首改道,这里成了被抛弃的旧址!! 我看不见群山全貌,只能听鬼老头说,最后大概确认方位,这里大概算是大兴安岭中偏南的地方,而大兴安岭属于北龙,横穿北方,最后遁入海中,忽然在偏南入首,这应该是入首三格中的横龙侧入,那么束气过峡的位置,理应在此地的正北方!! 我又问鬼老头,村子的正北面是什么地方,那里是不是发生过什么变故,鬼老头说没有,我就让他回家好好想,直到想出来为之。 第二天一大早,鬼老头跑来,说他想起那里是怎么回事了。 那里的大山之间,有一条小溪,山水会从小溪分流下来,然而,在他很小的时候,山里大旱,为了灌溉农田,村里人就挖断那条水流,劫走了溪水,用来灌溉农田,那一年还大丰收了呢! 说起这些,鬼老头喜气洋洋,仿佛在为村民的机智沾沾自喜。 我冷笑着问他,是不是打那以后,村子里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人越来越穷,俨然成了破落户的样子? 鬼老头想了想,说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我一拍大腿,事情已经明摆着了,是这帮孙子自个儿挖断了山龙束气过峡之处,坏了老祖宗给他们选好的格局,这才被龙脉抛弃,最终殃及子孙,贫穷限制民智,最终愚昧酿成大祸!! “挖的好呀,真聪明。” 我忍不住揶揄道:“前人一碗米粮,后人一条性命,这买卖真值!” 鬼老头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但大概知道我在骂他的祖宗,眼睛直翻,对我很是不爽。 我也懒得搭理他,既然入首改道,我也没那个能力再给改回来,我现在是怕了龙脉了,上回差点被雷活活劈死,所以,并不准备在利用大兴安岭的龙脉,好在这曾经的入首处如今虽然荒芜,但毕竟差那么一点点就成了气候,地脉还是堪用,应当还有部分龙气,只不过沉淀在地脉之中,没有发掘出来而已。 于是,我让鬼老头他们去山中弄一些椴树的枝干来,要削的利落,每根四四方方,长短不过七十公分,一共要三百六十根。 椴树在大兴安岭中多得是,是一种常见木料,但人们却不知道,椴树可聚龙脉,一般有椴树之处,必定是龙脉所在,所以人们又把这种树称之为是龙巢料,椴树做的地脉桩,能聚龙气! 我就是要用这些椴树桩,把地下的残余龙气给钉出来,这些椴树桩呈八卦排列,这样,就以龙气结成了一个先天八卦阵! 做完这一切,我将那些门神土晒干碾成粉末,用红布抱起来,又剪下许多头发,将之扎成一束束的,这才叫来了安如,把晒干的门神土和那些头发交给她。 “你偷偷去三神庙一趟,路上每走一里地,就丢一束头发,一直摸到三神庙后,打开红布,忍着恶心,一下子把这些东西全泼进庙里!” 我嘱咐她说道:“切记,一定要在那些村民没看到你的情况下泼门神土,否则,让他们看到你,就未必会全都追出来了,做完这些事情后,你直接掉头逃跑就对了!” “就这样?” 安如有些迟疑:“他们真的会全部追出来吗?” 就这样? 你怕是不知道我做了多少事情和准备! 我擦了把脑门上的汗水,翻了个白眼,冷笑道:“你在家里睡的好好的,一个你压根儿就不认识的人,忽然闯进你家里,给你摁了满嘴的狗屎,你说你想不想弄死他?” 第189章 请君入瓮 安如被我的话弄个大红脸,低垂着脑袋低声说我心里有数便好,拿上我为她准备的东西,逃也似的离开了村子。 “还真以为自己是神机妙算的诸葛亮呢,真作,怕是没见过那马六指如今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不然准得被吓得尿了裤子,我看到时候你怎么下台,毛都没长齐的小道士,满嘴的瞎话,也就安如那丫头会信你了。” 鬼老头在一旁低声咕哝,对我的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满,很快又抖了抖自己的衣服,自言自语道:“怎么就这么热呢,这都多少年没感觉到热了,太不舒服了,不行,金窝银窝不如自己老窝,我得回家里歇歇了!” 他招呼小咪同他一起走,小咪却没有理会他,反而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满是好奇的看着我,气得老头子吹胡子瞪眼,后来实在无法忍受灼热,一甩袖子自行离开了。 鬼物依傍阴气而生,怎么会感觉到热呢? 我知道,这是地下的龙气开始被椴木吸引聚拢上来了,龙气本就是世间极阳之气,比寻常地气的阳气还要重三分,龙脉葬人,那都是需要经过合理布置的,否则,果真一屁股坐在龙脉上,只会适得其反,结果不可想象,老头子感觉不舒服也是正常。 这还是此处入首改道,龙气较为稀薄,而且,龙气大都被椴木所吸引,无意针对他,否则,光是这冉冉升腾而起的龙气,便足够他喝一壶。 按照此地这等情况,阴人需要在这里停留一阵子才能察觉,我正是吃准了这一点,才敢以此下套,否则,等那马六指一来,刚刚踏进村子便察觉到龙气所有变动,那我的算盘就得落空了。 我脸上露出一缕笑意,拉上小咪朝安如的家中走去,见这孩子神色如常,出于好奇就问她,难道她没有感觉到灼热吗? 小咪歪着脑袋想了想,就说确实不太舒服,但还能忍。 我从怀里摸出一个劣质的玉镯子套在她手腕上,笑着问:“这回呢?” 小咪兀自闭眼感受了一下,随即一脸惊奇的说道:“真的不热了耶,大哥哥真有本事!” 我被夸得面皮微热,心想这等小把戏也就骗骗这小孩子了,并非什么绝技,大概所有懂点阴阳之间的规矩的人都晓得。 这玉镯子是我在查探全村的时候意外发现的,可能是某个村民遗落下来的,并非什么值钱的东西,玉色苍白,无温润之感,很是粗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块看起来剔透点的石头打磨成的呢,诡异的是,这镯子内部有许许多多黑色的纹络,看起来颇为狰狞,就像是勒死之人脸上浮现出的黑青色血管网络一样。 这些黑色的纹络并非是玉上自有的,是后来形成的。 玉这种东西比较奇特,人们常说,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这话是有些道理的,但也不是所有的玉都有这份灵性,好玉能吸人身上的人气儿,渐渐生出灵性,进而开始反哺自己的主人,回馈以运气,甚至可以消灾去病,但能做到这一步的玉终究是少数,类似于这样的玉,叫做通灵玉。可有那么一部分劣质玉,甭管是什么气儿都会吸,而且不知反哺,我们把这种玉叫做岫玉。 这个岫玉,与辽宁的岫岩玉可不是一个概念,岫岩玉那是华夏四大名玉之一,籽料相当值钱,我说的这个岫玉,实际上是石玉的意思,就是说这种玉跟块石头一样,相当头铁,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无疑,这个镯子就属于岫玉,因为多年没有佩戴,不吸人气儿更显苍白,而且因为这村子里充斥着不祥,房间多年没人住,吸满了晦气,人带上这种东西是要倒大霉的,但鬼怪带上就不一样了,相当于多了一道护身符,避免被阳气所伤。 我见到这东西的时候就琢磨着等我布置完成了兴许有些用处,毕竟撇开安如不说,小咪和鬼老头也属于鬼物,龙气可不认你哪个是好鬼,哪个是恶鬼,我总不能放一波群伤技能,把她俩也给秒掉。 小咪的心性终究是过于善良了一些,感受到岫玉手镯的好处后,立即就要转身给她爷爷送去,不过被我拉住了。 “放心,大哥哥怎么会忘了你爷爷呢?” 我咬牙切齿笑眯眯的说道:“一会儿等他受不了了会出来的,大哥哥给他也备了一份!” “是吗?” 小咪有些狐疑:“可是……为啥我感觉你坏坏的呢?” 我脸上笑容一滞,没好意思骗小孩,随口糊弄了过去,好在小咪没有深究,跟着回到安如家中,搬了两个小板凳便在门口等候着了。 我手中把玩着一根椴木,微微眯着眼睛,这里便是我布下的先天八卦阵的阵眼了,只需要把椴木钉在地上,这里的龙气就会按照八卦阵的阵图来运行,那时,这些野鬼插翅难逃! 小咪大概还是有些不放心,便依偎在我身边,歪着脑袋问我,马六指真的会追过来吗?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问题了。 看小丫头实在是忐忑的厉害,我也就不再藏着掖着了,告诉了她一些事情。 门神土自不必多说了,自然是要把三神庙里的那些东西全都给熏出来! 只是,这个事情,如果让对方知道是安如的话,兴许它们不会倾巢出动。 道理很简单,一个你很了解的人跑到你家里欺负你,你很清楚,家里只需要派出去一个壮汉,就能把对方打得找不着北,那么,你还犯得上让全家都出动吗? 顶多是绝大多数家人避开臭气熏天的房子,在外面躲一阵子罢了。 可如果是一个你完全不了解的人跑去你家欺负你呢? 你没看见对方的模样,吃不准对方的深浅,甚至,从对方留下的蛛丝马迹来看,对方很显然是要把你们全家都整死,那这个时候,你还会让家人一个个排队出去等枪毙吗?肯定是呼啦啦一大票人全冲上去跟对方拼命呀! 我给安如的那些头发,正是有这样的作用。 以前巫蛊之术害人,就是要用人的毛发,血液等,因为这些东西上蕴藏着活人的生气,我让安如沿途丢下头发,一则是想让对方通过生气追踪到这里,二则也是想要告诉马六指,是一个大活人要整你们,他只要不是个脑残,应该就知道,寻常活人看见了他们只有逃跑的份,敢对他们下手的,那就一定是修行之人! 这个时候,马六指不倾巢出动才怪,任何鬼怪,知道修行之人要对付他们,必不轻松! 我也曾想过,马六指会担忧自己离开后,被人掏了老窝,砸了他那张床,所以选择按兵不动。 但经过无数次的推测后,发现这不太可能。 一来,门神土的气味太难闻了,对鬼怪来说,简直就是要命,他能忍,他的手下不能忍,不知深浅的跑出来躲在黑灯瞎火的老林子里,他们不怕被打闷棍才怪,最好的办法就是追上我,真刀真枪把我干掉! 二来,那张床在哪,谁也不知道,据说在三神庙的暗阁之中,应该极其隐蔽,村民们祭拜那里无数岁月都没有发现,马六指对此应该心里有数,至少是有几分信心的,而且他并不知道此事和安如有关,也就是说,他觉得自己的致命弱点并未暴露出来,根本不可能猜到我们的目标其实就是那张床! 第三,我听了这个人的很多事情,发觉此人性情残暴酷毒,可也仅仅是针对弱者而已,对于强者,他比谁都温顺,当年被人剁了四根手指头,根本没有兴起一丁点的反抗心思就足以说明问题,这种人,很爱自己,也可以说,他其实最怂了,当门神土撒出去,熏走他的手下,他肯定第一时间会想到——对方是不是想等他的手下离开后,再杀个回马枪,给他来一出斩首行动? 这个时候,想让他和自己的手下分开,很难。 综合这一切,我敢肯定,这家伙肯定要来! 小咪听后,脸上的隐忧非但不少,反而更浓了,打量着我手中的木棍,轻声道:“靠这些东西就能对付他们吗?” 我想了想,就问:“你见过马六指吗?我是说,现在的马六指,不是从前的他,要是从前的他,一百个来了都绰绰有余。” 小咪点了点头,可很快又摇了摇头。 我不太能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很少出现了……” 小咪说:“反正,他再没来过村子,但有一次我跑到林子里面玩,那时候正是晚上,我看见有一座山上盘坐着一个人,他在仰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一动不动,但他每一次张嘴,那里就会明显昏暗一些,当他每一次呼吸的时候,那里就会出现成片的白雾,我被吓坏了,就跑回来了,爷爷说,那就是马六指……” 饶是我对此早有准备,听后眼皮子还是狂跳了几下。 能让方圆十里起煞,果真不是什么寻常玩意。 根据小咪的描述,那马六指很明显就是在吞吐月华呀! 实际上,鬼这种东西,和僵尸还不一样,僵尸吞吐月华,那是有了道行,可鬼一开始根本不必这么做,在阴气极重的环境下养怨气、养煞气足矣,等到了吞吐月华的时候,基本就成了气候了,属于那种去了下面都有一方地盘的主,不说是鬼王估摸着也差不多了! 小咪再次追问我,是不是能困住对方。 我想了想,没敢打包票,隐约觉得,我可能对这先天八卦阵的期望值太高了,于是我揉了揉她的脑袋,起身离开,到了村口,将那里的几根椴木换到了村子后面,调整了一下这个阵法。 兴许,把目标放的低一些,会更加容易实现。 做这些的工夫,如我所料,那鬼老头终于是按捺不住了,我听见了一阵鬼哭狼嚎声,这鬼老头就像是发疯一样,开始满村子狂奔,大吼大叫,说他热的实在是受不了了。 等我回到安如家中的时候,老头子已经在那里候着了,也不知小咪和他说了什么,一张脸漆黑无比,鬼气森森的盯着我,龇牙咧嘴道:“小白眼狼,忘了是谁把你救出来的了?这就开始坑害老子了?” 我笑了笑,说道:“没见过这么求人办事的。” 老头子差点原地爆炸,不过最终还是按捺住了,放软了语气:“别整我了,小祖宗,往后我再不跟你对着干了就是……” 我心想你个老瘪犊子,这几日里没事就怼我几句,真当老子是个受气包了,对于现在这个局面相当满意,起身进了屋,不多时就拿出一大包沉甸甸的东西丢到老头子面前。 鬼老头忙不颠的打开包袱,“哗啦啦”的抖开那东西,一下子脸更黑了,脸皮无风自动,咬牙道:“这是……狗链子?” 我冲着隔壁昂了昂下巴:“就地取材,不谢。” “我他妈……” 鬼老头身上戾气暴涨,要不是小咪拉着,估计都要冲上来和我开撕了…… 我不疾不徐的在小板凳上坐下,笑眯眯的欣赏着他的模样。 老子从小就不是什么厚道善良的主,对于这种没事儿就给我来点小暴脾气的主,抓住机会不黑一把,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么? 鬼老头最开始把铁链子往地上一丢,一副老子宁死不受辱的傲娇模样,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原本鬼气森然的脸膛子变得赤红,小咪把镯子摘下给他,他又看不得孙女受龙气灼烧,立即拒绝,很快身上的阴气都开始不稳定了,终于意识到再耗下去他兴许有性命之忧,二话不说“哗啦”一下把狗链子套在脖子上,一屁股坐在地上,微微眯着眼睛,相当舒坦的轻轻哼了几声…… “真香……” 我砸吧着嘴,品尝着冷窝窝,这种干涩的恨不得噎死人的东西,此刻在我看来竟是无比的美味。 鬼老头咬牙切齿的看着我,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大概觉得自己现在这副模样实在是有些丢人,于是找了个小角落把自己往里面一塞,一副“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的样子…… “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我无视老头子的眼神,凑在小咪面前笑道:“你不是和我说过,隔壁家以前有条大黑狗嘛,可凶了。 实际上,黑狗这种东西阳气特别重,对于阴人的威胁特别大,能拴住黑狗的链子,久而久之的也就有了阴煞之气,正好可以庇佑阴人,这便是阴阳之道,就像这柳树,你看见柳树是不是很想到下面待着?因为柳树本阴,所以你喜欢它,可阴极生阳,柳条却是极阳之物,柳条打鬼,打一下矮三寸,来世做侏儒,与这黑狗链子其实是一样的道理,日后见了有人手持柳条朝你走来,你一定要跑!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狗链子都对阴人有好处,猫狗这种东西,最是奇特,黑狗玄猫,鬼神克星,白狗黑猫,生来带邪,所以说,若是拴白狗黑猫的链子,那反而是极阳之物,遇到这种链子,你也要退避三舍!” 小咪听得似懂非懂,鬼老头在小角落里探头探脑,对于我阐述阴阳之道很是感兴趣,时不时的还点点头,见我斜睨他,立即冷哼一声,一副你在放屁的样子,很是不屑。 不得不说,仇人的痛苦就是自己的快乐,看着这鬼老头这副模样,狂风暴雨来临之前,我的心情竟是难得的好,一边与小咪聊着天,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已经是深夜。 安如终于回来了,不过,她神色匆忙,发丝凌乱,跌跌撞撞,差点摔倒在地。 我立即扶住她,匆忙问道:“你有没有被发现。” 安如很是急切,言语混乱,半天没有说清楚,我不得不安抚她几句,她这才平静下来,飞快说道:“他们没有发现我,就像你猜的一样,他们全部都追出来了,而且速度很快,现在都已经到村口了!” 她话语刚落,村头便陡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大叫声:“给我上!!” 第190章 净身神咒 “是他,他来了!!” 安如刚刚平复下来,听到这声惊呼,又开始变得慌乱起来,身子颤抖个不停,下意识的转身就要逃走,不过被我一把拉住了。 不仅是她,就连小咪也有畏惧之色。 能让他们如此慌乱,想必,那喊话的人必定是马六指了。 不难看出,对方这些年的积威到底有多重,哪怕与之对抗的决定是安如的做的,可真到了此刻,她仍旧无法平静,仿佛惧怕对方都成为了她的一种本能。 “冷静一些!” 我眼看安慰无用,便低吼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难道被他欺负了几十年,你们就连一丁点的血性都没有了吗?” 兴许是我头一次如此大声同她说话,安如身子一颤,不再挣扎,不过能看得出,她的畏惧之情还是要压制着反抗精神。 “为了你自己,不,哪怕是为了我和小咪这些人想一想,如果今天再不反抗,等待着我们的将会是什么!?” 我扶着她的肩膀,试图让她看着我的眼睛,可她眼神躲闪,仿佛连我都成了狰狞的恶魔,不敢与之对视,我极其粗暴的托住她的脸颊,强迫她与我对视,这才一字一顿的说道:“想想你的愿望,摆脱这里,永不孤独,这些都可以实现,只要掀翻了马六指,等出去了我尽力安排你的往生,如果时间来得及,下辈子……我们可能还有见面的机会!” 安如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看了我一眼后,咬牙默默点了点头。 “好,你听我说,一会儿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我飞快说道:“我会在暗处观察,只要时机成熟,我就会下手!” 说完,我冲着她点了点头,转身往房子后面绕。 鬼老头见我要离开,也顾不得自己先的狼狈,脖子上挂着那条狗链子跳将起来,盯着我恶狠狠的警告,说如果我卖了它们,下辈子做鬼都不放过我。 “你已经是鬼了。” 我恶声恶气的说道:“人死变鬼,鬼死就是个屁,你难道指望下辈子熏死我吗?事已至此,你除了相信我,没有别的选择。” 鬼老头神色一滞,说不出一句话。 我飞快绕到房子后面,贴着墙角的位置就是堆砌的高高的柴草垛子,我干净利落的爬上柴草垛,几下便爬到了屋顶上,伏在屋脊的另一侧,探出脑袋默默观察着村子里的情况。 安如的家在村子的尽头,整体地势偏高,我趴在屋顶上,整个村子尽收眼底。 入目之处,能清晰看见,正有黑压压一大票人涌入村中,在高处甚至能看见他们的头顶上浮现出浓浓的黑气,人群汇聚,黑气连接,犹如顶着乌云在前行。 “没有一个良善之辈,魂飞魄散都不冤枉,全都是厉鬼!” 我暗自咒骂一声,抬头看向更远处,面色立即阴沉下来。 并不是所有厉鬼全都进来了,从我这里能隐隐约约看到村口,那里有五六个厉鬼驻留,似乎是把门的。 可惜,因为距离有些远,我只能看个囫囵身影,瞧不清具体体貌。 这让我心头微微沉重。 马六指该不是在村口那几人当中吧? 仔细想想,以马六指那爱自己的程度,不肯冒着风险进村,反而在村口观望是非常有可能的! 我几次拿起椴木,又轻轻放下,拳头捏的很紧,以至于骨关节都有些发白了…… 说到底,对方来的太突然了,紧跟着安如抵达,与我预料有些出入,因为安如速度很快,我本来估计,等安如赶到,他们应当还在路上,我们还有一段时间能充分确认马六指在人群中的动向,进而作出的反应。 现在……彻底来不及了! 我不敢莽撞下手,不然搭了一太好戏,结果主要的看客没来,那就是天下最大的乌龙了,涉及到我们四人的安危,我没办法草率决定,最终还是选择继续蛰伏一阵子。 黑压压的厉鬼潮就像是蝗虫过境一般,很快围拢到安如家门前。 我这个位置看不清安如的神情,但从对方微微颤动的身体能看得出,对方其实是害怕的。 我最担心的人便是她,万一露出什么马脚,可能就是满盘皆输。 不过,安如的表现要比我预料的好很多,很快就平复下来,张开双臂,一下子挡在了门前,拦下了所有厉鬼,大喝道:“时间还没到呢,我答应了会给你们准备祭品,就一定会准备的,咱们可是早就说好了,只要按照你们说的做,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现在你们都来这里是什么意思?” “你真当我们是来这里要祭品的?” 一个长脸汉子忽然从厉鬼群中走出,微微眯着眼睛冷笑道:“我看你是舒服日子过多了,陛下对你太宽容了,居然敢请了臭道士来对付我们,现在把人交出来吧,陛下说了,只要你们老老实实把人交出来,他不会伤你们!” 我没见过马六指,一直在观察这个长脸汉子的手,发现他双手五指齐全,心下不由失望。 这不是马六指。 我的目光已经挪向别处,继续在厉鬼中寻找着。 安如在竭尽可能的为我拖延时间,而且此时渐入佳境,对于长脸汉子的说法自然是百分百的否决,甚至大骂对方血口喷人,不得不说,这姑娘很有天赋,不久前我曾和她说过一些道门的规矩,此时她信手拈来,直接嘲讽对方痴傻,道士是说请就能请出来的吗?傻子都知道,道士只管阳间事,不问死人愿,遵循阴阳之间的规矩,她有多大能耐,能请来道士? 长脸汉子被说的还真就有些怀疑人生了,迟疑道:“可是,对方的气息明明是到了这里就断绝了呀?” “那就证明我做了手脚?” 安如立刻反问,说的那汉子哑口无言。 一个面如大饼的老娘们忽然跳将出来,指着安如大骂她是个灾星,村子落到这一步是因为她,如今又招惹来了道士…… 这老娘们撒泼,偏偏四周众人一副非常信服的样子,长脸汉子甚至躬身立即退到女人身后,低眉顺眼的喊了声“皇后”。 这便是皇后? 那位……李寡妇? 我被雷的不轻,差点从房顶上之间滚落下去,心想这马六指的品味还真不怎么地。 不过,安如看起来似乎对这位李寡妇很不感冒,一见对方出来,反而不管不顾对着对方便大骂起来。 一时间,鬼潮中吵吵闹闹。 寻找道士都仿佛一下子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完全成了两个女人之间的战斗…… 混乱中,我发现鬼老头朝着我这边看了一眼,冲着我飞快眨了眨眼睛,意思我倒是读懂了,让我稍安勿躁,最好不要动,情况还在控制之中。 若说最希望我动手的,恐怕非他莫属。 他如此态度,只有一个可能——他已经确认过,马六指不在这些人当中。 难不成,那孙子真在村口等着呢? 我脑门上已经渐渐冒出汗水,心想这回是骑虎难下了。 这时候,一道尖利的声音忽然响起。 “都吵吵什么?是清白,还是你们引来的道士,让大家进去搜一遍就知道了!” 听声音,正是马六指的声音! 可诡异的是,对方的声音没有任何方向感,犹如空谷回音一样,找不到音源,无法准确确认对方的位置。 这必定是什么惑人视听的手段,对方的谨慎程度,完全超乎我的想象。 对方这一开口,鬼群暴动,“呼啦啦”的汹涌而来,安如他们大急,她们很清楚我就在房顶上,让这些东西冲进来,很快就会发现我。 情急之下,三人不管不顾,一起冲到门口阻拦这些厉鬼。 “我便不信确认不了你在哪里!” 我一咬牙,右手无名指和小指压住拇指,食指与中指并立,捏出一个道家剑诀,“啪”的点在额头上,道家的剑诀能取庚金之气,斩破虚妄,防止瘴气惑人,而后我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指在自己额头上凌空画下一个符箓,嘴唇蠕动,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真我。急急如律令!” 我能感觉到小腹中的地灵珠微微颤动了一下,同时,一点清凉之气自眉心之间弥漫开来。 这是道家最为常用的“八大神咒”之一——净身神咒。 当然,这个净身,和割不割的没什么关系,此咒能使人身诸神归位,身体洁净,一般用来感召神灵,也能感受到一些污秽不堪的东西。 鉴于现在这种情况,其实最好的办法是开天眼来看,可惜,我学习《清微内丹术》时日太短,知道这么个概念,却不懂得究竟,那东西也太过高深了。 毕竟,这些神咒不是寻常人能用的,道门弟子得用灵气来冲刷自身,以胎息的能耐,能开个净身咒便不错了,我不习道家内丹术,只能依赖地灵珠,其实是抱着尝试的心态,不曾想果真有用,那股清凉之气让我头脑清醒,心如止水,再看那些厉鬼,四周黑蒙蒙的一片,皆是污秽之气。 “竟然还敢反抗,那必定是与贼道士有关了,不用留情,铲除掉他们三个!” 那道尖细刻薄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回,这声音听起来不再模糊,方向感很强,我第一时间捕捉到了对方的位置,猛然看向西边,两座荒宅之间,一个穿着粗布短衫、面容阴冷的男子正躲在那里。 他不在村口,不在人群,反而像是个旁观者一样冷冷窥视一切,着实阴险,毕竟,无论是村口的厉鬼,还是这些进村的厉鬼,目标都很明显! 可惜,他千算万算,就是没有算到,他已经在我的阵法之中!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在我确认他方位的同一时间,马六指也忽然昂头看向了我这边! 好敏锐的直觉! 我心头暗惊,不过既然已经确认对方的位置,再不迟疑,飞快从房顶上爬起,握着椴木一跃而下。 唰! 眼前黑影一闪,紧接着,一个粗布短衫的男人出现在院中,神出鬼没,犹如瞬移一样。 下一刻,对方直扑我而来! “去你妈的!” 我怒吼一声,狠狠将椴木插在了地上…… …… 第191章 先天八卦阵 轰! 一记冷冰冰的拳头轰在我的胸膛上,苍白、僵硬,已经不能算是拳头了,倒像是一门巨炮朝着我悍然开火,我能听到自己胸口骨骼传来不堪重负的呻吟,半边身子瞬间麻木,在这股无可匹敌的力量下,整个人都直接倒飞了出去,狠狠撞在身后的房屋墙壁上,随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咳嗽,点点血腥从口腔中喷溅出去。 受了如此重击,而且无法匹敌的敌人就在面前,可我却毫不慌乱,反而捂着胸口,“嘿嘿嘿嘿”的笑了起来。 阵法,成了! 肉眼可见,空气就像是煮沸的水一样,丝丝缕缕的白色雾气凭空冒出,地面上也是浓烟四起,却没有丝毫呛人之感,让这四周的一切看起来朦朦胧胧的。 马六指明明就在我面前,可白雾相隔,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反而一脸警惕的环顾四方。 因为,在他眼中,此刻的我已经看不见了!! 不仅仅是他中招了,这里所有的厉鬼全部都中招了。 正和安如、鬼老头他们撕扯成一团的厉鬼瞬间乱成了一团糟,每个人都在原地不断兜圈子,彼此撞在一起的时候,甚至会直接出手,一些倒霉的厉鬼被同伴打的魂飞魄散。 “为什么这么热!!” “我什么都看不见了,我被那个道士捉住了,谁来救救我啊!” “陛下呢?陛下在哪里呀!” “……” 惨叫声、惊恐的尖叫声此起彼伏,这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见此一幕,我安下心来。 这马六指确实厉害,神出鬼没,单看其表现出来的点点滴滴,只怕是我师父来了都得有一番苦战,他出手时我甚至连动作都没看清,也就是说我基本上没有还手之力,正面对上,恐怕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而且其心性酷毒诡诈,屡屡搞出一些幺蛾子,让我很是恼火,好在它终究是鬼物,面对此阵,还是得被困住。 我精心布置许久,就是为了这一刻。 所谓先天八卦阵,其实用的道理很简单,就是起源于先天八卦图,又称为伏羲八卦图,据说这是伏羲观看日月星宿分布,俯瞰山河布局,再将八卦与河图结合最终形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便是存在之始。 存在之始,用咱们老祖宗的话来说,那是太极。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 这两仪,其实就是阴阳之分。 也就是说,一个先天八卦阵,包括万象,本身并没有针对性,无论是阴还是阳,死人还是活人,在此阵之下,并无区别,说的再直白点,它并不属于活人,死人也可以用。 我以先天八卦阵运行龙气,龙气至阳,那它便是阳阵,活人可以在其中穿行自如,死人在其中就不太好受了,可若是死人以此阵来运行阴气和煞气,那它就是阴阵,活人身处其中就要倒大霉了。 在我最初的构想中,是以先天八卦阵运行龙气,一举灭掉绝大多数怨魂厉鬼,可后来小咪说马六指实在是太厉害,我又改变了主意,因为这里龙气毕竟稀薄,果真暴动起来,马六指暴力与之对轰,极有可能会直接轰破此阵。 本来我也没指望靠这个阵法就干掉马六指,索性,又调整了一下阵脚,倒悬先天八卦,化攻为困,茫茫龙气一起,会将阵中的所有厉鬼都给困住,想要破解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至少能为我们多争取一些时间。 我捂着胸口挣扎着起身,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双眼一直都死死盯着马六指。 然后,我发现对方神情异样,鼻翼在轻轻煽动着,耳朵也在动,最后干脆闭上了眼睛,似乎在仔细感受着什么。 这让我心头狂跳,心想这家伙难不成在憋什么幺蛾子? “应该是直觉!” 我心中很快作出猜测,龙气障目,它绝对是看不见我了,但一些大妖大鬼直觉极强,犹如通灵,说不得对方是隐约感受到了什么,毕竟这玩意现在不说是鬼王恐怕也差不离乎太多了…… 我第一次对鬼王的恐怖有了深层次的了解,凭自己这二三两猫尿,直接来挑战对方,连我自己都觉得胆大包天,能活到现在,而且接近功成,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内。 我看的浑身发毛,不敢在这里过多驻留,立即寻找安如他们三个的位置。 这三个也被困住了,安如也不不例外,那具看似活着的独特肉身无法为她提供庇护。 不过,兴许是他们三个对此有一些准备,此刻倒也还算平静,而且在阵法激活的瞬间,立即远远后撤,没有与那些厉鬼纠缠在一起。 但这里对他们来说几乎完全处于隔绝状态,还是有一些恐惧。 比如那鬼老头,一直缩在小角落里,口中念念有词,我看他口型,鼻子都气歪了,老东西是在念叨我,说我要是敢撂下他自个儿逃跑的话,就算是下辈子变成个屁也得恶心恶心我…… 我小心翼翼的绕过马六指,径自朝着躲在屋檐底下安如走去,然而就在我靠近她的刹那,她整个人猛然站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黑气,伸手就直接朝我抓来! 她是如何做到的? 我已经来不及细想,这一刹那如坠冰窟,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慌,就连马六指对我出手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立即大叫道:“是我!!” 话一出口,我惊醒过来,暗叫糟糕,想都没想,一下子扑倒安如身上,将她扑倒在地,滚出去很远。 紧随其后,“轰隆”一声巨响自身后传来。 我扭头一看,马六指果然出现在了安如之前所在的位置,一拳头下去,墙壁都裂开了,若是我的动作再慢上几分,后果不堪设想。 安如亦是满脸的惊慌。 我看向她时眼神复杂,身上已经满是冷汗,可脑海中回荡的却并不是马六指带给我的阴影,而是安如伸手朝我抓来瞬间的直观感受,像是张开了地狱之门,生人勿近,恐惧犹如万虫嗤骨,根本兴不起任何反抗的念头……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探寻这些的时候,我飞快在她手腕上系上红绳,她看不见我,却能看得见这红绳,随后我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飞快说道:“一会儿跟着红绳走,我会带你出去。” 说完,我又看了马六指一眼,对方一击没扑到我,再次进入了那种怪异的状态,闭着眼睛,枕戈待旦,我敢保证,如果我再弄出一些比较大的动静,它还能在第一时间捕捉到我。 下一次,我未必还能躲开了…… 于是,我行事愈发小心了,远远躲开对方,找到鬼老头和小咪后,也在它们手腕上系上了红绳,这才绕开四周盘桓受困的村民,直奔村口而去。 守在村口的几个厉鬼已经不见了,当村子里生变的时候,不在阵中,它们根本看不见空气中冒出的白气,以及地上升腾起的袅袅青烟,从外面看与平日里是没什么区别的,倒是那些受困的厉鬼的异样它们见到了。 于是,这几个蠢鬼自己一头扎进了阵中,出村的时候,我在半道上见到了它们,就在村口的烂木门后面盘桓,若不是在马六指那里受了惊,我甚至想唤醒天官刃解决掉它们。 当我们离开村子的刹那,鬼老头几乎是一屁股直接坐在了地上,这老东西鬼气森森,我与青竹接头的那天晚上差点没吓死我,但此时却是格外的不堪,脑袋耷拉着,心有余悸的说那种受困的滋味实在是太恐怖了。 我没工夫理会他,解开安如手腕上的红绳后,细细打量着对方神情间的任何细节…… 安如被我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垂着脑袋问我怎么了。 “嗯……” 我犹豫了一下,一边酝酿着言语,一边说道:“那个……困在阵中的时候,你为什么能感受到我靠近你了?” 无论是鬼老头还是小咪,皆是当我手触及它们的时候,它们才忽然惊觉过来…… 稍稍靠近便立即有感,能做到这一步的,除了安如,便是……马六指!! …… 第192章 三神庙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呀!” 安如神色间闪过一抹迷惑,轻声道:“那时候我就是觉得心跳速度变得非常快,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因为太紧张了,所以直接就出手了……” 说此一顿,她颇为疑惑的问我怎么了,对于我会关注这个事情有些好奇。 从始至终,我的视线一直就没离开她的脸上,发现她神情不似作伪,一时间更加疑惑了。 仅仅是直觉吗? 如果说,直觉让她感觉到我在靠近,那她出手刹那给我的震慑力是不会作假的,这是我内心最直观的感受,难道这种震慑力也是紧张下的潜能爆发吗? 我神色怪异,眼前的安如与那时的她几乎是判若两人!! 嗷吼! 这时,一道愤怒的咆哮声忽然从村子里传来,正是那马六指的声音。 紧接着,我脚下的冻土“噗”的一下子炸裂开来,埋在土中的椴木棍子向上弹出一截,长度约莫与成年人的手指差不多。 这仅是个开始。 紧随其后,在这根蹦出来的椴木棍子左侧,一个土包裂开,又一根椴木隐隐冒了头,不过并没有弹出太多。 刚刚平静了一些的鬼老头见此一幕立即跳脚,满是破洞的脸皮子“哗啦啦”的抖动着,面色不善的看着我:“小子,这就是你说的阵法?到底靠不靠谱呀!” 他了解的不多,但也知道,这些椴木柱子就是此阵的关键,如今忽然跳出来,由不得他不害怕! 其实我心中也是颇为惊讶,没想到马六指这么快就采取行动,不过倒是没鬼老头这么惊慌。 至少,短时间内马六指还是出不来的。 跳出来的这根椴木在村口木门正中,从方位上来讲,处于我布下的先天八卦阵的坤卦位置。 看椴木柱子的弹出规律,应是自坤卦位置起始左行,用我们的专业术语来说,这表示冬至一阳初生,起于北方,正是先天八卦阵阳阵的行炁方向,而阴阵的行炁方向则是坤卦右行,表示夏至一阴初生,起于南方。一寒一暑,可以理解为是太阳的在一年中的圆周运动,也可以理解为阴阳交替更迭。 椴木按照阳阵行炁的方向依次弹出,这说明阳阵的行炁路线并没有被打乱,仍旧按照原来的规则在运行,也就是说,马六指并未在阵中找到真正的破解之法,只是在用暴力猛轰,若是他果真捕捉到行炁的路线,破阵得当,这些钉在地上的椴木理应直接焚毁,亦或者杂乱无章的弹出才对。 不过,暴力猛轰也是有用的,正所谓一力降十会嘛,打台球人家还讲究大力出奇迹呢,只是这个过程就比较漫长点了。 我在村子里钉下三百六十根椴木棍子,这是采取老祖宗的农历纪元法,按照一年三百六十天来下手的,按照马六指这个破解方法,他非得按照阳阵行炁方向,把这三百六十根椴木棍子全都轰出来才行,每根棍子长两尺三寸,也就是将近七十公分上下,他每一次出手才能轰出一指长而已,不是我小看他,哪怕他精力再旺盛,想做成这件事情恐怕也得累个半死! 鬼老头听了我的话,稍稍平静一些,斜着眼问我:“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我暗自盘算一下,就说,如果马六指能像现在这样,一刻不停的轰下去,至少得一天一夜能完全破阵,倘若他中间休息,时间比这个还长! “那还等什么?你也别在这疑神疑鬼了,赶紧上路!” 鬼老头立即吆喝道:“别忘了,你的阵法能困住它们,可生路断绝的林子里对你来说也是个天然阵法,耽搁不得!” 我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而且三神庙中似乎还有不同寻常的机关,想找到那张与马六指休戚相关的床恐怕也得费一番手脚,这么一算,留给我的时间还真的不是很充裕,便不再盯着安如寻根问底。 “兴许还是和她那古怪的身体有关系吧,若她真有马六指那份实力,哪还会被这么欺负?果真对我心怀不轨,有的是机会弄死我。” 最终,我也只能如此安慰自己,深深看了对方一眼,对方却不明所以,反而冲着我微笑,我彻底没了脾气,紧跟在鬼老头身后,一头扎进了广袤的大山中。 因为马六指的苏醒,林中煞气大涨,生路断绝,我在村子里时对此感受并不深刻,毕竟那里怎么说也是曾经山龙准备入首的地方,倒不至于被煞气侵蚀,可当我真正踏入林中的时候,这种感受就变得分外清晰了。 这里更加黑暗了,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若不是安如他们对此非常熟悉,恐怕就是他们走进来都得迷失。 没过多久,我就开始变得口干舌燥起来。 这自然不是因为热,或者是口渴,实际上是煞气冲了心窍,导致心头火起,与人在生气暴怒时口干舌燥是一个道理。 我担心再次中招,立即手捏五雷印,尝试庇护自身。 可惜,这仍旧没有什么用。 鬼老头一路上絮絮叨叨,这老东西大概是岁数大了,话确实有点多,搁平日里也不算什么,有工夫的时候,我甚至都会和他闲说互怼几句,可如今这些话落在我耳朵里,就像是困倦的不行时有一万只蚊子在耳朵旁边“嗡嗡”叫个不停。 我一下子变得暴怒起来,腹中地灵珠颤动,唤醒天官刃,差点一刀把鬼老头活劈了,吓得对方下嘴唇“扑棱棱”的颤抖着,频率高到惊人,我都不知道这算是哪门子特技…… 最后,是安如的一把拉住了我。 走入这里,她的手不似平时还有体温,反而冰冷的吓人,一把抓住我的手,我感觉像是贴在了冰块上一样。 一股凉丝丝的气息从对方手中渗透过来,让我大口喘着粗气平复下来。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这是受了煞气的影响,但就是无法控制与按捺,双目炽热,眼睛红嗖嗖的看着四周,仿佛黑暗中的任何东西都是我的生死大敌。 “这样不行的。” 安如颇为关切的说道:“你和我们不一样,这些煞气虽然也会让我们隐隐有迷失之感,但至少影响要轻微很多,你不一样,这才走了一半,在这么下去,恐怕你会失了神智……” 失了神智? 我嘿嘿干笑起来,这怕是往好听了说吧,煞气冲身,我会变成六亲不认的疯子。 我原以为凭借着道门的手印能扛住,实际上,这里的煞气浓重程度远远超乎我的想象,难怪青竹不肯踏足! “实在不行的话,让小咪陪你撤回去吧!” 安如犹豫了一下,说道:“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再试一试!” 我沉思片刻,撒开安如的手,盘坐下来,轻轻闭上眼睛,但心头躁动不堪,始终无法彻底安静下来。 我手捧百辟刀,使得地灵珠苏醒,同时轻声诵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失!” 每一句口诀诵出,腹中地灵珠便轻轻颤动一下。 这是道家八大神咒之一的净心咒,我曾见我师父做早晚功课的时候用过此咒,他说这能排除杂念,安定心神,使凡心入于冥寂,反观道心,可修的清净,并有一些保护魂魄的作用,此时我用来捍卫心神,防止被煞气冲体疯掉。 净心咒和净身咒一样,非凡俗所能涉及,需要道家子弟实证实修来的灵气作为根本。 八大神咒博大精深,在我刚刚触及胎息时,根本触碰不得,从东胡古墓出来,有了长足的进步,这才隐隐触碰到门槛,不过我估计也只能用净心、净身、净口这三道最为简单的神咒,而且此前我根本就没有练习过,眼下这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若我师父在这里,恐怕又得说我莽撞了。 第一次动用八大神咒,并非小事,一旦哪里出错,可能会万劫不复,寻常道童学习这些的时候,基本都有师父陪护,若不是如今万不得已,我根本不想触碰这些,同一天里两次动用从未接触过的神咒,还是在煞气侵身的情况下,懂行的都会说我是在深渊上走钢丝。 兴许是我命不该绝,丝丝凉意在我身上弥漫开来,那股燥热和冲动渐渐收敛许多,可仍旧没有完全消失。 我长长呼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这一刹那,我忽然很想念我师父和鹞子哥他们,也不知道我师父现在怎么样了,前番跟着他们穿行在阴阳之间的禁地,总是会不断依赖着他们,倒是可以像个愣头青一样横冲直撞,如今只剩下自己身陷困境,为求活命,无论是礼官的本事,还是道家的手段,肚子里的那点牛黄狗宝一股脑儿的全逼出来了,哪怕有些只是理论,也不得不拿出来卖一卖,大概真像一些鸡汤说的,绝境使人成长吧。 “现在我大概能算得上是个道士了吧?不管如何,为了我师父,我也得走出去。” 我暗自为自己打气。 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抓住了我,是安如。 我扭头,却看不清黑暗中她的神色,但她手上传来的丝丝凉气倒是与净心咒带给我的清明颇为相合,二者结合,虽说不足以完全与煞气对抗,但至少不会让我丧失理智,就是有些毛手毛脚。 我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并不适合做什么指引,干脆也就不说话了,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在黑暗中蹒跚前行。 在这样冰冷枯寂的世界中,时间观念都变得格外模糊了起来,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是知道自己的双腿已经走的麻木僵硬了,这时候,鬼老头忽然停了下来。 “到了。” 他默默看着前方。 黑暗中,一个庞然大物缩在阴影里,犹如一头怪兽一样卧在山下。 走到近前,方能看出这座三神庙与寻常的小庙不太一样,完全是切割的四四方方的青石堆砌起来的,除了房顶,其他地方未用一砖一瓦,正是因为如此,它才能在漫长的岁月中保存的极为完好,门窗看样子是翻新过的,铁筑的大门上挂着一把“凹”字形的锁。 鬼老头一到这里,立即捂上鼻子,大呼说空气实在是太污浊了…… 想来,应该是门神土的气味还在吧。 我笑了笑,仔细打量着眼前这把锁,锁体极为厚实,看样子是黄铜与精钢打造而成,靠暴力根本无法破坏。 而且,这摆明了就不是现代的锁,应该是个有意思的古物。 至于锁孔,那就更有意思了,呈一个“工”字形。 鬼老头凑在一侧看了一眼,撇嘴说道:“砸窗户吧,这锁弄不开的,打三神庙建起来就有了,一直用来锁门,钥匙就是一个薄铁片,不懂的人给他钥匙都开不了,以前村子里有人拿锤子砸过这玩意,根本砸不坏!” 用精钢和厚实的黄铜打造的锁体,你能砸开才怪! 我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两侧的窗户,都是铁窗,估计要砸开那铁窗,还不如直接撬锁呢。 实际上,这锁就是一个简单的迷宫锁。 这大概算是古代机关术中最低端的机关锁了,和复杂的三巴掌锁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那种锁内部机关环环相扣,根本撬不开,需要用钥匙打开第一道机关,然后用力掌击锁体三次,震开第二道机关,锁才能打开,除非有钥匙,或者用现代的器械来锯,否则根本无解,以前有一伙盗墓贼遇上了这种锁,几人轮番上阵,锯了六七日才锯开。 至于这种迷宫锁,实际上就是内部锁道很复杂,像是迷宫一样,里面有个撞针藏在最深处,钥匙必须得从锁眼的正确位置伸入,才能够得着那撞针,然后自己挪对一下,用钥匙上的孔洞挂住撞针,轻轻一拉就开了! 似眼下这把锁,钥匙应该从“工”字形的锁眼上边右侧伸入,一杆子捅到底就挂住撞针了,哪有鬼老头说的那么玄乎。 我看安如的耳朵上挂着细细的耳环,便要了过来,将之捋直,在顶部掰出一个小勾子,立即从锁眼伸了进去,很快就找到了那根撞针,轻轻一拉,迷宫锁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从门环上掉了下来。 “有手艺啊!” 鬼老头惊呼:“你到底是个道士还是做贼的?” 我笑了笑,推开了铁门。 里面有昏黄的光芒闪烁着,一个巨大的供台上,放着数斩油灯,以至于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怪怪的味道,上方便是神龛,里面盘坐着三尊塑像,想来便是冉族祭拜的三神了。 供台下方,一左一右跪坐着一对童男童女,面朝铁门…… 准确的说,这对童男童女赫然是两个大活人!! 当我推开门的刹那,他们同一时间嘴角微微勾起,冲着我露出一个诡异万分的笑容…… 第193章 偃师机关术 冷不丁的看见这么两个东西,我着实被吓了一跳,忙退后一步。 供台下的男童眉脚飞扬,立即喝问:“来者何人?!” 紧随其后,女童又补充道:“所为何来?” 这对童男童女彼此帮腔应和,配合相当默契,大指头指着我的鼻子,脸蛋子红扑扑的,看起来神采飞扬,那姿态说不出的嚣张,让人看了很上头。 我缓过神后,也有点火气,在煞气的作用下,脾气比平日里要暴躁太多了,懒得与这对鬼童多语,立马抄出了百辟刀。 鬼老头连忙从旁拉了我一把,“哎”的喊了我一声,正欲说话,却被童男童女再次打断。 只见那童男忽然跳将起来,冲我大喝道:“兀那贼人,天神面前也敢造次?!” 童女随后又喝道:“岂不知神威难犯,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我去你娘个呱哒哒,看刀!!!” 我实在是受够这两个鸟人了,连给人说话的余地都不留,一挥胳膊甩开鬼老头,大步冲进三神庙中,抡刀照着那男童头上剁去。 我虽怒火上头,但心里也清楚,这山里现在怕是没什么活人了,这两个东西只能是鬼物,能守在这三神庙中,只怕不是什么寻常角色,这一刀压根儿就没想能给对方造成什么伤害,反而留了几分力道,同时也在防备着那女童。 然而,事实完全出乎我预料,男童非但不闪不躲,反而继续冲着门口聒噪着,一刀结结实实砍在它头上,“噗”的一声,将之一下子“劈”成两半。 情况如此,连我都没有想到,有些发懵,盯着地上那两片“尸体”,肚子里都是些五颜六色的粉末,像是某种颜料,但却散发着腥膻味儿,除此之外,就剩下皮革和一些木料了。 “这……” 我目瞪口呆的转头看向一侧,发现那女童仍旧盯着门口,大肆聒噪着。 一时间,我憋了浑身的劲儿泄去,哭笑不得:“原来是个人偶,某种傀儡机关术!” “哎呀呀呀……老祖宗的宝贝呀,就这么让你给一刀剁了!!” 鬼老头痛心疾首的跑进来,一看地上的两片“尸体”,一把捂住了眼睛,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对我极其不满:“你呀你,你让我说什么好?怎么脾气就这么暴躁呢!马六指是个混蛋不假,可这三神庙不是混蛋呀,一草一木,都是我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你……” 我摊了摊手,说这事儿也赖不着我,谁让他不早说的,这两个东西看起来和大活人一模一样,偏偏山里又是这情况,搁谁都得往妖魔鬼怪的方向上想,不干掉难道还等着过年?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鬼老头更加恼火了,说我哪给他机会了?开门就吵架,他想拉都拉不住! 他还告诉我,这两个人偶存在时间很长了,几乎可以和三神庙追溯到一起,全是老祖宗留给他们的财产,算是庙中的护法童子,他成年的时候来这里祭拜就见过,说真的,这玩意确实有点渗人,看着跟活人似得,行为举止却极其怪异,很容易让人往不好的地方想,村民们见到这东西的时候没有不害怕的,不过他们都是二话不说掉头逃跑,谁知道我是这尿性,一言不合就干,拔刀就砍。 祖产不祖产的我倒是不关心,倒是这具人偶让我颇感兴趣,蹲在那两片“尸体”前细细端倪。 “这可真全活。” 看了片刻,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具傀儡和我们礼官制作的活仆有异曲同工之妙,我爸用剔骨刀和塑魂剪把羊改造成人,这具尸体也是如此,皮肤凑近了细看,好像也是羊皮,不过打磨的非常细腻,若不是上面的纹理不似人肤,而且触感也没有那份弹性,光看颜色还真是和人差不多,肚子里面五脏六腑很齐全,甚至连肠子都有,完全仿照人体结构,不过这些东西都是用木头和皮革缝制出来了。 显然,让这东西活灵活现的奥秘,应该就在那些五颜六色的粉末上了。 我捻起一点粉末嗅了嗅,很腥,应该是掺杂了一些荤腥物,像是一种诡异的巫术产品。 根据鬼老头所说,这种人偶出现在很早之前,是古代产物,能做到这一步,毋庸置疑,应是一种顶级的傀儡机关术。 历朝历代,掌握着这种机关术的人和派系可不多,掰着手指头就能数出来,很快我就有了猜测。 “如无意外,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偃师偶了。” 我叹息一声,能在这里见到失传两千年的匠门诡术,也算是一种造化了。 偃师偶,如其名,与一个叫偃师的人有关。 这是古代一位奇人,当年周穆王西巡,越过昆仑山,到达弇兹山。在他返回的路上,偃师曾经为他献上了一个神奇的人偶。 据说,这个人偶能唱歌能跳舞,摇它的头,它就唱歌,拉它的手,它就跳舞。 周穆王一度以为这是个活人,结果因为表演结束的时候,人偶眨眼,对着他的妃嫔招手,周穆王大怒,以为偃师是在蒙骗他,否则,一个人偶还会勾搭人?于是要杀偃师,偃师惧怕,这才解剖了人偶,发现里面都是些皮革木头,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粉末。 正是因为此事,偃师成了历史上最出名的能工巧匠之一,一度与墨子、鲁班齐名! 可惜,他生平之事很少,唯一对他有记载的,便是《列子》,而且是在《列子·汤问》当中提及,懂的人都知道,汤问篇是列子自己的言论,并非后人改编,可信度极高! 偃师、墨子、鲁班这三人则并称机关术三大家。 以前念书的时候都学过墨子与鲁班间的故事,二人在技艺上有过一番探讨,当鲁班拿出自己所造的木鹊,也就是机关鸢的时候,墨子如此回答——这木鹊还不如一个普通工匠顷刻间削出来的一个车辖,车辖一装在车轴上,车子就可以负重五十石东西;而你的鹊有何实际作用呢?木匠做的东西,有利于人的称为巧,无利于人的只能叫作拙。 自此,鲁班对墨子心服。 由此也可以看出墨家机关术和鲁班机关术的区别。 鲁班机关术,是巧术,可以说是巧夺天工,新奇到作为一个现代人都有种看外星人表演的感觉。 而墨家机关术,则是霸术! 这个霸术,和法家没关系,跟帝王心术更没关系,而是说墨家的机关术返璞归真,大巧若拙,对于力学的运用几乎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一道机关摆在那,你明知道奥妙在哪里,但就是没办法,甚至得付出血的代价,给人以一种非常霸道强悍的感觉,所以说,墨家机关术又是霸术! 东胡古墓那位大巫师的机关术,就有点墨家机关术的感觉。 至于偃师机关术…… 业内,人们称之为是诡术! 他的机关术诡谲多变,难以揣度,人们说,偃师的机关术,和巫术有一定关系,是巧工和巫术的结合。 可惜,偃师本人没有留下太多的传说,人们对他了解很少,不过,偃师与周穆王相遇是在川蜀,也就是说,他本人是川蜀之人,曾经有人慕名而去,据说偃师传下了自己的机关术。 可惜,他的后人也属于那种低调到三棍子闷不出一个屁的主,只留下了一本书,讲了几种偃师机关术,告知世人世上还有他们这么一号存在,捍卫了他们的地位,但打那以后,再没冒头。 所以,业内公认,这一门已经失传了。 嗯……失传了整整两千年,从那本书出现开始就失传了…… 眼前这具人偶,怎么看都像是偃师机关术里的傀儡,只是功能不一样罢了。 这种人偶自然和我们礼官的活仆是没得比的,一个跟活人一样,一个只是看着像活人,实际上就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只能干固定的几样事情,高下立判! 若果真是偃师机关术,那就很有意思了。 偃师机关术流传于川蜀,当年来到这里的冉族人,也和古蜀国有一定的关系,甚至直接就是来自于蜀地,偏偏……素来只闻其名不见其踪的偃师机关术出现在这里的三神庙…… 这想不让人有所联想都难! “咱能不能回头再探讨这些?” 鬼老头黑着一张脸说道:“能不能先找找马六指的那张床?后面还有个催债的呢,别人催债要钱,它催债要命,真等马六指追来,咱不是完蛋了?” “你不懂。” 我摇了摇头,有种对牛弹琴的感觉,轻叹道:“如果当年偃师的后人之一,真的跟着迁徙的冉族人来到了这里,这座三神庙就是他设计的话,那么此地的一切机关,都属偃师机关术。每一门机关术,都有自己的特点,抓住这种特点,就很容易破解,就像现在的垃圾分类一样,只有先分开了,才能再想回收利用!” 鬼老头眨巴着眼,挺萌…… 好吧,他们困在这里很多年了,估计连垃圾分类是怎么回事都不懂。 沟通最怕的就是这种了,莫说是我这种嘴笨的人,就算是换了卖保险的来说到口吐白沫都没用。 我干脆不再理会他,仔细回想着偃师后人留下的那本书,在下不才,正巧看过。 里面讲述了偃师机关术的核心思想——他们认为,天下没有破解不了的机关,破解不了的只有自己的内心盲区,所以,机关要想隐蔽,只有让人找不到,想做到这一点,那就得让人想不到…… 总而言之,一句话——往往最显眼的地方,也就是最容易让人忽略的地方,这种地方,就是设计机关的最佳地点!! 这倒是把偃师机关术的“诡”字演绎的淋漓尽致。 那么,放到这个地方,最显眼、最容易让人忽略的地方又是哪里呢? 我四下里打量了一圈,目光落在了神龛中的三神神像上…… 第194章 学渣的庆幸 三尊神像在供台上一字排开,坐在最中间的应该就是三神中的天神,是一个面目威严的男子,颧骨很高,眼窝深陷,带着一些山地民族特有的面目特征,他手中捏着一个奇奇怪怪的印决,神色威严,如绝大多数的神像一样,让人不敢直视,注视的时间久了,会有一种自惭形秽之感,深感自己渺小,有一种心理上的压力,甚至会觉得害怕。 在三神的传说中,这位天神统管着天宫,是最古老与最强大的神祇,地位大概与道家的三清差不多,为最高主神。 天神左侧盘坐的则是地祇,这是一位女性的形象,看起来倒不是那么凶恶,甚至给人一种很温柔的感觉,面部轮廓柔和,双目更是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据我所知,这位地祇,地位大概等同于汉人心目中的女娲娘娘,传说正是她孕育了冉族,是温柔与智慧的象征,是冉族的母神,掌握着大地,庇佑农耕。 天神右侧是一个站立的男子,满身腱子肉,很是粗犷与奔放,必定是三神中的山岳之神了,是三神中地位最低的神祇,掌管大山,看似与地祇的职能有些重合,庇佑的却略有不同,他是庇佑狩猎的,也是一位战争之神。 我目光扫过三神,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盯上了天神,这位神的面目最为威严,让人不敢直视,如果说打开暗门是由机关来控制的话,我想手脚必定是做在了这位天神的身上。 按照偃师一门的尿性,往往最不可能的地方,他们偏偏要动手脚。 仔细想想,这里是庙,来这里都是拜神的,谁会没事儿干往供台上跳?这比人家埋死人他在门口唱好日子都歹毒,也不怕被众多香客和信徒活活打死,但凡心中还揣着那么几分敬畏之心,就绝不会这么干,尤其是去折腾招惹最为威严的天神。 “不管有没有,且先看看,反正看看又不用付出什么代价!” 怀揣着这种想法,我三下五除二爬上供台。 鬼老头本就对我一刀劈了童男傀儡有些不爽,见此鼻子都气歪了,怒喝一声,说我未免太缺德,难道真当满村子没有一个会喘气儿的了?刚刚毁了祖传之物,如今又要推倒他们的神像? 我斜睨他一眼,冷笑说他们这村子确实没有会喘气儿的了,发现安如正眼巴巴的看着我,说了一半的话又咽进了肚子里,耐心给对方解释,说打开暗门的机关可能在神像上。 “真的不会有危险吗?” 安如有些担忧的说道:“我都不敢看天神的神像,心里总是怕怕的,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纯属你自己瞎琢磨,不过也有可能是神像压制你,这种东西成天接受香火,积年累月下来,不免会有一些灵性。神到底存不存在谁也不知道,咱也没见过,咱也不敢瞎说,但神像确实有一些用处,与神像本身没有关系,和众生有关,众生信它,所以它灵……” 我摇了摇头,一边在天神神像的上摩挲着,一边漫不经心的解释道:“你曾经提过,马六指不仅得到了一张床,还得到了一本书,那本书极有可能记载的就是我说的偃师机关术,其实,这三神庙里的宝藏,极有可能是你们的祖先留给你们的精神财富,甚至是传承!! 既然如此,这机关不可能有什么杀伤性,祖宗总不可能会害后人吧?所以,应该是安全的。 而且绝大多数杀人的机关都是一次性的,哪怕这机关真的很要命,马六指肯定碰过了,现在应该只是一个控制暗门的闸罢了。” 听了我的说法,安如稍稍平复一些。 很快,我有了发现。 在神像身后,我摸到了此起彼伏的凹凸感!! 我立即绕到天神神像后面,蹲在狭隘的缝隙中,脸几乎要贴到神像上,这才看清,在神像身后,有两个四四方方的盖子! 两个盖子上下相对,一个大概巴掌大小,一个边长足有将近四十公分。 我发现,那个大一些的盖子密封极好,在边缘区域甚至还封了蜡,也不知道是什么用,用手指抠了抠,纹丝不动。 至于那个小一些的盖子,边缘缝隙就比较宽了,我一抠便“啪嗒”一下掉了下来,是一个将近半公分厚的木片,类似于挡板,掉落下来后,便能看见神像上出现了一个凹槽,里面是个黑乎乎的铁疙瘩,那铁疙瘩上面锈迹斑驳,倒像是个按钮。 “找到了!!” 我眼睛一亮,暗叫运气,居然一下子就找到了机关所在。 其实我心里明白,这主要和暗室的性质有关,是作为一处隐秘的传承所在,不会做的丧心病狂,我不会天真的认为偃师机关术只有这点门道,若是用来设计墓葬,用来防盗,难度和危险程度恐怕会达到一个惊人的程度。 毕竟这是和墨家机关、鲁班机关术齐名的三大机关术之一,而且最主要的是,它是人们完全不熟悉的东西,以诡异著称,会比其余的机关术更加危险与可怕!! 我松了口气,毫不迟疑的按下了按钮。 咔嚓! 那铁疙瘩立即陷进了神像中,紧接着,上面那个巨大的盖子竟然“啪嗒”一下弹开了! 最骚的是,那盖子是个上翻盖,不是木盖,而是厚重的铁板,弹开的时候又快又猛,对此我几乎是毫无防备,“啪”的一下就拍在了我脸上,差点把我脸都给拍平了,鼻子发酸,惨叫一声,立即捂住了鼻子,感觉人生都一下子晦暗了,满心欢喜的等待暗门打开,结果等来铁板拍脸,劈头盖脸一个逼兜,太难了…… 随后,我听到了“哧哧”的声音,立即抬头,泪眼模糊中,隐约看见上面的大方该之下,是一层铁网,里面如今正有紫色火焰在跃动,滚滚浓烟从那铁丝网里喷薄出来! “我去你娘的!!!” 我立即捂住口鼻,连滚带爬的跳下祭台朝三神庙外面逃出去。 紫色的火焰,刺激性的气味…… 哪怕我是个学渣都知道,这他娘是典型的金属钾在燃烧呀!! 而且,绝对是纯的! 不然的话,钾的化合物里一般都混合有钠的化合物,钠燃烧焰色为黄色,会掩盖紫色,要通过蓝色的钴玻璃才能滤去钠的黄光看到本质。 如今,肉眼就看的清清楚楚,摆明了是纯的不能再纯了,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 难怪那里要密封,就是为了封存这种东西。 不是说这东西19世纪才出现的吗?怎么会在这里冒出来? 不过,我已经没工夫探寻这种事情了,反正老祖宗们就爱捣鼓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有些东西即便偶然出现了,也并未被重视,更不知道那是什么,谁知道过去那些个炼金术师、炼丹师弄出了多少东西。 这金属钾大概也是属于这类型的玩意吧…… 我只知道钾遇空气燃烧有剧毒,逃命要紧,反正机关肯定是找错了,这地方暂时也没法呆了,破门而出,冲到外面大口呼吸着山里冰冷的空气。 不多时,鬼老头怒气冲冲的追了出来,大指头指着我的鼻子,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脸皮呼啦啦的抖动,怒喝道:“你个狗崽子到底对我们的神像做了什么?为什么它的屁股上喷火了?” 估摸着,那是金属钾燃烧时,飞溅出来造成的景象吧…… 我没搭理它,一屁股坐在地上,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为什么会找错呢? 而且,偏偏是找上了最要命的那个机关? 安如摆了摆手,示意鬼老头不要说话了,靠上来扶助我,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望着沉浸在黑暗中的树林,苦笑道:“你知道么?我其实是个学渣,可能你理解不了这个词,不过不要紧,你听就好了。 嗯…… 我爸觉得数理化是最没用的东西,就信我家老祖宗那一套,所以压根儿就不让我学,每到上课的时候,我必然在干自己的事儿。当然,上其他老师的课时,我也不敢太放肆,最起码得装作在看书,只不过看的不是教材,而是我家家传的《万葬经》,唯独化学老师例外。 那是个有些驼背的男人,脾气可好了,你不知道,那时候我可喜欢他了,因为一到他上课的时候我就会睡觉,而且一觉睡起来,同学们都会投来很崇拜的目光,让我一度觉得我自己吊炸天了,仿佛自己就是老大一样。 其实,我也知道,这样干有点中二,但作为一个学渣,也就只有这点趣味了,就像每次考试的时候,总是题认识我,我不认识题,所以,考完试我都会拉住所有同学问一遍,考得怎么样,题难不难,得到的答案完全一致,他们会一脸痛苦的告诉你,题太难了,这回考砸了。每当那个时候,我一定是快乐的,虽然发卷子的时候,人家都是一百多,我总是几分,但我对此仍旧是乐此不疲,倒数第一当的久了,也就麻木了,把欺负老师同学当成了最大的爱好。 直到有一天,化学老师忍不下去了,在我睡觉的时候一个粉笔头飞了下来,把我砸了醒来…… 那是我高中三年听得最认真的一节化学课…… 那节课,老师讲的就是钾……” 说此一顿,我指了指身后浓烟滚滚的三神庙:“就是神像里面藏着的那种东西,如果没听那节课,今儿个没准我就玩完了……” 我说的这些安如其实大多数都是听不懂的,但她仍旧双手托着下巴,听的很认真,末了才眨巴着眼睛问我:“是不是现在特后悔?” 当然后悔!! 没文化盗墓都不是个材料,现在我感受越来越深,恨不得回炉再造。 “你是个好姑娘!” 看着眼前的女孩,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叹息道:“你是唯一一个没有嘲笑我是个傻狍子的人,现在想想同学们那时候告诉我考试真难的话,再想想他们捧我为老大,忽悠我去和外班打架时的样子,莫名其妙的想到一句话——再过十年,你且看他!” “我说你俩还有完没完?” 鬼老头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说道:“还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来了,暗门没找到,马六指可就快追来了!!” 是啊。 怎么莫名其妙就回忆起以前的事情来了? 我也发现了自己情绪的不太对劲,越想越觉得悲哀,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想到同学在背后嘲笑我的模样,我都有种想要自杀的冲动!! 这是怎么了? 我豁然站起身来,眼前模糊了一下,黑暗中的树林也随之扭曲,我一个趔趄,差点向后栽倒。 “不对,我中招了!!” 我立即大吼一声,眼前却越来越模糊…… 这时,身后传来了缥缈的歌声…… …… 第195章 长歌一曲送君死 这歌声唱的并非是寻常的歌曲,没有任何唱词,只是用鼻腔哼出来的调子,幽远绵长,非常古老,让我情不自禁想到印第安人的音乐,似乎就是那样的风格,苍凉悲伤。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泪目了,转过身的刹那,看见三神庙中正有一个小小的身影蹦蹦跳跳的跟了出来。 这赫然是那童女机关人偶!! 起初的时候,对方只是与童男彼此配合,互相应和说一些话,让人以为只是个奇特的人偶罢了,现在看来,绝非这么简单,它还会唱歌跳舞,那苍凉悠远的哼唱就是从它身上发出的,而且在跳一种很奇怪的舞,肢体扭动简单,给人以一种非常原始的感觉。 傩舞!! 这是在跳傩呀!! 我那不太清醒的意识里冒出这样一个词语。 在古老的华夏文明中,傩舞这东西与原始狩猎、图腾崇拜、甚至是巫术意识有关,甚至可以说,它本身就是一种巫术行为,哪怕是到了现在,很多地方都有跳傩的,只不过基本已经到了消亡的边缘。 但在封建社会里,这东西非常流行,通常来说,与祈求人丁繁衍、保护孩子和农业丰收有关,大概与祭祀差不了太多。 说白了,这傩舞是充满朝气与喜气的,是一种白巫术。 我以前还专门钻研过这种东西,很多傩舞的肢体表达都是比较熟悉的,但是眼前这具女童机关人偶跳的傩舞我却从来没见过,只能看懂简单的几个动作。 比如她忽然之间跪下,双臂张开,犹如拥抱上天一样。 这是在告诉上天,这里有一个将死之人,请求神灵来拥抱他,带走他…… 再比如,她弓着身子,上半身来回扭动,脑袋冲着我不断摆动着…… 这是为将死之人祈福的!! “杀了她,杀了她……” 我大吼起来,手中的百辟刀指向对方,大叫道:“她这是要让我死啊!!” 一道黑影忽然扑向我,直接将我扑倒在地,“哐啷”一声,我手中的百辟刀掉落在了一边,小咪像是疯了一样骑在我的胸口,两条小手臂死死压着我的脖子,不让我动弹。 “你……你要害我?” 我看着小咪,呼吸越来越困难,视线越来越模糊,最终徐徐坠入了黑暗中……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三神庙中,四肢无力,睁眼刹那,头疼欲裂。 小咪正坐在我面前,小手托着腮帮子定定的看着我,不过见我醒来后,立即冷哼一声,转过了头,不与我说话。 我回忆起昏迷前的情况,一时间也有些不明所以了,那时候我明明看到小咪一脸狰狞的骑在我身上,让我窒息晕死过去,可我现在却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分明没死。 到底是什么情况? “小咪?” 我有气无力的喊了她一声。 小咪瘪了瘪嘴,起身跑掉了。 “好个忘恩负义的混小子,明明是小咪救了你,你却说小咪要害你,换谁谁不生气?” 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传来,鬼老头阴恻恻的出现在一侧,没好气的说道:“你小子到底在抽什么疯?莫名其妙的忽然跳起来,抄起刀子就要抹脖子,还大吼说什么,你们就看我的笑话吧,老子不会倒下,也不敢倒下,此生再不让你们有嘲笑老子的机会。要不是小咪手疾眼快,把你按倒在地上,你现在早就死求了!” 原来如此! 我沉默了下去,这或许是内心悲哀的无限放大吧? 高考后,有那么一段时间,我回顾人生,觉得一片狼藉,殊为可悲,心里也憋过一股子劲,想要赚钱,可惜,经营了白丧铺子以后,差点把裤衩子都赔掉…… 失败的人生,必然伴随着不忍直视的内心世界…… 如今,把我内心那点龌龊全都挖了出来,像是一种爆发,又像是一种……自我摧毁。 片刻后,我坚持着爬了起来,说要去找小咪,不过安如从三神庙后面绕了出来,拦下了我,说小咪也知道我那时不清醒,就是话伤到了她,小孩子脾性,过一阵子就好了。 现在,我还是好好担心一下我们的状况吧,我昏迷的时间不短,耽搁了太多的时间。 说此一顿,她从身上摸出一个小布包递给了我,说道:“这是刚刚回到三神庙的时候,我从神像那里搜集来的一些东西,天神神像里面塞着一个罐子,里面是一些渣滓,我觉得可能会对你有用。” 我接过了布包,这应该就是布包里的那些渣滓了。 我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像是一些药渣,看起来颇为湿润,但不像是水,似乎是什么液体浸泡过,我也不是中医,不知道这些药渣是什么东西,但其中一样,保存的倒是颇为完整,形状像是一把伞,似乎是个……蘑菇? “巫药!” 我口中颇为艰难的吐出了这么两个字。 巫药,自然就是巫师之药…… 这种药,作用不明,绝大多数都是毒药,但也有一部分,有着非常强的致幻作用! 无疑,我遇到的就是这种致幻的巫药。 这个蘑菇就是这道巫药中的主药,全世界范围内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致幻蘑菇! 致幻蘑菇内蕴含着裸盖菇素,有不少人摄入这种致幻物后产生幻觉,选择了自杀…… 这样的案例是真实存在的,国外特多,生活在这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我自然是知晓的! 那些药渣应该是属于辅药,配合致幻蘑菇,形成一种有强致幻效果的巫药药液,放在罐子里,与钾一起封存在一个完全真空的凹槽里,一旦启动机关,封存打开,钾自动燃烧,释放的热量让巫药药液随之挥发出来,有钾燃烧产生的浓烟做掩护,人在吸入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中了强致幻的巫药。 这个时候,伴随着机关的启动,那两个偃师偶上一些暗藏的机关可能也会被触动,然后,只会嘲讽的偃师偶,就开始跳傩舞、唱歌…… 无论是傩舞还是歌声,都带着明显的引导作用。 我以前看过一则报道,说歌声可以引动人的情绪,甚至主导人的情绪,偃师偶的歌声无疑是让人往最悲催的地方走,陷入幻觉中的人听到歌声后,很容易就会想不开,选择自杀…… 这应该就是这个机关的整个布置情况! 虽然有些马后炮的感觉,可我还是忍不住一声长叹:“偃师机关术,果然名不虚传,足够诡异,防不胜防,甚至杀人都不会亲自动手,而是让人自己了结自己,真够狠的……” 可是,为什么我偏偏就撞在了这个机关上呢? 我想了想,这个机关,应该是为了保护传承而存在的,就是为了对付我这种人! 偃师机关术素来不外传,估计建造此地的偃师后人也怕绝技被外人带走,故而设下这种机关,防的就是知道此地根底,专门来这里寻找偃师传承的人。 可以说,设下这个机关的偃师传人,大概在千年之前,就已经把我现在内心想法猜透了,知道我既然追踪到这里,必定是了解一些和偃师机关术有关的信息,而且了解的途径只能是那本偃师弟子留下的书,按照那个书中的逻辑,必定会选择天神神像,于是,他干脆在天神神像下了狠毒的机关术,就是要我的命! 想通这些,我冷汗涔涔,打量着眼前的三尊神像,再不觉得这个地方安全了。 “传承留下来肯定是给有缘的后人的,那么,他们到底是如何指引后人找到那个安全的机关的呢?” 我心中就剩下了这个问题,想了想,村民来这里的活动只有一个——祭拜! 那么,这种提示和指引,一定在祭拜当中,他们的祭拜要求必定非常严苛,绝对不允许村民触碰到那些杀人机关,毕竟,那些机关是留给心怀不轨之人的,可不是用来杀戮后人的!! 我立即叫来鬼老头,让他把祭拜的全过程事无巨细的告诉我!! 鬼老头不情不愿,但也知道现在只能靠我,因此说的倒是很仔细。 其实,这个祭拜和华夏绝大多数神灵祭拜差不多。 起初的时候,要沐浴净身,祭拜前七天和后七天,夫妻间不准干坏事、开小会,然后就是准备祭品,上香…… 可是,这些和三神庙没什么关系,问题应该不在这个环节。 直到,鬼老头说,祭拜完成后,所有人都要去拥抱地祇,我心头亮堂了…… 冉族是个战争频繁的民族,内部部落战争,中原王朝的压力,生存空间一直在减少,男人几乎都在打仗,负责照顾孩子的只有母亲,因此,冉族人对母亲有着格外的厚爱…… 天神是父,地祇是母,地祇孕育万民,是所有母亲的化身,拥抱地祇,就是拥抱自己的母亲…… 我注意到,供台的左侧,确实有台阶,这应该是方便村民走上去的…… 想到这里,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传承在地下,那么,进入地下的机关,当然是在地祇身上了嘛,地祇毕竟是控制大地的嘛,拥抱地祇的祭拜环节,就是让那些后人发现传承的,毕竟,也只有最虔诚的人,拥抱地祇的时候,才会全身心的投入,从自己的“母亲”身上找温度嘛,这种虔诚之人,发现机关的可能性最高!! 这么虔诚……是不是应该奖励一把? 这个道理很简单嘛…… 我恨不得拿锤子把自己的人脑袋打成狗脑袋,挨整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些呢? 天神地祇,听着是天与地,实际上摆在那台子上,也就是一步的距离而已,可这一步距离,却是生和死的距离!! 我红着眼睛,咬牙切齿的朝着地祇冲了过去! 第196章 梦中香 可惜,地祇与天神神像不同,后面光溜溜的,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异样之处。 我在地祇身上仔仔细细的摸索了一遍,依旧是一无所获,为此还遭到了鬼老头的诟病,几乎将我看成是变态。 我懒得与他争辩不休,心里有些失望,难道这一回我还是猜错了? 礼官的这双手与寻常人不同,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爸就会用一些中药做成药汤,让我早晚洗手,每每洗完后,都会感觉手掌心的皮肤异常敏感,干活的时候疼痛感会格外强烈,扫个地感觉都要把手心的皮肤搓下来,相当痛苦,对此我也是万分的反感,问我父亲为什么,他也不解释,只让我一直重复做着这件事情,直到十二岁魂圆之后才停下。 后来,通过家里的一些书籍,以及我爸的只言片语,我才了解到,这就是要培养手掌的敏感度,是用来摸一些十分隐蔽的机关的。 当然,这份童子功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夸张,只是比寻常人要更加敏感一些罢了,甚至与一些盲人有的一拼,当我闭上眼睛时,摸别人书写过的笔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所有纹络,从而判断出这是个什么字。 如今我这双手都摸不出丝毫异样,让我不禁迟疑起来。 不过,很快我便再次坚定下来。 若是这个机关果真那么容易找到,三神庙下面的传承早就被黑瞎子沟的先民挖走了,哪里还轮得着马六指? 我觉得自己肯定是忽视了什么地方,仔细回顾着鬼老头说的整个祭祀过程…… 说不得,我也得扮演一回祭拜之人,全程体验一把。 不过,现下又不在村里,我该到哪里沐浴净身? 在马六指这座大山的压迫下,我彻底放弃了羞耻心,站在供台上就开始脱身上厚厚的棉衣。 鬼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颤抖着手指戳着我:“孽障,孽障啊!!没想到你竟然是如此的衣冠禽兽,在地母身上摸来摸去我便也不多说什么了,没想到你现在还想更进一步……” 进泥煤…… 这就是个神像,你给老子进一个看看? 我翻了个白眼,脱得只剩下一条裤衩子,跑到三神庙外面,冬天的大山里遍地都是积雪,我一头扎进雪堆里,利用体温化开积雪来清洗身体。 这样的举动看起来属实像个神经病,就连小咪都顾不上生气了,一脸好奇的凑在我身边,看我独自表演。 起初的时候,我确实被刺骨的寒冷弄了个透心凉,不过时间久了,也就冻木了,反而有种难言的清爽之感,毕竟窝在这深山老林里已经太久了,身上难免会有一些怪味,皮肤上都黏糊着一层身体分泌出来的油脂,雪水一洗,神清气爽,整个人都利落了许多。 等我再次回到三神庙中的时候,皮肤通红,像一只拔了毛的猴子。 随后,我盘坐下来,手捏道家剑诀,口中念念有词。 “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真我。急急如律令!” “太上星台,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失。急急如律令!” “……” 没错,我正是一次性的动用了道家八大神咒中的净身和净心两道神咒,好在对于这两道神咒我已经比较熟稔,倒是能吃得消。 我不懂地祇神像上的机关到底有什么秘密,涉及到神秘的偃师机关术,天下间大概无人敢拍着胸脯说自己一定能懂,但地祇既然是给村民拥抱的,想必,必定是当中最为虔诚者才能感受得到。 净心和净身两道神咒用在此时,相得益彰。 净身神咒本身便是道家用来感召神灵的,净心咒则能用来安定心神,使凡心归于冥寂。 这不正是虔诚之徒面对自己所信仰的神灵时该有的状态么? 嗡! 地灵珠在颤动…… 同时动用两道神咒,四周的煞气对我的影响几乎削弱到可以忽视的地步,可惜,同时动用两道神咒,对我目前的道行来说,已经达到了极限,并不能维持太久。 我感觉自己陷入了空灵中,得到了一种永恒的宁静。 甚至,让我一度以为自己化身成为一块磐石,立身于天地之间,却跳脱在红尘之外,没有丝毫感情波动,凡尘俗世间的一切都在随我远去。 师父、父母…… 这些我一直牵挂在心上的人,正在从我的心中一点点的剥离。 那种感觉,有一种诡异的美好…… 我想,大概每一个被俗事折磨的体无完肤的人,都会喜欢这种空灵无一物的平静。 可是我又有些恐惧,觉得自己正在远离人这个范畴。 “这便是道家所说的超脱吗?” 我心中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很快又被我掐灭:“不,这并不是真正的超脱,我师父说,醒在梦中方是修行,梦中尚且要醒,如今身在现实却要做梦,这哪是道人追求的心境?看开,放下,然后才是超脱,真正的超脱!” 渐渐的,我守住了自己的内心世界,渐渐适应了这种空灵,至此我才终于明白八大神咒危险在了什么地方,会让自己产生虚幻的宁静,不可自拔,从此成为废人。 就像是……靠近权力,仿佛自己拥有权力。 若心中太苦,可能从此长睡不醒。 我猛然睁开眼睛,保持着这种空灵,昂头看着地祇,一步步朝它走去,姿态就像是一个朝圣的圣徒。 然后,我轻轻抱住了它,将自己全身心的贴在神像上。 什么机关,什么传承…… 此时全被我抛诸脑后,我只是抱着一具不会说话的石塑,在享受片刻的安宁罢了。 忽然,一股幽幽的清香飘入我的鼻腔中。 很难形容这是一种怎样的香气,让人觉得温暖、心安,大概是我这辈子闻过最好闻的味道,就像是……小时候扑进我妈怀里时感受到的那种气息一样,虽然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一次闻到。 甚至,我很想就此沉沦下去,放在地祇背上的手也不由自主移动起来。 然后……我发现有那么一个地方,有些热!! 我陡然惊醒过来,鼻息间的香气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是掌心压着的那个位置,仍旧在微微发热…… 我立即绕到地祇身后,观察我手掌压到的那个地方,那里……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同! 我用手指敲了敲那个位置,又在四周瞧了瞧,终于发现了不同之处——硬度!! 那个会发热的地方,硬度远远要比四周高的多,也就是说……二者的材质有绝对的区别!! 我搓了搓自己的手,发现手上油腻腻的,刚刚用雪水洗完的手心,仿佛又分泌出了油脂…… 还有那若有似无让人心安的香味,我惊醒后却再也闻不到了! 我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地祇,对方仍旧在温柔的微笑着,犹如我妈注视着我时一样,我当然不会认为这个世界上真有什么神灵,这一切,肯定是那个偃师后人的手段。 我再一次抱住地祇,闭上眼归于空灵,很快,我又闻到了香味…… 安静时可以嗅到,心有杂念便闻不到…… 我心头一动:“这好像是……梦中香呀!!” 所谓的梦中香,其实是一种油蜡! 这是一种很多古书上都记载过的动物身上的油脂。 这种动物叫做羬羊。 古书上是这么说它的——钱来之山,其上多松,其下多洗石。有兽焉,其状如羊而马尾,名曰羬羊,其脂可以已蜡! 钱来之山,位置应该就是在现在的亚武山国家森林公园附近。 这种羬羊就生活在这里,相貌很古怪,和羊差不多,身长六尺,尾巴却和马一样,身上的油脂可以做成蜡。 当然,现在大概是没人见过这种羊的,但很多古书上都曾经提及过,就像是人们常常说的鸩鸟一样,在我看来,可能是一种在古代就已经灭亡的动物。 羬羊的油脂做成的蜡也很奇特,当它处于凝固的状态时,看起来和石头非常相似,却不是石头,人的体温就能让它微微化开,而且,这种蜡散发着一种幽香,古人说这种幽香可以助人入梦,平日里是闻不到的,当躺在床上即将入梦之际,便能闻到,而且闻着这种香气入睡,犹如幼童时投在母亲怀抱中睡觉一样,分外心安。 故而,羬羊油脂做成的蜡,又叫梦中香,是一种极其名贵的香料,可能这种动物的灭亡就和它的油脂有些关系。 想通这一茬,我不禁拍了拍脑门,怅然叹息:“太阴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座地祇神像就是用梦中香做的,村民们沐浴净身后拥抱它,手上就会沾上这种羬羊油脂,当触碰到神像上隐藏的石头机关时,石头机关会吸收人身上的体温,开始发热,让人能感知到。 因为,羬羊油脂如果涂在石头上,石头就会变得格外吸热,在太阳下曝晒一会儿,会烫到拿不起来,煎鸡蛋什么的绝对没问题,前提是,一定要纯粹的羬羊油脂,混合了别的杂质,就没有这份效果了。 让村民沐浴净身,就是为了避免人身上的油脂和羬羊油脂混合,导致机关无法吸热!! 至于虔诚者找到机关的概率更大,这个道理就更简单了。 人在入睡前能嗅到梦中香的香气,是因为人那个时候心头完全空灵。 虔诚者拥抱自己所信仰的神灵神像时,内心自然是空灵的,这个时候,便能嗅到梦中香的香气,这种香气能让人觉得温暖,犹如有了依靠一样,人这种生物,当全身心的投入拥抱并得到好的反馈时,手会下意识的在对方身上游动,心理学上说这种行为属于感受对方存在,让自己更加踏实,如此一来,摸索到机关的概率肯定比手不动弹要大的多。 毕竟,正常人抱着一具石像,谁会在石像上摸来摸去?怕不是个变态吧! 我对偃师机关术产生了浓浓的兴趣,因为这种东西让我觉得恐惧,几乎把能利用的一切全都利用了起来。 其他各大家的机关术,皆是将匠门的手艺发挥的淋漓尽致,可偃师机关术与之相比,更加诡异,我觉得……这一门的机关术,更多的是心术! 既然如今已经找到这个机关的具体位置,我也不再犹豫,手指压着那发热的地方,轻轻向下一摁,果然,那里一下子陷了下去…… “厉害!” 我砸吧着嘴,想不通他们是如何做到的,竟能衔接的从外面一丝缝隙都看不到,甚至是礼官都摸不出与四周的区别。 轰隆隆! 神像之下,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我不敢在这里驻留,立即跳了下去。 供台下方,一块石板下陷,露出一条通道,通道中闪烁着昏黄的光芒。 只是,我心里一直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想了许久,才终于想到究竟是什么地方让我疑惑。 马六指……居然是对神灵最虔诚的那个? 这事儿怎么想都觉得怪怪的。 华夏和西方不同,不像许多外国人,一生下来就因为父母的原因成为了某一个宗教的信徒,华夏人有自由选择的权利,但是,据我所知,愿意把自己全身心的托付给神灵的人,都是一生特别苦的那种人。 因为苦、绝望、孤独,所以,心灵才需要寄托和安放。 我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人,嫁给我爸那种人,她的一生可以想象,很多女人有的她都没有,命运让她承受了太多,脸上早早就刻满了岁月的痕迹,我曾见过她求佛时的眼神,眼角浑浊,神情让人心疼,那是一种无言的凄苦…… 也是那时我才明白,当一个人真的痛苦到极点的时候,其实是哭不出来的…… 怎么看,马六指似乎都不像是个需要信仰神灵来安放内心的人,反倒是…… 我下意识的看了跟在我身边的安如一眼,对方冲着我温婉一笑,那笑容终究是打消了我这一路上的顾虑,叹了口气,弓着身子钻进了暗道…… 第197章 昆仑雾石 所谓的传承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金碧辉煌、神秘。 实际上,这就是一个顶多只有十个平方大小的地窖子。 穿过数十级台阶后,一股浓浓的二氧化硫扑面而来,里面黑烟滚滚,就像是点着了一样,应该是马六指那个挨千刀的离去前没有熄灭煤油灯,这里面又不通风,燃烧许久后,空气自然无比污浊。 我只是在这里粗略扫视了一眼,便匆匆退了出去,一直等里面的浓烟晾的差不多了才再一次钻进去。 传承地虽然小,而且简陋,实际上建筑规格却不低。 我拍了拍这四面的墙体,非常厚实,应该是劈山取石垒砌起来的,而且在建造过程中用石灰浆和泥浆填实缝隙,再用青砖包砌内外壁进行加厚,中间用黄土和卵石填实,最后分层夯实成墙。 这种筑墙之法在古代一般都是用来夯筑城墙的,而今我们所见山海关到居庸关之间的城墙多是用这种法子修建起来,可以算是古代建筑工艺的巅峰。当年清军入关,实际上已经装备火炮,可却奈何不得这些城墙,若不是明王朝内忧外患,崇祯斩杀袁崇焕,再加上吴三桂开门放清军入关,清军最后能不能那么轻易越过山海关还是两说。 现代人做过实验,用这种筑法建造的城墙,就算是一些近现代火炮也很难一下子摧毁,当然,你要是愣拿152这个神圣口径和我抬杠,那当我没说。 哪个盗墓贼没事儿开着重型坦克去盗墓呀? 这种墙体结构一旦出现在墓葬中,盗墓贼基本只有干瞪眼的份,根本无法暴力破坏,除非找到正确的进入方式。 可见,冉族的先民对这个地方何等的重视。 暗室之内,陈设简单,一张晶莹剔透的床摆放在最中间的位置,色泽温润,应是美玉制成,价值恐怕已经无法来估量了,床头位置,放着一口用铁皮箍住的木箱,极其沉重,木箱上挂着一个精钢打造的长条形锁,我一眼便认出,这锁应该是连环锁,也算是一种机关锁,内部簧片结构非常复杂,分为好几段,每一段都是一道锁,想打开它,需要把内部所有的锁全部打开才行,好在,马六指离开的时候匆忙,大概觉得无人能进入这里,所以,那道连环锁是打开着的…… 我四下扫视一样,目光最终还是落在这张玉床上,上面氤氲着袅袅白雾,我觉得应该是暗室里的烟气还未散去,没有多想,一步步向其靠近,这应该就是关乎马六指身家性命的那张床了,可惜,除了材质名贵,我看不出其他的不同,如果换了老白来这里的话,兴许又得捂着心口大喊好疼痛了,但我还是觉得自己的性命更加要紧一点,准备上手直接摧毁它。 “这是……” 忽然,一道略带迟疑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赫然是沉寂许久的茳姚,自从我招惹来天雷轰顶后,她就陷入了沉寂,我都快忘却这么一号存在了,如今出声,把我吓了一大跳,脚步一顿,随后便听对方声音近乎尖叫一样高亢起来:“把这个东西给我!” 我在心里问道:“怎么?这东西很重要?” 茳姚絮絮叨叨的说,这就是昆仑雾石! 栖魂石? 我精神一震,没见过、认不出这东西,但不代表我没听过。 关于这昆仑雾石,世间还有着这么一段故事。 大约在西汉时期,塔里木盆地,尉迟氏建立了阗国,在这个国家的河畔,居住着一位老石匠,偶然一日,老石匠捡到了一块白色的石头,上面白雾缭绕,十分神奇,于是他便将这石头雕琢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玉美人,看着这完美的作品,老石匠忍不住感慨,如果自己也有这么一个女儿就好了。 结果,那玉美人落地就变成了人,老石匠给她取了名字,叫做塔什古丽。 后来,老石匠死了,一个恶霸觊觎塔什古丽的美貌,就将之抢了去,并强迫要和她成亲,塔什古丽抵死不从,恶霸恼怒,本着得不到就要毁掉的心思,挥刀朝塔什古丽砍去,结果塔什古丽身上迸放出耀眼的光芒,将恶霸的宅子烧掉,化成一缕青烟,飞向昆仑上山。 当地的谚语说,宁做高山上的白玉,不做巴依堂上的地毯,认为玉石就是美丽的姑娘化生而成。 也有人说,老石匠捡到的石头,就是羊脂玉。 其实这都不对,玉石和姑娘没关系,故事里的姑娘,用我们业内的话来说,属于山精,也可以说它是玉精,那块缭绕着白雾的石头,也不是什么羊脂玉,而是昆仑雾石! 这种昆仑雾石非常古怪,会吸引魂魄钻入其中,然后渐渐把这个魂魄养育成石头内的玉精,变化多端,很是有些本事。 这些玉精很灵,一些大妖恶鬼常常会捕捉了拿来吞食,能让自己道行大涨! 我想,茳姚对这床感兴趣,估摸着就是想吞掉里面的玉精吧! 这种玉精其实本身没有什么智慧的,并不像故事里说的那么聪明刚烈,不在五行之内,其实就是一种很特殊的补品罢了,吞了也没有什么因果,我倒是并不反感,只是得见这种传说中的东西觉得比较稀罕罢了。 这种东西怎么产生的,谁也不知道。 从神话角度来说,昆仑山曾经是西王母的道场,人们说,这玩意其实是西王母浴池里的鹅卵石,但这基本上是扯淡,人都飞到外太空了,也没看见什么神,再有一个说法,便是说昆仑山是万山之祖,龙脉所聚的龙庭,龙脉交错融汇,让一些顽石有了灵性。 反正,众说纷纭,不一而同。 “喂,你没事吧?” 忽然,安如从身后推了推我,见我回过神来,方才松了口气:“我还当你怎么了呢……” “没事,只是在想一些心事。” 我冲她笑了笑,随后在心里飞快对茳姚说道:“你这要求恐怕没法答应,我还指着毁掉这张床救命呢?” “毁掉它救命?” 茳姚有些疑惑,她刚刚苏醒,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事儿说来话长,我也一下子给她解释不清楚,她干脆也就不多问了,一门心思的惦记着她的玉精,立即说道:“毁掉它不要紧,动手前把风铃放在这张床上就成了……” 这个我倒是可以答应,按照她说的做了,而后抡起天官刃就朝着这张床上狠狠砸了去。 昆仑雾石虽然看起来和玉差不多,实际上这东西质地没有玉那么硬,单单用天官刃砸上去,就让整张床都到处是冰裂的痕迹。 不多时,“轰隆”一声,整张床彻底碎裂。 见这东西终于是碎了,我大大松了一口气,有种不真实感,折腾了这么一圈,可算是把这玩意弄碎了,那马六指应该已经完蛋了吧?还有外面的煞气,应该也散掉了吧? 我把风铃捡起,在心中询问茳姚:“你的事做完了吗?” “奇怪……” 茳姚轻轻嘀咕了一声。 我察觉到她的疑惑,询问她什么地方奇怪。 茳姚轻声说:“玉精不在了……” “情理之中。” 我笑了笑,说道:“有人在这张床上睡了好几十年,也是个鬼物,这果真是昆仑雾石的话,哪里还能轮得到你?” “可是……” 茳姚道:“如果玉精不在的话,这昆仑雾石上的精气早就该散掉了,怎么还会有这么浓郁的精气呢?总归,还是让我有些收获。” 这些问题,她都不懂,我如何能懂? 砸碎了这张床后,我彻底放松下来,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去翻那个大箱子,毕竟传说中的偃师机关术很有可能会留在这里,我怎么可能不感兴趣呢? 箱子里多是一些金银首饰,也不知道是冉族的老祖宗留下的,还是马六指那王八犊子搜刮来的,满满一大箱子,殊为惊人,不过,在箱底却有一卷羊皮书,很是有些年代了。 这应该就是所谓的传承了! 我大喜过望,忙将之拿了出来,展开一开,里面用的是先秦时期的小篆书写而成的,我读起来有些吃力,但基本还能辨认——这确实就是传说中的偃师机关术! 羊皮卷很长,里面都是些蝇头小字,我粗略看了一眼,至少记录了不下三五十种机关术,而且还记载了一部分巫术,这些机关术和巫术我闻所未闻,颇有些新奇之处,价值极高,对我来说,比这一箱子的金银首饰可值钱多了,金银终究有花完的时候,可这东西有时候却能保命! 很快,上面收录的一种巫药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这种巫药的名字,叫做生肌散。 制作这种巫药,主要的材料,是一种叫做尸蠹的虫子。 这种虫子,是用尸体养出来的。 羊皮卷上是这么说的,尸体腐烂后渗入土中,挖了这些土,再将蝇虫的卵埋入其中,加入一些类似于骨头呀、血浆呀之类的巫术用品,放在一个潮湿温暖的地方,封闭,养上七七四十九日,会有一种血红的小虫子生出来,这便是尸蠹。 尸蠹晒干,研成粉末,最后再加入大蓟、仙鹤草这样一些比较常见的草药,放在鬼怪身上温养数月,生肌散自成。 这是一种血红色的药粉,可以止血、生肌,效果出奇的好。 甚至,上面还记录着用过这种生肌粉后的种种症状。 这些症状在我看来是如此的熟悉,让我不自禁的想到逃亡那天晚上,安如用在我伤口的上的那些粉末。 怎么看,安如用在我身上的那些粉末,就是生肌粉!! 她……怎么懂这东西? 我只觉毛骨悚然,下意识的看向了安如…… 这时候,小咪忽然匆匆跑了进来。 “大哥哥,大哥哥!!” 她急促的呼喊着我,进来后不由分说,拉起我就往外面跑,一边跑一边说:“马六指来了,咱们不能继续在这里待着了,得赶紧走?” 马六指? 我本就心乱如麻,一听这个名字,更是乱了,立即追问:“外面的雾气没有散掉么?” 小咪忽然停下,下意识的看向暗室中的玉床碎片,小嘴微张着,神情凝滞…… 无须回答,我已经有了答案! 嘭! 毫无征兆,一记重击猛地落在我后脑勺上,力量非常大,打的我一个趔趄,不等回身,又一击狠狠落在我后脑勺上,这回我彻底吃不住了,眼前一黑,朝着小咪倒去…… …… 第198章 无限恐怖 世上最大的恐怖并非是面目狰狞、鲜血淋淋,而是未知。 我便陷入这种无休无止的恐惧当中。 幽暗的丛林里,安如蹲下身子用为我治伤。 先天八卦阵中,她毫无征兆的攻击意图。 …… 与她相处中的一幕幕闪过我的脑海。 种种诡异和不同寻常之处全都淤积在我的脑海中,从未散去! 只不过,一直以来我都不愿意去过多思索罢了,因为无论她如何,始终没有威胁到我的生命安全。 落入这种境地,活命,是我唯一的诉求。 这一点上,安如与我的意图并不冲突! 她把我捡了回来,不然我必死无疑,虽说,她把我捡回来是为了送给马六指,换取自身的安全,但,我逃亡那天晚上,经过了一系列的心理巨变后,她天性中的善良还是占据了上风,选择和我站在一起…… 既然我和她之间没有最根本的冲突,那么万事我又何必一定要追根究底呢?一直以来,我都在不断的寻找借口,告诉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说到底还是不想和安如爆发最直接的冲突。 只要能逃出去,这样也挺好。 可是,后来呢? 煞气没有散去,马六指没有解决,反倒是她自己……却早早进入过冉族传承地!! 她,一直处于伪装之中,彻头彻尾的骗了我!! 我做了一场冗长的噩梦,噩梦中全都是安如,那张清清秀秀、看起来干净无比的脸,几乎成了我的梦魇! 终于,一阵剧痛撕裂梦魇,我徐徐睁开了眼睛。 “嘶!” 我下意识的抱住了后脑勺,那里剧痛不已,连带着脑仁都一跳一跳的疼。 我是被打晕的,从受袭击的位置来看,动手的只能是安如!! 然而,当我缓过神、看清四周的一切以后,整个人都懵了。 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 我已经不在三神庙中了,这是安如的家里!! 我脑袋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身上也换了干干净净的衣服,这让我微微出神。 “她,到底要做什么呀……” 即便是到了这一刻,我仍旧想不通这个问题,喃喃自语着…… 杀我?容易! 折磨我?容易! 吸我精气?容易! 当她捡到我的时候,我完全是任人宰割的状态,兜了这么大个圈子,她到底要做什么? 我摸了摸身边,天官刃、风铃,包括我从三神庙里带出来的那本偃师机关术,全都消失不见。 我没有翻箱倒柜的去寻找,这些东西消失,必定是被安如带走了。 也不知道茳姚和阴奴现在怎么样了,我被击倒后,他们是否和安如动手了?! 我已经联系不上茳姚了,根本不知道我晕倒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一转眼又躺在了这儿,安如甚至还帮我把伤口包扎了一下,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嘿……” 我摇了摇头,到了这一步,安如的不对劲已经凸显到了极致,我决定和她敞开了谈一谈,要杀要剐说直白了吧,我实在是看不透了…… 当下,我挣扎着下地,一瘸一拐的走出了屋子。 这里的一切还和从前一模一样。 两间简陋的房子,远山灰蒙蒙的,浓重的煞气遮蔽一切…… 院子里空空荡荡,我去了安如那里,依旧没她的踪影。 不在家? 我面色愈发精彩了,这哪像是一个囚徒俘虏的待遇? “啊!!” 忽然,一道尖叫声从村落中传来。 我惊醒过来,这声音分明就是安如的! 我立即冲出院子。 门外的小道上,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子正跌跌撞撞的朝这边逃跑过来,在她身后,三个破衣烂衫的男子正在狞笑着追她。 小道两侧,几间破落的屋舍前,一群面目麻木的村民正默默看着这一幕,他们倚靠着墙角蹲在地上,两手插在袖筒里,眼睛微眯着,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忽然,几个男子中有一人一下子冲出,飞起一脚狠狠踹在了安如背上,安如惨叫一声,立即趴在地上。 男子一下子骑在安如身上,左右开弓,一记记重拳狠狠砸在安如的身上,同时不干不净的大骂:“臭娘们,捡了个外村人回来不知道吭声?你祸害我们还不够?又见捡了一个祸害回来?” 安如根本不敢反抗,只能抱着脑袋惨叫着。 看清这男子的容貌后,我惊呼一声。 这男子,赫然就是马六指!! 不过,又与我见过的马六指不同。 准确的说,是气质!! 那个马六指阴冷强悍,一看就是个了不得的凶恶之物,而眼前这个马六指,梳着中分头,头发上沾满了黄土,脸上乌漆嘛黑的,一看就挺长时间没洗脸了,领口开着,露出满是排骨的胸膛,典型的旧社会小痞子! 大概是听到了我的惊呼声,马六指立即停手,徐徐站起来,一脸狞笑的看向了我。 这时,安如趁机一下子爬起来,犹如护崽的母鸡一样,张开手臂拦在我面前,大声喊道:“不许你们伤害他,他的伤……” 不等她说完,马六指忽然冲上来,一把将她拉到一侧,抬腿就要照着她小肚子上踹…… 我完全看不懂眼前这一幕了,但还是下意识的一侧身,肩膀狠狠撞在马六指的胸口上,对方瘦的就跟鸡崽子似得,立即被我撞飞了出去,狠狠砸在了地上,吃了满嘴的黄土! 活人?! 与对方接触刹那的瞬间,我立即有了判断,更是震惊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我他娘这是穿越了? 回到了安如和马六指他们都活着的时候?! 不过,很快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四周的房屋仍是坍圮的,这个村子仍旧是废墟…… 只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真的是看不懂了! 这时候,马六指总算是挣扎着从地上爬了,狠狠揉了揉鼻子,歪着脑袋看了我片刻,立即狠狠一挥手:“哥几个,一起上,打死这小子!” 他身后立即有两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冲了出来。 这很明显就是些旧社会的流氓混混,营养不良,满身排骨,我站在他们面前竟然有种人高马大的感觉,而且入了这行后好歹在生死之间挣扎了无数回,也受过鹞子哥的训练,当他们变成鬼王我对付不了,但就现在这样子,徒手抽他们不在话下,一拳头招呼过去,直接砸在一个男子的面门上,顷刻间对方鼻骨碎裂,鲜血飞溅。 而后,我一肩膀将另一个男子撞倒在地,不等对方站起,狠狠一脚跺在对方右侧肋骨上,立即有清脆的骨裂声传出,这还是我收了几分力气,否则这一脚下去,他那扇排骨全废了不说,连带着腹腔中的内脏都得裂开。 马六指怒吼一声,跳起来准备借机踹我肚子,我朝旁边一闪便避开了,随后拎着他的衣领就将之托在地上,学着他殴打安如的模样,骑在他身上抡起拳头就狠狠砸了下去。 最开始的时候,马六指还尝试用手臂遮掩,但几拳头下去,打的他整个肩膀都耸了起来,彻底没了反抗力量,几乎是拳拳到肉。 飞溅在我脸上的温热鲜血、正在抽搐、惨叫求饶的男人…… 这一切都在告诉我,眼前这确实是个活人无疑!! 忽然,安如扑了上来,从身后一把抱住了我,尖声叫道:“别打了,再打你就打死他了……” 我这才从暴虐中缓过神来,低头一看,马六指的脑袋已经成了血葫芦,皮肉翻卷,几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样子,气若游丝,话都已经说不出来了。 安如也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拖着我飞快朝院落里走去,我昂头看了四周的村民一眼,这些人仍旧蹲在墙角,满脸的麻木,发现我在怒视他们后,脑袋一缩,纷纷避开视线…… 从始至终,他们没有扑上来与我纠缠。 回到院子里后,安如拉着我在台阶上匆匆坐下,这才起身跑到屋子里去拿药,出来后,不由分说拉起我的手就帮我擦拭手上的血迹。 马六指已经不再是曾经的马六指。 村子里的情况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唯一不变的是,安如……仍旧是那个被欺负的人,不论是变成人还是变成鬼…… 方才我所看到的,像是过去的回溯…… 看来,马六指并非是此地真正的灾祸根源! 我目光复杂的看着安如,沉默了片刻,轻轻呼唤对方的名字,打算直接询问。 哪知道,安如竟然一脸吃惊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呀?” 我目瞪口呆,下意识的说道:“你真不认识我?” “我怎么会认识你呀,我昨天才把你从庙里捡回来的!” 安如失笑,随即又垂下了脑袋,低声道:“不过,刚才谢谢你,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么保护我呢……” 说完,她低下头继续帮我处理着手上的伤口。 装的吗? 有些狐疑,试探性的又询问了好几个问题,安如都表现的万分懵懂…… 我终于确认……她绝对是不记得我了! 不久后,安如离开去做饭了。 我仍旧坐在台阶上,看着远山怔怔出神。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安如不记得我了,马六指也不是马六指了…… 除了这个村子,一切都变了!! 仿佛……是在玩一场游戏! 上一段剧情我已经玩过了,现在,进入了下一套剧情? 我觉得我思维都开始混乱了,有点分不清虚幻和真实,再这么下去,我迟早要疯掉!! 甚至,我都隐隐觉得,可能不是这里的人有问题了,而是这个地方有问题!!! 这个地方的所有人,都成了棋子,这盘棋怎么摆,他们说了不算数! 包括……安如和马六指!! …… 第199章 飘扬的彩线 午饭我是和安如一起吃的,时光仿佛发生了倒流,我和她之间又重新回到了初识的时候,生活被打磨的平静而有趣。 我再一次说起了那些曾经对她讲过新奇事儿。 其实,这更是一种试探。 我试图看出她有隐瞒的痕迹,毕竟听到相同的故事,看到相同的人,再高明的演员也总该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可是,这些都没有!! 甚至,听我说到外面天上有大飞机的时候,她忍不住笑了起来,说我在吹牛皮,那么大的大铁疙瘩怎么可能会飞到天上呢? 她坚定不移的认为,如果我成了一个说书先生,十里八乡的走动起来,一定能挣大钱! 我大概明白了,皮囊还是那具皮囊,但灵魂早已不是那个灵魂。 我所熟悉的那个安如,对外界的一切充满了憧憬,是个安静的倾听者,眼前的安如却多了几分俏皮,心中尚存质疑精神。 一个是安安静静、却又觉得什么都美好的心灵伤员,一个则是摔在尘埃里、却还留下了三分真性情的人。 这大概就是两个安如的区别。 几番试探下来,我基本上确定,眼前这位……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本来我想把事情掀开,说的明明白白,其实也是一种认命,奈何一觉醒来,整个村子大变,让我无从问起,总不能诉诸暴力,拿一把菜刀把这儿的村民全都砍死吧? 当然,以村民的麻木程度,恐怕我真这么干,他们也会成串儿的被捆绑起来,任由我宰割。 但这对于破局有什么用? 直觉告诉我,我真这么干了,兴许一觉醒来,发现村子里的人又全都活了,上演着另外一段截然不同的故事,谁知道下一段故事到底是凶恶还是平和的,至少现在这个环境里我没有性命之忧。 完全没有眉目下,我不得不放下心头的疑问,问及天官刃和风铃的事情。 “不知道呀……” 安如一脸的迷惑:“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满脸是血的躺在庙里,根本没看见你说的这两样东西,兴许是落在了那里吧?!要不,回头你去找找?” 她不阻止我出村? 我心中闪过一丝愕然,匆匆吃完饭后,离开了这里。 我没有直接离开村子,而是在这村子里走动起来,试图发现一些非同寻常之处。 反正,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不让我死,又不让我离开,我还怕什么消磨时光? 兴许是我暴打马六指,给村民留下了浓重的心理阴影,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凶人,所过之处,村民纷纷躲的远远的。 街头巷尾里,村民们窃窃私语,说马六指就剩下了半条命,能不能活过今晚都是个问题。 不多时,我来到了小咪和鬼老头的家中。 屋子没有上锁,里面却空空如也。 我一把拉住一个过路的老头,问屋子的主人去了哪里。 老头被我的吓得战战兢兢,哆哆嗦嗦的说:“哪里有什么人呀?他儿子求活命去了,听说发了财,俩人早就投奔儿子去了……” 走了? 我眉头一动,一把推开老头,坐在台阶上陷入沉思。 “看来,并不是所有的村民都回来了!” 我自语道:“一只无形的幕后黑手是导演和编剧,所有的村民都是演员,剧情需要什么样的角色,他们就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但是,剧情又不脱离这个村子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最多就是稍加改动……” 关于鬼老头的儿子,就冲我和鬼老头那关系,他当然不会和我说。 但小咪和我讲过。 旧社会的人逃荒,觉得说的太直白不吉利,便称之为是求活命,恳请老天爷爷给条生路,鬼老头的儿子和儿媳妇当年确实是逃荒去了东北,可惜刚刚流窜到呼伦贝尔的境地,便被马匪劫了票,女的被捉上了山,什么结果可以想象,男的被打个半死弃在了路边,被好心人用半块面饼子救了条性命,最后一头扎进了金沟里,却因为藏金逃走被捉住,最后吃了东北老张家的枪子儿,好在寒天腊月,尸体倒是没烂掉,鬼老头徒步去了东北,把自己冻得硬邦邦的儿子背了回来。 那是老头子唯一一次离开黑瞎子沟,不是投奔儿子享福,是去照着自己心上戳了几刀。 显然,在这段剧情里,鬼老头的下落还是有一些现实依据的,稍加改动而已。 除了鬼老头,还有安如的父亲!! 这个人我也没见过! 想来也是和鬼老头一样,因为剧情不需要,被淘汰出局了。 那么,他们为什么会出局呢? 是本来如此?还是说…… “是为了规避我?” 我默默思索着:“我住的房子是安如她爸的,所以,他没回来,那么鬼老头和小咪呢?是因为和我是旧识吗?可安如和我也是旧识,她回来了呀!” 我想,这些没回来的人,必定有我所不知的原因在内! 尤其是鬼老头和小咪,极有可能就是破局的关键! 我被困在这里,那位幕后黑手必定在盯着我,所谓的剧情变迁,肯定和我有一定关系。 安如是幕后黑手吗?还是说,与幕后黑手有些关系? 情况扑朔迷离,现在我也不太确定了,就算是确定又能如何? 杀了安如? 我觉得仍旧是无济于事。 这种怪异的感觉,让我心头有种难以说清的感觉,模棱两可,捕捉不到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 台阶上坐了一阵子,我动身离开了,畅通无阻的离开了村子,然后循着西方走去。 西边,是生路所在! 可是当我穿过村子下面的深沟,一头钻进莽莽苍苍中后,没用多长时间就再一次退出来了。 生路已断! 村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剧变,但村子前的丛林里却丝毫没边,煞气更加重了,生路断绝,我感受不到丝毫地气的走向,这么钻进去很容易迷失在里面,起初的时候我还能凭着一些手段对抗煞气,时间一久,一定会完蛋! 我不敢冒险,走了没多远,立即退了出来,然后老老实实回到了安如家里。 但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放弃的,我一夜未眠,盘算了许久,村子里让我无从下手,我还是决定重新回到三神庙看看,那里兴许有一些蛛丝马迹,与我被打晕后发生的事情有关。 那条路我走过一回,隐隐约约有一点方向感,那个距离上我至少还能与煞气稍稍对抗一番,不像出村的路一样,我几乎毫无头绪。 第二天天一亮,我便离开村子,踏上了那条路,每走一段路,都会在我经过的树上留下记号,就是怕迷失后找不回来。 这样的做法决定了效率的低下,但我现在最不怕的就是浪费时间。 一连四五日,我都在这里磨蹭着。 但效果是显著的,我走的越来越远,直到,我见到一颗歪脖子松树的时候,心头大喜。 上一次我去三神庙的路上见过这棵树!! 而且,这里距离三神庙已经很近很近了!! 我准备一鼓作气抵达三神庙,立即动身,不过当我经过那株老树的时候,树上的一样东西吸引了我。 那是一条绑在树杈上,在阴风中飘扬的彩线…… “这是……” 我瞳孔一凝,将那彩线托在手中观察了一下,彻底确认,这正是小咪用来玩翻绳的绳子!! 不过,这是很小的一段,应该是那条翻绳被剪碎了…… 我们前往三神庙的路上,我可不记得小咪在树杈上绑过这东西!! 也就是说,这是小咪事后才绑上去的! 剪断的绳子…… 怎么看,这都像是一种记号!! 果不其然,不久后,我就在这附近又找到了一株帮着这种彩绳的松树。 小咪这是在为我引路啊!!! …… 第200章 尸狗 我循着这些彩带一路追踪。 但没过多久,我的脚步开始迟疑了起来。 因为,小咪留下的这些彩绳,所指引的方向已经完全偏离去往三神庙的路!! “丫头,你这是到底要指引我去哪里呀!” 我不禁轻叹一声,但这是我目前唯一的线索,自然不愿意就此放下,追寻着彩带,很快来到一片相对空旷的地方。 其实,这里还是属于密林中的一部分,显得空旷,是因为四周有许多成年人大腿粗细的树木折断,伏倒在地,应是经历过一场相当激烈的拼斗。 我立即盘坐下来,轻轻闭上眼睛,右手五指平伸,指尖朝上,而后大拇指掐在中指指尖下方,低喝道:“祖师在上,弟子在下,诚请福德正神,指引前路!” 这是勘鬼诀。 福德正神,便是我们常说的土地公。 用道门的话来说,这个手印是用来询问土地公的,有时也用来询问邪祟。 实际上,这位福德正神到底存不存在谁也不知道,但此印据说有聚阴之用,周遭倘若有邪祟鬼物,会有煞气缭绕在指尖,大多数的时候是用来追踪鬼物了,但很少有人会用,因为效果太差了,但凡鬼物稍稍有心,做一些手段,此手诀就不会有任何发现。 不过,我现在失了天官刃,也唯有这些道家的本事还有些用了,再加上此地看起来经过一场激战,激战中想必鬼物是无心来做什么遮掩的,纯属是我黔驴技穷,碰运气。 呼啦啦! 林中阴风大作。 片刻后,一缕黑气缭绕在我指尖,很快又散去。 聚了又散,这是…… 我目光一凝:“有鬼物亡于此地,魂飞魄散,所以残留的一缕阴煞之气才如此不稳,即将归于天地,但愿不是小咪遭到了迫害!” 当下,我起身迅速向前追去。 很快,我找到了最后一条彩绳,可是这四周……什么都没有留下呀! “小咪将我指引到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还是说,她在半途就被追上了,魂飞魄散,所以……这里并不是她的目的地?” 我满心的疑惑,觉得后一种可能非常大,毕竟这里距离激战的地方实在是太近了! 一时间,我有些沮丧,靠着大树坐了下来。 这时候,一道黑影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我猛地抬起头来,眼前空空荡荡,除了迷雾,就是永恒的黑暗。 “难道是幻觉吗?不,一定不是!” 我狠狠揉了揉眼睛,这回终于看清了。 那确实是一道黑影,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如果不仔细看,很难看到对方的行踪,那似乎是一个小小的人儿,在黑暗中蹦蹦跳跳…… “小咪,是你吗?” 我忍不住喊了一声,可惜,没有任何回应! 那道黑影蹦蹦跳跳的朝前方走去,眼看就要彻底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无法平静,立刻追了上去,伸手就要抓住对方,结果我的手却从对方身体穿透了过去,仿佛抓在了空气里。 但是,黑暗中,确有黑影在闪动! “这是……残魂!!” 我心头一片空白,小小的黑影儿在黑暗中闪闪烁烁,怎么看那都是个孩子的身影,一时间我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这果然是小咪…… 我曾经答应她,要给她找个好去处,轮回投胎,去个富贵人家,这个时代虽有阴影,但至少穿得暖吃得饱…… 不曾想,她终究是魂飞魄散了…… 我心头空落落的,可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不对,如果是残魂的话,应该早就消失了呀,除非是……” 我心头剧震,眼角酸涩,隐隐约约已经有了猜测! 这是三魂七魄中的尸狗!! 尸狗,属于七魄。 人即使在睡着的情况下,对周围的环境仍旧有一些察觉,这也就是身体在睡眠之中的预警能力,其实都要归功于尸狗。 这一魄,便是人对危机的嗅觉,很多常年在生死线上穿梭的战士,哪怕是在睡梦中别人也很难靠近,这就是尸狗这一魄很强壮。 有人说,许多士兵从战场上下来,得了创伤后反应激障,就是因为他们在无数次的生死淬炼中,让尸狗这一魄无比强大,压制其他魂魄,所以才会在受到刺激时,短暂的陷入狂乱。 当然,这只是传言,科不科学的咱也不知道。 但是有一点我知道,三魂七魄很难单独存在,尸狗算是个例外,这一魄与狗相似,不仅是像狗一样,在夜间也很警觉,看家护院,更是因为这一魄代表着一种“忠诚”。 一些人在魂飞魄散的时候,因为心中惦念着一件对他人很重要的事情,不得不说,这等情况下,尸狗极有可能就会留下来,当达成心愿之后,就会立即散去! 彩绳是我和小咪之间的小秘密,她用彩绳将我引导在这里,七魄中的尸狗也在这里盘桓,明显是在出事前夕还惦念着我,她心中之事,极有可能和我的安危有关! 这教我怎能不心酸?我只是陪着她玩耍了一回,却数次救我,即便是到了最后一刻! 我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咬破中指,在掌心写下一道还魂符,同时将小咪的生辰八字写下,在我们抵达三神庙的时候,因为觉得马上就要战胜马六指,放松许多,那时我曾经问过鬼老头有关于小咪的生辰八字,其实是想着送她去个好人家,鬼老头自然知道我的意思,对我完全没有丝毫隐瞒。 不曾想,我竟然用在了这个地方。 还魂符,顾名思义,聚拢魂魄,可是小咪已经魂飞魄散,只是因为她在这附近魂飞魄散,所以天地间应当还存着她的一点灵性,召回这点灵性,可让尸狗把未完之事说出来。 我心头悲戚,中指朝天,其余手指缩在掌心,捏出了一个道家的请神指,手中又有还魂符,实际上,是想将小咪的那点灵性聚拢而来,能不能成,我也不太清楚。 但总归要一试。 我看着在眼前跃动黑影,轻声喝道:“天惶惶,地惶惶,我家有个夜哭郎,过往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小咪终究是个孩子,不似成人,魂魄不强,无法用寻常的寻魂之术,我只能用民间为丢了魂魄的孩子寻魂之口诀。 做完这些,我便闭目等待,心中祈祷天尊开眼,帮我这个弟子一把,也帮帮这个孩子,让她彻底解脱吧,尸狗浑浑噩噩,存于世间,倒不如一了百了…… 须臾后,一点冰凉之意在我竖起的中指指尖弥漫开来。 我睁开双眼,却见一点我指尖不知何时流出了鲜血,准确的说,那并不是我的血,凉飕飕的,有些阴气在内! “成功了吗?” 我不太清楚,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如此尝试,但总归要一试,当下翻转手掌,一指点在眼前跃动的黑影身上。 那道黑影瞬间僵直在原地…… 我能看见,对方在轻轻颤抖着。 很快,对方身上的黑色的褪去,犹如跳江墨水池子的人,正在一点点洗去身上的污渍一样,渐渐露出本来的样子…… 这道黑影,正是小咪!! 只是,她看起来几乎要透明了,伫立在黑暗中,小脸上满是焦急,仿佛有一股力量正在拉着她离我愈来愈远,她努力的要告诉我什么,可是,却没有声音传出。 但,我明白了。 她的口型告诉我—— “大哥哥,安如姐姐是坏人!!” “她……她吃人!!” “村子里的人都被她吃掉了,爷爷也被她吃掉了,我也被她吃掉了……” “下一个……她就要吃你了!!” “小心……” 轰! 随后,站在光晕中那个满脸焦急的孩子破碎了,归于黑暗,无影无踪。 树上一根彩绳纷零,徐徐落在我下意识要抓住她的那只手上…… …… 第201章 鬼母 安如……吃人!! 听到这个结果,我一点都不意外! 或者说,我心中早已锁定了好几个幕后黑手,安如正是其中之一,如今不过是一种验证罢了。 刹那间,许多记忆碎片涌上心头,拼凑成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我想,我可能忽视了最为重要的一点——三神庙中的那个机关,要打开是需要体温的!! 无论是马六指,亦或者是其他村民,全都是以鬼魂的状态存在,他们没有体温!!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安如! 她是冉族传说中的不凡者,肉身十分特殊,哪怕死去,尸体不腐不坏,保存着类似于活人一样的体征,她死后钻入身体中,与活人别无二致! 唯有她,能拿到那份宝藏,昆仑雾石中的玉精,就是被她给吞噬了! 那时茳姚就说过,玉精早已不在,按说那张床已经和寻常玉石没有区别,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精气,偏偏,那时床上还留有浓厚的精气,让茳姚不解! 现在答案有了。 玉精被安如吞噬,只是,那玉精毕竟是昆仑雾石孕育漫长岁月温养出来的,藕断丝连,当吞噬了玉精的安如靠近时,身上的精气会被雾石吸引,有一部分落入雾石之中!! 那么,安如究竟是什么时候吞噬的玉精呢? 我猜测,应该就是她死后不久!! 安如体质非常特殊,但那终究只是一具尸体而已,刚刚死去的时候,魂魄仍旧很弱,哪怕有怨气,顶多也就是个寻常怨魂而已,不可能一下子干掉那么多人,能力达不到! 可如果吞掉的玉精的话,那一切就不一样! 就像是做生意,这个世界上十之八九的买卖做不到空手套白狼,最起码的你得有点原始积累才能谈钱生钱的事儿吧? 被吞掉的玉精,就是安如的原始积累,如此一来,她便有了力量,为吃掉所有人埋下祸根! 其实,仔细思索一下鬼老头和我说过的有关于安如的事情,应该是真实可靠的,安如的一生确实是一个悲剧,交织在偏见、谎言、愚昧、冷漠之中,最后她也确确实实遭到了马六指的暴行,正是那几个流氓,把她拉到沟里,活活打死了她! 甚至,我觉得,当她最初变成鬼魂的时候,仍旧像生前一样,善良到让人恼火憎恨。 那个时候的她,就是一缕孤魂而已,带着自己的尸身,像一具行尸走肉,飘荡在荒山野岭中。 她……需要什么东西来寄托自己无依无靠的心灵。 于是,出于本能,她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自己生前所信仰的神灵面前。 天神是父,地祇是母。 她对自己的父亲失望透顶,可她却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当看见地祇的笑容时,会下意识的上去拥抱对方…… 那个时候的她,是绝对虔诚的。 于是,她不小心打开了冉族尘封千年的传承! 后面的事情不用说了,她吞食玉精,得到了力量,感受到了冥冥中即将发生的天灾,于是又没心没肺的跑回村子里提醒村民逃亡…… 这一切都能对上号,也应该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但是,在鬼老头的诉说中,有一段事情并非他亲眼所见。 当安如回到村子,村民因为惧怕,立即逃了出去,她自己紧接着追了上去,一大批人钻进了茫茫山林中,再没回来! 安如,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下手杀了村民! 什么天灾、山崩,那都不过是事后安如说的而已,可信度很低!! 我猜测,八成是那些不知死活的村民在那时又做了什么事情,彻底惹恼的安如!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恶人横行霸道,而受害者不敢吭声? 因为他们不敢反抗吗?难道他们心中没有怨恨和怒气吗? 拉倒吧,圣人都做不到! 无休无止忍耐的原罪是弱肉强食,正是因为自己弱小,反抗不了,怕丢了性命,所以才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却不想恶人是喂不饱的,后退只能惹来更加凶狂的进攻! 世间所谓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悲剧,皆是因此。 恰如鬣狗食羚,这一秒它**,从你屁股上撕一块肉,你不回头顶死他,只想着逃跑,下一秒他就会把脑袋伸进你的脑子里,把你的内脏全都吃掉,让你眼睁睁的看着,一步步走向死亡! 倘若有力量反抗,你欺负一回两回他忍,但你欺负三回四回,他就会活活拍死你! 毋庸置疑,吞噬了玉精的安如,已经不需要再无休无止的忍耐了,在她追着村民离开的那段时间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她的怒火犹如山洪暴发,一股脑儿的把村民全部活吞了!! 村民被吞噬,却没有就此魂飞魄散,反而成了安如的傀儡,她心念一动,傀儡便按照她心中所想来变化。 她……就像是一个导演!! 这样的怪异现象,让我心头冒出了一个荒唐的念头:“安如……该不是一只鬼母吧?!” 所谓鬼母,乃是一种业障之鬼。 它在极悲、极怒、极恨的情况下诞生,为世间恶鬼中的佼佼者,大约就像是……粽子里的旱魃一样!! 若果真是鬼母,那此地煞气封山还真就在情理之中了! 这种东西极其强悍,但又极其罕见,据说是适逢天狗食月之时,含着巨大怨恨之人身死,会有一定几率变成这种东西,那时候天地间阴阳不分,一片混沌,死者之魂吞了一缕混沌之气,故而魂魄成了一样极端的法器,蕴藏着佛家所阐述的芥子须弥之道,一旦有机缘成长起来,能吞世间万物! 据我所知,满打满算,这种东西只出现了一次而已!! 北宋末年,方腊起义,山中草莽筑堡与官军对抗。 那时,在现在江苏南部的位置,就有这样一个堡垒,官军南下,围堡十月,水尽粮绝,堡中之人早已析骨而炊,人竞相食,然而,破堡之日,一千名官军冲进去后,却再没出来。 北方朝廷震怒,次年天气回暖后,又遣五千大军攻击。 官军抵达之日,堡中走出一女子,张嘴“哇”的一吐,却见一片黑雾犹如江水决堤,滚滚而来,待黑雾稍稍散开,方见黑雾之中尽是阴兵,有官军,也有此前的义军,甚至有平民,黑压压一大片,一拥而上,官军大败,至此,那片堡垒成了死地,被誉为无人堡。 几十年一晃而过。 靖康之变后,南宋建立,一队商队无意间经过无人堡,再次遇到那名女子,百人只逃出二三人。 无人堡之事,再次被提起。 于是,天下玄门震动,无数强者高手走出,踏入无人堡。 那场大战,持续数日,无人堡中鬼哭狼嚎,昏天暗地。 数日之后,天地重开,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如血。 无人堡中,只有一人走出。 此人,名叫王文卿。 有人问,堡中果有恶鬼? 王文卿摇头不语。 那人再三追问。 王文卿这才笑着说,鬼哪里有人可怕? 那一战后,王文卿仿佛看开了一切,四处游走,创立道门神霄派,传下五雷法,成为宋代最著名的道士之一,虽说比不上丘处机那么有名,但有人说,论道法,此人与丘处机不相上下。 直至王文卿坐化之前,他的关门弟子再三追问,王文卿才终于开口。 所谓义军,不过是草莽中的魔头,与官军有何区别?来自于百姓,最终又荼毒百姓,无人堡水尽粮绝之日,堡中百姓,皆被杀而食之,那女子便是在那时受害,正逢天狗食月,又悲怒无比,故而成了万鬼之母,魂魄入了它的身体,就成了它的傀儡,完全听它的命令,鬼母会把自身的力量分给这些傀儡,傀儡有多厉害,就得看鬼母有多少力量,分给了它多少…… 那一战,玄门高手斩尽鬼母傀儡,不知多少人力战而亡,才终于将鬼母消灭,否则,世间还不知要死多少人。 “天下,何时有义军为人民而战?” 说完这句话,王文卿溘然长逝。 可见,他对农民起义的局限有多么痛恨,从老百姓中而来,却要杀无数的老百姓,最终成就自己一家的美事。 这便是封建时代,农民军起义和得国者必走之路,所谓煌煌霸业,皆是百姓之痛。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张养浩一言,道尽千万代百姓血泪。 王文卿恐怕猜不到,他最后之遗憾,到如今已然实现,他是这世间唯一一个见过鬼母而活下来的人…… 可能,我会是第二个。 安如极有可能就是一个鬼母,否则我无法解释这里的事情,寻常鬼怪也吞同类,但那终究是少数,而且吞不了多少的,毕竟将他人的力量融入自己,那他人的思想也会随之融入,会改变自己,那时,自己还是自己么?鬼怪吞同类吞的多了,会狂乱,最终走向灭亡。能一口气吞这么多,还将之变成自己傀儡的,恐怕也只有鬼母了。 想来,安如这个鬼母应该是没有北宋末年那一位厉害,那一位吞的太多了。 至于小咪和鬼老头。 我想他们最早没有被安如吞掉,毕竟他们没有得罪安如,只是活在了安如编导的闹剧之中而已。 直到,我让安如的闹剧无法再演绎下去,她彻底翻脸,这才吞掉了小咪和鬼老头。 可她为什么不杀我? 她有了这么大的力量,不让这些鬼子为她去掠食,壮大自身,反而自己扮演一个弱者,始终沉沦在这里,犹如一场无休无止的轮回一样,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我思索片刻,心中有了一些猜测和决定,站起身来:“看来,我需要和安如谈一谈了,和真正的她谈一谈。” 毕竟,这里煞气封山,全在她掌握中,她不给生路,我出不去。 现在我就是一块板上之肉,所以表现的很光棍,压根儿就不怕死了,转身踏上了归途。 第202章 一个故事 当我再次回到村子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钟的样子,村民们纷纷蹲在屋外,眼珠子一动不动的望着远方,像是泥胎木塑,没有一丝活气儿。 “看来,这便是他们的本来模样了,至少在安如的心中,他们就是这样的泥胎木塑。” 我心中轻叹,所过之处,村民纷纷避让开,仿佛我是一个绝世凶人,吃人不眨眼,嘎嘣脆鸡肉味的那种…… 今夜,安如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回屋睡觉,搬了一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出神的望着的天空。 见我回来,她捋了捋落在额头上的乱发,扭头笑道:“你出村了,有没有找到丢的东西呀?” 我摇了摇头,目光有些复杂的看着她。 哪怕明知这是一个鬼母,千年罕见的凶物,我心里依旧是提不起丝毫的惧怕。 “兴许,是我们以往相处过于平和吧!” 我心里默默想着,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我不知这种平和还能不能维持了。 至于和一个鬼母战斗,我想都没想过。 人们常说,一力降十会,遇上这么个凶物,我有千般诡计,万日时光来布置,终究是没用的! 之前,马六指那么凶狂,可它的力量还不是来源于安如? 这是一个比鬼王要厉害的多的存在!! “你怎么啦?心情不好?” 安如歪着脑袋看着我,笑着安慰道:“不用着急,这么大个山,找两样东西多难呀,你慢慢找,总会找到。” 我笑了笑,说不是因为丢了东西,而是忽然想到个故事,所以有些魂不守舍。 “故事?” 安如眼睛一亮,随即又说道:“你饿了没?” 言下之意便是……快讲给她听。 每次吃饭,我都会讲一些新奇的事儿解闷,这仿佛成了我与她之间一种默契。 “不饿。” 我摇了摇头,轻轻拉住了她,酝酿了一下语言,讲起了这个故事。 故事其实很简单,讲的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孩,天真纯洁,性情美好,可惜却遭遇了非常恶毒的家人,他的父亲整天殴打她,她的后母常常虐待她,可她一直都不恨他们,直到有一天,她的后母要拿走她的玉镯子,那个玉镯子是她的生母唯一给她留下的东西,是她最后的念想,她自然不想给,于是后母就拿着鸡毛掸子疯狂的抽她,甚至用各种恶毒的语言咒骂她的生母。 她终于生气了,而且气疯了,因为生母是她心中最后的圣地,于是开始和后母争执起来,在争执中,她拿起菜刀,一刀砍死了对方…… 当看见血的刹那,她彻底入魔了。 怒气如渊似海,将她整个人都吞没,以往的所有仇恨瞬间涌上心头,她拎着菜刀冲进父亲的房中,几刀将她的父亲砍死在床上。 后来,她渐渐冷静了下来,望着两具尸体,恐惧占据了她的一切。 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 极端的心理刺激下,她疯掉了! 后来,她借鉴了古代一种叫做剥皮实草的酷刑,把父亲和后母的皮剥了下来,在里面塞了稻草,扎成了两个人偶,立在自己的家中。 然后,日子又回到了过去。 她每天都会起早贪黑的出去干活,仿佛是旧社会地主压迫下的苦工,所有劳动所得,她全都放在了父亲的房间里,每天会给两个人偶喂饭,甚至抓起人偶的手来打自己…… 她完全忘记是自己杀了父母,觉得父母还活着,还在一如既往的欺负她,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求得内心的安宁。 …… 我当然不是在模仿格林童话,讲什么灰姑娘的故事…… 我是在影射安如! 故事里那个杀父杀母的女孩,就是安如啊!! 一个非常善良的女孩,被迫害至死,哪怕是变成鬼魂也不思报复,善良和忍耐已经成了她的天性,这样的人,一旦暴怒发飙,血溅七步,心理上很容易出问题! 爆发,听起来酣畅淋漓,实际上,对于一些一直被压迫的人,爆发后……带来的永远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别说她是鬼什么的,鬼从人来,鬼性便是人性!! 从心理学上来讲,当一件极端刺激精神的事情发生时,自身知道客观事实,却不肯承认,这叫做否认,而不肯面对现实,把这份记忆压入潜意识里,叫做压抑。 这二者听起来虽然差不多,甚至表现出来的状况也差不多,但实际上却相差甚远。 如果此人心里知道事实,他的内心是完全清醒的,只是行为上装作不知道,那就是否认,类似于谎言。 如果完全不能感受到事实的发生,就好像这件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的话,那就是压抑,类似于自我催眠。 无疑,安如是属于后者! 当她追着村民离开了村子,暴怒屠村,那个时候,看着遍地的尸体和血腥,她的精神陷入了狂乱,出于一种自身的自我保护防御机制,一切的魔性和事实全都被她埋葬压抑在了心底,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可她是鬼母,她的力量在随着她的内心世界而运作。 当她选择压抑的时候,那些村民就会按照她的意志跑出来,变成恶人,一如他们生前一样,不断欺负、侮辱安如,唯有如此,安如才会感觉舒服。 听起来很变态对不对?就像是受虐倾向一样? 但人的心理是复杂的,没有谁敢说自己完全能读懂人性,这种东西有可能伟大,有可能阴暗到让人触目惊心! 对于安如来说,挨欺负才是常态,显然比面对血淋淋的屠杀更加容易,待在挨欺负的环境里,让她更舒服,至少不用否决自己! 至于故事里为什么会牵扯到那个女孩的生母,这也是我故意的! 安如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了近二十年,从生到死,那些村民和马六指,几乎把所有能做的事儿全都在她身上轮了一遍! 可唯独没有侮辱过她的母亲! 为什么? 很简单啊,稳婆说了,是安如害死了她的母亲,害了整个村子,都是受害者呀,相煎何太急?怼她母亲,安父恐怕就要不乐意了,至少,安父是稀罕这个媳妇的! 而母亲,也是唯一一个没有欺负过安如的人,大概是她唯一的心理寄托! 安如屠村时,虽说有了力量,但长期的挨欺负让她想爆发出来,恐怕也不太容易,一定要有一个足够的让她爆发的点。 我猜测,这个点就是她的生母! 在混乱中,一定有人彻底撕破伪装,连她生母都骂了,这才引来了泼天之祸! 所以,我这个故事,当然要有这么一段,不把所有的事儿全都影射出来,怎么刺激安如? 如今,安如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自导自演,她本身并不清醒,所有事实和清醒的她全都被摁在了内心深处,不让她醒来,这一切根本就无解! 至少,从玄门角度来说,无解! 此事看似是鬼祸,实际上却是安如的心结,玄门之术可解决不了心结,我只能当一回冒牌的心理医生了。 针对这种自我压抑,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刺激她面对现实,把真实的她给刺激出来! 我不知道自己猜测的对不对,眼睛也一直游离在安如身上,观察着她的反应。 最开始的时候,安如还听得津津有味,可渐渐的身子就矮了下去,最后整个人都伏在了双腿上。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如却浑身一哆嗦,无助的颤抖着…… “惊蛰哥,你别讲了……” 她的声音近乎于哀求:“我听完以后很不舒服,心里头仿佛憋着一股子气一样……” 憋着一股子气? 是真实的你被刺激醒来了吗? 不讲是不可能的,不见到真实的她,我怎么能知道她想对我干嘛?要杀要剐总得有个话! 我狠了狠心,一手握着她的手腕,不让她起身离开,笑道:“故事马上就讲完了,后来这个女孩还是醒来了,因为路过一个行人到她家讨水喝,她给那个行人介绍自己的父母,行人被吓坏了,说这不是两个死人吗?她很生气,说行人怎么能说自己的父母死了呢?行人惧怕不已,一指那人偶,对她说了一句话。” 说此一顿,我猛然拔高了声音:“不信你割开人皮看看,下面有没有心肝!!” 安如浑身一震,然后没了反应。 我眼睛死死盯着她,捏着她手腕的手放开,浑身紧绷,悄无声息的退开了一些。 片刻后,安如悄无声息的抬起了头,嘴角浮现出一抹僵硬诡异的笑容:“是吗?可没了心肝,到底是死了,还是活了呢?” …… 第203章 图穷匕见 虽说我已经像自我催眠一样无数次的告诉自己,捅破窗户纸究竟要面对什么,而且我也自认为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但真正到了这一刻的时候,还是眼皮狂跳,胸闷气紧,犹如被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的盯上了一样,下意识的从板凳上跳将起来,满脸惊悸的望着眼前的女子。 她没有蜕变出鬼相,单从容貌上来看,和从前别无二致。 唯一不同的,是那双眼睛。 瞳孔漆黑,眼白处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没有太多的愤怒,却透着一股子极端的邪乎劲。 残忍、漠视生命…… 我从这双眼睛里读出了太多的内容,无声的藏在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里!! 我被她看的坐立不安,毛骨悚然,忍不住站起身来,稍稍离她远了一些。 “为什么不说话了?你兜了这么大个圈子,不就是想要见到我吗?现在,我来了!!” 安如歪着脑袋看着我,笑着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没了心肝,到底是死了,还是活了呢?” 我想了想,还是咬牙道:“苍天有道,阴阳有序,没了心肝,死了便是死了,说不成活的!” 说完,我垂下了脑袋,已经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 这话,算是一种态度! 死就是死,活就是活,人得认命,面对现实,活在梦中,那都是假的! 果不其然,一股森林阴寒的气息瞬间朝我笼罩而来,将我整个人彻底席卷。 哪怕是面对水王爷那种角色都没有现在这般恐怖可怕,我不知道它们二者的力量谁更强悍,但鬼母这森然鬼气实在是让我无法抵抗。 这玩意是天下至邪,漠视生命,存在即屠戮,让我发乎于本能的恐怖,根本无法与之对抗,立在原地,连动弹一下都艰难! 一股诡异的力量无声无息间降临到我脖子上,像一只冰冷滑腻的触手一样,下一刻,猛然收紧,扼死的喉咙,将我凌空提了起来。 “果然还是挣扎不了……” 我睁大了眼睛,面前什么都没有,可扼死喉咙的力量却犹如实质! 对这个结果我一点都不意外,心里很清楚,唤醒鬼母,十之八九要死! 但我一点都不后悔,双腿在半空中扑腾着,被阵阵缺氧感笼罩。 就在我几乎以为自己要死去的时候,脖子上的力量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噗通! 我狠狠砸在地上,稍稍清醒一些,有些惊骇的望着鬼母。 对方轻飘飘的说道:“现在可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物件了吗?” 这问题我咋回答? 人家都说我是个物件了,打又打不过,跑又跑不掉,捏着鼻子开口就算认下自己是个物件这一茬了,除了沉默以对没别的选择。 “明白便好。” 鬼母淡淡说道:“清楚自己是个什么物件,那就继续老老实实待着!” 就这? 一通警告? 要杀要剐好歹给个话呀! 费尽心机把你弄出来,就是讨了顿打? 老子又不是贱皮子! 我硬着头皮大喝道:“你到底什么意思嘛,要杀要剐总得……” 话没说完,鬼母原本耷拉下去的脑袋忽然又抬了起来,阴嗖嗖的看了我一眼。 然后……已经蹦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回去,憋得我好生难受。 没办法,这鬼母的心理压制太恐怖了,那种血腥冷漠的气息,让任何生人都会感觉不是,有一种灵魂上的战栗!! 她就这么阴嗖嗖的看着我,直到把我看得浑身发毛,这才忽然说道:“你倒要如何呢?” 我强忍着心中的不适,狠狠吞咽了一口口水,说道:“我知道您才是能主事的,千方百计的见您,就是觉得有一言应当与您说。 此地,自成因果,是非曲直也不是我能过问的,但您把我困在这儿,不杀又不放,想来是有什么深意的吧? 不妨说出来,但有分毫可能,我一定努力去做,换自己一个人身自由,如何? 反正,把我困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倒是取祸之道! 我背后有师门,一定不会弃我于不顾,您虽然厉害,可真当我师父提剑杀上门的时候,未必能应付!” 鬼母笑眯眯的,但那双眼睛里的阴冷暴虐却越来越重,有些揶揄的看着我:“你师父?只怕你师父现在已经自身难保了吧?” 这句话无异于是一记晴天霹雳! 她……她怎么知道的? 青天白日,我却遍体生寒! 我师父的情况青竹就是顺嘴微微那么一提而已,现在究竟如何,连我自己都不太了解,只知道他现在需要我,所以才不顾死活的把鬼母弄出来,这才是真正能主事的,至少我要知道她到底要干嘛,再看看我是否能满足她,让她放我离开!! 而现在,鬼母一副比我还了解情况的样子! “不对,不对……她自陷心魔,内心出了问题,根本无暇他顾!” 我心中不断安慰自己。 是了,应该是她发现了青竹的存在! 她一直都是清醒的?! 沉浸在安如的内心世界里,时刻窥视着外面,窥视着的我?! 那么,我用故事来刺激她出来,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说白了,她是自己出来的,与我的心理暗示无关!! 我嗅到了巨大的阴谋气息,安如和鬼母,犹如一个人的神性和魔性,竟然彼此存在于同一具身体里面,这……和人格分裂太像了!! 鬼也会人格分裂? 听起来好像不可思议,但仔细想想,鬼性即人性,好像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极度的自我压抑如果发展到最深层次,可不就是人格分裂么?用在这里,大概应该算是鬼格分裂吧! 我的三观真的被刷新了,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现在仔细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约莫在鬼母眼中整个就是一跳梁小丑在蹦跶,她就像是个旁观者一样,冷冷的瞥视着我。 巨大的阴谋气息扑面而来…… “不过,这应该就是你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离开的原因吧?为了你师父?” 鬼母自顾自的说着,听上去是在问我,实际上更像是自言自语,因为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压根儿就没有看我,而是昂首出神的望着天空。 我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天上一眼,发现常年灰蒙蒙的天空中,竟然不知何时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仿佛云层被一剑劈开了一样,能看见一抹蔚蓝,是真实天空的色彩。 怎么回事? 我心头也泛起了疑惑。 此地煞气封山,天空中的阴霾根本不是天象,而是邪祟手段! 遮天的煞气被撕裂,绝非是什么自然力量,兴许是发生了什么!! 鬼母出头和我说话,难道与此有关? 我无暇细想,因为鬼母已经站了起来,轻叹道:“不过你说的对,你外面有人总归是一件麻烦事,这个地方也待腻了,是时候离开了!” 说完,她在我小腹一拍。 一股无限阴冷的气息钻入我的腹腔中,几乎将我冻僵,浑身绵软无力。 然后……鬼母一把拎起我,就像是随手提着一个不起眼的小东西一样,优哉游哉的朝着村口走去!! 这是要转移阵地了? 我有种被绑票的感觉,偏偏,这个这个绑匪不按正常套路出牌! 我想方设法唤醒鬼母,存了死志,但更多的是……是满满的求生欲啊! 落入鬼怪手中,她不杀我,反而是将我困住,极有可能是有求于我,我想和她谈谈,满足其心愿,换来我的自由! 这不是异想天开,玄门里这么干的人不少,鬼怪这东西,心中皆有怨气、不甘,打不过,怀柔点帮人家了结心愿,这是常规操作呀! 但是这位鬼母压根儿油盐不进!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呀?!” 我忍不住哀嚎起来,大声道:“我觉得咱们还能谈谈,你这么困住我有啥用?我就是个造粪机器啊,拿我来换点什么不好吗?你这到底是想要干什么呀?” 鬼母脚步一顿,轻声道:“你是独一无二的,无人能换,至少,她很喜欢和你在一起……” 这话听起来有没有一种很受重视的感觉? 仿佛有人捧着你的大脸盘子,一脸温柔的说——宝贝,你是我的唯一。 暖心不?感动不? 狗屁!! 这是鬼母给我的答复,大概是嫌我聒噪,让我闭嘴认命,不要再抱有任何幻想!! 我也确实安静下来了。 她是谁?还用说嘛? 安如。 此前,我不知道安如的深浅,一直都走入了一个误区,觉得她是自我压抑。 这个猜测不能说是错的,至少,最初的时候,安如确实是自我压抑。 但暴怒屠村之事,给她的创伤太大了,善良和魔性对抗太厉害,出于自我保护,二者后来还是渐渐分开了,同一具身体里,有了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安如是善良的一面,也可以说,几乎是一股执念了,完全活在过去! 鬼母才是当下!! 所以,安如不知有鬼母,鬼母却很清楚,这股执念很碍事!! 这种东西至邪之恶,需要不断吞噬生魂来壮大自身,有了善念,就意味着无法从容进食,只能蜷缩在这里! 偏偏,这个时候,我无意间闯入了这里,可能是几十年来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 我可不是旧社会那些愚民,作为一个新时代的人,想必没有哪个人会对安如有什么偏见,甚至只会怜惜她的善良和单纯!! 可惜,安如就是没见过我这样的人。 于是,相处的时候,她渐渐对我产生了依赖! 不是说我有多优秀,任何一个不带着有色眼镜的人来到她身边,久而久之,恐怕她都会产生这种情绪! 久旱逢甘霖。 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这只是安如的心理诉求,别想歪,想歪的都是人渣。 当她对我产生依赖的同时,就意味着,她这股善念会受到引导,最终……渐渐消失。 那个时候,就是鬼母摆脱束缚,荼毒生灵的开始! 安如把我捡回这里是个意外,但我这个意外却打破了微妙的平衡,当她对我产生依赖的刹那,鬼母立即看到了摆脱束缚的希望…… 所以,丛林中的生路断了。 她不让我离开了。 一直悬在我心里的所有疑问全都解开了,但我没有任何大石落地的庆幸,反而认命一样闭上了眼睛。 不过,很快我又再次睁开了眼睛,一脸希冀的对鬼母说:“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鬼母没理我。 我不死心,继续说道:“这个想法虽然大胆,但却是一个好想法,能让你更快的摆脱束缚!” 鬼母看了我一眼,意思很明显——说来听听。 “我认识一个人渣,哦,不,是一个最擅撩拨人心的美男子!” 我飞快说道:“我生性终究木讷,不善于引导安如,不妨把他派进来,重开剧情,那个时候安如已经不认识我了,让他上,绝对有戏,肯定能用最快的速度把安如带跑偏,化解执念,烟消云散,这样你就自由了,而我也能去救我师父,两全其美!” 我说的这个人渣,当然是老白了!! 他最适合干这事儿了,我推荐指数五星,态度十分热络,喋喋不休,不断对鬼母说着老白的好。 当然……这些话我是捏着鼻子说出来了,一个连鸟都不放过的人渣,夸他就是对自己的暴击,一刀999那种。 哪知,鬼母的眼神一下冰冷下来:“你当女人的心都是公共厕所么?” 我眨了眨眼睛,没敢说话,因为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鬼母看我求生欲这么强,这才放缓了一些,轻叹道:“你把她引导好,让执念消散,我饶你一命,至于别的,你就不用想了,你已经在她的心里种下了根,换了别人来,没用了,谁让第一个是你呢?” 我仔细想了想,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 当我遭了雷劈被安如所救,醒来后,用了挺长时间才和她渐渐熟络,可是三神庙里被鬼母击倒后,再次醒来,她明明不认识我,却很快和我熟络起来了。 那种熟络速度,对于安如这样一个内向之人来说,非常惊人!! 甚至,当马六指扑上来的时候,她立即挡在了我面前。 这大概就是鬼母说的种下的根! 就像,某些人一见如故。 其实,那可能是前世的因果。 无尽的轮回中,某一世遇见彼此,产生羁绊,千百年后,再次相遇,哪怕彼此已经不记得对方,但仍旧会没来由的对对方产生好感。 当然,最好不要相信什么一见钟情,尤其是男女一见如故的情况下。 想想啊,万一前世是兄弟,这一世你却把自己兄弟摁床上整了个死去活来,那该是一件多让人毛骨悚然的事儿? 说来说去,鬼母的意思就一个——第一次,很重要。 我也懂了,她几乎是不可能放过我了。 我不甘心的问:“我们这是要去哪?” 鬼母说:“一个清静之地……” 她没有过多解释,明明在地上走,可速度却飞快,转眼之间,跨过村子下面的深沟,一头钻进了广袤的丛林里。 我像个小鸡崽似得被她提在手中,姿势很羞耻,但根本反抗不了,而且大概看得出,她朝着煞气极重的地方走去,毫不停顿,但是,我却没有受到煞气的过度侵蚀,只是越来越困倦,到最后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直到,我感觉她似乎停下了,这才悠悠转醒。 四周阴风呼啸,煞气成舞,在黑暗中氤氲,让一切都朦朦胧胧。 我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近乎认命的问道:“这就到地方了?” 鬼母没有回答,反而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 我察觉到了她的异常,立即向前望去。 翻滚的迷雾中,隐约可见,前方有一颗数个成年男子合抱粗细的大树倒下,横在林中,树杈上似乎有个黑影。 这里可见度太差了,我微微眯着眼睛,看了许久才终于渐渐适应这种朦胧和黑暗,大致翘楚,前方正有一个女子仰卧在树杈上,情丝和衣裙在风中扬起,她手中拿着一个酒葫芦,正在仰头饮酒,模样好不洒脱! 第204章 无敌青竹 其实,在现在这个距离上,再加上有煞气遮目,我要说自己能看清这女子的容貌,那都是瞎扯淡! 只是…… 对方饮酒的那模样,以及这一份超脱,让我心头涌出巨大的熟悉感!! “该不会是……那位活祖宗吧?” 我脑袋“嗡嗡”作响,心头的震撼已经完全压制了对自己命运的担心!! 但,这一切真的完全超乎我的预料啊! 我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 “不可能是她,一定不可能是她,没道理啊,就算是老白那种人渣不顾生死的来了都比她靠谱啊!!” 潜意识中,有这样一道声音在我心中咆哮。 噗通! 鬼母一甩手,将我丢到地上,我滚了两圈,仰面躺在松软的落叶树枝上,薄薄的积雪挂在脸上,很快又在体温下化开。 我瞳孔急剧收缩,因为,我看见了一只鸟。 一只又肥又贱的鸟! 这只鸟正立在我头顶上的一枝树杈上,抬头挺胸,竭力的装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很是趾高气昂的歪着脑袋看了我一眼,“咕咕咕”的怪叫几声,似乎是在嘲笑我一样,然后,它在树枝上一蹦,直接把屁股对准了我。 我立即偏开了头,与此同时,这肥鸟屁股上“噗”的窜出一溜稀屎,几乎擦着我的脸颊过去的,“啪嗒”一下砸在脑袋旁边! 这只鸟渣,摆明了就是落井下石啊! 要不是我对它那稀碎的鸟品还有些了解,铁打的得吃一嘴屎! 我一阵磨牙,可惜了,中了鬼母的手段,实在是站不起来! 不过,我也没工夫和它的扯淡,目光很快又放到了鬼母身上。 卧在大树上的女子终于起身,在如此惊悚肃杀的气氛下,她来去从容,非常洒脱的将酒葫芦丢到身后,有如闲庭胜步,一步步朝着鬼母走来,甚至,中途还有工夫折断一颗松树上的松枝,不知的还以为她是来旅游的,手中拈着松枝,有如拈花而笑的女神,清雅、淡然,更有一种出尘超脱的气息。 终于,她从浓雾中走出! 一身白衣猎猎作响,裙裾飞扬,几乎与这片白雪皑皑之地融为一体。 虽然,她的脸上再一次蒙上了面纱,但……我怎能认不出? 她,正是青竹!!! 鬼母如临大敌,非常紧张的盯着她,沉默许久,终是率先开口打破了僵持:“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敢进来!” 青竹很淡然,一直走到距离鬼母不过十米远的地方才停下,淡然道:“天下何事不可为?” “值得吗?” 鬼母道:“我这种东西污浊不堪,沾上了便是后患无穷。” 说此一顿,她又立即补充道:“对,就是东西,至少在你们眼中是这样的。” “他还有用。” 青竹漠然道:“至少,是为我办事才沦落到了这一步,我不能见死不救。所以,没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我没让他死!” 鬼母强调道:“帮我解决了问题,我自然让他平平安安回去,绝不伤他性命。” “我已经进来了。” 青竹垂头,幽幽一叹。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代价我已经付出了,还会对你有什么妥协吗? 我心头震骇,说来说去,青竹只是不想沾了这里的煞气,为日后留下隐患,至于鬼母什么的,压根儿就没在她的考虑之中!! 她到底有多强? 我从未见过她出手,但关于鬼母的事情却知道一些,北宋末年,南宋之初,多少玄门高手对付一只鬼母,最后只有王文卿一人活了下来! 眼下这个鬼母虽说与那个比不上,毕竟没有吞噬那么多的生灵,但怎么说也是一个鬼母啊!! 可在青竹口中,鬼母仿佛成了抬手就能拍死的角色?她只是忌惮于环境而已? 天盟的强大与厉害,我到今日总算窥见了一些! 鬼母变色,她觉得她的态度已经放的很低了,可是青竹的答复实在是有些打脸,她浑身上下黑雾缭绕,明显受到刺激以后戾气开始爆发了,死死盯着青竹,低吼道:“没得谈?” 青竹摇了摇头。 随后,这二者几乎在同一时间动了! 两道黑影在我眼前一闪而逝。 随后,鬼母和青竹位置完全调换。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二者皆一动不动。 发生了什么? 不知。 结果如何? 不知! 我是真的不知!! 他们的速度都太快了,我只看到黑影一闪而逝,两人擦肩而过,然后……就成现在这样了!! 但我知道,他们肯定已经交手了。 就像是两个绝世的剑客,狭路相逢,一往无前! 我想起了我师父的话。 真正的高手对决,招招致命,生死之战的话,哪里会打的昏天暗地,几乎上来就要分个你死我活的!! 打得昏天暗地,什么大战三天三夜,那都是表演! 哪怕是旗鼓相当的对手,最对也就是拼一会儿而已,一念之差,万劫不复! 但,这俩谁赢了呢? 我真的没看懂,大概是我太菜,都看不出他们的高下胜负,我眼珠子一转,下意识的看向了肥鹧鸪,得到了一些心里安慰,至少不是只有我一个人看不懂,那样的话就太傻了。 肥鹧鸪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目光中的恶意,呆滞的眼神立马变得愤怒了起来,浑身炸毛,对我“咕咕”的叫个不停,似乎在警告我! 咔嚓! 一声脆响传来。 青竹手中拈着的那根松枝断裂,有一小节落在了地上。 这一声脆响似乎是打破了平衡和宁静,鬼母厉喝一声,头也不回的朝着远方冲去。 “小心一些。” 青竹丢掉了手里的松枝,望向鬼母逃去的方向,轻声说道:“最近可不太平。” 答案已经很显然了,青竹赢了,毫发无伤,那支小松枝就是她手中的武器,她就是用这样东西击败了鬼母。 但是,她的脸上没有丝毫得意,仍旧很平静,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在我身上轻轻拍了几下,然后,我发现自己终于恢复自由了。 这个时候,这女人在我心中的地位已经无限拔高,那一幕太惊艳了,虽然我什么都没看清,但仍旧有种不觉明历的感觉…… 我当然不会去傻兮兮的问她是怎么打败对方的。 我菜我知道,但我也要脸啊! 于是,我狠狠瞪了树上的肥鹧鸪一眼,正欲开口。 结果,青竹却一挥手直接打算了我:“不需要追她,也追不上,她在这个地方诞生,除非她一定要和我拼命,否则,谁来了都劫不住他。不过,日后你就要小心了,她肯定不会就此罢休的,但只需要你师父醒来,她也奈何不得你!” 呃…… 你会读心术? 我这还没说话呢,你就知道我要问什么了? 不过有了答案,我也不多说什么,张了张嘴,却被青竹第二次打断。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轻声道:“你不用自责,我知道,当我给你示警后,你曾试图逃跑,但却被截留下来了,这一点我也没想到,她竟然还醒着!你的表现已经足够好了,但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反抗的,现在你立刻跟我走,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我咬了咬牙,然后第三次准备开口,却再一次被她打断了!! 这回,她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对着树上招了招手。 那肥鹧鸪从树杈茂盛之地揪出一个包裹,“噗通”一下丢了下来。 我忙解开包裹一看,里面赫然是天官刃和风铃! 我拿起风铃,连忙在心里呼唤几声。 可惜,茳姚没有任何回应。 我心头有疑惑,下意识的看了青竹一眼,这回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连忙问道:“好了,我服了,我真的服了,给我个说话的机会行不行?” 青竹歪着脑袋打量着我,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是笑了。 我立即问道:“我想知道我师父现在的情况,他到底怎么样了?” …… 第205章 等风来 青竹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摆了摆手,示意我随同她一起走,然后自顾自的便转身离开了。 我一怔,立即默默跟了上去。 其实我和她接触的时间不多,撇开这回,说破大天去,也就是送了我两壶酒。 然而,交情虽浅,但我却能看出,这是个极端自我的女人! 我从来没见过似她这样的人,单单是坐在那里看我砍树,便能看那么长的时间!! 砍树有什么好看的? 可她就是看了,看到我浑身发毛,从始至终几乎没怎么变换过动作,说明她内心里没有丝毫的无聊之感,甚至说,那个时候,她的内心是一片空白的。 我不是老白那种人精,但也知道,似她这样的人,内心都是极丰富的,正因为如此,才能岿然不动,始终保持着一份超然的恬淡。 这种人喜怒不形于色,除非她想说,否则,无论你怎么开口,她都不会搭理你分毫! 正是看透了这一点,她不说,我也一直没有多问一句! 咕咕! 那只贱兮兮的肥鹧鸪一直在我头顶上盘旋着,像是个话唠一样喋喋不休。 我斜着眼睛看了它一眼又一眼,碍于青竹,只能暗自磨牙,老老实实跟着对方,一步不肯落下。 这里的煞气还没有散去,我感受不到丝毫地气,但她却似乎在这种地方还能分得清方向,步伐很从容。 我们就这样彼此沉默着,时间一分一秒淌过。 我开始腰酸腿软,可抬头看青竹,对方没有丝毫要停下来休息的样子,走过积雪时,只会留下一个浅浅的脚印。 她不停,我也不好意思喊苦,毕竟她进入这里冒的风险可比我大多了,在这里驻留受到的侵蚀也会更加严重。 各种道门手印以及我能动用的八大神咒,我几乎是轮番上阵,对抗煞气…… 就在我黔驴技穷,几近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前方,一缕光芒刺破浓雾,驱散黑暗…… 我下意识的捂住了眼睛,过了片刻,待稍稍适应一些,这才放下手来。 阳光? 我们……出来了? 我精神大振,大喜过望下,甚至都忘乎青竹,越过她快步朝着那缕阳光冲去,有如逐日的夸父,对于阳光有种久违的渴望! 不久后,我从一片密林中冲了出来。 四周白雪皑皑,冰凉的空气清新香甜,不复污浊压抑,暖暖的阳光落在地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一切,对我来说几乎是天堂! 身前是天堂,身后是地狱!! 任何言语难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我师父、鹞子哥、老白他们都不在,无依无靠,一切全依赖我自己,我都不敢想象自己究竟是如何坚持下来的,此刻逃出生天,也不管山中的气温是如何寒冷,四仰八叉的躺在雪地上,定定望着天空中的太阳,不知不觉间眼角竟有些湿润,一道温热的液体滑落出来,我下意识的伸手抹了一把,却发现已经变成了一道冰碴儿。 身后传来“咯吱咯吱”的脚步声,青竹来了,她是高手,不像我这么没出息,依旧很淡定,仿佛世间没什么事情能够让她变色,悄无声息的在我面前坐下,看了我一眼,脸上的面纱动了动,似乎是笑了。 我感觉有些难堪,像是保护自己那稀碎了一地的尊严一样,立即问道:“你笑什么?” “哭就哭吧,为什么还要偷偷的哭呢?” 青竹索性不掩饰,别过头“嗤嗤”的笑了起来,道:“你说说你这人,涉及到你师父和那几个朋友的安危,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怒斩龙子脉,万千雷霆轰顶的时候也不怕,结果一转眼受了点惊吓,反倒是偷偷哭起了鼻子。 一个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一个又是怯懦脆弱的少年郎。 你说,到底哪个才是你呢?” 我脸上发热,已经不敢直视她了,悄悄别过了头。 片刻后,青竹终于不笑了,轻声道:“有个事情,我要问你一下。” 我一愣,见她严肃起来,立即道:“什么事?” “关于你师父。” 青竹问道:“他是不是曾经给过你一颗药丸子?嗯……那颗药丸子就像是擦了金粉一样!” 我立即警觉起来。 虽然她救了我一命,但一码归一码,我不会忘记,这个女人来自于天盟,就是她用一种极端霸道的姿态把我们真武祠拉上了贼船,要不是她,我也不用遭这一趟生死大罪! 她算不上敌人,但绝不是朋友! 我不知道她忽然问这个事情是几个意思,在斟酌着说辞。 “你个小贼,倒是有几分鬼机灵,谁也信不过,这很好,但也很不好。” 青竹摇了摇头,似乎是窥见了我心中在想什么,轻叹道:“张道玄是个有风骨的人,宁死不折腰,他虽然入了天盟,却根本不是怕死,而是想做一些事情,基于此,他无论遇到了什么,都是不肯低头来求天盟的。所以,他身上的问题,我只是一个猜测,有些事情还要找你落实一下。” 我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没错,师父确实给过我这样一颗药丸子!” 这事儿说起来就远了一些。 在我们准备下葬妖冢之前,曾经途径鬼市,因为老白这个人渣,我不得不铤而走险,在纸人的状态下直接唤醒天官刃,最终阳气灼身,几近魂飞魄散,可惜那时候我才刚刚入了这行,懵懵懂懂,也没感觉到特别害怕,是我师父关键时刻出现,斩杀了山鬼大王,然后喂了我这样一颗药丸子,最终保住了我。 “那就对了……” 青竹听后,道:“我就说,他怎么会沦落至此,这么重要的关口,哪怕是失败,至少也应当留下一些保命的手段,断不至于把自己搞的不生不死。” “你是说……” 我瞳孔一缩,心脏犹如被人狠狠攥了一把一样,有那么一个瞬间,连呼吸都变的困难了起来,颇为艰难的问道:“师父是因为救我,才到了这一步?” 青竹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我也一下子想明白了许多。 是了,那时我就应该有所警觉的!! 在我师父把药丸子喂给我以后,老白是在场的,他当时就说,那颗药丸子是我师父用来冲关的!! 可惜,那时候我还是个菜鸟,我师父压根儿没把我领进门呢,我哪知道冲关是什么意思呀? 其实,一些玄门之人,当修行到了一定地步的时候,就卡到了关卡上,要进入下一个阶段,这个过程是极端危险的,所以,许多人会提前准备下一些老药,关键时刻救命!! 我吃掉的,正是我师父的救命之物,可那时我大大咧咧,屁都不懂,一口吃掉的哪是药?是我师父命! 一股难以言喻的自责涌来,让我一阵晕眩,差点一头栽倒。 “张道玄一直在养伤,这个时候本就不应该这么做。” 青竹轻叹道:“可惜,最近这阵子太乱了,除了阴人客栈被夺,还有很多牛鬼蛇神跳了出来,让你师父产生了危机感,他怕保不住你,再加上他又是个极端自负的人,自认为在没有准备下也能扛得住,结果自己暗伤发作,给了他致命一击,卧床不起……” 又是因为我。 我闭上了眼睛,忽然有些憎恨起礼官这个身份。 若不是礼官太过遭人恨,我也就是个无名小卒,没人在乎,跟着师父青灯黄卷做个逍遥道士也好! “不过,失之桑榆,收之东隅,这未尝又不是你们师徒之间的缘分呢?” 青竹道:“我看过他,也起过一卦,他命不该绝,你吃掉了他的救命药,他这条命就压在了你身上,但究竟如何,我也看不透。” 我忽然回头,定定的看着她,迟疑片刻,方才问道:“你们天盟,应该有这种救命的药吧!?” 之前她说过,我师父不肯求天盟,大概就是说的这件事! 我师父不求,他们就不给!! 果不其然,青竹点了点头。 我又道:“好歹他是为你们卖命的,你们连一颗药都不给吗?” 青竹微微别过了头,说了两个字:“规矩。” 真的是规矩? 天盟,我不了解,我只和她接触过! 但鹞子哥了解!! 这个组织,做事乖张霸道,几乎可以说是嚣张跋扈了,动辄就干灭门的事情!! 这种组织,怎么可能不和他人起冲突? 可惜,我师父应该是不管这种人和人的冲突,他只救人,虽说隶属于天盟,却不能算是天盟的鹰犬。 不给他们做狗,他们就不救,除非你来求!! 可要是求,那就有很多说道了。 这大概才是青竹的意思吧? 我懂了,站起身来,垂下头,道:“他不求,我求行吗?你说咋个求法,哪怕是在你们山门前跪,我也跪了!!” 青竹看着我:“你不像是个能下跪的人,看起来怯懦,血腥藏在了骨子里,敢舍身斩龙脉的人,我不认为他肯跪。” 我咬牙道:“我跪!” “只有站着死的天官,没有跪着生的卫家。” 青竹怅然一叹,神情有些萧索:“太早了。” 太早了? 我一开始还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后来一想,全明白了。 太早了,是说我现在还很嫩,没有任何价值!! 哪怕,我跪了,也没人看! 他们想看的是张道玄跪了,张道玄的脊梁骨被打断了!! 而我,没资格。 最多落一个笑柄,人家会指着我说——你看啊,第一个下跪的卫家人,好像条狗啊! 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会得到。 “我懂了。” 我点了点头,再不多说,转身就走。 青竹追问:“你去哪?” “等风来。” 我大笑道:“你不是说了吗,我师父的生机会落在我手里,那我就等老天爷给我送来,你们看不上我这条命,兴许老天爷看得上呢?” 耻辱吗? 我在心里自问。 虽然我没脸没皮活了二十来年,但,耻辱两个字我还是知道怎么写的。 可我不怨别人,怨自己。 因为,这就是江湖啊…… …… 第206章 惊变 关于我师父的问题,我再没有多问半句。 青竹大概也知道此时我归心似箭,一声不吭的在前面带路,领着我一路向东前行。 直觉告诉我,我们似乎并不是返回七爷的牧区,那个牧区在大兴安岭西部边缘,我们却是往东走,如何能让我心里不犯嘀咕? 难不成,在我遭遇雷击后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安如带着我横穿了整个大兴安岭,已经跑到了东北的地界儿上? 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黑瞎子沟具体在什么位置,我压根儿就不清楚,昏迷中稀里糊涂的就到了那里,中间跑了多远毫无所觉。 很快,我的猜测就得到了应证。 大概在中午的时候,我们一头从莽莽苍苍中钻出,第一次看见了公路,沿着山间公路走了不多时,一些零零散散的木房子出现在山里。 无疑,这是一片林场。 旧社会,东北这边称之为山场子,可惜,这个季节,林场里早就没人了。 通过路牌,我知道,这片林场叫做翠峰林场,若我没记错的话,这片林场属于加格达奇! 他娘的,果然是跑黑龙江来了!! 这个跨度让我都有些傻眼。 不过,到了公路上后,青竹便不和我一起同行了,递给我一个偌大的信封,我捏了捏,挺厚实,打开一看,里面是厚厚一叠钱,少说也得有两万块,还有一张我的身份证,然后就是两张票了,一张是加格达奇到哈尔滨的火车票,时间是晚上十点钟,另外一张票是哈尔滨回太原的机票,时间是明天下午的。 显然,整个行程,她都给我安排的妥妥当当。 我弹了弹那张身份证,贼新,心想该不会是假的吧,下意识的看了青竹一眼,对方冲着我点了点头,意思这是真的。 “天盟还真是神通广大。” 我忍不住揶揄道:“忽然想起一句怼天怼地怼空气的话,神不是万能的,而你们无所不能?这话合适吗?” “合适!” 青竹想了想,竟然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天盟从不亏待给我们办事的人,这些钱是你上次办事的奖励,你可以自行搭配,除了你师父,上次参与执行任务的人都有,论功行赏,你功劳最大,所以分到的最多。” 我抽出钱在面前晃了晃,撇嘴道:“这算是埋汰我们吗?我们哥几个豁出性命,就落了两万块?还得装出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要不是你们刀架在我们脖子上,上回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走一袋子狗头金,哥几个吃香的喝辣的干什么不行?” 青竹正欲说话,不过被我一挥手打断了,嬉皮笑脸的说道:“行了,啥也不说了,你拳头大,你说啥都对,都对,行不行?” 青竹叹息一声,冲着我点了点头:“就此别过,山高水长,你多保重。” 说完,她转身就走。 “哎!” 我叫住了她,沉默一下,冲着她鞠了一躬,道:“你救了我一命,我都记着呢,借你一个词儿,山高水长,哪天用得上我,吭一声,把命还你,当然,只是你啊,和天盟没关系,虽说……看起来你不太用得上我这种的菜鸟。” 青竹脚步顿了顿,随即摆了摆手,非常洒脱的离开,很快消失在丛林中,不见踪影。 “天盟……” 我默念了一声,照着地上狠狠吐了口痰。 “呼……吓死老娘了,这个女人终于走了……” 忽然,茳姚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 我没听出她的恐惧,反倒是我被吓了一跳,忍不住骂道:“你能不能别老这样?忽然一下子冒出来,忽然一下子又屁都没一个了……” “哟,脾气这么大?” 茳姚冷冷道:“要不是你们师徒,我怎会落到这步田地?一会儿是鬼母,一会儿又是这个女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你挺能招惹啊?” 听得出来,这女人似乎有点生气。 我立马灭火了,这辈子也不想招惹她,上回朝着百辟刀差点把我骟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立马转移了话题:“难不成青竹很厉害?” “深不可测。” 茳姚给了我这样一个回答,然后就再没音信了。 她一路不吭声,正是在避讳对方。 我轻叹一声,没有过度深究,那种级别,我现在就算是仰望都仰望不到的,甩了甩粘成毡子的头发,直奔不远处的小木屋,这些屋子都上着锁,不过四下无人,我轻轻松松就撬开了。 这地方是给山里的伐木工用的,里面自然不可能有些财物,但一定有工人留下的破衣服,我寻了两件比较合身的,匆匆套上,这才离开。 没办法,我现在身上还穿着安如她爹的衣服呢,我倒是不嫌埋汰,关键这都是旧社会那种斜襟盘扣的棉衣,真穿着见了人,不得把人家活活吓死?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见了鬼呢。 沿着山间的公路,我一路朝着加格达奇的方向走去。 反正只有二十五公里的距离,哪怕是靠着一双脚板,夜里也到了,能赶得上火车。 不过,我运气倒是不孬,不久后,遇见一辆往山里开的车,车上是一对情侣,似乎想驾车进山看雪景,我付出了五百块的代价后,他们拉上我直接掉头返回加格达奇,节省了我不少时间,到地方后,我还有时间去买了一身厚衣服,吃了一顿饭,最后又窝在车站冰冷坚硬的椅子上睡了几个小时。 兴许是我体力损耗的太大,如今一扎进人圈里,确认环境安全后,我格外的疲倦,睡个没完没了,若不是旁边候车的大爷拍醒我,我几乎错过了检票时间,即便如此,整个上车的过程眼皮从始至终都是耷拉着的。 好在,茳姚给我定的是一张硬卧票,一上车,一头钻到铺位上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直到……一个冷冰冰的大嘴巴子呼在我脸上,我才像是上了弹簧一样猛然坐了起来…… 列车上的灯早已熄灭了,只剩下贴近地面的指示灯绽放着一丁点光明,车厢里静的能听到上铺少女的呼吸声,四周弥漫着刺鼻难闻的脚臭味。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疼痛感还没有散去,脸颊滚烫,温度吓了我一跳,立即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更是滚烫吓人。 我竟然发高烧了? 我感觉脑袋沉重,整个人浑浑噩噩的,但还是第一时间摸向枕边的天官刃。 “你是猪吗?” 茳姚无奈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你这样的人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我甩了甩脑袋,心里问道:“你打得我?” “老娘不打你,你都要死了!!” 茳姚怒道:“你的冤家找上门来了!!” 冤家?! 我一阵惊悚,忍不住追问道:“难道是……鬼母?!” “不是!” 茳姚道:“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没有追上来,但想来可能是那个叫青竹的女人的原因,我说的冤家,是另外一个,你难道没感觉自己脑门上正顶着一个什么东西吗?” 脑门上?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头顶,还以为自己脖子上骑了个什么东西呢,不过很快倒是反应过来了——难道是……咒印?! 是了,咒印!! 我跟着我师父第一次办事的时候,那戕魔在我的头上留下了一个咒印,乃是厉鬼怨气所结,相当于一种记号,时间一久,会自行散去。 不过,我头上这个咒印还比较特殊,是血咒! 我师父说,人死之后,若是机缘巧合下与已故的直系亲人相见,血脉共鸣,彼此会形成一种联系,一方遭劫,血咒自成,另一方会立即感知到,为其复仇。 办那件事的时候,戕魔那死去的儿子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在我身上留下血咒,就是要让它儿子找我复仇!! 只是,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我也始终没有遇到它儿子,久而久之的就忘记了这件事,没想到……血咒居然在这个时候爆发了,可真会挑时间,老子刚刚从鬼母手下逃脱,立即就来了,真是一口喘息的时间都不给我留啊! 我咬了咬牙,问道:“你见到程毅了吗?!” “我哪知道谁是程毅!” 茳姚没好气的说道:“不过,没有不干净的东西出现,但血咒既然发作了,只有一个可能——对方,现在就在你附近!!” …… 第207章 疑点重重 涉及自己的性命安全,我精神立即振作起来,脑袋都为之清醒许多,揣着天官刃立即坐了起来。 程毅,为什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呢? 我陷入了沉思,渐渐有了一些眉目。 是了,它没有机会!! 解决了那件事情后,我一直都在我师父和鹞子哥他们身边待着,它根本没机会下手! 一定要说机会的话,当我遭遇五雷轰顶后,被种在地上的那段时间,是它唯一的机会。 可问题是,它敢吗? 那时候,在我身边可还埋着一个殃婆呢,只要有殃婆的气息在,吓死它也不敢靠近过来! 然后,我落入了安如的手里,那它就更不敢来了,鬼母以魂为食,它要真闯进来,那更是嘎嘣脆,鸡肉味。 现在……恰恰是对我下手的最佳时机! 照这么看,恐怕这程毅早早就找回来了,只不过一直没有合适的下手机会,所以只能与我保持足够的距离。 须臾后,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高烧,我的呼吸声非常沉重,耷拉着脑袋,姿态像个疯子。 就连茳姚都有些受不了了,忍不住说道:“你该不是烧糊涂了吧?血咒发作,有人想要你的命啊!” “风来了……” 我垂头喃喃自语着:“我要等的风来了,没想到会这么快,快的让我都有些惊喜啊……” 茳姚此前只是怕青竹对她下手,不敢冒头,实际上我和青竹说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我说的风来了是什么意思,不禁迟疑道:“你是说……救你师父,就在这个程毅身上?” 我点了点头:“三成把握。” 并非是我担心师父已经癔症了,回顾张伟那件事情,可谓是疑点重重! 当然,程毅父子的生平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 程毅借了高利贷,被催债的逼死,他爹程二蛋想不开,一头撞死,偏偏张伟那混蛋没好好安置尸骨,以至于成了戕魔,这些事都没什么好惊讶的,每一个冤魂索命的惊骇事件背后,皆有一段拿不上台面的人间惨祸,这几乎是定律。 问题,就在那程毅的身上,对方死后的行踪太诡异了! 那程二蛋能对我下血咒,说明是它见到了自己已故的亲人,这父子二人是异乡人,死在太原的就他们两人,与它见面的只能是程毅。 那件事情里,张伟是逼死程毅的罪魁祸首,偏偏程毅回来了,却没找他,这不奇怪吗?只能说,它肯定有更重要的事!! 那时候我们就提出了这些疑问,可惜我师父态度暧昧,说张伟命不久矣,这是因果,死于厉鬼之手,是他的命数,我们无需插手! 最最关键的是,那时,我师父看着我头上的咒印,眼睛明亮,仿佛头一回认识我一样,然后他忽然说了一句——天道所定,凡人难测,九死一生仍有一线生机,能不能抓住,全看个人造化。 这句话奇不奇怪? 我都被厉鬼盯上了,天涯海角也要找我复仇,可在他眼中,仿佛成了机会!! 我师父智慧深邃,手段超乎想象,那时一定是看出了什么!! 我不敢说他已经猜到自己会落到这一步,但肯定是有什么不得了的发现。 茳姚没有经历那件事情,听我说完后,立即做出了判断:“尸体,这个程毅的尸体有问题!!” 说此一顿,她很快补充道:“根据你说的,此人当时跳入汾河死亡,有人看见了他跳河,最后却完全找不到尸骨,汾河水系七百公里,流经数万平方公里的地方,谁知道程毅的尸体会被冲到哪里?我觉得,他的尸体可能被冲到了一个非同寻常的地方,生前时运不济,本事不到位,死后居然有了一番奇遇,它回了太原,却没有找张伟复仇,大概与此有关?! 所以,你觉得,救你师父的东西,兴许就在这个程毅埋骨的地方?” 我点了点头,这正是我的想法。 “太大胆了,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猜测而已,实在没什么说服力,只能说,想象力很丰富。” 茳姚叹息一声,又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我无声的笑了,有些苦涩,确实,这听起来很没说服力,命这东西……太玄乎了,我都不知道青竹算的准不准…… 但有一点我清楚,无论如何,我一定要为我师父做点什么。 “我去上个洗手间!” 犹豫片刻,我如此说了一句,不顾茳姚的惊呼,一下子把风铃塞进了枕头底下,甚至就连天官刃都没有带,直接起身就往洗手间走了去。 我没有和这个程毅接触过,但大概能瞧得出,对方十分谨慎,但凡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那就一定不会冒头! 现在,我给他机会! 我这人怂归怂,但主意既然打定,就一定不会犹豫,一头扎进洗手间后,为了让对方安心,我连门都反锁了。 随后,我照了照镜子。 额头上的咒印果然浮现出来了。 这道咒印最初的时候还是黑青色的,不过后来就渐渐消失了,如今再一次浮现出来,颜色殷红如血,几乎覆盖了我半个额头,看起来就像是一片狰狞骇人的胎记。 我伏在洗手池上,不断撩起凉水拍打在自己的脸上,让自己更加的清醒一些,与此同时,右手却始终虚张着,如有不对劲,立即就能捏出道家的手印。 “不要让老子失望啊,现在老子可是手无缚鸡之力呀,难得勇敢一把,给个面子。” 我心里暗自胡乱说着。 兴许是那程毅听到了我的祈祷,洗手间的灯光忽然开始明灭不定起来,能听见内部发出一阵阵“滋滋”的刺耳电流声。 来了吗? 我看似在洗脸,实际上整个人的精神已经紧绷到了极点,眼睛通过镜子一直观察着身后…… 然后,我看到了!! 在灯光暗下去的刹那,一个人毫无征兆的在我身后出现了!! 然而,当灯光亮起的时候,对方又消失了? 之后,就完全不见了踪影!! 女人? 我洗脸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那一刹那我看的很清楚,对方满头的长发,已经遮住了脸,穿着一身白衣服,看起来湿淋淋的,犹如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滋滋…… 电流声越来越大。 灯光闪烁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不久后,对方再一次出现了,这回,它徐徐抬起了头。 就是此时!! 我手中捏起五雷指,腹中的地灵珠有了一刹那的颤动,而后低喝一声“打”,猛然转身向后打去。 然后…… 灯亮了,我的手印按在了厕所的门上。 “消失了?!” 我眉脚一挑,事实上,在我转身的刹那,对方就立即消失了。 偷袭不成,我索性也不遮遮掩掩了,昂首道:“出来吧,我知道你在,你也知道我在等你,还玩这些鬼蜮伎俩做什么?你应该知道,现在是你最好的机会,如果这种时候你都拿不下我,那你还是放弃给你爸复仇吧!” 哗啦啦! 脚下的便池里忽然传来冲水声,仿佛是程毅给我的回应一样。 我低头一看,这哪里是在冲水?便池里正“咕咚咕咚”往上溢水呢,而且溢上来的全都是墨绿色的臭水…… 一时间,腥气弥漫。 这股腥气……分明就是一些湿尸上才会有的味道! 便池中,伴随着这些绿水的上涌,许多头发也随之飘了上来…… “还要装神弄鬼吗?老子都已经给你挑好地方决斗了,能不能讲点骑士精神?” 我冷笑一声,弯腰猛然朝着那水中的头发抓去…… 第208章 勾魂使者 哗啦! 便池中绿水飞溅,不待我动手,池中的恶鬼倒是率先飞了出来。 这是颇为惊悚的一幕,便池的下水口顶多也就是直径十多公分的样子,此刻却硬生生的从里面钻出了一个人。 就像是挤牙膏一样,“噗嗤”一下就蹦了出来,身体非常柔软,宛如一条蛇,立即缠绕在我身上,湿淋淋的脑袋猛地朝我面门上撞来。 我以为对方是要咬我,立即用右手手臂卡住对方的脖子,转身“铿”的一下将对方顶在墙上,火车上的洗手间非常狭隘,这么一来,倒是把对方完全压迫在了角落里,根本不能动弹。 不过,这毕竟是个鬼魂,并非行尸,介于虚实之间,为了避免对方又给我来神出鬼没那一套,直接溜号,我立即咬破左手手指,一指点在我的额头上,同时喝道:“天帝敕令,天兵天将,辅佑我形,百邪奔散,鬼贼摧精,敢有犯我,天地灭形,急急如律令!” 这是道家的护身咒,此咒自然不是作用在鬼怪身上的,而是直接作用在我身上的,可激发浑身阳气,避免鬼怪趁机夺我躯壳,不过,这恶鬼此刻被我顶在墙角里,我又施了护身咒,于它而言,我几乎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铜墙铁壁,我身上的阳气将它笼罩,使得它几乎无法动弹,更不用说神出鬼没、逃之夭夭。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活学活用吧! 护身咒一成,这恶鬼立即“哇”的大叫了一声,同时开始剧烈的挣扎起来,它的力量极大,差点将我掀翻出去,我虎吼一声,更是汇聚了浑身的力量,将它死死顶住。 其实,我心中是有些骇然的,因为我浑身的阳气被护身咒激发,此刻它完全被阳气席卷,却根本无事,丝毫没有受到伤害的样子,这说明,对方已然有了道行,不敢说一定比我强,至少也是和我不相上下的,我若不带天官刃,还真留不下它! 这恶鬼大约是见被我压制,已经没有逃脱的可能性,凶性也激了出来,脑袋一甩,那满头湿淋淋的长发立即朝着我脖子席卷过来,随后立即收紧,有些地方已经勒进了皮肉,鲜血汨汨流出。 我一张脸涨的通红,死也不肯撒手,这个时候,总算是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此前,我看这似乎是个女鬼,应当不是程毅,可当它露出面孔后,我反而迟疑了,无法确定这到底是谁! 因为……对方没脸!! 眼睛、鼻子、耳朵,全都没有,只有一张惨白的面皮子,嘴巴犹如用刀随意在上面剌开一道豁口一样。 但有一点我很肯定——这是一只食魂鬼!! 鬼有许许多多种类,与阳间物种的分类颇为相似,当然鬼怪可不分这个纲,那个属的,它们的分类,绝大多数取决于它们吃什么。 有的鬼**气,那便是食气鬼,有的食胎儿头发,那便是食发鬼。 还有一些更古怪的,比如食女人身上香气的,那便是食香鬼,最雷人的便是食粪鬼,喜欢蹲在厕所里食粪便的臭气…… 总之,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食魂鬼也是一种大门类,鬼母应该也算是一种食魂鬼,但那已经是站在食魂鬼金字塔顶端的存在了。 而我眼前的这个,应该是最最常见的食魂鬼,因为对方此刻张开了嘴巴,舌头犹如一个巨大的吸盘一样,一直往我脸上舔,这是食魂鬼最基本的特征,不过,食魂鬼并非无面,这是一种凶戾的恶鬼,保持着死时的凶相,这种无面食魂鬼我是闻所未闻,此刻只能艰难的躲避对方的偷袭,否则,一旦被吸住,我大概就算是完了。 勒在我脖子的头发越来越紧,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对方舌头袭击我的速度更快了,我已然有了一些躲闪不及的趋势。 毋庸置疑,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松开它,与它拉开距离,但我也清楚,这东西试探出我的深浅后,八成会立即逃跑,错过这一次机会,再让它冒头可就难了! 不甘心作祟下,我也恼了,最后狠狠一头撞在对方脸上,“嘭”的一声闷响,直接把对方的脑袋撞得向后仰去。 一抹红光一闪而逝! 那是什么? 我心头震惊,隐约间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对方的下巴上有红光闪烁,可惜我没看清,眼看对方脑袋已经抬起,于是我再一次狠狠撞在了对方脸上,这回用力过猛,撞得我自己都脑壳子嗡嗡的,不过总算看清楚了。 那是四个古怪的文字!! 准确的说,那是殄文,属于鬼怪的文字,一些道行极深的鬼怪的才懂得! 瞬间,我明白了,眼前这个就是程毅,只是……它身上发生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 说时迟,那时快,在我迟疑错愕的刹那,对方的舌头“啪”的一下甩了上来,阴冷湿滑的吸盘死死的扣在我嘴上。 我立即回过神来,不敢多想,左手中指与无名指内弯在掌心,大拇指压制这两根手指的指尖,食指与小指伸直,捏出一个道指,同时飞快朝自己太阳穴、左右肩窝、心口等位置点去,这是要封住我的三魂七魄,防止被它直接吸走。 不过,当我的手指点向自己肚脐上方的时候,我有了一瞬间的迟疑,这是封三魂七魄的最后一步了,最终我还是没点下去,甚至没有反抗,任由对方狠狠嘬了一口,那吸盘吸得我嘴唇生疼,与此同时,我感觉一股微热的气息从我小腹间升腾而起,最终被对方的吸去。 下一刻,我手印变换,一道五雷印狠狠打在对方身上,这一次直接动用了地灵珠的力量,这恶鬼痛苦的尖叫一声,一下子松开了,我立即后退,与它拉开距离,对方“哧溜”一下钻进了便池,滑溜的像一条泥鳅,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冲水声,消失的无影无踪,便池里的绿水都消失不见,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一股温热的液体从我额头上滚落下来,我一摸,全都是我自己的血,是方才撞破的。 我对着镜子看了看伤口,倒是不深,其实就是撞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根本不算受伤,随后我在洗手池里把额头和脖子上的鲜血洗干净,这才离开了洗手间。 返回铺位后,我把风铃捞了出来。 “你个王八蛋,是不是皮痒了?自己什么能耐自己心里没数吗?竟然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那一套,万一你要是交代了,我也得跟着你遭殃,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和阴奴的感受?做人不能那么自私!!” 茳姚立即像是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大骂起来,片刻后,才终于问到了正事:“遇见正主了?” 我点了点头,笑了。 “看来你是解决掉它了。” 茳姚松了口气,道:“不过这个东西胆子未免也太小了,我在它不敢出来,你拿着天官刃它还不敢出来,非得等你赤手空拳它才敢出来,结果还是没打过你,就这点能耐报什么仇?” “话不能这么说的,如果不是落在鬼母手中,我也不会硬逼着自己飞快成长起来,学会独自面对这些事情,换了以前,赤手空拳遇见它是一定要栽跟头的。黑瞎子沟煞气封山,它不敢进去,没有见到我的成长,这回算是打了它一个措手不及。” 我叹息道:“而且,在我赤手空拳的情况下,我奈何不得它,它也奈何不得我,势均力敌,打半天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死人终究是和活人没得比的,你想想,它才死了多长时间?换成寻常阴人,莫说是和我正面练一练,更不用我捏出道家的手印,动用地灵珠,只需默诵道家九字真言,恐怕立即退避三舍!” 茳姚道:“这倒也是。” 我想了想,在手上把那东西脖子上的四个殄文写了出来,这才问茳姚:“这四个殄文是什么意思?” 茳姚让我重新划拉一便,我打开一瓶矿泉水,沾了水在车厢的小桌子上重新写了一边,她这才说道:“唔,这四个字啊,大概是‘如吾亲至’的意思。” 我点了点头:“那就对了……” “不对!!” 忽然,茳姚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三魂七魄,你丢了一魄!!” …… 第209章 以魄为饵 茳姚一惊一乍,犹如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时激动,直接从风铃里钻了出来。 一时间,车厢里阴风呼啸。 睡在我上铺的女孩兴许是感觉到了冷,低声梦呓,下意识的缩了缩身子,扯好被子。 茳姚这才惊觉自己有些过于冲动了,不该在人群中直接现身,于是又缩回了风铃。 我看的无语,不禁说道:“是我丢了一魄,不是你丢了一魄!” “你还知道这个?!” 茳姚立即说道:“那你更应该知道,你这一魄丢了,如果短时间内找不回来,它就再也回不来了,你也完蛋了!你完蛋,就等于我完蛋!” 我笑了笑,我怎能不知道自己丢了一魄?! 不过,我没有正面去回应茳姚,而是仔仔细细的把我和无面食魂鬼交手的全过程说了一遍。 茳姚瞬间安静了下来,她存在漫长岁月了,方才不过是冷不丁发现我丢了一魄,吓了一大跳,如今稍稍平复,立即明白了过来:“你怀疑……那是一个勾魂使者?!” “没错。” 我淡淡说道:“食魂鬼是凶鬼,本应是以狰狞死相而出现,它却无面,脖子上打着四字殄文——‘如吾亲至’,这说明它有主了,摆明是勾魂使者。” 在寻常人看来,勾魂使者只能是下面的黑白无常二位爷。 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一些道行极为高深的老妖老鬼,平日里很少出没,都会豢养一些小妖小鬼什么的,出去为自己猎食,便是它们的使者,倒是与茳姚和阴奴的关系比较相似,但又不同,阴奴这货是心甘情愿追随茳姚的,而这些使者与它们的主子可不一样,身上都下了恶咒,从此不复人的模样,无名无面,只为主子办事。 我遇到的这个使者,如无意外,它的主子应该也是一只极为厉害的食魂鬼,故而,只豢养食魂鬼作为它的使者,平日里跑出来害人,为它勾魂,这样做的好处可就多了,至少不用亲手害人,还能吞食到魂魄,阴司清算下来也没它什么事儿,直接把使者推出去就成。 说白了,这所谓的勾魂使者,就是一个办差的,顺带着没事儿背个黑锅! “我猜测,程毅死后,应当是被汾河冲刷到了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八成是个大凶之地,沦为一个老鬼的勾魂使者,身中恶咒,被抹去面容,刚开始的时候我都不敢置信,是后来看见了特殊的殄文,才有了这方面的猜测,经你辨认那殄文后,我就更加确定了!” 我笑道:“难怪程毅明明已经寻到了张伟,却没有报仇,兴许是那时候它有很重要的差事要办,不敢违逆背后老鬼,这才忍下来的,如今既然找上我了,说明那张伟恐怕也死翘翘了吧? 不过,让它吞我一魄也没太大关系,它吞走的魂魄,最终都是给了它背后的老鬼,这种道行极深的东西,吞一魄是没滋没味儿的,要吞肯定是要吞生魂,这样才是大补,尤其是我这种人,更要吞生魂了,所以,我被吞走那一魄绝对无事,甚至背后的那只老鬼还会想方设法的帮我保存那一魄,然后回来把我的所有魂魄一股脑儿全带走,美美的饱餐一顿。在它彻底弄死我之前,我很安全,不用担心时间,那一魄散不了!” 茳姚听后,忍不住说道:“这么说来,是你故意让它吞去了一魄?” 我点了点头,当然是我一手主导了这一切,否则我直接就封住三魂七魄了,程毅和我道行差不多,它吞个屁啊! 甚至,它吞掉的是哪一魄都在我控制之中!! 三魂七魄,最重要的肯定是三魂了,三魂随随便便丢上一魂,这个人就彻底报废了,在我救我师父之前,我怎么能让自己直接报废呢?所以,三魂程毅是别想了。 至于七魄,当然也很重要,却不像三魂一样,属于人的根本,丢不得。 七魄各司其职,譬如尸狗,是人的感知预警能力,我不敢丢,丢了遇到危险反应不过来,自己容易凉。 再譬如除秽,这是控制新陈代谢和排泄的,丢了这一魄,粑粑都拉不出来,便秘到怀疑人生,什么开塞露,挤一百瓶进去都不好使,那是活活会把人给憋死的,我自然也不可能让程毅碰。 思前想后,唯有雀阴这一魄,我丢的起…… 这一魄,是控制男人走肾的。 简单的说,丢了这一魄,相当于丢了生殖功能,女性各种不调,男性各种虚…… 不过,老子都混到这一步了,还怕这个?反正也用不着,丢了也就丢了!! 其实这个念头我当时也是临时起意,想护住雀阴这一魄,必须封住自己关元穴,这个穴位在肚脐下三寸,我当时手都已经伸到肚脐上了,最终还是停了下来,没有封住这一魄,就是想让程毅吸走! 茳姚听后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幽幽憋出一句:“你可真是个狠人,一言不合就往自己下三路招呼……” “我这条命都是我师父给的,招呼个下三路算什么?” 我冷笑道:“惹急眼了,老子都敢割了!” “你这是自暴自弃……” 茳姚讷讷感慨了一句,不过大概也发觉和我谈论这个问题不大合适,毕竟我混到这一步,跟她这个丧门星天天杵在跟前有关系,于是立马转移了话题,问道:“你想引出背后那个老鬼?” “是我要去找它,不是等它来! 这个老鬼,待得地方八成是了不得的,兴许有我师父需要的东西。 你也知道,一些大凶之地,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惊喜。我越来越肯定,救我师父的关键就在程毅身上,正所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今儿个我就舍了这个孩子!” 我说道:“只要那一魄到了那老鬼手中,我就一定能找到那个地方,我猜测,应该就在山西境内,毕竟汾河只是在山西境内而已,所以咱也不用着急,先回家再说!” 说完,我翻身上床,拽了被子蒙头就睡。 事实上,我高看了自己。 我觉得雀阴这一魄对我来说没啥卵用,但真的丢失了,才悔不当初…… 这一夜,对我来说可谓是鸡飞狗跳,闭上眼睛没多长时间就开始做梦。 梦里不是张歆雅就是青竹,甚至连稚娘都出现了,最为惊悚的是,最后竟然隐隐约约浮现出了茳姚的脸…… 我是活生生被吓醒的,醒来立马抽了自己俩大嘴巴子,掀开被子一看,满脸的苦色,已然后悔了,兴许我应该换一魄当做诱饵的。 于是,天刚刚亮的时候,我就灰溜溜的去洗手间洗内裤去了,下地的时候,两腿不断打摆子,明明穿的很厚,却冷的要命,一照镜子,被自己的鬼样子差点吓死。 脸色蜡黄,顶着俩黑眼圈,洗脸的时候一抓脑袋,头发都开始掉了…… 讲真的,我着实是被这模样吓到了,以前听人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我还嗤之以鼻,涝的咋能涝死呢,纯属得了便宜卖乖,这种人就该拿鞋底子打脸,现在我大约明白了,是真的能涝死,比旱死要凄惨痛苦一百倍…… 不过,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自己做的孽,自己就得受着。 这幅鬼样子,属实是给我造成了不小的困扰,赶去机场的路上,几乎是个成年人看见我就捂着嘴偷笑,甚至一个十六七的少年都一副老司机要飙车的样子,想想自己虚长几岁第一次明白个中苦楚,还是用如此别致的方法实现的,羞愧的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刚上飞机,坐在旁边的一个猥琐男就凑上来对我说——来,兄弟,说出你的故事。 我有心想解释说自己其实特纯洁,天真无邪的那种,可话到了嘴边,最终愣是一个字都没憋出来,手在胸口比划半天,颓然一叹,倒头就睡。 或许,我就不该想这么羞耻的招…… 好在我这人适应能力还不错,到最后已经习惯了别人的指指点点,等回到太原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打了个车,直奔道观而去。 当我再次看到“真武祠”三个字的时候,一切的不快都被抛到脑后,有种回家的感觉,竟有些热泪盈眶,一连在山门前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推门走了进去,心里默默想着——师父,我回来看你了。 第210章 分魂纸人 院中,一片萧索之态。 鹞子哥正在扫雪,老白似乎是刚刚洗漱,正蹲在台阶上,用沾了水的梳子打理自己的头发,整的油光锃亮,穿的也是人模狗样,浑身上下都找不到一块污渍,一看就是个追求精致的人,隔着大老远都能感受到一股人渣的气息扑面而来。 当我出现在院中的时候,他们二人的动作几乎是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啪嗒! 鹞子哥手中的扫帚落在了地上,那一刹那,我看见他的浑身颤抖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平复了下来,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这才挤出一丝笑容,正要朝我走来,一道黑影忽然从旁杀出,宛如一阵风一样朝我冲撞过来。 我丢了雀阴,这时正腰酸腿软呢,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架势?几乎被直接撞飞,不过很快老白就拉住了我,一把把我搂进怀里,我感觉自个儿跟个娇滴滴的小娘们似得,愣是被勒的有些胸闷,而后便听他猖狂的大笑起来:“哈哈,我就知道你个贼小子死不了,好歹有我老白的几分风采,从来只有你坑人,哪里有人坑你的时候?” 不过,很快他就注意到了我蜡黄的脸,压根儿都没问我根底原由,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压低声音在我耳朵旁边低声说道:“这是回来以后整的?皇宫还是缪斯?茳姚那娘们没弄死你啊?啧啧,年轻人就是不知道节制,不过别怕,哥们这有神药,保准三天就给你补回来了,下回开车记得带上哥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我原本还有些沉重的心情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黑着一张脸,正欲解释,老白就被鹞子哥一把拉到了后面。 鹞子哥就这么站在我面前静静打量着我,他的眼神很温和,犹如一个大哥,看了我片刻,才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叹道:“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我鼻头一酸,别过了头,默默擦了擦眼角。 也就是到了这一刻,我才忽然明白,原来,这个地方,这个地方的人,在我心目中的分量远远要比我想象中的更重。 沉默了片刻,我才转过头对鹞子哥说道:“我去看看师父。” 鹞子哥点了点头,指了指我师父闭关的那个房间,当我转过身的刹那,我听到他幽幽叹息了一声,充满无奈。 我愧意更浓,若不是因为我,师父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更是难以按捺心头的诸般情绪,匆匆跑进了屋。 屋里很黑,并未开灯,客厅里三清祖师像前的香灰炉里空空如也,不似往常一般,里面永远有三炷点燃的香,想来是已经停下许久了,让这里的一切都看起来冷冷清清。 穿过客厅,踏入他闭关打坐的屋子,我终于见到了他。 他就那么静静地躺着,头发散落的到处都是,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看起来虚弱到了极点。 这一刹那,我终于是按捺不住了,眼泪滚滚落下,擦干了又流出,怎么都止不住。 从前的他是何等的丰神如玉?弹剑作歌,睥睨四方,吕梁山中斩鬼王,群邪退散,似一尊无敌战仙! 是他给了我活下去的信念,也是他给了我和一切邪祟斗争的勇气,可如今……那尊无敌的身影倒下了,还是因为我,很难形容此时我的歉疚究竟有多浓。 张歆雅正坐在旁边陪伴看护着他,平日里大大咧咧的她看起来憔悴到了极点,见到我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但显得苍白无力。 “你们爷俩都在鬼门关前兜了一圈,想必有很多话要说吧?” 张歆雅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抱了抱我,又踮起脚尖在我额头轻轻吻了一下,这才笑道:“别误会,只是庆祝你平安归来。” 我扯了扯嘴角,把青竹给我的那点任务报酬递给了她,毕竟这是个财迷,能哄她开心一下也好,然而平日里看见红票子就眼睛发亮的她,最终也只是牵强的笑了笑,跟我说他们一直都在想办法,最近出去买了很多名贵的药材,正好缺钱,这些倒是来的及时。 然后,她就离开了。 看来青竹并未和他们说自己算的卦,我能感觉得到,所有人心中都蒙着一层灰色的阴霾。 房间里就剩下了我和师父,我叹息一声,跪在地上,默默磕了三个头,这才站起身来,查探了一下他的情况。 我师父的状态很诡异,呼吸频率非常非常低,每隔三四十秒钟,才呼吸一次,我摸了摸他脉象,非常平稳,好像是在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里,进行深层次的休眠。 我在他身边坐下,拉着他冰凉的手,就像是梦呓一样絮絮叨叨着。 我说起了这次在黑瞎子沟的种种见闻。 又说起了自己的种种进步。 其实打心底里了,我还是希望他至少能给我一些回应,哪怕只是笑一笑也好,他永远也不知道,我这个不成器的徒弟心里有多么希望能得到他的认可。 我就这么不停的说着,有说不完的话,三四个小时一晃而过,直到张歆雅喊我吃饭,我才终于离开,出屋之前,我又在三清祖师像前点上了三炷香,至少能让我感觉到一丝人气儿,不是处处都透着树倒猢狲散的悲凉。 吃过晚饭,当我回到房间的时候,桌子上不知何时已经放了好几盒子的六味地黄丸,上面还有老白猥琐的留言——量大点,不要怕。 我很想把这玩意摔到他脸上,想了想,最后还是放弃了,一股脑儿吃了一大把,但愿还能有点用。 随后,我爬上炕,在枕头旁的书箱里翻找起来,不久后从中挑出了一本《黑巫记》,细细翻看了起来。 很快,我找到了记忆中的那则信息。 黄纸一刀,罗盘一个,银针一枚,朱砂三两,墨斗线三寸,蝇头小楷毛笔一支…… 这便是要用到的所有东西。 这些东西真武祠里自然是常备的,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我朝外面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很晚了,老白他们大概已经早早睡下了,我这才偷偷摸了出去,从我师父的房间里寻到了这些东西,回屋后就立即忙活了起来。 首先,我用那一刀黄纸折了一个小人。 随后,将朱砂用温水化开,然后用蝇头小楷毛笔沾了朱砂,在纸人的背后写上了我的生辰八字。 最后,我又用那枚银针在我两侧肩窝、心口等地方狠狠扎了一下,这些地方,全都是与三魂七魄有关,唯独控制雀阴的关元穴没有扎,从这些穴位取了血以后,我将血沁在纸人身上相对应的地方,这才用毛笔在纸人背后专心致志的画起了符。 这些符非常诡异,而且极为复杂,我全身心的投入,对照着书上的内容进行,根本没有察觉到,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已经出现在了我身后,亭亭玉立,大红的衣裳垂落在地,美到极致,可就是身上的那股气息的让人不敢靠近。 看了片刻,茳姚忽然惊呼道:“我的天呐,你这是在做分魂纸人吗?!” 我正一门心思的刻画符箓,耳边忽然传来这么个声音,吓得手一哆嗦,沾满朱砂的毛笔“啪嗒”一下吊在裤裆里,衣服上留下了一块大大的污渍,立即说道:“姚不举,你不知道这样会吓死人的吗?” 茳姚眉毛立即挑起,怒道:“你叫我什么?!” “呃……” 我立即灭了火,同时忍不住回头细细端详了她一下。 此女极美,魅惑天成,一身红衣似火,堪称尤物,压根儿与她的生平对不上号,没有丝毫英姿飒爽的模样,活脱脱就是个狐媚子,可打我第一眼见到她开始,就压根儿不想在多看。 试问,天底下哪个大老爷们看见漂亮妹子不多看几眼?就算没别的心思,看几眼总不会长针眼吧? 偏偏,这事儿摆在茳姚身上,根本行不通。 后来我想了许久,才终于想明白,哪怕她还算得上平易近人,可她终究是正经八百的古人,而且是奴隶社会中的皇族,那个时候可没有人与人平等这么一回事,人命在上位者眼中可真真如草芥一样,哪怕她是一股清流,眼中终究是没太把人命当回事的,再加上从尸山血海的战场里走出来,身上自然有一股子煞气,二者叠加,让人难以直视,敬而远之。 说白了吧,贵气天成,改不掉,她站得太高,我站的太低,距离太大,产生不了美,只会产生彼此难以理解,根本生不出任何心思! 于是,我送给了她一个姚不举的绰号,当然直视在心里骂一骂她,嘴上是不敢说的,之前她可是差点把我骟了,留下了太重的心理阴影,哪敢表露出来呀! 没成想,一时惊骇,竟然脱口而出。 我垂着脑袋,已经准备好挨一顿暴打了…… 不过,茳姚倒是没动手,反而幽幽说道:“你现在看谁能举?” 瞬间,我感觉胸口被爆插了十几刀,郁闷的差点吐血。 茳姚很快又说道:“不过,你别给我转移话题,你到底是不是在做分魂纸人?你是疯了吗?你知不知道这种东西属于黑巫术里的厌胜之术,哪怕是在厌胜之术里,也是最为邪恶的,有多少人在这上面栽了跟头,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呀!” 我苦笑起来,最终还是默默点了点头,沉默片刻,方才说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不疯魔,不成活。” …… 寻龙天师第211章 一路向南 人有好坏之分,巫术有黑白之别。 但凡牵扯到黑巫术,是人就要退避三舍。 因为这玩意什么作用都没有,就是用来害人的!! 养鬼人都可以给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是养可怜鬼、行善事,屠夫手段,菩萨心肠,唯独这黑巫术没得洗,这玩意就是玄门之术里的慈禧老佛爷,洗地党说破大天去都干净不了!! 凡黑巫术者,皆是伤人七分,自伤三分! 面对茳姚的诘问,我没有任何要否认的意思,关于分魂纸人的种种坏处,我心里跟明镜儿似得。 这东西不是寻常的纸人,行内有个特别贴切的称呼,叫凶事替身。 在古代,很多走上黑路的玄门之人都会养这么个东西,它们的用途很简单,就是去杀人的,非常邪门,需要把自己的一部分魂魄分出去,寄托在这分魂纸人上,这样一来,纸人就算是活了,而且与自己心意相通,控制起来如臂指使,是翻墙上房,放火下毒必不可少的最佳伙伴,哪怕是暴露了,官家也压根儿查不到自己的头上。 不过,纸人这东西做得好本来就算是阴人,你再分一点魂魄过去,相当于是干了画龙点睛的事儿,所以这种分魂纸人特容易失控,一旦害的人多了,煞气大增,渐渐的就会产生自我意识,那时候就别聊什么主人不主人的了,头一个反噬的就是你这个主人,吞了你,道行大涨,从此成为人间一祸害! 据我所知,用了这种邪术的人,十之六七最后都遭到了剧烈的反噬,死无葬身之地,能得善终的少之又少! 我做这东西,当然不是为了害人。 我丢掉了雀阴这一魄,只剩下了三魂六魄,所以,最终能分在这分魂纸人身上的,也只有三魂六魄的一部分,这纸人和我一样,都缺一魄,这东西太邪门,为了诞生出来,反抗会非常强烈,根本不用我再想办法,它自己就会跑出去找我丢掉的那一魄,补全自己的魂魄。 实际上,寻找丢失魂魄的法子很多,但都不稳妥,太过于温和的,只要在我丢失的雀阴上稍稍施加点手段,立即失效。 我不会忘记,在程毅的背后,可能有个了不得的老鬼!! 我的那一魄落在它手里,要想寻出来,非得找个狠人不可。 这分魂纸人就是最佳选择。 现在的我,已经完全成了一个输不起的赌徒,红了眼了,说什么都不好使,垂头继续忙活着完成手里的分魂纸人。 茳姚眼看已经无法阻拦我,于是语气一变,又问道:“那等你找到那个地方以后,准备怎么处置这分魂纸人?!” 我头也不抬的回道:“烧了。” 一下子,茳姚说不出一句话了,过了半响,方才幽幽说道:“没发现,你可真是个狠人,至少对自己是真的狠,这个纸人上面好歹还有你的部分魂魄,烧掉以后会伤了你自己的魂魄,很痛苦……” 我笑了笑,肉身的痛苦,难道能比内心的自责更加可怕吗? 最伤人的,永远是那种看不见,又不见血的刀。 其实,分魂纸人做到了这一步,基本上已经完成一大半了。 待我专心致志的将纸人身后的那些符箓画好后,又用朱笔小心翼翼的为其画上了一对眼睛,同时口中低喝道:“老祖传令牌,金刚两面排,千里拘魂症,速归本性来!” “……” 我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这段话,一直到我默念到九十九遍的时候,这分魂纸人终于有了一些反应,浑身“嗤”的一下冒出了成片的白烟,烟气带着一股死老鼠味,随后我便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力量将我笼罩了,根本无法对抗,冥冥之中恍似有一只大手从我体内狠狠攫取走一些东西,这些东西从我口鼻眼中流失,下一刻脑海中便传来一阵刺痛。 我“啊”的惨叫了一声,精神瞬间萎靡了下去,脑袋昏昏沉沉的,仰面“咕咚”一下栽倒在地上,脑海中一片空白,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房梁。 许久后,我才终于回过神来,身体轻飘飘的,感觉丢失了什么东西一样,当我再次拿起那分魂纸人端详的时候,对方赫然动了,脑袋一歪对向我,它的眼睛已经睁开,冲我露出一个非常诡异的笑容。 屋子里明明没有风,炉子烧得正旺,可我却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东西……果然邪性。 我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分魂纸人摁在罗盘的后面,又用银针洞穿它的胸膛,将它与那罗盘钉在一起。 这个过程看似简单,但对我来说并不容易,明明是在钉分魂纸人,可我胸口却传来了一阵阵的刺痛,弹指间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浸透了,每一寸肌肉都在轻轻颤抖着。 “现在知道厉害了吧?当你焚烧它时,痛苦程度会是现在的百倍、千倍!” 茳姚已经别过了头:“不过,你这一针刺下去,他日它必反,你不烧它也得烧了。” 我用袖子蹭了蹭自己额头上的汗水,轻喝道:“引路!” 罗盘上的指针瞬间开始疯狂转动起来,让人眼花缭乱,须臾后,指针指向南方。 “看来,是在晋南。” 我松了口气,用天官刃把这分魂纸人和罗盘镇压在桌子上,站起身来,一屁股把茳姚击倒一侧,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拉了被子蒙上头,说道:“睡觉!” “嘿……” 茳姚一阵恼怒,掀了几次被子,但我死死拽着,愣是没掀开,气得不断磨牙,差点冲上来暴打我一顿,不过大概是看我最近实在是有些可怜,难得的大发慈悲了一回,恨恨在我身上踹了两脚,一头扎进风铃里,再也不肯出来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清早我便起来了,把老白、鹞子哥还有张歆雅全都叫进了屋子。 昨夜不和他们说,是因为他们一定不会让我碰分魂纸人这种邪恶的黑巫术,今天和他们说,是因为我需要他们的帮助,没有他们,这次我去了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更不用说救我师父。 当我把青竹的卦说给他们的时候,三人一阵狂喜,最近这阵子的晦暗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过,当我把程毅的事情和我的安排说出来后,三人又立即沉默了下去,看向我的时候,眼神很怪。 我被他们看的浑身不自在,立马坐直了身子,同时说道:“什么话也不要说,谁今儿个要是把谢谢这俩字儿说出来,这辈子的朋友没得做。” 他们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人和人之间论个情分,有些时候太客气,反而是一种距离,何况,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在还债罢了。 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张歆雅率先开口了:“我需要半天时间,得找个可靠的人来照看我老舅一下,顺带着准备一些必要的东西。” 这个短暂的会议就这么结束了,然后他们三个就离开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老白开回了一辆七座车,说这以后就是我们哥几个的座驾了,他的钱早让张歆雅给没收了,这阵子又全给我师父买了药材,哪能买得起什么车? 我仔细一问,才知道这孙子是去要账了,而且是一笔陈年死账,他早就要不回来了,那一家子老赖比较凶悍,他只能捏着鼻子认。 不过这回有鹞子哥,老白自然扬眉吐气了,据说鹞子哥一拳头过去,那老赖的门牙都直接崩飞了,对方那身高一米九,体重二百八的彪悍媳妇,被鹞子哥随手拎着就给扔了,这二人说是去要账,其实和去抢劫没啥区别,唯一的不同是老白手里拿捏着一张欠条而已,那一家子被鹞子哥爆锤的体无完肤,可把老白给牛逼坏了,鹞子哥说,这孙子临走前还蹲在人家锅头上在锅里拉了一泡屎。 老白颔首,害羞说哪有一泡,不在状态,用力到差点血管爆裂,才挤出一揪揪而已…… 不久后,张歆雅也回来了,拎的都是大包小包的东西,还带来了一个年轻的女孩,据说是她的同学,现在是个特护,靠得住,我这才放心下来,与那女孩寒暄几句,去看了我师父一眼,在三清祖师爷像前上了三炷香,然后我们一行人便上车出发了! 我坐在副驾驶上,手里捧着罗盘,一路全靠这分魂纸人在引路。 说来也奇怪,这分魂纸人完全是循着汾河流向再走,每每当我们偏离河流的时候,罗盘的指针立即就乱了起来,走的路也不是正经八百的好路,车速也一直很慢。 不知不觉间,半日的时光就这么过去了。 黄昏时分,我们开车沿着汾河不知不觉间竟来到一片极为荒僻的山区,这个时候,无论我们怎么调整方向,这罗盘的指针始终没个定性,不停的转着。 不得已,张歆雅只能在山下停车。 抬头一看,山上有一个小小的村落。 我脑袋探出车窗,昂头看着那个小村落,顶多也就几乎人家的样子,下意识的问道:“这是到哪儿了?” 张歆雅拿出手机看了眼地图,道:“应该是进了临汾的地界,这里大概算是太岳山的一部分吧?” 太岳山…… 我叹了口气,这地儿可就大了。 我看了看罗盘,想了想,方才说道:“应该是有某些力量影响了分魂纸人的判断,这个地方不太寻常,虽然……单纯的从风水上来看,我也看不出什么,不过,我们要找的地方可能离这不远了。” “天色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先去村子里借宿一宿?!” 鹞子哥道:“顺便打听打听,兴许有什么发现呢?多看看总是没坏处!” 我和张歆雅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下意见,便点头同意了下来。 一下车,阵阵寒风袭来,这山里的气温冷的实在是不太像话。 老白昂头打量着那村庄,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嘀咕道:“我咋感觉这村子鬼气森森的呢?” “就你灵。” 我笑道:“我们都没这感觉,八成是你多想了,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咱们多留个心眼,栽不了跟头,走吧!” 说完,我拉了他一把,率先朝那村子走去。 …… 第212章 浮尸地 这地方说是一个村子,其实或多或少是有些牵强的,倒不如说是一个山民的小聚居地,满打满算也就八九户人家,这个季节里更是冷冷清清,萧索至极。 不过既然有这么个地界儿,那自然是得有个说头,作为行政系统里最低一级,叫做村子总该是没错,反正半山腰上插着一块烂木牌子,上面歪歪扭扭的写了“门头沟村”四个字。 待我们沿着崎岖的山道攀上村头的时候,夜幕已经彻底将这里笼罩,唯有几间房子里闪烁着昏黄的光芒,能看见跃动的烛火,想来这里还是没有通电的,村民们用的还是蜡烛或者油灯,偶然间,可听见几声鸡鸣狗吠。 一个穿着臃肿的大妈似乎是刚刚窜门子出来,两手插在袖筒里,头上裹着风骚的大红头巾,简直就是黑夜里的一把熊熊燃烧的大火炬,走在崎岖小路上,像一只摇摇晃晃的企鹅。 天可怜见,这是我们在这个地方见到的头一个人。 老白莽撞,隔着大老远“喂”的喊了一声,大妈被吓的一个激灵,几乎要跳起来,路面结冰打滑,她一时没有站稳,两条小短腿立即扑腾起来,交替频率高到让人眼花缭乱,犹如在跑步机上狂奔,很难想象大妈一把岁数了,是如何保持这份身手的,不过最终还是拗不过牛顿大大他老人家,脚下摩擦力太低,“噗通”一下栽倒在地,浑身绷的笔直,就像是挺尸了一样,沿着倾斜的路面一直朝我们滑了过来。 老白一笑,一把拉住大妈的脚踝,这才扯住了对方。 大妈如梦方醒,宛如回魂了一样,“啊”的尖叫了一声,“嗖”的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二话不说,“啪”一个大嘴巴子抽的老白原地转三圈,最后一屁股坐到地上,眼冒金星。 大妈两手捂胸,一脸羞愤的大喝道:“哪来的几个野后生,大黑夜的想做什么?” 再看大妈的相貌,脸膛子漆黑,鼻头冻得通红,与肤色彼此一结合,形成一种挺极端的紫色,似一个熟透的大茄子,三角眼,大脸盘,满嘴的黄牙似玉米粒一样排列的整整齐齐,坚挺的扎根在牙床上,唯独中间有一抹异色,那是一颗银色的大门牙,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格外璀璨。 “您长得这么别致,就算是给我们个胆子我们也不敢做什么呀?” 老白捂着挨打的那边脸,上面有个猩红的巴掌印子,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幽幽说道:“就您这手劲,甭说是我们哥仨,就算是来仨骡子也摁不住您啊,这么娇滴滴的好吗?” 大妈怒了,恶狠狠的瞪着老白,一副这事没完的样子。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你大妈还是你大妈,年轻后生的克星,即便是鹞子哥这种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此刻都两手一摊,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说到底,还是女人了解女人,逼不得已,张歆雅出手了,几张红钞票在大妈眼前转了一圈,大妈立马心平气和下来,俩眼成了斗鸡眼,红钞票往哪飘,眼珠子就往哪里转,那神情仿佛在说——再看我,再看我,再看我我就把你吃掉! 最后,大妈终究是按捺不住这份诱惑了,出手如电,一把抢走了几张红钞票,脸上顿时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起身二话不说解开的裤腰带就把钞票往裤子里塞…… 老白被这一顿骚操作整的眼都直了,忍不住好奇道:“您这是裤衩子上还缝着个兜呢?” “你大妈有的是法子。” 大妈邪魅一笑,特辣眼睛,不过总归还是懂几分江湖规矩,知道拿人钱财为人消灾,一边藏钱,一边问道:“你们几个来这是做什么的?” 张歆雅笑道:“天寒地冻的,天又黑了,想借宿一宿,顺便吃口热乎东西……” 她话还没说完,大妈就立即打断了:“行,大妈都懂,你们就是那什么驴吧?” 鹞子哥强调道:“是驴友,不是什么驴,你还大黑驴呢……” “成成,是驴友!” 大妈特厚颜无耻的说道:“那你们找大妈可就找对了,大妈就是干这一行的,在旅游这一块拿捏的稳稳的,在咱门头沟村就没人能干的过大妈,那些年轻娃娃,哦,就是你们说的驴友,来这的时候指定找大妈,可欣赏大妈做的那一手莜面饸烙呢……” 说完,大妈上来连拉带拽的拖着我们就往村子里走,热情的模样像极了一个开黑店的,生怕我们这几个冤大头跑掉。 很快,我们见到了大妈口中五星级酒店,其实就是在村落靠后位置的两间大瓦房,一个大炕一张桌,就是全部的摆设。 我说我们这好歹还有个女同志呢,总不能一块挤大炕吧? 大妈把自己裤裆拍的嘭嘭作响,说五百块钱一间房,这钱也就够住一夜的,想开另一间,行啊,再来五百块。 还真特娘是开黑店的。 我心里暗骂一声,这冤枉钱可不能花,看来今儿个晚上我们是铁定得挤一个炕了,好在我们也压根儿没拿张歆雅当个女孩儿,一块爬冰卧雪,同生共死的,早成了铁哥们,挤一个炕倒是没什么,前提是,我和鹞子哥谁都能挨着张歆雅,就是不能让老白这人渣挨着…… 大妈眼看坑人不成,叹了口气,便去做饭了。 一盆子蒸红薯,外加莜面饸烙,这就是大妈口中的美食,说真的,这莜面饸烙的倒是不错,我们几个赶了一天路,现下也是又冷又饿,一时间胃口打开,就着茶梗水,吃的昏天黑地。 不过,吃归吃,我们倒是没忘记了正事,想了想,我就问大妈:“我看汾河水离你们这就不远,流经这里的时候,算是一个搁浅之处,有没有什么尸体之类的东西冲刷到这里呀!” “你们这些驴……哦,对,是驴友,就爱听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儿。” 大妈摇了摇头,想了想,就说道:“要说尸体,那可海了去了,以前日本人来了那会儿,抓了中国人杀了,把头砍下来,拿麻袋装了,最后全都丢进了汾河里,各地都是这样,最后一股脑儿的又全冲到了我们这里,老一辈儿的人说,把这些脑袋给埋了吧,算是尽一份心,于是这些人头就全都被埋在了山里的一个土包子上,那土包子我们就叫做骷髅坟,我小时候还能经常看见这些麻袋呢,不过近几年渐渐没了……” 这倒也确实是一桩事儿,可我要问的可不是这个,想了想,就旁敲侧击的问,近几年有没有尸体冲过来? 大妈说有,去年就埋了好几个耍水淹死的孩子呢。 我说成年男人呢? 大妈想了很久,才忽然道:“你这不说我还真就给忘了,确实有这么回事儿,不过那都好多年前了,那男人穿着迷彩服,脚上蹬着胶鞋,不过鞋丢了一只,冲到我们这儿的时候,都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长时间,那模样……啧啧,我见惯了被水淹死的人,可死的那么难看的还真没见过……” 然后,大妈仔细形容了一下那个人的死相,整个人都跟泡发了一样,看起来大了好几圈,白白胖胖的,就跟个蛆似得,裤裆里那玩意都被鱼吃了半截儿,头上缠满了水草,看起来就跟满头的头发一样…… 也不知道这大妈是不是故意的,说的实在是恶心,我们几个不禁停下了筷子,彼此对视一眼,已然有了答案。 大妈说的这个男人……如无意外,应该就是程毅了,衣着与程毅死前一模一样! 程毅做了勾魂使者,出现的时候,有一头渗人的长头发,就跟个女鬼似得,这倒是与它的死相有些相似,看来多少还是保留了几分死时的特征。 我们几个松了口气,至少是找对地方了,分魂纸人到了这里有些迷失的原因也找到了。 按照大妈所说,这里应该算是一处浮尸地! 浮尸地,就是一些大江大河的搁浅之处。 凡是水深之处,都不可避免的会淹死一些人,这些落水的尸体能打捞上来的仅仅是一部分而已,还有一些最后永沉江河之中,做了河中的无主孤魂,随着水流不断漂泊,最终会在搁浅之处冲上浅滩。 当然,江河的搁浅之处有许多,并不是每一个搁浅之处都会像门头沟村这边一样,隔三差五的就有尸体冲上来,似这种不停的往上冲死人的搁浅处,我们又称之为是宜葬之土。 说白了,就是这个地方的整体风水格局很适合埋死人,死人会冲到这种地方,其实是它们自己为自己选择的葬地。 所以,但凡是浮尸地,孤魂野鬼很多,寻常人进来了,隔三差五的就会遇到诡异事情。 门头沟村现在还有这么多人,我估摸着这与他们会把搁浅的尸体掩埋的传统习惯有关,正所谓猫有猫道,鼠有鼠道,谁活着都有自己独特的一套生存法则,这个村子的老祖宗大概是迫于无奈才来了这里,渐渐总结出了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则,帮忙把那些冲到这里的尸体掩埋起来,终究能得到阴人的几分感谢和庇佑,自然不会来骚扰他们,甚至,如果遇到了一些难事,可能还会得到一些帮助…… 这种宜葬之土,是众多无主孤魂的选择,埋得人多了,犹如冥土,磁场混乱,分魂纸人也算是一种阴人,来了这里,自然容易迷失。 不过,既然已经找到地方了,它也没太大的用处了。 我想了想,就问大妈:“您说这儿经常会有驴友过来?这地方还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吗?为什么能吸引那么多人?” “那可不咋的?” 大妈神神秘秘的凑了上来,说他们这里有神仙,然后毫无征兆的“piu”的大叫一声,上下嘴唇高频率颤动,成片成片的口水喷了出来,喷的满桌子都是,她这才说道:“对,就是这样,会飞的那种神仙!” 你妈的…… 我暗骂一声,难怪说个尸体说的那么恶心,现在总算图穷匕见了,这是压根儿不想给我们吃那么多东西啊,于是来了一招狠得。 我们几个立马把碗筷往前一推,不吃了,这还怎么吃?上面喷的全都是口水! 我斜着眼看着这个损到冒烟的老娘们,咬牙道:“那您倒是说说这山里的神仙故事呀!” 大妈神秘一笑,闭口不言,高深莫测,摆明了是要钱。 张歆雅咬了咬牙,拿出一沓子钱,犹豫了一下,从最里面掏出一张五十的放在了桌子上。 大妈睨了那五十块一眼,默不作声的从蒸笼里拿出了一个红薯,也不吃,就是摸着红薯皮笑。 他娘的,这是要红的啊!! 张歆雅鼻子都气歪了,但也知道,大妈的故事可能很重要,山间传说多非空穴来风,肯定是有所指的,这里又是一片浮尸地,神仙什么的应该是没有,但留下如此传说,山中必定有不同寻常之处,可能会对我们产生一些帮助,于是,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抽出了一张红钞票,“嘭”的一下拍在了桌子上,冷笑道:“这下够了吗?” 大妈立马热情了起来,几乎是抢一样拿走钱,立马塞进自己裤子里,一直等藏好,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裤裆,压低嗓音,抑扬顿挫的说道:“咱这可真有神仙,我们老祖宗就亲眼见过!!” …… 第213章 门头沟的传说 大妈所说的故事并没有她宣扬的那么精彩,和她收取的所谓信息分享费完全不搭,也不知道她前前后后究竟说了多少遍,我估摸着但凡来这里被她坑过的驴友,多数都听过她这个不甚靠谱的故事,她说起来自然是手到擒来,绘声绘色。 乍一听,这个故事其实就是个神话故事,与传说中的女娲娘娘的有关系。 当初,共工与颛顼争帝位,最终失败,恼怒之下以头撞不周山,导致天柱折断,天穹开裂,于是九州崩坏,民不聊生,最终女娲娘娘在东海五仙山之一的天台山上取五色土,凝练出补天神石,这才将天穹弥补。 不过,女娲娘娘补天后,凝练出来的补天神石并没有用完,这些东西都是神物,一旦流落到人间,恐怕会造成不可想象的灾难。 于是,女娲娘娘就派出一个仙女,将剩下的补天神石埋在了人间的某处,并且责令让这个仙女一直看守补天神石,不得懈怠。 “补天神石呀,女娲娘娘亲手弄出来的宝贝!” 大妈微微眯起眼睛,凑上前来,银质的门牙在烛光下锃亮,像个狂热的传销分子,神神叨叨的问道:“你们知道这补天神石埋在了哪里吗?” 老白叹息一声,无奈说道:“你说我们是该说知道呢,还是说不知道呢?说不知道吧,显得我们像个傻子,你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摆明了就是在这太岳山里嘛,可要是说知道,再酝酿好情绪配合你一下,看起来更像个智障!” 大妈被呛得脸皮抽搐了几下,不过这人脸皮很厚,眨眼就泰然自若,反而一脸小民神色的指着老白笑道:“聪明,和聪明人说话就是不费劲。” 老白脸色一塌,大概是不知道这究竟是夸奖还是咒骂,有些恼火的摆了摆手:“行了,甭跟个说书先生似得,好好讲你的故事!” 张歆雅更直接,又在桌上撂了一百块钱,强调道:“说人话!!” “好嘞!” 大妈这回答应的特痛快,把钱往裤裆里一塞,立马说道:“我也瞧出来了,你们四个跟那些驴不一样,我就不把自个儿添油加醋的故事拿出来说了,把我从我老子那听来的原汁原味的告诉你们!” 原汁原味最好! 我打起了精神头。 果然,钞票的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大妈总算是讲出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她说,山中的仙女孤家寡人的呆了数千年,终于按捺不住了,便偷偷跑出去玩耍去了。 在晋国的羊舌,她遇到了自己心爱的男人。 说到这里,大妈又停下了,反而歪着脑袋问我们,这晋国又是哪个国家,羊舌又是个什么地儿?从来都没有听过! 张歆雅又默默拿出一百,大妈不问了,继续说了下去。 仙女之所以会爱上这个男人,完全是被这个男人的琴声所吸引。 不过,这个男人竟然是个官身儿,皇帝非常倚重他,哪怕二人心意相投,却也不能就此退隐江湖,过上与世无争的日子。 无奈下,二人只能分开,仙女回到山中,继续看守补天神石,男人则继续为他的君王效劳,几十年的时间一晃而过,男人所效忠的君王死了,仙女又去了羊舌找到了男人,可惜,那时男人已经瞎了,垂垂老矣。 仙女并未嫌弃这个男人,反而背着男人回到了太岳山中,把补天神石给了男人,并且教会了男人修行之术,男人从此长生不老。 而这位仙女,也因为用了补天神石,最终遭到天神的放逐,男人不肯与她分离,就和她一起进入了放逐之地,二人再没出来过,也出不来。 据说,那放逐地里,有一片无边的苦海,苦海中皆是死去的怨魂,如果没有天神的手谕,根本是过不去的,会被苦海里的怨魂生吞活剥,最后什么都剩不下…… 听完大妈的故事,老白“嗤”的一下笑出了声:“还无边的苦海呢,你咋不说隔着一太平洋呢?” “你看你这后生,咋说话不知道个轻重呢?大妈这回跟你讲的可都是掏心窝窝的话!” 大妈一抬头,佯作生气,说道:“这山里头真有神仙,有人就见过,就是我们村子里的那胡娃,以前他困在山里头出不来,最后是一个特漂亮的女人亲手把他送出来,那小娘皮,俏巴的很!为这事,他家媳妇天天跟他打仗,胡娃子受不了,最后还是从大娘这求了灵丹妙药,把他那媳妇闹的嗷嗷叫,再也不跟他闹腾了。” 三句话没说完,大妈又恢复了本性,特温和的拉起我的手,语重心长的说:“看看你这娃娃,年纪轻轻的,就把自己搞成这样,大妈看你是个好后生,不多要你钱,三百块一副药,十副下去,保准三个老娘们来了也摁不住你!” 我现在最烦听这个,一把甩开她的手,没好气的说道:“这山里要是真有仙女,咋的就你们村子里的胡娃见过,来了那么多的驴友,还有村子里的其他人,怎么都没见到过?” “谁敢进去啊,仙女住的地方在大深山里,那些个驴顶多也就在我们村子周边溜达几圈,一个个瘦弱的跟鸡崽子似得,能走的了那么远吗?” 大妈翻了个白眼,说道:“胡娃那回也是迷了路,无意间去了那地方,究竟遇到了啥,他一直都不肯说,就是回来的时候,隔着老远我们看见那仙女把他送到了村头,然后人家掉头就走了。不过,今天是天黑了,没办法了,明天天亮了你们去找胡娃问问,然后你们就全明白了。” 关于这个故事,大妈大概也就知道这么多了,说完后,她凑在我们身边又叽叽歪歪了半天,眼看在我们身上再坑不到钱,这才意犹未尽的起身,不过离开前还不忘把喷满扣口水的食物收走,至于究竟留着要给谁吃,这就不太好说了,这种事儿也没法多想,想多了我们几个都得出去抠喉咙眼子大吐特吐…… 大妈一走,张歆雅摸了摸裤兜,回过神来,破口大骂道:“哎呀,这死老娘们,赖在这说几句就磨蹭一会儿,等着给钱,不知不觉都被她坑走将近一千块了,那可都是咱豁出性命挣得血汗钱!” “这死老娘们确实鬼精鬼精的,估计已经瞧出咱们不是寻常人了。” 鹞子哥轻叹道:“也亏着咱们这回不是干见不得人的事儿,不然我非得做了她!” “打住,咱们是来救我师父的,别招惹这些闲事儿。” 我一抬手,让这二人消停,仔细琢磨着大妈讲的故事,迟疑道:“你们听出点味道了吗?!” “是不太对劲。” 老白想了想,就说:“什么无边苦海,需要天神的手谕,这些话听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的,不知道为啥,我脑袋里第一时间蹦出了一个字儿——墓!这山里兴许有墓!” 我一拍大腿,可不就是嘛,这条上我们俩想到一块去了。 这些民间传说不可小觑,尤其是挨着大山的这些地方,更是如此。 一些土夫子找墓,会看风水的少,用现代仪器的也不多,绝大多数靠的是什么?就是翻各个地方的县志,听各个地方的民间传说,这些传说里,极有可能藏着了不得的内容。 大妈讲的这个故事,确实让我浮想联翩,仔细过滤这些内容,这是个去粗存精的过程,我思索片刻,方才对鹞子哥他们说出了我的想法。 女娲娘娘和仙女什么的,这些肯定是不靠谱的。 至于补天遗石,那更是可笑了。 科学已经证明,咱们头顶上是大气层,补什么补,又不是缝衣服呢,但这个补天遗石是个关键点,我觉得它应该寓意着什么,因为整个故事都在围着这个东西转。 “所谓补天遗石,可能寓意着一样非常稀罕的宝贝!” 最终,我做出了这种推测:“故事里,补天遗石和长生扯上了关系,当然,永生不死这种事是扯淡,但既然有了这么一份关联,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这样宝贝……实际上是一种难得的大药?!至于放逐地,乃是一座大墓,无边苦海,是墓里的机关,大药就在墓里,甚至是……在死人身上!!” 此话一出口,鹞子哥和张歆雅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显然,这让他们想到了救我师父的东西,也是我们来到这里的最终目的!! 老白沉思片刻,忽然说道:“我想,我对故事里的那个晋国的男人,有了一些猜测,但又有说不通的地方!” 他见我们都在看他,也不打马虎眼,直接说道:“晋国,这个好理解,如无意外,应该就是三家分晋之前的晋国,至于这个羊舌,现在自然是没有这么个地方,因为地名变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羊舌,位置大概在现在的洪洞县附近,就在临汾,离这儿还不算特别远!! 故事里面说,这个男人擅长弹琴,甚至用弹琴吸引了仙女,最终结下了一段良缘。 可偏偏,羊舌这个地方,以前还真就出过一个大名鼎鼎的琴师,这个人就是——师旷!! 这个师旷本是河北人,在晋国为官,封于羊舌食邑! 最最有意思的是,传说这个师旷是个奇人,他觉得如果睁开眼睛看事务的话,会让自己分神,于是就弄瞎了自己的眼睛,一门心思钻在琴艺上,琴艺之高超,可谓冠绝古今,当他弹琴的时候,甚至会引来一些神异聆听! 说的再有逼格一点,就是他的琴,已经入道了,上升到了另外一个层面!” 师旷! 好大个人物! 乍一听这名字兴许还有点陌生,但他谱的曲,想必就算是现代人也听过,一曲阳春白雪,流传千年,经久不衰!! 除了音乐,他在别的方面造诣也很高,比如算术、治国上,都堪称一代人杰,甚至创造了一门知名拳种——古传太极! 总之,这个人就是个天才,成就特别高,随随便便拿出一个,都是大师级的,别人一辈子能成就一种就不错了,他是各个方面都有涉猎,都还很牛叉,气不气? 随即,老白又迟疑道:“不过,这个师旷确实是死了,他的墓就在羊舌!” “那个墓里没尸体!” 鹞子哥忽然说道:“早就被盗过了,里面的棺材被撬开,尸体被偷走了,我有个朋友曾经摸进去过,试图找一些遗漏下来的东西,亲眼所见,看棺材内部的腐朽程度,应该是死后不久就被撬了棺材!” “那就对上了。” 老白一点头:“故事里的那个男人,十有八九就是这位师旷了。 不过,他并不是垂垂老矣的时候被仙女接走的,历史上有过明确的记载,师旷辅佐了晋平公、晋悼公两任主君,一直到死才卸任,完全没有所谓的隐居山林这么一说。 这么看来,应该是故事里的那位仙女在他死后把他的尸体给偷窃了出来,然后埋葬到了这里,所谓的宝贝,应该就是这位仙女的了,兴许是被他琴声所吸引,仙女爱上了他,于是试图用宝贝救他?就像咱们遇到的东胡墓一样,想复活师旷?” 我点了点头,这么说,倒是也能说得过去。 不过,我比较关心的是,那件宝贝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所谓仙女,又是个什么玩意?总不可能真的是仙吧? 我们几个探讨了半天,对此毫无头绪,不过收获已经很大了,至少到了这一步,事情已经比较明朗了! “那个胡娃是仙女送回来的,虽然没有见过,可我总觉得这个人不大对劲。” 我想了想,便说道:“得了,咱先睡一觉,明儿个去见识一下这位胡娃,探一探他的深浅,顺便打听一下……这座墓,到底在什么地方!” 第214章 已死之人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们四人几乎是不约而同的从炕上爬了起来,明明身体处于一种很困乏的状态,但心里惦记着我师父,谁也无法安睡,从房子后面的深井里打了盆冰冷刺骨的水草草抹了把脸,这才勉强提起了精神。 此时,村子里的村民已经陆陆续续都起来了,能看见有不少人推着车子,拎着麻袋之类的东西下山,时近年关,估摸着是准备去附近的城里买年货了。 大妈搬着小马扎守在房子外面,噼里啪啦的嗑着瓜子儿,看冻得通红的手,也不知道守了多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她的囚犯呢。 见我们出门,大妈立即站了起来,冻僵的满脸横肉扑棱棱的抖动着,笑起来格外狰狞,活脱脱就是一容嬷嬷,凑上前来问我们需不需要吃早餐,荠菜包子,一个二十…… “这个老吸血鬼……” 张歆雅低声咒骂一声,没搭理对方。 我问她,胡娃家在哪里。 大妈也不回应,眼睛飘向远方,嘴里一直嘀咕着,吃早餐不…… 得! 这大概又是要钱了。 张歆雅无奈一叹,看了鹞子哥一眼,一咬牙花了一百块钱买了五个坑爹的包子,大妈这才喜笑颜开,指给了我们具体位置。 其实,这个村子就这么大点,只有几户人家而已,现在天已经亮了,果真要找,不经这老吸血鬼也能找到,不过我们毕竟不是真来这里旅游的,而且山里很有可能有一座墓,能低调自然还是要低调一些的,少和无关村民接触,现在的村民都聪明了很多,信息大爆炸的时代,不再像以前一样浑浑噩噩了,真不能把人家当傻子看,对这方面敏感着呢,多少盗墓贼都是因为说话不慎,让村民猜到了一二,最后被点了,牢底坐穿。 不多时,我们来到了胡娃家中。 这是一个不太大的农家院子,一间大瓦房,周围用木篱笆圈出一个小院子,养着几只大鹅。 一个中年女人正坐在台阶上削土豆皮,如无意外,这应该就是胡娃的媳妇了。 “您好?” 张歆雅在院门口询问道:“胡娃在家吗?我们找他有点事情。” 台阶上的女人抬起了头,那一瞬间,她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大概是因为这个季节村子里鲜有生面孔的原因吧。 不过,不仅是她错愕,我们看到她的模样后,也都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怎么说呢,怪!! 对,就是怪!! 这个女人的相貌非常怪异! 满头的头发枯槁,瞳孔很小很小,与黄豆大小差不多,眼球内陷的厉害,上脸下垂,下脸稍稍向上提,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扭曲,明明寒冬腊月,身上却穿着一件薄薄的单衣,拿捏着土豆的手不停的颤抖着。 这样一副容貌绝对算不上好看,甚至可以说很狰狞,大半夜的见着了,大约都会以为是见鬼了,可偏偏她的面色红润,皮肤呈现出一种健康的白皙,气色好的很,与她的容貌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乍一看很有冲击力。 片刻的对视后,女人没有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而是站起身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们一眼,这才笑着开口,不过声音嘶哑的不像话,仿佛声带被压住了一样:“你们找他做什么?!” 无需沟通,老白这个卖相最好,看起来最和善的人渣立马站了出来:“大妹子,我们是来这玩的驴友,听几个朋友说,这山里头有神仙,就匆匆赶过来了,都说胡娃见过神仙,我们想来听听他说的神仙是怎么回事。” “他一个农民,哪能讲的成什么呀……” 女人摇头笑了笑,不知为何,我感觉她好像大大松了一口气,随即才问道:“看样子你们不是刚刚赶到的,该不是在刘妈那住的吧?没少被她坑钱吧?” 呃…… 看来,这位刘妈的坑爹,还真是举世皆知呀…… 老白抓了抓头,讪讪一笑:“可不是咋的,不过我们认了,我们哥几个走南闯北的,就是图个新奇事儿,刘妈还真跟我们讲了不少有意思的故事。” “你们也别怨她!” 女人说道:“其实刘妈就是有点失心疯,早年间的时候她可不这样,也是个热心人,哪家有事都抢着去帮忙,不过有一年她儿子和老伴去山下帮着打捞尸体的时候,也不知咋的,就在那尸体上传了怪病,去医院看,人家说是什么细菌感染,已经恶化的特别厉害了,医药费高的吓人,刘妈跪在路边祈求人帮忙治病,没人搭理,我们村子这情况你们也看见了,大家合一块都凑不出几个钱,最后硬是因为没钱看病,她眼睁睁的看着老伴和儿子死了。 打那以后,她就有点疯了,逢人就说,好人没好报,祸害遗千年,这年头,心不黑就站不稳,等她冷静下来以后,就成了这样了,逢人就坑钱,坑来的钱也不是她自己花,而是给她儿子和老伴烧了。 我们也劝过,她说这是世人欠她老伴和儿子的,要不是他们堵在山下捞尸体,那尸体臭了,这附近的人都没好,结果他们生病了,除了村子里的人,没一个人帮,一帮丧良心的,坑死他们得了…… 她其实就是受不得刺激,你们也见谅吧……” 我们几人面色一滞,没想到这中间竟还有这么一桩事,一时间倒也不是那么讨厌对方了,反而觉得对方有些可怜。 “理解,当然理解。” 老白笑道:“不过您还没跟我们说胡娃在哪呢,我们来这可就是冲着这神仙故事来的,听不着心里跟猫抓似得……” 女人摇了摇头,无奈的笑了起来,想了想,就说道:“胡娃去山里打柴了,一大早就出去了,算算时间,现在也该回来了,要不,你们去屋里等等?” 我们自然满口应承,女人把我们领进了屋,让我们坐在炕上,还给我们倒上了水,让我们歇着,她这才起身出去忙活了,看得出来,这也是个热情善良的女人。 对方一走,我率先打开了话匣子:“你们不觉得她……” “怪?” 鹞子哥接茬道:“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明明病入膏肓了,却偏偏不知吃了什么灵丹妙药,硬生生的保住了?” “对对对,就是这个感觉!” 我忙说道:“我一直想不起该怎么描述她身上的这种情况,这回就得体了。” “病……” 张歆雅喃喃自语着,忽然道:“我也看她不太对劲,可一直没往这方面想,你们既然说到病了,你们难道不觉得她这样子很像是得了一种绝症么?甲状腺癌!!而且是晚期了!! 我以前有个同学,她妈就得了这病,我还跟着她去医院看过呢,跟她特别像! 比如说瞳孔缩小,上脸下垂,下脸上体,这就是典型的horner综合征,全名儿叫什么颈交感神经麻痹综合征! 还有声音嘶哑,怕热手抖,这都是甲状腺癌的最常见表现。 你们看她那样子,说明已经严重到一定程度了,我同学她妈死之前都没病变的她这么渗人,按说早应该死了,可她脸色红润,哪有一点得了恶病的样子嘛!” 这么一说,我们几人都沉默了下去。 昨天晚上我就说,胡娃被一个女人送回来,平安无事,总觉得哪不对劲,难不成真让我不幸言中了? 忽然间,鹞子哥看向了窗户,眉头微蹙,片刻后又舒展开来,笑道:“有点意思,看来我们好像是遇到同行了!” 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渐渐的看出了一些端倪。 那窗户就在炕的上方,炕火烧得正热,玻璃上结满了水汽,密密麻麻的水珠儿中间,烙印着一道符箓,像是有人用手指头画出来的。 想必,很多人都干过这种事儿,在沾满雨水的玻璃上用手指头写字。 这玻璃上的符箓,正是给人这样一种感觉。 不过,这符箓不是刚刚写上去的。 我立即凑了上去,摸了摸那符箓,稍稍有些凸起感,但并不明显,痕迹基本完全透明,与玻璃融为一体,我耸了耸鼻子嗅了一下,有一股淡淡的大蒜味。 “冰符?” 我看向鹞子哥,见对方点头,才摊了摊手:“看来,真是遇见同行了。” 冰符是非常高深的一种符箓,寻常符箓是用朱砂写的,而这种符箓却用料非常多。 《清微内丹术》里讲,这种东西要用鸡喉、冰片、白龟甲、狗牙、玳瑁这五种原料配成,比例一点都不能错,混在一起后,碾成粉末,最后用淘米水和蒜汁拌起来,形成一种近乎于蜡质的东西,书写的符箓根本看不见,故而称之为冰符,功效非常强大,主要用来辟邪镇宅,非但寻常阴人不敢靠近,就连阴差都要退避三舍,因此,冰符又被称之为是延命符,家中若有寿数到了却还未被勾走魂魄的人,书写这种符箓,可避阴差上门。 当然,这也仅仅是能拖一时而已,逃得时间久了,下面动怒,会遣了阴兵阴将来,到时候就回天乏术了。 这种符箓制作不易,多数材料都好找,唯独一样白龟甲,最是难得,这个白龟甲,并非是白色的乌龟龟甲,而是一种叫鼍虵的东西身上才有,鼍虵早已灭绝,以前出现在雪线之上,似蛇似***上有一片凸起的骨翼,这白龟甲就是那片骨翼,如今基本都不可得了,唯有在商代的一些贵族古墓里偶尔可见此物做成的装饰品。 这冰符出现在这里,自然是为了保护门外的那个女人了,张歆雅说的不错,这个女人可能真的是甲状腺癌晚期,按说早该死了,活到现在,这冰符应该是起了一定作用,而且可能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手段,若不是冰符不着水,我们都不会发现这地方有这么个东西。 “胡娃不过是个农民而已,怎么会懂得做这冰符?他是哪里来的白龟甲?” 我轻叹一声:“想必,和那个送他回来的女人有关系吧?” 这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隔着窗户看了一眼,一个敦厚老实的汉子挑着柴刚刚进了院子,身高大概在一米七左右。 不用说,这位应该就是胡娃了。 “走吧,出去见见这位吧,先别打草惊蛇。” 我给了鹞子哥他们一个眼神,立即一起迎了出去。 然而,我们前脚刚刚踏出门,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那胡娃大叫一声,看见我们如同看见了阎王爷一样,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 第215章 犯天条 “追!!” 鹞子哥大喝一声,率先撒腿追了上去。 我紧随其后,不过跑到院门前的时候,忽然想起院子里还有个女人,于是回头冲老白喝道:“把这个女人控制住!!” 胡娃他媳妇也被眼前的一幕弄得不知所措,满脸慌乱之色不会作伪,这其实是个善良的人,若不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我根本不想为难她,如今没办法了,事急从权,只能如此。 本来我还想嘱咐老白一下,把这个女人拉进屋子里,莫要让其他村民看见,似这种小村子,村民之间都认识,乡里乡亲的,跟亲戚没啥区别了,远亲不如近邻说的就是这种,如果惊动的他人,不敢保证最后会发生什么,搞不好会有流血冲突的,我只想救我师父,不想把事情搞得太难看!! 老白显然也想到了这一茬,无需我多说,上来一把捂住女人的嘴巴,张歆雅扑上来抱住对方的两条腿,立即将对方拖进了屋子。 这么一耽搁,胡娃已经跑远了,我立即发足力气猛追上去。 事实证明,男人有一个好腰子真的挺重要的,腰子不行,万事皆休,哪怕是追个人都倍感吃力,我一路紧紧撵着胡娃,很快就出了村,一头扎进了莽莽太岳山中,没过多久就感觉体力不济,腰酸腿软,眼冒金星,呼吸越来越急促,天空中挂着的太阳在我眼睛里开始无限放大,步态也开始变得踉踉跄跄,已然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时候,鹞子哥忽然在旁边大喊我一声,示意我和他一左一右包抄对方。 我精神一振,狠狠甩了甩脑袋,咬牙从左边迂回了过去。 这法子确实好使,很快,在一道大山梁子上,我追上了胡娃,飞起一脚直接朝对方背上踹了过去,准备将对方撂倒在地。 哪知,就在我的脚距离对方身体甚至都不足十几公分的时候,眼前一黑,对方竟无声无息的直接横移出去一截,那种速度绝对超乎了人类这个范畴,犹如鬼魅…… 我这一脚落空,然后……原地劈了个叉。 “呃……” 我一张脸瞬间涨的通红,那一刹那,都已经感觉不到疼了,整个下半身都彻底没了知觉,仿佛已经不属于我了一般,用句时髦的话来讲,就是全世界的男人都来过…… 这胡娃也是个黑心眼子的玩意,我都已经没有继续追的能力了,他却不想着赶紧逃命,反而身子一矮,从地上捧起一个大雪块,像疯了一样朝我扑了上来:“我让你扣俺媳妇……” “等等!!我没恶意,就是想问你个事……” 我立即大叫,类似的话一路上也不知喊了多少遍,胡娃压根儿就不听,这回更甚,都不让我把话说完,“啪”的一下将怀中的大雪块就拍在了我脸上,我一张脸瞬间就木了,这里毕竟不是东北,虽然寒冷,但落了雪总归会化的,所以这大雪块里面夹着不少冰,砸在人脸上不比石头杀伤力低,我直接被拍了个千朵万朵桃花开,身子一仰,“咕噜噜”的顺着山脊滚了下去…… 好在,这里坡度不算陡峭,而且我运气很好,没有撞在树上,倒是不至于背过气去,一股脑儿滚进下面的沟里,被厚厚的积雪给埋了,扑腾半天,好不容易钻出了一颗脑袋,眼里、鼻子里、嘴里全都是冰渣子,我连忙将之吐了出来,冰渣子上沾了不少鲜血,落在洁白的雪地里,显得触目惊心。 短暂的休息片刻后,我挣扎着试图从雪窝里爬出来,然而双腿根本使不上一点劲,稍微动一动,裆部就是一阵钻心的疼痛。 站是不可能站起来了,我又尝试着用双手扒拉四周,可都是虚乎乎的雪,根本无处着力。 显然,我被困住了。 方才一番折腾,身上冒了汗,如今一旦停下来,汗水立即变成了冰碴子,再加上腰子不好,寒风呼啸而过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蜷缩成了一团,冻得牙关都“咯咯咯”的碰撞个不停。 狗命受到威胁,傲娇什么的就不重要了,数次挣扎无果后,我终于认命了,厚着脸皮开口:“茳姚小姐姐?大美妞?我知道你在听着,能不能出来拉我一把呢?” 话音一落,深谷厚厚的积雪之畔,一个满身大红衣裳的女子出现了,青丝如瀑,笑靥如花,活脱脱就是个妖精,在她身后,阴奴像个老太监一样,双臂垂在裤裆,一声不吭,阴沉的不像话。 茳姚也不捞我,反而一脸揶揄的冲阴奴说道:“我怎么说来着?这个人渣绝对挺不过五分钟就受不了了,面子什么的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的。” “主子英明。” 阴奴翻着白眼瞅了我一眼:“是我太高看他了,以为他能挺过十分钟的……” 我一阵羞愧,要不是丢了雀阴,两腿发软,怎么可能在踹胡娃的时候给自己来个一百八十度大劈叉?就算踹不中,落地后至少也能站得稳! 不过,我实在是有些受不住这份寒冷了,只能拉下脸哀求道:“姐姐,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拉兄弟一把?我这真不行了,俩腿都没感觉了……” 茳姚冷笑道:“叫仙女,小仙女!” 你他妈还巴拉巴拉小魔仙呢! 我心里大骂,脸上却尽是诚恳,羞耻什么的都不重要了,凝望着对方,轻声道:“小仙女……” 茳姚狠狠搓了搓胳膊,嘀咕道:“别人叫的那么甜,咋你一开口就这么恶心呢……” 语落,“呼啦”一下,一股劲风扑面,她整个人凌空跃起,似惊鸿掠影,脚尖在蓬松的积雪上连连轻点,然后一把拉住我,直接将我拖出了雪窝。 这动作姿势美则美矣,但谈不上温柔。 我再一次感觉到了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忍不住哀嚎两声,因为坐不起来,看不见自己下身的实际情况,更觉恐惧,忍不住说道:“快帮我看看伤……” 茳姚冲着阴奴使了个眼色,阴奴非常熟练的拉开我裤子瞅了一眼,又立即拉上,面无表情的说:“放心,还在……” 老子当然知道还在!! 老子只是扯了,又不是骟了!! 我咬牙道:“我是说,有没有扯裂皮肉!” 阴奴又飞快拉开看了一眼,这才说道:“屁事没有,就是拉伤了,顺带着天冷,抽筋了,所以你疼木了,晚上回去热敷一下,明天就能下地走路。” 说完,它摇头晃脑的感慨道:“这回算是长见识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知道抽筋还能抽到那地方,啧,都变形了……” 我尼玛…… 如果我能动的话,一定跳起来打爆它那颗夜壶,看一眼还不行,至于看第二眼吗?不知道这地儿很冷,拉开裤子“呼呼”往里面灌寒风? “记住,你又欠了我一次,自己好好算算,到底欠了我多少次了,我看你这辈子是还不轻了……” 茳姚提醒了我一句,然后拎着我后衣领,就这么把我拖了上去。 没错,就是拖了上去!! 没有一丁点人道主义精神,对待我的一个伤号冰冷残酷,就像是拖一条死狗一样,直接把我拖了上去,看那样子,她准备直接拖着我回到门头沟!! 好在,半道上,我遇见了鹞子哥。 鹞子哥孤身一人,正折返回来准备找寻我,他身旁没有胡娃的身影,想来应该是跟丢了,而且模样多少有些凄惨,顶着一个大熊猫眼。 从茳姚手中接过我后,鹞子哥一声不吭把我背在了背上,走了一截,忽然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道:“你也是中了黑招?” 我想了想,就说:“算不上黑招,就是他套路有点骚,我没想到……” “咱俩差不多……” 鹞子哥轻叹一声:“这小子下手真特么黑,冷不丁的就给人来一下,不过,他的本事好像不是一点点打磨出来的,力量很大,速度很快,但打起来毫无章法……” 我想到了胡娃抱着大雪块扑上来的样子,这哪是高手过招?分明就是泼皮打架! 对于鹞子哥的说法,我自然是百分百的认同。 然后,我注意到鹞子哥的衣襟上有血迹,而他除了一个熊猫眼外,身上并没有任何伤口,于是我就问:“你打伤他了?” 鹞子哥点了点头:“摁住他一下,在他脸上捣了两拳头,牙都崩飞了,结果还是让他翻身起来跑了……” 大概交流了一下过程,我们两个就陷入了沉默。 总的来说,这是绝对失败的一次追踪,我们两个愣是被一个村汉耍的团团转。 胡娃跑了,好在,我们倒是摁住了她老婆,不过,看那女人的样子,知道的应该很有限。 我和鹞子哥都有些失落,一路悄无声息的返回了村子里。 当我们再次踏进胡娃的家门时,老白“哎哟”的惨叫了一声,把我们两个吓了一跳。 左侧房间的门“哐当”一下打开,胡娃她媳妇就跟疯了似得,一口气冲了出来,在她身后,老白捂着手追了出来,看样子是被咬了。 鹞子哥正准备拦截这个女人,不曾想,对方冲到我们面前后,竟然“噗通”一下就在我们面前跪下了,磕头如捣蒜:“几位,求你们放过胡娃吧,都是因为我他才走到了这一步,他知道自己犯了天条,也知道自己错了,求你们留下他一条命吧,大不了……大不了我把自己这条命给你们!!” 我和鹞子哥对视一眼,这女人……知道的好像比我们想象中要多呀!! …… 第216章 蓝月亮 什么叫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这就是了!! 怎么才能把话套出来,反倒是成了问题。 短暂的沉默后,我用力咳嗽两声,清了清自己的嗓子,顺便拍了拍鹞子哥的肩膀,示意他把我放下来,背负双手,努力的学着我师父的模样,最起码高手的气派咱得有吧?人家都说自己犯了天条了,那管这事儿的人,不得是那种世外高人? 我当然不会说我们俩人被胡娃折腾的灰头土脸,就连鹞子哥都很识趣的别过了脸,不让自己那个大黑眼圈子老是在女人面前晃悠,实在有些打脸。 拿捏片刻后,我伸手去扶地上的女人,然而就在我弯腰的刹那,整个人的动作就直接定格了。 无他,又开始疼了…… 而且疼的无比剧烈,有种可怕的撕裂感,让我一阵阵晕眩,脑门上也泛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 女人抬头,原本在不停哀求,此刻也安静了下来,有些错愕的看了我一眼,颇为局促的问道:“您怎么了?” 我面无表情的直起了身子,长长吐出一口气,不知道的大概还以为我刚刚发功完毕呢,轻声道:“放心,我们没有滥杀无辜的习惯,不过规矩终究是规矩,胡娃现在正走在一条极危险的路上,一步走错,万劫不复,你可明白?” 女人垂头啜泣起来,默默点了点头。 这副样子,让我都有些装不下去了。 不过,为了了解当中隐情,我也只能如此。 这女人一看就是个不怕死的主儿,之前我们来的时候,她口风很紧,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不过后来可能是胡娃的过激反应,让她想到了歪处,把我们当成了专管天条的主,来要胡娃的性命,这才如此。 至于她自己的性命,反而不是很在乎,她在乎的仅仅是胡娃罢了。 若我说,我们根本不是冲着胡娃来的,杀人这种事儿,鹞子哥敢做,我可不敢做,恐怕,这女人就是另外一番态度了。 谁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的? 这不就是不飞的一对? 虽然,夫妻俩的智慧好像都不太够,不过,大概也唯有这些拙人才能真的做到这一步吧,舍弃性命,只为彼此,人太聪明了,就只会想着自己了,世上的丑事,哪件不是聪明人做的? 心里叹息一声,略一斟酌措辞,我再次说道:“我们师兄妹四人行走天下,专治这阴阳之间的乱事,来到此处,便知必有人兴风作浪,几番探查,最终锁定了胡娃,不过,我看他的模样并不像是什么恶徒,再联系你的身体,便知道他也是无奈之举,实际上算得上是个至情至性的人。故而,我和我这师兄在山里追上他的时候,手下留了几分情面,怎料,却被他反手打伤……” 女人又要磕头告罪,但被老白扶住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山中所谓的仙,其实是个不干净的东西,可对?胡娃,正是投靠了这东西?” 这话就是我的猜测了,随即便说道:“你可知,与虎谋皮,最后都不得好死,免不了被虎所食,胡娃躲过了我们,看似已经安全,实际上,现在恰恰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女人脸色一变。 “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我道:“既然看清了你们夫妻的为人,我们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喊打喊杀,山里的那东西,这才是真正要除掉的东西,还这里一方太平清净,你能告诉我,那东西究竟在哪里吗?” 女人陷入了迟疑…… 看她的样子,分明不是想保护那所谓的仙女,在她的眼睛深处,有更加深层次的恐惧,应该是出于惧怕,担心自己的错误决定,给胡娃带来灭顶之灾。 老白也瞧出了这女人是个什么性情,不再强来,适时在一旁说道:“鬼怪眼中,哪有仁义人命之说?你丈夫给鬼怪办差,其实就是人家手中的工具而已,是鬼怪在人间的代言人,现在他已经暴露了,所有的价值都没了,下场恐怕会很惨。”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女人的所有心防,对方终于点了点头:“不过,我知道的也很有限,胡娃很少会和我说。” 我冲着里屋昂了昂下巴,示意进屋说。 女人一走,我立即捂着裤裆蹲了下来,天可怜见,方才我一直都在苦苦忍耐着,太难了…… 休息片刻,疼痛稍稍缓解,我才架住了鹞子哥的肩膀,看起来就像是勾肩搭背似得,实际上完全是把对方当成了拐杖,这才走进了里屋。 女人坐在炕桌的对面,徐徐说起了发生在他们家身上的事。 这个女人姓陈,叫陈莲,此事的开端,大概还得从五年前说起了。 五年前,老天爷不开眼,入秋一场连绵数日的大雨,让这个村子的二三百亩薄田遭了殃,因为他们种的全都是葵花,本已经到了收成的季节,雨水泛滥下,葵花苞片全都烂了,打下的葵花籽自然也发霉了,原本能卖个好价钱,最后愣是以近乎处理的价格卖出去的。 村民们年不好过,只能往山里打主意了,有人去掰蘑菇,有人去掏药材。 胡娃也在此列,这是个勤快人,起早贪黑,数日里都不肯回家,就在山里忙碌着挖药材。 一天夜里,他实在是累极了,就靠在一颗树下睡着了,睡得很沉,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被驮在一头斑斓猛虎的背上!! 这可是吓坏了胡娃,这山里虽说有些野兽,但顶多也就是些个狍子、兔子,偶尔田地里能见到几头野猪就是了不得的大家伙了,莫说是虎,就是狼都没有见过呀!! 危机之下,这胡娃倒算是有几分急智,想起了长辈对虎的描述。 这种畜生其实一般是不会吃人的,除非饿急眼了! 这头虎既然对自己下手,那说明它肯定是很长时间没有猎物了,却偏偏不立即吃掉自己,这算哪门子事儿? 随后,他想到了一个可能——这是一头母虎,八成有个小崽子等着它捕猎回去呢! 这头虎,把他当成了新鲜的尸体!! 想到这里,他更加不敢动弹了,继续装死,他知道,自己只要动弹一下,这老虎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他丢下来咬死!! 胡娃被老虎背着走了很久很久,他虽然在这山里生活,但老虎带他走过的地方,却是他从来都没有涉足过的大深山。 很快,他被老虎丢进了虎窝,几只与家犬差不多的小老虎立即扑上来撕咬他,他本能的蜷缩起身体,不让这些小老虎咬他的脖子、掏开他的腹部吃内脏。 兴许是命不该绝,这个时候,那头母虎不知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大声咆哮起来,而且是冲着那几头小老虎咆哮的,甚至冲上来直接叼走了一只,一窝子老虎眨巴眼的工夫竟然就这么跑了,只把他一个撂在虎窝里,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捡了一条命。 可这里是深山,放眼望去,四周一模一样,全都是一成不变的原始森林,他哪里能走的回去?而且,他之前被那几只小老虎咬伤了,身上被撕去好几块皮肉,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他一直咬牙坚持着,坚持着,就这样,不知不觉在山里走了一天一夜。 他走出了莽莽丛林,进入一大片草甸,然后他终于坚持不住了,倒在了地上。 “那个时候,他看见了这辈子都忘不掉的一幕。” 陈莲说道:“那时候正值深夜,他抬头看见,天空中的月亮竟然是蓝色的,然后,那片草甸上竟然出现了一片蓝色的湖泊,泛着光芒,好看极了……那个仙女,不对,就是你们说的那个不干净的东西,就是那时候出现的,一步步的从湖水里走了出来!” “这就扯淡了啊……” 老白嘀咕道:“咋还冒出蓝月亮来了呢,这么邪乎,据我所知,蓝月亮上回出现,是在近十年前,咋的你这六年前就冒出蓝月亮了?!难不成咱们头顶上的不是同一片天?该不是胡娃当时产生了幻觉吧?” “是真的啊!!” 陈莲说道:“胡娃回来还专门跑出去问别人来的,人家说,蓝月亮一旦出现,就代表着会有巨大的灾难降临,所以,那片蓝色的湖根本就代表着不祥,你们想想啊,那片蓝色的湖一出现,那个不干净的东西就出现了,这说明民间的说法是对的!不过,胡娃后来去的时候,就再没见过那片蓝色的湖了,可见,这湖多么的不寻常!” 看她说的如此肯定,我们几人也面面相觑,想不通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蓝色湖……难道,墓葬就在那里吗?! 湖底下? 可这个湖,偏偏是如此诡异,唯有天空中出现了蓝月亮,才会出现?! 恕我这个礼官见识浅薄,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操作,被陈莲说的连我都有些怀疑人生了,难不成,这蓝月亮还真的跟什么灾难有关系? 沉默片刻,我决定先不考虑这个问题,看着陈莲说道:“继续说,说说你们是怎么和这个东西搭上关系的!?” …… 第217章 扑朔迷离 陈莲终究是个没有受过太多文化教育的女性,非常笃信异样天象所带来的灾难,本来还想继续和我们说有关于蓝月亮的事情,但见我们好像都没有太大的心思继续探寻这难解之事,只能悻悻叹了口气,继而说起他们夫妻二人这几年来不同寻常的经历。 其实,胡娃第一次见到那位“仙女”的时候,并没有与对方产生什么交集。 那时,对方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淡淡说道:“岁星圣地,怎敢踏足?” 然后,随手将胡娃拎起,就那么给扔了,扔的远远的,仿佛这根本就不是个人,而是一堆垃圾,一坨粑粑,丢在自家门口,看着恶心,不得已之下只能现身出来处理掉。 胡娃已经身疲力竭了,遍体都是伤痕,这女子是他唯一的指望,何况,女子出场的方式太过震撼,他下意识的就将之当成了神仙,根本没有一丁点害怕的意思,挣扎着起来,冲上去一把就抱住了对方大腿,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说他家中还有老婆在等着他回去,如果没了自己,他不知道自己的老婆该怎么活了…… 那仙女脚步一顿,头一次认真打量了胡娃几眼,至少不像之前一样,把他当成人间一坨污秽,沉默片刻,然后就对胡娃说:“虽不是个精致人,倒也有几分痴情,罢了,罢了……” 说完,对方从袖子里拿出一把枯草,长短整整齐齐,就像是用铡刀铡出来喂骡子的草料一样,一下子就摁进了胡娃的嘴巴里,让他一直嚼着。 说来也神奇,就是跟草料差不多的东西,入了口后,胡娃竟然觉得伤口不是那么的疼了,而且身上也有了力气。 仙女昂了昂头,让胡娃跟着自己走,就这么一路把胡娃带了出来,胡娃要道谢,对方却摆了摆手,让他离开,只说了“好自为之”四个字,更多的时候,对方的目光一直眺望着远方,临走前,轻声一叹:“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那次胡娃回来以后,就没事经常发呆,大半夜的时不时就冲我说,他觉得那仙女一定是个有故事的人。” 陈莲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当时就很生气啊,还以为他是被那个狐狸媚子勾了魂,就一直在讽刺他,说你也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个儿,长的跟个烧焦的大土豆子似得,再看看人家,精致的就跟那玉人儿似得,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你玩黑白配么?他也不吭声,但隔三差五的还是会跟我嘀咕,我都快气疯了,每次都得问他一句你配么?直到有一天,他彻底爆炸了,立起身子冲我吼,说他当然不配了,也就配我这种货色,还说什么配不死我的浑话,我也忍不住了,就跳起来跟他打架……” “咳咳……” 老白轻轻咳嗽一声:“说重点!我们可不关心你和你丈夫到底是谁配死了谁……” 陈莲被老白说的脸一红,这才不好意思的说道:“瞧我这张嘴,说着说着就跑偏了。” 语落,她眼睛蓦地红了,泫然若泣,不过伴着她那张怪异的面容,实在是有些渗人。 她说,胡娃从山里回来没过多久,她就感觉自己喉咙里老是不舒服,趁着夫妻两人去县城买东西时,两人就去医院里检查了一下,诡异的是,在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医生却让她出去了,只留下了胡娃在里面,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过了很长时间胡娃才出来,而且眼圈红红的,把她吓了一大跳,问胡娃自己是不是得了恶病,胡娃摇头说没有,就是扁桃体发炎了而已,陈莲也不认识字儿,看不懂检查结果。 从医院回来以后,胡娃说山里兴许有什么山货,二话不说,背上东西就进了山。 可是,那时候不过才是早春,山里能有个屁山货? 那一次,胡娃整整走了将近十天,回来以后就开始给陈莲吃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而且隔三差五的就会出去一趟,有时回来,手指头缝里还有血! “我早就觉得他不对劲了,一直没说,直觉告诉我,肯定和我的身体有关!” 陈莲咬牙切齿的说道:“有一回,他又离开了,我二话不说叫上我侄子,就去了县城做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以后,那医生连水杯子都拿不住了,直接砸在了地上,然后就像是看见了什么新奇东西一样看着我,那眼神让我发毛。 随后,医生让我出去了,和我侄子私底下聊,没过多久,我侄子就开始打那医生,二人吵架的声音特别高,我也听明白了,我得了癌症,早就扩散的不像话了,按道理说,早已经应该死了,可我却活蹦乱跳的,医生说我这是医学奇迹,从来没有过的情况,希望等我死了以后,我的家人能把我的尸体捐出去,做一些医疗研究,当然,他们一定会给出非常丰厚的报酬,我侄子气不过,这才冲上去打得他。” 陈莲说,从医院回来以后,她立即把检查报告拍在了胡娃的脸上,和对方摊牌了,甚至,她拿了一把菜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以死来威胁对方,胡娃没办法终于说了实话。 原来,上次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就告诉胡娃,陈莲活不了了,胡娃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深山中的那个仙女,他进山就是找对方去了。 他这个人记性不错,上回仙女带他出来的路,他都记得清清楚楚,循着路径,很快就摸到了那个地方。 然而,彼时的大草甸,天空既无蓝月亮,地上也无蓝色的湖泊。 胡娃觉得,肯定是仙女不肯见自己,于是就在那里跪了下来,跪了整整七天七夜,湖泊还是没有出现,那时他才意识到,见仙女需要机缘,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对方终于出现了…… 他说自己是为了救妻子而来,仙女皱起了眉头。 他又说,如果没了妻子,自己将生不如死。 仙女最终叹了口气,然后拿出一卷白纸,让他写下自己的姓名,说这是卖身契约,一命换一命,救陈莲,但胡娃得今生为奴,一直为仙女办事。 胡娃哪里会犹豫?立即签下了名字。 仙女果然教给他救治妻子的办法,还给了他很多草药,不仅如此,同时还让胡娃自己也喝下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打那以后,胡娃隔三差五的出去,就是为这个仙女办事去了!! “我本来想说,让他别给那个女人办事了,我宁可去死,他说,他签下了契约,反悔的话,女人会弄死他,现在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而且,他也挺愿意给那个女人办事,见此,我也只能什么都不说了。” 陈莲叹息道:“不过,后来时间久了,胡娃渐渐懂得多了,他就高兴不起来了,甚至,他开始害怕了,每天晚上对我说的话也多了起来,他最常说的,就是他干了许多犯天条的事儿,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仙一样的人,这些人迟早会找到他的,他必死无疑了…… 我跟他说,那咱们不干了行不行? 可他又不听,想了想就告诉我,是那个仙女让他有了人样,如果能看见对方开心,也挺好的…… 那时我就知道,他走火入魔了,迟早会惹来大祸,果然……你们还是来了……” 我们几个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眼中的疑惑。 这个仙女,就是山中的食魂老鬼吗? 程毅就是她的勾魂使者?! 还有那片蓝色的湖泊,下面应该就是墓葬?是这个老鬼的墓葬呢?还是师旷的墓葬?! 这个老鬼和师旷到底什么关系?偷走师旷尸体的人是不是老鬼?难不成,真如传说中一般,这二人其实是情侣关系?! 还有,为什么只有蓝月亮出现,才能真正看见这个墓葬的具体位置? 太多太多的疑惑了……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仙女……好像图谋不简单啊,并不是单纯的为了勾魂掠食!! 胡娃跟她签下的,应该是生者与死者之间的某种契约,方便她驾驭对方,她给对方吃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让胡娃有了了不得的力量,这种手段更惊人。 她付出如此之多,所图自然更大!! 只是,对方如此布局,到底在图谋什么呢? 想了想,我便问道:“那你知道,胡娃到底给这个仙女办过什么事?” “他从来不和我说……但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要不丧良心,他至于晚上都睡不着吗?” 陈莲摇了摇头,不过紧接着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对了,胡娃每次回来,都会下窖里待一阵子,有时候半夜都会去窖里一趟,很古怪,我也进过地窖,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要不,你们去瞧瞧?兴许你们能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呢!” “走,我们这就下去!” 我一激动,立即站了起来,动作有点猛,又扯到受伤的地方了,然后老老实实的坐下,冲着鹞子哥他们打了个眼色:“你们去瞧瞧吧!” 这仨人早已按捺不住了,立即招呼陈莲去了院子里。 虽然我们还没有正面和那个所谓的仙女接触过,但通过陈莲的一些说法,让我们满含期望,对方深谙救人之术,无论是给陈莲保命,还是当初胡娃被恶虎所伤时吃的草药,都证明这个仙女很不简单,我们越来越确定,救我师父的希望,兴许真的在此事之上!! …… 第218章 三腥土 鹞子哥他们这一去,就是足足半个多钟头。 最终,我实在按捺不住心头的好奇,就把天官刃当做拐杖,一瘸一拐的追到院中。 陈莲像个好奇宝宝似得,趴在地窖口上不断向里面张望,可惜这地窖修的极深,在窖口又能瞧得见什么?只能隐约看见老白他们手中的手电筒灯光在来回晃动罢了。 老白在里面不满的咕哝抱怨着:“你们家这到底是屯了多少过冬的土豆和白菜啊?可累死爷爷了!” 原来,他们一直都在里面翻这些东西。 陈莲有些尴尬的说,秋收那会儿,卖了粮食和山货,今年收成还不错,就屯的稍微多了点,拢共买了两千多块的土豆和白菜。 窖里传来老白一连串大骂。 其实,这种生活方式我倒是能理解,老家那边也是如此,家家院子里都有这么个地窖,入秋的时候一次性的买许多土豆白菜,这玩意便宜呀,不像城市里的大超市卖得那么坑爹,囤个几千斤,一大家子够吃到第二年秋天,哪怕是土豆生了芽子也无所谓,掰掉继续吃,现下才过年,估摸着窖里的存货多的吓人,一时间,我也有些同行老白他们哥几个了。 你瞧,有时候扯蛋也不全是坏事。 窖里的三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干着活,眨巴眼的功夫,太阳都已经垂到了大西天,这时,窖里的声音突然间消失了。 我脸凑到窖口,一股土腥味扑鼻而来,询问道:“啥情况?” 下面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良久后,老白就像是炒豆子一样,爆出一连串“卧槽卧槽”的惊呼声。 鹞子哥幽幽说道:“这孙子到底干了什么呀……” 张歆雅接应道:“简直是……难以想象!” 一听这个,我懂了,这铁定是有发现,悬着的心放下,脸上流露出一丝笑容。 不多时,三人爬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大包袱,看起来沉甸甸的。 我本来想凑上去瞧一瞧,却被鹞子哥用眼神制止了,随后,鹞子哥看了陈莲一眼,自然瞧出了对方脸上的问询之意,他想了想,冲对方说道:“这包里的东西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否则会有天大的灾祸,而且,见着这东西,我觉得胡娃现在的处境更加危险了,今儿个休息一夜,我们明天就必须进山了,对了,胡娃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去找那个东西时的路是怎么走的?” 陈莲本就受了太多惊吓,被他这么一说,更是六神无主,关于窖里的东西也不询问了,没有丝毫隐瞒,把自己知道的跟倒豆子似得全说了出来。 她说,那条路其实就在南边,出村以后,一头扎进太岳山里,一路直接往南走,越过他们这个村子埋死人的骷髅坟以后,再走约莫百十里地的样子,然后就跟看见一大片连绵起伏的山丘,这些山丘上面没有别的植物,清一色的柠条,越过这些山丘后,就能看见一片广袤的开阔地带,犹如高山牧场似得,一望无垠。 胡娃每次找那个仙女,基本上就是在那个地方,也是在那里,他看见了蓝月亮和蓝色的湖泊。 末了,陈莲直接跪了下来,冲着我们连连磕头,说请我们一定要把胡娃带回来。 我叹息一声,点了点头。 随后,我们几人就离开了胡娃家。 而今我受了伤,今天肯定是走不成了,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回去找刘妈,掏了五百块钱,再一次住进了那所谓的五星级豪华套房…… 哐当! 进屋后,我第一时间关上了门:“快,快打开那包袱,我瞅瞅到底是啥玩意,让你们一个个的表情就跟吃了屎一样。” “什么叫吃了屎?” 老白冷笑道:“这是扑街见到了大神,萌新遇见了老手,我们是冲人家致敬呢,我们哥几个出生入死的,还以为自个儿见识了挺多古墓,结果跟人家胡娃一比,屁都不算!” 说完,他“哗啦”一下抖开了包袱。 里面并不是什么古物件,都是土壤。 “吓人不?” 老白道:“难怪陈莲进去好几次都没看出来端倪,那个胡娃鬼精着呢,这些土直接倒在地上踩实,然后又用装土豆的麻袋压住,要不是张歆雅眼尖,连我们几个都瞧不出门道!” 乍一看,包袱里的这些土就是寻常的土壤而已,不过颜色挺深,看起来倒是挺肥沃。 不过,老白他们既然说这土不寻常,我自然留了个心眼儿,于是打开手电筒照向这些土壤,同时我上半身稍稍向后仰,细细端详,这堆土,立即变得不寻常起来。 这些土竟然有颜色!! 红色的、黑色的、绿色的…… 三种颜色的土掺在了一起。 我捻起一撮土放到鼻尖儿上嗅了嗅,有股子难闻的腥味,而且这腥味并不是湿润土壤所带的那种土腥味,倒像是……尸体的腥味。 我脸色变了,惊疑不定的问道:“这是……三腥土吗?” 鹞子哥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胡娃这孙子给那个东西办的事,原来是盗墓呀!! 这三腥土,那说头可就大了去了。 在标准的墓葬中,棺材进了墓以后,是不能直接丢到的地上的,讲究点的人,都会在棺材下面修一个停棺台。这个停棺台的高低取决于墓葬格局,也取决于墓主人的身份,乃至于是墓主人的生辰八字等等,是要综合考量的。有的矮一点,可能只有几厘米的样子,有的有几寸高,最高的停棺台要修到九尺九寸,不过那都是帝王陵的规格了,而且也不是每一个帝王都要用这种规制,寻常人肯定是用不得的,停那么高等于把死人吊了起来,睡得很不舒服的,约莫除了那些个称孤道寡的孤家寡人,也没人会喜欢这种滋味儿了。 而这停棺台的材料,也有多种,古代的时候多用石头,甚至是混合土,到了现代,很多人都是用砖头水泥,但无论停棺台多高,是什么材质,最后在放棺材之前,都会由嫡长子在上面撒一层薄薄的土,寓意着落地了,接地气儿,要去下面了。 这层土,叫做子孙土。 如果棺材的质量不好,死人在棺中腐烂,尸水会渗透棺材,融入这层子孙土里,这种土,就是三腥土!! 为什么是这么个叫法? 因为三腥土一共有三种颜色,尸体在最初几个月腐烂的时候,渗到子孙土里,那时候的子孙土会呈现出血色,时间一久,就会变成淤泥才有的黑色,这个时候的土也是最臭的,等酝酿个上百年,这股子臭味也就散去了,但是用白光一照,土上会有鬼火的颜色浮现出来。 这种土不太常见,尸体腐烂渗透棺材的情况少之又少!! 而且,只有棺材底下那么薄薄一层,根本没多少的…… 瞧瞧眼前这一大包,鬼才知道胡娃这孙子到底是盗了多少墓!! 我们哥几个跟他一比,真的屁都不算。 我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忍不住说道:“光是这一包三腥土,这孙子少说开了数百个死人窝。” 这话我一点都没胡说,甚至都低估了! 从古至今,真按照殡葬规格下葬的人太少了,压根儿就没那条件,很多人也不懂这个,真要按照规格来说,现在这些墓的坟头十之八九都得铲掉,为啥?因为筑土为坟,挖穴为墓,现在的人,哪个上面没土堆?严格来说都属于坟,坟的繁体字怎么写的?从土从贲,意思是冲天而起的墓,这是死者有冤屈才这么埋葬的,墓地平平,那才是正常死亡该有的墓葬规格。 该不该筑坟包,这关系到死者生平,这是最起码最基本的讲究了吧?可懂得人有几个?几乎没有!!! 更不用说棺材下面有停棺台了,有停棺台不说,你棺材的质量还得很差才会形成三腥土。 这就决定,有三腥土的墓少之又少! 墓里有没有这东西可从风水上瞧不出来,非得是挖开了才知道,想找这东西,只能用笨办法,多刨坟,几率必然是大一些的。 “老子一瞧那孙子就是个坏种,果然比咱坏!” 老白砸吧嘴,不知不觉把我们几个都给骂了,这才说道:“不过,我就不明白了,山里那东西要这些三腥土做什么?”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在我得到的那本偃师机关术里,有很多关于巫术的记载,其中就提到了这种三腥土。 “应该是要进行一种巨大的巫术仪式。” 我说道:“三腥土,浸了死人血,在巫术里,这种东西能通阴阳,一般都是在进行阴阳之间的对话、或者是阴阳之间转化的某种仪式时会用到,如果遇见了一些太过久远的老鬼,不懂人话,只会说殄文,你听不懂的话,嘴里摁一把三腥土,就能和对方交流了……” 老白打了个冷颤,一副不敢领教的样子,说自己宁可宁可吃虫子伺候蛊王,也受不了这个。 “所以嘛,涉及到三腥土,基本上都是邪术!” 我轻叹道:“现在我越来越肯定,程毅八成也是这个仙女的勾魂使者,他和胡娃是同一个主子,这个东西应该是要进行一场很大的巫术仪式,准备了很长很长时间了,现在看来,程毅勾走的魂魄,她也未必是自个儿吞了,可能也和这场巫术仪式有关,不过这家伙到底想干嘛呀?” 又是生魂,又是三腥土。 我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是把握住了什么,但又实在想不出究竟。 鹞子哥旧事重提,觉得这个仙女还是想复活师旷。 “不像,应该还有更大的图谋。” 我想了想,这个说法虽然也能说得通,但……差点意思! 我回顾陈莲说过的话,胡娃在和那个仙女接触的时候,对方说过挺重要的四个字——岁星圣地,怎敢踏足? 这个岁星,其实就是太阳系九大行星之一的木星,有长生的意思。 我很怀疑,岁星,应该是某一族群的信仰,而山中的这个遗迹,可能涉及到了某一族,故而称之为岁星圣地!! 这个仙女居于其中,折腾半天,只为复活自己的情郎?这说不过去,格局太小了!! 可惜,我翻遍记忆,也想不出哪个族群会把木星当做信仰,所以也确定不了这个仙女的身份,否则的话,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 我们几人又探讨一阵子,实在难以再得出什么结论,所幸偃旗息鼓,吃了刘妈卖得坑爹大餐后,早早上炕睡了。 如阴奴所说,我这伤并不打紧,热敷一下,一觉醒来,便已无大碍,顶多走路的时候稍稍有些疼罢了,活动一阵子就习惯了,待天色刚刚放亮,我们去山下的车里带上干粮行李,然后就一头扎进了广袤无垠的太岳山中,踏上了寻找这个遗迹的路途。 …… 第219章 迷魂山 陈莲为我们指的这条路跨度很大,我们大致估算过,二三百里地的脚程,再加上是山路,而且是冬天,山里积雪很深,恐怕真的走下来,达到目的地至少都是四天以后了…… 为此,我们准备的很充分,保温睡袋,食物、指北针等一应俱全,几乎把车上的东西全都搬空了,每个人身后都背着一个将近一人高的巨大背包,负重恐怕至少都在五十公斤开外,考虑到我失了一魄,腰酸腿软,再加上劈了个叉,鹞子哥很贴心的为我分担了一大半,即便如此,半日的光景仍旧走的我气喘吁吁。 下午的时候,我们一头扎进了广袤的原始森林,这里的每一株大树都不知存活了多少年,即便是冬天树叶落了,枝桠仍旧彼此纠缠在一起,几乎形成了一个盖子,笼罩在我们头顶上。 至此,我们才终于明白,刘妈为什么说那些驴友根本走不远了,那些敢进深山的驴友,虽然也有胆大不怕死的棒槌,但终究是少数,绝大多数还是有着丰富的野外生存经验,未必会比我们差,他们在此地折戟,我们也没好到哪里去。 在广袤的原始森林中走出很长一截后,我们悲催的发现……我们竟然迷路了!! 这里是浮尸地,死者的安魂冢,我费尽力气承担了巨大风险才弄出来的分魂纸人一进这里彻底歇菜,晕头转向,与之捆绑在一起的罗盘一直摇摆不停,而且这里的地理磁场似乎非常诡异,进入这里后,指北针也报废了,方向不准! 天空中灰蒙蒙的,根本看不见太阳,树木的生长也很均匀,所有能用来判断方向的法子我们几个几乎全都试过了,但无一例外,毫无头绪。 陈莲说,一直往南走。 可我们都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这还怎么走? 我们也曾进过管涔山原始森林,至少没有迷路,我终于明白,胡娃作为当地人,为什么在最初进山的时候也会迷路了。 鹞子哥观山望水看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超自然因素存在,那就只剩下自然因素了,大概是地下有什么矿产,再加上海拔与植被的原因,造成了这种难以分辨方向的困境,既然无法准确辨别,我们也不辨别了,管他东南西北,只消走出这一片区域,困境自破。 事实证明,这个选择是绝对明智的,大约在傍晚的时候,我们终于离开了那一片可怕的老林子,然后……竟然看见了公路! “他娘的,这绝对跑偏了,人家都说了,这一路全是崇山峻岭,你瞧瞧咱现在这地儿,整个就是一国家森林公园呀!” 老白当即就说道:“不过,咱现在究竟在什么位置?” 我幽幽道:“太岳山本来就是国家森林公园,不过咱们要去的是人迹罕至的区域,现在咱们跑人堆里来了……” “出去,先出去再说!!” 张歆雅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连连挥手:“甭管是哪,咱出去找个地儿先买幅地图,好好研究一下路线!!” 我们几人彼此对视了一眼,都感觉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犹如挨了好几个大嘴巴子一样,寻墓能混到我们这一步,大概也是天下独一份了…… 不过,这也不能赖我们,这回我们全都是凭着猜测和分魂纸人引路才找到这里了,说的难听点,就是心里揣了一份希望罢了,至于我们究竟要面对什么,甚至,我们要找的东西是什么,这些都一概不知,准备不齐全,落到这一步,也算是正常情况。 路不都是一步步趟出来的嘛! 我们调整好心态,沿着公路,顺着路牌前行,不久后,就见到了森林防火检查站,几个护林员虎视眈眈的守在那里,检查出山的车辆,吓得我们四人一激灵,连滚带爬的钻进了老林子里,走了很长一截冤枉路,这才绕过了人堆。 没辙,我们几个背包两侧就挂着工兵铲、撬棍这些东西,护林的只需看一眼,铁打的是盗墓贼,没跑! 等我们从山里彻底钻出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山下就是一个县城,打上车一问,我们竟然不知不觉跑到了太岳山东麓,这里就是沁源! 老白坐在车里,用衣服蒙着脸,一副不能见人的样子,嘀咕说,跟着我们仨把这辈子的人全丢了,搞得自己像是那种很有面子的角儿似得。 从出租车里拿了一份地图看了一下,还好,偏的不是很过分,甚至说,我们就没偏移多少,相当于上了高速没到目的地呢,半道就从匝道下了高速而已。 “太岳山,迷魂山,名不虚传啊……” 我忍不住仰头叹息一声。 不过,有了地图,而且是这一片区域的详细地图,接下来该怎么走,我们就心里有数了。 实际上,陈莲说的那个地方,应该是在太岳山的中心区域,那里才有广袤的高山牧场,整个太岳山四周,大大小小的村落、镇子多的很,并不像我们想象中那么荒凉,山中有那么大一座墓,结果却从未被人发现,足以说明什么。 我隐约觉得,我们这回可能啃上了硬茬子,种种迹象都显示,这个墓……没那么好进! 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思,我们在沁源找了一家宾馆先行住下,路边小摊吃了一口饭,张歆雅就抱着手机一头扎进了屋子里,我本来也累得很,早想睡觉了,却被老白硬是拉去洗澡了…… 在山里喝了一天冷风,这孙子一进澡堂子,热水一泡,屁放个不停,游泳的时候屁股上“咕嘟嘟”的成串的喷气泡,就跟安了什么喷气式推进装置似得,最后要不是我拉着,恨不得拽我上楼捏捏,还大言不惭的说,宝剑锋从磨砺出,不磨砺,怎能叫做大宝剑? 回到酒店的时候,鹞子哥和张歆雅还没睡,两人买来一沓子信纸,上面画了很多图案,还有很多资料。 有关于师旷的,还有关于这里的历史,但凡有点用的,全部都被他们摘录了出来,看样子好不容易有网了,他们一直都在忙着做这些,总算有了些专业的样子,看来也是知耻而后勇了。 一见我和老白回来,张歆雅立即拉下了脸,没好气的说:“风流快活完了?!下个月零花钱全部扣掉!” 我尴尬的咳嗽一声,没好意思回应。 鹞子哥立即为我解围,转移了话题,晃了晃手机,笑道:“来瞧瞧,我们这还真有点发现呢!” 我眼睛一亮,立即接过手机。 这上面的资料,全都是关于“蓝月亮”的。 显然,陈莲说的蓝月亮让他也始终难以释怀,因为这超出了我们的理解范围,一座墓都和天象挂钩了,玄之又玄,非人力所能企及! 这些资料,全都是科学家关于蓝月亮的最新研究,上面的说法,颠覆了我的认知。 关于这种天文现象,最早期,最迷信的认知是,蓝月亮寓意不祥,与灾难有关! 之后,人们说,这种现象是一种定期现象,基本上2-3年之间必然会出现一次,可能是一种目前我们还无法破解的天文现象。 而这份资料上却说,蓝月亮与地质灾害有关,比如森林大火,或者是火山喷发,使得空气中有黑色的水蒸气,在光的折射下,就出现了蓝月亮,这倒是与人们最蒙昧时期的认知有些相似,不过那时候缺乏一种科学的解释罢了。 “你仔细想想胡娃见到蓝月亮和蓝色湖泊的全过程。” 鹞子哥微微眯着眼睛,轻声说道:“森林边缘竟然出现了老虎,不过,当老虎把胡娃带走以后,却有这么几个细节,那些小老虎甚至都没来得及吃掉胡娃,母虎就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催促小老虎立即逃走离开了。” “你是说,那段时间里,山里可能爆发了火灾?” 我想了想,只有这种可能了,动物对于危险和灾难的嗅觉会很灵敏,提前做出躲避,而太岳山里可没有随时喷发的活火山,只能是森林火灾。 “对的。” 鹞子哥叹息道:“陈莲说,那一年的秋天雨水非常充沛,让他们种的葵花发了霉,这才不得已进山弄山货,也就是说,那时候山中空气里的水蒸气非常富足,这个时候,山中起了大火,自然就形成了黑色的水汽,这就有了形成蓝月亮的先决条件,这才看见了那片湖泊。” “还是无法理解……” 我摇了摇头:“高山牧场上,怎么就能好端端的冒出一片湖泊来呢?” “这很重要吗?” 鹞子哥淡淡说道:“反正,我们已经知道蓝月亮该怎么出现了,只要是蓝月亮来了,那片湖泊就出现了,墓葬的具体位置,咱们不就知道了吗?!” “乖乖……” 老白咋舌:“你丫该不是想一把火烧了林子吧?” 鹞子哥没说话,但眼神里有危险的气息,摆明了就是这么想的! “先去了那里看看再说吧!” 我立即说道:“这一把火下去,天干物燥的,那可不是丧良心那么简单了,真找到那座遗迹,救了我师父,最后咱们哥几个也得被我师父活活打死,不大万不得已,尽量还是别用这种断子绝孙的招……” 鹞子哥耸了耸肩:“至少,现在我们有了一个办法,不用为找到这座遗迹的具体位置发愁了。” 我苦笑一声,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应了。 好吧,至少也算是有了一点眉目了吧! 这个时候,张歆雅的活儿也干的差不多了,把一厚沓子资料塞进了背包里,都是关于整座山的测绘图。 然后,我们几人互道一声晚安,便分头去睡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清早,我们打了个车,再次上路。 昨天晚上他们的资料没白找,至少,今儿个我们已经有了明确的路线,让司机把车开进森林公园后,在半道的一座民房前停车,然后我们一头扎进了林子里,这算是一条捷径,待到夜里七八点钟的时候,我们抵达了山中一间破破烂烂的教堂。 没错,就是教堂!! 只不过这间教堂特有意思,不是西式建筑,而是华夏传统的木质结构,修建的就跟大雄宝殿似得,里面供着三尊神像,看样子一个钉在十字架上的就是耶稣了,可这位耶稣穿的却是华夏的衣裳。 如此奇特的教堂,大概也唯有拜上帝会的教堂才会如此了吧。 张歆雅说,清朝末年,太平天国被灭了以后,有一部分遗老遗少逃到了这里,修了这个教堂,因为都是底层的老百姓,对于拜上帝会的理解很有限,神像什么的就完全按照自己的想象来,所以才出现了这么个不伦不类的教堂。 不过,历史总是不缺少新意,难道不是么? 张歆雅昨儿个查资料的时候查到了这一茬儿,于是就把这地方定为我们第一天的落脚点了,教堂虽破,但好歹能遮风避雨,总比大雪地里钻睡袋舒服吧?从这里到陈莲说的那些山丘已经很近了,顶多就是一天的路程,照这么算,我们大概后天便能抵达目的地了。 行走了一整天,我们也实在是累得慌,几人闲说了几句,吃了点冷冰冰的干粮,和衣钻进睡袋里睡觉。 深更半夜时,毫无征兆的一道尖叫声忽然将我惊醒,这尖叫声太凄厉了,在我耳畔炸响,震得我整个脑袋都嗡嗡的,睡眼惺忪间猛地坐起,忘记自己还钻在睡袋里,被纠缠的当场滚到一侧。 待我拎着天官刃手忙脚乱的从睡袋里钻出来的时候,发现鹞子哥他们几人已然都凑到了我身边,应该也是听到了那声尖叫,他们盯着我背包看个不停,显然,那尖叫声是从背包里传出的。 “分魂纸人?” 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东西,拉开背包取出一看,果然是这东西在作妖,明明已经被固定在罗盘上,此刻却在剧烈的挣扎着,看模样出离的愤怒,就跟发生了什么事情惹到了它一样…… 这是怎么了? 我有些难以理解,分魂纸人才刚刚做成,即便它邪门,也还没到反噬我的时候呢! 我咬破中指,一指头戳在它头上,这东西才总算安静了下来,若不是烧掉它太伤,我现在就想直接烧掉它了,反正在这种特殊的格局环境中,它的作用已经很小了,算是我准备的失误! 就在我们几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的时候,我心头毫无征兆的升起一阵毛骨悚然之感…… 第220章 腥食儿 这是一种发自于灵魂上战栗,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窥视着我们! 我手握天官刃,起身刹那,猛地转过身来,望向身后。 残破的教堂中空空如也,只有山中的寒风顺着窗户灌进来,发出阵阵呜咽声,似厉鬼在嚎哭。 我却没有丝毫轻松之感,整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中指在天官刃上轻轻一擦,腹中地灵珠颤动,不过片刻,手中已然变成了寒光四射的百辟刀。 感受到体内充沛的力量,我这才稍稍踏实了一些。 鹞子哥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你也感觉到了?” 何止是我? 所有人都有那种毛骨悚然之感! 而且,这种感觉并不是一刹那的闪现,而是一直持续着,哪怕我已经确定身后没什么东西,仍旧心里惊悸不已,久久不能平静。 无他,必然是有什么东西威胁着我们的性命,让我们本能的不舒服。 我身上冒出了成片的鸡皮疙瘩,沉默片刻,低声道:“不太对劲,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这里宜葬之土,群山如坟,隘谷似棺,是一片天然的葬地,凶死者的安魂冢,与大环境风水格局有关,亡人在这里戾气会被安抚,求得宁静,不会太过闹腾,分魂纸人受到影响,一直都没有动静,忽然这么凶戾,实在不是什么好兆头。” “难不成是这座教堂有问题?” 老白嘀咕道:“你说说你们找什么地儿歇脚不好,非得挑这么个不吉利的地儿,合着这儿该不是有什么拜上帝教的孤魂野鬼吧?” 张歆雅斜睨他一眼,仿佛在说——刚来的时候你咋不这么说,睡得比猪都踏实! 不过,她还是解释了一句:“清朝灭亡以后,山里的这些人就出去了,没有继续守在这里,这里虽然是个遗迹,却没有死过人,并不是什么凶地!!” “要不,咱们还是离开吧?” 老白搓了搓胳膊,说道:“这心惊肉跳的,就跟有一万只脏东西在附近似得,明显不是善地。” 他虽然在问我们,实则早就已经收拾东西了。 我看向鹞子哥,鹞子哥想了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他从背包中取出三炷香,插在面前的三尊神像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轻声说道:“不管您是哪路大神大仙,我们无意侵扰,这就退去,莫要生怒。” “对对,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老白嘟囔着,已经背上背包,大概是受不了那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了,一门心思想离开这里,一溜烟的小跑到门前,不过在拉开门的刹那,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哐当”一下又把门关上了。 等他转过身来的时候,一张脸都成了白面饼子,狠狠吞咽了一口吐沫,似乎有些愣神,讷讷道:“这东西在门外……” 看他那样子,明显是冷不丁一下被吓了个够呛,干我们这行的,见惯了鬼怪,真要真刀真枪的干一场也未必会怕,可是架不住这种毫无征兆的来个贴面舞,一点准备都没有,好人都能给吓成半身不遂。 “有主了就成,要杀要剐,至少有个能问的人了!” 我冷笑一声,把老白扒拉开,冲上去猛地拉开了门。 呼啦! 一股劲风扑面而来,风力强劲,犹如有人在我胸口上推了一把似得,“蹬蹬蹬”接连向后退了好几步,我早已把百辟刀横在了胸前,防备被偷袭…… 不过,这道劲风来的快,去的也快,眨眼的工夫就平息了下去。 我定睛再看,面前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脏东西? “跑了?刚刚还在门外呀,是个女鬼,头发可长了,缠在房檐上,就在直挺挺的吊在门口,还来回晃呢,就跟荡秋千似得,翻着个死鱼眼,还冲着我笑了一下来着!” 老白渐渐回过了神,夹了夹腿,愤然道:“他妈的,忽然来了这么一下子,吓得老子小肚子都抽筋了,活生生挤出两点子尿。” “只有一个吗?” 我近乎于自言自语,蹙着眉头望向外面,明月高悬,雪地上都泛着一层淡淡的银光,这里比较开阔,四下的情形一目了然,什么都没有! 可正是这什么都没有,偏偏才是最诡异的! 俗话说的好,鬼王不吓人,吓人的都是小鬼,比如黑无常这种角色要是真想弄你,压根儿就犯不上跟你这那的,你秀任你秀,你皮任你皮,直接过来一根铁链子就给你栓走了。也就是那些跳梁小丑才总是弄些诈唬人的手段,吓得你寝食难安,精神恍惚,冷不丁的照屁股给你来一下,你就凉了! 老白看见的那女鬼,若真有直接拍死我们的能耐,早就冲进来了,可它却没有,而我们那股子毛骨悚然之感是不会作假的,这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真正威胁到我们的,根本就不是这个东躲西藏的东西! 正主儿还没冒头呢!! “咦?这是什么?” 忽然,张歆雅从我身后走出,来到教堂的门口,在台阶处蹲了下来。 我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远处,还真没看我们脚底下,而今一瞧,发现台阶处竟然有一滩暗红色的污渍,我凑上去观察片刻,没敢直接用手指头碰,而是伏下身子嗅了嗅。 “香油!!” 我与张歆雅对视一眼,口中同时吐出这么两个字! 准确的说,这是鲜血与香油掺在了一起,用我们行内的话说,这种东西叫做腥食儿! 香油很招鬼物喜爱,一些养鬼人上供的时候,就是用上香油供,而一般人家里若是进了不干净的东西,率先莫名其妙少的东西也一定是香油,香油算是净食儿,是所有鬼物都吃的东西。 而香油里面添了鲜血,这便是所谓的腥食儿了,专门给凶鬼吃的!! 当注意力回归到这里的时候,很快,我就发现地上的腥食儿不止这一滩,而是一连串,从雪地里直接蔓延到了教堂门口。 看这些腥食儿样子,明显是我们睡觉的时候,有人刚刚撒过来的! 这他妈的是有人想要害我们呀!! “不过,这山里有凶鬼吗?” 张歆雅忍不住说道:“你不是说过嘛,这里是浮尸地,天然的坟冢,凶鬼的安魂处,所有溺死、横死在汾河中的人飘到这里以后,就算是落叶归根了,戾气消退,不会再出来害人,当然,如果跑到它们的地盘,还是要被捉弄一番的……” 是啊,本来应该是没凶鬼的!! 可要是……现在有了呢? 张歆雅倒是真的提醒了我,让我一下豁然开朗了起来。 这个地方的风水很独特,当然,这种独特活人感受不出来,但是死人能感受出来呀,哪怕是凶戾如分魂纸人,进入这里以后都安生了,不再老想着吞我丢掉的那一魄,可是现在,分魂纸人变得凶戾了起来,是不是说,这个地方的风水格局被坏了?! 那些凶死于河中的厉鬼,在安葬到这里以后,找到了归宿,现在,它们的归宿被破坏了,自然凶性就出来了,而这腥食儿,可不正是给暴怒中的它们准备的最好的食物么?! 我神色急剧变幻,扭头看向张歆雅,飞快问道:“我们现在距离门头沟的骷髅坟有多远?!” 张歆雅想了想,说道:“还真不远,顶多二三里地的样子!” 说此一顿,她也明白了过来,嘴角扯了扯:“该不会是哪个混账东西去钉了骷髅坟吧?把安葬在那里的凶鬼都给炸了出来,又用腥食儿引到我们面前?” 我点了点头,十有八九应该是如此了。 门头沟村的村民充当着敛尸人的角色,这是祖先传下来的生存之道,虽说现在的村民浑浑噩噩,但他们的祖先一定是懂些阴阳间的规矩的,传下来安葬溺死之人的骷髅坟,那里风水一定很有讲究,极有可能是这片浮尸地的风水脉眼,死人在那里睡得最安逸,钉了那里,相当于坏了全部的风水格局,故而,分魂纸人隔着大老远都受到了影响!! 这他妈可就有点丧心病狂了,人还有起床气呢,何况是鬼,睡得正舒服呢,你照着人家屁股上怼了个千年杀,不跳起来和你拼命才怪,何况,安葬在那里的本就不是什么省油灯! 偏偏,这时鹞子哥忽然又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雪好像开始化了?” 老白嗤笑:“寒冬腊月的,气温都零下十几度呢,大晚上也没太阳,化个屁……” 他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因为,外面的积雪,从靠近教堂台阶处开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皑皑积雪很快变成了奶昔里的碎冰状,上面腾起袅袅白雾…… 这一切剧变都来的太快了,连我都没想到,心头一动,立即拉住老白问道:“老白,你见到的那个女鬼,皮肤是不是褶皱的?就像是……得了蛇鳞病的人的皮肤一样?” 老白想了想,点了点头,问我:“咋的了?” “还咋的了?” 我低吼道:“原来要命的杀招就在这呢,快跑!!” …… 第221章 杀局 在将一连串的线索串联起来后,我总算明白这个要谋害我们的主到底要做什么了!! 这一刹那,我真的是怕了,撒丫子狂奔,同时捕捉着地上的腥食儿痕迹。 鹞子哥他们还有些不明就里,不过出于对我的信任,还是立刻跟了上来。 跑出没多远,张歆雅就率先瞧出了端倪,忍不住问道:“这是……去骷髅坟的方向!!” “没错!” 我丢失一魄的弊端在这个时候显得尤为致命,极速狂奔下,这才没多久就气喘吁吁,但为了让他们有点心理准备,但还是一边狂奔一边说道:“我们被暗算了,偌大个太岳山,已经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想活命,就必须去骷髅坟,将那里的格局恢复!” 鹞子哥二话不说,将我背上的背包扯了去,我一阵轻松,朝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我的身体确实已经有点不堪重负了,状态很糟糕,不过如此一来,他身上的负重已经达到了惊人的近一百公斤,两个巨大的背包挂在身上,显得他的身躯是如此之小,一时间我也有些担心他能不能吃得住,眼下他看似面不改色,但狂奔几里地可就不好说了,结果他非但不担心自己的状况,反而伸手要来扶我。 “我还能坚持。” 我咬了咬牙,拒绝了。 “撑不住了吭声,丢了一魄,那滋味,我知道,你能坚持到现在不崩溃,意志已经远超常人了。” 鹞子哥不紧不慢的跟在我身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不过,你能跟我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我叹息一声,简单的把情况说了一下。 这片山中的凶鬼到底是些什么鬼呢? 这个完全不需要多考虑——水鬼!! 水本属阴,人坠水而亡,魂魄融于水,这就是阴上加阴,所以,一般的水鬼要比寻常的阴人厉害的太多了!! 尤其是在水中的时候,力大无穷,哪怕是一个落水而亡不过七天的水鬼,在水中就能摁死一个大活人了! 对付这些水鬼,只要是个脑袋正常的人,都会选择先将之引到陆地上,再行解决! 也正是因为水鬼完全融于水,水就是它们的根儿,一旦离开了水,这些水鬼都很弱。 我上一次在末代天官的葬妖冢里就曾经遇到一个水猴子,这水猴子在水下有多凶猛不必说了吧?迅捷无比,来无去踪,力大无穷,几乎在吊打我,可是当我洞穿了那湖泊后,它被冲到地面上,就开始四肢发软,一棍子下去就要了它的老命了! 水猴子可以说是最最典型的水鬼了!! 一般来说,水鬼是坚决不肯上岸的,除非是浮尸地,它们才会选择落叶归根,葬掉自己。 当然,像程毅这种,落水成了食魂鬼,最终还变成了勾魂使者的,终究是少数,属于特例!! 简而言之,骷髅坟中的凶鬼,十之八九都是溺死之人,是水鬼,到了陆地上,哪怕它们暴动,我们哥几个还真未必会怕了它们,一群软脚虾,来多少不都是送菜吗? 那个要害我们性命的主,自然也想到了这一茬,于是,来了更狠的一招! 这致命的绝杀,关键就在于老白开门见到的那个女鬼身上。 足不沾地,行如猿猴在树枝间腾挪跳跃,不过却不是靠手臂,而是靠头发来抓取,肤如蛇鳞,无瞳孔,双目似脓包,这一系列的特征联系在一起,都在告诉我,这是一只脯蜡鬼! 脯蜡,这意思特简单,大概就是干肉的意思,也可以理解为是皮肉干枯的意思。 某些凶残奔放的女性,一言不合就威胁他人说,要把对方榨成人干,这自然是夸张的说辞,而这脯蜡鬼,却是正经八百的人干! 这种鬼的成因非常复杂,据说是九世轮回皆为恶,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哪怕是当个小强,都能当的贱兮兮的,这种角色,第十世必为人,而且生辰八字极贱,一生凄凉,死后天不收,地不容,江河不纳,真真正正的死无葬身之地,大概就是这个角色实在太坏了,坏的偌大一个天地容不下,就不给它转世轮回的机会了,第十世当个人,算是最后的补偿,就跟公司要辞退某员工一样,善心大发,多发了仨月工资一样! 这种极其恶劣的主,若是在第十世的时候,死于江河,其尸身江河不接,于是就将之冲到了浅滩的淤泥里! 这个淤泥可是有些讲究的。 它是河中之泥,不算地,也不算河,更不算天上,这大概就是这种角色最后的立足之处了。冲到淤泥里以后,尸身先经水泡,又被曝晒成人干,浑身都是褶皱,就跟死在岸上晒干的蝌蚪一样,死相那是相当的难看,尸身不安,鬼魂又入不了轮回,于是就形成了这所谓的脯蜡鬼。 不过,这个脯蜡鬼做鬼也不舒服,天不容,地不收,江河不纳,这短短三句话可是极残酷的,寻常阴人走路,顶多脚跟不着地,不接地气,而这种东西,它脚尖都不敢碰地面,所以只能像个大马猴一样,用头发缠住树木等东西,腾挪跳跃,即便如此,所过之处,地气会冒出来,地热极重,要活活烤死它,压根儿就不给它活路! 基于这一切苛刻的条件,脯蜡鬼非常非常罕见。 光九世为恶就不容易了,当人不消停可以理解,你要当个虫子还不消停,这就太难了,反正我想不出到底是什么样的操作才能如此天怒人怨,而且还得第十世死于江河,最后,变了鬼,你还得坚挺的生存下来!! 却也不知道要害我们的这位到底是从哪寻来了这么一只脯蜡鬼,而且用的是如此相得益彰,这只脯蜡鬼一旦出现,地热就会冒出来,山里现在到处都是积雪,地热一出来,积雪融化,地上就会出现海量的水,这就给了骷髅坟里的水鬼最佳环境,形成了一个天衣无缝的杀局!! 让我们毛骨悚然的也正是这个杀局,危机无声无息的就降临了,最开始的时候我们甚至毫无察觉,只是本能的感到不安,我应该庆幸提早发现了这一切,否则,到时候遍地都是水,遍地都是水鬼,我们还怎么活? 听完我说的这些,鹞子哥他们一声不吭的加快了速度,明显也被这个恶毒阴险的杀局给吓住了。 我冷幽幽的看了老白一眼,越来越觉得这个人有毒,跟他在一块就没好事,他前脚刚说好像被一万只脏东西包围,结果立马应验了,我到底是该夸它呢,还是该一棒子敲死他? 地上的积雪融化速度比我们想象中要快很多,原本能埋小腿的积雪,眨眼间硬生生的消下去一大截,成了碎冰,刚刚好能埋没脚脖子。 好在,危机之下,我们四人也算是超常发挥了,速度快的惊人,在积雪彻底融化前,就遥遥看到了那座所谓的骷髅坟。 “果然如此,这里就是浮尸地的脉眼,一个天然超级坟地!!!” 我一眼望去,所谓的骷髅坟,其实就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山头,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片乱葬岗子,你也甭指望门头沟的村民会为它们修建什么很好的坟冢了,素不相识的,人家抱着河里泡的狰狞腥臭的尸体跑这么远给你埋了就不错了,故而那山头上到处都是小坟包,杂乱无章,远远望去,黑暗中的山头上就跟长满了瘤子一样。 最重要的是这四周的格局,皆峻岭重岗,远拱在外,有不少岩石翠岫,环卫其间,山头之下,更有小山丘无数,犹如手上的手指,每两个小山丘之间,都生满灌木丛,层层包护,绝对是天底下罕见的宜葬之土,充满了灵性,难怪那些河中的厉鬼会这么满意,睡在这乱葬岗子里还如此舒坦,有点乐不思蜀的意思! 可惜,此刻相距甚远,我们还看不出要害我们的这孙子到底在山头上做了什么手段! 不过,总归是到地方了,我们几人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明明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可彼此对视一眼,立即蒙头继续加速超前冲去,然而等我们真正跑到那座小山头下面的时候,这里的情形让我们如坠冰窟。 清冷月光下,四周的一切说不上清晰可见,但至少对视线的影响不大,能看见整个山头上煞气冲天,而且,覆盖在山头上的积雪竟然是最早融化开来的,大量的积水汇聚成一条条小河,中间夹杂着冰雪,“哗啦啦”的朝山下冲刷而来,所过之处,地上的积雪纷纷溶化,与之汇聚在一起。 当我们靠近这里的瞬间,水势瞬间暴增,犹如冰川崩坏,朝着我们汹涌而来,水中可见一道道黑影在来回穿梭,偶然间,会有一张张惨白狰狞的脸在冰河河面上浮现出来。 “桀桀桀……” “……” 阵阵阴森的鬼笑声在这里回荡着。 老白两腿都有些发软了,下意识的转身就要逃走,不过被我一把拉住了! 我也腿软! 可是,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有这脯蜡鬼到处浪,山里的积雪到处都在融化,很快就会变成一片泽国,到处都是水鬼,在水中谁能快的过它们?! “跟它们拼了,要嘛冲上山头,要嘛咱哥几个今儿个就交代在这了!” 我握紧百辟刀,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朝着汹涌而来冰河冲了上去,喉腔中爆出一道压抑的怒吼:“杀!!” 第222章 三尸木 哗啦啦! 冰河倾斜而下,犹如一道不可阻挡的洪流。 与之相比,我们四人是如此的渺小,似沧海一粟。 阴风在呼啸,厉鬼在哀嚎,这里俨然已经成了修罗地狱。 生死关头,我忘乎一切,手持百辟刀冲在最前面,抵达山脚的瞬间,滚滚而来的冰河狠狠撞上了我。 轰! 这一刹那所产生的冲击力,只怕不比被一头疾驰的骏马撞上好到哪里,水中夹杂的冰雪狠狠拍在我身上,砸的我半边身子都木了,浑身上下早已感觉不到丝毫温度存在,整个人几乎要被掀翻,蹬蹬蹬连续后退好几步。 这时,一道黑影破水钻出,张牙舞爪的朝我扑了上来。 这是一个面色惨白的男子,整个人都水肿了,犹如不撒调料泡了一整夜的方便面一样,光是看着就让人反胃,也是淹死之人最最常见的死相,它在水中速度奇快,犹如一道黑影,跃出瞬间才露出真容,很是凶残。 我毫不犹豫将手中百辟刀向前一刺,对方大概没想到我在即将摔倒的瞬间都有余力进行反击,来不及闪躲,胸膛狠狠撞在我刀锋上。 噗! 这一刀,干净利落的洞穿了它的胸膛,百辟刀上蕴含着地灵珠的力量,这才是真正致命的力量,它胸口立即“滋滋”冒起了白烟,整个人撞在我怀里,歇斯底里的尖叫着,两只鬼爪子死死抓着我双臂,指甲几乎掐进我肉里,不过这都是最后的挣扎罢了,眨眼间它就化作一缕黑烟,彻底魂飞魄散。 经它这么一撞,我再也站不住,一下子坐进冰水里,水流淹没到我鼻子处,让我呛了一大口冰水,整个人都被水势冲刷的向后飘出去一截。 这时候,一个湿淋淋的东西毫无征兆的从后面搂住了我的脖子,我下意识的一偏脑袋,这才躲过了要命的偷袭,却被对方咬住了肩膀,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我“啊”的惨叫一声,一把揪住对方的头发,狠狠向前一甩,竟直接将对方从身后抡了出来,砸在我面前。 我这才看清,原来这是只小鬼,顶多只到人腿弯高低,头发极长,遮住了面孔,看不清模样,应是个溺死的女童,也不知怎么回事,我落下的长刀下下意识的有了那么几分迟滞,就是这片刻的迟疑,让对方抓住了机会,“哧溜”一下钻入水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不敢在水中继续停留,整个人一跃而起,也不管前面有没有东西,百辟刀左劈右砍,大开大合,即便有什么东西从水中跃起,也会立即躲开我的刀。 好在,这里的水势是自上而下的倾泻,水流湍急,势如洪涝,水中的水鬼也只能顺水而行,无法逆流跃起,这就决定它们只能从我们的正面和左右冲上来,除非落入水中不动弹,如我方才一般,否则,它们难以从身后偷袭我们,不过,我们也只能逆水前行,走的很艰难,一个不慎,就会被水冲走。 “哎哟!!” 忽然间,一道惨叫声落入我耳中,相当凄厉。 是老白! 我心头一抽,这孙子邪门歪道懂得不少,可真到了这等时候,要真刀真枪的干,他只能依赖蛊王,偏偏那条虫子高冷的很,整个就是一活祖宗,还未必搭理他呢,所以,我们几人当中,他应是最危险的那一个。 我立即循声望去,老白就在我不远处,只有几米的距离,这孙子竟然把我师父的剑给偷来了,事前我对此一无所知,此刻,他挥舞着那把赤色古剑,此剑煞气极重,在我师父手中不知斩杀了多少恶鬼怨尸,诛邪退避,只是,当我师父舞剑时,那就是谪仙,而老白舞剑,整个就是一大马猴,不过慑于剑上的煞气,水中的水鬼还真不敢近他身! 这孙子这不没事么?鬼叫个屁! 我心中咒骂一声,因为分神,差点被一只水鬼偷袭,当下忙转身全神应付眼前。 然而,老白的惨叫声愈来愈凄厉,我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老白一手挥舞我师父那柄赤色古剑,一手捂着自己的大腿,哀嚎不绝,有时实在忍耐不了,还会从水中跳起,我这才看清,他大腿内侧竟挂着一颗死人头,让人不禁想到坑爹刘妈说的那些用麻袋装的骷髅头,这颗死人头正死死咬着他大腿内侧的软肉,看的我眼皮子直跳——这得多疼啊? 哗啦! 忽然间,老白前方一道黑影破水而出,几乎是淌着冰河遥遥朝老白冲去。 这显然是个了不得凶鬼,根本无惧我师父那把赤色古剑,虽未交手,但我心中清楚,是东西可能是整个骷髅坟里最凶悍者! 原因特简单,这东西青面獠牙,脑袋最中间有一根细细的辫子,看起来格外的抢眼! 清朝的发辫是什么样的?绝大多数清宫戏里的那种辫子,那叫阴阳头,已经很好看了,但是是清朝末年才有的,眼前这男子的辫子才是清朝人最标准的辫子,叫做金钱鼠尾,整个脑袋剃的光溜溜的,只有脑袋中间有一根小指粗细的辫子,就跟老鼠尾巴似得,穿过铜钱中间的孔才算合格,正因如此,才有那么多人宁可被杀头也不剃发。 眼前这老鬼的发式,是清朝最早期的发式,大概是顺治年间的发辫,存在到现在,恐怕少说都有三四百年的道行了! 老白忙着扯腿上的死人头,根本没注意到这东西! “小心,小心!!” 我接连大喝几声,老白充耳不闻,眼看那老鬼距离他越来越近,我一刀逼退一只水鬼后,猛然抽身朝老白扑了去,在那东西撞上老白之前,整个人从水中跃起,瞬间将对方扑向一侧,与之一同滚入水中,被水流冲出去很长一截,挣扎半天,好不容易才从水中爬起,那老鬼却盯上了我,似乎被我的举动给激怒了,脑袋一甩,辫子“啪”的一下就缠在了我脖子上,将我拖进水中,两只鬼爪子死死摁着我的头,几乎将我半个脑袋都摁进了水下的泥沙里! 它这是要活生生的淹死我呀!! 我疯狂的挣扎起来,可是这老鬼的力道太大了,压制的我根本无法动弹,窒息感越来越强,渐渐的四肢开始乏力…… 就在我几乎濒临崩溃,放弃挣扎的时候,老鬼的鬼爪子忽然一松,勒在我脖子上的发辫也不再继续收紧,隐约间,我听见老鬼“啊”的惨叫了一声,紧接着,一只大手拎着我的脖子,将我从水里捞起。 原来,是鹞子哥和张歆雅来了,准确的说,现在控制张歆雅身体的是绾娘儿,也只有这位狠角儿才能应付眼前的局面了,在老白一剑斩断那老鬼的辫子后,绾娘儿猛地从身后给那老鬼来了一下子,鹞子哥趁机将我师父以前留下的五雷符狠狠拍在了老鬼的脑袋上,顷刻间五雷轰顶,直接把老鬼炸了个魂飞魄散,连带着四周的一些小鬼都跟着遭殃,挂了一大片。 来不及休息,鹞子哥拖着我,老白和绾娘儿护在左右,再次向山顶上冲去。 我狠狠抹掉脸上的泥沙,片刻后缓过气来,与他们共同进退。 小山不大,从山脚到山顶最多也就只有数百米的样子,可对于我们来说,无异于一条生死线! 老白为了救我,把挂在腿上的死人头蛮横的扯了下去,活生生扯下去一大块皮肉…… 走在半山腰时,绾娘儿一时不察,腰上被狠狠咬了一口,血流如注。 鹞子哥更不用说了,他最生猛,身上的伤口也最多,至少不下四五处。 就连我也一样受伤了,肩膀被咬,胸口上被狠狠抓了一爪子,厚厚的棉衣都被撕裂,顷刻间皮开肉绽,疼的浑身直哆嗦…… 付出了沉痛的代价,就在我们的体力几乎要崩溃的时候,我们四人终于冲上了小山山顶。 然而,当我们看到山顶的情况后,四人集体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没有丝毫值得欢呼的事情!! 并不是我们没有找到对方破坏此地风水格局的手段,正是因为找到了,所以才沉默。 这是一根成年人大腿粗细的桃木,只有一米多长,插在小山山顶的一个坟头上。 最为怪异的是,这根桃木从上到下分成了三段,却呈现出三种颜色,分别是——红色、黄色、绿色…… “真他妈的缺德……” 老白咬牙怒道:“这是三尸木呀!!” 第223章 斩三尸 三尸木,顾名思义,其关键之处,就在这三尸之上了。 那么,三尸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在道教看来,三尸,其实是人体中的三种恶欲,又叫三虫。 上尸虫名为彭候,在人头内,令人愚痴呆笨,没有智慧。 中尸虫名为彭质,在人胸中,令人烦恼妄想,不能清静。 下尸虫名为彭矫,在人腹中,令人贪图男女饮食之欲。 说白了,这三尸,并非是什么好东西,所以道士要斩三尸。 在我师父的给我的那本《清微内丹术》里曾经讲过,斩三尸,是天师之道,如鱼跃龙门,由凡而圣! 也就是说,斩了三尸,那就是张道陵天师那种级别了,已经不能说是凡人了,但这个门槛并不好迈过去。 不过,那个级别距离我就太遥远了,我现在就是个小小的胎息中期而已,虽然我不太清楚我师父到底是个什么层次,估计距离这斩三尸也很远! 那么,三尸到底该如何斩呢?! 从道家最基本的道理来阐述的话,其实关键就在于一个堪破,堪破才能超脱,才能真正的实现自我,这可是个漫长的过程,要用一生的时间来和自己战斗,无数次的入世、避世,知晓人间的道理,明悟人间的道理,最终达到一种无欲无求的状态,清静无为,恬淡无欲,是为超脱。 到了这一步,当然不能算是俗人了,那就是圣人了,自然敢号称天师!! 说到底,这斩三尸,与我师父最初引我上路时对我说的那句“醒在梦里是修行”,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谁家女神不拉屎放屁,谁人又能无欲无求呢? 活在这万丈红尘里,谁能躲得开纷纷扰扰? 所以,要做到这一步,太难了。 我都怀疑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人了,毕竟现在真正的道士都看不见几个了…… 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历来是生存之道,对于玄门之人来说也是如此,既然通过正经八百的修行做不到这一步,那还有别的骚操作呀! 于是,有人养桃木,作为自己的替身!! 这其实是一种邪术,东南亚那边到现在还有这种人,就是找个替死的东西,桃木此物最为通灵,自然是最好的选择,不过这个桃木的培养可就复杂了,需自己栽种,浇灌的时候要以自己的精血浇灌,再通过一系列特殊的手法,培养出的桃树在某种情况下,譬如施展一些要命的邪术的时候,可以替自己承受因果! 斩三尸时养桃树,道理其实很简单,因为这株桃树是精血培养的,与自己的另一具肉壳没区别,所以,道士就会魂魄出窍,附着在这具桃树上,再通过分离魂魄的法子,将自己的恶念一股脑儿的全分离出去,道理大概和分魂纸人差不多,但更加复杂一些,这样一来,三尸就在这株桃树上了,魂魄返回肉身的时候,自然再无欲念。 具体是怎么操作的,我也不太清楚了,《清微内丹术》上只是微微一提,我师父也说,用这种法子斩三尸的道士,都心术不正,而且极其危险,一个弄不好,很容易把自己玩成智障。 而附着了邪道士三尸的桃树替身,很快就会枯死,树心那一块截取出来,就会呈现出三种颜色,这便是三尸木了。 三尸木充满邪道士的各种欲念,而这里是宜葬之土,求的是个清净,把三尸木钉在这宜葬之土的脉眼上,这种行为实在是太恶劣了,就跟对着别人香喷喷的大米饭崩了个臭屁一样,这里安葬的所有凶鬼受三尸木影响,自然全都炸了窝了,无法安睡。 欲破此局,拔了三尸木是没用的,这里的凶鬼已经受了这东西的影响,唯一的办法只有斩了这三尸木!! 可是,这东西是那么好斩的吗? 这是一些邪道士作弊留下来的玩意,跟犯罪证据差不多,为什么邪道士自己不去斩?因为他不敢!! 斩了这东西,便宜了邪道士,却把老天爷爷得罪的死死的,那因果你能兜得住吗? 邪道士巴不得赶紧斩了这东西,以前也忽悠过不少人帮他们斩,可寻常人根本就斩不动! 以前有个愣头青就干了这事儿,“咔”的一刀子下去,三尸木没折,他自己的脑袋“咕噜”一下子从脖子上滚了下去,再没安上去…… 这东西就是这么邪门儿!! 就算你八字够硬,能斩的动,可那也是要夭寿的!! 夭多少?这就不好说了,得看你八字有多硬,命有多长! 兴许今儿个斩了,明儿个就起不来了…… 这都说不好!! 三尸木这东西大名鼎鼎,可从古至今也没出过几根,我就听过一根,是唐朝的袁天罡留下来的,那可是一位狠人,一本推背图,号称算尽华夏未来数千年历史,为预言第一奇书,什么玛雅预言,与之一比连渣都不剩…… 现在知道留下这东西的都是什么角儿了么? 我都不知道要害我们的这孙子到底是从哪找来的这么个东西,直接钉在这,让我们几个如坠冰窟。 斩这玩意可需要个真正头铁的主!! 鹞子哥这人最耿直,也很自信,觉得我们四个当中他最头铁,短暂的错愕后,一步踏出,上去就准备跟这三尸木掰掰手腕子。 可是,我的速度更快!! 要说头铁,谁能比我的头更铁?老子龙子脉都敢葬,天雷滚滚,把老子像种菜一样种在地上,到最后还是没死,若说命硬,舍我其谁? 于是,我一肩膀顶开了鹞子哥,淌着遍地的冰水,三步并作两步冲上那坟头,举起百辟刀照着三尸木就狠狠斩了下去! 轰隆! 毫无征兆,天穹中响起一道炸雷,一道可怕的雷霆闪过,当真是冬雷震震,犹如老天爷震怒,银光似一条横亘千万里的大龙,几乎将天穹都要截断,有那么一刹那,将四周的一切完全照亮。 我看见鹞子哥似乎在说什么,但是被雷声淹没了,与此同时,我手中的刀也落了下去。 咔嚓! 三尸木,一分而二。 就这么简单。 天地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厉鬼的哀嚎尖叫也消失了,正朝我们汹涌而来的无数水鬼在这一刹那清醒了,水中黑影游动,纷纷钻入各个坟头…… 若说代价?后果?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到底付出了什么后果,只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被抽去了一样,四肢酸软,像是一场高强度的运动后,猛然间躺下休息一般,有种空落落的感觉,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那一声炸雷更是震得我双耳“嗡嗡”个不停,什么都听不见。 我木然的回头,看见鹞子哥正不断抹着脸颊。 他是在擦水渍吗? 老白和绾娘儿疯狂的朝我冲来,一左一右,一下子架住了我。 片刻后,我的听觉渐渐恢复,终于听清了鹞子哥愤怒的咆哮:“你个混球娃子,干嘛呢?就你成?就你能?老子这个死过一回的人怕个啥嘛,啥事儿你都要往上顶,怕吃不着热乎屎吗?” 我咧嘴笑了笑,看了眼断成两截的三尸木,扭头又看了老白一眼:“老子牛逼不?龙子脉老子能葬掉,没人斩的断的三尸木老子也能斩的断,就问你牛不牛逼?” 这孙子整个就一丧门星,明明危机已经过去了,结果脸皱成一团,就跟给老子守白丧一样,不停的点头,颤声连连说道:“牛逼,你他妈最牛逼。” 我有心想狠狠揉一揉他那张充满人渣气味的脸,让他笑,可实在是没力气了,思维就像是被定格了一样,一片空白,深深看了老白一眼,“噗”的喷出一口鲜血,成片的血雾挂在他脸上,变成一颗颗血珠儿滚落下来……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的痛苦。 我就是感觉特别的疲倦,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徐徐闭上了眼睛…… 我不知道我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我只知道,我需要睡眠,需要充足的休息…… 第224章 借命 死亡,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我想,但凡活着的人,应该都是说不清楚的。 在真武祠的日子是充实,但也是单一的,所以,我们几人总喜欢没事打个磕巴。 老白曾说,他与一个阴人有过交流,那个阴人死于肝癌,晚期的时候痛不欲生,当真正闭上双眼的刹那,反而是一种解脱。 它说,那个时候它感觉自己飘起来了,明明四周一片黑暗,却格外的温暖,就像是身体下面垫着无数的棉花糖一样,柔软而富有弹性,甚至让它恨不得永远都不要醒来。 让我恐惧的是,当我闭上双眼的刹那,我竟然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个阴人说的那种感觉,温暖,黑暗是柔软而富有弹性的,竟有种香甜的气息。 可我没有沉沦进去,反而灵魂都在颤栗。 那么,我是死了吗? 我能扛得住斩杀龙子脉的因果,竟然扛不住砍断一根三尸木的夭寿? 抑或是说,斩断这三尸木夭寿太多,而我是个短命鬼,于是一命呜呼? 我不清楚原由,但我确实害怕了,疯狂的挣扎起来,可惜这没什么用,无边的黑暗犹如会移动一样,包裹着我,拖动着我,不断朝着远方飘去……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没有时间和距离的概念,我不知道自己漂泊了多久,漂泊了多远…… 直到,我听见了一阵扑棱棱的悦耳响动。 那似乎是……风铃的声音!? 没错,就是风铃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的熟悉。 恍惚间,黑暗中忽然响起一道沉闷的怒吼,听不出性别,就像是某种低沉的轰鸣声发出了音节一样。 “魂兮,归来!!” “魂兮,归来!!” 怒吼声一次比一次大,到最后,近乎振聋发聩。 黑暗,被猛地撕裂! 柔软、温暖等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彻底寒冷。 唰! 我猛地睁开了双眼,一缕晨曦的光芒映入眼帘,让我不禁微微眯起了眼睛,下意识的就要伸手挡住这一缕光芒,可很快我就发现,我浑身竟然冻僵了,手根本抬不起来! 而且,我感觉自己在晃? 就像是,正被抬着一样? 这情况好像不太对呀!! 我吃力的将眼睛掀开一条小缝隙,阳光下,双目几乎要流泪,然后,我看清了,老白和张歆雅二人正抬着我,两人神情悲悲戚戚,一声不吭的将我抬向一个挖好的土坑,鹞子哥拄着工兵铲,面无表情的站在土坑边上…… 这特么是要埋了我?! 我尼玛…… 我想挣扎,可浑身僵硬,根本动弹不了,更开不了口,唯独眼睛眯着一条小缝,这是唯一能证明我活着的方式啊! 快看我,快看我,你他妈快看看我!! 我盯着老白,心中在咆哮。 可这两人却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歪着头,就是不看我,默默把我抬到了土坑上,老白率先撒手,我上半身“嘭”的一下狠狠砸进了土坑,摔得我差点背过气去。 “老白!!” 张歆雅怒喝一声,随即神情转为悲戚,幽幽道:“你就不能轻点么?万一他现在还知道疼呢?” “死了就死了,哪还知道什么疼,他活着的时候你不说好好照顾他,每天给他多炒俩好菜,人都死了,你搁这整这些干啥呢?对人好不好,不是看他死了以后你流了多少泪!” 老白面无表情的说道:“要说疼,老子现在比你们疼,你们好歹还有俩朋友,可老子一辈子就这一个哥们,可又能咋办呢?咱已经守了两天一夜了,人都冻硬了,早点入土为安吧!不过,这路还得走下去,惊蛰豁出命就是想救张先生,想在那个叫青竹的娘们面前争口气,咱不能落下,就让那娘们看看,不靠他们天盟,人我们一样能救,把这事儿做了,才叫对得起惊蛰!” 说真的,我没想到这个人渣竟然这么懂我的心意。 可是,老子真的知道疼啊!! 虽说都是追求实在的人,可咱表面上的礼数能不能也尽一尽?又不费劲!怎么说也是死者为大啊!! 啊呸,老子还没死呢!! 于是,我奋力挣扎了起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张开了嘴巴,正欲吭一声,结果老白二话不说从鹞子哥那里夺来工兵铲,“哼哧”一铲子土朝我脸上泼来,直接怼了我满嘴的泥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了。 这个时候,这孙子就跟良心发现似得,总算看了我一眼,眼神意味深长,就像是要记住我的样子一样,然后……他浑身一震,总算注意到了我睁着的双眼。 我心头大喜,心中在狂呼:“对对,看这里,快看这里,我还活着,快捞我上去!!” 结果,老白长叹一声,说了一句——我可怜的兄弟啊,这还死不瞑目呢! 于是,他跳下来,硬生生的合上了我好不容易睁开的眼睛。 这简直就是实力坑兄弟,我差点被活活气死,气急败坏下,兴许是应了那句大力出奇迹的话,一口怒气涌上来,“噗”的一下将嘴里的泥巴喷了出去。 老白“啊呀”的大叫了一声,跳将起来,大喝道:“诈尸啦!!快快,请黑驴蹄子,对,就是又黑又粗的那根,塞丫嘴里,我听说这种修行之人诈尸了格外厉害,得请大货!” 噗通! 鹞子哥猛地跳下来,一把将老白推到一边,耳朵贴在我胸口听了片刻,脸上浮现出狂喜,大声道:“什么诈尸了,他有心跳,还活着!!” 三人立马炸了窝,跳进土坑里,手忙脚乱的将我抬了上去。 总算没被活埋! 我松了口气,方才一番挣扎,让我倍觉吃力,感觉自己就跟个孱弱的新生儿一样,稍稍几个小动作就耗尽了体力,只觉异常的疲倦,脑袋一偏,陷入了昏睡中…… …… 当我再一次醒来时,人已经在一个简陋的小棚子里了,这棚子都是山中树木枯干的枝桠用绳子捆扎起来搭建的,看上面的绳子,是纯新的登山绳,正是我们此次出来时随身携带的,外面的气温依旧寒冷,寒风“呜啦啦”的吹着,不过,好赖这棚子是挡下了绝大多数的风。 我身上一层叠着一层的裹着厚厚的棉衣,有鹞子哥的,也有张歆雅的,还有老白的,旁边就是一团篝火,明显他们一直都着重为我保暖。 我活动了一下关节,身体已经不再僵硬,就是感觉非常非常虚弱,提不起丝毫力气。 棚子外,老白正蹲在雪地里处理一只兔子,张歆雅和鹞子哥忙碌着将更多的干枯树枝等堆砌到棚子上,他们的脸上呈现出一种长期在高原生活的人才会出现的绛紫色,但显然这不是高原红,而是冻得,看样子已经在这里驻扎了不短的时间。 我身体虚弱,实在是坐不起来,于是轻轻咳嗽了一声。 时间和空间在这一刻犹如定格了一样,棚子外面的三人动作几乎在同一时间凝滞,片刻后才不敢置信的徐徐转过头朝我这里望了一眼,随后,又彼此对视片刻,接着三张脸上绽放出近乎刺眼的灿烂笑容,一股脑儿“呼啦啦”的挤进了棚子里。 为了保暖,这棚子很小,我看见外面有三个保温睡袋,明显这阵子他们就在天寒地冻的环境里钻睡袋睡觉,一下子挤进这里,棚子里倒是拥挤了起来。 他们为我做了什么,我一目了然,望着挤在我身边的三人,鼻子一酸,倒是差点哭了。 “欢迎回来。” 张歆雅将我从一堆棉衣中扶起,笑了笑说道:“这回你可是真真正正的从鬼门关上兜了一圈。” 鹞子哥本来满脸笑容,一听这个,立即合拢嘴,掩上了满口的白牙,板着一张脸说道:“就你能?就你行?什么遭天谴的事儿都要抢着上,莫以为你是礼官就命硬,这世上终有你扛不动的事情,就比如这一次,你已经死了知不知道?你的寿数,扛不住斩三尸木的因果!” 这个说法绝对是骇人听闻的。 已死之人? 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明明活的好端端的,怎么就死了呢? 然而,当我真正听到鹞子哥的说法后,却陷入了沉默,整个人显得非常平静。 死了? 直觉告诉我,当我斩断三尸木的那一刹那,我确实是死了! 那种无边的黑暗,诡异的温暖,以及被无数棉花糖包裹的感觉,真真是错不了的! 随后,我又想起黑暗中的那声怒吼——魂兮,归来!! 我不是个白痴,这一切都在我眼前明摆着的,在我昏迷的时候,准确的说,在我死去的时候,应当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片刻后,我点了点头,态度很诚恳,告诉鹞子哥,我晓得厉害了,这世间冥冥中的因果,真的很可怕,难怪我师父无论做什么,第一时间都会规避因果,连续吃了两次亏,我已经明白规矩两个字该怎么写了。 鹞子哥脸色这才稍有缓和,随后我立即询问,在我一个本应死去之人,为什么现在好端端的?究竟发生了什么? “借命!” 鹞子哥眼神复杂,叹息道:“是老白借给了你二十年的寿命……” 第225章 神秘风铃 张歆雅和鹞子哥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将整件事情讲明白了,平日里最能说的老白倒是显得有些沉默,我知道,他其实是怕我想太多,索性不吭声。 那一夜,我刀斩三尸木,侵扰骷髅坟中阴人因素被排解,那些水鬼立即平复了下来。 它们在河中游荡数十乃至上百年,在宜葬之土搁浅,其实就是有叶落归根,修福报,求往生的意思,若非是被侵扰了沉睡,害人的可能性很小,除非是惹毛了它们,葬地重归平静,无数水鬼在坟头冲着我们打躬作揖,以示感谢。 可惜,那时我已经昏迷的不知人事了,自然没见到这震撼的一幕。 鹞子哥他们三人在四周匆匆探查片刻,不敢久留,很快就带着我下山了,最后寻个一个背风的之处,悉心照料我。 起初的时候他们也没想到我会付出性命的代价,毕竟我龙子脉都葬过,怎么看都是那份因果更大一些,结果我却完全没事,想来,斩一个三尸木,问题应该不会太大。 事实证明,留下这根三尸木的邪道士恐怕大有来头,斩了他留下的恶业,因果自然更大! 很快,我的呼吸开始微弱,体温也开始不断下降。 张歆雅心细,率先发现了我的异样,于是三人就带着我踏上了归途,试图回去找人医治我,实在不行,落下脸去求青竹他们也认了。 只是,我们现在在大深山里,距离这里最近的就是沁源,足足一天的脚程,我当时情况骤然恶化,如何能挺得了这么长时间?三个小时后,我的呼吸停止了。 也就是说,那时我就已经死亡了!! 三人不肯接受这个结果,认为我只是假死,鹞子哥一咬牙,直接把我师父写下的一道安魂符拍在我身上。 这种符箓其实就是安定魂魄的,若是遇到魑魅魍魉勾魂儿,此物贴在后心的位置,能稳固魂魄,使其无法离体。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已经明白了。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三人想尽法子无法救我,偏偏就是鹞子哥这不甘心之下的所作所为救下了我的性命!! 至少,保住了我的一线生机!! 当我呼吸停止,恐怕用不了多久,我的魂魄就得跑掉了,那时候,我就算是彻底死了,大罗金仙来了恐怕都无法救我,结果鹞子哥一道安魂符拍在我的身上,硬生生的把我的魂魄拘在了我体内! 之后的两天时间里,他们寸步不离的守在我身边,希望奇迹发生。 可惜,并没有什么奇迹,我的身体被冻硬了…… 后来就发生了我睁开眼睛时的那一幕。 但是我很清楚,在这期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鹞子哥仅仅是把我的魂魄暂时封在了体内而已,却不足以让我醒来,我不由自主的想到自己听到的声音。 是那个未知的存在让我醒来的吗? 我觉得,十有八九是如此。 只是,它到底是谁呢?竟然有这种逆转阴阳的手段! 鹞子哥说,我醒来后没过多久,茳姚竟然冒了出来!! 不过,那时候的她看起来虚弱到了极点,这也很正常,她与我同气连枝,我若死了,她必死无疑,那时我已经奄奄一息,她自然也处在魂飞魄散的边缘,出现的时候,几乎都要支离破碎了。 茳姚直接问老白,说我还有活命的机会,不过前提是,老白自己得减寿二十年,愿不愿意? 天可怜见,老白是我们当中岁月最大的,年近四十,若不是打扮的人模狗样,而且身上自带一股子儒雅的书生气,整个就是一油腻腻的中年大叔,人到这个年纪,谁敢说自个儿一定能活二十年?再过十年他就该知天命了,什么叫知天命?就是该认命啦,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到了这岁数灾灾病病就都来了,搞不好哪天就冷不丁的来个要命的! 结果,老白想都没想,直接说,二十年,他舍得! 听他们说到这,我实在忍不住,问鹞子哥,为啥一定是老白? 这事儿当时他们也奇怪,后来借了命以后,茳姚才对他们说了实情。 鹞子哥,他的过往到现在都不肯对我们讲,但他小时候满门遭人谋杀,父母被剥皮,他被一刀砍了头,本是已死之人,现在好端端的站在我们面前,他这命是哪来的?借的!! 至于是谁为他借的命,到底发生了什么,当年他全家为什么遭人谋杀灭门,鹞子哥不开口,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所以,鹞子哥的命,我借不了! 张歆雅呢?这姑娘倒是年轻,可问题是,她这条命不是她的呀,一条命有两个主人呢!! 她乐意借给我,但是绾娘儿不乐意呀! 借命这种事,正主儿如果不愿意,谁都借不走! 张歆雅这条命,其实是属于人家绾娘儿的,她就是一半路截胡的主儿,人家才是正主,人家不点头,她点头也没用! 我笑了笑,心里也没什么怨愤,借是情分,不借是本分,命就一条,不出意外,该多少年就是多少年,危难时候肯借你钱的就是真朋友,莫说是借命了!! 这情分大了去了。 我可不认为人家绾娘儿和我有什么情分。 说来说去,我们这一茬人里,也就只有老白肯借我了,他自然是第一目标。 兴许是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老白这人渣的命竟然格外的长,茳姚说这孙子少说也得活一百岁!! 至于借命的法子,茳姚只说让老白在我身边躺下,拿我的那串风铃,在老白头顶上转三圈,在我头上转三圈,这就可以了! 这法子也太简单了! 鹞子哥他们都觉得不真实,但那时候他们已经束手无策了,只能如此做,然后就兀自候着了。 那一夜,我身上接连发生了两件特别诡异的事情! 守夜的是张歆雅,她天生阴阳眼,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午夜子时时,她亲眼望见一道黑乎乎的影子“哧溜”一下钻进了棚子里,她以为是有什么东西要害我,当即冲了进来。 然后,她发现那是另外一个我,不过笑的特诡异,很邪性,直接钻进了我身体里。 后来她才反应过来,那赫然就是我丢掉的那一魄——雀阴! 没成想,这借命,竟然把我丢掉的魂魄也给找回来了! 不过,很快她发现了更恐怖的一件事,我做的那个分魂纸人,竟然偷偷从我背包里溜了出来,贼眉鼠眼靠近我,赫然是见我虚弱,想趁机直接反噬我! 幸亏张歆雅及时发现,将分魂纸人立即给烧了。 这东西一烧,我刚刚回来的魂魄就伤了。 现在我这么虚弱,就是因为伤了魂魄,并非是其他的原因。 之后,我足足睡了四天时间方才醒来。 这便是他们所知道的全部了。 我听后也觉得有些梦幻,借命,这种事竟然发生在了我身上!! 要知道,这种手段太高深了,算是玄门最高深的秘术,我师父都不可能会这种东西。 这种玄术是禁忌,毕竟,化外之人哪怕是再超脱,终究也是从红尘里来的,谁还没一丝凡心呢,谁还没个亲人朋友呢,如果你懂这种术,你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父母亲人老死吗?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为其借命啊!! 所以,懂这种术的人,全都是最顶尖的高手,而且绝不超过两三人,抑或者说,这种术历来就是个传说! 不然,秦皇汉武这些皇帝,一个个还求什么长生啊,逮住这么个人不就结了,现在世界上哪还有那么多事?地球早被他们打穿了,全都是我大华夏…… 由此可见,这借命之术,到底有多么难能可贵! 可现在,光是发生在我身边的就有两例,我是一个,鹞子哥也是一个,若不是被茳姚抖出来,我都不知道鹞子哥的命也是借来的!! 这或多或少让我觉得有些不真实。 不过,很快我的念头就转向了别处。 纵观整件事情,若说最重要的一个物件,那一定就是风铃了。 我清楚的记得,当我陷入黑暗中的时候,确实听到了“扑棱棱”的风铃声,随后才响起那道低沉的声音,然后……我就醒了! 这风铃素来诡异,祖上传下来,一直默默无闻,我爸都说不出来历,出于为我壮胆的目的给我,结果当我陷于危难中的时候,里面却跳出个金甲大汉,打阴差跟打泰迪似得…… 再者,我师父也没看出端倪,只觉得这是魂器,可当茳姚真正见识了里面的情况后,却充满了敬畏! 她说,里面有一片湖,还有一座山,山上有很多山洞,犹如蜂巢一样,里面绝对有非常恐怖的东西,她都不敢靠近!! 再还有,当我下末代天官的那座葬妖冢的时候,遇见不化骨,曾有一个神秘男子附我身,打的不化骨这等凶物满地找牙,可事后我再没见过那个男子,不知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思前想后,觉得一定和这个风铃有关…… 一桩桩,一件件,这风铃上有太多太多的秘密了…… 现在,救我的就是这风铃? 我立即在心里呼唤茳姚:“风铃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一连问了好几遍,都如石沉大海,茳姚没有丝毫回应。 就在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她的声音才幽幽响起:“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我没好气的说:“那就拣你知道的说!”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一提起风铃,这妖女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说话有气无力的:“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那个湖,湖里有鱼……” 这我当然记得,那湖里阴气特别重,里面有鱼,全都是阴气滋生出来的,是大补,阴奴和她打过主意,结果钓上个大家伙,尾巴一扇,她就被踢出来了…… “你心里知道就好,没必要讲出来!” 茳姚语气阴嗖嗖的,显然这是她此生最不愿意面对的黑历史,然后才幽幽告诉我,当我挂掉的时候,她也处在魂飞魄散的边缘,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湖里忽然爬出了一只王八。 我惊道:“一只王八?” “没错,一只王八,怎么说呢,一只很有风骨和个性的王八……” 茳姚道:“这王八嘴里叼着一张黄纸,递到我面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按照上面写的来做的,从始至终,我就见过这么一只王八,它把纸条递给我以后,肚皮一翻,斜着眼看我,那神态分明是在告诉我,我可以吃它了……” 茳姚的语气特别特别复杂:“我没吃,然后,它竟然一头撞死在了我面前……” 我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下意识的问道:“你真吃了?啥感觉?” 茳姚又沉默了下去,过了许久,才说道:“不好说。” 我想了想,吃这么妖孽的一只王八,感觉可能确实不太好说…… 现在已经确定了,我还能活着,绝对和这个风铃有关。 只是,这个风铃里,到底有什么呀? 鹞子哥见我神情变换不停,也不知我在想什么,于是就用手推了推我,等我回过神来,他才说道:“对了,那天那些水鬼消停以后,我们在坟头转了一圈,确实有了些发现,你猜猜,暗害我们的究竟是谁?” 我们在这里又没什么仇家。 鹞子哥和老白他们以前混江湖的时候,仇家应该不少,可跟了我师父以后就隐姓埋名了,尤其是老白,放屁都不敢敞开了放,生怕那位苗疆的土司找来,想来就算是他们的仇家,恐怕也不知道他们在这。 所以,这事儿说好猜也好猜,说不好猜也不好猜,我思索片刻,理智告诉我,我心中的那个答案绝对不靠谱,毕竟那是三尸木,世间都没几根,对方怎么能拿得出来呢?可除了那位,大概也没人会这么处心积虑的害我们了。 鹞子哥看了我一眼,笑道:“你有答案了吧?” 我嘴角抽了抽,耸了耸肩,意思是不太靠谱。 “插三尸木的那个坟头上,水淹的不厉害,上面除了你的脚印,还有其他脚印,看胶印纹理,是棉胶鞋踩出来的。” 鹞子哥也没问我猜的究竟是谁,自顾自的说道:“所以,你猜的没错,害我们的就是那个孙子!!” 第226章 与子同命 这件事情鹞子哥应该没有和老白、张歆雅说起过,估摸着那时我生死未卜,他们也没心情探究这个。 眼看我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就跟打哑谜似得,老白终于忍不住了,问我们说的到底是谁? 我叹息一声,心想还能是谁?胡娃呗!! 除了他,还有谁会来害我们? 我清楚的记得,我和鹞子哥追着他满山跑的那天,他脚上穿的就是那种牛筋底子的棉胶鞋,这种鞋的鞋底纹路很特殊,千篇一律,没什么特殊的花样,非常容易辨别。 “我就说,这个人不能留,下次见着了,直接弄死,咱不弄死他,他就要弄死咱!” 老白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就是一标准的舔狗呀,还是最低端的那种舔狗,人家别人当舔狗是为了有朝一日真的能舔,而他是那种明知配不上,还故意往上凑的舔狗,末了再摆出一副只要看着你幸福就好的卑微样子,想想就特么的恶心,我跟你讲,哄抬肉价的就是这帮人,基本上没救了,就跟被洗脑了似得,不弄死他,他愿意为背后那个所谓的仙女做任何事情,哪怕与全世界为敌!” 这话虽糙,可也直指问题的本质。 舔不舔狗的我倒是不关心,反正他又不舔我,但老白这话有一条却是说对了——这件事情,背后有那个仙女的影子!! 三尸木,世间罕见,胡娃就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到哪去找这等东西? 应当是那个仙女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胡娃只是一个实施者而已,也就是说,对方完全掌握了我们的行踪,对我们的敌意非常强。 那么,问题就来了,我曾怀疑,程毅也是给这个仙女办事的,我丢掉的那一魄,最终应该是落入了这个仙女的手中,对方既然拿出三尸木来迫害我们,为什么最终又轻而易举的让我召回了雀阴呢? 要知道,魂魄这种东西,在我身体里面,就得听我的,别人想勾走可不容易,可一旦丢了,对方只需要做一些小手段,我再想召回,那可就难于上青天!! 这个仙女很不简单,若她执意不肯放回这一魄,我估计鲜有人能召回来。 我不得不怀疑,对方是否故意放回我的这一魄?那么,她如此做,又是在图谋什么呢? 还是说,风铃里救我的存在实在是太强大了,让这个仙女难以抵挡? 我坐立难安,很希望是第二种情况,但又不敢太想当然,老话说得好,发上等愿,得中等结果,凡事都得考虑的面面俱到,给自己留有三分退路,如此方才能进退从容,眼下这情况扑朔迷离,让我不得不多想,偏偏想的越多,就越觉得恐惧,看不清本质,仿佛冥冥中有一只眼睛在窥视我们一样!! 鹞子哥见我神色阴晴不定,就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说:“好了,你这生死之间走了一遭,身子还虚弱的很,凡事不要想太多,先在这里修整一阵子吧,等你身体好一些了,咱们再出发。” 说完,他们三人起身就准备离开。 老白是走在最后一个的,等鹞子哥和张歆雅刚刚出去,我犹豫了一下,于是开口叫住了他,轻轻说了一句“谢谢”。 与二十年阳寿相比,这一句谢谢实在是显得太单薄了,可我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但好像说什么都显得矫情,最终只是说了两个字。 老白立马狠狠揉搓胳膊,一脸的嫌弃:“得了,你丫甭用这种眼神看我,兄弟就是兄弟,不该有的想法不要有,关系还是要纯粹一点的!” “滚!” 我狠狠一摆手,老白这才大笑而去。 “兄弟么?” 望着他的背影,我轻声自语着。 人心是最靠得住,也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所以,兄弟这两个字,也恰恰是最有情,也是最无情的。 曾经,我把邢伟当兄弟,结果他从身后狠狠捅了我一刀,差点让我身死。 曾经,我也年少轻狂,也把很多人当成过兄弟,打过群架也干过放荡不羁的傻逼事。 可最后,一切都淡了,当我沦落到街上开店给人看白事的时候,大家都变成了点头之交,相逢一笑而已。 我想,大概不止我一个人在人心叵测的世道里挣扎的如此狼狈。 于是,人们常说,婊子无情,兄弟无义,活得越久越冷漠,等到闭眼的那一刹那,回顾一生,发现除了钱和爹妈以外,谁都信不过,所以,人其实才是最孤独的。 以前我觉得这话再对不过了,不过当老白把我从吕梁山背出来那一刻起,我动摇了,再后来,总是想方设法为这些人多做点什么,宁可自己多担一些风险,也想让他们更加安全一点。 兴许,这便是兄弟吧。 我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岂曰无衣,与子同袍,不过,我应该在后面再加一句,生死无常,与子同命。 打今日起,我仅剩二十年阳寿,未来活的每一天,其实都是在消耗老白的性命。 接下来的四五天时间里,我一直都在这小棚子里安心休养着,山里的猎物倒是不少,鹞子哥和张歆雅每天都能有所收获,剪开我们随身带的铁皮水壶,捧了地上的积雪塞进去化开,然后把肉洗剥干净丢进去煮熟,再撒点盐巴,就是一壶子香喷喷的肉粥,在这死冷寒天的大野地里,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至少营养富足。 甚至,鹞子哥把我们随身携带的用来拔尸毒的白糯米都给煮了,每天给我喝一碗白米粥…… 如此悉心照料下,四五日的光景,我的体力已经渐渐恢复,能跑能跳,行动已经无碍,但我还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虚弱,这种虚弱并没有表现在身体上,而是表现在灵魂内部,是魂魄的虚弱。 说实话,这等情形,其实是不宜与鬼怪打交道的,很容易被趁虚而入,但……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魂魄无小伤,这些伤需要长时间的调养,而且得手法得当,用药精准,一个不慎,就会留下一生的致命伤残,我们几人都不具备这样的技术,而且我们也没那么多的时间了,我怕我师父等不了。 于是,我们几人一合计,在小棚子里挤着睡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清早就上路了,在广袤的原始丛林里前行,大约在傍晚的时候,总算抵达了陈莲说的那片连绵的小山丘,胡娃最初遇到仙女的那片高山牧场遥遥在望…… 那里地形开阔,山环倒是做到了,但却无水! 鹞子哥在山顶眺望片刻,蹙眉道:“风水上没看出什么端倪,风水之法,得水为上,藏风次之,此处无水,更藏不住风,实在不像是什么埋人的好地方。” 老白应道:“人家不是说了嘛,当天空中出现蓝月亮的时候,地上自然就出现了蓝色的湖泊,兴许风水上的水是藏在了这里呢?” 我斜睨了这货一眼,心想哪壶不开提哪壶,鹞子哥早就惦记着放火烧林子了,你丫还在这瞎说。 果不其然,鹞子哥眉头一动,一副很有自己想法的样子。 “下去看看!” 我忙说道:“这里本来就算是宜葬之土,从大格局上来讲,山中任何地方都可下墓,单单是从表面上就看一眼很难下什么定论,还是要亲自探寻的!!” 说完,我狠狠推了老白一把,老白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点头。 放火烧山,这因果太大了,前不久鹞子哥才刚刚提醒我办事要懂规矩,后脚他就来这一出,这事儿比我斩三尸木可丧良心多了,有干天和,还未必真能见到那所谓的蓝月亮,毕竟这种特殊的天文现象众说纷纭,到现在也没个完整的定论呢! 张歆雅素来将我和老白视为猥琐二人组,这回难得的和我们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连连应和几声,率先下了山。 这片高山牧场积雪极厚,足足有四五十公分,一脚踩下去,半条腿立马就没了,行走的相当艰难,半天也没什么具体发现。 其实,我心里清楚,鹞子哥的说法是对的,看不出此地的地势格局,我们就无法确定墓葬的具体位置,更不用说下铲了。 老白比较莽,直接道:“实在不成拿洛阳铲到处戳一戳不就知道了?” 我看了一眼茫茫雪原,没吭声,这里太广袤了,时值寒冬,动土如坚冰铁盾,哪里能下得去铲?靠笨办法会活活累死人的,而且老白和鹞子哥他们已经陪着我在山中空耗了好几日了,我有个小棚子和篝火堆保暖,他们可什么都没有,如今手上到处都是冻疮,脸上很多地方都开始蜕皮了,若果真再在这里折腾几天,人是会出大问题的!! “静静,让我想想,缓一缓……” 我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始联系自己所掌握的一切信息,试图找出什么端倪。 然而,最终还是没什么收获,除了蓝月亮、蓝色的湖泊,我们一无所知。 眼看太阳就要落山,我们商量着先进树林子里扎个营地,这时候,张歆雅忽然说道:“你们不觉得这地方很怪吗?” 第227章 遗迹的秘密 怪? 我一点都没感觉到哪里怪!! 这才是最让我没谱的地方! 就像是一对男女,想成好事,总得对彼此有所感觉吧?甭管是好感,还是恶感,至少得先有感觉不是?兴许两个人打架打着打着就滚到床上了呢? 可如果彼此对视一眼,一看对方就是个路人甲,内心毫无波澜,这才是真正的没缘分!! 我现在跟这个地方就处于绝对没缘分的状态,一瞧张歆雅好像和这地方有缘,心中大动,也不忙着扎营了,拉着她在树林边上坐下,询问是哪里不对劲。 “我也不太好形容……” 张歆雅想了想,就指着地上的脚印,说道:“你看……” 这些脚印自然是我们留下来的,蔓延向远方。 我看了半天还是没看出来什么。 “真笨。” 张歆雅摇了摇头,说道:“这里,只有我们的脚印。” 这下子,我懂了!! 仔细回想,还真是如此,这么广袤的一片高山草甸,白雪皑皑,上面除了我们不久前踩出的脚印,竟然是如此的平整!! 这正常吗?当然不正常!! 太岳山是整个山西最大的国家森林公园,里面的野生动物无数,至少都有一百五六十种,这里已经是大山深处,根本不会有人来这里,按说野生动物应该活动非常频繁! 不久前我养伤的时候,张歆雅不止一次的跟着鹞子哥出去找猎物,雪地上有许许多多动物活动留下来的足迹,让她记忆颇为深刻,而这里什么都没有,彼此一对比,她自然觉得不对劲! 按说,这里动物活动应该更加频繁!! 原因很简单,我们一路走来亲眼所见,草甸附近的山里绝大多数都是松树,这东西食草动物可不喜欢,羊是吃百草的,这么不忌口的主,也顶多是偶尔吃几口青松叶子,但绝对不会多吃!! 也就是说,这片大草甸子,理论上应该是附近所有食草动物最大的食物来源地!! 冬天对于食肉动物来说很艰难,对于食草动物来说也是一样的,它们会翻开积雪,吃下面冻死的枯草! 可是看看眼下这片广袤的雪原,除了我们留下的足迹外,哪里有丝毫野兽活动的痕迹?! 我用铲子扒拉开积雪,从地上扯出一团挂满冰碴子的枯草,细细打量。 这就是一株羊草,是草甸型草原上最常见的牧草,绝大多数食草动物都爱吃这玩意。 可是,这里遍地的羊草,为什么就没有食草动物来呢? 思来想去,原因只有一个——这地方的草不能吃,动物出于一种趋吉避凶的本能,宁可去更远的地方觅食,也不愿意在这里生存! “有毒吗?” 我观察着手中的羊草,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犹豫片刻,我一口气冲上了不远处一座矮山头,挑了块大石头扫去上面的积雪坐了下来,取出望远镜,一直在俯瞰整片雪原,试图找出不同寻常的地方。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我看的很细致,雪原上的每一个角落,地形的每一处的起伏我都看的清清楚楚,全都记录在脑子里面了。 渐渐的,我终于瞧出了一丝端倪! 雪的颜色不同!! 这种变化非常非常微弱,若不是我细致入微的观察每一寸土地,甚至根本发现不了这种颜色的变化。 这片雪原的西边,那里的积雪呈现出一种很淡很淡的灰色。 而我们最开始探查过的地方,那里的积雪则是纯净的白色! 白灰之间差距非常非常细微! “那么,应该是西边有问题?” 我收起东西,立即下了小山包,朝着西边赶了过去。 鹞子哥他们被我这一系列怪异的举动搞的摸不着头脑,不过见我脸上有喜色,大概猜到我有所发现,一声不吭的跟在我身边。 赶到雪原西边后,我第一时间从地上抓了一把雪,攥在手心里,利用身体的温度化掉雪,张开手后,冻的红通通的手心里雪水四溢,很快就流淌了出去,而我的手掌心里,则出现了一些亮晶晶的斑点,就像是太阳下河沙里金色的光点一样,不过这些亮斑是银色的!! 我甩了甩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将那些银色的斑点蹭了下去,看了眼天空,天马上就要黑了,忽然扭头问:“你们说,现在外面气温多少?” “不好说。” 鹞子哥说道:“山里冷的厉害,总是要比城市里的气温低一些的,应该在零下四十度开外吧!” 我点了点头,拿来铲子,将脚下的一块积雪清理开来,冻土是黑灰色的,土上的草也是羊草,但是长得很稀疏,我抡起铲子狠狠在地上劈砍了一下,地面坚硬的如同一块铁板!! “原来如此……” 我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所谓的蓝月亮,蓝色湖泊原来是这么回事!!” “那到底是咋回事啊?” 老白不耐烦的说道:“你倒是说呀,卖什么关子!!” “暂时保密!” 我一指之前我待得那个矮山头,道:“今天晚上咱哥几个就在山头上喝冷风睡觉了,等天黑了,我让你们看一出奇迹!” 鹞子哥他们见我不说,也只能按捺住好奇,跟着我一同上了山,吹着冷风吃过一些冷冰冰的干粮后,待天色完全黑了,我立即从睡袋里钻了出来,并且把我们几个的手电全都要了过来。 啪嗒!! 手电打开,白光倾泻而出,照在雪地上,雪地泛起晶莹的亮光,白茫茫的一片。 “就这?” 老白怒道:“你让我们在山顶上喝了一晚上西北风,就看个这?” 我摇了摇头,让他不要着急,紧接着关闭手电筒,再一次打开,这是变光手电筒,这一次光芒已经变成了黄色,一下子照射过去,整个雪地明显暗淡了不少,可雪原的西方,却绽放出无数闪光点,看起来犹如地上铺着一层星河一般,煞是好看。 老白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这就是蓝月亮的秘密了,如果现在不是冬天,地上没有雪的话,看起来会更加惊人……” 我叹息道:“其实蓝色的湖泊和蓝月亮的出现没有任何必然关系,这里也没有什么蓝色的湖泊,有的,只是水银!!” 道理其实很简单,不过我们之前被陈莲说的给唬住了,一门心思的往湖泊上去想了,实际上是正儿八经的想多了! 我猜测,雪原西边的土地里含有大量的水银,这些水银和土壤融为一体,污了牧草,也污了雪,动物自然不会来这些地方吃草了。 那么,蓝色湖泊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首先,你要知道,水银是银白色的,正常的月光,也是白色的。 当月光落到充满水银的地上时,地面上发出的是白光,这好像并不奇怪,月明星稀的夜里赶过路的人都知道,如果没有路灯的话,地上确实会呈现出一种白色,只不过这种白色非常非常暗淡而已,而这里因为土壤里水银含量极大的原因,月亮照上去可能会相对明亮一些,但绝对不如我方才拿手电筒照那么璀璨,寻常人看见了,也根本不会多想。 可是,蓝月亮出现的时候就不一样了,这个时候月光照下来,这地方的水银反射出来的是蓝光,蓝汪汪的一大片,有违人的常识,胡娃在见到这一幕的时候,本身就身受重伤了,濒临死亡,估摸着精神有些不太正常,自然将那一大片蓝光当成了蓝色的湖泊! 至于我方才用黄色的灯光照,那些闪烁的星星点点,我只能说,那大概是只有冬天里才会有的奇景吧,因为水银的凝固点是将近零下三十九度,所以,这里冬天的时候,无论是雪里的水银,还是土地里的水银,都早已凝固了,地面才会那么的坚硬,雪在我手掌中化开以后,才会留下那么多银色的小颗粒。 最初,我用白光照雪地,雪地对白光的反射强,下面白茫茫一片,当然分不出哪是积雪折射的光,哪是水银颗粒折射的光。 可是,随后我用黄光照的时候,雪地的反射就很弱了,看起来相当暗淡,而那些水银颗粒就很璀璨了,看起来犹如群星闪烁一样。 这就是这个地方全部的秘密,跟什么蓝月亮、自然灾害等玄之又玄的事儿完全不搭边,其实那就是个巧合,胡娃来的那天,正好爆发了森林大火,出现了古怪的蓝月亮现象而已,与地下遗迹没半毛钱关系! 得出这个结论后,老白他们明显松了口气,显然,之前那些玄之又玄的信息让他们也很紧张。 片刻后,鹞子哥说道:“所以呢?你怀疑,那个遗迹,就在这些含着大量水银的土壤下面?” 我点了点头,道:“你们记不记得,那个坑爹的刘妈给咱们讲的那个故事?故事里,仙女为了救师旷,给了师旷补天神石,犯了天规,于是,天神将他们放逐在了这里。放逐地里面,有一片无边的苦海,苦海里埋葬着许许多多的怨魂,如果没有天神的手谕,根本是过不去的。” 说此一顿,我伸手一指雪原的西方,冷笑道:“这片无边的苦海,极有可能是一片水银之海!!” 第228章 洛书 雪原广袤,当手电筒昏黄的光芒掠过的时候,至少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区域泛起了如点点星光一样的璀璨的光芒。 若这么大一块区域下面全都是水银,究竟得有多大的量? 不好说,但一定是天文数字! 老白也懒得关心这个问题,确认了墓葬位置后,他知道明天就到了下铲的时候,有的是脏活累活要干,直接钻进睡袋就睡了。 反正,在他看来,墓中有水银,最可怕的地方莫过于是水银蒸发的毒性,然而我们这一次配了防毒面具,压根儿就不担心这个,自从上回在东胡古墓里差点被活活毒死以后,我们现在行动一定会配防毒面具,某宝买的黑科技产品,但不是假货,出离的好使,鹞子哥又随手改造了一下,可以说,古墓中绝大部分毒气都可以防护。 鹞子哥和张歆雅与我闲说了几句,也钻进睡袋里睡了,赶了一天路,他们已经很疲倦了。 可惜,我不能睡,取出纸笔,不断用手电筒照射下面的雪原,确认水银的区域,以此来断定墓中那片苦海的规模,进而对整个墓葬的格局进行判断。 毕竟,墓葬的位置确认了,但从什么地方进最为安全,这个还需要我经过大量的计算! 原因无他,墓中有水银,这涉及到了墓葬规格! 一旦说起这种水银墓,所有人的第一念头肯定会想到秦始皇陵,无数次的勘测后,考古学家们早就给出确切答案,始皇陵中确实含有无数的水银!! 甚至,那些考古学家们还仔细讲了墓里有水银的作用。 一个是能够很好的隔热,在地宫中形成一个密闭的隔热层,可以很好的保证地宫中物品的颜色。再一个,就是水银可以杀死微生物,防腐。最后便是能防盗了。 这是一箭三雕的事情。 那么,这种说法对吗? 也对,也不对!! 对是因为,水银这种东西出现在墓里,确实能起到以上三种作用,错是因为,古人压根儿就不知道水银有这些作用!! 天下达官贵人之墓葬,十之六七出自于礼官之手,墓葬中用什么样的材料,选什么样的规格,礼官门儿清,甚至每一样东西的特性礼官都会去研究。 那么,我看历代老祖宗的手札,礼官什么时候才完全吃透水银这种东西的特点的? 唐代!! 没错,礼官是在唐代才完全了解水银这种东西的! 可是,唐代以后,再无水银墓!! 每个朝代都有每个朝代的墓葬特点。 比方说唐代,大家伙都清楚,唐朝的墓最大,开山为墓。 再比方说宋代,则多砖墓,因为宋朝明令禁止用石头砌墓,那时候长江以北是全国经济政治文化中心,所以,在北方很少能看见宋代的石墓,后来到了南宋就乱了点,墓葬就杂了。 至于元代…… 来来,你说说,谁他妈见过元朝皇帝的墓? 元代秘葬,谁也不知道他们的皇陵在哪儿,当年我家给元朝皇室办事儿的老祖宗没少死,死一个皇家子弟,我们家举丧三年,因为参与墓葬建造以后,必定会被处死,或者直接陪葬,那是礼官最暗无天日的日子,我家一位老祖宗被逼到娶了二十房妻妾,没日没夜的奋斗,就怕传承断绝了! 最后说到明清,那就杂了,多是砖墓,顶部是拱圆,建筑结构非常非常复杂,可以说是集大成者,什么手段都有,骚操作层出不穷,所以,若说机关,明清两朝的古墓机关最可怕…… 总归,从唐到清,无论丧葬制度怎么变化,再无水银墓,这种水银墓,基本只出现在春秋战国到秦朝这一块,然后就打住了,汉代偶尔会出现一两座罢了。 也就是说,水银墓的出现,和水银本身的作用没有半毛钱关系,就是因为在那个时期,水银非常非常值钱,墓中有水银,本身就是一种权利和财富的象征。 所以,墓中水银的多少,直接意味着墓主人的身份!! 除此之外,墓中的水银还有另外一个作用。 北魏著名的地理学家郦道元讲过,以水银为江河湖海,在于以水银为四渎、百川、五岳九州岛,具地理之势! 这就涉及到玄门之说了,意味着这东西象征山川地理,直接与墓主人的国土挂钩! 比方说始皇帝的那座墓,我虽然没有进去过,但里面的水银之河,一定是纵横交错,细细梳理,必定有七条,寓意七国归一,而水银河流经区域,放大来看,必定有中原之势,说白了,就是类似于一个小型的国土沙盘,在告诉后人,这是朕的国土!! 在这些水银河之后,才是始皇帝真正的沉睡之处! 江山在前,君王在后,这是社稷大于君王的意思。 所有水银墓布局,不外如是!! 而我眼前这座水银墓呢? 用了如此海量的水银,说明这个遗迹主人的身份极高,少说也是一个古国的君主。 除此外,我发现被水银污染的土地是连成一片的,这就说明,遗迹里的水银,真的就像是一片海一样,也就是说,遗迹主人生前的国土在大海上? 这个推论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太岳山在内陆,一个海外之国的君主,为何会埋葬在这里呢?! 想不通,我也不想了,好在,透过被污染的区域形状,我能大概推测出下面那片水银之海的形状,以及这片水银之海的在整座墓葬中的大概位置,然后,再添上一些有可能存在的墓室。 这样一来,整座墓葬的格局、大小,基本上就跃然纸上了。 待绘图完成后,我看着眼前的墓葬图纸,陷入沉思…… “咦,这不是洛书吗?” 忽然间,一道女声从我耳畔传来,我正一门心思的扑在绘图上,忽然来这么一出,倒是把我吓一跳,回头一看,赫然是张歆雅,这姑娘不知什么时候爬了起来,此刻脑袋穿过我肩膀,正看着我手中的图纸,呼吸时喷吐出的热气吹拂在我脖子上,搞的我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忍不住缩了缩脑袋,让开了一些,让她在我身边坐下,这才没好气的说:“大晚上的你不好好睡觉,爬起来凑什么热闹呢?” “怪我?” 张歆雅翻了个白眼,山顶寒冷,缩了缩身子,蹙眉道:“你就在我跟前呢,跟个神经病一样,嘴巴里一直嘀咕着,什么唐墓开山,宋墓全砖,就跟鬼念经似得,咱在的这地方又不太平,我是活生生被你吓醒的!”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太过投入了,搞出了动静,笑了笑,再没吭声。 张歆雅用胳膊肘子戳了我一下,道:“哎,你还没说清楚呢,这可不就是洛书吗?” “这是这座墓的布置格局,各个墓室叠加在一起,确实像是洛书。” 我点了点头,再看我绘制出的墓葬格局图,又一次钻了进去。 河出图,洛出书。 这话想必是个华夏人就都知道,上古时期,黄河中出现龙马,背负河图,献给伏羲,伏羲以此而演化出先天八卦,也就是后来的《周易》来源,影像了华夏数千年,如果一定要问咱华夏人的根儿在哪,就在这里了,文明的根儿在这,无形的会影响社会规则,每一个人的为人处世,甭管你承不承认,但凡是个华夏人,所作所为就都跑不脱儒,道的影响! 至于洛出书,则是大禹治水时期,洛河中浮出的神龟,背驮洛书,献给大禹,大禹依靠此治水成功,划分天下为九州。 所以,洛书,又称之为是龟书,是阴阳五行术数之源。 张歆雅听后咋舌:“好厉害的样子,你也不错啊,拿着手电筒在大雪地里这么一照,整座墓的格局就都出来了。” “我不厉害,厉害的是这座墓。” 我幽幽说道:“你还是不懂一座墓修成洛书意味着什么?大禹得洛书而划分天下九州,这洛书,含着天下之变,江山地脉皆在其中,简简单单的一幅图,讲的是天底下最大、最复杂的道理,如果说是皇帝的住宅设计成这个样子,那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修成一座墓,把你塞里边去,你能舒服吗?这是端起整个天下砸在了你的脑袋上,这座墓是用来镇压他人的!! 至于墓中的水银海,这并不是告诉后代,墓主人到底又多么牛叉,而是告诉墓主人,你有多高的身份,老子就有多高的手段,哪怕你是天王老子,老子也有相应的规格葬了你,镇压的你永世不得翻身!” 张歆雅听得目瞪口呆,半响后才说:“我忽然知道你为什么看一眼就知道墓葬的格局大概是什么样的了,老实说,你现在是不是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我默默点了点头。 “那就没跑了。” 张歆雅叹息道:“这座墓,十有八九又是你们礼官用来埋人的,这种做事的风格,就是你们礼官的尿性,一言不合就要埋人,死了都不让人舒服,所以才那么招人恨……” 第229章 三观颠覆 我能作何回应? 礼官本来就是埋死人的嘛…… 眼下这座墓葬设计的这么狠,显然里面不是个好相与的角色。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如此一来,许多疑惑倒是迎刃而解了。 譬如,海中之国的君主,为何会埋葬在这里?明显不是人家乐意的呀,不知是我哪个缺心眼子的老祖宗把人家强行弄到这里的! 还有刘妈给我们讲的那个当地传说。 那个传说已经说得很清楚,山中的遗迹并非是一对情侣的世外桃源,而是神人放逐他们的墓葬!! 这倒是全都对上了。 “实在不行,这回你就别进去了。” 张歆雅不再开玩笑,面色严肃的对我说道:“你是礼官的后人,这墓里的东西又是你老祖宗埋下去的,对方现在掌握了我们的行踪,只怕早已看出你的来历了,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你一定会成为对方针对的对象,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头,你这一下墓,万分凶险。” “在外面就不凶险了么?你都说了,人家早盯上我了,离了群没准儿才更危险呢!” 我笑了笑,拍了拍她肩膀,开玩笑的说了句,行了,兄弟,不用替哥们担心,命大着呢。 张歆雅大怒,狠狠踢了我一脚,警告我,以后再敢说我俩是铁哥们,她弄死我。 说完,她钻进了睡袋,再没搭理我。 其实,我说的那话全都是扯淡,这次行动我一定得跟着,水银墓就没一个简单的,全都是清一水的大墓,我早有预感,这个墓葬的复杂程度,可能要超过那座葬妖冢,我不在的话,鹞子哥他们根本就破不开,而且会万分凶险!! 此时已经是后半夜了,我钻进睡袋后没睡多长时间就被老白推醒了,此时天蒙蒙亮,我双眼酸涩,眼睛里全都是血丝儿,闭着眼休息了挺长时间才稍稍缓过神来,钻出来后,鹞子哥已经生了火,融了积雪,把我们随身带的风干牛肉撕碎丢进去煮了,成了一锅香喷喷的牛肉粥。 我吃了少许,待身体稍稍暖和,才把老白拉了过来,拿出我昨天晚上绘制的图纸,在一个地方画了圆圈,并且直接告诉老白,待会儿把洛阳铲从这个地方打下去,弄点土上来瞧瞧! 老白应了一声,三口两口把肉粥灌进去,拿了工具招呼了鹞子哥就去忙活了。 我说的那个位置其实很好找,就在正东方,被水银所污区域向外大概两三米的距离! 这座墓葬整体以洛书为局,这个局就太大了,墓葬设计也会万分复杂,洛书蕴含四季五行之变,天下万物,地理地脉的兴衰,那么这座墓葬内部的机关、墓室等设计也一定要符合这些,完全按照洛书之变来运行,否则,只是墓葬的整体布局像洛书,那根本没用,只是个空壳子罢了,压根儿就没用到精髓,自然也就镇压不了邪祟了。 基于这一切,我猜测,这座墓有八个墓门,各个方向都可进入。 但是,如果走了不对的门,那进去以后处境就会非常艰难。 比方说,墓葬里有些机关,在春季的时候是蛰伏的,那么,你在春季的时候就应该走这条路,相对安全,如果走错了,进去以后九死一生!! 这就是所谓的四时之变了。 除了季节,还有性别、生辰八字、阴阳属性等等很多因素,可以说,这种墓葬内部有无数机关,变化无穷,不同年岁的人,不同的季节,不同生辰八字的人,走进去以后所遇到的都是截然不同的,不过因素太多,有些也就难以规避了,只能是保大不保小。 我选的这条路,则是最适合我们几人走的! 这条路,就是艮方路! 艮方路是山路,如果墓在山中,走这条路就相对安全,而且对应的季节是春冬季,眼下濒临年关,正是冬春交替的时候,季节上也吻合,阴阳之中属阳,我们几个是活人,走阳路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唯独有一条,这条路是少男该走的路。 老白、鹞子哥、张歆雅他们仨都不符合这一条,所以,一旦进入墓中,多数机关还是最好由我来破解,免得横生什么变故。 老白和鹞子哥两人都是老江湖了,动手非常利落,我和张歆雅吃过东西后,刚刚把我们的行李拾掇好,他们那边就有了回应,铲子打下去三四米的样子,就盯到了墓顶上,拔出铲子一看,带出的全是五花土。 “石墓!” 鹞子哥如此说,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就开坑?” 我想了想,便应了一声,根据我的估测,这个盗洞打下去,其实正好在地宫的墓门外,说白了就是打穿了甬道而已,没有直接打到地宫里,这样一来虽说费点事,但相对安全,顶多下去以后再破开墓门,不知深浅的直接打到墓室里面,很容易直接跳进水银海里,那时候防毒面具可就护不住我们的安危了! 甬道上一般没有机关,就是一个盗洞的活儿,鹞子哥最擅长了,和老白两人一个打洞一个运土,不多时,一条四四方方的盗洞就呈现在我们面前,鹞子哥拿着撬棍在里面捣鼓片刻,“轰隆”一声,盗洞上的一方青石就被掀开了,他立即纵身跳了下去。 片刻后,下面传来鹞子哥的呼喊,示意我们下面绝对安全。 盗洞不深,顶多几米,我们几人轻轻松松就钻了进去。 如我所料,下面确实就是进入地宫的墓门,这是一个相对空旷的小墓室,两扇石质墓门挡在最前方,我上去用手敲了敲,很实,墓门的厚度和重量恐怕很惊人,又看了一眼上下两端,发现墓门是嵌在地上的,如无意外,应该是推拉式的机关门! 我仅仅是粗略检查了一下,便知道这道墓门绝不是靠暴力或人力能破坏的,必须找到控制它的机关,四下逡巡一圈,我的目光很快落在了墓门前的石塑上。 这是一个男人的雕像,头戴高冠,很是英武,双目紧闭,跪坐在地上,一手拿着石书,另一手将一方青色的方盘端在怀中,身边放着一个石筒,里面都是长度十三四公分长的小细棍,应该是古代的算筹,不过这算筹却是铁铸的。 乍一看这男人的姿态,他似乎在一边看书,一边计算,只是,双眼紧闭,如何看书?这便是怪异之处了。 我上去检查了一下对方怀中的青色方盘,感觉这好像是一块磁石…… 在男人身后,是一道耸立的石碑,石碑上面刻着钟鼓文,也就是殷周时期的铭文,现在也叫金文,算是最早期的文字,属于篆书中的一种,辨认难度倒是不大。 我背负双手,站在石碑前观摩上面记录的内容,很快被震惊了。 这石碑上记录,眼前跪坐的这个塑像,赫然就是春秋时期的著名乐师师旷,难怪双眼紧闭,传说师旷就是个瞎子。这上面说,师旷临死之前,留下一道千古术数难题,谁能解之,此门自开! 瞬间,我明白这个机关的关键之处在哪里了。 只要破解了这道术数难题,然后把答案用算筹摆放在那块青盘上,算筹是铁的,青盘有雌性,当二者接触,就会触碰到石盘下面的机关,让机关运行起来,如果答案正确,算筹摆的没有任何问题,机关就会按照正确的方式运行,墓门自然就开了!! 这个机关设计的不可谓不精巧,我也是头一次听说,按照石碑上所说,这个机关完全就是师旷设计出来了,他本身就是这座墓葬的设计者之一,这就有点颠覆我的认知了。 传说中,墓主人和他的关系不是很密切么?如果他参与设计了这座墓葬,那就等于他亲手镇压了墓主人,这叫关系好? 再者,我的猜测难道是错的?这座墓压根儿没我们礼官什么事儿? 这些疑问冒出来,却注定暂时没有答案,我也压下了心头的震惊和不解,去观摩师旷留下的千古术数难题,心里还真有点忐忑啊,这是哥们的软肋,全赖我爸,以前哪知道盗墓也得有文化啊?现在回炉再造是不可能了,只能硬着头皮上,而师旷是著名的术数大家,造诣很高,他留下的千古难题,想想就让人犯愁…… 这道题,就记录在雕像手中的那卷石书上,上面是有字的,还是金文,雕刻的很小很小,也确实是一道数学题,可惜,那个时候没有阿拉伯数字,全都是老祖宗的文字表达,读起来很费劲,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把这道题换成阿拉伯数字写在地上。 6=3+3 8=3+5 10=5+5 …… 100=? 这就是这道题的全部!! 我看完以后,轻轻咳嗽了一声,看了老白一眼,老白扭过了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又看向了鹞子哥,鹞子哥冲着我眨了眨眼,咧嘴一笑,满口牙齿很白,看起来厚道老实。 这两个文盲!! 我心里把这两人从头鄙视到脚,不得不拉下脸来,冲着张歆雅陪笑道:“小姐姐,知道这题咋弄不?” 张歆雅难得的没有小瞧我这个礼官是个山炮,她蹙着眉头定定的看着我写在地上的这些数字,神情非常精彩丰富,有震惊,有错愕,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有门儿! 我一瞧她这神情,就知道她铁定知道这题,又连续问了好几遍,她都没有回应,就用手推了推她。 张歆雅这才浑身一颤,回过神来,望着地上的这些数字,表情很挣扎,很纠结,过了片刻,才有些艰难的说道:“你确定这是师旷留下的题,一个生活在公元前五百年的人留下的千古术数难题?没有弄错?!” 我点了点头:“这上面的钟鼓文是这么讲的。” “那我的三观真的被颠覆了。” 张歆雅一摊手:“我看了很多很多遍,怎么看,这都好像是世界著名的数学难题之一——哥德巴赫猜想!!” 第230章 破门 “这咋还整出外国人来了呢?” 老白晕菜,嘀咕道:“有文化了不起啊,就可以自由自在的说些我们听不懂的话?” 这话说的虽然不要脸了点,但属实是说出了我心里的呐喊啊!! 可惜,我实在没老白这副豁出脸皮不要的恶棍嘴脸,所以只能躲在暗中摇旗了。 张歆雅相当的刚,素来不惯着老白,闻言立即冷笑:“不学无术的东西,没文化你有理?” “咳咳……” 鹞子哥轻轻咳嗽一声,提醒张歆雅这话杀伤面积委实有点大,就不要继续下去了,立马转移话题:“二丫头,你说说这个歌什么玩意的猜想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哥德巴赫猜想!” 张歆雅强调,目光复杂的看着师旷的雕塑,轻叹道:“虽然早就听闻师旷绝顶聪明,才华横溢,但……聪明到这一步,确实已经是惊世骇俗了。” 她担心说的太直接,我们几个理解不了,所以阐述的很缓慢,也很仔细,每说一点还贴心的留下思考时间让我们充分思考,让我们仨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就像观看一场烟花,有文化的人家会用绚烂多彩等词语来形容,文艺一点的甚至会感慨一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把只会说一句“卧槽”的文盲羞辱的体无完肤。 而我们现在呢?连个“卧槽”都说不出!! 文盲看烟花还知道漂亮,我们却完全不知这道题震撼在了哪里! 好在是张歆雅的表达能力不错,渐渐的我们也明白了。 这个哥德巴赫猜想,是18世纪德国数学家哥德巴赫提出的两个大胆的猜测,简单来说,就是任何不小于6的偶数,都是两个奇质数之和,任何不小于9的奇数,都是三个奇质数之和! 这个猜想一度成为世界数学难题,一直到近现代才被华夏数学家陈景润攻破,找到了这个定理,不过,哪怕是到了现在,很多所谓的民间数学家都会对此产生浓厚的兴趣,原因非常简单,哥德巴赫猜想小学生都能懂是什么意思,不似黎曼猜想这些数学难题,不懂数学的人,甚至都看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是,这个猜想如果放在师旷那个年代,那这就有点惊世骇俗了。 要知道,哥德巴赫比师旷晚了两千多年! 至少,想考虑到哥德巴赫猜想这一步,你首先得弄明白质数是什么,这个又叫素数,就是一个大于1的自然数,除了1和它本身外,不能被其他自然数整除。 张歆雅觉得,在师旷那个年代,华夏人应该还不懂除法,对于质数应该没有任何研究。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要说数学我确实不行,但是历史我懂,质数应该是欧几里得提出来的,这个人是古希腊的数学家,生活的年代距离师旷并不远,他能发现质数,咱华夏的老祖宗也差的不远! 首先,除法,在春秋时期一定是出现了! 虽说,第一本数学著作《九章算术》是在公园一世纪左右才出现的,里面第一次系统的阐述了除法,但并不代表我们老祖宗就是在一世纪才懂这玩意呀,先秦诸子百家里的法家有个叫李悝的人,这个人写过一本书叫《法经》,里面很明显有相关除法的运算,而这个李悝,只是比师旷晚了一点点! “我承认,听你这么一说,这里出现和哥德巴赫猜想有关的题确实有些吓人,早了两千多年,但也不必大惊小怪,咱们老祖宗也没有那么笨,你看看这墓里的机关术,涉及到了多少关于力学、几何的应运?他们不必一定要懂这些学术问题,但他们有生活经验,多少学术上的伟大发现都是生活中的一次偶然?学术本身就来源于生活,不要讲的那么神圣!” 我说道:“当然,如果说师旷在两千多年前就完整的阐述了整个哥德巴赫猜想,这我是不信的,那个时候的数学体系还做不到这一步,但……他是个瞎子,看不见东西,就容易胡思乱想,揣摩每一个数字,然后他恰巧发现了这么一些有趣的数字,除了1和本身外,根本无法整除,兴许那个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些数字是什么,但他确实发现了这些数字的存在,然后他又揣摩这些数字,渐渐的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运算,符合哥德巴赫猜想! 你瞧瞧,他问我们的问题,仅仅是个一百而已,这就说明他在这条路上并没有走太远,仅仅是发现了个雏形罢了,以当时的条件,也不可能继续再走下去,因为涉及到的运算太庞大了” 我耸了耸肩,说这些意思其实就一个,不必过度妖魔化,也不必把古人看的太白痴。 “这么说我倒是觉得平静一点了。” 张歆雅点了点头:“至少不觉得惊悚了,就跟见到了一个穿越者一样。” 这就叫穿越者啦? 我默默笑了,师旷的才华确实很妖,但不算最妖,你瞧瞧王莽干过的那些事,那才最像穿越者,简直逆天了,要不是遇到了刘秀这个挂逼,鬼才知道他会把新朝弄成个什么样子! “得了,既然弄明白这机关是咋回事,那就赶紧弄开墓门!” 老白听我们说了半天,早不耐烦了,怒道:“瞧瞧你俩那样,明明干的是刨坟挖坑的贱活儿,却跟个老学究似得,在这探讨来探讨去,就跟老子当年在工地搬砖,明明都是些撅着屁股卖苦力的苦哈哈,结果一闲下来就聊国家大事,他娘的,老子就一句——关你屁事?” 张歆雅狠狠瞪了老白一眼,没有做声,手机是没信号了,指望不上,所以只能拿出木棍,将100以内的所有质数全部写出来,然后通过计算把一个个答案写了出来。 不过,这答案未免就太多了…… 3+97可以,11+89也可以,17+83还可以…… 师旷要的答案并不是一个,而是全部!! 我从雕像身旁的石筒里抽出铁算筹,开始往青盘上放。 如我所料,算筹刚刚放到青盘上,立即“啪”的一下吸附了上去,那一瞬间,我明显能感觉到青盘颤动了一下,下面传出“咔”的一声清脆响动。 这动静无疑是机关运行发出的声音,有时听来是如此悦耳,有时又是死亡的音符。 当然,此时听起来绝对是比较动听的那种,我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这青盘下面应该有无数个非常精巧的机关,算筹放上去以后会被触碰到,如果算筹运算的数据完全正确,机关自开,与钢琴的琴键差不多,你的音符组织得当,那就是一曲动听的仙乐,如果组织的不好,弹出来的就是粑粑! 算筹这种东西其实很简单,在元代算盘出现之前,古人一直用这种东西进行计算,大概可以算是算盘的前身,道理也很简单,采用十进制,个位数竖着摆,十位数横着摆,百位数再竖着摆,千位数再横着摆,如此一来,就能通过小小的棍子表现出很多自然数,运算加法的时候,往上添筹就可以了,就算是小学生都能看一眼学会,就是有些太过麻烦了,偏偏师旷的这个问题还有很多答案,一个个用算筹表现出来,花费了很长的时间。 不知不觉,我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水,全神贯注,生怕弄错一个细节,那这道墓门我们可就越不过去了。 在这期间,青盘下面“咔咔”的机关运转声不绝于耳。 当最后一个答案运算完毕,青盘上只剩下了一根横着的小棍,代表着一百的时候,我们几人的呼吸都不由急促了起来,眼巴巴的盯着眼前的墓门。 轰隆隆! 一阵巨大的轰鸣声传来,墓门……终于动了! 鹞子哥默默带上了防毒面具,我们几人自然也是有样学样,地下温度偏高一些,不似地表那么寒冷,墓中的水银还是呈液态,或者干脆就是水蒸气,一个不慎,立即重金属中毒,小心总归是没有错的。 墓门后,漆黑深邃,也不知有什么在前方等待着我们。 鹞子哥默默挥了挥手,招呼我们几人跟上,他自己率先一头扎了进去…… 第231章 撼山人 这是一条漆黑深邃的甬道,或者说是一条半成品的隧道更为贴切一些,没有经过任何精致的人工雕琢,不似正常墓道,一般都会用石板拼接,或用青砖来券实,其实就是草草开凿出来的一个土洞子罢了,地上还有许多碎石瓦砾,显示这条甬道在开凿的时候究竟有多么匆忙。 不过,这条甬道却保存十分完好,没有任何塌陷的地方,我摸了摸土壁,冰冷坚硬,敲打上去有种金属质感,灯光一照,土壁呈现出一种黑青色。 这是水银沁入了土壤,对土壁进行过自然固化,日积月累下来,坚固程度恐怕已经超过了混凝土,不崩塌倒也正常,但这一切显然是后续的自然变化,掩盖不了这条甬道的粗糙工程。 那么豪华一道墓门,背后的甬道竟然这么差劲? 强烈的对比下,我心头生出了好奇之心,一边走,一边抚摸甬道,自然不是手贱,而是想摸一摸工匠的成色! 师旷是这座墓的设计者,他扮演的角色与刘妈讲的那个故事有很大出入,这需要我们去探究,但绝不是现在!! 现在我只关心,他……是不是有一堆猪队友? 师旷很有才华不假,但修建这么大的一座墓,个人的力量的终究是有限的,他顶多是亲自监督一些比较重要的位置,比方说墓门,那片水银海等,不可能面面俱到,这座墓的绝大部分都是来自于那些工匠的智慧,这些工匠的能耐,决定了我们往后要面对的危机到底有多大。 这座墓是修建于春秋时期的,那个时代的真理真的是仅仅掌握在一小部分人的手里,工匠的技术差别非常大,诸子百家掌握的技术有些甚至可以与工业背景下的技术媲美,而寻常工匠则很有局限性了。 若师旷只寻来了一些寻常工匠,那我还真可以安心一些了,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他心中有一个起飞的梦想,结果队友给了他胳膊上绑了两片破布,说扇一扇你就可以像鸟一样自由,那他还飞个屁,有再多的才华也施展不开! 结果,我失望了,甚至,心情开始变得无比凝重。 甬道的工艺很粗糙,这不假,但……不坍塌,绝不仅仅是水银沁入加固的原因。 开凿隧道不是一个简单的活儿,尤其是最初的时候,并不是说你抡起铲子一顿猛刨就成了,破坏的土体的平衡,立马就把你活埋了,这需要掌握的好一个平衡点,让土体的内力均衡,才能保证结构的稳定,与打盗洞是一个道理,所以说,绝大多数的土夫子,都可以算是土木工程的专家。 而眼前这条甬道,已经将这种土体内力的平衡玩到了极致,甚至可以说是炉火纯青了。 “如果不是这条甬道太大了,我都怀疑这好像是个盗洞!!” 鹞子哥一边走,一边观摩这条甬道,苦笑道:“你看看这运土的时候留下的沟壑,你再瞧瞧,这挖出来的形状,活脱脱就是盗墓贼打出的盗洞,不过放大了无数罢了!” 不用说,是高手,绝对的高手! 鹞子哥本就是玩土木工程的好手,看完后也叹为观止,极端怀疑当年给师旷干活儿的是不是一群盗墓贼! 他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一阵愣神,自语说该他娘的不是那种人吧? 老白追问我说的是哪种人。 我想了想,叹息道:“撼山人!如果是这帮王八蛋的话,那咱们可真是一步一杀机了……” 撼山人,就是一帮盗墓贼。 盗墓贼,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恐怕绝大多数人想都不想就会说三国,曹操设立摸金校尉和发丘中郎将,公认的盗墓贼老祖宗嘛…… 其实,这个坏开头,还真就不是人家曹操的,这老哥绝逼是上下五千年出了名的背锅侠,都快被黑出翔了,三分天下,真说起来,他治下的老百姓算是过的最舒服的,从某方面来说,他才是最仁义的那个,这大概是大仁大义吧。单说一个盗墓,这事儿既不是他开的头,同一个时代也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干,那位合肥十万送人头的孙仲谋盗的可比他狠得多,摸金发丘讲规矩,那位的手下可是一点规矩都不讲。 而历史上真正第一个盗墓的,就是撼山人!! 这是一个组织,严格来说,起源于西周末年! 据说撼山人都是当年被殷人俘虏的奴隶后代,心中痛恨殷人,到了西周的时候,也一直过得穷困潦倒,西周末年活不下去了,于是就开始了盗墓的行当,第一个被他们盗的墓,就是商朝的开国君主商汤,这也是第一座被盗的古墓! 打那以后,撼山人尝到了甜头,开始疯狂盗墓。 据说,这帮人都有一身好功夫,翻山越岭如履平地,尤其精于土木结构,他们打下的盗洞,百年不塌。 正是因为这帮人的出现,墓葬里才开始有了杀人机关,之前我们礼官埋人,都是循着古礼把人下葬,考虑天灾,根本就没有考虑过人祸。 那么,古墓里的杀人机关是我们礼官第一个弄出来的不? 不是!! 还是这帮撼山人弄出来的!! 撼山人经过发展以后,结构庞大臃肿,利益瓜分不平衡,产生了分裂,那个时候,有人就跑出来找礼官了,说他们最了解盗墓贼,知道该如何坑杀他们,设计的机关刁钻狠辣,而且极为密集,根本就不给人活路的那种! 再往后一点,这些洗白的撼山人干脆不搭理我们礼官了,自己开始单干,春秋时期最为鼎盛,帮助一大批人设计了机关! 不过,春秋战国之后,名噪一时的撼山人消失了,有人说他们干的事儿太缺德,始皇帝不喜,于是杀绝了他们,还有人说,他们藏了起来。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师旷还真有可能是请来了撼山人,能用打盗洞的法子把一条甬道打成这样,哪怕没有水银沁入土壤加固,恐怕也能维持上百年,除了撼山人,在那个时代,大概没有谁还有这种技术了! 摸到了这么一点路数,我开始变得小心万分,撼山人设计的墓葬,没有一处是安全的,这帮孙子洗白之后,对同类的憎恨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 果不其然,不久后,我们就遇到了凶险。 那时,鹞子哥走在最前面,当他脚上厚重的靴子落下的时候,发现前面地面明显有些不太寻常,地面上的土屑颗粒有轻微的颤动。 若是实打实的地面,人走上去能引起这样的情况?怕不是绿巨人吧! 也就是说,前面是地下是空的! “小心!!” 我大喝一声,越过老白冲上去一把扯住了鹞子哥,不过还是稍稍晚了一步,他已经一脚踩了上去,前方“哐当”一下子骤然弹起一条与甬道宽度一模一样的长木板,泥沙噼里啪啦的朝我们盖了过来,若不是带了防毒面罩,恐怕得啃满嘴的泥巴。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紧随其后,一条接着一条的长木板弹了起来,木板此起彼伏,地面上似起了巨浪一样,乍一看绵延不绝。 不久后,机关稍稍平息,整个甬道前方四五十米,全都是这种一道接着一道木板连接组成,上面覆盖着泥土作为掩盖,肉眼根本分辨不出来,若不是我早早打起一万分警惕,注意到了地面上的微弱变化,稍稍粗心一点点,立马就得中招。 老白小心翼翼的上前掀起一道木板,手电筒朝下面一照,下方赫然是一条三米左右的深沟,犹如野兽险境一样,到处分布着足以将人洞穿的刀锥利器,时隔千年没有丝毫腐朽的样子,照上去寒光潋滟,杀气森然。 “这他娘的……” 老白说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连环翻板吧!” 我默默点了点头,这种机关非常简单,与那道逆天的算术机关门相比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但简单的往往都是高效的,连环翻板根本不算什么传说级的机关术,反而非常常见,但太隐蔽了,在昏暗的墓葬内部难以察觉,一个不慎,万劫不复,死在这种机关的土夫子难以计数。 这种机关窍门就在这些木板上,中间有轴,下面左右各缀一个小物体,犹如天平一样,能保持木板的绝对平衡,一道接着一道,上面覆盖上土,根本什么都看不出,一脚踩下去就去阎王爷那儿报道了。 不过,既然发现了这种机关,想跨过去就简单了,掀开翻板,直接跳到下面的坑中,坑中的刀锥利刃虽多,但总有落脚的地方,毫无防备的掉下来自然会利刃穿身而死,但在有防备的情况下,这些利刃就不会伤人了。 我也是如此做的,吊着绳子我们几人默默下去后,出于谨慎,我抬手制止他们直接行动,因为我总有一种直觉,撼山人不会只有连环翻板这一样手段,他们是盗墓贼,应该知道遇到这种情况只要看出翻板存在,机关基本就作废了。 这帮孙子的阴狠歹毒是出了名的,最厉害的就是机关无处不在,环环相扣,让人防不胜防,量变引起质变,你能躲过第一次,能躲得过第一百次么? 这就是撼山人的特点! 春秋之墓,机关多出于撼山人之手,步步杀机,简直是土夫子的噩梦! 所以,我没急着前行,而是在土坑中四下观察,注意力第一时间放在了这些倒插的利刃上。 这些利刃明明就是青铜兵器而已,为何没有生锈? 我套着厚厚的手套,拔起一个观察,看完后,遍体生寒。 这是一截青铜矛头,乍一看,简简单单,仿佛没什么门道,可手电筒光芒照射下,从侧面看,就能发现,这矛头上面到处都是亮晶晶的小光点,仔仔细细观察才会发现,那小光点赫然是一根根立着的小勾子,非常非常细小,状图鱼钩,反光时,光芒甚至能将其完全笼罩,犹如一层薄薄的绒毛一样,偏偏闪烁的光芒里,带着一点淡淡的黑紫色。 “这玩意淬了毒!!” 老白接过矛头,使出了篡骨寻芳的本事,轻轻嗅了嗅,蹙眉道:“有一股淡淡的甘草味,正常人根本嗅不到!” “这是鸩毒啊!” 我道:“没成想,今儿个总算见识了正经八百的鸩毒。” 鸩鸟是个什么玩意? 谁也没见过,但古书里无一例外都提到了它,哪怕是史书中也提到过,一言不合就鸩杀,说明其确实存在过,不过已经灭绝了,就是现在一丁点痕迹都找不着,所以才让人充满怀疑。 传说,这种毒万分恐怖,浴血即溶,中毒之后,人白眼朝天,不断颤抖,受尽苦楚,最后七窍流血而死,是一种最恐怖的毒,基本无解,见血必死! 这种毒淬在武器上后,武器就不会腐朽,千年之后,仍旧寒光湛湛,再加上老白说的那种气味,铁打的是鸩毒,没跑! 如果我没仔细看,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们走过去的时候不看这些地上的尖锐利刃,只要不小心挨到碰到,利刃上的挂钩就会挂破我们的衣服,稍稍擦到皮肉,人就必死无疑! 设计这里的撼山人显然想到有人可能会发现连环翻板,走下面的坑,于是就在坑里的武器上做了手脚!! 最后,我们几人不得不用厚厚的衣服,将双腿全都裹得严严实实,这才安全走过去。 之后,我们接连又遇到了数不清的机关。 毒气、吊石、飞矢…… 各种各样的机关不断朝我们身上招呼。 最凶险的一次,老白无意间触碰到了一个我们根本没有注意到的机关,数根投矛照脸激射而来,要不是鹞子哥反应快,立即提醒,我们几个就被串了糖葫芦了!! 这些机关,要说高明,绝对算不上高明,但就是多,一个扣着一个,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测,这就是撼山人的手段!! 我们前行的速度,因此无限放慢,顶多十几分钟就能走完的甬道,足足将我们拖了数个小时,好不容易才看到出口。 这个地方,山洞被水银渗透的更厉害,四壁几乎已经呈现出一种金属质感。 当我们结伴从甬道中走出的时候,彻底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 “我的天,这不是真的吧?” 老白狠狠揉了揉眼睛,然后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我怎么觉得,我们好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第232章 诡秘石碑 眼前的这一幕过于震撼了,已经不像是一座地下遗迹,而是某个神秘的世界。 无他,实在是太广袤了! 这大概是我们四人心中唯一的念头。 黑暗无边无际,一片金属海洋横亘其中,宽阔浩淼,仿佛要在地下一直延伸到世界尽头,我们极目远眺,甚至无法窥视到冰山一角,它是如此的安静,没有丝毫波澜,乍一看犹如一块无穷大的金属镜面一样,当手电筒的光芒照过去的时候,反射回馈出阵阵冰冷暗沉的光芒,犹如鬼神露出的阴森笑容一样,像是无声的嘲讽我们,笑话我们对它无可奈何! 我们也确实是无可奈何,单单是看了一眼,就被这场面给镇住了。 大概就是鹞子哥这等见多识广的行内老手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墓,完全傻眼了,一句话都说不出。 “幻觉,一定是幻觉!” 张歆雅呼吸急促,闭上眼睛,犹如在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样,等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眼中浮现出两个瞳孔,已然是绾娘儿在当家做主了,睁开阴阳眼,试图看穿虚妄。 见此,我无声的摇了摇头,人就是这样,对于超乎寻常的事物总会报以质疑,怀疑是幻觉,或者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 不仅张歆雅如此,我也一样,甚至在更早的时候,我就同时用了道家八大神咒当中的净身和净心两道神咒,就怕中了撼山人层出不穷的损招儿。 在神咒护体的情况下,障眼法是很难对我产生作用的,刚刚从甬道里钻出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确定,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并非虚妄。 此前我口口声声说水银海,但那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罢了,打心眼里不觉得规模能有多大,充其量是个水泡子就够不错,毕竟,那是水银,不是水,不可能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谁知,一言成谶。 这里真的无边无际,不敢说一定是海,但绝对能媲美湖泊了,从地表上根本看不出能有这等规模,说明我们看见的污染区域只是很小的一部分而已,这些污染区域可能断断续续,并非连成一体,我们只是看见了其中之一罢了。 那么,此地到底有多少水银? 无法计算,天文数字! 恐怕,就算是秦始皇陵中的水银都没有这么多! 惊愕过后,我更多的是庆幸。 我曾仔细估算过墓葬的结构,布局似洛书,这应该是没有看错的,只不过整座墓比我估算的要更加大,按比例放大了无数倍! 当初如果我稍稍贪心一些,存了投机取巧的心思,想越过水银海,直接把盗洞打进墓室的话,现在我们铁打的得坠入水银中,必死无疑!! 当时我就是怕这个,觉得自己只有八成把握能直接进入墓室,不必通过水银海,终究还是有一些风险的,不敢拿众人的性命做赌注,现在看来,我那所谓的八成把握就是个笑话!! 短暂的惊愕过后,我们一步步向前靠近水银海,走的都非常谨慎,这里尘封了两千多年了,虽说并不是完全的封闭空间,依旧通风,但空气污浊不堪,我们在这里每等待一刻,都是拿自己的性命在做赌注,谁也不知道挡在我们脸上的这张防毒面具能扛多久。 老白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上面附着着重金属,呈现出一种银灰色,然后他狠狠将石头丢进了水银海中,没有任何声响,石头直接被吞没…… “这……” 老白有些为难的回头看我:“这算是机关吗?” 我摇了摇头,紧接着又点了点头。 主要是,我也没主意了,从来就没见过这样的墓葬,如此海量的水银,实在是太惊人了,横在我们面前,犹如一道天堑,无法跨越。 说它是机关吧,毫无精巧和技术可言,说它不是吧,它确实是人工搞出来的,防护后面的古墓,我也无法说清楚这到底算什么,给我的感觉就是简单粗暴,像一个土豪“哐当”一下把好几千万砸在你面前,就问你跪不跪,什么驭人心术,什么恩威并济,根本不需要!! 我现在大概就是这种很无奈的心态了。 老白又问:“这片开阔空间的两侧都是土壁,打磨的非常陡,没地方着力,我们只能从这水银海上淌过去,可这压根就没戏,实在不成,咱们要不直接退出去吧?从地表想办法,越过这里,直接打进墓室?” 这法子我早想过了,可现在压根儿就没办法判断这片水银海到底有多大,怎么越过去? 大概是骨子里那股子不愿意认输的劲儿在作祟,我不甘心的在水银海的边缘兜兜转转。 很快,一片凸起的废墟引起了我的注意。 废墟在水银海的右侧边缘区域,像个巨大的垃圾堆,堆砌着无数的废弃物。 这些废弃物无一例外的全都遭到了水银的锈蚀,我翻找半天,发现这些废弃物并不寻常,看样子不像是建造墓葬时产生的建筑垃圾,谁家会把两三米长,切割的四四方方的木头棒子当做垃圾丢掉?谁家会把削的平滑滚圆的椽木到处乱扔? 土豪也不带这么干的! 这堆废弃物里有各式各样的木头,长的短的,圆的方的,我翻翻捡捡的看了半天,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好像是一座木头房子啊!不过被岁月侵蚀后,严重腐朽,最终自然坍圮,我翻找半天,并没有发现暴力破坏的痕迹,完全是房屋结构没顶住岁月的摧残,倒了!! 这太正常了,木头毕竟是木头,不是石头,石头建筑都很难完整保存下来,何况是木头? 只是,这房子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呢?! 一座古遗迹里水银为海就已经够不同寻常了,海边还有一座房子,到底想要干嘛? 我百思不得其解,本能的觉得,这房子兴许非常非常重要,礼官世世代代的在地下讨生活,有种嗅觉是藏匿在基因里的!! 我不再去看那片水银海,越看越闹心,反而一门心思的扑在了这堆废弃物上,招呼来鹞子哥他们,埋头挖掘、找寻一些线索。 皇天不负有心人,当我们把这些废弃物清理了一整遍后,终于有所发现! 房子下面,压着两面石碑!! 石碑正面朝下,看样子,以前应当是一左一右矗立在房子的左右两侧,房子坍圮的时候,直接把石碑给压倒了!! 石碑极为沉重,鹞子哥与我合力才堪堪将之翻转过来,正面满是泥垢,带着金属色泽,脏污不堪,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张歆雅立即将我们的水拿出一小部分,在上面狠狠擦了擦,去掉泥垢后,正面仍旧是一片狼藉,什么都看不出。 “这石碑的形状像是墓碑,这种碑按说是有碑文的,可惜埋在泥土中时间太长了,腐蚀的什么都看不出了。” 老白叹了口气,有些颓然:“唯一的线索,就这么断掉了!” “安静!” 我蹙眉低喝了一声,闭上双眼,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让自己纷杂的念头平复下来,这才摊开双手,轻轻抚摸着石碑上的每一个细节。 我这双手练得是童子功,较之常人而言,非常敏感,古墓中做的再好的机关,只要有些许破绽就能摸出来,碑上的字自然不再话下。 这是石碑,字不可能是写上去的,一定是刻上去的,哪怕被腐蚀的千疮百孔,那些字的痕迹总归不可能的完全消失,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只不过不再那么显眼,肉眼看不到,我这双手却未必摸不到! 片刻后,我眉头一动:“找到了!” 自然腐蚀留下的孔洞是无序的,但字体的一笔一划都是有序的,在无序中寻有序,不是一个容易的活儿,但也不是什么难度太大的活儿,需要的是耐心和细心。 我的手摸遍了石碑上的每一寸,同时,将一个个古字在地上还原出来。 两面石碑,分别是两句话,都是晦涩的古语。 其中一句大致的意思是:活人不渡海,死者莫回头。 另一句的意思是:楼船在何方,有客自然来。 这两句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第一句很好理解,大概是警告,或者说提醒。 关键,就在这第二句上了! 这水银海上,竟然有一艘楼船,只要有人触动古墓的机关,便会惊动这艘楼船,所以,这艘船就会出现,然后载着人渡过这片水银海!! 诡异不? 尘封千年的遗迹,无边的水银海上,竟然有一艘船在摆渡,那么,是谁在驾驭这艘船? 这还不是最诡异的地方,与第一句联系起来,细思极恐!!! 人家都说的很清楚了,这片水银海,是生与死的界限,过了水银海,那就是死人了,你就别想回头了,这是在提醒你,聪明的话,就立马打道回府,前面没有你想要的东西,可即便如此,你还是要执意渡海的话,好,你也不用挖空心思琢磨怎么办了,老子直接派船来接你,最不怕的就是你这种活腻歪了的主! 所谓的迎客船,更是送葬船!! 至于这片废墟,以前应该是一个泊船的码头,只不过坍圮了而已,两座石碑屹立在码头左右,提醒跑到这里的盗墓贼,前方凶险,莫要招惹! “这特么的怎么还阴嗖嗖的!” 老白搓了搓胳膊,嘀咕道:“怎么有种鬼门关的感觉呢?” “难道是鬼在驾船摆渡吗?” 鹞子哥迟疑道:“你们觉得,真的会有船来吗?这未免也太诡异,太不可思议了!” 这片水银海本就充满不可思议,已经给了我最大的冲击力,人力怎么能用水银造出这么浩瀚的海?这完全就是颠覆性的,哪来的那么多水银,又得是什么样的船才能在液态重金属上面航行? 有了这强悍的冲击力再前,再出现什么诡异的事儿我都不觉得不合常理了。 “这墓的逼格很高。” 我想了想,就说道:“墓的逼格,反应造墓之人的逼格,这位乐圣师旷的格局很高很高,设计的墓葬也很文艺,一般的墓葬,是巴不得怼死,谁来了都不好使,根本不和你讲道理,直接手上见真章。可这墓呢,除了撼山人那帮孙子设计的机关特阴损,但凡是师旷自己主持的部分,都带着他这个人的性格,墓门留下一道千古难题,只要破解,立马就让你进去,没有耍任何小手段,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很自信,有什么招都会正面冲着你来,就看你能不能接得住。 水银海这样的工程,必定是师旷主持的,以他的性子,不大可能说些吓唬人的话,既然他说有船,那就一定有!!” 鹞子哥陷入了沉默。 他知道我的言外之意,船肯定回来,就看咱哥几个敢不敢上了。 其实,我们也没什么选择。 我师父是一定要救得,就算是老白都不会说一个不字儿,虽说不太清楚老白他们和我师父的关系,但我闭着眼都能猜到,看他们的恭敬模样,必定也欠了我师父一条性命,甚至是好几条,比如我,根本就还不清了,救不了他,倒不如直接撂在这得了! 可靠我们自己淌过这片水银海,没戏! 而选择其他地方进墓,结果只会更惨,一点机会都没有,这个墓以洛书为基础布局,有好几个入口,眼下这个已经是最合理的了,走别的路,更凶险! 说来说去,除了上这条贼船,我们根本没得选。 “那就等吧。” 鹞子哥想了想,笑道:“既然这位师旷这么光明正大,咱们倒要看看,如何个活人不渡海,死者莫回头?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诡异的墓,有点意思,咱哥几个也开开眼!” 随后,我们几人再次退了出去。 没办法,防毒面具在这里扛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好在,甬道里的机关被我们破解的差不多了,那些机关基本都是一次性的,现在的甬道很安全,这甬道根本没多长,要不了多久就能走个来回,我们一股脑儿直接退到墓门前,这才摘掉防毒面具,与师旷的石像做伴儿,隔三差五的遣一个人过来瞧瞧。 此地倒也没什么鬼怪作祟,那位仙女自从炸了骷髅坟以后就彻底消停了,倒是再没派出胡娃来骚扰我们,很安全。出于恢复体力的目的,我们几人干脆就在这墓门前拉开阵势睡觉。 这一等,便是足足大半天的光景,正当我睡得香时,张歆雅步态匆匆的从甬道里钻了出来,可惜脸上带着防毒面罩,看不清神色,但声音慌乱到极致:“来了,那艘船……真的来了!!” …… 第233章 船来了 我飞快从睡袋里钻出来,根本不像是一个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人,精神奕奕。 对于这个结果,我早有猜测,可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有种梦幻感,比兴奋剂都好使,一瞬间睡意全无。 老白和鹞子哥大概也是差不多的心态。 鹞子哥双手扶住张歆雅的肩膀,沉声道:“二丫头,不要惊慌,慢慢说,那艘船真的来了?已经靠岸停泊?” “没有靠岸!” 张歆雅匆匆说道:“我看见它的时候,离我还很远,看不清具体的样子,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绝对是一艘船,那种感觉……哎呀,我也不太好形容,你们去看一眼就清楚了。” “走!” 鹞子哥昂了昂下巴。 我们几人三下五除二拾掇好东西,立即上路,在过去的大半天里,我们四人轮流返回水银海的那边观摩,每个人至少都过去不下两三趟,对墓门后的这条甬道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说句狂妄的话,我现在闭着眼睛都知道那连环翻板的位置在哪里,根本不存在栽跟头这种事儿,几乎用最快的速度抵达水银海畔。 这里仍旧一片死寂,黑暗、冰冷,充斥着阴霾,每每来到这里,我都觉得很不舒服,有种难言的压抑感,精神都是晦暗的,仿佛这里真的是生与死的界限,生者和亡人的交界线。 水银海中,一艘巨大的船只正徐徐朝着我们这个方向开来,速度很慢很慢,但极为高大,正是古代特有的楼船,船头插着一根旗杆,上面有旗帜飘扬。 可惜,这艘船不知存在多少年月了,无人看护料理,旗面早已经风蚀腐坏的不成样子,乍一看就是几条发黑的破布条缠在了旗杆上。 这让我有些遗憾,旗帜是个挺重要的标识物,会透露出一些可能很重要的信息,可现在是什么都瞧不出了。 楼船慢吞吞的前行,速度只怕与乌龟有的一拼,距离张歆雅见到它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现在仍旧与我们有段距离,它在无声的前行,我们四个人眼巴巴的看着,老白拳头握的很紧,额头上亮晶晶的,布满汗珠,紧张到极致! 我也是大气不敢出,这片地下遗迹太诡异了,甚至超出了我们对墓葬的理解,谁也不知道那船上究竟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照眼下这情形,恐怕还得好一阵子这艘船才会抵达,老这么绷着也不是个法子,最后我干脆摘下背包,搁屁股底下坐着,静静的候着。 时间一久,渐渐的我们也就习惯了这艘楼船的存在了,反倒是这里的压抑沉闷让我们难以适应。 我们四人也探讨过,觉得这水银海里兴许有我们不知道的情况,应该不单单只是水银,否则不会对人的精神形成负面影响,张歆雅让绾娘儿入主身体,睁开阴阳眼,一直在看这地方,始终瞧不出任何的门道。 她说,下面黑沉沉的,阴气特别重,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发现。 不知过了多久,那艘楼船终于靠岸了。 如我所猜测的一般,坍圮的废墟以前应该就是一座码头,楼船靠过来后,直接停泊在废墟附近,就像是设定好了航线一样,甭管码头在不在,船只依旧会在这里靠岸。 该来的总归会来,躲是躲不过去的,既然到了这一步,我们四人也不再犹豫,彼此对视一眼,直接走了过去。 楼船在水银海中,码头已经不存在,想登船,必须淌过浅处的水银,就算我们胆大包天也不敢直接拿自己的一身皮肉去试一试这些水银的杀伤力,于是鹞子哥就从废墟里挑出一根极长的木板,从岸边直接搭在楼船上,然后踩着木板登船,这板子很厚实,但仍旧腐朽了,走上去后“嘎吱嘎吱”作响,一步三晃,随时有可能断裂。 我早已唤醒天官刃,一手捏着道家三清指护身,走在最前方,第一个跳上了那艘船。 这船就是一艘木船,但不是寻常木料做成的,究竟用了什么,我也瞧不出个门道,木料呈黑色,上面锈着类似于油污一样的厚厚黑色污渍,给人一种特别脏的感觉,撞角上方有一颗狰狞的兽头木雕,认不出是个什么物种,青面獠牙,看起来很是渗人。 船上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酸腐气味,就像是硫酸的气味,但又夹杂着一些木料的香气,应该是这种古怪的木料散发出的味道,四下里空空荡荡,莫说是人影子,就算是鬼影子都见不到一个! “主人家在哪里?” 我站在甲板上,环目四顾,冲着船舱喝道:“我们已经登船了,为什么不出来见一面?!” 船舱内仍旧安安静静,没有任何回应。 老白凑到我身边,嘀咕道:“这地儿这么诡异,该不是没人吧?” 我斜睨他一眼,人肯定是没有,没人能在这种环境里活上两千年,但别的东西应该是有的,就算是现代的船舰都需要人来驾驭呢,何况是这么一艘木船? “你们来这里看看。” 鹞子哥不知何时登上了楼船的高处,定定的看着远方,轻声道:“这船,很有意思!” 我赶到他身边,很快就明白他说的很有意思是指什么了。 水银是一种会挥发的东西,这地方水银如此之多,闷在地下数千年,空气中的水银含量达到一个惊人的地步,于是,水银海上就出现非常怪异的一幕,是一种浓浓的黑雾,涤荡在空气中,让这里看起来十分邪性。 然而,当这些无处不在的黑雾飘荡到这艘楼船附近的时候,却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墙,立即溃散,消失…… 不用说,这又是船体木料的功劳了,应该是这种神秘的木料克制水银,果真一定要用科学来解释的话,我想,可能和木料散发出了的那股带着木香的酸腐气味有关,木料散发的气味里有现代科学没有发现的物质,与水银发生了某种化学反应,让水银蒸汽无法靠近这里。 要照此来看,这艘船非但不邪性,反而像是在保护我们一样!! 这感觉太怪了。 鹞子哥的胆子特别大,想了想,竟然主动摘下了防毒面具,我“哎”的惊呼一声,已经来不及阻拦。 他就这么摘下了保命的东西,还生怕死的慢似得大大吸了一口空气,咧嘴笑了:“果然是这样,都摘了脸上这东西吧,戴着太难受了,在这船上不需要。” 话虽如此,我们几个却一动不动。 水银中毒又不是吃了砒霜,反应那么强烈,那么快,谁知道空气是不是真的干净了,我可没那勇气拿自己的性命去做赌博。 鹞子哥摇了摇头,笑道:“一起走,咱们看看,这船主人到底在哪里。” 甲板上我们已经来来回回检查了个遍,没有任何发现,真的是连个鬼影子都没发现一个,于是,几人一起钻进了船舱里,里里外外又翻找了个遍! 最后,我不得不承认感慨,兴许还真让老白说中了。 这艘船,上面真的什么都没有,不仅不见船家,就连这艘船都缺很多东西!! 船,总该有舵吧? 这是最基本的东西吧? 当然,除非是独木舟那种东西,可这是楼船,古代的战舰,总该有舵吧? 但是,这艘船上根本就没有!! 没有舵,如何掌控方向? 除此之外,左右两侧更是连划桨都没有! 楼船无帆,全靠左右两侧桨手卖力划桨来提供动力,弓手钻在女墙之后远攻,这是最基本的配置,可是这艘船上什么都没有,只是有个楼船的形状罢了! 我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艘船究竟是如何航行的? 难道是依赖鬼神之力吗? 我们找遍了全船,也没有发现任何超自然的存在! 不过,费了如此大的精力,我们也不是没有发现。 在船舱内部的一个角落里,我们发现了几个稀奇古怪的文字,比划僵硬,笔法怪异,看起来好像是某个人濒死之际,用指甲在木头上活生生的抠出来的! 这种文字我们从来都没见过,很古朴,应该是最早期的文字,按照咱们现在的文字分类来说,应该属于象形文,也就是表意文字。 表意文字与表音文字最大的区别就是,表意字有猜的空间,你可以看不懂,但至少可以去想象一下,尤其是这种最早期的象形文字,它的表达方式就像是画画一样,可能一个字里就蕴含着非常大的讯息。 我盯着看着半天,迟疑道:“好像是在说……都要死了。”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文字的意思,更多的我就读不懂了。 “这船上曾经有人来过?” 鹞子哥道:“可是看这座古墓的痕迹,根本就不像是被破坏过的!!” 我耸了耸肩,示意这些我也解释不了,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张歆雅用自己的手指对着那几个文字的划痕比划了一下,轻声道:“你们看这划痕,下面是圆的,不是呈尖角状,抠出这痕迹的指甲如无意外和人差不多,但绝不是人留下的,人手没这么纤细。” 张歆雅的性格是有些大大咧咧的,熟悉以后,我总是把她当兄弟哥们看,实际上单纯的从相貌上来说,绝对是个标志的美人儿,尤其是那双手,纤细修长,十指青葱,非常非常好看,手指比正常人都要细一些,可是,她的指甲在木头上抠出的痕迹却比这些字迹划痕要粗的多,对方的手指比她要纤细的多,已经到了极不正常的地步。 老白说,兴许是个孩子呢? 不待张歆雅说话,鹞子哥头一个就给他否了,看这划痕的纤细程度,如果真的是人抠下来的,大约是五六岁的孩子留下的,这船的木料非常坚硬,五六岁的孩子,指甲能有这样的力量吗? 而且,这句话的具体意思我虽然完全破译不了,但从仅读懂的这一些能瞧得出,留下这些文字的人,当时的心境是非常悲伤的,仿佛在用这几个字告诉世人,他们遭遇了何等不公的待遇! 五六岁的孩子,对死亡甚至都没有完全的概念,哪里会在字里行间表现出如此强烈的求生欲?! 这根本就是个心智成熟的东西留下的! 那么,不是人,不是鬼,又是什么?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觉得这座地下遗迹里蕴藏的信息,似乎比我们想象中要大得多! 轰隆隆! 这时,楼船震动,犹如停泊的车辆忽然猛踩油门开动了一样,猝不及防下,我们四人被甩的在船舱中滚做一团,我脑袋都撞在了木板上,脑壳青痛。 但这种节骨眼儿上谁也顾不上这个了,几乎是不约而同的连滚带爬冲出船舱。 船,果然动了,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动了,没有任何动力输出的源头,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神秘力量作祟,它就这么违背常理的动了,离开废墟码头,漂泊在水银海上,驶向黑暗的远方…… …… 第234章 死亡苦旅 这艘船航行时,远看寂静无声,实际上,当人真正身处其中的时候,就会发现里面没有想象中那么安静,船身摇晃的厉害,船舱里不停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仿佛经过漫长岁月打磨后,船身已经不再坚固,随时都会崩溃肢解。 似我这样的旱鸭子,在这里面就比较吃亏了,在冲出船舱的过程中,伴随着楼船的摇晃,整个人像个醉汉似得,来回摇摆,最后一个站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反倒是平日里最不堪的老白,在经过最初的摇晃后,立即适应了下来,步态稳健,如履平地,过来将我扶起,用手拍了拍我的大腿,笑道:“两腿蹬的这么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咽气呢,放松一点,有句话怎么讲来的,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这不是你们道家的说法嘛,你可是张先生的亲传弟子,算是个正经八百的道士,怎么遇事反倒不如我这个大老粗了呢?” “我呸!” 我狠狠吐了口嘴里的血腥和腌臜,瞪了他一眼。 什么叫正在咽气呢,话说的这么难听。 不过我也清楚,老白这是教我在船上的生存之道呢,这种楼船可不是现代的游轮,再加上这不正常的环境,在里面太遭罪了,没点功夫还真不成,若不是有这一茬,我都忘了老白这孙子把五花八门的绝技学了个遍,以前在秦淮河上做小厮,把黄花大姑娘扛在肩膀上往客人的船上送,船头船尾腾挪跳跃,有一身好水上功夫。 当即,我尝试着让自己放松下来,果不其然,如果腿不紧绷,身躯柔软,任由身体随着这船身而摇摆,就不再摔倒了。 一阵鸡飞狗跳后,我们渐渐适应了突然开船带来的种种不便,来到了甲板上。 这船来时犹如龟爬,慢慢吞吞,如今离去,速度反倒是快了很多,就这片刻的工夫,已然离岸边有一道距离了,因为船速快,下方的水银也不再平静,楼船所过,水银飞溅,尤其是船头撞角的位置,水银高高飞起三四米,可也不知怎的,就是溅不到船上,一股脑儿的被撞角上方的兽头雕像给吞进了嘴巴里,最后又从眼睛里滚落出来,犹如那青面獠牙的兽头雕塑正在流泪一样,看的人啧啧称奇。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老白轻叹一声,眼巴巴的望着墓道的方向,无奈道:“可是现在即便我们回头了,恐怕也没机会了吧?” 张歆雅大约是被船晃的实在难受,弯下身子“哇哇”呕吐起来,半天也不见肚子里有什么货出来,全都是口水和胃里的酸水,眼泪汪汪的,我看着都觉得难受,兴许是她肚子里正憋着一团火,刚刚干呕完,立即起身照着老白的小腿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脚,没好气的说道:“咋的啦?后悔了?后悔你别来呀!” 这姑娘素来不给老白面子,斜着眼睛看着老白,那眼神分明在说——你来这里,不就是怕我老舅醒来以后,得知你袖手旁观,把你赶出真武祠嘛,到那时,那位黑苗土司追杀过来,看看谁能救你! 搁平时,只怕这二人少不得一番斗嘴。 不过这次老白难得的没有回应,摇了摇头,转身回了船舱。 我轻轻推了张歆雅一把,示意她这话说的过了,老白这人一身臭毛病是不少,但哥们朋友真的置身生死境地下,他绝对二话没有。 这仅是一次小小的拌嘴,平日里似这样的闹剧在真武祠里无时无刻不再上演,但从没有一次像这回这么……沉默! 我知道,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这座地下遗迹,太过诡异了。 水银海,无人船…… 这都是完全颠覆人认知的东西,我们身在船上,仍旧不知这艘船是如何在无人驾驭操控的情况下航行的,也无法阻止什么,这种未知的恐惧和无力感让每一个人都焦灼不已,情绪非常暴躁与激动。 甲板上待了片刻,没有任何发现,我们只能再一次返回船舱中。 楼船像是上了发条一样,仍旧在航行,颠簸从未止歇,反而愈演愈烈,就算是鹞子哥都被甩的面色苍白。 我担心他们体力跟不上,就取出一些清水和食物,想让他们吃一点,可张歆雅没吃几口就再一次吐了起来,鹞子哥虽然没有这么激烈,但看他紧紧抿着嘴唇的样子,估计也是在强忍着。 两人都没吃什么,没过多久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担心被颠簸的甩出去,二人干脆是挤在船舱的一个角落里,蜷缩着身体,看起来可怜兮兮的,就跟被世道抛弃的流浪汉一样。 我倒是精神的很,也就是船刚刚开动的时候,猝不及防下摔得够呛,但适应过来后就好多了,至少不像张歆雅他们一样,被折腾的面无人色。 睡不着,我干脆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老白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默默发呆。 我凑了过去,问他怎么了。 “也不知道咋的,就是觉得很不安。” 老白笑了笑,难得的有了点正形,冲着张歆雅和鹞子哥努了努嘴:“这就是一趟死亡苦旅,咱们这才刚刚踏上旅程,仅仅是给我们来了个下马威,这就有俩人受不了了,往后还不知道遇到什么呢。” 我耸了耸肩,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知道这船看着四平八稳的,上来却这么颠簸,比骑了一头不停尥蹶子的驴都夸张,张歆雅他们俩八成是有些晕船的,这都撞上了,没辙。 不过,老白这一身的船上功夫,倒是让我生出了一些兴趣,忍不住说:“反正这也睡不着,干脆咱俩就当个放哨的吧,闲着也是闲着,你给我讲讲秦淮河上花船的事儿呗,现在还有这种人吗?那秦淮河都成了旅游的地儿了。” 老白摇了摇头,说我最好还是不要对那帮人有什么兴趣为好,那都不是什么好人。 不过,他还是打开了话匣子。 关于他过去的那些经历,我也就是偶尔听鹞子哥提一下,老白从来没详细讲过,这还是他头一回跟我说五花八门的事儿,果然很有意思。 按他的说法,秦淮河长了去了,人们去游玩的,也就那么几处地方而已,总有那么些无人的地方,而现在的花船,基本就出现在这些地方。 不过,现在还做这个行当的,自然不是舍了皮肉求俩银钱,实际上修的都是邪术,和玄门无异了。 “切记,登了花船,那就是送了半条命,不过牡丹花下死什么的都是屁话,死在他们手上,会很难看。” 老白垂着头,轻叹道:“实话说,我这辈子最不想回忆的就是当初这一截儿遭遇,我每一次把一个姑娘扛在肩膀上送出去,其实就是在作孽你知道吗?那些花船上的黄花大姑娘,一个个都是苦出身,打小被花船收养了,一直当做丫头使唤,到了年纪就送出去,实际上那个时候她们根本就不愿意,遇了头一遭以后,心理都遭到了创伤,往后就扭曲了,专门出来干害人的勾当,灯红酒绿下,其实都是腌臜和惨事,老子是没你们礼官的那本事,有那本事,老子就唤醒秦淮河的水龙,一口气吞了所有花船,把他们活埋了!” 说到最后,他已经咬牙切齿了。 我一听,哎,这里头好像有故事呀! 于是就舔着脸一直追问,老白最开始还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被我问到绝路,整个人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耷拉着脑袋,对我讲,当年他在花船上干活儿,其实就是个小伙计,认识其中一个丫头,关系特好,后来,就是他亲手把对方背上了另一艘客船。 对方上船前,捧着他的脸,很认真的说,让他看清楚自己,最后好好的看清楚,因为过了今天晚上,自己就是别人的人了,不,是很多人的人,可能是一千人,也可能是一万人…… 我听完后沉默了半响,才忽然问:“现在对方怎么样了?” 老白说,十年前他见过一面,对方已经成了一条船的主人,也成了一个女魔头。 我又问老白,是不是挺喜欢那女孩儿的? 老白立即摇了摇头,可随即又看了我一眼,似乎在看我是谁,是不是他的朋友,然后他又沉默了下去,最后用力点了点头。 我叹了口气,再没问,仔细想了一下当时的情形,如果换做是我,我会在那个女人泪眼婆娑下离开吗? 最后,我摇了摇头,心想,这个命不能认,老白就是认了那一回,所以后半辈子就成了这个样子。 “哎,不对劲,光顾着说了!” 忽然间,老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站了起来,眼睛瞪得很大:“这艘船……不晃了!!” 他这一说我才反应过来,何止是不晃了,根本就是不动了!! 难道是到地方了?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很快就被我掐灭了,这是绝不可能的,我们上船才多久?顶多几个小时而已,这船回程时速度虽然快了很多,但几个小时根本驶不出这片广袤的水银海! 我立即闭上眼睛,手捏三清指,抱守真我,仔细感受周围的一切,片刻后,我脸色彻底变了:“快,叫醒张歆雅他们,不对劲,有东西来了!!” …… 第235章 海王眼 老白被我说的浑身一个激灵。 大概是我声音太大,都不用去喊了,张歆雅和鹞子哥二人也纷纷醒来。 张歆雅下意识的搓了搓胳膊,揉着惺忪的睡眼,口中轻轻抽着凉气,道:“怎么这么冷?” 冷就对了! 因为,这里阴气很重!! 不仅仅有阴气,还有煞气!! 道门三清指本是捧符水之用,能影响一个人的心性,清静无为,抱守真我,故而,手捏此决,对阴煞之气的感受极为深刻,当我闭上眼的刹那,心头空灵,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周遭有无尽阴霾席卷而来,如此浓重的不祥,必定与非人之物有干系,根本不用出去看,必定是百鬼围船的事态。 人在半梦半醒,或极端疲倦,熬夜等情况下,自身的阳气会很弱,对阴气的感受会加身,一夜不眠时常感觉遍体生寒就是因为这个,故而张歆雅感受反而要更加深刻一些。 “冲出去!” 短暂的惊慌后,我立即做出决定,唤醒天官刃,率先冲了出去。 我们四人风里来雨里去,在生死间穿梭也不是头一遭了,我一动,无须多说什么,鹞子哥他们立即跟上。 甲板上,阴气更加浓了。 船果然是停了,向前看,没有尽头,再回眸,身后已然不见墓道。 这里真的不像是一座墓了,给我们的感觉像真的来到一片地下水银海上,无边无际,空气中的阴气已经凝聚成雾,四周白茫茫一片,倒是没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但我知道,它们一定就蛰伏在暗中!!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忽然间,鹞子哥冲上船头,站在楼船的高处,指着前方喝道:“我的天,这……” 他言至于此,没有下文,似乎惊呆了,或者是想不出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形容他所看到的一切。 我立即攀上楼船顶部,来到他身边,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 只见,前方的水银海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犹如暴风的风眼一样,原本沉寂的水银全都席卷了起来,在其上方,灰白色的浓雾翻滚,交织出一张张人脸,每一张都扭曲阴森,明明是雾气构建的,看起来却是如此的真实与清晰,说不出的诡异。 尤其是顶在最前方的那张人脸,看起来分明是个男人,伴随着雾气的涌动,他的嘴巴似乎在蠕动,在向我们说着什么,但绝不是什么好话,更不是倾诉,因为那张脸太扭曲,太狰狞了。 巨大漩涡横亘在水银海中,直接挡在楼船的前方,也正是它截停了这艘船。 “这……” 老白喃喃自语着什么,我听不清,最后他不停的摇头,失声道:“这不可能,这是水银,又不是海,这里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地方?!” “你说什么?!” 我回头问道:“难道你知道这种情况?” “我……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对的!!” 老白说:“这好像是沿海一带的老船民们经常说的海王眼呀!” 海王眼? 我和鹞子哥面面相觑,不仅是我没有听过,就算是见多识广的鹞子哥也一样没有过任何听闻! “传说中,这是海中的葬地,是所有海船的禁区!” 老白苦笑道:“而今出现了这海王眼,便是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截停船只在索要贡品。” 我眼巴巴的看着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可惜,更多的老白也讲不清楚了,这只是他曾经听过的一些传说罢了,这传说还与他在船舱中与我说的那段故事有些关系。 当年,他上了秦淮河的花船,那船上是有规矩的,上船容易下船难,真想下去,人家就会给你配好棺材,说白了就是要让你躺着下去,只有立下这种生死契,人家才会放心的把技艺传授给你。 老白当年其实还没有偷师学艺的想法,上船是迫不得已,为了讨口饭吃罢了,那时候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能领一艘花船,结果自从他把那女子送上客人的船后,他的心思就变了,打那以后就开始处心积虑的经营,等他学艺差不多了,便立即逃了。 只是,五花八门本就是贩夫走卒,天下虽大,可处处都是人家讨饭的地方,他即便是逃了,又能逃到哪里去? 他思前想后,只能寻另外的玄门庇护。 道门?佛门? 这都是清静之地,形象伟光正,压根儿容不下他这等投机钻营之人,而且佛道本就是领袖级的,压根儿就看不上五花八门的行当,对五花八门向来排斥,更不用说他这等五花八门的叛徒了,被人家从头嫌弃到脚,也就我师父没偏见,搁别人,拿鼻孔看他! 去湘西? 也不成! 湘西的玄门太邪性,最大的就是养尸人,他冒冒失失的去了,搞不好自己得被当活尸养了,那帮人最喜欢坑这种逃难的角儿,因为不会有什么代价。 最后,老白一咬牙去了泉州!! 为什么是泉州? 那里有海帮!! 历史上,古罗马帝国向来对东方的丝绸、瓷器很热衷,可惜陆地商道因为战乱等很多原因,始终无法完全打通,贸易量非常有限,于是,海上丝绸之路就这么开辟了。 这个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在哪里? 泉州港!! 宋代时,泉州港就是世界最大的港口,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 这就是海帮诞生的历史温床! 要知道,海上的诡异事情,未必比陆地上的少,哪怕是到了现在,人类对海洋的认知依旧非常非常浅,不然,百慕大三角怎么解释?类似于这样的怪异事件,层出不穷,海帮最早就是跑海商的,遇的诡异事情多了,渐渐的也就有了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能耐很是不小。 只是海帮素来神秘,他们无处不在,又从不显露出来,到了现在依旧如此,但没人敢小觑他们。 传说,世界最出名的四大海盗王之一的郑石氏,就是海帮的成员,正因为得到了海帮的支持,她才能在大海上纵横捭阖。 海帮就是这么牛!! 他们号称,有海的地方,就是海帮的地盘,其他玄门不可踏足,道门和佛门这些巨头也都认了这个规矩。 老白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跑到了泉州港,直接在下面一个小渔村里住下了,一住就是整整三年,因为他听说,这些地方的渔民,多数和海帮有些关系,他处心积虑租了一个船老大的单间,就是寻求庇护,果然,仇家再没找他。 海王眼,他就是听房东说的,那是一个姓石的船老大。 这种诡异的地方,基本上都出现在一些海难频发之处,有一些海域,死的人多了,就会形成这种海王眼,海上讨生活的人出海,一旦遇上海王眼,便说是海中的怨魂讨要买路财。 这个时候,就要在船头祭祀,祭祀之后,很快便风平浪静,船就能安然过去! 甚至,船老大还仔细告诉过他,如何去祭祀! 老白纳闷道:“只是,我实在想不通,海王眼是出现在海中,可这里却是水银呀!” 我想了想,觉得这兴许还真是海王眼。 水本属阴,死者亦属阴,水中之鬼本就厉害,何况是海中之鬼?阴上加阴,本就是变局,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海王眼大概就是这种情形下产生的异状,就像是钓鱼打窝一样,海王眼一成,阴魂越聚越多,于是就成了这海上的葬地。 说白了,关键就在一个阴上加阴! 水银,本身就属阴,从阴阳观上来讲,这东西确实和水没区别。 众所周知,水银有毒,可大概多数人不知道,水银本身是一味中药,用来治一些毒疮的,药经上都说,这东西味辛,性寒! 所以,水银海上出现这海王眼,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原理差不多! “如何祭祀?” 我望着前方的可怕漩涡,感觉到了冰冷的杀机,暗中蛰伏的东西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可我对这情况没有任何认知,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做,全指望着老白,可又有些忐忑:“这法子靠谱吗?毕竟只是听船老大那么一说!” “应该靠谱!” 老白顿了顿,语气又变得更加肯定了:“绝对靠谱!石老头乍一看就是个贪杯的糟老头子,但三年相处下来,我发现他不是个寻常人,十有八九他本身就是个海帮的人,而且地位还很不一般。我在那个渔村里避了三年,但外界的消息一直是通的,我坏了花船上的规矩,想杀我的人很多,一直都没放弃,然而有一天,石老头忽然找上了我,他笑着对我说,都三年了,我这个人他很喜欢,能跟一个糟老头子这么作伴三年,不简单,不过年轻人就该出去闯荡,所以,我可以滚了。 末了,他还意味深长的加了一句,天下之大,我皆可去得! 然后,我离开了,那些三年来一直叫嚣着要杀我的人,从此偃旗息鼓!” 照他这么一说,那石老头还真是不寻常了! 我吐出一口浊气,退后一步,意思接下来就交给老白了。 同时,我默默看着前方的海王眼,陷入了沉思,按照老白的说法来看,这里应该死过很多很多人,我实在想不出,这个地下遗迹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老白也不客气,立即吩咐我们几人忙碌起来。 首先,他在船头焚香,随后,他从我们的背包里取出一些干粮,放在船头。 最后,他让张歆雅取出黄纸,磨了朱砂,他则用毛笔蘸了,开始往黄纸上写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不是道家的符箓,也不是殄文,更不是我们礼官的祭文,而是一些类似于画圆圈一样的奇怪文字,看起来非常潦草,但又透着一股子不寻常的邪乎劲儿。 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这是在对水银里的东西通话。 我又问他在上面说了什么,老白想都没想,直接咧嘴说他也不知道,石老头教给他的。 我立即黑下一张脸,这张黄纸很大,洋洋洒洒一大片稀奇古怪的符号,少说少说也得有好几百个了,石老头教给他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年了吧?这么多年过去了,谁知道丫会不会搞错! “都在这儿呢!” 老白拍了拍脑袋,斜睨我:“要说别的本事,老子兴许不如你,可要说这记性,嘿嘿……不吹嘘,老子偷师百家,大大小小的手段无数,长长短短的经文就算不清了,从来没错过一个字儿,这不是天生的,是被逼的,因为老子知道一个寒门子弟想学点东西有多难,机关算尽求来机会,结果却让自己给整忘了,那就是对不住自个儿!! 人谁都能对不住,但连自个儿都对不住的话,这个人就是个傻叉!” 我撇了撇嘴,再没吭气。 不久后,老白总算是写完了,很满意的吹了吹,然后站在船头,将那黄纸点燃,口中发出几声吆喝,是几个我们听不懂的音节,仿佛是一种神秘的语言,但调子拉的很长,像是凄凉的秦腔。 黄纸成灰,在阴风下,纸灰一片片的落入了水银海中。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原本汹涌的海王眼,竟然一点点的平息了下去。 老白如释重负,脸上露出笑容:“我就说,石老头教我的本事错不了,这都是海帮的能耐……” 他话没说完,“啊”的一道尖叫声忽然从水银海中传出,听不出男女,但极其尖锐! 呼啦啦! 一阵狂猛的阴风忽然间扑面而来,这风力就有些过于强大了,吹的我们几人东倒西歪,眼睛都睁不开。 片刻后,阴风平息。 船头的三炷香,两边的折了! 老白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然后飞快后退:“人怕三长两短,香怕两短一长,他妈的,这是不接供奉啊!不对,下面有很多不干净的东西,绝大多数是认了咱的规矩,不想为难了,但有一个领头的不乐意!!” 说话之间,前方的水银海再一次疯狂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这个时候,船身一阵剧烈摇晃,同时,船底发出“咚咚”的闷响。 我站立不稳,大喝道:“船底下有东西,它们要掀翻了这条船!!” …… 第236章 寻仇 咚! 咚! 咚! …… 船舱之下,沉闷的撞击声此起彼伏,整个船身都在剧烈的摇晃着,人在其上,已经很难站稳了,我双手不得不紧紧握住楼船的护栏。 这一刻,这艘楼船真的是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打翻,与这广袤的水银之海相比,这艘船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我们四人皆是蝼蚁。 太渺小了!! 我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与无力,扭头大声询问老白:“那个石老头有没有告诉过你,遇见海王眼,一旦对方供奉不接,该如何是好?” “这……” 老白脸上露出迟疑之色,随即飞快说道:“海王眼是海中的葬地,怨魂厉鬼不发怒,平静无澜,什么都看不出,一旦有事,必是怨魂厉鬼有所求,若寻常的供奉不接,那就是要别的……” 别的? 这个所谓的别的,又是指什么? 我连连追问,老白似乎很不想回答这个,张歆雅在一旁提醒,我们几个都是旱鸭子,谁也吃不准眼下的情况,更不用说化解这一切了,再这么耗下去,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怨魂厉鬼把船掀翻,我们几个一起葬身在这里。 老白这才说,如果寻常的供奉不接,那就是要活物祭祀了。 这个活物祭祀,可不是指三牲,或者其他的东西,而是活生生的人!! “但是这种情况非常非常罕见,石老头一辈子都没见过,只听说上一代人有过这么个事儿!” 船晃动的越来越厉害,老白也开始站立不稳了,死死抓着围船上的栏杆,大声道:“海王眼中的怨魂要人,并不是因为它们要吃人,而是……寻仇!! 要嘛是有人不懂海上的规矩,无意间大大冒犯了海中的怨魂厉鬼,这个冒犯一定得是往死了冒犯的那种,比如人家飘在海面上正舒服着呢,你站在船头迎风尿三丈,滋人家一脸大黄尿,那等你到了人家的地界儿上,人家指定得要你的命。 但这种情况基本不会发生,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人,怎么可能会这么不讲究?都或多或少知道点规矩。 所以,一般海鬼寻仇,那都是船上有它们的仇家! 这就完全是巧合了,但曾经确实有过这么一档子事儿。一百多年前,一艘商船过马六甲,遇到海王眼,给三牲供奉都不接,就是要命,折腾半天才知道,船上有个水手,以前是吃腥食儿的,东家跑海路,他是个帮工,最后见财起意,就在饭食里下毒,把东家和船员全部毒杀丢进了海里,前来寻仇的正是当年被这个水手杀害的人,最后商船的头儿把水手五花大绑投入海中,立即风平浪止!” 我听后更糊涂了,这两条儿,我们都没犯呀!! 我们虽然不懂规矩,但做事小心谨慎,上船后老老实实,怎么可能犯忌讳? 至于和下面的怨魂厉鬼有仇,这就更是无稽之谈了,这地儿葬于两千多年前,那时候我们还没出生呢,结什么仇! 轰隆! 忽然间,船底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整个楼船狠狠向右侧歪了一下,楼船近乎四十五度倾斜。 我们几人立即被甩的满甲板的滚,一个撞一个,最后挤成一团,若不是甲板边缘的围栏挡着,这一下我们就全都得一股脑儿的滚进水银海中!! “我明白了!!” 张歆雅被一压,反倒是压的头脑通透,大喊道:“其实这一幕门头沟村的刘妈子早就和我们说过了,这就是她讲的故事里的无边苦海,海中有无数的怨魂厉鬼,如果没有天神的手谕,我们根本过不去,怨魂厉鬼会把我们活活撕碎!”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什么天神? 所谓的天神,应该就是这座地下遗迹的建造者——师旷!! 也就是说,师旷留下了一个什么东西,有这样东西,才能平安度过这片海? 那岂不是说,我们死定了?! 就在我们四人被困船上,越来越绝望之际,一声沉闷的咆哮忽然间响起。 这似乎是一道兽吼声…… 紧接着,水下的厉鬼“啊”的惨叫起来,船底的动静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倾斜的船身立即恢复正常,于是,我们四人又被甩到了另一侧。 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船头的那个兽头雕像,立即从人堆里挣扎着钻了出来,趴到船头向下望去。 兽头还是那兽头,没有丝毫变化,海中的漩涡却消失了。 不过,我心头没有任何轻松之感,反而愈发的沉重了。 因为,下面的水银海沸腾了!! 准确的说,是水银海呈现出了一种类似于沸腾的症状,楼船四周的银灰色的海面上,“咕嘟咕嘟”冒出成片的气泡,气泡小的犹如足球,大的直径足足有五六十公分,而且这些气泡并不会破碎,让原本平静的海面看上去凹凸不平,犹如一个浑身长满了肉瘤子的人一样,光是看着就让人浑身别扭。 片刻之间,那一个个气泡上竟然浮现出了人脸!! 气泡似一张薄膜,里面彷似困着人,眼下这些被困者正在疯狂冲击牢笼,每每当它们撞上牢笼的时候,水银气泡上就会浮现出一张扭曲蠕动的人脸,看那样子,里面的东西分明是在尖叫,只是我们听不见声音而已。 不用说,这应该就是海王眼中的怨魂厉鬼。 “这片水银海……好像经过某种布置呀!!” 鹞子哥忽然说道:“海中的怨魂厉鬼,都是被镇封的囚徒,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在水下折腾,想出来就难了,所以它们才一直试图将船掀翻,让我们坠入海中!” 话是这么说没说,可是……看眼下这情形,里面的怨魂厉鬼似乎很愤怒啊,我们也不知究竟是哪里得罪它们了,竟然刺激的它们戾气“噌噌”往上窜,以至于力量暴增,再加上此地尘封两千年,时间终究是让这种封印薄弱了太多太多,此消彼长之下,看眼下形势,只怕要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冲出来了! 这时候,被逼停的楼船竟然再一次开动起来。 这一幕更加刺激了水下的怨魂厉鬼,仿佛我们四人真的跟它们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样,眼看我们要逃走,戾气似坐了火箭一样猛蹿。 终于,“噗”的一声,其中一颗水银泡炸裂了,一道黑影猛然朝船头蹿了上来。 看模样,这似乎是一个男人,但它通体却是水银凝聚而成!! 准确的说,这本是一个男人的阴魂,但水银本属阴,与魂魄融在了一起,以水银重新弄出了一副身体,成了实体,是特殊环境下诞生出的怪物,它一下子落到甲板上,距离我已经近在咫尺。 我早有准备,天官刃已然唤醒,地灵珠在腹中颤动,让我浑身都充满了力量,一步踏出,趁它刚刚落在甲板上立足未稳之际,一刀直掏它胸膛,“噗”的一下将其身体都洞穿了,天官刃上附着着淡淡的白色雾气,那是地灵珠的力量,只见其创口上“滋滋”冒出白烟,对方悲鸣一声,身体直接瓦解,变成一片水银,“哗啦”一下散落的到处都是,甲板似油纸,最终这些水银又从甲板上流淌滚落出去,隐约之间可见,一缕黑气随之散去。 这一刀,斩杀魂魄,水银凝聚出来的尸体自然不复存在。 然而,仅仅斩杀这一个又有什么用处? 下面更多的水银气泡在不断炸裂,一个又一个水银包裹的怨魂跳上了船…… 太多了!! 数量,无法估算!! 我实在难以想象,这里曾经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水银海中会死去这么多人…… 好在,这些东西戾气冲了神智,完全没有任何智慧可言,比之野兽都不如,没有从四面八方包围爬上来,而是直扑我们四人所在的船头。 “抄家伙,干!” 鹞子哥大喝一声,他们三人立即分散开来,挡在船头,但凡有厉鬼扑上来,立即将之击落,或者直接斩杀。 但,人力有时穷,而这里的怨魂却无穷无尽,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还是要遭殃,现在也只能期盼这艘楼船能尽快开出这里,远远逃离。 激战正酣之际,正在航行的楼船似乎撞上了什么东西,犹如在搁浅之处触礁了,发出“哐”的一声巨响,船身颤动,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楼船都停滞了。 这碰撞来得太过突然了,我们几人站立不稳,在甲板上来回晃荡,一时间,数不清的厉鬼趁机扑上楼船。 呼啦啦! 一股惨烈的恶风扑面而来,一个巨大的黑影猛然从水银海中冲起,带起成片的水银,如雨点一样朝着甲板上砸落。 这东西明显是冲着我来的,而且来的是如此的突然,我甚至都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就被对方狠狠撞上了。 轰! 那一刹那,我感觉自己浑身的骨骼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人直接倒飞出去,同时胸口一凉,可怕的撕裂感传来,我忍不住惨叫一声。 鹞子哥和老白他们立即抽身回来,在我前方挡了这东西一下,双方一触即退。 下一刻,我狠狠砸在坚硬的甲板上,鹞子哥他们三人立即退后,将我团团围住,保护在最中间。 数不清的怨魂厉鬼爬上了船头,将我们彻底包围了,情况急转直下,已然恶劣到了极点。 我看清了那个袭击我的东西,是一个可怕的壮汉,身高在两米开外,其他怨魂厉鬼仅仅是凝聚了一些水银而已,看起来犹如流体状,而这个壮汉已经几乎完全凝实了,看起来像一个银灰色的金属人一样,刀枪不入,充满了力量感。 这东西应该就是不接供奉的那位了,道行深到让人绝望,是所有的怨魂厉鬼里的头领! 我惨笑一声,仅是这一个东西,恐怕我们四人就难以阻挡了,这回算是插翅难飞了,大概是骨子里那点最后的血性在作怪,捂着胸口站了起来,那里衣衫破裂,皮开肉绽,应该是被这壮汉抓了一把,伤口里沾染了水银,至于量大不大,致不致命,我已经没工夫去担忧了,眼下这局面,我们十死无生,还担心那些做什么? 壮汉始一出现,四周的怨魂厉鬼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而那壮汉,死死的盯着我,一步迈出,“咚”的一声,整艘楼船都颤了三颤,身上的气息阴森冰冷,与其他的怨魂相比,明显有一些灵智,最后竟然对着我说了两个词儿,声音阴冷僵硬,犹如机械:“骗子,死……” 第237章 骗子 似寒风擦过皮肤,又像刀锋贴面而过。 我浑身凉飕飕的,皮肤上渗出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并不是说眼前的壮汉太过骇人,实在是……肉麻!! 或者说,用这个词语来形容我此刻的感受也不太准确,但除此之外,我又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合适的词语来表达了。 壮汉的怨气太大了,这种怨气是直接针对我的,有杀意,又不单纯的只是杀意,更多的是怨恨,仿佛我和他曾经相交莫逆,然后我又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伤透了他的心! 能想象此刻我心中那种一万头神兽狂奔肆虐的感受么? 一个身躯壮硕如山的千年老鬼,“咚”的一下子跳上了船,最开始给了我一下狠得,然后就停下了,甚至制止手下继续发动进攻,一脸怨愤不平的冲我大吼一声骗子…… 实在是……让人不敢领教!! “嘶!” 老白轻吸一口气,不停的搓着胳膊,忍不住嘀咕道:“妈呀,这活脱脱的就是一怨妇呀……” 壮汉阴嗖嗖的斜睨他一眼,老白立即把剩下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我却心头一下子亮堂了! 没错,就是怨妇!! 这个形容就非常准确了。 答案似乎已经很明显了,水银海中无数怨魂厉鬼围船,就是为我而来,是找我寻仇的!! 只是,我又实在想不通,自己又哪里得罪这帮活祖宗了?天可怜见,这都是一群死了两千年的老鬼了,和我所在的年代八竿子打不着,我怎么的就骗他们了? 我下意识的抬头看了我一眼,壮汉依旧是一脸的苦大仇深,不过好歹遇着个有神智的角儿,于是我平复了一下心情,狠狠吞咽了一口吐沫,艰难询问道:“那个……这位壮士,咱们认识?我……” “闭嘴!!” 壮汉猛地咆哮声,当真是声如惊雷,直接打断了我的询问。 老白被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的握紧了我师父那把古剑,鹞子哥和绾娘儿也是全神戒备着,没办法,对方的道行实在是太高了,如果要以玄门的修行层次来说,恐怕要远超胎息,具体在什么层面,我也无从判断,反正它敢猛击楼船,我甚至都挡不住它一击,就足以说明问题了,这根本不是我们目前能对付的。 好在,壮汉倒是没有发动攻击,就是有些焦躁不安,仿佛一听我说话就脑瓜子疼似得,不断低吼着。 我大约也瞧出来了,这主有点神志,但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总之是有些不正常。 片刻后,壮汉终于平静一些了,死死盯着我,口中断断续续说道:“你,不要说话……放屁,一个字……不信!” 好吧,我大概听懂了,摊了摊手,也不太明白什么情况了,更没敢说话,怕刺激到对方。 壮汉的神智好像不太对,反倒是再没有攻击我们,就是一味的盯着我,眼神让人毛骨悚然,时而充满厌恶,时而又歪着脑袋定定看着我,脸上有思索之色,一会点头,一会又摇头。 “好像有点不太对劲呀。” 老白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不像是必死的局?这主对你的感官好像很是复杂啊,老实说,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都这时候了,还特么废话,不趁着这点喘息的时间好好想想怎么脱困,净说些没用的屁话。 忽然,有人在我腰眼上戳了戳,扭头一看,立即迎上了绾娘儿的双眼,对方的四个瞳孔齐齐对准我脚下,神色怪异。 我下意识的低头一看,只见,我伤口的血滴落到甲板上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这艘船的木料非常独特,是一种不知名的木种,犹如油纸,水银落上去后,到处滚动,血落上去后也是一样。 我的血在甲板上来回滚动,所过之处,甲板上竟然浮现出一些神秘的文字。 正是这些文字,完全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因为,这种文字,现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我和我父亲能认得出了。 这是祭文!! 礼官一门独有的文字! 《万葬经》就是用这种文字写成的,即便是我也只认识很小很小一部分,四篇经文,后面两篇里我一个字都认不出! 只是,此刻我身上流出的血并不多,落在甲板上后,仅仅是浮现出了几个字而已,我也瞧不出什么,于是我便偷偷看了壮汉一眼,发现对方仍旧在那种神经错乱的状态中,它不动,其他怨鬼也不动。 我不明白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对方如此怪异的状态,但看样自对方暂时不会动手了,于是我偷偷咬破了舌头,口中血腥气弥漫,等血水越来越多,我才一下子捂住胸口,仿佛是重伤了一样,张嘴“噗”的喷出一大口血雾。 鹞子哥不明就里,立即扶住我,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我摆了摆手,飞快看了那壮汉一眼,果然,我的动静还是惊动了对方,使得对方从那种怪异的状态中挣脱了出来,狞笑起来,似乎我这样让它非常快意,一挥手,四周的恶鬼冤魂纷纷朝我们迫来,鹞子哥扶着我的手下意识握紧了一些。 我始终垂着头,目光落在甲板上,一大片血污落在上面,覆盖了极大一片区域,果然,其他地方也浮现出了祭文。 一共八个字——天圆地方,律令九章! 祭文很多,密密麻麻,估计甲板上全都是,但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八个字! 这该不会是……那种东西吧? 我心头狂跳,下意识抬起了头,然而落入我视线的却是一张水银凝聚的狰狞面孔,能清晰看见对方脸上的水银在徐徐流动,这是一个有着明显女性特征的厉鬼,此刻已经距离我极近了,只有几步远,鹞子哥他们已经被逼的不断后退,将我围在中间,四人缩在一起。 “等等!!” 我立即大叫起来,目光看向船头的壮汉,心头闪过一抹灵光——那个兽头!! “闭嘴!” 壮汉咆哮,又开始抓狂了,暴跳如雷! “你找错人了!!” 关键时刻,我没了办法,完全是一副赌博心态的大叫道:“我知道害死你的是谁,更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我就是个背黑锅的!!” 于是,壮汉安静下来了,一抬手,这些孤魂野鬼立即驻足,它歪着脑袋静静的打量着我。 我推开鹞子哥,一步上前:“我知道你已经看出来了,我可能不是你要找的人,对不对?或者说,我只是比较像他,对不对?” 壮汉还是不说话。 “有句话叫做,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这就是你现在的心思吧?我知道,你能听懂我说话,只是有力量在压制你,让你一会清醒,一会儿浑浑噩噩,开口艰难!” 我继续飞快说道:“其实,你心中是存疑的,我现在就让你瞧清楚我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好不好?” 随后,我干脆一步步朝着壮汉走了过去,鹞子哥本能的一把拉住我,但是被我轻轻挣脱了。 结果,我这一动,壮汉反而下意识的退后一些,不过它本身就已经在甲板边缘了,这一退,立即靠住了甲板的护栏,仿佛是一种本能,见到我就要退后。 我立即将百辟刀丢到一侧,摊开双手,道:“你看,我现在没有武器了,你让我过去,如何?我让你看个清楚,我不是你要找的人,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甚至,我知道是什么东西困住了你们,让你们无法离开这里,就是这艘船对不对?你们当初就是死在了这艘船上,放心,只要你确认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并且放过我们,我会让你们解脱的,你瞧,我们四个已经落在了你们手里,根本没办法反抗的。” 壮汉又开始头疼了,捂着脑袋低吼起来,我都无语了,老子说话就有那么刺耳么?不过,这回它没有再暴跳如雷,片刻后,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我小心翼翼的一步步朝它走了过去。 当我越过那些怨魂厉鬼的时候,紧张到了极点,两腿发软,不停的打摆子,全凭一股子孤注一掷的勇气在硬挺着。 没办法,真正掌握真理的人才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而我,整个就是一个骗子!! 我完全是通过这艘船以及壮汉的一些怪异反常举动,猜测到了一些东西,然后睁着眼睛在胡说八道而已!! 虽然,目前看来,好像我的猜测是对的。 不久后,我终于来到壮汉面前,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胸口的伤口愈发的疼了。 站在壮汉面前,我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对方太高大了,和一些篮球巨星有的一拼,四肢却更加粗壮,大腿都快赶上我的腰了,却一点都不臃肿,充满了力量感,让我不禁产生对方一巴掌就能拍死我的错觉。 壮汉大概是觉得俯视我看不清,于是,弯着腰把一张大脸凑过来,仔仔细细的看着我。 我如一只受惊的动物一样,飞快退后,壮汉立即向前靠拢,我再次后退,一直等对方离开甲板的围栏,并且拉开了一段距离后,我才开始绕着对方兜圈子。 壮汉看的非常仔细,也给了我充分的时间来运作,片刻后,我和他的位置已经完全转换了,我终于靠住围栏,扭头一看,围栏之下,就是船头的撞角,上方便是那颗巨大的木雕兽头。 我脸上露出了笑容。 “是你!!” 壮汉差点直接跳起来,大指头戳着我:“就是你,骗子!!这个笑容,不会错!!” 说话之间,大手已经狠狠照着我扇了过来。 我大笑一声,身子一仰,直接从围栏上翻了下去,对方这一巴掌直接扇在了围栏上,力量十足,却无法摧毁围栏,发出“铿”的一声巨响。 下一刻,我人已经骑在了兽头雕像的脖颈上,抱着兽头狠狠一拧,“咔嚓”一声,兽头直接被拧动的翻转过来。 赌对了。 我心头悬着的巨石终于落地了。 轰隆隆! 整艘船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我看见整个船身上都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祭文,这些祭文与甲板上的不同,很是高深,我一个都不认识!! 甲板上传来厉鬼凄厉的尖叫声,我不知道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也看不见,但大概能猜到,那些怨魂厉鬼此刻正在经历一场非常恐怖的磨难,叫的太惨了…… “骗子,骗子!!” 壮汉的怒吼声不绝于耳,说话断断续续,仿佛正在经历一场巨大的痛苦:“下次,一个字,不让你说!直接,拍死……吼!!” …… 第238章 琅琊船 有没有下一次的我是不太清楚了,但这一次,我们应该是逃出生天了。 至此,我才大大松了口气,许是过度紧张的原因,竟有种脱力的感觉,整个人软趴趴的挂在兽头雕像上,已然是再提不起丝毫的力气。 甲板上的尖叫声、惨叫声仅仅持续了片刻,便平复了下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一概不知。 因为,这艘船对我来说太过陌生了,仅仅是听过它的传说而已,这还是头一回实打实的见到真家伙,在我打开机关之前,对于会发生什么我心里完全没谱,这就是必死的局面下我进行的一场疯狂赌博! 轰隆隆! 楼船震颤,船身上的每一个结构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像是不堪重负一样,不过它终究还是再一次动了起来,沿着无垠的水银海,一点点的向前航行。 海王眼消失了,那些渗人的气泡也再没有出现。 一场惊天的危机,竟然就这么度过了,甲板上重归平静。 不久后,甲板上传来鹞子哥惊疑不定的呼喊:“惊蛰?!你没事吧!?” “倒是没事……” 我抱着兽头雕像,无奈道:“就是有点脱力,上不去了……” 很快,护栏上探出三颗脑袋,正是鹞子哥和老白他们,脸上尽是脏污,有自己的血迹,也有不知从哪蹭的污秽,看起来很狼狈,应该都负伤了,不过遇到这等事情,人没少一个就已经是万幸。 “你稍稍等一下!” 鹞子哥冲着我喊了一声,很快取来登山绳,将一端弄成绳套子,从甲板上递了下来,我将绳套子拴在腰上,三人合力把我拉了上去。 甲板上,空空荡荡。 除了我们四人留下的一些血迹外,再没有任何痕迹残留,仿佛此前我们所经历的不过是一场大梦罢了。 我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歇了片刻,才抬头问鹞子哥:“刚刚……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 鹞子哥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更多的是震惊,仿佛回忆方才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让他有些心有余悸,摊了摊手,正要开口,又不知该如何描述那个场面。 于是,老白插话,他们三人你一句我一句描绘了半天,我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当我从甲板上跳下去的瞬间,彻底引爆了甲板上的怨魂厉鬼,这些东西受壮汉的情绪影响,感受到壮汉的怒火,疯狂攻击老白他们,三人一时间无法抵挡,身上的伤也大都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 那时,形势已经严峻到千钧一发的地步。 他们三人被纷纷扑倒,如果再晚上片刻,恐怕必定有人要留在这儿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拧动了兽头,甲板上形势立变。 整艘船上都浮现出了无数的神秘符号,那些符号上面放着血光…… “我感觉像是一个阵法!” 鹞子哥回忆了一下,蹙眉道:“但要比寻常的道家阵法更加歹毒,甚至已经到了有干天和的地步,直接针对阴人,扼杀魂魄,正在和我们纠缠的那些怨魂厉鬼立即被灼伤魂魄,眨眼的工夫就魂飞魄散了……” “那不像是阳气,更像是一种类似于庚金之气一样的力量,非常犀利!” 张歆雅说道:“而且完全是不分敌我的,只针对亡人,绾娘儿也被伤了,好在她反应速度很快,立即蛰伏了下去,换了我出来,不然……恐怕最终也逃不出魂飞魄散的结果……” 这就很可怕了。 那些怨魂厉鬼不可谓不厉害,结局却只有一个——秒杀! 弹指之间,不知干掉了多少,这因果要是放在一个人身上的话,最后是要被阴司清算的! 最后,只有那个壮汉逃掉了,因为它足够强悍,没有直接魂飞魄散,而且他也足够果断,一下子从甲板上跳了下去。 听完这一系列的描述,我垂头叹息一声。 “你是不是瞧出什么了?” 鹞子哥试探性的问道:“刚才就是你控制了这艘船吧?” 我点了点头,扭头看向张歆雅,道:“记不记得下墓前夕,我测绘整个墓葬结构那天,咱俩说过什么?” 张歆雅想都没想就说:“当然,这座墓葬整体以洛书为局,你弄完以后觉得非常熟悉,怀疑它跟礼官有关。” “没错,只是……后来见到师旷的难题后,我改变了想法,觉得这种熟悉的手段可能是巧合罢了,就放弃了先前的念头。” 我耷拉了着脑袋,唉声叹气:“结果,眼下转了一圈,反而又回到了最初的猜测,这座墓绝对是礼官的手笔,准确的说,应该是我的某一位老祖宗,和师旷合起伙来建成了这座墓,中间还有撼山人的影子,至少从目前来看,有好几方参与了这座墓葬的建设。甚至,我怀疑,这当中有很多见不得光的事儿……” 有些话我不好说的太难听,毕竟是骂自己老祖宗的…… 但我心里锃亮,建造这座墓的老祖宗,八成不是什么好鸟,这个坏,与他的立场和最终目的无关,只是说他的做事手段,可能……不太干净…… 壮汉对我们死缠烂打,原因可能非常简单,把我当成了我那位老祖宗!! 与血脉无关,我猜测,兴许我和我那位老祖宗长得非常非常像,完全是巧合! 因为,壮汉因为这里的格局,脑瓜子不太好使了,不可能看到太深的东西,但是,毕竟我不是我那位老祖宗,终究还是有些细微差距的,世界上不可能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所以,我给壮汉的应该是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不过因为恨,他也懒得管那些三七二十一了,直接先弄死再说!! 简而言之,整个事情里,我就是一个背黑锅的,而且背的是自家老祖宗的锅,别人是坑爹的,搁我家,永远是老的在坑小的! “八成,那个壮汉是被活活葬掉的。” 我叹息一声:“而且,他与我那位老祖宗应该是至交好友,曾经无比信任我那位老祖宗。” 老白听的云里雾里,忍不住问道:“这话又该从何说起?” “你想想那个壮汉的反应……” 我无奈道:“如果某一天,我把你给坑了,坑的死去活来的那种,你对我恨之入骨,当你要手刃我的时候,你会是一种什么心情?” 我本是想让老白仔细想象一下,没成想,这孙子反而立马离我三米之外,一脸戒备的说:“小卫子,兄弟是用来处的,不是没事插两刀的……” 我特想冲上去照他那张人渣脸上来一套拳法,硬生生的忍住了,咬牙道:“我只是让你好好想想!” “不是,我是看你有这苗头。” 老白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说道:“你小子就是个阴损东西,脏套路忒多了,打葬妖冢里你脱小男孩裤子的时候老子就看透你了,刚刚从船上往下跳的时候,你都不知道自己笑的有多阴险,保不齐以后就得埋了老子。” 我没脾气了,寻思跟这孙子说太多都是白瞎,干脆直接说自己的猜想。 这其实是个特好猜的事儿。 壮汉在见到我的时候,口口声声让我闭嘴,一副我多说一句话他就脑瓜子疼的样子,这当然不是针对我的,我压根儿就和它没什么交集,它其实是直接针对我那位老祖宗的! 当年,壮汉极有可能是信了我那位老祖宗的屁话,所以才被坑的死去活来,落到了今天这地步,他的内心是对我那位老祖宗有阴影的,这才造成我一开口他就以为我又是要骗他…… 那么,事情就比较有意思了,当年,壮汉和我那位老祖宗应该是好友!! 想想吧,自己的好友把自己坑成这样,一见面,该当如何? 那自然是咬牙切齿,上来就给丫一个狠得,先把屎打出来再说,如果还不解恨的话,再用打出来的屎打他!! 可是,真到把对方打趴下,刀子架在对方脖子上的时候,那时,谁又能无比果决的直接下手呢?心情肯定是万分复杂的!! 这就是壮汉为什么一上来就怒气冲冲,可真把我们逼到绝路的时候,它又停止进攻的原因。 一部分原因是报复,想看看我的嘴脸,更多的,还是情感上的复杂! 也正是因此,壮汉才给了我机会,否则,若是完全陌生的人,彼此又站在对立的局面上,那必定不会有这一系列的事情了,因为整死了也就整死了,内心毫无波澜! 壮汉让我不禁想到了邢伟,我就是被朋友坑的死去活来,这才一下子全明白过来了,不过也算是一记警钟,日后若是见到对方,千万不能给对方说话的机会,直接一刀斩首,干干净净。 那么,话又说回来了,我为什么如此确定,坑壮汉的就一定是我的老祖宗? 并不仅仅是对方直接针对我,来找我寻仇,这能说明一些问题,但说明不了太多! 最最关键的,还是这艘船!! “这是一艘葬船……” 我说道:“这船的来头就非常大了,怎么说呢,它确实是礼官一门的东西,但太过深奥了,远远不是我现在能触及到的东西!” 关于这种船,我也就是曾经听我爸说起过,也就是那么随便一听罢了,这种船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完全一窍不通,甚至都没有见过! 我们登船后,我压根儿就没往这方面想,对这种船太陌生了,也根本没瞧出任何端倪! 我爸说,葬船也是一种葬法,就收录在《万葬经》中。 万葬经一共有四篇,全部用祭文写成,本事不到位,根本看不懂,以我目前这点能耐,只能看得懂天人三葬和五行伏藏两篇,后面的天官巨阙和玄黄九葬,连门径都没有摸到。 天官巨阙是主修一些大墓的,可以说是一个纲要,类似于兵书里的孙子兵法,看懂了这一篇,就能算是一个真正的天官了。 据我所知,绝大多数的礼官也就止步于此。 至于最后面的玄黄九葬,那玩意能通阴阳,从古至今我们家也没几个人能看得懂的。 葬船,就出自于玄黄九葬篇,可见修建这座墓葬的老祖宗虽然坑子孙,但本事是很到位的,大概是我们这一门从古至今最强大的几个人之一。 但究竟是哪位,我现在也不得而知,我们家传承的年代太久了,各个分支传的太乱了,越往前就越乱,单说春秋战国时,周天子的王庭,各个诸侯的封地内,都有我们家的人,很难去猜测到底是谁,只不过自从末代天官之后,家道衰落,这才开启了悲催时代,人丁凋零,到了现在,恐怕我们这一代里我已经是最后一个礼官了,若我有个三长两短,我爸妈要是再不努力一把,这一门就算失传了。 葬船,这东西出现于春秋时期,和当时沿海地区一个叫做莒国的小国有关系,后秦扫六合,一统天下,莒地又属琅琊郡,所以,这种船又叫做琅琊船。 鹞子哥见多识广,不知葬船,但我一说琅琊船,他顿时惊呼:“不葬死人,只送活人的琅琊船?这船就是琅琊船!?” 他浑身发毛,显然听过这种东西,但就是没见过,一下子反应过来,面色发寒。 我默默点了点头,如他所说,这种船的作用并不是那么光鲜,相反,非常非常酷毒。 莒国靠海,所以,这个国家除了土葬之外,当年还很流行船葬。 所谓船葬,便是以船为墓,死后墓主人漂泊出海。 琅琊船,算是随同船只,但并不是每一个船葬墓都会有琅琊船随行。 这东西的出现,和当年莒国一个心性狠毒的权贵有关,莒国在春秋时期是个小国,当时是很多流亡者的天堂,大名鼎鼎的齐桓公就曾经在这里避难,与齐桓公一样,当年齐国还有一个颇为出名的大才子子驹来此避难,并且被一位权贵接纳,权贵极为欣赏子驹,二人常常抵足而眠,不过权贵年岁大了,终究是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 在他病危之际,心中并不惦记妻妾子女,反而就惦记着子驹。 于是,某一日他叫来子驹,便说,你我二人是忘年之交,心有灵犀,我若死,独自出海,未免太过孤单了,不如你来陪我如何? 子驹被吓坏了,当天晚上就卷铺盖逃命,但天未亮就被捉了回来。 权贵大怒,叫来了当时莒国的礼官,说给我想个法子,让他跟着我出海,当我的船飘到终点的时候,那个时候就让他死,而且死后也不能让他的魂魄离开,要一直守在我身边,永世不得超生。 那位礼官绞尽脑汁,琅琊船,就这么出现了…… 这种船既是法器,又是机关船,大概是古代极端权利下的一种产物,用于海葬,专门对付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殉葬者。 这种船的船舱内暗藏着一种叫做红油木木料,这种木料只是在沿海地区昙花一现,如今已经不见了,红油木本身有毒,会释放毒气,殉葬者上船之后,就开始慢性中毒,具体要多长时间死,这就看礼官的意愿了,红油木用的多,自然死得快一点。 礼官会根据墓主人的船抵达终点的时间,来添置红油木的数量,这样一来,当墓主人到了地方以后,琅琊船内的殉葬者恰好就被毒死了,死后魂魄会被殉葬船永远的镇压在那片海域。 简而言之,那片海域已经成了一个镇压死者的阵法,琅琊船就是这个阵眼!! 琅琊船很邪性,我爸说莒国盛行巫术,当年莒国的礼官受到了巫术影响,所以,在做出琅琊船的时候,用了一些巫蛊之术,船上阵法与其血液有些联系。 我作为礼官的后代,我的血液,自然能刺激到琅琊船上的阵法。 这就是为什么我的血滴落在船上后,会有祭文浮现出来,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大胆猜测,这就是一艘琅琊船。 琅琊船都有一个控制船只的机关,这大概是礼官留下的后手。 毕竟,任何阵法,时间一久,威力终究会衰减,当年弄出琅琊船的礼官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担心时间久了,镇不住死者,于是留下了类似于应急开关一样的机关。 当拧动这个机关的时候,就会释放出暗藏在船身里的某种东西,这种东西能加强阵法!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艘船,那个兽头就是机关,这艘琅琊船在这里太久了,阵法已经压制不住壮汉,当我拧动开关的时候,阵法立即被加强,壮汉他们又重新被镇压! 其实,做这一切的时候我心里也没谱,完全是蒙的,这艘船我里里外外看过很多很多遍,唯独那个兽头最为突兀,很是有些奇特的地方,我就猜那可能就是机关,我们现在活着,归功于俩字儿——运气! 我和壮汉胡扯那么久,全都是依着这些蛛丝马迹有了一些猜测,在争取时间,让自己能靠近那个兽头!! 没错,最后我又骗了他…… “当年,那个壮汉可能就是被我那位老祖宗骗上了船,这水银海里的所有冤魂,都是被琅琊船给活埋的!” 我说道:“终于师旷、我的那位老祖宗,乃至于是撼山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千方百计的一定要葬掉这位壮汉,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我隐隐觉得,这里面可能有天大的隐情,甚至,这里不像是一座墓这么简单,因为……水银这东西在阴阳两界的层面上来看,有太多太多的说法了,如果我家那位老祖宗真的是一门心思的要坑死壮汉,完全没必要弄出这么大一片水银海,这水银对于壮汉它们来说,是有好处的!” 关于更多的,我无从推测,因为我们目前所掌握的线索非常非常有限。 还有,那位仙女也没有出现过,程毅和胡娃一直为她搜集魂魄和三腥土,这让我很不安,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这可真是……” 老白想了半天,没什么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感受,无奈道:“命这东西还真说不好,这地儿原本和你八竿子打不着,结果你莫名其妙的就跑来了这里,最后发现这里又和你家老祖宗有关,好像还真应了那句话,怎么说来了,一饮一啄,皆由前定?” 定不定的我也不知道,我这人最讨厌什么使命感之类的话题,太扯淡了。 我只知道,至少我们现在度过了危机,这艘琅琊船本是埋活人的,但如今成了我们在这片水银海上的护身符,尤其是阵法复苏以后,想必应该已经安全了。 来回折腾这么一场,我实在是疲倦到了极点,伤了魂魄以后,我似乎更容易疲倦,草草处理了一下伤口,便钻回船舱睡觉了,我的伤口内只是沾了很小的一部分水银,清理干净伤口,问题应该不大。 如我所料,接下来我们再没遇到什么诡异事情,我一直在睡觉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隔三差五去甲板上转悠的老白三人一脸兴奋的冲进船舱,二话不说开始拾掇东西,老白更是一把将我拎起,大叫道:“行了,别睡了,我们到地方了,楼船靠岸了!!” 第239章 尘封之土 终于到了? 我顾不上穿戴整齐,直接光脚就冲出了船舱。 楼船还在徐徐移动着,四周仍旧是无垠的水银海,手电筒的光芒照去,前方一片亮银。 鹞子哥站在船头,一手扶着护栏,一手拿着我们用来观看地形的望远镜四下眺望,见我赶到,这才将手中的望远镜递给了我:“看,应该是到地方了。” 我接过望远镜朝前方望去,眼前依旧是黑蒙蒙的一片,不过耐心细看的话,还是能看见,毒气缥缈、一片混沌的远方,隐隐有一道黑色的阴影若隐若现,犹如在无垠的大海上,遥遥眺望到了海岸线一样。 而且,我注意到,前方的水银海似乎开始收拢…… 这里虽然广袤,但终究是开凿地下建成的,地下空间的走向决定了水银海的形状,与真正的大海相距甚远,还是有据可循的。 看来,真的应该是要到地方了。 我整个人都瞬间轻松了太多,这片广袤的水银海完全是闻所未闻的手段,堪称是一种奇迹,超乎我的理解范围,而在且门头沟的传说中,无边苦海也始终是重中之重,不得不承认,这里给了我太大的精神压力,能安全靠岸,我更多的是庆幸。 “准备一下吧,可以下船了。” 我立即回到船舱,船上厚重的靴子,这鞋子太过沉重了,如今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负累,魂魄受伤,胸前被壮汉抓出的伤口虽然处理过了,但仍旧隐隐有发炎的趋势,无论是肉身还是魂魄,都已经到了极限,但想想离救我师父又近一步,整个人又再次亢奋起来。 其实我很清楚,现在自己每时每刻都在透支生命,甚至,这样的状态下,我本身已经处在一个极端危险的境地里了,但我没得选,只能走下去。 将近一个小时后,楼船终于靠岸。 水银海到了这里已经无限收拢了,几乎成了一条河流,四周的空间也陡然变得“狭隘”了起来,至少与之前那广袤的水银海相比,这里真的小多了,有了点地下遗迹的样子。 这是一条长度约二三百米、高度大概在八九米左右的狭长空间,完全是掏空地下建成的,四周的用巨石堆砌支撑,看似毫无工艺可言,实际却很考究,含着建筑领域的诸多认知。 越过这片空荡荡的浅滩,前方就是一个巨大的山洞。 毋庸置疑,山洞之后,才是重中之重,我们要找的东西,极有可能就在后面。 当然,那位传说中的仙女,也一定在那里了。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几人全都带上防毒面具,这才跳下了船,直奔山洞而去。 山洞一侧,一面巨大的石碑竖立在这里,高约一丈,宽一米半左右,上面刻着一连串稀奇古怪的图案,说是文字不是文字,说是图画又不是图画。 “这是祭文吗?” 鹞子哥低声询问:“还是说,是墓门入口处的那种金文?” “都不是。” 我摇了摇头,轻声道:“这甚至已经不是文字的,年代应该非常非常早,类似于岩画,但又不能完全说是岩画,应该是正从岩画向文字演变时期的东西,类似于楔形文字,而且……可以算是最早最早期的楔形文字,仅仅是有了文字的一个轮廓而已!” 老白围着石碑转来转去,甚至带上手套在石碑上轻轻摩挲了片刻,随后,他自顾自的嘀咕:“奇怪……” 张歆雅耳朵尖,听到了他的话,立即追问哪里奇怪。 老白道:“这……对不上啊!” 没错,就是对不上!! 唯独我听懂了老白的意思,立即道:“是年代对不上,对不对?!” 老白点了点头,摩挲着石碑:“这石碑的用料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普通的石头,只是看样子以前这石碑是四四方方的,你们瞧瞧,风吹雨淋的,如今都成了椭圆了,这可有些年头了!” 我叹息一声:“是有点对不上,我现在更加搞不懂这个地方了。” 老白对于一些宝贝的断代、鉴别上很有一套,当然,这石头并不是个宝贝,但他还是通过磨损痕迹等等,凭着自己的经验,大概揣测到了这个石碑立在这里的年代! 而我呢,是凭着这些文字。 楔形文字出现于什么时候? 这是古代苏美尔人的一大发明,出现于公元前三千多年前,距今大概六千多年的时间,算是古代最早的文字,而这面石碑上的文字,比楔形文字还要古老,使用的年代在六千年以前!! 这说明了什么? 这根本就不是我家老祖宗,亦或者是师旷立下的碑。 这些文字比师旷生活的年代还要早了三四千年!! 这就是老白说的对不上的意思,年代对不上!!! 在我们的猜测中,这里应该是我家老祖宗、师旷,外加撼山人合力建造的,现在来看,这种猜测明显是错误的,至少是不准确的,这里只有一小部分是他们的手笔,但并不是全部,涉及到了一个六七千年前的文明!! “像是墓,又像是一个远古文明毁灭而留下的遗迹,很难解释这到底是一个什么地方。” 我想了想,如此来描述这个地方,说道:“兴许,我们在水银海上见到的壮汉,以及无数的怨魂厉鬼,可能与这个古老文明有一些关系。” 要说石碑上的这种文字,说难辨认也难,说好辨认也好辨认! 楔形文字本身就是图画演变出来的文字,这种文字早于楔形文字,所以图画的成分要多一点。 所以,看这种文字,就当是看一幅画好了。 诀窍就一条——你猜啊,你蒙啊,猜不对是你点背,蒙对了那就是实力了。 就像熊孩子随手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然后问你这是什么,你说是圆圈他鄙视你眼瞎,你说是一颗苹果他笑话你没想象力,直到最后你黔驴技穷,他才一本正经的告诉你——他画的是全世界…… 简而言之,想象力和运气缺一不可!! 可惜,世道太艰难,搞的我少年老成,想象力不够,看了半天都猜不出是什么意思,但直觉告诉我,石碑上的文字一定非常重要,于是我就拉来张歆雅他们,让他们挨个上阵去猜。 很快,张歆雅和鹞子哥败下阵来。 张歆雅直接给差评,说刻石碑绝对手残,画的这玩意鸡毛不是! 反倒是老白站在石碑前看的津津有味,负手而立,一副高手的样子。 我们这里头他岁数最大,最贪,用张歆雅的话说就是,岁月蒙上了他的双眼,让他沉湎于俗物,成为了迷途的羔羊,而没有一颗天真烂漫的心,压根儿就不可能看懂这种文字,所以我觉得他是在装模作样,于是狠狠扒拉了他一把,让他滚一边去,别糊弄人。 谁知,老白却忽然说道:“我们站在先贤的肩膀上眺望前途,透过无数人的经验便能看到永生。” 我们仨瞬间惊呆了!! “老天爷……” 张歆雅看着老白就跟见鬼了一样,惊叹道:“你是究竟怎么从这么一堆鬼画符里看出这么复杂的意思的?” 老白蹙眉道:“这讲的很清楚啊,很好看懂啊……” 本来我是怀疑老白在骗我们,没辙,这孙子黑历史太多了,可仔细一品味这句话,就发现很有深意,再加上老白信誓旦旦的样子,于是我不怀疑他了,开始怀疑人生了。 张歆雅还是觉得不敢置信,忍不住说道:“能告诉我你究竟经历了什么吗?” “我这是返璞归真。” 老白斜睨:“谁跟你们似得,内心污浊,贪婪无度,人啊,就是这么肮脏的生物……” 我不想理他了,品味这话片刻,道:“照这话说的,山洞里……藏的应该就是所谓的先贤智慧了,这地儿怕是真的和礼官、师旷没什么关系了,先贤的智慧和经验,明显是这个未知远古文明的,里面八成记录着他们的历史!!” 说罢,我一把拂开老白,率先走进了山洞。 种种蛛丝马迹和直觉告诉我,一直以来困扰我们的许多疑惑,就藏在这山洞里面,这个地方如此复杂的成因也在里面,甚至,我们的终极目的——那个能救我师父的未知之物的线索,极有可能也在这山洞里面!!! …… 第240章 远迁的古国 洞中的布置与格局其实或多或少是有些出乎我预料的。 怎么说呢…… 比我想象中要更加精致!! 洞口是一个并不齐整的椭圆形,而洞内却掏的四四方方,上下左右全都由平整的巨石加固,哪怕过去了无数岁月,也没有丝毫坍圮的痕迹。 左右两侧的石壁上,一幅幅的岩画整整齐齐的排列着,这些岩画的线条非常粗糙,应该是用石刀,或者是其他粗陋工具硬生生打磨出来的,凹槽里泛着暗淡的红色痕迹,应该是以赭石作为颜料填充,也就是我们常常说的赤铁矿,这种东西曾经被作为颜料,但那已经是极为久远的时候了,在人类以树汁等东西发明油漆以后,基本就直接淘汰了。 这倒是与我们不久前的推论不谋而合,这个地方出现的时间,远远要早于师旷所在的时代! 在山洞的最中心,赫然是一条修建的好的人行通道,两三米宽,两侧都是汉白玉护栏…… 我们进来后,自然而然就走上了这条人行通道。 “像是一条回廊,更像是……观光游览?” 张歆雅说道:“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 “确实。” 鹞子哥点了点头:“很怪异的一种感觉,走在这条修建的堪称豪华的洞中回廊上,可以观摩左右两侧石壁上的岩画,这很像现代的一些旅游景区,或者是博物馆啊,换句文雅的话是怎么说来着,哦,对,是行走在历史的长河中,在一步步深入的过程中,就能看到这个神秘远古文明的辉煌!” 我有些怪异的看了鹞子哥一眼,他明明相貌朴实,结果一副野鸡导游的口吻,那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形容。 不过,他们的描述倒是准确的。 这确实有点像我们现在的一些旅游景区,甚至是博物馆…… “我们站在先贤的肩膀上眺望前途,透过无数人的经验便能看到永生。” 我细细品味老白破译出来的这句话,渐渐露出笑容,这样就对了,这里面确实记录着这个未知文明的一切,但很显然,这并不是给我们这些外来者看的。 我并没有急着去观摩这些岩画,而是选择继续前行,试图去确认心里的一些猜测。 果不其然,洞中的岩画在不断变化! 最初的时候,是原始蒙昧时期才会有的岩画,线条粗陋,图案非常简单,就像是小学生在画画一样,以赭石为颜料,进行描绘,可是渐渐的,壁画的颜色开始丰富了起来,我已然看到了石青、白垩、铅粉和胡粉这些矿石颜料,甚至,再往后我发现了类似于花青、生栀子这样的植物质颜料,而且图画也开始渐渐丰富了起来,不再是简单的线条,已然达到了壁画的基准。 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洞中的壁画并不是一股脑儿画上去的,横亘了无数岁月,是无数代人才完成的,将每一代人取得的成就全都记录在了上面! 这条路不算长,几十米而已,很快我们就走到了最后,这个时候的壁画已经无比丰富了,直接形成了浮雕,而且浮雕中的人物栩栩如生,带着典型春秋战国时期的壁画特征! 壁画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也就是说,这个未知文明,在经历了漫长岁月后,在春秋战国时期……灭亡了!! “哎,你们瞧瞧这个!” 老白忽然出声,指着其中一幅壁画说道:“有没有发现……壁画上的这个人,很像小卫子啊!!” 此前我不过是在走马观花一般的观摩而已,根本没有细致观摩,更不用说格外注意其中某一幅壁画了,老白这么一说,立刻凑了上去。 这是一幅人物壁画,整个画面中,就只有一个人,类似于这样的壁画还有一些,应该都是对这个未知文明有过杰出贡献的人。 眼前这幅画中的人穿着一身紫衣,头戴高冠,跪坐在蒲团上,看起来当真是丰神如玉,器宇轩昂,乍一看压根儿和我不搭边,气质和我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云泥之别,泥是我,云是他。 正因为这种气质上的巨大差别,以至于都会下意识的忽略它的面目,实则细细观察的话,不难发现,画中男子模样和我惊人的相似,无论是五官,亦或者是眉宇之间,仿佛就是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不过,对方明显已经步入中年,岁数要比我大得多! “天官!!” 我们几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了这样两个字。 在水银海中,我差点被一口黑锅活活扣死,算是一个天大的苦主,无疑,给我甩黑锅的就是眼前这位。 “事情好像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摩挲着下巴,静静思索着。 许多事情现在已经渐渐浮出水面,这座地下遗迹,应该可以分为两部分。 其中一部分是我家这位老祖宗和师旷修建出来的。 而另外一部分,则完全属于一个未知的远古文明! 这个文明可能在数千年前就来到了这里,我们眼下所在的这个山洞,正是这个文明记录历史的地方,可能也是它们聚居地的一个入口,每一个人在回家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要经过这个山洞,观摩他们先祖的智慧,以及整个族群历史,这算是一种爱国精神的不断熏陶吧! 那么,那位天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未知文明的历史记录中?而且看样子还成为了相当重要的一部分,地位非常高。 水银海中,壮汉怒叱,说这位天官是个骗子。 这当中,又有怎样的一段秘辛?! “看来,我们还真得好好研究一下这个山洞了,蕴藏的信息可能会非常大。” 我目光环顾四周,轻声道:“为什么洞口的石碑上面说,透过无数人的经验,就能看到永生?难道说,永生,就是这个未知文明的终极追求吗?!” 这几乎让我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救我师父的东西,也是我们的最终目的,必须研究透了这里发生过的事情,我们所要追寻的东西才有可能浮出水面!! 几十米的山洞,无数的岩画、壁画、浮雕,记录着这个未知文明几千年历史,想要揣摩透,这可是一个巨大的工程。 不过,我并不着急,饭要一口口的吃,我们只是隐约知道这里有一样东西可以救我师父,然后就一头扎进了这样一个完全未知的古遗迹里,到现在还是一头雾水呢,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多耽搁一下时间,把方向剖析一下,好处太多了,磨刀不误砍柴工,说的就是这个! 于是,我折返回去,从头开始看洞中记录的内容。 这些最早期的岩画,其实才是最难破译的,因为太简单,太粗糙了,可能表达的意思却很多。 第一幅岩画,是许许多多的波浪线,在波浪线的上面,有一个类似于圆圈一样的东西,但并不规则,就跟画下岩画的人得了特严重的帕金森病一样,手一直抖啊抖抖啊抖,用尽全力都没能完成一个正经八百的圆圈。 第二幅岩画,与第一幅差的不是很多,但是那个圆圈里忽然多了很多红点点,呈喷射状…… 第三幅岩画我倒是看懂了,全都是简体画的人,上面是个圆圈,代表头颅,下面是五根线条,代表躯干和四肢。其中,有四个人凑在一起,周围全都擦成了红色,这应该是代表了一大群人,还有一个人独立在外,画的格外的大,好像是他们的领导,这应该是一大群人凑在一起,在开会…… …… 我看完后傻眼了,这他娘谁能看懂,于是一把拉过老白,意思特明显,你单纯,你来看。 老白果然是不负众望,仅仅扫视了一眼,就笑着说道:“你们是白痴吗?这画的多清晰明了啊,应该是记录了一场灾难,和一个古国的大迁徙!!” 老白指着第一幅岩画说,这应该就是这个未知文明的故土,无数的波浪线,代表的是水,无穷无尽的水,那个不规则的圆圈,看起来非常像一幅地图…… 好吧,恕我眼瞎,我是真没看出来哪像一幅地图。 老白却很肯定,直接说,这第一幅岩画是在说,他们的祖地,其实是在一片孤悬海外的小岛上。 至于第二幅画,说的则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如无意外,应该是火山喷发了! 那些喷射状的红点,就是喷发出来的岩浆。 就像是庞贝古城的毁灭一样,这个未知文明的故土也是毁灭于火山的喷发…… 至于第三幅图,意思就很简单了,他们的贤者告诉他们,要去东方。 画的大的那个人,就是他们的贤者。 这样的方式凸显领导者的地位,在古代的画中层出不穷,看看一些帝王的肖像画,全图就他最大,其他人恨不得跟地上的蚂蚁拼一把,相信纸张的如果足够大的话,那些拍马屁的缺德画师恨不得会把皇帝的腚眼子都画成一轮太阳。 “你都对,你说的都对行不行?” 张歆雅道:“不过,麻烦你指点我一下,你是怎么从这幅画中看出他们要去东方的。” 老白指着画中的领导说,你看,他的右手画的多长啊,都赶上两条左手了,这摆明了是在指出方向,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右手长,那可不就是指向了东方? 张歆雅看了他一眼,近乎绝望的感慨,你就是个活神仙! 最有意思的是,老白说的这些,还格外的顺溜,而且,让我浮想联翩!! “你要是这么说,我大概能猜到这些人来自于哪里了!” 我看着眼前的岩画,轻叹道:“他们,确实不是华夏人。” 原因很简单。 洞口的石碑上的文字,是最早期的楔形文字,或者说,是楔形文字的雏形。 楔形文字是苏美尔人的专利。 苏美尔人在哪里? 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当然,这不能说明,他们本身就是苏美尔人,但他们的故土位置一定苏美尔人不远,这样才会受到熏陶,出现这样的文字! 全世界有四大文明古国,每一个古文明都影响深远,华夏影响着整个东亚,而这个未知文明,明显属于另外一个古文明体系——古巴比伦文明体系! 而他们的故土位置又在海中,古巴比伦王国挨得海是什么海? 地中海!! 他们,应该来自于六千年前的地中海,一次灾难,让他们不得不迁徙,最终只有一少部分人来到了华夏,来到了这里!! “继续往下看!” 我督促老白,语气也急促起来:“后面就是关键,一定要慎之又慎的破译!!” …… 寻龙天师第241章 救命之物 其实不用我督促,老白已经在仔细研读后续记录的内容了。 显然,这些壁画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个六千年前地中海的异邦小国,竟然东渡来到了华夏大地,一直存续到了春秋时期,然而在整个正史上都没有他们丝毫痕迹,这样的事情,莫说是那些做学术研究的会产生兴趣,就算是我们这样的山野村夫也会不禁生出好奇之心。 “后面的几幅岩画,应该是讲述他们的东渡的艰难历程。” 老白蹙眉说道:“数千年前,这已经超越了绝大多数史书记载的极限,那时候生产力低下,这样一场超级迁徙,艰难程度可以想象得到,根据这些岩画上面的记录,这场迁徙是非常残酷的,他们几乎放弃了一大半的人口,老人、体弱者、甚至是一些孩子,全都被放弃了,只有青壮年和可以生育的壮妇踏上了旅途,等抵达华夏的时候,已经损失了九成的人口,仅剩下了不到两千人…… 咦,后面的这些有点意思哈,按照这上面说的,他们来到华夏后,为了争夺生存空间,竟然和华夏爆发了一场战争,这场战争在他们看来几乎是轰轰烈烈,近乎于史诗一样,按照这上面说的,他们被对方近上万人包围了,但对方并没有一拥而上,而是特有君子之风的派出数百精锐与他们厮杀,最终他们战败,几乎被斩尽杀绝! 这倒是有点实事求是的精神,至少敢写出来,不像某棒,吹牛天下第一,都被打成狗脑袋了,嘴上就是不认怂。” 和华夏之间的战争? 这倒是有些出乎预料了,没想到中间竟然还有这么一茬儿…… 按照我们的估计,这个未知文明至少是六千年前来到这里的。 那么,那个时间的华夏,正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呢? 众所周知,春秋战国之前,便是夏商周,至少正史上是这么讲的,但夏朝很多人都不承认它存在,因为距离现在太过久远,留下的痕迹太少太少了,可就算是算上夏朝,满打满算也就是五千年历史而已。 六千年前,华夏真的是一片蛮荒吗? 我想,这可能涉及到了一个更加神秘的朝代——虞朝!! 只是,这个朝代更加久远,许多学术性的作品上不止一次提到虞朝,但正史上却不敢说,因为根本无处考证,没有实据!! 更多的人认为,夏之前,华夏大地都是一群小部落罢了…… 现在来看,恐怕这个虞朝真的存在…… 这上面说的清清楚楚,一次性出动近万人,那是六千年前,这是个什么概念?!一个小部落能做到这一步吗?必定是一个大一统的王朝! 种种痕迹显示,跟这个未知文明交手,并且将他们击败的,应该就是这个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的虞朝!! 老白又说道:“他们被击败以后,对方本来是要斩尽杀绝的,结果,其中一个敌方将领不忍心,竟然将其看押的数百名男女给偷偷放掉了,这数百名男女不敢继续在敌人眼皮底下晃,于是就躲到了太岳山,在这里开凿山洞,悄悄安置了下来……” “也就是说,这个遗迹并非是后来被掩埋在地下的,而是……他们一开始就居住在了地下?” 张歆雅反问一句,见老白点头,这才说道:“你继续说。” 老白一边观摩岩画,一边将他看到的内容说了出来。 那一次的惨败,几乎给这个未知文明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从此以后,他们再没有大规模的出现在外界,就这么在地下繁衍生息,一代又一代的人不断开辟地下,最终建成了这样一座巨大的地下之城! 近千年的休养生息,这个未知文明,竟然从最初的数百人,渐渐恢复过了元气。 这个人,就是女王辛。 整个洞**,只有寥寥几人留下了肖像图,除了我家那位老祖宗外,这位女王辛就是另外一个,而且,这里的内容绝大多数都是靠图画来表现的,文字寥寥无几,唯独这位女王辛留下了名字,用的赫然是最早期的甲骨文,这表明,他们来到华夏后,最终还是受到了华夏文明的影响。 “辛……” 我一直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 “怎么了?” 鹞子哥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扭头问我:“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也没什么。” 我摇了摇头:“就是觉得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在古巴比伦的神话体系中,辛,是他们的月神,月神辛。所以,我就不由得在想,辛,是不是这位女王原本的名字?还是……她死后,因为她的种种事迹,人们以神之名来称呼她。” 我这么说也并不是空穴来风,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可惜,这些壁画记录着这一族的历史和命运,没有对此作出什么详细的解释。 这位女王辛究竟做过什么呢? 壁画上面说的很清楚,女王辛在年轻的时候,曾经离开过地下之城,据说她走了很远很远,将近十年的时间没有回来,就在亲人以为她已经死了的时候,她出现了,而且掌握了种种神奇的力量。 譬如,与动物对话。 这让我不禁想到了老白的本事。 还有,她回来的时候,随身带回了一些药丸,说这是世外高人赠与的,世上再难寻觅,仅仅用了其中一颗就治好了当时生活不能自理的老族长。 一时之间,被惊为神人。 因为,老族长的病让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他一次外出不慎失足从高处坠落,撞到了脑袋,从此昏迷不醒,不死不活。 用我们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这就是植物人! 当老白说到这里的时候,我浑身颤抖,连呼吸都不能自已。 我们千辛万苦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这东西啊!! 我师父的症状青竹已经和我说的很清楚,他有暗伤在身,可最近发生的事情又让他不安,仿佛阴阳一下子乱了一样,为了庇护我,他强行冲关,于是把自己的搞的昏迷不醒。 我虽然在修行这条路上走的很浅,但我师父给我的那本《清微内丹术》仔细研读了。 似我师父这样的高人,走到这一步,冲关时必疯狂吐纳,若身体状态不佳,道行不够,就会被反噬,冲击神智,重则当场暴毙,轻则从此昏迷不醒。 用现代医学的观点来看,这应该都是大脑皮层受到巨大冲击而受伤,不过这位老族长受到的冲击来自于外部,而我师父受到的伤害来自于内部,不过不论受伤原因是什么,受伤的地方都是一样的。 那份药,能治老族长,就能治我师父!! “青竹没有骗我,她没有骗我,救师父的东西就在这里……” 我声音颤抖,说着说着,也不知怎么回事,眼泪就这么下来了。 张歆雅悄无声息的从旁边递来一块纸,我狠狠拂开,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跟眼睛不受自己控制了一样,怎么都止不住。 鹞子哥叹息一声,说苦了我了。 苦么? 也不苦! 我怕的是,即便走到了这一步,最终仍不能救我师父!! 在青竹那里遭拒后,我就几乎绝望了,绝望的人总是容易陷入癫狂,否则,若是正常人,谁会以刀去斩三尸木? 我几乎送掉了自己的一条命,借他们之命才能苟延残喘!!! 付出了如此沉痛的代价,若最后空手而归,那种事情,我不敢想。 这一路上,我一直在避免自己去想这个。 现在,我不怕了,哪怕死在这儿,把药找到,也算值了! 老白仿佛是为了安慰我一样,着重强调:“这个女王辛当时带回很多药,只用了一部分来救老族长,肯定是剩下了!!” 我吸了吸鼻子,让自己冷静下来,道:“继续往下说!” 老白点了点头,再次说,这位女王辛因为救了老族长,在整个族群内,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而且老族长年迈,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引导整个族群,于是,干脆就将族长的位置让给了辛。 辛成为族长后,第一时间就号召起所有族人,进行过一场非常非常盛大的演讲。 也不知是不是人种或者是基因的原因,这个族群一直都非常长寿,远远超过其他种族,他们的人均年龄甚至是其他种族的一倍还要多!! 辛直接指出,说这是上天给予他们的天赋,是因为他们血脉高贵! 如果顺着这条路走下去,最终他们将直达永生! 她还说,自己的力量就是来源于血脉!! 基于当时辛展现出来的非凡,她的这一番演说造成的效果是轰动的,整个族群都沸腾了,被她开动了起来,从此走上了另外一条路,不断研究各种药物…… 甚至,辛还真的研究出了一些成果。 这个族群长期生活在地下,风湿骨痛肯定是不可避免的,而且很多人死的时候都很痛苦,不断咳血,但得了什么病,他们又不太清楚…… “这是肺癌呀……” 张歆雅错愕道:“土壤中含有氡气,长期生活在地下,整天与这种放射性气体接触,当然会得肺癌……” 可自从辛出现以后,死于肺癌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这让这个族群疯狂了起来,仿佛找到了一条强大的路…… 后面壁画上的内容几乎都如出一辙,全都是这个族群做实验的画面,给我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就像是西方古代那些疯狂的炼金术师一样,折腾来折腾去,最后不是把自己药死了,就是把自己给炸死了,反正点石成金是肯定没有实现的…… “你们不觉得他们很像是上古传说中的一个族群么?” 张歆雅说道:“来自于海外,黑皮肤,寿命悠长……这像是不死民呀!” 后面的这些壁画就很精致了,颜料丰富,确实能看到上面的人有着黑色的皮肤,这倒是与我之前的猜测有些关系,地域决定人种,他们的故土挨着古巴比伦王国,人种自然更加近似于苏美尔人,苏美尔人算是黄种人,但确实是黑发黑肤。 张歆雅对于一些奇闻异事很有研究,这方面她是专家,我只有听的份。 关于这不死民,按照张歆雅的说法,这个种族和羽民差不多,都算是异族,但是不死民更加近似于人,二者同属于古时海外三十六国!! 多的她也说不出了,因为不死民不同于羽民,这个种族留下的传说很少很少,羽民至少还有人见过,比如邢伟,他就是羽民后裔,而不死民,几乎没人见过,或者说,见过也不知道那就是不死民,这个种族唯一的特征就是——皮肤黑,长寿! 这仅仅是张歆雅的一种感觉,说不上所以然,只是顺嘴一提,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老白说,所谓的长生大业,在辛有生之年都没有摸到,最后,辛去世了。 为了纪念女王辛的贡献,族人们在地下城的最中心,为她建立了一座女王塔,辛就葬在里面,和她所有有关的东西全都在女王塔里!! 这个说法不仅让我激动起来,就连鹞子哥他们也不能自已。 因为,我们要找的东西,一定就在这座女王塔里!! 在往后面的壁画,对我来说价值就不是很大了,基本上都是这个种族在遵循辛的指引,追寻所谓的永生。 直到……数千年后,发生了一次意外。 这个时候,我们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这条山洞的尽头,前方不远处就是出口了…… 老白面色古怪的循着一幅又一幅的壁画看下去,久久不作声,直到我们按捺不住询问的时候,他才长出一口气,用一种更加古怪的眼神看着我:“还真是你家这位老祖宗活生生坑死了这个种族,真的坑啊……” 老白想了想,又实在想不出什么言语来形容我家这位老祖宗,半响才以一种极其推崇,近乎脑残粉一样的语气说道:“这才是真正的老阴比啊,太敬业了,太阴了,用了一生的时间来布置,只为阴死你,简直是……我辈楷模啊!!” 第242章 骗术 老白绝对是个五行缺德的主,人品一地鸡毛,世间大概也唯有他这号人才会把阴险当做一种难能可贵的品质。 “这算是人渣与人渣之间的惺惺相惜么?” 张歆雅嘲讽道:“或者说,臭味相投?” “……” 我张了张嘴,有心想反驳几句,毕竟干下这事儿的是我家祖宗,于情于理我都该站出来说叨说叨的,这二人这么旁若无人的批斗嘲讽,简直是一层一层的在扒我家祖坟,可憋了半响,死活找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反驳,没办法,理亏呀,谁都瞧得出,我家这位老祖宗八成不是什么好鸟,我还能说什么?但凡要点脸面的人总会在一个“理”字面前吃瘪,最终我也只能轻轻咳嗽一声,稍稍提醒了他们一下,同时立即转移话题:“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老白,你也别卖关子,看出了什么直接说。” 老白蔫坏的笑着:“你确定就这么说?” 我脸一黑,咬牙道:“又不是我干的,怕个什么?说!” 老白不再插科打诨,正经八百的把上面的内容说了出来。 女王辛作为最了解这个神秘种族的人,几乎彻底改变了这个族群的历史走向,也是这个族群在黑暗中的灯塔,当她死去之后,灯塔熄灭,这个族群陷入了迷茫。 在漫长的时间里,他们几乎完全失去了方向,他们的实验还在继续,但再无寸进! 这大概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生命太可贵了,永生两个字吸引了多少人飞蛾扑火一般的去追寻,可谁成功了?世上又有谁真的能不死?这种事儿,成功了是意外,失败才是常态,而意外从未出现过。 于是,到了后期,这个种族开始把目光投向了外界,试图研究外界一些长寿之人的秘诀来启发自身,甚至,开始发掘一些比较奇特的古墓,尤其是一些充满传奇色彩的人,是他们重点关照的对象。 一直到春秋时期,一座古墓的发掘,让这个几近疯狂的种族彻底沸腾了! 因为,这座墓葬的种种线索都显示,这是神农氏的墓葬。 神农尝百草,是华夏的始祖,也是医药的始祖,更是三皇五帝中出了名的长寿之人。 在这座墓葬中,他们找到许多刻有文字的石板,疑似神农氏的药经。 这让这个种族如何能不疯狂? 他们觉得掌握了神农氏的药经,会对他们追寻长生的事业有巨大的帮助。 可是,这些石板上面的文字他们压根儿不认识,哪怕是族中最年长的智者都对此一无所知! 为了破解石板上记录的内容,他们不得不再次离开地下,派遣很多人出去寻找博学之士。 壁画上面记载的清楚,他们一共派出去十二个人,结果这十二个人出去后没多久就回来了,而且带回来的答案惊人的一致——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座山上,居住着一位智者,号称红尘仙,是这方圆千里之内最博学、最睿智的人,没有之一!! 那么,这十二个人是如何得到这个答案的呢? 他们离开地下后,要想进入当时的村落城镇,必须走过漫长的山路,在他们赶路的过程中,常常会碰见一些类似于放牛娃、打柴人之类的角色,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在唱着一首山歌,歌中歌颂着一位伟大的智者,教人农耕增产之法、术数之道等等,简直和传说中的上古贤人有的一拼!! 这十二个人一听,这还了得?这样的智者,正是他们需要的啊!! 于是,红尘仙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一下子拔高了!! 而这位红尘仙,正是我家那位老祖宗!! 巧不巧? 这个世界上没有巧合,如果巧的让你怀疑人生,那十有八九就是阴谋!! 一座莫名其妙的墓葬,埋着传说中人文始祖。 然后里面全都是看不懂的东西,出去一问,正好就蹦出一个博学智者? 这摆明就是骗局呀!! 那座所谓的神农墓,应该就是我家这位老祖宗倒腾出来的,对于一个礼官来说,这不是手到擒来的事儿么?! 然后,他就人模狗样的蹲在那儿等着肥羊上门了,至于山里的放牛娃、打柴人,闭着眼都知道全特么是托儿!!! 不过骗术之所以是骗术,是因为它可以不劳而获,低成本高回报,而这个骗术成本是不是有点高? 老白有句话还真没说错,我家这位老祖宗,为了骗人可真舍得下血本儿…… 最后,这个种族还是屁颠屁颠跑去找这位红尘仙了,不过他们总算长了点心,担心这位红尘仙把石板上的内容全都学了去,于是只摘取了其中很小很小一部分。 红尘仙只是看了一眼,便说,这上面记录的是一位草药,叫做梦神,食之可与神灵对话,大开灵智。 这味“梦神”草药的样子,在壁画上都画了出来。 “见鬼的梦神,我信你个鬼,咋这么坏呢!!” 鹞子哥看了一眼,立即大骂道:“这他妈是大麻,害人的东西!!” 如果不是鹞子哥说,我还真不认识这东西! 一时间,我神色更加精彩了,那么多石板,随随便便挑一块,里面就冒出了害人的东西? 看来,石板上所谓的神秘文字都是这位红尘仙随手乱画的,没人认识,他自然能闭着眼睛一顿瞎说,让这个种族朝着他指定的方向走。 “这玩意有强致幻作用,在古代就有了!” 鹞子哥说道:“以前一些占卜师服食这东西,产生幻觉,言称自己看见了神灵,在商代的时候,这玩意就叫梦神……” 而这个地下种族当然不知道这东西有多可怕,竟然兴致勃勃的去找这东西,最后还真给他们找着了。 其中一个人尝试了,瞬间觉得老子天下第一,说他看见了长生的方向…… 当然,醒来后还是个二百五…… 因为这个事儿,红尘仙坐定博学之士的名头,这个种族隔三差五的就派人去向他请教。 红尘仙也确实为他们破译了这些石板,倒腾出了很多害人的东西,无一例外的全都被这些二百五惊为神物…… 信任就是这么慢慢积累起来的,最后,他们干脆直接把红尘仙请到了地下去做客,这已经是完全敞开心扉了。 一般而言,优秀的骗子都是受上苍垂青的,不仅是智商在线,情商也格外的高,可惜老天给了他们最完美的礼物,他们却用来骗人罢了,我家的这位老祖宗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极其高明的骗子,智商情商必然是兼备的,忽然来到这么一个相对闭塞的地下之城,他自然是如鱼得水,几乎用了最短的时间,直接成为了这座地下之城的座上宾。 当时最优秀的勇士,二王子将他奉为挚友,就连当时的一位公主都对他垂青无比。 足足有两幅壁画是来描绘这位红尘仙在地下之城的受欢迎程度,这已经是很大很大的篇幅了,除了女王辛以外,再没有一个人能占据这么长的篇幅! 看着画面上的二王子,我脑袋都大了,水银海里的那位,果然就是这位二王子呀! 按照壁画上说,二王子几乎是红尘仙最坚定的拥护者,近乎于脑残粉的那种,无论红尘仙做什么事情,二王子都是第一个跳出来支持的,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个举足轻重的人物的鼎力担保,红尘仙接触到了地下之城的核心权利。 这个时候,他终于开始插手这个种族追寻长生的路了。 那片水银海,正是在他的撺掇下建成的!! 甚至,他的说辞我都能猜到。 水银这种东西在古代并不仅仅是重金属而已,它跟长生沾边! 春秋战国时期,追寻长生之风无比盛行,于是,炼丹风靡一时! 而炼丹的主要材料是什么?就是水银!! 在东汉时期风靡一时的“长生”丹药五石散,里面最主要的成分就是水银! 建造一片水银海,以这种布局来追寻长生,这个观念在当时是很容易说服他人的,莫说是这群为了追寻长生已经到了疯魔地步的主,他就是跑去跟各国的诸侯说,那些诸侯也一定会相信,始皇陵里的水银,不也有这个成分在内吗?寄托着始皇帝长生的希望! “可是,问题来了。” 鹞子哥蹙眉道:“水银这种东西是剧毒的,一旦进入地下这样相对封闭的空间内,更是杀人利器,可这上面却说,这片水银海建成以后,所有人都有一种神奇的感觉,一个都没有死,反而对当时的礼官更加信任了,几乎是无条件的相信!!” “这确实是个有问题的地方。” 我想了想,就说道:“万一张歆雅的猜测是正确的呢?这个神秘种族,真的不是人呢?而是那个什么不死民?无论是女王辛,还是他们本身就长寿的特点,都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你想想,当时他们是生活在地下,按说应该是短寿才对,却比地表的人活的时间还久,这不奇怪么? 只能说他们本身就有问题! 还有,我家这位老祖宗确实有点坑,层层布局,一点点的靠近他们,徐徐图谋,要说阴险是真的阴险,但话说回来了,他做这一切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人总得图点什么吧,总不可能是闲的! 礼官的世俗事只是埋人而已,可不管别的,既然让礼官费尽心机的来接近他们,我觉得他们本身就有一定的问题。” 后面的事情,几乎就可以预料了。 建成水银海后,这位红尘仙的威望一时无二,有人认为他甚至能和女王辛媲美,他的个人肖像就是那个时候被画到这里的,也是这个神秘种族来到东方以后,唯一一个进入他们历史记载的外人! 从那以后,无论他说什么,都完全遵循。 他也是一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样子,并且介绍了另外一个智者来到了这里,这个智者就是……师旷!!! 师旷和他经过无数次的估算后,指引这里的人开始修改地下之城的规模,以洛书为局,重新规划! “杀人风水!” 我轻叹一声,之前我就和张歆雅说过,洛书本是天书,蕴含山河之变,很了不起,可以镇压死者!! 正因如此,我曾怀疑过,这是个囚禁死者的牢笼! 现在来看,这不仅仅是囚禁死者的牢笼,更是祸害活人的布局! 原因非常简单,如果这个神秘种族真的是不死民,水银对他们有帮助,那么,他们吸收了那么多的水银,最后岂不是要被洛书局一股脑儿的全都镇压在这里?! 别忘了,水银本属阴!! 体内蕴着大量阴气,洛书局才不管你本质是死是活呢,这东西就是镇阴的!! 这位礼官,是把活人当成死人来养,最终再建造个镇压死人的牢笼,把他们一锅全端了! 这就是所谓的杀人风水,杀人不见血,无形无影,防不胜防!! 伴随着一步步的深入了解,我们已然无限靠近真相。 这里本是一个地下之城,结果礼官和师旷合伙坑杀了全城,事后,他们和撼山人将这里尘封了起来,所以才出现了我们这一路走来见到的种种怪异,整个遗迹,前半部分像墓,后半部分像失落的古城。 壁画到了这里,戛然而止。 接下来应该就发生了滔天的惨祸,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片死地,自然也无人来这里留下什么记录了。 “阴不阴?就问你阴不阴?” 老白砸吧着嘴说道:“礼官坏起来,真就没坏人什么事儿了,我现在终于明白你们这一门为什么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手段太多,防不胜防,而且亦正亦邪的,你看看张先生,人家那是正经八百的正派人,虽说护短,但做事很有分寸,除了张歆雅这事儿上生了执念,其他时候都特正面,我敢说,咱哥几个真要干出什么太缺德的事儿,他头一个清理门户,然后你再瞧瞧礼官,真的有点不择手段了,甭管目的是光明还是阴暗,单就这不择手段的一条,恐怕绝大多数人都容不下了,至少不敢与你们为伍……” “还有一些未解的地方啊……” 鹞子哥不禁长叹:“不死民……我们了解的太少了,就算是二丫头都说不出个因由,自然也就不知道礼官和师旷为什么机关算尽,一定要将他们灭族。 还有,按照惊蛰所说,当洛书局完成的时候,礼官和师旷的目的就算是完成了,那么水银海上漂着的琅琊船又算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多此一举的将其中一部分人葬在那里呢?这都是疑问!” 我默默点了点头:“在这座地下城灭亡前夕,应该还爆发了什么事情,可惜,那时候这里已经全乱了,不可能在壁画上记录下什么,甚至,连礼官灭亡地下城的行径都没有被记录在上面……” 不仅是如此,鹞子哥曾经说过,师旷墓早就被破开了,里面师旷的尸体不翼而飞,这在行内不算是什么秘密,甚至都成了一则茶余饭后的闲说之事,关于师旷的尸体在哪里,一直都是个谜! 既然师旷参与了这次事件,这一切联系起来,不由得让我浮想联翩! 还有传说中的那个仙女,真实的身份又是什么? 她控制程毅和胡娃,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到底又为了什么?到现在迟迟不现身,又在酝酿什么杀手锏? 还有太多太多的疑问了,而这些未解之事,让我感觉非常不安,甚至觉得……有一场巨大的危机正在酝酿着…… 可惜,这些是无解的,至少,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是无解的。 我叹息一声,拉了拉身上的背包,径自朝着洞口钻了出去:“走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管他呢?先去女王辛的纪念塔,拿到咱们要找的东西再说!” …… 第243章 空城 洞穴之后,仍是狭隘绵长的甬道。 不过,后续的甬道相对而言就要粗糙太多了,远远无法和记录历史的洞穴媲美,再也不见汉白玉的人行通道,甬道更是狭隘逼仄,比盗洞大不到哪里,人走进去都无法挺直腰杆,只能猫着身子前行,而且,盗洞里面分岔路口极多,错综复杂,整个就是一个迷宫!! 鹞子哥觉得,这可能是御敌的迷阵。 数千年前,这个种族从地中海一路来到华夏,立即遭到迎面痛击,被打疼了,也打怕了,受到了非常惨痛的教训,想必钻入地下后,仍旧是惶惶不可终日,于是修建了这种类似于蜂巢结构一样的甬道,形成一片巨大的迷宫。 我立即取出罗盘,辨别方向,一头扎进无数条甬道中,迷宫不过是障眼法罢了,这里整体格局我已经了然于胸,很清楚这座地下之城的真正位置在哪里,只要把握住大方向,基本不会出错。 不到三个小时,我便从纷杂的甬道中钻了出来。 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广袤的地下空间横陈在眼前。 说实话,虽然已经在壁画上见过这座地下城市格局,可真正见到后,我还是忍不住的惊叹。 整个地下空间高近十米,纵横绵延三四公里,几乎是挖空了地下,一眼望去,前方黑茫茫的,隐约可见无数巨大的土丘连成一片,疏密有致,中间会留下足够宽阔的通行过道。 乍一看,这里实在与城市不搭边,没有房子,只有绵延无穷的土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天然形成的一片地下空间呢。 若说人为痕迹,大概也就只有伫立在入口处的一尊巨大石像了。 这是一个强壮的男子,身上披着简陋的补片,一手指向东方,眸光坚毅。 这便是当年指引这个种族来到东方的那位贤者了,他一直被这个种族视为开国君主一般的存在,他的后代也被称之为是王族,无论是水银海中的那位二王子,还是什么王女,都是他的直系后人,不过这座地下之城施行的是禅让和推举制度,女王辛的领袖位置就是通过禅让得来的,所谓的王族,更多的是一种精神上的象征,就像是君主立宪制后的君王一样,但仍旧有不小的话语权。 至于那些巨大的土丘,那就是住所! 不要小看这些土丘,技术含量极高!! 因为是在地下,第一需要考虑的问题就是防潮,这些不起眼的土丘正是这一点做到了极致。 首先,他们用天然石材打磨搭建出框架,随后就开始做厚厚的防潮层。 这涉及到一种特殊的材料,也是他们自行发明的。 太岳山里有矿,我们来的时候就被困扰过。 从最早期的岩画可以看出,这个种族早早就发现并开始利用山里的赭石。 而这种特殊建材,最主要的成分就是赭石。 他们将石灰石、粘土、赭石还有沙子掺在一起,进行煅烧,随后就得到了一种混合的黑灰色粉末…… 这兴许是他们的意外发现,但,懂得人都知道,这四样东西掺在一起,几乎就形成了最原始版的水泥,虽说简陋到无以复加,但……至少有了一些水泥的特性! 随后,他们用这种原始版的水泥,按照一定比例掺了沙子,进行水调后,直接打在居所上,这就形成了所谓的防潮层。 当时我在壁画上看到他们如此建造房子时,都不禁感慨他们太聪明了,绝境把他们的每一份智慧和潜力都压榨了出来,这样的防潮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非常非常接近我们现代所说的防水砂浆!! 一个大概的框架,再加上防潮层,外面盖上一层土,这就形成了他们所谓的房子,也注定这种房子会无比坚固,以至于到了现在,仍旧没有任何坍圮的痕迹! 我走上前去,围着其中一个大土丘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门户,一头钻了进去。 内部黑洞洞得,我撑开手电一看,遍地都是些风蚀腐败的器物,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东西。 接下来,我们四个人陆陆续续又进入过一些土丘,里面的情况几乎是完全一致。 “一具尸骨都没有?” 穿行在无数土丘之间,鹞子哥不禁蹙眉说道:“这座城市毁灭于两千五六百年之前,人的尸骨在这样的年份下,想要保存下来确实有点难,但……一根骨头,哪怕是骨头渣子都没有留下,这就不太对了,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确实,这里……太“干净”了! 一点死过人的痕迹都没有!! 这座城市是在地下,因为结构的原因,不可能开辟的太大,否则太容易坍圮了,城市的规模到了一定的地步后,就无法继续开辟了,受困于食物和城市规模,到了后期,这个神秘种族一直在努力的控制人口,他们的人口长时间都处于饱和状态,即便是到了灭亡前夕依旧如此。 按照我们的估计,他们当时的人口应该恒定在两到三万人上下!! 那么多人死在一起,即便时隔两千多年,也不可能连一点骨头渣子都找不到吧?一百七十万年前的元谋人还有牙齿留下呢! 在进入这里之前,我们都做好被一大群厉鬼围攻的准备了,结果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座空城和无尽的死寂!! 若说礼官用琅琊船将那么多人一股脑儿的全都送进了水银海里,这也说不通!! 如果他真有能耐用琅琊船把所有人都活葬,何必与师旷密谋那么久,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和精力去促成洛书局,最终达到灭亡这一族的目的,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 而且,琅琊船可没那么好造! 整个水银海上,我们也就见到了那么一艘而已,要说葬掉两三万人,差得远呢!! 那么,城中的人到底哪儿去了?为什么就留下了这么一座空城? “可惜,壁画上没来得及记录后续发生的事情。” 鹞子哥不无遗憾的感慨,随后他忽然问我:“对了,惊蛰,你说,把活人当成死人来养,再用洛书局来镇压,这样的死法,到底是剧烈的,还是缓慢的?”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家学里没有记载过这种手段,估计是那位礼官依据当时情况灵活创造出来的。” 我摇了摇头,随即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应该是慢性死亡。鹞子哥你是懂风水的,应该知道风水到底是什么,这已经不单单是玄门之学了,往高深了说就是研究环境和宇宙变化,厉害的堪舆师早已不再局限于相地了,而是在寻找一些平衡点,这个平衡点就是人作为自然的一部分,该如何利用风水与大环境融为一体,以达到生生不息的完美状态,也就是咱们常常说的天人合一。 说白了吧,这风水和人是息息相关的,杀人风水,其实就是利用自然力量来坏你人体之平衡,打压你的躯干,一开始可能你仅仅是身体不适,渐渐恶病频生,元气一点点枯竭,直到彻底死亡,就像是水渗透干旱的土壤一样,是缓慢进行的,需要时间……” 说到最后,我语气越来越肯定。 洛书局它就是个风水局而已,完全不必太过妖魔化,那位礼官只是用的得法,这才达到了杀人不见血的效果,这种风水局只是单纯的镇压阴气而已,是很适合作为阳宅布局的,类似于这样的风水局还有很多,有些甚至是天然形成的,正常人里也有许多人生来阴气就重,难不成他们一旦走入镇压阴气的风水局里,就立马挂掉了?想想也不可能,只要不是长期待着,根本不会有生命危险!! 鹞子哥“哦”了一声,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深入这座地下城很远了,还是没有见到一根尸骨,这里的干净的让人发指! 四周的土丘终于开始渐渐稀疏起来,入目之处,几乎是一片白色的海洋…… 这里竟然长满了蘑菇! 无论是土丘上,还是空地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蘑菇! 这些蘑菇通体洁白,比寻常蘑菇都要大一些,菌病长度大概在二三十公分左右,菌盖像是一把小雨伞。 “壁画上有这种蘑菇……” 张歆雅说道:“这种蘑菇是人工培育出来的,地下不适合种植作物,食用菌是最好的食物来源,有人培育出了这种东西,于是在壁画上留下了个人肖像!” 我自然是知道这个的,不曾想,这种蘑菇的生命力竟然这么强,竟然存活到了现在,不断疯长,如今都到了失控的地步了。 在这片蘑菇海中,前方隐隐约约可见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 “是那座塔!女王辛就在那座塔里!” 我精神一震,有种不真实感,没想到我们竟然如此顺利的来到了这座塔的面前! “好臭啊!” 忽然,老白轻声说道:“你们难道没有闻到一股臭味吗?” “确实有一股怪怪的味道,不过就是蘑菇上的味道啊,一般蘑菇上都会有这种怪味。” 张歆雅回应一声,从旁边土丘上随手掰下一朵,轻轻一捏,汁水四溅,她搓了搓手上黏糊糊的汁液,轻叹道:“真不敢想象,这个种族究竟是怎么存活下来的,居然把这种东西当做主食,搁我吃三天就得疯掉了……” 老白没有回应她的感慨,语气凝重,继续说道:“不是蘑菇的味道,是一股很臭很臭的味道,非常腥!!” 我还真没闻到什么腥味,扭头正欲询问,却见老白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味道的来源,随后身躯一震,立即向前方走去,不久后驻足,弯腰用双臂将地上的蘑菇成片的扫烂,这才猛地从湿润的烂泥中拽出一条黑乎乎的东西…… 霎时间,一股浓郁的腥气扑面而来!! 这回不用他说了,我也闻到了,是一股类似于死鱼烂虾的味道,让人作呕,当下忙朝他走去,也想瞧瞧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 第244章 皮囊 这是一条……袋子?! 老白手中的这样东西,乍一看,犹如钓鱼时会用到的鱼护,被他拖在地上,因为在烂泥中浸泡了太久,上面沾满了黑色的污泥,污浊不堪。 “这味儿也太冲了……” 老白忙偏了偏头,立即将这东西丢到一侧。 不过,此地尘封两千多年,什么样的袋子也禁不住岁月这般的侵蚀呀,恐怕早早就沤烂了。 我捂着鼻子蹲在这东西面前细细观察片刻,实在是什么也瞧不出,全都是污泥,最终没了办法,只能从背包里取出宝贵的淡水浇在上面。 水花四溅中,这东西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 “这是……一张皮?!” 张歆雅惊呼一声,失声道:“人皮吗?!” 她这么一说,我也有些头皮发麻了。 别说,还真像!! 这张皮完全是肉色的,老白将之从烂泥里拖出来的时候,看着像一张鱼护,想来若是完全抖开的话,这玩意一定是圆滚滚的,当真像是一张掐头去腿的人皮!! 我虽做的是死人的营生,对尸体并不感冒,但一张人皮撂在眼前,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受不住,下意识的退向一边,只觉缭绕在鼻息间的气味也变得让人作呕起来。 鹞子哥却不含糊,走上前来,从我手中接过水壶,“哗啦啦”的将水倒在这张皮囊上,扯着一段狠狠一抖,一时间污泥四溅,我躲闪不及,溅了我满身,随后他就跟捋猪肠子里的油似得,把这张皮囊攥在手中,一股脑儿的将上面的污泥全都捋了下去。 老白在一侧低声咕哝:“真特么生性。” 经鹞子哥这么一清洗,整个皮囊的真实面目暴露在我们眼前。 这果然是个圆筒状的皮囊,粗细和体重正常的人腰身差不多,厚度也与人皮相似,长度大约在八九十公分上下,上面有不少破洞,怎么看都是从人的肩胛骨到腰部位置的皮肤。 鹞子哥撑着手电筒蹙眉细细观察这张肉色的皮囊,一寸寸的看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鉴定一张名画呢。 不久后,鹞子哥道:“别一惊一乍的,这哪是什么人皮,很像是蛇蜕!” “你见过肉色的蛇蜕吗?” 老白没好气的说道:“蛇蜕只是一层薄薄的皮膜,谁家蛇蜕这么厚?这不是蜕皮,是扒皮!” “我没有说虚话,真的很像蛇蜕。” 鹞子哥难得的没有和老白互怼,耐心说道:“不信你们上来看!” 我硬着头皮捱了过去,倒不是惧怕这玩意,只是单纯的觉得一张人皮撂那怪渗人的,死的忒惨了。 借着灯光,鹞子哥的手指在皮囊上划过,这是在将他的发现指给我看呢。 我不由得一怔,轻“咦”了一声:“这……确实不是人皮!” 怎么说呢,这东西给我的感觉倒没让我想到蛇蜕,倒像是——被刮掉鱼鳞后的鱼皮!! 整个皮囊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上面尽是褶皱,而且皮囊下凹,明显上面曾经生长着一些东西,只不过掉落了。 “这应该只是其中一部分。” 鹞子哥观察皮囊的两端,轻声道:“看样子真的很像蛇蜕,是自动脱落下来的,在脱落的过程中,不慎撕扯坏了,不像是外力活生生从身上剥下来的,而且很有弹性,应该脱落下来的时间不长!” 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与蛇蜕有些相似! 但老白的话说的也在理,这皮太厚了,不似蜕皮,更似剥皮! 还有这种肉色类似于人皮一样的皮质…… 这已经完全超过我们的理解范畴了,至少不是已知生物。 这张皮出现在这里太诡异了,我也顾不上臭不臭的了,直接上手,学着鹞子哥扯了扯皮囊,弹性确实很不错。 那么,人抑或是其他生物,在没有任何防腐措施下,皮囊丢在烂泥里,经过千年的酝酿后,到底能不能保存完整呢? 答案是肯定的! 在水分充足的地方,经常会出现这样一种古尸,看起来与刚死没什么区别,但身体水肿,皮下蕴藏着大量的水分,哪怕经过数千年都毫无腐烂痕迹,不臭,却很腥,这种尸体,属于湿尸的一种,形成条件很苛刻,与气温、墓室环境、微生物种类等等都有关系。 这样的古尸剥下来的皮囊自然可以十分完整,但是,这种皮囊却很面,没有任何弹性!!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鹞子哥的推论是完全正确的,无论是自然蜕皮,还是认为的暴力剥皮,皮囊能保持如此弹性,一定是刚刚褪下没多长时间!! “也就是说,这地方有活物?!” 我不得不如此想,说道:“而且是一种完全超出我们认知的东西,体型类似于蛇,生有鳞片,肤色与人差不多,是肉色的?!” 鹞子哥点头:“至少从目前来看,应该是这样的!” 我仔细想了想,实在无法完整在脑海中想象出这种东西的样貌,目光下意识的落在四周的蘑菇上。 这些蘑菇是可食用菌,可果腹又可补充水分,这里又完全通风,确实有生物存活的条件。 这事儿想想就让人不安,未知的东西蛰伏在这四周,实在没办法轻松起来。 鹞子哥站起身来,一边朝着前方巨塔走,一边用脚将地上的蘑菇踢烂,几乎开辟出一条路来,眼睛始终盯着脚下的土壤,显然他也有芒刺在背之感,想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不过,终究是女人心细一些,不久后,张歆雅忽然蹲下身子,从烂泥巴里抠出一片类似于鱼鳞一样的鳞片,却要大的多,都能与婴儿的手掌相媲美的。 我一眼就看出,这鳞片的大小与皮囊上的凹痕完全吻合,就是长在那皮囊上的! 张歆雅用手指摩挲鳞片,很快将之擦拭干净,上面竟然有一个符号。 这是一个圆圈,圆圈里面有一个点。 最最重要的是,这符号根本就不是人为刻上去的,而是鳞片天然带着的! “这是一种巫术符号!!” 我失声道:“我曾经见过!!如无意外,这个符号在无数种代表着月亮,也可以理解为是一个‘阴’字,日为阳,月为阴,可以有很多理解!!” 那么,我究竟是在哪里见过它的? 黑瞎子沟!! 在那里我得到过一本和偃师机关术有关的书,偃师机关术本就是诡术,与巫术有关,鬼神难测,里面有海量的巫术内容,这个符号曾经无数次的出现,似乎在先秦之前的巫术里占有非常非常重要的地位!! “一块未知生物身上的鳞片,上面自带着一个巫术符号?” 我陷入了沉思…… 很快,老白也发现了另外一块鳞片。 这个鳞片上面一样有符号,而且,这个符号更加复杂,像是一个四十五度折叠的六芒星! “魂!这是魂的意思!” 我说道:“如果是一半的六芒星,是生魂的意思,而这个四十五度的对折,代表是半阴之魂!!” 何谓半阴之魂? 人生为魂,人死为鬼。 半阴之魂,便是濒死之际的人的魂魄! 在先秦之前的巫术中,认为人在濒死之际,魂魄是属于阴阳之间的东西,能横穿阴阳,有莫名的力量,因此,这半阴之魂常被用来施展巫术。 但凡是这种代指半阴之魂的符号出现,一般就意味着一种极其邪恶的黑巫术出现了。 之后,我们陆陆续续又在泥土中发现了许许多多的鳞片。 给人的感觉像是,这个未知的生物在蜕皮的时候,曾经从这些蘑菇中穿行而过,于是,皮上的鳞片,以及蜕皮,散落的到处都是。 无一例外,这些鳞片上,全都出现了巫术符号,而且没有一个重复的。 有的我认识,有的我干脆不认识,毕竟那本偃师机关术的传承书上只是记载了一部分巫蛊之术罢了,并不是一整套巫术体系,我不可能完全破译这晦涩的符号。 “这太诡异了!!” 鹞子哥最后都发毛了,忍不住说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你们说,这玩意跟这个未知种族灭亡前的谜团有关系吗?” 不仅他这么想,大概我们几个现在都在琢磨这个,种种特征都在告诉我们,这个未知的东西很不简单,恐怕来头很大! “找,再找找看!!” 我说道:“我有一种直觉,这些鳞片上生来就带着的巫术符号可能记录了特别重要的事儿,能让我们窥视到这个地方的最大秘密!” 然而,要想看懂这些巫术符号记录的内容,太难了。 这就跟在你面前丢了五百张写着字的卡片,然后让你把这些卡片拼凑在一起,组成一个故事一样。 这难度和出错率得有多高? 但我还是想尝试一下,毕竟这与我们的性命息息相关! 我们一边朝着巨塔前行,一边在地上找寻这些鳞片。 “啊!!” 忽然,张歆雅惨叫一声,闪电般的收回了手,连连后退,指着地下喝道:“这下面有东西,竟然狠狠咬了我一口!!!” …… 第245章 赘虫 张歆雅整个人如临大敌,一连退出数十步,惊魂未定,剧烈的喘息着。 她的右手垂落在腿边,鲜血滴滴答答的从纤细的指尖坠落,赫然是一道将近一公分的豁口,犹如刀割留下的伤口一般,明显入肉极深,不像是被咬了,更像是什么东西狠狠划了一下子。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 鹞子哥低喝一声,张歆雅在退,他却一步上前,顺手从背包一侧抽出工兵铲,“哼哧”一铲子将那里的土壤全都翻了过来! 我三步并作两步,立即赶了过去。 方才张歆雅手不过是刚刚触摸到了地皮子而已,就立即被咬了,说明那东西潜伏的并不深,鹞子哥出手很迅速,想来那东西应当没时间逃跑,现在就在这一抔土中。 然而,我仅仅是弯腰撑着手电筒看了一眼而已,头皮都炸了,身上窜起无数鸡皮疙瘩。 土壤在蠕动,细看就会发现,里面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全都是虫子!! 这是一种和虱子极为相似的虫子,却比虱子要大的多,个头只怕都赶上蜘蛛了,顶着一个肥硕的屁股,呈现出一种近乎于透明的灰白色,屁股上面有非常怪异的花纹,乍一看犹如人脸一样,让我不禁想到了人们经常说的人面蜘蛛,不过这明显不是那玩意,透着一股子邪乎劲儿,是一种我完全不了解的东西。 它们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土坯之下,几乎全都是这种东西,土少虫多,滚成一团,不停的蠕动,看的我密集恐惧症都犯了,这与勇气无关,完全是人类祖先留在基因里的遗传! 嗖! 忽然,最上面的一只巨虱猛地朝我跳来。 这东西的跳跃能力非常强悍,几乎已经到了变态的地步,直奔我脸面而来。 我立即一偏脑袋,巨虱几乎是擦着我的脸颊过去的,我只是感觉脸上一凉,下一刻就有剧痛传来,应该是脸上被划了一道口子,这完全是巨虱的腿弄出来的伤口,想必张歆雅的也是如此,根本就不是咬的。 一道黑影忽然从我身后扑上来,一脚踩在这些蠕动的虫子上,一时间,“咯嘣咯嘣”的炸裂声连成一串,不绝于耳。 来人自然是老白,他对这些虫子的免疫力颇高,没有任何不适的样子,反而扭头冲我咧嘴笑了笑。 很快,他笑不出来了。 因为有无数的巨虱从鹞子哥挖开的土坑里钻了出来。 而且,四周的蘑菇此起彼伏的蠕动起来,明显是土下的虫子被惊动了,正在掀翻地皮爬出来…… 这数量真的只能用天文数字来形容了,从土坑里钻出的巨虱铺天盖地的朝着我们汹涌而来,当真犹如行军蚁一样,而且这东西极为嗜血,进食欲望很强,老白是第一个遭殃的,只见几十只巨虱跳起,噼里啪啦的落在了老白的头上。 老白当即“嗷嗷”惨叫起来,就跟疯了似得,两只手抡圆了照着自己脑袋上就是噼里啪啦一顿猛扇,几乎都要跳起来了。 “跑!” 我大吼一声,拉着老白向前狂奔而去。 我的目标,自然是那座高塔! 那里是目的地,也是这座地下城里最神圣之处,自然是第一时间想到那里去避难。 可是没跑几步,我就改变主意了。 因为来不及了!! 入目之处,原本蘑菇汇聚成的白色海洋正被一点点的蚕食,露出大片的黑色区域,数不清的巨虱破土而出,这些东西太凶残了,什么都吃,冒头的瞬间就将无数的蘑菇啃掉了,而且明显不过瘾,我们这些香喷喷的腥食儿才是最吸引它们的,自然是从四面八方朝我们汹涌而来。 这让我们如何冲过去? 仅仅片刻,我们几人几乎是人人都带伤了,这些巨虱的弹跳能力太强了,只要靠近能直接蹦在我们身上,而且就照着要命的地方招呼。 单说我,就差点被一只虱子给弄死,那玩意跳在我脖子上,腿脚如刀,直接就朝着我动脉处割了下去,若不是我及时一把将之拍死,以那腿脚的锋利程度,只怕能轻轻松松切开我的动脉,在这地下遗迹里受了这等伤,绝对是必死无疑了。 除此外,其他虱子在我身上留下的伤口就不计其数了。 我实在想不通,这世上怎么有这么诡异的生物,这若是倒在虫潮里,几乎是瞬间就被千刀万剐了!! 慌乱之下,鹞子哥一边拍打张歆雅身上的巨虱,掩护对方,一边大吼道:“老白,你还犹豫啥,快放出你的蛊王啊!!” 对对! 蛊王! 情急之下我竟然忘了这一茬了,既然是虫子的事儿,那找蛊王绝对好使啊,那是万虫之王,一旦现身,这些巨虱还不是立即退避三舍,以前我们遇到类似的情况,这招无往不利! “去你娘的,嗷!!” 老白一边被巨虱折腾的乱跳,惨叫连连,一边说道:“这东西蛊王治不了,蛊王出来它们照样都敢围上来,嗷,快找地方躲起来,嗷!!” 我一听这个,懂了。 老白应该知道这是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我拖着老白冲到不远处的一个大土丘旁,很快找到门户,“哐当”一脚踹开,随后一把就将老白推了进去,又等鹞子哥和张歆雅钻进去后,我这才猛地闪身进了屋子,就这仅仅片刻,我身上已然遭到数十次攻击,还有一只巨虱竟然顺着我后脖领子钻了进去,一时间仿佛有一把小刀不停的在我背上剌呀、割呀,疼的我浑身直哆嗦。 哐当! 关上门的瞬间,我立即满地打滚,活生生的把衣服里的那只巨虱压死。 只是,屋门打开瞬间,这里面就钻进了许多巨虱,此刻仍旧不得消停,我们几人鸡飞狗跳,费了好大劲,才终于将屋里的巨虱给拍死了。 好在,这个神秘种族盖出的房子密封性极好,而且地下黑咕隆咚的,也见不到太阳,因此屋子并不留窗,一旦关上门,外面的巨虱还真就进不来,我能听见门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估摸着此刻不知有多少巨虱堆积在了外面。 我们几人惊魂未定,虽然是短短片刻,却似乎浑身脱力了一样,一个个软软的坐在地上,浑身都是血迹,不知有多少细小的伤口。 “我就知道不会这么顺利!” 张歆雅叹息一声,苦笑道:“自打我们下了船以后,这一路太顺当了,什么都没有碰见,那时候我就知道铁定有更大的危机在等着我们……” 我只觉身上的这些伤口无比疼痛,这让我警觉起来,立即推了老白一把:“你认识这东西的吧?这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割开的伤口这么疼,就像是洒了盐一样,太要命了,你说这是不是有毒?!” “是有毒,用现代医学的话来讲,算是一种神经毒素,不过只作用在痛觉神经上,并不致命,忍忍吧,过去了就好了!” 老白抬起头,他最惨,整个脑袋都成了血葫芦,看起来颇为狰狞,双手抱胸缩在角落里,就跟遭遇了某种暴行似得,幽幽说道:“这是一种赘虫,顾名思义,就是赘生物的意思,唔,就跟咱们人长菜花儿了一样……” “长你妈的菜花!” 鹞子哥正疼的浑身直哆嗦,整个人都有点毛呢,一听这个,立马怒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本来就是嘛。” 老白无语,道:“不过,这种赘生物并不是长在咱们人身上的,而是长在一些邪物身上的!!” 他仔仔细细的讲了一下这个所谓的赘虫。 其实赘虫是一个大类,有很多种,我们现在遇到的这种,大家伙都叫它鬼面虱! 赘虫的出现很简单,一定是与巫蛊之术有关的! 巫蛊之术最大的三个门类,一个是厌胜术,一个是诅咒,再者就是毒蛊了。 赘虫就有这毒蛊有关。 其实仔细想想蛊术,这玩意有点生物学的意思,就是融合与创造呗,将无数种虫子、抑或是毒物融合在一起,培养出一种更强的虫子或毒物。 实际上,养虫子仅仅毒蛊里面最常见的一个门类,除此外,毒蛊里还有许多稀奇古怪的邪术,基本就是把人或其他动物结合到一块儿,培养一些更加丧心病狂的蛊!! 不过这种邪术就太霸道了,有干天和,失败几率大,一不小心,施术者就要完蛋! 赘虫,就是养这种邪蛊失败时的产物,那个时候,施术者十有八九会被反噬,无力在控制局面,而那个失败的邪蛊上就会长出赘虫,对邪蛊进行吞噬。 说白了,这东西不是蛊,而是食蛊的。 “现在明白蛊王为什么见了这东西也发怵了吧?!” 老白苦笑起来:“我家那位大宝贝儿最怂了,只要自身有一点儿危险,宁可眼睁睁的看着我被千刀万剐,它也绝对不会冒头的!” 当然,养的邪蛊不同,失败时产生的赘虫也不同。 老白说,这种鬼面虱,和死者魂魄有关,一定是用人的魂魄去培养一个什么邪蛊时,不慎失败,这才会产生这种鬼面虱。 与其他赘虫不一样的是,鬼面虱会自己繁衍,而且数量越来越庞大,见什么吃什么,非常凶残,遇见这种鬼面虱,比遇见行军蚁要恐怖的多,不过,这东西惧怕阳光,不敢到地面上,一见了太阳就会死,可地下又没什么东西可吃的,因此,绝大多数时候,鬼面虱都会蛰伏,类似于一些动物冬眠! “咱们是不慎惊动了这些东西!” 老白叹息道:“等着吧,等它们折腾够了,要不了多久,它们就该消停了,折腾的太久,它们吃不住,会死的!” 这或多或少让我们松了口气。 “那就等吧!” 鹞子哥四仰八叉的坐在地上,向后靠去,只是当他的背部刚刚贴住墙壁时,整个人忽然炸毛了,又立即坐了起来:“娘的,这屋子的味道不对劲呀!!” 我们被这些虫子折腾个半死,刚刚谁还顾得上闻这屋子里的味道对不对呀,如今他这么一说,我抽了抽鼻子,脸色立即难看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腥味…… 这腥味,与老白从烂泥里拽出来的皮囊一个味儿!! 那皮囊明显是一个未知的东西褪下来的,而且不久前才褪的,当时我们就怀疑这里可能蛰伏着一个未知的东西,此刻在这屋里闻到这种味道,怎能不让人毛骨悚然。 “他娘的,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老白脸都绿了,低声咒骂道:“那么多大土堆,好死不死的挑这么一个,合着这里该不是那东西的老巢吧?” …… 第246章 四张皮 这事儿能怪我吗? 不能!! 四面八方都是鬼面虱,谁还有工夫挑三拣四呀?再不找个地方躲着,我们哥几个就得被千刀万剐了!! 何况,这里遍地都是大土丘,废弃的宅舍根本数不清,此前我们也进去过好几个,根本没什么异常情况,谁知道这要命的节骨眼儿上就近挑了一个,里面就蕴藏着巨大的危机? 说到底,还不都是脸黑的锅,不仅我脸黑,所有人都脸黑! 无声无息间,我已然唤醒天官刃,默默站了起来。 臭味就在这间屋子里,但不在我们这个房间,我的目光立即投向了左侧的一道门,一点点的靠了过去。 鹞子哥他们见此,立即站了起来,紧贴在我身边,随时准备支援我。 这里的屋舍内部结构如出一辙,都是两室,一间类似于客厅,灶台亦在这里,一间则类似于卧房,中间只有一道简陋的木门相隔。 气味正是从卧房里传出的,中间的木门轻掩着,已经腐朽的残破不堪了,木板之间尽是一道道两指宽的缝隙。 我没敢贸然破门而入,而是贴在木门的缝隙上朝里面观望片刻。 卧房内,没有丝毫声音,入目之处也没有看到什么异样的东西,反倒是木门的缝隙上灌出阵阵恐怖的臭气,正是我们闻到的那股子腥气。 我稍稍掩住一些口鼻,而后将刀锋插入门缝,一点点的将木门挑开,腐朽的木门发出一阵阵不堪重负的呻吟。 待木门大开,我手持百辟刀猛然杀入屋中。 里面一片漆黑,安静的落针可闻。 预料中的袭击并没有出现,反而是臭气让我头晕脑胀,隐隐作呕。 我还是不敢放松,持刀戒备着,鹞子哥他们紧随其后一股脑儿的涌入屋中。 啪嗒! 张歆雅打开手电筒,照亮了这里。 室内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怪物存在。 “这是什么?” 张歆雅望着前方,这是一个类似于火炕的地方,应是用来睡觉的,不过现在上面堆满了黑乎乎的东西,却也不知是些什么,臭气正是从这些东西上散发出来的,犹如三伏天从粪坑里的掏出来的腌臜一般。 张歆雅本想上前探查,结果刚刚靠近,捂着嘴便干呕起来,脸都绿了,不断后退,断断续续的说道:“太恶心了,这已经不像是臭气了……” 我心知她并不是个矫情的人,女神的外貌,女汉的内心,一个脱了袜子都会去闻闻酸不酸的主,你可以说她是个吊丝,但你决不能说她是个戏精,只能说,眼前这些腌臜真有不同寻常之处! “我来瞧瞧!” 我一步步向前靠近,贴到炕边时,一阵辛辣的气味钻入鼻腔。 这已经不能算是一种气味了,更像是一种实质性的伤害,仿佛有人对着我的胃部狠狠捣了一拳,让我的胃都在抽搐。 不过我的忍耐力终究还是好一些,强行压下身体的种种不适,立即屏息。 在我看来,这种气味,更像是一种保护性的措施,就像古墓里的毒气一样,炕上的腌臜里必定是有什么东西的。 我换了一根撬棍,“噗”的一下戳入其中,随手一搅和,这些乌黑的腌臜立即翻滚起来,下面涌出许多果冻状的绿色黏液。 “这怎么跟大鼻涕似得。” 老白这人就爱干火上浇油的事,他不说还好,一说简直让人浮想联翩。 “好像是什么东西的分泌物?” 鹞子哥说道:“至于上面的黑色腌臜,应该是尘土落在上面凝结出来的。” 很快,我就感觉手里的撬棍似乎挑到了什么东西,在分泌物中搅和时,阻力一下子变大了,当下将手中的撬棍一抽,“啪嗒”一声,一样东西落在地上。 “又是一副蜕皮?!” 张歆雅惊呼:“而且,这副蜕皮更加完整!!” 那么,这些粘液,应该就是保护这副蜕皮的?! 我继续在里面搅合,很快,又一副蜕皮被我拖了出来。 “看来,这里就是它藏蜕皮的地方了。” 鹞子哥松了口气,笑道:“它应该是不在这个地方的。” 这样的习性倒是有点意思。 我只听说过会吃蜕皮的动物,譬如说蟾蜍,蟾蜍就会吞掉自己的蟾衣,但是这藏蜕皮的,我是真真正正的闻所未闻,看样子,除了外面那一副残破的蜕皮外,所有的蜕皮都被它藏在了这里,并且分泌出绿色的粘液将之保护了起来。 老白和鹞子哥一同上手,不多时,我们拖着四张蜕皮从卧房里撤了出来。 没办法,那些绿色的粘液散发出的气味似乎有一定的毒性,而且不是我们的防毒面具能过滤的毒素,吸入太多,嘴唇发紫,面部发麻肿胀,沾了伤口后更厉害,老白满脸都是鬼面虱留下的伤口,这会儿一颗脑袋被毒的硕大无朋,与猪头有的一拼。 不过,这种毒素应该是不致命的,至少目前我们没出现什么致命症状。 四张蜕皮用我们随身携带的宝贵饮用水简单冲洗一下,鹞子哥带上手套便将之铺开了。 “奇怪!!” 当即,张歆雅说道:“这好像不是一个东西身上褪下的皮呀!” 确实,四张皮,除了形状差不多,其余是天差地别!! 第一张皮,大概是这四张蜕皮里面最完整的,能清晰的看出这东西的形状,下半身为蛇,而上半身则是人形,这模样让我们几人面面相觑,实在没听说过有什么东西是长成这样的。 倒是传说中的人祖伏羲和女娲娘娘是类似的模样,人面蛇身,可那毕竟只是传说。 这张蜕皮呈现出的一种千年古尸才有的状态,干燥、毫无弹性、大面积碳化,不过,透过一些尚未碳化的地方可以看得出,这东西应该是浑身黑鳞,上半身虽然是人形,仍旧是蛇皮黑鳞! 第二张皮年代要短一些的,碳化面积小,仍旧是人面蛇身,不过,鳞片已经呈现出一种银灰色。 第三张皮年代更短,几乎没有碳化痕迹了,蜕皮隐隐有弹性,鳞片则变成了银色!! 至于第四张皮,这张皮就有点惊悚了,上半身完全是人皮,而下半身则是覆盖着白鳞的蛇皮! 四张皮,年代由远及近,应是同一个东西从古至今的所有蜕皮,加上外面残破的那一张皮,这个东西一共蜕皮蜕了五次,而且每一次它的形态都不一样,不仅仅是鳞片的颜色,更多的……像是一种进化,最早的蜕皮上来看,这东西明显野兽的成分更多,像蛇躲过像人,可后面的蜕皮,则像人多过了像蛇!! 我整个人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鬼面虱,五张蜕皮,勾魂使者,三腥土…… 以及,这一路上出现的种种未解之谜…… 这一切,让我想到了偃师机关术中的一则记载,一种……恐怖的古巫术!! 所有的一切,好像全都联系起来了。 我心中冒出了一个猜测,一个让我遍体生寒的想法,如果事情真的如此,那么,我们这趟就栽了。 而且,栽的非常非常彻底。 虽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直觉告诉我,事情,恐怕真的朝最坏的地方发展了。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 鹞子哥询问张歆雅:“你对这些东西有点研究,知不知道这种人面蛇身的怪物是个什么?” “不知道……” 张歆雅摇了摇头,随即又推了我一把:“喂,你怎么啦?怎么一声不吭的呢?!” 我这才惊醒过来,冲着张歆雅笑了笑,随即道:“没什么,就是有点走神了,不过,既然咱也弄不清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干脆就不要探究了,好好歇着吧,等外面那些鬼面虱消停了咱再出去。” 说完,我不理会他们,在墙角坐下,细细思索起这件事情。 可是,任由我想破脑袋,最终得到的答案仍旧只有两个字——无解!! 至少,靠我们几个,完全是无解的! 于是,沉默半响,我忽然在心里说道:“茳姚小姐姐?大美女?” 可惜,毫无回应。 我咬了咬牙,再次喊道:“小仙女?” 茳姚的声音总算冒了出来:“什么事儿,说!” 我脸上总算浮现出一丝笑意,老白顶着一张猪头脸凑上来,问我在想什么呢,为什么笑的这么贱,我一把将他扒拉到一边,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在心里说道:“你应该还不想死吧?” “你什么意思?” 茳姚一下子变得警惕了起来:“小崽子,你又整什么幺蛾子呢?!嘶,还满心戒备,我居然看不到你的想法,不对劲,你小子到底想干嘛?” 我没说话。 茳姚立即又说道:“有什么话你就说,你这样让我很不安啊,到底在憋着什么坏呢?” “我没憋坏,我一直都是个良善之辈!” 我强调道:“只不过有人想弄死我啊!” “谁?” 茳姚怒道:“弄你不就是弄我吗?那咱就弄他!” “咱俩摞一块都弄不过啊,这主就算是你全盛时期都弄不过,年份比你长,你就是个小妹妹!!” 我叹息一声:“不过,你先淡定点,我有点事想问你,关于……那个风铃!!” …… 第247章 女王塔 一涉及到风铃,茳姚立即沉默了下去。 她就居住在里面,整天与风铃打交道,但就是一涉及到此物,立即就跟变了个人似得,开始沉默,如果不是没了办法,她甚至都不想对此多说一句。 “里面很好,对于我这样的状态有莫大的帮助,但就是太恐怖了,怎么说呢?就像你在一座山上露营,而这座山上又全都是散养的老虎,对,就是这样,你永远也不知道它们哪天不开心了就会把你吃的连渣都不剩!!” 这就是茳姚曾经说过的话。 此刻亦如是,过了许久,她才说:“你该不是又在打那些东西的主意吧?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真的控制不了,虽然我也不知道上回为什么它们会救你,甚至为你借命,但我总觉得……最好还是跟它们分的清楚一点比较好。” 我想了想,就问:“它们的脾气不太好?!” “是很不好!” 茳姚说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容忍我在里面打个地铺,但我有一种直觉,如果别的东西进来,肯定会被打的生活不能自理。” 我“哦”了一声,茳姚的告诫我是听得进去的,但是,都到这时候了,谁还会管那些?于是,我又问道:“你是如何做到在风铃里自由出入的?” “这就是个魂器!” 茳姚说道:“只要是魂魄,自然能自由出入!” 我不说话,脑袋里在琢磨着这个事儿。 这时候,外面的那些鬼面虱似乎折腾累了,渐渐安静了下去。 至少,门上已经听不见“吱吱呀呀”的抓挠声了。 “应该是……走了吧?!” 鹞子哥不太确定,看向老白。 老白低头沉吟片刻,说道:“我也不是那么的确定,只知道鬼面虱没办法长时间活动,要不……开个门缝儿瞧瞧?” 鹞子哥起身,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前,拉开很小很小一条缝,朝外面瞄了瞄,片刻后,将门整个都拉开了…… 鬼面虱确实是走了。 当我们从大土丘里钻出来的时候,看清四周的情况,纷纷倒吸冷气…… 之前,这里到处都是巨大的蘑菇,汇成一片白茫茫的海洋,看起来很惊人,此刻更加惊人,因为,一个都没了,被啃得干干净净,连渣滓都不剩下,放眼望去,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裸露的黑土地。 甚至,我们还见到了许许多多残肢,都是鬼面虱的。 “是自相残杀留下的。” 老白看了一眼说道:“这些东西每一次苏醒都需要消耗体内储存的大量营养物质,如果吃不饱的话,再次陷入休眠时会死掉的,应该是这里的蘑菇没能让它们吃饱,所以它们只能自相残杀,以此来摄入足够的营养。” 我听得都有些渗人,也幸亏这种东西无法见光,否则跑到外面,鬼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自然灾害,以前听说闹蝗灾的时候蝗虫都吃人,那是吃的没得吃了,这些东西可比蝗虫凶残厉害的多,它们本来就是要吃人的,人能把动物杀绝,但遇见这种东西,只怕还真未必能应付…… 不过,前方的女王塔附近,依旧还有不少蘑菇,似乎这些鬼面虱对那里有所畏惧,不敢靠近,这才留下了不少。 这些蘑菇生命力很惊人,繁衍能力也很强,只怕要不了多久,又会生长出许多,正好用来喂养鬼面虱,竟然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生态平衡,有多少蘑菇养多少鬼面虱,蘑菇不够吃,鬼面虱就会自己吃自己,总能维持在一定数量…… 有了之前吃过的亏,我们几人再也不敢大声喧哗了,更不敢在此过多驻留,怕再次惊动那些鬼面虱,好在,女王塔近在眼前,不多时就已经赶到近前。 这塔颇为惊人,高度几乎与这座地下遗迹齐平,九米多,共分三层,看起来黑漆漆的,到处都是斑驳锈迹。 这赫然是一座铁塔!! 下方,一道巨大的铁门阻挡了我们前行的步伐,也是落地闸,看样子完全是由实铁打造的。 “这门……应该常有人打开。” 鹞子哥摩挲着铁门的边缘,道:“地下空气湿润,铁门生锈的快,尘封千年,这铁门按说早已经锈死了,可是你们看,这里边缘地方磨得油光锃亮的,说明常常有人会打开这道门,是不是那个什么仙女?” “你管他呢!” 我说道:“先开门再说,该遇上总是要遇上的!” 鹞子哥觉得我说的在理,便拉着老白闷头干活去了。 这明显是一道机关门,应该有什么机关能直接控制,我们找不到,自然只能用笨办法了,类似的门太多了,可以说是一种非常常见的门,对付这种门鹞子哥经验相当丰富,先用撬棍从两侧将门掀起一些,然后把千斤顶塞进去,一点点的将门抬起一条缝隙,人直接钻过去就成了。 不多时,只听得铁门“嘎吱嘎吱”的动了。 鹞子哥趴在地上正欲进去,我立即上前一把按住了他。 鹞子哥不解的看着我,我这才笑着说道:“这里以洛书布局,很讲究的,我选的这条路适宜少男,所以,最好还是我第一个进去。” 鹞子哥有些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不过,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我,毕竟我是礼官,一路走来,遇到什么机关,总也是我走在第一个。 眼看他让开,我这才摘下背包,直接将背包先丢了进去,随后伏在地上顺着门缝钻了进去。 铁塔内黑乎乎的,鼻息间有一股难闻的腥气缭绕。 我刚刚站直身子,就见老白一颗脑袋探了进来,这孙子动作倒是利落,紧跟着我就来了。 我回头看见他的刹那,立即大吼一声:“快出去,这里有问题!!” 老白当场就缩了,大概是想到了当初脑袋进门就被砍掉的七爷,动作快的几乎留下一道残影,脑袋“哧溜”一下撤了出去,与缩头的王八有的一拼。 他一撤,我立即用手中的撬棍勾住千斤顶,猛地将之朝里面一扯,铁门没了支撑,“轰隆”一声,立即降落下来,我整个人也被黑暗吞噬了…… “惊蛰!惊蛰!!” 隐约之间,我听见鹞子哥在门外大吼,他应该看见我最后的所作所为了,知道是我撤走了千斤顶,此刻在外面暴跳如雷,大吼道:“你个混小子到底要干嘛?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大家一块做的?!你他娘的……” 我也不看身后是否有危险,面带笑容的在铁门前坐下,静静听着鹞子哥和老白他们在门外叫骂。 良久后,我才终于垂头说道:“你们还是不要进来了,虽说众人合力,其利断金,但……如果摆在面前的是一根擎天玉柱呢?那人多又有什么用?能撼的动吗?不过是多死几个人而已……” “你在说什么呀!” 老白嘶声道:“难不成走到今儿个,我们就成了你的累赘了,让你这么嫌弃?” “何必这么说呢?你知道的,我不会这么想。” 我叹息一声,道:“只是……对方要的根本就是我,而且,我们是打不过的,死一个和死四个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需要选吗?” 说到这里,我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最终还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来,因为不敢说!! 老白还想要说什么,不过被我打断了,我飞快说道:“咱们带的千斤顶只有这一个,你们已经进不来了,不要冒险,你们都听我的,就在外面等着,半个小时吧,如果有人把药送出来了,你们拿着药就走,不要冲动,冲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我师父救命的药是我吃掉的,这事我来做也最公平!” 说完,我猛然站了起来,老白和鹞子哥他们仍旧不断在门外说话,但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不会再给任何回应,“啪嗒”一下打开手电筒,观望四周。 铁塔第一层,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台阶就在左侧。 若说唯一不同寻常的,便是这里有土,厚厚的土。 手电筒的光芒照上去,这些土呈现出三种颜色,红色、黑色、绿色。 我抓起一把土放到鼻尖上闻了闻,有股子尸体的腥味,这是三腥土,不会错了。 我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随后,我顺着台阶走上二楼。 这里像是一个仓库,如同屯酒的地窖一样,里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一些小坛子。 我拿起一个看了看,坛子是陶罐,但是外面却刷了一层朱砂,而且用黄纸呈十字封住。 这罐子自然不是呈酒的,而是镇魂的。 准确的说,一些玄门之人在捉了鬼后,就会将之封入这种罐子当中。 眼前的这些罐子绝大多数都是打开的,只有很少一部分是继续封着的,里面应当还有阴魂。 其中有一个罐子吸引了我的主意,这个罐子上面的黄纸明显撕裂不久,我看到这罐子后,心头没来由的一紧,竟然有种莫名的恐惧感。 我知道,不是我在怕,而是我失而复得的雀阴魄在害怕,之前它就被封在了这里,不过后来被唤走了而已。 “嘿,程毅,勾魂使者……你这究竟是害了多少人啊!” 我冷笑一声,不再驻足,继续顺着台阶直上第三层。 这里……只有一副巨大的棺椁! 那棺椁是铜质的,生满锈斑,琢工很繁复,可以算是一种极贵的棺材了。 见到这棺材后,我停了下来,没有直接靠近,而是看着这副棺椁,轻声叹息道:“都到了这地步了,何必继续装死呢?我和我朋友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我是抱着必死的心态来的,您难道不打算出来见个面吗?” 第248章 兽囊子 轰隆隆!! 巨大的棺椁竟然真的动了,上面沉重的棺盖一点点打开。 “还真让你说中了!” 茳姚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这棺材里面果然有个东西,正在等我们!” 一阵阵刺耳的尖叫声顺着楼梯从下面传来,应该是铁塔第二层被封住的那些魂魄发出的,仿佛是世界末日降临了一样,叫声已经到了凄厉的地步。 终于,巨大的棺盖完全掀开,轰然坠地,砸的这座铁塔都仿佛颤了三颤。 一个人徐徐从铜管中坐起。 这是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青丝如瀑,有种卓然而立之感,但从这外貌而论,实在是难以将她与世间最恐怖的邪物联系在一起。 她似乎沉睡了良久,大梦方醒,还未完全回过魂儿来,兀自在棺中坐着,过了良久,才有些木然的转过了头。 她的瞳孔,与蛇一般无二,冰冷无情,镶嵌在那张毫无瑕疵的脸上,竟然毫无违和感,甚至让她有了一种奇特的魅力,只是这种魅力并未让她变得亲和,而是更加的生人勿近。 她转过头,自然是在看我,线形的瞳孔稍稍转动,似在从头到脚的打量我。 我亦在看她,片刻后,我才摊了摊手,道:“那么,我是该叫你兽囊子呢,还是该叫你……女王辛呢?!” 对方木然的脸上终于闪过一抹情绪,似笑,又非笑,饶有兴致的看了我一眼,随后,淡淡说道:“还是叫我辛吧,虽然,这也不是我的名字,而是我的子民对我的称呼,不过总比兽囊子要好一些,兽囊子听起来像个物件,嗯……一个口袋。” 我心里无声的叹息,果然,一切如我所猜测的一模一样,情况朝着最坏的地步发展了。 这时,棺中的女子,或者说,女王辛,已经从棺中游了出来。 没错,就是游了出来!! 她的上半身是人,而下半身却是蛇!! 只是,这蛇尾上没有任何鳞片,光秃秃的,而且呈现出的是一种人的肤色,给人一种极怪的感觉。 兴许是出于对自己力量的绝对相信,女王辛根本没急着来攻击我,蛇尾游动,一直来到我近前才终于停下,定定的看着我:“你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倒是很想知道,你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知道的?或者说,你到底是如何把这件事情联系到我身上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与其这么说,不如说,我从一开始就怀疑了!! 这一路走来,实在是不对劲! 明明墓中有个所谓的仙女存在,结果除了胡娃最开始使了绊子以后,这位所谓的仙女,一直就没冒头!! 种种诡异都在告诉我,前方等着我们的可能是巨大的危机!! 不过,那个时候我只是有了警醒,知道的并不多,直到……鬼面虱和那五具蜕皮的出现!! 鬼面虱是怎么形成的? 老白说,有人使用巫蛊之术培养邪蛊,不慎失败,邪蛊上就会长出赘虫,赘虫有很多种,如果培养邪蛊时,有人的魂魄参与其中,那么,这个时候形成的赘虫就是鬼面虱!! 这里有那么多的鬼面虱,已然告诉我,曾经有人在这里用过巫蛊之术,以人的魂魄去培养过邪蛊! 人的魂魄,不断蜕皮的人面蛇身怪物…… 综合这两点,让我没办法不往兽囊子这种邪物上想! 那么,兽囊子究竟是什么呢? 偃师机关术里认为这是一种独特的机关偶,而巫蛊之术里则认为这是一种邪蛊!! 顾名思义,兽囊,便是以野兽的身躯为基础,与人的魂魄进行结合,最终形成一种怪物!! 我得到的那本偃师机关术里记载的非常明确,这种邪术源于先秦时期的汉中地区,属于古蜀国巫师们的秘术,后来才流传出来。 最早期的时候,这种邪术是为了培养非常厉害的傀儡,他们认为人的力量很有限,如果不使用工具,根本无法与野兽搏斗,野兽吃亏就吃在了没有智慧上面,若是人的魂魄能进入野兽的身躯,那培养出来的蛊必定的是极其霸道的。 可进行了无数次的试验后,他们发现,人的魂魄似乎唯有附着在蛇的身上,才能完美的结合在一起。 所以,所谓的兽囊子,理论上有无数种,实际上只有一种——人面蛇身! 偃师机关术里说,这种邪蛊是非常强悍的战斗傀儡,力大无穷,而且能活很长很长时间,就是培养难度非常非常大,充满了不确定性,失败的几率极高!! 见到那些蜕皮的样子,我大概就知道这里一定存在着兽囊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如何将这件事情和女王辛联系在一起的呢? 其实很简单,兽囊子的出现,涉及到了诡秘的巫蛊之术!! 可是,整个地下之城,传承数千年,谁会巫蛊之术? 只有女王辛!! 我之所以确定女王辛会巫术,其实就和她这个名字有关!! 她自己也说了,这是她的子民对她的称呼! 当时看到那些壁画的时候,我就产生过疑问,辛,真的是她的名字吗?还是因为她的一些事迹,人们以神之名来称呼她? 而辛这个名字,在古巴比伦的传说中,这是月神的名字,代表着神秘与强大,而纵观月神所负责的事情,就会发现,月神辛的手段,与巫术非常非常相似! 这就足以让我浮想连篇了!! “这应该算是你的一次实验?” 我看着眼前的女王辛,对方不置一词,于是,我又继续说道:“壁画上面记载,你年轻的时候去地面进行过一场远行,回来后就变得不一样了,你应该就是远行中学到了这种古巫术吧?也就是在这个途中,你才意识到,你其实并不是人,而是……不死民,对吗? 你见到了地表的人,发现……自己的手指格外的纤细,那个时候你就有了不同的想法,远行对你来说,并不仅仅是学本事,更是发现自我,对不对? 不用质疑,我大概已经确定,你们就是不死民! 不死民黑发黑肤久寿,乍一看与人无异,若说你们那里最不寻常,那一定是手指了,在那艘船上有人留下了指痕,或许那时我就应该意识到的! 于是,你回来以后又让你的族人走上了你们的老本行,追寻长生! 而巫蛊之术里的兽囊子,格外的引起了你的关注! 兽囊子能活很久很久,可惜你一直没勇气尝试,毕竟那是要用你的魂魄的,直到,你快死的时候,你终于下定决心了。 不过,那个时候你应该是失败了!! 不然的话,这些鬼面虱也不会出现了,只是,你太强大了,当时失败的不是很彻底,而且你很清楚鬼面虱的杀伤力有多么恐怖,一旦这些鬼面虱冒出来,你的族人全都得遭殃,于是,你在半死不活的状态下,可能用了什么法子,压住了这些鬼面虱。 直到……那片水银海的出现,你再一次复活了!!” 很简单,水银本属阴,是养魂的!! 我家那位老祖宗机关算尽,唯独没有算到这位女王辛死后没去下面,她的尸体在女王塔里,而她却把自己的魂魄做成了兽囊子,还做的不是很成功,残魂就蛰伏在地下之城的外面!! 水银海好死不死的正好压在了这位女王辛的头顶上!! 结果,可想而知!! 这是活生生的把半死不活的女王辛又给扶了起来,因缘际遇下,原本她把自己做成兽囊子已经失败了,结果我家老祖宗帮了她一把,彻底让她成了兽囊子,偃师机关术里说的很清楚,兽囊子就是要在极阴之地里养的,若说阴,哪里能阴的过水银海? 不过,那时女王辛太弱小了,根本就对付不了一位强悍的天官,外加一个师旷,于是,她在蛰伏,日渐一日的强大,就等着干掉我家那位老祖宗呢…… 没成想,那时整个地下之城都对我家那位老祖宗言听计从,洛书局随之建成…… 洛书局镇阴,而女王辛被水银海养成了大老虎,当然是要第一个镇压她! 后果,可想而知…… 女王辛在那种情况下,完全疯掉了,丧失理智,她一直刻意压制的鬼面虱也压制不住了。 真正灭亡这座地下之城的,就是这些鬼面虱!! 洛书局都来不及发威,鬼面虱就将整个地下城吃的干干净净!! 这就是为什么整个地下城里连一点骨头渣子都寻不到的原因! 可悲的是我家老祖宗和师旷,当时也被困在城里了!! 洛书局杀人,神不知鬼不觉,他们二人明明把这些不死民坑的死去活来,偏偏就是到了最后的时刻,这些不死民仍旧信任他们,请求他们对付兽囊子。 这二人脑瓜子一转,又生毒计。 一艘琅琊船就这么建成了,当时幸存的不死民,在那位棒槌二王子的带队下,轰轰烈烈的开进了水银海中,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琅琊船的终点就是这位女王辛的头顶上,船开到那里后,二王子这些棒槌被毒死了,魂魄与女王辛一起被葬船镇压在了水银海里。 天官与师旷二人大功告成,拍拍屁股直接闪人,联合着撼山人,一股脑儿的把这座地下遗迹给封了。 “啪啪啪!!” 听我说完,女王辛竟然自顾自的鼓起了掌,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聪明,太聪明了,不得不说,你真是见微知著,竟然从这么一点小事,就把所有的事情全都看清楚了。” 我耸耸肩:“没办法,成天到晚总有刁民想害我,不得不多长个心眼。可和您一比,我这又算什么呢?头顶上是葬船,大格局是洛书局,竟然还是没能镇死你,最后硬生生的杀了出来,这算是浴火重生吗?到了现在你还在这里,说明所谓的洛书局已经对你没什么用了,你到底该有多厉害?一个鬼王肯定是打不过你了,俩呢?” 其实,我也是旁敲侧击的想知道这主现在到底有多厉害。 反正,能如此破茧重生,一定是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 这就是我不让鹞子哥他们来的原因,他们一来,见到这女王辛,指定是第一时间打起来了,人家一巴掌拍过来就把我们哥几个全呼死了,一丁点机会都没有!! 可惜,女王辛没有回应,甚至完全不在乎我口中的刁民就是说她,只是淡淡问道:“那么你究竟如何猜到我是要你呢?” “很简单嘛,报复呗,我家老祖宗埋了你们全族,你弄他个断子绝孙,这不算过分吧?” 我笑道:“不过,为了整我,你直接摆出一根三尸木来,还真是舍得下血本啊!!” 没错,那根三尸木,就是眼前这位的!! 其实,眼前这位压根儿就没想到我们能走到这里,她在半道上就准备弄死我的。 一根三尸木立在那儿,谁都斩不动,就我能斩的动,一刀下去,我直接一命呜呼,我这具尸体自然就是她的了!! “哦,对,要我也不仅仅是因为报复吧?” 我想了想,又拍了拍肚子,道:“我这儿有一颗地灵珠,你也见过天官的手段,很是向往,所以,从我用雀阴探路那一刻起,你就已经知道一切了,开始惦记上我这具身体了,对不对?” 女王辛一点都不含糊,直接点头认下,随即说道:“不过,我没想到你的朋友里有一个懂得借命的高手,一道安魂符压在你身上,竟然把你给就活了。” 原来她以为是鹞子哥救了我!! 看来,她完全不知道风铃的事情!! 我恨不得大笑出声,随即道:“不过,我人已经在这里了,现在,你的问题问完了,该轮到我了吧?” 女王辛一怔,大概没想到我会有这种要死就死个明白的心态,想了想,便点了点头:“反正,我们很快就要融为一体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对你宽容一些也是好的。” 我撇撇嘴,不置可否,事已至此,我心中早已经没有丝毫恐惧了,干脆直接凑到对方面前,几乎贴住对方的脸,细细打量,女王辛都被我看的发毛了,蹙眉稍稍退后一些,仿佛我才是邪祟,她反而是待宰的羔羊一样。 我轻轻嗤笑一声,凝视着她那双怪异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其实,你应该是快死了吧?” 第249章 雪 兽囊子久寿,这没错。 但久寿,并不等于长生。 兽身人魂,在极阴之地以酷毒的黑巫术融合淬炼,最终形成的是一种半死半活,伫立在阴阳之间的东西。 它不同于阴魂,不可能无限的存在,总有衰亡的一天。 那么,兽囊子的衰亡究竟从何来判断呢? 这正是要看它的蜕皮次数! 只是兽囊子存在的时间终究要远远大于人,想通过实际观察验证来确认它一生中的准确蜕皮次数基本上是不大可能的,人的寿命就不允许,但是,在偃师机关术里阐述过,有人曾亲手培育过兽囊子,对于这种邪物非常非常了解,此人曾做过大概的估测,得出的结论是——不会超过五次! 这与兽囊子本身的遭遇有关,倘若有的兽囊子受到过严重的伤害,并且本身也没什么格外出彩的地方,那么蜕皮三四次应该就已经到了极限了。 最初的时候,兽囊子身上野兽的特性要大于人的特性,这个时候褪下的皮也最为坚韧。 可伴随着兽囊子一步步衰亡,它身上人的特性会越来越突出! 直到,兽囊子濒临死亡的时候,这个时期它的蜕皮都很难保持完整。 这倒是与蛇蜕皮有些相似之处,了解蛇的人应该都知道,年轻的蛇褪下的皮是完整的,而老迈的蛇褪下的皮绝大多数都是残缺的,在蜕皮的过程中就会被撕裂。 遭遇鬼面虱袭击的时候,我们发现了四张完整的蜕皮,四张蜕皮中距离现在最近的一张,几乎与人的皮肤别无二致了,除此之外,我们在半道上更是捡到过一张残缺的蜕皮。 这说明,女王辛足足褪了五次皮,已经达到了兽囊子蜕皮次数的极限,大概算是走到极尽了,那张残缺的蜕皮更是说明,它已经老迈不堪,即将消亡!! 女王辛对此倒是没有任何隐瞒,大大方方的承认了下来:“不错,我确实快要死了,而且,现在的我,应该是最虚弱的时候。” 说完,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对于自己很虚弱的这一点毫不掩饰。 我摊了摊手,表示她多想了,即便她很虚弱,也绝不是我能应付的,兴许换了我师父和青竹那等存在来了,可能会有一搏之力。 “看来,程毅和胡娃确实是效忠你的了。” 我说道:“程毅勾魂,胡娃搜集三腥土,这都是为了给你拖延时间吧?我特想知道,如果我不来的话,你还能坚持多久?” 兽囊子的消亡,其实是兽身的陨落,但是藏在兽身内的人魂一时片刻还不会消亡。 只是,这人魂附身兽身的时间以千年计算,早已适应了这样的生存方式,所以,在兽身消亡后不久,必须立即找到附身之物,否则,等待它的只能是魂飞魄散!! 在我出现之前,想必女王辛就已经到了极限了。 只不过她素来是个完美主义者,不想随随便便寻一具身体就拿来用,她想要更好的,所以只能延缓自己的衰亡过程。 三腥土这种东西本就是一种巫术中常用的东西,能沟通阴阳,用三腥土来温养兽身是再合适不过了,而程毅勾来的魂魄,则一股脑儿的全都被女王辛给吞了,成了她的养分,只有如此,她才能保证自己的力量始终处于巅峰,魂魄一直坚持下去。 双管齐下,这大概是她能做的最大努力了。 女王辛沉默,片刻后方才说道:“一年?或许更短。说到这些,或许我真的应该好好的谢谢你。” 我还能说什么?难道说一句不客气? 不过,紧随其后,她话锋一转,又说道:“不过,程毅和胡娃二人却并不是效忠我的,而是我的一个后辈。” 我一怔,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猜测了:“难道经常在外面走动的那位所谓的仙女,并不是你?” 女王辛道:“你看我这个样子还适合出去走动吗?” 好像也是! 这里竟然还有另外的一个东西存在,一时间,我额角见汗,开始担心鹞子哥他们的安危。 “其实,她也是个可怜人。” 女王辛叹道:“做女人很苦,做一个还相信爱情的女人更苦,偏偏再爱上了不该爱的人,一生便也如此蹉跎了!” 这句话信息量就有点大了!! 对于这座地下之城来说,所谓不该爱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两位了——我家那位老祖宗,以及……师旷!! 联系着门头沟村里的传说,女王辛在说谁,似乎不言而喻了! 一定是师旷!! 壁画上都记载了,师旷二人在这里的时候,可是相当的受欢迎,我家那位不靠谱的老祖宗都有一位王女喜欢呢,更不用说师旷这种大才子了! 女王辛说的这个苦命女子,应该是这座地下之城灭亡时唯一的漏网之鱼!! 城中人被鬼面虱杀戮殆尽,遭遇到这种邪物袭击而死,直接魂飞魄散,什么都剩不下,更不可能有阴魂存在,而其余幸存的族人则都被上了琅琊船,最终一股脑儿的全都镇压在了水银海里。 按说,这里除了女王辛,再不应该有任何一个孤魂野鬼存在的! 就凭着我家老祖宗做事的那手段,怎么可能会放过一个人? 如今偏偏冒出了这么一条漏网之鱼,当时的情况似乎也可以猜测到了——这个人,极有可能是师旷故意放过的!! “所以,师旷丢失的尸体,真的是这个女子给偷走了?” 我询问道:“这个女子……究竟是谁呀?!” “她说,她叫雪,不过,这并不是她本来的名字,她爱的那个人善于音律,弹奏过一首阳春白雪,还赞美她如雪一般纯净,从那以后,她便说雪就是她的名字了。” 女王辛说道:“实际上,我也并不是很了解她,只知道她是平民之女,而且,单从外貌来看,实在不像是我的族人,她的皮肤很白,我觉得,可能是有族人跑到外面,与人有了情,暗结胎珠,这才生下了她。可惜,我的族人都逝去了,我也只能留下她,这些年也多亏了她,所以,她去偷了那个人的尸体后,我也并不曾责怪她什么,兴许这就是我一生都未曾了解过的情吧!” 好吧,又一个谜解开了。 但我现在并不关心这些已经过去的事情,我担心的是鹞子哥他们,心里很不安,总有一种直觉在告诉——这个雪,可能是一个巨大的变数,甚至是……祸端!! 然而,事已至此,我已经没有选择了,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沉默片刻,抬头说道:“最后一个问题,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家老祖宗和师旷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要灭掉你们?” 女王辛眉脚动了动。 哪怕她神色看起来很平静,我仍然在她眼中读出了刻骨铭心的仇恨! 若果真让她得逞走出去,只怕……外面又不知有多少人要殒命! 不过,她掩藏的很好,并未爆发,只是淡淡说道:“这也是我的疑问,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做。 我们漂洋过海,付出沉痛的代价来到这里,那个强大不可一世的王朝不允许我们出现在他们面前,所以,我们在地下苟安,并没有和你们争夺任何的生存空间,每天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即便如此,我们也再没有去和你们争夺的心思,可即便是这样,你们仍旧不放过我们。 难道……就是因为我们是不死民? 哦,对,雪有一次出去了,听说了一句话,说,这有可能就是你们害我们的原因。” 说到这里,女王辛终于按捺不住了,咬牙切齿的说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这一刻,那股滔天的恨意终于不加掩饰了,让我不寒而栗。 不过,真的是因为那八个字吗? 我总觉得事实可能并非如此!! 但更深层次的,女王辛也不知道,我更不敢问了,再问下去我担心她直接暴走,那可就没我的好果子吃了!! 于是,我立即举起双手,示意她老人家先别发飙,立即转移了话题:“好了,我的问题问完了,现在该说说我们之间的事情了。” “我们之间的事情?” 女王辛微微眯起了眼睛:“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情呢?” “你想要我的这具身体,对吧?所以我来了,就这么赤手空拳的来到了你身边,直接坐在了你面前,咱们还相谈甚欢,这已经表现的很大方了。” 我说道:“那么,我想要的东西呢?你一直都在关注着我们,不会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吧?我舍了这一身的皮囊来这里,就是为了救我师父,若得不到这样东西,我恐怕会很不开心的。” “哦?” 女王辛说道:“你不开心又能怎么样呢?你能反抗的了什么吗?” “确实改变不了结果。” 我很坦然的说道:“不过,你终究是要进入到我的身体里面的,而灵魂之间的争夺,恐怕不单单是以力量决胜吧?否则,这天底下被恶鬼夺了肉壳的人何其多也! 这些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才对,这是我的身体,若是我的魂魄执意不屈,与你抗争到底,你即便是最后能赢,也会用很长很长的时间吧?甚至,可以说是后患无穷。 你瞧,我们现在还能在这里相谈甚欢,不就是基于这个大前提嘛!” 我咧嘴一笑,露出满嘴白牙,格外的灿烂,摊了摊手:“我这人说好打发也好打发,说不好打发也不好打发,人嘛,总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如果得到满足,那自然是说什么都行的,可如果只有你爽了,我不爽,那就不太好看了,我这人有时候还是挺犟的,我犟起来谁都拉不住。” 女王辛眼神瞬间犀利了起来,这一刹那,她终于显露了一个拥有数千年道行的邪物该有的恐怖气势。 塔中,无端端的生出了阴风,呼啦啦的在我耳边呼啸着。 我只觉毛骨悚然,仿佛刀锋抵在了咽喉上,下一个就要命丧当场,连灵魂都在战栗。 在这恐怖的阴森之气下,我唯有蜷缩着身体,才能感受到那么一丁点的安全感。 可即便如此,我一个认怂的字儿都没说。 都到了这一步,认怂有个屁用? 从我把鹞子哥他们关在外面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一切准备了,打的就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的主意,是生是死,老子一个人全抗了!!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做好一切准备的时候,真的可以爆发出无穷的勇气,哪怕是我这等怂人也能昂首挺胸的雄起一把! 片刻后,阴风消散了。 女王辛笑了,目光和煦下来,轻声道:“你是个好孩子,也是个厚道人,倒是很孝顺你师父,也罢,看在你这一片赤诚上,我便圆了你的梦想。” 语落,她那双冰冷的线形瞳孔里闪烁着妖冶的光芒,嘴巴蠕动,口中发出一阵阵诡异的嘶鸣声。 这种声音……很像是蛇,但又有些不同,似乎在嘱咐什么。 须臾后,她恢复正常,淡淡说道:“你要的那些东西并不在我这里放着,我已经让雪给你的朋友送去了,放心,我不会骗你,那些东西对我没有太大的用处。” 我点了点头。 女王辛又问:“那么,现在,你心愿已了?” 我身子一僵,下意识的握紧了拳头,不过,很快我又放松下来,再次点了点头。 随后我就发现,女王辛整个人都不动了。 就像是时间定格了一样,她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 紧接着,她身上响起了一阵阵“噼里啪啦”的骨骼爆响声,身体诡异的抽搐、扭动着,犹如犯了羊癫疯一样。 这一切都很快,女王辛的身体随之“噗通”倒下,软趴趴的,仿佛骨头全都被抽走了一样,只剩下了一堆失去支撑的皮肉。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股黑气从其身体上飘荡了出来,直接朝着我袭来,挟裹着凄厉的尖叫声,黑气中,一张人脸若隐若现,正是女王辛的面孔,她的双眼中闪烁着贪婪,似乎在她眼中我这具身体是无上的瑰宝一般…… 第250章 借刀杀人 “就是此时!!” 我低喝一声,小腹中“嗡”的颤动了一下,地灵珠立即苏醒,与此同时,口中大喝:“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失!” 这正是道家八大神咒中的净心神咒。 鬼怪冲体夺舍,首当其冲的必定是我的魂魄,会遭到非常可怕的冲击,尤其似女王辛这等存在,果真让她冲入我的躯壳,短兵相接,只怕我的魂魄会立即被冲的七零八落,而净心咒能使凡心归于冥寂,反观道心,清静自在,魂魄坚固,正是用来抵御邪祟冲身的不二法门。 说时迟,那时快,在我动用神咒的刹那,女王辛已然恶狠狠的扑了上来,滚滚黑雾将我笼罩,“呼啦啦”的阴风吹的我眼睛都睁不开,头皮上更似有一柄锋利无匹的剃刀在来回刮动,随时会将我撕裂! 轰!! 终于,她与我狠狠撞击在一起。 “啊!!!” 一道凄厉尖叫声在黑雾中响彻,那一刹那,我看见女王辛本是绝美的脸都有了瞬间的扭曲,恍如撞击在了铁板上,前冲的势头立即被遏止了。 “卑鄙!!” 女王辛大怒,嘶声尖叫:“你竟然敢骗我?” 我心说老子都已经被你逼到死路上了,难不成还继续做个讲信用的正人君子?只怕那才是真正的大傻子吧!! 从始至终,老子就没打算认命! 我等的就是她魂魄出窍的这一瞬间,我更知道净心咒只能挡住她一次两次,却绝不可能挡住她三次四次,不过,有这短短片刻的时间已然足够,我手上的动作一点都没落下,击退女王辛的瞬间,立即绕过她向前冲去,直扑她倒在地上的身体。 女王辛太谨慎了,见我如此,立即生出不妙之感,不再继续发飙,紧随其后就追了上来。 若果真让她魂魄归位,那我就没有任何机会了,必死无疑,下场会无比凄惨,为了保命,此刻所有的潜能都一股脑儿的压榨了出来,速度几乎达到了生平极致。 可惜,我和她的道行差距太大了,没跑几步,身后恶风袭来,我看都没看,反手一刀向身后砍去。 轰! 一股庞然巨力拍在我身上。 我甚至都没看清楚对方是怎么打的我,整个人直接飞了出去,那种滋味就像是被一个擎天巨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似得,浑身上下骨骼发出阵阵令人牙酸的哀鸣,几乎直接散架,喉头一甜,“哇”的一口鲜血就喷了出来。 与此同时,两道黑影从我腰间冲了出去,正是茳姚和阴奴! 下一刻,我狠狠坠地,整个人像软面条一样趴在地上,五脏六腑都遭受了难以想象的重创。 “卫惊蛰,你还在愣什么……啊!!” 身后,茳姚怒喝,随之传来她与阴奴的惨叫声。 她终究是道行不在了,片刻都拖延不得。 我心知生死存亡就在这弹指间,极端的压力下,更是爆发出了极端的生命潜能,奋力从地上跳起。 或许我应该感谢女王辛,她这一击将我砸飞,竟然直接推送到了她的身体面前,我一步上前,手起刀落,“噗”的一刀砍在她的脖子上,一颗大好头颅“咕噜噜”的滚落我脚下,冰冷的血液飞溅而起,喷的我满脸都是,眼中浸入血液,酸涩无比。 我怒睁着双眼,不敢有任何停歇,下一刀狠狠钉在头颅眉心,直接将整个头颅洞穿。 没办法,女王辛太强大了,这具兽躯虽说已经腐朽,行将就木,但这种级别的东西过于妖邪,仅仅斩其首是不够的,更要钉穿印堂,最保险还要火焚身体,那样会更彻底一些。 可惜,我没那么多时间,只能把力所能及内的事情做到极致。 “啊!!” 女王辛见身躯被毁,更加悲愤,嘶吼声中煞气冲天! 随即,茳姚断喝:“风铃!” 根本不用她嘱咐,我在斩灭女王辛的身躯后,就已经将风铃摘了下来,转身刹那,终于看清了茳姚与阴奴的惨象。 怒极之下,此时的女王辛浑身都被煞气笼罩,犹如身上腾起了熊熊的黑色火焰一般,目光凌厉,阴奴正扒在她的背上死死与之纠缠,被煞气灼身,矮小的身躯佝偻着,不停的抽搐,却一声不吭。 无疑,此时的它,与我们大活人遭受烈火焚身的滋味没区别。 茳姚阻挡女王辛的刹那被击退,身躯近乎透明了。 见到这一幕,我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狠狠将风铃投掷出去。 扑棱棱…… 风铃发出阵阵悦耳的声音。 茳姚猛地自女王辛身后袭去,狠狠撞在对方身上,几乎是一副抱着对方同归于尽的架势。 然后,风铃砸中了他们。 无论是茳姚和阴奴,抑或是女王辛,在这一瞬间全都消失了。 风铃坠地,发出“叮咚”一声清脆的响动。 我这才猛然惊醒过来,胸腔中激荡的怒火渐渐平息,方才尚且不觉得什么,此刻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疼,一瘸一拐的走上前去,弯腰默默把风铃捡起来,这才一下子软倒在地,脸上有点点血腥滚落下来,滴落在风铃上,“啪嗒”一下溅开,形成一朵朵一闪而逝的凄艳花朵,却也不知这血究竟是女王辛的,还是我的…… “列祖列宗保佑,但愿他们能平安无事。” 素来不信这一套的我,此刻仰头望着铁塔穹顶,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只希望我那些一直就没靠谱过的列祖列宗能正经八百的保佑一下他的子孙。 我脑海里回荡着茳姚与阴奴与女王辛搏杀的那一幕,终究无法继续平静处置,沉默片刻,冲着风铃默默说道:“或许我真的是觉悟的太晚了,不懂同气连枝四个字有多重,一直都把你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总觉得早一日摆脱才是好的,但愿现在说一句对不起还来得及,以后,我必定视你们为最珍视的伙伴,如果……我们还有以后的话。” 语落,我轻叹一声,那一幕真的震撼到我了。 至于发生的这一切,自然是我和茳姚早已计划好的!! 从我见到那四张皮,开始猜测到自己究竟要面对什么的时候,我就已经在谋划了,谋划如何死中求生!! 然而,对手实在是太强大了,强大的让人绝望,让人手足无措,而且我还无处可逃,女王辛早已盯上我了,我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只能抬头挺胸去面对她,在这力量悬殊的死局下,任何阴谋诡计都没有用! 我思前想后,把自己身上的这些牛黄狗宝揉碎了捏烂了反复咀嚼斟酌,发现除了一件风铃之外,我再没有任何办法。 偏偏,这个风铃谁都看不透!! 我父亲不知道这件家传之物是个什么东西,我师父也看不透深浅,只认为这是一个鬼去楼空的魂器,甚至,茳姚一直就在里面,还是不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 它是如此的诡异,又是如此的强大,每逢绝境,一次次的上演奇迹。 那位吊打阴差的金甲大汉,为我借命的神秘存在,甚至是……对付不化骨时,那个借我身躯的男子…… 这一切好像都跟这个风铃有关…… 可是,这真的不是我能把控的东西,充满了不确定性,但它又是我唯一的生机,我只能赌! 没人能体会那种绝望中进行疯狂豪赌的心情,那不叫魄力,叫无奈。 这件事情我不能说,真相我也不敢告诉鹞子哥他们,因为女王辛一直在盯着我们,我唯一能与之密谋的,只剩下茳姚。 我很清楚,如果想让风铃里的神秘未知存在灭掉女王辛,只能把女王辛拽进风铃里,逼迫那些存在动手。 茳姚告诉我,想做到这一点,我必须先把救我师父的东西骗到手,然后,再把女王辛从身体里骗出来,兽囊子虽说是人魂居兽身,但终究是有肉身的,而风铃是魂器,这样是进不去的,但如果她的魂魄出来,那就不一样了。 她说,我不是鬼,不知道魂器对于阴人来说是另一方天地!! 就像我们烧给长辈的那些衣服,明明在我们眼中,它就是纸上的画,可当灰烬落入阴司,那就成了衣服。 这个比喻或许不恰当,但人鬼殊途,眼中所看到的自然也不一样。 一个小小的风铃,里面对于茳姚来说很大很大,当她要进入其中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窍门,只消心中一动,一道门户就打开了。 这道门户仅仅存在片刻,要想让女王辛进去,我们就得抓住这片刻,以一副拼命的姿态抱住她,挟裹着她一下子冲进去。 这个计划成功了,虽说当中有些变故,女王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我们付出的代价也更大,但,终究是成功了。 至于风铃里的存在会不会出手,或者说,他们能不能灭掉女王辛,这我就不知道了,完全是未知。 如果女王辛进去了仍旧屹立不倒,那茳姚和阴奴必死无疑,我就不用说了,同气连枝,茳姚死的瞬间,就是我完蛋的时候。 我只希望,鹞子哥他们能听我一句劝,不意气用事,立即带着药离开,逃得越远越好,我没有守约,我想,女王辛赢了的话,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这样的等待是痛苦的,比等死更加痛苦,至少等死已经知道了结果,这种不知道结果还心存希望的等待最难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我也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就在我几乎恨不得抓耳挠腮之际,风铃忽然“扑棱棱”的响动起来,下一刻,我听到“扑通扑通”两声巨响。 然而,眼前空无一物。 “这什么情况?” 我立即握紧了百辟刀,大睁着双眼。 随后,我听到两道虚弱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血,精血……” 这声音……是阴奴和茳姚的? 没错,是了! 那么这是赢了? 来不及问,我立即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然后才反应过来,他们要的是精血,于是就用百辟刀在自己的中指上割开一道口子。 “卫惊蛰……” 阴奴的声音再次响起,仍旧虚弱无力,不过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不加掩饰的怒意:“我们打生打死的时候你说的好听,把我们当成最珍视的伙伴,真到用你时,你就这样?你看看那伤口多小,莫说流血了,你就是挤也挤不出几点猫尿!!” “呃……” 我老脸臊热,看了下伤口,好像确实有点浅,于是用百辟刀在手指上比划了几下,正欲下刀时,百辟刀却被狠狠摁了一下,直接剌在了我手指上,差点没把我手指给骟下来,我立即“嗷”的惨叫了一声。 殷红的血从伤口流出,诡异的一幕出现了,这些血流出后竟直接蒸发,形成两道血雾,分别朝我左右两侧飘去。 两道人影渐渐浮现出来,正是阴奴和茳姚。 原来,它们伤的太重了,魂魄几乎完全透明,在铁塔内部这等昏暗的环境中,我肉眼竟一时难以分辨出来。 它们吞噬我的精血,一点点的恢复过来,终于停下了。 我这才忙不迭的问道:“那么……女王辛呢?被灭掉了吗?” 阴奴点了点头。 我又问:“那……风铃里的存在现身了?你们见到了?” 两人一起沉默了下去,良久后,又同时动了,不过,阴奴在点头,茳姚在摇头而已。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忙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茳姚与阴奴对视一眼,这一刻,二者脸上同时闪过浓浓的恐惧,仿佛见到了世上最可怕的事情。 最后,茳姚只说了四个字:“不太好说……” …… 第251章 出现端倪 这…… 风铃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呀?竟能让这二者同时露出如此神态? 茳姚对风铃里的那些存在有敬畏,这我倒是知道的,可以往也断不至于如此,阴奴就更不用说了,用老白的话说就是,丫就是一条忠诚的老狗,就跟旧社会的那些老太监似得,只要主子在身边撑腰,逮着谁都敢上去狠狠咬一口,就跟不知道怕字儿怎么写似得。 我心里充满了好奇,将女王辛引入风铃,是没有选择下的选择,但做出决定的刹那,其实我心里未尝没有借着女王辛试探一下风铃内虚实的想法,这回我借命复生,乍一看风铃里的存在似乎对我是有善意的,但我这人谨小慎微惯了,不弄清楚风铃的秘密总归还是有些不踏实。 只是,茳姚和阴奴现在需要一些时间来平复和消化,我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只能按捺下来耐心候着。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茳姚脸上的阴郁不安渐渐褪去,她理了理散落在鬓间的凌乱发丝,忽然说道:“还记得我和你说过风铃里的环境吗?” 她已经不止一次的问过我这个问题了,每次我的回答都是肯定的,这次也不例外,立即点了点头。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千万千万保管好这个风铃,我有一种预感,你这个风铃里藏着天大的秘密!!” 茳姚正色道:“此前那座山上的许多洞窟就给我一种感觉,里面仿佛居住着数不清的恐怖存在,这回基本上是实锤了,每一个洞窟都有一个,可我却分不清它们究竟是自愿居住在这里的,还是……被镇压进去的。总而言之,你这个风铃可比那什么阴人客栈恐怖多了,阴人客栈里的东西被水王爷放出来,你师父就说阴阳要大乱了,大开山门,要出世,可如果你风铃里的这些东西出去的话,后果……要比阴人客栈被破坏严重一万倍!!” 一万倍?! 我仔细估量了一下,发现真的无法想象,略一斟酌,这才有些纠结的问道:“你们……见到了几个?是阴魂?还是……” “我们一个都没见到!!” 茳姚拔高了声音,道:“准确的说,我们只见到了一根手指头,一只手掌,还有……一双眼睛?” 于是,我脑海里出现这样一幅画面,一些残肢和眼珠子满地乱蹦,不过这个画面很快就被我扼杀掉了,如果他们所见到的真是如此的话,那还怕个屁?没笑场就不错了。 我摊了摊手,表示有些理解不了:“能不能说的稍微具体一点?” “那座山上有无数洞窟,百分之九十九的都选择冷眼旁观,嗯……怎么说呢,那种感觉就像是有点看不上女王辛,懒得搭理。” 茳姚叹息道:“只有两座洞窟里的存在动手了,那场面……” 茳姚说,当时他们抱着女王辛冲进风铃,几乎要魂飞魄散了,对方太强大了,仅仅是身上的戾气就让他们几近崩溃!! 女王辛遭到暗算,自然是怒火冲天,进入风铃后都没观察一下,便冷笑说,原来是个小小的魂器,礼官都落魄到这种地步了吗?竟然把一个魂器当做最后手段,也就唯有一些不入流的小杂鱼才会被这等地方困住。 这话的杀伤范围就有点大了,已经不仅仅是在骂我了,更是在说居住在风铃里的那些恐怖存就是不入流的小杂鱼! 茳姚一度怀疑,女王辛遭遇灭顶之灾,就和她这句话有关,嘴上很爽,死的很惨。 这句话刚刚说完,一根手指头就忽然从其中一个洞窟里探了出来! 就是一根手指头!! 这根手指仿佛擎天玉柱一样,跨过漫长的距离,然后……一指头就把女王辛摁在了地上。 凶狂到不可一世,强悍到让我绝望的女王辛……就这么灭火了!! 我听后都一阵发懵,什么呀,这还叫人? 不对,这还叫鬼? 一根手指头无限放大,最后变成一根擎天玉柱?丫这到底是手指头,还是金箍棒呀! “主人描述的可能还是不太准确。” 阴奴补充道:“说的再仔细一点的话,那根手指头是食指,一指头把女王辛摁在地上以后,还那么来回拧了拧,等挪开的时候,女王辛已经在抽搐了,感觉把屎都要戳出来了,如果她还有身体的话……” 什么叫绝对的力量? 这就是了!! 我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已经不知自己是惊恐,还是……高山仰止。 “我觉得,女王辛好像是看出了什么……” 茳姚蹙眉说道:“她当时表情惊恐,犹如遇见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一样,当然,她也应该恐惧,差点被人一指头戳死,换谁也会害怕,这很正常。 不同寻常的是,最后时刻她尖叫了一声,嘶声大吼出一个字——‘是’。我想,她可能要说什么,但是没机会说出来,直接被活生生的打断了,因为另一个洞窟的存在动手了,一只干枯的手直接探了出来,指甲是黑色的,皮肤褶皱泛着金属光,一看就是什么凶物的手。 这一下子,真的是雷霆一击,对方似乎很生气,虽然我不太能理解它为什么生气,挨打的明明是人家女王辛,它却不高兴了,就像是在责怪率先出手的那位,认为一指头没戳死女王辛,还给对方留下半口气,这就是莫大的耻辱和失误。 这只手就跟捏臭虫似得把女王辛捡了起来,打响指一样,两个手指那么一搓……女王辛就这么没了,直接魂飞魄散。” 这就是整个战斗的过程。 没有我想象中那么激烈,却让人细思极恐…… “以后你最好还是不要打那些主的主意了,真的不是我们现在能触碰的……” 茳姚心有余悸的说道:“本来我和阴奴把女王辛弄到风铃里面以后,或多或少还留了几分余力,结果那根手指头落下来的时候,仅仅是余波就让我们两个差点魂飞魄散,灭掉女王辛后,探出大手的那个洞窟里冒出一双眼睛,绿油油的,在黑暗中闪烁。 我看得出,对方是在警告我们,如果再敢丢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去,后果很严重,甭管是我,还是你,都会被一指头戳死。 兴许……戳我们都用不着一根手指头……” 这仅仅是救命之余的一次小试探而已,结果却让我如坐针毡,哪还敢再弄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拿捏着风铃的手都在不停的哆嗦,犹豫着要不要赶紧把这东西丢掉,总觉得留这么个玩意在身边比坐在一座随时会喷发的火山口上都危险,保不齐哪天就被烧得连渣都不剩。 茳姚看出了我的心思,立即说道:“劝你最好还是老老实实把这东西留下,虽然不知道里面的存在为什么会数次救你,但救了你就是救了你,这是事实,无法反驳,说明他们希望你继续保留风铃,这算是一种交易?我也说不清,但你确实欠了他们,丢掉风铃就是不懂事、不讲规矩,结果可能会很糟糕。” 我又默默的把风铃挂在腰间,不同的是,心里再没有任何探寻的欲望了,生活告诉我,忍住好奇就等于长命百岁,当下忍着伤痛挣扎起身,寻思着去和鹞子哥他们会合,但愿他们不会干出什么冲动事情吧。 茳姚和阴奴受了太大的惊吓,看样子一时半会也不想回风铃里继续呆着了,干脆与我一道前行。 千斤顶就在铁塔一层,有茳姚和阴奴帮助,我轻轻松松打开了沉重的铁门。 外界,一片狼藉。 原本铁塔附近生长着许多蘑菇,并未遭到鬼面虱的破坏,如今这些蘑菇已经全都成了渣滓。 铁门一侧,塔身上印着一个触目惊心的血手印。 见到这一幕,我心头一沉,这里前不久爆发过一场激烈的搏杀,鹞子哥他们……终究还是和那个叫做雪的女子打起来了! “快看那里!” 忽然,阴奴指向一侧,那里有一个人形鼓包,明显是一具被碎裂蘑菇掩埋起来的尸体。 我脑袋“嗡”了一下,思维都瞬间凝滞,快步朝那鼓包冲去,飞快将上面的蘑菇渣滓扒开,一张毫无血色的人脸浮现出来。 这赫然是胡娃!! 我大大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老白他们,管他死的是谁呢! 我翻了翻这具尸体,发现伤口在下颌,刀锋从那里捅进去,直穿脑部,一刀毙命。 如无意外,应该是被短刀杀死的。 “看来是鹞子哥下的手。” 我叹息一声,却没什么可惜的,这胡娃早已被那个雪给迷惑了心智,不单单是雪对他使了什么鬼蜮伎俩,更是他心甘情愿的为对方办事,打内心里就被折服了,当一个人的灵魂都被征服,那就再无转圜之地了,鬼怪惑人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出现,完全无解,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不狠狠心将他干掉,他恐怕会一直帮着对方为非作歹,不知又要有多少好人受害,如今倒也算是解脱了吧,就是可惜了他媳妇,以后怕是日子恐怕更难熬了。 除了这具尸体,地上还有不少血迹,一直蔓延向远方。 “追!” 我无暇停留,低喝一声,立即追踪着血迹跟了上去,心中亦在祈祷,但愿老白他们还能撑得住,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 第252章 鹞子哥的真面目 按照血迹指引出的方向,鹞子哥他们应当是一直往地下之城的深处去了。 从岩画上的城市规划来看,这座城市是以女王城为中心进行划分的,大约可以分为三部分,最前面是居所,大概可以算是生活区域,全都是屋舍,就是我所见到的那些大土丘,而中间区域我也见识过了,全都是种植蘑菇的,是不死民的食物来源,不过按照岩画上所记录的内容来看,他们的食物来源并非如此单调,似乎还驯养了一种体型庞大的盲眼蜥蜴,我没有见到,应该是被鬼面虱给吃干喝净了,而越过女王塔后,有相当大的一片广袤区域曾经被当做工作区域来使用。 不死民的工作只有一样,就是琢磨着怎么长生不老,天天不是研究药物,就是研究什么神丹,与炼丹的方士和西方的炼金术师挺相似的…… 现代人都知道,把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掺和在一起用火焚烧其实是挺危险的一件事儿,保不齐哪天就得出事故。 不死民没有完整的知识体系,完全是在黑暗中瞎摸索,说他们一直没折腾出事故恐怕都没人信,这片区域就是重灾区!! 在女王辛的时代,这片区域曾经修葺了许多做实验的地方,很有条理,可惜女王辛去世后,后继者因为能力的原因,越来越难控制规划每个人的实验,最终失控,壁画上面用大片的红色涂料代表熊熊火焰,覆盖了这片区域,不知是发生了打爆炸还是可怕的火灾,总之将这里烧成了一片废墟,甚至还波及到了居住区,死了很多很多人,后续就再没有进行过修复,而是继续向地下挖掘,在地下建造出一个又一个坚固的石室进行实验,再以甬道相连,几乎与现代的军事工事有的一拼,这样一来,即便发生事故,也不会再蔓延到居住区。 如果鹞子哥他们追着雪进入地下之城深处,极有可能是进入了工事里! 果不其然,沿着血迹追踪不久,血迹就消失了,地上只留下一些凌乱的脚印,到最后连脚印都不可见,四周黑黢黢的,没有半个鬼影子,明摆着是跟丢了,我不得已停下来稍稍休息片刻,取出罗盘看了一下方向,随后依着对岩画的记忆,心一横朝西边跑去。 不久后,我出现在一个隆起的大土包前,这是一个青石券起的入口,模样很像现在的防空洞。 这个入口就是直通地下工事的,类似于这样的入口还有四五个,我只是选择了最近的一个。 “真的要进去吗?” 茳姚在一侧提醒:“不用看也知道,这下面的地形一定是非常复杂的,而且是人家的主场,这样下去很不智,要我说,你那几个朋友一路深入追击下去,实在是过于冲动了。” “智不智的已经不重要了。” 我抹了把脸上的汗水,一猫腰钻进洞中,同时叹息说道:“情况你也瞧见了,这片区域遭遇过灾难,早就成了一望无垠的废墟,若是鹞子哥他们在的话,一眼就能看见,他们必定是钻进了这地下工事里,那我有什么道理不进来?” 一条倾斜的石质台阶通向下方,这是不死民曾经生活工作的地方,我也不担心有什么机关,放心大胆的前行。 忽然间,阴奴停下了脚步,鼻头耸动,随即它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被它这副神态搞的心里打鼓,就问它发现了什么。 “有东西在这儿死了。” 阴奴蹙眉,想了想就说道:“应该是个阴人,魂飞魄散,这空气里还残留着它的魂气儿呢!” 阴人? 那就不是老白他们了。 难道是程毅? 不管怎么说,老白他们应当就是从这里追下去的。 我松了口气,闷头继续前行。 台阶之下,是一条弯弯绕绕的甬道,两侧有诸多石门,黑暗的甬道中,隐约可见一点昏黄的光芒在远处闪烁,仅仅是一些弥漫出来的光晕,却不见人,我用手电筒一照,灯光下可见有丝丝缕缕的雾气在甬道中氤氲,这都是地下的恶气了,说不上是阴气还是煞气,一些尘封的地下遗迹中常常会有,对人有害。 我朝着前方飞奔而去,前方的光晕越来越明亮,眼瞅着即将赶到时,身旁茳姚忽然猛地一把拉住了我,并且大喝一声“小心”。 她话音刚落,就见前方拐角处一抹寒光一闪而逝,我下意识的将百辟刀横在胸前,只听“叮咚”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击声响起,我手掌一麻,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如此一来,我也试探出对方的深浅了,算不得强悍,偷袭的情况才堪堪将我击退,说明力量并不如我,当即我低喝一声,正欲越过拐角冲杀上去,却听见拐角后发出“咦”的一声,随后一张乌漆嘛黑的大脸盘子探了出来。 四目相接的瞬间,我与对方同时懵了。 “老白?” “小卫子?” “……” 我紧绷的身体立即放松下来,不禁笑了起来,见到甬道中有光我就想到是老白他们,没成想竟然是以这样一种别致的方式见面的。 很快,老白从拐角后走了出来,在他身后赫然是张歆雅。 我脸上的笑容凝滞,立即问道:“鹞子哥呢?!” 老白和张歆雅对视一眼,二人同时叹了口气。 我无法淡定,一把捏住老白的肩膀,低喝道:“你倒是说呀,鹞子哥呢?” “你先别激动,他……应该还活着……” 老白苦笑:“只不过,他可能不是人了……” 死了?! 鹞子哥死了?!! 我一下子傻在了原地。 老白白了我一眼,道:“你想什么呢?不是你想的那样!!” 随即,他想了想,一拍大腿,有些烦躁的说道:“哎呀,我也不说清楚,你问她!” 说着,他一把把身后张歆雅给扯了出来…… 张歆雅的精神状态比老白更差,原本挺水灵一姑娘,此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耷拉着脑袋,就像是木偶一样。 “罢了罢了,指望不上她了。” 老白叹息道:“你还是先跟我来吧,边走边说,免得耽搁时间,我们确实碰到了一个棘手特棘手的难题!” 其实,鹞子哥究竟怎么回事,老白也说不太清楚,这事儿还得我从进入铁塔后说起。 那时,我心里并不确定能不能阴死女王辛,为了少死几个人,只能把他们三人关在门外,老白他们四个最早确实听了我的,在外面等着。 后来,雪来了,身后跟着程毅和胡娃,送来了一个锦盒,让他们带上锦盒离开,而雪则自顾自的在铁塔前盘坐下来,再不多说一句话。 鹞子哥接过锦盒,拉着老白他们离开,可没走一截,一拐弯就扯着他们钻进了一座大土丘民房里。 房中,鹞子哥一脸严肃的说,依着我的性格,肯定是知道有什么必死之局,所以独自面对去了,但这回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再我这么干了,不仅要救我师父,连我也要救。 然后,他很认真的告诉老白,让老白和张歆雅带着锦盒离开,他们二人能力有限,留下来不外乎也是多死俩罢了,帮不上什么,先去救我师父。 说完这些,他掉头折返了回来。 后面的事情老白他们也不知道了,不过用屁股想都能知道,鹞子哥一定是和雪动手了,亲手干掉了胡娃。 他这么干的意图很简单,铁塔的那道门是机关门,是有机关控制的,没了千斤顶无法用蛮力将之打开,但如果找到控制机关的话,他一样能进去。 只是这个控制机关我找不到,他也找不到,但是雪能找到! 拿下雪,他就能进入铁塔找我!! 至于老白他们两个,原本是打算离开的,可跑了没几步,老白就停下了,让张歆雅去送药,他也要折返回来。 张歆雅一听更不干了,就你们勇敢?瞧不起谁呢? 这二人一合计,如果我和鹞子哥撂在这,那我们这伙人就算散了,活着的后半辈子只能蜷缩在痛苦里捱日子,既然如此,还不如大家一起撸胳膊上阵,真全挂了,那就是天要绝清微道和真武祠,干脆拼他个轰轰烈烈,要死一起死。 于是,这俩人又跑回来了。 听到这儿,我心情有些复杂,感动的同时又有些生气。 “好吧好吧,既然你安全出现在这里,说明你小子已经坑死铁塔里的角儿了,我也懒得问你怎么坑死的了,你小子一肚子花花绕,听多了辣眼睛,毁三观,会把我教坏。” 老白摊了摊手,道:“我也知道你现在肯定很火大,如果听了你的,咱哥几个现在已经安全撤出去了,哪还有这么多事,但多的话我啥也不说,就问你一句——如果进去的是我,你能走不?” 一下子,我说不出一句话了。 老白又说,当他和张歆雅赶回来的时候,铁塔前已经空无一物,他利用篡骨寻芳的绝技,一路追踪到了这里。 在地下工事的入口处,他们见到了程毅,已经在魂飞魄散的边缘,彻底报废了,是老白用我师父的剑补了最后一刀。 “一路上我还在和张歆雅说,鹞子这是怎么了,简直就是神挡杀森,佛挡杀佛呀,看路上的痕迹,明摆着是他一路在追杀雪,我虽然没和那个雪交手,但看样子绝对是个扎手的主,怎么说也几千年的道行了,不简单的……” 老白摇了摇头:“直到……我们追到一间石室前,见到了鹞子最后一面……” 后面的老白没说,大概是不知该如何描述了。 一直沉默的张歆雅这时却忽然插口:“他死的时候就是那样,脸上的表情都一模一样……” 难怪她会如此!! 鹞子哥是个死而复生之人,曾经全家被灭门,父母遭剥皮,皮囊就挂在院门上,犹如旗帜一样飘荡,鹞子哥在逃跑时被一刀斩下头颅,这件事情一度成了张歆雅心里的阴影,从第一次见到鹞子哥时她的激烈反应就能看得出,也正是因此,我对鹞子哥一度是敬而远之,后来相处日久才渐渐亲近起来。 但我们都知道,鹞子哥身上有秘密,有天大的秘密,可是,他不说,我师父也不说,这事儿就成了谜,哪怕是和鹞子哥不对眼的老白对此都一无所知。 如今,他总算表现出什么了吗? 按照张歆雅的描述,小时候她见过鹞子哥的时候,头颅滚落在台阶上,犹如用硅胶做出的嫁人一样,嘴巴微张,表情凝滞。 他们见到鹞子哥时,对方依旧如此,仿佛安着一颗假头一样,唯独眼睛里充斥着兽性,口中还有獠牙,脖子上带着明显缝合伤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诈尸的粽子。 无论是老白还是张歆雅,都被那一幕惊得魂不附体。 但来不及说什么,鹞子哥就已经冲进了石室,石门关上,他们二人无法进去,只能在外面候着。 “就是这里了。” 说话的工夫,老白驻足,我们面前是一道不甚大的石门,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门:“这好像也是个机关门,你看,这上面有几个凹槽,有点门道,我们俩根本破不开,你是行家里手,你来瞧瞧这门怎么弄。” 我被他们二人说的这些弄的心乱如麻,总觉得鹞子哥露出那副狰狞面孔不是什么好事,不然以前遇到那么多危急关头,他为什么不揭开底牌?但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细细观察这道石头。 鹞子哥和雪应该都在里面,但是我们在外面却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声音,只能说明,这扇门的厚度和重量已经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根本不是撬棍这些粗陋工具能破开的。 关键之处,就在门上的这些凹槽上了。 凹槽四四方方,一共有八个,分布没什么规律,乍一看犹如某种星辰的排列。 我打开手电筒朝着凹槽里面照了照,发现里面既然有些奇奇怪怪的图案,或者说不能算是图案,而是文字,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模子一样。 我将手指探入凹槽,用指甲抠了抠里面的文字,隐隐有活动的迹象…… “石门后面……应该是不死民的重地!” 我叹息一声,说道:“这道门确实有讲究,用我们礼官的话来说,这种门叫做天子八宝机关门,属于一种宫廷密门……” …… 第253章 天子八宝机关门 天子八宝机关门。 机关如其名,这种密门并非是墓葬机关之门,而是宫廷所用。 所谓八宝,跟八宝粥肯定是没什么关系的,指的是旧时的皇帝印玺,一共有八种,分别是传国神宝,受命宝,皇帝三宝,天子三宝,合称八宝,从某种意义上来,八宝寓意着古代至高无上的皇权,伪造八宝形同造反,是要抄家灭族的。 世间之礼始于周,周公旦定下礼法,这便是著名的周礼了,华夏号称礼仪之邦所讲究的礼法,皆脱胎于周礼,包括我们礼官一门,也是在那时才摆脱玄门,走上皇庭舞台,八宝亦是在那时出现的。 相传,西周最早铸造的天子八宝,不仅是印玺,更是八枚钥匙,拥有这八枚钥匙,才能打开宫廷内的天子八宝机关门,门后便是天子的密室,诸多皇家秘辛记载、皇室重器都藏在那里,是国家重地中的重地。 不过,到了东周末年时,天下大乱,诸侯割据,规矩也就不再是规矩了,天子八宝机关门的技术也随之流落了出去,建造方法不再是秘密,那些个诸侯王背地里没少建造,人家碍于天下大势不敢称天子,但谁还能拦得住人家暗地里爽一把? 我们家一位生活在那个时代的老祖宗留下手札,里面提及此事,不无愤慨的大骂人心不古,虽说没有直接指名道姓,但左一句小白,又一句贪天之功,明摆着就是在骂齐桓公和晋文公,说明这两位当时应该就铸造过天子八宝机关门。 再往后,那就更乱了,只要是个人物就弄这么一间密室,生怕堕了自己的威风,一直到了始皇帝的时候,他才罢黜了这种天子密室的无聊举措,建立起更加完善的皇家秘辛保护措施。 不死民学会这种机关门的建造方法倒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情,而且这种门也实在没什么技术,简而言之就一句话——厚到让你绝望。 正经八百的天子八宝机关门,用的材料其实是铅锡合金,青铜中的一种,厚度达五米多,内部共有八个锁道相连,当把天子八宝放入钥匙孔里后,只消轻轻一摁,八个锁道同时开启,这道门就算是打开了。 眼下这道门是不死民铸造的,工艺上差了很多,门户不够大,而且是石质的,但想来内部结构应该是和天子八宝机关门差不多的,门上这八个凹槽就是塞印玺的钥匙孔。 这种门想用暴力破坏,基本没戏,你拿个什么锤子才能敲开一堵厚度跟城墙差不多的门户?甭说锤子了,就算是给你炸弹,不懂爆破估摸着也炸不开! 要破这种门,方法特简单,就是伪造印玺! 以前有高手破过这种门,先用灯光照亮钥匙孔,观摩里面的纹理,然后用木头雕出八个假印玺,轻轻松松就打开了门。 “这……咱哥几个可没这手艺呀!” 老白听后傻眼了,摊了摊手,直接说道:“总不能就这么跟个二傻子似得在这干等着吧?” 说的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么? 破这种门要的是巧手艺,我懂这门的原理,可换了我来也是一样破不开!! “看来,只能做一些尝试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我心里叹息,实在是没了辙,于是干脆在石门前盘坐下来,犹如面壁思过一样,冲着石门轻轻喊了一声:“雪?” 里面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回应的。 老白都看傻了,忍不住在一旁说道:“你都说了,这门特厚,咱们在这听不见里面的一点动静,你这就跟说悄悄话似得,里面哪能听到呀!” 我不理会他,犹如自言自语一样说道:“我曾听人说,当一个孤魂野鬼因为执念,心甘情愿的兀自在一个地方盘桓上千年时,那这个地方其实就是她的归宿了,她与这个地方密不可分,一草一木都透着她的性情,稍稍有丁点的变化她都能感受的出来,何况是有一个大活人跑了进来,犹如癫狂一般在梦呓呢? 所以,你其实是能听到我说话的,对不对?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其实我很了解你,虽然我们之间彼此并没有见过,但我知道,你是孤独的,对吗?天天抱着爱人冷冰冰的尸体,那感觉应该不大好受吧? 这人啊,没了心气儿其实是挺恐怖的一件事,会走上极端,可偏偏,有了心气儿也是一件挺可怕的事,因为会犯傻,你说矛盾不矛盾呢? 这话放你身上,大概是再合适不过了吧?! 你就是因为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心气儿,才能坚持这么久。 不过,想必你已经知道,女王辛已经完蛋了,不用自欺欺人,我知道你一定能感受到,她在塔中说一句话,你在外界便能听到,你们之间应当是有某种联系的吧?好歹彼此做了几千年的伴儿,总该是有些瓜葛的。 她一死,你还能指望什么呢?从此这世间真的就只剩下你一个了,也该绝望了,继续存在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如开门,我们将这一桩绵延千年的因果了结了如何?我是礼官,祖先未完之事,由我来了断,想必,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对你来说都是个解脱!” “疯了,这真的是疯了……” 老白嘀咕道:“这话说的,就跟劝人家赶紧自杀一样,对付一个还嫌不够,开门放更多人进来打自己,这不是疯子才会有的思维吗?” 别说,衡量雪这个人,真就得用疯子的思维! 脑瓜子还正常的主,谁会把爱人的坟给刨了,把尸体偷了回来跟自己做伴儿?! 女王辛简单提及过雪的生平之事,我说这番话完全是把自己摆在雪的角度上来想的,反正换我到了这地步,肯定是想寻求个结果的,生与死已经不再重要。 当然,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没有办法的情况下进行的尝试,说完后就眼巴巴的盯着眼前的石门。 老白正待要说什么,面前的石门忽然颤动了一下,发出“轰隆”一声,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咔咔咔”的机关运转声响起。 石门,真就一点点的打开了!! 我立即提刀冲了进去。 鹞子哥就横在门前,佝偻着身子,我能听到他“哼哧哼哧”的喘息声,石室中阴冷,他口鼻间喷出大片的白雾,只是,他从始至终都背对着我,不肯转过身来,我有心想绕到他面前,可每当我稍稍动弹,鹞子哥就立即偏过身子,让我无法看到他的模样。 我心里叹息一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张歆雅无法接受,对鹞子哥来说又何尝不是阴影,大概他也不想让我们见到他此时的模样。 不过,他应当是有理智的。 “果然是一模一样。” 一道冷幽幽的叹息声从前方传来,我的视线终于从鹞子哥身上挪开。 在我们正前方,石室中心位置,有一座宽大的石榻,石榻上躺着一个垂垂老人。 我知道,这老人应该就是师旷了,灰白的头发扎成发髻,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睡着了。 这就让我有点惊讶了,师旷早已死去,看样子这里也没有什么格外特别的防腐措施,就算有,一具千年古尸也不可能保存的这么完整吧? 我心思急转,思索着这诡谲的一幕,同时目光落在了石榻旁的一个女子身上。 这确实是个极漂亮的女子,身上有一种古典美,青丝披散,一身白衣,她就安安静静的坐在石榻前,声音哀婉,明明在与我说话,却从未抬头看我,一直痴痴的凝视着石榻上的老人,目光温柔的几乎能融化世间的一切。 她就这样一边望着老人,一边淡淡说道:“其实,我很不喜欢你,你与那个人太像了,不仅仅是外貌,就连阴险诡诈也一模一样,女王失败,应该又是你耍了什么阴谋诡计吧?就是不知在狠毒上,你是否也与他平分秋色呢?王女曾经那么爱他,王子曾经那么信任他,可当他把他们推上那艘船活葬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下,却不知未来某一日,你是否也能走到这一步,如此对待你身边这些人? 不过,虽说不喜你这般人,可你有句话却说对了,我最后一点希望也被你掐灭,心如死灰,想寻个结果,至少……把你这个礼官留下来,为这满城的族人殉葬,也算是了结了一桩心愿。” 她说这些话,自然是在骂我的,我一步上前,可不等我说话,站在我前面的鹞子哥却忽然伸出手臂拦住了我。 鹞子哥的手枯瘦如柴,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青色,指甲极长,当真如粽子的爪子一样,他仍旧没有回头,却微微弓起身子,头颅昂起,正盯着雪身后看,仿佛在戒备着什么。 只是,雪身后空空荡荡,只有一些摆放着竹简的书架子,我根本没瞧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时,雪再次开口:“还有句话,你说的也挺有意思,人怕有心气儿,因为会做傻事,就像我一样,执着奔波数千年,一朝成空,想想确实挺傻的,为了一件不靠谱的事儿如此操劳,而现在没了心气儿呢,原本有些不敢做的事情也敢做了,没办法,是你逼我的,谁让我光顾着为女王办事,误了道行,打不过你身边那具尸体呢?到头来也只能把不该放出来的东西放出来了。” 语落,她再不多言,但是纤长的手指却在石榻上轻轻敲了三下,另一只手在床榻之下也不知捣鼓什么。 轰隆隆! 石室内毫无征兆的传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地面都随之颤抖起来,只见雪身后的地面竟一点点的掀开,露出一条黑黢黢的通道…… 无声无息间,两点红芒在浮现出来…… 那赫然是一双猩红的巨大眸子,彷似从深渊中爬出的厉鬼恶魔,正在窥视人间的一切…… …… 第254章 盲眼蜥蜴 那是个什么怪物?! 我身体在这一瞬间都僵直了,犹如被什么洪荒猛兽盯上了一般,下意识的退后一步。 这是一种源于食物链的绝对镇压,就像掠食者与食物彼此碰面了一样,弱的一方甚至都兴不起反抗的念头,仅仅是一眼,竟让我心惊胆战,比在大兴安岭遇见那头红罴时压力还要大。 “嘶,嘶嘶……” 地道中传出阵阵低沉冰冷的嘶鸣声,一颗硕大的头颅无声无息从中探了出来,紧接着是身体…… “这是蛇吗?” 老白也绷不住了,向身后看了一眼,原本打开的机关门“轰隆”一下子闭合,将我们完全困在此处。 眼前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我说不好,压根儿就没听说过有东西长成这个模样的,但有一点我倒是很确定,这绝不是蛇。 怎么说呢,这怪物乍一看倒是与黄鳝有几分相似,但实在是太庞大了,足有数十米长,躯干堪比水桶粗细,通体呈现出一种黝黑锃亮的色泽,脑袋却格外的大,口中密密麻麻全是獠牙,一排又一排,几乎覆盖了整个口腔,比鲨鱼的牙齿还要惊悚渗人,双目足有成年男子两个拳头大小,通红发亮,充斥着暴虐,它这一出现,原本还算宽阔的石室都一下子变得拥挤了起来。 张歆雅原本见到鹞子哥后就显得有些沉默,此刻也受到了惊吓,忍不住说道:“这好像是一种盲眼蜥蜴……” 盲眼蜥蜴? 我第一想法是绝对不可能,不死民豢养过一种体型庞大的盲眼蜥蜴作为肉食来源,岩画上有过这种盲眼蜥蜴的形象,生有四肢,乍一看与娃娃鱼相似,眼前这东西没有四肢,形如黄鳝,怎么看都和蜥蜴不沾边。 “真的是这样!!” 张歆雅急道:“外界有人发现过自然孕育的盲眼蜥蜴,真的是没有四肢的,和眼前这个东西很相似,但是体型很小,只有十四五公分的样子,当时看到壁画上的盲眼蜥蜴时我就想说来着……” 不过,这东西究竟是什么现在已经不是很重要了,我眼巴巴的盯着这怪物,全神戒备着,然而,接下来却出现了完全出乎我预料的一幕。 只见,这怪物竟朝雪游动了过去,赫然是盯上了石榻上的师旷!! 我终于明白雪为什么不愿意把这东西放出来了,原来这东西是不分敌我的,对它来说,这里一切有血有肉的存在皆是食物,哪个离它近就吃哪个! 雪一抖手,一支洁白的玉笛已然出现在她手中,朱唇轻启,一阵悠扬的笛声响起。 那怪物听到笛声后,庞大的身躯一颤,竟徐徐退后一些,头颅一转,猩红的眸子看向我们。 我明白了,笛声竟可以控制这怪物! “吼!” 咆哮声响起,鹞子哥毫无征兆的就动手了,他的吼声已经完全与人不沾边了,充斥着兽性,双腿在地上一弹,直扑雪而去,意图夺取雪手中的玉笛。 雪一边奏笛,一边如柳絮般向后飘去,不喝鹞子哥硬碰,反倒是笛声在此刻陡然变得铿锵有力起来,成了杀伐之音。 怪物嘶鸣一声,如离弦之箭般朝我们激射而来。 准确的说,它的目标只有一个——我! 笛声一响,它完全受到雪的操控,自然是要取我性命。 “呼啦!” 一股恶风扑面而来。 这怪物凶悍无比,血盆巨口大张着,口中无数牙齿闪烁着寒光,那嘶鸣声都似乎是一种独特的声波,震得我脑子生疼! “小心!” 我大喝一声,一下子将老白和张歆雅推开,一步踏出,一刀朝那怪物奔来的头颅上砍去。 然而,有人更快! 茳姚轻喝,一跃而起,一脚踢在这怪物的下巴上,踢得对方头颅一扬。 我这一刀紧随其后落下,不过我没想到茳姚会率先出手,这一刀自然是劈空了,不过在鹞子哥的训练下,如今我用刀早已是炉火纯青,一刀劈空毫无慌乱,手腕一凝,刀势急转,化劈为削,直接掠过怪物的脖颈! 噗! 一声闷响传来,我只觉百辟刀划过的地方竟有种油光水滑之感,没有鲜血,亦不曾听到怪物惨叫,对方的皮肤就像是刀枪不入一般,根本划不破! 由不得我多想,怪物的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下一刻,身躯一摆,尾巴高高举起,轰然朝我头顶砸落下来,与此同时,脑袋一收,又猛地向前一顶,茳姚甚至都来不及落地就被顶个正着,直接倒飞出去。 我则迅速腾挪跳跃,离开了原来的位置,怪物的尾巴几乎是贴着我就落了下来,砸在地面上后,“啪嚓”一声爆响,石板爆碎,碎石子儿横飞四溅,有些击打在我身上,更有一枚贴着我的太阳穴划过去,顷刻间我皮开肉绽,若是角度稍稍偏一些,只怕我的眼睛就完了,甚至被直接击穿头颅都不是不可能,这怪物的力量太惊人了,飞溅起的石子儿冲击力不说是出膛的子弹,只怕也差之不多了。 我堪堪躲过这一击后,人已经在怪物的身侧了,挺刀就刺。 这怪物的惊人防御力我早有体会,这一刀更是含了浑身的气力,哪怕是几张牛皮叠在一起恐怕也能捅个对穿,可结果却让我傻眼,这怪物的身上有一层看不见的粘液,比抹了油都可恶,根本没有着力点,刀尖确实是刺在它身上了,可立即滑偏,我也因为惯性一下子撞在这怪物的身上,对方一击落空的尾巴犹如无骨之蛇一样,“哧溜”一下朝我缠绕过来。 这回我已经是躲无可躲了,立即被缠绕了个结实,当真像是被大蟒缠住了一样,对方的身体在不断收紧,压迫的我呼吸艰难,感觉体内的血管都要生生爆裂开来一样,鼻孔里已经溢出鲜血。 老白他们见此,不顾凶险的扑上来,一时间,刀枪剑戟,拼命的往这怪物身上招呼。 结果几乎是可以预见的,根本就没用,不是滑开了,就是力量不足,无法破开对方的皮肤。 这还怎么打? 我的直觉是对的,这东西比我们遇见那红罴厉害太多太多了,红罴凶悍,至少刀子砍上去能见血,会疼会惨叫,打到致命处会咽气,可眼下这怪物比泥鳅滑溜,防御力惊人,就像是一只缩进壳中的乌龟,让人根本无从下手,偏偏力量还那么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几乎是毫无弱点的! 我浑身不停的扭动,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要爆裂开来了,忍不住大吼起来,试图从对方的缠绕中挣脱出来! 这怪物身上尽是粘液,按说挣脱它的缠绕并不是什么难事,实际上,当我开始挣动时,对方的皮肤上就像是凭空生出了无数吸盘触手一样,将我死死拽住,根本挣脱不了! 这怪物接了雪的指示,完全针对我,对于老白他们的攻击全然无视,头颅转了回来,高高举起,猩红的眼睛俯视着我,张开嘴就朝我头颅上咬了下来。 若是被咬个结实,就凭对方那满嘴的利齿,我这颗头颅不得直接碎裂? “孽畜找死!” 茳姚大怒,眼看攻击对方身体没用,一跃而起,照着对方的脑袋又是一脚,将之踢开。 老白他们见此,也纷纷攻击这怪物的头颅,不让对方撕咬我…… 怪物大怒,嘶鸣不停,脑袋左摇右晃,不断将老白他们撞开,只是这生死存亡之际,老白他们自然也是拼命了,张歆雅被不止一次撞开,老白干脆直接抱住了对方的头颅,两手都抠进了对方眼睛里,只是,这怪物的眼珠子就像是假的一般,手都掏进了眼眶里,都不见一丝血流出来,更不用说眼球爆裂了…… 一时间,他们竟然真的钳制住了这怪物。 只是,人力有时穷,这样的拼命又能坚持多久?如无意外,我迟早还是要丧生在这怪物的口中。 情急之下,我也顾不上自己的猜测究竟对不对了,就像是落水后眼前的最后一颗稻草,谁还管它坚不坚固?先抓住了再说,当下我昂头就大吼道:“礼官一门几经磨难,几十代人遭了诅咒,香火几近断绝,我便是这世间最后一个礼官,师旷,你他妈难道还要继续在一边看着这个疯婆娘逞凶,肆无忌惮的残杀你故友的子嗣,让他断子绝孙,彻底绝了香火吗?这是你当年心软留下的毒瘤遗害,自己的屁股自己擦!!!” 语落刹那,一道幽幽叹息声忽然在这石室中响起…… “时也?命也?!机关算尽又如何?白云苍狗,不过一场悲凉千秋梦,罢了,罢了……” …… 第255章 跨越时空的对话 一声叹息,跨越了时间长河,道尽沧桑二字。 不知是言由情生,还是说话之人本身就有妖邪,他的声音充满感染力,彷似一泓清泉,竟能让人心中的躁动平复下来,鼻头忍不住的发酸,像是随同他一起经历了岁月的磨难和人世的变迁,凌云壮志与冲霄豪情终化成一潭死水,斗志亦随之磨灭。 这终究是心中之情,无心之物自然是无法体会的,整个石室中,大概也唯有将我束缚起来的怪物不受任何影响,趁着老白他们出神之际,嘶鸣一声,张口便朝我头颅撕咬过来,几人大骇,惊醒过来后慌忙出手阻拦,总算是堪堪制住了这怪物。 我亦被吓得魂不附体,这怪物距离我最近时,大嘴几乎都已经将我的头颅笼住了,腥膻的臭气熏得我头晕眼花,眼看着嘴巴就要合拢,茳姚扑上来猛地将其头颅推开,惊险程度,言语难以形容,我是真真正正在阎王爷面前浪了一圈又挣扎了回来。 若说受这声音影响最大的,非雪莫属。 她听到这声音后,神情就像是活见鬼了一般,本来她说自己心如死灰,早已不想继续独存,可是那一刻,她原本晦暗的眸子里绽放出近乎耀眼的光芒,无数种情绪在她脸上闪过,起初的时候是惊愕,随即大喜,最后又闪过愤怒与仇恨,神情犹如玩变脸似得,大概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那一刻她心头闪过多少念头。 紧随其后,她毫无征兆的惨叫了一声,似乎受到了袭击一样,浑身如遭雷击,竟一下子呆立在原地,满头青丝轰然炸开,脸上更是戾气丛生,冲着师旷的尸体怒喝道:“你对我做了什么?在我身上下了什么魔咒!!” 那具尸体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石榻上,没有回应。 鹞子哥见此情形,趁机立即朝雪扑了上去,可刚刚靠近对方,就像是撞在了一堵无形的气墙上,立即被弹了回去。 雪在疯狂的挣扎着,似乎在抵抗某种侵袭,但……这种抵抗越来越微弱,原本被打断的笛声竟再次响起,不过这回已经不再是铿锵有力的杀伐之音了,笛声开始变得宛转悠扬,非常柔和,似催眠曲。 怪物听到笛声后,缠绕着我的身躯渐渐松开,恐怖的力量尽散,不再发疯一样朝我撕咬,竟然就这么撂下我们,掉头游走离开。 噗通! 我半跪在地上,身上的骨骼就像是散架了一样,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黏糊糊的粘液,大口喘着粗气,已然是精疲力尽了。 “这什么情况啊?” 老白过来扶住我,在我耳旁低声嘀咕道:“难不成真的是师旷?” 我点了点头,目送那怪物不疾不徐的重新钻入地道中,心想应该是师旷控制了雪,这才将那怪物送走的。 随后,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师旷的尸体……竟然动了!! 他一条手臂耷拉到石榻一侧,似乎拧动了机关,“咔咔咔”的机关运转声不绝于耳,打开地道又再次合拢,将怪物囚禁于地下。 然后……师旷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这是诈尸啦?” 老白扶我的手一哆嗦,差点把我撂在地上,失声道:“丫没死吗?还是……” 我摇了摇头,死是肯定死了,正常人谁能活的了两千多年?不过,他究竟是一种什么状态,我也不大能说的好,兴许是留下了一缕残魂,如今又入主了自己的尸体,在控制自己的尸体罢了。 “你们看他发髻上的玉簪!” 忽然,张歆雅贴上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师旷的头顶。 此时的师旷,真与僵尸别无二致,僵硬的坐在床上,或者说,那不像是坐着,而是依靠脊梁骨支撑着整个身体,面色晦暗,没有丝毫生机,唯独头顶上的玉簪散发出柔和的光晕,那光晕极为自然,乍一看倒像是光芒照在美玉上散发出正常光晕一般,点缀在师旷头顶,竟有种喧宾夺主之感,让人会下意识的去忽略那冰冷僵硬的尸体。 嗡! 我腹中的地灵珠这一瞬明显颤动了一下,引起了我的警觉。 “是了,看来师旷的魂魄就在那玉簪当中了!!” 我暗自揣度着,若是师旷的魂魄就在尸体内藏着的话,莫说是陪伴了这具尸体千年之久的雪,就算是我们几个也应该有所察觉的,只是,为什么我看向那玉簪时,腹中的地灵珠会生出反应,难不成,这也是天官留下的手段? 似乎,也唯有这种解释了。 气氛一时陷入了一种诡谲的境地,方才还厮杀的凶,如今所有人都停下了,眼巴巴的望着石榻上的尸体。 良久后,师旷似乎终于渐渐适应了自己身躯,肩膀稍稍动了动,一条手臂抬起,食指与中指轻轻一扬,被制住的雪恢复了自由,什么鬼蜮伎俩,什么道行,此刻在雪什么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丁点,她就像个丈夫出轨怒火中烧的悍妇一样,尖叫着就朝师旷扑去。 老白在我耳边嘀咕,说雷霆雨露,皆因情爱,这儿已经没我们什么事儿了,做个吃瓜群众就好,他敢打包票,一顿大嘴巴子指定没跑。 果不其然,雪在冲到师旷面前后,一只手高高扬起,眼看一个耳光就要落下,结果捱到近前,却又猛然停下了,她终究还是下不去手,只是死死盯着师旷,咬牙切齿说道:“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难道你连我都要防着吗?当年你害我全族,我都不曾怨恨过你半分,两千多年了,我每日都为你梳洗,寸步不离的陪着你,你的心难道是铁石吗?” 一道幽幽的叹息响起,片刻后,一个温和的男子声音从那具尸体里飘荡出来,却不见嘴唇动弹,极为怪异:“你说这是为什么呢?这世间除了我,还有谁人知你?你非人,亦非不死民,在你所谓的族群中不过是个异类,自小受尽白眼,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表现自己,证明自己,以至于生性乖戾,易走偏路,当年我不忍心对你下手,放你生路,其实那时我就知道,你迟早是要走到今天这一步的,如何能不防你?防你只是怕你万劫不复,岂不知,屠夫手段,菩萨心肠,无情才是有情!” 于是,雪再不提此事,反而滔滔不绝的怨起了师旷,说他寡情薄幸,明明就在这里,却不出来相见,让她枯守千年…… 那种怨气,真的是让人不寒而栗。 要不是我心里还有疑问想请教师旷,绝对二话不说,立即掉头就走,太可怕了,我毫不怀疑,雪能滔滔不绝的骂上三天三夜,明明是个清冷绝艳的女子,硬生生被逼成了泼妇…… 然后,师旷轻轻抬起了手,没有半句解释,只是轻声说:“千年恩怨散尽,随我一同长眠。” 再然后,雪拉住了师旷的手,轻轻依偎在对方身边,一句话都不说了,眼睛里只剩下了师旷。 老白仰头一声长叹:“呵,女人啊……” 师旷的头颅一点点的转了过来,正对我,依旧是一副死人脸,没有任何神情,温和的声音却从他身体里传出:“你是卫兄之后?你且过来。” 张歆雅下意识的在身后拉了我一把。 我想了想,还是忍着伤痛走了过去,小心翼翼的看了雪一眼,见对方正深情望着师旷,这才稍稍安心了一些,在石榻旁盘腿坐下。 没办法,这女人真的是个不定时炸弹,世上大概除了师旷,没人能制得住,谁知道会不会又抽风。 “嗯,倒是个聪慧之人。” 师旷僵硬的点了点头,道:“不过,你究竟是如何知道我在这里的?” “尸体……” 我说道:“一具尸体在没有任何保护措施下,怎么可能长存不腐呢?这本身就不太对劲,至少在我所知里,只要出现这种情况,要嘛是尸体本身就成了气候,要嘛……就是魂魄可能还在,这具尸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算活的!!” “有点道理。” 师旷道:“但还是不够。” “一定要我说的那么直白嘛?” 我一摊手:“自己的屁股自己擦,只要还算有点骨头的男人,这大概是最基本的讲究了吧?” 雪扭头看了我一眼,不太友好,似乎对我说话这么难听有些恼怒,尤其是在说她的男人…… 我耸耸肩,不再多说了,师旷何等聪明,和聪明人说话,只需要只言片语就行,更何况我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 坑杀不死民的事情是他和我家老祖宗一起干的,这种事儿干的不干净,后患无穷,偏偏他师旷因为一己私情,愣是放过了雪,雪如果要报仇,肯定不会找他师旷,这笔黑账必定是算在了礼官头上。 这不是明摆着坑队友呢么?师旷只要是个老爷们,就一定得给我家老祖宗一个交代! 这个交代,自然是一份保险!! 师旷是个特别特别聪明的人,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看不透爱人的性情呢?他必定猜到在自己死后,雪会去窃走他的尸体,那么他的手段只能在尸体上做! 从他放走雪这事儿上就能瞧得出,师旷其实是个挺重情的主,这种人是很讲究的,他坑了自己爱人一把,又要算计自己的爱人,那么,他自己首先就要付出沉重的代价,否则他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如此一来,他似乎只有一条选择了——放弃往生轮回,自己留下来!! 这都是我自己胡思乱想时瞎琢磨的,靠不靠谱我也不清楚,毕竟线索只有那么一丁点,我压根儿就没敢指望师旷,人还得是靠自己,如果连自己都实在靠不住了,性命攸关下也只能去依赖这些虚无缥缈的可能性了。 “果然是个聪明孩子。” 师旷长叹:“如卫兄一般聪慧,许多事情一点就透,若是心思用在正道上……” 后面的话他没说,我也不是特喜欢听褒奖的那种人,听多了容易飘,人一飘就特能挨刀子,当下直截了当询问道:“您的问题问完了吧?我这还有不少疑问呢!比如刚刚差点吃了我的那个东西,那是你养的?” “非也,那东西一直就在这里!” 师旷说道:“它甚至比不死民都来到这地下要早,一直蛰伏在土下,当年不死民建城所豢养的巨蜥,皆是它的子嗣,只是它一直不曾露面罢了,后来,我与卫兄来到这里,鼓动不死民继续开辟城池时,方才将它挖掘了出来,卫兄夺了它神智,我以音律教化之,这才将它控制,本是我们的后手,却一直没能用得上……” 原来如此。 看来,这东西应该算是一种未知物种?应该就像张歆雅说的,是盲眼蜥蜴里一个分支。 这很正常,地下确实存在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别看现在科技很发达,对于自己脚底下到底有什么,人类还真就不知道,据说当年苏联在地下钻世界第一深井时,就曾遇见过许许多多怪异事情。 我也不是科学家,只是单纯出于好奇这么一问罢了,随即才问出我心里一直以来最好奇的问题:“你和我家老祖宗机关算尽,坑杀不死民,到底为了什么?这些不死民老老实实待在地下研究他们的长生,似乎并没有碍着谁吧?” “无害么?能走出第一个辛,便能走出第二个。” 师旷嗤笑一声,哪怕雪就在他身旁,对此也并不避讳,甚至直言说,他一生后悔的事情很多,可唯独在这件事情上,从无后悔的意思,雪在沉默着,也不知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可惜,师旷没有往深了说,末了才意味深长的说道:“何况,当年卫兄出手,更多的是……为了你!!” “为了我?” 我满头雾水:“能不能说仔细一些?难道我家老祖宗在两千多年前就已经算到了我这么个后人?” “还需要算吗?有些事情,闭着眼睛就可以想到!!” 师旷道:“不过,与其说是为了你,倒不如说是为了他的后人,可以是你,也可以是别人,当然,那时他很迷茫,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后人能传到几代。” 这回我倒是隐隐约约懂了一些。 不外乎是,礼官的行事风格就已经注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都不用算就可以预见了,就像一个人成天怼天怼地怼空气,看见谁不顺眼都要上去练人家一顿,这种人的下场还用说?指定是被人打死的,人在江湖飘,迟早要挨刀!! 而我家那位老祖宗机关算尽,弄死不死民,就是为他的后人保驾护航? 我也算是他的后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做这一切是为我做的,倒也说得通,至少听起来不是那么耸人听闻了,末代天官好像就隐隐约约算到了我,现在若是又蹦出一个年份更长的老家伙也算到了我,那我这日子还过不过了?太吓人了,简直就是天谴之子! 不过,我就不明白了,不死民老老实实待在地底下研究他们的长生,怎么就威胁到礼官了?二者之间乍一看似乎也没什么联系呀,八竿子打不着,若不是张歆雅说,我都不知道有不死民这么一号存在! 对此,师旷闭口不言,似乎在忌讳什么。 我还想追问,心说你都已经死了,人死变鬼,鬼死变屁,马上就不复存在了,还害怕什么? 结果,师旷却话锋一转,淡淡说道:“当年,卫兄为了帮我寄托在这发簪之内,付出了沉痛的代价,当时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数千年后,会有他的后人来到这里,也罢,反正我也不想继续蛰伏下去了,便将你祖宗之物交还给你吧,也算是还了卫兄的人情!” 我立即大呼:“哎,等等……” 然而,师旷压根儿就不听我的,也不给我继续追问的机会,伸手一指点在我眉心上。 瞬间,我感觉整个头颅都“轰”的一下炸开了…… 第256章 争渡 “啊!!” 我捂着头颅惨嚎起来,声音凄厉到让人毛骨悚然。 师旷的手指依旧摁在我眉心上,不曾挪开,给我一种怪异的感觉,仿佛对方的手指与我完全融合在了一起一般。 此刻,正有磅礴的力量顺着他的手指灌注到我的躯体里。 师旷所说的祖宗之物便是这个了!! 这分明就是我家那位老祖宗的力量!! 礼官一门的力量很独特,并非如鬼怪一般吞吐日精月华,也不像道门的道士一般吐纳天地灵粹,而是完全依赖于地灵珠,地灵珠是个什么东西?龙脉结穴,力量最强,可以凝珠,从某种意义上来讲,礼官的力量其实其实就是龙脉的力量! 礼官的独特,就注定,这一门只能一脉相承,只有龙脉的力量才能与我匹配! 当年我家那位老祖宗为了让师旷的魂魄保持着神性存续到现在,应是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师旷头顶玉簪中凝聚着他无比庞大的力量,现在这些力量正一股脑儿的灌入我体内。 这有点类似于类似于许多武侠小说里讲的醍醐灌顶,但也仅仅是类似而已,这世间可没有那么精妙的武学,至少我是没有见过的,而师旷这一出更谈不上精妙深奥,非常暴力,就是以自己的手指为媒介,直接把玉簪中的力量全部灌入我体内,我觉得自己像是被人摁在地上,然后被一柄大锤不停的猛砸脑袋,头再铁也经不住这样摧残,起初的时候,我还知道痛苦,可渐渐的整个人都麻木了,许是痛苦到一定程度后,躯壳便如朽木了吧,无知无觉…… 嗡嗡! 腹腔中的地灵珠一直不停的颤动着,我能感受到此刻它是欢乐的,在雀跃,那灌注到我的体内的力量与它本是同源,它自然一股脑儿的全吞了。 然后,它在不停的膨胀…… 这种滋味绝不好受,我本能的觉得有点危险,情急之下大吼道:“停下,快停下,受不了了,感觉要爆炸了!!!” 师旷那张冰冷麻木的死人脸在我面前晃动,声音却急促起来:“停不下,现在已经不是我在给你主动灌输了,而是……我在不停的被吞噬,不吞噬干净是决然不可能停下的。 卫兄当年说,葬掉不死民,耗了他太多气运与手段,此事有干天和,因果他一肩独扛,日日对抗,早已油尽灯枯,后来不过是在勉力支撑罢了,那件事了结后,他的力量早已余百之一二,遂成全了我,并留下遗愿,未来卫家若还有后人存世,我能遇见,便将这力量给予其后人,助其一臂之力,想来,若是他的后人能追寻至此,必定是成年之人了,卫家成年之子,吞这些力量必如探囊取物,算不得什么大事,怎料你……” 后面的话,他没说。 他的眼睛是瞎的,但我依旧有种感觉,此刻他在看着我,仿佛在说——谁知道你这么弱!! 我有心想说,你遇见你卫兄的时候,礼官一门正是如日中天之时,那时估计孩子早早就走上这条路了,成年之后可不就厉害么?但自从末代天官之后,礼官一门就受了天谴,汉室衰落,龙庭崩俎,龙脉再不凝珠,我们这一门到哪儿再学本事?老子二十多岁才堪堪上道,已经是往前数几十代人里拔尖儿的存在了好么?至少不像某位老爷子,被秽物拽进茅坑里活活淹死!! 我很想破口大骂,在剧烈的痛苦已经让我再说不出话了。 老白是个浑人,他才不管眼前这位是谁呢,一见情形不对,立即破口大骂起来,直言师旷混账,你丫是两千多年前的人了,一觉睡醒不知世道早已大变,毛毛躁躁就下手,这哪儿是赠礼?这是害命! 当下,他急匆匆的就扑了上来,试图将我拉开,然而就在他手触及到我的刹那,地灵珠一阵颤动,力量澎湃而出,一股劲风直接将他轰飞了。 等老白站起来的时候,口鼻之间已经在溢血,就连眼珠子都布满血丝,这明显是遭受了重创,他却狠狠一抹唇角,不甘心的大叫着再次扑了上来。 “退……回去!!” 我嘶声大吼,此刻到底有多么庞大的力量灌入我体内,连我自己都不敢想象,老白再这么扑上来,我真的担心他出什么意外。 可老白压根儿不听,好在张歆雅和茳姚二人同时拉住了他。 “没用的,你难道没看出来吗?情况已经完全失控,地灵珠葬入人体后,与龙脉隔绝,吞噬力量几乎成了本能,这完全就是地灵珠的意志,人力是无从干涉的!” 茳姚目光熠熠的凝视着我,淡淡说道:“不用管,这是他的生死劫,闯过去了,便是他的造化,闯不过去,这就是命,得认。礼官一门衰落的太突然了,末代天官那混蛋只顾自己舒服,害了后人,致使传承完全断绝,到了卫惊蛰这里总算有了希望,可断代时间太久,他完全没了指引,只能靠自己在一片黑暗中摸索!! 世间只传说礼官厉害,可你们到现在看他这个礼官,究竟厉害在了哪里? 他根本不懂地灵珠,更不懂天官刃!! 就像一个一贫如洗之人,忽然得了巨额的财富一样,只知道买买买,除此之外,该如何利用财富去创造财富,甚至是追求更高的目标,脑子里并没有任何概念!! 你不觉得……这或许对他来说是一次很好的机会么?至少可以让他窥视到,葬在自己体内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好机会个屁!” 老白破口大骂:“人都快咽气了,眼一翻,什么好处都白瞎!!” “修行,本就是一条与天意逆行的绝路,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更是与……自己斗!究竟是撕裂天穹俯瞰山河锦绣,还是倒在路边徒为枯骨,皆是个人造化! 我原以为,你更加懂这个道理,否则,你出卖肉体与灵魂,窃取蛊王,究竟是在追求什么呢?否决他的争渡,就是抹杀你自己的追求!” 茳姚斜睨老白,这个妖精一般的女人此刻语气格外的凛冽与严肃:“他在黑暗中披荆斩棘,在祖先的血泪中蹒跚前行,成则接续断裂的传承,让天官重临世间,镇压玄门,这份功绩……当得上中兴二字,最后的最后,恐怕不比开山之人圣武天官要差吧?” 老白一下子沉默了下去。 这番话我也是听在了耳朵里…… 怎么说呢,很贴切! 一个困窘之人忽然得到了巨额财富,却不知财富为何物! 这说的不正是我吗? 无论如何,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什么结果也应该由自己吞下。 不过……为什么我总感觉茳姚说这话的时候,那么兴奋呢?仿佛……如果能争渡过去,赢的人不是我,反而是……她? 我无暇去琢磨这些事情,强忍着巨大的痛苦,默默盘坐下来,心中不再有怨怼和惊恐,静静的体会腹中那颗珠子的鲸吸牛饮…… 力量仍旧不停的灌入…… 腹腔中的炸裂感越来越强…… 坚持,再坚持一下…… 我一直在咬着牙硬挺,最后感觉血液都要沸腾了,每一根血管在随着心跳不停的跳动,随时都会爆裂开。 鼻腔中有热流奔涌出来,紧接着是口中、耳朵里,最后……甚至是眼里。 终于,我徐徐睁开了双眼,七窍出血,状如厉鬼,扭头深深看了茳姚和老白一眼,几人神色不同,我也记住了他们的模样,随后才嘶哑着喉咙说道:“人定胜天这句话是谁说的?” 老白不解,不过还是摇了摇头,表示他不知道。 “果然如此……” 我惨笑一声,凝望着老白一字一顿说道:“记住了,这是屁话,有时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真的会……输啊!!” 说完,我感觉腹腔中“轰”的一下子有什么爆开了,张嘴“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仰面直挺挺的栽倒,师旷压在我眉心的手指终于分离了,他发髻上的玉簪“啪嚓”一下碎裂…… 不知是不是幻觉,恍惚之间,我看见光晕迷蒙,一个丰神如玉的绝世美男子正站在光晕中,一脸无奈的看着我,仰面叹息:“卫兄,你在天有灵,你的后代……确实传承下来了,不过……呃……好像又被我给弄死了……” …… 第257章 不治之症 引擎的轰鸣声一直在我耳畔,噪音总是会让人心浮气躁,就连沉睡都难得安稳。 突然间,“轰隆”一声巨响,一阵剧烈的颠簸,让我立即从睡梦中挣脱出来…… 入目之处,是昏暗的车厢,前方的中控屏散发出微光,让四周的一切隐隐可见。 张歆雅正在开车,不知究竟行驶至何处了,路并不好走,是一条弯弯绕绕的盘山公路,许多地方路面损毁,颠簸的很。 副驾驶的位置上传来一阵阵呼噜声。 老白就在我身边,脑袋靠着车窗,沉沉的睡着,他是如此的疲倦,满身的脏污在告诉我,不久前他经历过一场艰苦的跋涉。 “那么……我还没死?这是从那座尘封的地下之城里逃出来了?” 须臾后,我终于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烫的吓人,更觉口干舌燥,立即挣扎着想要坐起来,结果一动弹,发现浑身上下无数地方又疼又痒,稍稍一牵扯,像活活撕裂开皮肉一般,我下意识的发出一道低沉嘶哑的惨叫声。 嘎吱!! 车子陡然来了个急刹,惯性下,我直接从车座上滚落了下来。 滴滴!! 强光从前方的挡风玻璃上射入,一辆迎面而来的卡车发出刺耳的鸣笛声,差一些就与我们撞上了,好在对方似乎是个老司机,险之又险的避开。 “小心开车!” 我窝在后面忙提醒:“我这没事,这种路上停车太危险,你继续开!” 张歆雅也属实慌了一下,甭管我们这些身怀什么特长,果真跟大车怼一下,估摸着全都得报销在这里,她再不敢分心了,老老实实开车。 老白被惊醒,手忙脚乱的把我扶起来。 一颗脑袋从副驾驶位置转了过来,正是鹞子哥,他一脸的惊喜,大大松了口气:“你可算醒来了……” 老白将我安置好,大概看出我很渴,立即拧开一瓶水递了过来,同时说道:“哎哟,活祖宗,你这运道,我都不知道该咋说你了,隔三差五就过去了,你说说这都几回了?每回都整的半死不活,搞的我们哥几个跟着你七上八下的,心想如果有个万一,都不知道回去怎么跟张先生交代了,救了一个,死了一个,张先生估计得活劈了我们……不过,话说回来了,现在怎么样了?!” 我“咕嘟咕嘟”一口气灌了大半瓶水,感觉不再那么燥热了,这才握了握拳头,仔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状态,想了想,说道:“怎么说呢,虚弱又强大……” 虚弱是因为……我能感受到,自己此刻恶病缠身,很多地方都用绷带包扎着,那些地方都是受的伤,在地下时危机四伏,整个人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出来了,这些伤一次性全爆发了出来,那种又疼又痒又胀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我很清楚,这些伤口一定是感染了,高烧也是伤口感染引起的。 强大则是因为此刻我体内正蛰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蛰伏在我小腹里,随时可以爆发出来。 无疑,我应该是在修行路上又向前了一步,现在大概是抵达了胎息的后期,再向前一步,便是质的飞跃…… 稍稍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态后,我便问及我倒下后的事情。 一提这个,老白鼻子都气歪了:“那个什么师旷,实在是太缺德了,还什么乐圣呢,哪有一点前辈高人的样子?这事是他捅出来的,结果拍拍屁股就闪人了,搁外面,这妥妥的就是肇事逃逸!!” 老白说,我倒下后,他们请求师旷救一救我。 结果师旷两手一摊,说他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了,让我们找个了解礼官的人去询问一下,说完他对着前方打躬作揖,向他的卫兄告罪,说弄死我完全是不小心的,请求卫兄不要怪罪,末了一挥袖子,说他应承的事情已经全都做完了,让老白他们滚蛋,他要和雪一起去死了…… 事情就是这样,老白他们几乎是被赶走的,起初的时候他们还不愿意,雪直接发飙了,又要召出那远古盲眼蜥蜴。 老白他们不得已,只能悻悻退出,带着救我师父的药,背着我离开地下,登上琅琊船,渡过水银海,重返地表。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病了,他们一边照顾着我,一边跋山涉水,回到门头沟村,取了车子,一路直奔真武祠去,心头只有一个念头——先救醒我师父,我师父总归是比他们了解礼官的,或许可以救我。 然后……我自己半路上就醒了。 “看来,我这情况倒是应了一句话,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 我身体还是很虚弱,不过此时大家都安然无恙,心头也松了口气,便笑说道:“不管这么说,老子命大,这是挺过来了。” 老白他们闻言,一点高兴的意思都没表露出来,反而垂头不语,如丧考妣。 我就问他们怎么了。 老白与鹞子哥对视,这俩人向来是苦大仇深,此刻却不得已彼此用眼神交流起了意见。 片刻后,鹞子哥似乎做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狠狠一点头:“罢了,他总该是要知道的,惊蛰心性素来坚韧,没事的!” 于是,老白让我不要动弹,掀开了我上身的衣衫。 借着车内不慎明亮的微光,我看清了自己身上的情形,心头发寒。 只见,以我肚脐为中心,无数狰狞可怖的血线正弥漫开来,这些血线像是凸起的血管,已经呈现出一种青黑色,呈放射性扩散,像是蜘蛛网一样挂在我腹部,看着让人心颤,感觉随时会爆裂…… 老白面孔微变,轻声道:“又扩散了一些。” “这……” 望着自己的腹部,我一时语塞。 “二丫头最早发现的……” 鹞子哥叹息道:“我们俩都是糙老爷们,不会包扎伤口,也不会照顾人,一直是张歆雅在照顾你的,从地下出来后还没有,可过了小半天,她帮你换纱布就发现了这情况,不过那时候症状还很轻,很细微,只是很小一点,但从那以后,每天都要扩散一些,我们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可能和师旷导入你体内的力量有关。” 这种诡异的状况也让我有点发毛,无法淡定,忙在心头大呼:“茳姚,茳姚!!别装死,快告诉我这是怎么了?” 风铃依旧在我腰间,只要这东西在我身上,茳姚就必定能听到我的呼应,可却迟迟没有回应,我又是一阵催促。 “催命呐!” 终于,茳姚开口了,格外的毛躁:“你问我我问谁去啊?你家那个缺德的老祖宗把我坑的死去活来,结果一甩手又把你这么一活祖宗甩到了我头上,合着我欠你们老卫家的啊?好不容易老的死的渣都不剩,结果小的比老的都坑,你说说,跟着你我什么时候省心过?好不容易有了点成长,立马又出情况了,就没个安生时候,你还好意思催我?别的且不说,咱就单挑一件事说,床头挂个不穿衣服的老娘们的画,今儿个看完明儿个看,你什么意思嘛你,怎么就那么猥琐龌龊呢?!” 这一通数落,有了开头就没个结尾,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哪惹到她了,说我身体的事,怎么又莫名其妙拉扯上了稚娘?我看稚娘那画,是想琢磨出点门道,毕竟我欠着人家一个天大的人情呢!! 不过,她正是盛怒的时候,我也不敢吭声,老老实实的挨骂。 许久后,等她终于骂完了,我才讷讷说道:“我这不是想说……地灵珠落在你手里千年,你也见过那位末代天官,这是他的地灵珠,你应该了解的更多么……” “这情况真不知道!那老不死的,嘴巴很紧,一句不肯多说!!” 茳姚一想到末代天官,更来气了,噼里啪啦又骂了我一顿,这才怒气稍稍收敛了一些,咬牙道:“这两天我也一直在琢磨你这个情况,倒是有了一些猜想……” 我不敢说话了,老老实实的候着。 茳姚自顾自的说道:“我觉得,可能是你家老祖宗留下的力量太庞大了,地灵珠吞不下了,溢出了许多。地灵珠的力量是什么?来自于地脉,那是天底下至阳至刚,也是最霸道的力量,没有地灵珠,人根本驾驭不了的,这些溢出的力量正盘踞在你的身体里,每天都在不断的摧毁你的身体,你的免疫力会变得很差,血气会被一天一天消磨,这是一个慢性死亡的过程,它在不断扼杀你的生机和身体活力,让你气血枯败,在极短的时间内活活老死!! 可以这么说,你身上的那些伤口本来很小,本来感染的可能性并不大,现在却一股脑儿的爆发了,这与地脉对你的摧残有直接关系,明白吗? 越往后,情况可能会越糟糕。 至于化解之法,我也不知道了,礼官传承断绝太久了,得找了解的人。 但这需要时间!!! 现在我就怕……你根本拖不到那个时候,地脉摧残下,你身上这些伤根本好不了,而且会持续恶化,本来不致命的伤,兴许会真的要了你命……” 我被说的遍体冰凉,也终于明白茳姚为什么发毛了,我死,她也得死,她能不毛么!! “先回真武祠吧……” 茳姚叹息一声:“你好好休息,保存体力,现在唯一能指望的,唯有你师父了,他本事大,醒来的话,兴许会有一些办法!” 我闭上了眼睛,心想……这根本就是不治之症呀! 礼官传承断绝了那么久,我爸知道的或许会比我多一点,但他和我母亲都失踪了,我根本找不到他,我师父见多识广,但……未必就真的了解礼官,他早就有言在先,他或许教不了礼官,要不是我爸以死相逼,他都不会收我这个弟子! 我有求生欲,可总是觉得……希望渺茫! 待我睁开眼时,鹞子哥他们正一脸关切的看着我,显然他们已经猜到我是在和茳姚沟通了。 我笑了笑,只是说无碍,一切等回到真武祠再说。 他们不信,我便直接转移了话题,轻声询问鹞子哥,他现在情况如何。 我的意思鹞子哥一定是明白的,他此前哪怕是遇到再危及的情况,也一直不曾露出那种状态,这就足以说明——他变成那个样子,代价可能会非常非常大! 这让我有些担心。 鹞子哥却一下子沉默了下去,良久后,才笑了笑,幽幽说道:“我的事儿现在和你说了你也不懂,但……哥以后咋样,还得看你,当初我叔把我叫来,我肯来一半是救二丫头,一半……还是冲着你这个礼官来的。所以,好好学本事吧,等你有本事了,哥就有希望,明白吗?千万要保重啊!”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再不多说,但话里话外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知道我现在情况很糟糕。 我心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又和他们闲说了几句,感觉疲惫,便闭上眼睛休息,心想……我真的还有希望? 事实证明,茳姚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那些力量,正在不断侵蚀我的身体,之前的片刻清醒,就像是濒死之前的回光返照,不过是刹那而已,却不是常态。 我的伤口感染越来越严重,已然有了溃烂的征兆,高烧也越来越厉害,最后烧得我整个人都迷糊了,始终处于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 但,我还在咬牙坚持着…… 终于,经过漫长的跋涉后,我们重新回到了真武祠。 那时,我已经站不住了,是鹞子哥在背着我,见到熟悉的山门,我原本已经不清醒的大脑竟得了片刻清明,犹如呓语一般艰难说道:“救……救师父……” 第258章 梦中人 后面的事情,我一概不知。 恶病缠身中的我,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停的在蒸笼地狱和冰山地狱之间轮回,时而寒冷彻入骨髓,瑟瑟发抖,时而又全身燥热,彷似所有的水分都流失了,正在慢慢被炙烤成一具干瘪的木乃伊…… 情况依旧在恶化。 每当深夜的时候,我身上溃烂的伤口都会爆发,像是有无数的蚁虫正在啃噬我一样,痛痒难耐。 极端的痛苦下,我会本能的醒过来,仿佛我做了太多有干天和的事,老天爷要用这种方法来惩罚我一样,浑身上下提不起丝毫的力气,喉咙干涩发不出声音,干枯匮乏的体力更不足以让我动弹,我只能睁着空洞的双眼定定的望着天花板,实际上,我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灯光射入的眼中的时候,顷刻间化作亿万个明亮的光斑,白蒙蒙的一片,遮蔽了原本世界的光彩。 有时,我那早已变得迟滞的思维会告诉我,我身边一定是有人的,可有人又能如何呢?我说不出痛苦,更感受不到对方的存在,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没日没夜都在承受着无边的痛苦。 就这样,日复一日,日复一日…… 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痛苦仿佛没有尽头,看不见希望。 生命于我而言,已经变成了累赘。 如果我还能说话的话,我一定会哀求老白,让他给我个痛快,可我嗓子太干涩了,声带像是生锈的机器,早已停止运转,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说话。 终于有一天,这样的忍耐到了临界点,我实在是无法忍受了,当那痛苦再次袭来的时候,我不停的尝试控制自己的身体,近乎透支生命潜能一般调动身体干涸的体力。 渐渐的,我挪动了一点点…… 这让我欣喜若狂,至少看见了希望,于是,我不停的尝试,一点一点的向右挪动。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在我右边便是炕头,棱角分明,不似炕上一般,还铺着一层褥子,人如果撞上去的话,或许……足够了。 有人说,自杀是懦夫的行为。 但是我真的受不了了,当初我斩杀龙子脉遭了天谴,像一颗萝卜一样被种在地上,日日曝晒,所承受之痛苦,不及现在之万一,这已经完全超越了人的承受极限了。 我从未想过,有时求死都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好在,在不停的尝试下,我靠近了灶台,我能感受得到,因为我的脸贴到了一块略显冰凉之处,很舒服,必然是炕沿了。 我伏在这里,一动不动,身上诸多伤口处传来的痛苦越来越强,可我再没有挣扎,在恢复着一丝丝的体力,当我感觉差不多的时候,整个人奋力向前撞去。 整个过程,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咚! 我感觉脑袋撞在了一个尖锐的棱角上,清脆的骨裂声在耳膜内回荡着,但是我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痛苦,与我连日来所承受的一切相比,自戕之苦真的不算什么了。 我沉沉坠地,一道道热流顺着鬓角划过,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不断的流逝,浑身的燥热平复了下去,一点点的走向冰冷与黑暗,唇角却不由自主的掀起,露出一丝微笑。 终于是……结束了么? 或许这样也好吧…… 这是一个缓慢走向死亡的过程,可我没有丝毫的恐惧,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就在我越来越疲倦,眼皮越来越沉重,即将合上双眼的时候,眼前无数光斑中,忽然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只是,我看不清对方的容颜,只能见到一个大概的轮廓。 这是将死之前的幻觉吗?! 有人说,人在濒死之前,会看到自己真实的内心,看到自己最爱的那个人。 我这人比较糙,没有那么细腻的心思,只觉得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珍贵无比,究竟谁才是我最爱的那个,我一直都没有答案。 于是,我奋力的睁开双眼,努力的想看清我这一生最爱之人的模样。 啪嗒…… 一滴冰冷的水珠儿落在我的脸上,飞溅开来。 那是……泪水吗? 下一刻,我感觉自己被扶了起来,坠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张朦胧的面孔离我更近了,可我还是看不清她的样子。 一只细腻柔软的手轻轻按压住了我的伤口,然后……我竟然听到了声音。 那声音空灵悦耳,不染尘埃,于我而言,就像是将我拉回人世的仙音。 “你竟然变得这么轻了,如一把枯骨……” 对方在轻轻的叹息,声音却稍稍有些颤抖,这或多或少让她染上了一丝烟火气:“对不起,是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太粗心了,以为你每天都在睡觉,现在才知道……原来你每天都在不停的承受折磨。 真的是对不起啊,是我把你逼到了这一步,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也没想到你重情与刚烈至此,丢了性命,借了命,如今却又走向死亡…… 不过,你不要怕,我一直都在,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也一定要把你拉回来!” 我依旧在尝试看清对方的样子,呼吸却变得越来越急促了,空气中的氧气像是被抽光了,无论我吸入多少都不够,我只能奋力的吸着,吸着吸着,一下子竟然噎住了,身体随之紧绷起来,不停的抽搐着…… 那个人忽然用力摇晃起我来,大声道:“醒来!我一生从未这般照看过人,你是第一个,所以,你这条命便是我的了,我若不点头,你休想死!” 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可我脑袋却有了片刻的清明,忽然间在想——这人究竟是谁呀?好生霸道,满嘴的歪理,你照看了人,这人的命便是你的了? 下一刻,那个人忽然间撒开了手,一掌拍在我头颅上,一股股清凉之气自天灵处窜入我体内。 神奇的是,我的呼吸竟然一下子变得顺畅了起来,就连身上的伤口都一下子没有那么痛苦了,只是觉得有些疲惫。 “休息一会儿吧……” 那个人的声音也有些疲倦:“安心的睡,我再不会离开了,就在这里陪着你,你也要答应我,往后无论再遇到什么,都要坚强着,永不言弃……” 她所说过的话,真的做到了。 之后,我每一次醒来,都能见到她。 她一直就在我身旁,用纤长的手指划过我身上的每一处伤口,她总有一种神奇的力量,那些被她触碰过的地方,会得片刻清凉,不再那么痛苦。 绝大多数的时候,她都是沉默着的。 但有时候,她也会和我说一些话。 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次便是,她一边轻抚着我的伤口,一边笑着对我说道:“其实这么一动不动的也挺好,我走过漫长的岁月,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保持着这样的姿态,会思、会想,可却不会说话,不能动,那个时候,总是剖析着自己的内心世界,活的是最清白的,每个清晨与日暮,沐浴着阳光,能感受到这个世界最纯粹的美好……” 而我,就像她说的,会思会想,却不能动,说不出话,唯一能做的,就是努力的睁大眼睛去看她,虽然还是一片模糊,但仅仅是她那近乎完美的轮廓,便让我心归于安定处,有时我就觉得,如果一直能这么注视她,也好。 可惜,这世上美好的东西多不能长存。 终于有那么一天,我醒来后,又一次见到了她,不过这一次,她没有再轻抚我的伤口,而是捏开我的嘴巴,给我灌下了一碗很苦很苦的汤药。 这碗汤药就像是有神效一般,喝下后,我身上所有痛苦立即消失了,就连思维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就这么默默坐在我身旁,定定的看着我…… “终于找到这药了,明天睁开眼睛的时候,你便不再这么痛苦了……” 她轻轻的笑着,理了理鬓发,似开玩笑一般说道:“不过,醒来后你可要好好吃饭,最近你瘦了太多。” 这些话落入我耳中,我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所以,你要走了? 忽然间,我竟然有种患得患失之感,宁愿自己永远不会康复,或许就可以跟她一直相处下去。 她也一下子沉默了下去,坐在我身旁,垂头默默看着自己纤长的手指。 窗未观,一阵风吹入,拂乱了她的满头青丝。 那一刹那,我竟发现自己的嗅觉恢复了,一阵醉人的芬芳传来,沁人心脾。 像是某种花香,气味有些清冷,与我母亲整日打理的那些蔷薇花有些相似…… 这味道真的很好闻,却仿佛随时会远去,让我心里愈发的空了。 “好好修行。” 良久后,她终于开口了,轻声说道:“还要记得,你这条命是我给的,便也是我的人了,不许再轻言放弃自己的性命。 哦,对了,你总是放在枕边的那幅画,我已经帮你收起来了,就放在柜子里了。 我知你心,更懂你留着这画是为何,便也留着吧,不过,总归不必夜夜观看,会让人想歪。 好了,就说这么多吧,我得走了,江湖路远,你多保重,或许,未来我们还有相见之时。” 说完,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起身就要离开。 这一刻,我不知从哪里来的体力,竟猛地挣脱身体的束缚,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很纤细,也很柔软,我用力的攥着,恨不得将她的手都揉碎,生怕这一撒开,此生再难相见! “何苦呢?还不是时候……” 她怅然一叹,昂首定定的望着窗外,道:“看到外面的月亮了吗?如果你想我,便看看月亮吧,我一直在那里注视着你。” 语落,她手若无骨,无声无息的抽离,就这么离开了,给我留下的只是一段温暖又冰冷的记忆,我唯一能记住的,便是她身上这种独特的香味。 她是谁? 她为什么要救我? 又为什么要离去? 我不知,我只知,从此我心里住了这么一个朦胧的影子,若不能再见,一生,或许便也如此蹉跎了吧…… 第259章 她是谁? 这一夜,我彻夜未眠。 她给的药,药效很好,约莫可以当得上神药二字,我能感觉自己身上肿胀发烫的伤口在不断的平复、结痂、愈合,这几乎堪称神迹,即便是放在玄门的角度上来看,亦是如此。 只是,神药能救命,但能救得了人心么?! 她让我起死回生,又让我无药可治。 我是个情感上很木讷的人,独特的家庭环境自小就给我额头上打上了神棍的标签,总不能指望一个总被嘲笑的人还能敞开心胸去拥抱全世界,所以,绝大多数的时候,我都会紧紧的将自己包裹起来,朋友寥寥可数,异性密友更是从来没有,这就注定,我对于男女之情的理解完全是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爱一人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但……我觉得,或许,我对她,真的生出了不同于他人之情。 夜尽天明时,残月在云雾中渐渐淡去。 我的视觉恢复了,披着厚厚的衣服坐在窗前,定定望着隐于天穹中的月亮,就像正凝望着离我愈来愈远的她一样,一直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才用手指用力的戳了戳心窝子,低声道:“嗯,这应该是就是所谓的爱情了吧,只是,我爱上了一道影子,不曾见容颜,亦不知姓名,但……这真的很重要吗?我会找到你,哪怕,追逐你像追逐月亮,遥不可及。” 然后,我下地了,身体轻飘飘的,高热退去,伤疤的也基本好的七七八八,不过真的像她说的,我瘦了很多很多,原来的衣服穿在身上已经显得格外的宽大了,推开门的刹那,微冷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让我头脑一清,迎着朝阳张开双臂,默默闭上眼睛,竟有一种幸福感,我真的是卧床太久了,这让我觉得我重新回到了人世间,一切都是真实的。 情绪所致,我不由放声长啸。 另外几间房里立刻炸了锅,叮叮当当的锅碗瓢盆落地声不绝于耳。 片刻后,老白穿着一条风骚的三角红裤衩子狂奔出来,被寒风一吹,“嘶”的倒吸一口冷气,掉头又跑回屋中。 不久后,几间房的房门“哐当哐当”尽数打开,三道熟悉的身影一下子朝我这里聚拢过来,七手八脚的把我抱在中间。 我身子骨还是太弱了,被他们这么一折腾,感觉浑身的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忍不住惨叫一声。 三个彪子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 鹞子哥眼睛红彤彤的,这个素来不苟言笑的汉子此刻面部微微颤抖,咬紧了牙关又松开,然后又咬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又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冲着我重重点了点头。 张歆雅不停的抹眼泪,不过每每抬头看我,又忍不住傻笑,偶尔鼻孔里还“扑哧扑哧”喷出两个大鼻涕泡。 老白这浑人可就没那么矜持了,就跟个喋喋不休的骚老娘们似得,拉着我的手,不停的嘀咕,诉说着我病倒后他多么多么的担心我,想念我,就连去个洗浴都没个能做伴儿的了,那殷勤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皇帝呢,邀功邀的好能有天大的封赏。 我实在忍不住,眼神老是往他下身瞅,满脑子都是那个风骚的三角红裤衩,红的也就算了了,屁股上印个史努比也可以忍,不过这个三角就有点过分了,现在卖得不都是平角的么,他这到底是哪整的,还那么的……紧身,屁股都绷的有棱有角的。 不过,短暂的喜悦后,我的眼神落到了我师父的那间房,房门依旧紧闭着。 这让我心里一突,不由问道:“师父呢?难道我们寻回来的药……” “有用!” 老白拉着我一边往我屋里走,一边说道:“不过,为了救他,你自己都整成那样了,你说他能高兴的起来吗?他醒来后,得知情况,直接把我们都赶了出去,张歆雅都不成,然后,他就那么枯坐了两天两夜,等出来的时候,眼睛都是红的,像是哭过了一样,只留下一句——他出去寻求救你的法子,让我们在这里候着,等他三个月,若是三月不归,就让我们带着你走,眼下这都过了一个月了,唉……” 听到这话,我心里更加慌乱,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忍不住低喝道:“他都说了这话了,摆明了又是去做什么危险事情,你们怎么不拦住他?” “谁能拦得住,谁敢拦?” 老白一摊手,道:“就连青竹都说了,张道玄如果铁了心要做一件事,那谁也拦不住,由得他去。不过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张先生不是寻常人,天底下玄门里出了名高手,尤其是这次醒来,更上一层楼,能奈何得了他的人……少!” “青竹?” 我蹙眉:“怎么还有青竹的事情呢?你慢慢说,咱们回来以后,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先缓缓,不要急,这事儿说来可就话长了……” 张歆雅见我身体没好利索,一时气急,气喘吁吁,咳嗽不停,忙起身给我倒了一杯水,压着我在炕沿边上坐下,这才轻声说道:“其实你能醒来,也多亏了青竹……” 我眉脚一动,按捺下来,静静的听他们三人说起过往一个月的事情。 当时他们拖着半死不活的我,径自回到了真武祠,结果却发现,临走前张歆雅请来照看我师父的那位特护早就被打发走了,院子里正坐着青竹,一个人自顾自的饮酒。 倒不是说青竹有多么的神通广大,已经预料到了我们的遭遇,她来这里找我,其实是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具体什么事,青竹也没有和老白他们说,反正她早早就来了,见我们没回来,干脆打发走了特护,她自己守在了这里,已经有一阵时日了。 当时,见到我半死不活的被鹞子哥背回来,青竹整个人都懵了,她何等的高明,即便是鬼母那种存在,都被三五下打发了,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情况,包括连我借了命的事都没能逃出她的法眼,然后她让老白他们把我抬进屋子里,自己直接离开了。 她去的匆忙,回来的也快,当天晚上就又来了真武祠。 然后,她直接一把锁将我锁进了屋子里,对老白他们说,这事情他们别管了,就我这样子,如果没有什么手段,活不过十天了,现下必须救治好我身上的伤,至于根本的问题,恐怕要从长计议了,因为礼官传承断绝太久太久了,人们只是听过礼官的种种手段,却不知真正的门道,恐怕就算是礼官自己都不知道…… 老白他们自然不乐意,你说为了能拖延更长的时间,必须治伤,这当然没问题,可你倒是治呀,把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哐啷”一下锁屋里面,这算怎么回事?这哪是治伤,分明是草菅人命!! 情急之下,老白也不管什么天盟不天盟的了,火气一上来,拉出蛊王,差点和青竹打起来。 青竹倒是没有真的生气,只是淡淡说,他们三个做不了主,既然药拿到手了,就去救我师父,等我师父醒来再说,如果我师父也不同意,她掉头就走,再不插手此事。 老白他们一想,也是这么回事,于是就直接去救我师父了。 我师父醒来后,根本就没问究竟,青竹说把我锁在房里,我的伤一定能好,他便点头,说了一个“好”字。 再然后,我师父枯坐两日出门,与青竹前后脚离开了真武祠。 老白他们无数次的想破门进来看我,但想到青竹和我师父那诡异的态度,又怕坏了事,只能按捺着,这一按捺,便是整整一个月,直到我醒来…… 我听完后整个人都懵了! 本来,我还想问到底是谁救了我,我看不清她的样子,老白他们总该是见过的吧?现在这情况属实是诡异到了极点!! 纵观整件事情,似乎知情者只有……我师父和青竹! 蓦地,我心头一颤…… 她难道是……青竹吗?! 第260章 荼蘼 张歆雅见我神色不大对劲,便细心询问我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看得出,她也有浓浓的好奇。 一个月来,他们三人几乎寸步没离开真武祠,山下的棺材铺子早已歇业了,就连平日里的吃的瓜果蔬菜都是山下买菜的老农放到棺材铺子门前的,隔日张歆雅再把菜钱放到窗台上,用砖头压住,可以说他们的眼睛从来没离开过我这间屋子。 但是,他们什么人都没有见到,一个眼看咽气的主送进去,出来的时候就好端端的了,这搁谁不好奇? 在他们看来,我毕竟是当事人,兴许会有一些感觉。 我想了想,没有告诉他们,原因我也不大能说得清,兴许是保护自己的隐私,兴许是她太过缥缈,让我难以启齿,不知从何说起,干脆搪塞说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忽然间有些疲倦罢了。 张歆雅叹息一声,再没多问,估摸着也和我一样,流年不利,被接踵而来各种事情搅得思维混乱,看不清真相。 “不过,兄弟,你总得让我们瞧瞧你现在恶化到哪一步了呀!” 老白嘟囔道:“不然哥们实在是放心不下。” 我默默解开了上衣。 只见,那些血线愈发的粗壮了,自表皮处完全凸起,似千年古树的根茎一般盘根错节着,比一个月前扩散了太多太多,几乎已经蔓延到了我胸口的位置,乍一眼望去,我简直与个怪物无异。 一下子,老白他们再不说话了。 他们很清楚,我只是伤口不再恶化而已,实际上纠缠着我的真正问题一点都没有改善,师旷导入我体内的力量依旧在不断侵蚀我的身体,时刻摧毁我的生机。 如果还没有找到化解之法的话,我时日无多,照这样的速度蔓延下去,估计最多只有半年的时间了,到时这些狰狞的血线就会遍及全身,等待我的下场可能会非常非常凄惨。 老白他们很有默契,再没有谈论此事,大概是怕给我施加心里压力,又简单与我闲说了几句,纷纷离去。 哐当! 屋门关上的刹那,我整个人都安宁了下来,有更多的时间来思考这件事。 我在回忆着梦中的那道身影,与青竹比对着。 “不像……” 最终,我轻轻摇头,自语道:“虽然只是模糊的看到了一丝轮廓,但,能感受到她的气质,与青竹相距甚远……” 我很难形容她给我的那种安心感,以及她身上的那种神韵,但感觉是错不了的! 不过,有一条是明摆着的,青竹一定知道她是谁,将我丢入房中,就是给她提供环境来医治我。 这就让我不由得浮想联翩。 难道说……她也属于天盟吗? 想不通,我便不想了,一头倒在炕上,眼神空洞的望着顶棚,须臾后,我才忽然想起了茳姚! 是啊,老白他们见不到她,茳姚就在风铃里,她应该是见到了。 可是……我一直随身带着的风铃……居然不翼而飞了! 我像是上了发条一样从炕上跳起,满屋子的寻觅,最后在柜子里找到了风铃,与稚娘的画放在一起。 “我的天,卫惊蛰,你居然没死?” 风铃一入手,茳姚的声音便急不可耐的传出。 我一撇嘴,心说这不是废话么,我要是死了,你还能在这和我说话?别忘了,咱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的伤怎么全好了?按照我的预测,地灵珠溢出的力量足够你喝一壶的了,你的伤口根本愈合不了……” 不待我问话,茳姚反倒是噼里啪啦的开始询问我了。 我一阵傻眼:“你也不知道?” “我知道个什么呀!” 茳姚忿忿不平的说道:“回来这里以后,当天晚上,有一股力量莫名其妙的就把风铃给封禁了,我完全困在了里面,出不来,也感受不到外面,困了我很长很长时间……不对,你这么问……你也不知道自己的伤怎么好的?”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稍一思索,又问道:“把风铃给封禁了,里面那些存在难道就不生气吗?这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呀!” “诡异之处就在这里了。” 茳姚说道:“里面那些存在……根本无动于衷,仿佛被封住的不是他们的窝。” 这就耐人寻味了。 风铃里的那些存在脾气可不太好,女王辛就因为咋咋呼呼,然后就被一指头摁的半死不活,最后活生生的给捏爆了…… 我心里叹息,看来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强大,仅仅是这一手就足以说明许多问题了…… 我与她之间本就是鸿沟一般的距离,现在又无形的拉开太多,几乎是天堑。 我忽然明白昨夜我看月亮的时候为什么心里总是空落落的了,因为……距离太遥远,我甚至都没有资格眺望它真正的样子,只能看到那是一个柔和而明亮的天体。 实际上,月亮真正的样子,与我们所见到的一样吗? 这就是差距,距离产生美,也可以让人绝望。 这场谈话就这么无疾而终了,我是因为心头晦暗,无心再谈,茳姚不知为何也不再多问了。 不管如何,我能醒来,对于真武祠来说总归是一件好事。 老白和鹞子哥他们脸上的笑容明显多了起来,每一个人都对我的问题闭口不谈,但他们的眼神是坚定的,闪烁着深沉的光彩。 我知道,不到最后一刻,他们是一定不会放弃希望的。 至于我……反而没想那么多,基本上都窝在屋子里看书,得了闲暇,也会躺在炕上想从前那些让人快乐的事,想我师父,想我的父母,还有……她。 ……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 眨眼间,距离我醒来已经过了数十日,依旧没有见到我师父的踪影。 这一天,张歆雅实在担心我在屋子里憋出病来,就跑来喊我,要拉着我去太原逛一逛。 我本能的想要拒绝,可话到嘴边,却改变了主意,回屋匆匆穿上衣服,与他们一同下了山,不过就在张歆雅和老白他们去给我采购补身体的补品时,我却得了空偷偷跑去了附近的一家花店。 店老板是个二十三四岁上下的姑娘,打扮的很清新,也很恬淡,大概是属于那种森女范儿的,往那一坐身上就透着一股子文艺气息,正在专心致志侍弄着店中的花海,见我步态匆匆的赶来,她停下了手头的活计,有些诧异的看了我一眼,这才问我想要什么。 我目光散漫的在店中扫视了一圈,随手从旁边拿起一束花,说就这个吧,不过我能不能问点事。 这姑娘理了理鬓间的头发,额头的汗珠儿让她看起来平添几分可爱,她没有收我的钱,反而把那束花拿走了,笑着说她不缺钱,开这个花店只是因为喜欢而已,而且她也看出来了,我根本就不是来买花的,让我实话实说。 我想了想,掏心挖腹的组织起自己肚子里那点为数不多的墨水,来形容她身上的那股香味,可越形容,就越局促,总觉得词汇不够,最后急得满头大汗:“你知道这种香味是什么花上的吗?” 女孩想了想,就说:“有点猜测。” 我急声道:“你这里有类似香味的花吗?能不能让我闻一闻,辨一下。” “我这里没有你要的这种花的。” 女孩笑道:“你说的这种香味应该是荼靡花的香味,白色的荼靡花,只有这种话才有类似于蔷薇的香味,却比蔷薇清淡,让人舒服。其实单纯的来说,我是很喜欢这种花的,可惜现在不多见了,更没有人拿出来卖,也没有人买。现在的人嘛,都喜欢浓烈一点的,比如玫瑰?而荼靡花,其实是一种悲伤的花,它开在春季之末,繁盛之后留下的便是一片颓败,代表的是终结,也是末路之美,佛语中常常讲,开到荼靡花事了……” 后面的话,我一句没听进去。 我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两个字在回荡着。 荼蘼,荼蘼…… 只余一株荼蘼在身后凋零。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命,不想认命,就只能避开,因为人是斗不过命的。”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泪流满面,一边用袖子擦着眼角,一边踉踉跄跄离开。 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奇怪的人……” 女孩在身后轻声自语着:“一个大男人,却哭得像个孩子……” ……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到老白他们身边的,我只知道我独自一人穿梭在人潮人海中良久,引来很多人侧目,大概在他们眼中我是个流泪的懦夫,直到冷风吹红了眼睛时,一个小女孩忽然善心大发跑到我身边,给我递了一块纸,说了一句大哥哥不要哭。 然后,我的眼泪奇迹般的止住了。 我用她给我的纸擦干了眼泪,揉了揉她的脑袋,道了一声谢谢。 我终于露出了笑容,但我能听到,自己腹腔中似乎有某一样东西碎了,再见到老白他们的时候,我依旧在笑,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其实是怕被人询问。 …… 不管如何,岁月不会因谁而停滞下来,日子总是要过的。 眨眼间,又是数十日一晃而过。 这一天,我依旧如以往一样窝在屋子里看《万葬经》与《清微内丹术》,偶尔也会去研读一下偃师机关术等旁门诡术,却听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老白像一头发狂的蛮牛一样“哐当”一下撞开了门,结结巴巴的说道:“回来了,那个青竹……” 不等他说完,我已经冲了出去。 果然,院子里有个长裙飘飘,白纱蒙面的女子正坐在那里,几乎要化成一座永恒而完美的雕塑。 这人可不正是青竹? 只是,我扫视一圈,并没有见到我师父,心下不由有些失望,不过还是走上前去与青竹打了声招呼。 青竹见到我一点都不惊讶,显然,她早已知晓我醒来了,只是冲我点了点头。 我询问道:“我师父……” “他没事。” 青竹直接打断了我,斜睨了我一眼,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发现她看我时眼神冰冷,更带着一丝小觑,让我有些不舒服,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得罪了她,以前见面时,她也不曾这样。 不过,她还是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册子,放在桌子上,徐徐推到我面前,淡淡说道:“而且,你师父已经找到了救你的办法,全都记录在这个小册子上了,你没事的时候可以多看看……” 这小册子就是现在的学生们常用的作业本,但上面已经被鲜血浸透了,看起来触目净心,皮子上是四个钢笔写下的小字——天官手札! “这是誊抄下来的内容?” 我眉头一动,有本事的礼官才叫天官,可惜,末代天官之后,我们这一门哪还有人敢称天官? 单看天官手札四个字,便知,这本子上的内容,应当是西晋之前的某一位天官写下的,结果书写这些内容的却是一个现代的作业本,答案只有一个——原本已经腐坏的无法使用了,于是有人草草将上面的内容誊抄了下来。 “我的天……” 老白一拍脑袋,狠狠吞咽了一口吐沫,道:“这该不是鹊门的那本吧?” 我们几人同时望向了他,就连青竹都不例外,一脸的好奇…… “这……我曾经就是和张先生随口一提呀!” 老白咕哝,脸色煞白。 他说,在我师父邀他来此之前,二人通话时,我师父忽然随口问了他一句,你了解礼官吗? 老白当时随口就说,玄门众多,唯独礼官一门最为神秘,传承断绝千年,可世间还有血脉在苟延残喘,连他们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了,外人哪能知道?不过真要说了解,兴许有一人倒是知道,此人便是曾经流窜在闽越一带的悍匪韩名儿。 若说这韩名儿,倒也能算是一个玄门之人。 只是,他的玄门之术,说出来实在是不太光亮,在我们行内成为九流之术。 九流之术其实就是鸡鸣狗盗之术,学的人也大都是些地痞流氓,韩名儿自然不出此列,早年间就是个不入流的地痞,犯了流氓罪差点让枪毙了,赶上了好时候留下了一条狗命,而且在号子里认识了一个玄门之人,他很有眼力,天天巴结,脚前脚后的伺候人家,每天香烟吃食供奉着,凭着一手好马屁工夫,最后愣是学会了九流之术里的盗术。 盗术用来做什么的,这边不必多说了吧?看意思就明白了,就是偷窃之术,却要高明很多很多。 韩名儿利用这盗术,属实是发了一笔财,这人脑子好使,灵活,有了钱后,就开始四处游说,拉出了一个天大的幌子,要重现曾经的鹊门。 鹊门,便是盗门里的巨擘了,不然何以把喜鹊当成信仰?老百姓常骂贼喜鹊,真正的喜鹊可没有想象中那么浪漫,还搭个鹊桥让牛郎织女见面,那不过都是人一厢情愿的美化罢了,了解的人都知道,喜鹊可以说是自然界里最缺德的东西了,它不仅吃虫子,还喜欢偷别的鸟的蛋,有时甚至直接啄食人家的幼崽,搁人类的世界里,这种缺德事儿比人贩子还要恶毒,祖宗十八代给丫全拉出来枪毙一遍都不冤枉! 鹊门行事,就跟这喜鹊是一个德行,没有他们不干的缺德事,很不讲究,在元末明清的时候特别盛行,祸害了不知道多少人,朱元璋是从市井里爬出来的布衣皇帝,非常了解这帮孙子,于是发了狠,几乎快把鹊门杀了个干净,结果到了清朝的时候又死灰复燃了,而且做事更加恶毒,净干人口贩卖的缺德事儿,现在人们所说把孩童弄残废丢出去乞讨得利,这最早就是鹊门捣鼓出来的法子,乾隆皇帝时期,逮住这种人直接一通水火棍砸成烂肉,可见这鹊门到底惹人恼恨到了什么地步。 韩名儿拉起重现鹊门的大旗后,确实拉拢了一大批丧心病狂的暴徒,而且势头越来越大,在闽越一带都要翻天了,许多玄门有心想灭它,又实在是灭不掉…… 若说这韩名儿为何和我们礼官扯上了关系,真要说起来,他还是我的仇人,这孙子惦记上了礼官的手段神通,一直想盗一座天官墓,盗没盗成谁也不知道,但世间有传言,他是真的挖到了天官墓,可惜终究是流言,真实度得打个问号。 “我当时就是把这说法讲给了张先生,其实这就是个流言,那么顺嘴一提而已,全当是讲了个故事,这回惊蛰出事儿,我也有心想说这事儿,可又觉得实在不靠谱,就韩名儿那性格,他要有了礼官的本事,指不定得闹出多大的风声来呢!!” 老白有些无语的说道:“难不成……张先生真的去找鹊门了?哎呀,那他现在……鹊门很不好惹啊,韩名儿聚起了上百号人,个个都有些本事,除非是有死仇,否则真没人想触他的眉头。” “原来这当中还有这么一桩事,我说为何张道玄出关后直扑闽越,寻找鹊门,他把这当成了唯一的希望……” 青竹轻叹道:“不过,现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鹊门了,更没有韩名儿这个人了……”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忽而抬头冷冷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果然,当年那个张道玄回来了,一个人,一把剑,一身长衫,百无禁忌,却也不知是福是祸了。” “全死了?” 老白浑身一哆嗦,良久后,才颓然道:“真的是……强的让人绝望。” 我们几个也相继默然,尤其是我,我根本没想到……我师父狠起来会这么狠,出手就灭人满门,但更多的,是一种五味杂陈…… 青竹也没耐心听我们讨论这些,手指凌空一点那本子,冲我说道:“你现在就坐下来看完它,然后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第261章 天官手札 趋吉避凶是任何一种生物的本能,所谓生死看开都不过是走投无路时的强颜欢笑罢了,但凡有一丝的希望,谁不想活? 我本就是天底下头一号大俗人,自然也不会例外,活命的机会就摆在眼皮子底下,当即拿起那本小册子看了起来。 这上面的内容并不多。 一个不足半公分厚的作业本,本身就没几页纸,写有文字的部分更是不足四分之一,我看的很仔细,可仍旧很快看完。 然后,我合上了小册子,默默将之小册子推到了老白他们面前,示意他们看。 “这……合适吗?” 老白搓了搓手,嘴巴上说着不要,但表情却很诚实,想想也是,这小册子上记载的是礼官最大的秘密,作为玄门中最神秘的一支传承,只怕换谁来了都会产生点兴趣吧? “没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一个传承,当它断绝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就都不能算是秘密了,没人看护的东西,能叫秘密吗?时过境迁,礼官的那点事,不用这么忌讳,而且,你们看完也不一定会开心。” 我摇了摇头,对此一点都不以为意,瞟了青竹一眼,笑道:“何况,有人恐怕早已看过了。” 青竹对此没有回应,她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样子:“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并不平静,所以,你也不用笑了,给你五分钟,平复一下心情,然后我们再说后面的事儿。” 不笑? 难道哭吗? 虽然,现在哭倒确实应景儿! 原因无他,小册子上确实有救我性命的法子,但和没有差不多,我还是必死无疑! 纵观整个小册子,其实就是一位天官的经验之谈和心得,在阐述天官之道,并没有韩名儿要的礼官之法,但对于我来说,却解开了我心中的无数疑惑! 关于礼官和天官的区别以及界定的分水岭,一直以来我心里并没有一个非常清晰的认知,只是模糊的知道,只有那些厉害的礼官才可以称之为是天官,亦可号称天师。 直到看完这小册子,我才明白天官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所谓的天官之道,我只读到了两个字——残酷! 每一只獒的出现,意味着它的兄弟姐妹凋零死亡。 每一窝更加强大的螳螂出现,都代表着饥饿的母螳螂为了补充营养吃掉了自己的丈夫。 所谓天官之道,亦是如此!! 我爸一直以为,我得到了地灵珠,未来就能重现礼官的辉煌,他真的是大错特错了! 地灵珠可以算是天地灵粹之一了,是某一条龙脉,或者干脆是某一段龙脉结穴孕育而成,它的力量是有局限性的,就像我现在遇到的问题一样,它是会饱和的!! 那么饱和以后怎么办?将更多的地灵珠葬在自己体内!! 一颗地灵珠,仅仅是能让我走到现在这个地步而已。 我的问题茳姚也分析的很清晰,就是师旷导入我体内的力量过剩,地灵珠不够驾驭了,容器太小,水溢出来了,这些溢出来的水把我给淹了,而且要直接淹死!! 救治的办法也很简单,再找一颗地灵珠,用更多的容器将溢出来的水收起来!! 道理很简单,可真要做起来,可能性几乎为零!! 因为……龙脉已经不再孕育地灵珠了。 龙脉结穴,成因非常复杂,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天时地利这些暂且抛开不说,单是中原王朝的兴衰就足以影响龙脉结穴。 据我所知,当年秦灭六国,横扫天下时,天下龙脉就纷纷结穴,一次性孕育出许多地灵珠,那也是礼官的黄金时代。 可是,西晋王朝衰败,五胡乱华之后,龙脉就再没结穴! 有人说,唐、明之时,曾有龙脉结穴,但那是传说,谁见过?没人见过!! 已知的所有地灵珠,都是在那之前结下的,早已不知踪迹! 这让我上哪儿再去找一颗地灵珠去? 如果是正常情况,当我腹中的这颗地灵珠达到饱和以后,其实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顶多道行止步不前,还有的是时间去寻找下一颗地灵珠,谁知道我点背,遇上了师旷这么个棒槌,不知根底的直接莽,搞得我现在就剩下半年时间,说破大天去我也再找不到下一颗地灵珠了呀,我们这一门虽说传承断绝,但至少还知道要找地灵珠的,自末代天官开始,到我这一辈,中间横跨一千五百六百年的时间,多少代人都一直在寻找地灵珠,无一例外的全都失败了,凭啥就我最秀,想找就能找到? 至于我为什么说这天官之道在我眼中就剩下了残酷二字,原因非常简单……哪怕是在秦汉黄金时期,地灵珠也极为罕见,毕竟是天地灵粹,想找地灵珠太难了,而且当时的礼官可不止是一个,每一代至少都有三四人是得到了地灵珠的,这些人哪个对地灵珠不是趋之若鹜? 那么,这事的想象空间就比较大了…… 地灵珠不好找,自家亲戚在哪还不好找吗?当自己道行饱和,无法更进一步,偏偏又寻不到地灵珠的时候,鬼才知道会发生什么! 我一直相信,亲戚朋友最怕谈利益,因为利益太大的时候,亲戚朋友便也不再是亲戚朋友了。 甚至,我怀疑,当时在整个家族中,这种情况都是被允许的,为了捍卫这一脉传承的地位,必须要有强者撑起家族的脊梁,物竞天择,杀弱留强,这素来就是强者的诞生之道,若是到了危难之时,不排除有人甚至会主动牺牲自己,成全天赋比自己更加好的人。 可惜,在我家的那些手札中,许是为了遮丑,这些情况并没有被记录,但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曾经的残酷和壮烈,都是血与泪! 而且这本小册子上也写的清楚,天官者,腹结七珠! 也就是说,如果能控制七颗地灵珠的力量,那才能算是真正的天官,究竟强悍到了什么地步,恐怕已经不可想象…… 礼官一门,每一代人,得地灵珠者有许多,但天官,只能有一人,天官现,礼官绝,这简直就像是某一首诗中所说——我花开后百花杀! 照此来看,天官强悍,让众多玄门记忆深刻,哪怕传承断绝千年都不曾被忘却,这是有道理的,一个踩着兄弟姐妹尸骨成长起来的天官,必然是冰冷无情的,又拥有强大的力量,这样的存在,基本上就是为战而生了,怎能不让人害怕? “其实仔细想想,如果没有师旷那个棒槌的话,我或许是生在了最好的时候,礼官一门人丁凋零,我是独子,哪怕得了地灵珠,也不用整日去面对来自于兄弟姐妹的长刀暗箭,更不用挖空心思的整日去琢磨怎么害死自己的手足,杀人取珠。” 我心里犹如自我安慰一般默默想着。 这时候,老白他们三人已经纷纷传阅看完了这本小册子,看前兴致匆匆,看后面色灰白黯然。 显然,他们已经意识到这所谓的救命之法,其实就是一条绝路。 “现在,你们都应该知道卫惊蛰究竟要面对什么了吧?” 青竹开口,双眼在我们四人身上扫过,淡淡道:“那么我们可以说说再往后一些的事情了。”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往后? 我命定于此,还有什么往后? 我想,这应该是不仅仅是我的想法,老白他们恐怕也是这般想的,还是那句话,不要太相信人定胜天这四个字,太励志了也不好,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青竹是个剔透的人,怎能瞧不出我们所思所想,但她来自天盟,骨子里就是骄傲的,打小就不会安慰人,这时也不例外,一句多余的话没有,直接说道:“我只能说,卫惊蛰命不该绝,现在……确实有另外一颗地灵珠的下落!!” …… 第262章 另一颗地灵珠 哐啷! 鹞子哥猛然站起,情急之下,冲撞的面前的石桌都一摇三晃,可见他内心之震骇。 我也不由呼吸急促起来,还真有? 青竹可不是那种会说瞎话的人,她说有,我百分之百信!! 我张嘴就问:“在哪里?!” 其他的,我一概不感兴趣,管它是谁的,有没有主,我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它在哪里!! 不采取行动,半年后死,采取行动,兴许立马就死,兴许还有一线生机,世上没有比这更好做的选择,我都能感觉到,我眼中冒出了绿油油的光。 青竹终于认认真真的看了我一眼。 自打见面起,这主就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看人都拿眼角看,就差没走路脚后跟朝前了,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她了,大家好歹也是熟人,干嘛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如今这还是她头一回正眼瞧我,眼中睥睨与小觑消散,微微扬起,眼角露出一丝皱纹儿,应是笑了,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道:“你了解杨玉环这个人么?” 四大美人之一的杨玉环? 那位倾国倾城的胖美人儿? 这谁不知道啊,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可随即我警醒起来,一下子回过了神:“合着你说半天,该不是这颗地灵珠就在杨玉环身上吧?那你这不是诚心为难人么……” 青竹还真就点了点头:“没错,这颗珠子,十有八九就在杨玉环的尸体上!!” 那你他娘还说个鸡儿啊,还十有八九…… 我一阵腹诽,我都到这地步了,莫说是四大美人,你就算是让我下秦始皇陵我都敢,关键是……首先我得知道在哪里!! “您这说的,这不是诚心为难人呢么……” 老白嘴一歪,道:“杨玉环的尸身下落一直都是个历史未解之谜,甚至,很多人都认为她没有死,而是侍女代替她死了,而是坐船东渡去了日本,还在那有了子嗣,哪个女明星来着,说自己的祖宗就是杨玉环!!” 我见青竹也不说话,就愈发的忐忑了,陷入了沉思。 日本人说的话其实是不大能信的,首先最不靠谱的就是跟他们日本人生了孩子,杨玉环和唐明皇在一起那么多年,没有一个子女,问题不是在唐明皇什么,压根儿就是杨玉环本身有问题,她应该是因为早年间的一些经历,丧失了生育能力。 而且,纵观当时的情况,杨玉环死是肯定死了!! 当初,安史之乱爆发,她本身就首当其冲。 她有罪吗? 平心而论,她还真是无辜的,比起贾南风慈禧这些女人,她真的一点罪都没有,就是个安安静静的胖美人儿罢了! 安史之乱爆发的根本原因压根儿就不是什么红颜祸国,而是土地兼并等一系列社会问题引发的阶层对峙,最终被安禄山这个鸟人给利用了,最终直接形成的暴力反叛。 反叛总得有个理由,她就是一个背黑锅的。 再者,便是她还有不靠谱的哥哥杨国忠,那才是个真正的祸害,安史之乱前期,唐军扼关而战,本来已经取得军事上的优势,结果就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导致哥舒翰战死,帝国双壁高仙芝和封常清的死也有他的影子,是他的党羽所为,很大一批名将都是被这个人给害死的,直接让唐军军事上的优势变成劣势,叛军长驱直入,攻克长安。 安史之乱损失的千万人口,李隆基的流亡,这个人是要负很大责任的。 正因为这个人,当时随同李隆基流亡的军队怨气沸腾,这才到了马嵬驿直接哗变,斩杀杨国忠,逼迫李隆基处死杨玉环! 仅这两条,杨玉环就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叛军要杀她,勤王军也要杀她,她不死,李隆基就得死,所以,她是必死无疑的!! 引导那场哗变的将领陈玄礼的结局更为诡异,安史之乱平定后,他作为功臣被加封了,但是受封之后立即辞官,紧随其后,立马就病死了,一切就跟赶着似得,史书上都没多提几句,要知道,那可是一位蔡国公,古代的一等公爵,历朝历代一共才十四个,封了这个爵位的基本上是杜如晦、裴矩这些大佬,结果一个蔡国公挂了,史书都不多写几句,是不是很有意思? 所以说,陈玄礼怜惜杨玉环,不忍杀之,于是与李隆基合谋骗过将士,最后放杨玉环一条生路,这基本上是不大可能的,不然不会病死的那么突然了…… 关于她的生死,其实可以透过当时一些事情做出猜测,但她尸身的下落,这就真的不知道了,而且无从猜测!! 新旧两本唐书里面都提到过,唐玄宗平叛后,是想为杨玉环修一座好一点的墓葬的,于是派出人去寻找尸身,但派出去的人回来的答复,两本唐书上却有出入。 旧唐书上说,尸骨腐败,香囊犹在。 新唐书上说,尸骨不见,香囊犹在。 旧唐书是唐朝的人写得,新唐书是宋朝人写得,按说是旧唐书比较靠谱一些,但这事儿诡异就诡异在,唐玄宗查看尸身的本来目的是要下葬杨玉环,若是尸身在的话,最后肯定要风光大葬的,可却压根儿没有这么回事!! 足以推断,杨玉环的尸体当时是真的丢了,这点上新唐书可能会更加靠谱一点,杨玉环虽说死的不大好看,但好歹是皇帝的老婆,死了尸体丢了,这绝对是皇家丑闻,唐朝人敢写么?只能闭着眼瞎写哄哄皇帝才能维持的了生活,而宋朝人就不管那么多了,又不是我家皇帝的老婆丢了,老子就写,你唐玄宗还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咬我不成? 那么杨玉环的尸体究竟去了哪,这就是历史未解之谜了…… 那么多的历史学家都弄不清楚的问题,摆我们这么几个棒槌面前,这不是诚心为难人呢么? 我下嘴唇子耷拉着,抖啊抖抖啊抖,抖半天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抬头冲着青竹一摊手:“所以,这是又没希望了?” “只是想看看你对杨玉环知道多少而已,免得多费口舌,现在看来,倒也算详尽,至少世俗中记载的那些你是都清楚的。” 青竹摇了摇头,说道:“关于杨玉环尸身的下落,世俗中没记载,但是……玄门中,却有些说法。” 然后,她给我讲了这么一件事。 当年,唐玄宗如日中天之时,海外有一人忽然归来,自称是罪臣之后,前来献宝,为父亲赎罪。 这个人,名字叫做郭洵,他的父亲就比较有意思了,名字叫做郭霸。 这个郭霸是武则天时期出了名的酷吏,也是一个拍马屁拍的如日中天的主。 这主干的最牛叉的一件事,便是吃屎。 当朝丞相魏元忠病了,这主跑去探望,魏元忠忽然有些内急,于是这主立即屏去左右,亲自伺候,就在魏元忠刚刚解脱的时候,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起一坨塞入嘴里,细细咀嚼,末了还说,人要是病了,粑粑是甜的,丞相的是苦的,想来是病好了,魏元忠是个正直的人,被恶心的腹中翻滚,几乎是当做一个神迹,把这件事儿说了出去…… 至于这郭霸的死,那就更玄幻了,他看见被自己害死的人骑着马来找自己,被活活吓死了! 郭洵之所以说赎罪,是因为郭霸是武则天的酷吏,武则天在位时期可把李家的人祸害的够呛,唐明皇上位后,郭霸已死,来不及和他清算,郭洵说是怕唐明皇怒气没宣泄出去,找自己的麻烦,这才来献宝。 这些话当然是扯淡的,青竹说,这个郭洵来历本身就很神秘。 他父亲郭霸当初被活活吓死以后,郭家人就乱套了,觉得酷吏遭了报应,于是郭洵就自告奋勇,说自己要去海外寻找仙山,为郭家人赎罪祈福,一去数十年,回来的时候,直奔皇宫而去,献给了杨玉环一颗宝珠。 杨玉环立即喜欢上了这颗宝珠,唐玄宗也龙颜大悦,不仅没有追究郭霸,更是询问郭洵,想要什么赏赐。 郭洵当即表示,愿意在皇宫侍奉皇帝。 皇帝就有些懵,在皇宫那是要割的啊,没见过还有这等要求的,这郭洵也有他爸的几分风采,二话不说,长身而起,用吃饭的餐刀一刀就给自己骟了,手法干净利落的吓人。 这主,就这么进宫当了太监,和高力士关系极好,最后被调到了杨玉环的身边,一直在伺候着杨玉环,杨玉环出于对那颗宝珠的喜爱,对这个人也是分外的信赖。 “那颗宝珠,就是地灵珠!!” 青竹微微眯起眼睛,淡淡说道:“各个地方都显示,这个郭洵所谓的为父赎罪就是瞎话,他又是献宝,又是阉割自己,只为靠近杨玉环,这必定是有巨大的图谋,而且,图谋的并非是权利,而是……杨玉环这个人,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但他窃走杨玉环尸体的可能性最大……” “这……靠谱吗?” 我听完后都傻眼了:“你该不会是想说,杨玉环的尸体是在海外仙山?” 那这就更没谱了,仙山仙山,凡人能去吗?存不存在都不知道呢!! …… 第263章 敌人的礼物 “所谓仙山,不过都是世人无知,对未知之事心存敬畏罢了。” 青竹神情淡漠,对我们几人的神色的视而不见,淡淡说道:“玄门之人追寻的便是这世间的未知之事,无论是什么耸人听闻的说法,落到我辈眼中也不应该过分惊讶,所谓的诡异与恐怖,都不过是隔着窗户纸的张牙舞爪而已,真把那层遮羞布扯下来,也不过尔尔。” 兴许是受她淡定影响,又或是她的话实在有道理,我也渐渐平静下来。 想想也是,没踏入这一行之前,什么尸鬼妖魔,听着就吓人,谁又会想到真的存在,真走到了这一步,实际也就是那么回事罢了。 略一沉吟,我询问道:“难道这仙山真的存在?” “哪有什么仙山?你以为真有神仙?天盟曾经对此也产生过兴趣,并且在海下找到了其中一座,发现所谓的仙山,不过就是古遗迹罢了!!” 青竹嗤笑:“这个世界存在的时间太长了,人类只是其中很小很小一部分而已,太多东西都淹没在时间长河里了,到现在几乎不可见,但在两千多年前,这些痕迹还没有被时间完全抹杀,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如今却被认为是神话。 比方说,海外三十六国。 如果真的只是凭空臆想,那为什么那么多典籍都提到了? 山海经、淮南子、三国志、后汉书、图赞、博物志…… 其中,有些甚至是正史!! 你也见过了羽民和不死民,甚至直接刀锋见血与之对垒,难道还想说这些东西不存在吗? 这不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这话提点的意思就太明显了。 我不禁想到了不死民,不死民的故土就是一座海岛,因为遭遇了火山喷发的自然灾害,它们才不得不举族动迁,来到华夏大地,于是我立即询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所谓的海外仙山,其实就是曾经的海外三十六国遗址?” 青竹重重点了点头:“不仅仅是所谓的仙山,许多海上的未知凶地我们也怀疑跟曾经的海外三十六国有关,比方说,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以及百慕大三角等等……” 我又问:“仙山有不少,这个郭洵带着杨贵妃的尸体又去了哪座呢?!” 青竹想了想,说:“蓬莱!” 当年郭洵从海上乘一叶扁舟归来,登陆的地方就是在如今的山东位置,说的再准确一点,他是从渤海上飘来的。 可是茫茫大海,一叶扁舟渡海,怎么看都玄乎,把当地渔民惊得一愣一愣的。 可以说,郭洵正是因为这件事才名动京师,否则,随随便便一个人就想见唐玄宗? 唐代时人们对于大海的了解还很少,郭洵从大海中飘来,皇帝自然很感兴趣,宴席中曾经问他,他从海上何处来?有什么见闻吗? 他说,自己在海外仙山学艺,不知仙山是何名,家师名号亦不知,神仙中人的想法无从揣度,但是他在归来时,曾经过一片特殊的海域,那里海水颜色不同,泾渭分明,两片海域的龙王正在那里交兵,杀的昏天暗地,海水都泛起红色。 “这个传说现在也有。” 青竹说道:“所谓海水颜色不同,说的应该是黄渤海分界线,黄海水域呈深蓝色,而渤海则水域浑浊,两片海交界处,呈现出一种泾渭分明的状态,巧的是,黄渤海交界线的老铁山现在仍有这个龙王交兵的传说。 传说中的蓬莱山,正是在黄渤海交界处!” 我靠在椅子上,闭目仔仔细细将这诸多信息消化了一下,不禁长叹:“简直……不可思议!” “是有点不可思议!” 青竹道:“龙脉曾在唐代结穴,这本就是一些风水堪舆师的推测,并未被证实,那颗地灵珠也从未被人找到过,谁会知道这中间弯弯绕绕还有这么多事?不过,至少也算是一线生机,说真的,我能追查到这些信息,想来真的应该感谢一下你的敌人。” 我错愕道:“我的敌人?” “水王爷!” 青竹语不惊人死不休:“嗯,还有你那个同学,邢伟!这件事情背后都有他们的影子!!” 这回我真的是坐不住了,差点没直接跳起来:“你仔细说说!” 青竹告诉我,这时还得从我从大兴安岭里逃出来说起。 那时,我虽然从黑瞎子沟里逃得一命,可鬼母却也逃走了。 天盟本就是捍卫秩序一般的存在,青竹认为鬼母这东西倘若是进入世间,危害未免太大,于是在与我分道扬镳之后,她并没有真的放过鬼母,而是一路追踪了下去。 鬼母很聪明,竟然有所察觉,一直都在刻意的回避她。 直到,她追踪进入陕西的时候,鬼母消失了,在她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滩滩的水渍,那水渍见血便会滋生出成片的虫子! “这是富水!!” 我说道:“琼山富水,含沙射影,水王爷身上就携带着富水,他去过我家,迫害我爸,留下过富水,应该是水王爷捉走了鬼母!”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水王爷到底想要做什么?! 袭击阴人客栈,放出了里面的牛鬼蛇神,现在又捉走鬼母,这一系列的怪异动作……实在是让人不安!! 青竹点了点头,又说道:“当时我就觉得此事有蹊跷,一直循着淅淅沥沥的富水找寻了下去,发现他经常活跃在秦岭那边的一座小城里,尤其是其中一座图书馆,富水最多!我调取监控,发现它化身成了一个翩翩美少年,经常出入那座图书馆,还有你那位同学邢伟,也出现了好几次,可惜,他太谨慎了,追到那里线索就断了,后来它有意控制,我始终没能真正找到它。 我也好奇它的动机,就抽了几天的时间,一直在那座图书馆里翻找它看过的书,发现它一直在查杨贵妃和安史之乱有关的书,除此之外,他还查过郭霸的资料,甚至是,和海外仙山有关的所有资料。 综合起这些资料里的信息,再加上天盟中的一些记载,我渐渐摸索出他要找什么了…… 本来我来这里就是想和你说这件事情的,没成想,你反倒成了这样,倒是也好,正巧这些事情撞在一起了,可以说是天不绝你生路!” 鬼母么…… 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个拉着我每日闲说的女孩,其实,那也是个可怜人…… 我叹息一声,又问:“难道,他们也是想要找地灵珠吗?还是说……” “他们的目的目前还不清楚!” 青竹说道:“我觉得找地灵珠的可能性并不大,地灵珠乃是龙脉结穴而成,可以调动地脉的力量,是个好东西,但寻常人根本用不了,你身边那个女鬼把玩了地灵珠千年,可曾有用?很多人都觊觎地灵珠,最后都是一场空! 他们找地灵珠,唯一的用处应该就是知道了礼官的传承之道,如此做是断你后路,实际上,要不是他们提醒,我们都不知道世间还有一颗地灵珠呢,所以,这个可能性并不大,费这么大劲,去担心你一个还没有成长起来的礼官,这……” 青竹似乎怕伤我自尊,没把话说太直白,话锋一转,说道:“天盟里有一则古本,是当年唐宫中一个太监写得,这上面记录了这样一个事情,杨贵妃本身是有狐臭的,唐玄宗非但不讨厌这个味道,反而非常喜欢,但是杨贵妃却不喜欢这个味道,所以竭尽所能的来掩盖这个味道,当时,郭洵献地灵珠,又自己阉割自己,已然成了杨贵妃的贴身亲信,得知此事后,立即凑上去对杨贵妃说,他有一味药,服用后可以遏制狐臭。 杨贵妃知道他经历出众,曾经跟着仙家学习仙术,自然对他十分信任,就让他献药。 郭洵献上了一份香肌丸,这东西的成分不好说,但有麝香在内,麝香影响女子怀孕,杨贵妃一生无子嗣,就与这味药有关! 你仔细回想一下这个郭洵的所作所为,又是献珠,又是献药,不惜自残靠近杨贵妃,最后偷走杨贵妃尸体的也是十有八九是她,这举止不诡异吗?像是……” 老白接茬:“像是在拿活人培养个什么东西,他盯上杨贵妃,是因为杨贵妃本身就很特别?” “对,就是这样!!” 青竹道:“但是,究竟是培养了个什么,用于何处,这就不知道了,我觉得水王爷极有可能是知道此事的,他的目的不是地灵珠,而是杨贵妃,换而言之,是郭洵培养出来的那个东西!! 它四处网罗一些凶悍之物,这可能才是它真正的目的!!” “什么时候动身?” 鹞子哥很直接,听了个大概后,直接说:“虽说充满了不确定性,但有目标总比没有好!” “此事非同小可,需要筹备。” 青竹淡淡说道:“不仅仅要等张道玄,天盟这次也会派遣两个人来这里,从此他们便常驻这里了,与你们一同行动,人我已经通知了,已经在来的路上,他们一到,便可出发。水王爷和邢伟之事虽然因你们而起,但这二者行为诡异,已经让天盟不安,必定要追究下去的。” 什么意思? 天盟来人,直接常驻我们这? 这是帮手还是监工啊? 我和鹞子哥他们对视一眼,说心里爽是不可能的,但这事我们做不了主,人家青竹的态度都摆明了,就是通知我们的,估计……这事恐怕是得到我师父首肯了。 这我们还说什么?天大的不爽也只能压着。 青竹该说的已经说完,起身便要离开,我心头一动,下意识的一抬手,正要叫住她。 结果,她没走几步便停下了,忽而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关于那个人……你如果真的想知道的话,那就跟我来吧!” …… 第264章 道心 青竹自顾自的离开了。 我倒有些迟疑起来,听她说的话,仿佛我最好还是不知道为好。 不过,最终我还是一咬牙跟了上去,有些事,总得有个答案。 老白他们识趣儿的没跟着。 青竹在前,我在后,一路沉默无声,我一直垂头定定的看着她挂在腰间那个酒葫芦,伴随着她的步伐,酒葫芦在摇曳,一如我的心情,说不出的忐忑。 不知不觉间,我们竟然来到第一次见面的那片树林。 青竹终于停下,背对着我在一个树桩上坐下,这才摘下了脸上的面纱,从我这个角度来看,能看到一张近乎完美的侧脸,毫无瑕疵,在阳光斜照下,皮肤竟泛起一种近乎于玉石般的光泽。 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个倾城的女子,我不知她为何总要遮起自己的容颜,仿佛也唯有在和我独处时,才偶尔摘下面纱,十分古怪。 此时的她不知在想什么,凝望着太阳,怔怔出神,又从腰间摘下酒葫芦,时而饮上一口。 她喝酒,不似寻常女子喝酒一般抿着喝,而是比男子喝酒都要豪迈,每次都灌下一大口,青绿色的酒液顺着玉颈滑落而下,发丝在风中轻扬,于是我心里忍不住在想——嗯,这是一个潇洒的女子,骨子里就是烈性的。 一道幽幽的叹息响起。 青竹恋恋不舍的收回凝望天际的目光,犹豫良久后,将酒葫芦递给了我。 是的,我在她身上看到了犹豫,这是头一回,以前她给我酒喝得时候,从来都不会犹豫的,今天实在是反常,一如她看我时的冷漠与蔑视一般,很不对头。 直觉告诉我,我不知做了什么,在她心目中印象一落千丈。 在她这般洒脱的人眼中,给我酒喝,这是看得起我,犹豫……则是动摇。 我来到她身边寻了一颗树桩坐下,又觉得这颗树桩有点矮了,我坐下后竟比她矮了半头,于是我又站了起来,挑了一颗高一点的树桩坐下,这才舒服许多。 我不知道她今天为什么看我时那般蔑视,但无所谓,别人可以看不起我,但我不能看不起自己,我不觉得自己哪里很差。 然后,我接过她的酒葫芦,“咕嘟咕嘟”大灌了几口。 清冽微甜的竹叶青入口,入腹后,却如烈火一般熊熊燃烧。 我擦了擦嘴角,扭头把酒葫芦还给她,却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笑了,眉眼弯弯。 “这酒适合你。” 我终于开口打破了我们之间的沉默:“入口的时候甜丝丝的,实际上却很烈,也很醉人,莫名其妙就把人灌醉了,后劲还大,吐起来没完没了,很是让人恼火!” 青竹笑容凝滞,微微眯着眼睛扭头看了我一眼:“你在骂我。” 我说,就事论事,只是单纯的探讨酒而已,怎么就牵扯到人身攻击了呢? 青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还是那句话——你在骂我。 “我只是说酒的后劲大而已,它只是一种酒的特点,特点,明白吗?没有褒贬!难道后劲大就一定是坏事?萝卜青菜各有所爱!” “你在骂我。” “……” 任由我说的天花乱坠,青竹永远都是四个字,一连解释半天后,我干脆也不解释了,这女人轴起来是真的轴,解释根本没用的,于是我两手一摊:“没错,我就是在骂你,怎么着?是好朋友没错,你对我有大恩也没错,可你也不能一言不合就对我横眉竖眼吧?咱一码归一码,以前皇帝杀大臣还得有个罪名呢,您这莫名其妙上来就甩脸子算怎么回事嘛,好歹也得让我知道哪得罪您了不是?” 青竹“豁”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吓得我两腿一哆嗦,直接从树桩子上滚了下去,眼看她柳眉倒竖,一身煞气,我立马又从心了,忙说道:“哎,咱只是在探讨情绪问题,不带动手的啊,你可想好了,现在打人成本可高,你一拳头下来,没个十万二十万的,我今天起不来。” 青竹嘴角一扯,脸上的冷意褪尽,大概是觉得这样实在是落了面子,立即狠狠剜了我一眼,重新又坐下,背对着我,肩膀不停耸动。 我也懒得爬起来了,直接在地上盘腿而坐,无奈道:“想笑你就笑吧,我承认我怂了,还以为你真要揍我,心想你看起来纤细动人,但那双臂一晃,只怕数千斤的力道都打不住,拳头落下来只怕真的会活活锤死我……” 扑哧! 青竹终于憋不住了,最开始的时候还笑的挺矜持含蓄,头颅微垂,纤细修长的手捂着嘴,我看不见她的脸,但能看见她的耳朵都憋红了,最后大概实在撑不住了,干脆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如银铃,在这空荡荡的山中回荡着。 一直等笑够了,她方才回眸,大约是用力过猛,脸上尚存一丝红晕,默默看了我一眼,不禁摇头道:“你身上流淌的可是天官的血,本就是烈的,葬龙子脉,斩三尸木,不敬天不敬地不畏因果不怕是非,何等豪情?怎的有时却又如此不堪呢?” 听话要听音,我听得出,她话中有所指,已经不是在和我开玩笑了,稍稍一品味今日她的态度,我大概明白了许多:“所以,这便是你生气的理由?” “你觉得呢?你认为自己这阵子还有人样吗?” 青竹微微眯起眼睛:“若非提及另一颗地灵珠时,你还有几分豪情,不问敌人是谁,只问你想要的东西在哪里,我真的一句话都不想和你说。 诚然,情之一字,自古难解。 可你觉得自己有资格谈情吗? 那时你可曾想起祖祖辈辈辛酸屈辱,可曾想起他们的挣扎苟且? 你爷爷才死去多久?你爸爸才逃亡多久? 你家人的血腥气还没有散去呢,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为了一个女人意志消沉!! 天下的男人谁都可以谈情说爱,谁都可以为了女人要死要活,唯独你不可以! 当你像个隐士一样在房中看书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你师父要强行冲关?为什么你父亲要逃亡? 他们都比你明白,你以后究竟要面对什么,他们是为了保护你!! 你真以为自己现在就算是经历了大风大浪了?不,远远不够,你只是被你师父,被天盟雪藏起来了而已,世间玄门之人都是大概听说礼官重新出世了而已,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老妖老鬼更是一无所知,而你还没成长起来,并未真正走入它们的视线。 你也下过几座墓,见过你们这一门曾经做过什么,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你们这一门万劫不复?黑暗中又有多少蛰伏的东西提起你们咬牙切齿? 礼官是如何铸就的?那是踩着同族亲人的尸骨站在巅峰的,每一个都是强者,每一个都是狠人,以他们的心性,曾经又镇压了多少人,留下了多少仇恨? 仇恨这东西,并不会被时间淹没,只会愈演愈烈! 终有一日,你将面对这一切,从你踏入玄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到时,你再没有人可以依靠,独自在黑暗中蹒跚前行…… 你觉得自己真的做好准备了? 你可知,你若趴下,等待你师父,等待老白和张歆雅的是什么下场吗?”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青竹的话,一根根刺一样扎的我内心千疮百孔。 我真的没有想吗? 不,走到今天,我大概已经明白礼官为什么招人恨了,就说末代天官,他做的事是错的吗?未必吧!可是正义是要付出代价的,当你去追寻这个的时候,就要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 一代代礼官皆如此,只问黑白,不问对手是谁,仇恨,也一代代的延续了下来…… 我心里是清醒的,但……有时我真的不敢想,我看到的还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还隐藏着多少我一无所知…… 我不怕死,但我怕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要亲手葬下自己所认识的人,从此世间只余我一人,百年沧桑,那才是最可怕的。 人总是个趋吉避凶的东西,我真的有点怕了…… 但,青竹说的对,怕没用,它仍旧在哪里等着我。 “她……也在看着你。” 忽然,青竹如此说:“她说,早知如此,不如让你死了。” 我心里一抽,垂着的头抬起:“她……是谁?” 青竹不语。 于是,我又问:“她是天盟的人吗?” 青竹迟疑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我再次追问:“那么,她不见我,是因为怕那则谶语吗?” “谶语?” 青竹似乎是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神情呆滞,随即嗤笑起来:“一个人的命有无数走向,就像是多米诺骨牌,有数不清的关节,每一个关节都充满变数,一个点变了,那就全变了。张道玄曾看见你的一角未来,留下谶语,但那一角未来,只是属于你无数命运走向中的一种,虚无缥缈,充满了不确定性,她是何等人?会惧怕这等东西?” 见我沉默不语,青竹又说道:“她救你,是因为她欠了你们这一门一个天大的人情,她不肯见你,其实也是一种对你的保护,太多的眼睛盯着她了,其中有很多都是你们这一门的敌人,若与你相见,对你来说……是一种扼杀!” 说此一顿,她忽然扭头看向我,目光灼人,话锋一转,问道:“换言之,即便你见到了她,你觉得又有什么用呢?现实是现实,童话是童话。” 我细细思索她这句话,嘴角掀起,心头苦涩。 是啊,现实是现实,童话是童话。 童话里,灰姑娘可以和王子快活的生活在一起,无忧无虑。 现实里,睡惯了硬板床的灰姑娘睡在软塌上会腰疼,无数的贵族礼数会让属于原野的她生活压抑,喘不过气来,甚至,会成为豪门之间的笑柄,最终精神抑郁。 这就是距离。 想要一个优秀的爱人,就要自身足够优秀,否则,他说的你不懂,你说的他不懂,短暂的激情后留下的是永恒的尴尬。 我想了想她,又想了想自己,然后发现,她开始变得模糊了。 “忘了她吧,活在当下。” 青竹望着太阳,纤长的手指对着天空画了一个圈,将远处的真武祠全都笼罩进去,轻声道:“这里的一切对你来说才是真实的,无情才是有情。 当然,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凭自己的本事走入天盟,所过之处,无人敢拦,那你就去见她,如果……那时你心中还有她的话,她是你的。 哦,对了,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她自己说的,她说自己哪里也不去,就在那里看着你,等着你去见她。” 疼么? 我摸了摸自己胸口,好像……又没那么疼了,反而看向真武祠时,心中更暖,于是,我说:“好,但我需要一点时间。” “别耽误太久,你就剩半年了,死了以后你很有时间。” 青竹一点都不温柔,直接站了起来,睨了我一眼,这才伸个懒腰,淡淡说道:“忽然之间又没那么看不起你了,总该还算是个男人吧,如果实在是扛不住了,记得睡一觉,梦里什么都有,如果你喜欢做梦的话。 还有,不要总是半死不活的,让你师父担心,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你爹妈最爱你的人,那次我去找他,知道你的情况后,他在屋外坐了一夜,一直眼神飘忽的看着远方,他什么都没说,我知道,他是在担心这样的你能不能担得起来……” 耳畔,渐渐安静下来。 青竹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我学着她的样子看向天空,其实我是个俗人,以前想钱,现在想娘们,还真没时间像个正经八百的化外之人一样看看周遭的世界,这是头一回,发现这世界原来这么美。 于是,我就这么定定的看着天空,等回过神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一个保温桶不知何时放到了我身边,里面的饭菜已经凉了。 我摸了摸自己浑身的皮包骨,撇撇嘴,照着身后说了一句:“行了,我知道你在偷窥,放心吧,我会吃饭……” 说完,我端出里面的饭菜大口大口扒了起来,忽然间,鼻子一酸,我吸了吸,继续吃饭。 然后……我又仰头望向了夜空。 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这样子挺像马上要举霞飞升的神仙似得,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似得。 时间在我眼中好像完全没概念了一样。 我只知道,天空变黑又变蓝,如此不断往复…… 直到,一阵悉悉索索的的脚步声打算了我的思路,我才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回头一看,整个人立时如遭雷击。 在我身后,正有一人负手而立,一袭青衫,身材修长,扎着道士的发髻,双眸深邃,唇角微微勾起,露出和煦的笑容。 我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哽咽,轻喊了一声:“师父……” 对方微微颔首,从背后伸出一只手来,在我头上狠狠揉了揉,笑道:“好了,都已经中午了,张歆雅做好饭了,跟师父回去吧,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我重重点了点头,数日来,漂泊不定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仰头最后望了天穹一眼,心中无声轻叹。 美则美矣,却真的让人很容易忘乎所以。 我看向脚下,至少,我现在知道我应该走一条什么路了。 行至山门前,我忽然驻足,扭头看向我师父:“师父,我要结七珠,做天官。” 我师父一愕,然后点了点头:“好,那咱们过几天就出发。” …… 第265章 关门弟子 物种的进化是残酷而深刻的,人类数百万年挣扎,能脱颖而出依赖的便是一颗聪慧的脑瓜子,果真要人去遗忘是很难的,记忆几乎是生存的本能。 人怎能剥夺自己的根本呢? 所谓遗忘,最终不过是看开罢了。 曾经魂牵梦绕,意厚情深,走了一路,迷惘了一路,到头来才明白,我身所在即为桃源。 小小的院落里,一张石桌上早已酒肉俱全,老白的哈喇子都快汇聚成河了。 我看了眼身旁的师父,心想,这大概便是我的桃源了,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师父说,这观中已经许久没有团圆了,今天就吃个团圆饭,可以小酌几杯。 酒荤一开,小酌二字变成了空话。 眨眼间,几人东倒西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师父忽然放下筷子,深深看了我一眼,轻声道:“惊蛰,今天开始,每天晚上你就帮师父关门吧!” 我那点酒意一下子散的无影无踪。 何止是我,整个桌上的人都像是炸毛了一样纷纷坐的笔直。 弟子为师父关门,这在道家可不是小事! “你真决定了?” 青竹说道:“不要忘了,他是礼官!” “这里没有礼官。” 我师父强调道:“有的,只有我的关门弟子,卫惊蛰!” 鹞子哥他们虽然内心翻腾,但这事他们没办法多说什么,唯一能插话的也就只有青竹了。 青竹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好个张道玄,果然够狠,你是怕我张这个嘴吧?但是,那真的是个很优秀的孩子。” “我不喜欢优秀的人,惊蛰论天赋或许不是最好,也有些小聪明,我曾说他怯懦,但是我错了,他骨子里血性未灭,坚韧、无畏,这才是最难能可贵的品质,为人师者,得此弟子足矣,可承我衣钵,多了我已容不下。” 我师父淡淡说道:“其实,没有天盟,我心里也早有这个想法,卫惊蛰便是我张道玄此生唯一的弟子,可惜心里有归心里有,不说出来,别人就不知道,所以,还是让别人知道的好。” 我渐渐的也听明白了,青竹是想塞一个人过来让我师父调教,我师父大概也猜到了她的目的,于是来了一出更狠的,直接让我做了关门弟子,以此来回绝天盟。 道家的关门不是闹着玩的,今天让这个弟子关门,明天又可以再找另一个人关门,真的让一个弟子关了门,那就是这辈子都不收徒了,与皇帝的君无戏言差不了多少!! 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我师父的目光忽然落在了我身上:“惊蛰,记下了吗?” 我还能说什么?这种场合,我要拒绝,按规矩是要被扫地出门的!! 于是,我只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好多说什么了。” 青竹起身:“他们大概今天晚上就会来,其余你看着安排吧,该提供的我都提供了,保重!” 说完,她就这么走了,真的洒脱,一句话都不肯多讲。 饭桌上原本还算热烈的气氛一下子冷却了下来。 鹞子哥看了我们几人一眼,率先问道:“这次天盟来的人……” “熟人。” 我师父叹息一声:“你们见到了就知道了,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找到了,看来……这世间真的是要乱了,天盟把他们丢到这里来,也未尝没有深意,反正我们这里都是重灾区了,也不怕这个了,能相处得来就相处,相处不来便不必理会!” 不给我们细想的工夫,我师父目光忽而落在老白身上,淡淡道:“养蛊这一条路,分外艰难,我懂得也不多,但指导你一些应该还不成问题,日后你若是遇见了什么不懂的难题,可以来问我。” 老白这么聪明的主,怎能不知我师父这算是正式接纳他了?更是一种亲近!嘴一咧,当即就要大笑出声,可看我们几人都各自想着事情,又硬生生的憋住了,靠埋头扒饭来掩饰喜色,估计实在是难以按捺,每扒拉两口就呛的连连咳嗽,腮帮子憋得滚圆,米饭都从鼻孔里喷出来了,他尚不自觉,一边偷偷看我们几人,一边又把那些沾着大鼻涕的米饭扒进了嘴里,别提多埋汰了。 我师父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 我拉了拉老白,他根本没反应,还在傻乐,于是我心想,这孙子八成是疯了,也起身离开了,只听身后“噗噗”个不停,估摸着对方还在喷饭。 一个下午的工夫,眨眼即过。 黄昏时,我们几人搬着小马扎坐到了山门口,眼巴巴的盯着上山的羊肠小路,想看看天盟派来的“熟人”到底是谁! 无他,我师父说的那些话实在是意味深长,他不肯多解释,我们就忍不住多想,想多了就忍不住好奇,只能来这里候着了。 然而,这两位的谱大到没边。 我们眼巴巴的从黄昏等到日落,又等到月上树梢,始终都没等到。 我身子骨最近本来就不大好,皮包骨头,还没养回来呢,等的时间一久,就忍不住犯困,靠着墙微微眯着,正当要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听见“哐当”一声巨响,老白飞起一脚踢翻了屁股底下的马扎。 “卧槽,居然是这老王八蛋?” 老白大喝:“我的刀呢?给我拿刀来,老子今儿个非砍死他,让我和他一个屋檐底下过,一天都过不了!!” 我清醒过来,揉了揉眼朝山路上望去,然后……我也懵了。 “卧槽,怎么是他?” 只见,山路上正有一个老头儿佝偻着身子前行,穿着破旧的厚棉袄子,十分邋遢,犹如天桥底下睡觉的流浪汉似得,走几步,便停下来朝着山门往来,虽然相距甚远,但对方那双没有瞳孔的白眼珠子实在是醒目的很,若不是他口鼻间呼吸会喷出一溜儿的白气,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个索命的厉鬼呢! 长成这样,除了摆渡人还能有谁? 这不光是老白要跳脚,连我都黑下了一张脸,这老梆子绝对不是什么好鸟,跟这种人一个屋檐底下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倒霉。 “小卫子,你和青竹的关系好,能说得上话,能不能去给她通个话?” 老白说道:“就说我们要退货,这日子没法过了,找谁来不行,非得弄这么一根老葱,这不是故意埋汰咱们呢么?” “不对劲啊……” 鹞子哥忽然说:“这老东西身边那女孩儿是谁呀?你们瞧,他一直屁颠屁颠跟在这女孩儿身后,模样反倒是像个老仆!!” 这话让我心里一跳,不禁想到上回这糟老头子倒了霉,临别之际,总算和我说了句真话。 他说,他只是一介老仆,摆渡人早失踪了,不过,一本手扎上提到了摆渡人的一桩子花边事儿,疑似还有子嗣留在世间,他云游天下,就是想找到这位子嗣回来挑大梁…… 再联想我师父说过的话,我立即一拍大腿:“他娘的,这女孩儿就是上一代摆渡人的子嗣,这老头子还真找着了,青竹就是想让我师父收这女孩儿为徒,就一个意思,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不压身,庇护一个是庇护,庇护俩还是庇护!!妈了个巴子的,我日了他天盟,真把我们这真武祠当成破落户儿收容所了?有我一个招人恨的礼官还不成,又扔一个摆渡人的子嗣进来,这孙子比我可招人恨多了,镇压了多少不干净的东西,如今水王爷一股脑儿的给全放出来了,青竹是怕我们这间小观拆不掉么?” 有我这话,几人的目光总算落在了那女孩儿身上。 其实,这真的是个挺漂亮的女孩,一头精干的短发,看起来特别腼腆,给人一种特别柔弱的感觉,特瘦弱,放在人堆里也算是容貌出类拔萃的,就是身旁跟着一根老骚炮,太耀眼夺目了,以至于她的存在感就很低了。 眨巴眼的工夫,老头子领着那女孩儿已然走到近前。 “嗨,好久不见!” 这老头子春风满面,一副跟我们很熟的样子,人模狗样的冲着老白拱了拱手:“兄弟,数月不见,风采照人啊,这真武祠还真是个养人的好地方,可比你当年像条死狗一样趴路边好多了。” 老头子哪壶不开提哪壶,嘴特别欠,上来就揭短。 老白本就黑着一张脸,一听这个,更是大怒,二话不说,“哈”的一声,一口浓痰直接拍在了老头子脸上。 老头子一点都不在乎,拿袖子擦了擦,上来就拉我的手:“卫小兄弟,你可是欠了我好大一个人情的,不过上回你救了我,咱就一笔勾销了吧,往后可得通力合作呀,你瞧瞧你,最近这是在减肥呐?啧,不过这减得有点凶,都皮包骨头了,我隔着大老远一看,还以为一饿死鬼杵山门前了呢,差点请出法器来。” 我咬牙道:“不会说话你别说!” 就连他身旁的小女孩都被这老头子没脸没皮的样子惊呆了,不敢置信的盯着老头子看了半天,面色微红,估摸着是臊得慌,忍不住拉了拉老头子的袖子,意思是您老人家稍微要点脸吧。 老头子却不以为意,自顾自的挨个打招呼,一句话冒头就跟给一个人得罪死,不会说话到这地步也算是难得。 “何必呢?” 鹞子哥忽然叹息道:“堂堂摆渡人,什么时候到了这没脸没皮的地步了?都是明白人,不用装糊涂,我们这不欢迎你们,你们走吧,天盟那我们会有交代,这么插科打诨的没意思。” 老头子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什么摆渡人呀,我就是一介老仆,多的不用讲,免贵姓李,你们喊我李爷就行。” 老白忍无可忍,又一口粘痰照着李老头脸上吐去,不过这回李老头有准备了,脑袋一偏,立即躲开。 然后,他拉着旁边的小姑娘上前:“介绍一下,这才是真正的摆渡人,叫无双,天下无双的无双。” 说此一顿,他一指我:“无双,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卫惊蛰,那个被阴差撵的鸡飞狗跳的倒霉孩子……” 小姑娘推推推开李老头,看了我一眼,微微低头,脸色发红:“惊蛰哥,以后请多多关照。” 呃?男孩儿?! 我不禁细细打量眼前这位,末了心底一叹,还真是个男孩儿,不过这未免也长得太漂亮了吧?五官精致的不像话,起初我以为是个假小子类型的女孩呢,没成想是个真小子,而且还如此腼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打的主儿啊! 我师父以前可和我说过,真正的摆渡人武力值爆表,是诸多玄门中最能打的,横推鬼王阴帅,要不怎么敢号称摆渡阴阳呢? 可惜,越是知道对方的身份,越不敢让他进门啊!! 我正待琢磨着怎么一句话把这一茬儿堵死,回头再去找青竹说项说项,结果,这时我师父的声音却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惊蛰,让他们进来吧,无论现在落魄至何处,终究是曾经追随摆渡人的老仆,何必如此呢?” 听得出,我师父其实是动了恻隐之心了。 到现在我才明白过来,李老头装疯卖傻这么一通,是给里面的师父看的!! 眼下,我师父发了话,我们几个再不好多说什么,咬牙切齿的看着李老头带着无双大摇大摆走了进去,直接进了我师父的房间。 屋中,我师父正背负双手,看着墙上的一张地图,那地图上用朱笔画出了一条线,一个点在山东沿海,一个点穿插于辽宁位置,最后延伸进入公海,我师父在那里画了一个很大的圆圈。 我一瞧就明白了,这条线是当年郭洵驾船进入华夏的航海路线,那个圆圈……应该就是蓬莱岛的真正位置!! 他一下午没出门,原来是在研究这个。 即便是李老头进来,他也没有回头,径自说道:“惊蛰,去给他们挑一间客房住下吧,然后你再回来这里。” “张先生!!” 李老头忽然拔高了声音,一改之前装疯卖傻的样子,浑身颤抖,大声道:“难道就不能给这孩子一个机会吗?” 我师父没有回应。 李老头又说道:“难道真要我给您跪下?” “你们去休息吧,在这里住下,我已经点头。” 我师父轻叹:“至于收徒,摆渡人做事没有立场,我不喜,何况,我有一个惊蛰接我衣钵,此生足矣!” 李老头颤抖的愈发厉害了,微微垂下了头,那无双也是两眼微微发红,双目没有焦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两手拧着衣角。 说真的,这个李老头做事真的损,不是什么好鸟,我也不大稀罕他,但是这个无双的样子……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我心上戳了一下。 我想,大概在我被鬼化妆后,那段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大概也与他没什么区别吧! 绝望恐惧又无力对抗,环目四顾,只希望有人能稍稍拉自己一把…… 于是,我轻轻拉住了他,这是我师父的决定,我也无法多说什么,便轻声问他,是不是饿了。 无双一怔,立马偏过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重重点了点头。 “山里日子清苦,也没什么好吃的,我去给你热一口东西吃吧。” 我轻叹一声,拉着他离开了屋子。 李老头见此,不再多纠缠,只能跟了出来。 我把他们领进了厨房,锅里还有一些热饭,应该是张歆雅给我留的,怕我身子弱,营养跟不上,我把饭端给了这一老一少,然后就看着他们蹲在地上一边哈着冷气,一边呲溜呲溜吃着饭。 我无声无息的退了出去,临走之前,我看见李老头抬头,用嘴型对我说了句谢谢。 等我重新返回我师父房中的时候,他们几人已经围着地图研究良久。 师父问我,是不是安顿好了。 我点了点头。 师父这才长叹:“确实是个好苗子,可惜,我教不了他,师父此生也不想收徒了,你们也不要排斥他,多和他接触接触吧,摆渡人眼中没有是非对错,长此以往下去,我担心这孩子走了歪路。” 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不大能理解我师父的话,不过,见他说的郑重,便立即点头答应下来。 我师父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在地图上,手指用力在那圆圈上敲打了一下:“我查了很多古籍,基本确认,传说中的蓬莱岛,应该就在这片区域,恐怕像很多遗迹一样,已经沉海了,而且距离我们很远,想要找到那里,必须要找个非常熟悉海路的人,而且……必须是我们这一行内的,否则,遇到什么突发情况,我担心出问题。” 熟谙海路的人好找。 可是,熟谙海路又是我们这一行的人,这可就难找了,基本一棒子把所有可能性全都拍死了,就剩下了唯一的选择。 可偏偏……这个选择,太难了! 我和鹞子哥对视一眼,几乎同时看向老白,异口同声说道:“海帮!!” 第266章 海帮 海帮由来神秘,他们宣称,有海的地方,便是海帮的地盘,不许其他玄门踏足,可若真要问,谁是海帮之人,大概也没人能说得上来。 他们从市井中而来,又藏匿在人海里。 或许,码头上卖矿泉水的老人是其成员。 或许,在甲板上吆喝的水手亦是其成员。 这就像是古代的流寇土匪,春时耕种,秋后落草,官兵来了,遁入民间,官兵走了,纵马劫掠,剿之不尽,杀之不绝。 倒不是说海帮果真是什么恶人,实际上,很多背地里看不见的事情都是他们梳理的,做事也很有分寸,并未听说闹出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只是他们的活动方式实在是与旧时的流寇土匪极其相似,这就注定要找他们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偏偏我们这事,只怕也唯有他们能办了。 老白是唯一一个可能和他们接触过的人,这件事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老白表示压力巨大,从我师父的房间里出来后,始终垂头丧气的。 因为天色太晚,收拾不出房间,老白的屋就给了李老头和无双,当天晚上老白是在我屋里过夜的。 然后,我就听他整晚的在说梦话,嘴里一直嘀咕着那个当初收留他的石姓船老大,说什么他老白也是个好面儿的人,尤其是在兄弟面前,老爷子可千万要给点脸……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未干仗,士气没来由的泄了,看老白这架势……好像他说话也没那么好使啊,亏着我和鹞子哥还眼巴巴指望他来着。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海帮属实是神秘,上回在不死民的地下之城里,老白和我说过那个石老头,他和对方朝夕相处了三年,到头来都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海帮的人,纯属是他的猜测罢了,处了三年,对方最后就给了他一句天下之大,皆可去得,我们大老远的跑一趟去见这石老头,实在是有点碰运气的成分。 即便是我师父这等人,提起海帮也是摇头,说只是听过对方的名头,却没有真正见过,也没听说谁真的能请动海帮出手办事。 一夜的工夫,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起来便收拾行囊,本来我们这些人的东西都是齐备的,无奈又添了李老头和无双这么俩人,而且这两位兜比脸都干净,大清早的往院子一坐仰着肚皮晒太阳,意思都摆明了,爷们没钱,你们看着办。 没辙,张歆雅咬牙切齿的下山一趟,又帮这两人采购了一套物件,李老头很不要脸,明明穷的响叮当,自己也就抽个旱烟的大烟砖,却腆着脸皮冲张歆雅说,既然是出去办事,那这烟草就不能少了,他老人家从来就没抽过差的,再不济也得一手工斗,外加两盒登喜路的睡帽,托人办事都得这规格,回来的时候记得带上,老白一口浓痰哈在他脸上,老东西这才作罢。 来回一折腾,我们将近傍晚的时候才动身出发,一路一会高铁一会又是汽车,等真正赶到泉州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大概正是午饭时候,整个码头上显得有些安静,随处可见蹲在路边扒着盒饭的装卸工和水手。 老白说,这里头指定有海帮的人,可惜我们不认识。 我斜睨他,这不是废话?是个玄门的人都知道泉州港是海帮的老巢,这里怎么可能会没有海帮的人?没好气的催促了他两句,老白这才摆摆手,领着我们在前方路口坐上了一辆小面包子,开车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老白凑在对方耳朵上低语两句,小伙子立马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哟呵,操着外地口音,这是本地人呀?还能知道这地方呢? 不过对方也就是这么接应了一句,没有多问,点着车子带着我们离开了港口,七拐八弯的开了将近一个小时,少说也跑出了六七十公里地,四周建筑渐渐稀疏,人流也越来越少,最后直接把我们拉到了一片低矮的小破房子前:“行了,龙湖村到了!” 我顺着窗外瞧了一眼,一阵无语。 说是村子,实际上满打满算也就不到二三十栋房子,极其简陋,村子名字里挂了龙湖二字,实际上却在海边,放眼四下,哪儿有什么湖,一扭头过去就是沙滩和大海。 付了车钱下车后,李老头在鞋底子上嘭嘭磕着旱烟斗,一边说道:“这地儿有点意思。” 我以为他是瞧出了什么,李老头却理直气壮的说,经验告诉他,现代社会背景下,破落户儿都是有故事的,别的不说,京城的四合院看起来豪华吗?可里面住的那都是什么人呀! 老白张开双臂,深深呼吸着鱼腥气浓郁的空气,感慨道:“还是这个味儿呀!” 鹞子哥踹了他一脚,让他少说屁话,赶紧带路。 老白这才把我们领进了村,熟门熟路,按照他的说法,这里的一切都没变,跟他当年逃难到这里时一模一样! 别说,这村子看起来破落,人却不少。 坐在门前下象棋的大爷,正在扒拉渔网的粗壮妇人…… 我四下里看了一圈,属实没找到李老头说的卧虎藏龙之感。 这大概是个偏僻地方,平日里很少会有生人来,忽然闯进我们这么一茬看起来就古怪的人,村民们纷纷侧目。 “咦?” 老白眉头挑了挑,脸上闪过一丝疑惑,不待说什么,便被一栋红砖房吸引了,在门外驻足,笑道:“到地儿了!” 随后,他就跟即将要去面试的求职者似得,在门前又是整理衣服,又是梳理头发,末了还狠狠揉了揉脸,就跟变脸似得,立马换上了一副甜到发腻的笑容,瞧的我一阵毛骨悚然,这好歹是个四十来岁的老爷们啊,挂上这副神态真的是奇毒无比,就跟狠狠灌了一口猪油似得,腻歪到想吐,更让人受不了的是,他竟然跟撒娇似得冲里面喊了一声——石爷,在家吗?我是小白啊,我来看你来了。 连我师父都皱了皱眉,无声无息的退后了几步,大概是嫌老白这杀伤范围太大。 屋里没有任何回应。 老白根本不在意,也不担心里面有没有人,特狗腿子的把嘴贴到门缝上,一声又一声的喊着。 “这他妈谁啊!!” 终于,里面有了回应,是个暴怒的男人声音。 老白神色一窒,下一刻,门“哐啷”一下打开了,一个穿着史努比印花睡衣的壮汉横眉竖目的横在门口,怒视着老白:“叫什么叫?叫春呢啊,你个卖屁股的玩意,赶紧滚一边去,甭来这揽生意,没人好这一口!” 不用说,这壮汉肯定不是那石老头。 老白脸都绿了,叫了半天没叫住正主儿,仰头看了壮汉一眼,也毛了:“你他妈谁啊?” 壮汉一撸袖子,差点冲上来打他。 我忙上前拦住了这汉子,道:“我这朋友脑袋不太清醒,经常做出格的事儿,别见怪。我们来这呢,是想找一个姓石的老人。” “石老头子?” 壮汉一愣,也不生气了,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眼,问道:“你找他干什么?” 我笑道:“也没什么大事,找他老人家问几件事,怎么了?看您这样子,好像很惊讶似得。” “能不惊讶么……” 壮汉面无表情的说道:“石老头子都死了好几年了,也不知道你们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来这找个死了好几年的人。” 老白面色大变,忙追问道:“他怎么死的?” “被车碾死的呗。” 壮汉满不在乎的说道:“听说还是个大车,前四后八,直接从身上轧过去了,收尸的时候是一锹一锹铲起来的。” 老白有些急了,正要说话,但是被我拦下了,看得出来,老白其实还是挺在乎那个石老头的,毕竟当初他被追杀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时是对方收留了他,朝夕相处三年,怎么可能没感情呢? 他已经不适合多说话了,我干脆把他拉到身后,细细又看了这壮汉一眼,笑着说:“这事我们还真不知道,太长时间没联系了,不过,这房子好像是石老头的吧?你在这住,肯定也不是白住,那到底是从谁手里租的呢?” 壮汉对此没有任何隐瞒,直接说他是从一个叫勇子的人手里租的,这人据说是石老头的一个亲戚,就在泉州港港口旁边一个叫六六九八的夜店里上班,是个领班,其实也是个看场子的,贴出租房广告,他看见才租了这房子,就是为这里清净,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其实还是个艺术家来着,每天看看海边的夕阳,能刺激创作灵感。 后面他那些屁话我就没听了,匆匆道了声叨扰,立马离开了这里。 稍稍走远一些,老白忽然说:“石老头肯定没有死,这孙子在瞎扯淡。” 张歆雅还以为老白是受不了刺激,难得的温柔了一把,就轻声安慰说他都好多年没回来了,又没个石老头的电话,期间完全是失联的状态,这么多年下来,那石老头没有老死估计也差不多了,真出点什么意外,也不是不能理解,还是得看开。 “看开什么呀,我现在很冷静!” 老白一摆手,说道:“这地方真的不对劲,我当初在这住了三年,就这么屁大点个地方,你说说我不认识谁?可这回走进来,他娘的还真一个认识的都没有,你要说我这么多年没回来,当年那些老家伙都进棺材了我信,可还有很多年轻人和孩子啊,他们难不成也老死了?如今却一股脑儿的全消失了,清一色的生面孔,我当时就想说来着,结果到地方了,就没吭气儿!” 别说,我当时也有点好奇,心想老白好歹逃亡在这住了三年,怎么一个认识的都没有,原来是整整齐齐的全换了一茬? 那这事儿就有点诡异了。 “那个……” 正当我们面面相觑时,一道弱弱的声音忽然在我身后响起。 说话的竟然是无双。 他太腼腆了,腼腆的都不像个二十来岁的男孩子,我们这一路赶到这里,就没见他说几句话,再加上跟前有李老头这么一根葱,老白他们不愿意搭理,也就我觉得他和我同命相连,时不时的问他几句渴了饿了,他每次回答也都很简单——嗯,谢谢,好,谢谢…… 如今这忽然插话,倒是有些新奇了。 眼瞅着我们几个人都在看他,无双脸一下子涨的通红。 我知道他一被人盯着就说不出话,于是就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你别紧张,这都是以后能同生共死,托付性命的好朋友,慢慢说!” 无双点了点头,这才结结巴巴的说道:“刚才……那个男人在说谎,他不是个艺术家,他很会打架。” “练家子?” 鹞子哥笑着摇头:“你应该是看错了,如果是练家子,身上有味道,抹不掉,我一鼻子就嗅出来了。” 我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武人身上确实有一股子特殊的气质,能瞧出来。 “不是练家子。” 无双想了想,鼓起勇气看着鹞子哥说道:“他没练过,但是很会打架,天天打架的人不一样的,他们的拳头打在人身上,和打在沙袋上面,对自己造成的影响完全不一样,他的手骨……会稍稍偏一点点,他肯定是经常打人的,像是那种小混混……” 我有些惊讶了,颇为诧异的看了无双一眼,这都能瞧出来?心下却是不禁想到关于摆渡人的传说,战斗力爆表,体术无双,说明必定是对人体极为了解的,这番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可信度极高!! 我有心想提醒他一下,以后没事多说说话,不然存在感太低了,会让人下意识的忽略他…… 不过,经他这么一说,再加上老白的说法,这小村子里……似乎还真挺不对劲的! “先找个地方落脚,晚上去那个夜店看看。” 这时,我师父终于发话了,淡淡道:“虽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我们必须找到海帮,沿着这条线索追下去,看看他们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第267章 杀熟 老白再次充当起了向导的角色,带着我们离开村子后,一直徒步向南走了将近二十分钟的脚程,这才见到一条狭隘不平的油路,路边是一个破烂的车站,连个遮风挡雨的棚子都没有,旁边的路牌上漆皮都掉光了,字迹模糊,鬼才知道通向何方。 这里虽说是南方,不似北方那么寒冷,可现下是刚刚过了年的时节,再加上位置靠海,仍旧不免阴冷,我们一行人跟群二傻子似得在这杵了大半个钟头,冷的瑟瑟发抖,牙关都“咯咯咯”的碰撞个不停,盼星星盼月亮好说歹说是盼来了大巴,这才折返回港口,又在那里寻了一家快捷酒店住下,楼下随随便便吃了口东西,便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奔波了一天一夜,早已经是人困马乏,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已经是午夜,匆匆洗了把脸后,我身上揣了把短刀便匆匆下了楼,没办法,情况扑朔迷离,我们不想害人,但防人之心还是得有,一行人碰头后,乌泱泱的出了门。 这个名字叫六六九八的夜店不难找,是港口这边最大的一家店,老白说都开了很多年了,早前是舞厅,后来才改成了不夜城,老板是个诨号叫六哥的人,在这边也算是一号有头有脸的人物,很是能吃得开。 我们住的地方离六六九八并不远,眨巴眼的功夫就到,入目之处灯火辉煌,人更是多的不像话,毕竟绝大多数都是海上讨生活的主,工作压力大,晚上总得找个释放情绪的地儿,出现这一幕不奇怪。 我们一路畅通无阻的混了进去,震耳欲聋的音乐铺天盖地席卷过来,将我们彻底笼罩,舞池里面人头攒动…… 就是苦了我师父,张歆雅说他扎着个道士的发髻进夜店实在不像那么回事,于是就让他把头发披散下来,这下可好,剑眉星目,黑发披散更多一丝狂野的味道,虽说还是穿着长衫,但现在这社会,喜好古装的人可不少,也算不得多怪异,我瞧了他一眼都觉得扎得慌,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为了自己性命考虑,稍稍离他远了一些,更遑论是夜店里这些早已喝的微醺半醉的妞儿,哪还有矜持一说,他刚走进来就有好几个女的无声无息朝这边靠了过来,被堵得无处可逃。 我师父眉头大皱,差点爆发,好在有老白这么个滑头,沾着我师父的光冲过去趁机上下其手,把人撵的纷纷避开,看他那兴奋的样,究竟是不是想替我师父解围不好说,但他自己肯定是快乐了。 鹞子哥见我师父一时半会恐怕脱不了身,就朝着我使了个眼色,拉着我直奔吧台去了。 他是个走过江湖的主,比我这个菜鸟可经验丰富多了,拉着我在吧台坐下,也不着急,先是叫了一扎啤酒,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我碰着,一双眼睛却在吧台后面的服务生身上扫着。 他说,酒吧里的服务生不一样,有的纯粹就是个上班的,有的就不一样了,问事得找明白的问。 不多时,他锁定了目标,是一个看起来瘦瘦高高的年轻男子,长得其实挺斯文的,便不动声色的朝对方移动了过去,静静等着对方打发了几茬客人,稍稍得了清闲的时候,这才冲着对方打了个手势。 青年见状,走过来问他要点什么。 鹞子哥说,不是来玩的,有事,把勇子叫出来。 青年也不回答,手指敲击着吧台的桌面,静静打量着鹞子哥。 鹞子哥一笑,说不找事。 青年转身就走,鹞子哥冲我招了招手,立即跟上,远处老白他们见此,忙靠了过来。 青年领着我们径自来到一片相对安静没有客人的沙发区,这才冲着鹞子哥点了点头,让我们稍候,说完便走了。 没过多久,他就领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来了。 不用说,这人就是勇子了。 我下意识的挺直了身子,目光灼灼的盯着这个人。 这是个高手! 对方走路姿势有些怪异,两臂耷拉着,腰身稍稍弓着,像猿猴一样,太阳穴高高鼓起,尤其是那双手,就跟个蒲扇似得。 鹞子哥跟我讲过,遇见这种人绝对不要和对方靠的太近,这都是横练的练家子,对身体伤害大,但杀伤力非常强悍。 我估摸了一下,这人我肯定是打不过的,兴许和鹞子哥不相上下,一个夜店里就蹦出这么个人,足以说明不同寻常之处。 眨眼间,勇子已经来到我们面前,明明膀大腰圆的,却生了一副白净的面皮,一点不像个看场子的,目光在我们几人身上扫视了一圈,笑呵呵的说道:“你们就是白天去我大爷家里的那几个人吧?” 鹞子哥眉脚一扬,没说话。 “不用好奇,我既然敢租给他房子,那肯定是了解他的,你们一走,他就跟我说过了,实不相瞒,我在这已经等了你们一晚上了。” 勇子意味深长的说:“我大爷其实性格挺孤僻的,一年半载都不会有什么人去瞧他,几位忽然冒出来,由不得我不上心啊,怎么样,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鹞子哥看着前方的舞池,漫不经心的说:“我看这里就挺安静的,不方便?” 勇子咧嘴一笑,忽然探头过来:“关着人命的事儿,只要跟前有不相干的人,甭管隔着多远,那就没有方便的时候!” 鹞子哥正待说话,我师父忽然面无表情的说道:“带路吧!” “痛快!” 勇子竖了个大拇指,转身就走,领着我们七拐八弯的绕过人群,最后竟一股脑儿的朝着地下走了去。 整个世界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这地下别有洞天,赫然是一副训练场的样子,吊着许多沙袋,一个个精壮的汉子正在彼此搏斗,吆喝声此起彼伏。 一眼望去,只怕不下上百人! 而且,全都是好手! 这些人一见到我们,也不训练了,齐刷刷的朝着我们围了过来。 尸鬼妖魔我见多了,可这等阵仗我还是头一回见到,心头一紧,下意识的摸向腰后的短刀。 鹞子哥却一点都不慌,定定的看了勇子一眼,淡淡说道:“江湖里不结没来由的仇,兄弟,摆下这阵势,总得说出个道道来吧?” “道道?” 勇子说道:“你们不是找石老爷子嘛,找石老爷子就这道道。” 瞧他说话这态势,好像不是石老爷子的仇家呀,反而处处有维护对方的意思。 老白大概也是瞧出了这一点,于是就走上前去:“等等,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是……听你这意思,你跟石爷应该是有点渊源啊,那这可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我们也是石爷的熟人啊!” “别急别急,我知道你们是石爷的熟人。” 勇子摆了摆手:“而且我更知道,你们找石爷,不就是想找海帮嘛,现在你们找到了,这就是海帮的地头!!” 哎? 什么情况? 我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着对方好像知道我们要来似得,不过,就是不太友好啊,这都摆明是熟人了,咋还一副要动刀动枪的样子?! 我迷糊,老白更懵,连忙说道:“兄弟,咱真是一家人,石爷呢?我知道他没出事儿,让他好歹出来见一面呀,我们这真是他好朋友!或者,您去通个话?就说小白来看他了,就全明白了!” “小白?你小黑都没用!” 勇子冷笑:“你们的来头我比你们都清楚,找海帮是想借船借人吧?说那么多屁话不好使,我门儿清,杀的就是你们这帮熟人!” 语落,他狠狠一挥手:“都给我砍了丢海里喂鱼!” …… 第268章 天下无双 这大概是我见过最让人无语,也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情况。 我们几个知根知底,压根儿不可能有什么内鬼,对方怎么就知道我们的目的? 而且,都知道是熟人了,怎么还要动刀动枪? 莫不是真应了那句话,熟人就是用来杀的? 这一系列的疑问,伴随着勇子的一声令下,戛然而止,眼看上百条大汉蜂拥而来,谁还有功夫胡思乱想,当即拔出短刀就愈扑上去。 然而,有人更快!! 一道黑影在我面前一闪而逝,速度太快了,快的让人眼花缭乱,掀起的劲风都吹的我一时侧目。 “无双?!” 看清这人后,我面色急变。 更惊爆眼球的还在后面,无双这一动,赫然是直扑勇子,而且是直接正面硬撼勇子,当头一记手刀直击对方脑门。 说真的,我被他吓住了。 他看起来是如此的瘦弱,干干净净,清清秀秀,就跟个小女孩似得,与那膀大腰圆的勇子两相对比,任谁看都会认定他得被一拳打死,偏偏他又是如此疯癫,那股子正面硬撼的疯劲儿有种舍我其谁的气势,出手却很莽撞,手刀打击力量很有限,一般都是偷袭他人又不想致命时切对方脖子大穴的,哪有当头猛击的? 鹞子哥怒喝一声,在提醒他,显然也不看好他这莽撞的举动。 可惜,为时已晚,二人已然正面撞上,勇子冷笑一声,钵大的拳头直接迎了上去!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明明形势已经到了双方要刀锋见血的地步,此刻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空气都随之凝滞了,所有人几乎能清晰的看见,勇子的拳头抽了,准确的说,他的手骨全部打折了,手指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翘了起来! “啊!!” 下一刻,勇子口中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极端的痛苦下,下意识的弓起身子。 无双一跃而起,膝盖狠狠撞击在勇子的头颅上,一个少说也一百七八十斤的大汉被撞得直接飞了起来,又像一滩烂泥一样“啪”的一下摔在地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个挺强悍的武人,就这么躺了…… 仅仅是两招而已! 什么叫锐不可当? 这就是了!! 无双像是拎死狗一样,一手将勇子提了起来,高高举起,这本是霸气绝伦的一幕,换了我绝对要仰天长啸一声,结果……无双看向黑压压的人群时,脸竟然红了,愣是没憋出一句! 鹞子哥当即大吼:“谁再往前一步,先弄死他!!” 上百条大汉前冲的脚步戛然而止,其中一个因为刹的太急,还摔了个狗吃屎,与地面接触的时候爆出一道清脆嘹亮的响声,一个个神情跟见鬼了差不多,人群乱糟糟的,有种群龙无首之感。 这一切太不真实了,与我的猜想出入太大,以至于我一时半会都没回过神来,直到老白拉我,我才反应过来,忙朝无双聚拢过去,看了眼被软趴趴的被无双拎在手里的勇子,心想何止是我没想到,大概这勇子也没想到吧?他可不就是仗着自己身手好,压根儿没想到会被人秒杀拿下,这才继续杵在我们面前? 老白仔仔细细的盯着勇子,然后才在我耳边嘀咕道:“该不是死了吧?那一膝盖太残暴了,感觉脑浆子都要被撞出来了,以后得防着这小子,瞧着跟只绵羊似得,结果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灰狼呀,下手真特么黑……” 李老头就更不淡定了,勇子要是真被无双失手打死,眼前这诡异的平静和对峙那就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了。 这是泉州港,海帮的地盘,人家能对我们喊打喊杀,我们却不行,真结下死仇,恐怕得横着出去,甭提什么公平,这就是现实! 海帮可不是被我师父一个人就挑了的鹊门,而是玄门巨头都得让三分的狠茬子,树大根深,底蕴深厚,根本不是我们几个人能对抗的。 一时间,他忙冲到无双身边,又是扒拉勇子的眼皮,又是试探鼻息,折腾半响,才松了口气,黑着一张脸冲无双低喝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分寸,好在这小子命硬,剩下了半口气,你差点闯了大祸!!” 无双又局促起来,脸涨得通红,一手拎着勇子,另一手扯着衣角,小声咕哝道:“这不是临行前你嘱咐我的嘛,是你问我想不想继续流落街头,吃了这顿没下顿?我说不想,你就说这趟出去办差一定要尽十分力,我们毕竟是外人,只有有价值的外人才不会被赶走,现在这年头,找一家靠谱的饭主可不容易……” 李老头脸皮再厚也挂不住了,别过身子,一副我不认识这棒槌的样子,这本来是他们私底下的话,如今却被无双当着我们的面说了出来,让他老人家情何以堪? 不管怎么说,这勇子好歹也是留下了半口气,只要还没死,我们就不用想着逃命,鹞子哥站了出来,冲着眼前一大片正不知所措的人说道:“还是那句话,我们真是熟人,来找石爷,没有任何恶意,你们也看出来了,我们下手的时候有分寸……” 说到这里,鹞子哥顿了顿,我见他眼角抽搐,心想这睁着眼说瞎话果然考验功力,他的功力算是很到位的,仅仅是停顿片刻便继续说道:“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我们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这样,但当中可能有什么误会,既然石爷没死,不如让他出来咱们当面对个质,别流无谓的血!” 上百号人面面相觑,七嘴八舌商量半天,有两个人扭头走了出去,估计是听进去鹞子哥的话了,但剩下的人一点都没放松,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我们几个包围起来,尤其是无双那里,足足聚了四五十号人,已经成了重点关注对象。 无双最怕被人注视了,立马把勇子放了下来,高举两手,弱弱的解释说自己其实不爱打架,只要不来打我们,他绝对不动手。 于是,又有十来号人朝他挪了过去…… 好在,有了勇子这个血淋淋的案例,我们双方都保持着足够的克制,倒是再没有闹出什么暴力冲突。 不多时,之前离去的两人回来了,在他们身后更是跟着两个老头儿…… 一见这两个老头儿,我师父双目中爆出精光。 两个老头穿着很朴素,甚至有些臃肿,看起来风烛残年,没有任何威胁力,唯独那双眼睛很明亮。 这两人……全都是玄门之人!! 玄门的人身上有一股子独特的气质,能感受的出来。 虽然,我不大清楚这俩人到底是什么地步,但看我师父的样子,恐怕不是什么弱者。 两个老头子进来后,一左一右侍立,默不作声。 紧随其后,一个汉子推着轮椅进来,轮椅上是个佝偻的老人,穿着一身灰布唐装,腿上打的石膏,似乎是折了腿,看起来病恹恹的。 “哎呀,石爷啊,我可算见着您了!!” 老白忽然尖叫一声,迅速朝那轮椅上的老人扑了去,不过临到近前时,却被轮椅旁的一个老头一把拉住了胳膊,任由他如何挣扎,那老头动都不动,然后老白就跟个泼妇似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叫:“石爷啊,我是小白啊,您不认识我了?您都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想您,可为啥我刚来看您,您就要整死我啊……” 他这一通屁话说的可谓是肉麻至极,就跟旧社会拍皇帝马屁的死太监似得,让人浑身冒冷气。 就连轮椅上那老人都一个激灵,佝偻的身子挺个笔直,怔怔望着面前的老白,刚开始有些疑惑,随即似乎渐渐想起了什么,错愕道:“你是……白小子?你咋油腻成这样了?当初不是告诉过你别回来了吗,怎么你又跑回来了?” 老白摸了摸脸,大概是想到自己曾经的模样,颇为唏嘘的叹息了一声,随即才想起正事,也有些疑惑的问道:“您不是早知道我回来了吗?而且还知道我来干嘛来了,这才要弄死我们几个……” 老人一拍脑袋,失声道:“哎呀,这回还真是误会了,我哪知道你会忽然跑回来啊,我要等的人根本就不是你们,而是另一茬!!” 第269章 老黄皮子 还有另一茬儿?! 海帮什么时候成了大街上的算命先生了,谁想找就来找? 神秘、特立独行、不讲江湖规矩、办事有自己的一套准则…… 这就是海帮!! 说实话,无论从哪方面来讲,海帮都算不上是很好相处的那一茬儿! 这回要不是得出海寻虚无缥缈的蓬莱岛,路途艰辛凶险,我们真不想来这儿和他们打交道,想必但凡是玄门之人大约都是这样的想法,这都能撞车,闹出一个天大的乌龙,属实有些出人预料,任谁都没有想到! 轮椅上的石老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行为举止十分怪异,最开始冲着我师父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这是掌事之间的彼此无声交流对话,随即他又颇有深意的看了鹞子哥和张歆雅一眼,紧接着细细打量起了我和无双,仿佛我们身上的秘密在他眼里完全透明一样,偏偏又在他身上感觉不到任何高手的气息,良久后,他才终于微微点头,轻声道:“有点意思,我说呢最近眼皮子直跳,先是天盟又冒了出来,到处发帖子,紧接着这又是礼官和摆渡人的传人出世,什么牛鬼蛇神都蹦出来了,看来我们海帮还真是有些闭塞了。” 这仅仅是他的自言自语,没有询问的意思,更没有刻意压抑声音,一言道破我们的身份。 他身边那两个老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灼热了起来,不停的盯着我看,任谁都能瞧得出那眼神里有考量的味道,让人心里发毛。 我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又说不出什么。 然后,石老头一挥手,云淡风轻的吩咐其他人退下,将我们团团包围的人立即撤去,他这才一指老白,让老白过去帮他推轮椅,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正在帮他推轮椅那青年一阵犹豫,大概是担心他的安全。 “怕个什么?” 石老头回头,瞪了那青年一眼,喝道:“小白当年流亡,在我家里住了三年,也和我这个糟老头子作了三年的伴,在我眼里他和子嗣没区别,难道他还会害我么?” 青年这才不甘心的退后。 老白原本哭天抢地的表示亲近,真到这时,却反而懵了,眼中有些隐忧,下意识的回头朝我师父看了一眼。 我师父不知在想些什么,眉头紧蹙,片刻后怅然一叹,对着老白点了点头。 老白上前,推着石老头,在对方的指示下,从训练场旁边的一道小门钻了出去,后面竟然是一条冗长的走廊。 一路上,我心神不定,总觉得这石老头态度过于诡异了。 当年老白被秦淮河花船追杀,无奈逃亡到这里,整个过程他和我说的很细,我知道的也算详尽,当年石老头应该是看他实在是可怜才收留了他,往后说是作伴了三年,倒不如说是老白整整伺候了他三年,比一个贴身佣人都要尽心尽力,这石老头本身也是个埋汰的主,用老白的话说,裤衩子硬的能立住,黑袜子能穿的脚底板在灯下油光锃亮的,大概是老白伺候的实在是舒坦,最后他才给予了一丁点的庇护。 俩人的关系,哪有石老头说的那么亲近?兴许老白对他是真的感激涕零,但石老头对老白可就不好说了。 一下子这么表现,怪不得老白迟疑,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石老头在海帮地位不低,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胡思乱想间,我们来到走廊尽头,钻进了一间偌大的客厅里,非常古典的中式装修,旁边还配套着卧室,有明显的居住痕迹,想来是类似于安全屋一类的存在,石老头最近应该就是在这里待着,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让他如此深入简出。 两个老人一直都是跟着的,一左一右扶着石老头在罗汉床上坐下,这才招呼我们坐下,沏茶倒水,态度与之前截然不同。 “我们闽南人嗜茶,最好吃的就是乌龙茶,你们尝尝我这茶的味道怎么样?” 石老头笑眯眯的招呼,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他正好就在我身边坐着,拉起我的手,像一个温和的长者一样问候:“很多年没见到礼官出来行走了,既入了这一行,说明必定是有些成长了,不知道你家学学的怎么样呀?” 我不认为这只是闲说唠嗑,再加上青竹此前说过的话,对这所谓的江湖心有忌惮,吃不准这海帮以前和我们礼官一门是不是有什么瓜葛,不知深浅,没敢胡说,扭头看了我师父一眼,见我师父点头,这才说只是学了一点皮毛。 “一点皮毛也不错了,礼官的东西可不好学。” 石老头点头,紧接着又问:“那《万葬经》呢?看过没有?四篇里,你能看懂几篇?” 这不算什么意外的事情,当初我师父都知道万葬经,这石老头深不可测,必定也是知道的,我只是不知该不该实话实说,于是又看向我师父,见我师父点头,才如实说目前只能看懂天人三葬和五行伏藏。 “那天官巨阙呢?” 石老头的语气一下子变得急促了起来:“这部经书你能看懂多少?” “看不懂。” 我说:“后面的祭文太深奥了,我大概是道行不够吧,但上面既然说是天官巨阙,想来,恐怕那是天官的门道了,我目前大概知道该怎么走到那一步了。” “喔,不错不错。” 石老头身子向后靠去,优哉游哉的把玩着手里的茶器,不再多问,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响,才用手指一点他身旁的两个老人,笑着对我师父说道:“我这两位老兄弟一直在透过摄像头看着那处场子里的事情,他们跑来对我说,张道玄来了,起初我还不信,毕竟张先生当年急流勇退,很多年都不出来行走了,没成想竟然是真的,你我虽未谋面,但我早就见过你的照片,如今见到真人,比照片里更加丰神如玉呀,也比我想象中更加不拘一格,竟然收了一个礼官做道门弟子,看来,这次出山,只怕也是为了你这弟子吧?” 我师父素来不喜欢和人拐弯抹角的说话,直截了当道:“寒暄完了,我们的事情先不说,不如先说说另一茬人吧?你说也有熟人来找你,把我们当成了他们,我倒是很好奇,这些人又是什么人呢?!” “最近这海边很不太平呀。” 石老头轻叹,这回倒是没有藏着掖着,如实说了这件事的因果始末。 原来,他一直在等着防着的这个熟人,竟然是个老黄皮子! 用他的话说,他与这老黄皮子有一斗烟的交情。 事情大约得从五六年前说起,这老黄皮子本不是在闽越这一带得道的,而是从江西逃来的,当年他的子嗣潜入农家偷吃了人家的鸡,结果被逮个现行,鸡主人也是个混不吝的角儿,丝毫不管这黄皮子打不打得,一通棍棒下去,小黄皮子一命呜呼。 黄皮子这种东西最是记仇了,打死小的,老的自然要出来找场子报仇,于是潜入那家人中,卧在人家孩子的床头,一股脑儿把孩子的精气吸了个七七八八,那孩子自那以后,便隔三差五的生病,今天感冒,明天上火,去医院看,医生说这是免疫力差,却寻不到病根儿,无处入手医治,没过多久,那孩子便在一场禽流感中患病去世了。 本来吧,那一家子谁也没往别处想,可搁不住乡里乡亲的私底下说,平时好端端的一个健壮小子,怎么就忽然免疫力差了?禽流感虽说危险,但也不是无法医治,只要没有特别危险的并发症出现,多数都是可治愈的,这家人经济条件也不错,带着孩子大小医院的好大夫没少找,最后怎么就说没就没了?这当中恐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作祟。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家里的独苗儿没了,这一家子本就无法接受,一听这情况,也觉得怪异,就跟打架红了眼似得,说什么也得揪出个一二三四来,他们家离龙虎山极近,这夫妻二人平日里就信道,与观里的道士关系极好,二话不说,直接上山请出了龙虎山的道士。 玄门里的人都知道,道家绝大多数是平和的,可唯独二者例外,一个是龙虎山的天师道,一个便是江苏的上清茅山道,茅山传人如今多不可见了,但龙虎山的道士可是经常行走的,这些道士行事极为霸道,对害人的精怪几乎是零容忍的态度。 道士下山,掘坟看尸,只见那十六七岁的孩子下葬三四月而尸体不坏,体内阴寒之气极重,细菌都无法滋生,尸体几乎成了冰块,立即就知道是邪祟作祟,循着老黄皮子留下的气息,一路摸到了黄皮子窝,二话不说,祭出法器就打,几乎将一窝的黄皮子斩尽杀绝了,老黄皮子皮开肉绽,硬生生的夺路而逃,可那道士还是不放过它,满天下的追杀。 老黄皮子最后一股脑儿的逃到了这边,其实打的主意和老白当初来这里避难差不多,海帮的地盘,其余玄门极少! 兴许也是缘分使然,这老黄皮子最后也来到了石老头身边,很是规矩,每日石老头在屋前抽烟,老黄皮子就蹲在房顶上吸那飘出来的烟气,亦随着吞云吐雾,二者从未有过交流,却日日相伴,成了一对烟友。 说到这里,石老头忽而看了李老头一眼,两个老头来了一波眼神交流,而后方才说:“哪知,那龙虎山的道士竟然那么霸道,最后硬生生的追杀到了海帮的地头上,并直接撂下话,与海帮秋毫无犯是因为海帮素来行的端走的正,若是海帮庇护害人的精怪,那就与邪道无异,也不用再说什么井水不犯河水了,必定杀个血流成河。 你说说,我总不能为了一个避难的黄皮子真和龙虎山动手吧?旁人不知道,张先生难道不知?那龙虎山上现在还有一个老天师呢! 于是,我狠狠心,便将那老黄皮子驱逐了。 这黄皮子,最后去了阴人客栈。” 这下子,我也坐不住了,看了李老头一眼,李老头也苦笑着点了点头,承认确实有这么一桩事,为这事,还被那老天师给推演了,差点就被找到真正位置,挨一通暴打。 事情到这,好像就全明白了…… 阴人客栈被水王爷骗开大门,里面的东西全放出来了,现在都跟着水王爷混呢,那只老黄皮子也不例外! 而这一趟找寻神秘的海外蓬莱山,并非只有我们一家,水王爷也在找,而且,真说起来,我们还是沾了水王爷的光,才知道杨玉环这一桩子事,有了现在这些线索。 那么,我们能想到出海要找海帮,水王爷就想不到? 前阵子这黄皮子就来了这里!! 只不过,我们是人,他们是不干净的东西,我们请海帮,顶多被拒绝,大不了被脸上啐一口花露水,但它们可不成,海帮对这些东西还是厌恶的,就像是天敌一样,果真找上门来,只怕得被海帮全拍死!! 于是,有那老黄皮子引路,跟着水王爷的那些邪祟一股脑儿摸向了石老头,企图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 石老头摊了摊手,叹息道:“幸亏我老人家办事谨慎,不然可就要栽跟头了,这些年海帮的仇家也不少啊,为了避免被寻仇,我都搬到外面住了,而且每次回家前,都得好好观摩一下四周才进门。” 看着这老头子那无奈样,我更无语,心想您老人家到底是干过什么事儿呀,才能把日子过得如此鸡飞狗跳? 别说,就这习惯,老白都不知道,那黄皮子更不知道。 一茬儿精怪邪祟蹲在村口,就等着石老头回家。 石老头隔着大老远就察觉到了,细细一听,那老黄皮子正得意洋洋的说它们的计划,鼻子都气歪了,心想当年给你的烟全他娘白抽了?整个就是一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 不过,石老头没多听,吓得匆匆忙忙就逃了,因为跑得匆忙,大黑夜的又看不见路,也不知哪个缺德鬼竟然把路上的井盖给偷了,他一头栽进了里面,腿都摔折了…… 石老头一辈子混江湖,什么时候干过这么丢人的事儿?等手下把他从下水道里拎上来的时候,整个人脸都绿了,发誓要弄死那黄皮子,带了一票人冲了回去,结果,老黄皮子没蹲到他,早早就离开了…… 石老头心知那村子早已不安全,他毕竟在那住了那么久,村子里的人都是他熟人,于是就把人全转移走了,然后从六六九八里换了服务生和他们的家人进去乔装村民,设下了一个局,坐等黄皮子再次上门,骗到这地儿,一股脑儿的坑杀之! 训练厅里的那些汉子不过是开胃菜,四周的暗门里还藏着许多好手呢! 结果,老黄皮子没上门,我们这一茬人倒霉催的撞进了人家的包袱里……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其实就是你们时运不佳……” 石老头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看你们这样,似乎那老黄皮子也是你们的对手?这一趟你们目的一样,也是来这借人借船?” 我师父点头:“不错,我们要出海,而且……一定要快,水王爷已经早早动了,若是被他们先得手,我们肯定是没机会了。” “原则上来说嘛,你们的事情我们海帮不参与,这是规矩,规矩就是规矩。” 石老头将茶一饮而尽,茶杯“啪”的拍在桌子上,目光熠熠的看着我,淡淡说道:“除非,这件事和我们海帮有关,那就是我们海帮的事情了,出人出力,这都没有任何问题。” …… 第270章 半步天师 对于这一幕,我一点都不意外。 这石老头打一见面起就问东问西,态度暧昧而诡异,话永远吐一半嘴里含一半,摆明了就是拿捏着,八成有所图,现下来看,这事十有八九还和我有关。 可我又想不通一个小小的胎息后期的礼官,有什么是值得海帮去图谋的,似我这样的人,在人家这儿还不是一抓一大把?说句不好听的,就我现在这状况,活了今天还不知道有没有明天呢,这趟出海本就是去寻一个虚无缥缈的未来,无论是杨玉环的尸体和那颗传说中的唐代地灵珠,都不过是青竹捕捉到的信息片段,靠不靠谱谁也不清楚! 老白尝试着和对方叙叙旧,聊一聊往事。 石老头梗着脖子,眼睛扬起,直勾勾的望着远处一枚花瓶,一副不认识老白的样子,之前还口口声声说俩人关系亲如父子呢,这时却是公事公办的模样。 最后,还得是我师父这个当家的出面,他沉默小许后询问道:“那你且说说,这件事怎样才能和你们海帮有关呢?” 石老头目光一收,一下子变得神采奕奕起来,拉过我的手放在他的膝盖上轻轻拍着,笑的像个无恶不作的死基佬。 我从头凉到脚,心说莫不是为求活命我这还得出卖自个儿的清白?这年头可真难,女人出去办点事不容易,现在连男人都开始不安全了,稍稍有点什么就得弯腰抬腚的才能成,当下立马抽回手,正襟危坐,一副宁折不弯的模样。 石老头见此“嘎嘎”怪笑了两声,让人毛骨悚然,末了才摇头晃脑的说:“张先生收了一个好徒弟啊,潜力无穷,让我们海帮很是羡慕,您说说这世道怎么就这般的不公平,你看看我身边这两位老兄弟,与您一般无二,全都是世间一等一的好手,可您有调教出一位天官的机会,他们却没有,您说这气不气人?” 这死老头…… 兜这么大个圈子,到头来原来是在这等着我们呢! 东扯西扯,意思就一个——只要我跟过继似得入了他们海帮,这事儿可不就和他们有关了么? 我可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天才,能让海帮动容,连我师父都说了,我本身在这一途上天赋平平,若不是性子比较坚韧一些,再加上险死还生之际有一些奇遇,单单这胎息一道,恐怕我就得苦修数十年!! 海帮瞧上我,那必定不是瞧上了我这个人,而是瞧上了别的,若不是礼官一门无法复制,我都要怀疑他们是要谋财害命了,但总归不会憋什么好主意。 我坐不住了,不安的看向我师父。 我师父闭目沉思片刻,笑道:“你都不问我们是什么事情,就这么狮子大开口吗?” “张道玄一辈子求过人吗?” 石老头大笑:“你来这里,可不就是在告诉我们,此事重大,而且极其危险吗?否则,天底下有船的人那么多,何必一定要找海帮?” 我师父又道:“那你可知,现在有多少人蛰伏在暗中,对礼官虎视眈眈?一旦他成长起来,消息便再也无法压制,到时会是什么局面?” “略有所知。” 石老头点头:“天官已有两千年没有出现,玄门之人多已遗忘天官二字意味着什么,好在我们海帮传承足够悠久,而且一直以来也极为低调,不曾遭遇过什么重创,许多记载和传闻倒是完整的保存了下来,恰巧知道一个天官意味着什么,若是真能培养出一个天官,卖了半个海帮又如何?这笔投资有风险,可一旦有回报,那便是赚的。” “他是人,不是商品,可以待价而沽。” 我师父无声无息的挺直了腰杆,这一刹那,他双目中绽放出两点精芒,有种沉闷的气势在他身上激荡,像是一口绝世好剑被压抑在剑鞘中,恰似应了那句话——于无声处听惊雷。 自打进入海帮的地盘后,他一直都沉默少语,而今是头一次展露锋芒,只是稍稍显露出冰山一角而已。 我亦感受到了那股恐怖的气息,脸上不动声色,实际心头早已天翻地覆。 师父……比以前更强悍了! 他破关而出之日,南下闽越,一人,一剑,一袭青衫,鹊门崩! 那时,我便隐隐有所猜测,这次他冲击死关,必定是有了极大的突破,但究竟到了什么地步,我心里还真没谱。 现在,我懂了。 石老头身边那两个老人更是面色狂变。 其中一人猛然站了起来,惊骇的望着我师父:“此前你一直在压制自己的气息?你果真踏出那一步了?!” 我师父缄默不语。 另一人闭眼仔细感受,半响后,才颓然道:“这种气息没错了,在死亡中苏醒,于枯寂中崛起,鱼跃龙门,返璞归真,从而收放自如,追寻更高的目标,我们二人卡在这里已经很久了,不敢踏出那一步,没有勇气,也没有那个才情,只是……你才多大年纪啊……今年可曾有四十岁?半步天师……” 他一言道破真相。 半步天师!! 什么是天师?礼官结七珠可为天官,亦可称天师!! 石老头之前也说了,龙虎山上正是因为有一个老天师,当年才直接踏入海帮的地盘施压。 这就是一个天师的力量! 我目前走的还很浅,对于这个层面不是特别了解,但对方说的很明白,唯有跨过最难的那一步,才能成为半步天师,最难的坎儿都过去了,那他离天师还远吗? 此时已经不仅仅是海帮的人惊骇了,老白和鹞子哥两人也同时石化,对此显然也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一个正值壮年的半步天师,意味着什么他们是再清楚不过了。 石老头之前还很从容,谈笑风生,潇洒自若,此时却悄无声息的坐端正了,正色道:“抱歉,是我们海帮失礼了,一位半步天师亲自来了这里,无论如何,我们不应如此。” 我师父身上的气势一收,摆了摆手,依旧很温和,轻声说道:“惊蛰是我唯一的爱徒,那日与天盟见面时,我便直言,他是我的关门弟子,关门弟子怎可再拜他人为师?此事就不要再提了。” 石老头默默点了点头,一时无声。 大概是我师父这一手来的猝不及防,连我们几个都没有准备,更遑论是他?自己的满肚子打算被坏的干干净净,不知该作何盘算了。 我师父自顾自的说道:“早年间我在外行走时,曾听一位至交好友与我说过这么一番话,他说,世间玄门,若论神秘,海帮名列前茅,这种神秘不仅仅是来自于你们的做事风格,更是从根儿上说的。 玄门众多,可多数都有个师承,譬如我道家,上古圣人伏羲氏定八卦,又经黄帝发扬光大,此为上古道教,再往后,老庄收集整理,渐成规模,可你们海帮呢?便是连这起源和师承大概都说不清楚吧。 世人十之八九都认为,海帮最早是因为海上怪事太多,渔民整日面对危机,渐渐总结出了一套应对法子,又结成联盟,这便形成了雏形,发展越来越壮大。 可据我所知,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先秦时期,几艘农家渔船从此地出海,结果却卷入了海上的一场暴风当中,数百人就此消失,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些人全都死了的时候,在数十年后的一个清晨里,这些人又回来了,并且私下建立起了海帮,从此在海畔蛰伏,渐渐有了现在这等规模…… 而从那以后,海帮便有一个习惯,常常会遣船出海,有人曾亲眼所见,这些回来的人好多都有了残疾,人员也减损的很厉害,仿佛经历过一场大战一样……” 石老头没有任何回应,面色阴晴不定。 显然,这是被我师父说中了。 我师父笑了笑,道:“你不必有所芥蒂,我说这些也不是想探寻你们海帮的秘密,而且你应该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说的这些不过就是窗户纸后面的东西,就差被人捅破了,到了一定层次,必定是知晓的。 人们也常说,你们海帮的出现和崛起其实和海外的一个遗迹有关,对不对?可惜,你们成于此遗迹,最终也局限于此遗迹。 若我所猜测的不错,你一心想拉惊蛰入你们海帮,其实也是为了此事吧?甚至,你们都知道,要想破那处遗迹,与《万葬经》中的天官巨阙篇有管,是也不是? 所以,你一直拉他入伙,就是想让他帮你们破开那处遗迹,即便他现在还做不到,但你们能等得起,对也不对?” 石老头迟疑片刻,终于点了点头。 “何必如此霸道呢?” 我师父长叹一声:“说实话,礼官曾经的敌人还有多少,谁也不知,果真有一日找上门来,我就怕你们海帮也扛不住,到那时,你恐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而且,果真到了那一点,你会庇护他吗?如此一来,我怎么可能把他交给你呢?不如我们各退一步吧,让惊蛰做你们海帮一个外围弟子,你们有理由帮我们度过这次难关,未来惊蛰也有理由去帮你们做那件事情,这也算是两全其美了吧?” 石老头这回再没有讨价还价,痛快利落的答应了下来,言称这样也算公平,并且还非常谦虚的表示,是他想的简单了,礼官的因果海帮或许背不动。 背? 我心里冷笑,你会背吗? 我和你海帮可无缘无故,如果我能成长起来,你赚了,如果有仇家找上来,二话不说把我丢出去,你什么都没亏! 这买卖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人都会做! 所谓的公平,都不过是建立在我师父拳头上的,若不是我师父关键时刻展露出半步天师的气势,今天我们能不能从这儿走出去还两说呢,兴许请人帮忙不成,最后反倒直接进了虎穴狼窝! 这是我头一回走出真武祠见识所谓的玄门,对这人心的叵测也是有了一个新的认知,所谓玄门之人,大抵比那些鬼怪都要可怕的多。 “那么我们就一言为定了,你来我往,算一桩美事。” 石老头笑着说道:“我让两个老伙计帮你们安排好住宿,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两天,我来筹备一下人和船只,然后咱们就出海!” 我师父说道:“你就不问一下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石老头很霸气,一挥手:“万里海疆,没有我们海帮应付不了的事,也没有我们去不了的地方!” 啪! 我师父取出地图扔在桌子上,正是他标注过线路图。 石老头扫了一眼,脸上的笑容凝滞了,眼皮狂跳,忙拿过地图看了片刻,神色越来越凝重,半响后才小心翼翼的询问:“那么,你们要找的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呢?” “传说中的蓬莱岛,按照天盟的预估,这座岛很有可能已经沉入海中了。” 我师父说道:“我推测过,这座岛的位置应该就在地图上用圆圈画出来的这片区域,究竟在哪里,还得请教你们海帮。 值得一提的是,无论是汉代东方朔的《十洲记》,还是宋代翰林学士奉诏编撰的《太平御览》,里面都曾经提到过,蓬莱仙岛的四周的海水是黑色的,称之为溟海。 你们可知,在我画出的这片区域里,哪里的海水是黑色的吗?这可能是找到这座蓬莱岛的重要标志!” 啪嚓! 海帮的一位老者手一哆嗦,精美的茶器落地,摔得粉碎。 他与石老头二人对视一眼,又同时苦笑。 “我虽然猜到事情不小,可总觉得我们海帮能受得住,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么大……” 石老头大概是觉得口干舌燥,抿了抿嘴,说道:“你们说的这个地方,我知道,我们叫做十七区,说实话,如果不是万不得已,我劝你们最好不要去……” 鹞子哥询问,什么十七区。 石老头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冲着其中一个老人挥了挥手:“你去把那样东西拿来吧……” …… 寻龙天师第271章 十七区 石老头派去的老人没过多久便回来了,与之随行的,还有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合力抬着一个巨大的物件,用红布蒙着,也不知下面究竟是什么。 两个壮汉未曾在这里过多驻留,把物件放在地上后便匆匆离去。 随后,在石老头的示意下,那个老人一把扯掉了上面的红布。 原来,这是一颗巨大的地球仪! 怪异的是,在这颗地球仪上的蓝色海域中,标注着数不清的红色小区域,每个区域里都写着一个数字。 我粗略扫视了一眼,这上面的红色区域大大小小只怕不下数百个…… 石老头轻轻抚摸着这颗地球仪,徐徐转动着,同时自顾自的说道:“我们海帮靠海为生,自己有自己的一方天地,向来不与玄门争,一门心思的扑在对大海的探索上。千年以来,我们的足迹几乎踏遍了每一寸海域,也遇到了数不清的怪事。有的,我们可以解决,而有的,完全无解,迄今为止,究竟有多少海帮弟子死在了这些海中禁区里,恐怕已经无法计算了,这些未知之地都被我们用红圈标注了出来,每一个弟子都要看,都要谨记,万万不可踏足,因为太多了,所以,我们只能用自己的方式简单命名……” 说到这里,石老头停止继续转动地球仪,手指啪的落在上面的一个位置,淡淡说道:“十七区,就在这里。” 我离得最近,看的也最清楚。 石老头所指的地方,还真就在我师父画出的那片区域里,不过更加精确,我师父只是粗略的圈出一大块区域,而这上面几乎则精确到了一个坐标,从地球仪上看,这个位置距离老铁山不算远,在一条直线上,刚刚进入公海,那里用一个红色圆圈标注了出来,里面写着一个数字——十七。 毋庸他多解释,我已经明了,这十七区便是海帮无法踏足的海域之一。 “数字越靠前的区域,代表着越危险。” 石老头淡淡说道:“这个十七区极为诡异,同样的位置,有时去了能遇见大诡异,可有时去了,那片海域风平浪静,晴空万里,什么都没有!!” 按照石老头的说法,他们海帮的人血液里就流淌着冒险因子,哪怕明知道十七区充满不确定性,仍旧会有人去看,屡禁不止! 在漫长的岁月里,似这样的人不胜凡举,可他们对十七区依旧是一无所知! 所有人都知道那里不对劲,但具体是怎么个不对劲法,谁也说不上来! 因为,所有见过大诡异的人,全都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事后搜救,没有船的残骸,也没有人的尸体,什么都没有,仿佛这些人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直到,十年前……事情才终于有所改变! 一艘海帮的船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驶入了十七区,并且遭遇了大诡异。 但是这一次不同,竟然有一个人活了下来!! 这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他是唯一一个见过十七区大诡异,并且活下来的人!! 这一套说辞玄之又玄,唬的我们几个是一愣一愣的。 半响后,鹞子哥才询问道:“既然有活下来的人,那能说说……他究竟见到了什么吗?” “这个孩子……” 石老头叹息:“原本是个挺聪明的孩子,可不知道为什么,自打经历过那一回以后,一下子变得痴痴傻傻,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连与人沟通都变得很困难,嘴里会发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音节,我们费了很大力气,找了很多名医,才总算让他恢复了过来,至少能说话了,但智商一下子低到令人发指,最重要的是,等他能说话的时候,已经是四五年以后了,他竟然……忘了许多事情……” 提起这个,石老头也一阵磨牙,像一个疯狂的赌徒一样,眼睛红嗖嗖的,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一连喝了好几口茶水才平复了一些。 按照那个幸存下来的奇葩所说,最开始他们进入十七区的时候,那里也一样是风平浪静,直到……船上某一个人好像做了一件什么事情,然后……大诡异出现了。 但具体做了什么事儿,那位幸存者忘了。 “也就是说,所谓的大诡异出现,其实有一定的人为因素?!” 我蹙眉思索着:“这种诡异的出现并非是随机性的,而是受到了人为的刺激,就像是一扇门一样,想打开的话,需要用到一把钥匙,先见到大诡异,有一个先决条件存在! 这就比较有意思了,千年以来,海帮无数人在那片海域消失,他们应当是做了同样一件事情,最终诱发了所谓的大诡异,看来,大诡异发生的先决条件,应该是水手们在海上经常会做的一件事了……” 我终于知道石老头为什么磨牙了,这么重要的先决条件,那个棒槌竟然给忘了,连我都想打死他了…… 石老头又说道:“原本海面上风平浪静,一片蔚蓝,当大诡异发生的时候,海水忽然间开始变黑了,如同墨汁一样,整片大海散发着浓郁的腥气,气温骤然变得极低,必定已经到达冰点之下,但是,黑色的海水却不结冰,唯独海面上泛起了丝丝缕缕的寒雾…… 再后来……船沉了。 究竟是如何沉的,那个孩子……又忘了! 所有人都沉入了海中,在海下,他见到了更加可怕的一幕…… 海底……裂开了…… 那里像是……海中湖! 你们知道什么是海中湖吗?!” 我们几人默默点头,海中禁区,生灵的墓地,谁不知道?! 这大概也是一种科学未解之谜,在现在的墨西哥湾就有这样一处海中湖,那里海水不会流动,一片死寂,与周围的海水格格不入,泾渭分明,但凡是生物靠近,立即就会死亡。 科学家们无法给出一个准确的说法,只能提出猜测,认为可能是海床上出现了裂缝,大量海水渗入其中,并且和海床中的盐结合,因为海底存在着大量的甲烷,很快这些海水便和甲烷作用发生反应,上涌到海床表面,因为这些海水的含盐量是其他海水的四到五倍,密度太大,无法与其他海水融合,时间一久,便形成了所谓的海中湖。 石老头说,十七区发生大诡异的时候,海底裂开,就出现了类似于海中湖一样的现象,四周的海水涌动,唯独裂缝中一片死寂…… 所有失踪的人,最终全都是一股脑儿的进入了裂缝里。 究竟是怎么进去的,那孙子也给忘了! “但是,我们在他的身上,发现了许许多多的伤口!” 石老头微微眯着眼睛,说道:“这些绝非是坠入海中的时候擦伤的,上面附着着无数的细菌,这些细菌我们找人研究过,是目前完全未知的一种细菌,其特点……有点像蛊虫,无论怎样都杀不死,当时我们都觉得这孩子必死无疑,结果……他还真就活下来了。” “所以呢?” 鹞子哥追问:“你们怀疑其实当时是有什么东西袭击了他们,是不是?包括这个孩子回来后的失忆等等一系列特征,其实都是受到的创伤,可能和他身上的那种细菌有一定的关系,也可能和袭击它们的东西有关系?” 石老头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这个孩子只记得,是他父亲最后把他推出来的,他父亲曾经是我们海帮最杰出的弟子之一,我们当时一致认为,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的话,他甚至会成为一个媲美天师一般的存在,一度几乎是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的,没想到最终折戟在了这个地方…… 我觉得,如果当时不是他,换了其他人,真的未必能把一个人送出来!!” 我询问石老头,这个幸存下来的孩子还在不在海帮。 石老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一脸凝重的看着我师父:“我说了这么多,你们还是决定要去十七区吗?那个地方……即便是半步天师去了,也未必能全身而退!” 我师父点头:“没有选择。” “好,那么就这般定下吧,我让人给你们安排地方休息。” 石老头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不过,我这需要两天的时间来准备一下,然后你们就可以出海了。” 说完,石老头让两个老人送我们离开。 路上,老白跟我们低声嘀咕:“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石老头这么势利眼呢,瞅着他瞧咱们的眼神了没?听我们执意要去十七区,看我们就跟看死人似得,原本还挺积极的想结下一段善缘,这回可好,我看海帮是不会派什么高手来帮我们了,估摸着派来的人十有八九都是那种没什么前途的主,反正是送死,当然是送一些没用的主了,他们既没什么损失,万一我们能回来,这个人情还是稳稳落下了,未来小卫子还得帮他们办事,一手算盘打得啪啪作响……” …… 第272章 遗弃之人 离开六六九八的路上,我才得知一直跟在石老头左右的两个老人名讳。 满头苍发,面容清癯的那个叫叶苍,而那个微胖看起来相对和善一些的则叫叶烛,我师父跟我们说,这二人其实是亲兄弟,虽然长得不太像,但真真切切的一母所生,在江湖上曾经也是久负盛名。 这二人本不是闽越人,出生在泰山脚下,孔孟之乡,据说还是个书香门第,可却不爱笔墨,自幼上了昆嵛山,入了道家的全真派,真说起来,他们应该是道门弟子,年轻时候闯下了不小的名头,因为名字出处便是姚鼐登泰山记里的那句“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故而玄门里称呼他们是胶东双雄,年轻时候脾气火爆,干过不少大事,后来不知得罪了哪路神仙,几十年前一下子消声匿迹,再没有出现过。 我师父刚开始见到他们时就神色异样,那时便认出了这二人,着实被惊了一跳,根本没想到这两人竟然入了海帮。 “这个石老头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眼神歹毒,一眼便瞧出了我们这些人的门道,实际却手无缚鸡之力,又降服了这胶东双雄,看来……海帮近些年来也有些坐不住了。” 我师父意味深长的说:“我虽不认识海帮的人,但行走江湖时,却听不少朋友说,这一代的海帮话事人,本身并不是个修行之人……” 他的话点到为止,让我们几人浮想连篇。 难不成,这石老头其实就是海帮的老大? 唯独老白不知在想些什么,一直嘀咕着那句“苍山负雪,明烛天南”,时不时又说什么“会冰会火”,笑的极其猥琐。 鹞子哥有些担忧,背着叶苍叶烛对我师父讲,海帮不是什么好鸟,难不成接下来真听他们的安排?会不会又被他们阴一手? 我师父淡淡说了四个字,他们不敢。 海帮无愧是闽越这一带的霸主,到底是财大气粗,叶苍叶烛二人领着我们从原来的快捷酒店里搬出来,转头便安排我们住进了五星级酒店,一人一间套房,看了一下价格,我直嘬牙花子,心想我们跟着天盟拼死拼活的办事,上回给的奖金,还不够我们几个在这逍遥几天的呢,果然是人比人得死。 得了闲暇,夜里泡澡时,我又看了一下自己的身体状况。 这几日的工夫,我的状况又恶化了不少。 一根根狰狞的血管交织成一张大网,几乎将我整个腹部都覆盖了,现如今就连皮肤都呈现出一种暗青色。 “但愿这回能有所发现吧。” 我叹息一声,可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我,那个十七区太诡异了,如果我们到了地方连门户都找不着,兴许也是一桩好事?至少我师父他们不用跟着我承担太大的风险。 ……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第三天清晨,叶苍叶烛两人再次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先是寒暄了一通,询问我们这两天有没有吃好、睡好,十分客气,都到了诚惶诚恐的地步,面子工夫倒是做的很足,紧随其后,二人便话锋一转,直言说他们这边已经做好准备了,如果我们没有什么事情的话,今天就可以启程。 我们等的就是这一句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当下便跟着他们二人去了码头。 一艘渔船早已在码头停泊着了。 隔着大老远一看,船上有不少人正在忙碌着,我心想这海帮总算还不是刻薄到家,哪怕不看好我们这一趟出海,至少该做的是做了。 结果,真等我们登上船,看清这些所谓的船员时,顿时脸黑如墨,我师父都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什么呀?这是什么呀?!” 老白这浑人一跳三尺高,本来他感念石老头当年收留庇护之恩,这几天能不说话尽量不说话,不然以他那张嘴的熏人程度,恐怕早不知蹦出什么难听话了,饶是如此,此刻依旧是无法按捺,直接爆发了,指着甲板上那些人破口大骂道:“来来来,会冰会火,你俩给我解释解释,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呀! 船头那老哥,你的腿呢?哪去了? 还有这位兄弟,你瞅我干哈?就剩一只眼了还瞅,你那颗眼珠子呢?让你抠下来给吃了啊?这给你狠得…… 还有……这个大兄弟,你这是膀胱癌啊?咋还挂个尿袋呢?行了,你给我站那别过来,你那尿袋都漏了,尼玛你要是今天给老子淋鞋上,老子非弄死你! ……” 这孙子一开口骂起来就没完没了,几乎是挨个把人骂了一圈。 他的嘴虽然损了点,但说的却是实情——甲板上的这些人,全都是残疾人! 有的断腿,有的断臂,有的满脸狰狞疤痕,有的垂垂老矣,还有的……挂着尿袋子!! 这样的水手驾船,我们怎么出海?怎么去十七区寻找传说中的蓬莱?! 当我们说出找寻目标时,石老头态度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拐弯,原本谈合作的热切一下子没了,那时我们就知道,海帮这次肯定不会让高手陪我们出海了,在他们看来,风险太大,怕把高手给折进去,可谁也没想到竟然会给出这么一帮人呀,用老白的话说,这就是一帮残次品。 有我师父在一旁撑腰,老白就跟个泼妇似得,才不管这是胶东双雄还是会冰会火呢,一把揪住叶苍叶烛两个老头的衣服,说他不懂这些人的使用方法,非得让两人给他写一份使用说明书出来。 “话不能这么说。” 叶烛也不生气,就跟个老好人似得,笑眯眯的说道:“这次毕竟是帮你们,石老也不能强制下达什么命令,所以完全是招募的志愿者,你可别小瞧了这些人,这都是我们海帮的老人,见过血,经历过大风大浪,经验很丰富,让他们陪着你们去十七区,其实是最有保障的。” 他一句话道出了这些人的身份。 这些人的年纪都不小了,最小的估计也得三十五六,应该都是在给海帮办事的时候落下了残疾,海帮干脆借着此事,一股脑儿的把他们丢了出来,典型的废物利用思想,死了也不可惜,还能给海帮减包袱呢,毕竟这些人活着还得海帮来养。 这就是一群遗弃之人! 我感觉心头发冷,不禁细细观察起这些人来,一共九人,每个人都是伤痕累累,在他们的身上我感觉到了一种日薄西山的凄凉,哪怕被老白那么刻薄的骂,仍旧是面无表情的,顶多看老白一眼,那股子沉默压抑的气息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显然,他们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于是,我推了推老白,让他嘴下留德,没必要去骂这样一些流干了血还得流泪的可怜人。 老白这才气哼哼的站在一侧,不再说话了。 “有这些人掌舵引路,包稳!” 叶苍笑着走到船舱门前,轻轻敲了一下:“顺子,出来!” 舱门打开,一个身材健壮的青年弓着身子从里面钻了出来。 “石老还是很重视你们的。” 叶苍拉着那青年来到我们面前,说道:“这是顺子,就是当年从十七区活下来的那个孩子,你看,石老都把他派来了,可见是多么重视此事?!” 竟然是这个人? 我确实有些惊讶,没想到会派这个人来,当年幸存的一个孩子,如今也与我一般年纪了。 对方听了叶苍说的,立马咧嘴笑了起来:“很高兴能帮到你们,石爷说了,这是个光荣的任务。” 还真是个傻子…… 我心里叹息,你恐怕不知道,你那位石爷早已对十七区不感兴趣了,你这个傻子在他眼里也没用了,所以丢出来去办一趟九死一生的差! 还说什么顺子的父亲是难得的天才,当年他如何爱惜,结果,故人已死,故人之子无用,便弃之如敝履,薄情寡义至此也算是难得了…… 说真的,老白最早和我说起这个石老头的时候,在我心里竖起的是一个豪爽仗义又寡言少语的船老大形象。 结果,这人世间果然是没有例外,更没有新鲜事儿,对外越是光鲜亮丽的人,对内则越是阴冷酷毒、刻薄寡恩,那位宋江如是,那位刘备亦如是,放到这里还是通用。 “那就这样吧!” 我师父大概也是看清了这海帮内部的残酷,不想再纠缠多说什么,他心中存着无敌的信念,对这些人的要求很低,只要能把我们送到十七区即可,轻轻一挥手:“出海!” 叶苍叶烛拱手,道了一声珍重,这回倒是难得的真情实意了,他们不看好我们归不看好我们,但还是希望我们能活着回来,毕竟他们还指着我这个礼官能成长起来呢,不然他们这点微薄投资都得打了水漂儿。 事实证明,海帮给出的这些人残疾归残疾,驾船还是很娴熟的,加上顺子在内,一共十人,配合相当默契,渔船渐渐驶离港口,一头扎进广袤无垠的大海中。 我们尝试着去和顺子交流了一下,他说的和石老头告诉我们的别无二致,然后我们又看了看他身上的伤痕,像是某种抓痕,五指,又不像是人手留下的抓痕,伤疤鼓起,很是狰狞,瞧了半天也没瞧出什么门道,只能悻悻放弃。 这是我头一次出海,最开始的时候还比较新奇,没事儿会去和海帮派来的人聊聊天,可惜这些人早已心如死灰,没有什么谈兴,问了半天,只是大概知道这些人的名讳,或者说,是诨号。 十个人里,掌事的就是被老白骂的那个瞎了一只眼的汉子,约莫五六十岁的样子,身子骨很壮,皮肤黝黑粗糙,他让我叫他老独眼,有事情找他就行,他会安排妥当,别的一句没透露,譬如他这只眼睛是如何瞎掉的…… 鹞子哥说,这是个狠人,杀过人。 渔船并不算很大,加上我们这一行七人,十七个人在一艘船上已经显得拥挤,进了船舱更是如此,我们七人挤在一间,老独眼和顺着跟其他船员挤在一起。 一天的时间,就这么在海上晃荡过去了。 最初的那股子兴奋劲过去后,海上晃荡一天,我终于开始感受到不适了,食欲不振,总觉得胸口挤着一团什么,想吐又吐不出来,闻着那股子海腥味就晕菜。 其他人也没好在哪,入夜的时候,我师父在打坐,我们这些人早早挤在一起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犹如旧时被卖到海外的猪仔一般, 咚咚咚!! 忽然间,舱门被敲响,声音急促。 我们几人本就睡得不踏实,一股脑儿的全被吵醒了。 我揉着酸疼的双眼下地开了门,门外竟是老独眼,对方眉头紧蹙,看起来有些焦急,那只独眼并未看我,而是落在了我师父身上,欲言又止。 我师父目光清亮,看着他笑道:“有什么事情吗?” “实在不好意思,这大半夜的来打搅你们。” 老独眼不善言辞,冲着我师父抱了抱拳,愁眉苦脸的说道:“唉,我也说不清楚,你还是来我们这边看看吧。 顺子……不太对劲…… 当初我就说不该让他来,他就不该下海,果然出问题了……” …… 第273章 梦呓密码 事发突然,看老独眼的样子,情况应该很紧急,我师父顾不上细问,立即起身地下,冲着老独眼昂了昂下巴,示意他带路。 我和老白他们也早没了睡意,紧跟了上去。 这艘渔船本就不大,船员舱根本容纳不了这么多人,被我们一行人早已占据,老独眼他们栖身的地方其实就是改造以后的鱼舱,位置在船尾,老独眼带着我们钻出船员舱,一到甲板上,被冰冷的海风一吹,浑噩一扫而空。 海浪的冲击声中,隐隐约约夹杂着一声声低沉的怒吼和吆喝。 情况比我们想象中更加急迫,我师父不由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鱼舱口,一猫腰纵身跃了下去。 鱼舱内的环境比我们那里要恶劣太多了,只是加了几条简单的吊床,空气污浊,虽然是经过了改造,但那股子死鱼烂虾的味道却是无论如何都冲刷不掉的。 吊在顶部的白炽灯不停的晃动着,让鱼舱内忽明忽暗,没来由的多了几分阴森的味道。 此刻,六七个海帮的汉子在鱼舱角落里滚成一团,顺子正被他们狠狠压制着。 这本是个看起来非常敦厚老实的汉子,此刻却极为狰狞,赤着上身,肌肉非常夸张的隆起,几乎拧成了一条条的麻花状,充斥着兽性,正在疯狂的挣扎,六七个船员都压制不住,而且他口中还发出一连串的怪叫声,那声音像是悲鸣,又像是厉啸,不似人能发出的声音。 借着昏黄的光,我能清晰的看见顺子上身的伤痕正在蠕动,仿佛那下面有虫子似得!! 船员们一见我师父来了,立即大大松了口气,压制着顺子的力气也稍稍有些放松,结果那个丢了一条手臂的汉子立马被掀翻了,顺子的脚抵在他小腹上,只是那么一弹,这汉子当即惨叫一声,直接被蹬飞出三四米,鹞子哥眼疾手快,一把将之托住,紧接着独臂汉子张嘴“哇”的喷出一口血,明显是被伤了腑脏。 这力量就有些骇人了。 我师父几步上前,以掌为刀,正欲切向顺子的脖颈,将之击晕过去,结果老白却忽然大吼——别打晕!! 我师父不知缘由,不过还是立即收手了。 老白照着我屁股上狠狠蹬了一脚:“还他娘愣着干什么?上去给我压住他!!” 我猝不及防下被他蹬的一个趔趄,不可抑制的朝顺子扑了上去,独臂汉子被蹬开后,顺子其实已经摆脱了压制,此时正拖着几个船员要站起来,我一头撞上去,下意识的抱住了对方的腰。 然后,我终于感受到这顺子的气力到底有多么恐怖了,我抱住他的腰后,本想直接将他扑倒在地,结果卯足力气都奈何不得对方分毫,反而对方上半身一拧,倒是把我甩飞了起来,差点给我直接扔出去。 就在我站立不稳之际,无双忽然扑了上来。 他看起来是如此的纤细,却像头蛮兽一样,从正面狠狠撞上了顺子,只听“咚”的一声闷响,顺子被直接撞飞,我们这些挂在他身上的人立即摔了个四仰八叉。 然后,无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贴上顺子,两手快到让人眼花缭乱,分别在顺子的两条胳膊上扯了一下,伴随着“咔嚓咔嚓”两声骨骼爆响,顺子的两条胳膊骨关节竟直接被他卸掉了,双臂无力的耷拉下来,而后无双一把捏住顺子的脖子,将对方拎起,又狠狠砸在墙上。 顺子的怪叫声戛然而止,原本闹哄哄的场面就这么被无双给破解了。 无双另一手撩了撩遮住眼睛的刘海,定定看了顺子一眼,很认真的说:“你不能打惊蛰哥,他是唯一一个吃泡面肯把自己的火腿夹给我的人,就连李爷爷都没有过,而且他还老夹我的火腿,就冲这一点,你再碰惊蛰哥一下,我会把你打死的,真的,我没开玩笑。” 我原本摔的七荤八素,五脏六腑仿佛掉了个似得,听到他这话后,更是连脑瓜子都疼了,心说你丫能不能出息点,半根王中王就给你收买啦? “你个山炮,棒槌!!!” 老白在后面破口大骂:“你捏着他脖子他还咋开口?快撒手,有重要的线索!!” 无双脸一红,“哦哦”应了两声,连忙撒手,顺子“噗通”一下坠地,却凶性不减,两条手臂废了,可两腿没废,扑腾着就要站起来。 无双不太放心,一肩膀将他顶倒,飞快抓住他的脚踝,然后那么狠狠一扯,只听得“咔嚓咔嚓”两声脆响,顺子的两条腿几乎被掰成了一条直线,简直是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一字马。 鱼舱里倒吸冷气声连成一片,老独眼下意识的夹了夹腿…… 我都瞧的眼皮狂跳,这得多疼呀?! 一个船员忍不住在角落里嘀咕:“这孩子看着清清秀秀的,咋下手这么黑呢,感觉蛋子儿都要扯的蹦出来了……” 无双被众人瞧的脸红,连忙撒手,有些局促的说道:“我下手有分寸的,不会拉伤他韧带,就是用巧劲卸掉了他关节,等他不闹了拉上就行了……” 船员们无声无息的离他远了一些,没人吭声,但眼神分明再说——那叫巧劲? 不过,顺子就跟感觉不到痛苦似得,依旧在地上蠕动着,口中发出一阵阵怪叫声。 老白上前,蹲在他身边,一手抵住他的额头,口中赫然发出了一模一样的怪叫声。 但,相对而言,老白这种怪叫声要平和许多。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原本张牙舞爪的顺子渐渐平静下来,叫声开始变得抑扬顿挫,犹如在唱歌,但依旧很怪,不似人的声音。 “快,快给我拿纸笔来!!” 老白扭头催促。 然而,放眼这鱼舱里,哪有笔? 于是,老白摘下腰间的匕首,一边倾听着顺子怪叫声,一边用匕首在木板上留下一连串的刺痕,时紧时疏,倒像是以前的电报一样,“铿铿铿”的响声很有节奏感。 这时候我们也瞧出了不同寻常之处,顺子的怪叫声里似乎掩藏着巨大的秘密! 鹞子哥凑上前去,蹲下身子看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询问老白,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你没瞧出来吗?现在这具身体根本不是顺子的意识在做主导!!” 老白一边忙碌,一边说道:“我身上揣着蛊王,刚刚仔细感受了一下,他伤疤里……确实存在着一种类似于蛊的微生物,却不是蛊,倒像是……一种寄生虫!现在正是这些寄生虫在做主导,这怪叫声里,掩藏着巨大的秘密,可能当初十七区里袭击他们的未知之物有关!!” 这个逻辑是完全说的通的,顺子身上的伤疤是十七区里的未知之物留下的,如果是寄生虫的话,极有可能带着那个未知之物的一些特征,甚至说……那个未知之物就是依赖这些寄生虫,此刻完全控制了顺子! 鹞子哥不淡定了,询问顺子到底说了些什么。 “哎呀,你哪来那么多屁话?没看老子现在也在做记录吗,这需要时间来破译!!” 老白额头已经见汗,握着匕首的手在轻轻颤抖着,使唤匕首的频率越来越高,应该是顺子怪叫声里蕴藏的信息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复杂,让他开始感觉到吃力了,不过他还是有些迟疑的说道:“我是精通兽语的,绝大多数兽语其实表达的意思非常简单,也非常直接,可是……这门语言,是我生平所见兽语之最,复杂程度……已经接近人类语言了,单单从音节上来看,这很像是一些哺乳类海洋生物的语言,嗯……怎么说呢,与海豚的语言非常相似……” 他这话像是推开了一扇窗,再仔细去品味顺子的怪叫声,别说,还真是和海豚有些相似,但更加的抑扬顿挫。 我们几人立即凑了上去,观摩老白所做的纪录,其实都是打心底好奇,顺子……到底在说什么? …… 第274章 顺子的秘密 按照老白的说法,万物皆有灵,任何生灵都有自己的沟通交流方式,想明悟对方的语言,需要极高的天赋,注定只能是一少部分人的专利,而以人类目前的本事,还无法大规模破译这些生物密码。 毫无疑问,无垠的海洋,恒河沙数的生物当中,海豚算是其中最具智慧的一种,它们的语言也是最复杂的! 以老白目前的程度,想完全听懂海豚的语言很难,这种生物不仅能进行简单沟通,还会给彼此起一些绰号,甚至是为海洋的其他生物进行命名。 而且,海豚的语言是有方言和语种这么一说的!! 太平洋的海豚听不懂大西洋的海豚说的话,就像华夏人听不懂西方人的话,这是需要学习的! 最开始的时候,老白仅仅是听着顺子的嘶吼声很像海豚语,所以才直接出言制止了我师父将对方击晕。 实际上对方说了什么,他并没有听懂,需要时间结合诸多兽语进行破解。 至于他安抚顺子时的叫声,其实很简单,那就是海豚哄孩子睡觉的! 虽然海豚看起来一直在游泳,仿佛永不知疲倦一般,实际上,它们也需要休息,只是它们睡觉时只有半个大脑在休息,另外半个处于兴奋状态,彼此交替,既可以保证睡眠,又能防范敌人。 了解这种生物的人都知道,海豚感情极丰富,对于子嗣后代的照顾,从某种意义上直逼人类,当它的子嗣需要休息时,它就会发出老白发出的那种声音,就像我们人在哄孩子睡觉时哼哼的曲调一样,不需要有什么具体的意思,只是那个调子就能让孩子昏昏欲睡! “顺子发出的这种兽语,百分之九十近似于海豚语,但更加成熟,趋于智慧物种的语言……” 老白叹息一声,依旧在忙碌着,似乎这是个极其费神的事情,他显得有些疲倦,轻声道:“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你们先出去,我需要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和充足的时间来破译这些兽语。” 关于这方面我们一无所知,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完全配合,听他这么说,鱼舱里的人一股脑儿的全都离开了。 到了甲板上后,船员们分散开休息去了,老独眼亦在其中,腋下夹着一件破棉袄子在甲板上寻了一个避风的角落正准备睡觉,见我师父在船头冲他招手,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过来。 我师父开门见山,直接询问道:“这样的情况在顺子身上不是第一次了?” 老独眼耷拉着脑袋,本能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 鹞子哥见状,便递给他一颗烟。 老独眼蹲在甲板上拼命的吸烟,烟头明灭不定,烟雾中他一张脸都笼罩在浓重的阴影中,也不知这件事让他联想到什么,明明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身上却透着一股子日薄西山的暮气,直到一整支烟吸完,烟屁股都开始燃烧,散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时,他才察觉到指间的滚烫,浑身一激灵,忙丢掉了烟头。 我师父再次出声询问了一遍。 老独眼这才说,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但像这回这么诡异的,还是头一回。 顺子身上的异状极有可能是破解十七区秘密的关键,我师父对此非常上心,就让鹞子哥把一整包烟全都给了老独眼,让他不要急,慢慢说,事无巨细,都不能放过。 老独眼明显不是个擅长言谈的人,说的断断续续,有一搭没一搭,也不知他是无意还是故意,竟然泄露了海帮巨大的秘密。 他告诉我们,海帮看似神秘,其实并不难找,以一个个小渔村的形式撒在泉州港沿海地区,村长就是海帮的中层管理人员,一旦有事,总部会把命令下达到村长,再由村长进行传达,他们有事上报的时候也是这般,平日里基本与总部处于失联状态,过着跟普通渔民差不多的生活,也得出门打鱼赚钱,得的收入直接上缴,再由总部进行分配,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他们会习武,有所成就后,就会被总部带走,据说能学到更高深的本事,十有八九是踏入修行层次的。 如今这条船上的船员,都是来自于同一个村子,顺子亦如是。 不过,他们这些人是那个村子里土生土长的,自小到大都在村子里,而顺子却是个外来户。 当年,顺子从十七区死里逃生回来以后,被海帮总部带走,又是治疗,又是问询,折腾了数年工夫,直到确认顺子没什么用后,就直接将顺子丢到了老独眼那个村子里,让村民们一起照顾,打那以后再没搭理过,直到我们重提十七区之事,这个被遗忘之人才再次被想起。 “可他们不知道,十七区的事情,根本就不是记录在了顺子的脑子里,而是记录在了他身上!!” 老独眼冷笑道:“他们根本就没找对方法!!” 按照老独眼所说,顺子身上的其他问题,必须是见到海水才会暴露出来的!! 顺子到了他们村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少年了,到了干活的年纪,自然被老独眼他们带到了船上。 结果,渔船出海仅仅不到一天,顺子的行为举止就开始变得古怪,食欲不振,见到做好的饭菜掉头就走,最开始的时候,老独眼他们还以为顺子只是头一次出海,有些不习惯,便没多做理会,那天晚上恰逢老独眼值夜,途径鱼舱的时候,忽然听见鱼舱里传来一阵阵悉悉索索的诡异声音,老独眼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就打着手电钻进了鱼舱里。 只见,一筐筐冷冻的死鱼烂虾里,顺子就蹲在其中,手里捧着一条生鱼吃的满嘴满脸都是血,笑的还格外怪异与狰狞,而且不喜光,被手电筒一照,立即勃然大怒,扑上来就撕咬老独眼。 “那时候的他……比这次要吓人的多!这次顶多只是没神智,可那一次他看起来像是个怪物,嘴里的牙齿都是尖的,而且身上的伤疤出,竟然长出了一种黑青色的细小鳞片!!” 老独眼回忆起那时的情况,脸上依旧有恐惧一闪而过,随即说道:“不过那时候他终究是个小少年郎,力气还没长成,哪里现在这么凶悍?我虽然瞎了一只眼,但也不是他能放倒的,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给摁住了。” 说此一顿,老独眼垂头叹息:“那时候我不是没想过一刀结果了他,他这个样子,哪还有半点人样?活着也是遭罪,不如死了,可我举起了刀,终究没下得去手,那只是个孩子,我也有孩子,和他一般大小,怎么能下得去手呀? 我也知道,我如果把他直接带出去,按照海帮的规矩,这种怪物要被直接烧死的,所以我就偷偷隐瞒了下来,找了根绳子把他绑住带走藏了起来,那时候我看他满脸冰碴子,可怜的慌,就用热水给他擦了擦身子,结果第二天,他就没事儿了,我也松了口气。 后来又出了几次海,我渐渐就发现了个规律,他身上的怪事好像和海有关系,在陆地上根本不会有事,可一下海,立马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纸包不住火,顺子的问题,终于让村子里其他人发现了。 不过,那时候顺子已经在村子里生活了很长时间,人心都是肉长的,真要村民们把顺子给烧死,也下不去手,于是大家瞒着村长凑在一起合计,就不让顺子出海了。 除此之外,老独眼还发现了不少。 譬如,当顺子坐在海边的时候,冲上滩头的浪花会变的格外的凶猛。 还有,水里的鱼一见到他,就跟傻了似得,伸手去捉都不知道逃跑。 “我觉得顺子身上表现出来的异样,可能与十七区里袭击他的东西有关,甚至说,这些特征,就是那东西的特征。” 老独眼淡淡说道:“身上有黑青色的鳞片,不喜光,喜欢冰冷的环境,能控制海水,震慑鱼群……张先生,您见多识广,觉得这到底是什么呢?” “我不是海帮的人,对这些海里的东西不甚清楚。” 我师父笑道:“你神态淡然,十分笃定,想必你自己心里早已有数,何必问我呢?” 老独眼沉沉叹了口气,徐徐吐出两个字:“鲛人!!” “你见过鲛人吗?” 张歆雅饶有兴致的询问了一句,并说道:“很多古籍上都记载着这种东西,甚至有很多人亲眼见过,可是科学家非说是人们眼花了,把儒艮当成了鲛人。” “欲盖弥彰,何患无辞?” 老独眼冷笑:“活的鲛人我没见过,但有一年我们在一座孤岛上停泊休息的时候,岸边有一具曝晒干瘪的尸体,鱼尾人身,虽说腐烂的面目全非,但究竟是不是海牛我这个海里混了半辈子的人难道认不出吗?” 他又说,活着的鲛人没人见过,究竟像不像传说那么厉害,谁也不知,但顺子表现出来的特征,让他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所以说,你认为十七区其实可能是个鲛人窝?” 我师父嘴角含笑,紧接着话锋一转,又问道:“那么,海帮总部对顺子的这些情况,其实是一无所知的?!” “他们把他丢到我们这儿以后,再没过问,上哪知道去?” 老独眼说道:“而且这孩子跟我们生活了那么长时间,我们要是告诉他们,他们还不知道怎么摆弄这孩子呢……” “那这可就说不过去了啊!” 鹞子哥忽然说道:“照你这么说,想让顺子恢复正常,热水一泡就行了,他身上沾染的那些东西来自于鲛人,鲛人不喜热,热水一泡,那东西就蔫吧了,不会再控制顺子,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跑来找我叔呢?你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把顺子的秘密展现在我叔面前吧?可你又说,你之前不建议顺子出海,这是出于保护他的目的吧?恕我直言,如果你把这一切隐瞒下来,不是对你们更有利吗?这样一来,我们对十七区一无所知,甚至去了那儿以后,都找不着门道,最后无功而返,对于你,对于顺子,对于所有的船员,这样难道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老独眼面色变换,一会儿黑,一会红,过了半响,才憋出一句:“张先生是个有本事的人。” 随即,他又说:“他们找到我们的时候,我当时确实说顺子不该来,可不等我解释,他们又说,如果这一趟出去有了发现,或者说我们尽全力了,哪怕最后没回去,我们的孩子也会被送到总部,这……太难得了!我不希望我儿子也像我一样,一辈子窝在村子里,做个海帮最下等的成员,赚了钱不是我们的,苦活累活都我们干,落下残疾,分的钱一天比一天少,然后哪天人家不高兴了,一脚把我们蹬出去送死!” 这番话,老独眼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眼中闪过一抹羞愧。 如此一来,倒是说得通了。 他怨恨海帮,对于海帮的所作所为,怀恨在心,可是,却不反抗,不叛逃,只是希望他的孩子更进一步,成为他讨厌的那种人。 他对顺子有感情么? 应该是有的! 甚至,他想过保护顺子,可是,当涉及到他儿子的利益的时候,无论是他的性命,还是顺子的,又都不重要了。 于是,他把顺子推了出来,不再藏着掖着这些秘密,希望我们这一趟能有所收获,那更是他孩子的未来。 今夜他来找我师父的时候,想必内心是纠结的,但,最终他做出了抉择。 很矛盾,可是……这便是人。 我师父点了点头,没有对老独眼的所作所为多说什么,老独眼暗自松了口气,他似乎挺怕我师父看扁了他。 一时间,我们都没说话,我们在暗自思索着这里面的线索和信息量,至于老独眼在想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一夜的工夫,就这么过去了。 当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鱼舱里忽然爆出一声欢呼,紧接着老白的声音传了出来:“我明白了,我明白顺子说的这些是什么了,这是一首歌!!” …… 第275章 阴螭 昏暗的鱼舱内空气污浊不堪到极致,腥气扑鼻且不说,如今更是一片狼藉。 顺子倚靠在一个角落里蜷缩着沉睡,仿佛经历了什么恐怖的事情,明明是个正当壮年的小伙子,此刻却看起来分外的凄凉与可怜。 地上有不少血迹,更有许多瓶瓶罐罐摆放的到处都是,看得出,那些个瓶瓶罐罐都是船员们喝水用的水杯,此时里面却盛着鲜血。 老白背对着我们,正在捣鼓这些瓶瓶罐罐。 这一切看起来触目惊心,像极了一些邪恶的蛊术师培养邪蛊的场所。 绝大多数船员还在外面的甲板上吹着海风睡觉,随同我们进来的只有老独眼和那个残了一条腿的汉子,见到这一幕后,两人都惊呆了。 “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那独腿汉子瞪大眼睛,颤声道:“你这是干了什么?顺子呢?顺子被你给整死了!!” “吵吵什么呢?” 老白回头,一整夜不见,整个人形象都大变了,形容枯槁,顶着俩大黑眼圈,眼珠子里面都是血丝儿,与那种疯狂的科学家有的一拼,活脱脱就是个吸血老鬼,被他一瞅,那独腿汉子都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 老白没理会他,目光落在我们几人身上,立即大喜,上来就拉我。 我注意到这货手上全都是干涸的血迹,有些担忧的看了顺子一眼,忍不住低声询问他,是不是真把顺子给玩死了? “想什么呢!” 老白瞪了我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老子又不是鹞子,是那种滥杀无辜的人么?这小子没事儿,他身上的问题我已经解决了,现在不过是睡着了而已,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来。” 这就根治啦? 而不是像老独眼一样,仅仅是用热敷压制了那种寄生虫? 我不太确定的又问了一遍,得到老白肯定的回复后,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眼,心想这孙子还真是个蛊术天才,倒是被五花八门的奇巧淫技给耽误了好几十年。 不过想想也是,人都是惧怕虫子的,这是远古人类在基因里就写下的恐惧,一直遗传到现在,看见密密麻麻蠕动的虫子,我想大概没有几人不会心颤,偏偏老白这孙子是个例外,他说除了被蛊王控制着身体去吃虫子以外,其余时候,他看见什么蜈蚣蝎子之类的东西就觉着亲切,这不是天赋是什么?! “来来来,你别问东问西了,哥们带你看个好东西!!” 老白又陷入了怪异的狂热中,就跟没看见我师父他们还跟在后面似得,拉着我蹲下,开始在地上的瓶瓶罐罐里面翻找了起来。 我注意到,这些瓶瓶罐罐里装满了血液,但并不粘稠,应该是掺了水以后稀释过的,同时老白自己的手臂上还有不少伤口,他应该是用了自己的血。 老白挑挑拣拣,最后寻出一个罐头瓶子,递给了我。 我没瞧出这瓶子有什么不同,老白神秘兮兮的说等会我就知道了,然后用手指在罐头瓶上弹了弹。 一个小小的印记在他所弹的地方渐渐浮现出来,大概有拇指印大笑,若隐若现。 我看不大清,便凑近了一些,老白这时“啪嗒”一下打开了手电筒,光芒穿透罐头瓶,让里面的血水变得透亮起来,那个小小的印记瞬间变得清晰起来,赫然是一张人脸,而且极其凶狂,罐头瓶中发出“哇”的一声大叫,猛地朝我扑来,又撞在瓶壁上被弹了回去,我也被这忽然而来的剧变吓了一大跳,手一哆嗦,差点把罐头瓶子扔出去,好在老白眼疾手快,及时接住了,然后他就在一边没心没肺的大笑。 不用说,这孙子绝对是故意的。 短暂的惊愕后,我也来了兴致,方才那一刹那我分明看见,在那张人脸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黑影,于是就拿起手电筒照着罐头瓶细细观察。 只见,里面有一条足有十几公分长的大虫子,正在不停的游动,它似乎不喜光,被强光照射显得非常狂暴,不停的撞击瓶壁。 乍一看,这东西与海里一种叫做博比特虫的东西非常相似,身体细细扁扁,呈青黑色,与蜈蚣很相似,在身体两侧恒生出密密麻麻的腿脚,不计其数,那些腿脚很细很细,似绒毛一般,偏偏却长着一张人脸,极为怪异渗人! 我一边观察这东西,一边询问老白:“这个就是顺子身体里的那种寄生虫吗?!” “正常来说没有这么大,很小很小,小到只能用显微镜才能看到。” 老白笑道:“眼前这个,是那些寄生虫的王,养蛊人通常将这种东西称之为——阴螭。” “阴螭?这是个什么东西?” 张歆雅奇道:“是蛊虫吗?” “一种不是蛊虫的蛊虫。” 老白说道:“蛊王通灵,黑苗土司在培养它的时候,给它灌输了不少的东西,这玩意的名字和噱头还是它和我说的。 蛊是人工培养,然而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总有那么一些虫子,不是蛊,却有媲美蛊的神奇能力,算是一种异虫。 阴螭就是其中一种,据说这种东西生活在万米之下的大海沟,不见光,汲取海中阴气,生活方式类似于寄生虫…… 这种东西现在也就是玄门之人知道一二,但也有传言说,在海下,阴螭并不少见,只不过人类目前只探索了百分之五不到的海域,探索深度不曾超过七千米,万米以下的深海完全是未知区域,所以,对这种东西的了解几乎为零! 黑苗有一位土司一次偶然去海边时,听说当地渔民打到了一条怪鱼,便过去买下了那条怪鱼,并且从其身体里面剥离出一条阴螭,想来那怪鱼是从万米深海下浮上来的,可惜因为压力环境等原因,怪鱼是死了,但阴螭却活下来了,他经过仔细研究后,发现这种东西非常有意思,它们本身是没有任何智慧的,可当寄居在其他东西身上后,就会受到宿主的影响,开始不断模仿宿主,带上宿主的许多特点,而且一生只会有一个宿主,若是跑到其他生灵身上的话,就会尝试着去控制对方! 黑苗土司觉得这种东西很有前途,如果培养得当,可能会培养出一种凶蛊,使其能听命于自己,去控制他人,可惜,他得到那条阴螭后,没过多久那东西就被他玩死了!” 说此一顿,老白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这东西就藏在顺子的脑袋里,我和蛊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它骗出来,也是顺子命不该绝把,不然在过一些年,等它待腻歪了,就会吃掉顺子的脑髓,然后离开去寻找下一个目标,谁让顺子不是它的原宿主呢?” 鹞子哥询问道:“也就是说,这东西控制顺子所表现出来的种种异常,就是它原宿主的特征?!” 老白点头。 这倒是与老独眼的说法不谋而合。 不过,老独眼仅仅是一种猜测和怀疑,不是那么靠谱,现在算是实锤了!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老独眼说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得到验证,心里并不平静。 难不成……还真跟传说中的鲛人有关系? 老白并不知道这一茬,见我们神色有异样,就问我们怎么了? “没事。” 鹞子哥摇了摇头:“你和我们说这些,其实就是想告诉我们,顺子陷入癫狂时说的那些怪异的语言,其实就是阴螭原宿主的经常会说的话。” 老白再次点头:“不错,但那不是什么话,而是一首歌!” 说完,老白扯着破锣嗓子“啊啊啊”的哼哼起来,犹如杀猪! “打住!” 我举手告饶:“这咋还唱上了呢?!我们只需要知道歌词的大概意思就行了!” 老白瞪了我一眼,没好气的说:“不唱咋能凸显出那种意境呢?” “行吧,那你就唱吧。” 我叹了口气:“不过就别开头啊啊啊的哼唱了,你直接唱词儿,咱们利索一点,这熬了大半夜了,真挺累的!” 老白又开始“啊啊啊”的哼了起来,我师父轻轻咳嗽了一声,这孙子终于不作了,模仿着顺子惨叫时的声调,唱出了一首没头没脑的歌。 “故土不复,勇士犹存。 时光虽逝,神圣永恒。 三尺黄土,万丈深海。 尘封的大门终将打开。 古老的荣光照耀大地。 献你所有,与斯同在。 神国之光,耀你长存。 ……” 这便是歌词的大意,老白觉得自己破译的还是比较成功的,至少有八成是靠谱的。 “有点意思……” 我师父听后陷入了沉默,想了想,不禁笑道:“看来这个十七区藏着天大的故事,并不仅仅是我们要找的蓬莱山……” 第276章 神秘吊坠 于我师父这般见多识广的人而言,能给出有意思这四个字评价,已经殊为不易。 我没有我师父那般见识,自然也达不到那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地步,这首歌落入我耳中,其威力就不亚于山呼海啸了。 按这歌里的意思来看,在十七区的深海之下,竟然有一片失落的国度? 可据我们所知,那是传说中的蓬莱仙山呀! 没有任何传说,亦或者是古籍记载显示,蓬莱仙山的上居然会有一个古国。 这是信息上的不对等,出入太大,完全颠覆我们的认知。 再者,歌是从鲛人口中唱出,能让阴螭这等寄生虫都受到影响,深深铭记,足以说明,这首歌应当是鲛人常常传唱的,在心目中几乎将这首歌视为神圣,这说明十七区中的鲛人,似乎……与这个所谓的古国有关,这等幽怨的腔调,倒像是这个古国的遗老遗少。 难道说,这个所谓的古国,其实是个鲛人之国? 这个荒诞的念头刚刚冒出,便被我立即掐灭了,虽说大海对于人类来说一直是个神秘的禁区,传言中有很多神秘的古国曾在这里出现,譬如亚特兰蒂斯等,但鲛人之国这等事情,我还是会本能的排斥。 还有,这首歌里充满希望,好像这个尘封的古国有朝一日还会出现一样,里面究竟藏了什么样的秘密? 当年郭洵窃走杨玉环的尸体,远渡蓬莱,是否与此有关? 太多太多的疑问了。 而纵观整首歌,若说最让我们震撼,则非那句献你所有! 我几乎立即联想到,这与十七区的大诡异出现有关。 海帮总结了历来所有在十七区出事儿的案例,推测十七区的大诡异,可能和船员们在船上的某种无意识行为有关,而且这种行为是绝大多数船员经常会干的事情,正是这种行为,刺激到了不可知的东西,引发大诡异。 那么,是否是船员献出了什么? 我猜测八成是的!! 至少,从歌中的意思来看,应该是进行某种献祭,就会被这个所谓的尘封古国接纳,鲛人会出现,赐予永恒的荣光。 什么是永恒? 活着是弹指刹那,死亡才是永恒。 鲛人所谓的恩赐,应该就是一场暴力屠杀!! 可话又说回来了,船员们到底是献出了什么呢?! 这我们可就不大清楚了,于是我拉着老独眼询问,海帮的船员们在海上是否会进行某种献祭?或者说,出于某种传承或者讲究,会将什么东西抛入海中? 老独眼显得有些迟滞与木讷,应该是有些不知所措,与那独腿汉子彼此对视,两人都卖力的思索了很久,又齐齐摇头。 “不可能,不会有这种情况的。” 老独眼说道:“我们普通海帮成员多是会点拳脚功夫,更高深的本事都在总部的掌握当中,譬如献祭,我们都不懂,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去献祭呀,所以您说的这种情况根本就不可能会发生,我曾经见过总部的一个大人物,跟着他出去办过事,他也和我说过,献祭都是有很具体的目的的,一般不会随随便便进行。 至于您说的,我们会出于某种传统,把一些东西丢入海里,这就更不可能啦,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我们这些人世世代代都吃这一方大海,比其他人更懂得去保护和尊敬大海,随随便便丢东西,那是污染啊,这和用纱网打鱼有什么区别?一网下去,大鱼小鱼都没跑,今儿个我让他们断子绝孙,明儿个它们就让我们断子绝孙,对这个我们很忌讳的!” 我听后也有些懵,这些都没有,那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那些个鲛人? 种种线索都指向了这方面,偏偏我们却把不住关键,这让我心态有点爆炸。 我师父也瞧出了这一点,便叹了口气,说慢慢想,招手让大家各干各的,而后领着我们离开了鱼舱。 老白屁颠屁颠的把那些瓶瓶罐罐拾掇了起来,笑的跟朵花儿似得。 结果,一到甲板上,我师父便叫住了他,让他把阴螭处理掉。 老白还以为自己听岔了,下意识的又问了一遍,确认我师父是让他处理掉阴螭后,脸都白了,就差坐下撒泼打滚了。 我师父就问他,阴螭除了害人,可还有什么用吗? 老白想了半天,没想出一丁点的用处。 我师父说,清微道是清静之地,能容得下苍生的倾诉,也能容得下天下的正道,可唯独容不下邪魔外道,老白若是想养蛊害人,要嘛今日他清理门户,要嘛老白离开真武祠。 在我师父犀利的目光下,老白只能生了一盆炭火,将那阴螭丢入火中,这东西太邪性了,一入火中,嘶鸣惨叫不已,声音凄厉的犹如正在遭屠戮的人,片刻后爆碎,火盆里刹那间腾起近一米高的绿色火焰,经久不息,盆底却不断有鲜血渗出,许久后方才渐渐平复。 老白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火盆,神情哀伤的让人误以为那盆中是他儿子一般,结果我师父从船舱里出来瞅了他一眼,他一跃而起,照着火盆里吐了一口痰,留下傲慢而矜持的淡淡一瞥,撂下一句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扬长而去。 我们几人也被这东西的死亡场景震慑的久久难以回神,这哪是什么神秘生物啊,分明比邪尸恶鬼还要邪门儿,震惊之余,我们也不得不感慨,人类对这个世界了解的还是太少了。 船继续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漂泊着。 无论是我,还是我师父他们,满心都在思索着那首歌,可惜没什么收获,还是毫无头绪,顺子已经恢复了,阴螭取出来后,他的脑瓜子就跟一下子灵光了许多一样,至少行为举止不再那么白痴,但是对于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以及当初他跟着父亲所经历的一切,依旧是一无所知。 我们沿着闽越一带,顺海而行,朝胶东开进,而后甩头沿着郭洵当年跨海登陆的路线寻觅,数日时间一晃而过,我们也终于驶入了那片神秘不可知的区域。 那时,正是清晨,听到老独眼的吆喝声后,我们一股脑儿冲出船员舱。 海天一线之际,一轮红日高挂当空,天是蓝的,海也是蓝的,景色很美,没有丝毫诡异之态。 对于这个结果,我们不意外,可还是忍不住有些失望。 所谓十七区,在石老头的地球仪上不过是一个坐标,一个小圆圈,实际上,这是一片极大的海域,纵横百里。 我师父吩咐老独眼,让他们驾船在这片海域逡巡,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显然是有点碰运气的成分在内了。 老独眼有些为难,但还是很配合的答应了下来,只是提醒我师父,我们的淡水储备可能最多只能维持十几天了,这毕竟只是一艘很低端的小渔船,里面可没有淡水机,如果淡水耗尽,我们就不得不提前靠岸进行补给。 我师父咬牙答应下来,让他看着安排。 鹞子哥颇为愤懑的说,这海帮属实是有点坑。 其实我们心里很清楚,海帮一定是有大型轮船的,或者说其他更好的船只,可却只给我们一艘小渔船和一帮在他们眼中早已无用的船员,这必定是那位石老头的考量了。 我们并不曾和他说我的身体状况,也不敢说,因为涉及到了一颗地灵珠,石老头心思很深,谁也不知他知道实情会做出什么事儿,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其实心里是希望我们找不到十七区的,这样一来,我们只能无功而返,一个活着的礼官,未来才有机会报答他们今日的帮助,可同时,他又希望我们能破解十七区的难题,海帮就是因为发掘了海上的一个遗迹起家的,他们对此很感兴趣,一个半步天师带人下海,这太难得了,让他看到了一线希望,如果我们破开十七区,兴许对他们也有好处。 所以,他干脆做了这么一套诡异的安排,用最小的成本去赌博,同时,又不让我们在海上盘桓太久,有发现最好,没发现赶紧回来,这是最符合他利益的方式。 可现在却给我们出了难题,时间太紧迫了…… 接下来的数日时间,我们一直在这片海域盘桓,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我每天都会在甲板上观察每一个船员,试图能发现什么,结果却不尽人意,眼瞅着淡水越来越少,按照老独眼的估算,最多再过两天,我们就得返航了。 我几乎已经绝望了,然而就在这时候,一个人的怪异行为引起了我的注意…… 此人便是那位得了肾病长期挂着尿袋的主,大家都叫他大蔫儿,有大蔫儿自然还有小蔫儿,小蔫儿也在这艘船上,是年纪最小的一个,三十来岁,受过伤,是个跛子。 最早注意到这兄弟俩的是老白,老白是个八卦的主儿,他发现这俩兄弟胆子其实不大,来这儿完全是硬着头皮来的,自打进入十七区以后,大概是感觉到害怕了,两人成天浑浑噩噩,每过三四日,两人就必然趁着无人会钻入船舱,等出来的时候就容光焕发了…… 老白用最恶毒最猥琐的心思恶意揣度兄弟俩,并且把这事儿当成个笑话说给了我……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我观察了这么久,所有船员的行为都看在眼里,唯独这兄弟二人窝在鱼舱里时不在我眼皮子底下,实在让我好奇,眼瞅着返航在即,我也不管会不会看到什么辣眼睛的事情,决心过去偷窥一番。 这一天,大上午大蔫儿投给小蔫儿一个你懂的眼神,二人又钻进了鱼舱。 殊不知,我早已盯上了他们,立即偷偷跟了上去,蹑手蹑脚的靠近鱼舱口时,听见里面传来兄弟二人说话的声音。 “海娘娘在上,请保佑我们能平安回去,但愿这帮疯子会就此放弃,不会再来这里了……” “哥,你说咱就这么回去了,上头还会不会安排咱俩的孩子啊?” “应该不会了吧……” “那……” “那个屁,来之前看着我家那小子,我觉得能为他放弃一切,可来了这以后,老子才发现活着原来这么好,为了活着,老子什么都能放弃,不管了不管了,但愿海娘娘保佑,那帮疯子会就此作罢吧,老子现在就想平平安安回家,好死不如赖活着!!” “……” 我在外听得一愣一愣的,合着这两位居然是在求神拜佛呀? 难怪他们惶惶不安的时候会跑来这,出去又荣光换发了,敢情这是信仰的力量啊! 我暗骂老白不正经,不过心里也有些好奇,他们口中的这位海娘娘又是哪路大神? 我自认为自己还算了解各个宗教以及神祇,却从未听说过这么一路神仙,一时间也觉得新奇,不知不觉偷偷摸进了鱼舱。 昏暗的舱室内,大小蔫儿俩兄弟正背对着我,撅着个屁股,对着前面一直拜啊拜。 摆在他们面前的,其实就是个项链吊坠儿,一个锯齿状的圆形外圈,里面是个六芒星。 “这个符号……” 我一阵迟疑,隐约觉得这个符号有些眼熟,细思片刻,脸色豁然大变,转手从腰后摸出天师刃,厉声大喝:“你俩到底是何方妖邪,速速现身!” …… 第277章 唤灵符 大小蔫儿正一脸虔诚的拜着那项链吊坠,浑然没有察觉到我已经悄无声息摸到他们身后,一声大喝之下,兄弟俩都被吓得直接跳了起来。 可惜,晚了! 我大致瞧得出,大蔫儿就是个摆设,挂着个尿袋子,能扑腾到哪儿去?这小蔫儿倒是看起来有些手段,所以我上去后直接对着小蔫儿下了黑手。 说时迟,那时快,小蔫儿刚刚转过身来,天官刃已然抡圆了当头落下,我卯足了浑身的气力,隐隐能听见天官刃落下时发出“呼呼”的气爆声,一棍子若是敲个结实,他当场就得死在这,不过这主反应速度倒是快,及时歪了歪脑袋,这一棍子最终狠狠落在他肩膀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小蔫儿惨叫一声,立即倒地,半边身子都无法动弹,只能在地上哀嚎。 “妈呀!!” 大蔫儿尖叫一声,连他亲兄弟都不管了,趁着我对付小蔫儿的功夫,猫着身子就从侧面逃了去。 “杀人啦!杀人啦!!这小子疯了……” 这孙子一边跑,一边尖叫着。 我冷笑一声,回首立即追了上去,心想都这时候还给我扣屎盆子?只要是个人,谁会拜那东西?若是某些邪性的佛像等物件,你不知情当成好事在那里拜尚且还能说得过去,可是那吊坠的模样与佛像是一回事吗?不知情的人看在眼里,那就是个造型奇特的吊坠而已,谁会往玄学上想?既然拜了,那就必定知道那个图案意味着什么,我方才靠近的时候也顺带着瞄了一眼,看的更清晰,那吊坠的锯齿边缘上到处都是一些稀奇古怪似云纹一般的神秘符号,绝对是那种邪物无疑,这兄弟俩有大问题! 眨眼间,大蔫儿已经攀上了梯子,眼看我距离他越来越近,竟然“噌”的一下拔下了挂在腰间的尿袋,朝着我狠狠投掷了过来。 我一侧身躲开这突然而来的袭击,尿袋子在不远处爆开,一泡大黄尿横飞四溅,弄的我裤腿上都是,我更是恼火,不依不饶的追了上去。 这主平日里挂着个尿袋子看着半死不活,干起活来也是磨磨蹭蹭,这时倒是腿脚利落,短短刹那,已然逃到了甲板上,待我出去时,只见他撒丫子在甲板上狂奔,一边跑一边尖叫:“这小子疯啦,被邪祟上身啦,要杀人啊……” 此时正是大上午的时候,无论是船员,还是我师父他们,都在甲板上,立即被大蔫儿的惨叫声吸引了。 无双的反应最快,迎面朝这边冲来。 大蔫儿一见无双,如见了救星,脸上也涌出喜色,张嘴正欲说话,“嘭”的一记重拳猝不及防下落在他脸上,两颗大黄门牙凌空飞起,大蔫儿仰面倒下,不停抽搐着。 我飞身扑了上去,抬起天官刃要打,刚刚赶到的老独眼一下子护在了大蔫儿身旁,眼看这一棍子落下是要把老独眼先打死,我只能收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独眼也被我那凌厉一击吓得不轻,直喘粗气,定了定神,立即说道:“卫小哥儿,我不知道我这兄弟干了什么事得罪了您,惹得您如此勃然大怒,我先替他赔个罪,您便先收了家伙如何?他就是个不懂礼数的糙人,犯不上见血闹出人命!” 他一大把年纪,有这么个姿态,搞得我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下,方才耐心说道:“大叔,你别被他骗了,这兄弟俩身上有问题,八成不是个人,这是我亲眼所见!!” 大蔫儿这时总算从无双那一拳里缓过了神,满嘴是血,说话都漏风,挣起半个身子便破口大骂道:“你才不是人,你全家都不是人……” 老独眼就在旁边,他大概是觉得自己比较安全了,嚷嚷起来没完没了,还冲着无双特委屈的大叫:“被邪魔附身的人是他,是他!!你为什么打我!!” 无双被他说的脸一红,特腼腆的抓了抓头,很不好意思的抿着嘴对大蔫儿笑了笑,这才说道:“你是不是人不重要,惊蛰哥打你,我也就打你了,如果他继续打你,我一样还会打你……” 大蔫儿一口气没上来,差点直接过去。 老独眼也被我说的分不清是非曲直了,只是下意识的和大蔫儿拉开了一点距离。 这时我师父他们纷纷赶到,几人一直盯着大蔫儿看,看的大蔫儿都发毛了,一直嘟囔解释说自己不是妖怪。 “惊蛰,这是怎么回事?” 我师父回头看向我询问道:“他……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就对了,巫族,变化多端,肉眼难辨。” 我叹息道:“辨别他们的唯一方式,就是……观他们的信仰和行为举止。” 我师父听到巫族二字,眉毛都立了起来,显然,他也是知道这种东西的。 巫族不是人,名字里带着一个族字,实际上却是一种山野精怪,诞生于西南十万大山中,是一些动物亦或者是植物,在泥沼瘴气里孕育成精,天生就懂得巫术!! 这种东西一旦有了道行,化成人形,哪怕是张歆雅的阴阳眼都看不穿,据说它们崇拜月亮和星星,每天夜里都会祭拜,这是断定巫族的唯一方法,当然,也有另外一种说法,便是每当天狗食月之际,巫族身上会生出一层黑褐色的绒毛,这是它们唯一会现形的时候,但这种说法并没有得到应证。 我师父问我如何得知,我看了大蔫儿一眼,心想这么多人在,他应该是闹不出什么幺蛾子,于是便让我师父他们跟我来,鹞子哥拎起了大蔫儿,一股脑儿的返回鱼舱。 小蔫儿还在鱼舱里躺着,不停的哼哼,应该是我那一棍子打的太重,伤了他的筋骨,一时半会儿是站不起来了,见我进来,吓得都蜷缩成了一团。 我没理会他,直接从地上捡起那个吊坠递给我师父,轻声道:“师父你看这东西!” 我师父有些疑惑的接了过去,可他拿着吊坠看了片刻后,二话不说,拔出腰间古剑,一剑朝大蔫儿头上砍去。 “等等!!” 老独眼原本都有些退缩了,可这时候又跟抽风了似得,张开手臂横在大蔫儿面前,闭着眼睛大声飞快说道:“张先生,误会,这是个误会啊,您手里那东西是海娘娘的信物啊,跟什么巫族没关系!” 我师父剑抵在他额头的刹那停下了,蹙眉道:“你也知道?!” 老独眼被我师父看的发毛,生怕我师父一剑切开他脑袋,忙说道:“当然知道了,我们海帮的人都拜海娘娘啊,可我们真真切切的都是人,如果我们有那么厉害的本事的话,何至于沦落到这地步啊?我们这里每个人的身上都有海娘娘的信物!” 果然,一听他这么说,挤在鱼舱的所有船员都从衣领里掏出了相同的吊坠。 我师父见此,徐徐放下了手中剑。 老独眼大松一口气,一屁股坐下,苦笑道:“海娘娘就是我们海帮的神,实不相瞒,我们不信三清道尊也不信如来佛祖,就信海娘娘,打小就拜这东西,真不是什么巫族啊! 不过,我跟你说,海娘娘可灵了,我年轻的时候是个混蛋,好赌,每逢发了例钱就忍不住去耍上两把,旦逢耍钱,先拜海娘娘,当天必定大杀四方,那时候也赢下了家财万贯,花钱大手大脚,没留下什么钱,后来估计是看我做的不是什么好事,海娘娘也看不过眼了,所以不保佑我了,渐渐的就到了这一步!” 另一个人也说道:“是咧,海娘娘真的灵验,有一年我们在海上遇见了海啸,本来是必死无疑,一群人就躲在船舱里拜着海娘娘等死,结果,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死,一出去,哎,海啸过去了!” “……” 我神色怪异,心想这世上还真有人拜这东西?巫族百年难得一见,若说一两个是巫族还可信,若是满船人都是巫族,那真的是天纲大乱了,就不可能会发生。 看来,我还真是错怪大小蔫儿了? 我师父询问道:“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信海娘娘的?” “这可时间长了……” 老独眼说道:“我儿子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我爸,我爷爷都是这样,据说打我们海帮打出现起,就开始信海娘娘了……” 海帮的起源我师父早已说过,最早就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渔民,因为在海上找到了一个遗迹,得了本事,这才发家。 也就是说,这个符号就是来自于那个遗迹? 难道那个遗迹跟巫族有关吗? 那这可就太惊人了,了解的人都知道,巫族有多可怕,我也是从那本偃师机关术里才得知这种东西,据说出现一个,便能乱了阴阳,生灵涂炭,是最为凶戾的山野精怪,人们都说旱魃可怕,一旦出现,赤地千里,实际上这巫族可比旱魃厉害多了!! 我想得很多,收回神的时候,看着老独眼他们就有些怜悯,说道:“如果我说,你们现在落魄到这地步,其实都是这海娘娘的信物害的,你信不信? 比如你,一个人一辈子的钱都是有数的,定下多少就是多少,你被信物帮助,走了鸿运,头几年把一辈子的钱都挥霍了,下半辈子自然落魄,而你这后半辈子的花销,早就不是你命定的钱了,花了不该花的钱,这是有代价的,你那只眼睛就是代价,往后啊,你身上还会缺斤少两的,只要你一天需要花钱,你就得损自己一天!” 说完,我又看向那位说海娘娘救了他性命的主,就跟点评似得,说道:“大兄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富贵透支了挺可怕,肢体会遭灾,可这命要是透支了,那就得以命抵命呀!那场海啸发生的时候,其实就是你命尽之时,结果你却活下来了,这条命早不是你的了,你瞧瞧自个儿现在成什么样了,眼咪咪着,只能看见四周十来米的地方了吧?跟你说话半天才回神,耳朵也不好使了吧?还有这胳膊和腿,瞧瞧这细的,估计全身肌肉快萎缩完了吧?兄弟,再加把劲,你就是下一个霍金!这还不够,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活下来后没过多久,你家里的某个亲人就死了吧?嗯……不是你爹妈,就是你儿女,肯定是这俩茬儿,看你那鹰钩鼻子就知道你是个刻薄寡恩的主,死老婆这种事儿兴许对你来说还是好事儿呢,所以应该不是你老婆死了,一定是你最亲的那个人……” 这人脸都白了,明显是被我说中了。 老独眼结结巴巴的说道:“卫小兄弟,没这么玄乎吧……” “没这么玄乎?你仔细想想,你们海帮的人拜了这海娘娘以后,最后能的善终的有几个?瞧瞧你们这满船的人吧,还是一个村子的,一个小渔村才多少人啊,轻轻松松拉出十来号残疾……” 我冷笑,眼看老独眼脸色越来越白,这才将那吊坠从他脖子上扯下来:“这世间有些符号它并不仅仅是个符号,上通天道,有鬼神莫测的力量,要不然道家的符纸怎么就那么灵验与厉害呢?你说的这海娘娘的信物,其实就是一道唤灵符,这东西能通巫术的力量,只有巫族使用才有威力,普通人使用,那就是祭祀!明白吗?献祭!!它满足了你愿望的同时,献祭的就是你自身,这才是天道,天道是公平的,一切皆有代价!” 四周的船员们被我说的一个个面色发白,显然都有了太多了联想。 一直“吧嗒吧嗒”抽旱烟的李老头听了我的话后,却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刺激,烟斗都“啪嗒”一下掉地上了,失声道:“献祭?你刚刚说——献祭!!” 我面色骤变,紧紧攥着手中这道唤灵符:“没错,献祭,是了,献祭指的就是这个!!他们信仰这个东西,每当六神无主之际,就会祭拜海娘娘,而这里又是十七区,凶名在外,来了这里的海帮成员其实心里都是害怕的,都会下意识的去求神拜佛,结果……却引动的巫术的力量,被鲛人所感知。 原来,所谓的祭品,其实就是人!!! 这就是打开十七区大门的钥匙!!” …… 第278章 黑水 有好事者曾说,男人这一辈子其实很苦,像头老牛一样辛苦耕耘半天,除了劳累再没有别的体验,说到底就是差最后那么一哆嗦而已,然后一切就会变得物超所值。 我觉得,我现在就找到这一哆嗦的感觉了! 在这片海域逡巡徘徊已经好几天了,自己的性命又是风中烛火,随时会熄灭,当中苦闷难以言表,如今一朝灵光闪过,整个人豁然开朗,浑身的毛孔都快舒坦的冒泡了,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不仅是我,就连我师父他们也泛出喜色。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愁,我们这头是高兴了,老独眼可就不踏实了,这主看似一副铁血硬汉的模样,实际真打交道便知其滑溜的很,先是狠狠夸赞了一通我师父的仙风道骨,把人高高的捧上去,紧接着又说他们这些老哥们的可怜遭遇,以及这一路以来的劳苦功高,末了才话锋一转,说他们这一趟虽说做好了一切的心理准备,可死于十七区的大诡异,和被我们投入海中献祭,这压根儿就是两码事儿,想来似我师父这般人物,应该不会做这么丧心病狂、惨绝人寰的事儿吧? 我听后一阵哭笑不得,原来这是误解了我那句祭品就是人的意思,以为我要把他们投入海中,于是我不得不向他们解释,所谓的献祭,只是走个过场,不是真的要把他们献出去,而是让他们对着海娘娘去祈祷,打开这片神秘海域的门户。 老独眼不解,就说大小蔫儿不是已经试过了么?也没有引发大诡异,我的猜测应该是不成立的。 这个提问一针见血,四周船员纷纷应和,明显是信不过我们,他们被海帮抛弃过一回,担心我们也抛弃他们。 就连张歆雅也存疑,如果说大诡异的出现和这种古怪的祈福习惯有关,按说早出事儿了,大小蔫儿的这种行为已经持续了两三天了,不会到现在仍然风平浪静。 我琢磨了一下,就解释说,十七区的诡异并非是某种机关造成的,也不是是天然形成的绝地,而是来自于海下的一个古遗迹,从老白破译的那首歌中可以看出,我们猜测的鲛人,应当是这个古遗迹里类似于守卫一样的存在,当它们判定有祭品出现,才会打开古遗迹的大门出来,引发所谓的大诡异! 说到底,这与鲛人的判断有着直接关系。 我觉得,大诡异没有出现,可能是巫术的力量不足! 大小蔫儿终究是个会点拳脚的普通海帮成员而已,并非真正厉害的玄门修行之人,他们对着唤灵符祈祷祭祀的时候,引发的冥冥中的巫术力量其实很微弱,大概是没有引起鲛人的注意。 若是所有船员齐齐上阵,在船头甲板进行这项事情时,结果可能会截然不同。 这是目前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老独眼寻思了一下,就委婉的表示,经过我方才那么一说,有如当头棒喝,他已经幡然醒悟,决心弃暗投明,不再信仰海娘娘,决意转投三清道尊门下,谁也别拦着,于是一把扯下脖子上的吊坠,随手一丢,弃之如敝履。 无双有点死心眼,情商忒低,完全没瞧出这老东西是不想当马前卒,屁颠屁颠去把吊坠捡了回来,重新塞进老独眼的手里,说你们都信了一辈子了,也不差这一回了,而且三清道尊收徒严苛,讲究缘法,似你们这样的人,三清道尊不喜。 老独眼脸都绿了,无双还特耿直的摸了摸人家的脸,说你的脸色为什么这么差,难道是生病了吗? 老独眼几次握紧拳头,大概是想到打不过无双,又默默松开,一声不吭的杵在那里,像个木偶人。 见此,我不禁心里叹息,是我的想的太简单了,人的内心世界终究是反复无常的,这些人登船时视死如归,结果每临大事必从心,就像大蔫儿说的,他以为他可以不惧死亡,可真到利刃悬头时,又发现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里的一员,根本不是当英雄的料子。 鹞子哥是个狠角色,也不在乎这些人的感受,直接冷笑着撂下狠话:“行了,别磨磨唧唧了,话给你们撂这儿,我们不会轻易牺牲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但既然来了这儿,那就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谁他娘的也甭又想要好处,又不想卖命,就说这么多,我们在船头等你们,你们可以出来听吩咐办事,也可以立马扬帆起航回家,但回去就别怪我把这事儿说给石老头听,到时海帮给不给你们活路,那就不关我的事儿了,我兄弟都特么没活路了,老子还管你们死活?” 说完,他啐了一口,拉起我扭头离开了鱼舱。 李老头他们略一迟疑,很快跟了上来。 到了甲板上,张歆雅还有些心里没谱,就低声问鹞子哥,这些人真会乖乖听话吗?惊蛰的命可就指着这一回呢! 鹞子哥冷笑:“把心放肚子里吧,这些人里有不少人都沾过血,譬如那个老独眼,肯定杀过人,骨子里是有狠劲儿的,海上跑生计的,简单货色都在海里喂了鱼,别看在我们面前挺不堪的,那不过是人在屋檐下而已,懂吗?这都是一群老油条,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硬,可不是江湖上只会喊打喊杀的扛炮小弟,对付这种人,不把他们逼到死路上,他们不会尽力,这个社会就这样,该刻薄就得刻薄!” 经鹞子哥这么一说,莫说是张歆雅,连我都被惊出一身汗。 仔细想想那老独眼,后来在我们面前的表现与初见他时的那股子气势截然相反,就跟个没见过世面的老渔民一样,不知不觉间连我都开始轻视他了。 人心是一杆秤,老独眼心里有这杆秤,一直在称我们的轻重,寻求他自己的活路和利益,可我心里却没这杆秤。 江湖之艰险,人心之叵测,我今日算是见识了。 事实真如鹞子哥所料一般,没过多久,这些船员就陆陆续续全都走出来了。 老独眼一副迟疑的样子,隔三差五的对我师父说,真有什么问题,张先生可一定要搭照。 得到我师父的保证后他还觉得不踏实,又上来拉着我的手说了半天。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接应。 在鹞子哥的督促下,这些船员们纷纷在甲板上排布开,每人手里捧着一个唤灵符,用他们海帮的方式进行祈祷,嘴巴里面也是念念有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海面上还是风平浪静。 “是不是我们真想多了?” 老白也有些犯嘀咕了,忍不住扭过头来低声询问我。 “再等等。” 我说道:“反正这是目前我们唯一的线索,也不怕尝试一下,成了自然好,没成也没损失不是……” 我话还没有说完,正和其他船员一样捧着唤灵符祈祷的顺子忽然“噗通”一下仰面倒在甲板上,浑身紧绷着,一双眼睛一直往上翻,几乎已经看不见瞳孔了…… 我顾不上和老白多说,忙跑了过去,结果就在我的手刚刚触及到他的时候,顺子忽然间“啊”的大叫一声,胳膊直接甩在我胸口上,力大无穷,一胳膊竟然甩的我滚到了一侧。 无双扑上去想摁住他,结果这回连他都不成了,顺子很快挣脱,直挺挺的坐起,脸上竟然泛起了非常古怪的笑容,张开双臂冲着天空大笑起来:“爸爸,爸爸……是你吗?你快来带我走啊,再也不要丢下我了……” 他状若癫狂,真的像是一个神经病一样。 但我知道,他一定是看到了什么,他和十七区的渊源太深了,一切怪异表现都不可小觑…… 难道……是他当年死去的父亲出现了吗?! 不及我细想,张歆雅忽然指着远方的海面大叫道:“快看海水!!” 我忙起身跑到护栏处,只见,海水中似乎有墨汁在扩散一样,滚滚的黑雾正从水下无穷深处涌来,阵阵寒意将我侵袭。 “黑海,黑色的海……” 我一个激灵,这一切我曾听石老头说起,可真到亲眼目睹的时候,还是被震撼到了,而且体会的更真切…… 所谓的黑海,原来是煞气!! 这海下葬着冲天的煞气,几乎已经凝成雾状了,所谓的黑海,原来竟然是一片死灵之海! 煞气滚滚而来,这是正有无穷无尽的凶物扑面而来呀…… …… 第279章 大诡异 轰隆! 一声惊雷响起,电光似银蛇一般天穹中狂舞,彷似要将整个天幕都撕裂一般。 这是天地神威,被这里的无边煞气引来,可惜,也仅仅是弹指刹那,紧随其后滚滚黑云遮天蔽日,将一切都掩盖了。 “你说说这又是何苦来的?” 老独眼连滚带爬的从甲板上跳将起来,不停的拍着大腿,惶惶跑到我师父身边,大声问道:“张先生,现在我们这些人可怎么办?” 我师父并未理会他,目光深邃而平静,头颅微微扬起,拄剑凝视着远方的无疆海域,满头黑发在阴风中乱舞。 他仅仅是往那里一站,便让人心中无端生出了无穷的勇气。 我立即唤醒天官刃,持刀来到他身边,欲与他并肩迎接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船员去驾驶舱。” 鹞子哥见我师父不言语,便立即大喝:“接下来无论如何都要保证对船只的控制!” 老独眼巴不得不在甲板上浪荡呢,闻言立即点头,招呼其余人把顺子架起,飞快离开。 “惊蛰,你也去驾驶舱。” 我师父终于开口,又扫视无双和张歆雅,淡淡说道:“还有你们两个,一道去驾驶舱,保护那些船员的安全,老白、李老头、鹞子,你们三个留下,与我在甲板上一道守着。” 我一怔,本能的要拒绝,说是让我们去保护船员的安全,实际上是在保护我们! 我师父扭头看了我一眼,很温和笑了笑,就问了我一句——惊蛰,难道连师父的话都不听了? 我再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咬牙一挥手,带着无双和张歆雅离开。 驾驶舱里此刻早已是人满为患,不知遭遇了什么情况,那些个器械滴滴答答响个不停,老独眼在这里来回行走,不停的下达命令,甚至都没注意到我们三人进来了。 我见他神情凝重,便凑上去问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需不需要帮忙。 “你们帮不上什么忙。” 老独眼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嘀咕道:“见鬼了,船有些失控,竟然不受控制了,仿佛有一股诡异的力量把船拖住了一样。” 我有些担忧,本能的想多问几句,可惜对此一窍不通,怕耽搁他们做事,便暗自忍耐了下来,目光在舱内逡巡一圈,对无双他们二人招了招手,正欲去不远处一个无人的角落里待着,结果刚刚抬脚,便听“哐当”一声巨响,船头毫无征兆猛地向下一沉,整艘船都倾斜了起来,我亦随之失衡,仰面向后倒去,好在无双的下盘比较稳当一些,而且眼疾手快,及时从身后推了我一把。 其他人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一个船员脸面磕在了铁质操控台上,瞬间血流如注。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方才还漂浮在海面上的船只紧接着剧烈晃动起来,仿佛在飞速旋转一般,整个驾驶舱里鸡飞狗跳。 老独眼大吼道:“什么情况!!” “这……这是什么呀……” 一个扒在最前方的船员面色苍白的凝视着前方,喃喃道:“完了,彻底完了,我们要死了……” “死你妈个头!” 我左摇右晃的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一看这人那张哭丧脸,心里气不打一出来,当即飞快冲了过去,一把将他扯到一边,凑到窗口向外望去,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海水。 准确的说,这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不知何时出现的,我们竟毫无所觉,渔船已经被彻底卷入了这个漩涡之中,此刻船头向下,正循着疯狂转动的海水,一路向无尽的深海里钻! 这一幕太恐怖了,如世界末日降临了一般。 哗啦!! 忽然,一道巨浪朝这边拍了过来! 黑色的海水交织成一张恐怖的黑色大网,将这艘渔船完全笼罩,我能感觉到驾驶舱内的光线正被一点点的吞噬。 “抓紧!!!” 我当即大吼出声,下一刻,巨浪狠狠拍在渔船上。 轰! 可怕的冲击力下,人力显得是如此孱弱,我明明已经死死抓住了窗口旁的扶手,可仍旧无济于事,直接被冲击的倒飞出去,后脑勺狠狠撞击在地上,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耳朵里皆是“嗡嗡”的怪笑,仿佛魂魄都被砸出了体外。 驾驶舱内被黑暗完全吞噬,渔船的电路似乎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此刻舱内所有会发光的东西全都灭火了,什么都看不清。 须臾后,可怕的震动终于渐渐停歇,我木然坐了起来,狠狠甩了甩脑袋,下意识的摸了摸后脑勺,感觉到刺痛后,才徐徐回过神来,朝四周大吼道:“都没事儿吧?活着的吭一声!!” “没事……” 无双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听得很清晰,应该距离我不远,喘息声有些沉重:“张歆雅在我这儿,你怎么样?” 陆陆续续的,又有几个船员出声回应,其中就有老独眼。 “有没有手电筒?” 我吆喝道:“没死的话就找找备用的家伙,这黑灯瞎火的,有什么意外情况都不知道!” 老独眼闷声应了一声,一道悉悉索索的声音在我不远处响起,我以为是老独眼去寻手电筒了,便没多做理会,刚刚挣扎着站起,却听“咔嚓”一声脆响再次响起,一股温热液体一下喷溅的我满脸都是,扎的眼睛生疼,嘴里更有一股铁锈味在弥漫! 这是……血!! 我当即持刀护在胸前,大吼道:“有东西摸进来了,正在杀人!!” 话音刚落,一道清微的气流袭面而来,显然,那东西是直扑我来了! 我根本看不见对方的模样与位置,但还是本能的一刀挥出。 刀锋似乎贴着什么冷硬的东西一划而过,“嗤啦”一下爆出一团璀璨的火光。 借着这弹指刹那的光明,我看见了一道黑影,和一张布满鳞片的脸,与此同时,我飞速手刀,猛地朝对方再次捅了过去! 然而,这一刀劈空了! 显然,对方的速度极快,反应也相当惊人,竟然躲开了。 我心中暗叫不妙,早已在连连后退,并且收刀护在胸前,无数次的生死搏杀中,我业已锤炼出了一些战斗的经验,这一切几乎是出于本能,可恨此时四周一片黑暗,我什么都看不清,处境很被动,也很危险。 “身后还有一个!!” 忽然,茳姚的声音在我心间响起,我下意识的抽身回去就要抵挡,却听腰间风铃“扑棱棱”的响起,一道阴风一闪而逝,明显是茳姚不得已下现身了,去抵挡身后的袭击者。 只是,这一来一回,我终究是分神了,忽略了来自前方的危险,一道巨力狠狠砸在我胸口,我一阵气短,整个人当即向后倒飞出去,百辟刀也随之脱手,叮当一声坠落到一侧。 不等我站起,伴随着一道低沉的嘶吼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忽然撞进我怀里,将我狠狠压制在地上,随后一口咬在我肩膀上。 我能感觉到对方满口的锋利牙齿已经嵌入了皮肉当中,阵阵钻心的疼痛让我不禁凄厉惨叫出声,双手猛地抱住对方的头颅,与对方滚成一团。 此刻,什么人性、什么文明,全部靠边站。 生与死的边缘,我身上的兽性也爆发了出来,手指在对方头颅上狠狠抓挠着,对方的脑袋上长满了鳞片,这些鳞片被我一片片的抠了下来,黏滑的血液沾的我满手都是。 它的血……是冷的! 这东西似乎吃了痛,终于撒嘴,可紧随其后,又朝着我脖子上撕咬过来。 情急之下,我脑袋一偏,“咚”的一下将之撞开,趁此机会,我立即翻身将之压在身下,双手死死摁着它的头颅,手指竟然抠住了它的眼睛,它挣扎的愈发厉害了,可我不管不顾,手指一点点的抠了进去,而后抱着它的头颅,朝地上狠狠撞击了上去。 一次,两次…… 此时的我彻底红了眼,脑袋里一片空白,机械般的抱着它的头颅朝地上撞击。 冰冷的血液喷溅在我脸上,碎裂的骨渣横飞四溅,时不时的还会甭在我身上。 对此,我全然不顾…… 一只手无声无息的落在我肩膀上,我以为又来了一个,怒吼一声,翻身起来就往上扑,对方却一把抱住了我。 “惊蛰哥!!你醒醒!它已经死了!!我们暂时安全了!!” 无双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我这才幡然转醒过来,浑身的力气如潮水般退去,身子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啪嗒!! 一束光撕裂舱内的黑暗。 老独眼浑身是血,哆哆嗦嗦的拿着一支手电…… 随之映入我眼帘的,是一片修罗地狱…… …… 第280章 天工造物 一具无头的尸体就倒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脖颈处依旧在汨汨流淌着鲜血,而他的头颅却在数十米开外丢着,双目圆睁,脸上兀自残留着迷茫。 这个人我认识,大家都叫他大发,之前还给我送过几次饭,简单和我聊过几句,此刻却身首异处,看那样子,分明是被人折断颈骨后,又活生生把头颅扯下来的。 之前不久还和我争执过的小蔫儿也躺在不远处,我只看到了他半边身子,他似乎是被人拽着两条腿从中间给撕裂的,内脏洒的遍地都是,另外半边身子却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了。 这里到处都是残肢,混在一起,再难分辨哪个是谁的…… 一个,两个…… 我木然的数着,最后发现,与其数死了的人,倒不如数活着的来的方便,入目之处,只剩下一个顺子和一个老独眼还站着的了。 随后,张歆雅掀开控制台下面的柜门,伴随着一阵尖叫声,把藏在里面的大蔫儿揪了出来,他的尿袋那天用来砸我了,此刻腰间只拖着一根管儿,管儿里不停的淌尿…… 算上他,只剩下三个人还活着了…… 而袭击我们的这些东西,只有大约六七个的样子,至少被我们杀死的只有六七个,有没有逃掉便不知道了。 这些东西鱼尾人身,脸上覆盖着黑色的鳞片,手上有蹼,满嘴獠牙,而且有男有女,至少被我杀死的这个绝对是个女性,身上带着女性的特征,不过她双目被我抠烂,后脑几乎完全砸碎了,尸体一片狼藉。 不必说,这应该就是那所谓的鲛人了,根本不像传说中那么美好,落泪成珠,相反,凶残嗜血,兽性大于智慧,简直就是黑暗中的杀手,甚至我都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钻进来的…… 或许,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无双和张歆雅无事。 张歆雅的身体里有绾娘儿,阴阳眼一开,在这黑暗中完全不惧鲛人。 无双夜视能力很强,这我早就知道,摆渡人的双目自小药敷,确有不同凡响之处,能辨鬼神,在黑暗中亦可睹物。 这一次,正是他一口气击毙了三个鲛人,否则,老独眼和顺子都未必能活!! 老独眼失魂落魄,此刻他终于没有再伪装了,正在尸体中扒拉着,把看着像是人的部件挑出来,拼拼凑凑,想把他那些被撕碎的老兄弟拼凑出来,可总也拼不出一点人形,于是他扯着喉咙嘶嚎起来,只听到了干哑的哭声,却不见眼泪。 我想,与其说他是在为死去的人悲哀,倒不如说是在为他自己悲哀。 今天在这里没有人形的是这些人,谁知道明天是不是他呢?或者说……是不是我呢? 茳姚领着阴奴款款朝我走来,途径一具尸体时,从衣服上撕下一块稍稍干净点的破布,随后递给了我。 我深深看了对方一眼,轻声说了句谢谢,默默擦着自己脸上的血。 对方已经很久都没有在我面前出现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有时甚至我呼唤她她都没有任何回应,今天这还是离开真武祠后头一回现身,也不知是我心情沉重的原因,抑或是许久都没和她讲话了,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平日里我总是跟她有很多话说的,但我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之前我前方有鲛人,身后又有一个绕过来偷袭我,前后夹击,如果不是她和阴奴出手将身后那个击毙,我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本来想看着你死,和你同归于尽的,结果……终究还是做不到。” 茳姚在我面前蹲下,定定看了我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清丽的容颜更显动人:“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和你计较了,只希望你以后莫要再气我就好了!” 我一怔,心想我又怎么招惹你了?上回见面时我大病初醒,把你从柜子里捞了出来,那时还相谈甚欢来着,怎么一眨眼的工夫,这又惹到你了,还到了要和我同归于尽的地步? 可惜,茳姚根本不给我发问的机会,说完就钻进了风铃里。 无双眼巴巴的望着这一幕,莫名其妙的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白牙。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让他别笑,他笑起来我总觉得他又要对人下黑手了,他这才立马闭上了嘴。 张歆雅趴在窗口看了外面片刻,转头对我说道:“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我叔他们怎么样了,咱们出去看看?” 对,我师父!! 方才一番厮杀,几近忘我,居然忽略了这一茬。 当时,一道巨浪将整个船都淹没,我们在驾驶舱里没事,可是我师父他们还在甲板上啊! 我几乎不敢继续想下去了,匆匆从旁边捡起百辟刀,推开舱门冲了出去! 外面一片黑暗,甲板上都是水渍。 说来也神奇,我们被卷入漩涡之中,渔船又被巨浪覆盖,那时我觉得船体就算没有被拍碎肢解,恐怕也得永远沉入海中了,结果出来才发现……我们此刻竟然还在大海上飘荡着…… 只是,头顶黑蒙蒙的,天穹犹如被一张黑布遮住了,也不知是什么情况。 我心里挂念我师父他们,顾不得思索这些问题,拎着百辟刀匆匆朝船头跑去,结果没跑几步,反而和老白、鹞子哥二人撞了个满怀!! 说真的,那时我整个人都有点懵,完全没想到会出现这一幕。 然后,老白狠狠一把抱住了我。 这突来的一幕让我心里更加不安了,连忙挣脱问道:“师父呢?” “没事!!” 老白说道:“就是情况有点诡异,咱从来也没见过这种事,他不敢离开船头,又担心你这边吃不消,就让我和鹞子哥来帮你!” 我松了口气,与老白他们一道朝船头而去。 我和张歆雅他们一直窝在舱里,对整件事看的并不直观,路上听老白和我说起,我才知道事情的究竟。 那时,我们正在海上漂着,结果毫无征兆,一个巨大的漩涡出现,将我们卷了进去,防不胜防。 老白说,那个漩涡完全是直通海底的。 在向心力的作用下,我们朝着漩涡之眼不断靠近,直达海底,然后,整艘船一下子就坠落了下去,我所见到的那道巨浪,正是在那时拍过来的,当时老白他们几乎都绝望了,结果,我师父举剑朝天一剖,竟然将巨浪拦腰斩断,老白他们又及时抱住护栏,这才没有被冲走,情况可以说是险之又险!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的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 老白惊叹道:“漩涡来自于海底的一条裂缝,裂缝竟然直通海下的一片空间,海水从这条裂缝灌入,就像是瀑布一样,在下面的空间里又灌出一片大海,说白了就是海下之海,太惊人了,我们就是顺着那条瀑布下来的……” 莫说是他被吓到了,我听后都被目瞪口呆。 海底之下被挖空了?就跟挖墓葬一样,这个墓葬是在海底挖的? 什么样的人才能完成这样的工程呀!! 老白还说,这个裂缝有人为的痕迹,好像可以闭合,也可以打开。 我们会进入这里,就是鲛人打开了这条裂缝,许多鲛人正是在那时登船,老白和鹞子哥他们率先在船头和这些鲛人动手,将之斩杀干净后,这才匆匆跑来支援我们。 渔船已经损坏了,现在完全在这片神秘海域漂着,已经距离那裂缝很远了…… “下是下来了……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出去了,咱们也没有翅膀,总不可能逆着那瀑布在飞出去吧,而且飞出去也是在海底,还是个死,就这小破船,出去了直接就变成一张铁皮了,兴许咱应该感谢那漩涡,要不咱哥几个根本不可能活着下来……” 老白扭头望着身后,叹息道:“这一趟算是钻进死胡同里了……” “不一定。” 我想了想就说道:“如果咱们的猜测没有错的话,传说中的蓬莱就在这里了,当年郭洵从这里出去,窃走杨贵妃的尸体,说明肯定是有出路的,只不过咱们没找到罢了……” 话虽如此说,实际上连我心里现在都没信心了。 十七区太诡异了,这样的海底遗迹,我闻所未闻,堪称是天工造物…… 究竟是什么人开凿了这里? 所谓的古国,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古国?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太多太多的疑问了…… …… 第281章 大沽号 一场巨大的危机之后,小渔船已经损坏的非常严重了,动力装置在漩涡中遭到了破坏,如今渔船完全处于一种随波逐流的方向,也不知会搭载着我们飘向何方。 我在甲板上举目四望,一眼望不到尽头,海水依旧是黑色的,水中煞气浓重,犹如传说中的冥海,充满了不祥。 很快,我见到了我师父。 他拄剑兀自立在船头,一身长衫沾染了点点血腥,凝望着远方,目光凝重又深邃,时不时的会闪过一抹疑惑,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如此,显然,他也吃不准当下这怪异的情况。 甲板上遍地狼藉,随处可见鲛人的尸首,我大概数了一下,至少有将近二十个鲛人被斩杀在了这里,可见当时船头是重灾区,驾驶舱里仅仅是钻进去了几条漏网之鱼罢了。 李老头四仰八叉的躺在甲板上,穿的窝窝囊囊,厚厚的棉衣早已被鲜血浸透,一动不动。 无双被吓了一跳,以为老头子挂彩了,红着眼睛三步并做两步冲了上去,结果老头子就跟上了发条似得一下子弹起,抓住无双的胳膊,大叫说自己的烟袋竟然丢了,一个天杀的鲛人逃离时给顺走了…… 我一阵无语,心说您老人家那一袋子旱烟包圆了都不值二十块,丢了便丢了,至于这么一副死了老娘的模样么? 老白跟我说,老头子这回其实是立了大功了,原先虽说是打过交道,但见到的不是老头子以强欺弱下黑手,便是被水王爷坑的死去活来,饿的都快要吃屎了,这都比较极端,老头子的实力如何,他心里还真没谱,这回算是见识了,就俩字儿——犀利! 果然你大爷还是你大爷,别看岁数大了,真逼到一个份儿上,上跳下蹿就跟一大马猴似得,那些鲛人的本事我是见过的,行动速度极快,在黑暗中视线不受影响,而且力量极大,能生裂人体,船上的那些个水手其实都是练过的好手,结果正面撞上,一个照面就得被干掉,我唤醒地灵珠才堪堪能压制而已,当时船上一下子跳上二三十个鲛人,我师父自然是进退从容,所过之处,一剑便能斩杀一个,可老白和鹞子哥就有点顶不住了,正是这李老头关键时刻发力,这才有了这番丰硕的战果! 老白砸吧着嘴,不禁感慨:“顶风雨,顺风船,老汉子推车,放响屁,农村老人诚不欺我,这人间四大有劲儿果然不假,别的不说,这老汉是真带劲儿啊……” 我摇了摇头,懒得接茬,见大家都无事,心下也松了口气, 不多时,甲板上又多了笑声。 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人就这尿性,只要一条狗命还在,就拦不住说瞎话乱扯淡,至于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想不通便懒得想了,反正人还活着不是? 短暂歇息了片刻,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我和老白他们起身开始清理甲板上的尸首。 许是搏杀了一番,体力消耗太大,老白觉得肚子有点饿了,一边和我抬一具鲛人尸体,一边笑着问我说这鲛人好不好吃,看着圆滚滚的,那条大尾巴指定肉多刺儿少。 我被他说的一阵发毛,让他赶紧打住,这东西上半截儿好歹有点人的形状,除非是逼急眼了,搁我肯定是下不了嘴。 老白却不信,一边清理尸体,一边磨磨蹭蹭的研究这些鲛人,半响后,连他都被自己的想法恶心到了。 因为,这些鲛人除了多了一条鱼尾巴,其他结构形状和人几乎差不多!!! “你说他娘的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呀?” 老白揉搓着自己的脸,忍不住和我嘀咕道:“他们有人说,海里其实还有另一个世界,生活着和我们人差不多的东西,只不过我们没见过而已,以前我觉得这是屁话,现在我咋开始有点信了呢?” 这谁能说得准? 我想了想,就和他说:“倒是有这么个说法,说咱们人以前不一定是猴子,而是从海洋里上来的,要不老祖宗画下的人文始祖模样是人身蛇尾呢?兴许这鲛人原本和咱们也是同源吧,只不过咱们上岸了,它们没上岸,进化下来长得不大一样罢了,所以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吧,吃这东西跟吃人差不多,难不成你还真想试试?” 老白连连摆手,让我赶紧闭嘴。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这些话也就是道听途说而已,靠不靠谱我也不知道,反正能制住老白“尝尝鲜”的念头就是好事儿,谁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呢,世界很大,太多东西人没见过了,一口吃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儿这都没谱。 很快,甲板上的尸体都被清理掉了,一股脑儿全都丢进了海里。 我们知道,这里绝对还有不少鲛人,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肯再袭击我们了,把尸体丢进海里,也算是一种礼数,以前打仗还得让敌方来敛尸呢,我们不了解这些鲛人的规矩,但还给它们总比它们再来抢要好。 船坏了,不能就这么放任自由的在海上漂着,我们几人不懂这个,不得已下我只能去找老独眼。 这主其实也心挺硬的,最开始的时候失魂落魄的,我一直没来叨扰他,就是想给他点时间来平复一下,结果我发现自己是想多了,海上讨生活的人能是一般人? 等我回到驾驶舱的时候,发现他正在和大蔫儿吵架。 这俩人正在给以前的同伴敛尸。 小蔫儿死了,就剩下半边身体,左半边身体不知道被丢到哪里去了,老独眼找了半天,实在是找不到,便随便寻了一条腿给拼一块了,大蔫儿大怒,说小蔫儿左腿连着左肩那一小半儿都没了,找来一条腿是什么意思?而且还是一条小短腿,和小蔫儿摆在一起,两腿都不一般长,明摆着不是小蔫儿的腿,难不成敛尸还兴拉郎配? 小蔫儿是他亲弟弟,这会儿我看不出他有任何的悲伤,和老独眼争来斗去,与其说是为了让他弟弟死的体面一点,倒不如说他只是单纯的想和老独眼斗嘴。 我实在不懂他们的兄弟情是怎么回事,难道死亡见的多了,连亲情也会随之变得淡漠吗?我想,哪怕是我还有命在这一行继续浪荡几十年,恐怕我也不会变成他这个样子,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宁可去死。 最后,老白毛了,就说人都死求了,拼来拼去还有个屁用?你当时玩乐高呢? 于是,他连踢带打,把老独眼和大蔫儿赶了出去,最后看了缩在角落里的顺子一眼,想了想,终究没对顺子动手,只是让顺子去甲板上透透气。 随后,我们两个上手,把这些尸体全都丢进了海里。 非是我们无情,这也实在是没办法的事情,此地处于深海之下,煞气极重,阴气也重,这些船员又全都是凶死之人,出事儿的几率太高了,把尸体留在船上,几乎和身边放个不定时炸弹一样,随时会出事儿! 老独眼和大蔫儿去的快,回来的也快,垂头丧气的告诉我们,船坏的很彻底,已经没办法维修了。 这绝对是个天大的坏消息,身处这样一片诡异的大海上,船又坏了,只能随波逐流,这和判死刑有什么区别? 而且,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老独眼还告诉我们,我们的淡水舱也被鲛人袭击了,那时候船上一片混乱,谁也没注意到居然有鲛人摸进了淡水舱,并且在那里大肆破坏。 此前我们的淡水储备就已经宣告即将告罄,可那是十几个人的储备,如今不少船员都死了,就剩我们几个人,省着点用的话,兴许也能坚持几天,可现在……一滴水都没了!! 人如果没了食物,至少还能坚持十天半个月,可没水了,又能坚持几天?超不过五天!! 我不得不把这些让人绝望的消息告诉我师父。 我师父听后沉默了,手里抓着一把龟甲,在船头看了许久,最后只对我说了八个字:“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显然,他也看不到我们的前途。 无论我们如何绝望,现实始终不会随我们的意志而发生什么更改。 渔船仍旧在广袤的黑海上飘荡着。 张歆雅算是我们当中最有学问的,得知我们已经没水喝了,狠狠秀了一把她的学识,说要制作什么半透膜来从海水中提取淡水,先是把李老头那件带毛的羊皮衣拆的七零八碎,紧接着又从老白那里剥削的很多胆矾,这东西又叫石矾,能避虫害,钻研巫蛊之术的人身上都会常备一些,她揣着这些胆矾钻进船舱里折腾许久,最后活生生从胆矾里干馏出了一些硫酸,又让无双和鹞子哥把李老头的那件皮衣扯得笔直,再让我用刀稀里哗啦削的只剩下薄薄一层,这才用硫酸去泡,用她的话说,这是古法鞣制羊皮纸,本身就能作为一种半透膜使用。 半透膜什么的我们是不懂,但李老头一脸蛋疼的看着自己的皮衣变成了一块乱七八糟的东西,再加上烟斗丢了,更糟心了,像一条死鱼一样肚皮朝上躺在甲板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事实证明,有学问确实是好,这张羊皮纸还真能过滤海水,效果不算很好,处理过的海水有一股怪味,微微发苦,但盐分没有那么高了,至少喝了以后不会死的更快。 我师父喝过一些,说不可多喝,水里有阴煞之气,喝多了承受不了,活人灌阴煞之气,这是养活尸之道,喝多了会出大问题,每天最多一小杯,这已经是极限了。 有总比没有好,虽然只有一小杯,至少能让我们多活几日,伴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身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渐渐出现了一些脱水的症状,老白尿尿的时候鬼哭狼嗷的,说就跟水龙头没拧紧似得,滴滴答答淅淅沥沥,形容很贴切,生怕满船的人不知道他很痛苦似得,我们一样都是人,那种滋味儿我自然也体会了,真的难以描述,让人想死,但我们都能忍,比如李老头就表现的很含蓄,每次站在船头接受,表情都很销魂,一个“哦呵呵,嗯嗯”的轻哼,不知道的还以为要飞升似得。 脱水其实是个挺可怕的事情,我能感觉到,我的体力日渐低下,渐渐的我们几人连动弹都懒得动弹了,甚至有时会出现一些幻觉…… 这里一片漆黑,没有任何的时间观念,我都不知道我们究竟飘荡了多久,只知道我自己快忍耐不下去了,要不了多久,哪怕明知水喝多了是把自己当活尸养我也认了,一定要痛痛快快的喝一场。 这一日,我们几人如以往一样,倒在甲板上,半眯着眼睛等死。 整个嘴唇都在脱皮的老独眼忽然跟抽风似得跳了起来,胳膊肘子戳在护栏上,微微眯着眼睛盯着远方,声音干哑的嘶吼道:“船……我看见船了……” “去你娘的……这几天你都看见多少回船了。” 老白头也不抬的骂道:“你看看自己现在那样子,挂在护栏上,像条蛆,你看见的东西可信吗?” 老独眼不肯下来,还是挂在护栏上。 我扯了扯嘴角笑了一声,老白说的是实情,这几天我们真的不止一次看见了船,但都是幻觉,于是一撩眼皮,懒洋洋的抬起手扯了老独眼一把:“行了,下来吧,这回哥们都认栽了,你还不认……” 话说到此,戛然而止,我的目光顺着护栏的缝隙看向远方,只见,黑蒙蒙的海面上,真的有一个黑点正朝着我们飘来。 我犹如回魂儿了似得,身上骤然有了力气,一下子跳了起来,凝望远方,越看越清晰,不禁说道:“哎,别在那躺着了,好像……真的有船!!” 如果是幻觉,总不可能我和老独眼一起产生幻觉。 老白他们一怔,纷纷挣扎着站了起来,果不其然,他们都看见了黑暗中的那个黑点。 在这等诡异的地方,忽然冒出一条船,充满了不祥与诡异,但……对于我们这些在等死的人来说,哪怕是不祥与诡异,此时也是一种希望,总好过死一样的安静和犹如被整个世界抛弃的清冷。 “望远镜,我的望远镜!!” 老独眼狠狠踢了大蔫儿一脚,见大蔫儿慢吞吞的,于是从大蔫儿身上夺走望远镜朝远方看去,紧接着,他浑身一震,犹如白日见鬼了一样,满脸惊骇的喃喃自语道:“我看见了旗帜,一面剑与盾交叉的旗帜……” 顺子猛然昂起头看向老独眼。 这二人神太古怪,我不禁问这面旗帜意味着什么…… 老独眼像个木偶一样把望远镜递给我,他自己则软趴趴的在甲板上坐下,嘴唇不停的哆嗦,轻声道:“真的是见鬼了,我怎么看……这都好像是……大沽号呀!!!” …… 第282章 齐猴子 我半信半疑的拿起望远镜朝远方看去,此时那艘船距离我们还很远,但大致可以判断,这艘船应当比我们这艘可要大多了,应该是一艘远洋巨轮,漂泊在黑暗与浓雾当中,看不清甲板上的情况,也不知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但是船头飘荡的那面旗帜却看得很清晰,确实是一把剑与一面盾交叉。 我又把望远镜给了老白他们,扭头正欲说话,却见顺子不知何时竟然泪流满面。 他脱水症状非常严重,面色苍白,虚弱到了极致,可嘴巴里却不停的喃喃自语着:“大沽号……爸……爸爸……” 我身上鸡皮疙瘩直冒,不由冒出一个非常惊人的念头,忙踢了老独眼一脚,待他回神立即问道:“难道……这个大沽号,就是当年顺子的父亲那艘船?” 老独眼木然点了点头,片刻后才徐徐对我们讲起了这艘大沽号。 这艘船可以说是海帮为数不多的远洋巨轮,当年在天津港下水,故名大沽号,一直负责海外的探索。 顺子的父亲名字叫罗松源,如石老头所说,天赋异禀,很有前途,这艘船下水的时候,他直接被任命为船长,因为此人擅长使用剑和盾,作风极其剽悍骁勇,所以,他的旗帜便是他的武器,在整个海帮都是独树一帜,老独眼绝不会认错。 当年罗松源的大沽号在十七区消失,距今已是整整十年! 也就是说,大沽号已经在这里飘荡了十年了?! 十年很漫长,足以改变太多,一艘船在无人维护控制的情况下,飘上十年,差不多该成一坨废铁了吧? 可我从望远镜里看,这艘船保存还十分完好,尤其是船头那面旗帜,没有丝毫腐坏的样子,实在是太诡异了! 一时间,我们几人渐渐冷静下来,思索要不要去那艘船上看一看。 “要,一定是要的!!” 老独眼舔了舔嘴唇,可惜口腔里没有任何唾液,反倒是把嘴唇上的皮全给舔起来了,眼中闪烁着一缕兴奋,道:“咱们的淡水已经耗尽了,靠着那张半透膜分离的海水压根儿不能多喝,再这么下去咱扛不了几天了,与其在这里活活渴死,还不如去那里赌一把,哪怕真有什么东西,有张先生在,我们怕什么?!” 老白眼睛一亮:“你确定那船上有淡水?!” “一定有有的!!” 老独眼狠狠点头:“大沽号可是一艘万吨级的巨轮,不是咱们这小破船能比的,上面最起码会储备三百吨以上的淡水,而且船上还有造水设备,哪怕这里的海水靠造水设备处理了也没法喝,但那三百吨的淡水足以救命了,据我所知,大沽号当年出事儿前不久刚刚在码头进行过补给,船上的淡水根本不可能消耗完的,哪怕过了十年,也一定是储存下了一些,虽然有点变质了,但……烧开了总归喝不死!! 而且,咱这船坏了,哪怕那大沽号也不好使了,但船上一定有救生艇的,靠着救生艇,咱至少能自己控制方向不是?” 他一番话说完,莫说是老白,素来谨慎的鹞子哥都心动了。 确实,继续在这艘破船上耗下去,等着我们的就是一个死字儿! “可是咱们怎么过去呀?” 张歆雅有些为难的说道:“总不可能就这么游过去吧?这里的海水煞气极重,咱们活人进去,一身的力量平白削了五成,水下一定有鲛人的,到时候一拥而上,这是要出事儿的……” 不等她说完,我师父忽然打断了她:“不用咱们过去,大沽号朝着我们过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艘船的情况本就诡异,我师父这话更是石破天惊!! “爸爸……” 顺子跳起,大叫道:“一定是我爸爸,他肯定在船上!!”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大沽号已经在这里漂泊十年了,哪怕轮船远洋航行时间足够长,也不可能在不靠岸的情况下漂上十年啊,说句不好听的,船上的人肯定早早死了! 难不成……是一艘鬼船?! 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不管它是什么,这船登定了,它不来我们也得过去,它来了正好!” 我师父负手淡淡说道:“歆雅,把你这两天分离出来的水拿出来吧,给大家喝一些,恢复一下体力,准备夺船!!” 他的话便是定音之锤,一声令下,张歆雅把所有的淡水全拿了出来。 这些水里有煞气,本来一天只能喝一小杯的,多了承受不了,但眼下危机降临,谁还顾得上这个?我咕嘟咕嘟灌了一瓶子的水,如饮凉冰,顷刻间一股森寒的气息在我体内弥漫开来,我不觉打了个哆嗦,而且冷意越来越重,立即盘坐下来以五心朝天的姿势打坐,倒不是说这打坐有什么神奇的功效,关键是能让我安静下来,心头空灵,不至于被煞气冲撞了神智!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 那艘大沽号果然如我师父所预料一般,徐徐自黑暗中开出,穿破迷雾,我们也终于窥见了它的全貌,内燃机的轰鸣声打破这里的平静,排气管上喷吐出滚滚的白烟。 “王八犊子,还真有人在驾船!!” 老白跳将起来,双手扶着栏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艘船,自言自语道:“这艘船是神仙吗?都困在这十来年了,咋还有燃料?” 无人能解答这个问题! 这一切太诡异了,充满了不真实感。 我默默站起身来,经过这一阵子的适应,体内的煞气暂时平稳了,于是我唤醒了天官刃,手持百辟刀戒备着,可惜,我们这艘小破船跟那艘巨轮相比,真的是小的没法看,哪怕是仰头都看不清对面甲板上的情况,眼看对方距离我们越来越近,我整个人的神经都崩到了极致。 结果,诡异的是,当大沽号开到距离我们不足百米的距离时,船上竟然发出了“呜呜呜”的汽笛声,犹如史前怪兽一般的庞大船身竟然渐渐停下了,明显是关闭动力了,都听不见内燃机的轰鸣声了。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吃不准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老独眼面色古怪的说道:“你们听这汽笛声,一声长一声短又一声长,对方这是请求与我们联系呀!” “嘿,他奶奶的,江湖上闯荡了大半辈子,还头一次遇见这情况。” 老白冷笑道:“阴兵死了以为自个儿活着,还要继续战斗下去,难不成对面这一船鬼也是这样?死了还要做水手?” 老独眼看向我师父:“张先生,咱们现在怎么办?” 我师父想了想,说道:“既然对方没来硬的,咱们也不来硬的,探探什么情况,这样,你去给他回信儿,就说我们这儿需要救援!” 老独眼忙不迭的朝驾驶舱跑去,这小渔船坏的差不多了,但鸣笛应该还没有问题,很快老独眼就给出了回应,三短一长,笛声就跟破锣似得…… 很快,对面的大沽号再次有了回应,一长一短又一长一短,一共四声,老独眼一脸喜色的从船舱里钻了出来,对方竟然同意了。 须臾后,两艘救助艇下水,大沽号上就跟下饺子似得,陆陆续续下来三个人。 我一直在透过望远镜在看那边的情况,只能大约瞧清那是三个男子,无法确定到底是人还是什么东西,当然,在我的潜意识里,更倾向于这不是人,因为没人能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生存十年! 两艘救助艇的速度很快,眨眼间便到了近前。 我们一行人早已在护栏边戒备着,自然第一时间瞧清了对方的模样。 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中等身材,却很壮实,满脸的络腮胡子,脸上有一刀狰狞的刀疤,自右眼眼角斜穿到左下巴,估计是被人照脸砍了一刀,能活下来也算是个奇迹了,许是因为长期漂泊的原因,这三人眼睛都微微有些发红。 我盯着这三人看了半天,越看越心惊……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这都是三个人啊!! 这不,还喘气儿呢,这里气温很低,能看见这三人口鼻之间喷吐着白气儿。 我吃不准情况,下意识的朝我师父看了一眼,却见我师父也是一脸惊疑! 旁人是见了鬼受到惊吓,可在这鸟地方,见人比见鬼更惊悚!! “齐猴子?” “齐……齐叔?” 老独眼和顺子几乎同时惊呼出声。 救助艇上那汉子听到这二人惊呼,下意识的抬头朝我们这边望来,先是看了顺子一眼,蹙了蹙眉,似乎不认识,紧接着又看向了老独眼,越看表情越怪异,半响后方才试探性问道:“你是……老独眼?” 见此,我更懵,这什么情况?一艘迷失了十年的船上下来活人也就算了,而下来的这些人看样子……还是熟人? …… 第283章 世外桃源? 无论我们何等惊骇,老独眼此刻兴奋异常,连连点头,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翻身越过护栏,极其灵活的跳上那艘救助艇,与那名叫齐猴子的男子用力拥抱了一下,放声大笑。 鹞子哥本想上前说话,却被我师父一伸手拦下了,他看了我师父一眼,见我师父暗自摇了摇头,便又退后两步,把时间留给齐猴子和老独眼。 也不知这二人是真的义薄云天还是塑料兄弟情,反正此刻二人都表现的又惊又喜,目中含泪,就差拥抱着蹦蹦跳跳了。 良久,二人才渐渐冷静下来。 齐猴子有些疑惑的看着老独眼询问:“你怎么来这儿了?” “说来话长了,总算是天不绝人!” 老独眼叹息一声,随即回过神来,拉着齐猴子又跳上破渔船,把正在发怔的顺子拉到齐猴子面前,笑道:“猴子,你不认识这孩子是谁了?看看,仔细的看看!” 齐猴子将信将疑的盯着顺子,起初的时候还有些茫然,后来神色渐渐凝重起来,绕着顺子转了好几圈,眼眶却渐渐红了:“你是……顺子?” 见顺子点头,他又一把抱住了顺子,眼泪唰唰就下来了,挺大个老爷们,苦的大鼻涕糊了顺子一肩膀,颤抖着说:“我们以为你已经死了,这么多年了,我们一直在惦记着你,可惜出不去,要不我们早早就去寻你了,不然对不起罗哥啊!” “我爸……” 顺子哽咽了一下,这才颤声问道:“他……也在船上吗?” 齐猴子一愣,随即轻轻叹了口气,用力拍了拍顺子的肩膀。 “不可能!!” 顺子的情绪顷刻失控,大吼道:“我爸是你们当中最厉害的,为什么你们都活下来了,可他却……” 齐猴子也不恼,别过脸,轻声说道:“我知道你很难受,要怪,你就怪齐叔吧,是我们拖累了你爸,要不是他,我们也活不下来……” 顺子一把推开齐猴子,我见他情绪过于激动,忙上去一把抱住他,把他拖到后面,起初的时候还在挣扎,见挣扎不动,便渐渐放弃了,只是一个劲儿的呜咽,哭声像厉鬼的哀嚎,殊为渗人。 我见此也心里叹息一声,很理解他的心情,没有失去,永远不知父亲二字有多么沉重,父子之间总是难以做到那么的牵肠挂肚,甚至,在相对平淡的日子里,父亲就是最大的灾难,可一旦失去就会发现,天,崩了,世道的洪流朝着自己扑面而来,压得自己喘过不气来,彷似末日降临,那时才会幡然醒悟——啊,原来他为我抵挡了这么多。 我有心想安慰他几句,又觉得我所失去的并不如他沉痛,毕竟,我父亲还没死,只是逃亡失踪了,总归还有一线希望,他却只剩下绝望,说什么都有些苍白,最后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剩下的半包烟和打火机塞进他手里。 这个时候,他可能需要这个。 此时,齐猴子也渐渐平静下来,看了我师父他们一眼,望向老独眼,迟疑道:“这几位……不像是你的船员吧?” “我哪有那命呀!” 老独眼苦笑:“其实我这趟是跟着他们来办差才陷在这里的。” 齐猴子“哦”了一声,没有过多反应,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们一行人,我师父伸手一引,意思很明白,坐下来聊聊吧,你们在这寒暄联络感情半天了,我们这几人还跟大傻子似得杵着呢,总该给我们解解惑了。 齐猴子爽朗一笑,招呼另外两个汉子在救助艇上待着,自己在我们面前盘坐下来。 他与老独眼是旧识,此刻二人配合也很默契,你一言我一语便把整个事情说清楚了。 原来,这二人竟然是同村!! 海帮的晋身之道我们已经很清楚了,其实就是一个金字塔模型,下面有很多基层的渔村,从中选拔有天赋者进入总部进行训练,老独眼和齐猴子本来是儿时的伙伴,关系极其要好,可惜,老独眼天赋不行,似我一般就是个平庸的料子,只是我遇到了我师父,他却没我这份运气,只能留在村子里,而齐猴子的天赋却极好,最终被选入了海帮总部,二人的命途就此分叉。 因为表现极好,最后被当时海帮内最耀眼的新星罗松源看上,从此跟了罗松源走南闯北,一路被罗松源提拔到了大副,最终,一起迷失在了十七区。 “你们也看到了,这里并非是什么死地。” 齐猴子摊了摊手,叹息道:“只是,在进入这里之前,我们遭遇了很多鲛人袭击,那些鲛人只袭击外来者,很多同伴都是那时死了,包括罗哥,当时力战而亡,要不是他一口气杀了许多鲛人,恐怕我们一个都活不下来。” 张歆雅敏锐的捕捉到了他话中的关键,立即追问道:“你说,鲛人只袭击外来者,也就是说,这里还有土著?而你们现在能在这里安全航行,正是因为加入了这些土著?” “这个说法不准确,他们也都是外来者,和我们一样,无意中陷入了十七区,时间久了,也就成了土著了!!” 齐猴子说道:“想不到吧?世上竟然还有如此神奇的地方,海地之下竟然是空的,海水灌进来形成一片地下海,这还不算,这片海中竟然还有一片岛屿,生活着许许多多的人!!”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露出笑意,似乎对这里的生活极为满意! 用他的话说,那些鲛人就生活在这片地下海里,它们是唯一可以出去的生灵,当裂缝打开,逆流而上,会出现在地表,他觉得,鲛人的袭击并不是恶意的杀戮,倒像是一种考核,唯有经过这种考核的人,才有资格在地下海登临彼岸。 我想了想那些鲛人的所作所为,生裂活人,甚至,有些船员的尸体上有明显的啃咬痕迹,血肉被吞食,这算什么考核? 齐猴子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想,便笑着对我说:“海洋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地方,弱肉强食,淋漓尽致,考核自然也不是过家家,是真的会死人的!” 我师父这时开口问道:“那片岛屿,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不是很了解。” 齐猴子坦言:“他们说,那是神灵住所。” 他描述,那座岛看起来像一座火山,但是很大很大,像他这样的人只能生活在四周的环状海滩上,他们在那里开垦农田,种植一种岛上特有的植物,不需要阳光,咸水浇灌,生长出来以后磨成粉末可以食用,有点像外面的麦子,只不过做出来的东西自带盐分,很神奇,而且还在那里搭建屋舍和码头,甚至开采到了燃料,只不过很有限,而且这片海域也没有鱼,海下是鲛人的世界,所以他们的出海频率也不是很高,倒像是巡逻一样,每次都派出几艘船出来搜寻无意间闯入这里的人。 至于岛上的中心区域,那里是一片幽暗密林,密林中有什么,无人知晓,有人曾经走进去过,但是再没出来。 所以,岛上中心区域就成了一片禁忌之地。 这座岛存在的时间太长了,从人类能驾船出海开始就常常会有人迷失在这里,这些外来人早早就开始定居那座岛上了,关于岛屿中心区域,仍旧是一个谜,漫长岁月以来,数不清的人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走了进去,全都没有出来,只是在他们这些外来者当中有一个说法——岛屿中心,有神仙! 这个说法源自于哪里,起源于何时,无人知晓,但又都知道这个传说! 老白眼神怪怪的看着齐猴子:“看你这样子,似乎对这里的生活还很满意?” “我们都是海帮的人!” 齐猴子轻叹一声,脸上有萧索:“厌倦了杀戮,有这么个地方终老,真的很不错,如果说遗憾,也有……” 说此一顿,他看了不远处的顺子一眼,终究没有说下去。 “这座岛,是传说中的蓬莱岛吗?当年郭洵就是从那里走出来的吗?又带着杨贵妃的尸体回到了那里?” 张歆雅自语,看向我师父,道:“传说中的仙岛,不是应该充满仙气吗?我怎么阴森森的,尽是死亡气息呢!” 说真的,我也感觉很怪! 听齐猴子的描述,他们的生活似乎真的平静而快乐。 偏偏这种快乐存在于这样一个地方,又显得虚幻而诡异! 怎么说呢…… 这种感觉,给我一种似曾相识之感,我想了半天,才忽然想到这种熟悉感来自于何方。 记得以前老师教过一篇陶渊明的《桃花源记》,里面是这么写的。 “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这一切,与这里何其相似? 我们穿过一道海中的峡谷,进入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这个地方,似乎也有一处这样的世外桃源! 只是,陶渊明的桃花源是黄粱美梦,这里……真的存在吗? 我看向了齐猴子,隐约觉得不太对劲。 太美好,太安全了!! 据我所知,世间不存在这样的地方!!! 一种直觉告诉我,这里面有诡异。 我师父似乎对此毫无所觉一般,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我们这船坏了,看来得搭乘你们的船的去那里看一看了。” 齐猴子大喜,忙说道:“那咱们这就出发?相信我,你们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 第284章 库鲁病 施惠者与被救人在这里好像完全调换了位置,本来被救之人是我们,到头来高兴兴奋的却是齐猴子,反倒是我们一个个的都表现的心事重重。 齐猴子对此浑然不觉,笑的像个诓骗消费者买了一套烂尾楼的销售,干劲十足的去帮老独眼拾掇东西。 大概是他的热络劲儿实在是让老白有些发毛,于是老白趁着四下无人时,凑上去想和我师父念叨几句,结果我师父只是稍稍一抬手,说了一句他心里有数,老白就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齐猴子手脚很利索,再加上我们也实在没什么东西,就剩一些口粮和做事的工具,很快便拾掇好,三下五除二被抬上了救助艇,不过因为人员众多,却得分两批登上大沽号。 我和我师父,外加无双、李老头、老白五人作为第一批人员,借着那艘救助艇很快登上了大沽号。 根据齐猴子说,现在的大沽号,撇开他们三个,还剩下二十个船员。 这二十个人里并非都是当年跟着罗松源的老人,当年他们进入漩涡后遭遇鲛人袭击,损失惨痛,八成人员死亡,仅存的只剩十几人,在抵达那座神秘岛屿之前,又有数人死于伤痛,真正的原班人马其实已经不足十人,剩下的全都是在那座神秘岛屿补充的人员。 如今,这二十人早已在甲板上等候了。 见到这二十人的情况,对于齐猴子世外桃源的说法,我更加嗤之以鼻!! 我们一路血战、历经无数磨难来到这里,哪怕是素来爱干净的我师父身上都血迹斑斑,其他人更不用说了,埋汰的很,老白身上都弥漫着一股子臭脚丫子味,可与这甲板上的船员一比,我们真的能说得上是衣冠楚楚了!! 这就是一群乞丐!! 一个个瘦骨嶙峋,筚路蓝缕,甚至还拄着拐杖,站在那里都颤巍巍的,有些人甚至木讷迟滞,真真正正每人一副a4腰,那大胯骨突出的,都不需要裤腰带了,裤子挂上去指定掉不下来。 齐猴子和他手下的两人站在人堆里,那就是仪仗队和泥洼子里的大头兵的对比,他们本身就是排场,出去接人,当然得讲排场,但也注定,他们只是少数,而这些船员才代表了多数! 不是说世外桃源里的人都应该是黄发垂髫,怡然自得的么?怎么就这尿性? 被这些船员眼神木讷直勾勾的看着,我心里也不禁发毛,感觉自己是同一群行尸走肉为伍,若不是这些人眼睛时不时的还会转动一下,证明这是个活物,而且身上也确实有那么一些生人的气息,只怕我都要抄刀子冲上去砍杀了! “这里不见天日,海上的生活压力很大啊!” 齐猴子感慨,实则是不动声色的解释这一切:“船员们很不喜欢这里,但出于规则,没有办法,我们这一趟出来已经很长时间了,你看看都把我们这些船员给折磨成什么样了……” 我斜睨他,心想老子信你个鬼,若不是我师父不吭声,我早就冲着他那张脸饱以老拳了。 齐猴子也不在乎我们信不信,反正他自己是信了,抹了抹眼角,留下一人安顿我们,他自己带着另一人去接张歆雅他们了。 另一人见状,忙指引我们往船员舱里走,我师父问他名字,他说神仙岛上无姓名,都是神灵的追随者,叫他十五就行,而跟着齐猴子去接张歆雅的那个叫初一。 从始至终,除了食物,我们没有和甲板上其他船员说一句话,这些人就跟雕塑似得杵在那,一动不动,殊为怪异。 不过,撇开这种种怪异不谈,这艘船条件确实比我们那条破渔船要好多了,船员舱极大,一条走廊左右两侧分成若干小舱室,甚至,走廊两侧还立着一些甲胄作为装饰,这些甲胄的模样很像西方中古世纪时的铁皮罐头,完全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老白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山炮,还用手摸了摸、敲了敲这些甲胄,然后兴致勃勃的说这都是真家伙,就是瞧不出是哪个国家的,也不好断定年代,眼里精光四射,就差闪过金钱的符号了。 十五把我们领入众多舱室中的一间,里面打扫的很干净,几乎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布置有点像学生宿舍,全都是上下铺,一共五张床,我们一行人使用绰绰有余。 随后,十五又拿来一保温瓶的水放在桌上,这才离开,只说让我们休息,今天是他们在海上的最后一天了,他们出来确实已经很久了,补给即将耗尽,估计马上就要返航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 没过多久,张歆雅他们一行人“呼啦啦”的涌了进来,大包小包的扛着,像一群逃荒的难民。 老独眼许是忙活了太久,正当口干舌燥,一看见桌上的暖水瓶,立即笑开了花,连说齐猴子够意思,知道老兄弟需要这个,安排的很贴心,上来便将壶盖当做水杯,“咕咚咕咚”倒了水就喝,结果水一入口,面色立即剧变,张嘴“噗”的一下喷了出来,恶狠狠的把水杯拍在桌上,怒道:“他妈的,这水是臭的,就跟从暖气管里放出来的水似得!” 这水放在面前已经有一阵子了,我们第一批进来的几个人一直在观察舱室内的情况,还真没动,老独眼是吃螃蟹的第一人,见他大发雷霆,我便上前拿起水壶盖观察了一下。 水是热的,已经烧开,热气腾腾,乍一看也瞧不出什么异样,于是我就稍稍尝了一点点,顷刻间一股子浓浓的铁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来,而且水不是清冽爽口的,而是有些粘稠滑腻的,已经不像是水了,倒像是大鼻涕,而且有一股很怪的味道,就像是三伏天里地上淤积许久、都长出绿藻的臭水所弥漫出的那股味道。 平心而论,我们此前虽说喝了许多含煞的水,勉强恢复了一些体力,但连日缺水,根本不是一下就能补充的,现在每个人身上依旧有些脱水的症状,这等时候我们对于水真没有那么挑剔,可这水实在是太难喝了,比闭着眼喝毒药都要痛苦,我立即将口中的水吐掉。 “不像有什么问题。” 我师父拿起暖水瓶蹙眉观察片刻,说道:“没下药,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这水应该是可以喝的。” “兴许这就是那密封保存了十年的古董水呢?” 鹞子哥冲着老独眼咧嘴:“你不是说过的嘛,这艘船十年前出事前夕,刚刚进行过补给,至少还有三百吨的淡水储备,可能不大好喝,但至少喝不死人!” 老独眼面色剧变,下意识的说道:“不太可能吧,齐猴子不是说岛上有外来者建立的村庄吗?他们生存了那么多年,说明岛上应该有可以饮用的淡水呀,船上的水怎么可能会不更换呢?” “你还真相信所谓的世外桃源?!” 鹞子哥冷笑,冲着无双使了个眼色,无双立即去关上了门,鹞子哥这才说道:“外来的幸存者可能真的有,但世外桃源是不会有的,要我说,那就是一个人吃人的地方!!” 我也一样不相信世外桃源,但这只是直觉和本能,可看鹞子哥的神态,他明显是发现了什么,立即出声询问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何以得出那是个人吃人的地方? 鹞子哥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你们难道没看出来,这船上的人都病了?” 我摇了摇头,船上的众多船员确实看起来瘦骨嶙峋,目光痴呆,但我只是觉得兴许是得不到营养补充,被恶劣的环境折磨成了那样。 鹞子哥摇了摇头:“那个齐猴子眼睛有点红,他身边跟着的那两个人也是如此,其他船员的手脚颤抖,还有的看起来像个痴呆儿,这样的情况我见过,是一种叫做库鲁病的恶病。” “朊病毒感染?” 张歆雅面色巨变,仔细一想,不禁打了个冷颤:“你不说还好,一说好像还真是……” 老白不满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朊病毒,什么库鲁病,老子一样没听过。” “老人们说,旧社会的时候遭了天灾,青黄不接断了粮食,经常会出现人吃人,那些吃过人的人,眼睛都会微微发红。” 鹞子哥叹息说道:“二丫头说的那个什么朊病毒我也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如果牛吃了掺了牛骨粉或者其他同类骨粉的饲料,很容易得疯牛病,人也差不多,吃了同类会遭天谴,得怪病。 以前有个认识的人下墓被困住了,他饿急眼就杀了同伴吃了,出来以后得了这种怪病,眼睛微红,后来慢慢开始手脚颤抖,再往后……直接成了个痴呆,去看病,人家说这是什么库鲁病。” 张歆雅又在一旁补充,说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朊病毒不能称之为是病毒,它只是一段单纯的rna或者是dna,遇到同类型的遗传物质的时候,就会实现自我复制,所以说,同类相食就会出现这种情况。 当然,感染朊病毒似乎还有其他渠道。 不过,放在现下来看,似乎唯有一种解释——船上的这些人,吃过人!! “这个东西潜伏周期很长……” 张歆雅说道:“齐猴子,以及初一和十五两个人,明显是发病比较晚,其他船员发病相对较早,而且有些人明显已经出现症状好多年了,这才成了个痴呆!” “可是这也说不过去呀!!” 老独眼听得浑身发毛,忍不住说道:“这地儿外来者哪有那么多,如果那座岛上没有可食用的东西,全靠人吃人才能活下来,十年了,人差不多早就该死绝了吧?而且,就算是人吃人,他们也得喝水呀,总不能不喝水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 鹞子哥摇了摇头:“我觉得他们身上一定还发生了什么,拉我们上船,恐怕也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确实是说不通的地方,是人哪能不喝水呢?我们试过几天,什么滋味儿太清楚了,可按照鹞子哥的说法,齐猴子这些人十年中应该就没喝过水,否则,十年前船上的三百吨储备水早就耗尽了,哪轮得着我们? “老独眼,你和大蔫儿去办个事。” 我师父忽然说道:“你去找齐猴子,就说我们饿了,带的都是硬巴巴的干粮,没滋没味,问他船上有没有热乎点的东西,给我们弄一口!” 老独眼眼睛一亮,屁颠屁颠的跑出去了,没过多久又风风火火的跑了回来,再不见跟齐猴子那股子亲密劲儿,进来就说,兴许鹞子哥说的是对的,这帮孙子还真不对劲,他去要吃的,对方居然说出海时间太久了,船上的储备粮食已经耗尽了,让我们等一等,顶多半天的工夫就到地儿了,到时一定管饱。 “这不是屁话吗?” 老独眼低喝道:“海上漂的人哪个不会留点储备?不可能真到了吃喝耗尽才返航,他这是糊弄傻子呢,谎言未免太低级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转身就向外跑。 鹞子哥一把拉住了他,笑道:“只有编不出谎言又有恃无恐的时候,才会用低级的谎言来糊弄傻子,因为他已经不怕撕破脸皮了,不用出去了,舱门肯定已经封死了,咱们已经被囚禁了,或者说,从咱们上船的那一刻起,齐猴子就已经不用再和我们虚与委蛇了。” 老独眼颓然一叹,一拍大腿:“他娘的,见到熟人,一高兴竟然疏忽了,栽了跟头。” 无双是个耿直孩子,闻言不信邪,真的跑出去看了,然后我就听到了哐哐的砸门声,片刻后垂头丧气的回来,无奈道:“舱门改造过,几十公分厚的钢板,打不开!” 这就有意思了。 齐猴子是准备把我们关小黑屋,直接一路拉到那座神秘岛屿上吗?那里究竟有什么在等着我们? 还有,他和这些船员现在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用喝水,看样子也不用吃饭,只吃人? 这怎么看都像是些个不干净的东西,可我们和这些人近距离接触过,除了库鲁病,没发现任何邪物的端倪!! “张先生,您倒是说句话呀!” 老独眼咕哝道:“你们个个都是高手,既然早早瞧出这里有门道,为什么不直接动手呀,不上船直接把那齐猴子摁死多好?” 老白揶揄他,说涉及到自己身家性命了,怎么不提发小之谊了? 大蔫儿在一旁说:“发小是什么?发小难道不是用来捅的吗?” 我师父含笑看了老独眼一眼,忽然问道:“你能找到那座神仙岛吗?你的船员都死了,靠你和大蔫儿再加上顺子三个人,能驾驶得了这艘大沽号吗?” 老独眼一怔,随即默默摇了摇头,说他只是个普通海帮底层,一辈子在渔船上讨生活,哪会驾驶什么巨轮? “既然如此,杀了他们,谁带我们去目的地呢?” 我师父闭上眼睛,照旧在打坐,毫无俱意,岿然不惊,只是淡淡说道:“等吧,既然图谋不轨,总有图穷匕见之时,到时,一剑杀了便是。” …… 第285章 封门印 有人曾说,人和人之间其实是差不多的,区别仅在于屁股所坐的位置。 我以前一度觉得这句话非常正确,至少听起来很提气,后来才慢慢意识到,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一种人是卓然而立的,仰望会觉得自己卑微,对比会让自己惭愧,不需要衣衫的衬托,不需要权柄的威慑,仅仅是往那里一站,便能应者如云,哪怕是肉身成泥,灵魂亦能照亮亘古黑夜,指引他人蹒跚前行。 毫无疑问,我师父就是这种人,至少,在我们这一茬人里,他是这样的领袖。 遭遇软禁后,原本每个人心里都有些忐忑,可他轻飘飘的一开口,原本聚成一团七嘴八舌在讨论的人立即散开,各自寻了一个铺位翻身上去睡觉,哪怕是老独眼和大蔫儿这种厌倦了人心叵测,不再信任他人的人亦如此。 轰隆隆! 船舱里回荡着巨轮的咆哮声,船开动了。 封闭的狭隘空间里,噪音在耳畔回荡,经久不绝,让人抓狂。 我躺在床上眼巴巴的望着距离面部不过四十五公分的舱顶,有点脏,也不知哪个缺德鬼把鼻屎抹在了上面,我不由有些担心它会忽然坠落掉到我嘴里,于是翻了个身,可脑子里又冒出了其他稀奇古怪的念头,明明已经很疲倦了,就是无法安睡。 渐渐的,舱室内呼噜声此起彼伏。 这像是一首催眠进行曲,压制了轮船的噪音,我终于感到了一丝丝的困意,双眼渐渐合拢,正当迷迷糊糊时,却忽然听到下面传来一阵阵“咯吱咯吱”的响动,紧随其后又是一阵阵诡异的呜咽声…… 我困意一扫而空,只觉得那一阵阵呜咽声实在是让人发毛,一手摸向天官刃,同时坐起朝下铺望去。 黑暗中,隐约可见,一人正坐在下铺,垂头低声的呜咽着。 “顺子?” 我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呜咽声戛然而止。 下面的人影头颅微动,哽咽着回应道:“对……对不起,吵到你啦?!” 闻言,我立即松了口气,还以为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呢,毕竟这里又不是什么善地,当下正欲骂他两句,让他闭嘴,黑灯瞎火的,哭得那么压抑凄厉,这不是诚心吓人呢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觉着他今儿个刚听到自己父亲确切的死讯,可能心里正难受呢,于是叹息一声,琢磨着反正自个儿也睡不着,便下床坐在了顺子身边,正欲说几句得体的安慰话,结果黑暗中的顺子却忽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他的手劲极大,捏的我手腕隐隐发疼。 有过之前的先例,我以为这小子是又犯了什么病,正欲反手把天官刃甩在他脸上,却忽然听他低声说道:“惊蛰,你能不能帮帮我?” 我蹙眉低喝:“你先撒手!” 顺子一颤,大概也觉得自己太过激动了,忙收回了手,说了声“对不起”,我这才低声问他有什么事。 顺子迟疑了一下,忽然说道:“惊蛰,我觉得……我爸可能还在这艘船上!” 我心里一惊,齐猴子说罗松源十年前死于鲛人的围攻,但这货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说的话未必可信! 如果罗松源真的还在这艘船上…… 那……兴许还真是个突破口!! 保不齐能弄清楚这艘船上的诡异,进而了解到那座传说中的蓬莱岛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我呼吸都有些激动了,立即追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 顺子张了张嘴,末了才耷拉着脑袋说道:“我梦到他了,就在刚才,梦里他被装到了一个罐头瓶子里,怎么也挣脱不了,看样子非常非常痛苦,而且在尝试着和我说话,但……我又什么都听不清,只能通过他的口型,大概判断他一直在重复说着一个字——跑! 我以前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梦,我觉得这一定是我爸给我托梦,他肯定还在这艘船上……” 原来是个梦…… 我心下不由有些失望,还以为他有什么切实的依据呢! 梦这个东西,玄之又玄,有时是内心世界的折射,有时又是过去的回溯,甚至有人还能梦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呢,玄门的人倒是对这个挺重视,可谁也说不清呀,周公旦研究做梦研究了一辈子,最后反倒是他自己在做梦,梦里什么都有,觉得自己整明白梦境了,弄了一本解梦,结果解一百个九十九个不靠谱。 所以,玄门之人虽然重视这东西,不会觉得只是无中生有,但……只是一个参考因素而已。 我琢磨半天没琢磨出什么门道,怎么看都觉得像是顺子突闻噩耗心力憔悴下的内心折射,总不能就凭这么个没头没尾的事儿就把别人喊醒吧?这些人可都累得够呛,好不容易有个地方睡觉,弄醒起床气很可怕的,别人不敢说,老白和张歆雅这俩鸟人绝对会把我打出屎来,然后再用打出的屎把我打死! 于是,我又安慰了顺子一阵,也不理会对方失不失望,二话不说爬上床,让顺子别作妖了。 结果,就在我脑袋刚刚沾到枕头的时候,一道若有似无的叹息声忽然在我耳畔响起。 我“噌”的一下坐了起来,忙弯腰问下铺的顺子,有没有听到叹息声。 顺子一愣,说没有听到。 难不成我自己也癔症了?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再次躺下,那道声音又一次在我耳畔响起。 “跑!!” 这是一道低沉压抑的嘶吼声,仿佛对方正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妈的,绝对不对劲! 我跟上了发条似得从床上弹起。 这时,顺子犹如梦呓一般在下面喃喃道:“爸爸……” 我忙问:“你也听到了?!” 这回顺子点了点头,用胳膊狠狠擦着眼角,颤声说道:“是我爸爸的声音,虽然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了,但我能听得出,这就是他的声音,这回你相信我了吧?我爸爸真的在这艘船上……” 我特么能不信么? 你爸都骚扰到老子头上了! “控制好情绪吧,我感觉……你爸可能已经不是你爸了……” 我叹息一声,翻身跳下地,喝道:“都别睡了,有情况!!” 这回我可没压抑自己的动静,一声大喝,犹如朝鱼塘里通了点,原本正在呼呼大睡的人纷纷蹦了起来。 舱室中原本是通了电的,结果顺子随手去开灯却发现……灯,居然开不了了!! “什么情况?” 老白问道:“这什么都没有啊?” 我简明扼要的把自己遇到的情况和顺子的梦说了一下。 “没有感觉到任何的阴气,也没有感觉到什么煞气。” 我师父盘坐在床上,蹙眉道:“不像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闹!” “我们也没有察觉到齐猴子他们到底哪里不对劲,可他们表现出来的种种状况,无异于妖邪!” 鹞子哥匆匆披上衣服,又从背包里取出几个手电筒分散开来,瞬间照亮的舱室,他面色凝重,咬牙道:“反正,灯是开不了了,齐猴子那帮龟孙子把咱们安排到这里,自己的船员却在外面,兴许不仅仅只是想囚禁我们,这里可能有看不见的危险,谨慎没大错!” 我师父默默点了点头,随即问道:“现在是几点了?” 张歆雅看了看表,道:“如果在外面的话,应该是晚上十一点整。” “午夜子时,时辰倒是有点意思,这里虽然在深海之下,一片漆黑,昼夜不分,但,天地间的阴阳变化依旧会影响到这里,只怕,还真是有什么东西出来闹了!” 我师父想了想,说道:“走,出去瞧瞧,这里到底有什么门道。” 顺子早已按捺不住了,一见大家都行动起来,立即开门冲了出去。 这就是个菜鸟,身手还不如老独眼呢,玄门的本事更是一窍不通,我担心他有个万一,紧紧跟了出去。 走廊里空空荡荡,两侧的舱室舱门紧闭,一具具铠甲装饰林立在走廊两侧。 一切,都和我们进来时别无二致,没有什么阴气,更没什么诡异。 唯独,一片微光在走廊尽头闪烁,那是一抹暗沉的红色。 我师父出来后,第一时间注意到了那里,快步赶了过去。 这赫然是船舱的入口,被一堵几十公分厚的钢门挡住,红光正是来自于门上,走近了方才能看清,那是一大片殄文,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阴阳八卦图,散发着暗沉的红光。 “之前还没有这些啊!” 无双下意识的说道:“我来看过这堵门,上面没有这些东西!” 老独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凑上去闻了闻,随即说道:“鸡屎味,这好像是凤爪螺,我听老人们说过,以前在海滩上偶尔能找到,这种螺是透明的,一旦遇到不干净的东西,就会变红发光,以前海边的人捡到都会在门头上挂一个,防止海鬼进门,不过现在已经见不着了,也不知道啥原因。别的我不懂,这些符号好像就是用凤爪螺的磕磨成粉末以后写上去的,你看不见正常,遇到不干净的东西才会浮现出来。” 我一直都在默默观察着这些殄文,很复杂,我还不能完全看懂,但有两个字我看懂了,就是阴阳八卦图阴鱼和阳鱼位置的那两个大字,一个是“镇”一个是“封”,于是,我低声询问道:“师父,这是不是咱们清微内丹术上记载的那种封门印?” 我师父默默点了点头。 那就没错了,凤爪螺我不知道,但这封门印一旦出现,而且是面朝舱内,那就铁定是有不干净的东西被关在了里面。 这种印并非是人间所有,据说有人曾经下过阴间,途径鬼门关时,见到鬼门关的城门后面有一副神秘的图案,每当城门关闭,里面的阴人见图必退避三舍,不敢逾越,他觉得有意思,便抄录了下来,后来证明,这封门印果然能镇封鬼神,门上写这个东西,一旦关门,鬼神就不敢过去了。 但是,这东西毕竟是窃取的阴司的手段,活人用了,有损阳寿,据说南边的养鬼人自己做的魂器,盖子上都会有这样的封门印。 “到底是什么东西被关在这儿呀!” 老白有点怂了,忍不住在后面嘀咕道:“白天不现身,晚上现身,没有阴气,没有鬼气,什么玩意?!”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身边正有两尊甲胄矗立着,这些甲胄我们早已观察过,没有任何异常,只当是装饰品,此刻我却骤然注意到,这两尊甲胄的位置挪动过! 这里有很多的舱室,这些甲胄只是在舱门左右两侧矗立,而此刻老白身边那两尊,居然到了舱门中间,直接挡住了门! “罐头……铁皮罐头?!” 鬼使神差的,我想到了顺子的那个梦…… 这一系列的纷杂念头瞬间闪过我的脑海,下一刻,我一肩顶开堵在身后的张歆雅,直扑老白那里去,同时大喝道:“小心,这些甲胄就是妖邪!!” …… 第286章 阴山文 老白是个极其滑溜的主,用他自己的话说便是闯荡江湖几十年,能活到现在,全靠一手炉火纯青的脚底抹油绝技,每临大事绝不懵,该跑则跑,不多耽搁一分一秒。 此刻,他已然将这种绝技发挥到了淋漓尽致,在得到我示警后,二话不说掉头撒丫子就向后跑去。 平心而论,老白逃跑的速度绝对是一流的,若是此刻他身旁是两个正常人的话,恐怕都反应不过来就得被他溜号。 可惜,他身边是两具我们谁都识不得妖邪铠甲,不能以常理度之,他这套百试不爽的逃生法门便也失效了,就在他转身刹那,其中一具铠甲忽然发出“吱呀”一道铁皮摩擦声,声音尖锐,让人牙酸,一条手臂猛然探出,一把扯住老白的胳膊。 “给我撒手!” 老白大喝一声,飞起一脚揣在这甲胄的腰眼上,力道不小,但那具甲胄纹丝不动,反倒是老白被弹开,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一条胳膊依旧被对方扯着,几乎快扭成麻花了,只消稍稍一发力,当场就得被折断。 老白吃痛,无法动弹,惨叫声就跟杀猪似得。 这时,另一具甲胄也动了,手中大剑高高举起。 老白一双眼睛都成斗鸡眼了,只怕眼中只剩下了剑锋绽放出的寒芒,声嘶力竭的尖叫道:“小卫子,你想给老子披麻戴孝吗?” 毋庸他多说,此时我已然朝那高举大剑的甲胄扑了上去,一边奔跑,一边将天官刃在手心狠狠一抹,以鲜血唤醒,并且在对方利刃落下之时,抡起百辟刀在对方大剑上一挑,将之挑开。 若是与人搏杀,这等时候最好的方式莫过于趁势冲上去用身体狠狠顶对方一下,使得对方失去平衡,再一刀杀之。 可惜这不是人,老白之前已经试过,这些甲胄难以撼动,用自己的身体去撞,跟送人头没区别,所以,在挑开对方斩杀老白的一剑后,我不再理会这具甲胄,一刀砍向另一具甲胄擒拿老白的那条手臂。 这一刀,我可谓是用出了十分的力,然而当刀锋劈砍在对方护臂上时,素来斩金截玉锋利无匹的百辟刀遭遇了滑铁卢,对方那黑不溜秋看起来并非很精良的甲胄上爆出一团璀璨夺目的火花,反震的力量让我手臂发麻,几乎差点脱手将百辟刀丢出去,结果莫说是斩断对方的护臂,连一条浅浅的劈痕都没能留下!! 呼啦! 耳畔传来激烈的破空声。 无须回头,我知道身后那具甲胄再度朝我发起了攻击。 不过,有一人更快,一道黑影忽然杀出,电光石火间雷霆出手,一拳砸在这具甲胄腋下。 这无法撼动的甲胄第一次被击退了,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直接被砸飞四五米,又沉沉坠地。 那道黑影如影随形,紧紧贴了上去,出手速度快到让人眼花缭乱,在这昏暗的环境下,只能看见一连串的残影。 轰轰轰轰…… 那具甲胄被狂轰乱砸到无法站起,连百辟刀都无法劈开的铁皮上留下一个又一个的深坑。 出手的自然是无双,只有他离老白最近,才能这么快冲上来支援,但这等近乎狂暴的攻击还是让我大大吃了一惊。 这哪还是那个腼腆爱脸红的漂亮大男孩?简直就是一头人形怪兽呀!! 不过,我也仅仅是斜睨了一眼而已,眼看劈不开对方的甲胄,刀锋一转,直接朝对方脖颈上刺去,那里,头盔与胸铠之间有一条缝隙,我破不开它的甲胄,但钻空子还是可以的,腹腔中地灵珠在颤动,这一回我连玄门的力量都用上了,没办法,我们对这种东西一无所知,谁也不清楚藏在甲胄里面的是什么东西,小心总归无大错。 在鹞子哥日复一日的训练下,如今的我对刀的掌控早已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这么近距离出手,对手又如此迟钝,断然没有失手的可能性,这一刀精准无误的顺着对方脖颈的位置刺入,刀锋与冰冷的甲胄摩擦发出阵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一刀几乎将整个脖颈都洞穿了。 空的?!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有些恍惚。 我能感觉得出,这甲胄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不过,对方扯着老白的那条手臂却无力的耷拉了下去,老白连忙从地上爬起,当我拔刀的瞬间,这具甲胄“哗啦”一下瘫倒在地,一动不动。 这时候,无双那边也已经了结了。 他就没有那么多技巧了,一个字——干! 于是,一具甲胄几乎快让他砸成废铁了,上面全都是大大小小的坑,像是被陨石洗礼过的地面。 只是,这一切只是开始而已。 这里一模一样的甲胄至少都有二三十具,此刻,竟然都在渐渐苏醒过来,“哗啦啦”的巨响不绝于耳。 “管他是什么,既然能弄死,就先弄死了再说!!” 鹞子哥大喝,第一时间扑了上去。 我本来还在琢磨洞穿那具甲胄时那种怪异的感受,见此情形,不再多想,紧随其后冲了上去。 这些甲胄力大无穷,防御力惊人,但是行动迟缓,并不灵活,而且拿的是西方的那种大剑,在这狭隘的船舱楼廊里并不能完全发挥出威力,再加上它们的苏醒好像需要时间,断断续续,并非一起醒来,这就给了我们太大的可乘之机,有我师父和李老头二人一起出手,眨眼的工夫,二十多具甲胄全都瘫在了地上…… “就这样?” 鹞子哥气喘吁吁,体力消耗极大,脸上却闪过一丝狐疑。 “还要哪样?这难道还不够吓人的吗?” 大蔫儿从老独眼和顺子身后挤出来接茬,这三人一直躲在那扇钢门旁,如今见场面被控制住了,这才一道朝我们走来。 “不,只是单纯的觉得有点奇怪……” 鹞子哥摇了摇头说道:“齐猴子这人眼毒,早就瞧出咱们不是寻常海帮成员了,既然敢把咱们关在这里,那说明对这些甲胄的信心很足,这些东西也确实有几分门道,但漏洞百出,若说靠这些东西就让咱们栽跟头,未免异想天开! 齐猴子真的是个异想天开的人吗?” “还有,这些甲胄本来就诡异!” 我说道:“打了半天,你们难道不觉得奇怪吗?这些东西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即便是与它们战斗的时候也感觉不到丝毫的异常,没有阴气、没有煞气,就是一具冷冰冰的甲胄,它们到底是靠什么动弹的?还有,我们又是怎么杀死它的?杀大粽子,一刀洞穿胸口,这是因为它憋在胸口的那一口气散了,杀人一刀砍在脖子上,因为那是要害。可这仅仅是一具甲胄呀,里面没东西,哪来的要害一说,我们怎么就斩杀了呢?打的莫名其妙,杀的也莫名其妙,实在是让人不安。” “嗨呀,你们就是想太多,最重要的是,咱们活下来了不是?” 大蔫儿一边笑,一边说道:“兴许是你们太强,而齐猴子眼力见太小,压根儿没有想到你们的强横之处呢?!” 说话之间,他正好走到最早被我一刀洞穿脖颈的那具甲胄身旁,也就是这时,那具甲胄竟再一次动了,一把抓住大蔫儿的脚踝,大蔫儿被吓的几乎跳了起来,对方稍稍一扯,立即“啪”的一下摔在了地上,随后那甲胄立即翻了起来,闪烁着冷冽金属光泽的拳头狠狠砸在了他头颅上……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我们谁都没有反应过来,包括大蔫儿身边的老独眼和顺子,兴许连大蔫儿自己都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他的一颗头颅就被活生生砸碎了,像用重锤砸在了西瓜上,“噗”的一下子爆开,花花绿绿的东西喷溅的四处都是。 直到飞起的血与骨打在脸上,老独眼和顺子才幡然醒悟过来!! 顺子已经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呆了,张歆雅大吼一声“跑”都一动不动,好在他身边有老独眼这么个老江湖,老江湖之所以称之为老江湖,就是因为老辣,无论遇到什么生存几率都是最高的,眼看那具甲胄弄死大蔫儿正要站起来,老独眼情知来不及与我们会和,哐当一脚踹开旁边一道舱门,拉着顺子钻进了舱室内,立即关上了门。 那具甲胄立即扑上去猛捶厚重的舱门,砸的舱门晃动,眼看就要破开,李老头率先冲了上去,他和无双完全是一个路数,干巴巴的老头子打起来却极其凶猛强悍,几下便将那具甲胄砸飞了出去。 这时,倒在过道中的诸多甲胄竟纷纷再次站起…… “杀不死!” 我师父蹙眉,让老独眼和顺子打开门,喝道:“先进去轮流守着!!” 我们一行人闻言纷纷躲入舱室中,鹞子哥和无双顶在门口,把不断扑上来的甲胄击退。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样的抉择是完全正确的,面对一群不知根底,无法杀死的东西,这样做能最大限度的节省我们的体力。 可也仅仅是节省体力而已,坚持的时间久一些,最终还是改变不了什么,我们迟早力竭,那时便是我们毙命之时! “想想办法,想想办法啊!” 老白急得团团转:“这样坚持不住的!!” 这话说了等于白说,我们谁也弄不清这究竟是些什么东西,能想出什么办法。 “诸位,老朽倒是有点想法。” 这时候,李老头忽然慢吞吞的说道:“起初的时候,我也瞧不出这是什么,但联系卫小子说的那些特点,再加上这些东西死而复生,倒是让我有了几分猜测,但顶多只有一分把握,因为这是传说中的东西!!” “哎呀我的大爷哟,这都火烧眉毛了,您还哪来那么多屁话?” 老白忙说道:“莫说一分把握,就算是半分咱们也得试试啊,总该有个方向。” 李老头那双白眼珠子转动了一下,似乎是斜睨了老白一眼,却没多说别的,只是忽然问道:“你们可知什么是阴山文吗?” …… 第287章 缠冤骨 阴山文? 听到这三个字后,我心里的第一反应是,这应该是一种类似于殄文或祭文的神秘文字,但对此一无所知,挖空清微道与我们卫家的家学,都没有与此有关的只言片语! 我下意识的看向我师父,见我师父也是眉头紧锁,显然对此一无所知。 不过,李老头既然说了,这东西应该是存在的,他是上一代摆渡人身边的老奴,上一代摆渡人失踪后,李老头代为镇守阴人客栈十几年,算是个不是摆渡人的摆渡人,很是有些鬼门道,见识未必比我师父差! 我师父大概正是念及此处,便冲着李老头昂了昂下巴:“说说。” 李老头又问:“不知阴山文,那山文甲你们知道吗?” “我说你咋那么多问题呢,直接告诉我们怎么办!” 老白有些毛了:“门口打的噼里啪啦的,你不着急啊,等你这么慢吞吞的说完,你家无双都累死在那了。” 李老头却不着急,看了眼顶在门口的无双,直言道:“这也是个很好的磨砺方式,他顶得住。” 说此一顿,他面无表情的冲着无双说了句:“半个时辰内如果退下来,三天不准吃饭!” 看着这老头子面无表情的架势,我心知这老东西不是闹着玩的,一场已经死了人的搏杀,在他眼中居然成了一次训练和修行? 这便是摆渡人的诞生之道? 无双似乎对此习以为常,闻言不动声色,但似乎对不能吃饭挺恐惧的,于是更加拼命了…… 我忽然有些理解为啥他能被半根火腿肠收买了,但这么耗下去,谁知道会不会有危险?所以连连点头,表示知道这山文甲。 这是一种铠甲,可以说是华夏古代甲胄的巅峰作品,诞生于唐代。 《唐六典》的武令库里讲过,唐朝的甲胄制式有十三种,最负盛名、被古今中外交口称赞模仿的明光铠就在其中,世人皆以为明光铠就是唐代冶金制甲的巅峰,实则不然,唐十三铠皆不逊色,譬如光要甲,乌锤甲,这都是西方人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山文甲亦在其中。 这种甲的甲片有点像“山”字,札法很特殊,用的是错札法,甲片互相枝杈,咬错成甲,制成全甲不需要一个甲钉、一缕丝线,制作成本高到吓人,同时期西方那群带着一百个兵就敢号称大军的村长国王恐怕倾国之力都制不起几套,即便是在唐朝时期,基层普及率也不高,只是在武官和亲兵中间比较多一些罢了。 最重要的是,这种甲已经失传了,没有出土过一副,现代都无法还原出来,也就是一些雕塑身上会体现出这种山文甲的大概模样。 只是,我不太明白,李老头这个时候提山文甲干嘛,难道外面那些铁皮罐头和山文甲还有一定关系? 李老头似乎有意锤炼无双,一点不着急,反而慢吞吞的再次问道:“那么,你们知不知道晚唐时期一个叫刘济的人?” 老白被这死老头子折磨的没脾气了,只能软趴趴的点头,表示知道。 他说,这个刘济是晚唐时期的卢龙节度使,左金吾卫大将军,在那个群雄并起的时代,这个人可以说是皇室罕有的忠臣,可惜这人治国不错,治家不行,儿子没教好,再加上继承权没整明白,次子刘总弑父杀兄,一杯毒酒放倒了他。 不过,这个人的墓葬有点意思,当年在京城那边被发掘出来的时候,居然在他墓里找到了几枚金代的大定通宝钱,唐代和金代至少相差了三百多年,唐墓里跑出了金代的钱,这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实际上,行内的人都知道,这墓其实是被盗了,而且是被北派的人盗了,不是摸金校尉,就是发丘将军,因为干这个行当的人里,也就只有这两派的人规矩最多,他们说这是盗亦有道,刘济是个忠臣,忠臣的墓他们一般不碰,没了办法生活不下去的时候碰了,这个时候就要把随身的铜钱放下,意思是我们拿了你的东西,也不白拿,放几个子儿算是买的,这便不能算是盗了。 “世人都说山文甲没有出土过,实际上,那只是明面上没有出土过罢了!” 李老头终于不再发问了,慢悠悠的开腔道:“至少,据我所知,金代的那个摸金校尉就从刘济的墓里盗出了一具山文甲,只不过那具山文甲非常诡异,这当中牵扯到了一桩秘事。” 李老头说,那个摸金校尉盗出山文甲后没过多久就出事了,行为举止变得极其怪异,他的同行让他赶紧出手了这件古甲,结果他死活不肯,而且竟然直接把山文甲穿到了身上。 他的同门师兄弟觉得不对劲,就强行把甲扒了下来,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胸口开了一个大血洞,犹如被手掏开了一样,卸甲瞬间,直接毙命。 紧接着,那具山文甲竟然活了过来,一具甲胄满地乱跑,到处杀人…… 所以,这具山文甲,便被称之为是阴山文!! 再往后,有心人收集整理,发现类似的铠甲也出现过不少,人们也懒得再去命名的,将类似的诡异甲胄全都称之为是阴山文,这些甲胄受到攻击后,会消停一阵子,紧接着继续折腾,与我们眼前遇到的这些诡异铠甲非常相似!! “这种阴山文出现原因说法有很多。” 李老头叹息道:“有人怀疑是跟墓葬格局有关系,多出自于一些规制不合格的墓,比如刘济,被儿子弑杀,草草下葬,墓葬规格没达到他的级别。” “这没道理。” 我听后第一时间说道:“墓葬规制不对,确实没好处,但那是身后之事,是后人做的,一般不会应在墓主人身上,规制不合格,便是子孙不合格,不孝,所以不受荫庇,多灾多难,多数不得好死,影响是很坏,但没有那么凶,更不用说让一件甲胄变得这么诡异!这事儿你别跟我抬杠,我是礼官,我门儿清。” “可不就是说嘛!” 李老头说道:“正因为这个说法说不过去,所以人们才提出了另外的说法!!就是铠甲的主人本身就不对劲,出土过的所有阴山文,无一例外,他们的主人都有同一个特点——生时有异象! 比如这个刘济,据说是难产生下的,别人生的时候粉嘟嘟的,他却乌漆嘛黑一大坨,史家没好意思写的那么难听直白,便说此人生时犹如一条大蛇,黑气滚滚,所见之人莫不惊走……” “这倒是有些意思。” 我师父听后开口道:“生时有异象者确实有,有的是前世因果未曾了结,还有的不是天眷之人便是天谴之人,无论是哪种情况,阴阳的力量如影随形,或祥和或不祥,总归这样的人身上确实有寻常人所没有的力量,这个刘济生时如此不祥,应当是个天谴之人,明明是个大忠之人,死的却那么凄惨,这必是前世因果不曾了结,这一世来赎罪的。按照这个说法来看,这阴山文的出现,应当是铠甲吞了这些生来不凡的主人身上所缭绕纠缠的力量,渐渐开了灵智! 明明是个死物,却有了灵智,不生不死不阴不阳,难怪我们什么都感受不到!” “张先生高见,直戳问题的核心!” 李老头一副马屁精的嘴脸,拍了半天,话锋一转说道:“不过,它们只是有了力量,但并未开灵智,如一个浑浑噩噩的野兽一样,所以才要吞噬人的魂魄进去,控制人的魂魄。” 张歆雅问道:“你怎么知道它会吞魂魄的?” “你可知当年那个摸金校尉死了以后少了什么吗?” 李老头说道:“那个摸金校尉胸口开了个大洞,他的同门时候检验尸体,发现肚子里的东西都还在,唯独少了一块骨!” 说完,李老头戳了戳自己心口。 “剑突?” 我忍不住惊呼:“看来还真是夺人魂魄呀!” 李老头指的那个位置,从解剖学来讲,那块软骨就叫剑突,位置就在心口最中心,用手指摁都能感觉得到!! 不过,在玄门里,那块骨可不叫剑突,而是叫缠冤骨! 横死之人,在濒死的刹那,魂魄怨气极大,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缠绕在这块骨上,随后才会离体而出,所以一些心狠手辣的玄门之人在害人之时,会直接打碎这块骨头,这样一来,被害之人的魂魄便直接被打散了,无法化作怨魂回来索命。 张歆雅听完后,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心口,说感受不到缠冤骨。 “你想说什么?或者说你想显摆什么?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还摸不到……我就不信你摸不到!” 老白撇了撇嘴,道:“真作……” 李老头说:“穿上阴山文,瞬间被害死,攫走缠冤骨,这就是摄走了魂魄,怨魂那时正浑浑噩噩,直接被镇压,从此沦为傀儡……” “我爸就在这些铠甲里。” 顺子颤声道:“他果然还在这里,只是终究不在了,他一定是感受到我来了,这才挣扎着示警,让我们逃离……” 没人理会他,或者说,不敢理会!! 我师父闭目道:“该怎么才能击杀这些阴山文?” “击碎缠冤骨!” 李老头说道:“这些甲胄摄入缠冤骨后,骨头藏在甲胄内,阴魂附着在甲胄上,所以我们根本感受不到阴气,如果打碎那块骨,阴魂便被打散了,阴山文重现陷入浑浑噩噩之中,没有攻击意识,只要不作死的靠近阴山文被摄了神智,浑浑噩噩的穿上,基本不会有大问题!” “想的挺好!” 老白听后忍不住骂道:“神神叨叨半天,结果说了个做不到的法子,这铠甲就跟一坨实铁似得,谁能打穿?打不穿铠甲说什么破坏缠冤骨?来来,你给我表演表演?” “你不行,但我们之中有人行!” 李老头优哉游哉的说道:“又没有让你打穿铠甲,隔山打牛,直接震碎那缠冤骨,难道不成吗?我老人家自然是没有这等本事,但我却听说,这世间的天师有杀人不见血的本事,不然何以号令阴阳?让阴司的鬼将阴帅都得给三分脸面? 嘿,据说呀,走到天师这个地步,对这天地自然就有了别样的感受,能控制着天地间的力量,利用这阴阳的力量,隔空取物,能不知不觉间杀数十步之外的人。 天师天师,以天地为师,要是不会点老天爷的本事,那还拜什么天地为师嘛,你说对不对?” 这老家伙阴阳怪气的,没点名道姓,但摆明就是在说我师父。 可我师父是半步天师,还不是天师呢,怎么去用这天师的本事? 我也不太了解,有些忐忑的望向我师父。 我师父想了想,便说道:“我来试试吧。” 而后,他怀抱古剑,默默盘坐下来。 就在他闭上眼睛的刹那,明明不见有什么发生,可一种直觉告诉我——这四周的一切,都变了,变得不同寻常!! 第288章 山顶,虫子 言语难以形容这种感觉,任何的描述都显得苍白无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大概说的便是这种感觉了。 如果一定要描述,我只能说——气变了! 老祖宗常说,天地有气,气能感人,人活一口气活的就是这个气,人死要断气断的也是这个气,循气而葬万福昌盛,遵气而行一生坦途,这个气不是空气,它属于这方天地冥冥中存在的一种力量,看不见摸不着又无处不在。 地灵珠所控的地脉力量,大概也属于这种气的一种,兴许是我现在根底还很浅,兴许像我师父说的,我天资鲁钝,可以算得上是个真真正正的庸才,总而言之,现在的我还无法切实的去掌握这种力量,只是单纯的靠着地灵珠粗略运用罢了,但此刻我却真真切切的体察到了。 两个字——舒服! 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无形之间跃动着一种让我很舒服的因子,肃杀被冲淡,船舱中的沉闷压抑被撕裂,像是在屋中宅了好几十天,忽然间走了出去,仰面躺在大自然的氧吧里享受着每一缕阳光的抚摸…… “好香啊!!” 张歆雅鼻头耸动,下意识的凑到我师父旁边嗅了嗅:“你们难道没闻到我老舅身上有一股很特殊很特殊的香气吗?” “确实有。” 老白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随即说:“但不可多闻,容易产生不该有的情绪……” 这人也真是,什么话搁他嘴里全变味了。 我斜睨他一眼,让他闭嘴,不要叨扰我师父。 无双与鹞子哥仍旧顶在门口,这两人确实是我们当中最能打的仔,不过激战如此之久,外面那些甲胄轮番上阵,终究有些吃不消了,鹞子哥汗如雨下,喘息声粗重,无双也是手脚颤抖,眼看是顶不住了。 我一提百辟刀,正欲上前替换他们。 这时,我师父忽然开口:“退开吧!” 他语气平淡,但双目紧闭,依旧在盘腿打坐。 鹞子哥和无双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立即让开。 一个正顶在门口的甲胄立即趁势冲了进来,高举手中大剑,照着无双当头斩下。 我师父的眼睛在这一刹那终于睁开了,一双眸子清亮,轻叱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这是道家的九字真言,可镇鬼神,本身就无比神秘,但此刻从他口中诵出,更有一种无法想象的力量,开口刹那,无论是冲进来的那具甲胄,抑或是还在门外的,全都停滞了下来,犹如被束缚了一样。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每一个字诵出,仿佛空气都跟着颤抖起来,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耳膜在“嗡嗡”颤抖着,最开始的时候,还勉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可当他第二遍诵读的时候,我已经听不清的他的声音了,耳朵里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嗡嗡”声,连带着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摇摇欲坠,下意识揉了揉自己的脸,感觉到一丝温热,低头一看,手心里全都是血,竟是不知不觉间口鼻溢血了。 我下意识的抱住了头,待那“嗡嗡”声渐渐止歇,这才抬头。 舱室内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老白他们几个不比我好在哪,纷纷瘫软在地,老独眼只有些拳脚功夫,一点道行都没,最为不堪,眼睛里都渗出了血,趴在地上哇哇大吐,一手撑地,另一手捂着腚,两腿紧紧夹着,看来不仅是上吐这么简单,这都下泄了…… 李老头的道行倒是挺高,可也是面色苍白,望着我师父时眼里充满惊骇与敬畏,更有一丝说不出的落寞,显然受打击了,当初我被鬼化妆,我师父去接引我,他尚且还有勇气去走两招,如今怕是连走两招的勇气都没了。 至于那些甲胄,则一动不动,果真成了个装饰品。 “结束了?” 老白大口喘息着,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忍不住说道:“这杀伤范围也太大了,不分敌我啊,最开始还觉着挺舒服,这紧接着就要命了……” 他话音刚落,那具已经冲进舱室的甲胄上忽然“哇”的大叫了一声,冷冰冰的铠甲覆面上那双黑黢黢的眼洞忽然闪烁出绿油油的光芒,一张人脸忽然从中钻了出来,由小及大,最后如脸盆一般,脖子足足拉出一米多,那是一个男人的脸,扭曲而凶戾,老白离得最近,对方的脸几乎都要贴在他脸上,二者面对面,都在张着嘴巴大叫,不过老白是在惊恐尖叫,而那张巨脸则是在凄厉惨叫。 噗! 随后,那张人脸崩碎,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应该就是被囚禁在阴山文里的魂魄了,我师父这一招奏效了,击碎了甲胄里的缠冤骨,如今这魂魄不过是回光返照的刹那出现罢了,很快便魂飞魄散。 不仅仅是这具甲胄,后面的甲胄也是如此。 一张张人脸从面具的眼孔钻了出来,凄厉嘶吼。 鬼叫声在这里此起彼伏,让人发毛。 顺子被我师父震得瘫软在地上,但是此刻却不知想到了什么,抽风似得忽然爬起冲出舱室。 现下正是这些甲胄内的怨魂魂飞魄散之际,凶戾的很,他一个屁都不懂的角儿这么冲出去,简直和找死没区别,我担心他出问题,立即跟了出去。 二十多具甲胄这时候几乎全怼在了门口,一张张狰狞凶恶的脸在摇曳、破碎。 这一幕太惊悚了,连我这个玄门之人都觉得很不适应,可顺子却对此视若无睹,很快,他的目光注意到了其中一具甲胄,这具甲胄里钻出的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可惜面容也扭曲了。 “爸爸……” 顺子大叫一声,跟找死似得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那具甲胄! 甲胄上的阴魂原本凶戾的吓人,可当顺子扑上去后,竟没有对他下手,戾气渐渐平复,面孔不再狰狞,只是有些僵硬,默默的注视着顺子。 这……真的是罗松源吗? 就是他暂时挣脱阴山文的控制,给我们示警? 许多纷杂念头在我心中闪过,下一刻我连忙追了上去,一把拉开了顺子。 “你干什么!!” 顺子大叫起来,他一直都是个颇为温和的人,此刻却像是发疯了一样,竟然转身一拳头朝我脸上打来:“你没看到吗,他不会害我,我爸爸怎么会害我呢……” 我一偏头躲开这一击,一把将他推到一边,随后赶来的无双立即将他拉住,我这才对他说道:“你爸爸是不会害你,但他随时都会魂飞魄散,他一散了,这具阴山文可不认你是谁!!” 厉鬼之所以凶狂,全是因为有一口戾气在。 罗松源这一口戾气在见到顺子的瞬间就散掉了,平和下的他魂飞魄散的速度极快,我和顺子拉扯的功夫,几乎已经变得透明了。 但他的目光却是出奇的温和,定定凝视着顺子,断断续续的说道:“你……还活着……很……好……听,他的……” 毋庸置疑,这是个伟大的父亲。 十年前被漩涡卷走的瞬间,将儿子抛了出去,如今感受到顺子的气息,又暂时挣脱阴山文的控制,给顺子托梦,最后更是直接给我们示警,否则猝不及防下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但是,现在还真不是让他和顺子叙旧的时候,他魂飞魄散在即,我连忙问道:“齐猴子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罗松源嘴巴蠕动,可我已经听不见他的声音了,他的身影近乎完全透明。 我师父一步上前,“啪”的一指点在甲胄上,罗松源又缩回了甲胄当中。 “凉了?” 老白惊道:“难不成忙活大半夜,啥都没整明白?” “你懂个屁,张先生这是一指将他点回了缠冤骨中,能拖延一点时间,不然有这阴山文在,他没的更快!” 李老头一把推开老白:“不懂就给我让一边去!” 说完,他整个人扑上去,借着这机会对着那阴山人连拉带拽,最后竟然硬生生的将胸甲给卸了下来。 里面空空如也,唯独留有一块似风干的银耳一般的骨头,上面尽是裂痕,这便是缠冤骨了! 李老头把这块缠冤骨给了我师父,我师父放在手中,默默诵经。 无声无息间,一道透明人影浮现出来,身材极其伟岸,可惜却看不见五官了。 我师父说道:“时间无多,拣重要的说!” 罗松源的残魂虚影面对着顺子,艰难吐出五个字:“齐猴子……虫子……” 随即,他头颅动了动,看向走廊尽头一间舱室:“山顶……” 说完,他整个人直接破碎了…… 顺子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一样,“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第289章 航海日记 罗松源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消失了,短促、又突然…… 却留给我们数不清的疑问。 他只提到了两个词语。 山顶和虫子。 毋庸置疑,他在魂飞魄散的边缘努力说出的这两个词语一定是关键,让我浮想联翩。 难道齐猴子他们所表现出的怪异就与罗松源说的虫子有关吗?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虫子? 我们当中可是存在着一条蛊王,是天底下所有毒物与虫子的克星,自从有了我师父的指点后,老白和那条蛊王的关系已经进入了蜜月期,二者时常私底下沟通,如果说真有什么虫子在这船上的话,按说蛊王早就示警了! 究竟是个什么虫子,居然能蛰伏在蛊王眼皮子底下不被发现?! 不过,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与之相比,我们这些人太渺小了,果真有什么东西超乎我们的理解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身在这一行,太清楚这个世界的神奇了,虫子这个说法倒也能接受,可罗松源提到的山顶二字,这就有些耸人听闻了。 据我所知,这地方只有一座山,这座山在那座所谓的神仙岛上,而且就在中心区域!! 难道,罗松源当年曾经踏足过那里? 齐猴子说过,那座神仙岛的中心区域是一片禁区,只要踏足进去,基本上是没有可能活着出来的。 如果罗松源当初真的踏入了那里,那么他们的死因是不是与此有关? 我翻来覆去的思索,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按照李老头的说法,只有那些生来不凡的人贴身穿戴的铠甲,在其死后才有可能会形成阴山文,这个世界很大,但绝大多数人都很普通,生来就头角峥嵘的角色终究是茫茫人海里凤毛麟角一般的存在,阴山文也注定非常稀少,数千年的文明长河中出现过的次数屈指可数,否则我们当中不可能只有李老头一人对此有过听闻。 可是这里一下子冒出多少? 二十多具!! 除了岛上中心区域那片神秘未知之地,还有什么地方能一下子冒出这么多阴山文? 太多太多的疑问了…… 短暂的沉寂过后,我站起身来,轻叹道:“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了一点提示吧,也不知怎么的,这些阴山文让我想到了那首鲛人唱的歌,那首歌里提到了一个尘封的古国,这些甲胄应该就是这个古国的将士所用,这到底是一个什么国家,为什么军队里会有这么多生时有异象的人?” “谁知道呢?” 老白耸了耸肩:“八成是个没多少史料的古国,顶多是在一些史诗中有只言片语的记录,或者干脆什么都没有留下。” 我师父手中捏着罗松源破碎的缠冤骨,不甘的轻声一叹,将这些残骨递给了哭得稀里哗啦的顺子,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嘱咐老独眼去拾掇一下大蔫儿的尸体,毕竟和我们一道同行,总不能就这么曝尸在这里。 老独眼有些茫然的回头望了一眼,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这确实是个艰巨的任务。 那具尸体已经没人样了,倒不如说是一团烂肉来的更加贴切,大蔫儿的脑袋被阴山文一拳头砸成烂西瓜,横尸当场,当时一片混乱,谁也顾不上他,尸体撂在被二十多具甲胄来来回回不知践踏了多少次,骨肉横飞,触目惊心,即便我见惯了死亡也被那份血腥搞的腹中翻滚,为了避免自己做噩梦,直接无视了老独眼求助的目光,转头跟着我师父准备回舱室休息。 “等等!!” 忽然间,张歆雅大喊一声,叫住了我师父,她就像是个忽然得到灵感的疯狂科学家一样,从地上跳起,指着走廊尽头的一间舱室说道:“罗松源留给我们的线索可能并不仅仅只有这么简短的两个词语,还有更重要的线索。你们仔细回顾他魂飞魄散前的那一幕,他一直都是在看着顺子的,直到最后一刻,头颅微微动了一下,那时候他五官都模糊了,但从面对的方向来看,他应该在看那间舱室,可能他情知自己已经没时间了,干脆在用这种方式去指引我们自己寻找线索!!” 说真的,如果不是她提,我们谁也不会去关注这种细节,但仔细回顾,好像还真这么回事。 张歆雅说的那个舱室,就在封住船舱入口的钢门左手处,是这里的第一间舱室。 顺子原本在大起大落下被刺激的浑浑噩噩,可听到罗松源三个字,一下子又回过了神,跟回光返照似得,狠狠一拍自己的脑袋:“哎呀,我这个脑袋,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个呢?那间舱室是我父亲的舱室,当初我和他在那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呢!” “这靠谱吗?” 老白迟疑道:“罗松源已经死了整整十年了,这期间,这艘船上的老大是齐猴子,齐猴子上任,怎么可能不去那里搜一搜?要我说,即便果真有什么东西,恐怕也早早让齐猴子拿了去!” “不找怎么知道呢?” 鹞子哥边走边笑着说道:“反正我们已经困在这里了,还怕浪费一点时间吗?” 说话之间,人已经站在舱室门口,拧了拧把手,发现门上锁了,果然是有些门道的,这里舱室很多,唯独这一间上了锁,不过好在是没有用钢板加固,鹞子哥退后几步,飞起一脚“哐当”一下踹开了门。 船长的舱室确实非同一般,布置上都与其他舱室截然不同,虽说面积差不多,但不那么拥挤,只有一张办公桌和一张单人床,明显是个单间。 我们几人一齐上手,里里外外翻找了好几遍,没有任何发现。 如老白所料,齐猴子早就来过这里,作为罗松源当年睡觉办公的地方,按说应该是有许多文件的,实际上我们连一片纸都没找到。 “没道理呀!” 张歆雅忍不住自语道:“罗松源既然一直看着这里,提示已经很明显了,这不合理!” 我看了顺子一眼,对方失魂落魄的坐在那张单人床上,应当是触景生情了,他自打进入这里就开始梦游,于是我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本来想说死者已矣,生者发奋,你老子已经凉的透透的了,但我们这些人还热乎着呢,咱先想着活命成不?又担心这小子发疯跳起来揍我,不得不委婉的表达,兜了半天圈子。 顺子听完往后一仰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舱顶,瞧那模样,又陷入了回忆里,恨得我牙痒痒,几乎想在他脸上狠狠捣几拳头,见他半天没反应,气得一甩袖子正欲离开,结果顺子又忽然直挺挺的坐了起来,道:“我想起来了,你们还有一个地方没找!” 老白忙追问是哪。 顺子从床上下来,让我们把床搬到一边,随后他被床挡住的舱壁上轻轻敲打着,片刻后,抠住舱壁的缝隙轻轻一拉,“咔嚓”一声,一块四四方方的板子竟然被卸了下来,后面赫然是一个暗阁。 顺子笑着说,这是他爸的保险箱,以前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都会藏在这里。 老白把他扒拉到一边,从暗阁里掏出了一把五四式手枪和几发子弹,不过磨损锈蚀的很厉害,估计没人敢用,这玩意一开火,鬼才知道究竟是打敌人还是打自个儿,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厚厚的本子,上面写着航海日记四个字! “好东西啊,有了这个,罗松源经历过的事儿一幕了然!” 老白大喜,扬了扬手里的那本航海日记,一个黑乎乎的物件从日记本里掉了出来,落地发出“叮咚”一声脆响。 我师父轻咦一声,弯腰捡起那个物件,我这才看清,原来这是一块巴掌大的圆形金属片,上面有些稀奇古怪的文字,应该也是一种结构字,密密麻麻,绕了一大圈。 “你们看这些文字……” 老白迟疑片刻,轻声道:“这好像是鲛人的文字呀,我虽然看不懂,但你们数数字数,好像就是顺子发病时唱的那首鲛人的歌呀!” “还有这锈迹也有点意思!” 张歆雅从我师父手里接过金属片,拿在手里摩挲着,说道:“你们看,这个金属片最中间的锈迹是红褐色的,这是氧化铁,呈现出一种类似于树叶的形状,说明这块区域的材质是铁。可是其他区域却呈现出一种灰色,这好像是碱式碳酸镁,镁的氧化物,也就是说,其他区域的材质是镁!! 一块金属片,上面却有两种金属,这到底是做什么的?” “甭管了!” 老白打开那本航海日记:“这里面一定会有答案!!” 这本日记很厚,最早的一篇都可以追溯到十九年前了,比罗松源进入十七区都要早九年,应该是罗松源的所有冒险旅程都记录在其中。 内容太多,我们也没工夫去看别的,直接翻到十年前罗松源进入十七区以后留下的记录。 最早期发生的事情,倒是和我们了解的差不多。 他们被卷入漩涡,罗松源以为必死无疑,趁机把顺子给推了出去,唯一不同的是,他们穿过海底裂缝进入这里的过程当中,并不像齐猴子说的那么惨烈,罗松源非常强悍,这艘巨轮上的船员都是海帮的精英,完全不是老独眼他们能媲美的,船员们都懂些玄门的手段,甚至还装备了不少的枪械,鲛人再厉害,终究是血肉之躯,噼里啪啦一梭子过去照样得被打成筛子,和鲛人遭遇的时候,完全占据了上风了,这上面记载的清清楚楚,鲛人登船之后,战斗短暂,强度极高,他们损失了七个人,击毙了二百多个鲛人。 而进入这里之后,他们也没搞得如我们一般窘迫,船体损伤很小,简单修复以后,直接开始航行,一路顺风顺水,很快找到了那座小岛!! 小岛上的情况齐猴子还真没有撒谎,至少,最开始登陆的时候,罗松源觉得那里像极了世外桃源,曾经的海帮成员、在十七区卷入漩涡的失踪者几乎都在那座小岛上,其中甚至有一艘被意外卷进来的油轮,储备了不少燃油,总之,应有尽有,岛上的幸存者对他们极为欢迎,甚至,还举办了一个篝火晚会。 然而,就在晚会的当天,罗松源手底下的一半船员都失踪了,其中就包括了齐猴子。 得知情况后,罗松源第一时间就怀疑是岛上的那些幸存者干的,但他是个老江湖,没有直接爆发,莽莽撞撞的去要人,而是让自己剩下的手下去船上取了武器,他自己则摸黑去探查情况。 然后,他看见了自己永生难忘的一幕 日记上是这么说的。 “我半生都在人心叵测的江湖里沉浮,自以为见过了所有的丑恶,可那一幕直接冲击我的灵魂承受能力。 那是一个昏暗的小屋子,油灯散发着明灭不定的昏黄光晕,两条巨大的餐桌并在一起,餐桌两侧坐着那些幸存者,他们穿的干干净净,手里拿着刀叉,像是西方的正直的绅士,可他们的食物……却是人,是我的两个兄弟,被洗的干干净净,捆绑着手脚,堵着嘴巴,就那么放在餐桌上,他们还是活着的,而这些恶魔不停的用餐刀割着他们身上肉,还在交头接耳的点评着,笑谈着。 我甚至听其中一个人说,因为我过于谨慎,不好直接下手,需要再等待机会,为了避免惊动我,吃东西的时候都得小心翼翼,得堵上嘴,实在是浪费了,那种惨叫声几乎是天籁。 我能清晰的看见,我那两个兄弟痛苦的在不停的抽搐…… 那一刻,我愤怒的恨不得择人而噬,我平生第一次产生了生啖敌人的仇恨感。 但我没有爆发,我退了出去,并号召起其他人,趁着他们吃饭,直接突击了他们,所有人被我斩尽杀绝,仇恨之下,我甚至将他们的头颅都砍了下来…… 灾难,也是在这时发生了,那些死去的人脖颈里居然爬出了虫子。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这些人全都被这种从未见过的怪异虫子给控制了,这种虫子没有口器,无法进食,所以需要附着在他人身上进食。 实际上,这些虫子比人难对付的多,恐怖的多!! 当它们钻出来以后,好多兄弟都折了,我只能带着残余的人仓皇逃跑,最后在他们的圣地找到了齐猴子他们。 万幸,这些人没事! 甚至,在他们的圣地里,我还发现了一样圣物! 我们不得不退回船上。” 紧接着,就是下一篇日记。 “又一天过去了,我们总算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经过我们的勘测,这片海下之海是有尽头的,这座小岛就是尽头!! 根据小七的预估,这座海下的神仙岛应该只是一个小山头,它紧挨着一座更大的山,这座山直接在海面上冒头,是公海里的一座孤岛。 世间十之八九的遗迹都是有出口的,所以,我猜测,在神仙岛的中心,应该有一条暗道,这条暗道穿插开凿,直通公海里的那座孤岛! 为了生存下去,我们必须去那里探一探! 我不知道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更不知道顺子有没有活下来。 若老天有眼,真的让你活下来了,我知道,你一定还会来这里的。 我想,如果这世间还有人能找到这本日记,那一定是你,因为,那个地方,是咱俩藏小秘密的地方,没人知道,难道不是么? 倘若你真的来了…… 记住,在这里不要相信你见到的任何一个所谓的活人,如果真的遇见了,一定要从他身后偷袭杀死他,砍断他的脊梁骨,我怀疑那些虫子就附着在他们的脊椎上,千万千万不要让它们冲出来。 最后,爸爸爱你。” …… 这便是航海日记上的所有内容了。 看完后我下意识的看了旁边发呆的顺子一眼,想了想,终究没把后面的给他看,不然他的精神恐怕会彻底崩溃!! 老白脸上有难以抑制的喜色:“没想到,竟然真的有出口,这里不是死地!!” “那么,这个东西就是所谓的圣物了?” 张歆雅晃了晃手里的金属片,说道:“齐猴子他们应该也是被虫子控制了,你们有没有注意到这么一条,当时,齐猴子等好几个船员都被捉了,结果对方就吃了两个人,齐猴子他们反而得救了,最后甚至跟着罗松源去了岛屿中心的禁区。 我不得不怀疑,那时他们可能已经被虫子控制了,成了同类,自然不会吃掉他们。 当然,也有可能是没来得及吃掉。 不过,我更倾向于坏的情况,那些虫子通过他们蛰伏在罗松源身边,只等关键时刻发起致命一击,不然的话,为什么罗松源他们死了,而齐猴子他们却好端端的? 如果事实真是这样,这说明什么? 说明这些虫子跟岛屿中心的遗迹有关系,可能是护卫遗迹的!!” 我听后也是一阵头大,这座岛的神秘与诡异还真的是超乎想象呀! “这还不算。” 鹞子哥叹息道:“关键这地方还有另一茬在盯着,也不知道水王爷那些邪祟现在到哪儿了,有没有进来……” “先别想那么多,回舱休息。” 我师父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慢慢等吧,总有到地方的时候!” 第290章 饿鬼道 老白曾跟我说过,靠言语骗人之术,世间无人能出水仙花其右,所谓水仙花,并不真的是花儿,而是五花八门中的五花之一,旧时多是酒楼上的歌女,现在自然是没这样的行当了,但这种人却没有消失,多混迹在酒吧夜店,不是约饭就是卖酒,宁可相信点一颗二踢脚能环球飞一圈把老美炸了,也不能相信她们那张嘴,根本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偏偏诚恳的让你觉得都是真的。 齐猴子虽然不是什么水仙花,但他的骗术只怕也直追水仙花了,满嘴里找不着一句真话,他告诉我们只需一天便能抵达神仙岛,实际我们已经被关在船舱中整整三四日了,也不见大沽号靠岸。 鹞子哥觉得对方很谨慎,船舱里必定是有监控的,阴山文没能拿下我们他一定是知道的,这时候放我们出去无异于是给自己找麻烦,保险起见,他现在唯一的选择就是把我们拖垮。 船舱里没水,最早他们为了安抚我们第一批登船的人给的那瓶水早已耗光了,三四日下来,我们的脱水症状已经非常严重了。 不得不说,对方真的是找到了我们的命门。 鹞子哥认为对付这种奸猾狡诈之人,我们只有一次机会,武功再高也怕老阴逼,一旦失手,即便有个半步天师恐怕也得死在对方的阴谋诡计下。 在他的嘱咐下,我们表现出的状态远远比身体实际情况要糟糕的多,一个个瘫软在床上,奄奄一息。 可惜,对方依旧没有搭理我们。 这是一场耐力的比拼。 又是两日时间一晃而过。 我开始有点焦躁不安了,最开始是装的,但是拖到现在,身体真的已经达到极限了,腿软无力,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再这么下去,恐怕再过个一两日,我们真得活活被困死在船舱里了。 就在我不停琢磨着该如何破开那道几十公分厚的钢铁舱门之际,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一直在舱室内缭绕的轮船轰鸣声渐渐安静了下来。 船,靠岸了。 我的神经亦随之紧绷起来,不多时,便听走廊外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着。 “你说……这几个人现在还活着吗?” 熟悉的声音在外面的走廊里响起,是齐猴子身边那个叫十五的汉子,听得出,他语气中有些迟疑。 “应该还没死吧?齐哥说了,这几个都是精品,死了就没味道了,少了几分意思。” 初一回应,轻轻嗤笑一声:“不过也别慌,我看他们就算没死也差不离了,登船前这些人就剩半条命了,就那么一暖瓶的水,顶什么用?这又困了他们几天,身子骨再强悍也顶不住呀,都趴那好几天一动不动了。” 说完,他又吆喝了一声:“你们几个守在门口,里面一旦有动静,立马关上门,其他人带好家伙跟我来!” 我一听这个,原本紧绷的身体立马放松了下来,对方太谨慎了,根本不给我们机会,如果在船舱里动起手来,根本来不及把人干掉舱门就再次关上了,我们还是出不去! 我下意识的朝对面下铺的鹞子哥瞄了一眼,舱室内一片漆黑,只能看见一团黑影,头颅位置微微摇晃了几下,在提醒我稍安勿躁。 走廊里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随后,“哐当”一声,门被踢开了,几道手电筒的强光照入舱室,借着这点光亮,我也瞧清了门外的架势。 一共八九个人站在外面,领头的就是初一和十五,身后都是那些瘦骨嶙峋的船员,这些人在库鲁病的折磨下已经形如厉鬼了,此刻眼中闪烁着病态的兴奋,一个个背后长枪短炮的,看的我心惊不已。 这可全都是真家伙,一梭子扫过来,我们这些人里一多半都得报销在这。 “看来也不是十拿九稳呀!” 我心里叹息一声,暗骂这帮孙子不讲规矩,说好的玄门地界儿大家都用刀,你们特么的玩枪,这跟挂逼有什么区别? 舱室内静悄悄的,我们这边所有人都在床上趴着一动不动,也不知到底是真的脱水晕厥了,还是留着三分力在等待时机,为了麻痹齐猴子,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交流了,不知彼此情况如何。 初一站在门口扫视半响后,徐徐踱步进来,舱室内转了一圈,在老白身边停下,老白面朝下趴在床上,他定定打量片刻,一把拎着老白后脖领子就将之提溜了起来。 “滚!” 老白忽然大吼一声,犹如濒死挣扎一样,扯着初一的衣服跳将起来,张嘴就朝对方脸上咬了过去,不过被初一一巴掌呼开,滚到了地上,却不甘心,剧烈挣扎着。 初一一脚踩在他胸口上,将他压制住,这才冷笑道:“哟,还能动弹呢?行啊,就你狠是不是?一会儿老子给你挑个舒服死法!” 说完,他冲着身后的两个汉子一招手:“把这羔子提溜出去,洗剥干净了,从屁股里塞点调料进去腌一腌!” 两个满身排骨的汉子立马冲了进来,七手八脚的把老白拖拽了出去,临到我这儿的时候,我才看见老白阴恻恻的笑了一下,心里立马全明白了,敢情是装的啊?不拿个影帝感觉都对不住他这份演技,连我都觉得他是真不成了。 有了老白这一出,初一和十五二人彻底放下心来了,不再有疑,门外的船用一股脑儿的涌了进来。 一个生着一双暴突金鱼眼,头发如犀利哥一般的汉子来到我这张床前,冲我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的烂黄牙,腥臭扑鼻,随后一把我从上铺拖了下去,我也不能反抗,沉沉坠地,摔得眼冒金星,随后这孙子扑上来用膝盖顶住我背心,狠狠将我胳膊折到身后,捡起天官刃看了一眼,嘿嘿傻笑一声,别到了他自己腰间,而后一手拧着我胳膊,一手扯着我头发推搡着我就往外走。 “我有点忍不下去了。” 茳姚的声音忽然在我心间响起:“好歹是老娘同气连枝的伴儿,哪怕再腌臜龌龊,也是给老娘踢踢打打的,什么时候轮着他了?一会儿这个东西是我的!!” 我心里也是怒火熊熊,强行忍耐着,临出去前,眼角的余光朝舱室里扫了一下,见初一和十五正一左一右站在我师父面前,好在态度还不算过于恶劣,让我松了口气,没有再挣扎,被烂黄牙一路拖着离开了船舱。 船确实是靠岸了,来到甲板上后,我终于见到了齐猴子,对方正笑眯眯的负手站在船头,像是清点货物一样清点我们的人数,至于岸上的情况我看不清,黑沉沉一大片,隐约可见一些屋舍的阴影,倒是没有其他人了。 烂黄牙押着我并没有在穿透停留多久,而是直奔船员舱而去。 见此,我心里暗叫糟糕,我们的人陆陆续续被押出来,又没有被集中到一块,这摆明了是要分散囚禁的,人一分开,力量不集中,发生什么事情就不好说了。 我看了一下四周,发现舱门口除了齐猴子,还盯着三四个汉子,个个都手里端着枪,而我身后只有鹞子哥,若是这时候暴起,凭我们两个恐怕根本无法瞬间干掉这么多人,只要给对方一丁点喘息之机,把舱门一关,我们就全完蛋了,对方手里竟然还有枪,这就有些棘手了。 想了想,最终我还是选择按捺下来,至少得我师父出来再说别的。 烂黄牙没给我过多驻留的时间,押着我一路进了船员舱,相比我们所在的舱室,这里更加昏暗湿闷了,一条狭隘的过道,两侧是舱室,舱门紧闭着,始一进来,我就听见过道里回荡着老白凄厉的惨叫声。 鹞子哥就在我身后,不过他被押进了入口处一间舱室,而我则被烂黄牙推搡着进了最里面的一间舱室。 门一开,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哪是舱室? 分明就是一间停尸房!! 舱室内有三四张光板床,其中一张床上撂着好几具尸体,我一眼就认出,那几具尸体正是之前死于鲛人之手的船员,被我们投入海中,谁曾想竟然被他们打捞起来了? 甚至,与他们相遇,极有可能都不是偶然,而是对方循着这些尸体一路追上来的!! 老白就在这间舱室内,如今已经被扒光了,手指头粗的登山绳把手脚捆绑的结结实实,四仰八叉的拴在床上,一个赤膊汉子正拿刷子在“哧溜哧溜”刷着皮肉,那明显是个硬毛刷子,老白被刷的惨叫连连。 在他旁边,另一人正在配料,什么大酱辣椒,一应俱全,估摸着是十年前船上的存货,混在一起,旁边就是一根手臂粗的注射器。 “老哥,老哥!!你听我说!!” 老白声嘶力竭的尖叫着:“你瞧瞧我这一身的膘子,能好吃么?我跟你们说,我们这里头还有个娘们呢,旧社会那些野人都说了,娘们是两脚羊,比男人香,你们快去找她,就放了我吧!!” “你慌个什么劲儿,这事我熟,而且我讲仁义的,辣椒少放点,不会太痛苦。” 正在调配调料那位拍了拍旁边的盆子,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这有面包糠呢,裹上面包糠,屎都能炸香,你是个什么味儿并不重要。” 老白大鼻涕都出来了,看得出来,这孙子这会儿是真有点怕了…… 莫说是他,连我都被这一幕弄得毛骨悚然,这要真被绑在床上,那还反抗个屁? 这时,老白眼珠子一转,终于注意到了我,瞬间破涕为笑,冲着我不断挤眉弄眼,还特贱的跟我打了声招呼:“老弟,来了啊……” 哐当! 烂黄牙一脚把门踢上,推搡着我就往前走,并笑着对另外那俩人说道:“咱这的配额齐了!” 他正是得意之时,完全没注意到,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后,一身大红的衣裳似无边无际的血光垂落下来,一张倾世脱俗的脸上挂着冰冷的杀机,轻声说道:“人齐了就好……” …… 第291章 婆利兽 茳姚如今大部分时间都在蛰伏恢复,显得沉默又无害,甚至连我师父都慢慢极少问起了,大概现在唯有我还牢牢记着那句概括了她一生的话——莫问归途,此生无名,是为无名氏! 一个拉着敌人玉石俱焚的狠角色,怎么可能是个默默无闻的良善之辈?她的血液里就流淌着殷人的残暴和好战!! 此刻,那个让我闻风丧胆,打心眼儿里惧怕的无名氏出现了。 烂黄牙关上门的刹那,已经为他自己敲响了丧钟! 刷! 一道残影袭来,茳姚一句没有多说,干脆利落的就出手了,以腿为刀,从身后狠狠劈向烂黄牙。 这一腿究竟蕴含了多大的力量? 无法想象! 我只看见了一道残影,以及近乎凄厉的呼啸声,随后便是“咔嚓”一声骨裂,再然后……烂黄牙整个人飞了起来…… 没错,就是飞了起来。 这一腿直接劈断了他的脊梁骨,上半身和下半身折叠了起来,“嗖”的一下飞到了旁边一个角落里,不知死活。 太快了! 整个过程都不足一秒钟!! 然后,茳姚扑向了正在折腾调料的那人。 我反应过来后,低吼一声,朝着老白身边那赤膊大汉扑了上去。 这汉子反应速度还算不错,立即从腰间掏枪,可是,舱室就这么大,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就这么一丁点,他掏枪的功夫,我已然扑了上去,飞起一膝盖撞在他下巴上,他悲鸣一声,一头翻到在地! 我翻手从床上摸起他们用来锯骨头的单手锯,不等他跳起来,反手就狠狠砍在他脸上,随后向下一扯,他一张面皮瞬间被撕开一条巨大的裂口,一只眼睛都瞎掉了,鲜血喷溅的我满身都是。 这汉子“嗷”的惨叫一声,捂着脸翻滚起来。 我正欲照着他脖子上来一下,直接结果掉他,却听老白忽然大叫道:“脊椎骨!!” 我这才恍然惊觉过来,结果不待我出手,对方的状态变得诡异起来。 只见他面部朝下,趴在地上,身体像条虫子一样诡异的扭曲着,最为惊悚的是,他背部脊椎骨的位置高高凸起,不停的蠕动着。 见此,我不敢再有任何迟疑,抡起手中的锯条,卯足气力砍在对方背上。 只是,这毕竟是一把手锯,不是刀,劈砍杀伤力很有限,而我又没有茳姚那份力量,能一脚踢断脊梁骨,把人都踢得折叠起来,这一下子还真没能直接把对方身上的那条虫子给杀死,砍开皮肉的刹那,一股墨绿色的汁液喷溅起来,罗松源猜测的不错,这东西果然是攀附在人脊梁骨上的,我这一锯条下去,应该只是伤到了那条虫子,对方脊背上皮肉蠕动的愈发厉害。 我没有收回锯条,反而是把锯条向下一压,来回狠狠锯了一下,果然能感觉到对方脊梁骨上有一团圆滚滚肉乎乎的东西,至于这赤膊汉子,自从这条虫子显露端倪开始,便一动不动,应是死了。 不待我继续下狠手,赤膊汉子颈椎骨的位置“噗”的一下炸开,出现一个拳头大小的血洞,一条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细的虫子“噌”的窜出一截。 这赫然是一条巨大的蜈蚣! 甲壳呈现出一种渗人的黑紫色,两侧满是腿,扑腾着身子一扭就朝我席卷过来。 罗松源早已说了这种虫子的难缠,我怎么可能会让它沾到身上?连忙跳将起来,一脚踩住了这虫子的头,然后我终于明白罗松源为什么说这种虫子比人难对付了,力量非常大,疯狂挣扎,我一个趔趄,差点被掀翻了去。 眼瞅着我招架不住,老白忙大喝道:“蛊王,帮忙!” 老白被剥下的衣物中,一条小小的虫子爬了出来,很不起眼,除了微微金黄外,没有任何的特点,跑的却是极快,“哧溜”一下就顺着赤膊壮汉颈椎骨处的伤口钻了进去。 这条凶悍的蜈蚣很快就没了动静,蛊王悄无声息的从壮汉的尸体里爬了出来,又钻回了老白的衣物中,神不知鬼不觉…… 这时候,茳姚那边早早已经解决了战斗,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把菜刀,面无表情的朝烂黄牙走去。 这主命倒是硬的很,即便成了这番模样,仍旧是没死,艰难的在地上爬着。 茳姚走上前去,二话不说,抡起菜刀“咔”的一刀斩下了烂黄牙的脑袋,从始至终手都没哆嗦一下,看得我眼皮狂跳,心想这才是那个真真正正的无名氏…… 缓了口气,我起身锯断了老白身上的绳索,老白赤条条的跳起来,一把抱住了我,说什么我就是他命中的福星,本来他都绝望了,心想这回是躲不过那一管子调料了,他什么都体验过,黑苗土司那种级别的灾难都能承受,可看见那管子辣椒加大酱就有点犯怵。 我忙一把推开他,说你这什么臭毛病,能不能先穿上裤衩子再说话? 茳姚把烂黄牙身上的天官刃摘了下来抛给了我,随后一声不吭的回了风铃里,我见她情绪不佳,没敢吭声,唤醒天官刃,立即离开了舱室。 不过,等我找到鹞子哥他们的时候,他们早已脱困,以他和无双这些人的身手,近距离忽然发起偷袭,结果可想而知,换了谁来都不好招架,尤其是押着无双和李老头的三个船员,死的极其凄惨,都没有人形了,身上骨头十之六七都被打的稀碎,看那样子,这俩人压根儿没讲究什么下手角度,闭着眼噼里啪啦一顿狠捶,甭管是人还是虫,全都被活活打爆…… 只是,船员舱里,唯独没有我师父和老独眼的踪迹。 这让我心里一紧,和鹞子哥他们碰头后,匆匆忙忙向外冲去。 甲板上一片死寂,很快,我们找到了我师父…… 这里的战斗也已经结束了。 我师父和老独眼是最后出来了,船舱里一旦没人了,我师父就没了顾忌,出来的瞬间就直接动手,身边的几个船员全都毙命,每个人的身上只有一处伤,包括初一和十五,事实真的如我师父所说一般——一剑杀了便是,根本没有出第二剑的时候!! 齐猴子也死了,瞪着双眼安安静静的躺在甲板上,看那神情,仿佛濒死之际遇见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事情一样,细看才会发现,他的脖子上有一条细细的红线,应该是被我师父一剑切断了喉咙。 老独眼受伤了,胳膊被子弹打穿,倒是没有伤到要害,据他所说,纯属是倒霉的,一个船员被我师父一剑穿胸,倒下的时候抠动了扳机,结果一颗子弹打在舱门上以后被弹开,直接把老独眼给打伤了。 除了人,甲板上竟然零零落落还有四五条蜈蚣的尸体,我师父对自己的实力太自信了,根本没有直接切对方的脊梁骨,以至于有一些蜈蚣从尸体里钻了出来,不过紧随其后又被我师父处理掉了,或者是一剑斩断,或者是钉死,老独眼说这些怪物都没能近身就完蛋了。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些东西的全貌,足足将近两米长,极其狰狞,不过确如罗松源所说,没有口器。 眼看大家都没有性命之忧,我们也就放松了下来,几人凑在一起,观察着这些从未见过的巨蜈蚣。 “这看起来好像是书里说的那种史前巨蜈蚣呀?” 鹞子哥忽然说道:“我以前在书里看到过,说这种东西生活在石炭纪,距离咱们现在好几亿年呢,早就灭亡了,怎么这儿还有?” “什么狗屁史前巨蜈蚣!!” 老白冷笑道:“罗松源难道不认识蜈蚣吗?可他只是说这是虫子,却没提蜈蚣两个字,明显这玩意从细节上看,压根儿就不是什么蜈蚣!甚至,罗松源也没说对,这东西根本就不算是虫子!!” 我睨了他一眼,要说虫子,我们当中恐怕没人比老白更加了解了,当下问道:“你什么意思?” “这不是虫子!!” 老白说道:“如果是虫子,根本逃不过蛊王的眼睛,我家大宝贝儿刚刚也弄死了一个这玩意,然后它跟我说了,这东西给它的感觉根本不像是虫子。” “不像是虫子?” 张歆雅来了兴致:“那像是什么?” 老白想了想,说:“那种气息像是野兽……” “我想我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了……” 张歆雅忽然说道:“明明长着虫子的样子,却不是虫子,而是野兽,这让我想到了一种怪物——婆利兽!!” 我们几人对视,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迷茫,显然,除了张歆雅谁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我以前读大学的时候看过的一本书上记载过这种东西,那本书不是小说也不是什么史书,而是整理的一些隋唐时期说书人在街头巷尾常常讲的故事。” 张歆雅轻叹道:“本来我也以为这是什么蜈蚣的品种,后来老白一说这不是虫子,而是野兽,如此怪异的东西,大概也只有婆利兽了。” 她说,婆利,这是一个古国,位置应该是在现如今的印度尼西亚,不过究竟是在巴厘岛还是在加里曼丹岛就不太确定了,说法不一,这个古国曾经在公元六世纪的时候和华夏建交。 她看过的那本书上是这么说的,隋帝国开皇十一年,婆利国使者进国都大兴城,车上装着一个囚笼,里面是一个人形怪物,红发红肤,手有三指,似人而非人。 婆利国使者说,这是他们婆利国极为罕见的一种斗兽,叫做婆利兽,能生裂虎豹,异常凶猛,天下猛士无人能与之媲美。 隋文帝一听这个就不乐意了,开皇盛世,万国来朝,要问悍勇,难道天底下还能有比大隋勇士更生猛的吗?于是就举办了一场决斗,挑选军中勇士与这婆利兽角力。 结果,一连四败! 隋文帝恼羞成怒,派出了麾下悍将史万岁。 这个史万岁可是个猛人,当年与突厥交战,阵斩步迦可汗麾下的突厥勇士,吓得突厥从此不敢再战,勇力天下无双,此人上场,单枪匹马与这婆利兽大战了上百回合,方才一戟劈杀婆利兽。 这一次决斗隋帝国虽说是赢了,可这婆利兽的强悍也给隋文帝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独孤皇后看了那场比斗之后,只说了一句——若能驯化婆利兽,豢养成军,突厥可定矣! 这话说出了隋文帝的心声,开皇盛世,隋帝国虽然已经傲立世界帝国之林,但突厥确实是心腹大患,婆利兽让隋文帝很是心动,于是就唤来婆利国使者,委婉的表达出了自己的想法。 婆利国使者一听,大惊失色,跪拜说万万不可。 隋文帝本来还有些恼怒,后来婆利国使者一解释,立即打消了心里的念头。 原来,这婆利兽幼年时期并非是这种模样,而是一种多足巨虫,偏偏自己无法进食,要附着在人身上,趴在脊梁骨上,密密麻麻的腿抱住人的脊梁骨,控制着人去摄食同类,极其残暴,等摄取到足够的养分后,就会撇弃宿主,自己结茧,像羽化成蝶一样,破茧而出之日,才会形成这种婆利兽。 杨坚本是个明君,最不喜欢这些邪门歪道,一听这个,立即大呼妖兽,若是大规模进来,还不知道要怎么涂炭生灵,从此在没有提这个事情。 “那本书上多是一些志怪传说,靠不靠谱我也不知道。” 张歆雅有些为难的说道:“但是你们不觉得这东西真有点像那种婆利兽么?婆利兽是生活在印度尼西亚的岛屿上,这里也是岛屿,从地理环境上来看,真挺有可能的……” 如果这些东西真是那婆利兽的幼体,那这事就值得深究了。 种种线索都显示,这种虫子好像跟岛上那个神秘古国有点关系,当年隋文帝曾经想驯化婆利兽,最终放弃,难不成这个古国却干了隋文帝想干又没有干的事儿? 这些东西,都是那个古国驯养的? 这个在我们眼里本就神秘的古国,此刻显得愈发的深不可测了。 “都别瞎琢磨了,休息一下,准备登岛吧!” 我师父目光望向远方黑沉沉的岛屿,嘱咐老独眼去寻船上的储备水,虽然难喝,但总比渴死的好,待准备周全后,他这才一挥手,领着我们一行人离开大沽号,踏上了前方那片神秘未知之地…… …… 第292章 笋尖儿 蓬莱,这两个字在华夏人眼中素来与神圣和神秘挂钩。 传说中,这里是神仙的道场,八仙便是在此醉酒,渡海而去,于是留下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传说。 说起此山,世人大概第一时间就会想到仙气袅袅,黄金白银为宫阙,珠轩之树遍地丛生,更有仙人游荡其中,凡人入内,仙人抚顶,结发受长生,从此超脱红尘。 可实际上呢?我们历经千辛万苦,数不清的生死磨难,好不容易踏足这片传说之地的时候,眼前所看到的,根本就是一片鬼蜮之地! 码头上,大大小小的船只停泊着无数,多数都是渔船,但凡老独眼能认得的型号,基本上一应俱全,不过都年久报废了,船身上的漆皮掉光,锈迹斑驳,与一个大铁疙瘩无异。 众多的船只里,甚至还有一艘十九世纪时西方的前桅横帆双桅帆船,不过如今完全成了一堆废料。 这些大大小小的船只挤在码头里,让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垃圾场。 这里一片死寂,狭长的海岸线上,黑色的海水不断翻滚席卷到沙滩上,那些时常被冲刷的地方,泛着诡异的深绿色,远看犹如生满了绿藻一样。 实际上,这完全是被海水中的煞气侵蚀所致,煞气浸土,终年不见光,又阴又湿,阳气难入,无法驱散,阴阳失衡,积年累月下来,土壤生变,我们这一行中管这种砂土叫做“素尸”,人的尸体是荤尸,素尸是个什么东西不言而喻,效果堪比死人肉,有邪术师把这种东西掺进陶土里烧成器皿出售,有人买了送给想要谋害的人,用了以后跟天天吃死人没区别,恶病频生,撑不了多久就一命呜呼。 码头之后,大大小小的木头房子星罗棋布,犹如一个小小的渔民村落,不过这些房子多已年久失修,有些都直接坍圮了,完全没有丝毫齐猴子说的世外桃源模样,更不用说种植的那种咸水浇灌的奇特作物了,明摆着又是齐猴子编撰出来的,想象力特丰富,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感觉这孙子如了海帮完全是屈才了,去做个写故事的角儿指定是一把好手! 这就是一片废墟,没有什么诡异,也没有人。 看来,十年前罗松源已经把被婆利兽控制的人杀光了,如今只剩下了齐猴子和他的手下,伴随着这些人的覆灭,这里彻底的成了一个无人的鬼村。 不过,这片废墟中也不是没有发现。 我们找到了一个巨石神庙,庙很小,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个类似于图腾或者是神像的石堆,全都是用打磨的四四方方的石头垒成的,形状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前面则摆着一个石盘,石盘上面有个凹槽,我看了一下凹槽的形状,和罗松源的航海日记里夹着的镁铁金属片完全吻合。 如无意外,这里应该就是罗松源说的圣地了,当年他们就是从这座巨石神庙里窃走了那个奇怪的金属片。 石盘上面,刻着一串稀奇古怪的文字,正是老白说的那种鲛人的文字。 直觉告诉我们,这句话肯定非常重要。 可惜,老白只能通过海豚语和其他兽语,破译出鲛人的话,却根本不认识文字,我们也只好放弃,里三圈外三圈的将整个村子搜寻了好几遍,确认没有什么危险,我们才放下心来。 鹞子哥离开了巨石神庙,爬上了旁边一座木屋的屋顶,远远眺望远方的巨山。 齐猴子不可信,满嘴跑火车,十句里都未必有一句是真的,但是关于这座岛的地形却真没有说假话。 这座岛……确实是分割开的。 光秃秃的海岸线是一片区域,被婆利兽控制的外来者只能在这里活动,穿过这些木屋后约莫三四百步后,前方就一头扎进了广袤的丛林里。 可以看得出,这是一座大到让人叹为观止的巨山,莽莽苍苍,终年没有阳光的情况下,植被却非常茂密,地面上藤蔓纵横,几乎交织成一张大网,这种藤蔓枝干呈现出一种黑青色,叶片却与咬人荨麻有些相似,是一种我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植物。 还有那些树,亦很奇怪,生长的并不是干干净净笔笔直直,树干七拐八弯,却非常粗壮,两三人难以合抱,树冠打开如一张大伞,一株株参天巨树距离极近,以至于树冠都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张巨大的穹盖。 这亦是我们不认识的东西。 来到这里,我一度有种穿越感,仿佛我们已经距离自己所熟悉的世界亿万里之遥,跨越了星辰大海,甚至不在一片星系中。 我师父却笑着说,这很正常,从我们道家的理论上来讲,孤阳不生,孤阴不长,故天地配以阴阳,此地终年不见光,没有阳气,极阴极煞,正是所谓的孤阴之地,必然是要生变的,这片密林便是孕育出的一点生机,以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这无异于是开天辟地了,出现一些与外面完全不同的植物也在情理之中,不用大惊小怪。 这时,外面的鹞子哥忽然急声呼唤我们两人。 我以为他有了什么了不得的发现,匆匆跑了出去,却见鹞子哥一脸凝重的望着远方。 “你们还是上来看看吧!!” 鹞子哥冲我招手:“你们自己看比较好。” 我忙爬上木屋屋顶,这屋子已经很脆弱了,人站在上面,屋顶“吱呀吱呀”的响,就跟随时会塌陷一样。 鹞子哥指向远方大山,我循着他所指之处望去。 原来,他是在看这座大山的整体山势。 可惜,这里不是外面,没有光芒,黑暗笼罩了大山,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轮廓,巍峨浩瀚的不像话。 “我是让你看中间那个地方。” 鹞子哥说道:“你不觉得那座山头很有意思吗?!” 我原本还想说这黑灯瞎火的你能看清个什么,见他如此认真,便沉下了心。 其实看风水这种事情,真的是需要一些天赋的。 这就跟艺术创作似得,那位黄霑大侠拉完屎冲个马桶都能创作出《上海滩》,开头一句浪奔浪流,多少人一听就忍不住想摇摆一下?看风水差不多也是这么一回事。 我不是什么堪舆大师,但祖宗十八代都在地下讨生活,骨子里是有这份基因的,此刻就完全打开了自己的脑袋,仔细盯着瞧了半天,还真有了些想法。 鹞子哥说的山头,自然不是指这一整座大山,而是指最上面那个山尖尖。 一般山的轮廓是圆润而完整的,非常的自然。 而这座山,却看起来不是那么自然!! 怎么说呢,山顶的那个山尖儿,与山体整体对比,不是那么协调,有点僵硬感,像是独立出来一样!! “有点像……一个坟头?” 我迟疑了一下,立马又改了口吻:“不对,用风水上的说法,这种模样,应该叫做笋头,这是有墓哇!!” 笋头,这是术语。 唐人开山为墓,墓葬最为气势恢宏,但那样的工程靡费太大,一般人又受不了,可受不了又想享受那种气派和待遇,自然就得想其他的办法了,这就跟奢侈品太贵,很多人喜欢又囊中羞涩,于是就只能去搞高仿了,造墓也是一样,人不可能被尿憋死,于是宋朝时候就有一个天才梳理地脉,不开山,只开山尖儿,打造出了既经济实惠,又气韵绵长的墓葬。 只是,建造墓穴毕竟是要动工的,山尖儿里面做工,难免会破坏山体的协调性,哪怕技艺再高超的匠人终究不可能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去媲美,所以,这种墓葬山顶看起来多有点僵硬,行话里就叫笋尖儿。 这个发现不算大,也不算小,至少让我有了点豁然开朗的感觉。 对于此地,我们的线索很少,我们是为地灵珠而来,只知道这颗唐代诞生的地灵珠是在杨贵妃丢失的尸体上,也推测这里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蓬莱。 可是,蓬莱到底有什么在等着我们,一无所知! 从鲛人唱的那首歌来看,这里好像是一个古国的遗迹。 齐猴子又说,这里是神灵的宫殿。 现在全明白了,他娘的就是一座墓!! 这个结果不算意外,但总归心里是落地踏实了。 “对,确实是一座坟。” 鹞子哥微微眯起眼睛,扭头冲我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惊蛰,提前给你道喜。” 我不明白喜从何来。 “这是凶葬。” 我师父摸了摸我后脑勺,很温和的说道:“此地四面黑海,海中煞气冲天,当得起冥海二字,这座山是冥海中唯一的生根之地,那座墓又高悬在山顶,相当于处在一个阴气蒸炉中,比我们之前见到的葬妖冢还要凶。” 这下子我明白了,凶葬是不宜葬之地,说白了不能埋死人,埋了大凶,葬妖冢是极地凶葬阁,是因为死人埋在里面会被镇压,而这里也算是凶葬,只是埋着的人等于飘在一片冥海上,这是养大凶之局。 当年郭洵渡海回到大陆,费尽心机潜伏到杨贵妃身边,又是献上地灵珠,又是拿出什么香肌丸,让杨玉环一生无法生育,死后又窃走尸体,当时青竹就说,郭洵必定是盯上了杨玉环这个人,想培养什么,现在这养大凶的凶葬之局出现,答案显而易见了——我们这一路没瞎折腾,杨贵妃就在山头那座墓里! 鹞子哥道喜也没错,找到了杨玉环的确切位置,这就不是大海捞针的,寻找地灵珠救我性命不再是一句虚无缥缈的空谈! 只是,我又实在想不通,郭洵和鲛人口中唱的那个古国有什么关系?还有那婆利兽,也是从墓里钻出来的吗? 这些靠想象注定难以寻到答案,我也只能轻声一叹,从木屋上跳下。 此地已经被我们里里外外搜寻过了,不会有什么遗漏,简单休息了一阵,我们一行人一头扎进了广袤的丛林里。 路很难走,地上那些藤蔓盘根错结有突刺,而且极其坚硬,大大的拖慢了我们的前行速度,再加上这里没有光,昼夜难分,行走其中,很容易忘乎时间。 我只知道,我们走了很久很久,可前方还是不见尽头,漫长的让人绝望。 “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忽然间,老白大叫起来,一屁股在一株巨树暴露在地表的树根上坐下:“这两条腿就跟灌了铅似得,真的挪动不了……” “瞧你那出息。” 鹞子哥回头骂了一句:“人家顺子和老独眼都没吭声,就你娇贵……” 他话未说完,戛然而止,眼睛却落在了老白下意识抬起搁在一旁腿上。 老白浑然不在意,笑嘻嘻的正欲说话,却被旁边张歆雅的一声惊呼打断了:“你的腿……” …… 第293章 殍毒 “啊!!” 一道尖锐高亢的惨叫声撕裂了密林中的寂静。 老白瞳孔急剧收缩,惊骇欲绝的望着自己的双腿。 他的裤管不知何时被地上藤蔓的尖刺划破了,两条小腿密密麻麻全都是划出来的伤口,这些伤口已经有了溃烂之态,皮肉翻卷,正流淌出一些黑糊糊的液体,极其粘稠,乍一看犹如浆糊,根本不像是血,最为可怖渗人的是,他的皮肉表面竟然生出了成片的霉斑,如水果腐烂一般,绿油油的,上面还长着白毛。 这明显是中毒的症状,却不知是什么毒,竟然能让人的皮肉腐败长毛,最重要的是,老白从始至终对此毫无所觉!! 老白之前还和我们谈笑风生,如今眨眼片刻的功夫,身体便已经表现出了毒发不支的状态,他想挣扎起来,却浑身乏力,瘫在老树凸起的根瘤上,身体时不时的抽搐一下,青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脖颈不断往脸上蔓延,唇齿间不停有白沫子涌出来,就连瞳孔都开始涣散了。 这就像一个得了肺癌的人,没去检查的时候,虽说也会感觉到胸痛气闷,但基本不会太当回事,整个人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可一旦拿到了医生的鉴定书,情况就会急转直下,用不了多久,人便成了一个卧床不起的病秧子,究竟是不是疾病摧毁了他不太好说,但可以肯定一点是,当人内心里的恐惧被完全释放出来时,便如江河决堤,形成一道足以打垮一切的铁流,任何人都无法与之对抗。 我心知若是再不做点什么,老白恐怕都要被活活吓死了,当即扑上前去,两手捧起他的头颅,不停的摇晃:“嘿,你特么还没有死呢,振作点,我师父在这呢,你慌个什么?”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鼓励了他,还是他想起了我师父的本事,抽搐的症状渐渐平缓,原本涣散的视线也稍稍集中了一些,不过人依旧还是很虚弱,我扶着他能感觉到他身上的骨头犹如被抽走了一样,现在就剩下了一团软趴趴的皮囊。 “戒备!” 我师父低喝一声,让无双和李老头在外围戒备着,同时飞快蹲下身子来,让张歆雅撑着手电筒照着老白的腿,随后他直接探出手指去触碰老白伤口的那些霉斑,我有心想提醒他一下,让他稍稍注意一些,他一抬手,示意我不要说话,用食指在伤口蘸了一点污血。 怪异的一幕出现了,那污血落到我师父食指上后,竟像是墨水倒入水中一样,飞快渗入皮下,并极快的扩散了起来,一根手指转眼变得漆黑。 我师父闷哼一声,手指一震,上面“滋滋”冒出了白烟,那白烟气味难闻,散发着类似于点燃头发的味道,刚刚深入他皮肉里的毒血转眼就被逼了出来,从他指尖坠落。 这一手太惊人了,原本我们被这种不认识的奇毒弄的手足无措,现在至少可以确定,我师父是能对付的了的。 老白也生出了一丝希望,满汉希冀的询问:“张先生,我这还有救吗?” 我师父没有回应,而是对鹞子哥吩咐道:“把他的裤子脱了!” 鹞子哥上去三下五除二扯掉了老白的裤子,我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倒吸冷气,只见老白的双腿如今已漆黑如墨,而且黑气在不停的蔓延,如今已蔓延到了腰胯骨的位置,上半身和脖子上则青气纵横。 这明显是毒性正在不断的蔓延扩散…… 老白眼尖,竟然瞄到了自己的情况,眼珠子一味往下瞧,结结巴巴的说道:“快,快……” 他这是懵了,竟然说不出一句话了。 不过我太了解他的德行了,几乎秒懂性命垂危之际他在担心什么,于是揭开裤衩子瞅了一眼,情况不太妙,看的我都下意识的夹了夹腿,扭头有些僵硬的对老白说道:“金刚不败,万年不坏!” 老白犹如回光返照一样,忽然间来了巨大的力气,一把捏住我的手腕,力气大的吓人,捏的我手腕都生疼,咬牙低吼道:“说实话……” “你他妈能不能闭嘴!!” 鹞子哥大吼一声,冷冷斜睨着他:“想听真话是不是?好,我告诉你,那东西眼下只能是割了,都焦了,留着也没用了……” 老白脸一抽,不吭声了。 我师父盯着他下身的状况看了片刻后,闭目略一沉思,说道:“歆雅,从我的背包里取东西,鸡冠血一瓶,朱砂三钱,混合起来,拿一条工程线泡一泡,用力拴在老白的腰上。” 张歆雅立即按照我师父的吩咐忙活起来,不一会儿和鹞子哥合力将那红绳拴在了老白腰上,鹞子哥可不懂什么叫温柔,下手极狠,细细的工程线几乎都要勒进肉里了。 老白立即鬼哭狼嚎起来:“烫,好烫!!!” 不多时,黑气已然蔓延到了他腰间,不过,那条工程线拴着的位置就像是楚河汉界一般,黑气刚刚触及,老白腰上立即“滋滋”的腾起白烟,老白惨叫声愈发凄厉。 我师父观察片刻,见那黑气无法越过红线,终于是松了口气,看了老白一眼,说道:“毒气无法攻入心脉,你这条性命算是保住了。” 随后,他从背包里掏出一袋子糯米丢在地上:“来个人拿糯米一直搓他脚底板,直到肤色变成淡绿,那时他便无恙了,残余毒素身体能抵抗。” 老独眼立即跳了出来,自告奋勇的说他来,表现欲很强,其实我们都瞧得出,他是怕自己没用,遇到危险被第一时间放弃了。 我师父说,这个事情有些危险,保不齐毒素侵体,一双手就保不住了。 老独眼立马怂了。 我叹息一声,就站起身来说还是我来吧。 老白立马感动的眼泪哗哗的,说关键时刻,还是过命的兄弟靠得住,然后一线裤衩子:“来,兄弟,先帮哥们搓搓这儿。” 我也有些受够他了,我师父都说了搓脚底板就能把所有毒素全都引出去了,你丫还惦记着那破玩意,当场吐了他一脸浓痰,老白这才讪讪,不再说话。 随后,我师父让张歆雅取了艾草,用水泡了,让我洗手,又如法炮制了两条工程线,拴在我手腕上,这才冲着我点了点头。 不过,老白那双靴子一脱,我立马后悔了,一股又酸又辣的臭气扑面而来,臭袜子湿气腾腾,在这阴寒的环境里都能看见冒着白气,我连连干呕,忍不住对老白说,实在不行哥们把借你的二十年阳寿还给你吧,咱俩两清,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也不认识谁。 老白嬉皮笑脸回应说这里危机四伏,谁也不知道黑暗深处到底有什么东西在等我们,他这是在给我提神,怕我不小心栽跟头。 我师父见老白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便放下心来,细细观察着地上的藤蔓。 如无意外,这些东西就是元凶。 藤蔓上长满尖刺,老白的裤腿被意外划破,这才中毒。 观察片刻,我师父忽然长身而起,“哐啷”一下拔出腰间祖器,挥剑猛然斩向地上的藤蔓。 咔嚓! 藤蔓被一剑劈断。 却见,那裂口处,竟然流出了黑血,而且这藤蔓还在抽搐蠕动,犹如一条大蛇一般扑腾了半响,方才无力落地,但那黑血却仿佛流不完似得,不停的渗出。 “是活物吗?” 鹞子哥悚然,下意识的就要拔刀。 不过,我师父却一抬手阻止了他。 “没什么威胁。” 我师父如此说,随后淡淡说道:“老白这个样子也走不了了,就原地休息吧,都小心一些,用东西把小腿裹上,小心再中毒!” 鹞子哥有些忐忑的问道:“叔,这到底是些什么毒呀?” 我师父面无表情的说道:“尸毒!” “不可能吧?” 老独眼忽然插嘴道:“以前我见过中尸毒的,确实挺吓人的,但不是这个样子的,你瞧瞧这,都腐烂长毛了……” “你懂个屁!” 李老头窝在一颗大树下,冷笑道:“尸毒也分很多种的,这种尸毒叫做殍毒,大都出现在殍地。 殍地是什么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万人坑就是殍地,死的人多了,阴气就重,人就投不了胎,尸体腐败以后,尸毒渗入土壤,量太大,污染了土质,被植物吸收以后,植物也就有了毒素,这便是殍毒了,是尸毒里最精华、最毒的部分,一旦攻入心脉,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白小子的运气算很好的了,划破了腿,毒素逆行去心脏的速度变慢,再加上发现的及时,这条命算是保住了,用糯米把毒从脚底板吸出来,伤口稍微清晰包扎一下,过几个时辰也就没事了!” 鹞子哥迟疑道:“这地方死过很多人?” 我师父叹了口气,徐徐说了四个字:“天文数字!!” 这就有些渗人了。 那么多的人都死了,是殉葬吗?还是什么别的邪术? 难怪这地方树林长的茂密,原来是极阴之地里的殍地,死人成了养分,全都滋养了这些树木。 我听得发毛,顾不上再掀起老白的臭脚了,抓了一把糯米就狠狠摁了上去。 “滋滋……” 滚滚白烟腾腾冒气。 我和老白几乎在同时“啊”的惨叫了起来。 这是一种难言的痛苦感,说不上是疼,抑或是烫,没搓几下,一双手都有些痉挛,隐隐约约可见手背上弥漫起了青气,等我撤开的时候,一把糯米已经乌黑,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味,再看我手掌心,有些地方皮肤隆起,眼看是要脱落溃烂。 我心中惊骇,这毒未免也太霸道了。 “白糯米本身没有特殊的地方,说是糯米拔毒,倒不如说是尸毒克制糯米,会污染糯米,手中抓着糯米拔毒,等于是抓了一把尸毒!” 李老头在一旁似自言自语一般漫不经心的说道:“足底穴位极多,三条阴经与三条阳经在此会和,亦是泄洪之处,在此拔毒,效果立竿见影,但对拔毒人的伤害也最高,这是殍毒,不是寻常尸毒,若不是被封住了双手,再加上以艾草洁净,仅仅是方才那一下子,便足以要了性命。 老头子闯荡江湖半生,还从未见过有人肯为朋友拔殍毒,当年代县云雾山下出了一座南梁墓,墓中有殍地,俩拜把子兄弟下墓,一人中了殍毒,另一人二话不说拔刀就杀,没有丝毫犹豫,有人说毒还没攻入心脉,还有救,为什么要杀? 那人冷笑,兄弟没了还能再结拜一个,命是自己的,就这一条,死了上哪再找去?家里有老婆孩子,不敢死,果真死了自个儿活了兄弟,难不成兄弟还能帮自己养老婆孩子?只怕养着养着,老婆上了兄弟的炕,孩子喊了兄弟爹,倒不如一刀杀了,干净利落,免得看着心烦,万一动了恻隐之心怎么办? 嘿,今儿个开眼喽,有意思,有意思,哈哈哈……” 我斜睨了他一眼,这老头子说话阴阳怪气,说这么些屁话也不知是什么意思,那双没有瞳孔的白眼珠子扑闪扑闪的,充满了讽刺味道,我冷笑一声,懒得去理会他,低头再看老白,在方才的剧烈痛苦下,他的一张脸几乎已经成了惨白,我低声说了句忍着点,又从袋子里抓出一把糯米,狠狠摁了上去。 疼痛这回事,其实最怕冷不丁来一下子,如果持续的时间长了,渐渐的也就麻木了,没那么多狗屁倒灶的感受了。 渐渐的,我再感受不到那种痛苦,准确的说,一双手已经没有知觉了,手上很多地方都溃烂了。 张歆雅看的心颤,说实在不行她换我来,不过被我师父阻拦了,队伍进了这等地方,需要战斗力,总不能挨个儿上全都报废了,而且我师父也说了,我有地灵珠,这颗珠子现在对我来说虽然是个炸弹,但也在庇佑着我,至少这毒素侵体,会被地灵珠直接扼杀了,这事儿我干其实是最安全的,换了别人来就不好说了。 张歆雅闻言,只能作罢。 我盘坐在地,拔毒拔了整整三个小时,一袋子糯米几乎都快用干净了,老白身上的黑青色才渐渐退去,腿上的伤口流出的血也恢复正常,那些长毛的霉斑早已消失。 我终于松了口气,再回头,身边众人早已七倒八歪的睡了,走了那么久,体力确实是达到一个极限了。 顺子前不久被鹞子哥喊醒轮岗放哨,此时坐在不远处,脑袋耷拉着,困得上下眼皮子不停打架。 我用旁边的艾草水冲了冲手,简单用纱布包扎了一下,伸了个拦腰,挑了块清理掉藤蔓的空地刚刚躺下翻了个身,耳朵贴着地面的刹那,却听到了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细微声响。 “嘎嘣,嘎嘣……” 似乎……正有什么东西在咀嚼食物!! …… 第294章 凶影 有了之前罗松源那一遭,我现在对这种突然而来的怪异响动都有些过敏,“腾”的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 那怪异的声音立即消失了。 “幻觉吗?” 我揉了揉太阳穴,一直在给老白拔殍毒,我不可避免的也沾染上了一些,之前我就感觉昏昏沉沉的,如今让我有些怀疑。 四下里望了一圈,不见有什么怪异,于是,我有学着方才的模样,把耳朵贴在了地上。 “嘎嘣,嘎嘣……” 那怪异的声音再一次出现。 声音很低很低,但我肯定,它确实存在! 一时间,我浑身发毛,摆明了是有什么玩意正在吃东西,虽然我是个学渣,但也知道,声音在固体里的传播速度最快,古代打仗士兵都会枕着皮鞍子睡觉,就是为了提早能察觉到敌人动静。 如无意外,这个东西现在距离我们应该很远! “别睡了!!” 我当即将所有人都喊了醒来,大喝道:“这林子里有东西!!” 众人立即爬了起来。 鹞子哥耳朵贴在地上听了片刻,肯定了我的说法:“还真他娘的有声音,这玩意还在吃呢,好像在嚼骨头一样……” 我师父面色微变,随即过去看了看老白的状态,见老白还在昏迷中,便说道:“鹞子,你来背着老白,立刻上路!!” 伴随着他一声令下,我们立即动了起来。 忽然间,张歆雅说道:“哎?不对,你们谁见到老独眼了吗?” “我之前值守的时候还在睡觉啊!” 鹞子哥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随即,我们齐齐看向了顺子。 顺子终究不似我们,危机感很强,而且久经训练,体力极好,连番赶路下,他已经疲倦到了极点,哪怕是此刻危机降临,依旧在半梦半醒之间,眼神呆滞的坐着,见我们都在看他,方才稍稍回过了神,就跟反应迟钝似得,过了片刻才说道:“啊……他之前说喝了船上的水肚子不太舒服,去解手了……” 一听这个,我们已经感觉到了不妙。 “还愣着做什么?救人!” 我师父蹙眉,随即说道:“李老、无双,你们二人在这里守着老白和顺子,其他人跟我走!!” 可惜,那声音实在是太细微、太低了,能听见个动静儿,却很难分辨出方向,我不行,鹞子哥也一样不行。 最后,我师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们几人分头去找,在他看来,果真遇到了什么,以我们几人的能耐,打不过跑还是可以的,不过他还是嘱咐不让走远,最多十五分钟,如果没能找到老独眼,果断放弃折回去碰头。 说完,我们几人立即分开。 其实我心里是有些自责的,顺子放哨的时候,我应该正在给老白拔毒,若是我稍稍注意着点,不至于让老独眼就这么无声无息的走了,他是个老江湖,懂人心,却不懂这极阴之地里到底有多凶险,竟然敢一个人去林子里解手,即便是我们这些人,一旦走到这种凶地,也是死活不会分开的,与命相比,人的那点可怜的羞耻心真的不重要。 这里依旧是一片漆黑,昼夜难辨,我撑着手电筒,深一脚浅一脚的狂奔在林子里,其实心里却清楚,这只是在尽人力而已,在这种地方,一个不懂玄门之术的人一旦失踪了,那十有八九是寻不回来了。 即便寻回来,只怕也不是个活人了。 “杀!!” 忽然间,鹞子哥的暴喝声从远方传来,撕裂了这黑暗中的死寂。 “找到了?” 我心念一动,不再继续往前跑,直接掉头准备折返回去支援鹞子哥。 就在这时,左侧不远处的一个极为茂密、足有一人高的灌木丛颤动了一下,发出一道“哗啦啦”的声音。 我立即止步,狂奔之后肺里火辣辣的,不停的喘着粗气,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丛灌木。 “难道……不止一个吗?” 我心里忍不住冒出这样一个念头,犹豫一下,一手持手电筒照着那里,一步步的靠了过去,天官刃早已唤醒,此刻,我紧紧握着百辟刀,刀锋在光束下跃动着冷冷的弧光,待走到近前时,因为看不清里面的情况,我没敢贸然进去,探出百辟刀,准备挑开灌木丛。 哗啦! 一道黑影忽然间从灌木丛中跳了出来,直扑我面门。 “死!” 我怒喝一声,举刀便向前砍去,结结实实的砍在对方身上,我甚至听到了刀锋楔入骨头时发出的清脆骨裂声,一股温热的鲜血喷溅在我脸上,随后对方狠狠撞在我怀里,“咚”的一下子撞得连连后退,另一只手里的手电筒立即飞了出去。 不过,这等时候我也顾不上这个了,方才我终究是单手持刀,劈砍力量很有限,而且应该是砍在了对方的肩部,绝对不可能就此击杀对方,于是我立即双手握刀,再次朝着对方扑了上去。 结果,这东西根本不和我厮杀,“嗷”的大吼一声,掉头“噌”的跳进了灌木丛,速度极快,在这林中比猿猴都要灵活。 战斗短促又激烈,因为手电筒被击飞,从始至终我都没看清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但应该是个人形的东西,对方喷溅在我脸上的温热血液告诉我——这是个活物! 摸清对方底细,我没有丝毫迟疑,捡起手电筒立即扑进灌木丛紧追了上去!! 结果,这灌木丛虽高,看似茂密,实则却仅仅是一丛而已,如同一堵墙一样遮蔽视线,这一头撞过去,直接从中穿了过去,落地刹那,脚上踩到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地上可全都是那些藤蔓,果真趴上去,我这条命必定是交代了,糯米已经用光了! 求生欲望下,我的身手一下子变得格外出色,在地上腾挪跳跃,窜出数米远才堪堪稳住身形。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整个人呆住了。 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就躺在身后,一张面皮上到处是啃咬的痕迹,有些地方都露出了骨头,一条腿已经没了,开膛破肚,内脏肠子流了一地,旁边到处都是七零八落的骨头。 对方身上沾满血腥的衣服告诉我,这就是老独眼,他的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着,明显还没死透。 见到我,老独眼的嘴不停的张着,似乎想说什么,结果嘴里却不停的溢出黑血。 这明显是鲜血呛住了,把他扶了起来,他连连咳嗽,血沫子喷的我满身都是。 我知道,这个人肯定是活不成了,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有人死在我面前了,但……这种事情总归是无法习惯的,从那小哲别开始,就如梦魇一样,有开头就没结尾,一个又一个,他们濒死前的那张脸真的会成为噩梦,哪怕彼此并不算多么熟络。 我无声的叹息,轻轻拍着他的背,低声道:“你还有什么遗愿?不管怎么说,你们都是因为我们才来了这里,说出来,能力范围内,一定做。” 老独眼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可他手上都是粘稠的鲜血,很快又滑开了,他几乎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把嘴贴到我的耳朵上,断断续续的说道:“杀,杀……了我!” …… 第295章 屠刀 我不敢置信看着怀中的老独眼,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在我的猜想中,此刻他应该是死死拉扯着我,不让我放弃他,甚至希冀我有什么生死人肉白骨的神术,能握住他这最后的回光返照,让他起死回生。 再不济,也应该是巴望着我回头能搭照一下他家里的儿子,虽然我未必真的会应承。 说一千道一万,我唯独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求我终结了他的性命! 啪嗒! 老独眼满是血腥的手狠狠扯住了我的衣领,竟然迸发出了一股蛮力,拉拽的我上半身不禁稍稍前倾,他那张被啃咬的千疮百孔的脸皮几乎要贴在我脸上,仅剩的一只独眼怒睁着,说不出的狰狞,嘶吼道:“杀了我!!” 我沉默了下去,握着百辟刀的那只手却在轻轻的颤抖着。 尸鬼妖魔,我不怕。 至少,我习惯了。 齐猴子手底下的那些船员,看起来和人没什么区别,实际却是被婆利兽控制的傀儡,我下死手心里也没有那么多的负累。 可眼前这是个活生生的人呀!! 杀人,这两个字对我来说还是太陌生了,我终究是来自于普通人的世界,对这个本能的排斥,内心的潜意识都认为这是犯罪,要吃枪子儿的!! 老白曾拍着我肩膀和我说,如果可以,希望我这辈子都不要沾上人命,甭管是好人还是恶人,沾上了就洗不干净了,在他眼里,即便是我师父这等人,也算不上干净,人活着还是干干净净的好,至少晚上闭上眼不会做噩梦。 他说,这是一条歧途,一旦走上,一只脚就踏进了深渊地狱,有了第一回,就会有第二回,第三回,直到,渐渐麻木,掠夺他人性命眼睛都不眨一下,那时离自己倒下也就不远了,杀人者人恒杀之,当你手中举起屠刀的刹那,最终必死在屠刀之下。 如果有这个可能,一生不杀,是最好的结果,虽然可能性很低,有些事情当我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只是我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而且是以如此的方式降临。 “杀了我!!” 老独眼再次嘶吼。 “杀了他吧……” 忽然,一道叹息在我耳畔响起,茳姚不知何时现身,伫立在我身后,扫视了老独眼一眼,轻声道:“活不成了,却没伤到要害,你不动手,他会一直躺在这里,至少要哀嚎大半个晚上,有些时候,死是最轻松最容易的选择,活着才是受罪。” 她神色淡漠,但是那双漆黑的美眸深处却闪过一丝痛苦,仿佛触及了最不愿面对的回忆。 我想,数千年前山穷水尽时,她大概也没少用类似的方式去了结那些哀嚎惨叫中的袍泽吧? 我忽然觉得喉咙干哑发痒,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一下吐沫,将百辟刀递给了她,近乎哀求一般说道:“帮我……” “懦弱!” 茳姚低喝一声,直接转过了身,冷冷说道:“他与我无关,不是我的责任!” 我垂下了头。 “嗷吼!” 一声惊雷般的嘶吼自密林深处响起。 紧随其后,嘶吼声自四面八方传来,仿佛在与之呼应。 “听,这是死亡的预兆。” 茳姚伫立,大红衣裳垂落在地,身形高挑而修长,昂首定定的凝望着黑暗的丛林深处,淡淡说道:“狩猎开始了,人为猎户,尔为麋鹿,刀俎下的鱼肉该何去何从呢?或许,你方才所见的那种怪物正在朝你的师父手足蜂拥而去,天文数字,数之不尽,杀之不绝,如一道滚滚铁流,不可阻挡,顷刻间便能将你的同伴踏成齑粉肉泥!” 我身子一颤,无声无息的握紧了刀。 “杀!!” 远处,鹞子哥的嘶吼声再次传来,像是在变相的催促我。 我抱紧了老独眼,不知不觉间刀锋已经抵在对方的下颌柔软处。 这完全是无意识的行为,但,这也是我的选择。 “放心吧,我跟着鹞子哥练了很长时间的刀,从这里下手不会疼,一下子就结束了……” 我像是个神经病一样喃喃自语着,可刀锋却一截截从老独眼的下颌刺入,对方在剧烈的抽搐着,我则死死的抱着他,温热的鲜血像不要钱的自来水一样顺着刀锋喷溅在我衣服上,将整个胸口都濡湿了,我却恍如未觉,口中不断发出“嘘嘘”的声音,因为怕听到他的惨叫声,精神彻底崩溃。 终于,老独眼不动弹了。 我拔出沾血的刀,起身循着鹞子哥的怒吼声跑去,从始至终,没敢看老独眼一眼,恍惚一瞥时,只是看见了茳姚那张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脸,却不知究竟是在鼓励我,还是在嘲讽我们这一行里难以逃脱的宿命! 幽暗的密林中不再寂静,如在滚烫的油锅中倒进了一盆水,彻底炸窝了。 狂奔之时,我能听见四周茂密的灌木丛中传出接连不觉的悉悉索索声。 灌木丛在摇曳,不知究竟有多少东西藏在里面。 明显,我已经被盯上了,成为了目标之一,这些东西速度太快了,四周的灌木丛和地形几乎就是为它们而设的,我不止一次捕捉到了它们活动的踪迹,但只是一闪而过,完全是一道黑影,犹如幽灵,从始至终我都没看清楚它们的模样,但有一条可以肯定——这些东西在追踪我,就像是狼一样,只要我露出一丝破绽,立即一拥而上,将我分而食之。 很快,我跑回了扎营的地方。 万幸,老白他们都没事,我师父和鹞子哥他们早我一步赶回来了。 只是,这里的情况更加的糟糕恶劣。 如野兽一般的嘶吼声和渗人的奸笑声在这里回荡,能看见巨树的树冠上不断有黑影腾挪跳跃,真被茳姚不幸言中,几乎是天文数字,铺天盖地的将我们笼罩。 远方,树与树之间时不时的会有一道黑影踮起脚狂奔而过。 营地里众人背靠背抱成一团,全神戒备着。 鹞子哥把昏迷中的老白扛在肩膀上,见我回来,不禁喜上眉梢,大大松了口气,说他们正准备杀出去寻我。 “老独眼死了,别管了。” 我剧烈喘息着,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还是狠狠抽搐了一下,我师父盯着我手上的鲜血看了片刻,轻叹一声,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已经看出来了。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询问道:“你们见到这种东西的样子了吗?到底是什么?” “杀了一个……” 鹞子哥咬了咬牙,如此说:“跟人差不多,但皮肤却是红的……” “婆利兽!!” 我脱口而出,人形红发红肤,这可不就是张歆雅说的婆利兽的模样吗?而且是成年以后的婆利兽,不再是那种需要寄生在人体上的虫子。 一个婆利兽当年就连败隋帝国四个勇士,史万岁与之大战上百回合才斩杀掉。 这里这么多,我们哪还有什么活路? “这个说法不太准确。” 我师父轻叹道:“我们斩杀掉的那个,口中生出了獠牙,身上长出了白毛,身上尸气很重。” 按照我师父的描述,这很像是活尸呀! 联系着此地是殍地这一条,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这些成年婆利兽如这里的树木一样,吃了数不清的死人。 婆利兽幼年极其诡异,而且确实是食人的,但终究还是个活物,而且,食死了没多久的人和食腐尸完全是两码事。 腐尸里都是死气、尸气、怨气…… 活物吃下这些东西,这就是养活尸呀! 这些成年婆利兽应该就是被养成了活尸。 婆利兽本十分灵活,极其善战,这种东西比活尸可厉害多了,被养成活尸,实际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被大幅度的削弱了,不然之前灌木丛里扑出来的那个就够我受了,说不好都得交代在那里。 活尸活尸,一半死一半活,却终究算是一种行尸,眼下它们的等待,说到底不过就是狩猎本能而已! 茳姚那张乌鸦嘴说起坏事来还真是灵验,几乎全都应验了! “被困在这里总不是个办法。” 李老头轻叹,目光看向我师父:“张先生,您说怎么办吧!” 我师父笑了笑,长剑一引道:“向死而生,随我直接杀出去,冲上山顶!” …… 第296章 活尸王 哗啦啦! 树冠涌动,数不清的黑影在上面腾挪跳跃,时不时的发出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吼。 我师父对此视而不见,犹如在头顶上盘桓的根本不是杀人吸髓的活尸,而是一团空气,他就这么闲庭胜步一般朝山上走去,长衫猎猎作响,一人一剑,似孤独的剑客。 众人原本心里没谱,见他如此,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纷纷跟了上去。 我们一动,树上的那些活尸立即躁动了起来,纷纷随着我们挪动。 李老头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边,厚厚的棉衣让他看起来极端臃肿,两手插在袖筒里,活脱脱就是个老农民,脑袋仰着,一双白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着,一直以来我对此都挺好奇的,眼珠子上没瞳孔真能瞧得见么?不过出于对他的尊重,总也没好意思问。 忽然,他漫不经心的说道:“见血了好,礼官哪有不见血的?且问问你家那些长辈们杀过多少人?哦,对,他们应该没太好意思把这些事记载下来。” 我心里一抽,原本迫于求生而被抛诸脑后的不适感再次被唤醒,下意识的看了李老头一眼,却见对方根本没有看我,一直注视着树冠上的动静,至于他说的那些话究竟是鼓励还是讽刺,我听不出,也不想听,三步并作两步跟上了前面的鹞子哥。 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很快,李老头竟然再次追了上来,始终与我并肩前行,这回他不再仰着脑袋了,歪着脸问我:“知道怎么杀活尸吗?” 我点了点头。 活尸身上有三个致命要害,其一自不必多说了,便是头颅了,什么东西把脑袋斩下来也得报废,其余便是心口和小腹,因为这种东西半死半活,所以身上有活气也有死气,心口积着一口活气儿,小腹里则沉着死气,一旦点破,便能杀之。 “知道就好,到时可别乱了方寸。” 李老头点了点头,又说:“正经修行之人的身上有正气,也有灵气,尸鬼妖魔不喜,咱们这些人凑在一堆,这些活尸本能的会离咱们远一些,也在等我们露出破绽,但,这种等待终究有个限度,它们迟早还是下来的……” 这老头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天马行空,我都有点跟不上他的思路了,干脆直接问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上山的路还很长……” 李老头目光看向远方,轻声道:“活尸其实并不可怕,怕就怕……” 我问怕什么,李老头摇了摇头,只说但愿是他多想了,不再多说。 仿佛是为了应验他那张乌鸦嘴,一个活尸终于按捺不住了,忽然从树冠上跃下,如果苍鹰俯冲捕食,直扑我们当中。 唰! 鹞子哥的手电筒立即照向那东西。 我第一次看清楚了这玩意的样子,强光下浑身都长满了如钢针一般的白毛,肤色通红,手足皆是三指,形状似一些鸟类的爪子,指甲极其锋利,口中的獠牙足有一指长,极其锋利,扑下来的时候发出震耳欲聋的大吼。 “斩!” 我师父一声轻叱,手中的古剑轻轻一划,一道璀璨的剑光一闪而逝,然后,那活尸“噗”的一下就在半空中裂开了,变成两片残尸坠地。 这一幕太惊艳了,完全颠覆了我的认知,从始至终,那活尸都没触碰到我师父手中的剑,就这么隔空被击杀了。 血雾在半空中涤荡,提醒我这一切并非虚妄。 这便是……半步天师的力量? 那真正的天师该何其恐怖! 我第一次有了直观的认知,冲击力太强了。 不过,这一动手,也彻底打破了这短暂的凝视。 一时之间,一条条黑影自树上跳下,似一场瓢泼大雨,顷刻之间将我们淹没。 我无暇再去关注我师父那如神临尘的模样,身后一股恶风袭来,我反手一刀向后斩去。 噗! 一股腥臭至极的鲜血喷溅在我身上,与此同时,一条手臂高高飞起,那偷袭我的活尸被一刀劈砍的顿了顿,随即再次恶狠狠的朝着我扑上来,明明已经断了一臂,凶悍程度却丝毫未减,我心头已然有了些惊惧,大吼一声,一刀刺出,直接洞穿了它的胸膛,对方这才消停了。 可不等我拔刀,背部陡然间又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我不禁惨叫了一声,正欲弃刀躲开,忽然听到一声轻叱,而后便是“嘭”的一声重击声。 趁此机会,我忙拔出百辟刀,扭头一看,赫然是无双,不远处便是一具活尸躺在地上,胸膛都完全塌陷了下去,正在不停挣扎着,锋利的指甲上还残留着一些碎布条,明显是从我衣服上撕下来的。 无双见我回头,低头腼腆一笑。 我正欲说话,却见一个活尸绕过李老头,从他身后扑了上来,当即大吼一声“小心”,同时一把推开了他,自己迎面冲了上去,一刀砍在那活尸的脖颈上,刀锋却卡在了颈骨上。 这活尸也是凶悍异常,刀子还楔在它脖子上,一只爪子却朝我肚子上掏来,背后的疼痛告诉这东西的爪子究竟有多锋利,若是被抓个正着,只怕立即要开膛破肚,我不敢冒险,飞起一脚踢开它,顺势收回刀,再一次照着它脑袋上砍去。 这一次我是卯足了力气,一刀直接切掉了它半个脑袋,它这才倒地,全无动静。 可是,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我拼了性命负了伤,才仅仅是斩杀了两个而已! 可这里究竟有多少? 数不清!! 树上仍旧像下饺子一样不断往下跳,四周的密林里时不时的还会窜出来一茬,我们已经被完全包围了。 准确的说,这不是包围,而是淹没!! 我们已经被彻底淹没了,入目之处,都是这些东西,比阴兵过境还要夸张,铺天盖地…… 绾娘儿早已控制了张歆雅的身体,和鹞子哥抱团走在一起,老白被鹞子哥扛着,顺子跟在他们身边。 情况险恶到了极点,我和无双以及李老头不得不凑在一起,如此才能兼顾彼此的身后。 眨眼间,又有数十具活尸倒在我脚下。 我浑身浴血,下意识的抬头朝前方看了一眼。 我师父依旧走在最前面,酣战之中,他头顶的发髻已经散开,满头黑发披散,衣袍染血,似一尊无敌战仙,每一剑落下,都会有一个乃至是数个活尸身首异处,他每向前走一步,都是踏着血与骨在前行,步态却无比坚定,纵有千万人亦不能挡他去路。 见此,我原本已经枯竭的力量瞬间如泉涌,喉间压迫发出一声怒吼,战意似火,熊熊燃烧,一刀斩下一具活尸的头颅,快步向前冲去! 厮杀正酣之际,一只手毫无征兆的拉住了我的胳膊。 “等等!!” 李老头大喝:“你快看,这里不太对劲!!” 我已经完全杀红眼了,经他这一提醒,才脚步一滞,横刀在胸前戒备,大口喘息着。 只是,眼前除了活尸还是活尸,实在没看出什么不对劲。 “你看那些藤蔓!!” 李老头急得跳脚:“藤蔓全都枯死了!” 闻言,我低头一看,只见,盘踞在地面上的那些藤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见此,我忙问道:“藤蔓枯萎,这是有什么讲究吗?” “嘿嘿嘿……” 李老头竟然惨笑了起来:“尸类成道,有干天和,诸如旱魃,一旦出现,方圆大旱,而这里的藤蔓都在枯死,你说能是什么?” 无双直接说道:“有旱魃?” “旱个屁!!” 李老头恨不得跳起来削他,咬牙道:“这里是有类似于旱魃一样成道的粽子!!我的预感果然是对的,这里有……活尸王!!” 第297章 尸抬棺 活尸王?! 我眉头跳了跳。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李老头都把这东西和旱魃放在一个层面上来对待了,怎么说也应当是差之不远了吧? 不及细问,异变又生。 地面上藤蔓的枯萎速度愈发的快了。 我师父明显也察觉到了一些异样,忽而驻足,古剑横在胸前,昂首定定望着崎岖的山路尽头。 那些原本还前赴后继不停攻击我们的活尸这时候竟然渐渐停下了,而且在徐徐退后,将我们团团包围起来。 见此,李老头那原本就不甚好的面色跟如吃了一口大粪一样,难看到了极致,低喝道:“不好,情况有点不对路!!” 我本就被这绝不该发生的一幕弄得满头雾水,此刻心中尽是疑惑,闻言立即低声问道:“什么意思?” “顾不上说了,那活尸王的目标是你师父,咱们必须得突围出去了。” 李老头飞快说道:“无双,别藏着掖着了!!” 无双点了点头,清秀的脸蛋上沾染了些许血腥,非但不狰狞,反倒看起来有点倔强的问道,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盯着四下里的活尸,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不停,默默脱下身上的棉衣,待他撩起内里的薄衫,方才看见他腰上缠满了一个个的长方形的布袋,却也不知里面是些什么,他默默将之摘下,“噗通”一下丢在地上,那些布袋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动静,听声音赫然是实铁条! 这仅仅是个开始,紧随其后,腿上,胳膊上,稀里哗啦丢出无数…… 看那情形,这些铁条加起来的分量只怕与他背上那个巨大的背包不相上下了。 这还是个人?唯恐大牲口驮了这么些东西,也得气喘吁吁了吧?摆渡人之强悍,亦是从苦中磨砺而出,此前我看他出手便已经是惊为天人了,速度快如鬼魅,如今看来,人家竟是藏了底牌的! 与他一比,我在真武祠里所受的那点训练真的不算什么了…… 李老头低声问道:“还记得我嘱咐过你的话吗?” 无双像个被传销洗脑的狂热信徒一般,不假思索的喝道:“只要有饭吃,生死小事耳!” “好,那一会儿你来开路!” 李老头一点不害臊的说:“肯卖力气的人才配吃饱饭!”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老一少,却见他们的脸上就差写了“奇葩”二字了,不过我心里还是牵挂着李老头方才说的话,无暇去纠正无双那被坑骗稀碎的三观,贴在李老头身侧说:“我师父……” 不及我说完,李老头就一挥手说:“撇开张先生,这里就我资格最老,本事最高,听我的没错,这已经不是我们能插手的战斗了,相信我,张先生如果得空能与你说话,也必定会如此嘱咐,咱们在这里反而是束缚他的手脚,平白做了人家的人质,逼的你师父不得不死战到底!” 话音方落,李老头冲着无双使了个眼色。 无双似一颗出膛的炮弹,轰然就朝一侧的活尸砸了过去,卸去了身上的那些负重,他的灵活程度攀升了不止一个档子,活脱脱就是一头人形怪兽,一道残影一闪而逝,下一刻双拳如惊雷,狠狠砸在两具活尸身上,那两具活尸尚且未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便被直接砸飞,连带着撞倒一片。 无双在包围圈上撕开一个裂口,立即扑杀了进去。 无独有偶,鹞子哥那边竟然也在同一时间动手了,未见他与李老头有任何沟通,最终却不约而同的做了同样的选择,与绾娘儿携着老白、护着顺子,从另一个方向突了出去。 唯独我什么都不知,左看右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等死呐!” 李老头撂倒一个活尸后,忽然回头冲着我怒吼道:“他们的抉择是对的,分头突围,分散活尸,大家都能活,凑在一起,都得死!!” 此时,这些活尸似也渐渐回过神来,嘶吼着朝我们扑了上来,李老头回头与我说话之时,一个活尸正在他身后,抬起三指利爪就朝他脖子上剖去,见此,我再无迟疑,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刀刺出,刀锋几乎切着李老头的面颊擦过,刀尖儿却“噗”的一下刺进那活尸的眼睛里,卡在了眼眶上,我双手握刀顺势向前一送,推的那活尸头颅向后仰去,趁此机会,我立即收刀,转而一刀扫向对方脖颈,“咔嚓”一声,一颗大好头颅飞起。 随即,我低吼一声,紧紧追着前面的无双冲了上去,他虽然凶悍,此时已然陷在了活尸的狂潮当中,前后左右都是危机,双拳难敌四手,渐渐捉襟见肘,如果没人帮扶,只怕坚持不了多久。 人便是这样,一旦见了血,便没有那么多迟疑斟酌,热血上头的刹那,我挥刀左冲右突,靠近无双后,与他并肩一起厮杀,二人更是如虎添翼,之前这些活尸相对分散,不过自从凑成一道包围圈后,便很集中了,经历过最初的频频遇险后,很快我和无双就从活尸狂潮中冲杀了出去,眼前的活尸渐渐稀少,我憋在胸腔里的那一口气也渐渐散开,这才感觉到浑身上下无处不疼,早已经是伤痕累累了,这还是茳姚数次出手,化开了许多致命攻击,否则,我还真未必能活着冲出来。 “你们看!” 忽然,李老头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疲于奔命时,我顾不上其他,未见这老头,以为他和我们走散,如今回头一看,老头屁颠屁颠的跟在我们身后,毫发无损,摆明了是拿我和无双当二五仔使唤,俩人跟棒槌似得在前面拼死拼活,他却好,直接躲在后面腆脸兜着跑,而且老家伙浑然不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见分毫愧色,回身定定望着远方。 我气喘吁吁,力气乏匮,浑身疼痛,实在是无心与他计较了,只得循他目光定定望去,却见,身后鬼影幢幢,无数活尸正凶狂狰狞的追来,不过这一切,都不如远方山坡上徐徐而来的一队活尸来的抢眼。 活尸本是活物摄了太多阴气煞气,被活活养成了行尸,似尸不是尸,癫狂嗜血,完全与野兽无异,而此刻徐徐下来的那一队活尸,却显得极有规矩,排列整齐,抬着一口巨大的轿子,似旧时敲锣打鼓的迎庆队一般,分明扮演着小厮的角色,哪还是什么行尸? 我师父驻足原地,诸多活尸根本不攻击他,他亦目视着那一队迎面而来的活尸,古剑上不知何时挑了一枚符箓,高高举起,“轰”的一下,那符箓化作一颗巨大的火球,火光所及之处,活尸纷纷退避,照亮四周。 如此,那一队怪异的活尸愈发的看的真切了,它们抬着的也不是什么轿子,而是一口极为怪异的棺材,四四方方,像是个盒子,质地晦暗,应当是一口四方石棺! 由来听说只有鬼抬轿,而今却见了尸抬棺,着实惊煞眼球! 不过,甭管是轿子还是棺材,不论是鬼还是尸,抑或是人,总归,能坐在那里让同类抬着,本身便是一种派头,是阶级分化的产物,一个大马路上忽然蹦出的二五仔、老丘八,八成是没人愿意捧着抬着的,能如此必定是了不起的角儿。 这棺中是何物,自不必多说! 果不其然,李老头盯着那一口石棺,喃喃道:“活尸王来了……” 语落,他忽而回过神来,如同撵鸭子似得狠狠推了我一般,大吼道:“跑,快跑!!石棺落地,咱们没跑掉,你师父便只能拼个你死我活,凶多吉少!!” …… 第298章 邪祟改命 如我师父所言,我终究是个市井里挣扎的小人物,心里不超脱,所以修行一途上天资鲁钝,可对于一个市侩之人来说,能辨个眉眼高低这是最基本的生存之道,若是一颗不知开花的万年铁树,许是早早就饿死街头了。 这一点上我做的还算不错,至少有点看人的眼力,心知此时最好的选择便是听李老头的,不再迟疑,与无双一头钻进了前方的莽莽丛林里。 或许我们应当庆幸,活尸王出现之际,四周的活尸早早聚集起来,一旦从密密麻麻的尸潮中突围出来,眼前便海阔天空,即便偶尔有一两个落单的活尸忽然从林子里蹦出来,基本也难构成什么威胁,被无双两三拳就料理。 无双打活尸不同于我,我还要照着头颅、胸口、小腹这三点致命之处招呼,他则不然,简而言之,就仨词儿——简单,直接,粗暴。 我也不管能不能打死你,总归你只是个活尸,而不是飞尸这般有了道行的东西,能飞天遁地,凡是地上跑的,说破大天也是靠那两条腿支撑着,“咔嚓”一下给你打折了,且看你如何追我。 所以,无双料理起活尸的速度来快的惊人,拳拳到肉,基本一出手就能听见骨裂声,随后这场战斗便结束了。 仰仗着他这毫不拖泥带水的手段,很快我们便杀出重围,再回头时,早已不见了活尸的踪影,只能听见沉沉的黑暗中,远方时不时传来一两声低沉的嘶吼。 我驻足片刻,弓着腰身,两手撑在膝盖上,气喘吁吁,扭头问李老头:“现在咱们怎么办?这座鸟山大的很,不见光,黑蒙蒙的,撇开了罗盘连方向都辨不清,如今算是和鹞子哥他们走散了,再拢人可就难了。” “莫慌莫慌,咱们不如往山上走如何?” 李老头眼珠子一转,笑道:“说到底你们的目的地不就是山顶上那座墓嘛,与其漫天撒网的寻人,不如直接蹲到终点去等他们!” 我一想,这倒也是个法子,兀自撑起腰杆子,将百辟刀当做拐杖,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山上攀去。 此时已经摆脱了那些活尸的追击,我身上有伤且体力匮乏,不得不稍稍放慢了些速度。 李老头见我面色不大对劲,忽而凑上来笑着问我:“怎么?担心你师父和鹞子他们?” 我沉沉点了点头,能不担心嘛,那活尸王架势很大,离开刹那我见我师父立于尸潮当中,如临大敌,想来免不了一场恶战,由不得人不担心,鹞子哥他们的状况也不会太好,活尸聚集起来后,要想突破出去有多难我心里太清楚了,且看我与无双现在这满身的伤便知晓了,鹞子哥和绾娘儿俱是好手,可他们还带着昏迷不醒的老白与什么都不懂的顺子,无疑是雪上加霜。 李老头不紧不慢的跟在我身旁,忽而莫名其妙的说,他老人家走过大半辈子漫长岁月,时至今日只总结出了一条,人的外在与内在往往是截然相反的,不爱说话沉默寡言的主儿往往内心里最是骚情,戴着个眼睛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角色禽兽起来就没禽兽什么事儿了,清纯玉女人前有多矜持,人后就有多肮脏,浪荡女子人前有多奔放,人后就有多寂寥…… 我心里正是烦闷时,哪有工夫听他喋喋不休?忍不住问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鹞子看起来最莽,实际上聪明着呢,你看起来聪明,实际上却是个厚道孩子,一个厚道人担心聪明人的安危,这不是闹笑话吗?” 老独眼微微眯着眼儿说:“不信你仔细回想一下你们相处的过程,哪次遇到要命的事儿,不是你率先抄刀子冲出去顶雷?要我看,如果一定要死人,那先死的那个肯定是你,你都能活着冲出来,鹞子能出不来吗?” 这话就有点诛心了。 我们几人经历了无数磨难,是非好歹我自己心里能没数?当然不会信他这屁话,阴谋家的眼里看谁都是老阴比,这道理我还是懂的,不禁斜睨他:“你这是在给自己洗地?是想告诉我,在你那张比我还要市侩的嘴脸下,其实是一颗金子般的内心?” 李老头哑然失笑,悠悠说人间多虚伪,唯独他老人家表里如一。 我抬了抬手:“行了,别打屁了,你怎么猜到这地方有活尸王?” 李老头摇了摇头,叹息说他其实也是蒙的。 活尸是活物养成的,身体里留着生气,也有煞气和阴气,用我们道家的理论来讲,这正是达到了一种阴阳平衡的状态,叫做内蕴阴阳。 故而,活尸比寻常的粽子更易成道,许多邪术师培养这种东西,正是因为成长潜力大,容易养出了不得的玩意。 这地方的活尸应该跟山顶的那座古墓有关,算是一种玄术机关,便是养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来保护墓葬,存在的时间只怕与那座古墓一般长! 那座古墓起源于何时? 谁也不知! 杨贵妃应该在里面,但未必是墓主人,这个古墓可能和鲛人唱的歌谣里提到的那个古国有关系,到现在我们对此一无所知,断代很难,但就算是从杨贵妃算起,也足足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了。 古尸养上千年尚且难对付,何况是一茬儿在这里盘桓了千年的活尸?此地又极阴极煞,四周冥海环绕,林中人殉无数,这正是养尸养鬼的好去处,按说这些活尸早已了不得了。 可实际上呢? 连我这个刚刚胎息圆满的小道徒都能轻轻松松拾掇一茬儿,这难道不奇怪吗? “如果不是这里有我们看不见的风水格局,镇压了这些活尸,防止其反噬墓主人的话,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李老头叹息道:“这地方出了尸王,夺了所有活尸的气运,所以这么多的活尸都成长不起来,尸如妖,我听闻你们曾见过一个不肯让路的老狐狸,以至于一窝子小狐狸都无法幻化出人形,被山中猎户轻轻松松射杀,这活尸也是一样的道理!” “那活尸王到底是个什么层次?” 我询问道:“为什么那些活尸在它出现以后就不再围攻我们了?” “这叫做邪祟改命!” 李老头说,尸鬼妖魔,本就是逆乱阴阳的东西,一旦成道,更是天地不容。 所以,但凡是厉害点的尸鬼妖魔,基本上都缩在深山老林里,寻个至煞极阴的地方,闷头猥琐发育,因为它们一旦走到青天白日之下,顷刻间就会五雷轰顶,倘若能硬着头皮扛过去,那从此便能摆脱束缚,真正成为大凶。 可是,要想扛过那五雷轰顶,谈何容易? 哪怕它们有力量对抗,胆气却不足。 这就跟兄弟两个打架一样,从小到大,哥哥一直把弟弟摁在地上摩擦,长大以后,弟弟明明长得膀大腰圆了,可哥哥一瞪眼,还是有点虚,这叫心理阴影。 这些成道的邪祟也是,以前一见阳气就烧个半死,稍稍成长起来点了,一道天雷下来,外焦里嫩,哪个不惧怕? 对抗五雷轰顶,硬刚是唯一出路,而一旦硬刚起来,谁怂谁先死! 邪祟们想出门,自然得先去了心里的心魔才成,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斩一个天师,天师对于这些东西来说,无异于是天雷了,也是恐惧的源泉,唯一不同的便是,跟天师碰一碰打不过还能跑,五雷轰顶怂了“噗”一下就凉的透透的。 先拿天师练练手,最好是斩一个天师,壮壮胆色,再和天雷对抗,这叫做循序渐进,至少对于这些东西来说,这几乎是无异于逆天改命了,要反抗自己的命途。 “那活尸王只怕如今已经到了和天师平分秋色的地步了。” 李老头说道:“可它却困在这里,不敢出去,如今有了这心思,遇见了你师父,你师父自然就成了它练手的对象,到了活尸王这等层次的东西,其实已经开了一些灵智,把我们困住,就是当人质,怕你师父打不过跑路!!” 我不由捏紧了拳头:“可我师父才是半步天师!” “只差半步,那也是天师!” 李老头道:“而且,更安全!” 我心里忐忑,一个天师级别的尸王,这放到外面得吓死人,和我师父撞上,我师父岂不是凶多吉少? 李老头瞧出了我的忧虑,笑道:“张先生打不过,逃走那活尸王却拦不住,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得先跑的原因,不能逼着他去跟那活尸王拼命,鹞子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脚底抹油跑的比谁都快!” 话虽如此,可我心里还是空落落,一颗心早已蹿到了我师父身边,自我父母不在后,他几乎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真不知以后该如何走下去了。 无双见我魂不守舍,而且肋下有一道伤口,疼的要命,影响走路,便很贴心的上来掺住了我。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一路向上走出极远。 这时,眼前的景象终于有了一些变化,树木开始变得稀疏起来,山路变得陡峭,显然是距离山顶不远了。 “哎,你们看,那里好像有个洞穴!” 无双忽然加快脚步朝旁边一丛灌木走去,三下五除二将藤蔓扯开,果不其然,后面是一口一人高的山洞,并不开阔,相反,极为狭隘,估计堪堪够通过一人。 这山洞是青石券成的,如四十年代的防空洞,可洞口的青石上却镌刻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 这般地方忽然冒出这么一个山洞自然是有古怪的,我立即凑上前去,研读那些符号。 无他,这些符号给我一种很熟悉感觉。 它像是我们之前见过的那些鲛人的文字,至少比划字形上有点那个味道,我自然是不认识的,之所以说它熟悉,是因为这些古怪的文字上找到了一些殄文的味道,那种走向,那种弯弯绕绕的神秘感,殄文的味道十足!! “这应该是一种经过篡改的特殊文字,结合了殄文,有特殊的用途!” 我想了想,如此说:“殄文是死人的文字,带着点殄文的味道,这很有讲究,意思这里是生与死之间的缓冲区,向前走是死人的地盘,退后是生者的领地。” 无双眼睛一亮:“你是说,这里就是进入古墓的门户?咱们无意之间竟然摸到了这个地方?” “极有可能是这样。” 我说道:“不过这条道修的这么狭隘小气,与这整座墓的格局匹配不上,所以,这应该不是正门,而是修建墓葬的匠人弄出的一道小门,待死人下葬后,他们又从这里出来的,所以留下了这么一个隐蔽小门。” “还探讨什么墓门哟!” 李老头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洞口处:“赶紧跑路吧的我活祖宗哎,甭管什么墓门不墓门了,咱躲来躲去可不就是躲那活尸王嘛,现在好了,直接跑到人家老巢里来了!!” …… 第299章 摆渡人的托付 洞口枯枝烂叶堆叠,与地上的黑泥混作一团,难辨你我。 李老头的目光就落在地上腌臜之间,我被他说的心惊肉跳,不敢小觑,忙矮下身子细细观察,渐渐总算看出了一些眉目。 原来,这些枯枝烂叶与黑泥之间,竟然夹杂着一些稀碎的冰碴子。 这些冰碴子大小均匀,看起来只有大米粒大笑,状如钻石,混淆在泥土里,若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无双也注意到了这些,蹲下身子就准备用手指头捻起。 啪! 李老头一巴掌打掉他的手,黑着一张脸说:“早就告诉过你了,这等地方危机重重,一个不慎就得丢了小命,怎么还这么莽撞?这东西是能用手碰的吗?你那双手不想要了?” 我昂头看着他:“这是什么?” “残羹剩饭!” 李老头冷笑:“你应当听说过大蛇入法吧?那些个深山老林里有了道行的柳家仙,进食时压根儿不必再自己出去寻觅,只需要往那里一盘,嘴巴一张,方圆四野里的昆虫老鼠等东西便如过江之鲫一般自己往它嘴巴里跑。 而有了道行的大粽子也是如此,一旦到了一定的程度,无须再跑出去吸人精血,吞吐月华,只需要沉睡在一个极阴极煞的地方,一呼一吸之间,四周方圆内的阴煞之气便自行朝它聚拢而去。 一般而言,阴煞之气对于大粽子来说是没够的,有多少都一股脑儿的全消受了,但这世间本没有绝对之事,若遇到极端的风水格局,阴煞之气太重,即便是大粽子也未必能消受的了,它们可和你不一样,地灵珠承载不下会反噬主人,把自己搞的行将就木,命不久矣,大粽子吃撑了只会把多余的阴煞之气吐出来,这些阴煞之气进了它的体内,沾染了尸毒,喷吐出来后便凝结成一颗颗小小的结晶。 一些小鬼小妖将这种结晶称之为是馀饷,意思就是人家吃剩下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却是天底下最好的犒劳之物,如能捡食两颗,也当是个零嘴儿一般,颇有助益!” 无双一听这与尸毒有关,大概是想起了老白那双发霉长毛的腿,连忙退后两步。 我面色发苦,原本意外发现了这么个地儿,心下原本还是有几分侥幸的,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摸到了这座古墓的入口,可照李老头这么一说,这地儿是那活尸王的巢窠没跑了! “趁着现在赶紧离开吧!” 李老头叹息:“既然有小门,那就应该有正门,实在不行,打条盗洞也能钻进去,对你礼官来说,这不算什么难事!” 我点了点头,与他们结伴正要离开,一声低沉的嘶吼声忽而自山下传来,吼声压抑,在林间回荡…… “什么东西?不可能是那活尸王吧?它应该没这么快回来……” 我心头一颤,忍不住回头观望,漆黑的林子里空空荡荡,并未瞧见什么,转身就欲跑。 李老头一把抓住了我,他也被这突来的一声嘶吼搞的紧张局促起来,目光在四下里游离,似乎想寻个藏身的地方,可这里已经濒临山顶了,如无意外,我们现在就站在那座墓葬的顶上呢,树木在这里都变得稀疏了起来,哪有什么可藏身的地方? 说时迟,那时快,短暂的迟疑后,李老头推搡着我和无双直接钻进了活尸王的老巢里!! “来不及的!!” 李老头兀自说道:“听那声音,对方离我们不远了,如果真是那活尸王斗败你师父回来了,这个距离上咱们根本跑不掉,且看看究竟是什么吧,只要不是那活尸王,咱们就并肩子上,摁死他!!” 我还能说什么? 事到如今,唯有如此了! 洞中狭隘,我紧靠着冷冰冰墙壁,一颗脑袋却探着,眼睛直勾勾的望着山坡下面。 不多时,远处的一丛灌木忽而“哗啦啦”的涌动起来,一道黑影跌跌撞撞的从那灌木丛中钻了出来,距离太远,我看不清对方的模样,但应该是个人形的东西,身材极为高大,恐怕身高至少都在两米开外了,只是好像缺了一条手臂,受了重创,奔跑时身体失衡,时不时的会伏倒在地,发出一两声痛苦的嘶吼…… “这好像是个人呀!” 无双压低声音说道:“你们瞧,看样子他好像还知道疼……” 李老头的一张脸早就成了白皮,讷讷道:“什么人呀,这地方除了我们哪还会有什么人?这就是那活尸王,由尸成道,由死而活,到了这个地步的大粽子,看起来已经和人没什么区别了!!” 说完,李老头浑身的力气犹如被抽走了一样,软趴趴的靠着洞中的石壁,惨然道:“好个张道玄,果然是人中龙凤,以半步天师之身,酣战一个尸王,竟然硬生生的斩断了尸王的一条手臂,杀的尸王大败,厉害,厉害,玄门里多少年没有这样的人物了?” 我闻言心头一喜,这么说来,是我师父赢了? 看看那活尸王仓皇的模样,似乎也唯有这一种可能了。 至于我自己的安危,我倒是没太在乎,这是天要亡我,我能奈何?当下一抬百辟刀,低喝道:“冲出去和它拼了!” “不智,不智!!!” 李老头连连摇头,看起来魂不守舍,不过仅仅是弹指片刻,他忽而停止了身子,转而定定看着身边的无双,黑暗中,他那双没有瞳孔的白眼里竟流露出一丝悲凉,忽而抬手轻轻揉了揉无双的脑袋,却扭头看向了我,低声道:“卫哥儿,老头子能求你一件事情吗?” 这是个老不羞,做事很没谱,这还是我头一次见他如此,心下生出了一丝预感,不敢置信的望着他! “以后,我就把无双交给你了!!” 李老头自顾自的说道:“记住了,是交给你了,而不是交给张道玄,或者鹞子他们,老头子也不说什么让你好好待他的话,该使唤就使唤,哪里做的不对头了,狠狠的踢打,你终究年长他几岁,做哥哥的踢打弟弟几下没关系,可就一条,有你一口吃的,就千万别饿着他,这孩子可怜,流浪了很长时间,就怕饿!!至于性命不性命的,生在咱们这一行,都没得选,老头子也不说那强人所难的话,但有一条老头子看得清,就你卫小哥儿这性子,只要有你一口气在,就不会把无双丢出去送死!” 无双很聪明,连我都能猜到的点事情,他如何能猜不到,此时耷拉着脑袋,两手仅仅攥着衣角,神情很倔强,在憋着自己的眼泪,低声问道:“难道再没别的法子了吗?” “一个和三个,怎么选,难道没教过你吗?为奴为仆的,最后不都是这样的结果吗?这件事,只有我能做!” 李老头轻叹一声,目光沉沉的盯着无双道:“记下我的话了吗?以后你就跟着卫小哥儿,从今天开始,他就是你哥,谁与他为敌,谁便是你的敌人!!” 无双默默点了点头。 李老头朝外看了一眼,拔腿正欲走,我却忽然一把拉住了他! “我不挽留!如你所言,没得选。” 我如此说,顿了顿,又道:“我只是心里有疑问,当初我被阴差追着逃进了阴人客栈,遇到了稚娘,那时你曾说了一句,还有活着的呢,立即吓跑了稚娘,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上一次你落难被困在山里,我就问过你,你含糊其辞,到了这一步,总该和我说句实话了吧?” “我就知道你会问!” 李老头想了想,飞快说道:“你若问这件事,我也给你说不上个所以然,知道的非常非常有限,是我家主人在失踪前夕随口提了一句罢了,他说,当世还有活着的礼官,不,准确的说,是活着的天官!! 仅此一句,他再没多说半句,从那以后过了没多久,他便失踪了,此事也成了我心里的疑问!” 当世,还有活着的天官?! 一句话,犹如当头棒喝,直接砸懵了我! 礼官一脉,源于圣武天官,年代已难追溯,但有史以来,历朝历代皆有礼官参与,殷商、东西两周,直至五胡乱华,末代天官带着礼官之器天官刃身死,传承戛然而止,其余时日,不过是苟延残喘而已。 李老头既然说了天官二字,那说明这位定当是五胡乱华之前的人了,迄今为止,时近两千年! 这个世界上真有能活两千年的人吗?! 即便有,这个人还能叫做是活着的吗? 抑或者说,若真有天官存世,为何祖先要看着后代蒙受两千年的耻辱与血泪,看着无数的子子孙孙被那些帝王将相活祭,被魑魅魍魉报复屠戮? 李老头把无双托付给我,就是因为这么一个不知真假的事情吗? 无暇细问,那活尸王已经距离这里越来越近了。 李老头深深看了无双一眼,眼中闪过一抹舐犊情深,看得出,他真是把无双当子嗣看的,这个人手段不干净,做了很多狠辣的事,可无论他做什么,至少他对摆渡人的忠诚是百分之百的。 而后,李老头转身欲走,却忽然听见无双在他身后低低喊了一声“爷爷”,他浑身一颤,佝偻的身子都瞬间挺直了许多,大步流星的冲了出去,只留下一道狂笑:“主人,不负你所托,而今老奴来寻你了!!” …… 第300章 脏印 嗷吼! 山洞外传来活尸王愤怒的嘶吼声和咆哮声,当中又夹杂着李老头的一声闷哼。 紧随其后,便是一阵阵极速穿梭时响起的气爆声和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一切来的如此短促又激烈,眨眼间,风波渐渐平息。 无双像个遭举世遗弃的孤儿一般,兀自蹲在地上,低头揉搓着自己的衣角,微长的刘海垂落下来,看不清他的神色,一声不吭,但手上凸起的筋腱的却在告诉我此刻他内心究竟有多挣扎,只是倔强不允许他嚎啕大哭。 我轻叹一声,在他身旁坐下,忍不住伸手在他后脖子上搓了搓,轻声道:“我曾见过一个了不起的老人,遭儿子两口子遗弃,死后却因一股执念化身为灵,从此人鬼神皆不见,孤独的伫立在黑暗中眺望守护自己的孙子,你看,爱这个字儿其实有着你难以想象的力量,李老头是爱你的,或许,他也会守着你。” 无双抬头,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惨笑:“人活着,总该有希望,是这个道理吗?” 我忽然发现,聪明人活的其实挺痛苦的,他们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安慰之言,永远保持清醒的直面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也不知这到底是可怜还是可悲,无双就在此列,我掏心挖腹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那些安慰之词立即烟消云散,苦笑着点了点头。 无双长长吐出一口气,仰着清秀俊俏的笑脸,定定望着山洞的顶部,突然问我:“惊蛰哥,你说,一个男人怎么样才叫活的带劲儿?” 这个问题让我有些不知如何启齿,因为当我沉沦于她身上那股醉人的荼蘼花香而不可自拔,渐渐看不清方向的时候,我也曾问过我师父同样的问题。 难道真得像霍去病那般封狼居胥、马上封侯,如此这般才算不负一生? 那这个答案就太残酷了。 我师父当时告诉我说,莫负己心,便是快活。 我想了想,就对无双说:“李老头救过我,至少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伸手拉过我一把,可我还是不太喜欢他这个人,恩情是恩情,喜恶是喜恶,不知道你能明白这意思么?我就觉着他这人干什么都图的太多,有时候都失了几分人味儿,可现在我倒是明白了,他像个守财奴一样逢人就坑,说到底不还是为了守着摆渡人那点家业吗?我不知道你爸到底对他有过什么恩惠,能让他鞠躬尽瘁做到这一步,但……义气是对人的,他没大义有小义,也是一种活法儿。” 无双说:“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后来有一天他晚上说梦话,大概能猜到一些,他因为那一双白眼,小时候村里人说这指定是个白眼儿狼,被爹妈早早遗弃了,快饿死的时候我爸捡到了他,大冬天的就在路边小摊儿上请他吃了一顿豆花儿,等他有了力气,便说能走路了就自寻活命去吧,可他没有靠着那一顿饱去寻个活计,为下一顿奔忙,而是一直跟在了我爸身后,直到饿的再次倒下,我爸心里不忍,就带走了他,若说恩情,好像也就这么点恩情,打那以后我爸几乎是拿他当牲口使唤。” 我叹息道:“一饭之恩必尝,睚眦之怨必报,你看,他真算不上什么伟大的人,但做个老睚眦也不错,而且还能做得如此淋漓尽致,我觉着他这辈子就活的挺带劲儿的!” 无双细细看了我两眼,忽然笑了起来,说我这些话不是在骗人,而后吸了吸鼻子,说这就够了,他这辈子活出味道就成了,生于何处,死于何地,以何种方式降临,又以何种方式收场,这些又有什么关系? 我不禁感慨他的内心强大,至少比我强多了,但仔细想想,这好像也不能算是狠心,倒应该算是一种伟大和豁达,虽然我不知道这俩词儿拿来形容他是不是有些太大了,但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别的词儿了,说到底,他问了我这半天,只是想让我一个外人点评一下李老头死时心里到底是坦然还是窝囊,若确定对方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他便为对方高兴,人世间的人若都能这么想得开,这阴阳之间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爱别离和求不得? 闲说的工夫,外面始终没有动静。 我终于确定李老头是引着那活尸王离开了,在洞口探头探脑的窥视半天,直至确认彻底安全,这才和无双猫着腰从洞中钻了出来,四下观望一圈,黑黢黢的林子里一片空寂,莫说是人影儿,鬼影儿都看不见。 我和无双略一商量,就闷头朝山上走去。 活尸王被李老头引走了,但不知何时回来,这地方肯定是没法待的,索性倒不如直接去寻觅这座墓葬的正门。 老话说的好,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分金定穴一道,向来不是纸面儿上的空谈,不能遥遥看一眼,抑或是透过图片瞧一瞧,听他人描述一下就下结论,那是不准确的,想要寻个究竟,最好的办法便是立身其中,观摩山势,用心、用身体去体会,我们往山顶上走总归是没错的,唯有站在这笋头上环视俯瞰,方才能对整座墓葬有一个真正的估量,进而在根据规制来摸索正门的位置。 好在,这段距离并不长。 我和无双马不停蹄,没用多久便攀上山头,这里光秃秃的,几乎已经不见草木,放在这整座山上来看,就跟一个秃顶男子光溜溜的大脑袋似得,视线倒是极为开阔,什么都藏不住,我们二人刚刚来到山顶,便看见几人正气喘吁吁、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休息。 我定睛细看,这几人……正是鹞子哥和老白他们,看起来虽然狼狈一些,但至少一个人都没少! 一块巨石上,一个长衫男子负手而立,可不正是我师父? 这倒是巧事,看来,鹞子哥打的主意和我一样,也是想在山顶确认下铲位置。 这时,鹞子哥他们也刚刚注意到我和无双,老白不知何时醒来,“嘎嘎”怪笑着就冲上来狠狠给了我一个拥抱,说他们还真准备歇口气去寻我们呢。 一遭生死两茫茫的别离后,再次相见,自然是欢喜无限。 不过,很快我师父便注意到了少了一个李老头,连忙发问。 我叹息一声,没说李老头托付无双的事情,只说了我们遇上了活尸王。 我师父面色一变,嘱咐我们在这里等他,说完便仗剑离开了。 鹞子哥也知道无双和李老头的关系,轻声安慰了几句,拉着无双和我坐下,又从背包里分散出一口干粮和十年陈的臭水给我们。 我恶狠狠的撕咬着又干又咸的风干牛肉,缓了几口气,才问起鹞子哥他们的情形。 原来,他们的遭遇大致上也比我们差不了多少,不过更为凶险,从活尸中厮杀出来后,他和绾娘儿已经受不住了,又带着老白和顺子,根本甩不脱紧追不舍的活尸,正当他们打算停下来掉头拼命的时候,我师父那边一剑斩掉活尸王的手臂,杀的对方大败而逃,其余活尸自然是树倒猢狲散。 鹞子哥见此,立即知道是活尸王那里生变了,掉头折返了回去,正好遇见了我师父,几人一路攀上山头,正打算休息片刻,再来寻我,结果我自己来了。 “不过,我叔有个天大的发现!” 鹞子哥说完他的遭遇后,一脸凝重的对我说:“那活尸王已经能与天师媲美了,我叔虽然有几分隐藏的手段,确认能斩掉对方,但绝对没有这么轻松,少不得落个重伤的下场,你猜是为什么?” 我眉头一动,定定看着鹞子哥。 鹞子哥说道:“那活尸王被人暗算了!!我叔说对方体内被种下了一道印,就像是一枚种子,时机一旦成熟,就会开花结果,对方就能通过这道印直接控制活尸王!!究竟是个什么印,我叔说他也不是很清楚,应当是一种禁忌手段,很脏,而且是近期才种下的,他与活尸王交手时,这道印忽然发难,我叔这才趁机一下子拿下了活尸王!” 近期才种下的? 近期除了我们,还会有谁来这里?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水王爷!!!” 除了它,我想不到别的可能了。 水王爷和我那位好同学走到了一块,也不知到底想要做什么,一直在聚拢这些强悍的凶物,先是偷袭阴人客栈,紧接着又是带走了鬼母,控制这活尸王,完全说得过去。 此前我们还在嘀咕,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寻到入口。 现在有答案了,对方已经进来了,甚至,先我们一步!! 这对于本就严峻的情形来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鹞子哥见我神情沉重,便拍了拍我的肩膀,轻声道:“水王爷应该还没有这么厉害,我叔估计过,对方顶多和他是个平分秋色的地步,虽说放出了阴人客栈里的东西,但那下面囚禁的玩意太恐怖了,水王爷未必能驾驭,对付活尸王恐怕还不成,不然也不至于暗算对方了,所以你也不用压力太大。” 我默默点了点头,趁着这难得空隙,取出医用品,简单处理了一下我和无双身上的伤。 我师父这一去,便是数个小时的时间,就在我们几人都耐不住有些担心时,我师父终于回来了,手里拎着一颗头颅,这头颅双目圆睁,乍一看面目,与人差不多,唯独不同的便是嘴里多了四颗锋利的獠牙。 不必说,这一定就是活尸王的头颅了,我师父竟然真的追上去斩杀了这东西! 无双一见我师父回来,满含希望的飞快站了起来。 我师父将这颗头颅丢在地上,闭目轻轻摇了摇头,看向无双时眼神也柔软了几分,看样子本想安慰对方几句,可他终究小觑了无双的强大,无双仅仅是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而已,紧接着便打起了精神,轻声说道:“既然活尸王已经没了,那他的巢窠也就不是什么禁区了,那里有一道直通墓葬内部的小门,咱们这就出发?” 我师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深深看了无双一点,随即点头:“好,我们这就动身,水王爷已经来了,如果让它们提早找到杨玉环的尸体,惊蛰就危险了,咱们必须要抓紧了!” 语落,他一挥手,我们立即带上行囊,直奔那条修建墓葬的匠人留下的小道而去。 …… 寻龙天师第301章 无双的身世 这条小道内部情况如何,当时因为形势紧迫,我和无双并未深入探查。 如今活尸王被我师父斩杀,漫山遍野的活尸如鸟兽散,短时间内再无危机,我们也没有疑神疑鬼,寻到那处小道口,一行人鱼贯而入,径直向里走去。 实际上,我们不过仅仅是前行了不到三十米的距离而已,前面就没路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里面塌方了,黑土堆砌在洞穴中,堵得严严实实,那土窝子里明显压出个人形,如无意外,活尸王从前应该就是在这尽头坍圮的地方沉睡的,直接钻在土窝子里,可没有它出行时那么讲究,那口四四方方的石棺也不知是从哪里寻来的,就跟古时王公贵胄出行时的仪仗一般,简单说就是为了摆谱儿!! 这情况虽然来的有些突然,我却没觉得太意外,古代的匠人但凡参与了墓葬建造,最后十之八九都被一股脑儿活埋了,聪明一些的老油子都是提早做准备,早早留下脱身的暗道,眼前这条明显不是那种暗道,从洞口的那些神秘文字来看,应该是墓葬设计时就留好的一条生路,这已经很仁慈了,就甭指望人家为了修建这条小道付诸多大的财富了,用料和工艺跟不上,耐不住岁月的侵蚀而坍圮再正常不过了。 鹞子哥心细,说这条甬道看似狭隘,实际上整体呈个喇叭状,初时极窄,越往后面越宽阔,前面应该是挖出了一片山腹,这样的结构十分不稳定,很容易坍圮,却不知为何工匠们一定要如此挖,兴许是为了他们离开后小道内部塌陷,堵上这条道,兴许是和洞口那些神秘文字有关,认为这口洞贯穿阴阳两界,必须是这样的形状,这可能与他们的意识和文化形态有一定关系,我们就不得而知了。 “挖?” 老白拍了拍那些坍圮下来的黑土,道:“很瓷实啊,这要是果真挖起来,不见得比打一条盗洞来的轻松,关键咱们打盗洞是想去哪就去哪,掐准了位置,直接打进主墓室也不是没那个可能性,可要是从这儿一杆子通到底,究竟通什么地儿咱也不保准,这不是浪费时间呢么?” 鹞子哥摇了摇头:“就这儿下铲!” 老白狠狠瞪着鹞子哥,龇牙咧嘴说甭以为你鹞子今儿个救了老子一条命,老子就会对你感恩戴德,以前的黑料还没揭过呢,轮不着你在这指手画脚的。 见此,我忙上去拉住老白说,鹞子哥的判断是没错的,既然找到了门户,从这儿下铲完全是正确的判断,一则这条道是给匠人走的,匠人们不可能在这里设计一些丧心病狂的杀人机关,那不是坑自个儿呢么,所以挖这条道首先一条是安全,虽说水王爷进来给了我们很大的压力,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总比在这儿送了命要强。 二则,便是与这墓整体格局有关。 我和鹞子哥在山底下的村落时就站在屋顶遥遥眺望山势,一致认定这是一座笋头墓。 笋头墓不同于唐代的开山为墓,开山为墓大气磅礴,以一座大山为墓,从山脚下开始挖,内部可操作空间很大很大,甚至可以把墓道设计的跟迷宫似得,盗墓贼哪怕知道这座山就是墓,要想一针见血找到核心区域也很难。 但笋头墓就不同了,这种墓从山顶开始修建,自上而下的挖空山头,很袖珍,墓葬规模非常有限,可操作的余地少,无法在墓葬外围设置太多的防盗机关,加之从外形就能看出端倪,这就注定这种墓是比较危险的,遇到个混不吝的土夫子,只要站在山头上下铲,最后铁定能挖进去,我以前还听说过一个狠角色,为了避免被四周村民举报,就在半山腰盖了个小破屋子,然后从屋子里开始挖,盗洞倾斜向上,活生生从半山腰挖上山顶,最后从那座笋头墓的底部破开钻了进去。 为了安全,但凡是笋头墓,挖空山顶,券造墓穴的时候都十分考究,无论是封顶还是地面抑或是四周的墙壁,都极为坚固,而且多数有些凶狠的机关。 譬如唐墓,若是笋头墓,喜欢做火顶,封墙里不是塞着白磷,就是塞着一些遇见空气就燃烧的黑油。 而宋墓的话,则多是酸顶,里面清一色腐人皮肉的强酸,很要命。 总归,若是能断定笋头墓的年代,那墓顶与墓墙的杀人机关就有据可循,可以规避,我们蛮横点随便打一条盗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可偏偏,我们对这座墓的历史背景一无所知,甚至怀疑这是一个和鲛人有关的神秘古国,鬼才知道对方封顶会用什么脏套路,心里没个谱,直接蛮横打盗洞,说句不好听的,和找死没区别。 老老实实走门户,这是现下最靠谱的法子。 这也是我和鹞子哥坚持来这儿的原因。 而今听我一说,老白全明白了,不再吭声,我们也不知道前面坍圮面积究竟有多大,兴许这是个慢活儿,为了加快进度,撇开我师父除外,我就把我们剩下这些人分成三茬儿,轮番上阵。 我和无双是第一茬儿,我在前面挖,他在后面运土,整整一个多小时,挖出了一条两米多近三米的洞,我这才退了出来,老白说这里的土瓷实不假,但里面没夹着石头这些东西,一个多小时挖这么一小截儿进度算是很慢的,可我确实有些捱不住了,肋下的伤口不断发疼,之前给老白搓尸毒的时候,我的手上也中了毒,后来陷入危机后没顾得上,如今一忙活起来才感觉到了吃力,手上青气弥漫,那些原本就腐坏的地方血脓“滋滋”的往出挤,到最后手滑的握不住工兵铲,手上也是又麻又痒,最后又肿了起来,就跟个大猪蹄子似得。 老白见此,心里过意不去,就早早让我和无双歇着,剩下的活儿他全包了。 我师父在洞中盘腿打坐,斩杀活尸王他消耗不小,正在抓紧时间恢复,见我如此,从打坐中醒来,取出一个小瓷瓶儿,让我敷在手上。 里面是一些翠绿翠绿的粉末,闻着有一股薄荷味儿。 老白一看这个就眼红了,说这关门弟子和寄宿的属实不在一个档次上哈,寄宿的中了尸毒两条腿都长毛了,两把糯米就给打发了,喂鸡还得加点青菜叶子呢,他这可好,全是白饭,而落到关门弟子的身上,仅是余毒而已,就拿出了道家的化毒散,偏心眼子的也太明目张胆了。 一听这个,我反而不敢用了,自从上一回我吃了我师父的救命丹药,却差点害死他,如今都留下心理阴影了,现在只要他拿出点金贵的东西我就不敢碰了。 我师父见此,哑然失笑,只说这不是什么太金贵的东西,就是制作的时候有些麻烦罢了。 我这才踏实下来。 张歆雅本来是想过来帮我敷药的,不过无双代劳了,拉着我在不远处坐下,先是用酒精冲了一下我手上的血水,又敷上我师父的药粉,清清凉凉的,手心的燥热立马消失了,很是有奇效,随后无双又取了绷带包扎了起来,手艺非常娴熟,包扎后松紧正好,还不影响握刀活动,比专业护工还专业。 “行了,以后这些活计就全都是你的了。” 张歆雅看了半响,又盯着无双那张俊俏的脸蛋瞄来瞄去,直到看的无双脸红局促起来,这才酸溜溜的说道:“长着一副俏模样,估计来一套黑丝配小高老白那牲口晚上又睡不着了,偏偏手比女人还巧,能打又能抗,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妖孽的,还给不给我们女人活路了?” 看着无双的细腻模样,她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粗枝大叶,羞愤不堪,扭头去监工了,狠狠照着老白屁股上踢了两脚,让老白卖力点打洞。 无双红着脸,模样却特倔强的和我说:“惊蛰哥,我不要穿什么黑丝配小高,我喜欢女孩,不喜欢当女孩儿!” 我一阵哑然,有些狐疑道:“张歆雅就是开个玩笑而已,你这么敏感干什么,合着你该不会真的是……” 憋了半响,我终究没好意思说“女装大佬”四个字。 无双愈发的局促了。 我恶趣味来了,内心里说只当是给无双调剂心情,让他从李老头的事情里赶紧走出来,嘴巴上却连连追问。 无双是个聪明孩子,聪明等同于智商高,而智商高和情商高是两码事,老白那种人是典型的情商高,做人滑的跟泥鳅似得,而无双却是个智商高的主,这种人一般都有点死心眼,他也不能例外,被我连连追问,脸涨得通红,耐不住,总算说起自己的往事。 关于他的过去,我还真不知道,上回追踪我父亲意外救了李老头,李老头说摆渡人应该有个子嗣,他要去寻一个真正的摆渡人,我知道就仅有这么多了。 而今第一次听无双说起,我才知道,李老头说他是个可怜孩子一点没错,至少与他相比,我是活在蜜罐子里的,从小到大什么都不缺,哪怕是遭逢了巨变,紧接着又有了一个师父,像疼爱子嗣一样疼爱我,而这一切,无双都没有,他是一个被藏起来的孩子,出生在苗疆,也长在山清水秀之中。 他是真的长在山清水秀当中,母亲一直把他藏在一个山洞里,隔三差五来给他送些饭食。 在他三岁的时候,无双的母亲给了他一本书,书上没有文字,全都是图画,说那是他父亲留下的,让他每天照着图画上的动作自学。 说到这里,无双还很实在的问我,要不要看看那本书,真的很好看懂。 我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用说也知道那是摆渡人的不传之秘,我要是看了,估计李老头的阴魂得趴在床头咬死我。 一直到无双六岁那年,他的母亲一连好几天都没来。 无双饿极了,终于离开了山洞,去寻他的母亲。 六年的时间里,他母亲隔三差五的来,早已在山上踩出了一条小道,他循着这条小道,一直来到一个与世隔绝的寨子里。 寨子里哭天抢地,当他走进去才知道,他的母亲和丈夫进山寻他的时候,失足摔死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知道,他母亲是个苗女,是这个寨子里的人,本身有一个丈夫,当年丈夫外出务工,三年五载不回来,意外遇到摆渡人,干柴烈火,偷偷生下了他,却不敢声张,只能把他藏起来。 可是,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也不知哪个长舌妇说了无双的存在,前阵子她母亲与丈夫吵得不可开交。 按照寨子里的规矩,那个男人有资格处死她的母亲,按照外面的法律,人的基本权利是有保障的,杀人者偿命,甭管是谁,爹杀儿子都不行,更不用说丈夫杀妻子,女人嫁给男人不是卖给男人,感情破裂女人可以离婚,甭管这寨子多闭塞,终究属于这天下的一部分,法律能管得着。 这些道理无双的母亲本来是不懂的,摆渡人告诉了她,眼看事情败露,她选择了孩子,要和那个男人离婚,净身出户也无所谓。 那个男人偃旗息鼓了,说事情既然过去了,那就过去了吧,把孩子从山里接回来吧,他视如己出,抚养长大。 她母亲大喜,带着男人进了山,失足坠崖而死。 可是,无双回来时,所走过的路是母亲一直走的,哪里有什么断崖? 六岁的无双已经很聪明了,他知道,那个男人杀了他母亲。 “我不知道他做的对不对,可能站在他的角度上,觉得自己带了绿帽子,有足够的理由杀死我母亲,可站在我的角度上,那个女人有天大的错也是我妈,谁杀她,我就杀谁。你看,人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说不清的,既然说不清,那就只能看谁的拳头硬了,我通的道理不多,只知道做自己该做的事。” 无双垂着头,如此说:“所以,我母亲下葬那天,我一刀砍下了他的头,习武之人就是有这样的好处,当你暴起的时候,无论是谁都阻拦不了。也就是那一天,我逃走了……” 只是,苗疆山水险恶,一个六岁的孩子,再成熟又怎能与天地拼斗呢? 后来,他倒在了路边,等他醒来,人已经在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太家里了。 老太太又瞎又聋,等他醒来,在他脸上摸了一圈,就说好个漂亮姑娘,没人要,她老人家要了,以后就是她老人家的亲孙女。 无双说话老太太也听不见,而老太太也没有二次对他的性别进行鉴定,真就把他当成了女孩儿来养,给他从地摊上买来花花绿绿的裙子,无双脸都绿了,后来挨不过冻,只能穿了。 穿裙子的日子虽然尴尬,但至少是无双活的最快活的日子,两年以后,老太太没了。 无双哭着埋了老太太,又开始一个人流浪。 直到……李老头找到他。 不过,无论是多么窘迫,他始终没有放下过那本书,在他眼里,那不仅仅是他亲生父亲给他留的东西,当他杀死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清醒的意识到,有力量虽然不能为所欲为,但忍无可忍的时候,至少不用那么狼狈,空恨自己无能。 我满是促狭心思的拉起了这个话题,可当无双说完以后,我一点都笑不出来。 嘴唇动了动,憋了半响,我问无双:“困了么?” 无双点了点头。 “那就睡一觉吧!” 我轻叹,心里却在想,无双或许也不似我想的那么豁达,他只是把所有的心思藏在了心里,脸上永远是一副腼腆的样子,这样下去,人会变态的。 扛不住的时候,就睡一觉,起来就好很多了。 这是我爸教给我的解压方式,以前觉得很扯淡,后来觉得很有道理,命运对人很刻薄,有些事没得选,身在其中唯一的选择就是去遗忘,睡觉是个很好的方式,所以,如今我又教给了无双。 无双默默点了点头,与我彼此靠着,很快我们俩竟同时睡着了,却不知究竟是我给无双提供了温暖,还是我在从无双身上汲取温度,总归在这性命无依的行当里,大约谁都是疲惫的吧! 这一觉,我倒是睡得深沉,难得的心安,不知睡了多久,最后是老白将我推搡醒的。 睁眼一看,老白身上的背心已经湿透了,滚了满身的黑泥巴,就跟个泥人儿似得,估计是挖了很长时间。 “摸到墓门了!” 老白揉了揉充血的眼睛,轻声道:“跟着你也学了不少,那门……我怎么看都不像是人力能破开的,恐怕拿炸弹都炸不开,不过,这方面你是行家,还是你来断断,下个准信儿!” 打通了? 我精神一震,忙站了起来,正好看见鹞子哥从前方的盗洞里钻了出来,神情凝重,冲着我轻轻摇了摇头。 见此,我心里“咯噔”一下,老白兴许看不准,鹞子哥看就有八成把握了,照他反应来看,我们难不成真遇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墓门? 当下,我将背包一摘,活动了一下酸麻的手脚,一猫腰便钻进了盗洞里。 第302章 铁皮王八 盗洞长度将近二十米,这是老白前前后后忙活了四五个小时的成果,无论是从形状,还是倾斜角度、大小等,都非常合适。 我一路匍匐穿过盗洞,很快就来到了尽头。 盗洞不是隧道,仅容一人通过就好,钻在盗洞里看木门,其实就是管中窥豹,当然也可以说是坐井观天,总之是差不多的,只能看见墓门的一小部门。 鹞子哥和老白此前就先后进来过,早已将墓门上沾的泥土清理的干净净,此刻这墓门的质地一目了然。 乍一看,这很像是石头,却又不是石头。 墓门黑漆漆的,颜色与黑曜石有些相似,摸上去冰冰凉凉的,一时间我也有些惊疑不定。 其实,在绝大多数的墓葬里,墓门虽然是最为重要的一环,但与墓主人的尸体保存技术和那些丧心病狂的杀人机关相比,其工艺并不复杂,想要坚固到让土夫子绝望,不外乎就是从分量和材料上入手。 梁武帝的墓门厚度达到惊人的十几吨,纯铁铸成,整个门户就是个大铁疙瘩,这算是把分量发挥到了淋漓尽致,那道门也确实惊人,多少土夫子都被挡了回来,因为撬棍根本掀不起缝隙,千斤顶更是塞不进去。 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一道拿分量来压人的门。 我耳朵贴在门上,用手轻轻在上面拍打了几下,声音清亮,与我预料不错,这门确实不厚,否则拍打上去声音很沉,甚至如泥牛入海一般,根本听不见内里有什么响动,倒是巴掌拍在外皮上发出似掌声一般的声音。 既然这门分量不够,那唯一的可能就是用料特殊了。 似这般质地黝黑广润,似石非石,又不似金属的材料,我脑子里倒是记得几种,都很罕见,也很珍贵,我没见过实物,但相关的文字倒是不少。 正当我犹豫不决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老白在外面等的急躁,已然摸了进来,问道:“小卫子,怎么样,有眉目了没有?” “喊醒我之前,你和鹞子哥应该已经做过一些尝试了吧?” 我询问道:“之前咱们遇到过几道做的挺要命的墓门,让鹞子哥极为恼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趟出来鹞子哥好像带了一个小型手持切割机吧?那东西你们用过吗?” “咋没用过呢?” 老白道:“锯片都崩了!” 锯片都崩了? 我有些吃惊。 鹞子哥有点技术宅的天分,对于机械一类上颇有天赋,他甚至跟我们开玩笑说,如果不是小时候遭遇了那场剧变,兴许他会做个工人,不过进了这一行倒是也没亏着他的天分,我们随身携带的一些工具基本上都被他改造过。 那个小型手持切割机鹞子哥早早就买回来了,从真武祠临出发前的几天里,他几乎没日没夜的在捣鼓那东西,搞成了蓄电式的,而且功率大的吓人,具体他怎么操作的我也不大清楚,反正那东西弄出来以后,凶猛倒是凶猛,咔咔就把石头锯开了,就是使唤不了几下就没电了。 鹞子哥拿出那东西的想法我大概清楚,应该是想在墓门上切割一个洞出来,这样我们就能钻进去了,若说是他的电池扛不住没电了,这我倒是信,可要说是把锯片给崩了,这就有点惊悚了。 那手持切割机的锯片是金刚石的,但凡上过学的人都知道,金刚石大概是世界上最坚硬的东西了。 能把金刚石给崩了,说明这门的强度恐怕要大于金刚石!! 我又在门上仔仔细细的摸索了一下,鹞子哥在这里倒腾半天,锯片崩了,但门上却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我所了解的那几种材料里,强度如此高的,只有一种了。 “明白了,这是黑钢!” 我轻叹一声:“这门不厚,顶多只有十几公分的样子,可凭咱们手里的这点家伙事,根本破不开的,需要现代大型器械!” “黑钢?” 老白一怔,我看他神情好像是知道这种东西,结果紧随其后老白便狠狠摇了摇头:“这是个什么神兽?” “一种伴随着火山喷发而出现的矿物。” 我想了想,如此说:“学名应该叫做纤锌矿型氮化硼,据说结构和钻石非常相似,只不过钻石是碳在高压下形成的,而这种东西是火山喷发时的高温和高压下形成的,硬度比钻石还要高百分之十八。” 说此一顿,我又补充了一下。 我说的这种黑钢,原料是这种纤锌矿型氮化硼,不过却是经过一些特殊工艺处理的,具体的工艺流程早已失传,我只知道这东西在西汉时的昙花一现。 元鼎六年,汉武帝派遣伏波将军路博德,楼船将军杨仆等人平定南越之乱,大军开进珠崖郡,也就是现在海南岛海口,那时候的海南岛还是一片不毛之地,当地仅有一些土人部落,汉军进驻之后,许多土人部落为求自保,纷纷通过路博德向大汉皇帝进献宝物,其中一个部落则献上了一口黑色石剑。 路博德看此物凹凸不平,丑陋不堪,跟乡下妇人的烧火棍差不多,大怒要惩处这个土人部落欺君,那使者见状,挣脱护卫,猛然间拔出护卫腰间的汉剑,路博德以为对方要行刺,于是拔剑而起,哪知道那使者却一剑砍向进贡之物,一声脆响后,手中的剑竟然直接折断,而那黑色石剑丝毫未损!! 路博德这下子才被惊住了,连忙发问,那土人使者才说,这是火山喷发时带出的材料铸造成的,当地人认为火山乃是天神的炼兵炉,这些东西自然是神器的废角料,再加入当地的一种特殊漆料,萃取铸就,他们叫做黑钢。 那时候正是汉武帝和匈奴人打得不可开交之际,路博德一见此物就知道价值,可惜连番询问才知道,这种黑钢的原材料极少,根本无法大规模装备汉军,他虽然失望,但再看这把黑色石剑,再也不觉得丑陋了,反而觉得那凹凸不平的样子看起来分外狰狞,于是取名龙牙,献给了汉武帝。 据说,汉武帝曾拿高祖皇帝斩白蛇所用的赤霄剑与这口龙牙剑互相拼刺,竟然不相上下。 武帝死后,两口剑都随他一起葬入了茂陵。 不过,之后五胡乱华衣冠南渡时,大量的匠人死去,那种漆料的配方也随之消失,黑钢自然也就无法打造了。 “你说说,作为这个世界上强度最高的东西,没点大型现代器械,咱们能破开这门吗?” 我忍不住说道:“从咱们之前所接触到的蛛丝马迹可以看出,鲛人歌中所唱的那个神秘古国,在冶金这方面其实是很超前的,这地方又出现了中原王朝早已失传的黑钢,看来,这座墓确实是那个神秘古国的某一位大人物的沉睡之地。” “这条路走不通了吗?” 老白说道:“不行咱们退出去再打盗洞?” “没用的!” 我摇了摇头:“我早就和你说过,笋头墓的墓墙、墓顶结构一定会坚固到一个让人发指的地步,现在有答案了,如无意外,整座墓葬结构都用了这种黑钢,就跟个铁皮王八似得,这地方咱们破不开,别的地方也没门儿,你看啊,墓门这么大一块东西都用了黑钢,而且这道门户是给匠人用来逃生的暗道,这足以说明,这个古国并不缺这种东西,甚至已经大规模的普及了,也说明他们生活的地方可能火山群众多……” “合着现在就无解了?” 老白急得抓耳挠腮:“如果那帮工匠在离开后做了一道死门,那咱们还进不去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死门,就跟打了的死结一样,就看你手够不够巧了。” 我冷笑一声,再不接应老白的话,让他把工兵铲递给我,盗洞里四下打量了一眼,然后直接从左侧开始贴着墓门下铲。 “你要干什么?” 老白见此一愣,无须我回答,他自己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你要把整个墓门全都挖出来?怀疑门上有什么机关?” 我确实是要把整个墓门都挖出来,现在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至于机关什么的,我压根儿就没想,这条道是匠人的生路,工匠出来后,大可没必要留一道活门,老白方才说的对,这门十有八九是个死门,但不窥见全貌,如何下手?我现在只是确定了这门的质地,其余一概不知呢,连这门是推拉式的,还是落地闸都不知道,谈破解太奢侈。 这终究是干系着我自己的小命,哪怕这座墓是个铁皮王八,我也非得在它身上啃个窟窿钻进去,一个礼官,若是连门都进不了,那不是闹出笑话了么? 我一边下铲挖土,一边用手在门上轻轻摩挲着。 结果,横向足足挖出两米多,居然愣是没摸到门的边儿, “这么大一扇门?” 就连老白都惊愕了,忍不住说道:“这真的是给工匠走的小门吗?” 我不吭声,又闷头挖了一米多,这时候,手指在门上摸到了一条缝隙,一条很小很小的缝隙,细微到如果我这双手不是打小练过的,根本都摸不出来! 但是,那缝隙笔直,带着明显的人工痕迹! “这他娘到底是一扇什么墓门呀?从未听说过!!” 我心中惊叹,扭头对正在运土的老白说道:“咱俩先退出去吧,换人来,看来在这门上得费一番手脚了,非得把墓门近前的土全挖开,把整扇门全都暴露出来,兴许我能看出什么端倪。 老白应了一声,扭了扭身子,正欲后退,结果也不知怎的,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我还在轻轻摩挲那条细微的缝隙,搜肠刮肚的想从脑海里挖出一些与此类似的案例,全然没注意到老白一张脸已经惨白,直到他轻轻推了推我,我才扭头看了他一眼。 “小卫子……” 老白嘴唇颤抖着,哆哆嗦嗦的说道:“你……好像给挖塌了……” 挖塌了? 这怎么可能? 别的不敢说,挖条盗洞我还能给挖塌? 我看老白斜着眼看着盗洞土壁,于是歪头看了一眼,一时间也懵了,只见,指甲盖子大小的湿润黑土快顺着盗洞的土壁成片的滚落下来,这摆明了就是结构不稳,马上要塌了。 瞬间,我明白了,不是我技术不好,是因为有墓门杵在这儿,塌方时候倾泻下来的泥土在这里相对疏松,我贴着墓门一直在挖土,可不就是给挖塌了么!! 我张了张嘴,可一个“退”字儿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盗洞里“轰”的一下塌陷了下来,灌得我满嘴都是,直接把我和老白给活埋了!!! …… 第303章 文明一角 活埋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我想,这世上大概是没有比我更加清楚的了。 此前我不知深浅,斩了龙子脉,遭遇天报,被像种萝卜一样插在地上,风吹日晒,不见希望,那几乎是我有生以来最痛苦的记忆之一了,一度成为梦魇。 可与盗洞塌方比起来,那真的不算是什么,毕竟,果真较真的话,那只是一次半活埋,至少我抬眼还能看见天空,还能看得见光,而黑暗才是人类真正的恐惧源泉。 无穷无尽的土壤落下的刹那,放在我身边的手电筒散发的光芒顷刻间被吞噬,土壤覆盖在我身上,湿乎乎的,竟然有种诡异的温暖感,说不上沉重,但四肢犹如被镣铐束缚了一样,一动不能动! 口鼻之间被塞满了土壤,让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呼吸被直接堵上,在我挣扎时,那些土壤又顺着鼻腔和嗓子眼儿里窜进来,让我只能发出两声痛苦的呜咽,只觉的喉咙干涩发痒,胸腔更像是被一只手狠狠压住,肺部的被挤瘪,就像是一个没有吹起来的气球一样,里面没有丝毫的空气,我奋力的挣扎起来,可身子只能在土壤中微微蠕动几下,反倒是肺部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甚至给我一种错觉,我若是再动弹几下,肺部会活生生裂开。 巨大的挤压力量、缺氧之下,我的所有徒劳挣扎只会加速消耗体力,很快我就产生了晕厥之感,眼前原本一片漆黑,渐渐竟绽放出一团光明,那似乎是一团跃动的烛火,火光朦胧下,我看见了我父亲,我母亲,最后,越来越模糊,只能隐隐约约见到一个窈窕的身姿在默默注视着我,好像是……她! 于是,我一下子从幻觉中惊醒挣脱出来,虽然还是一动不能动,心里却在怒吼:“茳姚,快,叫人!” 盗洞内的塌方不像山体塌方那么惊天动地,而且这里本就是塌方后积压的碎土,里面没有石子,一旦坠落塌陷,即便是近在咫尺的鹞子哥他们都听不见任何声音,要不了多长时间,我和老白就会活活窒息在这里。 现如今,我唯一的希望就在茳姚身上,我倒没指望她有什么排山倒海的力量,能让我直接脱困,但至少她和阴奴是灵体,能直接穿出去,告知鹞子哥他们一声,但愿还来得及。 可惜,茳姚没有给我任何回应。 就在我几乎绝望了的时候,腿上忽然传来一股强悍的拉扯力量。 我这才惊觉过来,原来有一只手一直在拉扯着我的脚踝,攥得很紧,只不过之前我慌了神,完全没有察觉到这只手的存在。 不用说,这只手必定是老白的。 难道说,老白没有被埋进来?正是他在拉我? 这时,我很明显感觉四周如狗皮膏药一样粘在我身上的土稍稍动了动,紧接着,我硬生生被扯出去一截儿,就跟拔萝卜似得,竟是要活生生的把我拖出去。 萝卜太大就不好拔,容易扯断叶茎,更遑论是我一个大活人? 老白的手就像是铁钳子一样死死箍着我的脚踝,捏的我骨头都发疼,疯狂的拉扯下,我腿上的骨关节都似乎被扯开了一些,只听得筋腱发出“咯嘣咯嘣”的脆响,感觉像是拉满的强弓,再稍稍使一丁点的力气,就会立即崩断。 在这样的巨力拉扯下,我终于开始动了,直到被彻底从盗洞里拖出去的时候,我身上为之一轻,本能得就想要大口呼吸,结果喉咙和鼻腔里全都是泥土,张嘴一吸,那些泥沙一股脑儿的全都卷进了呼吸道里,呛得我不禁翻身趴在地上连连咳嗽,鼻涕眼泪混淆着泥沙喷溅的满地都是。 良久,我终于舒服了一些,用袖子蹭了蹭模糊的双眼,看见一个大红衣裳的女子正一脸关切的蹲在旁边看我。 这人可不正是茳姚么? 见我没事,茳姚才大大松了口气,一声不吭的钻回了风铃里,无双上来用手不停的拍着我的后背心,让我顺气一些。 “这回可真是多亏了茳姚。” 鹞子哥叹息一声,他一说我才明白,在我呼唤茳姚时,茳姚已经离开了,因为塌方面积不算大,我钻在最里面,这才整个人都被活埋了,老白早早开始撅着屁股往外退,塌方的时候只是大半个身子被埋在了里面,其实,如果不是他想着拉扯我一把,恐怕都能全身退出去,正因为塌方之际他本能的来拽我的脚踝,这才把自己也交代了进去,只留下两条小腿还在外面,茳姚出来后,扯着他的两条腿就向外拽他,鹞子哥他们知情后,立即上来帮忙。 我心里知道这次盗洞塌方究竟有多凶险,如果不是老白最后时刻拉住我,鹞子哥他们就只能挖开塌方的地方救我,耗费的时间很长,而要闷死一个人根本用不了多久,最后的结果我都是凶多吉少。 身后,张歆雅帮老白拍了拍脑门上的土,就去拉扯他还拽着我脚踝的手,结果拉了几次,老白还是不撒手,就忍不住说道:“好了,惊蛰已经出来了,你就快撒手吧!” “你以为老子不想撒手吗?撒不开呀!!” 老白满脸的污泥,哭丧着一张脸说道:“这胳膊完全不听使唤了,就跟不是我的胳膊一样。” 张歆雅正待要上来帮忙,无双忙伸手拦住了她。 “别碰!他的胳膊已经断了!” 无双蹲下来细细打量了老白的手臂片刻,就取出一把小刀,一点点的把袖子割破,一边自顾自的说道:“我们几人全都在拉他,力量太大了,而他只是一条手臂在拽着惊蛰哥,惊蛰哥受力的地方毕竟是腿骨,而他则是胳膊,手臂哪有大腿结实?他本能的死死握着惊蛰哥,这力量已经超乎他的身体极限了,以至于手臂早就抽筋了,没了知觉,被我们几个人活活拉的脱臼都浑然不知,现在他胳膊上的筋腱还在紧绷着,使劲让他撒手,会崩断手筋的,到时候他就废了。” 说话的功夫,老白的袖子已经被他完全割破,只见一条胳膊诡异的扭曲着,一条条筋肉犹如定型了一样纠缠着隆起,至于手肘的位置,骨关节崩开,看起来就跟只剩下一层皮肉连着一样,十分渗人。 见此,我喉咙一哽,结果老白却笑着说,看样子就是脱臼了,这份人情可大了,没个十来八套大宝剑这事儿过不去。 无双叹了口气,上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揉搓着,然后老白就笑不出来了,一张脸完全扭曲了,哀嚎声就跟杀猪似得,要不是鹞子哥和张歆雅七手八脚的把他摁住,只怕早早就满地打滚了。 不过,那些凸起的筋肉却是渐渐的平复了下去,末了,无双抓着他的手臂来回挪对了片刻,猛然发力,只听“咔嚓”一声,老白的手臂竟然完好如初。 “休息一会儿吧!” 无双说道:“老话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伤了大筋,只怕有一阵子要疼呢!” “胳膊能用就好!” 老白咧嘴一笑。 眼看我们无事,我师父也松了口气,上来就询问我里面什么情况。 “一道前所未有,闻所未闻的墓门。” 我想了想,就说:“整个墓葬用黑钢搭建,是世界上强度最高的材料之一,根本破不开,如一个铁皮王八,可以说将笋头墓的坚固土木结构发挥到淋漓尽致,想要进去,只有走门户,可是……” 想到我摸到的那条细微的缝隙,我轻轻叹了口气,如实告诉我师父,这样的墓门技术我闻所未闻,已经完全超脱了礼官的知识范畴,而墓葬的结构,从某一个方面能直接反映当时的国力、文明、冶炼等等许多方面,种种特征都在告诉我——鲛人口中所唱的那个古国曾经是个非常强大而璀璨的文明,我在完全面对一个未知的文明,礼官的那些技术在这里未必有用! “怪哉!” 老白揉着自己的胳膊感慨道:“一个远离中土的地方,竟然存在过一个古国,在传说中的蓬莱岛上埋葬下了一个大人物,却偏偏不见于史册记载,真的是……刷新了三观。” 我师父倒是没那么惊讶,淡淡说道:“过去葬下了太多,史书只能窥见十之一二,冰山一角而已,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了解的越多就越是觉得自己渺小无知。” 说此一顿,他转而对我说,这座墓葬虽说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墓葬,但世间之法,殊途同归,哪怕这里的技术已经不在礼官的知识范畴,但礼官终究是礼官,有过往的经验支撑,还是有据可循,真说起来,现在好像也唯有我还能说得上一二了,就询问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墓门是黑钢打造,根本破不开。” 我想了想,说道:“恐怕咱们得用笨办法了,把墓门前清理干净,观摩整个门户,这样兴许还能发现一些端倪。” 我师父蹙起了眉头,显然想到了水王爷,现在时间对我们来说太宝贵了,可他想了半响,也拿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无奈点头同意了下来。 他这边一点头,鹞子哥就动了起来,拉上无双再次钻进了盗洞,开始清理塌方的地方。 我和老白已经被折腾的筋疲力尽,只能在旁边歇着。 如我所言,清理墓门这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如果换了那些考古学家来,遇到这等情况,那都是要精细挖掘的,一队人马加上现代器械,一层土一层土的剖解开来,生怕错过分毫,要耗费多少时间,那就不好说了,少则一两周,多则两三月也未尝可知。 可我们不是考古学家,自然不会那么精细,即便如此,也足足在这里消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鹞子哥和无双像两个从泥水里捞上来的人一样艰难从盗洞里钻了出来。 “见鬼了,没有门!” 鹞子哥说道:“就是一面黑漆漆的墙,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已然有数了,立即钻进了盗洞里,穿过盗洞,前方豁然开朗,鹞子哥和无双把墓门前的土全都给挖空了,犹如掏空的山腹一样,整个墓葬的外壁结构尽收眼底。 我上手在黑钢上面轻轻摩挲着,很快就摸到了我之前摸到的那个缝隙,我用手指沿着缝隙游离,擦拭去上面沾染的泥土,很快,一个宽度将近三米五,高度不足两米,近似横躺的长方形门框就浮现了出来。 “这就是墓门!” 我指着画出来的长方形,忍不住叹道:“玩过拼图吧?这墓门就像是拼上去的一样,内部应该有卡扣衔接了起来,若不是我这双手比较特殊,都摸不到缝隙,这样的工艺堪称是巧夺天工了!” “墓门上有卡扣,直接扣到了墙上?” 鹞子哥立即找到了法子:“这么说来,这得撬开啊!” “关键就在这地方了。” 我说:“如果这衔接处有缝隙的,撬开肯定是没毛病的,关键这几乎接近于无缝衔接,你撬棍都塞不进去,怎么撬?” 鹞子哥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苦笑了一声。 老白问我,这就无解了? 我摇了摇头,没有回应,而且贴在这扇巨型的墓门上,不断摸索,敲打着每一寸地方。 第一遍,没有任何发现。 于是,我开始第二遍摸索,还是没有发现,于是就开始摸索第三遍,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老白看的无语,说这就是我破解死门的办法吗? “有了!” 我收回了手,忽然在墓门中间轻轻敲了敲:“这里不对劲!” 这个不对劲,是我摸索了好几遍以后才发现的。 乍一看上去,这里与四周没有任何区别。 而且,这里没有缝隙,或者说,有缝隙,但是缝隙比门缝衔接处还要小,我这双手根本摸不出来。 若说不同,那便是……手感!!! 这种手感的差距非常非常的细微,我第一遍根本没有摸出来,可是在墓门上摸了无数遍以后,我的手完全习惯了黑钢的质感,然后才感觉到了一丁点的不同…… 这个位置的材料,更加细腻!! 细腻,代表着脆!! 这个世界上的东西都是这样,越细腻就越不堪一击。 很显然,这个位置的材料不是黑钢,只不过做的太真了,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我看老白他们有些犹豫,兴许觉得我是魔怔了,干脆一声不吭,直接用工兵铲照着这个位置狠狠一砍。 咔嚓! 这里的“黑钢”直接破碎,就像是碎玻璃一样,稀里哗啦落在了地上,然后下面露出了一个狭长的孔。 “看来,这就是破开墓门的关键了。” 我笑道:“老白,咱俩相岔了,因为这条道是留给工匠的小道,就总觉得一定是一扇死门,可这里却留下了打开墓门的机关,也就是说这是一扇活门。 事情好像很有意思了,又是倒腾走了杨贵妃,紧接着本该用死门封住的地方,却留下了活门,这个神秘古国到底想干什么呀?看样子,墓葬封存以后,他们还指着以后打开?” 这些问题没人能答得上来。 鹞子哥走上前去,用手电筒照着那个下场的孔看了片刻,忽然说道:“这好像一个钥匙孔呀!!” 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扭头用一种极为诡异的眼神看着顺子…… 第304章 沔毒 鹞子哥的眼神太过怪异,让人浮想联翩。 顺子虽然挺木讷的,但也被鹞子哥看的发毛,忍不住退后一步,结结巴巴的问道:“怎么了?” “需要借你一个物件使唤一下!” 鹞子哥笑道:“把你爸留下的那件圣物拿出来吧?” 顺子大大松了口气,很快将当年罗松源从山下巨石神庙里夺来的那块巴掌大的金属片拿了出来。 鹞子哥接过此物,在手心里摩挲着,微微眯着眼睛,神色难明,迟疑了片刻,终究是拿着这块金属片试图插入墓门的狭长孔洞里。 只是,金属片略大,根本无法插入。 这让鹞子哥眉头紧蹙,陷入了沉思。 张歆雅问道:“你怀疑,这个所谓的圣物就是打开这扇墓门的钥匙?” “不得不如此想。” 鹞子哥沉沉点了点。 他说,这里很古怪。 一条给工匠逃生的小道,工匠出来后,本应直接做个死门,彻底把墓葬封上,却留了活门,再加上这个神秘古国的怪异举动,进而联系鲛人唱的那首歌,让人不禁会冒出一个怪异的念头——这个古墓作用巨大,这个古国的人还会回来!! 如果这种猜测是成立的,那么,打开这道门的钥匙就一定在这里! 而山下那座圣庙又实在来的古怪,与那些流落至此的海员建造的房屋截然不同,明显是个古墓同一个时代的东西,那些被婆利兽控制的海员对于巨石神庙又极为恭敬,婆利兽本身就是这座古墓的护墓神兽。 当这一切综合在一起的时候,一个答案就呼之欲出了——神庙中供奉的圣物,必定与这座古墓有天大的干系!! “而且,你们仔细想想罗松源的残魂最后时刻说的话。” 鹞子哥微微眯着眼睛:“他只提到了两个词,一个是山顶,一个是虫子,虫子就不必多说了,这是他在提醒我们,齐猴子等人早已被婆利兽的幼兽给控制了! 唯独那个山顶,当时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现在来看,罗松源说的山顶,指的就是这座古墓!! 而说山顶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生前起居的舱室,也就是在那间舱室里,我们找到了他的航海日记,在日记本里夹着这块圣物,这提示已经是非常直白了。 看来,当年罗松源带着他的人应该是走出了很远,至少已经窥见了这座古墓的一些秘密,如无意外,我猜测他们可能是找到了古墓的正门,最后又遭遇了莫名的凶机,全都遭劫了,成了阴山文。” 说到这里,鹞子哥陷入了沉思,手指紧紧夹着那片圣物,不停的轻微颤抖着,内心应当正处在踯躅与挣扎当中,沉寂了片刻,又实在想不出答案,有些烦躁的说道:“种种线索都在告诉我,这个圣物应该就是墓门的钥匙,可为什么插不进去呢?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刨坟挖坑的,要想弄明白一些事情,不怕想象力丰富一点。 何况,鹞子哥这一番说辞,把我们此前所经历的点点滴滴不解之处全都联系了起来,有凭有据,由不得人不重视。 我强迫自己躁动的心绪平静下来,这块圣物是罗松源发现的,他却没提到到底该怎么用,那么,用法只怕在那座巨石神庙里面有答案,我不禁闭目仔细回顾当时我踏入巨石神庙里所看到的一切,每一个摆设…… 实际上,那座巨石神庙极其简陋,撇开神庙的建筑构架外,唯一引人注目的便是正中央那堆似敖包一样的巨石,堆砌起来,形状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前面就是石盘,石盘上摆放着圣物。 “火焰?” 我眼睛一亮,从鹞子哥手里拿过那枚圣物,这上面可以分为两部分,中心部分是铁质的,而外围确实镁!! 如果我的化学老师没骗我的话,我记得……镁是可以燃烧的! “把打火机给我!” 当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老白面色狂变。 “太莽撞了!!” 鹞子哥也是摇头:“一旦烧了,如果没猜对,咱们可没办法复原这东西,这道门可就跨不过去了!” “天命所定,人能奈何之?” 我笑道:“线索就这么点,撇开这一条,我们没更好的法子了,如果失败,那只能说明是老天爷不让我取那颗盛唐时期诞生的地灵珠,唯死而已,我赌了!!” 我虽然笑的平静,但一道墓门把我们折腾的束手无策,心中早已犯了犟,那股子几次几乎将我推上灭亡之路的疯狂赌性再一次冒了出来,于是以我自己的未来和性命下注,在鹞子哥和老白他们的注视下,取出打火机,将圣物放在火焰上轻轻烘烤着。 嗤! 一团刺目的白光爆发出来,我随手将圣物丢开,片刻后,火焰熄灭,一堆白色的氧化镁中,一枚树形的铁质物件夹杂其中,我随手将之拣了出来,余温还没有散去,有些烫手,我稍稍捏住,立即将其凑到墓门的空洞上。 厚薄正好,大小纤毫不差! 我大笑一声,一下子将这枚树形铁片塞了进去。 “这个古国……确实有些门道。” 张歆雅面有难色,忍不住说道:“一个早于唐代的古国,居然开始研究物质的特点了,这已经是走上了现代科学的道路,现代科学真正意义上是从何时启蒙的?应该是从牛顿他们开始的吧,距今才不过区区三百年而已,就算他们和唐朝并存,也足足比其他国家领先了整整一千年的时间,如果他们没有横生枝节的话,鬼才知道现在会发生什么…… 与他们同时期的那些国家在干什么?穆罕默德正在用死后天上有九十九个处女等着的说法拉拢教徒呢!!” 顺子自然是没工夫去感慨这些的,他眼巴巴的瞅着被塞进孔洞里的铁片,一脸的不舍,毕竟这是他父亲留给他的,大概是他这趟出来最大的收获了,瞅了半天见拿不出来了,就忍不住说道:“可是……这门还是没有任何反应呀!” 说着,他忍不住伸手去触碰那钥匙孔,结果刚刚抚摸上去,“嗷”的一声便惨叫起来,食指顷刻间抽筋了,一张脸扭曲着,惨叫声让人发毛,指尖上“滋滋”冒着白眼,皮肉眨眼间成了汤汤水水…… 我面色剧变,一把将他扯过来,立即拧开水壶去冲洗他的手指,随后也不管干净不干净了,捉起上衣衣摆一下子裹住了他的手指,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冲洗一下总归是没错的。 顺子疼的惨叫声近乎凄厉,不停的挣扎着,鹞子哥和无双见势忙上来制住了他。 我握着他手指的手在不停的轻轻颤抖着,虽然隔着衣服,但我能清晰的感受到,下面硬邦邦的,明显是骨头都露了出来……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居然能在一瞬间化掉血肉,如果不是冲洗的及时,顺子这节手指估计都得被腐蚀的干干净净! 顺子的惨叫声愈来愈微弱,看来是疼过劲了,我这才撒开手,一看,果不其然,手指上白骨都清晰可见。 “无双,帮他包扎一下。” 我叹息一声,让无双把他搀扶到一侧,这才凑到那钥匙孔上细细观察着,只见,里面流出了一些透明的液体,我凑上去嗅了嗅,这液体竟散发着一股类似于酒精的气味。 而这液体所流经的地方,黑钢冒气白色的泡沫,应是正在腐蚀黑钢。 我又去观摩门缝,果不其然,那里也有类似的酸液流出。 “我明白了。” 我说道:“这种强酸就藏在墓门里面,当我们塞进去钥匙后,强酸会破裂开来,进而将墓门缝隙衔接处给腐蚀掉,然后这墓门自然就打开了,至于锁孔里也会溢出强酸,这完全是因为年代太久,有些地方密封不是那么好了,属于酸液泄漏。” 我师父凑在门前看了片刻,说这种酸液叫做沔毒。 华夏有一条河叫做沔水,位置在陕西汉水的上游,而这个沔毒,和沔水是没什么关系的,这和过去一个叫做漆雕氏的氏族有关系。 漆雕氏原本是神农氏后裔,本来是姜姓,不过传到四十一代孙的时候,大约就是伯夷叔齐二人的孙子辈,他们隐居到了漆水之东,后来又迁徙到了商丘的漆园,于是改了姓氏。 等这个氏族传到第五十一代的时候,出了一个比较有出息的孩子,名字叫做漆沔,素来有壮志,喜欢观游,曾经一路向南,深入云梦泽,也就是现在的湖北江汉平原一带,不过那个时期的云梦泽可不如现在这么富庶,完全是一片泽国,毒虫瘴气遍地,鼍龙伏于水侧,随时会择人而噬,根本就不适合人生存,所以能从云梦泽回来的,那都是狠人。 而这个漆沔,在云梦泽曾经见到了一种很特殊的蝉,这种蝉平日里不见踪影,每到雨天才会出现在树枝上,他称之为是云梦雨蝉,对于这种神出鬼没的生灵非常感兴趣,后来发现,但凡是这种雨蝉栖居过的大树,要不了多久就会枯萎死掉,他仔细观察良久才渐渐确认,这种雨蝉会在雨天分泌出一种酸液,正是这种酸液杀死了树木,除了涂蜡的皮囊,什么东西都无法盛放。 那时候的人还没有强酸弱酸这种概念,因为是漆沔发现了这种东西,所以就将之称为是沔毒。 不过,因为长江和汉水带来的泥沙不断沉积,汉江三角洲不断伸展,云梦泽渐渐被肢解,当时生活在其中的许多生灵因为栖息地被破坏,逐渐走向灭亡,雨蝉就在此列,大约如鸩鸟一样,是一种已经灭亡的古生物。 我师父说,魏晋南北朝时期,云梦泽就已经缩小一半,那时候这种雨蝉就已经非常少见了,等到唐宋时期云梦泽彻底解体之际,雨蝉完全失去了踪迹,只有一些文字记录下了这种生物的特点。 看来,这个古国的国土上应该也生活着大量的雨蝉,而且他们已经开始早早利用这种东西了。 很快,衔接的近乎完美的墓门门缝里开始涌出大量的白沫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味道以及浓烈的酒精味,不多时,我便听到了“嘎嘣嘎嘣”的诡异声响。 “墓门衔接处断开了!!” 我眼睛一亮,飞起一脚揣在墓门上,只听得“轰隆”一声,墓门轰然向前倒去,一条狭长的墓道呈现在我们面前,老白凑上去一朝,墓道里竟飘荡着滚滚灰色的雾气,正在飘出来…… 老白凑得最近,满满的吸了一大口,一下子微微眯起了眼睛,爽的嘴歪眼斜,须臾后跳将起来,口中爆出一声大喝:“跑!!!” …… 第305章 尸溃 灰蒙蒙的气雾犹如择人而噬的猛兽张开了冲我们张开了血盆大口,满满的都是恶意,又像是飘荡在古墓中不知诡异何处的孤魂,骤见生人,焉能放过,飘忽着就席卷而来。 老白脸色黑如锅底,掉头撒丫子狂奔。 我就在老白身后不远处,见他如此,哪里还敢迟疑?紧随其后,连滚带爬的顺着盗洞钻了出去。 我知道,那墓中飘荡的气雾其实是一种毒瘴,但凡是密封性极好的墓葬中基本都有,形成原因很多,以至于毒气的种类也不同。 有的是墓穴中有特殊的陪葬物,最终腐败形成的毒素。 还有的是腐尸的尸毒在阴湿的地宫里与发霉的古物结合,形成了可怕的雾气。 这些毒瘴虽说危险,但也不似传说中的鸩毒一样,喝下立即肝肠寸断,偶然吸入一些不至于让人就地毙命。 此前我奋力去踹墓门,反弹的力量让我退后了一些,脚后跟酸疼无比,没有在门户大开之际第一时间凑上去,只是隐约一眼瞧了一个大概而已,老白才是首当其冲的那位,却也不知道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会是这样一副惶惶不可终日的模样。 不过,我们一道出生入死无数次,早已有了默契,这时候只要不是个傻子,全都选择的麻利儿逃命。 顺子确实是有点傻,还在发懵,不过被鹞子哥三拳两脚打的跪地,紧接着飞起一脚踢在屁股上,一个偌大的汉子就跟窜天猴似得,“嗖”的一下就出溜进了盗洞里。 人的求生欲是一种强悍到不可思议的力量。 至少,此时求生欲就让老白成了超人一般的存在,在他钻进盗洞后发现自己伤了的那条胳膊很影响逃生速度的时候,就果断放弃用手刨了,两腿在地上一蹬,屁股向前一拱,人猛地就向前窜出去一截儿,也不知下巴磕到地上以后究竟疼不疼,反正速度是快的惊人,我只能看见一颗圆溜溜的大屁股疯狂耸动,眨眼间就从十几米长的盗洞里窜了出去。 等我钻出去的时候,哪还有人! “跑的真快……” 无双紧随我之后跟了出来,惊叹道:“这是我见过求生欲最强的人,没有之一……” “离开这里!” 我可不敢停留,招呼了无双一声,立即穿过狭隘的山洞跑了出去。 外面空空荡荡,山头草木稀疏,莫说人影,连鬼影都没一个! “老白呢?” 无双这时才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味:“不可能跑的这么快吧?就这么一会的工夫就没影儿了?” 哗啦啦! 忽然,不远处的一丛灌木颤动了几下,而后便没了动静…… “在那!” 我惊呼一声,跑过去扒拉开灌木丛一看,老白果然在这里,面朝下伏在灌木丛中,身子绷的笔直,两手伸展,贴在大腿两侧,时不时的还抽搐几下。 这摆明就是中毒了呀!! 我忙扯着老白后脖领子将他翻转过来,却见老白一张脸煞白,嘴巴里不停的吐着白沫子。 我从未听说过墓室中竟然还有如此霸道的毒瘴,吸入一口,撑不过三五分钟就口吐白沫倒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好在,我师父他们这时陆陆续续从山洞中逃了出来。 “这是要抽过去了!” 鹞子哥忙说道:“快点,赶紧把他刺激醒来!!” 我闻言又是拍脸,又是掐老白人中,可惜,老白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你下手太轻了!” 鹞子哥冷笑一声,上来一把排开我,一弯腰,狠狠一记重拳捣在了老白裤裆上。 老白就跟诈尸似得“噌”一下坐了起来,两只眼睛瞪得溜圆,直直的往上翻,嘴巴觉得老长,喉咙里发出一阵阵“呕呕”的怪异声响,脸涨的通红。 “看到没?不能心慈手软。” 鹞子哥面无表情的说:“重症得下猛药!” 我一阵无语,心说可不是么,男人那地方能打吗?还来一记重炮似得直拳,莫说是活人,就算是死人都得打得蹦起来呀,悄悄看了眼鹞子哥那张看似敦厚的脸,一时间也不太确定他这到底是救人,还是趁机报复老白之前的屡次冲撞。 “不对劲!” 我师父看老白久久缓不上气来,就跟个泥塑一样瞪眼噘嘴的坐在那里,眼瞅着是要憋死过去了,忙凑上去抓起老白的手腕摸了摸脉,面色大变:“他胃里有东西!!” 他话音方落,鹞子哥一个箭步上前,又是一记重拳砸在了老白胃部。 我师父连忙起身退开,刚刚闪到一侧,就见老白忽然张大了嘴,一股血水夹杂着秽物似射箭一样喷了出来,激射出二三米开外,顺子原本默不作声的坐在地上,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可耐不住祸从天上来,被劈头盖脸喷了一身,秽物满面横流,最为渗人的是,他的脸上竟挂着三五条状似水蛭一样黑色软体虫子,足有十多公分长,牢牢的抓着他的皮肉。 顺子被吓得不轻,照着自己脸上就是几个大嘴巴子,将这些东西扇飞,不过有一条速度极快,大半个身子已然顺着他鼻孔钻了进去,顺子忙揪住尾巴向外拉扯,发力太猛,直接将之扯断了,墨绿色的汁液飞溅,还能看见钻在他鼻孔里的那半条肥嘟嘟肉乎乎的虫子在不停的蠕动着。 顺子慌了神,手指堵住另一个鼻孔,犹如擤鼻涕一样,一发力,“噗”的一下将鼻孔里的半条虫子喷了出来。 说来也神奇,这些虫子脱离了人体,落地后没过多久就死了,像是体内的水分蒸干了一样,眨眼间变得跟头发丝儿似得…… 老白将这些东西吐出来以后,一口气总算是顺过来了,可面色还是涨的通红,我正想上去慰问两句,他忽然两手一捂挡,“咕嘟”一下栽倒在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满地的滚,只听得他一边倒吸冷气,一边从齿缝里蹦出“鹞子”二字,然后就是一连串和鹞子哥有关的女性名字…… “你们快看!” 忽然,张歆雅回头指向洞口。 只见,古墓里的毒瘴已然飘荡了出来,犹如里面失火了一样,灰蒙蒙的雾气在洞口缭绕,很快又散去,张歆雅拿手电筒照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毒瘴中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犹如头发丝儿一样虫子…… 好在,这些东西一接触空气,立即“扑棱棱”的坠落在地,很快便死去。 一切都明白了,这些东西就藏在毒瘴之中,这才是它们的本来模样,钻入老白体内以后,估计是吸食了血液,才在短时间内膨胀起来,若不是鹞子哥及时一拳头把这些虫子打了出来,恐怕老白这会儿已经被钉穿胃部,气绝身亡了。 “这是尸溃呀!” 鹞子哥见此一幕,忍不住搓了搓胳膊:“以前就听说过墓中出现尸溃,杀人于无形,这回算是见识了……” 张歆雅问道:“什么是尸溃?” “这座古墓里密封性特别好……” 鹞子哥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憋了半响,才说道:“有一具保存的特别好的尸体,在咱们打开墓门的刹那腐坏了……” 对于张歆雅,鹞子哥一直很有耐心,仔细解释了几句。 正所谓,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时隔千年的古墓重见天日,里面蹦出一两具面目栩栩如生的古尸,这种事情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 譬如汉代马王堆古墓,里面的辛追夫人面目就栩栩如生,皮肤甚至还有弹性,注射防腐剂时血管还能鼓起来,又或者是那位小河公主,开棺的时候,尸体都在微笑…… 不过,似这两位,完全就是防腐技术做的很到位造成的,自然是没什么诡异的。 除此之外,便是经过一些邪术,将尸体养成了大凶,得道后褪尽尸毛,与生前一般无二,这种莫说是栩栩如生了,它要是不想弄死你的话,都能坐下来和你唠一晚上的磕。 撇开这两种情况,还有一种……便是尸体意外保存下来了!! 这种情况说法就多了,有可能跟墓葬的风水有关,也有可能和墓室环境有关,甚至有可能和墓主人的生辰八字有关。 总之,这样的尸体都有一个共同特征——一旦墓葬和棺椁被破坏,尸体就会立即腐败。 这种现象,我们行内称之为是尸溃! 尸溃之时,一般都伴随着巨大的诡异! 因为这样的尸体死时没有经过特殊杀菌防腐处理,体内的寄生虫还是活着的,在特殊的墓葬风水和尸体内的尸毒滋养下,这些虫子早已不再是什么寄生虫了,简直如同用邪法培养出来的蛊虫,当棺椁或者是墓葬被打开破坏了格局的时候,伴随着尸体的腐败,这些虫子就会钻出来,谁离尸体最近,谁就死的最快。 “这样的例子以前不是没有过……” 鹞子哥轻叹一声,说道:“最典型的就是慈禧了,东陵被挖掘开的时候,慈禧就发生了尸溃,不过那些虫子和咱们所见到的这些不一样,不是当场就要命,当时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大头兵甚至对尸体做了一些不大好的事,那几个人……最后都死的极其凄惨。” “照你这么说……这座墓葬中也有这么一具保存极好的尸体?” 张歆雅道:“而在我们打开墓门的刹那,这具尸体立即败坏了?” “确实有一具尸体,而且是直接盘坐在墓道里的!” 回答她的不是鹞子哥,而是老白。 这主不知何时缓过劲儿来了,此刻正软趴趴的靠着一棵树,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走了一样,轻声说道:“当时小卫子踹开墓门,我第一个凑上去看的,朝里面一照,就看见毒瘴里有黑线,那时我就知道指定是遇上尸溃了,当即后退,离开前,隐隐约约看见,在墓道的重重毒瘴中,有一个人似乎盘坐着,瞧那衣着打扮的轮廓,分明就是个中土人!!” 中土人? 我和鹞子哥目光碰撞的刹那,立即明白,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是一个未知的古国,墓葬里却蹦出了一个中土人,我们没法不往杨贵妃和郭洵身上想。 只是,杨贵妃是死在马嵬驿后被带走的,费了那么大劲,难道就是让她坐在墓道里当个看门儿的?这不可能! 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了——郭洵!! 墓道中盘坐的那个人,正是这个整件事情里最核心的人物!! …… 第306章 畸形怪尸 洞口成了烟囱,暗灰色的毒瘴不停的从中冒出。 起初的时候,洞口的藤蔓和树木倒不见有什么异样。 时间一久,就会发现,这些藤蔓和树木呈现出了一种铁青色,犹如人中毒了一般,渐渐枯萎,死去。 不多时,整个洞口前已经成了一方死地,就连土壤恐怕都含上了几分毒性! 那些尸溃时钻出的致命线虫渐渐不再向外钻,想来是已经死绝了,只在地上留下一大滩尸体,犹如数不清的黑色发丝一样,偶然之间,还有那么一两条虫子没有死彻底,会蠕动几下。 张歆雅看的胆寒,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些东西确实让人不由自己的会往自己身上联系,不禁会想,莫不是自己肚子里也有这么多虫子?就像是破茧成蝶一样,只消自己死去,适逢一个合适的墓葬环境,然后它们就会破体而出…… 这种事想想就让生者变色,偏偏无法控制,即便是礼官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些特殊的墓葬环境会让人的尸体数千年不腐,有的甚至心肝脾肺肾这些物件就跟刚刚死去时一般新鲜。 “你说,这还得等多长时间啊?” 张歆雅被老白说的那具盘坐的墓道中的尸体勾的心里痒痒,忍不住蹲到我身边询问。 我看了她一眼,忍不住笑了。 看来,她是有些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了。 无论是墓葬还是明器,这些跟死人有关的东西,本身并没有什么价值,都是些个过去的老旧物件,难不成还能比大工业时代的产物更加精致吗?值钱也就是值在了这些物件背后的故事上面,一个老物件和一座古墓背后的故事越新奇,越让人开眼,那就价值越高。老话常常讲,盛世古玩乱世金,这话说的是没错的,人也只有吃饱喝足的时候才有心思去追溯过去的事情,刨根究底的询问自己的根儿在哪里,这大概算是一种精神享受。 所以,撇开那些个撒了大把银钱把老物件往家里搬用来装逼的大老粗,真正喜欢研究这些东西的人其实都可以算是人世间的高端玩家了,赛马斗狗的已经满足不了精神需求,都开始把玩“文明”这个字眼儿了。 能在这行里混迹的人,除了讨些银钱过日子外,绝大多数都能算是这种高端玩家。 无疑,这座古墓背后藏着一个天大的故事,一个不见于史册的高度发达未知文明,又和中土世界传奇胖美人儿有点牵连,我们挣扎了一路到现在还是满头雾水呢,如今墓门破开,老白说看见了正主儿,这几乎是答案在我们眼前飘来飘去,却偏偏被毒瘴挡在了门外,谁心里不着急呢? 我想了想,就对张歆雅说:“笋头墓就是个小而精致的墓葬,用工用料登峰造极,其实墓葬内部本身是没多大的,跟咱们以往遇到的那些大墓不在一个级别上,要我看,这座墓葬的规模顶多就是一个类似于庭院一样的级别,这也是绝大多数王侯贵族的墓葬规格,都算不上是一座地宫,哪怕密封好,毒瘴丛生,要想全部散去也花费不了多长时间,你就按捺下来耐心的候着吧!” 张歆雅砸吧砸吧嘴,叹息一声,只得在旁边坐下,耐心的等候。 如我所料一般,墓门打开刹那,情况激烈,却是坚而不久,我们躲出来后,不过个把小时的光景,那洞口就不再是一副烟雾缭绕的模样。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多等候了半个小时,然后鹞子哥拉上我小心翼翼的朝洞口摸了去,朝里面观望片刻,只见山洞里看起来灰蒙蒙的,像是外界那些被雾霾笼罩的城市,鹞子哥看了片刻,不无遗憾的说,其实这等情形下,最好的法子是捉个活物用绳子绑上然后丢进去探探路,可惜这鸟地方除了活尸毛都没,上哪儿去寻这么个活物? 我们俩人在洞口逡巡了片刻,感觉毒瘴并不致命,这才对其他人招了招手。 洞中,那种线虫的尸体密密麻麻扑了一地。 这些东西见光死,而且如同宿主的尸体一样,腐败的极快,只是我们在外等候的这么片刻功夫,早已经烂成了汤汤水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刺鼻的腐臭味。 我们来来回回都不知在这山洞里转悠了多少回了,对此早已熟络,眼看没有那些毒瘴阻路,很快便摸到了墓葬的入口处。 如我所言,这墓不大,墓道也不深,仅仅不过二三十米的样子,如今毒瘴散去,站在门口手电筒朝里面一照,墓道里的情况立即尽收眼底。 墓道尽头,便是另外一道墓门了,门后应该就是墓室。 好在,这扇墓门看起来不像是外门一样那么丧心病狂,就是一道简单的铁门,犹如家中的双开院门一样,挂着锁链,看起来颇为厚重,有些地方锈迹斑驳,有些地方光可鉴人。 墓门前,果真有一具尸体盘坐在那里,形销骨立。 “这墓门有点意思!” 老白笑道:“有的地方崭新,有的地方却生锈腐败,就跟个斑秃患者似得。” “咱们没破开之前,这门都没有腐败!” 鹞子哥说道:“这座墓葬的密封性太好了,我都怀疑是真空的,里面的东西崭新如初,咱们打开墓门后,所有的一切立即腐败了,不信你现在过去看,那些完好如初的地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长锈迹,这种景儿可不常见。” 老白摇了摇头,声称如果不是和大家一起,打死他也不愿意单独多走半步。 那道墓门我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没再多看,只要带锁的墓门,那就没有破不开的,不成问题,我的视线一直落在门前盘坐的死人身上。 他……真的是郭洵吗? 为何他明明身在墓葬中,却不入棺,搞得不伦不类,哪怕是作为人殉的存在,也应当是在从葬处,或者干脆在墓主人身旁置一口小棺作伴才对,这样的架势,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走近后,这具尸体面目便跃入眼帘了。 鹞子哥说的对,这里密封极好,所有的东西都是在我们打开墓门刹那腐败的,包括这具尸体身上的衣服,看样式,明显是唐代时期最标准的那种圆领袍,如今在极速腐败下,失去色彩,变成黑蒙蒙的一张质感类似于塑料一样的东西紧缩在尸体身上,比紧身衣还要贴身,以至于这尸体的体型被完全勾勒了出来,而尸体身上的皮肉,则变得看起来像是干裂的泥巴一样,乍一看还以为这是一具泥人呢,上面有数不清的虫洞。 种种特征都在告诉我,这确实是个唐代的男子,应该就是郭洵无疑了! “这还是个人吗?” 张歆雅盯着尸体看了半响,忍不住说道:“你们看他的手臂,长的不像话,就跟长臂猿似得,还有右手,是左手的两倍,还有那张脸,你们没发现他的右脸颧骨特别特别大吗?!” 出于一种对死者的尊敬,张歆雅绞尽脑汁的想寻找一些听起来不是那么刺耳的词语,可想了半天又实在想不出来,憋得面红耳赤:“这……简直就是一颗歪瓜裂枣啊,跟畸形儿似得,难道说郭洵是个畸形儿吗?” “应该不是!” 我想了想,就说道:“当年他踏舟跨海回到中土大唐,被惊为谪仙,这说明他的容貌应该是很不错的,怎么可能是一颗歪瓜裂枣呢?从这尸体来看,这就是个怪物啊,可除了郭洵,还有哪个唐朝人会来这里? 你说……他身上后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变得如此畸形?” 不待我说完,我师父似乎发现了什么,一推老白,低喝道:“快,去打开他的嘴巴,尸体会告诉我们答案的!!” …… 第307章 死亡成谜 老白对我师父的命令是百分之百笃姓的,没有任何迟疑,撸了袖子一步上前,就在双手即将触及尸体的时候,尸体面部一个蚁穴大小的虫洞里忽而探出半截线虫,只不过更加粗壮,与蚯蚓有的一拼,扭动着身体就要缠绕到老白手指上。 老白吃过这种东西的亏的,甚至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吓得闪电般收回手。 任何族群中都会有自己的首领,无论是人类,还是动物,线虫也概莫能外。 显然,眼前这条应该就是虫王了,不过此地早已通了气,这虫王也是在苟延残喘而已,方才那一下估计是豁出去了想要给自己寻个新的宿主,没能钻进老白身体就已经注定了它的命运,都不用我们做什么,半截身子蠕动片刻就软趴趴的耷拉下来了,就那么悬挂在尸体的脸上,一动不动。 老白怂了,扭头将求助的目光看向我师父,哆哆嗦嗦的说:“张先生,我最怕蛆了……” 噌! 一道寒光一闪而逝。 这具尸体的半截下巴“噗通”一下滚落了下来,而后便能看见尸体口中“稀里哗啦”流下一大滩花花绿绿的腌臜之物,一时间腥臭扑鼻…… 出剑的自然是我师父,此刻他定定看着这一幕,淡淡道:“这就是此人的死因了。” “卧槽!这是内脏吗?” 老白惊呼一声,一下子跳将起来,紧接着又凑上去看了一眼,一脸嫌弃的咋呼道:“还真是,黑紫红黑紫红的……这是肺子呀,我去,这主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整个肺子都碎了,就跟喜之郎果冻似得,嗯……还是袋装,可以吸的那种。” 我们这些人就是和死人打交道的,奇形怪状的恶心尸体见的多了,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经他这么一说,反倒是忍不住犯膈应了。 鹞子哥轻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说道:“尸溃的不彻底,仅仅是外边腐败了,可肚子里的东西还保持着死时的状态。” 应了他的话,这些内脏碎片落地后,眨眼的工夫便腐败了下去,最后变成一滩黑乎乎的污秽,恶臭难闻。 鹞子哥抬头问我师父:“叔,这内脏全碎,是死前遭遇了重击吗?” 我师父没说话,剑锋指了指尸体的胸膛,胸骨完好,若是受重击震碎了内脏,胸骨或者后脊必定不可能保存完好,早早就被打断了。 “难道是中毒了?” 无双难得的开口说道:“爷爷曾经和我说过,这世上还有一部分非常厉害的制毒师,能制作出让人肝肠寸断的厉害毒药。” “吐出来的东西里不仅有肺,还有脾胃这些东西,如果是中毒,胃部肯定是发黑的。” 我师父再次摇头,说道:“他的畸形,以及内脏破碎,这都是外力造成的,你们能想到什么力量会让人如此吗?” 我细细观摩这具尸体,没有任何外伤,结果内脏却全烂了,这种死法太诡异了,闻所未闻。 倒是张歆雅显得欲言又止,我师父心细,很快注意到了张歆雅的怪异神色,便让她有什么想法就说。 “是有点想法,但是……未免也太惊人了。” 张歆雅面有难色,讷讷道:“畸形,内脏破碎……这很像是被辐射死的!” “核辐射?” 老白眼睛一翻:“能靠谱点吗?!” “我也说了,只是很像!” 张歆雅强调:“如果说内脏破碎这个还有很多解释,但好端端一个人忽然变得畸形了,这肯定是基因发生了突变,这二者结合在一起,除了核辐射,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可能性了!”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到底该不该信。 许多方面都证明,这个古国曾经极度辉煌,而且早早就触碰到了现代科学的边缘区域,可是……要说他们已经摸到了核力量,这还是太玄乎了,在所有人的思维里,人类是从上个世纪才开始第一次接触到这个范畴,现在忽然蹦出个不知名堂的古国说他们在千年前就开始玩这个,这完全就是颠覆性的! 至少,我不信!! 鹞子哥出于兄妹之情,对张歆雅向来是近乎于脑残粉一样疯狂支持,有条件就举双手双脚赞成,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举手支持,掏空心思的琢磨了半天,忽然说:“别忙着否决二丫头,辐射这东西自然界也多得是,兴许他们是接触到了什么辐射性的矿物呢?” 这个说法就连张歆雅自己都摇头,那些辐射矿物的辐射量还不足以让人变成这个样子,有的干脆微乎其微,还没个手机辐射强呢,能让人成了这鸟样,辐射量恐怕都和核反应堆泄漏没区别了,这只能说明,对方已经开始掌握核力量了。 张歆雅想了想,觉得千年前如果真的冒出了这么个国家,那在整个地球上都是一股无敌的力量,甚至都不需要军队,只需要几个科学家捣鼓捣鼓,什么强汉盛唐,罗马波斯,全都得完蛋,这样的国家怎么可能默默无闻? 于是,她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自嘲一笑,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大可能了。 没寻求到什么答案,正当我们意兴阑珊,准备去破开墓门,直接进入墓室的时候,老白却忽然轻“咦”了一声,而后他指着畸形尸体说道:“这家伙衣摆下面好像压着什么呀!” 他有心想用手去触碰,又有些担心尸体上还有虫子,于是就从靴子里拔出短刀,用短刀去挑圆领袍的下摆。 尸体身上的这套衣服如今早已不成模样了,墓门打开的刹那,尸体腐败,水分和油脂在一瞬间蒸干,这些东西最后又一股脑儿的全附着在了衣服上,让衣服污浊不堪,老白用短刀刚刚挑起,就能看见上面汤汤水水淅淅沥沥的落下。 老白被熏得忍不住别过脸,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嘎嘣”一声,束缚在尸体腰间的躞蹀带因为拉扯力量忽然断开,散落的遍地都是,虽说污浊不堪,但我还是从那些零零碎碎里发现了玉带和犀角銙,这些东西都是尸体的身份象征,玉带、犀角銙,这是唐代三品官员才能用的东西,郭洵又是个太监,说明他当时的官位至少都到了内侍省少监的地步,如果不和高力士这位齐国公、骠骑大将军相比的话,他大概已经算是到了太监的巅峰。 片刻后,老白总算是从滚滚而来的尸臭中缓过了神,做的非常小心,生怕这具尸体又生出什么变故,小心翼翼的撩起下摆搭在尸体的肩膀上。 好在,郭洵是唐人,那个时候至少有了裤子,不像秦汉,下摆一撩,顶风尿三丈,方便是方便,但我们几人可没心情去观摩一个太监的身体结构,这倒是应了我们的内心诉求,郭洵的腿上至少还有一条破破烂烂的中裤,而在他腿间,赫然是一本书!! 这个发现让我们眼睛发亮!! 这本书是皮质的,虽说腐败了,但整体而言保存的还算可以,损失的内容不会太多!! 郭洵在整个事情里都扮演着非常重要的角色,如今虽然见到了他的尸体,可却生死成谜,愈发的让人看不清了,他死前随身携带的书,兴许会有什么答案,我们怎能不兴奋? 尸油和尸体上的水分浸润了这本书,以至于字迹看起来非常模糊。 老白用短刀将书挑了出来,“啪”的一下丢在地上,汁水四溅…… 观摩这样一本有味道的书绝对是痛苦的,可为了解心中谜团,我还是凑上去细细辨认起来。 书是打开着的,郭洵死前最后一刻,就在看这一页,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绝大多数都难以辨认了,我只看出了三个字,可仍旧在第一时间猜到内容是什么了,因为这上赫然是一句名言!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我神情很精彩,难道这句话就是郭洵死前内心的怒吼吗? 这句话是陈胜吴广大泽乡揭竿而起时的名言,放到现在,这俩人大概可以算是反抗的先驱者,很多二杆子都喜欢怒吼这句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可是放在古代,这种话就有点敏感了,至少那些帝王们不喜欢,二逼青年没事这么喊是会出问题的…… 除非,真的是有了不臣之心,那也就不用遮遮掩掩了! “这孙子到底想干嘛?” 老白吸了吸鼻子:“他是个太监啊,虽说身上就少了那么一丁点肉,但就因为这一点肉,他就当不了皇帝!!” 说此一顿,他急急催促道:“快,快翻下去,瞧瞧这孙子到底想干什么?!” …… 第308章 羊皮书 无须老白提醒,我已经用短刀将羊皮书翻转了过来,一页页的羊皮纸裁剪的大小均匀,一眼看过去,将近有百页之多,又用线缝起来,犹如古时的线装书一样,不过那些线头早已腐败,经我和老白挑来挑去折腾了半天,早已经不堪重负,“嘎嘣嘎嘣”几声,尽数断裂开来。 于是,我不得不将散落的羊皮纸按照顺序扒拉开。 第一页,看起来似书皮儿,上面写着三个字——异国志! 撇开那些现代科学知识,我自认为稀奇古怪的古书读的不少,身在这样的家庭,不去读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等于是把自己逼到了死胡同里,可是这本书的名字我却从未听说过,再加上上面的文字一看就不是唐代时期雕版印刷出来的,完全是手书,这就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本孤本,极有可能就是郭洵在远涉重洋时期自己写下的见闻录。 如此,价值更高! 这上面字体是很标准的正体字,就连顺子都能认得许多,虽然是些晦涩的古文,但总该比破译鲛人那如兽吼声一样怪异音节要容易的多,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完全不在话下,纷纷安静下来,凑成一圈扒拉着散落在地上的羊皮纸,就连老白这个大嘴巴都罕见的不吭声了。 如我所料,这本书开头的内容完全证实这就是郭洵自己写下的一本游记。 只是,看的越多,我们几个人的神色就越怪异。 怎么说呢,这本书最开始的部分并没有记录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很大一部分篇幅类似于郭洵的内心独白。 而这部分内容彻底颠覆了我印象中郭洵的形象。 郭洵此人,不见于史册,但无论是玄门,抑或是传说里,却留下了许多踪迹,单纯的从他的行为来看,这实在不是什么好鸟。 一个酷吏之子,他爸郭霸为了升迁,抓起屎就往嘴里塞,还品味的啧啧有声,狠得不像话,从这一点上,郭洵完全继承了他爸的风格,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大庭广众之下一跃而起,宽衣解带,挥刀自宫,玄宗皇帝怒叱他是登徒子,最后还是满足了他的意愿,想必也是被震惊到了,这个世界上那种对自己都狠的人,总该是会让他人肃然起敬一些的。 就这些事儿摆在桌案上,谁会说这是个好人。 可看他的内心独白,这反而像是个伟大的先驱者!! 其中,最典型的翻译成现代白话文大概是这样的。 “所谓盛世,不过是富足之人的盛世,却非广大百姓之盛世,历来都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我在中土世界生活一二十载,看到了万国来朝的盛况,也听见了百姓在统治下的哀鸣。 家父身死那一刻,我忽然醒悟,这里并非是我的桃源。 我要离开这里,世界很大,去寻一个济世的良方。 我听闻,在广袤的大海上有一座属于神仙的岛屿,或许我该去寻他们,求他们指点迷津。 于是,我开始早早的做准备,辞别家人,踏上了未知的旅途。” 老白念完这一段,抬头咧嘴一笑:“怎么样?伟大不伟大?” 我暗自摇了摇头,当初青竹和我说起这一段事情的时候,她告诉我,当年郭洵出海,是为家人祈福,他的父亲郭霸死的太诡异,让人不禁怀疑是厉鬼索命,毕竟一个酷吏,遇上这种事情好像也在情理之中,现在看来,郭洵出海的目的与这段说法有些出入,而是他个人的志向。 “懒得看他吹牛逼。” 老白冷笑,用短刀将一页羊皮纸扒拉到了我们面前:“你们看,这才是正文,上面提到了一个叫做氐人国的古国。” “海外三十六国之一!” 张歆雅惊呼,忙说道:“传说中,氐人国的人就是鱼尾人身,相传是上古神农氏的后裔!” 我听闻也是精神一震。 青竹曾经告诉我,传说中的许多地方都曾经存在过,比如海外的仙山仙岛,只不过,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玄乎罢了,都是些过去的古遗迹罢了,只不过不在人类的文字记载中而已,毕竟人类懂得用文字开始记录事情也不过才两三千年的时间,可人类却已经存在了几百万年的时间,这中间有太长太长的一片空白期,这段空白期内,究竟发生过什么?难道人类真的只是浑浑噩噩的吗? 我想,数百万年的时间,恐怕没有那么的平静! 海外三十六国正好就在这段空白期内,青竹也说,那些仙山仙岛,其实就和这些古国有关系,天盟过去探索过的几个地方早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因为距离现在太久,只剩下了传说,越传越玄乎,最后只能和神仙搭上了边,实际上远没这么夸张。 关于三十六国,我已经不止一次的见识与领教了,来之前青竹就说过,这个地方极有可能也是如此,最后竟然还真的应验了。 “氐人国……这就是郭洵找到的世外桃源?” 我暗自低语,轻声道:“传说中,氐人国的就是鱼尾人身,难道说咱们之前见到的那些鲛人,其实就是氐人国的遗老遗少?” “不是这样的……” 老白用短刀轻轻敲击着羊皮纸:“郭洵详细的说了这个古国的一切……” 我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过去的时间太漫长,即便是秦汉时期的许多事情现在都是模棱两可的,更不用说再往前追溯了,追本溯源本就是人类的天性,这种事情有魔力,如果真的想下去,想象空间就太大了,我在这里如老僧入定一样盘坐两三个月都未必能有答案,当下收心继续看羊皮纸上的内容。 整本书,有将近一多半的内容都在记录着和这个古国有关的事情。 这个氐人国,从容貌上来看,与我们现在的人一般无二!! 不过,这处海下之海的遗迹,并非是氐人国的旧址,氐人国的真正位置应该是一座大海上的岛屿!! 郭洵说的很清楚,这个氐人国很擅长驯养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并且用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为他们工作。 氐人国在水中发现了鲛人,并且驯化了鲛人,让这些鲛人捍卫他们的海疆。 除此之外,他们还驯养了一种奇特的猿猴,让这些猿猴来为他们耕种。 还有,这个氐人国并非是帝制,倒像是屋大维之前的古罗马,有元老院一样的存在,成员来自于民众,最终来决定整个国家的走向,这个制度让郭洵大为惊叹推崇,他觉得这才是人民的天堂,殊不知,古罗马正是结束了元老院才走向帝制,然后才迎来了最辉煌的时刻,在当时那种情形下,所谓的元老院制度,就是扯淡。 另外,这个国家在冶炼上也很有一套,因为有了猿猴来代替耕种,人力被解放了出来,所以其他科技上倒是很有一套,大力发展科技,结构有些类似于现代了…… 看完这些后,我大大松了口气,这事儿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玄乎,虽说这个所谓的氐人国科技发展的确实不错,但还没达到工业革命之前的水平,武器仍然是冷兵器,至少对我的内心冲击没有那么恐怖…… “呵,有意思……” 忽然间,张歆雅把一张羊皮纸推到了我们面前:“你们看这一段,有点意思,还以为他是什么先驱者呢,原来整个就是一个汉奸,兜了一个大圈子,总算说出了他的目的……” …… 第309章 天谴之民 老白是个挺深刻的狗头哲学家。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世上的道理,无论是什么,但凡经他那张嘴说出来,总能拿男女之间的那点破事做个类比。 用他的话说,这世上不是男人就是女人,而作为两个阵营的存在,要想摩擦出点什么火花,那是一门有讲究的学问,有钱无貌少几分情义,即便是美人在怀,只不过也是得了一个褒姒般的冰美人儿,而有貌无钱则终是一场镜花水月,短暂的热情后又什么都留不下,即便是这二者兼而有之,你还需一面爱情的金字招牌,这块招牌立的越早越好,如此,郎情妾意,死生契阔,便不在话下。 你瞧,郭洵虽然是个太监,却深谙此道,没来由的先把一面拯救天下万民的金子招牌立起来,至于自己躲在招牌后面谋取什么,也就变得名正言顺,冠冕堂皇了。 这番话惹得张歆雅大怒,斜视老白,冷笑说你倒是长了一副衣冠禽兽的好皮囊,没入真武祠之前小金库里也颇为充实,那张嘴就更不用说了,可老娘还是怎么看你都不爽,无时无刻不想着摁马桶里“哗啦啦”一下子冲走。 老白一看杀伤范围太广,立刻闭肛,不敢吭声。 我被他这番话说的不禁笑了起来,他这番话不敢说是什么金科玉律,这世上的人多了去了,一棍子全拍死总该是偏颇的,但用来形容郭洵倒是贴切的很,一个狂立牌坊的贱人形象跃然而出。 没错,他就是个小碧池! 枉我看了他的独白后,还真的动摇了那么一下下…… 这王八羔子在这个氐人国生活了数年,其目的只有一个——一步步往上爬,直到走入元老院,参与决策,最后引大军去攻当时的盛唐!! 他把这种行为称之为是解放,让广大的劳苦百姓从灾厄中挣脱出来! 只是,这究竟是解放,还是侵略?二鬼子还知道自己做的事儿祖宗不齿呢,他这已经完全到了恬不知耻的地步。 见过了这个地方以后,中土的一切全都被他给否则了。 甚至,包括骨血! 他觉得百姓在皇帝的统治下一言不发,这是奴性,说明种姓就有问题,最好的办法是,征服大唐之后,让中土的女子与氐人国男子婚配,进而诞生出优秀的子嗣后代。 这让我想到了华夏近百年前的至暗时刻,接连战败让民族自信息降落到了谷底,于是,一大帮文人跳出来说,因为我们的文化是落后的,需要废除汉字,学习罗马的拼音字,全民族都说鸟语,和祖宗一刀两断,如此才能强大。 这样的文人,一抓一箩筐,有些甚至还青史留名,他们的文章现在还被无数人观摩学习。 而郭洵的这个所谓救国救民的想法,还真就差那么一点点就成功,他在氐人国生活了很长很长,无数次的说起重洋之外的中土大唐,这个神秘古国对此很感兴趣,甚至派出了无数的探子潜入大唐,借此,他的地位自然是节节攀升。 如果不是后来一个名字音译过来叫做萨麦尔的人出现,完全可以预见,这个古国的军队最后可能真的会跨越重洋,来到大唐! 这场变故的出现,其实和这个古国的一些制度有密切关系! 这个氐人国内部的百姓,其实也不是百分之百平等的,也要分个三六九等,而最上流的,则是一些类似于汉代良家子一样的人,他们称之为是上等民。 上等民可从军,也可以统管那些被他们驯养的野兽、鲛人等。 这个上等民是怎么出现的?简而言之一句话——生来不凡!! 说白了,就是生的时候有异象的人!! 在大沽号上的时候,我们曾经见过许多阴山文,罗松源这些人就是成了阴山文的傀儡,李老头说过,阴山文就是一些生时有异象的人常穿的甲胄死后在特殊环境下滋生出来的。 这种生时有异象的人,百八十年都见不到一个,可是在这个氐人国却非常非常多,平均五个孩子里就会出现一个!! 我们在大沽号上见到那些阴山文后,极为惊讶,整个历史上这样的诡异甲胄都没出现过几回,这里为什么如此集中? 现在,有答案了。 郭洵将这种事情称之为是天馈,就是说这里是老天爷最亲近的地方,这些上等民肢体或多或少异于正常人,却偏偏极为强悍! “什么天馈,这就是天谴!!我们道家讲,一颗赤子之心利于修行,而人的形体也利于修行,这说明人的这种形体是受天亲近的! 所谓的生时异象,要嘛是前世未了结,要嘛是天眷,要嘛就是天谴。 生来畸形,这是天谴!” 我师父淡淡说道:“只不过,这个氐人国为什么会遭受天谴,那么多前世不太好的人转世都投到了这里?!想要弄清楚,恐怕得去阴司里去查!海外三十六国大都如此,似人又不似人,很是诡异,来历不明,玄门里也常常说,它们可能涉及到了巨大的秘密!” 我师父也仅是如此一说,没有说太多,估摸着就是真跑去阴司,也未必能弄清楚这些事儿。 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所有智慧物种的天性。 这个氐人国既然有了这种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规则,那就拦不住国家内部的竞争激烈。 但凡有点骨气的都会想,凭什么我一生下来就注定卑贱? 这个萨麦尔,正是这样的佼佼者! 他建立了一个民间组织,目的只有一个——我们下等民生时没有异样,那就后天造一个异象出来! 这样的组织注定在民间威望极高,成员极广! 他们什么都不干,到处追寻能让他们也有“异象”的力量…… “真是活的时间长,什么奇葩都能看到……” 鹞子哥一声长叹:“居然还有追求畸形,以畸形为美的国家,这……这不是病态的么?” 我笑着说任何病态都有滋生它的温床,比如裹脚,比如把脖子拉的跟长颈鹿一样,这不都是病态的审美观吗?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儿! 而这个萨麦尔,最后还真的成功了! 因为是下等民,萨麦尔本身没资格从军从政,他就是矿工而已,在挖掘矿石的时候,不慎掉进了一个洞窟里。 他发现整个洞窟绽放着黄金一样的光芒,那些宝石犹如神灵的恩赐,看起来是如此让人垂涎欲滴…… 或许是思维模式的不同,我不知道这主为什么看到宝石会想到神灵的恩赐,进而引发强烈的食欲…… 反正,这主真的掰下一小块发光的石头给吃了! 然后,他就经历了一场可怕的蜕变,把他折腾的犹如五内俱焚,脱皮、溢血,最后,他真的变成了一个怪胎,而且力大无穷!!! 郭洵在书中是如此描绘这个人的相貌的——一只眼睛在左额,一只眼睛在右颧骨,满脑袋肉瘤,看起来像一颗圆滚滚的苦瓜,满嘴就剩三颗大黄牙,却如虎牙一样尖锐,胳膊比一般人的大腿都粗,一拳头能打死上等民…… 这个萨麦尔变成一副罗刹模样后,立即将整个洞窟据为己有,同时把组织改名为神恩会,吸引了无数的人来求一颗神灵恩赐的石头,与此同时,他也进入了元老会,一时间风头无二,最后直接掌控了整个元老会,开展了一场全民吃石头的盛况,就连那些上等民也忍不住跑来凑热闹。 这个古国才多大?占据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岛屿,满打满算能过一万人就不错了,郭洵认为他们很发达,实际上我看他们的水平顶多就是明朝中后期的样子,只不过科技树点歪了,某一些方面格外发达,连我这个现代人都惊叹,实际上整体水平也就比唐朝先进六七百年而已,真去打大唐,估计就是万里送人头,陌刀队一上,一会儿就死的干干净净了,就这么一丁点儿人,那一矿洞的石头绝对是量大管饱的,给他们安排的明明白白。 最后的结果就是……所有人都吃!!! 灾难,也就是这个时候降临了。 他们的子民开始成片成片的死亡,最开始的时候,萨麦尔还用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这般类似的道理来解释,可是,当死亡比例达到九成的时候,任何说法都站不住脚了,而且,有些人也确实畸形了,却孱弱不堪,很快就死去…… 一个看起来还挺发达的国家,就这么被活生生的玩死了…… 老白俩手煽动着,语言已经形容不了他内心的震惊,试图用肢体语言来补充,结果补充半天连他自己都凌乱了,就憋出一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啊……” “散发着类似于金子一样的光芒……” 张歆雅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抬头道:“根据这上面对那种发光石头的描述,很像是硅镁铀矿啊,见鬼的,他们也太能作了,辐射下发生的异变有些往好的发展,有些是往坏的发展,显然,这个萨麦尔是个好运气的家伙,虽然丑陋不堪,但至少没死,而且肢体变得强大了,就跟核泄漏后出现的那些巨大的老鼠一样,可是,其他人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他们还真是被天谴了,运气最好的那个最先尝试,运气坏的在后面,跟排队枪毙没区别,这简直就是老天爷要灭亡他们……” “铀?好像这东西就是造核弹头的吧……” 鹞子哥道:“不过,你不是说这些放射性矿物一般接触没事儿么……” “可是他们给吃了,居然真的吃了……” 张歆雅神经质的重复呢喃着“吃了”,回过神来才说道:“正常来说,绝大多数放射性矿物辐射没有这么强,可如果吃了的话……那就是内照射了,两个概念……” 我不禁把目光投向郭洵的尸体,这孙子也吃了?! 想来是的!! 他对这个所谓的先进文明如此的推崇,怎么可能不吃呢?一定是上赶着求着人家给了他一颗铀矿石吃…… 这个变化是个缓慢的过程,我想,他带着这些问题去了大唐,回来以后才变成这个鸟样子的…… 老白轻声说道:“这么说来……郭洵后面的一系列行为,是在拯救这个氐人国?” 我漫不经心的翻着这本书最后的部分,看了片刻,说道:“还真他娘的是这样,而且,拯救的关键——就在杨贵妃身上!!” …… 第310章 玉骨尸 不可否认的一点是,走到这里后,我已经不仅仅是想要找到那颗唐代时期的地灵珠来安身保命了,更多的是一股浓浓的好奇心在牵引着我,让我恨不得把这里掀个天翻地覆,把那些藏在腌臜与黑暗中的秘密全都扯出来。 杨贵妃,这个用容颜打动了华夏数千年历史长河的传奇女子,无疑是这里藏下的众多秘密里最让人感兴趣的一点。 当我提到她名字的刹那,几颗大脑袋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凑了过来,差点将我从人圈里挤出去。 我无奈一叹,把老白那张几乎紧紧捱着我鬓角,甚至都挤压的有点变形的大脸推到一侧,这才继续观摩。 这上面说的清楚,杨贵妃极有可能就是氐人国故老相传的传说中的救世主。 这涉及到了他们的一处祖地,据说是氐人国在刀耕火种时期,他们的祖先钻在一个岩洞里画下的话。 这个岩洞被他们完整的保存了下来,称之为是祖地。 在达尔文说我们都是从猴子变成的之前,这地球上的每一个国家、每一个民族,都有自己的起源说,北欧人认为他们是奥丁大神用木头雕刻出来的,男人是梣树,女人是榆树,而我们则认为自己是泥土做成的,古希腊人倒是和我们不谋而合,只不过他们觉得自己是普罗米修斯和雅典娜用泥土捏的,而我们则认为自己是女娲娘娘捏出来的。 氐人国,也有这样的传说!!! 只不过它们的更扯淡……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一个美丽的女子在丰饶的土地上播种,到了秋天,地里就长出了一个个的人,有男人,也有女人…… 嗯,这就是氐人国的起源说。 一个女神在地上种出了他们的祖先,然后这里就成了他们的伊甸园。 智慧生灵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平日不烧香,临时抱佛脚。 当灾难降临,绝望弥漫在每一寸土地上的时候,人们在哀嚎中总喜欢抬眸仰望上苍,希冀有神灵来拯救他们。 氐人国也概莫能外。 当这个叫萨麦尔的伟大领袖给他们每人喂了一颗铀矿石后,子民一个个死去,生者变成了孱弱无力的怪胎,这个时候,他们终于停下来回头观望,希冀能从祖宗的经验里找到自己的救赎之路,于是他们来到了祖地,然后……他们忽然觉得,既然覆水难收,那索性就不收了,从头开始就好,再让女神种出几个人来…… 在此之前,这个孤悬海外的小国就已经派出无数探子前往大唐,杨贵妃他们自然是知道的,理所当然的就把杨贵妃当成了他们的女神。 准确的说,是让杨贵妃变成他们的女神。 这就有了后来的事情。 “这都是一群妄想狂吗?” 老白看完以后觉得实在是有点扯淡,撇撇嘴说道:“都是些神神叨叨的说法,让人大失所望,还以为他们回天有术呢,算了,咱还是赶紧去找尸体吧!” 随后,他见我师父一动不动,蹙眉看着这些羊皮纸,若有所思,便立即识趣儿的闭嘴了,顿了顿,凑上去询问我师父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我师父沉吟片刻,轻声说:“关于他们的来历……未必是假的!” “从地里种出来的?” 老白道:“这上面也说了,那是个岩洞里的岩画,什么样的人才会用这种方式进行记录?原始人!!说明那些岩画都是一群无知的原始人留下的,原始人的话您都信啊?他们看见什么都觉得是有神灵在安排……” “我关注的重点不在原始人上,而是把人从地里种出来这一点上。” 我师父淡淡说道:“如果他们的来历确实如此的话,那种出他们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什么女神,而是……一种极其厉害的邪物,如同旱魃一样,却非尸非鬼,是一种罕见的魔物!!” “如同戕魔?” 我立即询问,尸鬼妖魔,尸鬼易见,妖物难寻,而魔这种东西,都是在极其特殊的环境下由其他东西变来的,有时人都可以成了人魔,总之很罕见,迄今为止我只见过一个,最终被我分尸,以八门金锁墓镇杀,而那戕魔还是最低端的一种魔物,我师父说的这种,恐怕都已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在我们几人眼巴巴的注视下,我师父终于说道:“玉骨尸,由尸而来,实际上,却是一种魔!” 说此一顿,他似笑非笑的告诉我们,这世上的邪祟之物,若果真成了气候,一般而言阴司是不会多指手画脚的,毕竟对付起来可能代价很大,阴帅鬼王,十殿阎罗,也不是没有栽过跟头,所以只要不是碍着它们了,它们也不吭声,说白了就是柿子捡软的捏,这一点上人鬼都一样,可唯独有几种东西,无论多么厉害凶恶,阴司必杀之!! 玉骨尸,就在其中! 这种邪祟之物如其名,有尸身,可骨头却如玉髓一样,若拆解下来拿出去了,说不得一些山炮还真会将之当成羊脂美玉来收藏,懂行的人都知道,玉是通灵的,此物的骨骼与玉石一般,自然有其作用,能通阴阳!! “行内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我师父说道:“我身所在,即为幽冥,这句话就是说玉骨尸的,这种东西所在的地方,阴气大作,能把阳间变成冥土,顿时成为鬼神的乐园!” “哦,懂了懂了!!” 老白大笑:“阴司这帮杂碎,敢情如果放任这种东西的话,人家要和它们抢买卖啊,这是利益冲突呀,同行是冤家,难怪不死不休!!” 我师父摇了摇头,说这种邪物会捏泥壳,就是类似于纸人一样的魂囊,再把掠来的魂魄灌入其中,埋入土下,阴气滋养,数十年之后,泥人就会变成人,从地下爬出,邪性的很。 这些泥人没有人的躯壳,却有人的魂魄,又栖居在近似于阴间一样的环境里,这简直就是最佳的偷渡之地,那些阴司里不得往生的恶魂厉鬼,一旦从阴司里逃出来,必然会这些泥人的肚子再生为人…… 这便是老话里常说的老蚌生珠,恶鬼怀胎,准是坏胚! “明白了,敢情这个氐人国,其实就是一具玉骨尸折腾出来的!” 我点头道:“他们的祖先,正是这玉骨尸捏了泥人弄出来的怪物,而他们的后代,则都是从阴司里逃出来的恶魂厉鬼,难怪这个国家这么发达,衣食无忧,人口却这么少,这就不是一个正常的阳间国家,是这么回事吧?那事情好像就清楚了,一群阴司的偷渡客往生,自然是要受天谴的。” 我师父含笑点头,随即又说,从道理上来说是这么回事,但关于海外三十六国这些地方,可能还存在更深的隐情,这便不是我们现在所能探寻的了。 我也没去问那些,问了我师父也未必知道,而且身在这一行里,我太明白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索性话锋一转:“师父,那这个玉骨尸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第一具玉骨尸的出现已经无法追溯了,就像是旱魃、将臣等一样,与神话传说有关……” 我师父说道:“不过,行内也说过,这种东西本不是天成,只有人为或许可以培养出来,但太苛刻了。 从这一点上说,氐人国要培养一具玉骨尸也不是不可能,他们也确实是打的这个主意,绝非像老白说的,是神神叨叨的说法,他们可能有更加清楚的文献说明了自己的来历,郭洵终究是个外人,没办法接触到这些核心的信息。 氐人国既然盯上了杨贵妃,那说明杨贵妃是完全符合条件的,如无意外,她应当就是传说中的寅巳之人!” 张歆雅憋着满肚子的疑问听了这么半天,到现在终于忍不住了,忙询问:“老舅,什么是寅巳之人呀?” “寅、巳……” 无双自语:“难道是生辰八字吗?” 我师父笑了笑,却转而问我:“惊蛰,上回师父给你的那本《四柱八字》你可曾看过?”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四柱八字,这是一本研究命格的书,太晦涩了,乱七八糟,我看的头晕眼花,实在是看不大懂,已经被我定为没天赋的门类之一。 “没指望你能看懂。” 我师父见我如此,就安慰了我说,四柱八字这是道门命术的入门功课,山、医、命、卜、相这道门五术中,唯独属命术最为晦涩难懂,看起来是追寻因果之数,实际上是学究天道,非天赋异禀者不可学,我资质鲁钝,他也没指望我现在就能懂,等我日后道行高了,如能结七珠问鼎天官之位,那时或许便能看懂了…… 好吧,他素来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自然不会明白没指望比失望更扎心。 我深知这一点,捂着胸口默默点头。 “人之命数,源于天干地支,寅、巳,一属天干,一属地支,我说的寅巳,却并非指人的生辰,而是指天数!” 我师父如此说:“看不懂四柱八字没关系,但是,天干地支的本意,你总该懂吧?” 我知道,我要是再敢摇头,恐怕少不得一顿皮肉之苦了,学没学会是资质问题,学没学就是态度问题了,作为关门弟子,我要是态度有问题,即便是我师父这般超然的人也要七窍生烟了,当下连忙说道:“寅,是移、引的意思,指万物至此毕尽而起。” 说此一顿,我偷偷瞄了他一眼,见我师父还在看我,又飞快补充道:“所谓万物至此毕尽而起,意思就是天下万物至此,不得不起来反抗了,这是大凶的天数,指时逢乱世,生民揭竿而起!! 至于,巳,属火,为阴,与午相对,亦是凶相!” 我师父总算面色缓和了,稍稍点头道:“不错,这所谓寅巳之人,实则是天数所指之人,乱世中的飘萍,红颜祸水!” “老舅!难道你也相信红颜祸水这种屁话吗?” 张歆雅老大个不乐意:“男权社会,下命令的是君王,执行命令的群臣,全都是老爷们,结果一群老爷们被打趴下,立马就把一个女人揪出来背锅,这就是我理解的红颜祸水的意思,难道您也觉得女人才是祸根?” “我说的是天数……” 我师父无奈道:“所谓寅巳之人,便是此等命格,时值天下突起,风云变幻之际,于是被推上风口浪尖,与其作为无关,只是她的命数,所谓时也、命也,便是如此。” 说此一顿,我师父又说,也唯有寅巳之人的命格,才适合被培养成玉骨尸这等大凶,这等凶物,本身就是大乱之源,非命数有异不可成! 而要想培养成玉骨尸,要在寅巳之人生前就对其着手培养。 首先,要以珍珠粉养骨。 珍珠这种东西行内也叫阴髓,可以滋阴,所以女人用珍珠粉可以养颜,古人也常常用珍珠粉来保养尸体,一些长年累月用这东西的人死后极有可能不腐,这都是它的功效。 珍珠养骨,日久滋阴,如此,死后其骨才会如玉,吐纳阴气,这便是珍珠养骨的用处。 其次,还要以龙气养身。 龙气是地脉精华之气,龙气养身,一般人是受不住的,也唯有寅巳之人才能经受得起,如此,死后才能达到我身所在,即为幽冥的效果。 这些都是准备功课,只等寅巳之人身死之日,即可下葬,飘于极端的地理环境之上,以万人之煞养煞气,以天地之阴来养阴气,尸体百年生变,生出白毛,是为僵,百年之后,白毛褪尽,五百年后,方能小成,此时,墓土生香,再过五百年,其骨大成,睁眼之日,阴阳巨变!! 关于这一截,郭洵本身也是不明就里,他就是个听命办事的人,可经我师父这么一解释,一下子全明白了。 传言,杨贵妃有体味,郭洵为她做了香肌丸,使其不孕,而据我所知,这个香肌丸里,最大的一个成分,就是珍珠粉!! 还有地灵珠,地灵珠本身就是龙脉结穴成珠,他赠送地灵珠,就是为了温养对方的尸体。 完全可以说,从他潜伏到杨贵妃身边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在变着法儿的安排这件事情了,再加上杨贵妃是寅巳之人,天数所指,不管她是好人还是坏人,都无所谓,最终必然凶死…… 这些都是可以预见的!! “墓土生香……” 鹞子哥说道:“看来,当年氐人国潜入大唐的那些人里,有人叛变了,没有跟着这个古国一起下葬,甚至走漏了风声,因为关于杨贵妃的传说中,就有这一条。 现在在陕西那里有一座贵妃冢,据说那里的坟土曾经冒出白烟,所以坟头土被人称之为是‘贵妃粉’,可以让人变美,被人争相购买,这肯定是假的,杨贵妃都不在那座贵妃冢里,怎么可能会坟土生香? 这种变化,倒是暗合了玉骨尸形成过程中的一些变化,除了氐人国的自己人,谁会知道这些?” 我师父听后也是默默点头…… “看来,水王爷的真正目的,就是玉骨尸了。” 我说道:“先破阴人客栈,又擒鬼母,现在又盯上了玉骨尸,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家伙在下一盘大棋,其目的可能耸人听闻……” “无妨。” 我师父含笑道:“既然他们打了玉骨尸的主意,那此行就不是我们在单打独斗了。” “是极是极!!” 老白一经提醒,连连点头,不知为何,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看得我浑身发毛…… 然后我发现,不仅是他,所有人的眼睛都在我身上飘荡着,我忽然觉得很冷,不停的哆嗦着…… …… 第311章 主墓室 咔嚓! 清脆的断裂声在空旷的墓道中回荡着,鹞子哥一刀斩断锈迹斑驳的铁门上缠绕的锁链,这锁链在我们刚刚进来的时候还隐隐闪烁金属光泽,仅仅是我们观摩羊皮卷这一会的工夫,上面就膨胀起厚厚的锈迹,乍一眼望去,犹如一坨铁锈攀附在门栓上一样,鹞子哥的刀砍上去都不见有火花绽放,似切豆腐一样一剖两半,从里到外腐败的干干净净。 “吱呀”一声,鹞子哥奋力推开沉重的铁门,后面就是黑黢黢的墓室。 此前我们吃了太多亏,鹞子哥这时候分外谨慎,没有贸然进去,而是点燃一支火折子丢进墓室里,那一团光晕在无边的黑暗里显得渺小又脆弱,如狂风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熄灭,照亮之处空空荡荡,并不曾见有什么格外醒目的物件或者陈设,一时间难以判断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墓室。 鹞子哥在墓门口来回张望,眼巴巴的望着那盏火折子。 我则哭笑不得的看着手中一个皮筒子,能嗅到上面散发着淡淡的皮革味道,这味道自然不是皮桶子散发出来的,而是里面的通灵香!! 这香的用途就一个——与阴司沟通,请神上身! 鹞子哥本来建议用请神香的,老白唯恐不够霸道,请不出下面大佬,干脆就给我选了一个够味道的! 我内心自然是抗拒的,上回为了救张歆雅,从阴司请了黑八爷来劝走绾娘儿,谁知那黑八爷竟然和绾娘儿有一桩师徒缘分在内,最后差点没送走,给我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可我能说什么?说破大天也拗不过四个字——师命难违! 我师父的解释很简单,有那个不知根底的神秘风铃在,下面那些鬼王阴帅应该是奈何不得我的,上回黑八爷的事情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此事也唯有我能做,换了谁都不保险,即便是绾娘儿来请她师尊黑八爷都未必那么稳妥,请神容易送神难这话不是说着玩的!! 这回我可没有我师父的殄文传书了,那玩意没什么法力,就是一份人情债,跟书信没区别,有那东西才能请来要请的主,可惜上回闹的不算愉快,人情也全坏了,这回我再请神,完全就是随机性的,保不齐就请来了哪个凶神恶煞,我唯有在心里默默祈祷,哪怕是请来了衰神,接连仨月倒八辈子血霉也不千万不要请来黑八爷,那主和我结下梁子了,果真是他来了,我不死也得脱层皮。 “哎,别发愣了,你这又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怕什么呀,有风铃里那些狠角儿,谁敢鸠占鹊巢?” 老白推搡了我一下,待我稍稍回神,他就冲着墓室昂了昂下巴,道:“你说这地儿属于这座墓葬的哪个部分?” “我也就是那么一猜,你听听就成。” 我砸吧一下嘴,说道:“咱们华夏讲究一个事死如生,也就是说死后的排面儿不能比生前差,所以阴宅地宫都是以阳人的屋舍殿宇为模子建造的,只不过风水上有了一些改动,毕竟适合活人的未必适合死人。 这都是咱们老祖宗的讲究,氐人国不属于中土,此前我心里还真有点打摆子,怕两边儿的规矩不一样,不敢下结论,但看了郭洵的羊皮书以后有谱了,这个氐人国既然懂得培养玉骨尸,说明他们是明白阴阳之间这点事儿的,而墓葬这种东西吧,上合天道,下合阴阳,大讲究上不会差太多,他们既然在谋划着这么重要一个事儿,墓葬上就更不会打马虎眼,所以,他们的规矩和咱们老祖宗的规矩不会差太远。 正常人的宅子,迎客的是正门正殿,主人家用的是后院。 咱们走的这条路呢,这就是匠人留下的一条逃命的路,匠人在主人家的眼里也是奴仆,奴仆上不得厅堂,只能在后院儿里干活,所以,这条道八成是直接打到墓葬的后院里去了,主人家睡觉的地方,十之八九就是主墓室!” 老白眼睛一亮:“那你说,杨玉环有没有可能睡在这里面?” “这可就说不好了。” 我摇了摇头:“这么一座墓,寄托着一个古国最后的希望,除了他们的末代领导人,旁人也住不起! 所以,睡在这地儿的只能是两个人,要嘛就是那个叫做萨麦尔的人,郭洵的羊皮书里不是说的清楚嘛,这个人最后创建神恩会,一举把控了氐人国的元老会,成为实际意义上的独裁者,主墓室里他够格! 再一个,便是杨玉环了。 杨玉环吧……怎么说,终究是客,睡在招待客人的前厅里是有可能的,但这座墓葬里她又是个大头头,所有的事儿都是围着她来做的,所以,她睡在主墓室里也没错。 就是这么个事儿,单凭我一拍脑门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好了,都不要闲说了,打起点精神!” 鹞子哥回头看了我和老白一眼,提醒一声,伸手一带,握着短刀悄无声息的摸进了墓室。 我看了一眼火折子,火苗依旧顽强的跃动着,至少不会憋死人,当下紧紧跟了上去。 因为空气污浊,墓室内飘荡着一层淡淡的雾气,即便是撑着手电筒能见度也很低,一眼也难判断墓室的大小,正对墓门的位置空空荡荡,北边地上零零碎碎撒着不少残破陪葬器物,绝大多数都是金属质的,因为墓门不密封,在我们破开墓葬的刹那,这些东西立即腐败的不成样子了,没什么价值。 老白眼尖,竟然在一个破烂柜子下面掏出了几枚钱币,大小跟袁大头差不多,上面都是些稀奇古怪的花纹,应该是氐人国的货币,上面斑斑驳驳,有些地方是针眼大小的红斑,还有些地方则浮现出绿锈,红斑绿锈,这摆明是金币。 这行讲究一个见者有份,亲兄弟明算账,我当即就准备抢两枚入手耍耍,老白偷偷瞄了张歆雅一眼,嘴唇蠕动说了“安排”二字,我闻弦而知雅意,立即退后,默不作声。 “棺椁在这里。” 鹞子哥忽然开腔。 我抬头时已经看不见他人了,只能循声走去,最终在墓室南侧尽头寻到了他,地上是一滩的腌臜,夹杂着一些石灰,明显是停棺的地方,不过棺材已经全烂掉了,只剩下了一片黑乎乎的渣滓,鹞子哥说这是棺椁,实际我看腐败的残骸,顶多也就是一口薄皮棺材,谈不上内棺外椁,鹞子哥是此道高手不假,但他研究的是如何破开墓葬机关取财货,别的未必有我在行,墓中的棺材如果腐败成残骸,棺和椁的崩倒方式是不一样的,棺是向里塌,椁是向外塌,所以棺椁塌陷地上留下的残骸是开花状的,而单纯的棺材则相对集中一些。 用不用棺椁,这只是细节,但从某一方面来说,它更是死者身份的一种证明。 张歆雅不知何时凑了过来,忽然问道:“惊蛰,你刚不是和老白说墓门后十之八九就是主墓室嘛,这规格,不像是主墓室呀……” “这你就不懂了。” 我笑道:“主墓室不一定只是一间,有的主墓室就像是套房一样,单一个主墓室就要分为好几部分的,你下墓少,不知道也正常,不信你问问鹞子哥,他肯定见过这种主墓室,要我看,这确实是主墓室无疑了,但看死人睡得地方,只用棺,不用椁,应该是一个侧室。” 鹞子哥捂着鼻子蹲下来,用短刀挑拨着腐烂的棺材,这种腐烂的棺材其实挺凶险的,下面可能会形成一些相对封闭的地方,积聚有恶气,撩拨这种地方,最好是屏住呼吸。 一块块残骸被挑开,很快,下面压着的尸骨浮现在我们眼前。 这只是一具没有皮肉的枯骨,手骨落在胸骨上,看样子死时应该是双手放在胸前的。 “是侧室。” 鹞子哥终于给出了回应,起身才放下捂着鼻子的手,说道:“二丫头,你看,这就是一具女尸,男人和女人活着的时候好辨认,真成了一把烂骨头反而不太好辨认,我也懂得不是很多,只能看体型,正常来说男性尸骨上面比下面宽,女性尸骨则下面比上面宽……” “所以……” 张歆雅迟疑了一下,问道:“这是墓主人的老婆?” “算不上老婆!” 我说道:“似这种庭院类型的墓葬,不仅有前厅后院,还有耳室,耳室里葬的可能是子孙,也可能是其他对墓主人很重要的人,妻妾应该是在耳室的,而主墓室分出了侧室,这是给贴身婢女的,就在墓主人身旁睡着,分一个小屋,置一口小棺,随时听候使唤。” 张歆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大概是觉得这些东西太繁琐,听得头疼,索性直入主题:“可是……这个墓室里没有门户啊,我刚刚摸索了一圈,四周全都是黑钢,破不开,难不成咱们又遇到之前那种隐形门了?这回咱们可没另外一把钥匙了……” 此言一出,鹞子哥也随之应和,他们都注意到了这一点,虽然有薄雾障目,一眼看不见墓室的全貌,但实际走一圈还是能有个大概的估量,这墓室四四方方,除了一扇墓门,四周全都是黑钢打造的铜墙铁壁,根本就没有通向主墓室的门户!! 我想了想,就说:“不大可能,这些殡葬的规矩并不是穷讲究,暗合道理的,主墓室和侧室之间不会上锁,上了锁就是主仆不和,是主子在防着仆人,在这等极阴的地方,主仆不和会出大问题,咱们眼前这具女人的尸骨也不会就剩下一把枯骨,只怕早就诈尸了,而且会想方设法翻越到主墓室里吃掉主人。” 说完,我看了一下这具棺材的残骸,一头宽,一头窄,宽的是头,头对的地方,应该就是墓主人的位置,于是上前轻轻拍了一下墙壁,在附近轻轻摸索起来。 不多时,我脸上露出了笑容。 如我所料,这里不会上锁,也不是什么铜墙铁壁,完全格局,在墙上有一个刚好能伸进手指头的洞,我试着将自己的食指伸了进去,里面竟然是空的,在最下方有个稍稍凸起的地方,向下一摁,“咔嚓”一声,那地方完全陷了进去。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自四周黑钢墙体里发出! 张歆雅顿时惊为天人:“这……你是怎么知道这地方有机关的?墙上那个暗洞很隐蔽啊,四周又有雾气,根本看不清。” “经验!” 我拍了拍自个儿的脑袋:“师父不是说了嘛,虽说不了解氐人国,但我还有礼官几千年的经验在,你瞧瞧这个墓室的形制,死者的棺椁规格,大致就知道了她的身份,就是墓主人的丫头呗,而一般来说,似这种有侧室给丫头住的墓室里,丫头头对着墓主人的地方,墙上必定会留一个小孔,这是给他们说悄悄话的,为了方便支使丫头,这里没墓门,只有这么一个说话的小孔,门户的机关一定是在这里面的!” 说话之间,前方的墙壁动了。 一扇四四方方的墓门从墙体上浮现出来,一点点的朝着我们推进,不多时便停下了,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鹞子哥眼疾手快,立即将一枚火折子丢了进去,“噗”的一下,火折子灭掉了。 “完全密封的墓室!” 他一张脸黑了起来,叹息道:“看来,只能等通通气了……” 此时,众人已经纷纷聚拢过来,眼睁睁的看着鹞子哥把一个又一个的火折子丢进墓室里,足足等候了将近一个钟头,火折子终于不再熄灭。 “差不多了。” 我站起身来,扭动了一下肩膀,道:“走吧,咱们去见见墓主人吧,瞧瞧这位究竟是贵妃娘娘,还是那个畸形怪胎!” 第312章 枋子棺 在我所知所见的诸多墓葬中,单论密封性,眼下这座墓葬大概是首屈一指的了。 有人说,这方面的技术当属古埃及人为最,他们的金字塔是个奇迹,难以复制。 可若要我这个礼官来说,那等技术还真不咋地,无论是炮制木乃伊,还是利用杠杆原理将巨大的石块吊起,都是老祖宗们玩烂了的招数,不过华夏人是内敛的,讲究一个财不外露,墓葬大都藏着掖着,不像金字塔那么张扬,那么大一个石头疙瘩矗立在那里,仿佛一个娇柔孱弱的妹子穿着清凉站在一帮彪形大汉中搔首弄姿,岂不是勾引的满世界的盗墓贼嗷嗷直叫唤?果真说起来,他们唯一出彩的地方也就在于那层出不穷、防不胜防的黑巫术了,譬如那座最负盛名胡夫金字塔,但凡登顶的人,最后无一不是仓皇滚落下来,一命呜呼。 兴许是因为职业的原因,我一直偏执的认为,华夏是个称雄世界将近二十个世纪的国度,绝大多数技术在当时来说都是最璀璨的,没有之一,包括墓葬的密封技术。 似始皇陵,哪怕是现代人都无法在相对安全的情况下进行挖掘,又或者似唐高宗和武则天沉睡的乾陵,墓葬坚固的拿炸弹都炸不开,这些都可以说是墓葬密封技术的佼佼者。 始皇陵的内幕我知道的不多,那座墓葬礼官确实参与设计了,但参与的那位老祖宗去陪始皇帝了,没有留下什么记载,我不敢拍着胸脯说什么,但是乾陵的整体结构我是知道的,甚至,设计那座墓葬的老祖宗留下的结构草图现在还在我家里放着呢,我门儿清,眼下这座墓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密封技术确实超越了乾陵,百分之九十的材料都是超强度的黑钢,越往里面走,密封就越好,哪怕是打开主墓室将近一个钟头,可当我们真正钻进里面的时候,还是感觉一阵阵胸闷气短…… 这说明,这座墓葬近千年来几乎是完全保持真空状态的!! 然而,当我们经过短暂的不适,借着手电筒的光芒看清这墓室里的情况后,此前的那点震惊立即被掩埋、溃散的无影无踪。 无他,只因我们看见了更有冲击力的一幕!! 墓室里没有预料之中的阴森之气,也没有什么豪奢器物,甚至……连一口棺椁都没有!! 我眼前之所见,郁郁葱葱,无数枝条自头顶垂落下来,彷似走进了一片原始密林当中。 准确的说,这个主墓室里面,只有一棵树!! 偏偏,这棵树是如此的巨大,主干似一条怒龙,直径只怕都要超过十米,按说这等粗细的树木,高度只怕都不可估量了,偏偏它只有几米的高度,枝干顶到墓顶后便不再生长,无数手臂粗细的纸条自树冠顶部炸开花,最终又垂落下来,中间枝枝叉叉分散开来,最终将整个墓室都占据、包裹。 当我们踏入墓室的刹那,便直接身处这棵巨树的包裹之中。 老白素来自诩见多识广,此刻却嘴巴大张着,神情犹如活见鬼了一样,一直毫不停歇的喃喃自语着:“我的天……这……这还叫墓吗?” “闻所未闻……” 鹞子哥亦是长吁一怄气,回过神来后,轻轻推搡了我一下,询问道:“惊蛰,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我下墓虽然多,但这种稀奇古怪的事情却从未见过!!明明是主墓室,却没一口棺材,连个死人都没有,单单就是一颗稀奇古怪的树!” 相比于他们,我受到的惊吓就没那么大了,家里都是些老祖宗留下的手札,里面收录记载的墓葬不知几何,稀奇古怪的更是数不胜数,虽然没见过,听得多了也能提高一些免疫力…… 好在,记忆中众多稀奇古怪的墓葬里,确实有那么几样能和眼前这一幕搭上点关系。 略一思索,我说道:“以前一些偏远荒凉之地,总有一些怪诞不羁的民俗,倒也不是完全胡搞,有那么几分讲究的。譬如,剖树为棺,大概就是人死之后寻一颗极粗的树木,将树干内部剖空,然后把死者安置进去。 虽然同样都带着一个树字,但这种葬法和树葬完全是天壤之别,树葬是把人的骨灰埋在树下,完全是两码事。 据我所知,这种葬法多出现在一些地理格局十分险恶的地方,这些地方水土不养人,反而伤人,用阴阳家的说法来讲就是五行失衡,土气过重,所以人死之后,不能入土为安,剖树为棺,也是利用了五行生克之术,树木克土,所以土气无法侵蚀树木,人躺在里面才能安睡!!”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颗巨树就是棺材?” 鹞子哥询问,见我点头,又道:“可是,你说的那种剖树为棺,是为了克制土气,眼前这又是为了什么?” “当然也是为了克制土气。” 我忍不住笑道:“老人们总是喜欢骂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现在科技发达了,人倒是真的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了,只是,天虽高却能企及,甚至飞跃出去,地厚不如天高,人类却只是挖掘了个皮毛,与这承载一切的大地相比,海水虽深,也不过是大地上的一个大水泡子,所以,即便是在这样险恶的地方里,地气仍旧是无处不在的。 玉骨尸这么邪门的东西,实在是有干天和,必定是要天诛地灭的,躲在这地方,天诛不到它,地却能灭了它,我想,大概是担心受到地气的影响,所以氐人国才用了如此古怪的殡葬之法,就是为了镇住地气,这相当于是一根定海神针呀!” 老白忙趁机插嘴问了一句:“所以,在这里的就是杨贵妃?” “还是那句话,不好说!” 我说道:“笋头墓本身不大,有这么一颗参天巨树矗立在这里,绝对能镇得住场子,杨贵妃已经不必继续躲在树中了,只要是这座墓葬中,哪里她都能安稳……” 我见他还想问,连连摆手,示意多的我也说不清了,能说出这些完全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起点就高,历代礼官的经验全都在我脑子里装着,回头便能看见华夏几千年的殡葬过往,循着这些经验,无论是什么总能说出个一二,但往深了说,那就是故意为难我了。 这时,我师父忽然动了,此前他一直站在墓室门口来回观望,一言不发,只是听我说,如今忽然有了动作,竟然是直奔树干而去,吓了我一跳,这树太古怪了,别说是见过,听都没听说过,谁知道会不会有危险,可不等我出言提醒,他已然走到了那树干前,伸手在树干上轻轻拍了拍。 声音很闷,听不出究竟。 随即,他围绕着树干仔仔细细的检查许久,这才回头说道:“没有任何剖开的痕迹。” 老白嘀咕说是不是做的太完美,我师父没看出来?这座古墓里的种种迹象都显示,这个氐人国很擅长无缝拼接这种事儿,在这方面我师父就不是行家里手了,高手也没有全会的既能,就推搡着我让我上去瞧瞧,好歹我这双手是练了童子功的…… 他话未说完,我师父忽然沉缓而有力的说了三个字:“枋子棺!” 枋子棺? 从未听说这种剖树为棺的葬法有这么个叫法,我立即明白过来,我师父应该是在说这株树,眼看他在树冠下良久没有任何危险,我忙跟了过去,伸手轻轻摩挲着树干,果然上面没有任何人工痕迹,于是就问我师父,枋子,难道就是这种树的名字吗? 我师父摇了摇头,道:“树名叫做若木,它的枝条可以做棺,所以,枝条又叫枋子,枋子本身就是棺材的意思,出于顺口,大家干脆就叫枋子棺了。” “师父,您确定是若木之枝吗?” 我神情古怪,轻声道:“难道这个世界上还真的有若木?” 用时髦一点的话来说,我是我师父的脑残粉,对他说的话素来都是深信不疑的,可这回实在是……不敢相信! 兴许若木绝大多数人没听过,但扶桑树想必十之八九的华夏人都是听说过的,传说中的东方神树,上面栖居着羲和和帝俊的十个孩子,也就是三足金乌,最后被后羿“biubiu”的全给射了,这便是后羿射日的故事了,小孩子都能说得头头是道的故事。 若木,正是和扶桑一般,都是世间一等一的神树,扶桑在东海,传言是羲和驭日的起点,也就是太阳升起的地方,而若木则在西,是太阳落下的地方!! 对于我的问题,我师父只是问了我一句,你曾经相信鬼神的存在吗? 然后,我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神话传说,皆有出处。” 我师父轻叹:“古人对于一些格外庞大的东西、或者是难以理解的力量,都会充满敬畏,冠之以神圣之名,一代代的传下来,早已经传的玄之又玄,实际上这些东西本来没有那么夸张的。若木这种东西现在仍然还有,我师父当年云游天下,在昆仑曾经见过一株若木,高百米,生长在终年不见光的峡谷里,他曾经和我说起此事,详细描述了当时的情况,还说,若木的纸条极其粗大,里面的结构如同竹子一样,是空的,有时也会贮存着水分,当地人发现这种东西不仅树干内部是空的,就连枝条也是一样的结构,一节大小正好装一个人,于是就将之晒干做成了棺材,乍一眼看去犹如一个巨大的竹筒一般,并且将这种棺材称之为枋子棺。 实际上,若木也就是一株比较灵粹一点的树而已,极其稀少,并没有什么神乎其神的神力,如果一定要说独特,那就是生命力非常强,枝条砍下来,只要不见光、不晒干,栽种在地上就会生根发芽,可惜长得比较慢罢了,咱们所见这株树,应该就是以若木枝条装殓死者后没有晒干,放置在墓室中,历经千年时光,这才长成这副模样的。” 哐啷! 一声剑吟,我师父拔出古剑,冷笑说既然不确定棺中是谁,那便劈开看看,语落一剑在树干上扫过。 他这把古剑是清微道祖器,不知传承多少年,但锋利程度比之百辟刀不遑多让,在他手中更是发挥出了应有的威力,一剑扫过去,“咔嚓”一声,粗大的树干上便被劈开一条巨大的裂痕,有淡绿色的液体“咕嘟咕嘟”从里面冒了出来,一时间腥气扑鼻! “我的天……” 鹞子哥捂着鼻子稍稍后撤了一些,失声道:“这是泡了湿尸的臭水呀,水色发绿,里面的东西十有八九尸变了!” 我师父再未出手,微微眯着眼睛看着树干上涌出的绿水,忽然说道:“不是杨贵妃,她下葬已逾千年,早已大成,玉骨尸成了气候,褪尽邪性,断不会如此,树中的是那个萨麦尔!” 说此一顿,他厉声喝道:“惊蛰,快去寻墓门,我们离开这里,迟则有变!” …… 第313章 出路 咔嚓,咔嚓! 两道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苍劲有力的树干被撕裂,两道足有一指宽的裂痕在上面浮现出来,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 这一切都发生在弹指刹那,几乎就在我师父开口嘱咐时发生。 更多的绿色液体从树干中“咕嘟嘟”的涌出来,到后面几乎呈现出了一种喷射状。 一时间,这里腥气扑鼻。 这味道不像是水腥气,也不像是湿尸的气味,反倒是类似于一些死鱼烂虾的腥气,水色看起来绿油油的,与卤水相差不多,实际却并非是什么卤水,滚落下来后,“滋滋”腾起大片的白烟,倒像是把硫酸泼在了可腐蚀的材料上,眨眼间水分蒸的干干净净,只余下一团如沥青一样黑色污痕,明显含着剧毒。 卤水邪,而这东西,完全就是毒!! 鹞子哥沉声提醒我们不要去触碰,所谓湿尸,多是那种皮肉还保持着一些弹性,骨关节尚且能活动的尸骨,用科学一点的观点来阐述,这种尸体是因为墓葬保存条件得当而形成的,用我们玄门的话说,其实就是人死那一口气断的不得当形成的,湿尸算不上怨尸,甚至十之八九都不会尸变,但这种尸体却有一个特点——就是毒! 明明身体的情况很适合微生物、细菌等东西生存,却偏偏没有微生物,于是,所有不干净的东西都一股脑儿的全都汇聚在了表皮上,这就是为什么湿尸皮肤上多会有一些小颗粒,或者是散在的结节,也就是我们常常说的皮疹,只要是个经验富足的人,遇见湿尸,都不会冒冒失失的去伸手摸,如果没带着胶皮手套的话,湿尸身上的陪葬器物都得用工具去取,我听说摸金校尉有一样神器叫做探宝钳,模样大概和现在手术用的止血钳差不多,但却更加纤细,而且锻造手艺极其独特,无论何时摸上去都光滑细腻,犹如抹了润滑油一样,这种钳子就是用来夹出湿尸身上犄角旮旯里藏着的那些陪葬器物,比如说口含钱,或者是屁塞珠等…… 基于这种种状况,水泡湿尸,毒的便不是湿尸,而是水,水色发绿,与湿尸表皮所沾染的毒性有关,据鹞子哥所说,这种水不仅有绿色,还有红褐色的,就跟暖气管子里放出来的脏水一样。 湿尸一般不会尸变,果真尸变了就不一般,远比墓中的其他大粽子要厉害的多,就跟老实人一般不发火,一旦发火就敢整死你一样,湿尸有变很是有些稀奇古怪的能力,难以预料,邪门儿到了极点,可以算是邪尸之最!! 眼看鹞子哥和我师父如临大敌,一左一右的戒备在树干之前,我不敢耽搁,喊上无双、张歆雅、老白三人匆匆忙忙离开去寻找离开这里的墓门,至于顺子,早早就寻了一个地方躲了起来,兴许是傻人有傻福的原因,海帮比他有本事的人精明人多了去了,全都死在了这片绝地里,就连李老头都折了进去,唯独他一直好端端的。 氐人国最擅长无缝衔接的技术,这方面甚至都快要超过现代了,以此来保证整个密室的密封性,我不指望主墓室的墓门能有多显眼,只相信自己的判断! 对于阳宅来说,中堂指厅堂,旧时人们迎来送往,但凡有个贵客登门,都喜欢迎入中堂,以示重视,可对于阴宅来说,中堂就是主墓室。 中堂之门,须得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自然得开在正中,我估摸着这扇墓门不会小,位置应该就在正对我们进来的地方,所以我几乎是直奔那里去的。 巨树的枝叶垂落下来,地上也有根茎凸起蔓延,将整个墓室填充的满满当当,以至于墓墙之上都爬满了枝叶,就像是爬山虎一样,将整个墓墙都遮挡住了。 “劈开这些!” 我大喝一声,招呼老白他们一起动手,天官刃早已被唤醒,我手执百辟刀上前,抓住一把枝叶就准备将之割断,不曾想这些枝叶竟然是如此坚韧,一刀下去,手上捋下一把叶子,可那些纸条却无论如何都割不断。 于是,我干脆挥刀砍去,“刷啦”一声,这才扫断一大片。 张歆雅他们见此,纷纷有样学样,退开一些挥刀劈砍。 众人拾柴火焰高,四人一齐动手,眨眼间,这里的枝叶纷纷被砍断,露出了下面乌黑发亮的黑钢墓墙。 “哈,天助我也!!” 老白忽然大笑一声:“墓门就在这里,龟孙子的,居然裂开了!” 我跑过去扒拉开他一些枝叶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墓门竟然裂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这道墓门仍旧是黑钢锻造的,用的也是那种无缝衔接的技术,非常坚固,我们用炸弹都不可能炸开,可终究却拗不过水磨工夫,这株巨树太大了,漫长的时光里不停的生长,主墓室已然成了控制它的牢笼,那些根茎藤蔓生长到这里后,日积月累的徐徐推进,即便是强度再高的材料也顶不住,墓门正是如此被掀开的。 这便是典型的自毁长城了。 我心头大喜,手电顺着门缝照去,同时一颗脑袋探了进去,瞧见后面空空荡荡的,但看起来十分规整,隐约似乎有假山之流的布置,从风水上来看也算是点睛之笔。 我知道,这应该是庭院了。 这等模仿阳宅结构而做的阴宅里基本都会有这样的一个场所,大小不好说,作用相当于是一个交通枢纽,修建墓葬的时候,最初是券外墙和墓顶,然后就是修建这个地方,再从这个地方往四周修,所以,只要越过这道墓门,我们的选择机会就大了,想去哪就去哪。 我眼看庭院里似乎没有什么额外的机关布置,心下就踏实了下来,侧着身子就准备从墓门掀开的缝隙里转过去,却忽然感觉有人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 我以为是老白在拍我,便没好气的说道:“你急个毛线,等老子先过去的!” “你一个人在那嘀嘀咕咕什么呢?” 张歆雅忽然说道:“你快点的,我老舅那边情况好像不太对劲。” 听声音,她离我有一段距离呢!! 想来,在找到墓门后,他们应该去瞧我师父那里的情况了。 那么……是谁在拍我? 我心里突突,当即就想要抽身撤回来,却觉得脖子上凉凉的,有个滑不溜秋的东西正在我脖子上游离着,彷似一条蛇一样。 “有东西!” 我大叫一声,下意识的伸手就想要拽住这东西,却忘了自己偌大个头颅此刻正挤在门缝里呢,侧着身子,根本不方便活动,稍稍一挣扎,非但无济于事,反倒是刺激到了这东西,我只觉脖子上那玩意陡然加快,缠绕着我的脖子,并且在飞快收紧,冷冰冰的东西“刷拉拉”的扫过我的下巴,虽然看不见,但是那等触觉和声音告诉我……那是树叶! 这株巨树有问题!!! 我早已尝试着从门缝里退出来,结果慌乱之下,反倒是卡住了自己,任何挣扎都成了徒劳,只觉缠绕着脖子的枝条越收越紧,几乎要勒进肉里,呼吸也变得困难了起来,双目发胀,仿佛两颗眼珠子都要炸裂喷射出去! 随即,缠绕着我脖子的枝条猛然向后一拉,沛然力量传来,倒是直接把我从门缝里拽了出去,只不过这等暴力下,那感觉实在是不美好,脸颊两侧被刮擦的火辣辣的,耳朵都没了知觉,我也顾不上去摸摸一双耳朵还在不在,是不是被挂掉了,反手一刀朝身后割去,却扑了个空,因为这枝条将我拽出来后,我已经被拖倒在地,正被飞快拖行着…… 然后……我看见墓顶之上,那些藤蔓正在狂舞,犹如无数的触手一样…… 整株巨树都狂暴了…… …… 第314章 鬽尸 整个墓室里呼天抢地声接连不绝。 巨树发难完全是始料未及的,毕竟我那位不曾谋面的始祖曾经亲眼见过若木,并且明言所谓神木不过是以讹传讹,并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力,我们谁都不曾留个心眼,一时间纷纷中招。 张歆雅四肢都被来自于四面八方的藤蔓束缚,几乎被扯成了一个“大”字,眼看是要被生裂,关键时刻,眼中浮现出两个瞳孔,绾娘儿出现了,一时间艰难挣扎,直接与那些藤蔓角力。 无双此刻也陷入了僵局,数不清的枝条将他团团包围起来,一个个枝条蠕动着,像是攻击性极强的响尾蛇,时不时的抓住时机闪电般激射而出,他反应再快,也架不住数量如此庞大的包围,时不时的中招,身上立即就被刺出血洞,眨眼间身上就已经血迹斑驳了…… 至于老白……他已经被直接倒掉起来了。 脖子上的枝条越收越紧,正拖着我遍地游走,这些枝条又细又坚韧,估摸着我脖颈上的皮肉早就被勒破了,此刻火辣辣的疼,被从缝隙里揪出来后,我第一时间就尝试着反手抓住脖子后面的枝条,但拖行速度太快,屡屡不能成功,眼看着呼吸越来越困难,就连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周围的一切都带上了重影儿,我知道,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于是不再挣扎做徒劳的反抗,一手死死握住勒着脖颈的枝条,一边积蓄着力量,只等体力稍稍缓过来的时候,双腿猛地在地上一蹬,恰似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的刹那,立即翻过了身子,趴在地上被拖行着,微微仰起头后,总算看清了拉扯自己的枝条位置。 一共有两条…… 当即,我奋起最后的力量,挥舞另一只手中的百辟刀向前斩去,“咔嚓”一声,两道枝条应声二段,我因为惯性又向前飘出一截儿,这才堪堪停下,束缚在脖颈上的那些枝条纷纷散落开来,我捂着脖子连连咳嗽,鼻涕眼泪横流。 哗啦啦! 几道枝条再次朝我袭来。 我不敢有丝毫的停顿等待,喉间压迫出如野兽一样的低吼,冲上去左劈右砍,将这些枝条纷纷斩断。 树干位置,在我被拖行之际,早已裂开了。 方才因为角度的问题,我看不见那里的情况,此刻却尽收眼底。 粗壮的树干中心位置已经彻底崩裂开来,四周尽是一些木屑碎片,大片的绿色尸水流淌的到处都是,一具尸体安安静静的躺在地上,不用说,那便是氐人国末日时的独裁者萨麦尔了。 这主的尸体是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湿尸,死去千年,尸体不见有分毫脱水的样子,躺在那里犹如一尊巨人,身高恐怕与一些篮球巨星有的一拼,整个人都封在一层严严实实的灰白色硬壳当中。 那是尸蜡,并非是什么尸体处理手段,当尸体长期停留在水中,或者埋在潮湿不通风的地方,腐败进度就会变慢,过上几个月的时间,皮下的脂肪就会分解成脂肪酸和甘油,再经过一些其他的变化,最终就会形成这样一层蜡质的东西,渐渐在体表析出,只是,寻常尸体顶多是局部析出部分尸蜡,似这种全身都是尸蜡的就少见了,而且还是如此厚厚一层,把一个人全包裹了起来,就跟密封在蜜蜡里的虫子一般,却也不知道这萨麦尔之前到底有多胖,加上那远超常人的身高,恍惚之间我都能想象到一座巨型肉山。 不过,此刻尸体外面的尸蜡却在一点点的冰裂。 在他头部位置,隐约能见两点幽幽绿光明灭不定,一点绿光在额头,一点绿光在面部位置,联系着郭洵形容这萨麦尔的尊容,我立即知晓那便是他的一双眼睛。 伴随着眼中那绿油油的光芒闪烁,墓室中的枝条在狂舞,这二者之间竟然有种神奇的节奏感。 正是这萨麦尔的尸体在控制这株巨树! 我师父和鹞子哥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知道萨麦尔的尸体才是关键,寸步不离,一左一右死死戒备着。 “鬽!!这是鬽尸!!” 我大喝一声,一边对付着源源不绝的枝条,一边却朝我师父那边靠了去! 鬽尸,这种东西已经不仅仅是寻常意义上的邪尸了!! 当年的建宁府,也就是现在咱们说的福建省北部地区,曾经就出现过这么一个东西,时间大概是在宋朝,一个红杏出墙的妇人被丈夫捉住以后,反手杀了丈夫,在男尊女卑的社会里,这已经是极大的罪名了,妇人将丈夫丢在家中,匆匆逃了出去,结果跑出去根本没活路,和情夫一商量,二人又悄悄折返了回去,发现官府竟然没发现这件事,而后便踏踏实实的回了家,结果一看,死去的丈夫竟然没有丝毫腐烂的迹象…… 那情夫就说,此人含冤而死,必定死不瞑目,尸身不腐就是最好的证明,恐怕不能入土为安,否则反生祸患,他倒是知道一个法子,能对付这种要闹邪的东西。 于是,这二人就把此人直接分尸了,塞入了一些罐子里,并且直接腌渍了起来。 那人说了,这盐是破邪的好东西。 可不就后,这二人就变成了干尸,而建宁府也多了一个祸害,人们说那是一个古旧器物时间久了变成的妖怪,专门附身在人的身上吸血,并且把这个妖怪称之为是鬽! 实际上,所谓的鬽,就是那个妇人的丈夫尸身与罐子融合在了一起!! 那妇人回家的时候,丈夫其实就已经尸变了,形成了一种非常古怪的邪尸,据说这种邪尸是临死前咽下的最后一口气没憋在胸口,而是憋在小腹中形成的,是一种几率问题,千万人里找不出一个,处理这种邪尸最好的办法就是在成气候之前,一把火烧掉,那妇人回家的时候烧掉尸体其实就是最好的选择,装进罐子里就大错特错了,因为这种邪尸会和器物结合,入棺棺材就成了邪棺,入了罐子,罐子就成了邪物,极为难缠。 明显,这萨麦尔就是成了鬽尸,尸体被撞在枋子棺里,这株树可不就与他结合在了一起? 再加上岁月的酝酿和熏陶,只怕等这鬽尸破壳而出的时候,情况就愈发的凶险了!! 镇杀鬽尸,我们礼官自有独到的法门,叫做七星打尸之法,就是利用三寸长的棺材钉,在尸体上钉一个七星阵,活生生的把它憋在小腹里的那口气钉出来,如此一来,这鬽尸自然也就完蛋了!! 当年建宁府的那个鬽尸,就是我家一位老祖宗处理掉的,寻到尸身,直接用此法将之斩杀掉! 我此刻自然也是有这份心思的。 结果,我师父看出了我的意图,忽而扭头看了我一眼,低喝道:“退走!!此物已经不是你能近身的了,鹞子也走,速速离开这里,我会将它斩杀掉的!” 我只能打消自己心里的念头,与鹞子哥对视一眼,扭头去支援无双他们。 实际上,这些枝条并不算多难对付,只是数量最多,再加上我们毫无防备,一开始才吃了一个大亏,这个时候无双和绾娘儿他们早已纷纷脱困,顺子也不知哪来的勇气,手里握着一把小刀,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嗷嗷”叫唤着就朝老白扑了上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抱着炸药包去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敢死队员呢,结果冲上去一刀砍断吊着老白的枝条,然后立马又怂了,抱头蹲在地上等死…… 眼看着七八条枝条朝他纠缠过去,我们几人上前七手八脚忙活好一阵子才将他救出来!! “速速退走!!” 这时,我师父怒喝声传来,他死死盯着鬽尸,咬牙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 第315章 小鬼搬运 一直以来,在真武祠都有一个很让人费解、却又被每个人当成是理所当然的现象——只要有我师父在地方,所有人都不带脑子,只要服从就成! 无论我师父说什么,让我们做什么,哪怕是指着一处悬崖让我们跳下去,恐怕在短暂的犹豫后,绝大多数的人都会选择听从与信服! 此刻也不例外,我师父一声令下,几人仓皇摆脱枝条的纠缠,匆匆朝墓门跑去。 在逃命这种事情上,老白向来都是一马当先,当仁不让的,像个赶着投胎的急死鬼一般,一头扎进了门缝里,结果人到中年不得已,喝啥都得泡枸杞,身材也不可避免的像吹气球一样鼓胀起来,偏偏这门缝又是如此的狭隘,于是,他扭啊扭的扭了半天,然后耷拉着脑袋脸红扑扑的说自己卡住了。 我是个外貌狗,若是这番模样放在无双和张歆雅身上,我会觉得别有一番风景,可放在他身上,那张脸看起来整个就是一块蒸熟的臭猪血大饼,回头狠狠一脚揣在他身上,结果卡的太牢靠,竟然踹不动!! 无双说,他来。 我立即退后,和鹞子哥并肩抵御四周不断激射来袭扰的枝条,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阵杀猪般的惨叫,心里倍觉舒坦,仿佛危机下的阴霾都淡薄了几分。 果然,我师父说的对,天道昭昭,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而且来的往往都是如此突然又猛烈,实在是……让人惊喜!! 大庭广众之下我肯定是不敢去质疑我师父的命令的,那样不用我师父打我,鹞子哥就会给我打出屎来,但是私底下心里头的疑问总该是可以提一提的,于是我一边挥舞百辟刀斩断袭扰而来的枝条,一边低声询问鹞子哥。 据我所知,鬽尸这种东西,本身是没多厉害的,就是非常诡异,一旦成了气候,此刻可能控制着树,下一刻兴许就去控制别的东西了,防不胜防,但只要找到尸体所在,那就是个生面团子,随便揉捏的。 我家老祖宗处理的那个是南宋时期的,那个时候礼官的传承早就断了,说句大不敬的话,没了地灵珠和天官刃的礼官不如跳大神的,就是一盘菜,被小鬼摁死的数不胜数,我这个后人都比他强,他都能处理掉鬽尸,我怎么就不能? 毕竟萨麦尔的尸体就在那躺着呢,一动不动,不直接下手,反而拔腿就跑,实在是不太好理解…… 鹞子哥一把拽住缠绕在他腰间的纸条,“嘎嘣”一下将之拽断,而后回头看了我一眼,忽然问道:“惊蛰,鬽尸是邪尸不假,可说破大天去,僵尸的种类也不外乎就是吸血食气那几种,你说说鬽尸算什么!” 有绾娘儿在前面顶着,我退后一步喘息着休息片刻,想了想,就说道:“鬽尸这种东西控制了器物是吸血的,我看刚刚无双被刺破皮肤的时候,就是在被吸血,所以……应该算是吸血僵尸吧?” 鹞子哥点了点头,莫名其妙的叹息说了一句:“你离得远,没看清楚,尸蜡里面密封的鬽尸,皮肤是深青色的,可却隐着点暗金色,就像是擦了点淡淡的金粉一样……” 最初时,我没有反应过来,顿了顿,才忽然睁大了眼睛:“返祖了?!” 僵尸返祖,自然是返了那传说中的四大僵祖。 吸血僵尸的祖先,正是将臣! 传说中的将臣不仅仅是吸血,五行属金,力大无穷,身体也是无坚不摧。 鬽尸通体闪烁这暗金色,这就是典型的返祖,按道理说,此时它就已经算是一种不灭身了,寻常刀劈斧斫火烧等手段已经奈何不了,需要特殊的手段才能埋葬,我曾经遇见过的那个戕魔是被我用八门金锁墓才镇杀的,鬽尸苏醒在即,显然是来不及了,而鬽尸返祖,吸血可不是扑到你脸上吸了,据说到了这一步的尸祟,吸血就跟鲸吸牛饮一样,一张嘴,四周生灵的血气直接被嘬走,当场暴毙。 我师父显然是认为我们没本事对抗返祖的鬽尸掠食,这才让我们提早逃走的,他自己留下与之死磕! 这时,老白好不容易从门缝里挤了过去,无双和顺子紧随其后,张歆雅看了我和鹞子哥一眼,一咬牙扭头撤了。 鹞子哥本来是要让我先走的,但我摇了摇头,执意让他先走,鹞子哥见我心意已定,嘱咐我要小心,这才离开。 他们一走这四面八方的枝条如同潮水一样朝我用来,短短片刻,我身上就添了不知多少伤痕,有的是被直接钉开皮肉,或者干脆是打在身上的,立即皮开肉绽,这些东西打人,接触到肉的时候,仿佛枝条上长出了无数的锋利触手一样,一下子就粘走了皮肉,疼的要命。 我几乎瞬间就坚持不住了,遥遥眺望我师父一眼,大吼道:“师父,记不记得几个月前你刚刚闭关的时候,我每天午夜子时都要在院子里吟诵的那段口诀,因为此事,我还被张歆雅半夜从窗户丢鞋子出来打了好机会,你要颂念这段口诀,同时拔其舌,瞎其目,最后剖开其胸腹,沾血凌空写一个大大的‘祭’字,要用祭文来写,我告诉过您祭文里的祭字怎么写!!” 说完,我不敢再迟疑,转身钻进了门缝里,那些枝条“噼里啪啦”的抽打在我背上,有些甚至缠绕在了我腰上,好在鹞子哥眼疾手快,几下将之斩断,飞快将我拉了过去。 眼看着那些枝条在钻过门缝,不断舞动,却因长度不够,触及不到我们,我终于是大大松了口气。 鹞子哥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安抚,然后才低声询问我和我师父说的法门是什么。 我苦笑一声,轻轻摇了摇头,这事还是不要告诉他的好,否则他又该瞎操心了,但我敢肯定,以我师父的本事和天赋,当初我天天在院子里背诵的那段口诀,他必定是记住了。 这段口诀来自于万葬经的天人三葬,属于这一篇中的天葬之法。 说是天葬,其实是鬼葬,名叫小鬼搬运。 以前有一种凶狠的祭祀手段,大概就是仇恨太刻骨铭心了,所以要活祭自己来报复仇家,于是乎站在祭台之上,默诵祭词,每每发出一个愿望,就斩下身上的某一个物件交予上苍,进行交换,基本上斩一件,就能换一条人命。 这种祭祀,一旦开始,就不能停止,至死方休,以示虔诚,否则,前功尽弃。 我听说,有一个狠人曾经给了自己两千多刀,片的比烤鸭都薄,活生生把一个大家族给灭了九族,直到记在小本本上的名字死的干干净净,这才含笑而逝。 正是因为这种祭祀太过凶险毒辣,所以,最终被禁止,这种近似于巫术的祭祀方法也就失传了。 小鬼搬运正是受了这种祭祀方法的启发才出现的,礼官沟通幽冥,想祭杀他物的时候,就一件件的将对方身上的物件斩下来,然后,就会有小鬼钻出来将这些东西抢走,最后等同于是万鬼裂身的惨淡下场,基本上都是用来斩杀那些不死不灭的东西。 我练习口诀的时候选在午夜子时,正是因为那时阴气最重,用来沟通幽冥最合适! 这法子凶险又霸道,有干天和!! 上一次我用八门金锁墓镇杀戕魔,我师父都担心因果太大,而这小鬼搬运,因果是八门金锁墓的十倍,因为动用了幽冥的力量,所以因果是应在了死后,甭管你是好人还是坏人,用了这法子,死后必定是要镇压在油锅地狱受百年大刑的。 最后一个“祭”字,那才是重中之重,只要这个“祭”字写出来,就算是冤有头债有主了,因为祭文这是礼官的东西,写出来因果就是礼官的,而当代礼官只有我一个,我爸没有地灵珠,都不能算是礼官,所以,这因果是我扛了!! 我师父和鹞子哥他们知情的话,怎么可能真的会写出这个字来? 在我所知的所有法子里,唯有这小鬼搬运最为霸道,镇杀一个返祖的鬽尸是绰绰有余的,我师父虽然是半步天师,但在真正铲除这些不死不灭的东西上,十个道门天师赶不上一个礼官小学童,术业有专攻! 我所能帮的,也只有这些了,有时候我就觉得,哪天我真的要死的话,一定得给自己挑个狠一点的墓葬,人埋进去了直接妨到魂魄,魂飞魄散了干净,不然真去了下去,只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了。 如我所料一般,墓室之后,正是一片不大不小的庭院。 最中间的位置是一个庭院,修建有青石小道,还有一些彩纸扎成的花花草草点缀其中,这些彩纸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碳化。 这大概是我见过最干净的墓室了…… 因为保持着完全真空的状态,里面的一切都没有任何腐败的迹象,这种技术已经堪称是鬼斧神工了。 不过,如今墓室被破开,空气流通下,恐怕用不了多久,这里的一切都要终结了。 门缝里还有巨树的枝叶在蠕动,我也不敢过去看看我师父的情况,短暂的休息后,便准备起身去看看正面那堵黑钢打造的墓墙,如无意外,越过这道墙,后面就是前厅,左右两侧才是耳室,而杨贵妃的尸体,基本上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就在前厅里放着! 然而,我刚刚动身,一道低沉的嘶吼咆哮声就从主墓室里传来! 鬽尸,醒了!! 那一声嘶吼犹如一道惊雷,即便已经离开那间墓室,身在庭院,仍旧能感觉地面在轻轻的颤抖着了。 准确的说,是这里的一切都在颤抖着! 随后,更加可怕的一幕发生了…… 我们头顶上的墓顶毫无征兆的爆炸了!! 轰隆一声,一团璀璨的烈焰瞬间照亮四周一切,又像是雷神之锤狠狠砸在了我们的脑袋上,来的是如此突然,恐怖的热浪席卷炙烤着一切,那一刹那我感觉天空在旋转,大地在摇晃,耳朵里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嗡嗡”声,四周的一切都变得迟滞了起来,包括定格在老白和张歆雅他们脸上的恐惧,发丝、眉毛等烧焦的气味在鼻腔里氤氲回荡着。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下一秒钟,一团烈焰又在我和老白之间绽放,又是一次惊心动魄的爆炸,我整个人被直接掀飞了出去,腹腔中的一切都在颤抖,感觉五脏六腑都被碾成渣滓…… 直到我撞在墙壁上瘫软下来的时候,我甚至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爆炸、烈焰…… 眼前只剩下了这些…… …… 第316章 火雷石 由古及今,和平大概是全人类的共同诉求。 可是生活在和平中的人又不可避免的会有一些天真和想当然,比如说我,每每听说外面有老兵从战场上退下来以后得了什么创伤后反应激障,或者干脆成了神经病,总会嗤之以鼻,觉得现在的人就是太脆弱了,纯属是富裕生活给惯得,过去的几千年里,史册上死了那么多的人,也没听说谁得了这样的怪病。 殊不知,时代在进步,武器这种东西对人造成的压迫力和残害也早已不同。 这大概是许多人的通病,潜意识里总会把自己想象成无所不能的超人,穿条紧身秋裤就可以出去为所欲为,实际上果真将之丢到那等场合中,只会比待宰的羔羊更加孱弱与可怜。 不可否认,我也有这样的毛病,当在一座尘封千年的古墓里遇到了不亚于现在武器的可怕爆炸时,整个人都已经彻底傻掉了,忘记了闪躲,被炸飞后便贴着墙壁蜷缩成一团,感受不到自己的生命气息,也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和身躯的存在,眼前只有烈焰和毁灭,耳边被撼天动地的爆炸声笼罩,恐惧如渊似海,将我包裹、吞噬,这等力量所产生的震慑早已远远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它让我清醒的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如此渺小,如此无能,与地上的蝼蚁没什么区别,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等死!! 一颗颗指甲盖子大小的“石子儿”从墓顶上扑棱棱的坠落下来,像一场倾盆大雨,可落地后,便立即腾起一团恐怖的火焰。 轰隆隆! 我感觉到背后的墓墙都在颤抖着…… 起初,我以为这是爆炸造成的,直到我背后的墓墙开始徐徐移动的时候,我才陡然惊觉过来,回头一看,“墓墙”不知何时已经掀开了一条缝隙!! 就像是黑暗深渊里忽然刺入了耀眼曙光,又像是无边苦海里蓦然回首看见了彼岸,这一刹那,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我内心的喜悦程度,什么都不管了,连滚带爬的顺着缝隙钻了进去。 里面黑洞洞的,什么都看不见,但异常的潮湿,始一进来,水汽扑面而来,拍打的皮肤黏糊糊的…… 眼前再看不见那爆炸的火光后,恐惧如潮水般退去,我很快冷静下来,立即又想到了鹞子哥他们,正准备去招呼他们时,三个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虽然只能看见三道黑影,但我还是一眼能认出,来人正是鹞子哥、张歆雅还有无双。 这三人反应倒是很快,一看墓门在爆炸中打开,立即就做出了反应。 张歆雅冲进来后,没跑几步便一头扑倒在地,我忙上去搀扶她,她身子忽而一顿,连连咳嗽起来,成片的温热液体喷溅在我脸上,这自然不可能是口水,而是鲜血。 她应该是被爆炸震伤了内脏! 我见她咳嗽不停,后来干脆整个人都抽搐了起来,口中发出一阵阵呜咽声,便知道这一定是憋住了,不把鲜血吐出来会出问题,于是不停的帮着她顺气。 鹞子哥大概是见我动作太小,无济于事,挣扎着冲过来一把将张歆雅拎了起来。 见此,我立即撒手,头也不回的向外冲了出去。 此时,爆炸声已经渐渐平息了,庭院里烟尘滚滚,不断有巨石瓦砾坠落下来,显然庭院的结构不止是黑钢,更加复杂一些,那些会爆炸的“小石子儿”就是镶嵌在墓顶上的,被鬽尸的吼叫声震落了下来,爆炸发生的时候,绝大多数的“小石子儿”还不曾落下就爆炸了,如今墓顶已经摇摇欲坠,上面的结构被摧毁的七七八八,眼看是要坍圮了。 烟尘弥漫,一切都不可见。 一阵阵悲鸣痛呼和呜咽声自一个角落里传来。 我循声跑去,很快,在一块巨石下面找到了老白。 这块巨石看形状分明就是庭院里那座假山,被炸飞了起来,老白就被压在下面,不过运气很好,他人在墙角里,假山并没有砸在他身下。 我费力将他从中拖了出来,同时大吼着问道:“顺子呢?你看见顺子了没有?” 老白只是“嗷嗷”的悲鸣痛呼着,根本不回答我,眼神呆滞,看样子都听不见我说话,估计是爆炸中震的耳朵暂时失聪了,一时片刻听不见我说话。 轰隆! 一块巨石忽然从墓顶上坠落下来,就砸在我旁边不远处,蹦起的碎石子儿都打在了我颧骨上,一下子半边脸都麻了…… 我不敢继续在这里驻留了,庭院这一块要塌了,好在这座墓室也唯有中间这一块结构不太寻常,不至于引起连锁性的崩塌,但这地儿没法呆了,这下子是运气好,下一回兴许我和老白直接就得被砸成肉泥。 于是,我拖拽着老白飞快退到墓门后面。 鹞子哥不知何时取出了手电筒,将四周照亮。 原来,这是一条墓道,修建的四四方方,四周都是青石板,却不知为何,石板上面沾满了水汽。 张歆雅总算是缓过劲来了,面色苍白,靠着墓道坐着,鹞子哥在旁边搭照他。 无双捂着肋下,满头都是汗珠儿,鲜血秘密从指缝里流出…… 三人见我拉着老白进来,立即看向了我。 我轻轻摇了摇头,苦笑道:“庭院那里要塌了,来不及找顺子了,我也没听见什么动静,估计是……” 后面的话我没说,我想他们都懂,遇到这种歹毒的机关,没全军覆没就不错了,果真要是折在这里,只怕都直接被炸碎了,什么都留不下。 “他没死……” 无双忽然说道:“我看见他了,爆炸刚刚发生的时候,他掉头跑回主墓室去了,有张先生在,兴许能保一条命?当时本来我也想跟着他去的,但看见你被炸飞了,我就想过去救你来着,结果被飞起来的一块石头打中了,一下子整个人都没力气了,等我爬起来的时候,发现你身后的墓墙居然打开了,正巧鹞子哥来了,就随手把我拖了进来。” 我听后心里头一阵羞愧,爆炸发生的时候,我和老白最先中招,一下子被掀翻,本身并没有受到致命伤,却被吓懵了,恐惧下什么都顾不上了,无双却是为了救我受伤的,实在是让我有点过意不去,当即就站了起来,道:“我看看你的伤……” 无双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歇会儿包扎一下就好。 这时候,老白终于缓过神来了,嗓子喑哑的悲鸣了几声,半死不活的朝着我伸出手凌空抓了几下,我忙凑了过去,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艰难说道:“我的腿……惊蛰……我的腿……是不是没了?” 我被吓了一跳,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 可是,他的腿明明好好的啊! 这该不是被扎断脊椎了吧? 鹞子哥明显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他和老白斗归斗,但一个屋檐底下生活着,要说对彼此没个关切,那肯定是虚的,不等我过去,连忙过去将老白翻转过来,在老白背上摸索半天,没好气的照着老白后脑勺上就是一巴掌:“行了,别他妈装死了,腿还在,就是被炸懵了,休息会就好。” “别骗我了,我知道,腿肯定没了……” 老白趴在地上,哭丧道:“我都能感觉到,腰下面热乎乎的,就是在流血……” 我见他没大事,原本松了口气,听他这么说又紧张起来,以为他是被崩起来的石头剖伤了,过去匆匆解开他衣服一看,一股恶臭扑鼻而来,赶紧盖上了,实在没忍住,照着他后脑勺又削了一巴掌,怒骂道:“哎呀,我真是哔了你二大爷……行了,别装死了,麻溜儿起来,还特么热乎乎的在流血,你特么这是拉了……” 张歆雅因为角度原因,我掀开老白裤子那一刹那,看了个真切,此时也忍不住揶揄道:“挺大个老爷们还真是屎尿齐流,昨晚才吃的玉米罐头崩了一裤裆,你都不知道自个儿有多埋汰……” 老白一见我们如此神情,便知道自己没事儿了,非但不觉得羞耻,反而美滋滋的笑了起来,无双是除了没饭吃,生死小事儿,他这是只要一条狗命还在,其他都是小事,什么羞耻心、节操,这都不重要。 不过,在我摆弄老白的时候,他的衣服里倒是扑棱棱的掉出了两块指甲盖子大小的小石头,对于这东西我印象就太深刻了,正是这些小东西差点炸飞我们…… 我见这东西没什么异样,应该是失灵了,就壮起胆子拿捏了起来,搁手里一看,其实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就跟一块冰糖似得,却也不知哪来的那般杀伤力。 “咦!” 鹞子哥轻哼一声,凑上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眼,忽然说道:“这好像是火雷石呀……” …… 第317章 囚笼 火雷石? 这名字倒是应景儿…… 爆炸时,火光耀眼,其声如雷,叫做火雷石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 只是,遍寻我的脑海也找不出与此有关的半点讯息。 我很确定这是自己头一回听说这玩意,一时间也来了兴趣,连连追问。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鹞子哥摇了摇头,说道:“以前听一个哥们说起过,这哥们是倒斗这一行里少见的讲究人,凡是经他手的墓葬,不仅仅是要拿个财货,还总要追究一些根底,比如墓葬的历史、主人这些,用他的话说就是……懂行的金主好这一口,能说的头头是道,物件就显得金贵,这样才能叫得上价。 后来,他碰到了一座让他说不出究竟的墓,这墓年头很久了,而且是一座大墓,里面出了很多青铜器,全都是个顶个的重器,看年代,墓葬应该是春秋时期的,再加上是湖北出的斗,最开始他怀疑是楚国的斗,可是青铜器上面的却是一些奇怪的图案,他也是个行家,从没见过楚国的东西会有这样的答案,找了很多人,讨教了不少大师,最后才锁定一个叫鄀国的小国,这个国家夹在秦国和楚国之间,典型的朝秦暮楚,后来慢慢也就被楚国给吞并了,消失的没声没息的。 那个斗,就是鄀国末代一个贵族的墓葬,做的非常好,石棺青铜椁,从来都没有过的布置,里面几近是真空的,开棺的时候墓主人看起来栩栩如生的,结果他们就是看了一眼而已,那棺材就直接炸了,三四个人都碎了,拼都拼不起来,那棺材里就有这种小石头,后来他在古墓里查了很多陪葬的竹简,才知道这是鄀国一个炼气士倒腾出来的东西,据说是烧了芒硝,然后又添了水银、酒来回捣鼓出来的,过程好像很复杂,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配方,你也知道,炼气士这就是修行之人的前身,很是有点稀奇古怪的手段。 那哥们也不知道这东西的名字,就自己给起了个名字,叫火雷石,不过那种石头好像是灰色的,咱也不大清楚,就是有回他喝多了和我吹牛才说起的这个事儿,我也就那么一听,以为这种东西就是昙花一现,可能撇开他遇见的那座墓葬,别的墓葬里再也不可能会出现……” “烧芒硝?还添了酒?” 张歆雅忽然说道:“你俩别在那嘀咕了,能不能把那个东西拿过来给我瞧瞧,一开始都被炸懵了,完全没注意!” 我看她神色异样,隐约好像想到了什么,忙把这颗小石头递给了她,鹞子哥是没指望了,说了半天,都扯得点似是而非的淡,通篇都是好像、大概,实在是可信度不高,眼巴巴的盯着张歆雅,其实就是想图个明白,总不可能挨了顿毒打却不知道是谁下的黑手吧? 张歆雅小心翼翼的拿捏着这块小石头,看了半响,竟然“啪嗒”一下打着打火机,用火去烧这玩意。 半死不活躺在地上的老白“卧槽”尖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就往外跑,比野驴发狂都欢实。 我也被吓得不轻,脸都绿了,脑子就一个念头——哥们最近也没招惹她呀,看岁数她也不大像更年期,犯得着拉上我们同归于尽么?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这颗小石头之前没爆炸,但拿火烧,铁定炸!! 我都双手抱头直接趴在地上了,结果半天没动静,抬头一看,那块小石头竟然被点着了,真没炸!! “你们这都什么胆子?” 张歆雅面无表情的丢掉手里的小石头,轻叹道:“什么火雷石,这就是雷酸汞!! 做这种东西也不是烧芒硝,芒硝就是硝石,实际上他应该是干馏硝石得到了硝酸,这是最早期的硝酸制备办法,在有文字的记载中,公元八世纪的时候一个阿拉伯炼金术师就是用的这法子做出了硝酸,练气士们不像炼金术师一样喜欢留文字记录,早一点意外弄出这东西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儿,实在是没什么技术含量,估计意外弄出这东西的人多了,只不过那时候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而已。 而弄到硝酸以后就简单了,直接用水银和硝酸作用弄出硝酸汞,再和酒里的乙醇作用,这就做出了灰雷汞,纯度肯定不够高,顶多能算是个土炮仗,这玩意没什么稀奇的,古代那些练气士都能弄出黑火药来,意外倒腾个灰雷汞也不算什么! 可是炸咱们的这些玩意就不一样了,很纯啊,里面应该是加了盐酸和铜,直接做出了白雷汞,正常情况下这玩意很不稳定,但这墓室完全是真空的,不存在爆炸条件,它们也就保存了下来,咱们没被炸死真的是……运气!!” 说此一顿,她轻轻拍了拍墓道潮湿的墙壁,说让我们放心,空气中的水分含量超过百分之十,这东西就炸不起来,顶多会燃烧,如果水分含量超过十分之三,那就燃烧不起来,顶多就是一块冰糖,这地方太潮湿了,压根儿不可能会爆炸。 我心有余悸的望着那块小石头,说你能不能先把火灭了再说,咱万事好商量,没必要一副抱着炸药包同归于尽的烈士范儿,太生猛了,吃不消! 张歆雅无奈摇了摇头,说我书白念了,至少要相信科学。 我本来想说我就算是好好念书老师也不会教我没事做炸弹啊,结果被她极为鄙夷的看了一眼后,到嘴边的话还是没说出来,只能低头默默流下学渣的眼泪,还能说什么?这年头不念好书盗墓都跟送人头差不多! “确实是侥幸捡了一条命。” 鹞子哥也极为感慨,可能是生性警惕的原因,还是说道:“不过,这也不太对劲呀,这墓门怎么偏偏就这个时候打开了呢?该不会是……”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种种线索显示,水王爷那一茬儿也在这座墓里,甚至,邢伟那王八蛋极有可能也来了,这些东西和我们待在一个屋檐底下,怎么看都安生不了。 不过我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如果我是水王爷,开什么墓门呀,直接把我们关庭院里炸死不香么?干嘛一定要把事情搞的复杂化,我和水王爷接触过,这绝对是个杀伐果断的主,不会给你留出喘息时间,只为让你观摩他的装逼表演。于是我就说,这座墓门有两条滑道,想打开的话,必须找打正确的位置,将墓门向后推道另一条滑到上,然后再拉开,类似于这样的墓门,涉及到了很多滑轮组和杠杆的配合,受到巨大的震动时,在滑轮组的作用下,墓门自然掀开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要我看,这墓门真就是在爆炸中意外打开的。 至于我们现在的位置,应该就是在前往前厅的墓道里,只要穿过这一截儿墓道,兴许我们就能见到杨贵妃的尸体了。 “还是要小心,等等吧!” 鹞子哥轻叹一声,说道:“看看我叔他们能不能平安赶到吧,现在这局面不是我们几个能应付的了……” 轰隆隆!! 忽然间,一阵巨大的轰鸣声自外面的庭院里传来。 我坐在地上,能清晰的感觉地面在颤抖。 这并非是爆炸,而是外面的庭院完全塌陷了。 然后……墓道内明显暗沉了一下。 墓门掀开的那道缝隙,竟然直接被坠落下来的一块巨石直接给堵上了! 我扭头看到这一幕的时候,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起来…… …… 第318章 你要死了 老白离墓门最近,剧变发生的瞬间就迎面跑了过去,试图去推开堵住墓门的巨石,可无论他如何发力,那块巨石始终都是纹丝不动! 他努力片刻,气喘吁吁的回头说道:“好像是堵死了!” 不用他说,我们几人已经纷纷赶到。 眼看老白用蛮力折腾半天没用,我也不着急上手了,仔仔细细打量着这块堵住墓门的巨石。 严格意义来说,这应该是一块石板,虽然只能透过墓门掀开的门缝看到冰山一角,但表面极其平整,我用手敲了敲,反馈回来的声音告诉我,这东西的厚度绝对不会超过五十公分,若说唯一的不同寻常之处,便是这东西的材料了,看起来不像是天然的石头打磨成的,手掌贴上去以后,触感柔和,隐隐竟给人一种微微有弹性的感觉,如无意外,应该是一种类似于钢筋水泥一般的人工合成产品,具体的门道我也说不上来,想来应当是氐人国这个神秘国度的一种独门技术。 不过,不管怎么说,它也就是一块石板,直立起来,怎么可能会推着纹丝不动呢?莫说是推倒,晃悠几下总该是有可能的吧? 答案只有一个——庭院的坍圮程度超乎我的想象,石板之后应该坠满了建筑残骸,直接把这片石板给顶住了! 鹞子哥是个实干派,揣度出这东西的厚度后,立即取出锤子抡圆了照着石板猛砸上去,估计是想用蛮力直接破坏,结果“嘭”的一声巨响后,反弹回来的力道反而震得他连连后退,最后一屁股坐倒在地,摔得四仰八叉,眼看是反弹力量比他砸击的力量都大上许多。 至于那块石板,顶多是脱落下一小块石皮而已,基本可以算是毫发无伤。 鹞子哥不服,拎着重锤准备继续砸,被我抬手阻止了。 “没用的,砸不开。” 我轻轻摇了摇头:“虽然瞧不出这东西的具体,但它让我想到了唐朝时期的一种云泥板,非常罕见,在当时只有皇室的陵寝中偶尔会用到,制作的技术是成熟的,但有一味材料很少,限制了产量,这种东西是当时一个叫做姑师国的小国的特产,这个姑师国的位置大概就在咱们现在所说的吐鲁番盆地,那里有一座终年高温的大山,就是西游记里面说的火焰山,据说在这座山的西麓,有一方沙池,每当夏秋交际之时,黄沙中会自然析出一种白色的细沙,当地人会采撷这种细沙,然后又当做贡品供奉给大唐帝国,因为这种沙子洁白细腻,如天上的白云,所以又被称之为是云沙。 具体这玩意是个什么,咱也不大清楚,可能是一种地理变迁的独特产物,现在的火焰山已经没有了,估计是环境大变了吧,毕竟当年的西域水草丰美,还是少有的丰饶之地呢,如今却都成了成片的戈壁滩,很多独特的物产都不见了,比如说匈奴人用来打造刀剑的那种秘料,到现在都弄不清那是什么。 这种云沙倒也不是说多么夸张的东西,就有一个特点,和石粉、糯米缠在一起,可以形成一种很坚韧的建筑材料,类似于橡胶一样,却远远比橡胶要坚硬的多,唐人将这种东西称之为是云泥板。 武则天和唐高宗的乾陵里面就大规模用了这种云泥板,所以墓葬到现在都没被暴力破坏,黄巢和朱温两个人前前后后动用了几十万人都没能挖开,有传言说这俩人是在挖掘的时候遇到的诡异,其实完全是扯淡,他们根本撼动不了墓葬的墙壁,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无能,所以只能把锅甩在了鬼神身上,毕竟人和鬼神是没法斗争的。抗日英雄孙连仲当年为了筹集军费也动过乾陵,结果炸弹都炸不开。 眼前这石板,我看和那种云泥板有点相似……” 鹞子哥当然不会自不量力的认为自己的铁锤比孙连仲的炸弹威力都大,悻悻放弃了。 显然,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按照我的估计,水王爷他们现在极有可能与我们近在咫尺! 这座墓葬整体密封性极好,密封性这种东西,要做必须是做个整体的,否则千年时光侵蚀下来,肯定全都得完蛋,完全没道理主墓室密封,前厅却不密封。 可是,自打我们破开墓门钻进这里,哪里有半分缺氧的样子? 这就说明,前厅早就被破开了,必定是水王爷一行干的好事。 我师父不在,我们几个遇到对方,简直和找死没区别,单单一个水王爷就足以把我们全都挑翻了。 眼下,一堵莫名其妙的石板堵住墓门,直接让我们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地步!! 没了办法,我们几个只得耐下性子来商量如何应付眼前的情况,可七嘴八舌说了半天,发现好像除了原地等待没有更好的法子,堵上门的这面墙我们从里面推不开,但我师父却能从外面推开,只能等他解决掉鬽尸后主动来与我们汇合! 一时间,几人都显得有些沉默,此时此刻,这种沉默有点窒息,仿佛在等待命运判决我们的生死一般,任谁都被压抑的说不出话来,低头各自做着各做的事情。 张歆雅在默默顺着胸口,无双则脱掉上衣处理肋下的伤口,这小子属于那种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平日里看起来身子单薄,弱不禁风的,一脱衣服,肌肉棱角分明,沾染了汗液后,在昏黄的手电筒光芒下,皮肤上都闪烁着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古铜色…… 老白定定盯着无双的八块腹肌看了片刻,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 一条十多公分长的伤口就在无双肋下,皮肉翻卷,无双用酒精冲洗了一下,垂头默默缝合起来,一声不吭,但手却不停的哆嗦着,再加上角度的原因,好几次都不能成功,见此,我便上去夺过医疗包,简单的帮他缝合包扎了一下,期间我终于体会到老白那声叹息里的生无可恋了,无数次差点没忍住把针头狠狠戳在他脸上,长得帅很会卖萌却偏偏满身肌肉还特能打,这种人就该捉去浸猪笼…… 咬牙切齿的帮他处理好伤口,拾掇了医疗包,我恶狠狠把他的衣服甩在了他脸上,让他赶紧穿上。 无双一点都不生气,仰起那张帅气的脸蛋,腼腆一笑,低声说了句谢谢惊蛰哥,我一下子把百辟刀按在他脸上,咬牙切齿的说他要是再敢笑,老子就划了他的脸,无双这才忙不迭的收起露出的洁白牙齿。 我悻悻然的和老白挤在一起躺下,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地方就在于,无论你有多么的锉,环顾四周,总能找到比自己还要锉的主,然后生活就一下子有了希望,我斜着眼看了身旁的老白一眼,不由自主的笑了,仿佛人已经离开了杀机四伏的阴暗墓室,整个世界都变得春光灿烂了起来。 老白絮絮叨叨旁敲侧击的跟我打听着乾陵,自打这孙子知道我看过乾陵的设计图以后,对此就变得异常热络,每每我提到乾陵二字,总会不由自主的把话题往这方面扯。 不过,人总得讲究点职业道德,我自然打死不会告诉他,乾陵内部其实有一条地下的羊肠小道,那是我家那位老祖宗给自己留下的活路,当年他就是从那条暗道逃出来的。 老白贼心不死,眼看打听不着什么,拐着弯就问,乾陵里到底有啥好东西。 我冷笑说奇珍异宝数之不尽,就不一个个的举例子了,怕吓死你个龟孙,单就一样兰亭集序价值几何,你自个儿琢磨。 老白骨碌一下子翻过身来,眼瞪得溜圆,说兰亭集序不是在昭陵里嘛,李世民死的时候指名道姓说要把这东西压在枕头底下陪着他。 我头也不回的说,昭陵早就被盗了,唐朝完蛋的时候,朱温是第一个对昭陵下手的人,实际上当时出来的宝物清单里面,并没有什么兰亭集序,实际上兰亭集序是在乾陵里,我家一个老祖宗当年亲手放进去的,乾陵里面的宝物十之八九都在唐高宗身边,唯独一样兰亭集序,是在武则天身边! 后面我就再没说什么了,只是老白一直凑在我耳朵旁边絮絮叨叨,先是冷嘲热讽说我是个守着金山不懂享受的土山炮,压根儿都不知道银钱的好处,只要有钱可以做这做那云云,反正钱的好处我是没听出来,但有一点我听明白了,其实他也和我半斤八两,都是土山炮,钱在他眼里就等于大宝剑,这是真知道银钱好处的主?不过听着他没完没了絮叨倒是挺催眠的,这一路在生死线上挣扎,精神紧绷着,早已经疲惫不堪,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我睡得很沉,整个人的精神都徜徉在一片沉沉的黑暗中,就像是进入了亘古冰冷空寂的宇宙,成了无根之萍,肆意的飘荡着,正当完全放松下来之际,一阵毫无征兆的阴冷忽然席卷了我!! “桀桀桀……” 冰冷阴森的怪异笑声忽而在这片黑暗的梦境世界里响起。 下一刻,一点红光忽然黑暗中绽放。 无论是那红光,还是怪异笑声,都是如此的真实,甚至都让我分不清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但有一点我很肯定,怪异的笑声就是从红光中传出的,我努力朝着那一点红光靠近,试图看清里面的情况。 说来也奇怪,我并没有感觉自己移动,那红光中的一切却在不断放大,逐渐变得清晰。 起初的时候,我只是隐约看见,那里面有一道轮廓,轮廓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巨大的老鼠。 渐渐的,那只“老鼠”变得清晰起来,原来竟是个蜷缩伏卧在地上的人!! 这人身体佝偻,肚子和胯部臃肿的夸张,整体看起来就像是个枣核一般,似乎是感觉到我在观察它,它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一张诡异到极致的脸,阴沟鼻子几乎要挨着上嘴唇,乍一看,就跟秃鹫似得,满脸的灰毛,随即脸颊僵硬的朝两侧抽搐,冲我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嘴唇蠕动,分明是说了四个字:“你要死了……” …… 第319章 山褢鬼 黄豆大小的眼睛里闪烁着锥心蚀骨的怨毒,怪笑声像是怨魂厉鬼一般如影随形…… 不知为何,这怪物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我有种毛骨悚然之感,仿佛那根本不是言语咒骂、精神打击,而是……杀人不见血的诡异咒语…… 黑暗中,我只觉得整个人就像是被冻僵了一样,眼睁睁的看着这东西在狰狞怨毒的笑着,那笑容在我眼前不断放大着,长满灰毛的脸距离我越来越近,恍惚之间,仿佛这人都变得无比高大了起来,与之相比,我是如此的渺小,到最后,这东西竟然“哇”的大叫一声,张嘴就朝我咬过来!! 我一动不能动,眼睁睁的看着那张血盆大口将我笼罩,那一刹那,梦境和现实我早已分不清,心里只有一种感觉——我命休矣! “滚!” 忽然间,一声轻叱在我耳畔响起! 唰! 红光中,一抹璀璨的亮银色一闪而过。 那怪物撕咬向我的动作忽然停滞了下来,一大片血肉高高飞起,那赫然是它的上嘴唇。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紧接着,那怪物“吱”的尖叫了一声,连忙缩回脑袋,指甲漆黑无比锋利的爪子捂着嘴巴,佝偻着身子转身就逃! “哪里走!” 冷冰冰的轻喝响起,一道绯红的身影自我身后冲出,手中提着一柄青锋宝剑,直扑那怪物而去,大红的衣衫猎猎作响,满头青丝在黑暗中乱舞,欺霜赛雪的皮肤看起来是如此的醒目,倾世的容颜尽是冷冰冰的杀意,恰如那挞伐群魔的女战仙,有一种难言的无敌气韵! 茳姚?! 不! 这不是茳姚! 茳姚于我而言太熟悉了,那是一个艳丽无双的妖女,妖女怎能有这般气韵? 眼前这个,是无名氏!! 没错,就是无名氏! 那个死后墓中矛钺交加以证武勋,万民铸鼎礼葬以仰其功,带着一身辉煌下葬的女战神,那个一度让我敬畏的都不敢与之说话的女子!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怪物即将遁走之际,青锋宝剑再次斩在它身上! 噗! 一条手臂直接飞起。 那怪物凄厉惨叫一声,跌跌撞撞冲进黑暗,就此消失不见。 而后,红衣猎猎,那人在我面前伫立,一身的杀伐气息尽数收敛,看我的眼神很不友好,撇撇嘴说道:“为什么不感动?看来最近看的那些书不靠谱,不是说每个男人都希望在自己危难之际,会有一个女人踏着七彩祥云来救自己吗?然后就感动的一塌糊涂,永远拜倒在对方的石榴裙下?!” 呃,好吧,这个是茳姚! 我思维有点错乱,一时间愈发的分辨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了。 茳姚摇了摇头,轻轻一指点向我,喝道:“醒来!” 而后,红光散去,黑暗撕裂。 我“啊”大叫一声,猛然坐起,再看眼前,哪里还有那一番诡异景象?眼前还是潮湿阴暗的墓道,沾染在石板上的水滴不断坠落在我身上,不知不觉间,衣服早已被成片的濡湿。 鹞子哥和无双他们被我的叫声惊动,纷纷翻身坐起来。 我大口喘息着,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你怎么回事?” 身旁的老白揉了揉眼睛,问道:“难道是做噩梦了?!” 梦? 我摇了摇头,此前所经历的种种在脑海中回顾,是如此的清晰与真实,那种感觉即便是现在想来仍然让人不寒而栗,我也不是个小白了,自然能感觉得到这其中不同寻常,当即站起身来,说道:“不对劲,我好像中招了!” 说完,我没和他们过多解释,连忙呼唤茳姚,询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眼下看来,她可能是唯一的知情者了。 茳姚并未现身,但她慵懒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总算还不是太傻,你刚刚差点被一个诡异东西在梦境里杀死!” 我自然知道是她救了我,一边道谢,一边询问具体。 “我也不大清楚,甚至,你什么时候中招的我都不知道!!” 茳姚说道:“不过,就在刚才,我忽然有一种非常强烈的不安感,那种感觉就像是……下一秒钟我就要被人干掉了!似我这样的,一般生出这种感觉必定不会是空穴来风,可是我就在风铃里,身边还有那么多大佬,只要不是那些大佬要灭掉我,谁能动弹我一下?于是我就知道,必定是你出问题了,而且是你自己的身体里面出问题,然后我就钻到你身体里面了,动身之前,那座山上忽然飞出一把剑,明显有东西想要弄你,那些大佬很不开心,我就拎着那把剑去了,发现有个东西正要吞你的三魂七魄,后来的你已经全都知道了…… 话说回来了,那个东西确实凶戾,道行比你要高,如果不是风铃里那些大佬给了我一把剑,凭我现在这点道行还真是奈何不得它,饶是如此,还是被它逃掉了,不过也被我斩成残废了,没个几十年休养,道行恢复不了!” 她这一番说辞下来,我总算明白了个大概。 可是,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们这里都是一些修行之人,怎么可能会无声无息的中招?甚至连茳姚都没察觉到? “喂!发什么呆呢!” 老白在我眼前不停挥手,最后又摸了摸我的额头,嘀咕道:“这孩子完蛋了,好像是癔症了……” 我一把拍掉他的手,遇到这等诡异的东西,不算是小事,没有任何隐瞒,如实把我方才所经历的一切告诉了鹞子哥他们。 他们一听此事里涉及到了茳姚,纷纷正色起来,毕竟这主若不是被末代天官连坑带骗的镇压了几千年,恐怕就算是天师在她面前都只有默默挨打的份儿,如今道行虽然不在,但见识是有的,既然她都下了结论,想必就是实打实的事情了,可相信归相信,几人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那个……” 无双忽然说道:“惊蛰哥,你能再仔细说说那个东西的样子吗?” 我看了他一眼,又仔仔细细的描述了一下。 “这……好像是山褢鬼。” 无双抓了抓头,又弱弱的补充了一句:“唔……梦中杀人,又长成这样,满天底下也就这一个,是从阴人客栈里跑出去的,是镇压在下面的……” 他说,这东西还是他爸最早在祁连山里面捉住的…… 那是张掖那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就在祁连山脚下,结果这个小村子也不知走了哪门子背运,流年不利,村民都是暴脾气,隔三差五就互殴,一言不合就闹命案,十里八乡的都戏称他们是杀人村,村民们也很倒霉,出去寻工作,莫名其妙就被开了,回家种地又种什么黄什么,眼看没了生计,靠科学解决不了问题,最后只能把目光投到那些大师身上,钱财没少被骗,对事情没有任何帮助,几乎就在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也不知怎么回事,就和摆渡人这种狠角色搭上了边。 无双他爸来了以后,发现戾气笼罩着整个村子,可是看风水,没毛病,看人,也没毛病,看死人,还是没毛病,于是他爸就怀疑这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山野精怪,影响了气运,左看右看,盯上了祁连山,毕竟像祁连山这种地方,还真就挺容易养出什么了不得的精怪的,当下提了家伙就进山,最后在山里发现了一种看起来和人差不多,却全身长着硬毛的怪物,带路的向导见到以后都快吓晕了,说这是野人,无双他爸也懵,摆渡人闯荡一辈子,可就是没见过这玩意,也瞧不出是什么东西成精了,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这东西在闹妖,满身的煞气,都冲撞了大地的气脉,这才让那个村子受了池鱼之殃。 他爸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冲上去就弄死了这东西,后来回去百思不得其解,查了很多书,发现这东西很像传说中一种叫做猾褢的怪物,但有些地方又不太像,觉着这八成是一些风水恶地里天生天养的奇特精怪,干脆就取名山褢。 不曾想,那东西被他斩杀以后,竟然化身成厉鬼,来找他报复了,使得就是这神不知鬼不觉的梦中杀人手段,可惜摆渡人不是我,它这是踢到了铁板上,活着打不过,死了还是没打过,被无双他爸揪出来镇压进了阴人客栈下面。 按说,这山褢鬼道行压根儿就不够资格去下面,无双他爸这么干,完全就是出于一种报复心态,谁让这东西如此桀骜不驯的,他老人家混了一辈子,还从来没听说哪个不开眼的妖魔鬼怪敢来找他报复呢!! 我听后基本上确定了,十有八九就是遇见了这山褢鬼,自从阴人客栈被水王爷闹出事以后,这还是我见到的第一个被镇压在阴人客栈底下的东西呢,青竹说过,阴人客栈下面镇压的东西太凶,水王爷根本压不住,人家出来不可能搭理它,山褢鬼是其中的弱鸡,跟水王爷混的可能性极高!! 这些事儿自然是李老头和无双说的,下面究竟镇压了些什么东西,无双门儿清。 “不对,如果惊蛰哥中了招,咱们可能也中招了!!” 无双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站了起来,说道:“这个山褢鬼不仅仅只会梦中杀人,还很擅长迷惑别人,爷爷说过,这东西的鬼蜮伎俩是最诡异的,神不知鬼不觉就迷惑了别人,类似于鬼遮眼,却比鬼遮眼的更加高明!!” “哎,鹞子,你身后的墓道咋碎了呢?” 正当我们面面相觑,又觉得身后发寒惊惧不已之际,老白忽然指着鹞子哥身后说道:“我明明记得这墓道保存的很完好呀!” 我顺着老白所指的方向一瞧,可不是,鹞子哥身后一块搭建墓道用的青石板完全被打碎了,看那样子,明显是重物砸击留下的痕迹,而且是前不久才留下的!! 随后,我目光落在了鹞子哥身边的锤子上…… 看石壁碎裂的痕迹,和这锤子极其吻合…… 可是,鹞子哥唯一挥舞这锤子,就是用来砸挡住墓门缝隙的石板! “他娘的,还真是全都中招了!!” 鹞子哥一拍大腿:“咱们好像都被骗了!!” 骗不骗的我现在是没工夫去思索了,连忙起身朝墓门位置跑去…… 第320章 骗术天才 庭院的坍圮终究还是波及到了这里,墓道尽头,不少石板都在崩塌中被震碎了,碎石瓦砾散落的满地都是。 墓门处,一条狭隘的缝隙的掀开,外面都是建筑的废料,堆砌的很高,门缝被这些坍圮的废墟挡住一些,但在最上面还是留出了一道将近半人高的口子,用手电筒照去,光束顺着缝隙穿插过去,可以看到庭院并未被完全掩埋,但是粉尘飞扬,未曾完全沉淀下来,看不清究竟。 只是,此情此景,和我们记忆中的情形截然不同! 将墓门缝隙挡住的石板根本就不存在!! “哈哈哈哈……” 鹞子哥忽然大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老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被人当猴耍,信誓旦旦的认定鬼蜮伎俩对我没用,结果到头来被人家遮了眼睛都不知道,抡着个大锤‘哐哐’砸墓道,还以为自己在砸挡门的石板,真是一出好戏!!” 他笑的越欢实,语气中的杀意就愈发的冰冷森寒,那张原本朴实的看起来像老农民一般踏实可靠的脸竟然扭曲了,说不出的狰狞! 不知为何,他这副样子让我想到了在不死民遗迹里的魔化,隐隐已经有了失控暴走的架势! 其实也可以理解,这是一个血性刚硬的汉子,被人当猴耍了还不自知,怎能不恼火? “哥!” 张歆雅低喝一声,上去毫不客气在鹞子哥脸上抽了个大嘴巴子,怒道:“你最好控制一下自己,我老舅说了,自打上一回你破了禁忌,很容易失控,敌我不分,难不成你连我都想杀吗?” 果然,对于鹞子哥来说,张歆雅就是一剂效果清凉的良药,包治百病,这般呵斥一声,他渐渐冷静下来,不再吭声。 那么……问题来了,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招的呢? 我思索片刻,觉得应该是在张歆雅研究白雷汞的时候中招的。 这很好理解,似鬼遮眼这般惑人心智的鬼蜮伎俩,一般都是趁其心神失守之际突然发难,成功几率会很高,否则,哪怕是对付寻常人,都极容易被对方六感察觉,排斥在外,那样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下场,甚至会受到非常严重的反噬! 我们几人都是有经验的修行之人,再加上身处险地,一直都很警惕,这无疑加大了迷惑我们的难度,哪怕山褢鬼的本事再高超,想瞬间把我们全部拿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它需要机会,思前想后,唯有张歆雅说出墓葬爆炸玄机的时候,我们几人心神激荡,是它最好的机会。 即便是后来它迷惑我们成功,也不敢贸然利用此来害我们性命,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人,稍稍露出马脚,倒霉的就是它自己,从无双他爸的事情上就能看出,这迷惑人心智和梦中杀人的本事,也未必就是无解,这就是它为什么趁着我睡着以后,偷偷摸摸下手的原因。 也就是说,在张歆雅弄明白爆炸的原因之前,我们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唯有在那以后,看到的才是山褢鬼想让我们看到的! 顺子,应该确实是钻进了主墓室。 我扭头问无双:“之前我睡了多长时间?” 无双想了想,就说应该不到两个小时! 这个时间让我有些惊讶,我师父已经在主墓室里与那鬽尸大战了两个小时? 这不可能!! 似这般生死对决,断然没有大战几天几夜的道理,那不过是小说作者水字数而已,生死对决,招招致命,没人能一直你来我往打那么久,又不是演戏,我师父斩杀足以媲美天师的活尸王才用了多久? “手电筒给我!!” 我从无双手里接过手电筒,用嘴巴衔着,而后手脚并用,顺着墓门缝隙里的残砖烂瓦爬了上去,站在废墟顶端后,这才猫着腰从墓门缝隙的上面钻了出去! 老白对之前的那场坍圮崩塌还有心理阴影,连忙在后面提醒我小心。 我心里担忧我师父的安危,没有回应他,钻出去的瞬间,连忙用手电筒照向庭院墓顶,光束打在最上面后,能见上面熠熠生辉,闪烁着乌光。 这样的材料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我一眼便看出,墓顶正是黑钢。 再看庭院里,几乎已经被建筑的废料完全掩埋了,废料堆砌在一起,厚度几乎与墓门高低相差不多。 在这些废料中,我看见了一扇扇巨大的石板,那石板赫然就是山褢鬼迷惑我们后,我们所见堵住墓门的那种石板! 原来,石板是真的存在的! 这山褢鬼还真是煞费苦心,人家都说艺术来源于生活,它倒好,鬼蜮伎俩取材于现实! 不过,这种特殊的石板终究是少数,除了部分残砖烂瓦之外,更多的是一些细细的沙子。 见此,我焉能不知道这是干嘛的?一时不禁冷笑感慨:“好杀机,好手段,简直就是绝户机关呀!!” 这个墓葬整体结构和我之前所看到的一致,外墙全都是用了黑钢,保证了整体的密封性,就是一个铁皮王八,但是庭院这里,墓顶就跟做吊顶似得,又添加了不少手段,黑钢之下填充了一层厚厚的细沙,再用那种特殊的石板给封起来,这种石板整体材质类似于唐朝时期的云泥板,韧性很强,这就保证时间久了,不会被夹在里面的沙子给压塌,而石板的下面,则坠着数量众多的白雷汞。 这些白雷汞在完全真空的环境下很老实,因为不存在爆炸的条件,可一旦有人破开墓葬,进了空气,那它就变得极其不稳定起来,果真有人来到庭院,稍微有个什么响动,这些不稳定的白雷汞就会立即爆炸,没把闯入者炸死没关系,一番爆炸下来,那些封着沙子的石板虽然不会被炸裂,但被炸开是完全有可能的,于是,里面的沙子倾泻而下,将整个庭院都覆盖,无死角,只要进入这里的人全都得被活埋! 杀人机关一道接着一道,让这座庭院完全成了不折不扣的绝地,如果不是爆炸意外把墓门掀开了一条缝隙,我们哥几个现在已经被活埋了,没有任何悬念!! “喂!” 老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外面到底什么情况呀!” 我叹息一声,轻轻说了句“安全”,便凭着记忆的方向去寻找主墓室的门户。 这里几乎已经完全被沙子和烂砖烂瓦掩埋了,主墓室的门户宽敞,但高度不够,如今几乎已经看不见了,寻到位置后,我用工兵铲挖开细沙和砖瓦,不多时就看见一面石板直挺挺的立在烂砖烂瓦之间,看那模样,这块石板分明是挡住了主墓室的墓门! “山褢鬼……” 我轻叹一声:“虽然是你死我活的局面,可老子还是忍不住夸你一句——你特么真是个天才!!” 到了这里,一切都揭晓了。 山褢鬼迷惑我们以后,勾勒出来的幻境并非是凭空编撰的,只不过,庭院坍圮的时候,被坠落下来的石板困住的根本就不是我们,而是我师父和顺子,这孙子知道一切,就拿发生在我师父他们身上的事情来迷惑我们,自然是相当的真实,没有一丁点的破绽。 我甚至在想,如果这东西不是被摆渡人弄死,果真得道修成人形,只怕都没五花八门三教九流里那些骗术高手什么事儿了…… 我俯下身子,将脸贴在石板上面,大声呼唤。 可惜,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我心里愈发焦急,正当抡起铲子继续挖掘废墟的时候,一道细微的声音透过石板传来。 “卫哥儿,是你吗?” 听声音,赫然是顺子。 我大喜,连忙询问:“里面情况怎么样?我师父呢?” “张先生没事……” 顺子顿了顿,又说道:“他杀掉那个怪物了,不过好像受伤了,现在正坐在地上在打坐,我跟他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知道,我师父这是入定了,不过,没有性命之忧就好。 “卫哥儿,我们被困住了……” 顺子说道:“这里面好闷啊,感觉喘气儿都难!” 这是缺氧。 主墓室虽然打开了,和外面通了气儿,但毕竟尘封多年,一时半会儿根本没办法完全换过气来,不似前厅一般,水王爷他们恐怕早早就破开了,我们憋在墓道里自然没事。 “坚持一下,坚持一下就好,我马上把你们弄出来!” 我一边回应,手上却不停歇,不断的挖掘这些废料。 想弄开这块石板,只能把这些东西挖开。 这时候,老白他们也已赶到了,见这情形,不必我多说,纷纷取出家伙上来帮忙。 唯独鹞子哥目光熠熠的看着我们忙碌,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说鹞子,张先生就被埋在里面呢!!” 老白回头不满的嘟囔道:“你丫这时候偷懒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鹞子哥没有任何回应,老白正待要说话,他却忽然说道:“不对劲,我想我们忽略了最为关键的一点,这一点极有可能决定着我们此行的成败生死!!” 听他说的严重,我便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站起身来喘了口气,问他哪里不对劲。 “你们仔细想想这件事……” 鹞子哥一边蹙眉思索,一边说道:“山褢鬼是跟着水王爷的,既然它都对我们下手了,那就意味着水王爷已经发现我们了,对不对?仇家见面,分外眼红,水王爷很想弄死我们,这不用我多说了吧?而现在,难道不是最好的下手时机吗?我叔被困住了,而且负伤打坐,我们几个又落单了,各个击破难道不好吗?” 我一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 “可问题是,它却从始至终没过来,反而是跳出个山褢鬼,恕我直言,这个山褢鬼的种种表现,更像是想要拖住我们,要不是它看见惊蛰睡着,实在忍不住下手的话,它确实成功了!!” 鹞子哥微微眯着眼睛:“你们不想想,这情况意味着什么?” “水王爷脱不开身!!” 我顺着鹞子哥的提示结果话茬儿说道:“它应该在做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重要性已经远远超越了干掉我们,而且,已经到了非常关键的时刻,它很怕我们这时候冲到它面前坏它好事!!所谓先下手为强,其实正是它的色厉内荏!!” 言至于此,我们几人早已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目光汇聚、碰撞在一起,明显是想到了一起…… 杨贵妃!! 不!!! 准确的说,是玉骨尸!! 除了玉骨尸,再没有什么能让水王爷如此专注,都不肯抓住最好的机会来要我们的命,而且,它应该正是在降服玉骨尸的时候,很有可能……非常不顺利!! …… 第321章 门有门规 鹞子哥蹲在一处凸起的石板上,阴恻恻的笑着,一言不发,但是双目中折射出的却是凶狠暴戾!! “鹞子,你想干嘛!” 老很不踏实的说道:“告诉我,你只是单纯的在幸灾乐祸,而不是打什么歪主意!” 鹞子哥没有正面回应,反倒是看了一眼我们挖掘出来的大坑,忽然问道:“大概还得多久才能挖开?” 我估量了一下,就说,挡住墓门的是吊在墓顶的石板,长度大概七八米的样子,宽度大概是三四米左右,重量只怕在千斤开外,想要完全把这块石板掏出来,少说也要挖一个深度四米多,长度大约在九米左右的狭坑,如此一来,人才能跳进去,将这块石板挪开!! 但这绝对是个非常辛苦的过程。 因为我们要挖的不是寻常的土块废墟,而是会流动的细沙,一铲子下去,紧接着又会有流沙填充进来,很是麻烦,而且,这里也不仅仅是这些会流动的细沙,中间还夹杂着许多建筑废料,更有这些巨大的石板,这些石板在爆破中根本就没有被炸碎,一旦挖掘到这些石板,不得已之下,我们只能将石板挪开,这才能继续向下挖掘…… “总的来说,就是很麻烦,对吗?” 鹞子哥眼睛一翻:“个把小时能挖开吗?” 我摇了摇头:“很难……” 话说至此,我其实已经猜到他想要表达什么了。 不过,不等我插口,鹞子哥又忽然问道:“那么,玉骨尸到底有多强悍呢?” 这个问题就不大好估量了。 除了我师父,我们完全就不了解这个东西! 这玩意不似旱魃一般,素来以凶悍出名,但很是有些稀奇古怪的能力,能聚拢阴气,还可捏泥为壳,收容阴魂野鬼,直接触碰阴司的底线,为阴司所不容,一旦出现,一般就寓意着阴阳大乱…… 水王爷可能就是冲着它这种诡异能力去的,有这种诡异能力,水王爷聚拢起来那些东西就找到了乐园,假以时日,必定会成为一股祸乱阴阳的力量。 可要说这东西的战斗力,还真不大好说。 “我觉得,我老舅既然把这东西和旱魃一流相提并论,想来不会太弱吧!” 张歆雅不大确定的说道:“我身所在,即为幽冥,能有这么霸气的说法,太弱了说不过去!” 老白粗眉道:“鹞子,你该不是想……” “没错,我确实想抓住这个机会掉头给他来一下子!” 鹞子哥终于不再兜圈子,直言道:“水王爷有多强?倘若他真的降服了玉骨尸,二者合力,是一加一等于二这么简单么?这是两个足以与半步天师抗衡的存在!而我们呢,除了我叔,还有人有这份本事吗?何况,我叔现在都受伤了,等我们掘开这块石板,这无疑给了水王爷时间,看似稳妥,却是最大的不稳妥,到时候保不齐咱全都得交代在这! 要我说,你们几个在这挖,我直接掉头回去,如果我们猜测不错,水王爷现在无暇分心,只要我使点小手段,把他的事儿给搅黄了……” 他话没说完,就被老白打断了:“可是你也说了,这只是我们的猜测……” 鹞子哥淡淡说道:“但是很值得,难道不是吗?最小成本的投入,可以换来最大限度的回报,为什么不做?” 老白还说什么,我略一思索,便说道:“我赞同鹞子哥的看法!” 鹞子哥不禁笑了起来,可我紧接着一摆手,就说:“不过,具体是谁去,这事儿咱们得好好议一下,鹞子哥,你是不是想说你去?那我问你,你觉得自己去了能做什么?像在不死民遗迹里一样,把自己变成那个样子?” “难道不行吗?” 鹞子哥看了我一眼:“我叔不在,这里恐怕也就唯有我本事最高了吧?” “然后呢?如果事实不像我们猜测的一样,水王爷没有被牵制住呢?” 我冷笑道:“你在他手底下还有活路吗?能全身而退吗?” “那照你这么说,咱们这些人里谁也去不得!” 鹞子哥有些生气了,自打与我熟识以来,他还是头一次如此,冲我低吼道:“情况很不利,难道就眼睁睁的在这里等死吗……” 我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我去”,然后,就见鹞子哥他们纷纷变色。 我甚至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他们接下来要说什么了,也不打算让他们把话说出来,飞快从背包里取出我师父给我的那个皮筒子,打开后将里面的通灵香拈了出来,轻轻在指尖摩挲着,同时说道:“难道你们忘了这个事儿了吗?果真让玉骨尸这等凶物出世,咱们固然是首当其冲倒霉,但是,阴司也不会好受,既然大家都得倒霉,那它们就不能在一旁看大戏!” 老白试探性的询问我,是不是要从阴司里请神,我点了点头,然后他们所有人就沉默了下来。 “你们应该知道,这是最优选择!” 我狠声道:“从阴司里请个大家伙出来,再不济,我至少能全身而退,总比你们去要强!” “不成!” 老白梗着脖子说道:“你要去也行,我和你去!别跟我说这那的,你的命都是借的老子的,怎么处理,我说了算!” 无双也起身面红耳赤结结巴巴的说:“惊,惊蛰哥,我也和你一起去,爷爷说了,以后让我跟着你,一步不能离。” 见此情形,我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焦急。 我读的书不多,通的道理也都是些个俗理,没那么高大上的情操,还尽是些市侩的臭毛病,但我爸打小就告诉我一条——自己的屁股自己擦! 这趟来这等绝地,说一千道一万,不都是因为我吗? 从葬妖冢到这里,这些人跟着我风里来雨里去,经了多少生生死死,到了这等时候,我难道真能让他们去? 如果有个万一,我这辈子都不敢看自己的良心! 鼻子有些发酸,我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近乎央求一样冲老白说道:“兄弟,帮我开坛吧,你通这些规矩,你来开坛最好,帮我一把!” 老白别过头不肯看我。 我又问:“果真不肯?” “说了一起去!” 老白道:“前几次遇到这情况你哪回不是把自己折腾的死去活来?是,你伟大了,牛比了,爷们几个就这么不堪吗?” “好!” 我再没和他争辩什么,起身整理仪容,而后对着东方下拜,朗声道:“清微道列祖列宗在上,弟子卫惊蛰叩拜。今,阴阳混沌,妖魔作乱,弟子虽身单力薄,仍愿披坚执锐,攘除妖魔,挞伐黑暗。我生,当扫平阴阳,我死,则以魂卫道,此言,心昭日月,鬼神共听之!” 这是我师父每临大事开坛之时必然立的重誓,我如此做,自然不是装模作样,而是告诉老白他们我的态度,完全端出了我是我师父关门弟子,也是唯一弟子的身份,在玄门当中,似我这样的弟子,今日为师父关门,来日必定要为师父开门,是我师父衣钵的传承者,倘若我以祖宗之名立下重视,门人不肯听我命令,我有充分的理由将他扫地出门! “卫惊蛰,我草你大爷,你给老子摆谱是不是?” 老白“铿”的一下子将工兵铲插在地上,从沙坑里跳将出来,狠狠抹了抹眼角,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看起来说不出的滑稽,冲着我疯狂咆哮,口水喷的我满脸都是:“你他妈才混这行几天,算哪根葱,这才当了几天关门弟子,就冲着老子指手画脚了是不是?” 我定定看了他一眼,很认真的说道:“要嘛开坛,要嘛你回苗疆吧,真武祠留你不得!” 鹞子哥蹙眉道:“惊蛰,这话过分了啊……” “是啊……” 张歆雅也说道:“风风雨雨的一起闯了那么多回,哪有咱们扛不过的坎儿?你说这话未免伤人心!” “一日为门徒,终身是门徒!” 我定定看了他们一眼,很认真的说道:“国有国法,门有门规,鹞子哥,你们是知道我的,我这辈子永远不会拿师门开玩笑,今天既然端出了清微道的列祖列宗,那这里就必须是我说了算,谁敢悖逆半句,我就要替师父清理门户,按照门规,不尊师者,当逐之!” 老白恶狠狠的瞪着我,胸膛急剧起伏着,大概是气极了,反而冷笑出来:“行,卫惊蛰,你他妈有种,长本事了,看不上爷们几个了,非要论个高低贵贱是不是?” 他见我不说话,便冲着我拜了三拜:“外徒遵命,这就开坛!” 说完,他一甩袖子,走了两步,又回头冲我说道:“以往你丫不知深浅轻重的拼命,把自己整的半死不活,都是老子把你背出去的,这回你他妈再交代了,别怪老子不给你敛尸!!” 我轻轻闭上了眼睛,心头微微苦涩…… 这时,“扑哧”一声轻笑在我心头响起,赫然是茳姚的声音:“怎么办?老娘忽然开始有点喜欢你了,虽说这种拉着老娘跟你一块送死的事儿你也不是头一回干了,但为啥这回老娘就看你这么顺眼呢,像个老爷们,老娘都有点忍不住想亲你一口了,看在这点小冲动的份上,这回就不骂你了,无论你干什么,跟定你了,上穷碧落下黄泉,绝不反悔!” …… 第322章 幽冥地府 我没有茳姚那等笑看生死的心境,哪怕是听了她的俏皮话,也实在是笑不出来,未免先乱了阵脚,闭目打坐,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鹞子哥他们见此,暗自叹息几声,倒是再没有说些阻挠的话。 人有人道,犬有犬道。 若是做个寻常人,自然是要活络一些,刻板的多没什么好下场,玄门这个行当隐伏在世人看不见的角落里几千年没绝了传承,靠的便是这门庭里的规矩,虽说有些敝帚自珍的意思,但大家都认这个理儿,规矩就是规矩,规矩比人大,顶在所有人脑门上的就是师门,没了师门,你便什么都不是,走出去了人家哪怕对你做出再黑心肠的事情,也没人会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我如今端出了师门,拿出了关门弟子的身份,他们都得认,不认都不行。 伤不伤情分的,我也实在是顾不上了,总不能为了哥们义气,上演飞蛾扑火的戏码,听着是挺上头的,但那是一条条人命,还是自己兄弟的性命,我要一拍脑门答应了他们,那我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 老白是含着气做事的,比以往要麻利很多,何况这请神上身的事情本也没有那么繁琐的道道,很快,他便捡了些残砖烂瓦摞起了一道小小的幽门,我们现在拿不出三牲贡品,于是就取出一些干粮摆上。 做完这些,老白黑着脸推到了一边,冷笑着说道:“来吧,卫道长,通往幽冥的路给您搭好了。” 张歆雅觉得这话说的太刻薄,有歧义,就跟咒我赶紧去死似得,就狠狠戳了老白一肘子,老白冷哼一声,轻轻别过的头。 我不以为意,长出一口气,来到幽门前坐下,从皮筒子里抽出三根通灵香点上,插在幽门之前,而后我便闭上了眼睛。 这种事情我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熟门熟路,不至于像头一回一样仓皇,自然不会再捏出道家的指决,更不会听老话的话,像个二百五似得一手指天,一手指地,摆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姿势,那不是请神,是找练。 通灵香散发出淡淡的皮革味道,香火的气味在鼻腔里兜兜转转,很容易让人安静下来,渐渐我就进入了打坐时才有的空灵状态,心头再也没有那么多杂七杂八的念头。 很快,一阵阵强烈的困倦感袭来。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成了!” 我心头暗道,上回清楚黑八爷,正是在这等时候它出现的,于是我便默默睁开眼睛,想看看这回是请出了谁,然而眼前唯有袅袅青烟升起,却是没上回那种玄之又玄的缥缈之感。 “失败了吗?!” 我暗自低语,用眼角的余光瞟了鹞子哥一眼,发现他们也是一脸的不解,仪式没有任何问题,按说这个时间应该接到回应了才对。 我又闭目等候片刻,还是没有任何反应,眼看通灵香已经燃掉三分之一,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正要开口询问鹞子哥,这时,脑子里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刺痛感。 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穿过我的颅骨,然后一把攥住了我的脑子,正要奋力拉扯出去一般。 我“啊”的惨叫一声,仰面直挺挺的倒下。 一道身影飞速蹿来,一下子扶住了我,隐约之间我看见那好像是老白,可却看不到他的神色了,只觉得天旋地转,黝黑发亮的黑钢墓顶正在飞快转动着,四周的一切都蒙上的雾水,变得越来越模糊。 随即,我感觉自己竟然变得轻松了起来,就像是摆脱了某种桎梏一样,整个人都轻飘飘的,在徜徉、在盘旋升空…… 那种滋味……像是喝多了一样! 只是,眼前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良久后,才终于见那雾蒙蒙的环境中似乎有一方石台在沉沉浮浮。 那石台状若莲花,上面隐隐有几个烫金的古篆在浮浮沉沉…… “天有四狗,以守四境。 吾有四狗,以守四隅。” 隐约之间,我辩出了那几个古篆的意思,一时间也有些发懵,这不是道家的一道咒语吗?我师父给我的《清微内丹术》里面有过收录,好像这道咒语还和道家九字真言有些关系。 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上回我请出黑八爷的时候,完全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这完全超乎了我的认知,一时间我也不知所措,一股莫名的力量正在拉扯着我朝那方石台飞去…… 正当我全部心神都集中在那方石台上时,滚滚浓雾中忽然浮现出一张巨大的鬼脸,隐约似乎是个男子,面色铁青,双目猩红,“哇”的大叫了一声,直扑我面门而来。 我被吓了一大跳,想都没想,直接捏起道家的五雷决劈脸就打了过去。 那张鬼脸怒吼一声,直接闪到一侧,遁入浓雾中消失不见。 那股拉扯着我飞往石台的力量也在这一瞬间消失了,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坠崖之人,正在飞速下坠,似乎要堕入无边深渊。 我不禁“啊”的尖叫一声,下一刻,我又重新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睁开眼的刹那,我看见了老白和鹞子哥他们正一脸关切的凑在我面前,恐怖缭绕在我心头仍未散去,我不住的轻轻哆嗦颤抖着…… 鹞子哥见我醒来,大大松了口气,这才问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次请神可能会有意外,我早已想到了,但所谓的意外,不过就是又请来了黑八爷,然后被狠狠虐一通,至于我所遭遇的那一切,我是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疑惑憋了一肚子,自然要寻个解脱,没有任何迟疑,把我所见种种说了出来。 “你真的确定自己见到了一方石台?” 鹞子哥听后差点跳将起来,与老白对视了一眼,一直喃喃自语着:“这不可能啊,不合理啊……” 我一瞧他这样子就知道他铁定心里有数,便追问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鹞子哥没说话,反而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通,忽然说道:“惊蛰,你确定自己真的像我叔说的一样,天资平平,是个市侩之人?” 这问题还用问? 我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道门五术,山医命卜相,我一窍不通也就罢了,毕竟没谁生来就会这些,可要是连那些玄之又玄的话都看不懂,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吗? 鹞子哥兀自嘀咕道:“不应该啊,难道我叔走眼了?” 我沉声提醒道:“咱们没时间了!” “你的魂魄出窍了!!” 茳姚的声音传来,我这才注意到,她不知何时从风铃里出来了,此刻正用一种怪异到极致的眼神看着我,说道:“我一发现你魂魄竟然出窍了,也被吓了一跳,现在看来,你刚刚明明是请神,自己的魂魄却飘进了阴曹地府里,而且,你见到了传说中的点将台!!” 这个说法就太让人惊悚了。 魂魄飘进了阴曹地府,那岂不是说,我方才死了一遭? 我压住心头震惊,询问道:“这个点将台是什么?” “酆都大帝检阅阴兵阴将的地方!” 鹞子哥说道:“点将台,玄门历来有关于此的传说,可是,能请神的人无数,能下阴司的人也无数,但见过点将台的人没有!不,准确的说,是见过这东西的人都成了传说,据我所知,最后一个见过点将台的人,距离现在已经有六百多年了……” 我下意识的问道:“这个人是谁?” “刘基,刘伯温!!” 鹞子哥有些纠结的说道:“刘伯温本就是个道士,精于此术,据说明朝开国之后,他功成身退,曾三下阴司,最后一次见到点将台,在点将台盘坐七七四十九日,与阴司的十殿阎罗论道,返回阳间后,谱出《烧饼歌》,一首歌算尽未来,与推背图几乎齐名,都是预言神书,不过,那次论道也耗空心血,最后患病离世,也有人说,那次论道,让他不再对人间留恋,去了阴司寻十殿阎罗,继续他们的论道。” 我额头上已经隐隐见汗了,这等说法我是闻所未闻,硬着头皮问道:“除了刘伯温呢?还有谁见过点将台?” “陈抟老祖!” 老白还在生我气,面无表情的说道:“据说,陈抟老祖在与赵匡胤打赌赢了华山之后,便下阴司见到了点将台,与诸多阴司的大佬论道,明悟了《河图》和《洛书》,于是谱出了《易龙图》。” “据说张良也见过。” 鹞子哥摊了摊手:“张良也是道家子弟,有这么一个说法是,他辅佐高祖皇帝夺了天下以后,本身也是想入仕为官,再做些事情的,结果忽而有一夜入梦,梦中魂魄离体,来到阴司,见到了点将台,却未见到什么鬼神,只听一道声音对他说了十二字,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张良在梦中惊醒,想想那个声音,悲从心来,他觉得这是神祇示警,刘邦吕雉两口子怕是难同富贵,终究要对他下手。于是,他就此明哲保身,倒是难得的留住了一条性命。据说,他晚年追寻神道,已经不单单是为了保命了,与那一夜的经历有关。 至于那个在点将台上与他说话的人是谁,这也成了个谜,行内茶余饭后总爱说这件事情,每每说起,就有人说,与他说话的一定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酆都大帝!! 十殿阎罗尚且有人见过,各镇一方,但是这位酆都大帝,可是从未有人见过,留侯可能是唯一一个得到酆都口授机宜的人。” 说到这里,鹞子哥见我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心知再说下去我都要被吓死了,便不再多举例子,一摊手,无奈道:“你可能错过了一个天大的机会,你也看到了,能见到点将台的,无一不是名道士、大人物,点将台上,你能请到阴司所有能请到的存在,只要你的身体能受得了,面子足够大,酆都大帝都有可能跟着你来走一遭,那时候,什么水王爷,一指头就给他戳出屎来了。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用五雷印,怎么说呢,扑向你的那可能是个阴司名不见经传的阴将,急不可耐的想跟着你走一遭,结果被你一巴掌轰飞了,态度不诚,点将台你自然是上不去了,被人家直接赶出了阴司!” “或许,也未必如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不要事事都与天命扯上关系,那个臭道士说的不错,这小子确实没什么出人的天资,很平庸,甚至可以说是中下,再差一点,估计都入不了修行的门槛……” 茳姚开口,毫不留情的点评我那一地鸡毛的天资,末了才说道:“能见到点将台,这兴许与此地格局有关,莫要忘了,此处是个万人坑,曾有无数阴司逃遁的魂魄凶人被玉骨尸吸引来了这里,对于阴司来说,此地有罪,这无数凶人的魂魄,外加上冥海的极阴,在此地开坛请神,本身就充满了变数,引出传说中的点将台也不是不可能!” 鹞子哥想了想,觉得茳姚说的有道理,毕竟他左看右看,都没瞧出我是个头角峥嵘的麒麟儿,与此地风水格局有关倒是是有些可能的,于是就说道:“你再试试,若果真能登上点将台,千万不要莽撞,寻一个厉害角色,或许能直接荡平那水王爷!” 我点了点头,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正欲继续,老白却忽然把一根红绳套在了我手腕上,并且让无双点上一枝香。 “魂魄进阴司,你感觉不到时间,万一久了,你就回不来了,明白吗?很凶险!!” 他飞快说道:“以你现在这点本事,在阴司绝对不能待超过一炷香的时间,从现在算起,我会一直看着这柱香,香尽的时候,我会拉扯红绳,你到时候能感觉到的,那时不管有没有成功,千万千万要回来,不要耽搁,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哪怕超过一秒钟,你都会回不来的!!” 我呆呆的看着他…… 喋喋不休半响,老白终于回过神来,一张脸立即拉成了驴脸,跳将起来,远远离开我,仿佛我是一坨臭不可闻的大粪一般,同时破口大骂道:“看什么看?你以为老子是怕你死?老子只不过是怕你死了张先生怪罪我!!” 我笑了笑,没有吭声,斩断之前的三支通灵香,对着鹞子哥点了点头,紧接着,再一次燃起三炷通灵香。 可这一回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却死活进入不了状态,脑子里总会忍不住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念头让我分神,这样的心境,不要说是再去幽冥了,就连请神都难。 尝试数次都失败以后,我无力叹了口气,觉得可能是上回太耗神了,于是干脆睁开眼睛,定定望着那三炷通灵香。 这时,怪异的一幕出现了。 三炷香冒出的袅袅青烟犹如有了生命一般,像一条条灵活的小蛇朝着我游动过来,一股脑儿的钻进了我鼻腔中。 然后……那种感觉又来了! 剧烈的痛苦席卷我的脑袋,比上一回来的更加凶猛,顷刻间我口鼻眼中就溢出了鲜血,“啊”的惨叫一声,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 第323章 点将台 人世间的事多是些水磨工夫,能一蹴而就、举手做成的人终究是那么些凤毛麟角般的存在,运气与实力缺一不可。好在老天爷不算特别刻薄,撇开生死人情这些不能作的问题外,多数时候都会给人第二次机会,让众多如我这般天资鲁钝的人至少还有勇气颜面苟活于世。 有了先前的经验,这一回我明显就要从容很多了,舍了祖祖辈辈刨食儿的土地飘起来以后,很快就适应了下来,甚至开始去仔仔细细的感受这种飘忽不定的感觉。 “难道说,做鬼就是这种感觉吗?” 我不由冒出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念头,这等不着边际似无根飘萍一样的感觉确实不大好,难怪做鬼时间久了就会迷失。 若说唯一不同之处,便是察觉到手腕上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束缚感,像放风筝一样,而我就是飞在天空中那个风筝,老白是手里牵着线头的人,只是当我低头去看自己的手腕时,哪里有什么红绳? 这些事情我也就是想了一想,没有过多关注,更多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身边的环境上。 这雾蒙蒙的地方,应该算是阴间的地界儿了? 心头没了畏惧,我不禁又有些自得,能在活着的时候魂魄入阴司的,可都是一些玄门里的大法力者。 曾经听说失传已久的茅山道出过个人物,为了追索一个阳寿未尽却被勾走魂魄的老人,直接横在黄泉路上阻挠阴差,夺下那老人的魂魄,一时传为美谈,行当里的人茶余饭后都对此事竖个大拇指。 不过,据说他也因为这件事得罪了阴差,结果不太好,临死之际,去接引他的正是当年被他呵斥阻拦的阴差,下面接引死者自有一套自己的规矩,人之将死之际,阴差出发,咽气刹那,阴差赶到,那阴差存了心思要害他,出发后加速赶路,他还未完全气绝之时便已赶到,直接勾走了他,于是,他死的比命定之数要早半刻,那阴差便污他是受不住咽气之苦,自戕了,就这么把他算作了枉死之人,押入枉死地狱,吃尽了千万般的苦头。 不管怎么说,能有这番体验的,日后总该是多了些吹牛打屁的资本。 胡思乱想之际,无穷无尽的滚滚雾气中,一个巨大的石台若隐若现。 “点将台!!” 我心头狂喜,千万般念头在这一刻尽数敛去,眼中只剩下那方莲花状的古拙石台。 拉扯我的力量在这一刻忽然变大,拖拽着我直直朝石台飞去。 滚滚浓雾变得不安起来,汹涌如潮,一个个阴司里的凶神恶煞从中冒了出来。 最开始的时候零零散散,到最后几乎是摩肩接踵的从浓雾中冲出,恍惚间我感觉自己挤入了一个猛鬼的集市中,被隔绝视线,都已经看不见那方点将台了,眼前就剩下一张张鬼脸在跃动,有狰狞的,有凶恶的,还有……一些不可名状,难以形容的…… 这些都不过是鬼兵鬼将而已,但凡肯豁出去请神的,大都不会请它们这般的主,故而它们难有积功聚德的时候,这时自然要争相卖弄。 一个满身肥膘子的赤毛老鬼,光着膀子,腆着大肚皮,胸口长着一撮红毛,两条宛如我大腿粗细的胳膊抡动着一方巨大的石磨,浑身肥膘子“哗啦啦”的颤抖着,每每耍几下,便冲我挤眉弄眼,似蜡笔小新一般的两道卧蚕粗眉上下跳动的神采飞扬,实在是……不敢领教…… 还有一个倚姣作媚的女鬼纠缠着我不肯放行,我朝哪里飘,她便随之跟到哪里,疯狂摇晃着大胸脯,很是辣眼…… 我早已脸黑如墨,心想这都是些什么货色,耍大锤的,以色侍人的,老子又不是来寻个鬼妻,或者是招募挖煤的工人,要你们这等角色做什么,不过我也不敢发作,生怕一个不小心又做出不妥当的动作,被直接赶出阴司,只能连连打躬作揖告罪,连说诸位并非是我要找的人,还请原谅则个,让个路。 这话出来,撇开赤毛老鬼与大胸女鬼那几个脸皮贼厚的主,绝大多数都是让开了,无奈这里鬼怪实在是太多,犹如狂潮一样,接连不绝。 我来这里的时间是有限的,到现在没见着一个有点分量的角色,早已急不可耐了,正当我按捺不住的时候,速度倏忽间加快,整个人直直腾空,一下子从诸多鬼兵鬼将的头上飞越过去,下方浓雾翻滚,又将那无数的鬼兵鬼将遮蔽了,什么都不可见,连那方石台都消失不见。 这一瞬,我有了片刻的恍惚与失神,完全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待回过神来时,脚下便已经是点将台。 眼前的一切雾蒙蒙的,唯有一盏石台漂浮在滚滚浓雾之上,犹如登临绝顶,俯瞰云海,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只是,那浓雾中空无一物,什么都不见! “这就上来了?” 我有些懵懂,不知道这一切究竟花费了多长时间,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腕,那种束缚感还在,也没感觉到老白拉扯,应该还有一些时间,不敢磨蹭,起身当即对着茫茫雾海打躬作揖,说了一番正气凛然的话,不外乎便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云云。 请神这种事,阴司的神祇自然是愿意做的,一则有功德,二则能正大光明上身阳人,汲取生气,宛如再世为人,好处多多,但这些心里明白就好,说出来就不成了,虽说听起来确实挺奇怪的,明明是自个儿干下的事儿,就是不让人说,说了就是没面子了,轻则恼羞成怒,重则杀人灭口,但事实如此,我也只能随波逐流,无论是做人还是做鬼,本质上来说没太大区别。 如此种种,我拿捏的纤毫不差,所以一番话说出来都带上了些许悲壮的味道,大有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气势,差点连我自己都被感动了,忍不住叹息一声好个无私少年郎!实际上弯腰下拜的时候,眼珠子却来回转悠,试图在茫茫雾海中找到一个一看就霸道的让我热血沸腾的身影。 可惜,没有!! 毛都没一个!!! 我艰难的咽了口吐沫,起身再拜,再次说了一番大义凛然的话。 结果……还是没一个! 哎? 不对呀!! 按照老白他们说的,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不是说当年陈抟老祖、刘伯温下阴司的时候,在点将台上与一帮大佬论道几天几夜吗? 为什么我来这鸟都没一个? 我鼓起勇气站起身来,试探性的喊了一句:“有人吗?” 一道冷幽幽的叹息声自我身后传来,随后一道温婉的女声响起:“小公子来这里找人,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我猛地回头,却见一个穿着汉家深衣的女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身后。 我定定看了对方一眼,犹豫了一下,问道:“这里是不是点将台?” 女子轻轻点头。 “那为什么没人,哦,不对,是为什么没有阴司的诸位神祇呀……” 我迟疑道:“不是说,北帝曾在此点将吗?” “走了。” 女子开口道:“小公子第一次前来,大家兴致勃勃全都赶到,却见小公子无礼,遂又拂袖而去……” 说此一顿,她大概见我面色苍白,有些狼狈,于是又说道:“不过,我听小公子说的言辞恳切,一番泣血陈情让人闻之落泪,不如我随你走一趟如何?” 我有些狐疑的看着这女子,模样实在让我难以联想到什么阴司的厉害神祇,此前又见过太多的坑货,不得不打起个心眼,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姐姐姓甚名谁呀?” “姓戚。” 女子叹息一声:“名字不说也罢,时光匆匆,阳间两千年已逝,朝代更迭,故人早已几度轮回,世间应再无知我之人……” 我一听这说话的气派,心里头就忍不住开了个小差。 两千多年? 年份是够了,说话这气派,好像也很厉害啊! 我不明觉厉,但生性谨慎,还是问道:“我的敌人过于凶恶,姐姐看起来又是如此弱不禁风,却不知姐姐能不能对付……” 本来吧,我想直接询问她官多大的,但又觉得太唐突了,怕惹恼了对方,这才改口。 哪知,即便如此,接连询问下,女子好像也不高兴了,蹙眉道:“小公子真不懂事,如此询问难道是信不过我吗?” 正所谓,人有人相,鬼有鬼相。 人在恼火之时,则凶相毕露,究竟是个什么人,那时便也能瞧得清了,鬼相亦如是,只是,看见的却是死相!! 女子在蹙眉的刹那,我便见她身上涌出了黑气,再不见此前的清丽模样,整个人朦朦胧胧,黑雾中隐约折射出的却是一道殊为渗人的模样,明明看起来像是个人,却被砍掉手脚,双目攫瞎,头发尽数脱落…… 总之,看起来光秃秃的…… 饶是我见多了尸鬼妖魔的凶恶模样,还是被这样子吓了一跳,腿脚发软,不知怎的,脑海中却冒出了两个字儿——人彘!! “姓戚……” 我心中喃喃自语:“真是活见鬼了,姓戚,死相如此凄惨,又是两千多年前的人,这合着怕不是历史上那位被吕后害惨了的戚夫人呀!!” 短暂的惊愕过后,我隐约明白我在点将台上点出了谁! 厕神!!! 戚夫人死后封神,就是厕神! 点将台点名阴司神祇,结果人家来了点的是十殿阎罗,鬼王阴帅,我他娘的点出了一个厕神!! 自然,这个厕神不是专管人拉屎放屁的,也不是真的看厕所的,实际上是断福祸吉凶的…… 传说,厕神其实有很多个,这戚夫人只是其中之一,也叫戚姑,还有一位叫做紫姑,也是唐朝时期一个可怜女子死后封神来的。 但最正统的厕神,乃是三霄娘娘!! 若是我请出了三霄娘娘,那自然是手舞足蹈,那位可是在上古神战中封神的神祇,战斗力绝对是很强的,至于后来这些厕神,都是一些可怜女子封神,可断吉凶,但若论战斗力——嗯,我唤醒天官刃,兴许能和我打个旗鼓相当吧! 我此行是要和水王爷拼命的,请个厕神去了算怎么回事,难道让戚姑去给水王爷看个相,说它要死于刀斧之下,然后水王爷就立马嗝屁? 此时,那戚姑大概是平复了下来,又恢复了温婉清丽的样子,正默默看着我,我也定定看着她,心里纠结到了极点…… 难道……这一次我又要空手而回!? …… 第324章 锁爷 有种拒绝方式叫做我一言不发,就这么默默的看着你。 自然,这种方式对于那红毛老鬼和大胸脯女鬼来说是完全没用的,它们会假装看不见你的神色,继续与你纠缠。 戚姑不会像那二者一般不要面皮,脸色一冷,拂袖而去。 我见她离开,不由松了口气,轻叹道:“要是你当初这么知情识趣,怎么会把自己断送了,落得个凄惨下场!” 说真的,我还真怕她不肯离去,依旧纠缠,因为历史上的戚夫人确实就是这么个天真的人,没有门庭支撑,以为生个儿子便能和吕后一较高下,掺和进了东宫之争这台绞肉战车里,眼看败落,被发配永巷,还不知蛰伏,又编撰诗歌,控诉冤情,把希望寄托在公道二字上,一副要死灰复燃的迹象,硬生生给自己招来一场生不如死的磨难。 戚姑一走,四周又陷入沉寂,真的是鬼影子都没一个。 关于点将台的传说很少,从古至今见过的也就只有寥寥几人而已,我今天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事情估计是完全没有先例的,我一时间抓耳挠腮,又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一味的大呼小叫,试图引出一两个能和水王爷一争高下的主,可惜,完全没用。 这时候,我手腕没来由的一紧,明明看不见有什么东西束缚在上面,皮肉上却凭空出现了一条深深的勒痕。 “糟了,时间到了!!” 我面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老白说的很明白,时间到了,不回去就永远回不去! 可是,如果请不到什么大神跟我一同回去,这和回不去有什么区别?恐怕还得连累鹞子哥他们! 手上的拉扯力量越来越频繁…… 我知道,真的没有时间了! “我去你妈的阴司!!” 情急之下,我终于撕破了面皮,冲着茫茫雾海大吼道:“没人跟老子走是不是?那就别怪老子掀桌子,回头放了玉骨尸出来,大家都别吃饭!” 说完,我拴着红绳的那只手反手一抓,便察觉攥住了一条看不见的绳子,绷的笔直,那正是老白拴在我手上的绳子,似我这般进入阴间的人,算是被接引而来,要想回去,最好的方式自然是被送回去,或者是阳间那头也有接引,这根绳子便是接引了,只要我闭上眼睛放松下来,老白便能轻轻松松把我拉回去。 我也照此做了,闭上眼睛的刹那,那绳子上的拉拽力量忽然之间变得无穷大,扯得我整个人都飘了起来,眼看就要从点将台上飞出去,这时候,头顶上忽然传来“嗡”的一声巨响,犹如把脑袋伸进大钟里,外面有个彪子在不停的猛砸大钟,瞬间震得我眼冒金星,那股正在拉扯我的力量也一下子消失了…… 恍惚间,我听到“嘎嘣”一声,手上的束缚感没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我手上滑落了下去。 红线……断了!! 啪! 我四仰八叉的摔在石台上,仰面正好能看见,我头顶上不知何时绽放出了一团炽烈的金芒,隐约可见里面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却根本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这时,一道威严的声音自那金光中传出:“哪来的贼子,竟敢辱骂阴司!!” 没请到有本事的老鬼不说,眼下都回不去了,眼瞅着自己死定了,我还有个狗屁的敬畏之心,恼火之下,泼性也来了,管他是谁呢,哪怕是北帝酆都来了都不怵,直接跳将起来,解了裤腰带就准备在这点将台上给他留下点什么,顺便写个卫惊蛰到此一游,嘴巴里也是不干不净的骂着,这世上的骂人话大概当属华夏最强,我更是深得精髓,上至北帝酆都,下至十大阴帅,但凡阴司里能叫得上名号的,几乎都被我捎带了,又从他们的奶奶辈女性开始往下数,挨个儿的问候,嘴巴里就跟连珠炮似得,连我都惊讶,没想到自己恼羞成怒下战斗力竟然如此之高…… “气煞我也!!” 金光中爆出雷霆一般怒吼:“贼子,有辱斯文,丈责!!” 这话方落,刚刚有了点尿意的我,感觉裤裆上被人狠狠捣了一拳头,一下子把尿全给怼回去了,我“嗷”的惨叫一声,弓着身子倒地,痛苦的一张脸都扭曲了,不停的打滚。 然后…… 我发现自己连惨叫打滚的自由都没有了。 有看不见的大手把我按在了点将台上,随后我背部就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这是很怪异的一幕,明明看起来什么都没有,却能听到棍棒打在皮肉上“噼里啪啦”的爆响,力道十足,仅仅几棒子下来,我便没了知觉,连痛苦都感觉不到了,只能察觉到自己越来越孱弱,随时会分崩离析…… 终于,毒辣的棍棒不再落下。 金光中的声音又一下子变得平缓了起来,飞快切换到了圣人模式,轻飘飘的说道:“小小惩戒,尔当铭记,不可再孟浪,阴司当敬畏!” 你都快把老子打死了,不,掐断红绳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杀掉老子了,现在告诉老子是小小惩戒一番? 我原本被棒打的提不起分毫力气,此刻也是气得七窍生烟,强行撑着爬起一些,仰头咬牙道:“要嘛就整老子个魂飞魄散,否则,爷爷哪天爬起来了,一定弄你个鸡飞狗跳!” 那声音再没有出现,仿佛觉得和我用这些气话来斗嘴很没品似得…… 最贱的是…… 我头顶的金光敛去了,对方仿佛要让我好好看清楚到底是谁动手打的我,随时欢迎我去报仇…… 我咬牙切齿,再没大喊大叫,定定望着沉浮在头顶上的东西。 没错,这就是个物件! 准确的说,这是个牌匾,上面用篆书写着两个大字——酆都!! 说真的,看清这俩字儿的时候,我真的被吓得浑身一激灵,报仇什么的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满心里就剩下了一念头——他爷爷的,难不成真是酆都大帝?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 这牌匾的模样,明显是古代城门口挂的那种牌匾,酆都大帝是阴司的主宰者,不可能这么没格调,走到哪,都弄个偌大的城门牌匾写上自己名字,告诉别人自己是谁,太掉价了…… 这个牌匾,这应当是阴司酆都鬼城的牌匾。 抡着城门牌匾满地跑的主,这尿性,在阴司只有一路货色能有——城隍爷!! 在古代,有水的城叫做池,没水的城叫做隍,城隍爷,便是一座城池的守护者! 城隍爷有很多,古代有许多忠良死后因为功绩太大,做了城隍爷,从此待在阳间某一城里,享受香火供奉,绵延不绝,譬如文天祥,这就是京城的城隍爷,再比如汉朝的将军纪信,是郑州的城隍爷…… 不过这些阳间数不胜数的城隍爷那都不过是小城隍而已,眼前这位都把酆都鬼城的城门牌子拎出来了,这就说明他是酆都鬼城的城隍,是天底下最大的城隍…… 这就比较惊悚了,据我所知,牛头马面,日游夜游这些阴帅就是跟着这位城隍爷混的…… 从某种意义来说,这位城隍爷的地位不比十殿阎罗差! 虽然没见着本尊,就见了一个城门牌子,但这也是我此次请神见到最大的角色了,有城隍爷在,什么回不回得去阳间,那叫问题吗?水王爷?那不就是一指头就能戳死的货吗? 老白早就说过,我是个实在人,实在人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从来不记仇,搞清楚这主的来历后,仇不仇恨的很重要吗? 我“哼哧哼哧”都笑出了俩大鼻涕泡,更不觉得身子骨疼痛难忍了,麻利儿的从点将台上爬起来,仰头立即说出了一番肉麻到我自己都不停打冷颤的话,把自己形容成了一个心怀正义的却走投无路的道门子弟,欲攘除妖邪,深恨身单力薄,无力回天云云…… “酆都”二字高悬头顶,却迟迟没有回应。 也不知这位城隍爷究竟是被恶心到了,还是被感动到了…… “其形猥琐,其情虚伪,其心可诛。” 良久后,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仅仅说了十二个字,就让我从天堂回到地狱,赤条条的就差照着我脸皮狠削了,关键削不削我的不重要,都说的这么直白了,摆明就是不帮忙嘛,不帮忙谁还鸟你个鬼,我张嘴又要狂喷三字经,却听对方话锋一转,说道:“点将台自古为圣贤论道之地,虽不知你这等泼皮无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然酆都有令,来此者即为有缘,有求必应,你的要求,自当满足。” 说此一顿,他声音忽然变得冷厉起来:“黑无常,此规矩你不是不懂,却明知故犯,撺掇诸多部曲隐而不见,罪加一等,杖责一百,闭门思过!” 好家伙! 我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我在这不受待见,压根儿不是头一回来这里不明就里热闹了阴司的诸多神祇,敢情是黑无常在从中作梗呀! 八爷果然是八爷,就是个老王八,心眼忒小了! 我气得脸色铁青,要不是这一趟自有一份运气在,恐怕我还真要空手而归,最后交代在那座氐人国的古墓里了! 这时,城隍爷又喝道:“银将军,你与这贼子走一趟。” 语落,我头顶上浓雾翻滚,那道牌匾渐渐消失了。 银将军? 这又是哪尊神? 我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却见滚滚浓雾中忽然走出一道人影,眼睛暴凸,与金鱼有的一拼,口中吐出獠牙,活活就是个恶鬼罗刹的模样,头上戴着金箍,穿着古代的锁子甲,身后披着蓝袍。 这模样太熟悉了,许多城隍庙里都有这样的塑像! 我原本还在骂这城隍爷不厚道,派个无名小卒出来糊弄人,没成想来的竟然是一位不是阴帅的阴帅! 这就横让人惊喜了,我所有的不快全都烟消云散,只顾着咧嘴偷笑个不停。 城隍爷麾下有六部将,撇开牛头马面,黑白无常外,便是枷锁将军了。 这枷锁将军有两个,一个是枷将军,也叫枷爷,还有一个就是锁将军,也叫锁爷,这两位负责押送亡人,不是阴帅,却未必比阴帅差了! 眼下出来的这位,赫然就是锁爷了!! “某家应命而来!” 锁爷隔着大老远便一声大喝,走到我近前,二话不说,一把将我提溜起来:“走吧,且容某家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找死,一棍子打扁了!” …… 第325章 冤有头,债有主 锁爷是个极其粗犷的主,声如洪钟,一手拎着一条锁链,腰间别着一口六棱重锤,走起来也是龙行虎步,威风凛凛。 与这么一个剽悍的主儿同行,不敢说体验多么美好,至少让我心里踏实了一些。 三番五次的搭讪后,我大概确认了一点,锁爷的脾性还算不错,远没有他外表那么凶恶狰狞,于是我就很真挚的提倡,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我自己有腿,老是像拎只小鸡崽似得拎着我,看起来不是那么的友好不说,且挺伤自尊的。 锁爷暴突的眼睛一转,落在我身上,血盆大口张开,发出一阵阵“嚯嚯”的怪异大笑声,随即便问:“果真要让某家放下你?” 我一看他神态有异,就小心翼翼的问,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锁爷道:“若是放下你,顷刻间,你不见某家,某家不见你,一个在阴司待了这么长时间的人,最后怕是要迷失在茫茫雾海里了,再想找到回家的路就难了。” 我闭口再不提放下这件事,觉得就这么被拎着也挺舒服的,因为上回是被阴司直接赶出去的,过于突兀,连阴司是怎么回事都没瞧清楚,这回有锁爷陪伴,我倒是有时间仔细观摩一下这阴司的情形了,颇为期待的问锁爷,我们是不是要从鬼门关走? 对于这座阴司里的第一雄关,我很是好奇,据说许多修行之人在经过鬼门关后,都有了极大的感悟,这就跟阴司的鬼神喜欢上人身是一个道理的,总能了解到另一番天地。 锁爷冷哼一声,说鬼门关守将不认人,我这种无名黑户想过关只有一个办法——尸首分离,即便是他带路也不成。 我又果断掐灭心里萌生出的想法。 事实上,从阴司回到阳间,是一件挺玄幻的事儿,上回我除了一阵极速坠落感外什么都没体会到,这回也差之不多,被锁爷拎着在茫茫雾海中走了片刻,雾海忽然暴动了,滚滚浓雾似龙卷风一样将我和锁爷禁锢束缚其中,寻常雾气只是朦朦胧胧,这里的雾气却是铜墙铁壁,一旦被纠缠上,真的就什么都看不见了,眼前只剩下了白茫茫一片,再然后,我感觉自己忽然飞了起来,又忽然掉了下去,起起伏伏,比做过山车可刺激多了。 待浓雾散去后,我惊骇的发现,我再次回到了墓室中。 一阵阵哭天抢地的哀嚎声传来。 我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无力的倒在幽门之前,通灵香整整齐齐的断裂,而老白插在地上计算时间的那一烛香早已熄灭了。 老白抱着我哭嚎的就跟要晕厥过去一样。 “你能不能闭嘴!?” 鹞子哥颇为烦躁的暴喝道:“就跟个死老娘们似得,除了哭丧你还会干啥?给我滚一边去,惊蛰是个命厚之人,不会死!!” “不会死个屁!” 老白大怒道:“你摸摸,人都凉了……” 我站在一侧面色古怪的看着这一幕,一时也有些狐疑,难不成我在阴司耽搁了这么久,人都凉透了? “你魂魄在阴司,到了时间没回来,身子就凉的快。” 锁爷面无表情的说道:“还不速速归位,你只剩不到半炷香的时间了,再晚一点,哪怕是城隍特批都没用了,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我不敢马虎,大叫着让锁爷带我归位。 “某家不必上身。” 锁爷冷笑:“某家是奉城隍之命来办差,阴阳之间尽可去得,也不似七爷八爷那般,对阳间之人那么感兴趣,你自去便可!” 我们两人就在老白他们旁边不远处,鹞子哥他们却对此毫无所觉,唯一有些异样的便是张歆雅了,她眉头微蹙,似乎感受到了什么,眼中不知不觉便浮现出双瞳,阴阳眼就这么打开了,随即她微红的美眸大睁着,哆哆嗦嗦的指着我,就跟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似得,憋了半响,才尖叫道:“回来了!” 与此同时,锁爷拎着我随手一丢,将我抛向自己的身体,在我沉沉落地的刹那,魂魄归位,我倏然睁开双眼,兴许是动作太大,老白被吓得一个激灵,反手就推开了我。 “咚”的一声,我后脑勺重重砸在地上,“嗷”的惨叫一声,捂着后脑勺回头怒瞪老白:“你是真想让老子死?” 老白一怔,这时渐渐从惊骇中回过神来了,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我几眼,大笑一声将我从地上拉起,照着我胸口就狠狠来了一拳头:“你个孙子,老子就知道你命硬。” 我捂着胸口黑着脸看着他,眼看他又准备给我来一下,忙说道:“打住,赶紧打住,再来几下老子只怕都要真的嗝屁了!” 老白讪讪一笑,这才收回拳头。 鹞子哥心有余悸的看着我,说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请神失败了吗?” “成功了。” 我笑了笑,歪着眼睛看了眼旁边,身旁空空荡荡,哪里还有锁爷的踪影?我只以为是自己肉眼凡胎看不见,便在张歆雅脸上拧了一把,笑道:“不信问她,她刚才应该是看见了,现在就在我身边呢。” 张歆雅眼中双瞳闪动,闻言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即又狠狠摇了摇头:“刚刚还在这呢,现在不知道去哪了!” 我一愣,以为锁爷跑路了,连连呼唤。 “某家在呢!!” 锁爷的声音在我心头忽然响起:“你该做什么便做什么,某家找准机会会出手的!” 我暗自松了口气,这时也渐渐缓过神来,心知一来一回我们已经耽搁了太长时间,便敦促无双不要停,快点清理挖掘墓门口废墟,早早把我师父和顺子弄出来,我们也能多几分胜算,而后便看向鹞子哥,只说了一句:“我这就去了。” 鹞子哥看着我,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叹了口气,重重点了点头。 我拾起地上身边的百辟刀,又摸了摸腰间的风铃,深深看了老白他们一眼,头也不回朝前厅跑去,攀上堆砌在墓门口的废墟后,顺着方面留出的口子一猫腰钻了进去,等我落地时,人已经在墓道里。 依照我的估计,这条墓道不会太长,山褢鬼被杀的大败逃走后,水王爷应该起了戒备之心,恐怕这条墓道里早已是凶机重重,因此我分外谨慎,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前面有东西!” 忽然,茳姚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秽气一下子变得重了起来,八成是什么腌臜之物!” 此时此刻,我刚刚好走到墓道的一个拐角处,根本看不见前方,于是我连忙贴着墓墙躲起来,探出脑袋窥视前方的情况。 无疑,墓道到了这里就已经是尽头的,拐角后面,豁然开朗,是一片相对开阔,但却极其低矮的空间,一道明显已经被破开的墓门半掩着,门口佝偻蜷缩着一团黑影。 我定睛细看,那赫然是个人,身子单薄瘦削,一张脸皱皱巴巴,像是风干的橘子,生满了绿毛。 “好家伙,还真是冤家路窄,竟然是那痨尸!” 我看清这守门的东西后,心头的杀意腾腾的窜了起来。 果真算起来,这应该是我与这东西第三次碰面了。 我被阴奴暗害,被阴差追捕躲入阴人客栈时,这东西就趴在门口偷窥我,把我吓了个半死! 第二次,便是我爸妈失踪了,水王爷在管涔山中疯狂追捕他们,要不是我爸身上带上剔骨刀和塑魂剪,只怕早早就被它们给害了,那时候,这痨尸赫然就是水王爷的先头兵,可惜后来因为遇见了李老头,让它逃了。 此时此地,再次相遇,一直以来都蛰伏在我心底的戾气再难压制! 想想这大半年以来我经历的种种生死磨难,又想想我那现在还不知在何方逃命的父母…… 这一切,全都拜这些东西所赐,从始至终,我做错了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 一直以来的所有冷静和蛰伏在这一刻破冰了,汹涌而出,理智这些东西全都分崩离析,我的心里只剩下的一个念头——复仇!! …… 第326章 故人相见 痨尸似个冬眠的巨熊一般,一动不动蜷缩窝在墓门的角落里,整个都融入了黑暗里,不仔细看的话,甚至都难以发现它的存在,此刻却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浑身一个激灵,身体绷的笔直,忽而挺直了脖子,探头探脑的朝着我这个方向观望起来。 我知道,对方应该是有所警觉了,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危机。 见此,我不再迟疑,陡然从拐角处杀出,似一头蛰伏已久的猎豹狠狠扑向猎物一般,直扑它面前。 痨尸一见我扑杀出来,低吼一声,当即就要掀开墓门逃窜进墓室里。 可惜,这里就这么大点地方,从我抵达拐角处开始,我和它便已经是近在咫尺了,怎么还会让它逃走,手中的百辟刀狠狠掷出,直接朝它头颅洞穿而去。 痨尸见此,怒吼连连,却无法趁机掀开墓门钻进去了,它再往前一步,必死无疑,只能后退。 而此时,我已经杀到,挟裹着冲刺的力量忽然跳去,“嘭”的一脚踢在它头炉上,痨尸连连后退,而我在落地刹那,就地一滚,将百辟刀捡起,回身便是一刀狠狠砍在它肩膀上。 噗! 一股乌黑粘稠的臭血喷溅出来,痨尸这种东西奇毒无比,沾染了它的尸毒只怕没有什么好下场,我立即收刀躲到了一侧,但这一刀对痨尸的伤害明显不止于此,在我扑杀出去的瞬间,地灵珠便已唤醒,百辟刀上迷蒙着一层薄薄的白色雾气,那是地脉的灵气,极阳之气,专门克制尸鬼妖魔这种东西。 只见,痨尸肩膀上被阳气灼烧,“滋滋”冒出成片的白烟,它亦在声嘶力竭的尖叫着,本身还想着趁机撞开我逃走,可没走几步,便耐不住阳气灼烧,身体抽搐着“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对于这种东西我自是没什么怜悯之心,提溜着百辟刀绕到痨尸身后,举刀照着它颈椎位置狠狠斩下,“噗”的一声,那颗面目可憎的头颅“骨碌碌”滚落在地,无头的身体栽倒在地。 这个与我纠缠了数次的东西,就此彻底被我从人世间抹杀掉了。 这场战斗短促,但动静却不小。 我一手拄刀,定定的看着虚掩着的墓门,心知里面的水王爷想必已经知道我来了,却也不见有什么东西蹦出来支援一下痨尸,也不知水王爷到底是抽不开手,还是请君入瓮,等我自投罗网。 “你杀心太重了……” 茳姚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或者说,从你亲手终结掉那个海帮的人后,你的内心就开始生出变化了,这是好事,说明你在逐渐适应你所处的环境。但是你要记住,仇恨这种东西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品味的,它会告诉你你应该做什么,可面对你的敌人时,你要做的只有冷静,冷静的判断他有可能的任何举措,直到砍下他的头颅时,也要心如止水,过度的杀意会影响你的判断,如果不是你杀意太重,你觉得这痨尸会察觉到有人在窥视它吗?你本可能偷袭,一击毙命,不声不响除掉它的……” 我想了想,正欲说话,这时,墓室里却传出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老同学,是你来了吗?为什么要在外面呢?曾几何时,咱们兄弟的关系多好呀,现在竟然也变得生分起来了……” 这声音我太熟悉了。 每一天,每一夜……无时无刻不回荡在我的脑海里!! 邢伟!!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跟着水王爷来了这里。 我原本想和茳姚说的话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邢伟的声音就像是某种魔咒一样,对我有种致命的吸引力,我狞笑一声,掀开墓门默默走了进去! 前厅之中,光芒明媚!! 一颗颗夜明珠点缀在四四方方的墓室里,柔和的乳白色的光晕照亮了这里的一切,很气派,从珠光宝气上而言,这前厅墓室可比主墓室要阔绰多了。 只是,这墓室中却是血腥味弥漫。 墓室当中空空荡荡,唯有中间修起一座高九尺的停棺台,只是这停棺台未免太大了,一口完全透明的水晶棺停放在上面显得是如此之小,倒是在夜明珠散发出的柔和光晕下,那水晶棺弥漫起七彩辉光,隐约可见里面躺着一个衣衫颜色鲜亮的女子,具体的便瞧不清了。 毋庸置疑,那女子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奇女子——杨玉环! 见到这口棺材的刹那,我只觉腹腔中传来“嗡嗡”的震颤,地灵珠在这一刻躁动了,一股股热流在我小腹中纵横,我只觉腹中憋胀无比,就跟随时要炸裂开来一般。 这是一种共鸣,另一个源头,就在那棺材中! “地灵珠,真的有地灵珠!!” 茳姚不禁失声道:“连我都感觉到了,那种呼唤……绝对错不了,地灵珠就在那具尸体身上!!”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我还是兀自压下了心头的震惊,定定打量着墓室中的一切。 停棺台上,到处都是用鲜血写下的一个个怪异符箓,犹如蜘蛛网一样,覆盖了棺材周围的一切!! 墓室中的血腥味正是来自于这些鲜血写下的符箓。 一个个面目狰狞可怕的怪物盘坐在停棺台下,数量太多了,这里俨然成了尸鬼妖魔的乐园。 其中,我甚至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衣着朴素,看起来安安静静的女子,盘坐在一大群尸鬼妖魔中,看起来是如此的干净,乃至是……弱小,她紧紧闭着双眼,犹如睡着了一样。 安如…… 或者应该说是……鬼母?! 想到在黑瞎子沟里的种种相处过往,我对这个身世可怜的女子实在是恨不起来,此刻在这里看到她,心头只剩下了难以言表的复杂…… 在那停棺台上,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就盘坐在那里,穿着打扮如同古人一样,斜襟的衣裳解开,半边身子袒露在外,皮肤白皙,光泽如玉,比女子都要更加精致。 这位我也很熟悉,正是水王爷了。 只是,他如今一动不动,闭着双眼,与这些尸鬼妖魔一道,明显正处在一种非常特殊的状态里…… 鹞子哥的推测是完全正确的,这些东西,根本就腾不出手来对付我们,甚至很怕我们这个节骨眼上来给他们捣乱。 水王爷身边的便是邢伟了,只是如今的他,与从前截然不同。 从前他怎么看都是个健康乐观的小伙子,如今却穿着一身宽大的黑袍,就像是中古世纪的黑巫师一样,那张脸变得阴翳渗人,这才不过大半年的工夫没见,头发已然长到了及腰的位置,且一半黑,一半白,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邪气。 或者说,此前我所认识的那个邢伟,只是一副骗人的皮囊罢了,这才是它本来的模样——羽民的模样!! 此时此刻,见我进来,邢伟终于从水王爷身边站起身来,张开手臂大笑道:“我的老同学,我们终于又见面了,怎么样,看看我这半年纠集起来的队伍,能不能当得起雄壮两个字?” 说话之间,他一步步从停棺台上走了下来,停棺台后绕出一个断臂的灰毛怪物,眼神怨毒的盯着我,赫然正是那逃走的山褢鬼,紧紧跟在邢伟身后,亦步亦趋的朝我走来。 “不得不说,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敢来。” 邢伟在距离我不远处站定,摊了摊手:“也不得不承认,你来的很是时候,看来半年多没见,蠢笨单纯的你也终于开窍了,不过,就凭现在的你,拿什么来赢?机会这种东西是留给有力量的人来抓住的,没有力量,就算有机会,你也抓不住!” “三十六天罡伏魔阵?” 我根本没看他那副嘴脸,淡淡说道:“有点意思,一群妖魔鬼怪,却用了我礼官的镇邪阵法,是从我家里那个红木柜子下面搜出来吧?所谓三十六天罡,乃是北斗丛星中的三十六星君,一体一系,其力贯通,最终闪耀天穹。 这种阵法的妙处也就于此了,当一个凶物格外凶狂的时候,一人难以压制,可结此阵,集中所有人的力量汇聚于天魁之位,也就是把力量集中在一起,人多好办事,就是这个道理。 这是我家一位极具才情的老祖观摩天空中的群星而创出来的,周朝之时,犬戎出了一个了不得的魔物,荼毒中原,于是那位老祖收天下三十六诸侯之兵,铸三十六金戈铜人,作为三十六星君,最终将那魔物镇压,活葬在地下,最终以诸侯之兵的杀气,将那魔物斩成了一滩脓血。 你们倒是用的应景儿,以三十六个妖魔鬼怪作为三十六星君,以此来镇压玉骨尸……” “总算还不是很废柴!” 邢伟击掌笑道:“没错,我就是用了你们礼官的手段,你能怎么着?” 我跟看白痴似得看着它,不禁冷笑道:“智障就是智障,不是你们的东西,给你们你们都用不明白,妖魔鬼怪扮演星君,确实能将你们这些腌臜的力量给聚集在一起,这一点上你们的想法是没错的,也确实能让你们以绝对的优势压制了玉骨尸,最终让它屈服! 可是三十六天罡乃是至正至强之星,结三十六天罡之阵,本身这阵法就极有威力,乃是极阳的阵法,你们这么一大堆尸鬼妖魔盘坐阵法当中,就不怕被活活烧死吗?” 邢伟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此阵不是不反噬,而是没到反噬的时候!” 我摇了摇头,这些话当然不是解释给邢伟听的,而是说给跟在我身边的锁爷听得,眼看时候差不多了,我大笑道:“脚踢天魁,锤击星眼,即棺椁所在,则可唤醒此阵,召来熊熊天火,以极阳之气活活烧死这帮傻叉,见过熊的,还没见过自己上赶着找死的,锁爷,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 第327章 前功尽弃 哗啦啦!! 一条手臂粗细的铁索无声无息的出现在停棺台上,乌光闪烁,顷刻间化作一道物价不催的铁鞭,“啪”的一声狠狠抽在水王爷的面皮上。 若是换了一个寻常人,只怕此时一颗头颅都被活活打爆了。 可是,水王爷却仅仅是摇晃了几下而已,甚至都没有被扫飞出去,倒是鼻孔里淌落下来一道黑色的血痕。 它,甚至都没有苏醒!! 对于这个结果我一点都不意外,三十里天罡伏魔阵的妙处方才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水王爷所处的位置就在阵眼上,它便是那颗天魁星了。 古老的观星术中,将天穹中的群星分为三垣、四象、二十八宿,其中紫微星为众星之主,拱卫紫薇的便是三十六天罡和七十二地煞,犹如皇帝身边的铁卫,而天魁又是三十六天罡中的领衔之星,取不动如山之义,在三十六天罡伏魔阵中,乃是三十六星君力量所汇聚之处,水王爷盘坐此处,阵中所有尸鬼妖魔的力量便通通汇聚在它身上,受它指引,同时也在拱卫着它。 哪怕水王爷正被玉骨尸牵制了绝大多数的精力,仅存的一小部分力量也不可能被锁爷瞬间破开。 邢伟有句话倒是说对了,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这个准备包括你有足够的力量来抓住机会,若不是请了锁爷出手,单靠我一个人,哪怕水王爷坐在那让我打,我都照样打不动他。 无疑,此时水王爷是清醒的,可惜他沾染了玉骨尸,泥足深陷,被牵制着,就算是想醒来都醒不来。 这就给了锁爷充分发挥的机会,一击之后,锁爷干脆现身,就站在水王爷面前,歪着脑袋打量着水王爷。 这是个莽汉,这等时候丝毫不觉紧迫,反而饶有兴致的说了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之人,一张面皮堪比铜墙铁壁,恁的经打,来,且吃某家一锤!” 言罢,这主照着手心便是“呸呸”两口吐沫,放弃锁链不用,摘下腰间的六棱重锤,抡圆的猛砸在水王爷脸上。 “咚”的一声巨响,锁爷竟退后了一步,在重锤打在水王爷脸上时,分明有一抹乌光一闪而逝,护住了水王爷,不过锁爷手里的六棱重锤也不是吃素的,一锤子下去,水王爷鼻子都歪了,身子一颤,嘴角溢出黑血。 “再来!!” 锁爷大喝一声,照着水王爷的面门再次招呼上去。 邢伟按捺不住了,怒吼一声,转头就朝停棺台冲去。 我如何能让他就这么跨过去,百辟刀一引,将他截了下来,微微眯起眼睛笑道:“兵对兵,将对将,你的对手是我!!” 邢伟眼中就犹如要喷火一般,直扑我而来,不过我大概也瞧出来了,这孙子当初释放天官刃的同时,也拿到了当年羽民的禁忌之物,成长很快,到如今我还真未必是他的对手,自然不可能和他去硬碰硬,反倒是一直冷笑着与他周旋,不让他越过我,更不让他打到我。 茳姚此前和我说过,仇恨会冲昏我的理智,让我丧失基本的判断能力。 实际上,人和人真的是不同的,没有遇见邢伟之前,我已经无限度的在心中放大了我对他的仇恨,然而当我真正见到他以后,才发现这种仇恨根本不用我去放大,它远远比我想象的要更加深刻,几乎铭刻到了骨髓里…… 再然后,我发现越是恨的深刻的时候,我就越冷静,就像有一只无形的黑手活生生的扭转了我的思维模式一样,本是一个挺单纯的人,这时候简直有如神助,脑子里蹦出的全都是层出不穷的害人手法,明明三十六天罡伏魔阵对我而言并不算熟悉,仅仅是大概看过一些奥义关键而已,偏偏这些东西在短时间内就在脑子里融会贯通,立马就想到如何利用这东西让邢伟在绝望中发狂,哪怕为此稍稍委屈一下自己喷薄而出的仇恨都无所谓。 所以,我很冷静,和邢伟纠缠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滑溜的犹如泥鳅!! 邢伟与我纠缠片刻,越不过去,也讨不得任何便宜,只能后退,冷笑连连的看着我:“好,你很好……” 这时候,锁爷三番五次的重击下,水王爷原本俊俏的一张脸都快变成猪头了,锁爷眼看迟迟拿不下水王爷,也有些恼羞成怒了,本就是个滚刀肉一般的角儿,羞恼起来哪里还管什么招式,就跟街头斗殴的泼皮无赖一般,一把扯住水王爷的头发,将其脑袋摁在水晶棺材上,抡起大锤照着脑袋就是一通“咚咚”的狠砸,看那架势,就跟砸核桃似得。 水王爷终于架不住了,也不知是真的抵不住锁爷的重击,还是实在无法接受这种羞耻的挨打模式,“倏”的一下睁开双眼,口中爆出一声比濒死的野兽都要凄厉的哀嚎怒吼:“你找死!!!” 怒吼声绕梁三匝,经久不绝。 随即,它从地上弹了起来。 无疑,这是他自愿醒来,切断了与阵中其他邪物的联系,驾驭三十六天罡阵的力量顷刻间土崩瓦解。 锁爷原本还是很谨慎的,一直蛰伏在暗中,等待机会,如今猛捶水王爷半天,早就打出自信了,就跟出于本能似得,下意识的一锤子就抡在了水王爷的脸上。 于是,怒吼声戛然而止。 水王爷所有喷薄而出的怒吼声直接被一锤子全都砸进了肚子里,一张脸都被砸的扭曲变形,直接倒飞出去,从停棺台上滚落下去。 天魁不在,领星坠落,水王爷辛辛苦苦布置下来的三十六天罡阵立即成了无主之物,星阵的星眼就成了阵眼,可利用此唤醒伏魔阵! 我大喝道:“就是此时!!” 锁爷都杀红了眼睛,原本打算追上去继续暴打水王爷,听到我的大喝,才恍然回过神来,抡圆了手中的六棱巨锤,狠狠砸在了停放玉骨尸的水晶棺上。 “咔嚓”一声,棺盖上瞬间冰裂出无数的裂痕,只是那玉骨尸仍旧躺在其中,安安静静,一动不动。 也就是在这一刻,停棺台上用鲜血书写的那些神秘符文绽放出了诡异的幽幽光芒,纷纷亮起。 撇开水王爷外,其余邪物这时候还在阵中,不过天魁星散,阵法失控,它们都遭到了非常严重的反噬,一个个萎靡不振,想要挣扎着逃命却完全没有机会。 “跑啊!!” 我冲着锁爷大吼,发出提醒,它是阴司中的神祇不假,但也是阴人,一旦三十六天罡阵苏醒,才不会管它是什么,焚尽一切阴秽! 锁爷也察觉到了不妙,连忙纵身离开了停棺台。 下一刻,那些神秘符文“轰”的一下字汹涌出泼天的火焰,还在阵中的所有尸鬼妖魔无一能幸免,被熊熊星火所笼罩,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接连不觉。 那里一下子成了比十八层地狱还要恐怖的存在。 这些尸鬼妖魔都是阴人客栈里的主,或者是水王爷千辛万苦找来的,此刻,一把大火,付之一炬!! 水王爷披头散发,所有布置全都被破坏的干干净净,他恨欲狂,仰头发出渗人的怒吼:“杀!!!” 与此同时,他直扑锁爷而去,显然,相比于我,他更恨这个把他的脑袋摁在棺材板上像砸核桃一样猛砸的阴司来客! 不仅仅是他,就连邢伟也疯了,大叫一声“卫惊蛰,我和你不死不休”,而后不管不顾的朝着我面门扑了上来…… …… 第328章 无亏无欠 对于打架这种事儿,老白总结过两条定律。 其一是永远不要和胖子单挑,因为那些个大大小小的胖子全都是一群不折不扣的挂逼,狂徒加反伤骑脸,你还有什么游戏体验?摔键盘得了! 其二便是永远不要和那种不要命的主儿硬刚,刚不过的,彪子比老阴比草丛狗更加可恶,在他们的人生词典里只有一个字——干,你不想干都不成,他们会主动追上来干个不停,直到你恶心的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邢伟无疑是把这两点全都占了,他从体型来看实在算不得魁梧雄壮,却不知道练了什么妖法,身子骨就跟铁板似得,我几次三番拳脚落在他身上,他面不改色,反手给我来一下,就打的我胸闷气短,差点嗝屁,与那些个膘肥体壮的胖子实在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再加上这主心血被我毁掉,气急败坏,都趋近于癫狂了,那股子气势让我这个复仇者都有些头皮发麻,硬碰硬打了几下后,吃了巨亏,我便开始躲躲闪闪,游走不战。 老话讲了,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不相信他能一直凶狂下去。 眼看我避而不战,那只山褢鬼按捺不住了,撸胳膊挽袖子下场,与邢伟前后夹击,这墓室中就只有这么丁点大的地方,我能逃到哪里去?一时间险象环生! “我与你并肩作战!” 茳姚一声低喝,自风铃里杀出。 她现身刹那,水王爷失神,毕竟当年他们同葬葬妖冢,水王爷被茳姚压制了千年,对她如何能印象不深刻?一见茳姚出头,不管不顾的就朝茳姚扑来,显然是打了斩草除根的主意,想趁着茳姚现在孱弱,一举干掉。 锁爷如何能遂他心意?冷笑一声,铁链子甩出,似栓狗一般“哗啦啦”的缠绕在水王爷的脖子上,一把将之扯了回去,而后抡起大锤,照着水王爷后脑就是一锤。 水王爷即便是再强悍也禁不住这般暴打,惨叫一声,扯掉锁链,再不敢分神,全力对付锁爷。 茳姚始一出现,便寻上了那山褢鬼,将对方阻截了下来,山褢鬼道行比现在的她要高,可是此前被斩掉一条手臂,元气大伤,对上茳姚已经讨不得好,再加上有阴奴这个狗奴才时不时的使绊子,山褢鬼的下场可想而知,不大一会儿工夫就被阴奴掰断一根手指头,又被茳姚打的阴气溃散。 一时间,这里倒是陷入一种诡异的平衡,水王爷失了先手,正在被锁爷追杀,只是这主实在皮糙肉厚耐打,一时半会儿锁爷也奈何不得,邢伟仍旧撵着我穷追不舍,茳姚与阴奴兀自和那山褢鬼战成一团。 熊熊火焰在墓室中抵挡,一口水晶棺沉浮在火海之中,棺中的人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被火海吞噬的妖魔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却唤不醒棺中的人,渐渐的,那些妖魔开始消停了下来,纷纷被焚成灰烬散去,或者直接变成一截焦炭倒下,也不知水王爷布置三十六天罡阵到底用了什么材料,想来都是些极品,否则威力不至于这么吓人。 就在我以为那些妖魔鬼怪应该被彻底肃清的时候,一道黑黢黢的身影竟渐渐从星火中爬了出来。 这让我心惊肉跳,墓室里现在的情况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中,只消等我师父脱困赶到,顷刻间天翻地覆,胜券在握,这时候水王爷多上一个帮手,足以打破平衡。 这些我明白,邢伟如何不明白,注意到这个变数后,当即大喜吼道:“快来帮我截住他!” 那道黑影从星火中爬出来以后,一动不动的伏卧在地上,似乎受到了重创,我不敢再继续游走,百辟刀一引,本来想扑上去趁机直接斩杀掉对方,不曾想,那黑影在这时竟然徐徐转过了头,咧嘴笑了起来。 清清秀秀的容颜上沾满了被星火灼烧留下的黑色痕迹,唯独一口白牙显得如此刺眼。 邢伟怒喝:“你笑什么?还不起来助我!” 我冲向对方的脚步这一刻却下意识的放缓了。 爬出来的正是鬼母! 不,准确的说……是安如。 那笑容我实在是太熟悉了,当初在黑瞎子沟,每天茶余饭后我给她讲外面的事情时,她总会托着腮帮子静静的看着我,露出这种没心没肺的笑容。 最开始的时候,我认为这是个单纯的姑娘,后来我知道那个村子里发生了什么后,我觉得她是个傻子。 一个遭受了人世间最深沉的伤害的人,还能笑得那么没心没肺,不是个傻子又是什么呢? 无论是鬼母,抑或是安如,源自于一人,却一面是善,一面是恶。 鬼母耗尽了力气压制了安如,如今,星火一烧,受了重创,便又给了安如机会。 她没心没肺的笑着,看向我,又看向邢伟,轻声道:“好,我帮你!” 邢伟大笑着朝我扑来,安如亦从地上跃起,向我扑来。 这一次,我没有再躲避,口中爆出一声怒吼,迎向他们,三人从三个方向,最终狠狠撞在了一个点上。 邢伟眉眼里尽是自信,在他看来,我已经和死人没有区别,迎面撞上的刹那,大开大合的一拳直奔我面门而来,我一闪身避开了,那一刹,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愚弄,因为在他看来,他这一击等同于是把我逼到了鬼母面前,我能躲得开他的一击,却躲不开鬼母的一击! 安如也确实探出了手,锋利的指甲上闪烁着乌光,朝我脖子上抓来,可就在即将触及我皮肤的刹那,却陡然一转,“噗”的一下抓在了邢伟脸上,几乎掀掉了邢伟半边脸皮,血肉翻卷,一大块脸皮都耷拉了下来,几乎要挂在脖子上…… 这一手原本是抓向邢伟喉咙的,如果不是他在关键时刻的本能的偏了一下头,此刻他的动脉已经被剖开了。 他脸上所有胜券在握的得意瞬间凝固了,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可对这一切我一点都不意外,从始至终我都没有去看身边的安如,眼睛都在邢伟身上,眼瞅着他遭了重创,一个箭步上前,挺刀对着他胸口就刺。 邢伟飞速后退,并且用手在我刀锋上狠狠拍了一下,以至于刀身偏了偏,终究没能准确无误的洞穿他的心脏,而是切入了他的肋下的位置,哪怕它皮再厚,终究抵不住这样一刀,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的撕开他的皮肉,一下子将他捅了个对穿。 邢伟弓着身子,反手一拳又朝我脸上打来,我立即拔刀退后,一股血腥自他腹腔喷溅出来,落得我满身都是,邢伟也抓住这机会和我远远拉开了距离。 我本想追击,却忽然听身后传来“啊”的一声惨叫。 那声音赫然是安如发出的。 我不得不停下回头看她,只见,她的脸上浮现出一个个阴间的殄文,那些殄文散发着火光,灼烧的安如惨叫连连。 “鬼奴咒?” 我心头大惊,所谓鬼奴咒,其实和阳间的合同差不多,这属于阴人之间的契约,一般只有作为他人奴仆的阴人身上会出现这种,活人违反了合同有法律管着,而阴人违反了鬼奴咒,会被这些符文镇杀的魂飞魄散。 安如被鬼奴咒控制,她帮我攻击邢伟,这是豁出了自己的性命! 我不知道该如何破解这鬼奴咒,仓皇之下,只得哆哆嗦嗦拿出挂在腰间的风铃,低吼道:“进这里面,这是魂器,到这里面或许能隔绝起来……” “别过来!” 安如厉喝一声,连连摇头退后:“没用的,奴仆弑主,躲到天涯海角也跑不了被清算……” 说话之间,她浑身痉挛,似犯了羊癫疯。 时而,一张脸上怨气丛生,双目死死盯着我怒吼:“是你害死了我……” 时而,她又平静下来,没心没肺的笑着,望向我轻声说道:“果然你还是能认得出我的,经历了当初的一切后,你心里其实是不恨我的,对吗?不然,刚才你就不会一点不防备我了,你是相信我的……你是相信我的……” 鬼奴咒的反噬变得愈来愈强烈,而且蔓延速度很快,转眼间,她浑身上下都布满了那种如同火焰一样的符文…… 这时,鬼母终于不再出现,但是,她的身体也近乎完全透明了,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透明的影子,她试图伸手来抓住我,可是,手却从我胳膊上穿透了过去,终于,她神色黯然的说道:“惊蛰哥,你相信吗?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无论是生前,或是死后。你给我的讲的那些故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出来以后,也终于见到了你说的那些会在天上飞的机器,也看到了能一天跑一千多里地的车子,可是……太吵了,我不喜欢,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给我说的那个睚眦的故事,一饭之恩必尝,睚眦之仇必报……” 说此一顿,她忽然笑了起来:“惊蛰哥,谢谢你给我讲的故事,现在我应该不欠你的了吧?”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发现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眼睛又肿胀的厉害,于是,我狠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几乎是卯足了力气才好不容易说道:“从始至终,你没有欠过我什么。” 安如吃吃的笑着,鬼奴咒连成一片,将她整个人都吞噬,终于,她的手臂在一阵火光闪过后,化作虚无,这一切蔓延的很快,弹指间她整个人便溃散于无形,只留下一道缥缈的声音在我耳廓中回荡着…… “无亏无欠,我心即安,惊蛰哥,你该为我高兴,这一辈子……好长啊……” …… 第329章 前人之荫,知遇之恩 墓室中的战斗不知何时止歇了…… 邢伟守在正对停棺台的另一道墓门前,那才是前厅的正门户,身子微微佝偻着,被撕裂的脸皮鲜血淋漓,笑容狰狞的像一条恶犬。 山褢鬼已经被茳姚和阴奴斩杀掉了,魂飞魄散,没有留下丝毫痕迹,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水王爷横在邢伟身前,一条手臂阻拦着邢伟,黑发散乱,清秀俊俏的脸活活被打成了一颗猪头,明明是一副高手的架势,看起来却说不出的滑稽,他自己倒是浑然不觉,昂首定定望着停棺台的方向。 熊熊燃烧的星火渐渐熄灭,停棺台上处处是漆黑的灼烧痕迹,唯独那口水晶棺不受丝毫的影响,只是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咔嚓”一声脆响,又一道更加醒目的裂痕出现在水晶棺上。 不仅是水王爷,就连我身边的锁爷都轻轻一颤,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口棺材吸引了。 “要出世了……” 茳姚轻叹一声,又用胳膊肘子轻轻碰了碰我,皱眉道:“行了,别一副死了老婆的模样,老娘还在这呢,你这样合适么?” 我斜眼看了她一眼,撇撇嘴就说,老子命中注定是天煞孤星,从来就没有过老婆,何来死了老婆这么一说?你丫也甭天天扯着同气连枝说事儿,咱俩顶多就是一对儿凑合在一起才能勉强过日子的狗男女,你拿捏着我的性命来要挟我师父,好能继续死皮赖脸的待在我身边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我呢,也相当于多了个帮手,谈别的太奢侈,你要是真敢拍板说你就是我老婆,那好,回头有命出去先把房圆了再说,甭说你活了几千年,老子生性起来连自己都害怕,莫说你还生了副好模样,惹急眼了哪怕换个鸡皮鹤发的来,被子一蒙该干嘛照样干嘛…… 茳姚大概没想到我居然敢这么赤条条的回应,冷哼一声,再没说话,对于我说她别有目的没承认,但是也没否认。 我笑了笑,却没去观摩那口棺椁,目光重新落在了眼前的空地上,刚刚打趣儿稍稍缓解的心情又低落下来,方才安如魂飞魄散时就站在那里,脸上闪过的每一缕情绪我都捕捉的真真切切,到如今,也唯有一声轻叹。 人痛苦到极点会自残,悼念这种事儿其实也差不多,就是活着的人近乎于自我折磨一般来抚慰内心伤痕,倘若没有点特殊的手段,死者根本就听不到,我倒是知道该如何向死者传达自己的悼念之情,可对于一个已经魂飞魄散的人来说,任由你有千般手段也是徒劳。 我终究不是个洒脱的人,做不到安如说的那种无亏无欠,没办法心安理得,于是只能在心里默默惦念着她今日的恩情,哪怕时光荏苒,再回首我已不认识现在的我,或许某一日也会想起,曾经有个傻傻的女孩,就因为听了几个破故事,便以命偿谢。 “咔嚓咔嚓”的冰裂声愈发的密集急促,仅仅片刻功夫,那口水晶棺就变得如爆裂的钢化玻璃一样,从外面已经完全无法看见棺中的尸体了…… “这位上差……” 水王爷按捺不住了,主动开口,目光忘向锁爷,脸上挤出僵硬难看的笑容,颇有点忍辱负重的意思,连锁爷把他脑袋当成核桃一样猛砸的奇耻大辱都能放下,轻声道:“世上没有不能谈的事情,有的只是筹码多与少罢了,我不知这小子出了什么价码居然请来了你这等人物出手,不过,你也看到了,无论礼官曾经多么辉煌,现在到底就是个破落户儿而已,无论他许诺了什么,我十倍相报,只求上差就此罢手,如何?” 这是硬的不成,要来软的了。 我心里还真有些打鼓,锁爷素来只在阴司活动,阳间关于他的传说少之又少,远不如牛头马面黑白无常那么富有盛名,我也不了解这是个什么角色,只知道阴司的老鬼素来贪婪诡诈,保不齐来个临阵变节,我和茳姚可就真得生死同穴了,不由得打起了些精神,掀起眼皮小心翼翼的瞧了锁爷一眼,半悬着的心才稍稍踏实一些。 锁爷面无表情,没有任何动心的痕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给不起!” 水王爷笑容一僵,眼中闪过一抹恼怒,不过看了水晶棺材一眼,脸上又挤出一丝僵笑:“你都没说,怎么知道给不起?” “知遇之恩,你能给!?” 锁爷怒道:“要嘛现在滚蛋,要嘛等某家休息片刻,打爆你的狗头!” 水王爷悚然道:“你是阴司的上差,他是礼官的后人,能与你有什么知遇之恩?” 锁爷已经不理会他了,看来是打了半天真的累了,需要休息。 莫说是水王爷,我也受到了惊吓,盯着锁爷左看右看,愣是没瞧出一点敷衍的意思,他那话说的认真,非常自然,一时间我也吃不准水深水浅了,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他仅仅是听了城隍爷的命令才出山的,现在看来……中间可能夹杂着更复杂的内情。 “是了,应该是和你有些渊源的。” 这时,茳姚的声音忽然在我心间响起:“最开始我还奇怪,天底下哪有不喜欢上阳人身的阴司来客?那番冠冕堂皇的说辞实在是没有说服力,现在算是得到答案了。” 经她这一提醒,我心里踏实了,虽然不知具体,但总算是我家老祖宗留下的余荫,有老祖宗荫庇着,就不怕锁爷耍临阵倒戈的路数。 水王爷见说服不了锁爷,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不再说话,也没有主动发起进攻。 我目光在水王爷和锁爷的身上逡巡着,暗自思量这二者八成是半斤八两,谁也奈何不得谁,索性不打了,等待一决胜负的时机。 嗡! 毫无征兆的,我腹腔中的地灵珠颤动了一下,这一刹那,我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随之共振,额头的血管“突突”的跳动个不停。 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地灵珠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一下子变得不平静起来,我体内正有一股热流变得越来越灼热,最终这种热量流淌进了血液里,遍及全身,让我有一种血脉喷张的感觉。 只是,别人的血脉喷张是代表着激情,而我却充满了痛苦。 每一根血管都像是要直接爆炸开来一样,我下意识的攥紧了拳头,浑身在剧烈的痛苦下不停的哆嗦着,低头一看自己的手臂,手上的血管高高隆起,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紫色…… 我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四周的一切都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红雾,我眨了眨眼睛,眼中立刻涌出了两道热流,用手一擦,尽是鲜血!! “玉骨尸……醒了!!” 这几个字几乎是从我齿缝里蹦出来的,我努力的想挺直身体,身子却晃了三晃,一阵强烈的晕眩感袭来,“噗通”一下栽倒在地…… 平静的墓室里顷刻间暴乱了。 水王爷怒吼一声,直扑那口水晶棺而去。 哗啦啦! 锁爷将手中的铁索丢出,纠缠水王爷,同时自己拎着一口大锤追杀了上去。 茳姚本来想上来将我扶起,却见邢伟像条疯狗一样扑上来,她一咬牙,只能扭头去迎敌。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炸裂声自停棺台上传来,压制了墓室中的厮杀与怒吼。 水晶棺的棺盖在这一刻彻底炸裂,砂砾大小的水晶横飞四溅,如瓢泼大雨一样洒落在四周,有些甚至都砸在了我的脸上,抽打我的皮肉生疼。 棺中,一个宫装丽人徐徐坐起…… 这位艳名惊艳了华夏两千年历史长河的倾世丽人,此刻正以另外一种生命状态向我展示着她的绝代风华。 唐人以胖为美,于是,世人都恶意揣度着她是个一百三四十斤的大胖子…… 实际上,她顶多只能算是微胖,丰腴的恰到好处,即便是现在来看,这样的体重也无可挑剔! 时隔千年,容颜没有丝毫腐朽,肤如凝脂,眉如远黛…… 她不是死而复生,倒像是大梦一场,终于醒来,眉眼中只有淡淡的迷惘,定定打量着四周…… 不过,在我眼中,即便是她的模样魅惑众生,也不如她头上的一支玉钗来的更加注目。 那支玉钗的钗头,散发着一团朦胧的光芒,不炫目,但是,光芒却掩盖了一切,让我难以看清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准确的说,那团光芒,更像是一团雾气!! 偏偏,就是这一团雾气,让我腹腔中的地灵珠几乎要破体而出!! 终于,棺中的玉骨尸动了,她白皙纤长的手托着水晶棺的棺沿,从棺材中徐徐站了起来,犹如没看见这四周的激斗一样,从棺中跨出,兀自朝墓门走去! “啊!!” 我忍不住怒吼出声,又连连咳嗽,口腔里呛出点点血腥,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离去的玉骨尸,毕竟,我活下去的希望就在她身上,眼看着希望离我越来越远,满是不甘的低吼道:“地灵珠……簪子……” 或许是老天爷看我可怜,就在我几乎已经绝望的时候,“倏”的一下,一道流光忽然从我来时的那道墓门激射进来,速度极快,带出的气爆声犹如响亮的哨子声一般,准确无误的朝着玉骨尸的头上穿刺而去…… 第330章 玄微 铿! 一声剑吟,古剑几乎是贴着玉骨尸的头皮飞过去的,最终撞击在墓墙上,爆出一团璀璨夺目的火光,可见这一剑的力量究竟有多大! 无声无息间,玉骨尸满头青丝散落开来,如瀑布般倾泻在身后,那枚玉钗亦坠落在地,发出“叮咚”一声轻响。 对于这一切,玉骨尸恍然未觉,她明明是这世间最邪之物,我身所在,即为幽冥,却偏偏给人一种缥缈之感,很不真实,仿佛并不是这凡尘俗世中人一样,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引动她丝毫的变化,自顾自的朝墓门走去。 也不知是不是我被地灵珠折磨的产生了幻觉,总觉得她身上带着一层朦朦胧胧的光影,明明此刻还在这里,一步迈出,便出现在数米开外,与瞬移无异! 古剑落地,距离我不甚远。 可看清那古剑的模样后,我唇角却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丝笑容。 这剑,是我师父的。 老天爷不会在芸芸众生里唯独垂青于我,降下神力来拯救我,但我师父会! 剑至,他便也到了。 我原本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完全放松了下来。 果不其然,紧随其后一声轻叱自我身后传来,是我师父的声音。 他如风驰电掣般冲杀进来,长袍猎猎作响,发髻打散,黑发乱舞,眸中迸射出两点寒芒,几个起落便扑向玉骨尸,屈指成抓,一把拿捏在对方肩膀上。 布帛破裂声响起。 玉骨尸未曾回头,一步跨出,人已经消失在了墓室里。 “撤!!” 几乎是同一时间,水王爷发出一声大喝,一把抓起邢伟,掉头飞也似的逃出了墓室,紧随那玉骨尸身后。 我师父手中抓着一块玉骨尸身上扯下的破布,说来也神奇,那破布裹在玉骨尸身上的时候,还是一件雍容华贵的华裳,可被我师父撕破后,破布弹指间便腐朽了,我师父轻轻一弹指将之丢弃,纤长的手指上竟沾染了斑斑点点的黑色痕迹,明显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轻轻一抖手,白烟“滋滋”在指尖腾起,眨眼间黑色痕迹便消失了。 他本来是想去追击水王爷和玉骨尸的,可看了我一眼后,叹息一声,终究还是停了下来…… 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自我身后传来,鹞子哥和老白他们慢了一筹,这时终于赶到,眼瞅着四周已经没了要命的邪祟之物,几人上来七手八脚的将我扶起。 此刻,我感觉自己浑身血管的憋胀感愈发强烈了,那并不是错觉,我的血管确实已经濒临极限了,老白把我扶着坐起的时候,我整个人就像是要炸开一样,然后我就听到了“咯嘣”一声脆响,老白乌漆嘛黑的脸上一下子喷溅的满是鲜血…… 从始至终,我没有察觉到任何的疼痛,却能感觉得出来,是我眉骨位置炸开了…… 老白估计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阵仗,好端端的一个人,莫名其妙的就炸了,整个人都懵了,两手托着我,扶也不是,放也不是。 好在鹞子哥反应还算果断,忙压着我的肩膀让我躺下。 “速速救人!” 一直在旁的锁爷喝道:“剩下的莫管,某家自会去寻他们,玉骨尸出世,这已经不是你们的事情了。” 言罢,他转身立即追了出去。 不过,这个时候大概也没人会关注他了,我的情况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危急的程度,浑身憋胀,整个人随时会像个烂西瓜一样炸开,早已经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只能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玉骨尸遗落在地上的玉钗。 我师父读懂了我的意思,循着我的目光找到那玉钗,将之拈在指尖,蹙眉观察着。 张歆雅凑上去看了一眼,轻声道:“这没什么特别的呀,一根玉钗,上面嵌着一颗珍珠,地灵珠在哪?难道就是这颗珍珠吗?!” 我口不能言,可却能听见他们说的话,脑子也还好使,闻言不由睁大了眼睛。 珍珠? 我在那玉钗上根本没看见什么珍珠,镶嵌在玉钗上的是一团朦胧的白色雾气!! 可偏偏,我没办法告诉他们这一切,气急之下,额头上又有一根血管爆开,“噗”的一声,血液四溅…… “这咋又炸了呢!!” 老白急得团团转:“咋回事呢?这回谁也没动啊,没动咋还会炸呢……” 我师父将目光投向了旁边的茳姚,意思不言而喻,她是唯一一个见过地灵珠的人! “我也不知道!!” 茳姚道:“据说,地灵珠善于隐蔽,唯有礼官才能看见其真实模样,我们看见的却是各种各样的珠宝,甚至干脆有可能是一块石头,哎呀,当年那个挨千刀的天官完蛋以后,身上‘噼里啪啦’蹦出好多珠子,眨眼的功夫就全跑没影儿了,我手里就剩下那一颗,研究了几千年都没弄明白!” 我师父见问不出什么,手持那枚玉钗走到我面前…… 我心跳速度不由自主的加快了。 压根儿不见我师父做什么,那团缭绕在玉钗上的雾气就开始跃动了起来,然后,丝丝缕缕的雾气离开玉钗,朝着我飘荡过来,顺着我的鼻腔与口中钻了进去…… 起初的时候,我还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同。 直到……小腹中传来“嗡”的一下颤动,那些游走在我身体每一个角落里的炙热感就开始渐渐消退了,憋胀感也随之减轻,如潮水般退回我小腹中,就像是泛滥的洪水又回到了正规里一样。 方才我还一动不能动,半死不活,而今,眨眼间便觉得浑身轻快,有着使不完的力气,浑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说不出的舒坦! 张歆雅压根儿就没关注我,眼睛始终在玉钗上,喃喃道:“那颗珍珠……没了!!” 我活动了一下肩膀坐了起来,吓得老白跳了起来。 “能说话的感觉……真好……” 我叹息一声,眼看他们一个个瞅我的模样就像是活见鬼了一样,不得不耐下性子将我所看见、所经历的一切和他们说了一遍。 “你是说,当地灵珠靠近你的时候,你就莫名其妙的给吞了?” 老白惊道:“就像……你第一次挨着葬妖冢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点了点头。 我师父想了想,倒是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而是忽然转头对张歆雅说道:“取黄纸、朱砂、雷击木屑。” 而后,他看向我,道:“惊蛰,还记不记得师父曾经教过你的雷符?” 我点了点头,风火雷土木这是道家符箓的入门五符,算是比较基础的东西,哪怕我还弄不出堪用的符箓,但制作雷符的方法还是了然于胸的。 待张歆雅将东西准备好后,我师父便将东西往我面前一推,淡淡说道:“你来做一道雷符,切记,心诚则灵,净心凝气,灌神于笔,一气呵成。” 我有些为难了,忍不住说道:“道家的符箓看似简单,实际上却得是有道行的人才能做出真正堪用的,这就需要将灵气灌注道符箓上,如此才算是有了力量,我……怕是还不行吧?” 我师父笑着说让我做我便做,无须多问。 他高深莫测惯了,我见他不肯说,便只能硬着头皮提笔画了一道雷符,可惜,我师父都没多看一眼,便摇了摇头,让我继续做,我实在不懂他到底要干什么,可看他神情凝重,也不敢反驳,只能一道接着一道的画,只见他连连摇头。 这是我第一次亲手去画道家真正意义上的符箓,有些陌生,不过接连尝试了十几次后,我开始慢慢熟悉一笔一划了,不再焦躁,渐渐的找到了一些感觉,忘记了身边的一切,全身心的投入到了符箓中,我师父一直说一定要心诚,我也说不出什么是心诚,我只是单纯的觉得自己足够认真了,笔锋游走,眼睛盯着黄纸上留下的一道道痕迹,只觉得那痕迹仿佛有了生命一样。 再一次画完后,我长长呼出一口气,只觉得全身心都极端疲惫。 这一次,我师父没有再摇头,而是将雷符拈在指尖细细打量观察着。 老白一直看我在这里画符,老早就没耐心了,几次三番想说训练徒弟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又不敢忤逆我师父,憋得很辛苦,这时立即凑过脑袋来,笑眯眯的问:“这就成了?” 我师父没回话,把雷符往老白胸口上一拍,“啪”的一声,一团璀璨的银光在老白胸口一闪而逝,老白“哎哟”的惨叫一声,整个人都倒飞了出去,躺在地上就跟羊癫疯发作了似得,抽搐了好半响才渐渐缓过神来,头发一根根的全都倒竖起来,模样凄惨到了极点。 鹞子哥在一旁嘲讽道:“这下知道成了吗?” 老白被电得嘴歪眼斜,咕哝道:“张先生,你也太腹黑了,我就问一句而已,至于嘛……” “雷符是对付阴人的,对付阳人不会有性命之忧。” 我师父面无表情的说:“成是成了,稍欠火候。” 后面他还说了什么,我已经没怎么关注了,整个人都被狂喜笼罩!! 这是最直接的说明——修行一途上,我又踏出了一步,超脱了胎息! “玄微!” 我师父说道:“胎息者,如先天婴儿,能不以口鼻嘘吸,实际乃是可吞吐这天地间的灵气,明悟阴阳而已。胎息通灵,可达玄微,所谓通灵,最直接的表现便是可以灵气点活死物,譬如这画符,便是将灵力寄托在一些灵性物件上,进而产生种种妙处。 惊蛰,自今日起,你算是登堂入室了,不再是一个道童,可以道人自居。 能在大半年的时间里有这样的长进,若在其余玄门来看,你也算是个麒麟儿,可你切不可自满,老话说笨鸟先飞,你天资鲁钝,能走到今日,全都是自己用命拼杀来的,回首再望,身后留下的脚印尽是一个个血坑,还需存敬畏之心才好。” 我默默点了点头,那点喜悦之情消散的无影无踪,想想自己吹下的结七珠,做天官的牛逼,顿觉明天没了希望,这才不过是玄微而已,真如我师父所说,哪次不是死里逃生,用命搏来的? 搏命这种事儿,和赌博没区别,向来都是输多赢少,今天能赢是运气,明天输了才是必然,前路还很远,谁敢保证自己的运气一直都很好?某位传奇赌王号称逢赌必赢,最后不还是露了马脚,一米七三的个头愣是被人削成了一米出头…… 我叹息一声,将张歆雅摊在地上的零碎物件收拾起来,正准备离开这儿,不曾想,前去追击水王爷和玉骨尸的锁爷竟然回来了。 看他那模样,我不用问都知道,准是跟丢了。 “此事你们不用再管,某家自不会干休!” 锁爷一摆手,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某家折返回来,是有一言要告知你,之前我说过的话,乃是无心之言,入了你耳,记在你心上便好,不可说与外人听,此事就连城隍都不知道,他让我和你走这一趟,完全是意外,正是应了机缘巧合这四个字,你一定要把好口风,否则,必有大祸临门,不仅是某家,你也难逃!!” 他这番话说的莫名其妙,没有直接言明,可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之前说的知遇之恩。 直觉告诉我,这里面可能牵涉到了礼官一门的巨大秘密,错过了这回,往后我还真未必再有机会见到锁爷了,当下连忙道:“你且放心,这里的人都是我的师长和过命的兄弟,宁可出卖自己也不会出卖我,什么话都可以说,您去而复返,专程回来为告诫我要守口如瓶,总该得让我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吧?当年扶了你一把的人又是谁呢?” “不知姓名,但确实是你家的长辈,眉眼之间,与你还有几分神似!” 锁爷叹息,巨口獠牙,面目狰狞,此刻却给人以一种极其失落的感觉:“多的你也莫多问了,某家也不知,当年某家不过是挑梁小鬼而已,得他知遇,才有今日,那时他便说,若某家想要报恩,不妨帮你几次,并告诉你,他在等你……” 漫说是我了,我师父他们也是目瞪口呆。 锁爷这话的信息量就太大了!! 我家的一个长辈在等我…… 也就是说,我家有一个长辈还活着!?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说法了!! 李老头曾告诉过我,礼官一门除了我还有人在,上一代摆渡人留下这句话后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如今锁爷又一次提到了这个事儿,由不得我不多想。 惊诧过后,我忙问:“那位长辈知道我?” “准确的说,不是知道你,而是告诉某家一个大概的时间,指向这一代的礼官传人,并未点名道姓。” 锁爷道:“想来,前辈等的应当是这一代的礼官传人吧,他可能是测算到了冥冥之中的一些东西,并且提醒某家,不可暴露某家与他之间的关系,否则将有灭顶之灾! 某家只知这么多,言尽于此,江湖路远,小郎君有缘再见!” 言罢,锁爷化作一阵黑风,在墓室中席卷而过,而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寻龙天师第331章 问长生 锁爷走的很潇洒,有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感觉。 可我就不那么轻松了…… 他说的那个天官和最后一位摆渡人说的是同一个人吗?! 最重要的是,对方隔着时光长河,竟然直指当代,所说的人除了我还能有谁?礼官一脉到了我爸这里,已经是一代单传了,人丁稀薄的很,我不认为我爸在外面还有什么女人,不可能会有其余子嗣! 可偏偏,我一概不知,列祖列宗留下了那么多的典籍和笔录,我从小看到大,非常确定,没有任何一本笔录上提到这件事,连一个字都没有!! 这难道不诡异吗? 他看到了我,并在等着我,到底意欲何为?! 太多太多的疑问了,这些疑问和谜团像怨魂厉鬼一样缠着我,刚刚得到第二颗地灵珠的喜悦被冲击的无影无踪。 我师父的震惊不比我弱多少,李老头对于上一代摆渡人说过的话隐瞒的很死,他知道的并不比我早,不过心境比我好的多,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忽然扭头看向了无双,无双素来对我师父敬畏,被他看了一眼,立即一个激灵,我师父见此,本来严厉的目光放缓了一些,低声问道:“知道此事的人不多,你家老奴算一个,据我所知,天盟素来对摆渡人不感冒,缘何到了你这里会如此友善?甚至亲自上门,希望我来教你,我想知道你家老奴为得天盟庇护,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此事,他是否已经告知天盟?” 无双不善言语,一张脸涨的通红,想辩驳几句,却吭哧吭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见此,我轻轻推了推我师父,让他不用这么严厉,而后又安抚了无双几句,无双这才纠缠着衣角,抿着嘴小声说道:“爷爷说,天盟降服众多玄门,手段暴戾,摆渡人自然也在他们的名单上,奈何却寻不到我们的根底,只能作罢,这是他们看不起我们的原因,此番他们忽然出世,最想要的就是万众归心的局面,曾经一直无法降服的摆渡人归于他们麾下,他们自然是非常乐意的!” 稍稍解释了一番,这孩子也许是觉得我师父不信任他,便有些激动了,哆哆嗦嗦的说道:“您不要担心我会出卖惊蛰哥,爷爷不在了,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对我好的人,你们才不会像他一样对我,哪怕是出卖我自己的性命,我也不会出卖鹞子,天地可鉴!!” 我师父见他激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再进一步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这才转向我,嘱咐道:“天盟对海外三十六国感兴趣,此番我们回去,少不得被他们问询,你们切记,万万不可对天盟说起此事!!” 老白问道:“您不信任他们?” 我师父淡淡说道:“从未深交,谈何信任!天盟素来诡诈暴戾,谁也不知它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每逢阴阳大乱之际,他们必然出世,兴风作浪,做的事情虽说看起来是降妖伏魔,实则,死在他们手中的玄门之人远远要比他们斩杀的邪魔多的多,若不是为保证我清微道与礼官一门最后一点香火,必不与他们同流合污!” “您是担心他们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会对惊蛰不利,进而引出那位天官吗?” 鹞子哥若有所思,轻声道:“若这世间果真还有一位天官存世,并且看到了惊蛰,他必然是惊蛰最大的后盾,听说过杀父弑母,却从未听说猛虎食子,便是这个道理!如果天盟以惊蛰为饵,那位天官兴许真的会出世!” “这就虚了吧,还为了惊蛰出世……” 张歆雅冷笑道:“如果真有天官存世,他至少也是五胡乱华之前的人了,惊蛰是他后代,他爸,他爷爷,这些不都是他的后人吗?可是,回溯过往,礼官一门多少血泪,被帝王将相残害,为之殉葬,又被尸鬼妖魔掠杀,朝不保夕,如果他眼里真的还有自己的子嗣后代,为什么不出手?一个天官呀,一旦出手,得多么可怕?在阴司杀个七进七出都不成问题把?可是,他没有!!凭什么别的后代被戕害他不出手,会为惊蛰出手?要我看,这个天官才是第一个要防备的人!!” “不一样的。” 我师父轻叹道:“礼官一门的血泪,乃是因果报应,他们此前做了太多有干天和的事情,要被清算,这是果报,是天道,根本不是一个天官就能逆改的,这位天官不可能不知道这些,而到了惊蛰这里,他的祖先已经用鲜血把一切都洗刷干净了,他自己算是寻了一个解脱。你可以这么理解那位天官的话,他与其说是在等惊蛰,不如说是……在等他们礼官一脉重获自由的那一天!!” 他们探讨的都是这人世间的凶恶,我想的却并不是这些,眼下危机总算是解除了,我便趁机请教我师父:“无论是李老头,还是阴间的锁爷,说到我这位先祖的时候,都是用了活着二字,而非其他,也就是说,他是真正活着的人,可是……真的有人能活数千年吗?这太虚幻了吧,如果人真的能做到这一步,现在恐怕还是始皇帝的天下,全世界都统一了……” “始皇帝是个雄才伟略的帝王,但长生一途,他却未必是有缘人。” 我师父笑道:“修行之人本就是逆天夺命,在进行一种由凡而仙的蜕变,无论是先秦炼气士,还是后来的玄门百家,从根本上皆是如此,在寻求这方面的超脱。人呢,百年之躯而已,可是仙,却万古长存!理论上来说,如果一些修行者真的走到了特别远的地步,那……真的可以活很久很久!!” “数千年啊……” 我捂着额头呻吟,道:“如果他真的活了这么久,那现在到底得多厉害?” “不好说……” 我师父道:“知道天底下的人为什么容不得礼官吗?因为礼官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重要的是,礼官厚积薄发,一旦走到天官的地步,本身就要比寻常天师厉害凶悍的多,若是那位天官真的活了数千年,而不是用了其他见不得光的手段,那他现在……恐怕早已无敌,就算是天盟传说中的那位魁首,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这是我们第一次听我师父说起修行之路高深处的问题,犹如在听圣贤讲学一样,不仅是我,老白无双他们也听得很认真。 可是说到后面,我师父一声轻叹,一脸萧索,不愿在说下去了,只是说,仰望天穹才知人之渺小,俯瞰大地才知韶华短暂,远眺遥遥修行之路,方知何谓永无止境…… 我们也不好多问,只能匆匆拾掇东西,而后踏上了归途。 此前我们就推断,这座海下遗迹极有可能会有另一条暗道,这条暗道是直通地表的,当年氐人国的人就是从那里一路开凿到此处,这才修建了这座遗迹。 幸运的是,这条暗道,顺子找到了!! 这条暗道就在主墓室里,准确的说,就在主墓室那颗枋子棺下面,鬽尸出来后,我师父只顾着与其大战,根本没去检查枋子棺,反倒是我师父后面打坐恢复的时候,顺子被困主墓室,闲极无聊,到处溜达,这才在枋子棺的下面发现了一条黝黑深邃的暗道! 虽然顺子没有亲自走过,但是,主墓室的一条暗道,除了离开这里的生路,我实在想不到其他!! 很快,我们找到了那条暗道。 暗道是倾斜向下的,一眼见不到尽头。 老白早就不想在这地方了,立即纵身钻了进去。 只是,无双却驻足良久,时不时的回头观望。 我知道,他可能是想到了李老头,李老头引开活尸王后,便再无踪影,我师父斩杀活尸王时也没见到他,彻底没音信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我想了很久,都没想到在那种情形下他如何能活下来,便拍了拍无双的肩膀,叹息说等回去了拿他的旧衣服在真武祠山上立一座衣冠冢吧,我会亲手布置,兴许透过衣冠冢能查探到什么…… 无双听后,只能点点头,与我一道钻了进去。 这是我走过最长的暗道,最开始的时候,这座暗道是向下的,到了后面,又开始向上,整体呈一个“u”字形,只怕足足得有数公里之长,走到中间,甚至有些缺氧,我们用了将近大半天的时间才艰难爬出去! 出口处,没有任何遗迹,放眼四周,尽是无边无际的大海…… 我们看见了蓝天,这意味着我们总算是来到了地表,可是……四周的大海又告诉我们,这是一座荒无人烟的孤岛!! 老白第一个出来,最开始还在欢呼,可看清四周的情况后,却一屁股坐倒,面无人色的叹息道:“我们……被困死在这里了……” 第332章 绝望中的挣扎 一座孤岛,面积很小,顶多只有几平方公里的样子。 我们出来的地方距离海滩并不算遥远,是一处乱石丛,出口就隐藏在乱石之间,站在此处,遥望大海,沙滩似玉带,美轮美奂,偶有一两只海鸟自沙滩上飞起,咸腥的海风扑面而来,美则美矣,却与人事隔绝。 在我们身后,郁郁葱葱,草木茂盛。 老白不死心,拉扯着鹞子哥和无双给他做保镖,一头扎进茂密的丛林里,也不知到底是想要搜寻些什么。 不久后,他们三人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结果很糟糕,这座小岛的环境比我们想想的更加恶劣,不仅仅是没有人烟,身后的丛林看似茂盛,里面莫说是飞禽走兽,就连一些可食用的浆果都没有,唯有盘桓在地上的一些藤蔓下面沤出了几朵颜色鲜艳的蘑菇,按照大自然的尿性,长得这么好看的东西,一般都是吃下去能让我们看不见明天太阳升起的东西,没人敢以身犯险去尝试一下。 海帮借给我们的那条船已经毁掉了,在我们脚底下的那片海下之海里,倒是停泊着许许多多的船,顺子也是个驾船的好手,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对于我们而言,这个东风就是拥有神话传说中袖里乾坤的本事,能把那些船变小随身带着,穿过墓室,来到这里,再放出来。显然,我师父这个半步天师做不到,于是万事皆休,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往往都是坏在了那一道东风上。 现在我们只能赌运气,希冀会有什么商船经过这里。 这就意味着,我们要在这里生存很长时间。 偏偏岛上没有任何物产,也没有淡水,这是把人往死路里逼。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的欺负人,我们刚刚死里逃生,从下面的氐人国遗迹里挣了一条命出来,转眼间又被从天堂打入地狱。 鹞子哥他们探查过岛上,说没有任何古代建筑残留的痕迹,这就说明,这座岛并不是氐人国的旧址,不过,想来他们当年的古国位置距离这里并不远。 老白脑回路清奇,绝境之下,也不知那颗大脑袋里转悠着什么样的弯弯绕,促使他竟然将主意打到了水王爷的身上,他觉得出路只有这一条,堵在这里兴许能摁住水王爷,保不齐他们的船只还没有损毁呢,不失为一种办法。 鹞子哥无情的打击他,水王爷那是什么?是最出名的水鬼,钻到海里就能兴风作浪,人家要横渡海洋还需要什么船只吗?我们进来是穿过的那道漩涡,对我们来说是不可逆行的路途,对人家来说却不是什么问题,水王爷十有八九就是从那里逃走了。 老白脑袋耷拉了下来,冲着大海怒吼了一嗓子,以发泄心中的不甘,且大放厥词,言称他这一生波澜壮阔,不甘心就此困死孤岛!! 我想不明白,一个整天在洗浴中心醉生梦死的主,这辈子找过的最好看的娘们就是技师小姐姐,究竟是什么让他如此厚颜无耻,竟然敢用波澜壮阔四个字来形容自己的一声。 吼过了,怒过了,冷静下来后又得面对鲜血淋漓一地鸡毛的现实困境,几个苦哈哈蹲在一起,商量半天就商量出一句话——总得活下去。 活着,才有希望,难道不是吗? 张歆雅充分发挥了自己的才智,从我们的背包里掏出的仅存的那些材料,又做了一个分离海水的半透膜,这里的海水倒是没有被煞气侵蚀,除了味道难以描述外,倒是可以敞开了享用,至少不至于活活渴死。 然后,她把我们身上所有看起来比较醒目的布帛物件都收走了,让无双伐木,做了一支高高飘起的大旗,老白那件风骚的红裤衩子自然无法幸免,张歆雅一声令下,鹞子哥亲手执行,三下五除二扒了下来,从那以后,无论何时都能看见沙滩上飘扬着一个印着史努比的红裤衩,张歆雅说,我们能不能获救,就指望这件裤衩子了。 我们随身携带的干粮没多少了,张歆雅清点了一下存货,发现顶多只能支撑不到三四天的样子。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困顿之中,张歆雅这个真武祠的大总管立即发挥了自己的领导本色,干粮一收,两手叉腰把我们唤来坐成一圈,雄赳赳气昂昂的宣布自己的措施,就连我师父都不能幸免,而且成了格外关照的对象。 她说,谁也不能搞特殊,都得劳动! 我师父看了她一眼,她明显怂了一下,又格外强调,现在这里她才是老大,别老是耍眼神,她不怕,不过为了关照道长的风范,可以不劳动,但不能拖后腿,要听安排。 宣告主权半天,除了我师父以外,她一股脑儿的把我们赶下了海。 既然这座岛屿不让我们刨食儿吃,我们只能下海讨口吃的,所有的干粮都成了管制物品,不到危急时刻谁也不能碰。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现在靠着水却想吃山,自然没什么好果子吃,扭转了思路以后,晦暗的前途终于迎来了一缕曙光,那狭长的沙滩就成了我们觅食的乐园。 没有渔具,想吃点好鱼是不可能的,但死鱼烂虾有的是,还有一些贝类的东西,这就成了我们的主事,呕吐腹泻过几回后,几人命比蟑螂,竟然坚挺的适应了下来,鹞子哥苦中作乐,说这东西吃完至少还能拉出来,总比我们当初吃观音土要强得多,吃完以后拉不出来,肚子涨的都摁不下去,那才是最无法直视的惨淡经历。 无双就比较叼,拿块小石头丢出去能把受惊飞起的海鸟打下来,这一手绝技在这般情况下简直让我们惊为天人,老白像条哈巴狗一样天天跟在无双屁股后面,就是希望改善伙食的时候无双能把最好吃的鸟腿给他,然而无双总是下意识的会无视他,无论怎么分配,鸟腿始终是我和我师父的,倒是鸟屁股永远少不了老白的一份,无双美其名曰说吃啥补啥,鸟屁股最肥,吃起来最刺激味蕾,给老白是为他好,怕他饿瘦了…… 我这辈子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会亲身经历一出鲁滨逊漂流记,好在,吃苦遭罪的不是只有我一个,有哥几个陪伴着,境遇要好太多了,从最开始含着眼泪吃腥臭的贝壳到后来的渐渐适应,乃至于是认命,这个过程并没有持续太久了,无论是什么,一旦习惯,便也就无所谓了。 二十多天后的一天,海岸边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惊动了正在沙滩上刨食儿的人,不曾见到什么船只,但是几道炽烈的火光却撕裂了天穹,转瞬即逝,只留下一道道长长的白烟。 鹞子哥说,这是有国家在这里进行军事演习。 我们几个人欣喜若狂,站在海滩边手舞足蹈,大呼小叫,可从始至终都没见到有什么军舰靠岸。 老白大怒,情绪失控下,直接宽衣解带冲着放炮的地方撒尿,因为行为不雅,惹怒了张歆雅,被一脚踢进海里,也不知是感染了什么细菌,那玩意当天夜里肿的不忍直视,即便如此,老白最后还是挺了过来,想想那段苦不堪言的日子,老白便苦笑着说,有时候命太硬也不好。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期间,真的有几艘商船经过,可人家不知是不是没看见我们的“旗帜”,压根儿没理会过我们。 老白的红裤衩子已经风吹日晒的烂掉了,成了几条颜色发灰的烂布。 老白抱怨张歆雅给的钱太少,如果裤衩子质量好点,不至于是这结果。 渐渐的,我们再见到经过的商船就没有那么兴奋了,这个世界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冷漠的,不会有人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旗帜就靠岸救人…… 海岛上苦不堪言的日子把我们折磨的体无完肤,两三月工夫就这么过去了,我们几人不利须发,看起来和野人差不多,就连张歆雅这个本来好看的妹子也没好到哪去,说来也神奇,唯独我师父不收任何影响,面冠如玉,依旧是人间罕有的美男子。 天气日渐暖和起来,这一日,在海滩上觅食的无双匆匆跑到乱石堆营地,大叫说有船只来了,我们几人无动于衷,该睡觉照旧睡觉。 无双一着急,脸就涨的通红,大叫道:“这艘船直接朝着我们这里开过来了!” 起初的时候,我们的反应是麻木的,当他的话绕耳三匝后,几人幡然醒悟,大呼小叫着冲向沙滩。 等我们赶到,一艘船果然停泊在了不远处,一艘救援艇放了下来,正朝我们飘过来,为首一人,衣袂飘飘,宛如仙子,我透过望远镜看了那仙子片刻,苦笑道:“左盼右盼,竟然是盼来了天盟!!” 没错,来人赫然是青竹!! 这时候再见到她,简直比见到亲人都要亲切,当她登岛的时候,我没忍住冲上去就一把抱住了她,无双抬手正要劈死我,手悬在半空却停下了,定定打量着我片刻,好似才终于认出了我,大概是被我不忍直视的凄惨模样刺激到了,就别过头去,轻轻叹息道:“真是苦了你们了……” 至于我激动之下的轻薄之举,她再没有怪罪,反手抱住我,抱了片刻方才放开,倒是让回过神来的我有些尴尬。 很快,我们被迎上了巨轮。 这个世界果然没有什么偶然,青竹出海,就是为了找我们,她迟迟不见我们归来,又不相信一个半步天师会折在海外,干脆直接出海来寻找了,就在十七区徘徊,不大不小的一片海域,盘桓三四月,怎么可能会找不到我们? 对于这份恩情,连我师父这等人都认,轻叹一声,道了谢。 在船上拾掇了一下自己,一行人总算是有了人样,青竹在甲板上摆起酒宴,腹中困顿了三四月的几个人立即化作老饕,吃的胡天海地,老白都吃吐了…… 有了我师父的嘱咐,我们有选择的把此行所经历的事情说给了青竹。 “氐人国……看来,海外三十六国又一个古国有了下落。” 青竹思索片刻,忽然说道:“准备一下吧,这趟回去,恐怕你们也会日夜不宁的!” 我师父见她说的眼中,立即正色问是什么事情! 青竹苦笑道:“没见你们之前,我还很好奇,知道你们的事情后,我全明白了……这……都是水王爷的报复,它卷土重来了,直接来找麻烦!!” …… 第333章 疯狗咬人 作为对手,水王爷从来不是一个让人失望的对手。 不过,相对而言,我更喜欢那种常常让人失望的对手,遇到水王爷这么个王八蛋,我已经可以看到自己的未来会活的多么的鸡飞狗跳。 青竹说,在我们被困荒岛的这段时间里,外界风起云涌。 对于正常人而言,灵异事件大都是故事,亲身经历过的人少之又少,老话也说,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好人占了绝大多数,阴债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可最近这三四个月以来,寻常人遭遇鬼怪纠缠的事件陡然增多,并且呈现出一种层出不穷的态势。 搞出这些事情的正是水王爷,那些被他从阴人客栈里放出的尸鬼妖魔原本处于一种蛰伏的状态,如今却一夜之间全都冒出了头。 这样的祸事不可避免的烧到了众多众多玄门身上。 龙虎山的天师道作为玄门里的擎天巨擘,门徒众多,自然是第一个迎头撞上倒霉事的主,这很正常,天塌率先砸死的往往都是个头最高的那个! 一对在鹰潭上学的小情侣趁着周末闲暇,出游于白鹤湖,想欣赏一下春日里的勃勃生机,好培养培养感情,花前月下自然难免,白鹤湖畔的小树林就是个好去处。 那一夜,明月高悬,微风徐徐,风景宜人,二人彼此依偎着坐在湖畔,眺望月光下如一块玉璧般的静谧湖水,你侬我侬,擦枪走火的边缘却忽然听见几个女子怪异的嬉笑声从不远处传来。 作为一个男人,最讨厌的就是这等时候被人打扰。 于是,男孩怒气冲冲循声而去,女孩不太放心,沉吟了片刻,决定跟上去瞧一瞧,刚刚站起身来,却听男孩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短促又急迫,眨眼间便平复了下来,女孩比较勇敢,关键时刻没有退缩,反而迎面冲了上去,就在她拨开树丛的刹那,只见几个穿着旗人服装的宫女排成一列,游走在岸边,嬉嬉闹闹的离开,至于那男孩,一动不动的漂在水面上…… 女孩被吓坏了,鼓起的勇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直等那几个宫女离开以后,她才从水里把男朋友捞上来,那时,男孩已经死了。 事后尸检,医疗机构给出的答案是——男孩有心脏病,心脏病突发落水而亡,并非是谋杀。 女孩说,男孩是被鬼活活吓死的! 可是,没人相信,于是女孩就去龙虎山请了道士,一位道长在男孩火葬前夕见到了尸体,让女孩用石灰水帮着擦了擦男孩的身体,很快,男孩的背上浮现出一个漆黑的手印,脖子上也有漆黑的手印。 答案出来了,男孩既不是死于心脏病,也不是被活活吓死的,那一夜他确实见到了鬼,而且是被那四个宫女给推进水里的,又被摁住后脖子,活活溺死了。 至于尸检为什么没检查出这些,老道士认为是鬼蜮伎俩罢了! 有了结果,老道焉能善罢甘休?一路追踪,在鹰潭市的一间废弃厂房里找到了四个宫女,将之斩杀。 四个宫女的模样让老道想起了一桩旧事,便是当年赫赫有名的故宫闹鬼事件,有人用照相机拍下了四个游荡在皇宫里的宫女,有和尚要收了四个女鬼,四个女鬼逃走,钻入阴人客栈,就此不见。 在鹰潭闹起来的四个宫女,正是以前在皇宫里游荡的那些女鬼。 这次事件只是个开始而已,天盟听闻后,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水王爷身上。 无独有偶,龙虎山老道斩杀昔日故宫四宫女后不久,湘西一位赶尸人遇害。 赶尸人因为常年与尸体打交道,性格大都乖戾怪异,不能融入人群,独居在荒野之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尸体就是他们的伴儿,他们把这种常年豢养在身边的行尸称之为是柴尸,盖因旧时的院落里都有柴房,这种日夜与赶尸人作伴的尸体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柴房里,故而称之为柴尸,当然,现在是没有柴房了,柴尸一般都会立在赶尸人的卧室门口,赶尸人睡觉的时候,就在柴尸的头上盖一块红布盖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娶了新娘子,实际上就是借个喜气,来冲淡一下屋内养尸的晦气。 柴尸生前一般都是赶尸人最亲近的亲人,赶尸人没有什么人际关系,最重要的人死了很容易走上极端,将亲人做成柴尸,常年伴在自己身旁,听着是挺变态的,但这却是他们的常态。 这位遇害的赶尸人,赫然是被自己养的柴尸给咬死的!! 那柴尸是这位赶尸人的母亲的尸体,夜半里掀了盖头扑进去冷不丁给自己儿子来了一下,吃的嘎嘣脆,就剩下了一颗脑袋瓜子,和散落了一床的骨头,天灵盖上还被钻开了俩孔,是柴尸的尖牙咬出来的,里面的脑髓早已不在,可以想象,把赶尸人吃干抹净后,这柴尸便坐在床上,捧着赶尸人的脑袋,“呲溜呲溜”把脑髓洗了个干净这才罢休。 这等事情骇人听闻,赶尸人这行当出现几千年了,被自家柴尸反噬的事儿还真不多,颇有点杀鸡儆猴的意思,几个赶尸人听闻后惊骇异常,就结伴想去找出柴尸反噬的原因,他们循着尸体找到那具柴尸的时候,柴尸正窝在山上的一个野兽窝里,一张脸早没了人形,看起来倒像是一张猫脸!! 这让他们想到了当年人尽皆知的猫脸老太事件,实际上那就是一只邪猫在作祟,渡气给死人,养出邪尸害人,后来,邪猫跑了,进入了阴人客栈,再没出现。 显然,如今那只邪猫又冒头了,害死赶尸人的元凶正是它…… 类似于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 青竹仅仅是说了几件而已,就让我脊背生寒,阴人客栈里逃走的那些东西全都疯了,到处在害人!! 这样的事情我师父早早就想到了,当得知阴人客栈被水王爷掀翻后,他第一时间就选择了大开山门,让弟子出世,就是想尽几分力,能处理多少处理多少,也算是修行之人无愧无心的一种作为。 只是,那些逃出来的邪物全都消失了,再没找麻烦。 如今冒头,意思很明显——这就是一场报复!! 一场源自于水王爷疯狂的报复,他不远万里的来到这里,企图控制玉骨尸,被我们几个破坏的干干净净,怀恨在心,干脆就用这种方式来发泄愤怒。 “你们不在,众多玄门给你们顶缸,这阵子死了很多人,单单一个龙虎山,就损失了十七名弟子,全真道也没少折损弟子,密宗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僧闭关之际,一个老鬼潜伏了进去,拿着老僧敲木鱼的锤子,照着老僧光溜溜的后脑壳子上狠狠来了一下,老僧当场气绝……” 青竹叹息道:“事情是你们惹出来的,这笔账,既在水王爷头上,又在你们头上。” “话不能这么说吧!” 老白怒道:“他们一个个自诩名门正道,匡扶天下、斩妖除魔不是应该做的事情么?阴人客栈出事,张先生第一时间大开山门,算是把这方面做到了极致,他们一个个不好好除魔卫道,这时候反倒是埋怨起了我们,这算是什么鸟道理?” “别把别人说的那么不堪。” 青竹微微一叹:“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做了呀,阴人客栈出事,大开山门的又不是只有你真武祠一家,人家龙虎山天师道办了多少事儿你知道么?那水王爷目的不明,但所图甚大,目标长远,本来大家有的是时间慢慢和他周旋,弄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挨个的查清楚那些从阴人客栈逃走的邪祟下落,经这么一出,温水煮青蛙的事儿变成了猛火滚油烹炸,猝不及防下,代价极大!!明面上大家确实不会说什么,但肚子里谁还没点埋怨,江湖路远,日后见面,少不得对你们横挑鼻子竖挑眼,这你们都得有个准备,水王爷这一出,把你们拱出了玄门圈子,让你们彻底孤立了起来。” 老白还想说什么,叹了口气,身子塌了下来,也知道青竹说的是事实。 “和你们说这些,就是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 青竹叹息一声:“道家占山为派,佛家圈地建庙,鲜有做邻居的时候,你们真武祠立的那一块,前后左右到处都是人,只等你们回去,水王爷少不得来纠缠你们,让你们无暇他顾!” 说这些的时候,青竹的眼睛一直在我师父身上瞄着。 我师父笑道:“该来的总会来,阴人客栈出事,阴阳之间的那点太平便荡然无存,山门照开,不会关,惊蛰如今也有了长进,也到了出世的时候,也该让他出去走动走动,见一见这婆娑世界,人间苦狱,他的心肠还是太脆,机智有余,少了三分事故,多看看这人世间的事情也有好处!” 青竹冲着我师父竖了个大拇指,再没说话,拎着酒葫芦站在甲板上眺望远去那座孤岛,衣袂飘飘,遮住在脸上的面纱时而掀起一角,露出白皙的皮肤,沉默良久,她忽然将葫芦里的竹叶青倒入海中,轻叹一声:“祭忠仆!” 无双眼睛立马红了,一声不吭的钻进了船舱…… 大家也再没有谈论玩笑的心情,一顿酒宴就这么散了,各自寻个地方休息…… 众人还算平静,包括我在内,但我们心里又很清楚……和水王爷之间的争斗,刚刚拉开帷幕…… …… 第334章 鹅屁穴之约 离开时,正是年关尽头,家家户户喜气洋洋,不论过去的一年里是坎坷还是落魄,未来总是充满了希望,有希望就有资格拥有快乐。 如今归来,早已是初夏时节,不算闷热,山上绿意盎然,生机勃勃。 两相对比,竟给人一种强烈的物是人非之感。 我师父作为一个尊重传统的道士,对于观内香火供奉断绝了数月这件事情耿耿于怀,免不得将寄托着先祖灵魂的真武旗摆在香案上,让我领头带着鹞子哥、老白他们跪成一溜儿,对着真武旗告罪,又阐述这一次出行做了多少事情,斩杀了多少妖魔鬼怪,像是在为自己做辩解。 无双头一回进入这里,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定定看着供台上的三清道尊,道尊面无表情,又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那种凝视让无双的心尖儿都在发颤,这个从小被藏在大山里长大的野孩子头一次知道了“归宿”两个字怎么写,于是凝视片刻以后,眼含热泪认认真真的磕头,脑瓜子撞得“嘭嘭”作响,吊儿郎当偷偷挖鼻孔的老白看的龇牙咧嘴,显然他想不通这个傻小子为何会没来由的疯狂自虐。 顺子在院子里逡巡,不知从哪里摸索来三炷高香,对着观中那口四四方方的香鼎拜了又拜,嘴里神神叨叨的念叨着他父亲的名字,似乎在为他父亲祈福,最后又哆哆嗦嗦的把高香插进香鼎里,结果操作不当,香火烧了衣服,所有的心思立马烟消云散,坐在台阶上看着衣服上的窟窿长吁短叹。 终究是一道生死里走了一遭,虽然不喜欢海帮,但这个傻子我还是挺喜欢的。 休憩了一阵子,张歆雅难得大方了一回,带着顺子下山整了一顿大餐,眼看对方囊肿羞涩,又把我们仅存的现金塞给这小子做了路费,眼巴巴的把对方送上了火车。 日子,好像又一下子回到了正轨上。 我师父给我安排了好多课业,道家有无数的符箓,每一种符箓绝不多余,各自有各自的用处,他将一本《上清玄符》交给了我,让我每天都要不停的练习制作符箓,而他自己则一闷头钻入屋中,又开始了闭关。 我知道,水王爷的事情还是给了他太大了压力,这一趟出行的经历已经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们,半步天师在玄门这行当里是让人高山仰止的存在,可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我们所要面对的敌人不同,半步天师也显得黯然,我师父无疑是想再进一步,这才这么匆匆忙忙的闭关。 有他作为表率,我也不敢懈怠,练习很勤奋。 俗语讲得好,穷文富武,一个合格的战士是用无数的金钱堆砌出来的,而一个合格的修行之人也差不多,靡费巨大,我师父存下的那些黄纸朱砂等材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耗…… 我每天都在不停的练习,对于玄微这个层次的力量也认识的越来越深刻,两颗地灵珠整日里在腹腔中跃动着,渐渐的,我竟然察觉到自己对它们有了一些掌控,海量的灵力透过我手中的朱笔被封在一道道符箓上,每天夜里我都筋疲力尽,头痛欲裂,过度透支并不比体力的极端消耗舒服多少。 无双心心念念想要给李老头立一座衣冠冢,可是李老头身无长物,除了摆渡人的象征招魂幡,什么都没给无双留下。 衣冠冢里没有尸体可以,但总得有逝者的一两样东西吧? 急了眼的无双三番五次的潜伏到我房间里,贼眉鼠眼,我一瞧他就没憋好主意,没偷东西看着都像贼,于是就留了个心眼,果然,没过多久就见他蹑手蹑脚钻进去想把稚娘留下的那幅古画窃走,这幅画曾经陪伴了那个老不正经很长时间,也算是一件贴身之物,拿来立衣冠冢很合适。 我暴怒而起,端出了关门弟子的架势,撵着无双差点把他屁股踢烂,最后揪着他的脖领子恶狠狠的警告他,稚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欠了她一份情,听闻她残魂轮回,总算让我有了偿还的可能,这幅画就是她的希望,再敢打这幅画的主意,打到你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 无双抑郁了,夜里辗转反侧,许是又想起了李老头,就抱着李老头枕过的枕头用脸蛋子来回磨蹭,一股恶臭险些要了他的命,掀开枕头一看,下面赫然是一双硬邦邦的破袜子。 无双大喜,这双破袜子正是李老头的,我们出发前的那天,老不正经发现自己的袜子破了,于是就掖在枕头底下,偷偷穿了无双的袜子跑了,以至于无双全程都是光着脚的,到了泉州港的时候张歆雅看不下去了才掏钱买了一双。 眼下总算找到了一件贴身物件,无双兴匆匆的就来找我了,臭袜子甩在我面前,我整个人都不好了,没见过谁家的袜子还能穿成酸辣味的,于是就黑着脸问无双,你难道不去洗洗么? 无双说,这样最好,带着他的味道,墓才是他的,不然谁知道会有哪个丧门星住进去。 墓的位置我早就看好了,就在真武祠后山那边的一座小山丘子旁,当地人把那做山丘子叫做飞鹅山,盖因整座山其势如飞鹅,墓地位置就在飞鹅山之东,稍稍偏北出脉,四周有百花林,气势较劲,结穴很是美秀,从位置上来看,正是那飞鹅的屁股后面,因此墓地可以称之为是鹅屁穴,能生金蛋,必然可以荫福发贵。 鹞子哥后山伐木,又在棺材铺子里加工出一口棺材,不算精美,但也不错,把李老头的臭袜子放在棺材里,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就这么下葬了。 那天阴云密布,雨水滂沱,我师父都罕见的出关来相送,几人站在坟头被淋成了落汤鸡,我又不自禁的想到了李老头冲出去引走活尸王的那一幕,心头戚戚然。 许是兔死狐悲,老白忽然说,江湖里闯荡,谁也躲不过这一刀,既然这里是个风水宝地,假如某天自己不小心光荣了,那就把自己也埋在这里吧。 我说,我死之后,也在这里,大家阴间做个伴,不枉此生兄弟一场。 一个可笑的鹅屁穴之约就这么立下了,张歆雅拎了两瓶高度二锅头,几人喝的酩酊大醉。 耐不住无双的哀求,衣冠冢立下后的三七之日,我用朱笔写下一篇祭文,在坟头点起了两盏明烛,烧掉祭文,询问李老头魂魄情况,这算是文法,也能来硬的,但容易招惹祸端,我觉得还是老实点走程序比较好。 祭文烧掉,若是下面有回应,自然有阴差答话。 可是,迟迟没有任何反应! 无双倔起来了,说是不是下面看不起他们摆渡人,不行就来硬的! 他刚刚起身,其中一盏明烛“咔嚓”一下拦腰截断,火光都灭了。 我一下子面无人色。 这,也是阴司的回应。 两盏烛灭,意思是人罪大恶极,正在下面遭受酷刑,任何求情都没用。 一盏烛灭,且拦腰截断……这是……人不在下面!!! 也就是说……魂飞魄散了? 无双回头问我:“惊蛰哥,这是什么意思?” 我笑了起来,尽可能的让自己表现的自然,轻声道:“算是个好消息,李老头……可能没死!!” 那种情况被活尸王追上,难能不死呢? 我心里叹息,觉得李老头准是魂飞魄散了。 不过,我的这个说法却让无双高兴了起来。 他内心里如何想得,我不知道,但衣冠冢立了,了却了他一桩心事,从那以后,他再没提起李老头。 天盟最近这阵子很消停,青竹把我们送到岸边后就和我们分道扬镳了,没安排任务,也没说别的。 他们没任务,我们没收入。 来来回回折腾一圈,我们早就山穷水尽了。 明明每个人都一身的本事,居然走到了要饿死的边缘。 穷**计,富长良心,人就怕穷,鹞子哥目露凶光,说要不要寻个墓下去倒腾点东西。 我看了我师父那边一眼,没说话,鹞子哥就灭火了,下墓我师父不反对,但土夫子的营生我师父不喜欢,干了这种事儿容易被清理门户,还是不要惹闲罪的好。 于是,山下的棺材铺子又开张了。 我师父让我出山入世,去解决那些纠缠普通人的秽物,这是个好途径,顺从者我师父的意志,还能解燃眉之急,虽然沾了金钱好事就变成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不符合我师父的逼格,不过,总不能只让佛爷结善缘,不让道爷赚钱吃饭吧? 按照青竹的预估,我们这里应该是阴人客栈里那些脏东西祸害的重灾区,事情不会少。 棺材铺子开了以后,陆陆续续我们也确实接到了一些事儿,可结果却和我们想象的不大一样…… 一个衣着打扮很讲究,看起来挺有文化的老头子,每到夜里总觉得脖子后面冷飕飕的,偶尔回头,看见有几个小孩在屋子里乱窜,我们几人下山去了他家,没发现任何有阴人作祟的模样,反倒是发现这老头子手机上有许多小女孩的照片,看角度,分明就是偷拍的!! 没错,这老头子就是个死变态,一个恋童者! 说到底不过就是偶然间闪过的那一点忏悔之心让他产生了幻觉而已,忏悔之后,第二天还是去跟踪偷拍。 张歆雅说,这种人不弄死,迟早有孩子要遭殃。 鹞子哥也说,实在不行弄野外一刀杀了算了。 我想了想,觉得我们不是侠客,这么做实在不妥,结束他人性命实在不是一个很好的体验,苦思冥想半天,就有了更加合适的方案,一本正经的对老头子说,确实有小鬼缠上了你,十万块,帮你解决。 老头子不相信我,我当天晚上就在他家门上泼了黄鳝血,写下邪符,引了恶鬼进门,鸡飞狗跳之际现身救下了他。 老变态对我崇拜的五体投地,我给他表演了一通跳大神后,言称小鬼已经被斩杀,趁着老变态心安之际,伸手拿了钱转身出门立即打电话报了警…… …… 最近这阵子,我所接到的事情都是这般!! 有睡了寡嫂觉得哥哥来找他索命的,希望我们把他哥哥打个魂飞魄散,还过去开煤窑死了人靠黑恶势力压下去的煤老板,希望我们斩杀纠缠他的恶鬼,顺便给布置个五鬼运财,让他再度辉煌…… 索命的恶鬼我没见到,但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人心却见了无数! 这样的感觉让我很不喜欢,接触了几件以后,每每大街上看到衣冠楚楚的人,我总会不自禁的想,背地里他又该是个什么样呢…… 张歆雅却不管这么多,她很开心,对于一个财迷来说,没有什么比小金库里富裕起来更让人身心愉悦的了。 眨眼间,两三月就这么过去了。 我做的符箓已经积压了一箱子,毫无用武之地。 水王爷为什么偏偏不来找我们的麻烦呢? 这是我每天都要思考的问题,直觉告诉我,平静是因为他在憋大招,相比于其他玄门的鸡飞狗跳,我们这里的平静才是最危险的,水王爷是个合格的对手,要嘛不做,要做,恐怕就是要把事情做绝了。 这样的疑问没有答案,但我们的日子还得过。 我每天不是跟着无双习武,就是书写符箓,下午又会去棺材铺子里替换张歆雅。 这一日,张歆雅身体不适,我也就没有去后山了,直接待在了棺材铺子里。 山下卖菜的老汉又来了,在我被地灵珠折磨的死去活来的那段日子里,张歆雅他们寸步不离的守着我,全是这老汉每天在给我们送菜,自打那以后,山上用的吃吃喝喝都是从老汉这买,偶然去太原的时候都从不采购这些,哪怕我们明知老汉卖得稍稍贵一些也无所谓。 老汉姓齐,长时间混下来,跟我们关系很是熟稔。 见他来了,我一边忙着擦拭天官刃,一边头也不抬的喊了声齐大爷。 按照以往的相处,齐老汉不会来主动叨扰我,把菜放下,从柜台的箱子里拿了钱就自顾自走了,谁也不干涉谁,这样的相处模式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很舒服。 所以,我也没理会他,自顾自的做着手头的事情,半响后,一抬头,却发现齐老汉竟然还没走,一脸犹豫的看着我。 “您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我笑着站起身来,试探性的问道:“咱都这么熟了,有啥话你就说呗,是不是哪天的菜钱少了缺了?没事,您说个数,我这就给您补上。” 齐老汉还是不说话,却徐徐低下了头…… 我收敛起了笑容,轻声追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呀?” 哪知,齐老汉竟然啜泣起来,最后“噗通”一下跪倒在我面前,嘶声道:“小卫呀,求你救命!!” …… 第335章 齐老汉的请求 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跪在地上,平日里行走时还看不出什么,一旦佝偻下身子,整个人蜷缩的就剩下那么干巴巴的一小团。 我一个年轻人哪能受得起这个呀?搞不好是会夭寿的,手忙脚乱上去搀扶对方。 齐老汉犟的很,干巴瘦小的身体里也不知从哪借来了力量,我扶了几次都扶不起来,最后一发力,居然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心里一慌,又赶忙放下,一大把年纪了,这要拎出个好歹来,他那一双儿女闹上门了,把我卖了也赔不起人家,现在这人,活蹦乱跳的时候挣不了几个钱,往那一躺可就值钱了…… 眼看对方一声不吭的跪在地上,我不由急道:“哎,咱有话能不能起来好好说,这都二十一世纪了,早不兴这个了!” 哪知,我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齐老汉事情没说,反倒是大哭了起来。 其实我挺怕听成年人哭的,更遑论是这些老人。 少年少女们哭两嗓子,顶多是种情绪的宣泄,可成年人哭,哭声里全都是生活的窝囊,以至于窝囊的都流不出眼泪,就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呜咽一样,莫名的就让人想起自己一辈子遭的罪,打心眼儿里的辛酸。 齐老汉便是如此,无论我说些什么都没用,哭起来就没完,从最开始的呜咽,渐渐演变成放声干嚎…… 我劝了几句,对方根本不说话,就是在那干嚎,我算是看明白了,不等对方哭痛快了,今儿个是不可能好好坐下来说事情的,瞅着老头儿脖子上突起的青筋,我又不敢离开,怕他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撅过去,硬着头皮坐在一边生受着。 无双来给我送饭,正巧撞上了这一幕,就有些纳闷的看着我,我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满头雾水。 无双腼腆的笑了笑,把饭盒放在我面前,很贴心的给齐老头拍着背顺气儿,到底是长了副让人亲近的好皮囊,我好话说尽没半点用处,他就那么轻轻拍了几下,齐老头就止住了哭声。 无双拉着齐老头在我身边坐下,对方缓了缓气,一边抹着眼角,一边说道:“实在对不住啊小卫,一想到这事儿,我心里头就憋得慌……” 我除了说“没事”还能说什么?眼看对方情绪平复了一些,这才小心翼翼的询问:“您刚刚大喊救命,这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儿呀?” 齐老头耷拉着脑袋,看样子心里正在天人交战,片刻后一咬牙抬头反而问我:“小卫,咱们没深交,我也就是那么胡乱一猜,你们其实不仅仅是卖棺材的,对吗?我见识不多,但也知道现在道士和尚不缺钱,谁会像你们一样清贫的过日子,在我眼里,也只有你们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高人,是有真本事的……” 我有些诧异的看了这老头一眼,没想到对方竟然是问这个。 既然指名道姓是要找有本事的人,一般来说只有两种目的。 我认认真真打量着齐老汉的印堂,没瞧出什么端倪,甭管是沾惹上了脏东西,或是身边有这样的人,基本上印堂都不会太亮堂,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一些鬼气的冲击,李老头的印堂处说不上多好,至少肯定是走了背运,但也绝不至于是遇到了鬼神纠缠。 那么,他就是另外的一种目的? 想到这个,我心里不大舒服,他这么哭闹,要是为那种事儿的话,实在难让人看得起他,于是我就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笑着说道:“是有点小伎俩,但不大,我可有言在先啊,要是穷的过不下去了喊救命可不好使,我弄不了什么五鬼运财,也剃不了什么发财头……” “哪能呢!” 齐老汉有点生气,满是血丝的眼睛怒瞪着我:“老汉活了几十岁了,黄土都埋在脖子上了,这时候还想什么发财呀!” 我打趣儿道:“这可不好说,人老心不老的人多了,你不看新闻嘛,碰瓷儿的,讹人的,那不海了去了么,逛窑子的都有。” 齐老汉涨红了脸,“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看起来很想打我,憋了半响,又颓然坐下,不过被我这么一搅合,那股子让人心里发堵的暮气和悲凉倒是不见了,叹了口气说道:“小卫,找你们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我家姑娘好像沾染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我看过他印堂,总觉得这又跟我们这段时间处理的那些事儿一样,没太当回事,不过话既然说到这儿了,又是熟人,总不能直接点破,不然齐老汉该以为我是在敷衍他了,于是正襟危坐,让齐老汉把事情好好给我说一下。 齐老汉情绪平复,不再哭嚎,娓娓道来。 他有一双儿女我是知道的,女儿岁数小一点,今年四十多岁,名字叫引娣,我没见过,但以前和齐老汉闲扯的时候,也知道齐老汉得女比较晚,对这个女儿很是疼爱。 事情没什么因果,就是前阵子她女儿莫名其妙的精神失常了。 不仅仅是她女儿,连带着她女婿都跟着一起疯掉了!! 齐老汉的儿子在外地,没工夫搭照,他老婆又去世了,生活的担子全压在齐老汉一个人身上,又得卖菜谋生,又得照顾女儿和女婿,过的苦不堪言,否则也不至于一提起这个事儿,立即就精神崩溃。 我实在不太明白,齐老汉是怎么把疯病和撞邪联系在一起的,不过还是问道:“你女儿和女婿早年间有没有受过什么精神创伤?” 齐老汉身子一下挺直,目光灼灼的看着我,问我是不是想说他们的疯病是受了精神刺激?这阵子他带女儿女婿去看医生,医生都是这么说的。 别说,我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看齐老头那警惕模样,我自然不敢应承,要不老头子再哭起来我得原地爆炸,就笑着说中医看病讲究一个望闻问切,我们道士也是一样的,了解一个事儿,不得寻根究底嘛! 齐老汉定定看了我片刻,颓然点了点头:“我原本有个外孙子,十二年前被人抢走了,那天中午,引娣在家里做饭,孩子跑出去玩,她从窗户上看见有个人正在大门口和孩子说话,那时候她就觉得不太对劲,等她跑下去以后,人已经没了,他们两口子打那以后工作也辞掉了,满世界找孩子,前阵子忽然就疯了,两口子一起疯了……” 我听后一阵沉默。 若说这个世界上还有哪种罪犯值得用凌迟这种酷刑,那一定是人贩子,比毒贩子要可恨一百倍。 我没想到这个老实巴交的老汉还有这样一段痛心的过去,可是,事情归事情,单纯的就这情况而言,怎么看都不像是不干净的东西在闹,如果他女儿两口子被不干净的东西纠缠,他日夜照顾两个人,身上早就沾染了邪祟之气了,我不可能看不到,要我说,兴许是她女儿和女婿找到了什么线索,而且结果可能不大好,一下子受不住,十二年的坚持崩塌,直接疯了。 这事儿他该去找警察,来找我们不是找瞎了么? 齐老汉察言观色,立即知道我在想什么了,哀声道:“小卫,不是你想的那样,他们肯定是撞邪了,如果真的是单纯的疯了,人怎么可能会气息一天天的弱下去呀?我觉得他们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而且,那种不干净的东西我真的见过,你听我口音也知道,我不是这边的人,以前村里有人撞了邪,那样子都不是人样了,可渗人了…… 我姑娘和女婿现在样子越来越像那个人,而且一到晚上,睡在他们家我浑身发毛……” 说此一顿,齐老汉可怜巴巴的看着我说:“小卫,你就跟我去看看他们吧,我带着他们看病也没剩下多少钱了,给不了你们多少,你也别嫌少,以后你们的菜钱我就不收了……” 我本来想说你这就是心理作用,眼看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红手帕,里面都是些零钱,终究是叹了口气,让他把钱收起来,菜钱也没几个,不用他给我们免,反正最近这阵子到处宰大户,坑蒙拐骗了不少,还不至于缺他这三瓜俩枣,全当是做个好事,给最近的所作所为赎罪了,就把他掏钱的手拉了出来,说道:“行了,您也别瞎琢磨了,我就跟您去走一趟,果真有什么东西在闹,我给你除了它,要不是闹邪,你就安安生生带着他们去瞧病,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说完,我拉着无双起身。 齐老头却狐疑的看着我,说难道就我们两个去么? 我摸了摸鼻子,无奈的摇了摇头,推搡了无双一下:“你去把老白那几个懒货拉来,张歆雅身体不舒服就算了,咱们开车走!” 齐老汉这才踏实下来,在他看来,仅仅是我和无双实在是有些身单力薄,不放心的很。 老白这几天在把自己当猪养,听说因为齐老头疑神疑鬼就要跟着去办事,不免嘟囔几声,一脸不情不愿,不过终究还是和鹞子哥相伴着下山,拉上我们,直奔齐老头他女儿家去,距离我们这里不算太远,就在城郊,都是一些老房老院,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就赶到了…… 眼前是一座很小很小的四合院,墙上盘根错节的爬着许许多多的植物,除了爬山虎,更多的是一种叶子类似于吊兰一样的植物,根茎是深红色的,极为茂盛,爬山虎夹杂其中,皆已枯死,倒是这种东西长得又高有茂盛,堆叠在一起,高高超过墙头…… 青砖砌成的院墙,上面坑坑洼洼,到处都是小洞,能看见一只只体型肥硕的红蚂蚁在进进出出…… 初夏的气温明明很高,头顶的太阳也很明亮,可是站在着小院前,却是格外的冷,只觉这院子阴森森的。 我指着满墙的植物,询问道:“齐大爷,这些东西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啊……” 齐老汉有些迷茫的摇了摇头:“我很少来这里,他们两口子这些年一直都在四处跑,这院子很长时间没打理了,长些杂草也很正常……” “惊蛰,这回你可是想岔了!” 鹞子哥仰头定定观望着这座四合院,轻声道:“蚂蚁不入土,骑墙九千岁,这是典型的孤阴煞,这地方还真是有不干净的东西呀!!” …… 第336章 活人阴宅 在中医看来,蚂蚁本身是一种阳气较足的生灵,尤其是野生的红蚂蚁,阳气最重,一般都用来入药治疗风湿这类型阴毒之症,取得便是阴阳相克的道理,以阳攻阴,最终达到阴阳调和的地步,如此一来,病症自然也就消失了。 阳气重的生灵不肯落地筑巢,这就说明地下的阴气太重了,已经达到了一种极不正常的状态,红蚂蚁在地上筑巢,会被阴气活活杀死! 而九千岁只有旧社会一些得了势的太监才会如此自称,因为少了身下的不文之物,旧时又称是男人去了势,这些字眼都值得好好品味,虽然就是巴掌大那么点东西,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却是重中之重,若丢掉了这东西,哪怕权焰滔天,终究也登不上九五之位,没办法做万岁爷,所以就只能叫做九千岁了。 在我们这行当里,九千岁说的不仅仅是太监,而是一切似太监一般不阴不阳的东西,到最后,泛指所有不寻常的阴阳环境下滋生出来的怪异之物。 比如,墙上那种叶子似吊兰一样的植物,这玩意名字叫做阴剑兰,猛鬼与不干净的凶物常常出没之地,就会生长出这种东西,但凡是这玩意扎根的土壤,其他植物都活不了,颇有点我花开后百花杀的意思,它跟太监一样,不是正常环境孕育出来的自然之物,自然也算是九千岁里的一种! 鹞子哥一句蚂蚁不入土,骑墙九千岁,把这座宅子的凶险风水说的是淋漓尽致! 至于所谓的孤阴煞,这种风水格局其实很常见,指的就是那种四周皆是高楼大厦,挡的阳光难入,阴障丛生,从风水上来讲,这是很容易招惹鬼怪的地方。 这里四周没有那么多的高楼大厦,形成孤阴煞这种大凶格局,全是阴剑兰的功劳,这种东西爬上墙头,阳气就无法过墙而入家门,阳宅也就变成了阴宅。 这种种因素结合在一起,此宅已经凶的不像话。 “齐大爷,你运气不错。” 我叹息一声,定定看了老汉一眼,苦笑道:“看来您是一辈子没有做过什么恶事,凡人行善,冥冥之中自有庇佑,换了旁人进来,只怕在这院子里住不了几日就会出事!” 齐老汉一直眼巴巴的盯着我,听我这么说,哪里还不知道这里是真有问题?倒是全应了他的猜测,自家姑娘出了问题,哪怕是他说对了也掀不起丝毫自得,苦着一张脸,急道:“小卫啊,千万救命!” 我摇了摇头,有些话终究没告诉他,无论是蚂蚁不落地,抑或是骑墙九千岁,再或者是孤阴煞,这三种极恶的风水旁人家沾染一样就有的受,他这三管齐下,看那阴剑兰绿油油的茂盛样子,就知道不是一天两天了,受害太深,我又不是大罗神仙,哪敢拍着大腿应承一定能办到,只说了句“尽力而为”,就让齐老头前面带路,先看看人怎么样再说别的。 齐老汉点了点头,差颤巍巍的摸出钥匙开了门。 小小的院子里荒草萋萋,不知多久没人打理了,除了正屋,其他屋子玻璃乌漆嘛黑,窗头台阶上长满青苔,活脱脱就是一个荒宅的样子,我们在院子外面的时候还阳光明媚,刚刚走进来,只觉得头顶上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就跟走进了古墓里一样。 我急着想看看他女儿和女婿的状况,粗略在院子里扫视了一眼,加快脚步跨上台阶,“吱呀”一声拉开了正房虚掩的墓门。 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我毫无防备,吸得满口满腔里都是,眼泪当即就出来了,别过头连连咳嗽起来。 老白捂着鼻子怒骂道:“你个贼老头子,是不是傻?这是喷了多少灭害灵呀,就这么把俩人搁在屋子里?你也不怕熏死他们!” 我狠狠用袖子抹了抹眼睛,朝屋里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形让人头都炸了…… 客厅里遍地都是死蟑螂,个头特别大,都快有人一个指关节长了。 说真的,我活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多的蟑螂,而且山西这边的蟑螂个头整体偏小,没南方那么夸张,能长成这样的还真不常见! “如果就这么被熏死,兴许也是俩孩子解脱了。” 齐老汉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一脚将一只没死透的蟑螂踩得稀烂,模样凶恶,咬牙切齿,看着都恨不得生啖了这些蟑螂,一边往里面走,一边说道:“屋漏偏逢连夜雨,连蟑螂都造反啦,也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这么多,厨房里有吃的不去祸害,专门往人身上爬,俩孩子被咬的没一块好皮了,要不是老汉菜园子里那屋子太小,连一支床都放不下,你以为我想让他们在这里吗?入夜里防不胜防就被咬上一口,于是我就横在炕上,挡住他们,希望蟑螂从地上爬上来咬我,别咬他们了,可这些东西越过我去咬他们,狗日的,喜欢咬人不让人过也成,我就和它们同归于尽!!” 我听得毛骨悚然,想想铺天盖地的蟑螂从齐老头身上爬过去咬人的场面,浑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直打冷颤,正欲抬脚跟上去,鹞子哥却一把拉住了我。 “请出法器再进去吧!” 鹞子哥低声道:“这老头的女儿和女婿兴许已经死了,蟑螂这种东西是咬人,可不吃活人,除非……尸体烂掉了,偶尔会吃。” “你怀疑他们诈尸了?” 我嘀咕一句,一想也是,蟑螂只吃腐肉,若他女儿和女婿真死了,齐老汉天天跟俩死人睡在一起,不出事都难,不动声色的结下天官刃后,这才默默跟了上去,所过之处,地上的蟑螂踩得“嘎嘣”作响。 须臾后,齐老汉推开右侧的卧室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一片死寂,窗帘拉着,黑咕隆咚,只能隐隐约约看见炕上左右两侧坐着两个人。 啪嗒一声,齐老汉打开了灯,这时候,我终于看清了炕上两人的模样,饶是狰狞可怖的模样见多了,心头也不禁抽了抽。 这两人哪里还有半点活人的模样? 一男一女,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果不是眼珠子偶尔会动弹一下,任谁看这都是俩死人,面皮白的渗人,无论是面部还是身体,都显得有些浮肿,这种浮肿很夸张,就像是皮下注入了水一样。 我一时半会想不出什么词语来形容俩人的模样,老白凑了过来,在我耳边说道:“这特么的哪还是俩人啊?整个就是俩脓包,我感觉把他们放地上压一压,‘咯嘣’一下子,人就炸开了,崩的脓水遍地都是!” 不错,就是这种感觉! 老白一言点破我心头的感觉,我狠狠推了他一把,瞪了他一眼,让他最下留德。 “小卫?” 齐老汉小心翼翼喊了我一声,道:“他们还有救吗?” 我没敢吱声,怕老头子禁不住打击,但心里却想着——人都成这样了,你说还能活吗? 鹞子哥却忽然问道:“他们肿起来多久了?” “肿了吗?” 齐老汉兀自嘀咕一声,又仔仔细细看了自己女儿一眼,道:“还真是有点肿了……” 我都无语了,人都特么成这样了,这是有点肿了吗? 随即,齐老头说道:“昨天还不是这样啊,今天就成这样了!!” 鹞子哥松了口气,仿佛刚才怀疑俩人已经死了,并且诈尸的根本不是他一样,脸上洋溢起笑容,道:“兴许还有救!” 说罢,他也不理会齐老头,跳上炕,兀自靠近了齐老汉的女儿,一直都一动不动的女人这时竟咧开了嘴,“嘿嘿嘿”的怪笑了几声,声音如老枭,牙齿齿缝里赫然是黑色的,面目狰狞到了极点。 “可怜人!” 鹞子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叹一声,抓起女人的手,将袖子撸到了胳膊上,却见对方手臂上赫然趴着一个巨硕的蟑螂,这蟑螂居然没被灭害灵给毒死,大半截身子都钻进了皮肉里,鹞子哥知道这种东西有多脏,犹豫了一下,一狠心,拔出靴子里的短刀,连带着那蟑螂将一块肉都给剜了出来,女人就跟完全没有痛感一眼,依旧在“嘿嘿嘿”的傻笑。 刀子剜肉,却不见血,伤口里流出了打量的绿哝…… 一块鸡头肉大小的肉被剜下来,绿脓总算没了,见了鲜血…… 鹞子哥擦了把头上的汗,笑道:“还好,及时发现了,人还能活!” 我见他好像识得这怪病,就问他这是什么情况。 鹞子哥的表情怪异,迟疑了片刻才徐徐说了三个字:“烂肺病!” …… 第337章 又见谶语 情绪就像是坐着过山车,忽高忽低的加速狂飙,冲击的齐老汉晕晕乎乎,倍感身体不适。 无疑,当鹞子哥说他女儿引娣能活的时候,他是快活的,魂魄都恨不得兴奋的飘飞起来。 紧接着又来一句烂肺病,人“咕咚”一下子掉进了阴曹地府,毕竟这仨字儿怎么听都凶,大起大落下,老头儿终于受不了了,捂着心口哆哆嗦嗦的蹲在了地上…… 屋子里一时鸡飞狗跳。 “别啊,您可千万要挺住啊!!” 老白一边拍着老头的背,一边说道:“我们来这儿是看在情分上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现在可倒好,炕上的那个还没成活呢,您老人家就先弄出了个好歹,我们这罪孽可就大了!” 无双撒丫子奔向厨房,试图给齐老汉找点水。 我们这些人都没当过爹妈,自然不知道儿女这种东西,可以让人脆弱的不堪一击,也可以让人强大的无坚不摧。 齐老汉一个眼看着就要抽过去的主,眨眼间就恢复了正常,抬头刹那,岁月打磨的呈现出一种黄土色的老脸上已经是泪水纵横,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听闻女儿有救高兴的,干枯的手死死抓着我的手腕,就像是一条即将渴死的鱼在做最后的挣扎一般咬着后槽牙低声问道:“这么说来,她不是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害了,而是得了怪病?” 这话问我就白瞎了。 症状是鹞子哥断的,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是烂肺病,听都没听过。 鹞子哥一边帮引娣压着手臂上的伤口,一边淡淡说道:“算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祸害了,也算是得了怪病,这地方的风水进门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听不听得懂没关系,但总该知道这里风水极差,和阴宅差不多,好好的大活人,没事儿总是住在阴宅里面,你说能有好吗?” 我们哥几个一道经历了太多,有些事儿不必说的太仔细,我立马就明白了,这应该是极端的风水伤了人以后害的恶症。 依着鹞子哥那尿性,十有八九是土夫子常得这种病,除了土夫子,谁还会没事儿整天在阴宅里活跃? 鹞子哥叹了口气,说道:“这种病病因简单,就是阴宅里的阴气、秽气把人侵蚀了个通透,让人从里到外的都烂了,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失了神智,后来就是皮下的脂肪层化成臭脓,一直往肚里里弥漫,最后烂的地方就是肺部,所以又叫做烂肺病。听没听说过一个词语叫剥皮实草?就是说把人的皮剥下来,里面塞了干草,这种病如果真到了肺部都烂掉的地步,和这剥皮实草颇有异曲同工之处,一层皮里面裹得全是臭脓,整个人都成了一个烂水泡子,我见过一个人就是这么死的,那死相……” 说到这里,鹞子哥砸吧砸吧嘴,眼看齐老汉又撑不住了,这才赶紧话锋一转:“好在,你姑娘发现的早,现在才是皮下的脂肪开始烂了,还有得救,你且安个心,咱先把他俩弄出去,到外面说话,你这灭害灵喷的太多了,就这一小会儿我就直犯膈应,就跟吃了一大口羊油似得,再待下去保不齐我们哥几个就得被你当成害虫一股脑儿的全灭在这儿……” 齐老汉被说的一愣一愣的,除了点头一句话都说不上,眼看他颤巍巍的爬上炕就要驮人,我赶紧把他打发了出去,叫回无双,再加上老白,四人一齐上手,总算把炕上“哼哧哼哧”怪笑的一对夫妻弄了出去。 我还是头一遭靠近这俩人,被俩人身上的臭气的熏得直翻白眼,就像是怀里捧着两块臭肉一样,难怪吸引的蟑螂铺天盖地的往他们身上扑…… 好不容易把俩人弄到了阳台上,鹞子哥喘着粗气贪婪的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觉着这对夫妻没被灭害灵熏死是真的命大! 歇了片刻,鹞子哥点上一颗烟,“吧嗒吧嗒”抽着,斜着眼看齐老汉用一块脏兮兮的手帕小心翼翼的为女儿擦拭脸颊,一直等对方情绪平复了一些,才叫过了对方,询问道:“你女儿和你女婿在出事前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儿?!” 齐老汉想了想,自语道:“没有啊,都挺正常的,他们疯掉前两天还好好的,去我那儿看过我,后来邻居忽然给我打电话,说我女儿和我女婿疯了,没穿衣服跑到大街上,逮着谁就冲上去抱谁,被警察带走了,我这才匆匆忙忙去了警局,把他们领了出来……” “真的没有任何端倪?” 鹞子哥追问道:“仔细想想,这事儿很重要!!” 齐老汉琢磨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真没有,你问了半天,我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鹞子哥一拍脑袋,淡淡说道:“你女儿的命,可以救,但救了,却解决不了根底,最后还是要出事,话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你女儿和女婿应该在很早之前就被一个不干净的东西给盯上了! 我们来的时候沿途就看过,这片地方大环境的风水不算好,但至少是活人的地方,并不极端,可唯独你们家是个阴宅的格局,全归功在墙头的九千岁身上,这玩意只生长在脏东西常常出没的地方! 一个脏东西,天天逡巡在这里,却没急着害命,到底是想干嘛? 还有,你女儿和女婿得这个病也很蹊跷。 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女儿和女婿落到现在这一步,有风水的锅,但更大的原因在他们心里面,正常来说,极端的风水伤人不是这个样子,我听说,害这种恶病的都是心理上遭受了巨大的创伤,人得有精气神的,精气神在,这就是三清爷爷护身,对风水恶气抵制很强,如果精气神一下子被打垮,瞬间邪气侵体,人就垮了,这才会害这子样的病。 挑明了说,你女儿和女婿出事前一定发生了什么很大的事情,刺激的他们精气神全散了,这才落到了这一步!” 眼看齐老汉陷入了沉默,我悄悄凑到鹞子哥耳畔,低声说道:“你说,是不是这对夫妻当年丢了的孩遇害了,然后回到了这里,纠缠上了他爹妈,让这地方风水越来越恶劣,然后这对夫妻一不小心撞了个正着,万念俱灰,一下子闹出了这个事儿? 一对找孩子找了十二年的夫妻,他们的心志绝对是强大的,能让他们一下子垮掉的,也只有他们的孩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 鹞子哥叹了口气,说道:“要想保下这对夫妻,治病是肯定的,还得把纠缠着他们的东西打发掉,这才算是没了后顾之忧! 但怎么处理这个纠缠他们的东西,这事儿难就难在了这个地方上! 如果是他们的孩子,那咱还真不能一棒子敲死,只能送,他们已经够可怜了,要是孩子连个往生机会也没有,哪怕治好了他们的恶病,这对夫妻恐怕也没法活了。 可是你也说了,这只是你的猜测,虽然有很大概率猜中了,但万一不是呢? 如果不是他们的孩子,那上门可就是索命来了,不早早下手弄死这对夫妻,是有更大的图谋,讲道理是讲不了的,只能来硬的。 你看看这地方,好好一座宅子,硬生生的成了阴宅,这东西有多凶你心里能没谱吗?跟这种东西来硬的,咱得好好布置,要嘛不做,要做就得把事情做绝,抱着送它的心思最后死掐起来,咱哥几个要吃大亏,保不齐得有人交代在这…… 所以我得好好问问,这对夫妻出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受了这么大刺激,搞清楚缠着他们的这东西到底和他们是什么关系,然后咱再下论断,贸然出手,后果会很严重!” 这些话鹞子哥没藏着掖着,直白的说了出来。 齐老汉再傻也明白我们是个什么主意了,女儿和女婿出事已经够他糟心的了,十二年前被拐走的外孙子又冒了出来,老头儿脸上只剩下了凄苦,低声道:“先救了我姑娘和女婿再说,等他们醒了就知道了……” “你还真是不跟我们客气……” 我叹了口气。 想救他女儿和女婿,这地儿肯定是没法待了,只能转移。 他们一动弹,只怕立马就要刺激到纠缠着他们的那东西。 到现在我们虽然没在这宅子里见到什么牛鬼蛇神,但此地是在那东西的影响下变成阴宅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已经成了那东西的领地,从我们第一脚踏进门开始,那东西就已经知道了,万一它不是这对夫妻的孩子,我们带走这对夫妻,无异于虎口夺食,那东西立马就得来索命! 鹞子哥苦思冥想了半天,发现实在没什么好办法,长叹道:“这才舒服了几天,又得疲于奔命了,看来,咱哥几个得给这对夫妻当一阵子保镖了。” 说罢,他对齐老汉说道:“要治这病,跟我们回山里是没用的,道门清净之地,祖师爷保佑,魑魅魍魉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去撒野,好是好,可没有人烟,没用的。你得寻个人多的地方,租一个单独的院子,人多阳气就重,阳宅的力量就强,她这是被阴宅的恶气冲体,首先得用阳宅的力量镇住了,然后才好施为……” 齐老汉一味的夸赞这个法子好,可脸上的为难之色却不加掩饰,一直摸着自己的兜,脸上的笑容苦涩到了极点…… 老白一瞪眼:“他娘的,你该不是没钱去租个院子吧?” 齐老汉讷讷道:“我先欠着行不行,以后我给你们送的菜就不要钱了……” 老白眼角抽了抽,道:“祖师爷在上,我们这都遇见的是些什么人呐,全真武祠满打满算就六张嘴,我们得吃多久才能吃回来,您老人家又剩下多少时日了?还欠着,您直接说自己想白嫖不就好了……” 齐老汉一张脸涨的通红,遇上老白这种毒舌,老实人能让说的活活羞愤而死,他那副样子实在是可怜,我动了恻隐之心,本来跟着他出来办事就没想着要收什么钱,想想便说道家讲的就是一个缘法,既然有缘,就不要计较太多。 老白脸往旁边一扭,说管钱的是张歆雅,我们身上就五十块零花钱,混的还不如大街上的小孩,现在的小孩出门都得管大人要张红的,想要钱让我去找张歆雅去,他可不去,那娘们一听要钱就一张扑克脸,谁看都受不了。 我一咬牙就说我去要,最近这阵子从那些黑心肠的人身上坑蒙拐骗的事儿全都是我干的,现在老子想做件道人该做的事儿,就不信她能说啥! 齐老汉女儿跟女婿的状态很差,受不住来回颠簸,我就让鹞子哥和无双留在这守着他们,老白和我开车回去。 老白这孙子很不地道,车子开到真武祠山下,兀自点了颗烟,一声不吭,摆明车马不跟我上去。 我一甩手就下了车,傍晚凉飕飕的山风一吹,整个人立马冷静了下来,上头的那点怒气和爆棚的正义感消失的无影无踪,想想每次要钱张歆雅那张刻薄的脸就打心眼儿里发虚,一时间也有点后悔了,心想给自己惹这鸟气干嘛,扭头正想和老白商量商量看看怎么应付齐老汉,却见老白这厮正冷笑着冲我比了个中指…… “老白,老子跟你没完!” 我放了狠话,怒气冲冲的上了山,已经做好了挨顿骂的准备。 然而,当我挤着僵硬的笑脸见到张歆雅的时候,对方赫然在收拾行囊,把一些我们经常会用到的法器物件挨个的往背包里塞…… 要钱的心思早让我抛到了九霄云外,不禁询问对方这是要干嘛。 张歆雅头也不回的说道:“下山,和你们一起去办事!” 她身体不舒服,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看她眉头紧蹙的痛苦模样,这趟下山我们只是告诉她出去办事,多的一句没说,我小心翼翼的问道:“鹞子哥和你联系了?” “没有。” 张歆雅终于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轻声道:“我老舅刚才出关了!” 我被吓了一跳,以为我师父因为太过着急又出问题了,急声道:“我师父怎么样了?” “老舅没事,你放心。” 张歆雅回头很认真的看了我一眼,叹息道:“老舅闭关的时候,又看到了那则谶语……” 我沉默了下来,心口有点疼,因为又想到了她…… 半响后,我轻声问:“一模一样吗?” “不一样!” 张歆雅见我抬起了头,说道:“准确的说,他看到的很模糊很模糊,之前他给你的谶语所说的一切,都好像扭曲了,让他心中莫名的悸动,于是,他出关问我,你是不是出去办事了,我说是,他就让我下山去找你。 他也不知道此事是吉是凶,但……对你来说很重要,或许会影响到你的一生!” …… 第338章 狼拍肩 一个交情很浅的老头,一对素昧平生的夫妇…… 我绞尽脑汁的思索,实在看不出手里的这件事情会如何影响到我的命运。 在我看来,能对我的命运产生巨大的影响的,不外乎应是我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人或事了,可这件事情哪里重要?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事情看起来还在我的掌控中,一旦发现因果干系太大,我们哥几个担不住,我恐怕立马就会拍拍屁股走人,让齐老汉另请高明。至于与此事有干的人,我就认识一个齐老汉,关系还是那种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就算是交浅言深的级别,一定要说的话,我必须得承认,我喜欢这老头子种的小白菜,嫩的能掐出水来,张歆雅用醋溜一下,不必再放其他佐料就香,爽口到极致。 总不可能就因为喜欢老头子种的白菜,就让我的命运受到牵连吧? 一路上,我脑袋里都在琢磨着这件事情,实在瞧不出什么端倪,不过既然我师父说了,我也就留了个心眼,对于命运这回事,我现在已经看得不像是以前那么重了,无论是青竹还是我师父,都说过,一个人的命理中有很多变数,三分人数,七分天数,一变则皆变,我师父只是看到其中某一条分叉上的某一个画面,只是一种可能性,可以作为参考的一个依据,警戒的作用大于预知,未来真的如何,还得是自己亲自走过后方知其中百味,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太狂,容易遭雷劈,但说只看眼前,莫问前程,还是对的。 事情没想通,但我内心里渐渐的也就畅快了。 等我们再回到齐老汉那里时,已经是夜里八九点钟了,鹞子哥和无双饿的前胸贴后背,一左一右蹲在门口就像是哼哈二将似得,活脱脱就是两个大山炮。 不必多说什么,将引娣夫妻抬上车,先去市里搓了一顿,几人一合计,时间太晚,找房子是不大可能了,回真武祠的话,引娣夫妻二人的状态不允,道家清静之地,容不下这么两个邪祟侵身的人,他们的状态比大粽子好不了,住在那里恐怕会出问题,干脆就寻酒店下榻住一夜。 说来也有意思,酒店的前台态度甚是诡异,张歆雅上前说话的时候,服务员眼观鼻鼻观心,都在神游,几次三番的询问,服务员如梦方醒,露出职业化的笑容,回应说今夜客满。 一家客满,两家客满,家家客满。 不年不节的,经济环境也不景气,哪来那么多客人? 一连去了数家酒店,我们总算是明白过来了,看了一眼车上的引娣夫妻,原因在这儿…… 齐老汉像个受气包一样,倍觉委屈,怒声说现在的人良心都坏了,收容两个病人都不成,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我摇了摇头,心想搁我是开酒店的我也不收,瞧瞧您自个儿的女儿女婿,看着跟俩死人有区别吗?酒店又不是停尸房,更不是赶尸客栈,今儿个让我们入住了,明儿个人家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我们几人见惯了人情冷暖,对于这正常至极的考量,实在是生不出什么不满。 张歆雅窝在车上,拿着手机扒拉查找着日租的房子,看了一遍价格后,小脸像吃了苦瓜一样皱巴着,问鹞子哥治这病大概需要多久,鹞子哥回应说少则三四日,多了就不好说了,得看这夫妻二人的造化,一般来说,都得是八九日才能好利索了。 听完后,张歆雅一哆嗦,萎靡在了副驾驶上。 我脑袋探到前面,看了一眼价格,又与张歆雅默默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烁着一个意思——这么贵?这要住个一个来月,我们几个又得山穷水尽了,到时免不了我穿上道袍出去坑蒙拐骗,这种事儿干的多了,我不敢保证我师父会对我做出什么…… 张歆雅忽然“噌”的一下坐起,眼巴巴的望着我,说我那铺子是不是还没租出去呢? 如果不是她说,我都忘记自己也是有房的人了,那铺子确实还在,这些日子我都挂出牌子准备招租了,可惜隔三差五的出去办事,手机老是换,哪怕是有人看上了铺面也联系不上我,到现在还没租出去呢,房子一直空着。 这下子轮到我为难了,酒店不愿意让这俩人住,难道我就愿意么?说句不好听的,现在还有不干净的东西窥伺着这俩人呢,万一闹出什么动静,被街坊邻居知道可怎么好?隔壁有个老虔婆,舌头恨不得四十米长,别人抡出四十米的大刀砍人,老虔婆逢人就伸出四十米的长舌狂舔,街坊邻居谁家没被她暗地里编排?老张家媳妇冲大伯子笑了笑,就成了二人有染,老李家儿子出去洗了个澡,受点风寒感冒了,于是小伙子就被传出得了花柳病,以前有人想给我说个对象,第二天我就看见老虔婆一边嗑瓜子一边在门口笑眯眯的跟人说,我这孩子看起来身子单薄,指定肾虚,房事无力,她老人家经验丰富着呢,指定没错,原本约好的相亲会面,就那么石沉大海了,介绍姑娘的大叔说姑娘有事出门了,回头有机会再说。我甚至可以想象到,让这俩人住进去,甭管有没有闹出什么事儿,但凡被那老虔婆看见,我家闹鬼的事儿指定得传出去,这屋子就甭想租出去了。 齐老汉眼巴巴的看着我,泫然若泣。 一个脸膛子黝黑的老农露出这份神色实在辣眼,我拗不过他的注视,狠狠瞪了张歆雅一眼,终于点了点头,心里想着——罢了罢了,我老爹就给我留下了这么一份产业,不租就不租吧,铺子放在那隔三差五能回来看看也好,就当是留个念想了。 这下好了,房子也不用租了,果然对于一个财迷来说,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省钱办法,至于坑死了谁压根儿就不在其考虑范围内,这是天赋,旁人难及! 半年没回铺子,再一次推门而入的时候,心里只剩下了辛酸。 人都是贱脾气,以前看铺子的时候向往着惊险刺激的生活,如今倒是过上了朝不保夕的日子,每逢在生死边缘挣扎时,又会莫名觉得,以前做一条咸鱼也不错。 屋子没人打扫,早已是遍地灰尘。 齐老汉自觉欠着我们,自发的收拾起了屋子。 趁此工夫,鹞子哥招呼无双和老白把引娣夫妻抬上了楼。 只有我和张歆雅像两条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屋子里。 张歆雅摩挲着洗手间的那些化妆品,紧紧抿着嘴唇,问我她以前是不是特漂亮? 我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一点都没敷衍的意思,旁人是长相五分,化妆六分,开个美颜滤镜九分,她随意化个淡妆就九分了,要是再开个美颜……不得了喽! 这也正常,瞧瞧我师父妖孽一样的容貌就知道她的母系基因有多么强大了,用她的话说,她其实是她们家第二丑,第一丑是她爸,从小到大两人几乎一直在她母亲的冷嘲热讽下艰难度日。 张歆雅对着镜子看了看现在的自己,想想每天为了点菜钱就要抠门、还得在道观里给几个臭男人做饭的悲惨生活就轻叹一声,又拍了拍自己现在肌肉极其发达的大腿,摸了摸风吹日晒略显粗糙呈现出小麦色的脸蛋,落寞的说了一句,再回不去了。 老白忽然从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说他一点都不嫌弃,不信可以找个地儿试试,激情度管够。 张歆雅从我腰间抽出天官刃二话不说就追杀了上去,一时间鸡飞狗跳,冷清的屋子里总算有了点人气儿。 引娣是个女人,我们不方便照料,张歆雅就拿了瓶酒精去屋子里帮她清洗身体,鹞子哥说了,治病先净身,可没多一会儿,张歆雅就冲了出来,脸色发苦,大口喘息着。 我们不明所以,不过当我们解开她丈夫的衣服以后,男人的样子让我终身难忘,浑身上下几乎没一块好肉,全都是被蟑螂咬的伤口,我都不知道蟑螂原来咬人这么凶,活活把皮肉扯了下来,留下坑坑洼洼的血洞,把光洁的皮肤咬成了月球表面,皮下的臭脓流了出来,里面的秋衣都长在了肉上,时间久了,有些地方都扯不开,鹞子哥只能先用水濡湿,然后才一点点的扒下来。 我不得不感叹,这人的生命力真强,就像是荒草一样,这样的摧残都能经得住。 治疗烂肺病其实并不难,难的是第一时间找对人,认出病症,时机把握对的话,不过就是用几副草药罢了,若说唯一的玄门手段,便是一道上清灵符,这种符箓就是护身的,可以驱逐邪祟,抱守真我,这段时间我写下了很多,而且一些草药我们随身带的也都有。 这大大方便了鹞子哥施救,他先是用酒泡了一下茅草和抹草,这两样都是最著名的辟邪药物,普通人家中常备都有巨大好处,待这两样草药泡软后,就将草药放入水中,好几个大盆同时烧开,水汽滚滚,整个洗手间里就跟汗蒸房一样,将引娣夫妻二人放到其中,狠狠熏蒸了一个多小时。 夫妻二人身上挂满了水珠儿,也不用擦拭,直接放入浴缸里,浴缸中的水温极高,而后鹞子哥将配好的药放入其中。 我看过成分,也很简单,艾草、香茅八钱,菖蒲六钱,再加一点青蒿,捣成粉末,最后再加上一两碾成粉末的鸡喉,然后倒入浴缸里,最后再把我做的两道上清灵符贴在夫妻二人的脑门上,就跟镇压僵尸似得。 “这就成了。” 鹞子哥看着安置好的二人,轻声道:“其实驱逐这种恶宅恶气很简单,和驱逐野兽差不多,最难的就是找个靠谱的道人,求一道有灵气的上清灵符,有灵气才灵嘛,这灵符就是追逐在野兽身后恶犬,撵着他们体内的恶气不断向预设的包围圈里跑,待从他们身体里钻出来,就会被这些药草中和掉,再也回不去了,这些药草你也看了,都是些驱邪的药草,方子还是我当年从一个老道那里换来的,用了一块明朝时期的上好白玉!” 果然,引娣夫妻二人入水后没多久,就见到了效果,丝丝缕缕的绿脓从他们被蟑螂咬的伤口里溢了出来,在水中扩散着,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再没钻回他们体内,我催动地灵珠开眼来看,水面上黑气缭绕,上清灵符散发着微光,这些黑气很快又散掉,倒是屋子里臭气熏天。 齐老汉贼眉鼠眼的悄悄来看了一次,一见有了效果,惊为神人,跪下就冲着我们磕头,吓了我们一大跳,连忙把他扶了起来。 老人家涕泪纵横,我们看不得这样的场面,也知道安慰不了,再加上受不了洗手间的气味,就纷纷躲避了出去,留下齐老汉照顾二人。 离开前,我朝里面看了一眼,齐老汉坐在浴缸前,小心翼翼的理着引娣的头发,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在她老父亲的眼中,大概永远都是那个追在身后要糖吃的小姑娘,哪怕岁月流逝,时光侵蚀了容颜,在她老父亲的眼中她都是世间最美的瑰宝。 这一幕温暖又感人,比起我最近这阵子见到的丑恶,我觉得这一次事情做的很值,做好人或许没好报,但心里舒坦,我忽然明白我师父为什么一直告诉我要做个好人了,他是真的为我好,富贵生活易求,安宁内心难得。 泡澡时间鹞子哥也是定为了一个小时,正常来说十几分钟便好,太久了容易坏身体根基,可惜我们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外面还有一个不知是什么的东西在窥视着,随时会来索命,天底下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谁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护得住这夫妻二人,只能尽量加快进程,但每天泡一个小时已经是极限,即便如此,恐怕也得好几天才能醒来,他们受恶宅侵蚀太久,淤毒太重了! 治疗过程没什么意外,很快,我们帮着齐老汉把夫妻二人安置到了张歆雅以前住的屋子里,我们几个则轮流放哨。 一番折腾下来,明明吃过晚饭不久,几人又觉得有些饿了。 鹞子哥说,这是我们下墓的时候饿怕了,胃里一抽就觉得饿。 不过,这是市里,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店多了去了,没必要委屈自己。 合计一下,就留下无双老白张歆雅三人守着,也不怕出事,我和鹞子哥出去买饭。 这里我熟门熟路,离的不远就有一家快餐店,时值午夜,我和鹞子哥结伴,一边闲说着,一边在路上游荡着。 途经一个拐弯处的时候,旁边黑洞洞的小巷子里却忽然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女孩声音:“大哥哥,你知道什么是狼拍肩吗?” 第339章 阴沟翻船 狭隘的小巷子里没有丁点的光线,极其深邃,不知通向何方,我对这附近还算熟悉,却从未来过这里,一个公用的垃圾桶摆在巷口,旁边只留下一条刚好一人穿过的空间,“呜拉拉”的阴风在巷子里呼啸。 一道脆生生的悦耳童声正是从这里传出的,可是,我和鹞子哥却根本没有见到有什么人在巷子里,这种情况下,哪怕女孩儿声音再动听,落入我们二人的耳朵里,也与阎王爷的催命音符没什么区别了,不禁驻足,稍稍退后一些,与巷口拉开了一些距离。 我不动声色的抽出了天官刃。 鹞子哥声色俱厉的大喝了一声:“何方神圣?滚出来!” 巷口的垃圾桶“哐啷哐啷”晃动了几下,就在我精神紧绷,几乎要扑杀出去的时候,一团小小的黑影从垃圾桶后面探了出来,似乎是一颗小小的脑袋。 我心里潜意识的已经不把对方当做是个人了,似这种狭隘不见光的小巷子,风水最是险恶,犯了天斩煞,藏污纳垢,活人谁会大半夜的钻在这里面蛰伏着,地灵珠已然唤醒,天官刃上的每一个小零件都在涌动着,不多时已经变成了寒光闪烁的百辟刀,小鬼最是难缠,我不敢有任何的懈怠之心。 巷子里的小鬼似乎被饮血无数的百辟刀所摄,战战兢兢的说道:“大哥哥,我没有恶意……” 我不给对方说完的机会,一声厉喝打断对方:“滚出来!” 说话之间,我身子已然微微弓起,打定主意,对方再不出来,我便杀将进去,斩了这邪祟! 小鬼明显哆嗦了一下,撞倒了空垃圾筒,随后,一道小小的人影儿后面站了出来,似乎惊惧到了极点,不敢抬头与我对视,艰难的一步步的从黑暗中走出。 昏黄的路灯光芒落在她身上时,一道纤长的影子斜斜洒落在青石人行道上。 不是小鬼? 我有些吃惊,却没有放松,大半夜的一个小屁孩钻在黑咕隆咚的阴风巷子里问别人莫名其妙的问题,这种行径怎么看都诡异,不像是人所为,上上下下从头到脚的打量着对方。 这是个看起来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扎着一对儿羊角辫,脸蛋和衣服脏兮兮的,唯独一双大眼睛很是明亮,乌黑的头发在路灯下泛着晶莹的光。 一个很有灵气的小女孩儿!! 除了看起来有些脏污外,小女孩儿很可爱。 保护孩子是任何一个内心正常的成年人的本能,唯有如此才能保证种族的延续,兴许正是这种心理在作祟,见到女孩儿的刹那,我心头一热,有种莫名的触动,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神渐渐柔和了来,直指着对方的兵刃也放下了。 身旁的鹞子哥忽然推了我一把,低声道:“不是鬼,却可能是别的东西,不要被迷惑了心知!” 我精神一凛,稍稍退后一步,手捏剑诀引庚金之气“啪”的点在自己额头上,斩破虚妄,防止被鬼蜮伎俩所迷惑,同时,双指在额头上飞快画下一道符箓,口中颂道:“灵宝天尊,安慰身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列纷纭。侍卫真我,急急如律令!!” 难辨真伪下,我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动用了道家八大神咒中的净身神咒,此咒可感召神灵,也能明辨邪祟,只要不是道行高到难以揣度,十之八九的妖邪都无处遁形。 当初还是胎息时,我动用神咒很是吃力,而今不一样了,站在玄微这个层次里,再用此咒几乎是信手捏来,只觉得神清目明,定睛再看这小女孩儿,身上并无任何异样,也无不祥之气升腾…… 女孩儿似乎是被我和鹞子哥吓坏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脑袋瑟缩着,像个可怜虫。 那种心头的触动又来了,总觉得这个小女孩儿一举一动都让我心酸、心疼,于是收起百辟刀,轻叹一声朝对方走去。 鹞子哥大急,想要阻拦我。 “她是人,确认无疑!” 我道:“若她能躲过净身神咒窥视,说句不好听的,果真是什么别的东西,咱俩也走不掉!” 鹞子哥闻言,终于不再说话。 我在小女孩儿面前轻轻蹲下,也不知今日到底是怎么了,只觉得格外心疼这个小丫头,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又帮对方掸了掸肩膀上的一块脏污,轻声道:“你是谁家的孩子呀,这么晚了,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呢?” 小女孩儿浑身一颤,垂下了脑袋,大眼睛扑闪着,很快蒙上一层水雾,却没有流下泪水来,紧紧抿着小嘴儿,明明只是个刚刚懂得一些人事的孩子,那神态却倔的让人心酸…… 不知为何,见到她抿着小嘴巴时脸颊轮廓,我心头巨震,竟有一种难言的熟悉感!! 可是,我却想不起这种熟悉感来自于何方。 “不知道……” 小女孩儿终于开口了,只是脆生生的说了这么三个字。 “原来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可怜!” 鹞子哥轻叹一声,对我说道:“惊蛰,我看你和这孩子挺有缘分,便帮她一把吧。” 我摇了摇头,轻轻捏了捏女孩儿的脸蛋儿,鬼使神差的问道:“丫头,咱俩是不是见过?” 小女孩儿没有回应,而是再一次提及了那个怪异的问题:“大哥哥,你知道什么是狼拍肩吗?” 我愣了愣,摇了摇头。 “好像是个傻姑娘啊……” 鹞子哥笑道:“丫头,你从哪听说的狼拍肩呀?” “一个爷爷讲得。” 女孩儿脆生生的回应,总算说出了点稍稍实质的东西,就像是在证明她不傻一样,轻声道:“一个老爷爷给孙子讲狼拍肩,我也想听,就挨了过去,可是他孙子嫌我身上有味道,就赶走了我,我很想知道什么是狼拍肩,就一直等在这里问路过的人,可没有人理我……” 鹞子哥笑不出来了…… 我见他神色有异,不禁回头问:“你知道狼拍肩?” “知道一点,七爷跟我们讲的,那时候你去洗手间了,没听到。” 鹞子哥似乎又想到了那个有些憨直的草原汉子,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说道:“狼这种畜生很精明,如果是成群结队的话,敢正面扑上来吃人,可如果是独狼的话,它其实是斗不过人的,倘若遇见了人,偏偏它又饿极了,这个时候就会悄无声息的摸到人的身后,忽然人立而起,两只爪子搭在人的肩膀上,只等人刚刚回头,一口封喉! 草原上的老牧民都知道这个事情,七爷他们在的那片牧区有个人就遇到了,下意识的回了头,好在反应速度快一些,赶忙偏了一下头,没被咬断喉咙,但是脖子上的皮肉被扯下半拉……” 小女孩儿眼睛一亮,忙问道:“那遇到狼拍肩怎么办?” “傻姑娘,刚刚不是说了嘛……” 鹞子哥大笑道:“狼拍肩,莫回头!” 小女孩儿也跟着笑了起来,笑的特别灿烂,脸上还有两个小小的酒窝,煞是可爱,我不知道哪个瘪犊子会嫌弃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孩儿,就算是钢铁直男都拒绝不了,活脱脱就是个小天使呀! 可笑着笑着,小女孩儿就龇起了牙:“既然如此,大哥哥你千万别回头哦,会没命的!” 她神情变幻就像是变脸了,搞的我愣了愣神,也就是这一瞬间而已,身后传来了鹞子哥的一声闷哼。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鹞子哥已经倒在了路边,一道巨硕的黑影正转身退入黑暗中。 不待我看清那道黑影的模样,后脑勺上“咚”的一下遭遇了一记重击,力道特别大,砸的我眼珠子一翻,只觉天旋地转,视线也模糊起来,“咕咚”一下趴在冰凉的路边上。 这时……我浑身上下提不起丝毫的力气,眼珠子费力的转动,只见小女孩儿怯生生的站在我面前,手里拎着一大块板砖,明明是一副怕怕的样子,可搜查我口袋的时候动作却非常娴熟,一看就是老司机,不是头一回干这事了,自言自语的嘀咕道:“两个呆瓜,还敢说我笨,也不知道谁笨呢……” 说话间,她轻咦一声,探着脑袋细细看了我一眼,发现我眼睛半开半合,冲我咧嘴一笑。 然后……一块板砖在我眼前不断放大着,“嘭”的一下,我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 第340章 外鬼门开 一阵阵叮叮当当响动和男人们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中,我幽幽转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狭隘逼仄的空间内,眼前一片黑暗,鼻息间缭绕着腐烂恶臭,空气污浊,让人有种强烈的窒息感。 稍稍一动,后脑上就传来钻心的疼痛。 我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立即疯狂挣扎起来,身子左右一晃,囚禁我的“牢笼”轰然翻到,伴随着“哐当”一声巨响,隐约间我似乎还听到“妈呀”的一声惊呼,随后我整个人就滚落出去。 明媚的阳光倾泻在我脸上,很暖和,但对于一个刚刚从黑暗中挣脱的人来说就没那么美好了,我眼球被强光刺激酸胀无比,下意识的用手遮挡住了自己的脸。 须臾后,待我挪开手掌,落入视线的是一张络腮胡子脸。 “大兄弟?” 对方仔仔细细看着我,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你没事儿吧?”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长期身处危机,让我对自己不熟悉的一切都充满戒备,尤其是这种情况下冒出来的陌生人,一翻身就挣扎起来,连忙与对方拉开一些距离,眼看对方没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反倒是双手举在胸前,像是被我吓了一跳,这才惊魂稍定,打量起四周的一切。 眼前的是个年纪约莫在四十岁上下的中年汉子,穿着一件脏兮兮的橙色工装,手上戴着胶皮手套,衣着打扮如环卫工一样。 不仅是他,四周还有许多工人,此时被我吸引,正一步步朝这里走来。 这个地方臭气熏天,满是大大小小的垃圾堆,还有一些巨大的垃圾桶…… 我刚才正是从一个垃圾桶里爬出来的…… 中年汉子颇为好奇的打量着我,低声道:“大兄弟,你别紧张……” 不待对方说完,我张嘴就问对方这是哪里,问完又觉得白痴,看四周就知道了,这分明就是个垃圾处理厂。 果然,中年汉子说,这是城南垃圾处理厂,这个地方我知道,距离我的店面不算很远,随即,对方问道:“大兄弟,你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咋从垃圾桶里爬出来了,吓我一跳,该不是遇着什么坏人了吧?” 我不尴不尬的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主要也是实在没什么好说的,总不能跟人讲,我其实是被一个小孩子从脑袋后面拍了黑砖,然后直接给我丢到了垃圾处理厂吧? 他好意思听,我不好意思讲! 这汉子明显是个话唠,自顾自的说道:“哎呀,命在就好了,也别想那么多了,你这运气算是不错的了,我以前从垃圾堆里捯饬出一根手指头来,后来才知道,那人就是遇到抢劫的了,不光是被拿走了钱,人家顺手还掐死了她,把尸体跺碎带到这里,分散撒在所有垃圾堆里,要不是我眼尖看见,等垃圾被处理了,他这个人就算是彻底没了……” 死了什么人的我不关心,不过他这些话倒是提醒我了。 那个小女孩和同伙明明已经放倒我和鹞子哥了,却没取我们两个的性命,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图谋什么? 我没工夫听这汉子继续絮絮叨叨,忙去扒拉身后的垃圾桶,很快,从中找到了天官刃。 然后,我疾步在四周的垃圾桶里翻找起来,不久后,在另一个垃圾桶里找到了鹞子哥…… 鹞子哥也不知挨了多重一下子,这时候还在昏迷中,整个人蜷缩着蹲在垃圾桶里,脑袋仰着,一团白花花的东西盖在脸上,赫然是一个用过的纸尿裤,也不知是哪个倒霉孩子用过的,上面全是青屎,还忒能拉,扣了鹞子哥满脸。 我刚刚掀开纸尿裤,鹞子哥就被惊动了,大吼一声,挥拳就朝我砸来,我连忙退后躲开,一脸同情的看着他,他不叫唤还好,一叫唤站在嘴唇上的青屎全都卷进了嘴巴里,鹞子哥生猛的四下挥舞了几下钵大的拳头,终于察觉到嘴里的味道不太对位了,立即“呸呸”吐了起来,人一挣扎,就随着垃圾桶狠狠拍在了地上,场面不忍直视…… 他胡乱挣扎了半天,喷薄而出的怒气才终于稍稍收敛了一些,这才注意到了旁边的我,以及一大票正在围观窃笑的工人…… 我们两人对视一眼,二话不说,掉头逃离了这个地方。 到了马路上后,鹞子哥方才坐下,用袖子一直擦着脸,眼中的怒火不加掩饰,向来刚硬强悍的他,怕是这辈子都没遭过如此难堪的事情,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怒声道:“那个小崽子,别让老子再遇见她,否则一定将她碎尸万段!!” 我轻轻叹息一声,想想那个女孩儿干净纯粹的大眼睛和如小天使一般的模样,就有些无语,她太有欺骗性了,谁会去防备这样一个小孩子?谁又能想到一个屁大的孩子下手特么居然这么黑,专门从人身后下黑手,两板砖就给我撂倒了,这回算是正儿八经的阴沟里翻船了。 闻了闻身上的臭味,我扭头问鹞子哥:“你看清楚昨天晚上袭击你的那个东西了么?” 鹞子哥一怔,默默摇了摇头,想了想,轻声说道:“速度很快,力量很大,绝对不是个人,很像是野兽,两只爪子抱着我脑袋一拍,我直接就晕了,而且很擅长隐匿潜行,我从始至终都没察觉到自己身后居然有这么个东西。” 我询问道:“那个女孩一直在讲狼拍肩,你说,袭击你那个是狼吗?” “绝对不是!” 鹞子哥很肯定:“两只爪子一下子就盖住了我的脸,狼有这么大的爪子吗?而且,狼有这么大的力量吗?我倒是觉得有点像熊,可如果是熊,那玩意气味那么大,而且也不擅长偷袭,怎么可能藏在我身后那么长时间我没察觉?我思前想后都觉得那玩意可能和玄门有点关系?” 两人嘀咕了半天,没有任何发现。 不过,我们总算是发现自己到底丢了什么! 钱!!! 我身上揣着五十七块钱,鹞子哥那儿有张红的…… 这就是我们两个的全部身家,一共只有一百五十七块钱! “所以,那小崽子就是为了钱?” 鹞子哥一脸的不敢置信:“一个神秘莫测,身边还带着一个了不起的怪物的女孩儿,半夜蹲在小巷子里,就是为了抢钱?而我们两个,就因为一百五十块钱差点被人打死,然后丢在了垃圾处理场?” “十有八九是这样了,咱俩的命还在,身上也没什么异常,对方也不是冲着我的天官刃来的,浑身上下就丢了钱……” 我摸了摸自己脑袋前后就跟长了角一样的两个大包,疼的眼泪直流,内心里也满是痛苦,为了一百五十块钱挨了这顿毒打,搁谁受的了?不由骂道:“他妈的,活了二十多年,头一回遇见这种事儿,而且丢哪里不好,偏偏把人丢垃圾处理厂,这就很过分了,就跟冷嘲热讽似得……” 骂归骂,诡异的是,我竟然生不起一丝的怨恨。 鹞子哥扬言要逮住对方碎尸万段,我却连一句狠话都说不出,反倒每每想到对方,那种强烈的熟悉感再次涌来!! 这让我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活成这样,未免太贱了! 一夜未归,再加上正是办事的时候,也不知老白他们着急成什么样了,但愿昨夜没发生什么巨变吧。 我和鹞子哥不敢在这里过多耽搁,准备打个车赶紧回去,谁知,我们俩现在实在是太埋汰了,尤其是鹞子哥,脸上犄角旮旯里青屎还没擦掉呢,走在一起,活脱脱就是俩丐帮弟子,压根儿就没有出租车司机愿意载我们。 好在,我认识路,两人咬了咬牙,只得一路走回去。 店里冷冷清清,只有齐老汉一个人坐在柜台后面打着盹儿,看样子是一夜没睡,我们俩刚刚推门,他就像是上了发条一样忽然跳了起来,两只眼睛血红血红的,见到是我和鹞子哥,这才松了口气:“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我看一楼只有齐老汉,心里已然升腾起了一丝不妙,忙问道:“老白他们呢?” “出去找你们了……” 齐老汉说道:“昨天夜里你们迟迟没有回来,老白和张歆雅不放心,早早出去找你们了,担心我姑娘和女婿出事儿,那个叫无双的孩子就留了下来,一直等天亮,看你们四个都没任何音信,他就急了,我就跟他说,青天白日的那种东西应该不会出来害人,索性就替他看一会儿门。无双那孩子想了想,按捺不住就出去了,不过他跟我说,最多一个小时就回来,这才走了没多一会儿……” 听说无双走了没多久,我稍稍松了口气,问道:“没出什么事儿吧?” “没事!” 齐老头笑了一下,又看了我们两个一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了,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一言难尽!” 我摆了摆手,兀自朝二楼走去:“我们先去洗个澡。” 说话的功夫,我走到了楼梯的拐角处,阵阵微风拂面,我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却见拐角处那扇高悬的小窗不知何时打开了…… 这扇窗户很小很小,四四方方,边长不超过五十公分…… 而这扇楼梯拐角处的窗户,根本就不是为了采光通风。 这栋小楼盖的时候是我爸亲自操刀的,风水也是他看的,那时候他就和我说过,这个位置就是我这栋房子的外鬼门! 这个鬼门和阴司的鬼门关没什么关系,是风水堪舆上的一个位置,它是个非常复杂又充满邪气的方位,所以看阳宅风水,都很重视鬼门的确定和避让,稍有不慎,房子就会出大问题。 而阳宅中的鬼门有两个,一个是外鬼门,位置在东北四十五度,另一个是内鬼门,在西南四十五度,这两个位置是阳光很难兼顾的地方,故而阴冷湿润,邪气丛生,外鬼门开窗,这是为了泄气,就是让邪气不至于囤积在屋内,顺着这个小窗出去。 邪气不是空气,泄气不需要开窗,但是窗户必须是可以打开的,所以,这扇小窗我从来不开!! 我指着这扇窗扭头询问齐老汉:“是你打开的?” 齐老汉下意识的就说道:“不是啊,兴许是老白他们打开透气的吧,怎么了?” 怎么个屁! 老白再傻也能看得出这是外鬼门,这是阳宅风水最基本的讲究,除了你我们这些人里谁会打开这扇窗? 我这栋小楼风水设计极好,在那些魑魅魍魉的眼中几乎是铜墙铁壁,就算是鬼差来了都得按规矩来,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想进来,只能走内外两道鬼门!! 外鬼门开,这是有东西进来了!! 我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二话不说,飞快冲到了二楼,“哐当”一脚踹开门,见引娣和她丈夫依旧安安静静的睡在床上,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无声无息间唤醒天官刃,走到近前,细细观察这夫妻二人,唯恐他们已经出了问题。 啪嗒…… 这时,一双手重重从身后搭在了我肩膀上…… …… 第341章 一卷皮子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是一只手,而是一只爪子。 脖子上有毛茸茸的触感,仿佛有人拿着一根轻柔的羽毛正在我皮肤上轻轻游离着,让我不禁哆嗦、颤栗,鸡皮疙瘩不可抑制的成片泛起。 夏日里的衣裳单薄,对方指尖钩挂的地方,隐隐有阵阵刺痛感传来,这仅仅是轻微的触碰而已,我就有种自己皮肤随时会被撕裂的错觉,可想而知这爪牙究竟有多么的锋利。 我浑身汗毛倒竖,脑子里鬼使神差的想到昨夜小女孩儿问我的那个问题——大哥哥,你听说过狼拍肩吗? 哼哧,哼哧…… 阵阵粗重的喘息声自我身后传来,明明是温暖的时节,我却能看见一溜儿的白气从我头顶上方喷吐出来,挟裹着浓重的腥臭。 我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也是不能回头的,狼拍肩,勿回头,回头封喉,当场毙命。 眼看着对方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一时间我僵持在了原地,手里紧紧握着百辟刀,若这个时候侧开身子,似收刀入鞘一样朝身后刺去,这个距离对方一定是躲不开的,却无法做到一刀毙命,对方贴的很近,几乎要扒在我背上,我能清晰感觉到对方身上的体温,也大概能判断出,这东西极其高大,甚至要远远高于我,这个角度下刀是一下子刺进了对方的小腹里,对方短时间内不会丧失战斗力,完全可以照着我脖子上来一爪子,以那爪子的锋利程度,我半拉脖子肯定得被剖开…… 这买卖不合算,伤敌三百,自损一千! 可这是我唯一能攻击到对方的位置。 茳姚和阴奴很安静,没有任何反应,他们很清楚,无论他们做什么我都躲不开这沉重一击,对方的爪子距离我脖子太近了!! 除非,趁着对方分神,我一下子闪开…… “怎么办,怎么办……” 我满脑子就剩下了这一个念头,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正当我不知所措之际,一道大喝如晴天霹雳一般在门口响起:“滚开!” 声音是鹞子哥的! 我看不见身后那怪物的神色,但是我却能感觉得到,那两只搭在我肩膀上的爪子明显是哆嗦了一下! 就是此时!! 我整个人猛地朝前蹿去,“嗤啦”一声,我的衣服被撕裂,肩膀上传来钻心的疼痛,对方的爪子像是犁地一样,在我皮肉上犁下了几道深深的伤口,好在,这些代价还在能承受的范围内,至少我从对方的魔爪中挣脱了出去,整个人半扑在床上,上半身扑了床上躺着的引娣一个满怀,胳膊肘子戳到了对方鼻梁上,甚至听到对方鼻梁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对夫妻如何我没心思去搭理,双手在床上一撑,整个人弹起,回身一刀照着身后砍去,却不想扑了个空,只听得一声低沉的兽吼,就见到一道黑影朝着门口扑去,鹞子哥两手空空,从门口抄起扫帚就猛地向前抽去,“咔嚓”一声,扫帚应声而断,那黑影也与他撞了个满怀,二者抱成一团,顺着楼梯滚落下去。 电光石火间,我也没看清那东西的面目,只能瞧见确实是一头野兽,满身的灰毛,但体型未免太过庞大健硕了,体长接近两米五,像狼又不是狼,哪里的狼能长这么大? 楼下传来鹞子哥的怒吼,和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 我提着刀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楼下,那怪兽和鹞子哥就在一楼楼梯口僵持着,怪兽整个身子已经完全压在了鹞子哥身上,两只爪子按着他的肩膀,头颅下倾,试图咬断他的脖子。 鹞子哥也是一等一的力士,此刻却被压得翻不过身来,只能两手托着那怪兽的下巴,不让对方一口咬断自己的脖子。 齐老汉抡起椅子,奋力猛砸这怪兽的脑袋,对方却岿然不动,显然,老头那点儿力量实在是难以对这东西造成什么伤害。 趁此机会,我冲下去一肩膀顶开挡道的齐老汉,猛地一刀照着这怪兽的脖颈上斩了下去。 百辟刀吹毛即断,我力量也不算小,可一刀下去,却根本不曾砍下这怪兽的脑袋,对方的皮毛很滑,而且极其坚韧,砍破毛皮后,力道就已经溃散了七八分,最终刀子楔在皮肉里,甚至都没有触及到对方的骨头。 那怪兽吃了痛,被彻底惹毛了,嘶吼一声,脑袋一甩,连人带刀把我甩到一侧,不再撕咬鹞子哥,忽然人立而起,转身就朝我扑了上来。 我终于瞧清了对方的模样,确实是个狼,可嘴巴却很短,短的离谱,看起来极为怪异。 阵阵腥风扑面,眼看巨狼血盆大口张开,我退无可退,干脆挥刀向前劈砍。 噗! 这一刀结结实实的砍在巨狼的前肢上,血水喷了我一脸,而我也不可避免的与它撞了个满脑,一个偌大的小伙子像个无足轻重的小木偶一样被直接撞飞出去,倒地的时候,脑袋都磕在了楼梯上,眼前的世界都蒙上了重影儿。 巨狼终究不是铜皮铁骨,接连吃了我两刀,也招架不住了,不再上来与我纠缠,撞开我后,一瘸一拐的掉头逃跑了,发出一阵阵丧家之犬的悲鸣。 眼睁睁看着那东西从屋子里窜出去,青天白日的,也不知道在这繁华热闹的街区里要闹出多大的动静,可我和鹞子哥二人又精疲力尽,实在是管不着了,一番搏杀虽然短暂,却异常惨烈,二人都挂了彩,躺在地上“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我摸了摸后脑勺,磕在楼梯上起了一个大包,现在去医院,一个轻微脑震荡绝对没跑,一旦消停下来,左右肩膀的伤口更疼,是那种钻心的疼。 鹞子哥也好不在哪里,那巨狼的爪子在他的肩膀上留下几个很深的血洞,疼的他直嘬牙花子,怒气冲冲的等了被吓瘫的齐老汉一眼,怒道:“还不快去从我们包里拿医疗包?你是想等我们死在这里吗?” 齐老汉闻言,这才一骨碌爬起身来,眨眼工夫就跑的没影儿了。 我和鹞子哥对视一眼,纷纷苦笑起来。 迟疑一下,我低声问:“这东西……是昨天偷袭你那个吗?” 鹞子哥想都没想就说:“虽然昨晚我没看见那东西的正脸,但感觉不会错,这应该就是昨晚那个东西,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别无二致,十有八九就是它!” “这么说,昨天我们就和正主儿碰面了?” 我神色很精彩,想到了那个小女孩,这东西明显是听那个小女孩的,照此来说,向引娣夫妻二人索命的就是这个小女孩!! 据我们所知,引娣夫妻二人丢的孩子是个男孩儿,这是性别上的差距,天差地别,这个小女孩儿和引娣夫妻二人完全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这个结果与我们的推断截然不同,也让原本条理分明的一件事儿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生在这样一个时代,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人莫名其妙的去加害一个陌生人,一切都是有因果的。 引娣夫妻二人究竟做了什么?或者说是知道什么?为什么会招惹来这个小女孩儿? 我一边琢磨着一边说道:“这个小女孩儿如果想要杀死我们的话,昨天晚上她就有机会,而且是百分之百能成功,可她却没有弄死我们,而是在这个时候下手,不觉得很诡异吗?” “唯一的解释就是,小女孩儿只想要引娣夫妻二人?” 鹞子哥是个阴谋论主义者,想了想,就说道:“她其实并不想杀死我们,或者说,和我们正面交锋,而是想让我们离开,昨天夜里袭击我们,再把我们丢的远远的,这其实是个调虎离山之计,就是想让老白他们出去寻找我们,她好伺机下手!没成想我们两个早早回来了,撞破了她的计划。” 我幽幽道:“弄死我们藏起尸体,老白他们也一定会去找我们。 鹞子哥张了张嘴,觉着这个问题无解,干脆两手一摊,就说道:“兴许小女孩儿是个好人,只是要做自己的事情,不想多害性命。” 这个解释稍稍有点牵强,但我心里却本能的希望事实就是如此。 至于那巨狼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和鹞子哥探讨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但是从那东西的凶悍模样和绝无仅有的体型模样来看,十有八九是和玄门有点关系的,具体来头我俩说不上来,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除此外,此事还有诸多疑点。 比如说,狼拍肩这种事情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狼单打独斗斗不过人,所以只能用这种伎俩,可是这头巨狼需要如此吗?正面斗起来,我和鹞子哥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如果对方最开始从我身后扑上来,我百分之百得交代了,可对方没有,行为举止根本就是脱了裤子放屁!! 对于这一切,我和鹞子哥百思不得其解,俩人坐在地上,隐隐觉得这件事棘手程度远远超乎我们的想象。 齐老汉拿了医药包匆匆从楼上下来,我和鹞子哥就是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而已,想等老白他们回来再做处置,歇了口气,就匆匆爬起来想去外面看看。 这条街,除了我这家店,其他人的生意都挺好做,人流量不小! 那巨狼都逃走有一阵子了,外面依旧很安宁,隐隐有笑闹声传来。 这很不正常,我和鹞子哥决定出去瞧一瞧,刚到门口,一张堆满笑容、满是皱纹,乍一看如同一朵大菊花一般的老脸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笑的如此之贱,让人生不出任何尊老爱幼心思,甚至恨不得把她按在地上海扁一顿,这条街上除了那个爱嚼舌根子、说瞎话编排他人的老虔婆,再无其他分号! 八婆有一个特点就是,对于街坊邻居的动静儿都极为关注! 就像是苍蝇遇见了臭鸡蛋一样,稍有点风吹草动,第一时间三五成群聚集起来的就是这帮三八。 不用说,这老虔婆一定是听见我这边乒乒乓乓的有打斗声音,跑过来凑热闹来了,笑的格外灿烂,脖子夹在门缝里,也不怕大风拍门来个斩首,一股浓郁的大宝sod蜜味道扑面而来,每逢这种时候,老虔婆都笑的特别灿烂,眉眼都挤到了一起:“小卫呀,听说你回来了,大娘正准备过来看你呢,结果刚到门口就听着你这儿有动静,你这是干什么呢啊?咋还受伤了?!” 说话之间,她贼兮兮的在我和鹞子哥身上来回扫着,一脸的恶趣味。 我闭着眼睛都知道,明儿出去指定能看见几个老娘们搬着小板凳聚在门口造谣生事,一个基佬的名头我肯定是没跑了,老虔婆口才很好,必定会形容的战况极为激烈,堪比黄帝大战蚩尤,她老人家也是亲眼所见云云。 对于这种人,我素来没好脸色,当即就轰人了:“意见不合,打了一架,怎么着?” 说完,我就准备把这老虔婆给轰出去,可是拉开门的刹那,我却愣住了,因为我看见老虔婆腋下正夹着一卷皮子,灰色的毛油光锃亮的。 一下子我就挪不开眼睛了,因为……这卷皮革,正是逃走的那巨狼身上的!! …… 第342章 狼蜕皮 常年跟老白这种人渣混迹在一个屋檐底下,变脸如翻书这种本事我想不学会都难,唬着的一张脸上立即换上了笑容,原本压在老虔婆肩膀上,准备把她推出去的手力道一变,化推为拉,立即将其拉进屋中。 借此机会,我顺势朝外面看了一眼,街上车如流水马如龙,秩序井然,一切都很平静,没有分毫混乱的样子,这与我预料中的场景大为不同。 关上门,冲着鹞子哥使了个眼色,给老虔婆冲一杯茶水,如同经年不见的老友一般,热情寒暄着。 老虔婆人格极其猥琐,上下嘴皮子一碰,颠倒是非黑白、无中生有信手拈来,但凡被她编排过的,基本上都是顶风臭十里的下场,主动迎这么个瘟神进门,我能想象到自己的下场,可为了搞清这张狼皮的来历,说不得得牺牲一回。 寒暄半响,眼看着老虔婆眉开眼笑,我的目光终于再一次落在了她腋下的狼皮上,故作惊讶道:“哎呀,大娘,这张皮子好呀……” 不及我说下文,方才还慈眉善目的老虔婆一下子变得警惕了起来,贼目烁烁的在我身上游离着,略带警告的问道:“你想干嘛?” 鹞子哥生平最烦长舌妇,老早就不耐烦了,不动声色的往前递了一步,看样子是不想多费口舌,直接出手抢夺了。 我一抬胳膊阻止了鹞子哥,他没在这片儿生活过,不知道老虔婆的难缠,这人的主业就是撕逼,所谓撕逼,得拆来来看,能手撕又能逼逼,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撕逼小能手,老虔婆是个中翘楚,祸害街坊邻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当然有暴脾气忍不了要动手,可老东西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足以说明问题。 不远处卖中药的王家父子早年间忍无可忍爆发过一回,结果被老虔婆在脸上耍了几套鹰爪功,父子二人一个月没脸见人。 我当然不怀疑鹞子哥会打不过这么一个老娘们,但这种货色要打就得打死,否则扯着破锣嗓子嚎啕起来,撕扯自己的衣服大叫非礼,我们哥俩以后还出不出去见人了?这种事儿老虔婆又不是没干过。 硬的不能来,那就只能来软的,我摸着鼻子讪讪笑着,只说自己也喜爱皮货,看见了好皮子就忍不住想上手摸摸,甚至掏大价钱买一张。 我把“大价钱”仨字儿咬的格外重,老虔婆素来贪财,闻言果然眼睛亮了起来,拿捏半响,终究还是把腋下那一卷皮子递给了我…… 皮子一摊开,鹞子哥那点不快的情绪立即到了九霄云外,凑到桌子前细细观摩。 这张皮子是从颈部割裂开的,其中有一段割裂的伤口极其平整,我一眼就看出,这正是当时我一刀砍在巨狼脖子上留下的那道伤口。 鹞子哥把皮子一翻,撩起腿部的皮子看了一眼,果然,前肢下面还有一道裂口,也是我留下的。 我看的没错,这张皮子确实是那头巨狼的!! 那东西活蹦乱跳的从我们这里逃出去,怎么转眼间就让人扒皮抽筋了? 涉及到了钱的问题,老虔婆就很老实了,有些忐忑的问道:“小卫啊,这皮子怎么样?” 我沉吟着怎么好套话,于是就说:“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可是一张狼皮,这种东西,说真的,价值和来历直接沾边儿。” 老虔婆忙问怎么个来历算好? 我就笑着说狼可是二级保护动物,除了北边儿鄂温克族人外,其他处的狼皮都是偷猎所得,买卖这种东西是犯法的,谁敢招惹这些倒霉事儿? 老虔婆立即说她其实有个亲戚,就是北边鄂温克族的…… 编着编着,见我一脸无语,老虔婆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鹞子哥轻轻抚摸着狼皮,冷笑道:“鄂温克族人是打猎的好手,他们的皮子上面很少会有枪眼儿,更不用说刀子划拉出这么长一条口子,这东西十有八九就是偷猎打来的,我们可不敢帮你捂着,只能先报警了。” 老虔婆最不怕的就是这个,到了她这个年纪,警察也不敢招惹啊…… 我眼珠子一转就说:“听说您老人家可有个孙子正准备参军入伍呢?结果他奶奶是个可耻的偷猎者,这种成分还当什么兵呀,准得被打回来!” 这下子就戳到老虔婆软肋上了,老东西终于慌了,大叫说她这把年纪了,还打什么狼呀,这就是捡的。 我和鹞子哥你一句我一句的诈唬了半天,老虔婆总算是如实交代了。 自打我回来店里以后,老虔婆就琢磨着想过来坐坐了,为了搞点小道消息丰富大众生活,今儿个就起了个大早,麻溜儿的收拾了屋子,看着孙子吃过饭,她就屁颠屁颠往我这边来了,结果刚到我店门口的时候,就听到了一阵阵凄厉的哭嚎声。 那哭嚎声中气十足,分明是个男人的声音,老虔婆好奇,就循声走了过去,没见到什么人,就见到这么一张皮子撂在地上。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让我和鹞子哥颇为失望,原本还以为能挖出什么大料呢! “捡的那也是我的呀!” 末了,老虔婆还不甘心的问了一句:“小卫,你喜欢皮子,要不便宜点卖给你了?” 我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了,要这么一张破皮子干嘛,三两句回绝了老虔婆,立即翻脸,把她端在手里的茶杯劈手夺走,连杯子带水一下子丢进垃圾桶,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老虔婆鼻子都气歪了,破口大骂着愤愤离去。 我和鹞子哥对视一眼,不禁大笑了几声,笑过之后,二人又同时陷入了沉默。 “狼蜕皮?” 鹞子哥自语道:“从来没听说过,看来咱们遇到的根本就不是个狼!” 我深以为然,轻声道:“老虔婆虽然迷迷糊糊,但是说的话里也有些重要的讯息,关键处,就在于那个男人的哭嚎声了。 不知怎么的,我想到了传说中的画皮鬼! 你说,咱们是不是也遇见了这么个类似的东西?那个男人披着狼皮,伪装成狼出来害人?被我伤了皮子,只能丢掉皮子逃命,如金蝉脱壳,而且,狼皮下的十有八九是个灵体,一旦脱掉狼皮,正常人根本看不见,否则,外面早就乱成一锅粥了!” 鹞子哥点了点头,很认可我这个说法,至少目前我们所掌握的点点滴滴都显示——狼,只不过是一种伪装! 至于为什么要伪装成狼,我和鹞子哥想不通。 二人七嘴八舌探讨半天,没得出什么结果,就把楼上照顾女儿女婿的齐老汉叫了下来。 我仔仔细细把昨夜碰到的那个小女孩儿的模样形容了一下,一脸希冀的问齐老汉是不是认识这个女孩儿。 齐老汉表现的很茫然,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我叹息一声,悻悻靠在椅子上休息,脑袋里全都是这两天遭遇的事儿,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非常关键的线索。 不久后,无双领着老白和张歆雅回来了,见到我和鹞子哥的狼狈模样后,立即知道我们必定有了什么非同寻常的遭遇,连忙坐下发问,我和鹞子哥只得把这一夜半天的遭遇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如我所料一般,老白他们对现下的情况也是摸不着头脑。 无双见我和鹞子哥伤口处理的粗糙,就重新取来医疗包,帮我们缝合伤口,仔仔细细的包扎好。 一夜未眠,再加上种种突发情况,我早已心力憔悴,老白他们回来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吃了口东西,清洗了一下身体,一头栽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这大概是我睡过最古怪的一觉。 明明已经极端疲惫了,可就是无法进入深层次睡眠,整个人趴在床上,眼睛半开半合之间,总是能听见房间里有人在来回走动,脚步声非常清晰,甚至偶尔还能看见人影在眼前一闪而过,看不见全貌,但基本能判断得出——这是个女人。 我被吓醒了好几次,翻身坐起来后,房间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甚至,我都动用了八大神咒里的净身神咒,依旧是什么都没看见。 这说明,房子里应该确实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然而,头一沾枕头,要不了多久,那个人又会再一次的出现…… 到后来,我再度被惊醒后,大概也明白了,方才我是在做梦。 一个非常非常真实的梦,竟然和现实混淆,难以分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现实…… 这样的状况难以解释,而我出于职业习惯,并没有简简单单的将这些当成是梦境,在我看来,事出反常必有妖,虽说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根由,但这并不妨碍我提高警惕,开始格外关注那个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女人。 然而,无论我怎么关注,始终都只能看见对方的一道身影,却窥见不了她的真面目,当我暴起想要喝止她的时候,又会自然从梦中醒来。 这般折腾下,睡觉也变成了战斗,当我拖着沉重疲倦的身体从卧室中走出去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夜半三更了。 身体很虚弱,我浑身不停的冒汗,摸了摸额头,滚烫的厉害,一头扎进洗手间里,准备用凉水洗一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都被吓了一跳。 眼窝深陷、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就连颧骨都比以前要突出一些。 这是典型的被吞了精气以后的症状,据我所知,一些男子被女鬼或精怪纠缠,旦旦而伐,损伤精元,就是这个鸟样子,用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 我顶多就是做了个怪梦,也确认过四周,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逡巡,怎么就损伤了精气了呢! 我不能淡定了,准备叫来老白他们商量一下这个事情,可不等走出洗手间,肩膀处忽然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 我“啊”的惨叫了一声,连忙脱掉上衣,拆下无双包扎的纱布后,对着镜子细细一看,立即找到了因由。 “难道说……无论是我做的怪梦,还是损失的精气,其实都跟那个披着狼皮的东西有关?” 我轻轻摩挲着肩膀上的伤口,巨狼犁开几道很深的口子,皮肉翻卷,现在整个肩膀都高高肿胀着,细细观看就会发现——已经缝合的一道道伤口上,竟然长出了几根稀疏的绿毛…… …… 第343章 邪术 绿毛像是雨后春笋一样,含羞似怯的露出很短很短的一截儿,很稀疏乍一看还以为是伤口上沾染的点点绿色药渍。 可正是这些短短的硬毛,让我心都凉了。 活人身上谁会长这种毛? 就算是死人尸变都极少会长出这种尸毛,一般都是白毛或是黑毛,也叫白凶黑煞,据我所知,绿色的尸毛都是极其特殊的环境下滋生出来的,都是邪尸!! 我哆哆嗦嗦的触碰了一下伤口,很烫,那股灼痛感还在,说明伤口已经在感染发炎的边缘的,抚摸时就能感受到那些绿毛了,很硬,犹如猪毛刷子一样,刮擦的我手掌心里痒痒的。 我试图用捏住这些绿毛拔掉,始终不能成功,反倒是不小心掐到了伤口,肉线穿插处立即渗出鲜血,还夹杂着一些脓,疼痛感让我浑身都不自禁的哆嗦着。 我是个浑人,疼痛之下,反而恼羞成怒起来,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到了洗漱台上眉毛镊子上,这个洗手间以前是张歆雅常用的地方,眉毛镊子自然是她的,几个月下来,上面已经有了锈迹,我也不去消毒擦洗,拿起眉毛镊子揪住伤口上的绿毛就开始向外扯…… 绿毛的长度大大出乎我的预料,也不知在我皮下盘桓藏匿着多少,揪着一个头儿,转眼间竟然扯出了半米多长。 如此,依旧没有完全将之拔出,这东西在我血肉里就像是生根发芽了一样。 强烈的痛苦刺激下,我缩着脑袋,身上的虚汗发出一层又一层,死死咬着牙关,喉咙里挤压出低沉的哀鸣,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在濒死前做最后挣扎一样。 我能感觉得到,伴随着这根绿毛的扯出,我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掏走了一样,双手越来越乏力,整个人越来越孱弱。 忽的,我眼前一黑,整个洗手间都仿佛在这一刹那的暗淡了下来,然后……我在镜子里看见一个女人忽而从我身后走了过去,一闪而逝,难以捕捉到具体的容貌。 我连忙回头,身后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女人?! “是她,一定是她……” 我像是得了癔症一样喃喃自语着,事实上,这一刻我的情绪和精神确实处于一种失控状态,理智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样,满脑子都是那个女人,很确定刚才从我身后穿过去的女人就是我在梦中见到的那个。 对方身上像是有种致命的吸引力,吸引着我下意识的就想要去追寻她的踪迹,以及她身上的秘密…… 只是,我的体力被抽丝剥茧一般层层剥削后,如今以后匮乏到了极点,走了没几步就双腿如灌了铅一样,不由蹲下身子,大口喘息着,双手抱着头,努力的让自己不去想那个女人,那种没来由的吸引力太诡异了,让我本能的觉得跟下去不会有什么好果子。 强行控制着自己的思维方向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为了不再想那个女人,我闭着双眼在回忆着她,那个气味如荼蘼一般的女子…… 虽然我没有见过她的模样,但,仅仅是想到她,我心中就有暖流淌过,她总是有种很神奇的力量,能让我用最快的速度平静下来。 “这些绿毛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一触碰它,我就会不断变得虚弱,甚至,会看见梦里的那个怪异女人?以至于,精神都会不由自主的走向失控,这一切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安静下来后,我开始用心思索这些事情,毋庸置疑,这些绿毛来自于那个披着狼皮的怪物,我被它抓伤的时候应该就中招了,可是,我鬼蜮伎俩和各种稀奇古怪的手段听得多了去了,对此却是闻所未闻,根本没听说过这种情况! 我的目光重新落到肩膀上的绿毛,有一点很我很确定,这东西如果继续留在我身上,我的下场一定会很凄惨。 咬了咬牙,从地上捡起眉毛镊子,心一横,我就准备继续拔这些绿毛,我就不信这些东西真的无穷无尽,永远也拔不出来! 谁知,就在我刚刚举起手的刹那,一只冰凉的手忽然落在我的手腕上,阻止我继续去触碰那些绿毛。 我回头一看,一张姣好的容颜跃入视野,大红的衣裳格外抢眼。 “你不能再碰它了。” 茳姚轻轻抚摸着我的肩膀,手指白皙纤长,冰冰凉凉的,如同一条蛇在我肩膀上滑过似得,却让伤口处的燥热蛰伏了下去,轻声说道:“继续拔下去,你会没命的!” 见到她,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一亮,连忙追问:“你知道这是什么手段?” “闻所未闻。” 茳姚摇了摇头,说道:“这种法术比邪术还要邪,虽不知究竟,但我能看得出,这些绿毛已经和你的气血连接纠缠在了一起,你睡觉这阵子损失的精气就是被这东西夺走的,没有正确的解决办法,你这么蛮干无异于是白白把自己的气血流失掉,没有任何好处!” 我被她说的心底发寒,气血这种东西是中医的概念,很难具体的指着人身上的某一个物件,说这就是气血,它看不见,摸不着,但却真实存在着,气血好不好,普通人都一眼就能看出,是人的根本。 活活抽离气血,这是要把一个活人变成干尸! 世间歹毒的邪术,莫过于此了。 我想了想,问道:“茳姚,你和我同气连枝,常常能感受到我心中所想,就是不知道你刚才是否也看到了我看到的画面?或者说,我睡觉时候梦到的那些画面你能看见吗?” 茳姚蹙眉摇了摇头:“完全感受不到,我只知道你睡得很不踏实,整个人都很疲倦,为此我还专门观摩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确实没有什么邪祟在闹腾你,等你醒来以后,我本来还想问问你的,结果你一股脑儿钻进了洗手间,然后就发生了刚才那些事情。” “我看见了一个女人……” 我耷拉下了脑袋,轻轻叹息着,心里充满了挫败感。 玄微又能如何呢? 结两颗地灵珠又能如何? 还是差的太远了,到现在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没搞清楚呢,这个事儿显然已经超脱了我的认知范围,我只能把自己所看到的一切如实告诉茳姚。 茳姚听后,眉头蹙的很紧,神色很凝重。 片刻后,她叹息一声,对我说:“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才是真正要害你的东西!!” 我忙问:“这话什么意思?” “你伤口上长出的这些绿毛,很明显不是中了尸毒,或者是某些怪物身体上天然携带的毒物,夺人血气,甚至能影响人神智,这是真真正正的邪术!!” 茳姚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据我所知,中了一些极为厉害的邪术时,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甚至是可以看见施术者的!! 也就是说,你看见的那个女人,并非是鬼魂游荡在你身边,她伴随着邪术根植在你的心里,可以理解为是类似于幻觉产生的画面! 你也看到了,白天来的那个并不是什么狼,而是一个披着狼皮的东西! 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极有可能就是这个东西的本来面目,她对你施了邪术,所以你看见了她!!” 我大概能听懂她在说什么,再次虚心请教。 可是,茳姚也说不清了,她说,如果那个披着狼皮的东西完全听命于小女孩儿,那它就是一个傀儡,甚至是一个工具,邪术是小女孩儿通过它施加在我身上的,我看到的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小女孩儿的本来模样,那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只不过是它的伪装罢了。 总而言之,就一句话,这个施术者极其狡诈,我遇见了一个极其难缠的对手,可能是人,也可能不是人,充满了未知。 正当我要继续询问的时候,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忽然从楼下传来。 我听得出来,那是老白的声音!! …… 第344章 他们来了 老白的惨叫声短暂又急促,弹指间又归于寂静。 我知道,一定是出事了,拎上天官刃跌跌撞撞冲了出去,茳姚看我体力匮乏,头昏脑涨,状态实在是太过糟糕,放心不下,就没有回到风铃里,而是默默跟在我身后。 楼下桌椅板凳东倒西歪,乱成了一锅粥。 不过,情形有些出乎我的预料,并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闹。 老白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满脸鲜血,早已经没了人形,尤其是右眼,肿胀的跟核桃大小一般,就剩下一条小缝儿了。 鹞子哥正骑在他身上,死命的掐着他的脖子,肩膀上的纱布早已被血迹浸透,上身只穿着一条背心,肌肉夸张的隆起着,他本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力士,看这情形是使出了十分力,老白根本招架不了,双手无力的扒拉着鹞子哥的手臂,眼看撑不住了。 齐老汉被吓得缩在角落里哆哆嗦嗦,张歆雅和无双二人正在拉鹞子哥,可无济于事,毕竟这是鹞子哥,不是什么生死大敌,他们不能下死手,这么拉拉扯扯的作用实在是微乎其微。 “死吧,你快去死吧……” 鹞子哥双目猩红,嘴角扯出癫狂的笑容:“你们这些拖油瓶,都该死,要不是你们拖累了我,我早就得了逍遥自在了……” 张歆雅急得团团转,见我下来,情急之下立马喊了声“二狗子”,直戳我此生最不敢面对的名讳,大呼让我过去帮忙拉开鹞子哥…… 老白唯一能睁开的左眼都已经翻白了,眼看命不久矣,这时候还拉什么拉呀? 我冲上去一肘子就砸在了鹞子哥脖子前外侧,这里是颈动脉窦位置,力道把握不好是会活活把人打死的,鹞子哥癫狂下浑然不注意四周,直接被掀翻了出去。 我深知这个位置的凶险,下手的时候自然收着一些力量,只想着把他先撂倒,砸晕过去再说,不料鹞子哥身体异于常人,强悍无比,结结实实吃了一记,竟然只是甩了甩脑袋而已,随后那双猩红的眼睛就盯上了我,不及我躲闪开,一记重拳就落在我脸上,“啪”的一声脆响,我眼前一黑,仰面“咕咚”一下直挺挺的躺在地上,不用照镜子都知道破相了,温热的鲜血在脸上四处奔腾。 鹞子哥怪叫一声,兀自朝我扑了上来。 不过,无双速度更快,一闪身挡在我面前,一肩膀就把鹞子哥顶开,二人噼里啪啦打成一团。 我被鹞子哥那一拳头砸的七荤八素,无双出手阻拦后,心里竟暗自松了一口气,无它,我这一身的搏斗技巧就是鹞子哥教的,他的身手到底有多么可怕我心里太明白了,和他面对面对垒很需要勇气。 听着二人的怒吼声,渐渐的,我终于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直到无双喊出那句“我杀了你”的时候,我不敢装死了,“噌”的一下从地上坐起来。 鹞子哥早已没了理智,和无双这头人形怪兽对打,下场可以想象,此时已经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无双骑在他身上,“咔”的一下折断了椅子腿,眼看着是准备一下子把鹞子哥给钉死在地上,我合身扑了上去,将他扑倒在一边。 张歆雅忙上去检查一动不动的鹞子哥,她对自己这个哥哥其实是有些特殊的情义的,一看鹞子哥脸上血肉模糊,抬头就骂道:“你他妈是疯了吗?你真准备杀了他吗?” 无双红着眼睛哼哧哼哧喘着粗气,微长的刘海耷拉下来遮住脸,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他两手绞着衣角低声说道:“谁碰惊蛰哥我杀谁。” 张歆雅怒了,但被我用眼神制止,我轻轻拍了拍无双的手背,让他放松一些,轻声道:“无双,以后不能这样了,他们和我一样,也是能交付性命的人,混迹在咱们这行不容易,像我们这样的是运气好的,人不能活成独夫。” 无双身体一僵,默默点了点头。 我心里暗自叹了口气,知道他其实没听进去,幼年的遭遇已经塑造了他难易改变的性格特征,看起来腼腆,实际上心里面主意很硬,认定了谁对他好,哪怕与全天下为敌都在所不惜,这样其实不好,容易变成一个漠视他人性命的刽子手,一辈子会活得很冰冷,到最后都没有一点人味道,我也不指望一句两句话就能改变他,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化开也得用温水慢慢的泡。 一场内讧就这么消弭了。 我上去检查了一下鹞子哥的身体,没多大问题,就是头部遭到无双的接连重击,铁人也扛不住,晕厥了过去,要不了多久就能醒来。 迟疑了一下,我让张歆雅把他扶起来,慢慢解开了包扎在他肩膀上的纱布。 与我一样,他的伤口也肿胀了起来,在感染的边缘。 不过,渗人的是,他伤口处密密麻麻生满了绿毛!! 我只是稀疏的几根而已,他却像是头发一样密集,而且,我发现这些绿毛隐隐都有弥漫扩散开来的迹象…… 他的情况比我要严重的多,看来他发狂也是邪术导致的。 张歆雅被这些只会长在邪尸身上的绿毛吓了一大跳,怔怔的看着我,我苦笑一声,解开衣服,让她看了看我的伤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过多解释,我率先开口询问:“仔仔细细说,我想弄清楚这邪术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大清楚啊,并没有什么异常。” 张歆雅喃喃道:“你和鹞子哥受伤以后,一直在楼上休息,我们几个就在楼底下守着,帮着齐老汉给他女儿女婿治病,结果到晚上了,鹞子哥忽然从楼上跑下来了,说他口干舌燥,好像有点发烧,想吃雪糕,然后老白就去旁边的小卖部给他买了。 老白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嘴花花,回来的时候拿着雪糕非要让鹞子哥说声谢谢才给。 然后鹞子哥就看着他问,兄弟一场,如果现在再遇着什么宝贝,老白还会不会对他下黑手了? 老白就说,兄弟嘛,该下手的时候千万别客气…… 再然后……” “再然后他照着老子脸上就是一拳头!” 老白就跟个鬼似得忽然冒了出来,肿胀的犹如猪头一样的脑袋凑在张歆雅面前,用手指头捏着大板牙来回晃:“你瞧瞧,你瞧瞧,牙都给打松了,兄债妹偿,你哥把我打成这样,你不打算表示表示?” 张歆雅柳眉倒竖,呸了他一脸,老白也不在意,手在脸上一抹,深吸鼻子,连说“香,真香”,陶醉的表情出现在一颗猪头上,活脱脱就是一天蓬元帅。 我受不了他,就让他一边歇着,蹙眉道:“鹞子哥没有什么异样表现吗?说了什么奇怪的话没有?” “奇怪的话……” 张歆雅陷入了沉思,忽而眼睛一亮,道:“对,还真是说了,他一拳头砸倒老白以后,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门外,眼睛里闪过一缕贪婪,说什么原来解脱这么容易,他这就解脱,稍微等等,马上就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等他一样,我以为有不干净的东西,可是绾娘儿跟我说了,这里并无鬼怪出没!” “她,那个女人……” 我一阵毛骨悚然:“鹞子哥也看见了那个女人!!” 透过这一系列的事儿,我对于这种邪术更多的认知。 这种邪术是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摧毁,肉体上不断夺人血气,让人虚弱,精神上,施术者会不断与之纠缠,让人一步步走向癫狂,最后踏进灭亡的深渊。 在这个过程中,最关键就在于施术者对人精神的控制。 我看见过那个女人,深知对方身上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而今看来,伴随着肉体上的不断摧毁,这种致命吸引力会无限度的增强,那个女人的蛊惑方式也会越来越丰富。 我不知是什么原因,现在症状很轻,只能偶然看见那个女人如浮光掠影一样在我眼前一闪而逝,看不清对方的容貌,不过参考鹞子哥的表现,完全可以猜到,伴随着症状的一步步加深,到最后可能会看清那个女人的容貌,而且对方都能和我们说话! 无须太多证据,我闭着眼都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是如何蛊惑鹞子哥的。 她可能看到了鹞子哥内心深处的痛苦,告诉鹞子哥解脱的方式就是杀死我们,因为我们这些人就是鹞子哥的羁绊,只要解脱,就能到达彼岸…… 这种神秘邪术残害人的全过程应该就是这样,十分歹毒,其心可诛!! 我有些纠结的看着鹞子哥,如无意外,鹞子哥应该是看见了真凶的样子,可惜,他失了神智,已经无法告诉我们真相了。 如我所料一样,这种连茳姚都解释不了的邪术,老白和张歆雅更是一无所知。 “请师父出关吧!” 最终,我闭着眼睛咬牙作出了这个决定,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朝不保夕不说,无论是鹞子哥还是引娣夫妻,所有知情者全都趴下了,事情扑朔迷离,完全抓不住根脚,直觉告诉我,这件看似简单的事件,已经完全超乎了我的能力范围。 等不及天亮,用铁丝把鹞子哥捆的结结实实后,老白和张歆雅就开车离开了,回山里请我师父,我和无双留下来继续守着齐老汉和他的女儿女婿。 老白和张歆雅回来的很快,第二天中午就回来了,可惜,不见我师父同行。 “张先生又闭了死关……” 老白咬牙说出了这样一个情况。 一下子,我立即息了请我师父出关的心思。 像他这样的人物闭死关,不饮不食,除非是有所觉悟,自己醒来,否则一旦被外人打扰,后果很严重。 我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他像上一次一样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了。 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变得鹤发鸡皮,会让人格外惋惜。 英雄亦如是,气吞山河的强者孱弱的不堪一击时,更让人痛心疾首。 沉默了良久后,我翻出了一个号码。 这个号码是在海上的时候青竹给我的,她说自己可能会去办几件很重要的事情,这是她的联系方式。 这段时间里,出于一个寂寞单身汉的无聊心思,偶尔手贱,会打个电话骚扰一下,很想看到那个洒脱的女子暴跳如雷的模样,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因为永远处于关机状态…… 我觉得青竹不会那么无聊,百般无奈,如今只能拿出来,完全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发了一条短信,只有一句话——我要死了,你快来,有几样遗物要交给你,偿谢你的竹叶青。 短信显示发送成功,我叹息一声,至于青竹会不会来,我心里没谱,因为她老早就说过,我不是我师父,面子小的可怜,天盟不买账。 事实上,她也确实没来,三四天就这么过去了,再没有见到那个小女孩,也再没有遇见什么怪异事情,反正我已经是不抱什么指望了,也没有什么怨愤,帮是人情,不帮是命。 我肩膀上的伤口没有完全感染,但也没好,依旧高高肿着,绿毛又长出了一些。 这种邪术在我身上的蔓延速度确实不如鹞子哥那么剧烈,如今,那些绿毛已经蔓延向鹞子哥胸口了,一个大活人上半身全是绿毛,看着非常渗人,他已经完全没有神智了,每天一睁眼就会嗷嗷嘶吼着,如同野兽一样,我让惊蛰出去抓了一些中药,按照清微道医术上的记载,配了几副强效的安神汤药,每当鹞子哥剧烈挣扎,铁丝要勒破皮肉的时候,汤药捏着鼻子灌下去,立即昏睡过去。 对引娣夫妻二人的治疗从来没有落下,齐老汉变得越来越沉默,身子愈发的佝偻了,看得出来,老人家很愧疚,他已经猜到了,自家惹了非常恐怖的东西,连我们这些山上的道人都跟着陷入了生死两难的境地,他觉得是自己害了我们,这是一个很善良的人,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想拖累他人,于是,我发现他每天悄无声息的加长了治疗时间,这会让他的女儿女婿尽早醒来,但也会伤及根本,未来寿数不会很长,每次治疗后,他都钻在洗手间久久不出来,我趴在门上偷听,能听见他喑哑压抑的哭声。 这让我心境平复了下来,为救一个善良的人去死不是什么太难堪的事情,至少,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这样也不错,怕就怕牺牲了自己救了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不禁在想,为苍生正道而亡,我师父或许会把我抬进真武祠的正殿里吧,和真武旗里的那些先烈一起享受香火供奉,也没有辱没他对我的教导。 我没有阻止齐老汉加快治疗速度,引娣夫妻二人是我现在唯一的希望,但愿他们醒来后,能告诉我一些有用的信息,敌暗我明,如果把敌人从黑暗里揪出来,哪怕是拼命我也有个去处了,是死是活都不窝囊。 这一天,午后我如往常一样在店门口的躺椅上晒太阳,暖暖的阳光落在身上,会压制邪术,让我舒服一些,双目微微闭着,阳光把眼皮照的通透,能看见一片亮晶晶的红色世界,很惬意。 忽然,整个世界阴沉了下来,“扑通”一下,一个沉甸甸的东西砸在我小腹上。 美好被破坏,人都会变得愤怒,我也不例外,睁开眼的刹那,外面有清风吹过,扬起一片雪白的裙角拍在我脸上,我恼火的扒拉开那片裙角,这才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满头青丝垂落,脸上遮着鹅黄色的面纱,很轻薄,从我这个角度自下而上的俯瞰,能看见一截儿雪白的下巴,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青竹? 我狠狠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一遍,没错,是青竹,她居然真的来了,还是那么洒脱,一葫芦竹叶青随手丢在我小腹上。 “快死了?” 青竹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笑意,淡淡道:“一个好端端的汉子成了泼皮无赖,圣武天官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后代,跟一个弱女子装死,亏你想的出来。” 说此一顿,青葱手指一点我小腹上的酒葫芦:“又一葫芦,我看你怎么还,最好把你的天官刃留给我。” 我一骨碌翻身起来,二话不说,扯着衣领一拉,露出伤口。 青竹两道柳眉一掀,上一颗还灿若星辰的眸子,下一秒钟就电闪雷鸣,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犹如实质化的杀意。 “他们来了……” 青竹没有过多解释,眺望远方,只说了这四个字。 …… 第345章 太平道 “他们?” 我仔仔细细打量着青竹,近乎自语一般说道:“所以,又是水王爷吗?氐人国遗迹的事情结束后,他把玄门世界闹的天翻地覆,却始终没来寻我们的麻烦,时隔数月后,终于向我们发动了又一轮的疯狂进攻?” “水王爷?” 青竹怔了怔,像是没想到我会扯到水王爷身上,不由嗤笑一声,说道:“他只是一条滑不溜秋的小泥鳅罢了,或许图谋甚大,但现在……他还不够格!” 我上半身不由微微抬起,惊愕询问道:“那是谁?” 青竹明显没有认真在听我说话,显得心不在焉,忽然抬起脚轻轻踢了踢我,让我往旁边靠一靠,然后很自然的就躺在了我旁边。 椅子很窄,一个人躺着尚且不宽裕,更何况是两个人? 我能感受到她的体温,更能嗅到她身上淡淡的芬芳,摊了摊手,无奈道:“能不能注意一下男女大防?我好歹也是个心有所属的男人,你这样不好。” 青竹没有回应,定定看着外面,暖暖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光洁的额头竟然泛起一种近乎于玉石的光泽,看得出,她心乱了,需要时间思考。 “你真是个神仙,鸠占鹊巢的事儿都能干得这么理直气壮!” 我忿忿不平的骂了一句,对于她这种无意间的亲密举动早就习惯了,完全不会想歪,误以为她是在释放某种信号,相处这么长时间,我早就看明白了,在她眼里压根儿就没有性别这么一回事,可以理解为这是一种超脱,或者说是强大到一定程度以后对于世俗的无视,总归,在她眼里,我不是敌人,大概算是很谈得来的那类人,对她这种人来说,有这么一个老友不容易,怎么亲近都不为过。 可惜,我却是个俗人,读书看到古人用抵足而眠这种方式来表示亲近的时候,都要好好推敲一下这俩人是不是基佬,更不用说这种男女挤在一起的事儿了,只能悻悻爬起来,寻了个小板凳在旁边坐下。 青竹忽然开口问道:“惊蛰,你知道什么是宿敌吗?” 我脑子里不由自主的就蹦出了邢伟那张狰狞可恶的脸:“比如……羽民和我们礼官一门?” 青竹笑了,道:“其实,对于你们礼官一门来说,它们算不上什么宿敌,顶级猎食者的食谱很广,它们只是你们食谱上的一种食材而已,当然,从那个叫邢伟的人角度来看,你们确实就是宿敌,从祖祖辈辈开始,一直与你们厮杀,以至于到了你们这一代,哪怕你们两个彼此之间并没有什么矛盾,他依旧敌视你,仇恨你,仿佛已经成了一种本能。 而我说的宿敌,又和你们之间不大一样,指的是那种势均力敌的宿敌。” 她伸出白皙袖长的手,将手掌放在太阳下面照射着,血肉都显得透明起来,沉默了半响,伸了个懒腰,又问道:“你知道太平道吗?” “是东汉末年那个太平道吗?” 我吃不准深浅,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见青竹迟疑了一下以后点了点头,这才很肯定的说自己知道这个组织。 这是一个名叫张角的人创建出来的,以土为吉,信仰中皇太一,又信奉黄帝和老子,认为黄帝时期的天下才是太平世界,既无剥削,也无饥寒,趁着灾情大肆拉拢门徒,最后发动了黄巾起义,给予没落的东汉王朝沉痛一击。 总而言之,这就是一个由神权向王权伸手的组织,在历史上屡见不鲜,通过诓骗老百姓,弄出一个完美世界来忽悠人,最后把一大堆老百姓捆绑在自己的战车上,朝着自己所向往的权力巅峰开进,至于过程中究竟死了多少人他们是不会管的。 我不大瞧得起这种人,这就是一群骗子,说他们属于玄门,他们也不属于玄门,说他们是陈胜吴广一类的反抗领袖,他们也不是,就是个四不像,和神棍没区别。 当神棍不再满足于骗钱,而是琢磨着索要更多的时候,那就是一场灾难,历史上每每有这种人冒出来,无不是搞的生灵涂炭,赤地千里。 青竹也不插嘴,就静静的听着我说,一直等我说完才笑道:“太平道没有那么简单,他们也不是东汉末年才出现的。” 我知道她已经准备好告诉我一桩天大的秘辛了,立即正襟危坐,表示洗耳恭听。 青竹淡淡说:“严格意义上来说,太平道有两种,一种是隐藏在深水之下的,这是一个由一群邪术师组成的组织,他们具体追求什么,无人知道,起源于何时也难以追溯,有人甚至说,炎黄时期,乃至于更加久远的时期他们就已经出现了,当然,他们也并不崇信黄帝,根据天盟的一些记录,黄帝曾驱逐挞伐他们,对他们很是反感。 这个组织做事极其神秘,每逢他们出现,必定阴阳大乱! 据我所知,真正的太平道的成员,已经有很久没有出世了,上一次他们出世,和我们天盟在同一时期。 至于第二种太平道,就是你所知道的那种太平道了。 东汉末年,一个叫张角的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太平道这三个字,他心生向往,很想追寻那种传说中的杀人术,最后还真就让他找着了,做了一个记名弟子,可惜,人家看不上他,觉得他没天赋,没几天就把他驱逐了。 张角就说,入不了你们太平道,那我就再创一个太平道。 后面的事情,历史上记载的很清楚了。” “所以,两种太平道,一种是古老的玄门组织,另一种就是一个都算不上弃徒的角儿创建的民间宗教组织,完全是两码事儿,偏偏因为有了一个张角,这两种太平道又有了那么一丁点的牵连,所以你才犹豫了一下点头?” 我说道:“那么,你说的他们,就是太平道,那个最古老,深不可测的太平道?” 说完后,我陷入了沉默,忽然有些明白青竹说的那个宿敌是什么意思了。 我想到了传说中天盟山门前的那副对联。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横批:天道至刚。 这副对联取于易经,也是天盟的信条,可以看得出,天盟是一个非常自负的存在,觉得自己代表着天底下至阳至刚的一面。 而这个太平道呢,虽然不清楚他们到底图谋什么,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但它却是一大群邪术士组成的,从某方面来说,邪术士就意味着黑暗。 光与暗,天生对立! 我甚至能想象到,两个古老的庞然大物,从古至今,不知已经厮杀了多少回。 天盟出现,紧接着,太平道也出现了…… 就像是一种轮回,时间到了这个节点上,二者又一次在时光长河中发生了交集。 这并不是一个好信号,隐约之间,我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 不过,撇开青竹和我梦中的那个她,我本身对天盟并没有什么好感,大概理解了青竹的所有话以后,不由来了精神,颇为幸灾乐祸的说道:“看来你们天盟也有对付不了的角色,我听鹞子哥说,这天底下最强悍的女人就在你们天盟里,活了很长很长时间了,号称是女帝,神秘的一塌糊涂,说她是世间第一强者都不为过。你说,天下第一的高手在你们天盟,为啥你们还奈何不得一个区区太平道呢?” “因为天下第二在太平道。” 青竹厚颜无耻,把传说中那个女帝的事儿立马坐实了,话里话外都在告诉我,那个传说中的女人还活着,你敢蹦跶一根手指头就摁死你。 我是打死不信的,觉得她就是在刻意吓唬人。 青竹看了我一眼,眼神很不友好,因为她敏锐的从我话里听出了我对天盟的不满,不过,骄傲在她身上是与身俱来的,就像是天盟的迷之自负一样讨厌,根本不追究我嘴上的不服气,反正我身体很服气,依旧得听天盟号令就行了,话锋一转,淡淡说道:“太平道出世,你问问你师父就知道意味着什么了,不止是天盟的事情,如今牛鬼蛇神都跳出来了,很不太平,偏偏太平道就是最大的那个牛鬼蛇神,这不,你第一个遭殃。” 事情扯到了我身上,我就笑不出来了,黑着一张脸问道:“所以,这回作怪的就是太平道的邪术士,一个人?” “不一定是人,太平道里什么都有!” 青竹笑道:“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做闻香教的民间组织,他们的创始人叫做王深,自称自己救过一只狐狸,狐狸为了报答他,断了一条带着特殊香气的尾巴送给了他,王深借此号召了大批的门徒,不过没过多久他们就完蛋了,被清廷镇压,领头的都被凌迟了。” “异香狐?” 我吃了一惊,这种狐狸是一种了不得的精怪,据说很擅长幻化人形,有人说,绝世妖妃妲己其实就是一只异香狐,时间太过久远,可不可信不知道,但异香狐确实存在,这种狐狸道行高了,生出九尾,法力滔天,天师都镇压不了,按照青竹所说,那个闻香教创始人王深所救的狐狸就是一只异香狐。 我问道:“这只异香狐就是太平道的成员吗?” 青竹点了点头:“那时候我们天盟正在追杀它,王深救了它,为此我们还损失了不少人手。” 我抚摸着自己的伤口,道:“所以说……我身上这到底是中了什么?还有救吗?” “太平道独门邪术,缠丝蛊!” 青竹笑意吟吟的看着我,眉眼弯弯,很好看,可说出的话却比寒冬都要冷酷:“想知道中了这缠丝蛊死的到底有多惨吗?” …… 第346章 缠丝蛊 故老相传,在蛊物诞生之初,苗疆之人将其寄附于女子身上,进而用来危害他人,因为蛊物在苗疆又被称之为“草鬼”,所以,这种最早用身体豢养蛊虫的女子,又被称之为是草鬼婆。 只是,蛊物凶戾,终究是邪门儿的害人之物,用身体来豢养,一个不慎便受其反噬,饱尝千万般苦楚最终身亡,苗人挖空心思的想要捣腾出一两种既安全、威力又足够强的养蛊方法,可无论如何,养出来的蛊始终不如草鬼婆用身体温养过的蛊厉害。 这一切就注定,草鬼婆成了苗疆养蛊人中一个非常稀少的群体,毕竟养蛊是为了害人,未曾害人自己却先殒命,怎么看都不是一桩合适的买卖。 而在草鬼婆中,又有这么一些人,堪称是王者一类的存在,据说这部分草鬼婆天赋异禀,亲自用身体养过九十九种以上的蛊虫而不死,于是,他们的身体就成了蛊虫生存的最佳温床,尤其是他们的血液,可以让寻常毒虫变成生啖活人的凶猛食人蛊。 这样的草鬼婆,对于玄门当中的一部分邪术士来说,简直就是一个移动的宝藏。 千年前,太平道里的一个鬼才深入苗疆千里之地,将各个苗寨中最强的草鬼婆掳掠一空,凑足了百人,杀之取血,足足收集了一池子的鲜血,而后又捕捉了一只极其罕见足有拳头大小的人面蜘蛛,放入池中,将这些草鬼婆的血液吞噬一空,事成之日,天降雷霆,试图抹杀这种逆乱阴阳的凶物,却没能成功,而那人面蜘蛛也变得足有一人大小,通体红毛,屁股上竟然长出了许多只眼睛,极为渗人,而且非常凶残,根本没有认主这么一说,直接将培养它的太平道鬼才给生吃了,逃入十万大山当中。 太平道对于这种稀奇古怪的邪物最是感兴趣,听说出了这么厉害个东西,如何能放过?派遣了大量的人手去十万大山里捕捉人面蜘蛛,损失极大,成功后更是用了很长时间去研究这个人面蜘蛛。 他们惊奇的发现,这个人面蜘蛛竟然不再吐丝了,而是吐一些类似于污泥一样的秽物,当这种秽物经过邪术施展后,就会成为最致命的凶物,能渗入活人皮肉之中,吞噬人的精血和元气,最终开花发芽,变成一些坚韧的绿色蛛丝,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绿色蛛丝会在人体内疯狂扩散,最开始是表皮,然后是内脏,整个人身上会长满绿色蛛丝,而且这些绿色蛛丝的生长仿佛没有止境一样,越来越长,越来越密集,最终结成一个绿茧,把人囊括在其中…… 太平道的邪术士对这种秽物极为喜欢,千方百计的将这东西弄到敌人身上,把一个个敌人变成一颗颗绿茧子,美其名曰——缠丝蛊!! 青竹得意洋洋的将这段秘辛说了出来,一点都不在乎我越来越黑的脸色。 我知道,这就是一场不加掩饰的报复,报复我对天盟的不敬! 末了,青竹从旁边的小茶几上拿起切水果的小刀,凌空那么一划,笑道:“我曾经割开过一个绿茧子,你猜怎么着?里面的人看起来栩栩如生,除了每一个毛孔都会钻出好几根绿色蛛丝以外,看起来简直跟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然后我用小木棍捅了捅,‘咔嚓’一声,他的皮肤就被戳出个窟窿,肚子里全都是蠕动的蛛丝,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标本,我从来都没见过那样的皮肤,薄薄的一层,很脆很脆……” 说着,她捡起茶几上吃剩下的锅巴,在我目瞪口呆中往我嘴里塞了一片,眯着眼睛说道:“嗯,就跟嚼这个的声音差不多……” 我一阵恶心,连忙把锅巴吐掉,摸了摸伤口上那些绿毛:“所以,这些只是看起来像毛发,实际上……是蛛丝?” 青竹点了点头。 “你该不会是认错了吧?” 我小心翼翼道:“缠丝蛊缠丝蛊,既然带了一个蛊字,那说明这应该算是一种蛊吧?老白身上就养着一只蛊王呢,不可能察觉不到!!” “蛊王……” 青竹嗤笑一声:“万蛊一王,这个噱头确实挺吓人的。 前阵子我去了一趟黑苗,听说黑苗一位土司丢了一只蛊王,被她的情夫窃走了…… 你说的蛊王,就是这只失窃的蛊王吧? 你大概还不知道吧?这只蛊王很特别,不仅仅是万蛊一王,那个黑苗土司,其实就是一个草鬼婆,用身体温养过无数蛊虫,这才变得丑陋不堪,但她的血液确实是养蛊的圣物,而这只被窃走的蛊王,她几乎每天都要用自己的血液卫士,故而这只蛊王要比寻常蛊王厉害的多…… 不过只是吞噬了一个草鬼婆的血液而已,缠丝蛊是吞噬了一百个草鬼婆血液的邪物吐出来的,谁厉害一目了然,一个弱者如何能察觉的出强者的手段呢?这缠丝蛊它也不敢碰,碰了那只小虫子自己就得完蛋!” 遇到这样一个百事通让我很挫败,在人家面前,我们几乎没有秘密,不过我一点都不慌,既然青竹知道这玩意,又是如此一番神态,那说明这缠丝蛊她是百分之百有办法化解的,只不过少不得被揶揄嘲讽一顿就是了。 小命有了保障,谁还要脸啊? 我立即起身,像个狗腿子一样屁颠屁颠跑去烧水泡茶,怕那木头躺椅太硬,硌得慌,忙不迭的又垫了一条毯子,最后拍着胸脯保证,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太平道既然再次出现,那我作为天盟的坚定拥护者,势必不与它干休,这趟就让我打先锋,先斩了他们的爪牙再说! 青竹一脸惊愕的看着我,大概是想看看我的底线在哪里,当她确认我可以毫无底线之后,很聪明的没有再追究先前的不敬,毕竟打人的爽点就在于对方想反抗而反抗不了,如果对方往地上一躺,任你施为,甚至笑眯眯的递上一根小皮鞭,大叫用力,用力,那换谁都没那个心思继续打下去了。 青竹明显是被恶心到了,坐起身来,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你仔细说说你们的遭遇,我很好奇,你怎么会撞上太平道呢?你虽是礼官,但我们对你的保密措施很到位,他们没道理会知道你,何况,你现在还没有成长起来,我总觉得……他们不是冲着你来的。” 我苦笑着把这一阵子的所有遭遇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所以,是你自己撞上去的?你的运气还真是……” 青竹哑然失笑,想了想,轻叹道:“丢失孩子的父母、缠丝蛊、小女孩儿、披着狼皮的怪物、幻觉中一闪而逝的女人…… 事情还真够复杂的,这些事情……乍一看没有什么极其明显的联系啊…… 线索太少,你对于这些怪物的了解也太少,一时半会儿我也没办法确定你究竟遇上了什么! 算了,你还是先带我去看看你朋友吧,拔了你们身上的缠丝蛊再说,等救醒了那对夫妻和你朋友,兴许整件事情就拨云见日了。” 说着,青竹下地,让我领路,去二楼看了看鹞子哥。 事实证明,天盟这个存在虽然不招人待见,但它背后所承载力量确实让人敬畏。 青竹一来,无论是惶惶不安的张歆雅,抑或是鼻青脸肿的老白,眼中都开始闪烁出了异样的神采。 鹞子哥的情况比我想想的要更加糟糕一些,青竹看了他以后,蹙眉想了很久,最后轻声一叹,说缠丝蛊已经开始往内脏上转移了,很麻烦,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治好。 而且,她很确定,鹞子哥严重到这个地步,必定是看见了施术者的某些画面,这对整件事情而言非常重要。 她又仔仔细细检查了我一下,也很好奇,为什么我和鹞子哥同时中招,恶化程度却是天壤之别,可惜,她看了半响,也没得出什么结论,只是说兴许和地灵珠有关,地灵珠是龙脉结穴所生,本就是至刚至强之物,我体内结了两颗地灵珠,连通着地脉的气运,本就是邪祟难以侵体,即便是缠丝蛊这等凶戾的东西,想要拿下我恐怕也不是很容易。 我问青竹到底该怎么拔掉这缠丝蛊,青竹神秘兮兮的说了五个字——一物降一物! 随后,她悄悄和老白嘀咕了半天,让老白出去做一些准备,我不知道具体她安排了什么,我只看到老白走的时候,脸上的笑容要多恶毒有多恶毒,那时我就心里隐隐约约升腾起了一丝不妙之感,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老白一走就是大半天的工夫,午后出发,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肩膀上扛着一个偌大的化肥袋子,里面鼓鼓胀胀,看起来分量不轻,时不时的袋子上还会蠕动一两下,里面应该是活物。 等老白从二楼搬了一口大瓮,将袋子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以后,张歆雅整个人都炸了。 因为……那袋子里全都是癞蛤蟆!! 当这东西塞了半口瓮的时候,对于一些承受能力不太强的女性而言,简直比喂了一口屎都难受,我能看见张歆雅脖子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就连青竹都有些愕然,不禁道:“我不是说尽量用青蛙吗?你弄了这么多癞蛤蟆干什么?” 老白笑的很贱,揉了揉被鹞子哥打的肿胀如猪头一样的脸,忙说道:“你不是也说了嘛,其实癞蛤蟆治疗效果比青蛙好一点,就是过程有点遭罪,鹞子是条好汉子,怕什么遭罪,要上就上硬菜!” 我算是看出来了,老白这孙子从来就不是一个大气的主儿,心眼跟针眼儿似得,很记仇,这摆明了就是一场报复,也不知道他去哪里捉来了这么多癞蛤蟆,个顶个的丑,足有拳头大小,背上的毒疮堪比黄豆,感觉一挤就能迸出臭脓来…… 青竹摇了摇头,一挥手,老白招呼了无双,扒光鹞子哥就将之投入瓮中。 那画面……实在是难以描述。 我到现在总算是明白青竹那句一物降一物是什么意思了。 蟾蜍食蛛!! 缠丝蛊源于人面蜘蛛,哪怕那人面蜘蛛被培养的再邪性,终究也是蜘蛛,蟾蜍对它吐出来的东西很感兴趣!! 我能看见瓮中的癞蛤蟆蜂拥而上,一下子挂在鹞子哥的身上,起初的时候,只是用舌头卷走鹞子哥身上的绿毛,之后更是大嘴贴在皮肤上猛嘬,不过,但凡吞噬了缠丝蛊的蟾蜍,不过一时三刻便死去,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焦黑,腐烂的极快,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恶臭。 我看到这一幕彻底怂了,忙拉着青竹说道:“克制蜘蛛的东西还很多,能不能换个别的?我受不了这个,实在不行的话,请把我打晕再投进去。” 好在,青竹说,我不必如此。 鹞子哥只是情况被耽搁了,非常严重,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我状况没这么糟糕,只需要将鸟喙磨成粉末,与蜂蜜拌在一起,擦在伤口上,甚至要不了一晚上,蛛丝就会自动脱落,缠丝蛊就算是拔除了。 我松了一口气,而青竹需要的材料老白这一趟出去也早早备齐了,蜂蜜与鸟喙的粉末搅拌在一起后,呈现出一种近似于石膏一样的质地与颜色,我伤口不算大,老白只是抓了两把拍了上去,这就算是完工了。 起初的时候,我只觉得伤口上清清凉凉的,也没有什么异样,便稍稍松了口气。 可没过多久,我就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透过我的伤口不断往皮肉下面渗透,那是一股凉气,穿过皮肉,抵达腹腔中的刹那,顷刻间化作熊熊烈焰。 轰! 我感觉整个人都被点燃了,灼痛感弥漫在五脏六腑,腹部像是吹了气一样不断变大,我惨叫一声捂着肚子便跪在了地上,又觉一阵难言的恶心感袭来,张嘴“哇”的就大吐起来,口中喷出却是一滩滩的黑水,耳朵里经过短暂的嗡嗡作响后,整个世界都瞬间安静了下来,安静的让人窒息。 啪嗒,啪嗒…… 忽然,阵阵脚步声从我身后传来,像是耷拉着拖鞋在空旷之处拖行时发出的声音一样…… 我眼前一团模糊,看什么都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但还是本能的回过了头。 一道模糊的人影正朝着我一步步走来。 长长的头发遮盖着整个头颅,以至于看不清面部,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袍子…… 是她!! 那个我在梦中见过的女人!! 而这一次,对方不再是一闪而逝,距离我越来越近,来到我面前后,腰部“咔嚓”一下呈九十度弯折下来,脑袋惊呼凑到我脸上,我狠狠揉着眼睛,努力的想看清对方的容貌。 对方似乎知道我的意图,也想让我看到她长什么样,于是抬起惨白的双手,一点点的撩开了头发…… 然后……一张满是锋利牙齿的嘴巴浮现出来,“哇”的一下朝我脸皮上啃了过来。 我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并没有受到什么惊吓,只是没想到这东西竟然这么凶,求生欲作祟下,本着一股向死而生的气势,低吼一声,一头朝着对方撞了过去…… 第347章 街角阴影 咚!! 强烈的剧痛从脑门上弥漫开来,巨大的冲击力量让我的颅骨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脑袋嗡嗡作响,反弹的力量下,我不受控制的向后栽去,一个大屁墩儿结结实实坐在地上。 至于那女子,冲撞之后竟忽然矗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了,很是诡异。 “桀桀桀……” 阴森森的怪笑在我耳畔响起。 须臾后,那女子终于徐徐抬起了头,身体僵硬,我甚至能听到她在抬头时骨骼发出一阵阵“咔嚓咔嚓”的脆响。 没有脸,没有眼睛,披散的黑发下,只有一张似豁口一样的嘴巴。 她举起惨白的手轻轻梳理着头发,一道道裂痕在她手上弥漫开来,乃至于是脖颈上,皆是如此。 这种感觉非常怪异,仿佛这就是一块玻璃,我看到的不过是她倒影在玻璃上的模样罢了,一番冲撞下,玻璃破碎了。 她的嘴在轻轻蠕动着,通过口型可以看得出,她从始至终都在重复着一句话——“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我怔怔的望着眼前的一切,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居然是实体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竹为我拔出缠丝蛊,过程很痛苦,但从始至终我都是保持着清醒的。 这一点我很肯定!! 我清醒的知道,自己现在正在我的店里,青竹就守护在我身旁,我的店里暂时还是很干净的,这个女人根本就不是真实的,我所见到的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我中了对方的缠丝蛊而已,对方的意志和影响力透过邪术最终施加在了我身上,现下不过是拔除缠丝蛊之时,对方在做临死挣扎反扑而已!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场精神和意志的对抗而已。 只是,凶险之处比现实里的捉对厮杀不遑多让!! 我不能有丝毫退缩,如果有半分胆怯,就会被对方趁虚而入,沦为对方的傀儡,就像鹞子哥一样,只不过他是因为听信了对方的蛊惑而已。 内心的创伤也好,贪婪也罢,亦或者是恐惧,愧疚…… 这些所有的负面情绪,都会给邪祟以机会,老话说的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是极有道理的!! 可现在,对方竟然是实体,这完全超乎了我的预料,甚至让我有些恍惚,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情形,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样的状况,让我非常不安! “我们还会见面的……” 那个女人依旧在用嘴型重复着这句话,嘴巴咧着,笑的愈发的狰狞了。 终于,她彻底分崩离析了。 就像是到达了某个临界点一样,整个人“轰”的一下破碎,变作漫天的绿色蛛丝。 我在这一刻也变得越来越恍惚,就像是进入了片刻的失神一样,不久后,一缕久违的光明落入我眼中,我使劲儿眨巴了两下眼睛,狠狠甩了甩脑袋,眼前哪里还有那个女人的踪影? 我不知何时已经被抬到了躺椅上,张歆雅手里拿着一块毛巾,正不断擦拭着我嘴角,好好的一块白毛巾,而今上面已经满是黑色的污痕,很粘稠,看起来像是沥青,但味道很腥。 “这就是缠丝蛊的本来模样。” 张歆雅叹了口气:“你只是被那东西抓了几下而已,没想到身体里竟然有这么多蛊毒……” 青竹正站在那口大瓮前观察鹞子哥的情形,听到张歆雅说话,便知道我醒了,回过神来走到我旁边,笑着说道:“我是没有中过这种蛊毒,但听人说过,拔除过程很痛苦,稍有不慎,万劫不复,而且哪怕是拔掉了缠丝蛊,也需要很长时间来修养,毕竟这东西长在体内就会吞噬精血,那些损失的精血不可恢复,这段时间建议你多喝点参茶之类的东西。” 我试着攥了攥拳头,身体确实还有些匮乏,但不是很严重,听她提起拔除过程中会有种种不测,立即做起身来,蹙眉想了想,就说:“很怪异,我遇到了一些诡异的事儿,很不寻常,我觉得不对劲,可能那个邪术士还留了什么后手……” 我沉浸在之前的种种怪异遭遇里,浑然没有注意周遭,自顾自的说着,直到老白忽然推了推我,才幡然惊醒,抬头一看,却见青竹眉头紧锁着,闭着美眸,明显是察觉到了什么异样。 见此,我立即闭上了嘴巴。 须臾后,青竹“唰”的一下睁开的双眼,一抹厉芒一闪而逝,而后她便对着门外冷笑说道:“上一次太平道出现的时候,你们的主子早就放出过话来,有阴影的地方必定有你们太平道的踪影,我天盟但凡敢单独出行,必定杀之! 如今,我就在这里,孑然一身,你和你的狗奴才难道不准备出来杀我吗?” 门外,长夜凄凄,街道上也是空空落落,不见一个行人,哪里有什么人影?更不曾听到有什么回应! “不来吗?” 青竹淡淡道:“好,那我来找你。” 她表现的非常的淡漠,根本不像是有什么大敌临门的样子,犹如闲庭胜步一样,从容镇定的走了出去,衣裙在晚风中扬起,当真像是神仙中人。 老白在青竹面前是不敢太过放肆的,眼巴巴的看着对方就这么消失在黑夜里,苦笑着抓了抓头,道:“所以,她就这么撂下我们自己走了?!” “正主儿都来了,她为什么不去呢?斩了正主儿,我们自然就安全了。不过咱们也打起点精神,谨慎着点。” 我摇了摇头,暗自思索着青竹的话。 看来,那个女人确实出现了,一个正经八百的太平道成员!! 那么,拔除缠丝蛊的时候,我遇到的种种怪异,就是因为她来了这附近吗? 她到底对我下了什么手段? 小女孩儿……是她的伪装吗? 太多太多的疑问没有解开了 乍一看,小女孩应该就是幕后的真正黑手。 青竹方才明显是确切的感受到了对方的踪迹,我虽然不理解这到底是什么神通,反正我是连一丁点的阴煞之气都没感受到,但这并不妨碍我选择相信青竹的判断,她明言对方身边还有一个狗奴才。 这和小女孩儿的情况完全吻合,袭击我和鹞子哥的就是那个狗奴才,一个披着狼皮的怪物…… 可为什么对方在撂倒我和鹞子哥以后不干掉我们呢?选择兜了这么大个圈子? 而且,我到现在还是对她生不出任何敌意,对方身上让我有一种难言的熟悉感! 兴许是精血被缠丝蛊吞噬的原因,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了,思索了片刻,就觉得胸闷气短,头昏脑涨,仿佛屋子里的空气混浊的让人窒息,下意识的就看向了外面,试图把心胸的憋闷释放到外面广阔的天地里。 路灯是昏黄的,让这片黑暗的世界处于一种欲遮还羞的朦胧状态里。 街道对面的鞋店旁的小巷子里,一道小小的人影儿正伫立在那里,看不清容貌,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身体轮廓。 我狠狠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是心有所思生出了幻觉,可是,那道身影并没有消失,安安静静的立在巷子里,遥遥眺望着我们这里…… “是她,那个小女孩儿!!” 我下意识的摸向身边,却发现天官刃正放在柜台上,于是一下子跳将起来,冲着老白他们大吼道:“抄家伙!!” …… 第348章 腹黑萝莉 店内鸡飞狗跳。 无双和老白第一时间横在门口,张歆雅手忙脚乱的去推鹞子哥身处的那口大瓮,试图将对方藏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我第一时间冲到柜台前去取天官刃,用掌心的鲜血将之唤醒后,轻轻抚摸着冰凉的刀刃儿,这才心里稍稍踏实一些,回头一看,齐老汉争夺在楼梯拐角处,探出半个脑袋偷偷窥视着一楼的情况。 我不禁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跑出来添乱,冲着他使了个眼色,对着楼上昂了昂下巴,示意他去看护好自己的女儿和女婿,老头儿这才惴惴不安的折返回去。 好在,这段时间内,那小女孩儿并没有折腾出什么动静儿,等我走到老白和无双身边时才发现,对方依旧兀自在街道对面的小巷子里盘桓。 “这丫头很会骗人,下手还特黑,待会儿小心着点,无论她说什么,一句都不要信,另外,注意暗处,她还有个帮手!!” 我低声提醒老白和无双,让他们千万别因为对方的相貌而掉以轻心,这是个比无双更有欺骗性的主,看着我见犹怜,楚楚可爱,却净干些打闷棍拍黑砖的事儿,下起手来一点不含糊,我后脑勺上那一板砖到现在都记忆犹新,摁一摁依稀可察觉有一个肿块还未散去,就连鹞子哥这种老江湖都栽跟头了。 看老白和无双如临大敌,我满意的点了点头,甩了甩头刀锋,冲着马路对面吆喝道:“既然我们都发现了,躲在暗处还有什么意思?摆明车马来一遭!” 其实我也就是吆喝两嗓子,壮壮胆气罢了,没真指望激出对方。 没成想,小女孩儿躲在昏暗的小巷子迟疑徘徊了片刻,竟然真的走了出来。 她步态并不急躁,看起来依旧是脏兮兮的,小脸蛋有些婴儿肥,两手局促的揉搓着衣角,让人不免生出同情。 当我发现自己硬起的心肠又开始一点点的软化的时候,我下意识的看了无双一眼。 这主简直和这小女孩就是一路货色,动不动就揉搓衣角,让人不由自主的放下戒备,转手就来一下狠得。 我心里细数无双过往的种种**恶行,以此来让自己警醒起来。 “咦!” 忽然,老白轻哼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丝疑惑,嘀咕道:“这小女孩儿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感觉非常熟悉!” “你也有这种感觉?” 我惊讶的看了老白一眼,小女孩给我的那种古怪的熟悉感我还怎没有细说,被一个小豆丁拍了黑砖撂倒抢劫已经够丢人了,说的多丢的人更多,只当是一种怪异的缘分,毕竟茫茫人海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让你看着就觉得亲切。 老白蹙着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我来不及细问,小女孩儿已然走到了门前。 “大哥哥,对不起……” 小女孩上来就是一个九十度的大鞠躬,低声道:“我和大黄那天实在是太饿了,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了,只能骗你们,对不起,拿走你的钱我会还给你的。” 我想过一万种会发生的事,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看着小女孩那可怜兮兮模样,我几次握紧百辟刀,发现手臂哆嗦的厉害,实在是挥不出去。 不仅是我,就连无双和老白也一样没有动手,二人的表情也很纠结。 小女孩的身上仿佛真的有那么一种力量,让人不忍心去伤害她。 既然下不了手,我也认命了,心想着只管守好这一亩三分地等青竹回来再说,想必会有所收获,于是退后几步,离小女孩儿远了一些,百辟刀在门前一划,犹如画出了楚河汉界,硬起心肠厉声喝道:“我不用你还钱,就当是施舍你了,现在你赶紧滚,滚得远远的,再不要让我看见你!” 小女孩儿昂起了脑袋,大眼睛扑闪扑闪的,有泪光在闪烁,咕哝道:“你以为我不想离开吗,你们这片儿的人很抠门,我想要几块钱吃饭都不给,没办法了我才只能抢劫,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每次我要离开这里的时候,就忍不住想要哭,然后走着走着就走回来了,再然后就撞见你了,我也不想见到你啊……” 她的声音极低,我只听到前面的一些,心里莫名有了种触动,恍惚间仿佛抓到了什么关键,可惜她后面说的我没听清,只看见她小嘴巴一直在咕哝,于是忍不住问道:“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小女孩儿忽然间变得紧张了起来,低声道:“大哥哥,你们有危险,有坏人盯上你们了,现在快离开这里吧!” “又开始颠倒是非黑白了是吧!” 老白忽然大叫起来,大概是小女孩儿说到关键处,让他不禁想起了我和鹞子哥的悲惨遭遇,喝道:“该离开这里的是你,快走,再不走别怪老子动手!” 他努力的想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结果表情却越来越纠结,明显是和我一样的毛病,狠不下心! 说来也怪,我们哥几个风里来雨里去的也都不算是怂主,可一看这小女孩,一点脾气都没有! “擅长是非黑白的不是我吧?” 小女孩摊开手,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老白,轻声道:“天上有十四颗星星,其中有一颗黑色的星星把你给盯住了,让你的一辈子凄惨无比,所以你心性难定,有时诡诈多变,有时又至情至性,但总体来说,你是个奸诈之人,巧言令色。 唔……我看见了一个女人,很漂亮,站在船头上,穿着大红色的衣服…… 哇,这个女人杀了你耶,就在你五十岁那年,和这个女人睡了一觉,被她砍下四肢,挖掉了眼睛丢在地上当泡踩。 不对不对,你没死,因为你遇到了贵人,所以本来的命运被改变了!” 说着,她忽然手指着我大声说道:“这个贵人就是他,如果不是遇到他,你最多只能活五十岁,就会被那个船头上穿着红衣服女人分尸!” 一个身高不到人大腿的小女孩儿,嘴巴里噼里啪啦的说着一些怎么听都像是诅咒人的话。 可偏偏,老白的一张脸惨白,失声道:“红娘子,她说的那个站在船头上的红衣服女人,就是红娘子!!” 这个女人老白跟我说过,当年他在金陵河上讨生活,把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扛在肩膀上送到了客人房间里,成了他一辈子的阴影,那个女人,就叫红娘子,据说如今在金陵河上已经是一号人物了。 我也有些毛骨悚然,仔细思索小女孩儿的话,立马思索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无疑,小女孩儿在批命! 我们清微道的命术我懂得不多,但一些基础的东西我还是知道的。 天上有十四颗星星,这让我想到了紫微斗数的十四颗主星,黑色的星星,那应该指的是七煞,七煞又叫亡神,亡神照到了人,这便是亡神煞,按照小女孩儿所说,亡神煞盯住了人,这就是亡神煞入命为八字凶神!! 老白命犯亡神煞,这一点我师父就说过,所以他这一辈子才活得这么狼狈!! 小女孩儿这番话若是别人听了,少不得拿鞋底子抽她,可是入了我们几个的耳朵,那就太惊悚了。 “你会相面吗?” 无双忽然说道:“还是说懂什么命术之类的?” “大哥哥也是你的贵人,如果不是遇到他,你最多只能活三年!” 小女孩儿很认真地看着无双说道:“你是一个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留下的子嗣,所以你也不是正常的投胎,你上辈子就是个饿死鬼,没洗干净就跑出来投胎了,所以你也是一个不该存在的人。 咦,我看到了,你生下来的时候好轻啊,骨头只有二两二,要不是遇见大哥哥,三年后你就活活饿死了……” 这番话让无双如遭雷击。 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的子嗣。 摆渡人算是正常人吗?据我所知,这种人阴阳两界都把他们当成异类,严格意义上来说,确实不在阴阳五行之中。 而且无双是她母亲出轨所诞生,从小被藏在山里,这样的经历也能对的上小女孩说的话。 至于无双生下来很轻,骨头只有二两二,我觉得这个二两二不是指骨头真正的重量,谁家正常生下来的孩子骨头二两二啊?早产儿都不至于,这让我想到了称骨算命法。 我看过,称骨二两二,这是讨吃命,也就是乞丐命! 这倒是真对上无双的前半生了,一身本事,却常常把自己给饿的眼里冒绿光,吃完泡面夹根火腿肠都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说完这些,小女孩儿看向了我,一下子不说话了。 我舔了舔嘴唇,道:“你也想给我算算?” “我什么也看不到……” 小女孩儿苦着脸:“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就是你不让我走的。” 说此一顿,她下意识的看向我身后:“楼上有东西进来了,大哥哥,你看他们两个的样子,我明明都说中了,你就相信我吧,真的有东西进来了,坏人盯上你们了,快跑吧!!” 什么叫做进退两难? 我现在就明显处于这样一种境地,现在整件事情扑朔迷离,我看不清什么是友什么是敌,一时间难以下什么决定。 仅仅是片刻而已,不及我作出什么选择,楼上忽然传来了齐老汉的怒喝:“你个挨刀子货,想死了你,滚!!” …… 第349章 筑巢 “乒乒乓乓”的搏斗声从楼上传来。 来不及多想,没更没工夫去思索小女孩儿的来头和目的,我转头就朝楼上冲去。 这是一种发乎于本能的选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两个昏迷不醒的普通人,如果遇到什么凶悍的东西,几乎是必死无疑,那是三条活生生的人命,至少现在我做不到视而不见,种种突发情况已经把我逼到了绝路上,现在我只能选择去相信这个小女孩儿,我知道这和赌博没区别,但我没有更多选项,至于我们几个分头行动,我想都没想,我们不是我师父和青竹那种人,能以一当十,抱在一起活下去的希望才更大! 搏斗声来的突然,去的也飞快,当我冲上二楼的时候,这里已经安静了下来。 卧室的门是虚掩着的,“呼啦啦”的风从门缝灌出来,声音如厉鬼在哀嚎。 引娣夫妻二人是病号,得的是不需要通风换气的那种病,窗户从未打开。 这说明,凶物是直接从窗户钻进去的。 脏东西没有走鬼门,而是爬窗进屋,这对于一座风水极好的屋子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对方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要拿下我们,这才宁可被风水所伤,也要从身后给我们来个“惊喜”! 我用百辟刀轻轻挑开房门,里面一片漆黑。 “咔嚓”一声脆响自我脚下传来,是玻璃碎片,准确的说,是灯泡炸了。 我浑身紧绷着,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然而,预料中的袭击并没有发生,黑黢黢的屋内也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引娣夫妻二人盖着厚厚的被子睡在床上,齐老汉耷拉着脑袋坐在床畔,“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我目光在屋子里四下逡巡一圈,见齐老汉没什么事情,终于松了口气,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询问道:“发生了什么?” 老头儿很紧张,枯瘦的肩膀在不停的颤抖着。 “老鼠……” 他垂着脑袋不让我看他的脸,声音在不停的颤抖着:“很大一只老鼠,想吃掉我姑娘……” 老鼠? 我眉头一挑,仔仔细细看了引娣一眼,发现女人的另一边脸正在不停的流血,看样子是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怎么又是老鼠?” 老白这时也赶到了,嘀咕道:“一会儿是蟑螂,一会儿是狼,一会儿又是老鼠,这到底什么情况嘛……” “我也不知道……” 齐老汉哆哆嗦嗦的说道:“很大很大一只老鼠,我活了一辈子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老鼠,就跟条狗似得。 小卫,你说,我姑娘是不是真的没救了? 我小时候听老人们说过,老鼠很邪气的,一些长得特别大的老耗子那都是成精了,专门拣快死的人吃,这是要修道行……” “瞎说八道什么,鼠仙儿才不吃死人,这种东西比道人都讲究,基本上都被请去做了保家仙,一般不作孽,比我们人更想成仙,谁会没事儿沾死人? ” 我蹙了蹙眉,心里焦急如火,眼看老头子磨磨唧唧,急得几乎要跳脚,又不忍心过于刺激他,只能蹲下来轻声询问:“你仔仔细细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老鼠是从哪里来的,又跑哪儿去了?窗户是你打开的吗……” 齐老汉终于抬起了头,这时候,无双不知从哪里寻了个手电筒来了,灯光一照,我看见他满脸都是鲜血,纵横交错,殊为渗人。 “你这是咋的了?” 老白被吓了一跳,以为齐老汉这是中招了,下意识的伸出手指去探了探齐老汉的鼻息,发现对方还有呼吸,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灯泡忽然就炸了,玻璃碴子割的。” 齐老汉耷拉着脑袋,眼看我们都上来了,定了定神,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下大致情况。 实际上,除了一只巨大的耗子,他什么都没看见!! 他这阵子一直都跟着我们,知道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听到我们在楼下和那小女孩儿说话的时候,他立即就起身准备去关上门,却不知哪里来了一股子邪风,窗户“哐当”一下子就打开了,他只能去关窗户,这时候忽然感觉屁股后面有个热乎乎的东西在动弹,一回头就看见一只跟家犬差不多大叫的灰皮子老鼠卧在女儿身边,在女儿的脸皮上咬开一个窟窿,尖细的嘴从伤口上插进去,就像是我们喝果汁儿一样,“咕咚咕咚”的嘬伤口里的鲜血。 那时候,他怕极了,可作为一个父亲,又无端有了无穷的勇气,大声呵斥了一句,扑上去就要与那只巨大的老鼠搏斗,结果那老鼠却跳下床逃走了,顺着旁边的柜子缝儿一钻,偌大的身体一下子变小,就那么消失了…… “我这辈子也没做恶事,这到底是招惹了什么呀,造了孽了!” 齐老汉精神彻底崩溃了,仰头大哭起来。 我却不能淡定了,连忙跑到鬼子旁,顺着缝隙看了一眼,里面什么都没有。 于是,我又招呼来无双,把柜子给搬开了,后面还是什么都没有。 一条大小堪比家犬一样的老鼠,竟然就这么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是不是跑了?” 老白说道:“咱们几个不如青竹,好歹也算是这行当里的人,一股脑儿的全冲上来,这些东西不跑也得跑。” “它不会跑的,还在这里。” 脆生生的声音从我们身后传来。 小女孩儿不知什么时候摸到了这里,此刻正站在门口。 我被她吓了一跳,立即横在了齐老汉他们身前。 “大哥哥,我不会害你的!” 小女孩儿仰着脑袋看着我,大概是因为我的戒备让她伤心了,嘟着小嘴,大眼睛里都是水雾,见我默不作声,便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我真的比你们了解它们,大哥哥,能让我进去看看吗?” 我细细打量了她一眼,心想都到了这时候了,破屋子也不怕漏雨了,迟疑片刻,就让开了一些。 小女孩儿进来以后,就在柜子后面的犄角旮旯里逡巡,不多时,从一个角落里扯出一团东西,丢在我们面前,道:“不仅仅来了一个,应该是都来了!” 无双用手电筒照着那东西,我们这才看清,那原来是一条蛇蜕,藏在犄角旮旯里,我们最开始竟然没看见。 “大哥哥,这地方没法呆了,我们快跑吧!!” 小女孩儿急得跳脚:“你没和它们打过交道,它们已经不是他们了,一下子全来了,你们打不过的!!” “不能走!” 老白大喝一声,一脸戒备的看着小女孩儿,冷笑道:“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历呢,兴许这些东西都是你的同伙呢?我们可是看到了,你身边也有一个怪物,说不得就是你故意让它们来闹,骗的我们离开,好对我们下手?” “我有什么好骗你们的!!” 小女孩有点生气了,对老白历来没好脸色,气呼呼的说道:“我是来救你们的,我看到了,你们现在命悬一线,如果不走的话,你们全都会死在这里,我还看到,一个穿着道袍的男人流着泪给你们敛尸!! 这里已经不是你家了,那些东西已经在这里筑巢了,你们在这里比在外面更加危险,因为它们在自己的巢穴里来去自如,你们甚至都看不见它们就被害了!” 我一时间也有些犹豫不决,老白说的也有道理,这屋子里也确实进了东西,吃不准深浅下,根本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稍有不慎,我们几个都得万劫不复,好几条人命挂在身上,鹞子哥又不昏迷不醒,任谁来了也无法贸然做出抉择! 这时候,张歆雅焦急的声音忽然从楼下传来:“二狗子,你们快下来看看吧,这屋子里……不对劲!!” …… 第350章 小稚 一种强烈的无力感将我笼罩,莫名的想到一个词儿,形容此刻我的处境再合适不过了——疲于奔命! 一座大屋,屋顶到处都是破洞,瓢泼大雨落下,处处漏水,根本填补不过来!! 短暂的焦躁后,我立即吩咐道:“无双,你留下来,帮齐大爷拾掇东西,给他女儿女婿穿衣服,一会送到楼下!老白,你和我先下楼去看看!” “惊蛰,你该不是真信了这丫头的话吧?” 老白急道:“这黑天半夜的,青竹也不在,咱们急慌慌的跑出去恐怕没好果子吃呀!” 我摇了摇头,没解释,小女孩儿的话我未必全信,但事情明摆着,屁大个小楼,对方上下点火,我们事前一点都察觉不到,这里已经很不安全了,当务之急首先得把人聚起来,至于之后应当如何,我现在也没主意,无双比较听我的,闻言立即开始帮着齐老头拾掇,我则匆匆下了楼。 之前小女孩儿来的时候,张歆雅出于安全的考虑,帮鹞子哥挪了个位置,就在楼梯下面的阴暗犄角里,旁边就是一个洗手间,那里相对狭小,倘若真的有事,她往鹞子哥身前一横,不必担心四面八方都受袭击。 这样的选择完全没问题,很明智。 我下来后,见张歆雅手里握着一柄短刀,面朝鹞子哥,如临大敌,不管自己身后,一味的盯着那犄角旮旯里瞧,仿佛那屁大一点地方能凭空跑出什么妖魔鬼怪似得,偶尔回头,我瞧见她眼中浮现双瞳。 明显,现在是绾娘儿控制了身体,情况已经严重到张歆雅解决不了了。 我四下里观望一圈,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之处。 绾娘儿依旧不放松,背对着我咬牙提醒道:“你看瓮里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蛤蟆没了?” 老白急哄哄的上去瞅了一眼,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我捉了那么多癞蛤蟆,虽然死掉丢了很多,可至少还有百八十只呀,这都哪去了?” 确实,瓮里空空如也!! 鹞子哥浑身上下只剩下一条内裤盘坐在里面,那些绿毛已经消失了,除了双目紧闭依旧不省人事外,乍一看已经恢复正常了。 我打量了一下绾娘儿脸色,见她也迷茫,我就问道:“你也不知道怎么没的?” 绾娘儿苦着脸点了点头说道:“我听我师父说起过有关于太平道的事情,即便是阴司里的阴帅对这群邪术士都很忌惮,谈虎色变,涉及到他们,张歆雅已经处理不了了,所以,你和那个小女孩儿交涉的时候,我就已经出来了,从始至终都是我在看着鹞子,可问题……也就出在了这里,就连我都毫无所觉,一转身的工夫,瓮里的蛤蟆就全没了……” 确实,什么都没察觉到,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这回一转身蛤蟆没了,下回一转身岂不是连鹞子哥都没了? 而我们连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都不知道!! “你说,是不是被那个大耗子个吃了?” 老白说道:“耗子就爱吃癞蛤蟆……” “话虽如此不假,可这一瓮的蛤蟆,眨巴眼的工夫就没了,这还能叫吃吗?这叫鲸吸!” 说到这里,我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楼上那张蛇蜕,立即道:“蛇!!是蛇给吞了,入了法的蛇确实能做到这一步,一张嘴,所有东西都被吸走了!” 那么,如果真是一条有道行的大蛇的话,究竟是从哪里下手的呢?! 这就是一个死角,从正面下手,绾娘儿立即就会察觉。 我目光投向了旁边虚掩着门的洗手间,手握百辟刀上前“哐当”一脚将门踢开了。 哗啦啦! 一阵黑色的狂潮夹杂着尖锐的鸣叫声从洗手间里汹涌而出,那是数不清的蝙蝠,对此我毫无防备,只能本能的举起手臂护住面门,能感觉到那些东西噼里啪啦的拍在我脸上。 须臾后,洗手间里的蝙蝠全都飞了出去,消失在黑夜里。 我定了定神,只见洗手间的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蝙蝠粪便,气味辛辣到极点。 “没跑了,那东西之前就是藏在这里。” 我叹了口气,虽然没在洗手间里见到那条大蛇,但这里成了蛇窝是没跑的。 老话常说,蛇鼠一窝,这个词儿放在我们这一行里面又有一些不同的说法和见解。 蝙蝠又叫飞鼠,它们的粪便叫做夜明砂,是一种中药材,治什么的我也不是郎中,不管那么多,但我知道,夜明砂从阴阳说上来看,性寒,属阴,而且阴气极重!! 一些有了道行的大蛇,蛇窝里都会盘踞着大量的蝙蝠,拉出夜明砂来给大蛇“铺床”,尤其是冬眠的时候,卧在上面看似在睡觉,实际上也在修行,汲取夜明砂里的阴寒之气来成全自己。 楼下洗手间成了蛇窝,楼上卧室成了鼠窝。 情况还真如小女孩所说,小楼已经不是我的了,这些东西鸩占鹊巢,这里反倒成了人家的了。 可是,这一切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小女孩儿不知何时跟着我们下了楼,在老白和绾娘儿的注视下,怯生生的站在离我数米远的地方,许是看出了我的疑惑,忽然指着鹞子哥说道:“是他干的,他被坏人控制了,就是他偷偷摸摸做的,不然那些东西进不来!” 我叹息一声,已经成这样了,再纠结这些没用了,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细细打量着小女孩,迟疑了一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叫小稚。” “小稚?” 我点了点头,揉了揉疲倦到麻木的脸,轻声道:“你应该知道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吧?能和我仔细说说吗?” “我……” 小稚咬着嘴唇,轻声说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好吗?离开这里我一定告诉你我知道的所有事情,我们真的不能再等了,因为那些东西也在等,我看到你们几个眉心一直在跳……” “或许,你应该相信她。” 绾娘儿忽然开口说道:“我这双眼睛怎么回事,你应该知道,我看了她半天,实在没看出她有什么伪装。” “你那双眼睛很厉害,可看不透那个坏人的。” 小稚就跟生怕我们会信任她似得,说道:“那个坏人非常擅长伪装。” 我苦笑一声,揉着眉心靠在椅子上在休息着。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小女孩真的能看见一些寻常人看不见的情况…… 眉心,那里是命宫呀!! 眉心在跳,这是命宫飘摇,也就是有性命之忧!! 这时,无双和齐老汉扶着引娣夫妻从楼上下来了。 “走!老白去开车!” 我站起身来,终于做出了决定:“我们回真武祠,青竹回来见我们不在,一定会去真武祠找我们的,现在只能借祖师爷的威风压一压这些东西的气焰了!” 这回,老白没有再反驳,绾娘儿的本事他是知道的,那些在绾娘儿眼皮子地下把所有蛤蟆吃的干干净净,绾娘儿却毫无所觉,这足以说明问题了! 我不知道出去以后会不会被暗算,但我知道,继续在这里待着,我们必死无疑,而且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老白屁颠屁颠去发车,我用衣服罩住鹞子哥背上他,一行人急匆匆的离开了这里。 屋外,一个“t”字形木头桩子不知何时钉在了我家旁边。 木头桩子是桃木的。 至于那形状,与其说是“t”,不如说是个丁字形,这是用来钉风水的。 风水被钉破,这里就是无主之地,自然什么东西都能进来了! 我知道,小女孩说的对,确实是鹞子哥不知何时把屋子的风水给钉破了,因为……桃木就是我们自己的!! 铁证如山,人家说的是事实。 于是,在把鹞子哥他们安顿到车上以后,我在上车前夕驻足,看了眼小女孩儿,犹豫了一下问道:“你身边那个同伴呢?一起走吧!” 小女孩没说话,指了指我身后。 我回头看了一眼,头发都竖了起来,只见,一只巨大的吊睛猛虎竟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我身后,两眼死死盯着我,在不停地低吼着…… …… 第351章 牙侩 我发誓,我这辈子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老虎! 仅仅是肩高就与我身高一般,双眼如铜铃,在夜色中散发着幽光。 我不是什么动物学家,但动物园里的老虎还是见过的,也知道现存最大的老虎就是东北虎,可就算是东北虎也没法跟眼前这东西比! 面对这么个东西,我双腿都在不停的打摆子,这完全是一种食物链上的压制。 老白已经上了车,压根儿没有注意到外面这个庞然大物,见我迟迟不肯上车,摇下玻璃探出脑袋就要骂我,正巧这头猛虎回头,二者的脑袋几乎都撞在一起,猛虎“哼哧哼哧”喘息,掀起的腥风吹的老白头发都倒竖了起来,脸皮子“哗啦啦”的抖动着,然后这孙子脑袋“哧溜”一下就缩了回去,堪比乌龟缩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摇上车玻璃,好像完全没注意到我还在外面。 我心里早就骂翻了天,就没一个靠谱的,鹞子哥告诉我袭击他的是头狼,小稚说她的同伴名字叫大黄,黄你妹哟,一头吊睛白额猛虎活脱脱被你们形容成了二哈,冷不丁的见着了,也不怕把老子吓成心肌梗塞,讪笑着冲这位大黄兄挥了挥手,二话不说转身就想拉开门跳上车。 怎料,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一只大爪子摁住了门,猛虎人立而起,一下子将我挤压在两条前臂中间,来了一个非常标准的“壁咚”,也不知道我哪得罪这主了,就是不肯放过我,无奈之下,我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小稚,至于威胁的话,却是一句不敢多说了,我仔细观察过这位大黄兄的嘴巴,我这颗脑袋不大不小,正好一口,嘎嘣脆…… “大黄,别生气……” 小稚终于开口了,脏兮兮的小手在这头斑斓猛虎的大脑袋上拍了拍,一头顶级掠食者立马变成了温顺的猫咪,围绕着我来回逡巡,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这头猛虎冷冰冰的眼睛里闪烁着人类才有的情绪,对方似乎在警告我不要动什么歪脑筋,不过倒是再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在我拉开车门的刹那,“嗖”一下钻进了车厢里,压得破面包子上下剧烈摇晃,在老白心惊肉跳的眼神中,这头猛虎老实不客气的把后座上的齐老汉一家三口拱到前面,大半个车厢被他独自占据。 惹不起这庞然大物,我们只能挤在前面几个座位上,加上小稚和齐老头一家三口,九个人挤一辆七座车都现挤,何况是九个人挤在了那么三四个座位上,恨不得人骑着人,若不是打开了窗户,恐怕要活活憋死在车里。 好在,这头猛虎再没有作什么妖,上车就伏卧在后面酣睡。 绾娘儿频频回头看它,眼中双瞳闪烁,这本是个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主,如今却饶有兴致,仿佛这头猛虎身上有天大的秘密一般。 我就坐在她身旁,这一切看在眼里,不禁压低声音询问:“是不是瞧出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绾娘儿没有回应我,笑着理了理散落在鬓角的头发,反而是看向了缩在我身边的小稚,轻声问道:“这个男孩儿跟你是什么关系?” 男孩儿? 我惊道:“这……不是一头老虎,而是一个……男孩儿?” 绾娘儿点了点头。 我不由想到了此前袭击我们的那头狼,那头狼被我和鹞子哥合力刺伤以后仓皇而逃,紧接着隔壁的老虔婆就在不远处捡到了一卷狼皮,现在看来,这二者应该是一种东西? 这样的关联让人浮想联翩,我暗自摸上了天官刃,正想询问小稚个究竟,结果老白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忽然猛踩了一脚的刹车,伴随着“嘎吱”一声巨响,车辆短暂失控,像发疯的公牛在路面上横冲直撞。 猝不及防下,我脑袋“哐当”一下就撞在副驾驶后面,捂着酸疼的鼻子大骂起来:“你他妈干什么呢?好好的车不开,非给老子耍特技,你是准备一下子来个九杀超神吗?” 老白也被吓了一跳,好不容易刹停,剧烈喘息了几声,再次上路,不过这回车速明显放慢了一些,却心不在焉,一双眼睛老是透过车内后视镜看我们,沉吟片刻,忽然问道:“你确定是个男孩儿吗?活得还是死的?” “当然确定,我这双眼睛既然看见了,就不会看错!” 绾娘儿说道:“已经死了,但戾气不重,不像是什么怨魂厉鬼,很平和。” 老白“哦”了一声,便不再作声。 我一直端详着着孙子,心知绾娘儿的发现让他有了一些联想,抬脚在驾驶座后面狠狠踹了一脚,笑骂道:“别装深沉了,你知道一颗满是淤青的猪头上挂着沉思者的表情有多搞笑吗?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咱们逃命呢,能不能严肃点?” 老白咕哝一声,陷入了沉默,良久后,才忽然开口道:“稚丫头,我现在开始有点相信你了,你实话跟叔叔说,你和这个叫大黄的孩子,是不是被人贩子给拐带走了?他被杀害了,而你……侥幸逃了一名!” 酣睡中的老虎似乎听到了老白的话,雄壮的虎躯哆嗦了一下。 小稚像是想到了什么非常恐怖的事情,悄无声息的靠近了我一些,小小的身体不停的颤抖着,大眼睛扑闪着,没有落泪,但更让人心疼。 我知道,老白说中了,心里莫名的抽了一下,抚摸着天官刃的手也放开了,将小稚抱在怀中,我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给她一点安全感,但……这也是我仅能做的事情了。 “果然如此……” 老白叹息了一声,轻声说道:“惊蛰,这回咱们可能碰到牙侩了……” 我询问道:“牙侩?怎么个说法?五花八门里的人吗?” “五花八门里可没有这样的牲口……” 老白涩声道:“五花八门里的人大都是些手艺人,只不过迫于求生总结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手段罢了,可能会下作,有时也害人,但至少不算丧尽天良,不信你去查查,这个词儿它是个中性词儿,哪怕是五花当中的水仙花,也顶多就是干点皮肉生意,算不上罪大恶极。 可是这牙侩,它是下九流里的下九流,就不是人,而是畜生!” 不知为何,车内的气氛忽然一下子变得压抑阴沉了起来。 如果我师父说某一人罪大恶极,那这个人的罪孽是否真的到了十恶不赦的地步,我觉得有待考证,毕竟对于一个犹如圣人一样的道士来说,滚滚红尘中有太多的原罪。 可如果是老白说这个人罪大恶极,是个畜生,那他一定是一个畜生,因为人渣眼里的畜生,必定是到了畜生不如的地步。 我很了解老白,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他陷入了不堪回首的过往中,这个时候,无论我是否愿意,他都一定会喋喋不休下去,甚至,我闭着眼睛都知道,接下来,我听到的可能会是摧毁三观的暴行!! 事实上,老白并没有一味的滔滔不绝,而是忽然惨笑着问我:“惊蛰,你知道以前人贩子里面也分好多种吗?” 我了解古代的礼仪,尤其是凶礼,可古代的社会规则却知道的不是那么多,只知道以前分官卖和私卖。 “那你可是孤陋寡闻了,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把人像商品一样卖来卖去很正常,比如犯了罪的,战俘这些,那基本上就是官卖,没什么太多值得说叨的,我今儿个跟你说说民间里的私卖!” 老白一边开车一边说道:“民间的人口买卖里,大概有三种,一种叫做活卖,就跟典当似的,这阵子手头紧了,把老婆卖给你一阵儿,回头等有了钱财,再赎买回来,另外一种呢,叫做绝卖,就是把人卖给你了,就不要了,再也不赎了,从此这个人就是你的了。 这两种人口买卖,在当时的社会环境里面,基本是合法的。 至于第三种,叫做略卖,就是直接掳掠、拐骗了好人家的人出来卖,这种买卖就连以前的帝王家都容不下,因为这个行当里怨气冲天,血腥弥漫,什么脏事儿都有!!” 说起这些,老白咬牙切齿,如同一个愤青。 我问道:“所以,牙侩,就是略卖人口的人?” “也是,也不是……” 老白道:“最原始的牙侩,其实是先秦炼气士里面的一群异类,这些人认为人类是万物之灵长,天地灵粹尽在人体中,所以千方百计的捉了活人来炼丹、倒腾一些邪术,也没见他们真的弄出什么仙丹,倒是怨魂厉鬼一些凶物培养了很多,这些牙侩残暴无情,比日本鬼子都狗,严格意义上来说,牙侩算是玄门当中的人。 而最早期略卖人口的人贩子呢,他们也就是求财,没那么多千奇百怪残害他人的手段。 这二者本来是没什么关系的,后来也不知怎么的,这些略卖人口的人贩子就知道了一些牙侩的手段,干出了很多丧尽天良的事儿。 最出名的,莫过于是采生折割了! 好端端的孩子被他们拐走了,非要挖眼断腿弄成残废,丢到大街上去乞讨。 亦或者是,聪明伶俐的埋掉,傻得愣的直接吃了,或者用骨头熬练了丹药,他娘的,也不怕吃死他们,惊蛰你也算是个道人,什么时候听说过这种丹药能救命?这不跟血馒头一个道理嘛,纯属愚昧无知!” “所以说……我们这回是遇上了最原始的那种牙侩?残害活人,利用活人来行邪术的人?” 绾娘儿忽然开口问道:“太平道的邪术很多,残害人以行邪术的法子很多,你怎么确定……这一定就是牙侩呢?” “是,残害人的法子很多,以前的帝王家不也挺会残害人的吗?” 老白冷笑一声:“但是,只有牙侩残害人的方法被人贩子学了去,我曾经见过一些活跃在黔东南的人贩子,他们有一种残害人的法子,和我们现在见到的这种极其相似!!” 似乎是某些阴暗的过去被唤醒,老白说了十年前的一桩旧事。 他这人交友甚广,门路很多,真朋友兴许就我们这几个,但利益往来的很多。 那一年,一个往日里专门靠来回介绍人脉谋生的主儿找上了他,因为听说他认识一个特别大的戏团子,常年在国外表演这种杂耍,经常收一些能人异士,这人说他这边有点好货想要出手,希望老白能帮个忙,少不了好处。 老白爱利,就问有什么好货? 那人神秘兮兮的说了两个字儿——人狗!! 老白闯荡江湖多年,从来没听说过这么个东西,就好奇跟着去看了一眼,然后,那成了他一辈子的噩梦。 黔东南山区一个阴暗的房子里,满是血腥气,就像是一个屠宰场,屋子外面几个汉子在杀狗,屋子里面传来孩子的哭泣声和凄厉的惨叫声,等他走进去了,就看见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四肢被拉开,捆绑的结结实实,一个男人正一点点的将皮肤从那孩子的身上剥离…… 这帮牲口明显没有用麻药,就那么活活剥人皮,孩子最早还在哭,在惨叫,可渐渐的,实在是没力气了,就瘫在那里一动不动,清澈的眼睛空洞无神…… 等他们剥完了皮,一个白白净净的孩子看起来像剥了皮的羊…… 再然后,他们将屋外刚刚取下的狗皮披在孩子身上,飞快缝合起来。 运气好,这些孩子会活下来,从此狗屁与皮肉长在一起,成了一个怪物,美其名曰,人狗。 运气不好,这些孩子挺不过一天就死了,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如何捱过那种疼痛的。 老白打听过,存活率,不足二十分之一,而这些人贩子,每年通过各种渠道至少会迈出十几个孩子,天知道他们手上究竟沾了多少鲜血,而这些被残害的孩子,只有一个用处——满足某些变态的恶心猎奇心理,登上舞台,为他们表演。 绾娘儿忽然抬头问道:“你当时接了这单生意?” “我要是接了,现在你们一定会从背后捅我一刀吧?” 老白冲着车窗外恶狠狠的吐了口痰,咬牙道:“老子黑钱挣过不少,但不挣这种钱,那两年爷爷也不缺钱,转头就请了镖门的人把他们全干了,老子还亲手砍了一个人的头!” 说此一顿,他冷幽幽的回头看了我们几个一眼,道:“这种残害人的法子,就是人贩子从牙侩身上学来的,怎么着?和咱们现在见到的这种像不像?只不过牙侩做出来的是真正的怪物,可能中间还有些个玄门不为人知的手段,只不过这些手段人贩子没学到而已,但无论怎么说,恐怕血腥歹毒之处比那些人贩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下意识的看向了如鹌鹑一样缩在我怀里的小稚,用眼神询问他,那个躲在暗中的邪术士残害大黄的时候,方式是否极其相似? 小稚小手紧紧攥着我一根手指,仿佛想到了那些让她恐惧的画面,脸上都是泪水,不过,她最终还是狠狠点了点头…… …… 第352章 千丝万缕 隐藏在暗中的黑手真实身份总算揭晓了——一个真正的牙侩!! 既是牙侩,那便是先秦炼气士里的异类余孽,说明对方十有八九是个人。 我不喜欢杀人,上次被迫终结老独眼的性命,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总会梦到他血肉模糊的样子,但这一刻,我迫切的希望能亲手砍下这个邪术士的头颅,同时我也清醒的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对手,不可小觑。 一个整天琢磨着如何残害同类,把同类变成怪物的东西,这就是不折不扣的恶魔,比变态更胜一筹,什么事儿都能做得出来。 “老鼠,蛇,狼!” 绾娘儿轻声道:“所以说,这些目前已经现身的东西都是那个牙侩炮制出来的?而他们的本质其实是一样的,都是人?” “应该是这样的……” 我看了眼盘卧在后面的斑斓猛虎,低声询问小稚:“无论是蛇、鼠、抑或是狼,这些东西都很凶,仿佛真的已经丧失人性,沦为野兽了,为什么唯独大黄不太一样呢?上车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大黄应该还保持了一些人的特征,至少是有智慧的!” 小稚扬着脑袋想了想,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却不肯放弃,心知里面一定有巨大的隐情,看大黄的样子就知道,邪术士应该是施术成功了,按理说大黄早就变得和我们所见那些蛇鼠一样,拍了拍小稚的脑袋,道:“这样吧,你仔细说说你和大黄的遭遇来历,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回真武祠的路还很长,尤其是出了市区以后,有一截漫长的山道,没有路灯,车子行驶缓慢,我们有的是时间把这一切理顺,小稚就是我们剖析清楚的唯一希望,毕竟她是唯一和那个牙侩接触过的人! 这是个聪明早慧的孩子,不然不会把我和鹞子哥耍的团团转,语言表述很清晰,把自己的来历以及和大黄的遭遇说的清清楚楚。 原来,她是个孤儿。 一个不知道父母是谁的孩子。 她只知道自己出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被一个清洁工在垃圾桶里捡到,然后送到了儿童福利院,大概一年前的时候,一对看起来非常和善体面的夫妻来到了福利院,冲着她指指点点,然后在工作人员的陪伴下离开了。 福利院的孩子们都很开心,因为那对夫妻走的时候给他们留下了许多糖果。 可是,小稚却看到了另外一面,这对男女根本不是夫妻,他们的命运之中有裂痕,完全没有夫妻的缘分,她还看到,这对夫妻在不久后的将来会穿上囚衣,在牢房中等待死刑日的降临。 聪明的她立即知道,这是两个骗子,以前一个漂亮的义工女姐姐曾经告诉她,如果有人要领养她的话,一定要小心,据说现在外面有人假结婚去孤儿院领养孩子再去买卖。 可是,她并没有去告诉其他人,因为当那对男女来的时候,她看到孤儿院的所有工作人员都将会在不久的将来穿上囚衣、锒铛入狱! 她从那对夫妻的眼神中已经看出来了,对方看上了自己,自己必须要逃跑,告诉福利院的工作人员根本没用,这些人沆瀣一气,蛇鼠一窝,根本就是同伙,早已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 精心策划一番后,她终于逃走了。 可是,茫茫人海,哪里有她的家? 但是,她并没有担心抑或是害怕,不知为何,逃离那个魔窟的时候,她的内心非常平静,仿佛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往南走,一定要往南走,那里会有一个家等着你,一个永远不会再抛弃你的家,那里有愿意用生命去保护你的人。 于是,她就一直走啊走,睡过公园,在荒山野林里度过许多个夜晚,她乞讨过,从垃圾桶里捡过发臭的食物,烧烤摊前丢弃的破签子,她会如饮甘霖一般贪婪的舔舐着上面残留的盐分…… 她没有去求助任何人,没有找警察,因为她知道,自己还会被送回福利院,就这样一直朝南走…… 直到,她来到了这座陌生的城市。 她知道,这就是她要找的地方,那个传说中一直会保护自己的人一定会在这座城市里等自己,自己再坚持坚持就好了…… 可是她没想到,这一坚持,就是整整半年的时间。 去岁大雪纷飞的一天,她又冷又饿,终于走不动了,窝在路边眼巴巴的望着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她觉得自己可能等不到那个人了…… 就在她越来越疲倦的时候,一件厚厚的棉衣盖在了自己身上,她费力的睁开双眼,看见了一个慈祥的老婆婆。 这是唯一一个她在对方的身上看不到任何画面的人,在自己濒临死亡的时候,仿佛从天而降一样出现在了自己身边。 那一刹那,她真的以为这就是她一直以来都在找的那个人,那个会给自己一个家的人。 她问对方:“是你吗?” 对方一愣,笑了笑,说:“跟婆婆走吧!” 再然后,对方抱起了她,她在对方怀中很安心很安心,感觉自己快乐的几乎要晕过去了,就那么沉沉了睡着了。 可是,当她醒来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想象中那个温暖的家,她被关在了一个笼子里,四周还有很多笼子,关着许多人…… 一个背影妖娆的女人背对着她,不知在忙活着什么,她只看到对方脚下有一滩滩触目惊心的鲜血。 终于,对方转过了身,她还是在对方身上看不到任何画面,她知道,这就是那个老婆婆,哪怕容颜不一样了,但那种气息和感觉错不了。 在然后,她终于看清对方在干什么了。 对方一手握着一把幽蓝色的小刀,一手拎着一张血淋淋的人皮,身前的桌子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孩子,一动不动,早已死去。 女人摇了摇头,对着那尸体轻叹一声:“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随后,她拎着尸体和人皮出去了…… 从那以后,每天小稚都能见到这个女人一面,对方会给他们留下吃喝,逼着他们喝一碗非常难闻的药汤,隔三差五的,对方又会抓来一两个孩子,而每个月,对方都会杀死一个孩子。 每次对方杀人的时候,小稚都能透过破屋的窗户看到外面的月亮是圆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有一天,女人又回来了,跟在她身后的正是大黄,那时的大黄双目猩红,非常凶残。 那一天,又是月圆之夜。 女人又杀了人,结果,她又说被她杀死剥皮的人不是她要找的人,随后,她指着门外,对大黄说:“时间到了,你去吧!” 大黄离开了,第二天黎明的时候,大黄又回来了,可是眼睛已经不再猩红。 大黄回来以后,就用利爪劈开了小稚的笼子,当它准备劈开其他笼子救下别的孩子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女人的脚步声,于是大黄一口叼起小稚就逃跑了。 他们跑了很久很久,可不知从何时起,无论小稚想去哪里,最后都会莫名其妙的回到我的店铺四周。 她遇到我的那天晚上,大黄很不安,一直在哀鸣,小稚读懂大黄的眼神——那个女人来这里了,带着和大黄一样的东西,这回不知道她又要害谁! 后来的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 说完这些,小稚眨巴着干净的大眼睛看着我,轻声说道:“大哥哥,你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吗?” 我一下子说不出一句话了,我和她之间好像确实有某种神奇的联系一样,可是,我是一个玄门之人啊,不知道哪天就死在某个犄角旮旯里了,无人问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家在哪里,凭什么给她一个家?只是看着她的眼睛,拒绝的话却是一句都说不出。 “应该就是你……” 小稚自言自语道:“我在你身上看不到任何画面,每次我想永远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都会莫名其妙的又走回来,然后就看到你了,一定是你,对不对!?” 嘎吱! 老白就跟抽风似得又一次来了一个急刹车,整个人忽然变得暴躁无比,拳头“哐哐”砸的方向盘,咆哮道:“他妈了个巴子的,老子受不了啦,惊蛰,你能不能点个头?老子看着你尿尿唧唧的就窝火!!” 我知道他什么意思,这孙子最见不得苦命人的挣扎,小稚的遭遇让他动了恻隐之心,我轻叹一声,低声道:“老白,我们是干什么的你应该知道,咱们有什么资格说给别人一个家?困在墓里吃观音土你忘了吗?在孤岛上苟延残喘你忘了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事儿你没做过吗?而她只是个孩子……” “经历了这些,你觉得她还是个孩子吗?” 老白忽然平静了下来,哆哆嗦嗦的掏出一支烟给自己点上,仿佛方才的咆哮用尽了浑身力气一样,软趴趴的靠在座位上,轻飘飘的说道:“是,你说的我承认有道理,可你真的过过乞讨的日子没?你没过过,我过过,我知道什么滋味!跟着咱们确实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死了,但那时候就算是死,这丫头也是笑着死的,你信不信? 我也承认,咱们给不了别的,但老子他妈的把话撂这儿,至少不用让她去烧烤摊舔签子! 你今儿个要是不应,老子应,你也甭管老子现在落魄这球样拿什么养活她,就算是出去抢,也是老子去抢!” 无双跟做贼似得,贼眉鼠眼的从前面把脑袋伸了出来:“惊蛰哥,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不压身,你是我的饭主,也不怕再多一张嘴了……” 绾娘儿没说话,但素来冷漠的她看着我的时候罕见的露出了一丝希冀,却说道:“这些事情本来是和我没关系的,不过张歆雅让我给你递个话,她说——二狗子,这小丫头我喜欢的紧,真武祠里全都是一帮骚老爷们,好不容易来个伴儿,你要是给我撵走了,小心你那身皮!” 我苦笑一声,看来我倒是成了独夫了,其实,老白说的那些我也听进去了,再看看坐在我怀里的小稚,心想眼下或许我真的是她最后的希望,于是就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那你以后就跟着哥哥吧,山里的日子清苦些,哥哥吃口什么你吃口什么,吃穿不好也别怨,哥哥就这么点本事。” 小稚死死咬着嘴唇,大眼睛里全是泪水,可她很坚强,泪水无论如何都没有落下来,一直不停的点着头。 老白心得意满,嘿嘿一笑,吐掉烟屁股,一边开车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所以……丫头,你能看见别人的命数,这是天生的?” 小稚点了点头。 “怪哉!” 老白轻叹道:“这个世界还真是神奇,玄门中能人异士多了去了,却从未听说还有这等本事的,不用推算,直接窥视别人的命运,比相师都厉害!” 小稚耷拉着脑袋小声说道:“其实也不是每次都能看见啦,偶尔能看见断断续续的一些画面而已,我控制不了,不是每次都灵的!” 我不禁笑了起来,小丫头还真是贪心,三分人数,七分天数,彼此影响,以至于命运这种东西盘根错节,有无数种可能,我师父为半步天师,玄门里顶尖儿的存在,却只能窥见命途中的某一角画面,而且未必会实现,因为变数太大,可她仅仅是看了老白一眼,就看到了老白的结局,甚至看到是我影响了老白,这是把人数天数都看到了,这不厉害,还有什么叫厉害? 若是控制了这种能力,那还得了? 想了想,我最终还是很认真的告诫道:“小稚,以后不要滥用你这种能力,人命天定,那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咱们这行里讲究很多,但都有根底道理,这不是闹着玩的,随口断别人命运,最后必遭天谴,恐怕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日后如非必要,不要把自己所见到的说出来,明白吗?祸从口出!” 小稚很认真点了点头,也特聪明,立马就改了口,还亲切的喊了声“惊蛰哥哥”…… 不知为何,做了这个决定后,我倒是再没有那么多担忧了,心里的某一块巨石一下子落地了,就像是完成了一件对我举足轻重的事儿一样。 “所以,听了小稚说的这些,你们有没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这个邪术士不像是在随意培养邪物,而是有计划的在完成某种事情。” 无双忽然说道:“幽蓝色的刀、给他们喝下的古怪汤药,月圆之夜杀人……这应该都是培养这种怪物的方法!而让大黄去做的事情,可能是最后一步,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黄也不能言语,但应该是这个过程中出了意外,以至于大黄成了一个异术! 可以肯定的是,不是每个孩子都能培养成功,这个邪术士也一直在寻找! 鼠、蛇、狼、虎…… 每一种她培养出来的怪物都不一样,这些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 说真的,此前我还真没想过这个!! 这个牙侩培养出来的东西每个都不一样,这应该不是意外,这些东西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我觉得这当中可能存在某种规律,如果总结出来的话,我们就能知道这个牙侩到底想干什么了,到时候,或许就能直接找到她本身!! 沉思之际,忽然有人在轻轻推我肩膀。 我回头一看,发现是齐老汉。 老头子缩在角落里,一路一声不吭,就是在照料自己的女儿女婿,我也没太关注他,他推我我才发现,老头子不知何时已经哭成了泪人,低声道:“我想到了我那被人抱走的外孙子,我外孙子就是被一个中年女人给抱走的,你说……抱走她的是不是就是这个什么牙侩呀?这小丫头刚才也说了,这个牙侩一会儿是老太太,一会儿是年轻女人,那那个中年女人也是她呗……” 原来,他一直在默默听我们说话。 外孙子丢失,本来就是他们这一家人最深沉的伤痛,又听我们说起那些丢失孩子的遭遇,他的心情可想而知,此时大概终于是忍不住了…… 不过,他这一说,还真提醒我了。 一家老老实实的人家,平生也没有做什么恶事,怎么就会莫名其妙的招惹上这些邪术士呢? 再加上这档子事儿和丢失的孩子有关,很容易就让我们联想到十二年前引娣夫妻丢失的孩子身上!! 如果那个孩子真的落入了牙侩手里,结果可想而知。 十二年前丢失的孩子,忽然回来找父母了…… 我浑身一个激灵,不敢置信的看着齐老汉,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那么,袭击我们的那头狼,其实就是你的外孙子?” 齐老汉没有回应,默默别过了头,就是默默抹着眼角,大概是悲伤太重,十二年来早已哭干了眼泪,此刻只剩下绝望在心间流淌,早已是言语难以表达了…… 我心里并不平静,总算是抓到了整个事情的关键。 牙侩弄这些怪物的手段小稚已经说得很清楚,制作过程我们知道,现在来看,当她制作成功以后,怪物还得继续培养十二年! 为什么一定是十二年呢? 这和这种邪术有关,我无法去推测,但是,十二年后,怪物却必须回来找自己的父母,将之杀死,这应该也是邪术的一部分!! “大黄……该不是也回去找自己的父母了吧?” 我暗自琢磨着,也就是说,大黄当时就是这个过程中出了意外,这才挣脱了这个邪术士的控制! 线索越来越多,可事情还是扑朔迷离。 齐老汉受了刺激,连连咳嗽,我也再没有和他们去探讨这件事情,被这一系列的千丝万缕的事情弄的心神疲倦,在加上车里缺氧,抱着小稚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轰! 毫无征兆的,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起,车子都被掀的飞起一截儿,然后重重落地。 车里的人立即滚作一团,我也从沉睡中惊醒过来。 抬头一看,车子正停在山路上,大灯照射下,能看见四周浓烟四起。 绾娘儿回过神来立即询问:“什么情况啊?” “胎炸了!” 老白似乎是磕到了脑袋,捂着额头咬牙道:“他娘的,屋漏偏逢连夜雨!”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从前座传来,赫然是鹞子哥的声音。 似乎是受了颠簸,将鹞子哥都醒来了。 他被那牙侩控制,虽然按照青竹的办法做了,但受缠丝蛊毒害太深,谁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彻底摆脱,我立即大叫道:“无双,摁住他,其他人下车!!” 哪知,鹞子哥竟然吃力的低吼道:“惊蛰……跑!!她的目标就是你和暗算咱俩的那个小女孩儿,快跑啊!!” …… 第353章 胡子隘 鹞子哥的状态很差,一句话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只余下“嗬嗬”的沉重呼吸声。 车内浓烟四起,明明是爆胎,实际情况却像是油箱被点燃了,汽油燃烧的味道十分浓郁,车内烟气缭绕。 我嗓子眼儿发干,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鼻涕都出来了,不及多问,立即拉开车门抱着小稚跳了出去,四仰八叉的伏在土路边的乱草间,呼吸着山里微凉的清风和淡淡的草腥气,咳嗽才总算稍稍平复一些。 回头一看,众人皆已从车上下来。 “呼啦啦”的火苗不断从车辆地盘下喷吐出来,火势愈演愈烈,看那架势,明显根源就在油箱上。 老白也不知从哪里拎出个灭火器,正兜着车子狂喷。 只是,火势已经起来了,哪里能扑灭? 我把小稚往旁边逡巡的大黄身上一堆,这时候也不管老虎屁股能不能摸了,照着大黄屁股上就狠狠拍了一巴掌,吼道:“跑,离开这里!!” 说完,我掉头回去拉老白,这孙子也真是不要命了,这种情况下还敢继续在这儿待着,我上去拉他的时候还有些犹豫,我知道,他是舍不得这辆车,我们出去办事少不了这么个东西,可这时候了谁还顾得上这个呀? 一道火舌忽然从地盘下面吐了出来,“哧溜”一下在老白脸上舔了一下,一张脸上的所有毛发立即全都变成了一颗颗卷曲的黑色颗粒,我都能嗅到她脸上的烧猪毛味道,至此,这孙子才终于明白火势已经不可挽救了,灭火器一丢,尖叫着掉头撒丫子就跑,经过路边的时候,和我一人一个扛起齐老汉的女儿女婿,又把齐老汉往中间一架,头也不回的钻进了树林子里。 结果,没跑多远,“轰”的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就在我们身后响起,火光冲天,我能清晰的感觉到爆炸掀起的气浪在我身后狠狠一堆,整个人迎面拍在了地上,啃了满嘴的泥。 老白万分庆幸的长叹一声,刚刚要坐起来,又是“轰”的一声爆炸,一个锋利的铁片子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去的,吓得老白都缩了,看起来跟个鹌鹑似得。 我望着身后火光,不无担忧的说道:“这特么可别给闹出森林火灾……” “不至于,一会儿护林的就来了。” 老白确认在没什么斩首飞物,这才坐起身子,狠狠抹了把脸上烧焦的毛发,咬牙切齿的说道:“看来不用咱们去找那个牙侩伸张正义了,人家今儿个就压根儿没打算放咱们回真武祠,这事儿一定是他们闹的!” “是挺蹊跷。” 我说道:“这阵子咱们有了俩钱儿,这才刚刚换了车胎,怎么莫名其妙就炸了呢,最后油箱都着了。” “不是蹊跷,是确实有东西闹咱们!” 老白捂着腰眼子站起身来,似乎方才扭到腰了,活动了几下才说道:“你们刚刚都光顾着跳车了,没看那情况,可是我看的真切的,炸了的两条车胎上面有拳头大俩窟窿,却不是扎烂的,而是被一口咬掉,那牙印儿清清楚楚的,油箱盖子也是翻开的,明显是有什么东西掀开油箱盖子往里面塞了火!” 我完全没相当中间竟然还有这么一茬儿,短暂的失神后,说道:“你是说,有东西在开车的时候钻在底盘下面把咱的胎给咬坏了?难不成又是那耗子?” “不是,看样子是人嘴巴咬出来的,见鬼了,你们几个睡着了,老子在开车,什么都没感觉到!” 老白恨恨的看了眼不远处火苗冲天的地方,扭头问我:“咱们现在怎么整?” “先去找张歆雅和小稚他们吧,我看他们刚才是一起跑的。” 我叹息道:“等碰面了大家再一起商量吧!” 初夏时节山里的土壤正是肥沃松软的时候,能清晰看见张歆雅他们几个的脚印,以及被他们踩倒的杂草,循着这些脚印,不多时就在一个山坳子里找到了他们,他们并没有走远,正在这里等着我们。 鹞子哥已经醒来了,但很虚弱,他被缠丝蛊折磨荼毒更加严重,气血亏的很,面如金纸,病恹恹的靠在一块大青石旁边。 见所有人都相安无事,我松了口气,忙快步上前扶起鹞子哥,询问他之前的提醒是什么意思。 对此,我非常关注,因为我想到了斩断缠丝蛊时与那牙侩的短暂碰撞,对方说,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那时我就知道这非同寻常,对方不可能就是为了吓唬我,现在看来,对方确实是盯上我了! “此前,我被那个邪术士控制了……” 鹞子哥徐徐说道:“那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明明我没有见过她,却感觉自己的思想仿佛和对方连接在一起,根本没办法抗拒对方的命令,但是,当对方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我有时又能感觉到对方的想法。 就在我斩断和她的联系之前,有那么一阵子,我感觉对方非常非常兴奋,恍惚之间甚至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对方在狂笑,说这是老天爷在成全他,竟然遇到了礼官的传人,她要找的龙找到了,跑掉的小兔子和老虎也都在,大事可欺……” 鹞子哥与牙侩切断联系的前夕? 那时候,不正是我在拔除缠丝蛊吗? 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牙侩居然来了这里,好像对我做了什么手脚,然后就被青竹发现了…… “看来,她是见到我本人以后才确定了某些事情。” 我冷笑道:“这么说,我明明不是个孩子,却也成了她的目标?是龙?” “那个小兔子是我……” 小稚偷偷看了鹞子哥一眼,似乎对之前打闷棍的事儿有些担心,怕鹞子哥记恨她,见鹞子哥面无表情,小稚才怯生生的说道:“我被她抓起来的时候,她总是摸着我的头唱什么‘小兔子乖乖’……” 老鼠,蛇,狼,龙,虎,兔子…… 我陷入了沉思,试图找出一些规律,弄清楚这个牙侩的最终目的。 可惜,都是些不同物种的动物,要想找出规律太难了。 “咱们动身吧?” 老白幽幽道:“都小心着点,那牙侩是准备对我们下手了,早点回到真武祠早安生,张先生虽然闭了死关,但真武旗还在,供奉了这么久,里面列祖列宗的英灵应该也恢复了一些,到时候大旗往门口一插,吓他娘个半身不遂!” “不可!!” 鹞子哥急急道:“老白,你选错路了,这个时候回真武祠,只会更凶险!” 老白一怔,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意思?” “有些事儿你们不知道!” 鹞子哥苦笑道:“回咱们真武祠的路有好几条,从惊蛰那里回真武祠就有南北两条路,北边的路平,但是有点绕,不如南边快,以前咱们都是走北边,这回惶惶逃命,老白抄了近路,这本身没有任何问题。 可惜了,你们跟我叔的时间太短,不知道南边这条路上有一段儿故事,倘若是被不干净的东西追杀,深夜万万不可走南边这条路,否则过胡子隘的时候,就是殒命之时!” 他语气凝重,我们几个面面相觑,连忙询问南边这条路上有什么问题。 鹞子哥说,当年日本人进攻山西,为了攻陷省会,集结十四万人发动猛烈进攻,而晋绥军这边也集结起二十八万大军,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太原保卫战。 不得不说,这场保卫战可以说是早期对日作战中打的还算可以的了,日本人伤亡三万,晋绥军伤亡十万,至少比淞沪会战打的要好得多,淞沪会战日本人可是以四万人的伤亡拼掉了三十万中国军队,因此,这一战被日本人视为一场失利作战,他们攻陷太原后,曾经弄出集中营,大肆屠杀过战俘。 南边这条路上的胡子隘就是当年的屠杀地之一,是个万人坑!! 那时候真武祠是我师祖在当家,日本人杀完人以后,山里的道士下来的敛尸,眼看遇害者怨气冲天,师祖觉得这些军人不该如此下场,就发动乡民篡改地貌,在那里嗅出了一个阴和局。 鹞子哥看向我,说道:“惊蛰,你应该知道阴和局是怎么回事吧?” “利鬼之局。” 我苦笑道:“一些死者怨气太重,根本送不走,又不忍心伤害,所以只能设下这种利鬼之局,吸纳相对平和的阴气,让他们修行有所成,到时自然离去,阴和局不利活人利死人,如果在那里和这种邪术士斗,咱们平白被削三分力,人家反而如饮甘霖。” “是这么个道理!” 鹞子哥说道:“这个阴和局是篡改地貌修成的,已经改不掉了,好在有真武祠在这里,没什么孤魂野鬼敢在这里撒野,所以也不怕什么,可现在那邪术士既然追杀到咱们门口了,人家还怕这个,这时候咱们过胡子隘,等于是羊入虎口,我敢保证,对方一定会在胡子隘对咱们下手!!” 老白无奈道:“那你说,咱们怎么办?” 鹞子哥想了想,就说:“往西边走,那里有个以前猎户留下的破屋,先去那里捱一夜吧,总比我这荒郊野地的好。” 我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就搀扶着鹞子哥上路了。 鹞子哥对山路熟悉,有他指路,不多时我们就见到了那间破屋,就是一个土坯房,然而,当我们走到近前的时候,却悚然发现,破屋前淅淅沥沥到处都是鲜血!! …… 第354章 窨子牌 破屋已经荒废几十年,四周荒草几乎能掩到人腿根儿上,一颗颗的血珠儿挂在草叶子上,犹如清晨的露水,老白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一照,鲜血红的剔透,有种难言的凄艳之感。 鹞子哥蹲下身子,用手指蘸了蘸鲜血,凑到鼻息间嗅了嗅,口中徐徐吐出两个字儿:“人血!” 他目光望向破屋子,唇角微微掀起,嗤笑道:“在屋子里面!” “这可奇了。” 老白接应了一声:“老子在真武祠也有一阵时间了,却从来不知道山里面还有这么个地方,更别说旁人了,今儿个咱哥几个被逼的走投无路来了这里,怎么就好死不死的遇上了一个人呢?” 我没说话,拔出百辟刀,一步步朝木屋走去,荒草中的蚱蜢受了惊,纷纷跃出,一个个长得都快成了精了,躯干都呈现出一种紫红色,屋子多年不曾修缮,木头都成了糟粕,脚踩在台阶上软绵绵的,随时会坍圮断裂。 我用刀轻轻挑开木门,屋中也尽是荒草,这些青草的生命力极强,撕裂木头地板,纷纷从中冒出头来,其中一块区域的荒草被压倒,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正躺在其中,面如金纸。 待看清女子的模样后,我不禁失声惊呼:“青竹?!” 鹞子哥他们就在我身后,听到我的惊呼声后,纷纷上前。 “还真是这娘们……” 老白眼睛瞪得跟铜铃似得:“她不是去追那个牙侩了么,怎么会在这儿?难不成凭她的本事都斗不过那牙侩嘛……” 说话之间,他连连摇头:“这不应该啊,牙侩凶残阴狠,毫无人性,但据我所知,他们也就是背地里捣鼓些害人的手段,正面厮杀的话,这种人其实本事不大,只要逮着正主儿,咱哥几个就能弄死它……” 这话说的在理,打死我们也没想到躺在这儿的会是青竹! 青竹到底有多厉害? 不知道! 但应该已经厉害的没谱了,我甚至觉得我师父都未必是她的对手,能把鬼母追杀的满天下逃跑,最终受到重创,差点魂飞魄散,以至于跟了水王爷也只能当个麾下的卒子,这份本事一般人没有,阴司的鬼将阴帅遇到保准得折戟。 这样的人物,天底下不横着走了? 一个无敌的存在,一下子孱弱成这样,本身就有巨大的问题。 绾娘儿睁开阴阳眼,双瞳浮现,盯着荒草间的女子细细看了许久,冲着我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她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就是青竹。 出于谨慎,我看向了小稚,小丫头很聪明,一下就明白什么意思了,不过大概是出于我之前的警告,这回小丫头没张嘴就说,跟做贼似得偷偷看了老白他们一眼,然后让我矮下身子,这才凑到我耳朵旁边压低声音说道:“这个姐姐我见过,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你周围待着,我看见她穿过人群直接去了你那里,那时候我还下意识的喊了声‘神仙姐姐’,她停下来看了我一眼,虽然用面纱遮着脸,但是我知道她一定在笑,而且笑的特别好看,可惜,和你一样,我在她身上没有看见任何画面。” 我明白了,她在青竹身上看不到任何画面,在那个牙侩身上也看不见任何画面,这可能和他们的道行有关,也可能和他们的命运有关,小丫头这是在告诉我,她无从分辨眼前这个是不是青竹。 不过,老白和鹞子哥他们盯着看了很长时间,一致确认,这就是青竹无疑!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救人要紧,我收起百辟刀,上前将青竹扶起,近距离接触到对方的刹那,我有些失神,能嗅到对方的身体和发丝间散发这幽幽的香气。 那香气如兰似麝,清幽淡雅,我对此记忆非常深刻,花店的姑娘曾告诉我,这就是荼靡花的香味。 老白清理了一下四周的杂草,让我把对方放下,看了眼对方的伤势,直撮牙花子:“这究竟是遇到了什么,伤成这个样子!” 青竹身上的伤确实很严重,腿部衣裙全都被鲜血濡红了,绾娘儿是女子,不避嫌,上来掀开衣裙一看,白皙修长的腿上有一道巴掌长的伤口,皮肉翻卷,看样子是刀伤,不过,真正让她昏迷不醒的还是胸口的一道洞穿伤,伤口很小,却扎的前后透亮,不知是什么东西所伤。 老白摇头晃脑的得出了一个跟放屁没区别的结论,说果然再美的娘们也还是个人,刀子割一下鲜血直流,翻卷起来跟猪肉差不多。 话虽如此,他眼睛却一直盯着人家大腿看,眼神都直了。 绾娘儿反手照他脸上就来了一巴掌,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张歆雅让我给你个逼兜。” 老白捂着脸悻悻退到一边,绾娘儿又检查了片刻,说胸口那一下没伤到要害,正准备寻点东西为其包扎一下,结果青竹在这时却幽幽转醒过来。 她目光四下逡巡一圈,最终落在我脸上,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虚弱无力的轻叹道:“看来是我命不该绝,在这种境地下还能遇见你们。” 我叹息一声,询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 “太平道,名不虚传啊……” 青竹涩声道:“对方不止一个,我追杀她的时候,落入了他们的圈套陷阱……” 这个说法倒是也说得过去。 我又问道:“那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他们的目标是你师父!” 青竹忽然道:“这是一次预谋已久的圈套,针对的就是你们清微道,其目标可能就是你,准备把你身边的这些人全都拔掉,困住我以后,就准备去刺杀你师父,我知道你师父现在正在闭死关,如果这个时候他们登门,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奋力杀出来,准备去给你师父示警,为了能尽快赶到,只能抄这边的近路,没想到……太平道的这些邪术士准备太周全了,已经猜到我会走这里,于是在胡子隘等着我,在那个地方他们更是厉害,我身负重伤,不得已只能逃到这里了……” “我叔有危险?” 鹞子哥一听我师父,立马乱了方寸,起身喝道:“他们现在到哪里了?” 我一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深深看了青竹一眼,询问道:“你居然知道胡子隘?” “天盟知道的远远比你要多。” 青竹笑了笑,看着鹞子哥说道:“他们的行踪不好说,估计现在应该已经快到了,想救你叔的话,一定要快。” 我无奈道:“你也说了,胡子隘不能走,上山的路被封死了,我们也没办法呀。” “不一定,还有一条路!” 青竹说道:“一条更近的路,你问你鹞子哥,他知道!” 我看向鹞子哥,鹞子哥面色一紧,低声道:“你是说,杀虏口?” 青竹点了点头。 “什么呀,一会儿胡子隘,一会儿杀虏口。” 老白无奈道:“咱们平日里都是走北边,南边怎么这么多弯弯绕。” “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鹞子哥叹息一声,说那杀虏口并不是什么关隘,而是一道峡谷,距离我们这儿并不远,应该是以前地质变迁留下的,原来是一条河谷,连通着汾河,不过千年前就干涸了,就剩下河床上的鹅卵石,其实就是一道倾斜向上的乱石谷,沿着那里走,速度更快,很快就能上山,如果不是青竹提醒,他都忘记了有这么个地方。 我一看他们两个这神情就知道这杀虏口有故事,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立即出声询问这条路是不是有什么布置。 “也是我们真武祠的手笔。” 鹞子哥笑道:“惊蛰,咱们真武祠属于清微道,而清微道又是何时起源的,你知道吗?” 这是师门的必修课,我怎么会不知道? 道门派系众多,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是符箓三宗,大概就是唐末宋初的时候,道家的天师道、上清道、灵宝派这三个派系分别以龙虎山、茅山、皂阁山为活动中心,最终形成了三山符箓,又叫符箓三宗。 严格意义来说,我们清微道属于符箓三宗的一个分支,采纳众多道家所长,精通符箓的同时,又修内丹,遵循天人合一的规律,专研于雷法。 所以,清微道真正的起源宋朝之后,准确的说,是在南宋! 不过,这是学术上的说法,而在我们眼里,我们就是道士,尊崇的就是元始天尊,所以,我们自己又觉得清微道起源于炎黄时期,以黄老为尊。 “清微道有很多道观,主要在江南一带,北方唯独咱们一座真武祠而已!” 鹞子哥说道:“真武祠的来历,其实和南宋的一次北伐有关!” 靖康之耻后,以岳飞为主的众多将领一直要求迎回二帝,洗刷耻辱,在黄河两岸与伪齐和金国连番大战。 太原作为三晋中心,当时自然也是战事胶着的位置。 而真武祠所在的这座山,恰是门户之一。 当年金兵铁骑过黄河,来到这里,见山上囤满宋军,后面有靠,心知强行攻打一定会死伤惨重,于是在一个狗汉奸的带领下,决定走河谷,直接登山,他们却浑然不知,南宋的那些将领早就猜到这一出了,早早从江南请来的清微道的道士,在这里布下奇门遁甲的大阵,等他们进入后,发现迷失在阵中,宋军于两侧开弓射杀,据说那一战杀的金军尸体堆积如山,充斥河谷。 战后,清微道的道士看交战地百姓困苦,于是就在山上修建真武祠,以道门医术匡世救人。 那条河谷,也因为那一战,命名为杀虏口。 “所以,杀虏口,就是一出奇门遁甲的大阵!!” 青竹道:“你们清微道的奇门遁甲大阵,你一个关门弟子会破不开吗?这条道,你们能走,那些邪术士却走不了,这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我点了点头,立即道:“咱们就走那里,先上山!” 说完,我让鹞子哥和老白一左一右把青竹架起,先到外面,我拾掇了东西就来,只等鹞子哥和老白拖着青竹刚刚动身背对着我的时候,我猛然拔出百辟刀,对着青竹背部就捅了过去! 老白和鹞子哥他们完全没想到我会来这么一出,青竹也更加想不到,防不胜防下根本避无可避,这一刀直接扎了她个对穿,“噗”的一声,青竹浑身一下子绷的笔直,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了我。 “继续编!” 我盯着她连连冷笑:“故事讲得不错,你怎么不去写小说呢?还把自己描绘的那么悲壮,慷慨悲歌之士?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份尿性!” 青竹讷讷道:“你怎么知道的?” “青竹去追杀你以后,你应该跑的比兔子都快吧,甚至都没和她照面,所以她到底有什么特征,你自己都不知道!!” 我冷笑道:“你之所以演的这么像,都是从我们身上知道的吧?” 其实这个青竹是假的,我早就知道了!! 鹞子哥说,他被控制的时候,偶然间能窥见那个牙侩的心思。 一个被控制者都能做到这一步,何况是控制者? 我敢说,鹞子哥知道的一切,全都被那牙侩窥视到了。 我师父闭关、真武祠附近的地形,对方摸得门儿清!! 眼看我们不走胡子隘,于是对方干脆就来骗我们了!! 甚至,在我破除缠丝蛊的时候,也和这个牙侩有了短暂的交集,对方甚至窥见到了我的一部分内心世界…… 对方为什么要模仿青竹,答案很简单,她知道小稚的能力,甚至比小稚自己更加了解,唯有装成青竹,小稚分辨不出来!! 我辨认她的方式很简单,气味!! 因为接触短暂,她窥视到我的秘密很少。 荼靡花的味道,是属于暗藏在我心中那个她的,我曾经怀疑青竹就是她,以气味去辨认过,可惜结果告诉我,青竹并不是她!! 牙侩应该就是窥视到了这一小段,没有窥视到更多,所以,她以为青竹身上的味道就是荼靡花的香气,干脆连这个都模仿了,很细节,却大错特错!!! 如果不是我和青竹有好多次近距离接触,连我都得被她骗,她的故事没问题,各种细节都很到位!! 眼前这个假青竹听后,不禁笑道:“真聪明,我越来越喜欢你了,不过,既然你早就看出来了,为什么现在才动手?” 我笑道:“不问出你想让我们干嘛,我怎么知道你要在什么地方害我们呢?” 说完,我猛地拔出了刀,对方惨叫一声,立即化作一道黑雾散去。 哐当一声,一个小小的木牌子落在了地上。 …… 第355章 身向虎山 黑乎乎的木牌子只有巴掌大小,形状如旧时的令牌,上面刻画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符号,我只认得正中间几个方方正正的小篆,那是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诡异的是,刻写着生辰八字的地方,竟然开了一个前后透亮的洞,洞中正不断汨汨流淌着鲜血,给人的感觉像是这个小木牌子有生命一样,我那一刀明明是刺在了假青竹的身上,最终却在小木牌子上留下了痕迹。 鹞子哥蹙眉蹲下身子将这小木牌捡起,却见小木牌忽然剧烈挣扎了起来,在他手中不停的颤抖着,发出一阵阵凄厉的尖叫声,木牌上面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符号随之移动起来,渐渐拼凑出了一个人脸的形状,看样子好像是个男人,正在痛苦的哀嚎…… 这一切很短暂,眨眼间符号渐渐淡去,那张人脸也消弭于无形,木牌子不再淌血,只有一缕黑气从小孔中飘散而出,眨眼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绾娘儿盯着木牌看了片刻,轻叹道:“这里面有个人,现在魂飞魄散了。” “窨子牌。” 鹞子哥沉声道:“终究是个替身。” 我冷笑道:“很正常,老白也说了,牙侩大都是些个不入流的货色,只会躲在背地里害人,本身孱弱的可怜,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亲身犯险呢?不过斩杀了她这个替身,想必这个时候她也很难受吧?” 话虽如此,我心里却不得不从承认,这个牙侩有几分本事。 这世间的替身有很多,我们礼官做的活仆,扎纸匠手底下的纸人,稀奇古怪,不胜枚举,窨子牌算是其中很高明的一种了。 这种替身牌最重要的就在于一块纯粹的窨子木。 在黄土高原,陕北人会在悬崖绝壁上开凿出一种石洞,非常窄小,一般仅能容纳一两个人出入,一般用来躲避兵患和土匪,这种石洞的名字就叫做窨子。 窨子木名字里既然带了窨子二字,自是因为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这种妙处只有鬼魂能体验到。 这是一种常年生长在阴暗地方的碳色树木,因四周极阴,阴极生阳,所以这东西本身是克制鬼物的。 据说对于鬼魂而言,窨子木内部四通八达,都是类似于窨子一样的洞穴,彼此相连,形成一个无法突破出去的迷宫,此物与其说是克制鬼物,倒不如说是囚禁鬼物来的贴切。 以前我们礼官埋人的时候,如果死者在入土之前已经尸变,就会采撷窨子木来做一口棺材,把死人丢到里面,用七寸钉子钉了棺材,敲锣打鼓的送进坟坑里,死者会不会入土为安不知道,反正它是出不来了,生者就安宁消停了。 窨子牌虽不如窨子棺那般大手笔,但功效上也别无二致,能关的住鬼魂,一些邪术士以此来为自己做替身,在窨子牌外面镌刻自己的生辰八字以及一些与黑巫术有关的符号,这个过程叫做“仿皮画骨”,就跟女人们梳妆打扮差不多,把窨子牌里面的鬼魂描画成自己的样子,最后一步就是用自己的一滴心血来祭立炼窨子牌,如此就能随心所欲的控制这个窨子牌。 这种替身肉眼难辨,相当的高明,我斩杀了窨子牌,坏了牙侩的一滴心血,她必然心神遭创,不会很舒服,说的通俗一点,她现在脑瓜子一定嗡嗡的,犹如被人抡起大锤对着后脑勺上狠狠来了一下。 鹞子哥手里掂量着窨子牌,回头看向我问道:“论起耍心眼子,我赶不上你,你既然虚与委蛇的陪她表演了半天,想必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心里早已有主意了吧?” “你也说了,这个牙侩的目标是我和小稚,那么之前她被青竹发现就不是一个意外了,估计青竹是中了她的调虎离山之计,早就被引开了,这样她才好腾出手来收拾我们。一步棋错,步步落后,现在咱们不能靠青竹了,得靠自己了。” 我思索片刻就说道:“有句老话说的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既然咱们已经知道她在杀虏口下了手段,那咱们就去破了她的手段,今儿个我还真就要躺着荆棘上山。” 鹞子哥目光一闪,询问道:“你是担心我叔吗?” 我叹息一声,默默点了点头,有一点已经确定了,鹞子哥知道的事情全都被那牙侩摸得门儿清,对方编的故事里就提到了我师父,我不敢保证对方会不会狗急跳墙,直接摸进真武祠! 一个闭死关的半步天师,甚至比一个普通人都要脆弱,受到叨扰以后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道家清静之地,祖宗庇佑,邪祟一般不敢去,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就不敢赌,必须连夜赶回去! “我知道一个地方!” 鹞子哥轻声说道:“这个地方或许会对你的计划有帮助。” 对于真武祠附近的山路,我远没有鹞子哥来的熟悉,迄今为止活动的地方也就是真武祠的前后山,而今这种情况下,听鹞子哥的准没错,当即我拾掇东西,让小稚骑在大黄身上,挥手就让鹞子哥领路。 杀虏口距离我们这里并不算远,不久后,我们便能看到那条山间的溪谷沟壑了,迎着月色,远远眺望,犹如一条蛰伏在山上的大龙,蜿蜒向上。 不过,鹞子哥并没有在这里驻足停留,而是直接带着我们向西走,不久后,在一座高耸的山头上驻足。 此时,杀虏口就在我们脚下了,可是,溪谷中却浓雾弥漫,里面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一眼根本看不清。 我知道,这是奇门遁甲的大阵依旧在发挥作用,如无意外,这应该是五行阵中的水阵,水阵在干涸的溪谷,可激发地气,生出大雾,其实就是一种风水之变。 “我叔和我说过这个地方。” 鹞子哥轻叹道:“当年真武祠的祖师帮助宋军在此抗金,曾伫立于此,因为谷中是个迷阵,别的地方无法窥视端倪,唯独此处是大阵的一个豁口,可在这里看清阵中的情况,他老人家如同一位谪仙人,在这里谈笑间让金兵伏尸无数!” 老白咕哝道:“可是这里什么都看不清呀!” “柳叶明目!” 我笑道:“想看穿风水障目,你拿柳叶擦一擦试试!” 老白立即照做,从旁边摘了两枚柳叶擦拭眼睛,随即再看下面的情况,整个人不禁打了个冷颤…… …… 第356章 连根孩儿树 “这么多,居然这么多……” 老白不停的喃喃自语着,像陷入了魔障中,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的雾气翻滚的溪谷。 我倒是猜到这溪谷中肯定不同寻常,牙侩不惜放出一道心血祭练的窨子牌替身来诓骗我们到这里,溪谷中的凶险可以预料,却不曾想老白的反应居然这么大,当即轻轻推了推他,低声询问谷中到底有什么? 老白连连摇头。 见此,我不再问他,从旁边一株柳树上摘下两片柳叶,擎在指尖,于眼前掠过,低喝一声“开眼”,谷中的浓雾顷刻之间翻滚起来,彷似我的目光化为实质,如一柄裂天之剑,所视之处,浓雾被纷纷劈开一般。 这样的事情也唯有在我们这个位置才能实现,鹞子哥说的清楚,这里是大阵的一个豁口,当年真武祠的先祖就是在这里谈笑间大破金军,倘若是换了别的地方,哪怕用柳叶拭目也没用,走入阵中,我们一样会被迷雾障目! 须臾间,溪谷中的情形已尽数在我眼中。 可惜,我并没有看到什么格外渗人的场面。 没有雾气障目,明月之下,溪谷里的一切都蒙在一种黑沉沉的朦胧中,这里果然像鹞子哥说的一样,就是一条鹅卵石遍地的峡谷,谷底不见有任何植物,到处都是乱石,反倒是溪谷两侧的土壁上横生出许多植物,有种郁郁葱葱之感。 溪谷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倒是一些石头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些石头沉埋在众多凌乱的鹅卵石中,寻常人大概根本不会注意到它们,可我却瞧得出,这些石头才是破除此阵的关键所在。 鹞子哥说过,这是一个奇门遁甲大阵,对此,我持有一些不同的看法,准确的说,这是奇门遁甲的一种衍生阵法。 奇门遁甲这东西听起来玄之又玄,但作为礼官传人,我倒是有几分了解。 实际上,这东西应该算是一种非常高级的天文物理学,也可以说是一种预测学,作用很广,但论其根本的话,所谓的三奇八门,本身是在研究这个世界的奥秘,古代很多兵法大家以此为依据开辟出了许许多多的神奇的阵法,说到底就是利用大环境的力量来克制敌人。 于是,在此基础上,许多玄门的人又开始利用五行之变去布置一些阵法,眼前的这个就属于这样的阵法,狭义的来讲,这种阵法超脱了三奇八门的范畴,不能算是奇门遁甲,而广义的来讲,这个阵法还是利用天地之变,又和奇门遁甲的理论不谋而合。 这个阵法就是这么个东西! 最早的时候,我看见溪谷中有大雾,就知道这是五行中的水阵,也是一种迷阵,当年金军不知深浅,以为就是雾气,走进去以后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两眼一抹黑,宋军在两侧攒射,他们目不能见,结果可想而知,而今看见了整体的布局,应验了我的想法,我也知道的更加具体了,这应该属于五行迷阵中水阵里的黑帝迷水阵,这种阵法极其高深,布置起来也会非常非常复杂。 站在我这个位置俯瞰,溪谷中那十二颗作为阵脚死死钉在地上的石头整体排列犹如一个六芒星,华夏是不讲究这个东西的,所谓的六芒星状,实际上是龟形。 在风水堪舆之中,龟形就是北方玄武,主水炁。 那十二颗作为阵脚的石头黑而紫,又名北方玄水石,本身是昆山石,主要产自于江苏那边的马鞍山,风水堪舆师采撷这种石头埋在极阴之地的土下,数年之后,原本干干净净的白石头就会变成这个样子,汲取了大量的了阴寒之气,专门用来作为黑帝迷水阵的阵脚。 仅此还是不够的。 这是一条枯竭的山溪水道,天地之水早已干涸,沉埋于地下,想要激发出来,必须在每一个阵脚下面钉九颗九两重的海中金锭,这个海中金和命理说的海中金没任何关系,它就是海里的一种金属矿物,在海底非常多,大小如同土豆一样,科学家把这种金属矿物称之为是锰结核,这些海中金锭的主要作用就是把地下的水炁给钉出来,这是金生水的道理,当然也可以用其他的金锭,但效果不好,维持不了这么大的迷阵。 当海中金锭把枯竭溪谷里的水炁钉出来,再通过北方玄水石布置下的黑帝迷水阵释放出来,这个迷阵就算是成了。 想要破这个阵其实非常非常简单,首先要找到我现在所在的这个位置,也就是大阵的豁口,能够俯瞰到大阵的全貌,这样就把自己“置身事外”了,可以看得更加清楚,如此就能准确无误的找到十二个阵脚,最终自己在局外指挥,有人入局,将十二个阵脚拔掉就行了,不仅仅要拔掉上面的玄水石,还要把下面的九颗海中金锭也挖出来,而且在拔阵脚的顺序不能乱,人需要站在六芒星的最中间,然后从中间开始向四周拔! 有人在笑谈中非常贴切的形容了这种破阵方法,说破黑帝迷水阵就和抓乌龟差不多,没见过捏头的,也没见过提溜尾巴的,而是应该去捏前后盖子,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抓伤或者是咬伤,破阵也是如此,搞错了会被风水所伤,这虽然是迷阵,可一旦发起飙来,阴寒侵体,破阵的人下半辈子就做好抱着火炉过活的准备吧…… 兴许是血液里流淌着礼官的天性,对于这种玄门阵法我最是感兴趣,仅仅看了一眼就挪不开眼睛了,全身心的观察着阵法的每一个细节,破阵不是闹着玩的,稍有不慎,满盘皆输,个中凶险不足为外人道,我不敢有任何疏忽,以至于全然忽略了身边众人,以及蛰伏在溪谷中的危机,浑然不知身边众人早已都用柳叶开了眼。 直到鹞子哥连连摇晃我的时候,我才倏然惊醒过来,回头却见鹞子哥面色很阴沉,低声冲我说道:“惊蛰,现在怎么办?这条溪谷咱们是没法下去了,这个牙侩做事儿太绝,一点余地都不给咱们留呀!” 众人脸色都不大好,有恐惧,有恼恨…… 他们应当是都看出溪谷中的凶险之处了。 唯独我被真武祠先祖布置的精妙阵法所吸引,都忘记自己来这干嘛了,一时间也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脑袋,结结巴巴说了句自己到现在都没看出牙侩在哪里做了手脚。 “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也是被吓住了呢!” 老白缓过神来咒骂一句:“原来你丫这节骨眼儿上还在魂飞天外呢!” 我悻悻说自己一眼没看出端倪,一心琢磨着怎么破阵上山了。 老白一听我瞧出了破阵门路,总算不再继续口诛笔伐,哀叹道:“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咱们现在只要下去,立马就得完蛋。” 说至此处,他伸手一指溪谷对面土壁,让我仔细看那里。 我照做了,黑咕隆咚的就是些植物,除此外没什么异样,不解道:“就是些寻常藤蔓啊,难道这些藤蔓不对劲?” “不是藤蔓,藏在藤蔓下面!!” 老白道:“你再仔细看。” 有了确切的提示,我又仔仔细细盯着看了半响,总算瞧出了一些端倪,倒不至于像老白一样吓得魂飞魄散,心脏却也不争气的加速跳动起来。 天可怜见,尸鬼妖魔我见的多了去了,却从未到过如此渗人的一幕。 那些藤蔓之下,隐隐绰绰,偶尔闪过一抹苍白的肉色,像是一颗颗肉瘤子一样,这些东西明显会动弹,是不是转动一下,惊鸿一瞥可见肉瘤子上面有鼻子有眼,分明他娘的是一颗颗孩子的头颅!! 很多很多,难以计数…… “有一个我见过。” 小稚压低声音说道:“就是那个女人害死的一个孩子。” “所以,这些孩子都是那个牙侩害死的?” 惊恐过后,我只觉心头发寒,怒火升腾,早知道牙侩残忍酷毒,必定没少祸害人命,可这峡谷中的一个个幼小的怨魂还是大大冲击了我的认知。 “不至于害这么多,否则她藏得再好也得完蛋……” 鹞子哥摇了摇头说道:“我刚刚看到有个孩子脑袋后面有一条细细的辫子,正是清朝初年的金钱鼠尾辫,说明那孩子在二三百年前就夭折了,牙侩终究是个人,怎么能活的了这么久?而且这种邪术士作恶太多,大都损伤阳寿,十有八九都不会久寿,偶尔有一两个贻害千年的主,那都是把自己弄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出门就要遭天打雷劈,咱们遇到的这个不至于是这种祸害,要真是这样的角色,咱们几个哪还有命活到现在?不久前来找我们的也就不是一个窨子牌替身了,而是正主儿!!莫说牙侩正面单挑没什么本事,这不过是相对而言的,道行差不多他们不敢正面现身,若真是那种贻害千年的角色,和咱们道行差距太大,一手捏死咱们一个不难!” 我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就说道:“看来,这个牙侩不仅残害活人,还会捕捉其余孤魂野鬼,如今把她的家底儿全都亮了出来,就为弄走我和小稚,看来她现在图谋更大。” 鹞子哥幽幽道:“连根孩儿树,瓦上童子篱,可怜无家夜游魂,犹是爹娘心头肉。” 老白咒骂鹞子哥不务正业,念什么歪诗。 鹞子哥摇了摇头,说这两句话不是他说的,而是湖广一带玄门流到凡人间的几句民谚,无论是连根孩儿树,还是瓦上童子篱,其实都是世间最凶的小鬼。 童子篱是心血相连的小鬼,彼此心意相通,所以走到哪里都是手拉着手,看起来就像是篱笆墙一样,每到夜里,就会攀上他人房顶吞吐月华,鸡鸣离开时,就会把屋主人给害掉,所以叫做瓦上童子篱。 至于这连根孩儿树,那就更复杂了。 槐树本不详,一木一鬼,开门见鬼,家中一般不会养这种树。而这世间又有这么一种乱葬岗子,那里埋葬的死人极多,以至于这些人的姓氏加一块正好凑齐了一部百家姓,这种乱葬岗子叫做的万家冢,是一种极怨之地,万家冢上生槐树,又逢天狗食月时,槐树会生变,树干中的年轮殷红如血,这种槐叫做血眼幡,概因每逢月圆之时,巨大的树冠上就会浮现出两只巨大的血红眼睛,枝条无风自动,哗啦啦的犹如幡子在风中席卷,故而以此命名。 有邪术士采撷血眼幡的枝条,栽种在绿藻丛生的死水边,但这些血眼幡的枝条却不会就此发芽,需要以童子魂魄来温养,于是邪术士就会在枝条四周埋下无数孩童尸骨,血眼幡的枝条就此开始繁盛,却不会生长成树,而是会渐渐长成一张藤蔓交织而成的大网,网上挂着一颗颗童子头颅,那正是被埋下的众多童子魂魄,拎起来像是一张渔网。 这就是连根孩儿树。 这连根孩儿树极凶,邪术士害人的时候,就抛出孩儿树,一下子将人笼罩在下面,那上面的无数小鬼立即会死死咬住此人的皮肉,甚至磕开头盖骨吸食脑髓,顷刻间就能把一个人吃的一干二净。 那些挂在溪谷两侧,藏匿在藤蔓之后的,赫然就是这些孩儿树,也不知究竟有多少,倘若不是鹞子哥知道这么个地方,我们提前窥视到了,一旦贸然走进溪谷中,后果可想而知,雾气障目,什么都看不见,无数的孩儿树忽然从上面坠落下来,把我们包裹在其中,断然没有活路! 这个邪术士歹毒阴险的让我们浑身发寒。 “怎么办?就算你知道怎么破阵,咱们也根本不敢进去啊!” 老白道:“你要是实在担心张先生的话,不行咱们就硬着头皮走胡子隘,那里咱们虽然会被压制,但总比被这些小鬼食肉吸髓的强!” 我摇了摇头,那牙侩已经将这里的一切都摸得门儿清,不可能会在胡子隘给我们玩疑兵之计,那里一定更加凶险,一进阴和局,我们被压制,有力使不出,这才是最窝囊的,在这里好歹还能拼他娘一把! 鹞子哥一看我神情,就揣测了个大概,笑道:“惊蛰,你应该是有办法了吧?” “这些小鬼都不过是一群无辜孩子,被这牙侩荼毒迫害,丧失灵智,还不如魂飞魄散,图个解脱!” 我盯着这黑帝迷水阵的布局,心头生出了一个毒计,咬牙道:“不知道能不能成,但不妨碍我先赌一把!!” 第357章 第四神咒 履历这种东西并不仅仅是求职的时候才会用到,它是一个人的过往,以前做过什么事情并不会随着时间烟消云散,相反会像古代的墨面之刑一样,变成一个深刻的烙印挂在脸上,他人如何对你,往往第一时间都会参考这个,无论是陌生人还是熟人,皆是如此。 显然,我的履历对于鹞子哥和老白来说,就是不靠谱的代言。 二人听到我有办法化解僵局,非但没有为溪谷里的那些小鬼担忧,反而第一时间跟防贼似得看着我。 “你想干嘛?” 老白眼瞪得犹如铜铃,如此说道:“脸上的表情跟黑寡妇似得,狠得不像话,一般你发狠的时候,对手的惨不惨的不好说,你自己一定很惨!” 鹞子哥相对温和一点,轻声说道:“惊蛰,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如果太过冒险的话就算了吧,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我心里一阵羞愧,被人看穿的滋味并不好受,众人怀疑的眼神让我很受挫。 但是,我必须得承认,此事确实有一定的风险。 情况已经明摆着了,牙侩在利用真武祠先祖留下的迷水阵,只要我们走进去,必死无疑! 这就是一个死局,我思前想后,办法好像只有一个——不入溪谷,就把那些小鬼给清理掉。 小鬼本凶,连根孩儿树又是小鬼之中的佼佼者,这东西蹦出一个来我们都不好对付,隔空一下子把对方全部碾死完全不在我们的能力范围内,我只能去借助外力。 既然牙侩懂得利用迷水阵,我凭什么不能? 这个迷阵已经建成千年,将地下的水汽几乎全都攫取了上来,五行之水浓郁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倘若我能利用五行相克的道理,冲击阵中的五行之水,必定能引发山呼海啸的一样的威力,小鬼藏在阵中会受池鱼之殃,这是天地五行在相冲杀伐,非人鬼之力能抗衡,莫说是这些小鬼,就算是把我师父这个半步天师丢进去,只怕都得一瞬间被冲击的身负重伤。 想要达到这种效果,我只能去激发地脉的力量,五行之中,唯有厚土克水。 如此浓郁的五行之水,这就相当于是一个炸药桶,我要做的就是煽风点火,无奈炸药桶太过磅礴,引线粗的吓人,将之点燃也是一件挺考验人的事儿,火必须足够大。 凭我现在这点本事,放一把大火有些难度,好像唯有动用道家八大神咒里的第四神咒——安土地神咒。 道家八大神咒,大名鼎鼎,我曾经尝试着动用过净身、净心、净口三道神咒,威力不小,但对于我来说已然有些受不了,而这三种神咒算是其中最平和的,从第四神咒开始,磅礴威力就开始显露端倪! 譬如这第四神咒,这是结坛行法召遣厚土,护卫正道,斩妖除邪! 《清微内丹术》里说,当年丘处机曾路过一座黑风阵阵的大山,望气而知,山中有殍地,恶鬼筑巢,群魔乱舞,犹如大地上的一颗毒瘤,迟早要成为祸害,于是结坛施法,安土地神咒一出,山路震颤,彷似地震,一座山头坍圮,活活填平了殍地。 这种威力让我心驰神往,自从有所突破,踏足到玄微以后,每天都要看看这第四神咒,垂涎已经不是一两天了,于是就问我师父,我现在这种成色够不够格,我师父看了我一眼,只说了两个字——慎用。 慎用,就是最好不用。 我觉得这个时候已经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候了,当然这些话我肯定是不敢对鹞子哥他们说的,我已经看见老白腮帮子在鼓动了,嘴巴里一定酝酿着一口浓痰,只要一句不对,铁定得吐我一脸,加之这孙子最近有点上火,痰色必定非常渗人,我不会给他机会恶心我,于是立即就说,风险确实有一些,但都在可控之中,顶多会受一点伤。 老白很埋汰的“咕咚”一下又把酝酿的浓痰给咽了,询问道:“果真?” 我一阵恶心,但还是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这些话也是半真半假,会不会受一点伤,我不太清楚,但肯定不会要命,否则我师父当时就不会说慎用了,而是千万不要用。 经历过数不清的生死磨难后,我现在要求低的发指,只要能活着就好。 轻轻一摆手,让老白和鹞子哥不要再叨扰我。 安土地神咒不似其余神咒,这种神咒更像是一种祭祀之法,需要开坛,最好的办法是以黏土筑三尺方坛,不过我们现在没有这样的条件,我就干脆以石代坛,这在过去是有成例的,汉武帝东巡封禅泰山,规模极大,所需祭坛太高,以当时条件无法用厚土夯出那么高的祭台,就以石为基,这才建成,土石一家,这从玄学上是能讲的过去的。 我让无双和鹞子哥合力把不远处一块直径近一米的椭圆形大青石搬过来,又让小稚从我们带出来的工具里取出两根一米长的红线,把石头捆绑起来,这是嘉宾之礼,最后再让绾娘儿为我调朱墨,到了最后一步,我才用笔饱蘸朱墨,强迫自己不去看溪谷中的小鬼,安下心思,开始在青石上面书写祭文,这和书写符箓差不多,都是需要借助自身灵力的。 这是我第一次尝试书写安土地神咒的祭文,很快就发现这比书写符箓要难太多了,不仅仅会消耗力量,更是会耗神,那些落在青石上面的朱红色祭文简直像是活了一样,在不停的蠕动着,看的我一阵阵恍惚,待写完的时候,我脸色苍白,豆大的汗珠儿从额头上滚落下来,山风一吹,汗水干涸,整个人摇摇欲坠。 老白不无担忧的说道:“你丫该不是骗我吧?这才不过是准备工作,就这么吃力,可想而知这是多大的布置,真到后面你能吃得住么?” 我精神疲倦,一句话都不想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挥手,让他退到一边,而后我自顾自的盘坐在青石上面,百辟刀在手掌中轻轻一划,鲜血顿时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在青石上面。 说来也神奇,原本就是山里平平无奇的一块石头,自从上面写下祭文后,就开始变得不同寻常,很邪门儿,就像是有个青面獠牙的吸血怪物蛰伏在其中一样,正贪婪了吸食着我的鲜血,只见鲜血落在青石上面,眨眼间就渗入其中,消失不见。 既然是祭祀,那就一定要有祭品,我只能以自己的鲜血献祭! 眼见鲜血消失,我知道安土地神咒算是完成了一般,于是昂首颂道:“元始安镇,普告万灵。岳渎真官,土地祗灵。左社右稷,不得妄惊。回向正道,内外澄清。各安方位,备守坛庭。太上有命,搜捕邪精。护法神王,保卫诵经。皈依大道,元亨利贞。” 嗡! 腹腔中的地灵珠明显颤动了一下,随即,一股清凉之气自我体内下沉,而后就被屁股下面的青石给吸摄走了。 这仅仅是个开始而已,很快,源源不绝的力量不断从我体内流失。 “开始了?” 老白惊疑不定的望着四周,轻声道:“难道失败了?这也没什么反应啊!” 鹞子哥推了他一把,示意他闭嘴。 忽然间,“咔嚓”一声脆响,不远处忽然生出一条裂痕,一大块土石忽然崩碎,“稀里哗啦”的朝溪谷中滚落了下去。 绾娘儿似乎感受到了什么,飞快跑到边缘,俯瞰溪谷,失声道:“快看,好像成功了!” 溪谷下面就像是忽然刮来了一阵恶风一般,无端席卷扬起铺天盖地的黄尘,逆流而上,冲击溪谷中的浓雾,就像是要吹散浓雾一样。 谷中的浓雾也随之一下狂暴了起来,“呼啦啦”的不停呼啸着。 那场面真的像是在交兵一样,二者来回席卷,都想将对方覆压。 安土地神咒自然不可能只有这点威力,如此表现,皆是因为我太弱,实在是发挥不出十成十的威力。 只是,对这一切我已经无暇他顾了,因为地灵珠完全失控了,就像是受到了某种吸引,力量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汹涌而出,被我身下的大青石吸走。 这根本不是抽丝剥茧式的流失,而是烈火燎原一样的疯狂掠夺!! 我能感觉大这样的流失根本不是现在的我能承受的,眨眼间整个人已经虚弱不堪,身子也佝偻了下去,有种会被吸成人干的感觉,很想停下,却根本做不到,屁股就像是粘在了大青石上面,动弹不得! 老白他们终于注意到了我的异样,以及我眼中的恐惧,也不管那溪谷中依旧岿然不动的众多孩儿树,上来就准备将我从大青石上面拉下去,可惜,无论他们使多大劲,我都一动不动,就像就生根发芽了一样,哪怕是无双上手都没用,直到拉的我骨骼“嘎嘣嘎嘣”作响,他们才不得已只能放弃,在拉下去估计都要把我扯碎了。 “这可怎么办!” 老白急的跳脚:“我就知道是这样,他一发狠,敌人惨不惨不好说,他自己一定很惨。” 一直卧在一边的大黄也不知受了什么惊,忽然一下爬了起来,夹着尾巴“呜呜”悲鸣着逃跑,躲得远远的…… 呼啦啦! 一阵湿气忽然从溪谷中翻滚上来,绾娘儿抹了一把脸,轻声道:“水?” 她话音方落,溪谷中的滚滚雾气中竟然落下了漂泊大雨。 凄厉的惨叫声顷刻间撕裂了黑夜里的宁静。 那些挂在溪谷两侧的孩儿树就像是受到了某种重击一样,纷纷尖叫着从土壁上坠落了下去。 大雾中落下的雨水,根本就不是雨水,而是狂暴的五行之水! 我亲眼看见,稀里哗啦的雨水淋到一个小鬼的头颅上面,顷刻间那小鬼脑袋千疮百孔,模样很狰狞,尖叫了几声,便被彻底消融掉了,化成一道黑气消散。 这并不是个例,正发生在溪谷中的每一个小鬼身上。 我谋算的事情实现了,雾气化水,涤净了一切的阴暗,万千小鬼在这一刻魂飞魄散,可预料之外的事情也发生了,水土之争从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煽风点火的我也无法置身事外,地灵珠里的力量被源源不断的攫走,用以支撑地脉的反击,大雨落下,地上扬起的黄尘被扑灭,可是这一切还没有停下,就像是打红了眼睛一样,五行之土依旧要从我这里攫取力量进行反扑…… 这一切太不正常了,《清微内丹术》上从没有说过这样的事情。 可是,我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不断衰弱,地灵珠的力量早已枯竭,仍旧在不停的透支,我脑袋浑浑噩噩,这一刹那清晰的触摸到了死神的镰刀,对方已经抵在我的脖颈上,随时准备收割掉我的性命。 扑棱棱…… 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忽然自我腰间发出…… 这一刹那,我感觉自己胸口像是遭遇了一记沉闷的重击,明显听到了“咔嚓”一声脆响,却不知身体里究竟哪儿碎裂了,张嘴“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化作滚地葫芦,从青石上滚落出去,离开青石的瞬间,那块石头一下子碎裂成了好几瓣儿…… 溪谷中雾气还在,雨停了。 我整个人孱弱到了极点,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直到老白把我从地上拉起后,我才稍稍回过神来,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挂着的风铃,难道又是它救了我?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我现在心里充满疑惑,所有不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 不及我缓口气,幽暗的丛林里忽然传来一阵阵“咯咯”的鸡鸣。 老白下意识抬头望了眼天空:“天亮了?” “亮个屁!” 鹞子哥骂道:“咱们这山里就一座真武祠,哪有人养鸡?” 说此一顿,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取出手机看了一眼,正是夜半三更时,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低喝道:“牝鸡司晨,老白带上惊蛰,无双帮齐老汉,咱们快走!!” …… 第358章 牝鸡司晨 牝鸡,就是母鸡。 所谓牝鸡司晨,就是说母鸡像公鸡一样开始打鸣了,古时候压抑女权,以此来咒骂嘲讽女子涉政,坏了规矩。 我实在没办法把眼前的事情和牝鸡司晨联系起来,深更半夜的,天还没亮呢,此时鸡鸣,不算是鸣晓吧?而且,鸡鸣又不似人声,叫唤两嗓子,到底是如何分辨出公母的? 鹞子哥没工夫去解释这些,一挥手,老白像扛麻袋似得把我抡到肩膀上,匆匆辨认了一下方向,转身就扎进了茫茫丛林里。 一行人形色匆匆,踢踏的荒草“簌簌”作响。 咯咯咯!! 高亢的鸡鸣声再次传来,异常清晰,几乎跟贴在人耳畔上打鸣没区别。 “这鸡鸣声不对。” 绾娘儿脚步顿了顿,低声道:“为什么我心里这么烦躁,有种戾气‘噌噌’往上窜的感觉,不行了,张歆雅,你来,再这样下去我怕自己会作出一些不好的事情。” 我回头看了一眼,她眼中双瞳淡去,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是张歆雅。 我又看了看四周的人,发现除了绾娘儿,其余人没有任何异样。 难道说,这鸡鸣声只会影响死人? 我有些担心茳姚,在心里询问她和阴奴的状态,茳姚大发雷霆,说我扰她清梦。 碰了一鼻子灰,我倒是不生气,确认她们没有受到影响,便稍稍安心了一些。 鹞子哥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一边匆匆在前面开路,一边气喘吁吁的说道:“雄鸡破晓打鸣,牝鸡三更司晨,这是阴阳的对立。” 他说,三牲六畜里,雄鸡算是阳气最重的一种,无论是雄鸡血还是生鸡骨,都是不可多得的辟邪之物,茅山道士最喜欢依赖这些外物,常常以此来施法,夜尽天明破晓时,天地间阳盛而阴衰,雄鸡与阳气交感,会发出鸣叫,能震慑幽魂,督促其远离阳间。 母鸡则恰恰与之相反,能感阴气,呼唤鬼神,三更鸡鸣,正是猛鬼夜行时,会将路途上的邪祟唤入家中,一次两次兴许是意外,如果夜夜必打鸣,这样的母鸡留不得,这是吃里扒外。 绾娘儿终究是鬼魂,刚才正是受了这母鸡鸣叫的影响。 “鸡……” 我暗自嘀咕,看来这也是那牙侩培养出来的怪物之一了,此时打鸣,是要招来邪祟鬼魂,给我们添麻烦。 这东西就像是幽灵一样,只能听到鸡鸣,却不知道蛰伏在哪里,起初的时候,隔一阵子叫唤一两声,到最后发现我们只顾着仓皇逃命,似乎胆子一下子大了起来,鸡鸣声不绝于耳,没见到什么鬼魂被它呼唤过来,反而把我们吵闹的心烦意乱。 嗷! 大黄不堪其扰,忽然愤怒的咆哮一声,一抖身子把小稚丢在冷冰冰的山路上,“噌”的一下窜入了一旁的密林之中。 须臾后,密林中虎啸鸡鸣,泥土与草木残渣横飞四溅。 这明显是逮到正主儿了。 无双反应最快,把架着的引娣往齐老汉怀里一推,循着搏斗之处便扑了过去。 林中的呼啸鸡鸣戛然而止。 我担心无双,正要督促鹞子哥他们进去帮忙,却见旁边的树丛“簌簌”颤抖,紧接着一头斑斓猛虎狼狈逃了出来,身上好多地方毛都被抓秃了,无双扯着他尾巴,一身泥泞被拖了出来。 “好大一只鸡……” 无双喃喃道:“刚刚进去,对方转身就是一个金鸡独立,就跟大鹏展翅似得,我都看懵了,防不胜防被劈头盖脸一翅膀扇飞……” “在那里!” 小稚手指着前方大叫一声。 只见,一只巨鸟在地上撒丫子狂奔,翅膀“扑腾”着,两条大长腿甩的飞快。 老白目瞪口呆的盯着这巨鸟在我们眼前一闪而逝,消失在丛林里,喃喃道:“这哪是只鸡呀?分明是鸵鸟!” “别管了,快赶路!” 鹞子哥沉声道:“惊蛰牺牲巨大,好不容易把溪谷中的孩儿树清理掉,不敢耽搁时间,早回真武祠早安心。” 孩儿树是清理掉了,但黑帝迷水阵还在。 当我们真正走进去以后,才知道这迷阵究竟有多么可怕,此前看不过就是雾霭浓郁罢了,真到走进去,眼前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像是一条灰布蒙住了眼睛一样,老白背着我,我与他近在咫尺,却看不见他的脑袋,这是典型的睁眼瞎…… 破此阵,最好的办法是一人在大阵豁口观望指挥,一人入阵挖掉阵脚,可惜牙侩根本不给我们这样的时间,形势严峻,我们不敢分开,好在此前我里里外外把这条溪谷看了个透彻,地形都在心里记着,于是让所有人听我指挥前行,谁也不要乱。 我一边回顾着记忆,一边让老白按照我的指挥前行,接连尝试了好几次以后,老白总算是成功挖掉了第一个阵脚。 这是挺考验人与人之间配合的一件事儿,也急不来,兜兜转转的磨蹭了许久,待老白拔掉最后一个阵脚的时候,一阵“呼啦啦”的狂风穿过溪谷,滚滚雾霭顷刻间烟消云散,明月之下,溪谷曲径通幽,蜿蜒向上。 老白精神紧绷着做完这一切,人就跟快要虚弱了一样,身上湿蒙蒙的,我一低头就能闻见一股子汗酸味,他长出一口气,冲着鹞子哥他们连连摆手,说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喘的厉害,就跟要咽气似得。 说完,也不管鹞子哥同不同意,把我往身旁一块大石头上一搁,他自己扶着大石头就想往地上坐。 “咯噔”一声脆响传入我耳中,很轻微,我低头一样,大石头旁边的诸多鹅卵石中,赫然混淆着一颗圆滚滚的骷髅头,雪白雪白的,空洞的眼眶里闪烁着绿油油的光,明灭不定,嘴巴一开一合,犹如要渴死的鱼,牙齿碰撞的“咯咯”作响,看样子很想飞起来咬人,晃动了几下发现自己飞不起来,便只能徒劳的对着老白的屁股垂涎不已。 这东西混在鹅卵石中,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老白没注意到,一边和鹞子哥胡咧咧,一边就要坐上去,我“哎”的大叫一声,正要提醒他,老白一屁股结结实实的夯在了那骷髅头上,“咔嚓”一声脆响,骷髅头被坐了个稀巴烂。 “啊!!” 凄厉的惨叫声从老白屁股底下传来,一股黑气飘荡而出。 老白被吓得立马从地上跳了起来,肥脸颤抖个不停。 这一幕让我也有些发愣,那骷髅头里明显寄居者一个凶鬼,结果就这么魂飞魄散了。 我觉得这事儿够老白吹一辈子的,一屁股坐死一个凶鬼,这得多狠? 忽然间,一溜儿冷冰冰的沙子灌进我脖颈里,我下意识的一缩脑袋,后脑上立即触及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那是一只手,不及我作出其他反应,这只手忽然一把捏住了我后脖子。 我本能的伸手向后抓去,握住一截冷冰冰硬邦邦的骨头,狠狠一扯,“嘎嘣”一声,被拽到我面前的是一截白森森的臂骨,至于那手骨已然停留在我脖子上,却不在发力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后,骨头“稀里哗啦”全碎了,有一根手指头都顺着我脖领子滚了进去。 “有鬼!!” 老白大叫了一声,转头撒丫子就跑,刚刚还说自己累得活不成了,一到逃命的时候跑的比大黄都快。 我浑身乏力,这时候根本站不起来,大怒之下把手里的臂骨狠狠砸在老白后脑勺上,怒骂道:“你丫能不能先把老子带上?!” 老白这才反应过来,正要折返回来,鹞子哥已经上来扛起了我,一时间这里鸡飞狗跳。 不用说,这就是那只母鸡的功劳了。 两侧的土壁上时不时的探出一只干枯的鬼爪子抓人,乱石中忽然飞出一只脚骨踢人一下…… 这是我这辈子遇见最诡异的闹鬼事件。 不过,这些鬼未免也太弱了。 我们能对付这很正常,直到齐老汉一脚踩碎一颗骷髅头,寄居在里面的凶鬼魂飞魄散后,我不由开始琢磨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诡异,太弱了,弱的让人不忍直视!! 思前想后琢磨片刻,我渐渐放下心来。 如无意外,溪谷中这些残骨,应该是当年在此地败北的金兵留下的。 似黑帝迷水阵这样的迷阵,并不仅仅是针对活人的,死人困在阵中一样出不去。 靖康之耻后,宋金仇恨已经达到了顶点,孱弱无力的南宋曾在短时间内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血性,这样的大环境下就不要提什么尊重敌人了,金兵在此战死,宋军绝对不会为他们敛尸,他们的魂魄被困在阵中千年,这里又不是什么极阴养魂之地,这些金兵的阴魂唯有栖居在尸骨上才能苟延残喘,即便如此,千年下来,绝大多数的还是魂飞魄散了,只留下一小部分,孱弱的莫说是害人了,几乎和板上之肉没区别,哪怕是普通人把它们寄居的残骨碾碎,它们也得立即完蛋。 当年真武祠的祖师爷在这里设下此阵,破敌之后却没有移开阵脚,兴许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强烈的仇恨下,让他生出毒计,熬练这些进金兵的魂魄…… 按道理说,这样虚弱的魂魄早早就陷入了沉寂中,估摸着是那只该死的母鸡强行把他们唤醒了…… 这些事情我能想明白,鹞子哥也是江湖老手,怎么可能琢磨不出来? 略一思索,他就笑道:“我还以为这个牙侩的手段层出不穷呢,又是缠丝蛊,又是这些培养出来的怪物,看来,她也不是真的本事通天,总有黔驴技穷的时候,自从你破掉那些孩儿树以后,她就已经没有别的手段了,又不甘心失败,只好把那只鸡派来,漫山遍野的三更打鸣,试图唤醒这山里有可能存在的死人,却不曾想唤来了一群软脚虾,除了这些软脚虾,这里哪还会有什么别的凶物?道家清静之地,容不下这些东西。” 我莞尔一笑,从始至终我们连这个牙侩的面都没见过,见招拆招能把对方逼到这一步,也算是无愧于我师父的教诲了。 事实证明,鹞子哥的说法完全成立,溪谷中软脚虾奈何不得我们,除此外,山里再没有什么凶物蹦出来,我们一路穿过溪谷,便到了真武祠后山,徒步绕过密林后,山门遥遥可见。 此时,天还未亮,山门前只有两盏灯笼洒下昏黄的光芒。 遥遥眺望,依稀可见,一个人正盘坐在山门前,身材很小,绝不是我师父,身上却穿着宽大的道袍,抱剑打坐,岿然不动。 鹞子哥见到这人,不禁停下了脚步,蹙眉自语道:“这是谁?” …… 第359章 十四祖 深更半夜,一个不知名堂的道士大摇大摆堵在山门前,怎么看都是来者不善。 想想我师父还在道观里面闭关,如今不知道是生是死,这里没一个人还能继续淡定。 既然无法选择沉默,那就只能像火山一样爆发。 “老子干死你!!” 老白的一声咆哮撕裂了我们心里仅存的那一丁点的理智,这个时候也论不得什么章法了,更顾不上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否适合血战一场,一票人乌泱泱的朝山门前汹涌而去。 张歆雅一时不查,一脚踩在老白的脚后跟上,老白就地一个狗吃屎,脸和地面亲密接触,那种疼痛谁试谁知道,搁以前,以老白的尿性绝对躺那儿了,没个万八千的起不来,今日却恍如未觉一样,四肢在地上一阵狗刨窜了起来,都顾不得提溜上鞋后跟,一脚踢开鞋子,就那么踩在满是石子儿的山路上狂奔。 “你们要干什么?” 山门前,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传来,对方这一刻终于抬起了头,露出一张清清秀秀的脸,身上的道袍到处都是补丁,无处不透着一股子让人心酸的寒酸气。 冲到近前手握短刀正准备捅对方几下的鹞子哥毫无征兆的来了一个急刹,他满脑子都是找人拼命的心思,哪里还顾得上用手托着点我?这一路上要不是我自己钩挂着他的脖子,早就被他抛在了半路上,如今忽然来了这么一出,猝不及防下,我直接被甩了出去,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好死不死的直接撞进了小道士的怀里,脑袋枕着对方盘起的腿,背部和冰冷坚硬的石板重重亲吻在一起,只听得腹腔里都回荡着“咚”的一声闷响,整个人差点没背过气去,捂着胸口半个身子扭啊扭个不停,一口气堵在喉咙眼儿上,死活说不出一个字儿。 小道士没有一脚把我踹下台阶,反而伸出苍白的手不停拍着我的胸口,帮我顺气儿,对方身上有一股子让人发毛的阴寒气,可脸上却没有丝毫的鬼相,亮晶晶的眼睛俯视着我,一笑嘴角露出两个小小的酒窝,轻声道:“小徒孙,你这样子是不是有些太热情了?咱们修行之人不讲究这个。” 我羞臊不堪,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鹞子哥也觉得这个乌龙闹的有点儿难堪,连忙把我从对方怀里揪了出去。 待我稍稍缓过一口气,这才讪笑着跟眼前的小道士打了声招呼:“十四祖,您怎么出来了?难道我师父遇到危险,不得已请出了真武旗?” 没错,眼前这位正是真武旗中的前辈门人! 几十年前,华夏大地陷入百年耻辱和黑暗中,真武祠中道人下山抗敌,一去再不归,只余下残魂寄居在真武旗中,庇佑子子孙孙,犹如一件法器。 当初我们哥几个深入东胡古墓,红毛风起,东胡阴兵杀出,鹞子哥无奈之下只能展开真武旗,眼前这位那时杀出,斩了一个阴兵骑士,还给了我一瓶难得的宝药,和我渊源不可谓不深,从辈分上来讲,他是我师父的师父的师兄弟,排行十四,师兄弟们叫他老十四,不过算到我头上,这妥妥的是个祖师爷…… “当年所有门人一去不归,师门式微衰败早已在我们预料之中,只是祖训苍生正道为先,我们没有选择,只能做师门的罪人,殁于战阵之时,心中只余一分残念,不愿往生,只想燃尽残魂,庇佑师门,算是赎罪。” 小道士轻轻笑着,笑容很干净:“如今我不过是履行当年之宏愿,何必道玄师侄从死关中走出,主动请我们出手?” 我明白了,我师父还在闭死关,真武旗竟然自动复苏,里面的祖师们自己走出来庇佑真武祠。 这让我心里有些忐忑,不禁道:“果真有什么邪祟上门了?其他祖师呢?” “宵小之辈,何须师父和师兄们出手,我老十四就足够了!” 小道士胸脯拍的嘭嘭作响,破旧的道袍上枪眼儿清晰可见,想必他们当年走出山门,用血肉之躯去扛机枪大炮,集体赴死时也是如此壮怀激烈。 我轻叹一声,询问道:“那些袭击山门的邪祟呢?” 十四祖手一挥,只是淡淡说了两个字:“斩了!” 说完,他抱剑而起,推门而入。 院落中,两张干瘪的皮囊堆叠在门口。 一张鼠皮,一张蛇皮。 上面只有一道剑痕,可见,这里并没有发生什么惨烈的大战,力量悬殊,二者冒头的时候,就被十四祖干净利落的一剑斩杀了。 我心里的所有疑惑都散去了,只剩下一阵阵的后怕,这个牙侩果然对我师父下手了,如果不是真武旗自动复苏,十四祖的执念残魂提剑而出,后果不堪设想!! 鹞子哥满脸的自责,在他看来,这都是他造成的,如果不是他心里有魔障,不至于被缠丝蛊完全控制,以至于被牙侩窥视到心里所有的秘密。 “太平道又出现了……” 此时,十四祖稚嫩的脸上终于涌现出了一丝遗憾,长叹道:“可惜我们已经是一缕孤魂,出现一次,就得躺在供桌上恢复许久,无法再与他们搏斗了。” 他很认真的嘱咐我,他们当年没等到太平道,却等来了战争,我如今撞上了太平道,那就见一个杀一个,千万不要手软。 我问道:“难道太平道和我们也有仇?”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十四祖轻声说:“遥望过去,他们每一次出现,都会作恶无数,真武祠历代先祖死在他们手上的不知凡几,与太平道之争,早已经不是正邪之争,而是有化不开的血海深仇!!” 如果不是他说,我根本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一段。 十四祖招呼我们在院子里的乘凉处坐下,忽然拉起我的手,把着脉搏看了半响,又捏了捏我脖子上的动脉,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风水反噬,黑帝水炁冲体,好在得了一些庇佑,及时脱身,只是损伤了一些心脉而已,没有大碍,往后拿甘草泡水喝,坚持一段时间就能自愈。” 他看起来非常年轻,实际上道行却很深,一下子就猜到了所有,瞟了我一眼,笑着问道:“你利用山下的黑帝迷水阵对敌了?” 我苦笑着点了点头,一五一十的把我们的遭遇说了一遍,到现在都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居然把我自己逼到了生死两难的角落里,如果不是风铃关键时刻出手,恐怕我就交代在那里了。 “你呀,就是太莽撞了。” 十四祖老气横秋的摇了摇头,轻声说:“那个风铃怎么回事我说不清,道玄师侄在祭拜真武旗的时候,数次跟我们提起过你,那个风铃是重中之重,可惜我们谁也没听说过,不过道玄师侄说了,一个墓中万家铸鼎,矛钺相交,死后极尽哀荣的贵人进去了都被丢出来了,里面的存在根本不买账,估计我进去也差不多,所以就不去凑热闹了,一大圈小辈看着,要脸!! 不过,你受伤的事情我倒是能说得出一二。” 他说,我利用五行相冲的道理,引风水之气厮杀来对付那些孩儿树,这没错,想法很好,只不过利用五行之土去冲击黑帝之水,这就大错特错了。 土本克水,这没毛病,可是要挑时候,挑地方。 这就跟两个人打架一样,其中一个人专门克制另外一个人,单挑的时候永远是他在打对方,对方对他是敢怒不敢言,结果这个人越打越膨胀,竟然自己一个人跑到人家家里去打人家,于是乎,人家一股脑儿叫出一百个孪生兄弟,单挑打不过,一百个打一个还打不过么?旧仇新恨一起算,当然要一股脑儿的打死! 我就是犯了这个贱毛病,忽略了反噬的疯狂程度,黑帝迷水阵养了千年,水炁磅礴,我利用那一点点五行之土去冲击,就是跑到人家家里去打人家,肯定会被人家连根拔了,我这个引来五行之土的幕后黑手自然也会引火烧身。 十四祖说,我其实应该用五行之火去冲击。 虽然一样是冲击,但这里面差别就大了。 土克水,水克火,仇人上门是去欺负人去了,人家占了上风,肯定要一雪前耻,可如果是一个天天挨打的受气包上门去找茬儿,那是讨打,该动手当然不含糊,但不会把事情做绝,只会当个笑话,没人会去恨一个天天被自己毒打的人,自然也就不会有反噬这回事。 阴阳之道,五行生克,这是天道,可话又说回来,天道如人道,所有的道理是相通的,如果我稍稍动动脑子,不至于把自己弄得生死两难。 我略一思索,好像还真是这么个道理,连连打躬作揖,表示受教了。 人都是个贪婪的东西,尤其是我,完全不懂得什么叫做适可而止,眼看十四祖比我想象的要有本事,哪里有放过他的道理? 何况,看样子对方好像对太平道非常了解。 我们和那牙侩前前后后斗了不知多少次,人脑袋都打成了狗脑袋,然而到现在为止,我都不知道对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这让我很费解,总觉得对方有天大的图谋,当即挑了一些关键之处说了出来,然后就眼巴巴的看着十四祖,希望对方知道些什么。 十四祖陷入了沉默,眉头皱的很紧,时不时的自语两句,也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半响后才看了大黄一眼,忽然说道:“你再把对方要培养的这些东西说一遍。” “目前已经出现的有鼠、蛇、狼、虎、鸡。” 我喃喃道:“哦,对了,对方还说了,我就是她要找的龙,小稚是兔子。” 十四祖笑了起来:“我且问你,狗从何来?” 老白插嘴道:“当然是狼啊,不都说了么,狗是从灰狼驯化来的。” “既如此,那其实二者就是一类,狗即狼,狼即狗,一个家养,一个野生,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就是这么回事。” 十四祖笑道:“解开了这一环,你再仔细想想这些已经出现的怪物,它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狗即狼? 我陷入了沉思,一遍又一遍喃喃嘀咕着这些字眼儿,隐约间有一种熟悉感。 小稚忽然怯生生的说道:“如果狼和狗可以算是一种的话,它们都属于十二生肖呀!” …… 第360章 以鬼为师 无论是搞钻研还是做学问,大家都崇尚一个赤子之心,大概就是要有一个孩子的内心。 盖因人类的社会是复杂的,世道如枷,人情似锁,但凡混迹在其中长成七尺之躯的人,无一例外全都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拴的动弹不得,被禁锢的思想如何能够放飞起来,尽情的去创新和畅想? 小稚是个孩子,虽然命运坎坷不堪回首,好在思想没有被束缚扼杀,也唯有她才能天马行空的把这一个个的怪物和十二生肖联系起来,反正我们这几个正不吝以最恶毒的心肠揣度牙侩内心的成年人,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一茬。 不过,经她这么一提醒,我们不得不承认,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无论是已经出现的怪物,抑或是我这条龙,以及小稚这只小兔子,都在十二生肖之中! 十四祖好像很喜欢小稚这样的孩子,拉着小稚在自己身边坐下,一会儿捏捏小稚的手,一会儿捏捏胳膊,眼中流露出浓浓的慈爱。 撇开辈分而言,他看起来顶多就是个少年的模样,用这样的眼神看一个小丫头,要多怪异有多怪。 我知道,十四祖必定知道一些关于十二生肖的事儿,见他如此,不好打断,只能硬憋着,心里火急火燎不是个滋味。 小稚很聪明,早已知道眼前这个不是人,却一点不害怕,反而好奇的用手戳了戳十四祖破烂道袍上的枪眼儿。 十四祖笑了笑,忽然问道:“丫头,想不想像你惊蛰哥哥一样,学一身的本事?从此再没有什么人敢欺负你?” 这明显是看上了小稚,有心想收入真武祠! 不等小稚说话,鹞子哥反而急了:“十四祖,我叔早就说了,惊蛰就是关门弟子,此生他只有这一个弟子,再不收徒!” “你急什么?难不成还怕我逼着你叔食言而肥不成?” 十四祖狠狠一甩袖子,阴嗖嗖的看了鹞子哥一眼,这是他头一回生气,身上那股子气息让人发毛,就算是鹞子哥都消受不了,下意识的退后了一些,不过等到他扭头再去看小稚的时候,立马如沐春风,追问道:“你愿不愿意呀?” 小稚有些不知所措,两手绞着衣角。 十四祖挥了挥手,轻声说道:“你的命运不好,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事情,生下来就注定要吃玄门这碗饭,这个行当里很凶险,哪怕是太平盛世里也是杀机四伏,想安安生生的活下去,没有一技傍身可不成,如果你想学本事的话,跪下来给我磕三个头就成,就是这么简单,我有通天彻地之术可教你!” 他笑的云淡风轻,可我怎么看都觉得奸诈,活脱脱就是个狼外婆。 鹞子哥大概打死都没想到这一出,一脸错愕。 张歆雅嘴巴微张,错愕道:“您要收小稚为徒?” “怎么?难道不行吗?” 十四祖冷笑道:“道门有五术,山、医、命、卜、相,浩瀚深邃,穷一人终身都难以钻研透彻其中之一,当年我们师兄弟十几人各有所长,都是一等一的人杰,唯独不算你们这一脉的师祖,他醉心医术,就是个背着药篓子满地采药的乡下郎中,你以为为什么我们都下山了,就留下他看大门?因为他是最差的!结果就他留下了自己的传承,我们空有一身本事却只能藏着掖着,天底下可有这样的道理?你们对他是一天三拜,对我们是三天一拜,他享福享的都造孽!这我就不说什么了,按规矩就是这样,你们这些后辈孩子没忘了我们这些祖师就不错了,现在好赖遇到一块良才美玉,你倒是说说哪条规矩不让我们收徒?” 张歆雅讷讷半响,一句话都说不出! 确实,没有哪条师门规矩不允许这个! 只是……以鬼为师,这事儿怎么看都有些怪异。 老白粗暴的一把推开我,谄媚的不像话,跻身上前朗声道:“恭喜十四祖喜得良徒!不过,在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话虽如此,不等十四祖让他讲,他就自顾自的说道:“兄弟之间最怕的就是待遇不公,您看看,您这儿有个好徒弟了,可是真武旗里还有十几位师祖没有徒弟啊,为了你们兄弟之间的感情考虑,在下为您推荐一人。” 他把脑袋凑到十四祖面前,被鹞子哥痛殴之后的淤青还未散去,脸盘子整个就是一块发霉的猪头肉,他要推荐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十四祖被他突来的热情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很快就镇定下来,看着老白的眼神怪怪的,讷讷说了一句:“我们这儿不是废品收购站。” 老白脸一黑,恶狠狠的看了十四祖一眼,悻悻退到一侧。 “乱了,这全乱了……” 鹞子哥看了眼小稚,轻叹道:“小稚认了惊蛰做哥哥,您这一收徒,她岂不是和我叔平辈儿了?我们都成了小辈,这平日里可怎么相处……” 小稚原本还不知该如何选择,一听这个,立马躲到我身后,怯怯说她以后就跟着我,才不要拜师。 我暗叹这丫头平日里那么聪明,怎么这个时候却犯傻了?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她命不好,沾染上了我们这些人,这辈子真的只能吃这碗饭了,十四祖有些话说的不错,这行当里的饭都夹着血腥味儿,没点本事还不得被人家连皮带骨的吃的什么都不剩?我师父不肯收徒了,我自己也是个半瓶子晃的货色,拿什么教她本事?十四祖看上她了,这是好事,只要能安身立命,管他娘的是人是鬼呢,一技傍身才是最实在的! 当下,我一把把她从身后拎了出来,直接按在十四祖面前,压着她的脑袋就“咚咚咚”的对着十四祖磕了三个响头,轻声说了一句,礼成了。 这一幕似曾相识,我爸就是这么逼着我拜师的,他的舐犊深情,到了现在我才能窥视一二。 小稚以为我是不要她了,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眼泪稀里哗啦就下来了,大黄低吼一声,恶狠狠的看着我,随时想要扑上来,十四祖扭头看了它一眼,夹着尾巴“吱吱”叫唤着转身就逃,缩在角落里不敢出来,我都想不明白,一头好好的斑斓猛虎,到底是如何发出类似于受了痛打的哈巴狗一样的惨叫声的? 十四祖心情美了,眉眼里都是笑意,摆摆手很大方的说道:“各论各的,咱们道人图的是个洒脱,不要被那些条条框框给束缚了,那是腐儒才干的事情。” 我抱着小稚好说歹说安慰半响,小丫头确定我只是让她拜师学本事,不是不要她了,这才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笑了起来。 我叹了口气,在地上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看着十四祖就说:“您有了徒弟,自己的一身本事也能传下来了,心里头的遗憾总算是填补好了吧?现在能不能给弟子们指条明路呢?” 十四祖见话题又被我扯回来,却不急着指点我,反而说道:“天底下动物千千万万,为什么独独只有这十二种作为生肖传世呢?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原因?” 既然事情已经和十二生肖拉扯上了联系,这些我怎么可能没想过? 十二生肖在华夏传统文化当中占了很大的比重,出土的秦简中就有相关提及,这说明在秦代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相关的讲究,传到现在,文化源头的说法就多了去了。 最出名的自然是玉皇大帝册封一说了,这很扯淡,我见过鬼,可没见过神仙,我们道家所谓请神仙之力庇佑弟子的法术,实际上是利用天地间神威来镇压邪祟,人类发射的火箭数都数不清了,也没见哪位神仙被一个千年杀从天上捅下来。 记得小时候看过一个动画片,讲的是十二生肖拯救人类的故事,于是人类以此来纪念它们,这玩意完全是文艺创作,做不得真。 牙侩把人弄成动物,不会是为了重现神话传说,我觉得应该是一种玄门讲究,思前想后,我觉得也只有两种说法能与此沾上边了。 一种是星宿说,古人把黄道和赤道之间的恒星称之为二十八星宿,又把周天十二等分,用十二地支来表示,与十二生肖相配,以此来看,十二生肖可能与天上的二十八星宿有关,二十八星宿以七曜统之,这是一种玄学上的格局,我觉得牙侩可能是想做成这种格局,最终攫取周天的力量。 而另外一种就是岁星说了,木星十二年为一周天,十二生肖正好对应木星的一周天,而木星又是岁星,古人以此纪年,我听说以前有不少练气士试图借岁星之力来达到永恒,说白了就是追求长生,想都不用想结果肯定是失败了,牙侩把人弄成与十二生肖相对应的邪祟,我怀疑这家伙是不是也想走这条路,以十二生肖对应木星,最终借木星之力来长生不老。 十四祖也不着急,静静的听我说完,才说道:“这是礼官的毛病,总喜欢借天地之势,所以,你就揣度,这个牙侩培养十二生肖,最终也是想借天地之力,形成某种阵法,以达到某种目的?为什么不想想,这十二种动物本身就非同寻常呢?正因为它们自身不同凡响,所以才位列十二生肖!” 他明显是想引导我的思维模式,不想让我局限于用礼官思维模式。 可能真的像我师父说的,我是个这方面比较愚笨的人,天资不行,哪怕他的暗示已经非常明显了,我依然得不出什么结论。 鼠啊,牛啊,这些东西哪里不同凡响? 再或者说,十二生肖里有龙的,可谁他娘的见过龙?传说中龙很不凡,这是肯定的,关键没见过就说它不凡,那么所有的不凡全都是凭空臆想出来,是虚无缥缈的! 十四祖摇了摇头,大概是真的看出我很愚笨了,不再引导,轻叹道:“这个牙侩做这一切,其实是想救人……” …… 寻龙天师第361章 心魔业障 我们几个眼睛发直,神情比活见鬼好不到哪里去。 照十四祖的说法,这太平道的邪术士,反倒是成了好人了? 十四祖看我们的模样就知道我们心里在想什么了,轻声道:“善与恶,正与邪,由来都是一步之差而已,杀人与救人也是如此。 好人被恶人欺负,你可以束手旁观,眼睁睁看着好人被戕害,这是一条人命,你也可以杀掉恶人救下好人,这还是一条人命,左右都是一条人命,你选谁的呢?所谓善恶正邪,多数时候都是在这种怪圈里进行抉择。 杀一人而救千万人,是善;杀千万人而救一人,是恶。 所以你们也不必惊讶,杀人者未必是恶人,救人者未必是善人,这当中有一杆秤,这杆秤在人的心里,自己权衡就好了。” 一个看起来年轻稚嫩的小道士盘坐在那里给我们阐述这世间最晦涩难懂的一面,面露悲苦,让人倍感怪诞的同时,又不得不承认,他有着与外貌完全不符的智慧。 我面色古怪的问他:“那么,这个牙侩属于杀千万人而救一人的那种货色?” 十四祖笑了笑。 老白最痛恨那种仗着自己强势,完全不把人当人的主儿,因为他就是在这样的欺凌和盘剥下艰难长大的,生怕十四祖再说出什么颠覆性的话,手指着小稚说道:“您看看这个孩子,差点被人剥了皮,裹在兔子皮里做成兔人!您可以闭着眼说乾隆皇帝确实是个十全老人,千古一帝,您也可以说纪晓岚清心寡欲,风流倜傥,这些我都不会说什么,可这个人真不能洗,逮住了就该大卸八块!” 十四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反而笑着给我们阐述道家一直说的先天之气到底是什么。 “先身而生,谓之先天;后身而生,谓之后天。先天之气在肾,是父母之所赋;后天之气在脾,是水谷之所化。” 十四祖笑道:“这句话阐述的非常清楚,支撑人生命的不外乎有先天后天二气,先天源于父母,是一个人的根本,也可以说是一个天赋,是一个人安身立命的根本,能与天地交感,使人身强体壮,聪明早慧,邪气难侵。而后天之气则源于米粮阴水,这是维持身体运行的力量。 总的来说,先天是一个人的起点,先天不足,那就没有安身立命的本钱,后天无论摄入什么,终究难以弥补,这才是苍天给予人最好的礼物。” 我不认为十四祖是在给我们讲医学,略一思索他话里话外的关键之处,就轻声询问道:“牙侩培养十二生肖,难道就是与这先天之气有关?” 十四祖说,天地孕育万物,万物皆有先天之气,也各有所长。 譬如鼠,鼠在午夜子时活动,这是它的习性,也是它的天性,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说到底这种习性是由先天之气决定的,它的先天之气此时最强,五感灵敏,身手矫捷,正是出来活动觅食的好时候,于是人们有了子鼠的说法。 再譬如虎,凌晨三点到五点,也就是寅时,此时昼伏夜出的虎最是凶猛,这也是它的先天之气决定的,十二生肖中寅虎之说也是由此而来。 “所以说,十二生肖,其实是因为动物的习性而来,分别对应一天里的十二时辰。” 鹞子哥若有所思的说道:“譬如子时,这时万物之中唯有老鼠的先天之气最强,是不是这样?” 十四祖含笑点头,对于十二生肖的起源,这算是一个比较新奇的说法。 联系着牙侩的事情,以及十四祖说的点点滴滴,我心里隐约对整件事情有了一个轮廓,不禁道:“所以说,牙侩做这一切,其实是想要救一个人,这个人先天不足,恐怕命不久矣。 这应该是她最亲近的一个人,却绝不可能是她自己。 先天不足,邪气容易亲身,这种人夜里一出门就得遇到恶鬼打闷棍,更不要说修行什么邪术了,那些个邪术动辄折损阳寿,其实就是损人的根本,先天不足,根子不牢靠,再修邪术,早就死的硬硬的了…… 可惜,先天之气这种东西是爹娘给的,药物难补,没了办法,牙侩只能从邪术上想办法。 她把人弄成十二生肖里的动物,就是因为这些动物在一天的某一个时辰里先天之气最强,凑齐十二生肖,再攫取它们的先天之气,灌入那个病秧子的身体里,这样一来,他的先天就被补齐了,而且恐怕会变成个非人类,强悍的没边儿,一天到晚十二个时辰里先天之气都强的吓人,这还是人么?” “这不是胡扯呢么?” 老白说道:“如果十二生肖的先天之气真的那么强,她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去捉耗子,捉老虎,抽取先天之气呢?为什么一定要害人?何况,把人披上一层兽皮,除了残忍,难道人真就能变成那种野兽了?只是外貌看起来如此而已,本质上完全不同,好吧?” 这话说到了点子上,我看向十四祖,想知道他怎么说。 “大不同啊,这是邪术,不是表面功夫!” 十四祖轻叹,他说,先天之气这种东西源于娘胎,天生万物各不相同,不能兼容,如果真的攫取动物身上的先天之气,灌入人体里,会活活把这个人弄死的。 至于牙侩的这种邪术,他倒是知道一二,并不是裹一层兽皮那么简单。 “十二生肖,各有不同,强悍之处也有不同。” 十四祖指着大黄说道:“譬如说他,虎最强之处乃是骨,虎之先天气,尽在骨中,决定这一切的是它的形态,它的身体构造,所以要想培养这种虎人,骨头必须是天赋异禀的,而后再经过特殊的手法炮制,让人在披上虎皮之后,如老虎一般活动,如此一来,人身上的先天气就徐徐流入骨中,待养成之日,抽骨为药。 其余兽人的培养方式不外如是,马养肠、蛇养胆,龙养气!” 大黄缩在角落里不停的颤抖着,明显十四祖说中了,让它想起了自己曾经遭受过的苦难,眼中流淌出浓浓的恐惧。 “十二生肖中,最难培养的就是龙,因为根本找不到真龙,但古书上把龙的模样说的清楚,那就是一个众多动物的结合体,角似鹿,头似牛,眼似虾,嘴似驴、腹似蛇、鳞似鱼、足似凤、须似人、耳似象。 所以,把这些都弄到手,就可以弄出一个龙的外壳。 惊蛰,你既然是她口中的龙,倘若被捉到,受的折磨也是最可怕的,她会缝缝补补,把你拼凑的就像个破布娃娃。” 十四祖叹了口气,道:“当然,培养龙可没这么简单,最重要的就是一口气,没有这一口气,她哪怕是拼凑出了龙的模样,也没有任何用。这口气必须是正宗的龙气。世上没有活着的龙,但却有龙脉,龙脉就是地脉里的精粹,你是礼官,腹中有地灵珠,那又是龙脉结穴而诞,她要的这口龙气,你身上还真的有! 即便是如此,她还有最后一个步骤要做,那就是灭人性,养兽性! 兽的身体结构,人的内心,这算什么? 所以,哪怕是培养成功了,牙侩也会控制兽人去反噬自己的父母。 人之所以为人,正是因为懂人伦,有感情,有智慧。 反噬父母,灭绝人性,从此兽人就真的沦为禽兽之流了。 这头斑斓猛虎能逃脱厄运,正是因为他没有反噬父母,反而在受了巨大刺激下,挣脱了牙侩的控制! 至于这位齐姓老人家,如无意外,他的外孙正是落入了这牙侩的手中,被培养成了犬人,而今功成,在牙侩的控制下回来反噬父母了,这是最后一步,也是充满不确定性的一步,它徘徊于家宅当中,久久不曾下手,正是心中还有一丝清明,一直在与那牙侩进行抗争,这才没有酿成惨祸! 不过,到了如今,我看那孩子也是强弩之末了,唯恐坚持不了多久,似这头猛虎一样的意外几率非常低,如果不是遇上了你们,它最终还是会被牙侩捉走,躲得了第一回,躲不了第二回!” 清楚了! 一切悬在我心头的疑问在这一刻全都解开了。 可我却没有丝毫的轻松的感觉,齐老汉拿着脏兮兮的袖子不断擦拭眼睛,他没有说一句话,甚至都没有落泪,就是身子一抽一抽的,偏偏正是这种无言的悲哀最让人心酸,那是心死了。 我知道,他来日无多了,一个心死了的人,不过是行尸走肉,存在不了多久就会消亡…… “说到底,还不是以人为药,这该死的邪术!!” 张歆雅想想被牙侩戕害的人家,银牙就要的“咯咯”作响,忍不住问道:“十四祖,难道这样的法子真的有用吗?” “理论上来说是有用的。” 十四祖冷笑道:“这是很早以前一个太平道的牙侩提出来的,最早的时候可不是为了救治这种先天不足的人,而是培养一种非常恐怖的怪物,他们称之为是黄天力士,所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些黄天力士,便是捍卫黄天的最强战士,就是惊蛰所说那种不是人的怪物,先天气全天强悍,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张口一吸,天地间的灵粹瞬间卷入口中,万人难敌! 数百年前,我清微道一位前辈遇见过这样一次事件,斩杀了牙侩,从他身上搜出一本《黄天秘录》,上面详细记载了这种惨绝人寰的邪术。 相信我,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出现,他们曾经试图大规模培养过,每逢天下大乱之际,他们必然会跳出来作妖。 安史之乱时,天下狼烟四起,无人耕种,争战不休,百姓断粮,只能易子而食,集市上公然卖人,名曰菜人,如其名,就是用来做菜的人,太平道趁乱而出,在集市里挑挑拣拣,遇到合适的就用粮换人,上秤之后,人有多重,就换多少粮,不知席卷走人口多少,最后都是做了这个。 邪术之害,甚于猛虎!! 据我所知,最后他们无一成功,黄天力士睁眼之日,必然天怒,直接夭亡,这是苍天不容,他们的黄天也立不起来。 所以,这就是理论上可行,实际却不行的法子。 我只是没想到如今天下承平,百姓安居乐业,这些犄角旮旯里的孤魂野鬼竟然还敢冒头。” 这些阴暗的事情听后让人压抑的几乎要窒息,只要是个心理正常的人,但凡还有丝毫的人性,就绝对容不下这种事情。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总算平复了心头的杀意和怒火,轻声道:“可惜,这个牙侩藏的很深,小稚说,她很擅长伪装自己,能幻化成他人的样子,这种手段我也见识了,如果不是她画蛇添足,恐怕我们今儿个就回不来了,说来惭愧,到现在为止我都没见过她的真身,既然我们真武祠的先祖有人曾经斩杀过这种牙侩,这就说明有经验可以参考,就是不知道当年的先祖是怎么找到她的?” “前人的经验对你没用,千万不要去参考前人的经验,没用。” 十四祖道:“何况,现在对你来说,要抓她更难了!” 我一愣,急忙询问这是什么缘故。 “她已经被击伤了,伤的很重很重。” 十四祖说道:“无论是孩儿树,抑或是那窨子牌,再或者是已经被我斩杀的这两个蛇鼠兽人,都与她息息相关,如今被你铲除了,她心神遭创,但凡这种邪术,都是通幽之术,反噬会很强的,她现在阴气噬体,活得生不如死,需要扎在人堆里面,借着众人的阳气来压制,慢慢的平复下来。 像这样的毒蛇,一次不打死,要找到就很难了,但是,她肯定不会放过你的,兽人培养不易,需要漫长的时间,偏偏先天不足的人等不了那么久,被我们斩杀两个,她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想必她现在生吃了你的心都有了,只等修养好以后,一定会卷土重来的!” 我摇了摇头:“我等不了那么长时间。” “那就要看你的智慧能不能把她从人堆里面揪出来了,我听说你很有几分急智,擅长于破局,这兴许是苍天给你的一个考验。你现在看起来不动声色,我却看得出,你心里早已恨透了她,甚至,你已经想好了如何让她死,以礼官的手段,只怕你要造下天大的孽了,可这又无法化解,谁让你心魔已成呢,孩子啊,你遇到了这条无边修行路上的一个坎儿!” 十四祖摇头笑了笑,昂头看了眼天空,轻声道:“天快亮了,我该回去了,丫头,跟我走吧……” 说完,他挥了挥袖子,拉起一步三回头的小稚进了供奉真武旗的大殿,只余下一连串的清朗的笑声。 只是这笑声落在我耳朵里却阴风阵阵,恍惚之间,我仿佛看见了那牙侩正满脸怨毒的问我——你能奈我如何? …… 第362章 一饮一啄 心魔是什么?业障是什么? 走上这条修行之路,我总是听我师父会提到这些字眼,什么因果,什么业障,我也一直浑浑噩噩。 直到斩了龙子脉被埋在土中,我懂得了什么叫做因果。 而现在,我渐渐明白心魔业障这玩意是个什么东西了,没有字眼里看起来那么玄乎,也没有想象中那么晦涩难懂,它就蛰伏在身边,与每个人都形影不离,说到底就是自己的经历与遭遇,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当它对你产生巨大影响,让你的心思像一颗钉子一样死死钉在这件事情上时,你就永远沉沦下去了,自己给自己画了一个牢房,再也走不出去。 这东西就是魔鬼,会推着人一步步走向深渊地狱。 心里仿佛填堵着什么,不吐不快,无穷无尽的戾气的随时会把我烧成一把灰烬。 我绝不是一个古道热肠的人,但我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坏人,路上看见老奶奶跌倒不去搀扶,不是因为我冷血,我也想去扶,可我更怕赔的倾家荡产,我会去帮别人的大前提永远是不会影响到我自己。 人都是自私的,我觉得这没什么。 可是,这个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些阴暗恶毒的事情超乎人的想象,撕裂你脆弱的心房,让你整个人都沉浸在无边的黑暗里,永世不得超生,只余下满腔的愤世之情,只想提刀斩尽天下罪恶,然后对着对方的尸体大声喝问一句——你他妈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非得去残害和自己不相干的人?人和人就一定得斗个你死我活吗? 满身疲倦的回到屋子里,把自己的身体重重砸在炕上,邦邦硬的大炕和席梦思大床没有可比性,摔得我脊背生疼,可我却恍如未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昏黄的灯泡,仿佛那一缕光明能让我得到救赎,嘴巴里却不停的喃喃自语着一句话:“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这是地藏王菩萨的名言,以前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是觉得这个和尚好坚定,可现在却又品味出了不同的东西——那是一种咬牙切齿的痛恨,以及对人性中残毒的一面发自于骨髓的憎恶!! 心里安慰自己睡一觉就好,等睁开眼睛,阳光明媚,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逗比! 可真的闭上眼睛以后却发现——他娘的睡不着啊,一闭上眼睛就看见了齐老汉的绝望和大黄的恐惧,更不用说那些踩在牙侩脚下的累累尸骨。 翻身坐起来,对着自己的脸上就是两个大嘴巴子,暗骂一句多管闲事贱骨头,都是些不相干的人,你恨个什么劲儿? 可是,恨起来了就止不住,兴许自己真的是个贱骨头,明明身体已经很疲倦了,却一骨碌从炕上爬起来,蜷缩在墙角里,眼神直勾勾的望着前方,脑袋里盘算着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牙侩身负重伤,只能缩在人多的地方! 这是找到她的一个重要的点! 可是,只要离了真武祠,天底下到处都是人,这点线索又算什么? 我果断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开始琢磨牙侩费尽心机想救的那个人。 一个先天不足的人,其实就是个什么都干不了的废物,一个软趴趴的病秧子,这种人必须得到最好的照料,用药物不断维持生命,身边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要有人照顾,牙侩忙着凑齐十二生肖,想要照顾这个病秧子绝对不可能。 “医院!!”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这个病秧子一定在医院!!齐老汉的外孙子十二年前丢失,如今才回来复仇,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十几年的时间了,一个先天不足的人苟延残喘这么长时间,必定需要最先进的医疗条件,以及无微不至的照顾,而这些恰恰是太平道提供不了的,这帮孙子害人可以,救人却不行,只有医院才能做到这一点!! 牙侩既然对这个病秧子这么上心,为此做下这么多残毒的事情,那必然不可能离此人太远! 牙侩既然活动在太原这一块,这就说明,这家医院一定在太原!! 那么,到底是哪家医院呢?” 我拍了拍自己脑门,暗骂自己是个蠢货,十四祖一直和我叨叨先天不足,可问题是,先天不足引发的疾病到底有哪些呢?至少得知道这个病秧子到底是什么病,才能知道这家伙在哪家医院呀! 我整个人就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翻身下地,一股脑儿把书架、抽屉里的所有文献全都搬了出来,看看能不能寻到一两本医书。 我这里的书很多,除了我家传的书以外,我师父把真武祠的许多文献也都搬到了我这里了,让我没事儿的时候就研读,道门有山医命卜相五术,十四祖说我家祖师最擅长医术,我就不信我师父给我的这些书里面没有医术! 啪嗒! 一卷画忽然落到我脚下,正是陶望卿的那卷画,在我病入膏肓的时候,我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将这卷画收了起来,毕竟这画不太雅观,总是放在床头影响不太好,藏起来后,我几乎都要忘记了。 低头看着我脚下的画,我心头一动,连忙弯腰将画捡起,展开一开,整个人如遭雷击,面色都变得苍白起来,失神之下,连连后退,也不知怎么的,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盯着画上的人,喃喃自语道:“她来了,她竟然真的来找我了……” 画卷中,一个俏丽佳人轻解罗裳,栩栩如生,彷似随时要从画卷中走出来一样,眉眼轻扬着,嘴角微微勾起,当真是神采飞扬。 这个时候的陶望卿,兴许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吧。 广川惠王刘去那时最是疼爱她,虽不是王后,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丈夫的疼爱呵护就是最好的雨露,让她这株纤纤娇花绽放的明艳,唯有那种真正的喜悦与快活才能如此镌刻在纸张上,向我这个两千年后的男子展示曾经的她到底是何等的风华绝代,艳冠天下。 兴许,那时的她根本想不到,无情最是帝王家,刘家人的眼中哪里有什么爱情?今日里你容颜无双,他在镜前为你画眉贴花黄,明日里一朝翻脸,九层云霄跌落无底深渊,末了还要对着你的尸骨恶狠狠的啐一口,留下一道冰冷残毒的笑容,仿佛往日里的恩爱从未发生过。前有陈阿娇金屋藏娇,弹指间便坠入长门宫郁郁寡欢,后又有她这个可怜人被情郎身旁的毒妇挥手剁成肉泥,恰如当年他们汉家人常常在口中吟唱的诗歌里所说一般——不我能畜,反以我为仇,既阻我德,贾用不售。 我摇了摇头,将种种怜惜之情挥去,画中的陶望卿我不知反反复复看了多少回,也就唯有今日,她眉眼里的笑意和微微勾起的唇角一下子变得模糊了起来,与一个胖乎乎、肉嘟嘟的小脸蛋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像,太像了!” 我轻轻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回荡着葬妖冢中陶望卿为了救我慨然赴死的一幕,光雨纷飞中,她翩翩起舞,而后画面一转,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儿缩在阴暗的巷子里,怯生生的看着我:“你告诉我,你叫稚娘儿,现在,我又遇到了一个孩子,叫小稚,怎么我就没想到呢?名字差不多,就连相貌都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道真的是你回来找我了?所谓,一花凋零一花绽,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说此一顿,我轻叹一声。 陶望卿是画罗刹,被戕害之时怨气过大,五雷轰顶,只余一缕残魂遁走,钻入画中,又因后人惦念,在念力加持下,再次复出,说到底,我所见到的她,只是一部分残魂而已。 当初李老头和我说起她的时候,还说出一件违背常理,几乎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五雷轰顶,一缕残魂逃走,按道理说,剩下的魂魄早就湮灭在了无尽天威里,可上一代摆渡人仔细探寻之后,却惊骇的发现,陶望卿的另一缕残魂竟然跑去轮回了!!! 这是亘古未有的事情。 摆渡人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不知道跑去轮回的那一缕残魂到底会变成什么样,李老头说,残魂轮回,先天缺魂儿,十有八九是个傻子,不过鉴于这种事情从未发生过,也不排除会有意外,说不得转世身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本事,肯定不会是个正常人,但这种几率很小了。 事实明显是往几率很小那一块走了。 小稚偶然间能看见他人的命运,天赋异禀,难道说,这就是残魂轮回所带来的本事? 上一代摆渡人说过,转世身会本能的靠近自己的另一缕残魂,所以,我根本不用主动去寻找,只要手执画卷,转世身自己就会找上门来,小稚也说自己莫名其妙的就来了这里,死活摆脱不了我,只不过,那时候我身上并没有带着画,难道说……陶望卿把自己托付给了我,因果已经转嫁到了我身上? “看不清,看不懂……” 我摇了摇头,倍觉此事复杂,迟疑片刻,终究还是默默收起画卷,不准备让小稚知道这件事情,关上抽屉的刹那,我望着供奉真武旗的大殿,不禁自语道:“前世的你已经凋零,今生的你又来到我身边,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何必把前世的腌臜事龌龊在今生的心头,你快快乐乐的生活就好,我欠你一条命,自当竭尽全力偿还,时机成熟,因果自会了结。” 陶望卿最大的希望就是自己的魂魄能够圆满,昭信残毒,将她烹杀成肉酱不说,还让术士镇压了她的肉身,让她永世不得超生,她找我,正是因为礼官擅长破解这种局面,唯有解开了肉身的镇压,她的两道魂魄才能圆满融合。 只是,这件事情干系太大了!! 五雷轰顶,一缕残魂遁走,一缕残魂轮回,这种事儿太邪乎了,基本不可能发生,我不认为这是巧合,原因可能在陶望卿自己身上,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是怎么个特殊法,天知道!! 正所谓,一饮一啄,自有定数,或许两道残魂不能融合,这是天注定的,我破解她肉身的杀局,帮助残魂融合,这是逆天而行,因果可能会大到我想象不了。 不过,既然答应了她这件事情,我还是决定日后尽可能的去寻找她的肉身,只是这些事情还是不要告诉小稚的好。 这一次我接了齐老汉的事情,下山之时,我师父闭关再次看到了那则谶语,可是一下子变得模糊了,好像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影响了我的命途,是一个天大的变数。 我师父说的变数,到底是指我心头生出的魔障,还是说完成陶望卿的托付会影响我的命运? 二者好像都有这个可能! 这些事情我看不懂,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了,将之抛到一边,盘坐在炕上,在一大摞书里翻翻找找。 这里面医书确实很多,黄帝内经,本草纲目,伤寒杂病论这些中医医书就不用说了,该有的都有,除此之外,我居然还找到了系统解剖学,病理学,医学遗传学等等很多西方医术的框架经典之作。 无疑,这应该是我家师祖留下的,他一生醉心医术,看来不仅精通中医,甚至连西医都曾经试着了解过,这才是钻研学问的态度。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医书,我听都没听过,甚至有很多手写本,一看就是孤本,应该是很多著名医家撰写的行医手札与心得。 简单整理之后,看着眼前将近半人高的一摞医术,我彻底傻眼了…… 要想读完这些医书,岂不是活活要了我的老命? 此时,外面天已微微放亮。 “吱呀”一声轻响,门开了,一颗小小的脑袋探了进来,是小稚,见我没睡,立马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脆生生的喊了声惊蛰哥哥,这才屁颠屁颠的跑了进来,一手端着拎着一个巨大的食盒,腋下夹着一本线装书。 “我看你屋子里的灯还亮着,就知道你肯定没吃饭,跑去厨房找了半天,只找到一些小米,就给你熬了点粥,你一晚上没吃东西了,先喝点粥吧。歆雅姐姐和无双哥哥他们下山去了,说最近这阵子挣了点钱,弄一辆二手车去,山里的药材也没了,顺便去采购一些,尤其是甘草,我师父说你伤了心脉,现在又心中有魔障,郁气交结,容易把自己憋坏,必须要用药了。” 小稚把食盒和腋下的书放在我面前的炕桌上,爬上炕就开始拾掇那些散落在炕上的书,同时喋喋不休的说着外面的情况。大黄被安顿到了柴房里,老白和鹞子哥两个人天亮以后也出去了,说是要在山里巡视一下,看看那牙侩有没有再留下什么手段,道观里已经人满为患了,真武祠屋舍不多,齐老汉和儿女只能挤在老白那间屋子里,好在引娣夫妇二人经过几天的调养,现在基本已经无碍了,住在道家清静之地里也没关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醒来了。 一个小小的孩子,忙上忙下,我看不过眼,就拉着她在身边坐下,问她有没有吃东西。 小稚脸红扑扑的说吃过了,结果肚子却骨碌碌的叫唤了起来,我心里一酸,知道我们出去这么长时间,齐老汉也再没来送吃的,道观里米面已经见底了,张歆雅他们肯定是出去采购东西了,仅剩的一点吃喝这傻孩子全留给了我。 叹息一声,打开食盒,硬逼着小稚和我一起喝粥。 小稚很善良,还想给大黄留点,我就笑着说他被牙侩弄的以虎的模式生活,这点东西哪够?现在形势不好,张歆雅他们不会在山下久留,肯定早早就买了东西回来了,老虎饿一会儿没事儿。 小稚这才安下心来,一碗稀饭喝的美滋滋的,忽然斜着眼偷看了我一眼,怯生生的问道:“歆雅姐姐说观里就我们两个女孩儿,想让我和她一起住,可是我不想和她一起住,总觉得待在你身边才舒服,惊蛰哥哥,以后我能不能住在你这里呀?” 我知道,这是因为画卷的原因,也有可能是因为那一段因果,这孩子对我格外亲近,想了想,总觉得陶望卿的事儿是我接下来的,这孩子自然也就是我的责任,于是点了点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喜欢这里你就住在这里吧,张歆雅那里我去和她说,这里床褥也多,你是个小孩子,也没那么多讲究,不过要是长成大姑娘了可不成,入了道家,就是道姑,牛鼻子老道和灰袍子道姑住在一起算什么事儿。” 小稚皱了皱鼻子,哼哼着说灰袍子道姑不出嫁,吃住自己哥哥,天经地义。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也唯有和她在一起,才仿佛能摆脱这浊世阴暗的一面,让心情明朗一些,不至于压抑的几乎要窒息,眼睛一斜,总算注意到了炕桌上的那本线装书,上面写着三个大字——黄庭经。 “这是十四祖给你的?” 我轻咦一声,抄起黄庭经看了一眼,可这一看,眼睛就再挪不开了,神情只怕跟见了鬼差不多!! 第363章 黄庭经 黄庭经这东西是道家上清派的重要典籍,我虽然是礼官出身,可却入了道门,怎么能不知道这东西? 这部经书的作者就是道家鼻祖老子,老子出函谷关前留下道德经五千言,成为皇皇巨著,可世人却不知,这黄庭经从玄门来看,价值比道德经更高,流传不广,皆因道德经讲了很多人世间的道理,就是给普通人看的,而这黄庭经则是给道家弟子看的。 它讲的其实就是道家的命术,也是一种修行之术,要比我们轻微道的清微内丹术高明很多,清微内丹术就是从黄庭经里感悟出来的。 黄庭经有三部,内景经,外景经,中景经,现在道家保存流传的都是这三部经书。 不过,世间还有一个传说,说黄庭经其实还有另外两部经书。 当年老子骑青牛出函谷关,从此一去不返,成为一个传说,出关之前,曾见关尹,留下道德经五千言,据说,与此同时,他心有所感,还曾补漏黄庭经,除了内、中、外三经外,留下了上玄和下玄两部经书! 而这上玄经和下玄经,阐述道家命术,得窥大道,才是真正的至宝与精粹。 只是,这终究只是个传说,只在道家内部流传,谁也没见过上玄和下玄两部经书,当年王羲之手抄黄庭经的时候,曾经想寻找上玄和下玄经,不曾寻觅到,引为平生憾事,只说世间兴许根本就没有这两部经书! 基于这种种事情,我的震撼也就可以理解了。 该死的,天师道、茅山道这些道门巨擘找了几千年的上玄和下玄经现在就在我手里,我怎么可能不震撼? 黄庭经内、外、中三部经书我看过,对里面的东西记忆很深刻,而这部书内容和那三部经书截然不同,内容更加晦涩深奥,却绝不是什么假货,清微内丹术源于此,我通读清微内丹术,自己也有了一点微末道行,这东西普通人看不懂,我怎么可能会不识货?手里的书除了是上玄和下玄两部外,没有其他可能! 我不敢看了,赶紧合上放在桌子上,压低声音问道:“这是十四祖给你的?” 小稚重重点了点头:“师父说,千万别让人看到我有这东西!” “这话不错,一定要藏起来!!” 我立即嘱咐道:“谁也别让看见,我会忘掉自己见过这东西!!” 小稚觉得我不是别人,当然是可以看的,我再三嘱咐后,小稚才终于嘟着嘴答应了。 没办法,这东西就是个烫手山芋! 毫不夸张的说,这东西会引起道家的大战,搞不好最后和尚、赶尸的、乃至于海帮这些势力全都会掺和进来,必然要杀的血流成河! 黄庭经是命术,阐述长生的秘密,锤炼三丹田,据说能悟透的很霸道,可是看过内、外、中三部经书的人都知道,看完顶多就是修身养性,因为缺一把钥匙,上玄和下玄两部经书就是这把钥匙,且不说这东西到底能不能长生,光是长生这个噱头就足够人疯狂了。 天师道的老天师齿发脱落,据说正在阎王爷的手底下挣命,很多年不问世事了,倘若知道上玄下玄在清微道,老家伙一定会蹦出来和我师父火并。 哪怕我们贡献出去,仍旧没用,谁都想独占,任何看过经书的人他们都不会放过。 牛鼻子老道发起狠来,历来都狠得不像话! 我都不知道十四祖从哪里倒腾来了这东西,小小年纪,道行那么高,恐怕和这部经书脱不了关系,由此倒是能看得出他是真的对小稚上心,小稚能看透他人的命运,也能看透他人的相门十二宫,这种本事说它是相术,也可以说它是命术,这是天生的本事,不好归类,有一点可以肯定,黄庭经才是最适合她的,一个观摩他人命运千万回的人,对命运这东西的理解一定会很深刻,说不得真的能堪破最高深莫测的命术,倒也算得上是因材施教。 我嘱咐小稚一定要好好学习这部经书,遇到不懂的,就去询问十四祖。 “我不想去那个地方……” 小稚瘪着嘴说:“那里面有很多好凶好凶的师父,昨天磕头磕的我脑袋都疼。” “好多师父?” 我疑惑道:“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个人拜两三个师父都嫌多,孝敬起来会累死人,你怎么会有很多师父?” “十好几个呢……” 小稚轻声嘀咕。 昨夜的正殿里并不平静。 辈分这东西是相对而言的,十四祖在我们面前自然是当师做祖,破口大骂我师祖他老人家在师兄弟里是最次的,我们连屁都不敢放,可到了真武旗里面,他又是最小的那个。 带着小稚刚刚一进门,一个大汉揪着他耳朵就将他拎到了一边,犄角旮旯里又跳出许多大汉,摁住就爆捶十四祖,连骂十四祖黑心眼了,遇到一个好苗子,没等什么自己先藏起来了,正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正殿里十几个师兄还眼巴巴盼着呢,凭什么你老十四先来? 忿忿不平下,十四祖这顿毒打是跑不了了。 有一个更过分,揪来一条长凳,把十四祖摁在上面,撩起道袍,脱了裤子,拿鞋底子狠揍屁股。 小稚说人不可貌相,十四祖看起来身子干瘪,没想到屁股居然那么圆,那么有弹性,脱了裤子白花花的,就跟她以前看人吃过的一种水果一样,紫色的外壳,捏开里面的果肉是白色的,一瓣瓣儿的,白刷刷的可整齐啦,人家说那叫山竹,十四祖的屁股让她真的联想到了山竹,今天早上和张歆雅说起来的时候,张歆雅听的辛酸极了,就答应她给她买几十斤山竹,从此以后再也不看别人吃了,一次吃个够! 十四祖吃不住毒打,只能讨饶认输,最后的结果就是小稚磕了一晚上的头,认了十几个师父,大家每人一段时间教导。 我哑然失笑,这是天大的机缘,有这些祖师爷教导,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一个心结化开了,我总算踏实了一些,饭后就开始闷头读那些医术。 第一天的时候,我还有些分心,一直在等青竹,一夜过去了,按道理说她应该回来了,想听听她有没有什么发现,结果日薄西山时还没等到,也不知做什么去了。 我一点都不担心她会栽了跟头,这个世界上能让她栽跟头的人不多,其中绝不包括这个牙侩。 等不到青竹,我就不再等了,一头扎进了书海里,整个人就像是疯魔了一样,眼睛里就剩下了医术,一连几天没有出门,得到的结果却让我绝望的。 所谓先天不足,原来如此复杂。 这个世界上先天不足的人很多,绝大多数生来就有疾病,却不至于活不了,保养得好,基本上一辈子也和普通人差不多。 先天性心脏病,先天性耳聋,先天性白内障…… 这都和先天不足有关,说是遗传问题,实际上是一回事,先天气取自于娘胎,爹娘祖先不足,子孙也有可能不足! 我觉得牙侩要救的那个人一定不是一两样疾病这么简单,说不得,他是全身所有器脏都先天不足,要不然牙侩不可能取十二生肖这种邪术,这就是要补他所有的先天不足之处! 可惜,对于这种全身先天不足的病,所有医书里都没有阐述,有人做过猜测,如果这种情况出现,这个人早死了,胎死腹中,就不可能出世! 陷入瓶颈的时候,老白像做贼一样钻了进来,说了一个可能,觉得我们可能是被十四祖误导了,为什么一定是要救人的?十四祖也说了,太平道最早弄出这种邪术,是为了培养黄天力士,兴许这个牙侩也是想培养黄天力士呢? 这是屁话。 太平道做过无数次的试验,全部失败了,黄天力士天地不容,先天之气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强悍的没边儿,综合了十二生肖的所有优势,早就不是人类了,天地不容,就不可能成功。 天地不容这是硬条件,谁也没办法扭转。 那么多人都失败了,牙侩凭什么认为自己能成功? 所以培养黄天力士的说法是不靠谱的,十四祖也一定想到了这些,所以才说她是要救人,用培养黄天力士的法子救先天不足的人,其实就是以强悍的先天之气弥补此人的不足之处,就像是中和作用一样,两两抵消,最后此人不如黄天力士强悍,却远比寻常人强悍,说不得能在惶惶天威之下活下来。 我觉得这才是牙侩的真实想法,也侧面说明,这个人的先天缺失的很严重,否则起不到明显的中和作用,而医家又说了,没有这样的人,在还是个胚胎的时候就死求了…… 症结就在这里了…… 赶走了老白,我继续埋头看医书,几天下来,这些医书几乎已经翻遍了,就在我几乎要放弃自己的想法的时候,一个医生的行医记录让我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这个医生曾经见过一个无根人。 无根人是他对病人的一种形容,并不是说这个人没有命根子,是位公公。 他在记录上说,这个人就像是无根草,无根草又叫菟丝子,这是一种需要依附其他植物才能存活的东西,与这个人的症状极其相似。 他发现,这个人浑身的器官几乎停留在刚刚发育成型的时候,能活下来几乎是个奇迹,弱智、眼盲、四肢无力、心肺功能极差,几乎完全依赖医生才能苟延残喘。 这种种症状,不就是先天不行吗? 这个医生说的很清楚,此人动不动就休克了,尤其是心肺功能,很差很差,动不动就需要做心肺复苏,稍稍耽搁,立即死亡,能活下来,完全是他家非常有钱。 可惜,即便如此,最后还是死了,这样的能苟延残喘二三十年已经很不错了,不知道浪费了多少医疗资源。 “无根人,哈哈,原来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无根人的存在!!” 我大笑出来,颓废一扫而空,咬牙道:“icu,只有icu才能维持这种人的生命,也只有icu的条件才能及时给这种人做合适的心肺复苏!! 牙侩要救的这个人,一定就在icu里,有这么个拖累,她根本走不掉,离开icu这个人要不了多久就得死! 太原就这么大,医院就这么多,如此特殊的病人,想必医院里的大夫一定记忆很深刻吧?一家家问也能问出来,掘地三尺,老子非得把你们挖出来,给那些死去的人偿命!” 咬牙切齿的说完,我倒头躺在炕上就睡,嘴巴里一直喃喃自语着“偿命”两个字,连续几天几夜没怎么睡觉,这时候有了发现,整个人都不行了。 我本想一角睡个天昏地暗,不成想,没过多久就被小稚喊醒了。 “那个很漂亮的大姐姐回来了。” 小稚轻轻拍着我,说道:“我和她说你好久没睡觉了,好不容易睡着,就让你睡一会,她却让我立马把你喊醒来,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说,说完她就得走了……” 青竹回来了? 我揉了揉眼睛,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二话不说跳下地就跑了出去,她消失了好几天,想必一定出了大事!! 第364章 一对耳环 青竹回来了,沉寂了几天的道家小院一下子活络了起来。 她似乎走了很长的路,干净的白裙上沾满了奔波留下的风尘痕迹,东一块黑渍,西一块污泥,硬生生的让一个谪仙子一般的人物成了刚刚从泥潭里跳出来的村姑。 酒葫芦看样子早就空了,被她随手丢在院子中的小石几上,上面沾染着点点血迹,触目惊心,众人似众星捧月一样把她围在中间,无双笑眯眯的端来了臊子面,荤素搭配完美,看颜色就让人口腹之欲大作,就是家伙事儿不太雅观,直接把张歆雅平时洗菜用的洋瓷盆儿端上了桌面,盛的满满当当,这不是吃饭,是喂猪。 青竹是个很怪的人,除非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候,否则基本不会摘下脸上的面纱,也不知这种掩耳盗铃的行径到底有什么讲究,即便是此时也不例外,面纱被她轻轻卷起,露出娇艳欲滴的小嘴,浑然不介意恶意满满的餐具,抄起筷子就吃,哪怕四周有一大圈的人在观摩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吃面的模样很雅观,不像老白一样“哧溜哧溜”的就跟吸大鼻涕似得,让人恨不得拿鞋底子削他。 我还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也不知消失的这几天里遭了什么大罪,竟然饿成了这个样子,不过相比于那种高高在上的淡然,我还是喜欢这种烟火气息,至少看起来像个人,身在这行当里,比普通人更懂得敬鬼神而远之的道理,神啊魔啊的哪怕是同塌而眠都亲近不起来。 相比于这融洽和谐的一幕,齐老汉就显得格格不入了,不尴不尬的矗立在一侧,身旁站着两个病恹恹的男女,赫然是引娣和她的丈夫,这对苦命的夫妻不知何时醒来了,小稚也没和我念叨,估计是怕打扰我查阅医书。 事情到现在我已经理顺了,也就没有拉着夫妻二人询问他们的遭遇,活泼可爱的心头肉让人剥皮抽筋弄成怪物,这样的重逢怎么都不会愉快,因为这件事我已经把自己逼到了墙角里,退无可退,就差被自己的那一丝善念活活逼死了,现在实在不想再听到什么惨绝人寰的故事,于是干脆假装没有看见夫妻二人。 人就是这么奇怪可笑,作恶的人从来都不怕看到受害者的模样,反倒是救人的人不敢面对面直视受恩者。 不过,夫妻二人明显不打算放过我,一看我出来,老夫老妻彼此搀扶冲到我面前“扑通”一下就跪倒在地,引娣浑浊的双眼里满是血丝,疲倦的样子就是这人世间的凄苦所化,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泪水反而涌了出来,拽着自己的丈夫身子一倾脑袋就要往坚硬的石板上撞。 感恩是种美德,但华夏人这种动不动就下跪磕头的毛病实在不太好,礼数太大了,让我更加惭愧,我敢保证,真要结结实实的受了他们这三记响头,我能活活羞死在这儿,连忙伸手就去搀扶,可惜无论如何夫妻二人就是不肯起来,“呜呜”的嘶哑哀鸣声又是一种让人心碎的折磨。 我没有说什么“节哀”的屁话,如果两句屁话能让哀莫大于心死的人起死回生,我能舌绽莲花说到三清祖师爷的神像涕泗纵横,至于什么让他们看开的话,我也一样没有说,十二年了,该有的心理准备他们都有了,想了想,我便凑在二人中间低声说道:“好几天没出门,我已经有了线索,放心,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她如何狞笑着杀人,我必十倍偿还,天大的因果我受了!” 夫妻二人还是不肯起来。 我叹了口气,说道:“我会留手,不伤孩子,回头想办法让他能有个圆满往生。” 夫妻二人终于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佝偻着身子回到老父亲的身边,掺起对方,慢吞吞的回到了屋子里,夕阳下,三人的影子拉的很长,齐老汉暮气沉沉的也就算了,引娣夫妻也是如此。 如果他们咬牙切齿的告诉我该如何把那牙侩千刀万剐,或许我心里还会稍稍舒服一些。 可是,他们没有。 不想再去复仇,死者已矣,所有的哀痛生者硬受了,只盼孩子能有个好的出路。 看,过分的善良有时候也是一种让人恼火的特质。 我揣着恶劣的心情大马金刀的坐在青竹对面,眼巴巴的看着她吃饭,不快渐渐散去。 天知道她为什么这么能吃,嘴巴也不大,但是吧嗒的频率高,一会儿的工夫大半盆子面就这么没了。 我废寝忘食查阅医书,几天下来吃的东西是有数的,看她吃的香,饿的麻木的肠胃渐渐复苏,忍不住“咕咚咕咚”吞咽着口水。 青竹撩起眼皮子看了我一眼,继续埋头大吃。 就没见过这么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我心里腹诽,砸吧砸吧嘴忍不住说道:“这么一大盆子面也不怕撑死你,给我匀两口!” 青竹还是不搭理我。 我算是看透这人了,就俩字儿——自私! 一大盆子面眼瞅见底了,青竹总算停下了,从张歆雅手里接过纸巾,非常优雅的擦了擦嘴,摇了摇酒葫芦,发现里面没酒了,这才遗憾的摇了摇头,把盆子往我面前一推:“吃吧,我不嫌弃你。” 盆子里光溜溜的,浑浊的汤里连咬断的面条子都没剩下一丁点,比狗舔的都干净! 天盟的人就这德性,你吃干,老子跟着你连喝稀的份都没,气咻咻的一挥手,怒道:“我嫌弃你!” 说完,照着无双后脑勺上削了一巴掌,没好气的说:“再去给我煮一碗,这死心眼儿的,咋这么没眼见力呢,活活让老子看了十几分钟,也不嫌造孽!” 青竹特气人的拍了拍肚皮,忽然说了俩个字儿:“弃子!” 我斜眼看着她:“敢情我们一顿饭就换来您俩字儿?您这情报是不是太贵了点?” 青竹不说话,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石桌,就那么静静的看着我。 我立马正襟危坐,数次的相处经历告诉我,再敢斜楞她恐怕要被殴打了。 做人做事,态度很重要。 态度对了,青竹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一丝笑意,轻声说道:“我们都过高的估计了这件事情的影响,太平道并没有完全出世。” 我蹙眉道:“说的再仔细点!” “这个牙侩应该是他们当中的一个弃子,或者是一个叛徒,代表不了什么。” 青竹说道:“太平道的邪术士最喜欢成群结队的办事,那天我被她引走以后,只有她培养的一些不干净的东西跳出来给我使绊子,并没有遇到别的邪术士,说明情况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不过,现在这行当里风起云涌的,也不可大意,我总觉得太平道迟早是要跳出来的。” 这个消息让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如果牙侩只是一个弃子,那就意味着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不会有后果,至少不会出现拔起萝卜带出泥的事儿。 沉吟片刻,我说道:“你消失了几天,就是确认这个事情去了?不过你回来的正好,我已经有了线索,一起了结了这档子事儿。” 青竹摇了摇头,对这件事再不关心,摸出一方折叠的手帕推到我面前。 我有些疑惑,不知道她这是来的哪一出,半信半疑的打开手帕。 里面是一对金耳环,很老旧了。 可是我的眼睛落在上面却一下子挪不开了,哆哆嗦嗦的拿起金耳环凑在眼前观摩了片刻,身子却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青竹:“从哪里来的!?” 青竹道:“你确定了吗?” 我怎么可能不确定!! 这就是我妈的耳环!! 我爸是个窝囊性子,不善于生财,我妈跟着他戚戚苦苦的过了二十多年,浑身上下就混了这一件首饰,还是结婚时候我爸给她的,他们那个年代,结婚的时候女方怎么着也得要个三金,我爸穷的给不起,拆了大门上的黄铜环给她打首饰,轮到耳环这俩小物件的时候,捡捡凑凑总算弄了个金物件,我妈对这东西视若珍宝,不止一次的拿出来给我偷看,每次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穷的咬篮子的日子里品出幸福滋味儿的。 自从上回在山里跟丢以后,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听到他们的消息了,也不知他们是生是死,此时再次得到有关于他们的消息,整个人情绪都失控了,眼看青竹不说话,就跳起来冲到她面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臂,低吼道:“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青竹也不生气,反而身手帮我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轻叹道:“一会儿去洗洗脸吧,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跟个疯子一样,他们也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放心,种种痕迹来看,他们应该还活着,具体在哪里,我也不大清楚,这个金耳环是从一家金店里发现的,被倒卖了好几回,最后以金价被金店收了,来源很不好追查,我们现在还在顺藤摸瓜,可能需要一些时间,这应该是你父母故意为之,他们不希望别人找到他们,包括……你!” 这种事情上,谁要欺骗我,谁就是我的死敌,哪怕是善意的谎言。 青竹很了解我的逆鳞在哪里,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她这个人没把握不会胡说,既然她说了,那说明我爸妈应该还活着。 这让我松了一口气,挑了个地方坐下,朝老白要了颗烟,哆哆嗦嗦的抽着,慢慢的整个人也就冷静了下来,立即察觉到了这当中不对劲的地方。 青竹拿来了耳环让我辨认,这说明她之前就应该有了猜测!! 她怎么知道这耳环和我们家有关系的? 再者,我不相信这个耳环是机缘巧合来到她手里的,这世上没那么多巧合! 这一切都告诉我——天盟在追查我父母的下落,而且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天知道撒下了多大一张网,这种算不得古物的老旧首饰落到金店里很快就被融掉打造新首饰了,他们得多及时才能把这东西拿到手里?由此可见他们付出了多大的精力。 付出与收获往往是成正比的,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人会干投资十个亿只为赚一百块钱的事儿!! 青竹看出了我的警觉和戒备,说道:“天盟对于礼官一脉只有善意,没有恶意。” 说此一顿,她见我不吭声,又说道:“张道玄如今已是半步天师,现在闭死关,明显是想冲击天师这一步,以他的天赋,近一两年必然成功,一个如此年轻的天师,在玄门里几乎是难以撼动的角色。至少,目前的形势下,确实没什么人能撼动他,我们天盟也不例外,在他的庇护下,你有足够的成长时间。而礼官一脉到了你这一代,因果已经了结,没什么能制裁你,地灵珠千年不曾出现了,你现在身上已经结了两颗,我们很看好你,相信你迟早能结七珠。相信我,别人宁可去面对十个天师,也不想面对一个真正的天官,天盟做事儿知道考量,不会把这样一个人推到对立面去,你可以不相信我,毕竟天盟做的事实在难以让你相信,我虽是天盟之人,却从不否认这个,但你总应该相信形势!” 人家都说的这么直白光棍了,我要是再憋在心里就徒做小人了,昂首问道:“那你们一直追查我父母的下落做什么?” “种种迹象表明,你父亲知道你在这里,可是他却不来找你,为什么?” 青竹笑道:“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他在追查一件天大的事情,而这件事情如果被捅出来,会死很多很多人,我们不能让他追查下去了,必须阻止他,这不是害他,我们也不会采取任何暴力手段,我可以向你保证,卫惊蛰,你必须在这件事情上相信我,他查下去会死的!!” 我心里一突,青竹看似在笑,可眼睛明亮,这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我无声叹息,这样的她,让我不得不相信,于是犹豫半响后,终于微微点了点头。 对于我能相信她,青竹似乎很高兴,随即说道:“你爸妈可能过的很窘迫,不然不至于你母亲要卖首饰,但你也应该相信你父亲,他比你想象的要厉害的多。一个明明很聪明,却偏偏窝囊的以前连儿子都看不起他,这样一个装疯卖傻几十年的人,城府有多深?我们追查你父母下落已经很长时间了,高手派出去无数,不乏人杰,结果我们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反而栽了很多跟头,有几个人进了他的陷阱,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我沉默了下来,其实以前我真挺烦我爸的,可是分开以后才知道,我到底有多爱他,这种爱跟他有没有本事没有任何关系,如果现在一切能重头开始,莫说我们至少衣食无忧,哪怕是陪着他满大街捡垃圾我也甘之如饴。 青竹见我情绪不好,不再多说什么,收起那对耳环,取出一张名片推到我面前,淡淡说道:“我可能要出去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联系名片上的这个人,他什么事儿都能办,真武祠既然加入天盟,天盟总要给予你们帮助的,如果你父母有消息了,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不合规矩,但符合你我的交情。” 说完,她拎起酒葫芦,连一句告别的话都不说,转身扬长而去,只余我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满脑子里都是我爸妈的影子…… …… 第365章 天盟接头人 真武祠山下的荒草生命力非常强悍,狂风也好,霜冻也罢,不论黑了心肠的老天爷用何等残毒的手法摧残它,顶多枯萎一冬天的时间,来年又会死皮不要脸的复苏过来。 我觉得自己和那些荒草颇有相似之处,一地鸡毛的过往羞于启齿,对父母的思念让我捂着胸口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兴许是剧烈的情绪波动冲击到了受损的心脉,以至于心口疼的要命,吓得小稚又是倒水又是帮我揉胸口折腾个不停,怎么都不见好转。 可是天一亮,我就立马满血复活爬了起来,挺着两颗布满血丝的猩红眼珠子,就跟疯子似得冲到院子里,打了一桶井水劈头盖脸的浇了自己一个透心凉,狠狠揉搓了一下发木僵硬的脸蛋子,又重新挤出了笑容。 人这东西就是这么回事儿,生下来就和命运这个恶棍纠缠不休,仔细想想,谁的一辈子不是这样?快乐的时候少之又少,多数时候闹心的自己都觉得生无可恋,如果没有荒草那点死皮不要脸的精神,还真就活不下去。 我已经打定主意把自己活成一副荒草的模样了。 遂了青竹的劝告,一大早我就把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除了长期的疲惫让我看起来就跟吸血鬼,衣着之类的倒也整洁,仔细思量过后,我最终还是取出青竹留下的那张名片,尝试着去联系这个叫付慧城的男人。 青竹在我面前从来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对于她的人我使唤起来自然也没什么心理压力,天盟的本事那么大,我爸妈不知在何方卖掉的一对金耳环最后都能辗转落入他们手中,想必让他们帮我从偌大的太原城里寻一个得了怪病的人不算什么难事。 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思我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个惫懒的男人,对方好像刚刚睡醒,说话迷迷糊糊,直到我提起“天盟”二字,方才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压根儿就没问我到底是谁,直接说了一个时间和地址。 说来可笑,我们明明已经躲在天盟的屋檐底下混饭吃,结果到了现在,除了青竹和那个带着荼蘼花香的女子,这是我知道的第三个天盟的人。 齐老汉一家三口和大黄被我留在了真武祠里,牙侩现在自顾不暇,再加上正殿里有真武旗,他们的安全倒是不成问题,一行人上了张歆雅前几天才开回来的二手车,直接杀向太原。 付慧城说的地方不太好找,在老城区一个巷弄里面,四周都是老房子,居住的也大都是一些上了年纪老头老太太,一幢老式二层小木楼贼眉鼠眼的缩在一个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门头上挂着“三品轩”三个烫金大字,好像是个茶楼,站在门外能听见里面有人扯着嗓子“哇啦哇啦”说书,似乎里面不似外面一样门可罗雀,冷冷清清,应该是极热闹的,说评书这东西不就是要凑个人场嘛。 老白站在门口闭着眼睛听了一会儿,笑着说道:“兴唐传的四平山,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说这么经典的评书,我有直觉,这个付慧城绝对是个妙人儿,从选的地方就瞧出品味了,和你们不在一个档次上。” 鹞子哥讥讽道:“要是和你在一个水平线上,那就活该进废品收购站,这是十四祖说的,你就配待在那儿。” 我看了一眼时间,上午十一点,刚刚好,挥了挥袖子让他们严肃点,这才背着手率先走了进去。 没什么迎宾,我循着声音兀自上了二楼,预料中宾客满座的情形并没有出现,这里依旧是冷冷清清,说书台子上,一个花白头发大背着,穿着黑色长褂的老头正在卖力的说书,吐沫星子横飞,极有激情,然而他的听众却只有一个。 那是一个瘦的跟猴儿似得年轻男子,獐头鼠目,没偷东西都像贼,眼睛有些浮肿,我最近几天医书看的多,一眼就瞧出这主是肾气不足,直白点说就是旦旦而伐纵欲过度留下的毛病,最滑稽的是这主偏偏穿了身宽大的大红色唐装,怎么看都像是孙猴子穿上了秀才装,手里捧着一碗凉皮,听书听的聚精会神,听到精彩处,“嘎嘎”怪笑起来,结果倒是把自己给呛住了,“噗嗤”一声,一根凉皮直接从鼻孔里喷了出来,上面都是红艳艳的辣椒油,一下子他整张脸都涨的通红,涕泪横流。 我一张脸黑的能挤出墨水来,这位爷就是我要找的人,声音跟电话里一模一样,青竹说他什么都能办,我怎么看这都不是个靠谱角色,一甩袖子就准备走。 鹞子哥轻轻拉住了我,摇了摇头,眼睛里蓄满了笑意。 我心头一动,难不成鹞子哥认识这人? 这时候,付慧城总算是注意到了我们几人,“哎呀”的大叫一声,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两颗金灿灿的门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溜烟小跑到我面前,两手握着我一只手就说:“这位兄弟器宇轩昂,隔着大老远我一下就感觉到那股子超然的味道了,想必老弟就是卫惊蛰吧?”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家伙是个土夫子? 没错了,使唤洛阳铲在手心里留下的厚茧子不会错,苦力人的茧子不是这样的。 看来还真不是个泛泛之辈。 神情一展,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南边的还是北边的?天盟的牙口真好,还真是什么样的能人异士都要呀!” “什么南边北边的,兄弟就是个跑腿儿的苦命人!” 付慧城嘿嘿一笑,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个苦命人,有意无意的却撩起了袖子,露出一块特精美的手表,我对这玩意也没什么研究,但江诗丹顿的十字架标志还是认得的…… 这逼特么让你装的…… 我心里暗自咒骂一声,恨不得一拳头给他那俩大金牙打下来。 “坐,几位兄弟快坐!” 付慧城推推搡搡拉扯着我们几个就围着小方桌坐下,跟个死基佬似得,在我手背上用力拍了拍,特热情的说道:“惊蛰老弟啊,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名声和手段,老早就想着跟你谋一面了,不过青姐不同意啊,现在可好,咱们还是见着了,倒是应了那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呀,有些事儿咱们慢慢聊,我保证,咱哥俩有很多可以聊到一块的,我听说像你们这样的人,最愁的就是没渠道,也不肯自己出来找,高人嘛,当然要有高人的样子了……” 我算是瞧明白了,这主奸猾的没边儿,大概老早就注意到我们了,自然也看到我们那辆破破烂烂的二手车了,一下子就明白我们的困境在哪儿了,又跟我炫富,又东拉西扯的,这是给自己找生意呢,惦记的是我们能给他倒腾点老物件。 不过,这种奸猾的人确实周到,跟我寒暄的工夫,不忘站起身来给其他人倒茶,就是不太讲究卫生,吃过的凉皮往老白面前一推,说这儿的凉皮不错,让老白尝尝。 老白看着从对方鼻孔里喷出来的那根还耷拉在碗边儿,脸黑的再也不说二人有缘之类的话了。 “合作的机会还很多,这些咱们可以慢慢坐下来聊。” 我不再兜圈子,直言道:“天盟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了我,这回找你实打实有事儿!” 说起正事,付慧城立即不苟言笑的坐下了,说道:“青姐跟我打过招呼了,要我全力配合你,所以兄弟你也别藏着掖着,有什么尽管说,生意归生意,事儿归事儿,哥哥分得清,天盟的事儿,能出十二分力,绝对不出十分力。” 这副态度倒是让我有些诧异,暗道这行当里混的果然没一个简单角色,面子是面子,里子是里子,透过一层皮还真看不出什么,想了想,没说牙侩的事情,直接告诉对方我要找一个无根之人,这个人现在就住在太原某一家的医院的icu里,仔仔细细说了一下无根之人的症状后,我才看着他询问道:“这事儿能办吗?” 付慧城笑了笑,说这是小事儿,头一回见面办公事儿最好,也能让我瞧瞧他能办什么事儿,往后我们再做点什么也就有信任基础了。 说着,他站了起来,笑道::“哥几个还没吃饭呢吧?台子上说书的那个是老徐,陕西过来的,羊肉泡馍做的很地道,哥几个先在这吃顿饭,喝两壶茶水,算哥哥账上,事情你们就不用操心了,一顿饭的工夫就能解决!” 说完,他冲着说书的老头使了个眼色,而后自顾自的离开了。 我们一大清早起来就往这边走,现在都大中午了,还真是饿得慌,也没客气,叫了几碗羊肉泡馍和几个小菜,只等那徐老离开,我才推了推鹞子哥问道:“你知道这人?” “付慧城这三个字儿没听说过。” 鹞子哥笑道:“但是土行孙听过,一进门我就知道,这位就是道上那位赫赫有名的土行孙,练过缩骨功,顶着两颗金门牙,除了他没别人。你仔细观察他的体型,你什么时候见过胳膊、腰、大腿一般粗的人?这是一门童子功,很苦,很小的时候在一根很细很细的铁管子里钻着,久而久之骨骼就全变形了,这种工夫就是钻盗洞下墓的,现如今土夫子这一行里还练这种功夫的人很少了,他穿着宽宽大大的唐装,就是遮掩自己的体型!” “这么说来付慧城就是土行孙的真名了?” 我询问道:“这个人很出名儿?” “有点鬼门道。” 鹞子哥点了点头,跟我说了此人的几件事儿。 大概十多年前,流窜在长沙一带有一伙土夫子极其凶悍,据说领头的是个摸金校尉,不过这人应该已经被师门开革了,坏了很多规矩,下墓也不管墓主人乐不乐意,直接抄家伙就干,连人家的屁塞都得抠出来,大名鼎鼎的南越王尉佗墓就被这伙儿人光顾过,平民老百姓但凡路过他们掘坟的地方,指定得被摁死,俨然已经不能算是求财的土夫子了,而是一帮穷凶极恶的悍匪。 那时候,土行孙刚刚出师,满脑子琢磨着干几票大的,听说这些人就干大事儿,几经辗转找上了这伙人,结果那领头的摸金校尉看他其貌不扬,耍笑一番后,照脸一拳头打飞他两颗门牙,最后扒光了给他绑到了电线杆子上。 结果没过多久,一件有意思的事儿发生了,这位摸金校尉的祖坟让人给扒了,祖宗十八代的尸骨一溜烟儿的全挂在了他家房檐上。 不用说,这事儿就是土行孙干的,这孙子不光扒了人家祖坟,人家太祖奶奶亵裤上缀着的两颗金珠子都让他带走了,转眼打了两颗金牙安在了自己嘴巴里。 那摸金校尉气得发狂,满天下的追杀这孙子,最后却被引到了一座汉墓里,那是一座四面流沙墓,机关触动,呼啦啦的把一伙儿穷凶极恶的悍匪全都给活埋了,偏偏就这孙子没事儿,流沙墓机关被触动了,基本上十死无生,他却像个土拨鼠一样,硬生生的从里面钻了出来。 这也是土行孙的成名战,土行孙这个绰号就是因为这个起的。 后来这孙子的门路就广了,什么都干,专挑那些违法乱纪挣钱的事儿做,有回遇到个点子,直接把他点了,十几号警察把他围堵在酒店里,破门而入的刹那,这孙子不翼而飞,最后他跟人说,他其实是跳窗爬下去的,那是二十七楼! 总而言之,土行孙闯荡江湖,就靠极其猥琐的人格和万分出色的身手, 不过近些年来这孙子好像挣足了钱,不太愿意再干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儿了,成天里给别人介绍点生意,他自己吃抽头,说白了就是个掮客。 “是个人才。” 我听后不禁点头,破流沙墓这事儿对礼官来说容易,这种机关连万葬经的五行伏藏都进不去,对我们来说有很多种法子应对,但是这个从二十七楼爬下去就比较牛比了,搁我站在窗台上朝下看一眼两腿就得弹琵琶。 事实证明,土行孙虽然长了一副不靠谱的样子,可办事儿却很靠谱,他说了一顿饭的工夫,实际上连一顿饭都没用到,饭食上来没过多久就兴匆匆的回来了。 “找到了,兄弟说的不错,这病确实是万里挑一,全太原独一份儿,很好找!” 土行孙笑眯眯的把一个文件夹“啪”的拍在桌子上,昂了昂下巴:“资料全在这儿了,连他家祖宗十八代都给他翻出来了。” 第366章 收网 轻轻翻开资料,一张极具冲击力的照片跃入我眼帘。 照片上是一个浑身插满管子的孩子,那些管子连接着一个个医疗器械,有输血的,有供氧的,还有一些我说不上名堂的…… 这个孩子太小了,干巴巴的看上去就跟个小猴子一样,眼睛微微闭着,单薄的眼皮覆盖在凸起的眼球上,就像是用一块布蒙着一个物件似得,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瘦弱的人,浑身上下估计都没有一点肉,完全就是皮包着骨头,唯独肚子极大,这模样与网上一些摄影作品里的非洲难民极其相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几乎已经看不出人的形状了,皮肤苍白的近乎透明,尤其是小腿上,皮肤下涌动着淡淡的暗青色,彷似是透过了皮肉看见了衰败坏死的骨骼一样。 “这样活着还有意思吗?” 老白凑过来看了一眼,就说道:“插着这管子那管子的,要是换了我,早就拔掉了这些管子,图个舒服!” 我把照片抽出来放到一边,继续看下面的资料,确实很全面细致,这个孩子的所有治疗记录全在这里,包括昏厥了几次,做了多少回心肺复苏,乃至于用过什么药物,就像是清单一样,罗列的清清楚楚。 我对这些东西没兴趣,直接翻到后面看患者资料,上面显示,这个孩子是十六年前进入这家合资医院的,这个时间与我预料的不差,齐老汉的外孙子十二年前被一个陌生妇人抱走,不久前才回来找自己的父母,这说明一个兽人的培养周期至少都是十二年左右,而牙侩手底下已经有好几个完成的兽人,对方从十四五年前开始做这件事情没什么问题。 照片上的拍摄时间显示是去年,那孩子看起来孱弱的和三四岁的孩子差不多,如果不看这上面的资料,谁会知道这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小孩实际上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我摇了摇头,闭目消化着这些资料。 这些信息都没错,可是……牙侩要救的人居然是个孩子,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她到处拐带别人的孩子,那一个个幼小的生命在她手里简直和鸡鸭猪羊没区别,说杀就杀,在我心里,这个人早就已经和禽兽划上了等号,莫说是喜爱孩子的感情,就连人性都不搭边,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要救的居然也是一个孩子,这难道不是莫大的讽刺吗? “确定全太原只有一个这样的病号吗?” 虽然心理已经基本确信了,可我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确定!!” 付慧城笑道:“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长着三四岁的身体,脆弱的就跟瓷娃娃似得,多吸一口气都能把自己呛死,这种人全世界又能有几个哟,拿出去展览估计都有一大堆人买票来看个新奇,太原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蹦出一个就算是奇事了,哪还会有第二个?” 我见他说的肯定,就点了点头,继续翻看下面的资料,这才是重中之重,因为这是家属资料! “俞含之?这个孩子的母亲!?”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 后面的这张资料明显是临时补充上去的,是付慧城着重调查出来的信息,这是个很聪明的人,哪怕我没说我们要做什么,也知道我们不可能兴师动众的找一个一巴掌就能拍死的病秧子的麻烦,所以对这个病秧子身后的关系网捋的很明白。 这个病秧子的亲人只有一个——俞含之。 十几年来,只有这个女人会去看这个孩子。 一个在icu里住了十几年的主,家庭条件必定是富裕的,换了普通人,全家都不知破产多少回了,这个俞含之完全满足这个条件,这就是个富二代! 山西是个产煤的地方,这个地方的富家翁,多数都是靠着这玩意起家的。 俞含之的父亲也不例外,是个典型的煤老板,八十年代白手起家,跑到晋北那头倒腾煤窑,挣得盆钵满盈,不过十多年前规范煤矿开采的时候,像他这样的煤老板就是着重打击对象,这帮人挣的钱上都带着血腥味儿,倒台活该,老百姓都拍手叫好,一夜之间煤老板们几乎是销声匿迹了,俞含之的父亲靠着一些积累,据说和南边的一些人合伙做皮革买卖,被骗的赔了一大笔,气愤之下,一口老血上来,就那么挺了…… 这个俞含之也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主,继承了一大笔钱,再没有琢磨着干点什么,美滋滋的过起了富家女生活,特糜烂那种,后来也不知怎么搞得,和一小白脸搞上了,肚子大了,小白脸骗了一笔钱跑路了,她竟然没打掉孩子,就那么生了下来,结果生了这么个病秧子,从那以后就被送进了icu里。 这就是这个无根之人背后的所有亲人网络。 十几年来,医院里的大夫除了俞含之以外,再没见过任何人去看望这无根之人。 单纯的从资料上来看,这个俞含之就是我们要找的牙侩!! 可是,我却总觉得不对劲。 怎么说呢,太干净,太透明了!! 这个俞含之就在太原活动,除了吃喝玩乐还是吃喝玩乐,这跟印象中穷凶极恶的牙侩完全对不上号,一个娇娇女,怎么就能和太平道扯上关系呢?邪术这东西是需要漫长时间学习的,据我所知,但凡这种邪术士因为修行的原因,性格阴暗,如非必要,甚至都不喜欢跑到太阳底下,孤僻的跟眼中抑郁症患者似得,而这个俞含之却是个性感火辣的女人,极其开放,怎么看都对不上号!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呢!” 我一手撑着脑袋,轻轻自语着。 “还犹豫什么呢?动身呗!” 老白吆喝道:“全太原几百万人里就这么一个无根之人,十几年来和他接触的只有这个叫俞含之的女人,铁证如山,没跑了!” 我略一沉吟,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老白说的没错,所有资料信息都指向了这个叫俞含之的女人,我们没道理放过她,不过鉴于直觉上的不安,我便说道:“付哥,既然你能拿到这些资料,说明医院里肯定是有关系的,还得麻烦你个事儿,帮我把我兄弟安排到医院里,盯着点那个无根之人!” 曹操玩过一手挟天子以令诸侯,成了耍手段里的经典,说不得今儿个我也得来这么一出了,既然牙侩这么看重这个无根之人,只要盯着这主,牙侩就跑不了! 付慧城比了个“ok”的手势,我把资料里俞含之的照片推到了无双和张歆雅面前,用力敲了敲,说道:“认好这个人,你们两个跟着付哥去医院。我总结了,俞含之每个月会去医院两次,十五号和月底最后一天,十几年来都是这样,今天不是她探望的日子,所以只要她出现在医院里,那就说明她已经察觉到我们盯上她了,也侧面说明,她就是那个牙侩,一定要第一时间架走她,她如今元气大伤,早没反抗能力了。” 无双应了一声,他们知道我担心的是什么,付慧城去调查这些资料,很容易打草惊蛇,这个时候耽搁不得,二人冲着付慧城昂了昂下巴,立即结伴离开了。 至于剩下的人,自然是要和我一起去家里拜访这位俞含之了,这件事情不急,小区里面人多,青天白日我们去了,保不齐吃不着羊肉还惹一身膻,万一闹出什么动静让不明就里的邻居听到,一通报警电话我们哥几个吃不了兜着走,一个入室抢劫行凶的大帽子肯定是没跑,反正只要拿捏住了无根之人,不怕那牙侩跑路,所以我也没挪窝,一边喝茶,一边翻来覆去的看手里的资料,生怕疏漏了什么。 一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一直在三品轩里消磨到晚上十一点多,期间无双那边没有任何动静,让我大大松了口气。 眼瞅着月上中天,我一口喝干茶杯里已经凉透的茶水,站起身来冲着老白他们挥了挥手,笑道:“收网的时候到了,走吧,咱们去见见这位富家女吧,把咱折腾的死去活来,别哭了半天还不知道死了谁!” 第367章 脑后钉 俞含之家的位置在市中心的一座高档小区,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时间已近午夜,路上行人稀疏,亦步亦趋的跟在夜归人身后蹭一下门禁卡,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保安室里昏昏欲睡的门卫,见对方没有过分注意我们,这才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付慧城的资料里面只给了地址,关于这座小区却没有过多赘述,我以前虽然也在太原混迹,却出于某种可笑的自卑心理作祟,从不会在这一块区域里面瞎转悠,只知道这里的地皮子很贵很贵,贵的都快没王法了,如今真正踏足进来,才知道这里的昂贵也不是没有道理。 整个太原,我就没见过风水这么好的地方! 小区的整体的布局并不方正,反而像是一朵盛开的三角梅花,汾河水循着外围包抄回环而过,里面杨柳依依,盛夏时节不闷不热亦不阴冷,风水之气平和温柔。 正所谓,洋潮汪汪,水格之富,弯环曲折,水格之贵。 回环包抄这里的汾河水面宽阔平静,这是水格的富,偏偏走势却如此怪诞曲折,这又是贵中之贵,正如《水龙经》里说的,水见三弯,福寿安闲,屈曲来朝,荣华富饶。 黄土高原上能有这样的旺水之局,属实罕见。 我一眼就看出,这个小区的这份风水格局,正是风水堪舆师门倍加推崇的落凤之处,凤凰这种东西最是高贵,非梧桐不栖,非醴泉不饮,水见三弯,回环包抄呈三角梅形,这正是传说中的醴泉之状,是凤凰饮醴之地,这种地方凤凰都能住得,何况是人?真正的顶级阳宅风水宝地! 山主人丁水主财,住在这种旺水之处,想不发财都难,何况落凤之地最是养身,这种地方就是熏陶人身躯的,不敢说包治百病,有哮喘抑或是抵抗力差的人住在这儿绝对没错,再加上又是市中心,人潮汹汹…… 这种地方,可不正是阴气侵体后的最佳去处嘛! 我叹息一声,不禁对老白他们说道:“之前我还觉得不太对劲,可是见过这里以后,疑虑散去大半,这里正是牙侩休养生息的好地方,所谓落凤之处,人鬼神皆喜,同处一地却彼此不相冲,水汽润泽下,躁火怨气平复,攻伐之事几乎不会发生。人这东西就怕怒火攻心,一旦情绪激动了就不能久寿,身上有伤也不容易平复。” 鹞子哥点头,对此大为认可,笑着说我最近这阵子在风水堪舆一道上倒是很下功夫,这才对,虽然入了道门,可说到底我师父还是在给礼官一门养传人,否则早早就让我学习清微内丹术了,而这天底下哪有不会看风水的礼官? 他谈笑风生镇定自若,我就不成了,头一遭干这种夜闯私宅的江洋大盗勾当,脸上看着平静,实则心里紧张的要死。 眨眼睛,我们已经来到俞含之的楼下,一栋极为阔绰的洋房,可惜楼门紧闭,需要刷卡才能进去。 老白两手插在裤兜里,肩膀耸着,就跟个地皮小流氓似得上前,不等掏出家伙破开楼门,“哐当”一声响,门在这个时候打开了,猝不及防下老白被拍个正着,一个趔趄,差点失足滚下台阶。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带着明显南方口音的女声传来,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妇女从门口挤了出来,穿着打扮很朴素,不像是这个小区的人,应该是聘用的保姆之类的人,冲着老白连连躬身道歉。 老白都被一门扇拍懵了,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鹞子哥反应快,一个健步上去拉住正要关上的楼门,笑着说了声“没事儿”。 中年女人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了我一眼后,低着头飞快离开。 精神高度紧张下,女人这一眼让我心惊肉跳,手下意识的就放在了藏在腰间的天官刃上,没办法,我们的对手太狡猾,极其善于伪装,让我对这栋楼里的每一个人都充满了戒备心,正欲叫住对方试探一下,却听小稚忽然在旁边幽幽说了声——“这个阿姨好可怜啊!” 我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小稚这才说道:“她被自己的家人赶出来了,独自在外面流浪打工,也是个可怜人。” 我点了点头,稍稍放轻松了一点,小稚说过,她在那个牙侩身上看不到任何画面,如今既然能看到这个女人的命运,说明这个女人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老白和鹞子哥已经进去了,我没有耽搁,拉着小稚紧随其后。 俞含之就在三楼,粗略辨认了一下房号,老白从兜里掏出一根铁丝开始干活,对于五花八门的人来说,破开门锁信手拈来,没过多久,就听“咔嚓”一声清脆的响动,门开了。 里面黑灯瞎火的,依稀可见客厅地上到处都是散落的衣物,却不见人影,也不知那俞含之是不是睡了。 我从腰间抽出天官刃,蹑手蹑脚的摸了进去,站定后四下环顾一圈,直接朝着左手边的卧室走去,开门刹那,我明显感觉到气流有了轻微的变化,并不是开窗灌进来的风,而是有什么东西从侧面袭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无数次生死间磨砺出的本能让我下意识的后仰腰身,“呼啦”一下,扫帚把儿几乎是擦着我的脸庞扫过去的,一道女人的尖叫声随之响起,紧接着又戛然而止,鹞子哥见我遇到袭击,几乎在同一时间冲了上来,飞身而起狠狠一记鞭腿朝我身旁扫去,然后就看见一道黑黢黢的身影飞了出去,撞在墙上发出“噗通”一声闷响后,软软滑落在地。 我站直身子后,立即朝旁边摸去,“啪嗒”一下打开了灯。 一个只穿着睡衣的女人头发散乱的匍匐在地上,身子佝偻着犹如大虾,痛苦的翻滚之际,我看见了她的脸,正是那俞含之没错。 这么弱? 拿着扫帚偷袭我那一下,掀起的气流涌动很小,说明那一棍子绵软无力,然后鹞子哥一脚就把人踢成这样了,虽然阴气侵体,可作为一个邪术士,怎么着也不至于弱成这样吧? 这时候,俞含之总算是稍稍回过了神,眼看屋子里进来几个男人,眼睛闪过浓浓的恐惧,张嘴就要尖叫,不过鹞子哥更快,冲上去一把捏住女人的脖颈,直接将之拎了起来,喉咙被扼死,所有的尖叫声立即化成了“呜呜”的哀鸣,鼻孔里却溢出了鲜血,对方似乎刚刚洗完澡准备睡觉,睡衣是披挂着的,遭遇猛烈攻击后,衣服稍稍敞开了一些,我能看见她肋下有一块诡异的塌陷了下去,明显鹞子哥那一脚是把她的肋骨给踢断了,这样的抗击打能力太不正常了,邪术损伤身体,邪术士们为了活得久一点,都会疯狂打熬筋骨,身手大都不错,从未听说过这么弱的。 这看样子就是个普通人呀。 小稚兴匆匆的跑了进来,活脱脱就是个小狗腿子,我们杀人放火,她一旁把风看人,而且干的炉火纯青,一副我不是头一回,我是老手的样子脆生生的冲我说道:“门已经关好了,门缝儿里夹了衣服,外面应该什么都听不见。” 说话之间,小稚看到了被鹞子哥拎在手里的女人,一下子愣住了。 我以为她是受了这女人的折磨,有心理阴影,拍了拍她的脑袋,自顾自的上前,站在俞含之面前打量了片刻,轻声说道:“形势你懂,聊聊吧,多叫唤一声就剁你身上一件东西下来。” 没办法,虽然种种证据都指向了俞含之,可这是一条人命,草率不得。 俞含之这时候已经在翻白眼儿了,估摸着鹞子哥再拎一会就要一命呜呼了,她根本说不出话,只能不停的点头。 鹞子哥一甩手,将她“扑通”一下丢在床上,估计是触碰到了被踢断的肋骨,她捂着肋下一个劲儿的倒吸冷气,疼的一张脸都扭曲抽搐了。 这就是我不敢草率的原因! 种种证据,这小区的风水,都指向了她!! 偏偏,她的身手如此不堪,那种在剧烈疼痛下的抽搐和惊恐做不得假,明显这就是个皮娇肉嫩的主,估摸着一辈子都没试过几回这样的痛苦,疼痛这东西是会习惯的,我以前割破手指都疼的彻夜难眠,现在刀子砍在身上,皮肉翻卷,只要没伤到要害,简单包扎一样倒头就睡,就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样一个惧怕疼痛的人,怎么可能是邪术士?一些邪术反噬上来,比千刀万剐都要痛苦!! 片刻后,俞含之总算是缓过气来了,倒是再没有尖叫,面露恐惧的看着我们说道:“别伤害我,要什么东西你们随便拿,不够的话我钱夹里有银行卡,密码891026,你们自己去取,我不会报警的!” 我一愣,这是把我们当入室抢劫犯了? “装,你继续装!” 老白狞笑道:“你不会不认识我们了吧?” 俞含之小心翼翼的看了鹞子哥一眼,确认鹞子哥不会再打她,这才低声问道:“你们是姓陈的雇来教训我的?他给了你们多少钱,我给双倍,你们不要伤害我……” “他妈的,还打马虎眼,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白从兜里把折叠起来的无根之人照片拿出来,展开一下子丢到床上,冷冰冰的说道:“不认识我们,这个人你总认识吧?都是明白人,不说糊涂话,我们既然找上来了,你就活不成了,老老实实承认,我们哥几个下手心里不嘀咕,这样我们也不找你儿子的麻烦,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我们懂!” 俞含之一下子扑到照片上,哆哆嗦嗦的拿起,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失声道:“我的孩子是无辜的呀,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难道就因为那点小矛盾姓陈的就要你们来杀我们母子吗……” 老白毛躁了起来,上去就准备动手,结果小稚一下子拦住了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俞含之,轻声道:“不,他不是你儿子,你儿子早就已经死了,出生那天就死了,你难产……” 话没说完,俞含之“哇”的大叫一声,忽然从床上跳了起来,直接朝小稚扑了过来,模样如同厉鬼一样。 我一步上前,一肩膀将她顶倒在床,却没有下重手,这女人抗击打能力太弱了,下手重了怕打死。 而且,我心里也疑窦重重,明显,小稚在这个女人身上也看到了一些画面!!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俞含之倒在床上,就那么一动不动的躺着,再没有进攻,双眼无神,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着:“不,我的孩子没有死,他只不过是病了,就在医院的icu里住着,我有钱,有的是钱,可以让他活下去,他怎么会死呢?” 这一幕就有些出乎预料了,她这是受了太大刺激快要精神失常了。 老白此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迷惑道:“难道又找错人了?她儿子明明死了,却把无根之人当成了自己的儿子,而且打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天底下有认错东西、认错人的女人,可却从未听说有认错孩子的女人,这……什么情况嘛!” 鹞子哥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飞快冲上去在俞含之的脑袋上摸索着,俞含之一动不动,就是不停重复念叨着“我儿子没死,他只是病了”这句话,对鹞子哥的作为恍如未觉。 很快,鹞子哥似乎发现了什么,一把将俞含之翻了个身,然后撩开了她脑后的头发,一点金属光芒闪烁着。 只见,俞含之的后脑勺上,赫然钉着一颗图钉! “我们被那份资料误导了,真的不是她……” 鹞子哥叹息一声:“如无意外,她应该也是个受害者……” 第368章 狡兔三窟 “又被耍了……” 我轻声一叹,生出一股浓浓的挫败感,至此如何能不明白这又是那牙侩的奸计? 都说狡兔三窟,这个牙侩比兔子诡诈奸猾的多,她心里很清楚无根之人就是自己的软肋,于是俞含之就成了她摆在明面上的迷障,她自己便可以安然无恙的躲在暗中了,似她这样的邪术士,唯有缩在暗中,方能进退有度。 “别灰心。” 鹞子哥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轻声道:“虽然这个女人不是牙侩,但想来牙侩不会离她太远!” 我抬头望着他,这话让我心气儿稍稍活络了一些,问道:“这个脑后的图钉是不是有什么讲究?” “穿骨之钉,迷心毒药。” 鹞子哥笑了笑,看了俞含之一眼,轻声道:“我们几个认错了人,让你受了伤害,便替你除了这束缚在身上的枷锁,还你一个自由身,从此两不相欠。” 说着,他用手指轻轻掐住那枚图钉,徐徐将之从俞含之的后脑勺里拔了出来,没有鲜血流出,可俞含之却浑身抽搐了起来,她被小稚一言点破命运,心神受了创伤,犹如行尸走肉一样,此刻喉咙里却发出低沉压抑的嘶吼声,充满了痛苦意味,眼珠子不停的像上翻着,只余下两颗白花花的眼球,说不出的诡异,丝丝缕缕的绿色黏液顺着图钉溢出来,待完全拔出后,能见那图钉上竟是些透明的触手,不停的摇曳着。 “这是活物?” 老白悚然一惊,随即蹙眉道:“不像是蛊虫,也不知到底是些什么诡异玩意。” “算不上活物,也不是蛊虫,算是一种巫毒。” 鹞子哥掏出打火机,将图钉放在火苗上炙烤,那些透明触手瞬间就被烧焦,散发着一股怪异的气味,只有蛋白质燃烧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味道。 做完这些,鹞子哥才笑着说,这种毒就叫做迷心毒,其实是一种蛇毒。 古代南方多鸩鸟,那时候这种东西还没有灭绝,鸩鸟常常以毒蛇为食,其中就有一种盛产于岭南的巨蟒,名叫五环花蟒,这种蟒蛇如其名,与金环蛇相似,身上有色环纹,色环纹共有黑白黄蓝紫这五种颜色,据说这玩意和缅甸蟒是近亲,众所周知,蟒蛇是无毒的,全靠庞大的身体缠绕动物进行捕猎,而这五环花蟒,偏偏是一种有毒的巨蟒,平均体长都在三十多米开外,绝对的庞然大物,可捕杀华南虎,所依仗的就是獠牙中的剧毒。 在岭南地区还是一片洪荒的时候,这种东西几乎是无敌的存在,即便是专门捕食毒蛇的鸩鸟都经常栽跟头,据说鸩鸟捕杀这玩意的时候,全靠游走,凭长喙啄开其头骨,在利用利爪将是剖开,等死透了才会落地进食,一个不舍,甚至可能会被反杀。 不过,伴随着鸩鸟的灭绝消失,这种五环花蟒也随之消失了,到了现在也就只有一些地方传说和古籍中还有它的踪迹。 五环花蟒利齿中的剧毒,就是这种迷心毒。 有人曾经中了这种毒蟒的毒,眼花缭乱,幻觉丛生,称其为鬼迷心窍。 岭南地区的巫师采撷这种毒蟒牙齿中的剧毒,涂抹在钉子上,将钉子从人脑后钉入,此人立即就会陷入无边幻觉中,心魔丛生,这时巫师会为其灌输效忠自己的思想,这种手段实际上和现代心理学领域的催眠和心理暗示有些相似,只不过借助了五环花蟒的毒素,更加霸道一些,但凡被迷惑的人,从此任劳任怨,巫师说什么,他就信什么,活在梦里,再也不睁眼看一下人世间,此时巫师若在施以巫术的话,甚至可以让此人成为傀儡,能亲身感受傀儡看到的和触摸到的一切…… 时至今日,这种迷心毒已经非常稀有,都是旧时的巫师们遗留下来的,太平道这种传承已久的邪恶组织内部保存了一些也很正常,这估计是牙侩在被赶出来之前随身偷偷带走的。 俞含之显然就是中了这样的手段,甚至我可以想象,在她难产孩子夭亡的时候,她承受了巨大的痛苦,这个时候牙侩跳了出来,让她成了自己的傀儡,并且告诉她,无根之人就是她的孩子,于是,俞含之才会如此倾心的照料无根之人这么多年,并且打心眼里认为无根之人就是自己的孩子,而牙侩也正好能借着她的眼睛和感官去看望无根之人,如同她亲眼所见一样。 “这个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包括邪术。” 鹞子哥说道:“这种迷心毒是有范围限制的,如果施术者离傀儡太远,就感受不到傀儡所感受的一切,所以,牙侩即便不在这里,也一定在这附近!” 这就对了,这个小区的风水也确实是最适合牙侩养伤的。 我看了眼俞含之,对方似乎遭受了重创,这个时候已经陷入了昏迷中。 她沦为傀儡不是一天两天了,十几年来牙侩一直再借着她间接的探望无根之人,我就不信那牙侩不会在这里留下丝毫的蛛丝马迹,转身在其他房间里倒腾搜索了起来,但愿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俞含之的家很大,光卧室就有三四个,不过,她是个独居者,这些卧室大都闲置着,几乎成了囤房东西的仓库,这些地方根本不值得查探,反倒是保姆间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里只有一支小床,小床的对面是好几块屏幕,这些屏幕上显示的全都是监控画面!! 从小区入口开始,一直到这栋楼下,每一个角落都监控到了! 明显,这些摄像头不是小区物业安的,没有哪个小区会这么干,完全是私人行为。 一个保姆,又不是贴身保镖,谁家保姆会干这种事情!! 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喝了一半的茶水,我摸了摸杯子,水还是热的,床单上痕迹很乱,明显保姆离开的时候很匆忙…… 看到这一切,我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哆哆嗦嗦的对老白说道:“正主儿刚刚和我们擦肩而过!!” 老白一愣,随即道:“你是说……刚刚楼下那个女人?” “不可能是她吧?” 小稚不知何时跟了进来,开口道:“我看不透那个牙侩的,可是却看到了那个女人的命运。” “傻姑娘,你才多一点道行哟!” 我叹息一声:“有的人命数有异,比如说我,或者是青竹,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命运过于复杂,所以你看不透,除此之外,还有人会在自己身上施加手段,让你看不到!!牙侩明显是属于后者,我们都忽略了这一点!!” 事情已经是明摆着的,我们和牙侩一明一暗,我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她见过我们,我们却没见过她,当付慧城调查俞含之资料的时候,她应该还没有察觉到,并不知道我们已经通过点点滴滴锁定到了无根之人身上,直到……我们几个进入小区!! 那时,她应该正躺在床上,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监控录像,当她看到我们几人的时候,应该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床上凌乱的痕迹就足以说明这一切,于是,她不再用玄术遮掩自己的命运,大大方方的让小稚看到,藉此蒙混过关,而俞含之也是她故意留下的,就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时间!! 争取时间做什么,已经是再明显不过——无根之人!! 无根之人所在的那家医院离这儿可不远,我们又在俞含之的身上耽搁了太长时间,也不知来不来得及了!! 我哆哆嗦嗦的摸出手机给张歆雅打电话,他们和我们一样,都被付慧城那副资料给误导了,全身心的在盯着俞含之出现,防不胜防下,谁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一连串的忙音过后,甜美的女声机械般的提醒我无人接听。 我额头已经见汗,又尝试着联系无双和付慧城。 无一例外,全都无人接听!! “出事了……” 不用照镜子我都知道自己的脸色恐怕和死人差不多,头也不回的往外跑,同时吼道:“别管这里了,去医院,无双他们可能遭了毒手!!” …… 第369章 纸鸢 老白把车开的像是见了红布撒欢的斗牛,在大街上来回纵横飘逸,轮胎与露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嘶鸣声,好在夜深人静,路面上没有什么人,倒是没有酿成什么惨祸。 一路上我一直不停的拨打着张歆雅和付慧城他们的手机号码,依然没有回应,反反复复拨打了不下几十遍,最后只能收起手机,知道必定是出事了,只能在心里不断的祈祷着那牙侩不要伤人性命。 很快,医院到了。 门岗还有保安在守着,里面黑黢黢的,只有几栋大楼亮着灯光,时不时有病人家属步态匆匆的在医院里穿行。 一切看起来完全正常。 询问了门岗的保安后,我们直奔中心icu而去,当真正踏进那里后,才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正常。 值守的几个护士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经过那里时,老白鼻头动了动,忽然将桌子上的一个小小的纸鸢捡了起来,纸鸢看起来很扑通,就是用a4指叠的,放在一个护士的手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护士无聊时随手叠的,老白拈起这东西放在自己鼻尖上轻轻嗅了嗅,立即打了个喷嚏。 “牙侩果然来了……” 老白狠狠揉了揉鼻子,咬牙道:“江苏那边有一种非常奇特的夹竹桃,生活在淮河下游一带,也不知是受了什么污染,或者是沾染了什么东西,花朵会变成黑色,藏匿在花丛中,乍一看犹如枯萎了一样,懂得人能慧眼识珠采摘到手,从花朵上掏出无色花粉,很是细小,犹如粉尘一样,带着淡淡的苦杏仁味儿,人只要吸入一点点,就会浑身乏力,陷入昏迷当中,醒来犹不自觉,还以为自己是睡了一觉,纸鸢上面就是这种花粉,不过就剩下了一点残渣。” 我接过纸鸢,在手中揉成一团丢到一边,当初我师父曾展示过一种神奇的手段,让纸鹤振翅引路,想必这纸鸢也是差不多的手段,牙侩应该就是控制了纸鸢,悄无声息的飞进这里,吸入花粉者尽数倒下,她这才进来。 “先找人!” 我挥了挥手,辨认的一下方向,直奔无根之人所在的重症监护室而去。 走廊里的灯不知何时熄灭了,黑沉沉的,只有别处传来的微光让这里的稍稍可见。 重症监护室门口,一个人四仰八叉的趴在地上。 还有一人仰面躺在楼道里的长椅上。 “无双!!” 隔着大老远,我一眼就认出趴在楼道里的人就是无双,而仰躺在长椅上的便是付慧城了。 无论是无双还是付慧城,身上完好无损,没有明显的伤口,一只纸鸢落在长椅下面,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这让我松了口气,看来他们两个都不过是吸入花粉昏迷了而已,没有性命之虞。 几点殷红的鲜血零零散散落在无双身边,径自朝着重症监护室蔓延进去。 我这才注意到,重症监护室的门是虚掩着的。 这种地方自然不会让探视者进去,不过这种时候谁还顾得上这个,我一脚踢开了门,里面病床上空空如也,但是环绕着病床的几台医疗仪器还在运行着,发出一阵阵滴滴答答的声音,乱七八糟的各种管子连着针头丢在床上,窗户是打开的,“呼啦啦”的往病房里不停的灌风。 “无根之人被劫走了……” 我叹息一声,出门指着无双和付慧城说道:“老白,现在能不能弄醒这俩人?这里有血迹,一片狼藉,那个牙侩得手的应该没那么容易,张歆雅失踪了,必须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简单!” 老白应了一声,抡起手照着无双脸上就是“啪啪”两个大耳刮子。 这样的方式简单粗暴,两个嘴巴子过去,无双立即悠悠转醒,最开始还有些迷糊,看清我们几个的模样后,“噌”的一下坐了起来,连忙对我说道:“惊蛰哥,我们都搞错了,牙侩根本不是俞含之,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女人!!”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而后沉声道:“张歆雅哪里去了?这里发生了什么?” 无双挠了挠头,嘀咕道:“原本我还在和付慧城聊天,可说着说着,发现他睡着了,我也越来越困,怕出什么意外,就一直强撑着,后来实在撑不住了,刚刚靠着点墙就睡着了,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感觉到有一个人靠近了我,一睁眼看见是个不认识的女人,手里握着一把剔骨刀,正准备刺我,我反手一肘子就打在她脸上,可惜那时候我浑身没劲儿,根本使不出力量,不然一肘子就能撂倒她…… 打了那一下以后,我再也撑不住了,一下子趴在地上,眼看那女人就要一刀杀了我,张歆雅远远喊了一声,那女人捂着鼻子就钻进了病房里,张歆雅也追了进去,后面的我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里,他又解释了一下,说张歆雅最近这阵子疲乏的厉害,下午守在这里的时候就老是打瞌睡,付慧城看她困倦的厉害,就让她去休息,反正牙侩已经重伤了,掀不起什么风浪,果真来了有无双和他就能应付了,于是去和护士打了声招呼,让张歆雅去护士休息的地方睡一觉。 听完后,我心里也大概理出了一个轮廓。 地上的鲜血就是牙侩留下的,无双的力量有多大我太清楚了,哪怕是孱弱时候挥出一肘子也能打死人,牙侩横练体魄,不至于被一肘子打死,恐怕也少不得落个血流满脸的下场。 而这种夹竹桃的花粉本身效果和一些寻常药物差不多,张歆雅睡觉的时候也一定吸入了,可是她身体里还有一个绾娘儿,应该是绾娘儿察觉到不对劲出来了,及时惊走了那牙侩!! 想到此处,我放心了一些,绾娘儿是有本事的,既然没被阴招撂倒,正面硬碰,重伤的牙侩根本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付慧城被甩了两巴掌以后,也幽幽醒来了,听闻我们要去继续追那牙侩,立即说他头晕眼花身体不适,明显是被牙侩层出不穷的阴险手段给吓住了,这主很光棍,直接一摊手说他在青竹眼里就是个跑腿的命,遇到打架的事儿都是兄弟们拼命他提着裤子跑路,能跟着我们走到现在已经是破天荒了。 我没有为难他,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人了,然后我们几个离开了这里,在医院里四下搜索了一下,试图找到了绾娘儿与那牙侩搏斗留下的痕迹,没什么发现,正欲上车离开,却见一个身高腿长的女人扛着一头体型体型据说的狼走了过来,不是绾娘儿还能是谁? 巨狼正是齐老汉丢失的外孙子了,上回蜕皮逃跑,牙侩又给它披上了一层狼皮,被绾娘儿擒拿,捆的严严实实。 “扑通”一声,绾娘儿将巨狼丢在车子后面,猫腰挤上了车,将一块沾着血的破布塞进我手里,叹息道:“她确实受伤了,这块布就是从她身上扯下来的,要不是关键时候这东西跳了出来,她今天跑不了。” 我把那块破布在手里掂了掂,笑道:“有了这东西,她今儿个一样跑不了!!” 只要无双他们几个没事,我就完全放下心了,丝毫不担心那牙侩能跑掉,带着无根之人这么一个病秧子,她能往哪里跑? 把破布递给老白,说道:“剩下的就靠你那篡骨寻芳的本事了,咱们反应的不算慢,牙侩的气味应该还散不掉。” 老白鼻骨“咔嚓咔嚓”错动着,须臾后将破布凑到鼻子上嗅了嗅,又打开车窗,脑袋探到外面仔细辨认了一些,明显是有了发现,立即点着了车子,淡淡道:“都坐好了,这孙子偷了一辆车,咱们有的追……” …… 第370章 与我何干 所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这话用在这时正是应景儿。 从楼门前和那牙侩失之交臂开始,我们满打满算不过与她错开了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可是追踪起来却是追踪了一整夜!! 老白说,牙侩的气味消失在了停车场,也就是说,她在那里偷了一辆车逃走了,停车场里柴油味道很浓,说明对方是偷了一辆柴油越野车,到后面他根本就没有再去追踪牙侩的气味了,而是循着这股子柴油味直接追了下去,我们穿过了整座城市,最后上了高速,一路往北走,兀自开了几十公里后,在邻县的高速口一头扎下去,穿过损毁严重的国道后,一个急转弯拐进了一条崎岖不平的土路上。 来到这里后,小稚扒在窗口朝外看了一眼,身躯不停的轻轻颤抖着,小脸上尽是恐惧。 “惊蛰哥哥,我知道这里!!” 小稚死死的抓着我的手,失声道:“她之前就把我关在这里。” “看来,这个牙侩是想逃回她关押孩子的那个地方。” 我暗自琢磨着这里头是不是还有什么诡诈之处,没办法,这个牙侩实在是太阴险了,吃的亏多了,由不得我不谨慎。 关于这个地方,在我苦苦思索如何找到牙侩的时候,不是没有问过小稚,可惜这孩子冻饿的迷迷糊糊之际被牙侩抱走,认不得来时的路,逃走时又和大黄仓皇逃窜,更不可能会记得路,她再聪慧终究是个孩子,遇到这种穷凶极恶的邪术士,就算是一个普通的成年人都得乱了方寸,何况是她?再加上她在这里经历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痛苦和恐惧,每每提及这里都会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渐渐的我也就不问她了。 现如今来到了附近,小稚认出这里我一点都不惊讶。 凹凸不平的小路上前行不久,老白在一片荒地里停下了。 一条宽阔的河道穿过荒原,流向远方肥沃的田野,这是一条人工河道,从水库里引水灌溉田苗,这个夏季雨水不多,太原周遭都有些干旱,如今正是水库放水的时节,河道中水势汹汹,不远处是一座座光秃秃的山头,看起来就像是坟包似得,河道前,一座破旧的青砖瓦房矗立着,门前停着一辆路虎suv。 牙侩到了这里以后下车了,应该就在这附近。 “都小心点,跑着跑着忽然不跑了,十有八九是停下来要和我们拼命了,小心阴沟里翻船。” 鹞子哥提醒一声,从靴子里拔出短刀,快步上前,用短刀轻轻挑开了房门。 我唤醒天官刃紧随其后,踏进屋子里的时候,一股难言的恶臭扑面而来。 这是腐蚀的味道,淤积在房中的每一个角落里。 屋子里异常的阴暗潮湿,一个个空空如也的大笼子就像是养殖场里关着待宰家畜的笼子一样,一个摞着一个堆叠在一起,我知道,这些笼子以前是用来关人的,如果不是这一次我们赢了,我和小稚都会被关到这些笼子里,扒着铁网,眼睁睁的等着牙侩把我们拎出去宰杀掉,然后披上兽皮弄成一个怪物。 门口就是一个偌大的灶台,灶台上面压着巨大的案板,案板上处处都是干涸的黑红色的血迹,旁边放着各式各样的刀具,不知有多少无辜可怜的孩子在这里被戕害,他们的血迹在岸边和刀具上都形成了一层厚厚的暗红色包浆。 灶台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塑料桶,里面扔着许多头发,有的甚至还连着头皮。 没有活人,也没有什么尸体,最近这阵子牙侩忙着和我们斗法,许久都没来这里了,只有屋子里的恶臭和那些被剥离下来的头发在告诉我们,不久前,这里还是人间炼狱。 “这个人必须死。” 张歆雅开口了,绾娘儿不知何时缩了回去,她蹙眉看着这一切,轻声说道:“玄门事玄门解决,必须由我们来干掉她!” “是这么个理儿!” 老白道:“阳间法管阳间人,只对生前之事,可玄门连身后之事也得管。” 他面色苍白,篡骨寻芳的绝技下,四周的气味被无限放大,没吐出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完全是出于对那些受害者的尊重,鼻头耸动了一下,伸手指了指屋子的后面,说牙侩穿过屋子后,直接去了后面。 我上去“哐当”一脚踢开门,迎着蒙蒙发亮的天际,看见一个女人正坐在河边定定的望着奔腾的河水,她身上朴素的衣服被换了下来,丢弃在一旁,身上换上了一条艳丽的大红色旗袍,头发披散着,一声不吭的歪着脑袋用梳子梳理着头发。 我大步向其迫去,手中百辟刀寒光耀眼,鹞子哥他们几个人早已分散开,呈半弧形状封锁了对方。 “为什么不跳河呢?兴许你跳了河,又能给我们带来很多麻烦呢?” 我冷笑着观望了一下,发现女人怀中并没有抱着无根之人,就蹙眉道:“你儿子呢?” 牙侩本来冰冷木然的没有任何反应,听到我提及她儿子,终于颤抖一下,转过身徐徐站了起来,面孔有些苍白,但五官还算精致,是一个比较妖艳的女人。 这应该就是她的真实模样了。 老白在一旁不禁嘀咕咒骂道:“披了一层艳皮,却和禽兽没区别。” 牙侩对此充耳不闻,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轻声道:“你心中有多恨我,擦肩而过时我从你的眼中就已看到,如果把他留给你,恐怕早早就被你乱刀剁成肉酱了,连个往生的机会都没有,小女子不才,却也知道礼官这群独夫心肠有多硬,手段有多歹毒,倒不如将他投入这河中,也落个死的快活,至少不会让你找到尸身。” 说此一顿,她忽然歪着脑袋笑了起来,道:“输的倒是不冤枉,你确实很聪明,竟然能猜到他其实是我儿子。” 这不难猜!! 青竹说过,太平道的邪术士往往都是成群出动,逮住一个,背后肯定能揪出一群,而她却是个独行侠,所以青竹说她根本就是太平道弃徒。 我敢说,她被太平道抛弃,绝对和孩子有关。 太平道追逐邪道,我对这一途了解不多,却也知道四个字,灭情绝性,所谓邪道,不外乎就是畜生之道,畜生群里哪里能容得下什么的爱情、亲情之类的人间感情? 牙侩与我擦肩而过时,放下了身上的遮掩,小稚曾看见她的命运,那应该是过去的回溯,她是被家人赶出来的。 那时,我心里就知道这是个烂狗血的故事。 一个邪术士,背着门规竟然喜欢上了一个人,并且生下了一个孩子。 可是,邪术士这种东西干下那么多有干天和的事情,邪术反噬难免,身子骨早就成了处处透风的破屋,拿这种身体去产子,会诞下个什么东西可想而知。 无根之人十几岁如同婴儿,靠着医疗器械才能活命,完全就是因为牙侩过去作恶太多,在替她买单!! 诞下这样的孩子,普通人家谁还能受得了她,不把她赶出门才怪!! 于是,这个女人发现了俞含之,控制俞含之将她的孩子送进医院续命,而她又苦思冥想救自己的儿子的办法,太平道里黄天力士的培养办法让她抓住了救命稻草,后面的事情就不用多说了。 张歆雅满心只是惦记着干掉牙侩,根本就没多往这方面去想,此刻得知真相,顿时怒气冲冲的低吼道:“如果你是为了追求邪术或者是别的原因杀戮,或许我还不觉得有什么,畜生本来就该干畜生的事儿,没什么好奇怪的!可你既然是个母亲,也知道疼爱自己的孩子,那你拐走别人的孩子时,怎么就不想想他们的父母有多心碎?当你把那些孩子剥皮杀害的时候,怎么就不想想,那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幼小身体,也是别人的心头肉……” “与我何干?” 冷冰冰的四个字在河面上飘荡着,最终消弭在风声中。 张歆雅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个漂亮女人露出的刻薄残毒笑容,对方眼角微微眯着,云淡风轻,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他人之子不是命,自己骨肉是宝贝,人性中自私阴暗在她身上简直演绎的淋漓尽致! 说完,牙侩徐徐转过身,面对河面,张开手臂,风拂乱了她的头发,可她却笑得轻飘飘的,淡淡喝道:“时至今日,技不如人,输的无怨,来,礼官,有什么手段尽管朝着老娘身上招呼,什么金针裂魂,什么死阵镇尸,什么剥皮抽骨凌肉,老娘要是叫一声枉为人,你也记住,举起屠刀之人必死于屠刀之下,今日我之下场,来日便是你之结果!” 我握着百辟刀的手因为用力太大早已经在轻轻颤抖了,总觉得这么一刀杀了她太过便宜,而且,她的这副豁达求死的样子实在是古代,惊疑不定的四下里观望,看了远山,看了喝道,又看了破屋,最后目光落在她面对的地方,忽然发现她跪着的地方竟然陷下去很深一截,这说明那里的土壤极其松软,心头一动,不禁冷笑:“你为什么总是觉得只有自己最聪明,别人都是蠢猪,不值一晒,包括老子这个礼官,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废物,你真当老子看不出来你的布置吗?” 第371章 离宫山 鹞子哥和老白他们听到我的话后,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女人又要耍诈,几人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惊呼一声飞速后退。 牙侩半跪在地,一副从容赴死的模样,淡淡说道:“窨子牌,连根孩儿树,嘿……我穷尽一生心血培养的利器被你们尽数毁掉,会付出什么代价你们难道不知道吗?一个苟延残喘的人罢了,还能让你们如临大敌,到底是堂堂礼官被吓破了胆,还是所谓的正道让你们全都变成了老鼠?” 她很镇定,实际上,在我说话的时候,我却分明看到她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轻颤了一下! 这让我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测了,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道:“你和我们争斗的死去活来,是法术的较量,也是力量的拼搏,但更多的还是一场脑袋的比拼,对于一个擅长用脑子的人,哪怕她四肢俱废,只要那颗脑子还在活动着,就大意不得。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其实很期待我杀你,对不对? 跪在自己儿子的尸体上舒服吗? 当你的鲜血渗透覆盖你儿子的尸体的土壤时,你伏在墓土之上遭受的苦有多少,你儿子就有多凶,而我这个残害杀死你的人,日后必定是它复仇的第一目标。 这就是你的打算吗?” 女人的所有镇定这一刻被撕得粉碎,原本就气血不足苍白发黄的脸更是瞬间没有丝毫血色,白森森的,像被冰冻的死尸一样,身体不停的颤抖着,转过身来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果然,一个喜欢用脑子垢害他人的人是危险的,对上这种人,当她奄奄一息、眼看着就要死于你刀下的时候,偏偏也是你最危险的时候,因为她已经一无所有,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来谋算你! 她儿子,便是她对我最后的疯狂报复!! 这里的地势格局很奇特,在来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这个县是一个农业大县,在这远离县城的地方,全都是清一色的水漫地,这种水漫地最适合种庄稼了,一路走来,土路两侧确实是沃野千里的青葱景色,唯独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对面的矮山光秃秃的,数百亩的广袤区域成了一片荒地,很是怪异。 这就是勃勃生机中的一点枯败。 我一直好奇,牙侩为什么会来这里,包括见到她以后我都在思索这个问题,自然不会放弃对这怪异的地形格局的思索,搜肠刮肚绞尽脑汁的琢磨了许久,一个词儿忽然在我心里蹦了出来——离宫山!!! 所谓离宫山,并不是一种风水格局,而是一种天然形成的死地,具体成因无数风水堪舆宗师们追寻了许久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这种死地的出现就像是随机的一样,有时会出现在平原,有时候会出现在水中,有时候会出现在山上,出现在水中叫做离宫水,出现在山上自然就叫做离宫山了。 这种死地唯一的特点就是,它一定会出现在离宫方位,而且在历史上的某一个时期必定有过大规模坑杀活人的事情,精通阴阳五行的人曾窥测过,死地之下必然蕴藏有浓郁的庚金之气。 于是有人就说,那是死难者濒死之时的强烈恨意与无穷无尽的杀意,最终汇聚形成了这种犀利的攻伐之气,这种死地一旦出现,四周的所有土地都会变的肥沃起来,风调雨顺,年年丰收,皆因一切污秽驳杂的晦气全都被这块死地给吸收了,唯独死地之上寸草不生。 基于这种种特点,有人做过一个非常贴切的形容,说这死地之下就像是埋藏着一柄魔剑一样,吸纳四方恶瘴,杀机滚滚!! 牙侩埋葬自己儿子的方式很有特点,头枕着河槽,脑门儿冲着离宫山,双脚对着破屋,那间破屋子也很有讲究,本来平平凡凡的一个屋子,这女人在里面不知杀害了多少人,怨气沸腾。 头擎一杆绝世魔剑,脚踩众生怨气,这他娘的是要养魔的局,若我把她摁在坟包上杀了,母血浸土,她有多痛苦,她儿子感同身受,必然就有多凶狂! 她这是要用自己的性命,给她儿子铺下最后一条路,那个无根之人或者的时候躺在床上动弹一下都难,可是死了就真没那么多束缚了,若是我今日没瞧出她的这布置,必定会给自己留下无穷的后患! 我观察牙侩的模样,得到了确切的答案后,再无任何迟疑,提着百辟刀一步步朝她迫去,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小看了我,礼官一门没有祸及家小的习惯,恶行是你做下的,我怎么对付你都不为过,至于你那个躺在床上的病秧子儿子,我还真没什么兴趣去千刀万剐他,你是禽兽,我不是! 如果你真的有你想象中那么爱他,在你对付我失败以后,你就应该赶紧跳出来引颈受戮,这样我就不会一直追查下去了,更不会把俞含之这个人也扯出来,她已经中了你的邪术,哪怕是你死了,也会打心里认为那个病秧子就是她的孩子,一直竭尽全力的让这个孩子活下去。 可是,你没有。 说到底,与其说是你想要拯救自己的孩子,倒不如说这是你扭曲的内心对所有人的一场疯狂报复,自己行邪术,损毁根基,生下怪胎,被赶出家门后,又更恨他人了,恰恰这个病秧子就是你借题发挥的一个最好的借口,这样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就可以告诉自己,我是为了救自己的孩子,我是伟大的,至于你究竟有多自私,你永远也不必自我审视。 现在好了,我本来不想对付这个无根之人,也不得不对付他了。 未来她或许会成魔,但是现在,他不过就是蜷缩在土里的一具死尸,这天底下还没有礼官一门葬不掉的人。 我曾亲手用八门金锁墓葬过一个戕魔,知道怎么葬的吗?削其首,刖四肢,刑五脏,最后大卸八块,分而镇之。 你是不是也想让我用这种法子来对付他?” “你这个魔鬼!!” 牙侩终于承受不住了,低吼一声,整个人“噌”的一下子从地上跳将起来,张牙舞爪的朝我扑了上来。 鹞子哥和无双见此正要冲上前来帮忙,我大喝一声“她是我的”,当即挺刀迎了上去。 牙侩在极其的愤恨之下,进攻可以说是毫无章法,其实就是一个张牙舞爪的疯子而已,对付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有什么难度,在与她错身而过的刹那,百辟刀扬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脖子上掠过,她机械般的向前冲了几步后,“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不敢置信的用手摸了摸脖子,那里顷刻间皮开肉绽,大片的血雾“滋滋”的喷射出来。 我拄刀伫立在她身后,血珠儿顺着刀锋上滚落下去,面色复杂的看着她。 我从未见过如此歹毒残忍之人,以至于她的种种恶行都已经成了驻扎在我心里的心魔,此前我曾无数次的幻想过该如何杀死她,各种残毒的办法想了无数种……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我又发现……我不是她。 一道黄符轻轻拍在她背上,这是一道禁魂符,就是将她的魂魄死死的禁锢束缚在了身体里面,身死魂灭,从此死的干干净净,再没有任何痕迹,其实就是一种灭杀魂魄的歹毒符箓,据说道行高深的人不必用此符箓,灵气加于兵刃之上,斩杀他人的同时便能摧毁他人的魂魄,我做不到,只能如此。 “这样才对,好好看着这座房子,想想那些在此被你残害的人,面朝他们下跪,这才是应有之事!” 我如此说,这女人捂着脖子,鲜血顺着指缝不断淌下,可唇角却微微勾起,笑的轻松又狰狞。 见此,我再无话可说,高高举刀对着她的脖子斩落下去。 第372章 来生且珍重 骨碌碌…… 圆滚滚的脑袋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后停了下来,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对方的那张脸正对着我,脸上兀自残留着濒死前的狰狞笑容…… 大量鲜血从断裂的脖颈上喷溅起来,瞬间喷溅的我脸上、身上全都是,我从不知人的血压力量竟然会这么强,下意识的捂住面孔退后几步。 “扑通”一声,牙侩的尸体倒在地上,喷溅的血液也渐渐平息下来,粘稠发黑的血浆在地上一点点的扩散开来。 我怔怔望着这一幕,鹞子哥上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朝四下警惕的窥视一圈,这才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先去休息一下,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老白叹息一声,上来准备搀我,我摆了摆手说不用,又没受什么伤,结果刚一动弹,两腿却软趴趴的,若不是无双眼疾手快上来扶住了我,恐怕一头就得栽倒在地上。 预料中的解脱感并没有出现,所见所闻的一切郁结在心中养成的心魔也没有散去,反倒是脑袋里一片空白,有一种说不出的空虚。 这便是我唯一的感受。 浑浑噩噩的被老白他们扶上车,又觉得昏暗的车厢里压抑的让我喘不过气来,拉开车门冲了出去,倚靠着河道边的垂柳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下面水流奔腾,深深吸了几口气,这才稍稍觉得舒服一点。 “第一次杀人总是这样,慢慢就好了。” 老白不知何时跟来了,掏出两颗烟点上,递给我一颗,这才在我身边坐下,和我一起望着远处渐渐露出端倪的红日,轻声说道:“人总是喜欢高估自己,你以为你对她的痛恨已经到了一定地步,千刀万剐都不手软,实际上,当她尸体真正倒在你脚下的时候,我敢说,你的魂魄都在颤抖。” “我杀过人!!” 我重重吸了一口烟,扭头恶狠狠的看着老白:“老独眼就是死在我手里的!!” 老白斜睨着我,神情说不上是轻蔑还是嘲讽,总之这一刻我觉得他特别贱,虽然他以前也挺贱,但这时候真的贱出了一个新高度,不咸不淡的撂下一句:“想吐就吐吧,都是兄弟,不笑话你!” 也不知是不是这孙子使了什么妖法,明明我刚刚还好端端的,一听他这话,腹腔里立马翻江倒海的,连贯带爬的伏在河岸边,张嘴就“哇啦啦”的大吐起来,吐得天昏地暗,奔忙了一夜,肚子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恨不得把苦胆都全吐出来。 老白优哉游哉的倚着大树吞云吐雾,漫不经心的说道:“吐一吐就好了,谁都有这一遭,这就是心病,压根儿不是那尸体闹的! 干咱这行的,谁还怕个血刺呼啦的尸体啊?大粽子你也不是没见过,什么时候皱眉头了?当初草原上那位七爷脑袋被飞尸削飞,就直挺挺掉你怀里了,最后不还是你给缝上的?皮下渗出的油沾的满手都是,不打肥皂都洗不干净,老子看着都恶心,你面无表情的照样拿手抓着风干牛肉吃,要老子说,你丫天生就是个杀才。 所以,别怕丢人,吐完还是一条好汉子!” 这孙子绝对是故意的,我本来都平复一些了,一听他说这个,更恶心了,一边吐一边大骂着让他赶紧给我滚犊子,老子现在不想看见他。 老白却死乞白赖的不走,笑眯眯的说道:“同类相残这种事儿是大自然的忌讳,是刻在骨血里的东西,杀人就是这么回事,手上沾了人命,心里过不去,总觉得自己浑身都脏,简直就是个异类,与其说是你是看见尸体恶心,倒不如说是你对自己的行为犯膈应,要不上回你了结了老独眼的时候咋没这反应呢?因为你知道,他死定了,他自己受不了,求着你杀他,你坦坦荡荡,心里没什么过不去的,和这次压根儿就不是一码事儿。” 我没理会他,稍稍平复了一些后,才软趴趴的仰面躺在地上,怔怔的凝视着广阔的天穹,长长呼出一口气,苦笑道:“好像就是你以前一直提醒我能不杀人就不要杀人的吧?怎么今儿个却在这说这些,好像就跟劝我多杀几个似得。” “兄弟,我永远不会让你去杀人,就像我刚说的,同类相残这种事儿是大自然的机会,杀一个,人性灭一分,慢慢的习惯的时候,人也就不是人了。” 老白忽然严肃了起来,俯视着我,正色道:“以前老是劝你手上不要沾血,其实也就是那么一说,人家陶渊明还能幻想个桃花源呢,我怎么就不能幻想一下呢?可幻想是幻想,现实是现实,身在咱们这一行里,谁能干净的了?干净的早死求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终于活成了自己讨厌的样子。” 我歪着嘴自嘲的笑了笑:“其实我挺讨厌那种没事儿把自己放在一个正义角度上去审判他人的人的,凭什么呀?一样都是人,罪有应得也轮不着你来呀,结果,就在刚刚,我就这么干了!” “这种念头可要不得!!” 老白忙说道:“玄门有玄门的规矩,这话你得记牢靠了,你说的这些没毛病,但那是普通人的世界,和玄门是两个世界,在这个行当里,事情要嘛不做,要做就得做绝,否则就是后患无穷!!比如这个牙侩,你如果刚刚没有一刀砍下她的头,反而把她交给了执法人员,你觉得以她的本事,那些普通人能留得住她吗?眨巴眼儿的工夫她就跑了,回头倒霉的还是你,甚至是我和小稚他们!! 你仔细回顾一下你和这个牙侩斗法的过程,说真的,哥哥我江湖上混了半辈子都一身冷汗,两个人都不是什么讲究人,从她挟制你师父来设局害你,再到你反手挟制人家儿子来设局害她,都没有丝毫底线可言,根本就不是什么祸不及家人朋友的君子之争,这时候你松了手,我敢保证,人家回头再来找你会更没底线。 你如果怀揣着这种心思,我告诉你,哥哥明天就打包回苗疆,跪下来抱着土司的大腿哭一鼻子,估摸着她也不会为难我,反正老子宁可和那个老太婆卿卿我我从清晨到日暮,也绝对不和你在一个屋檐底下过,跟着你丫必死无疑,还是特别惨的那种,杀死老子的就是你!!” 我悚然一惊,一下坐了起来,心神受到冲击以后的低迷情绪瞬间溃散的无影无踪,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子,心想自己还是在尘世里挣扎的太久了,思维模式还是没扭转过来,想想真武祠里那一大家子人,真是赌不起。 老白见我回过神来,不由笑了:“看吧,老子就说你是个杀才,当初老子第一次弄死别人的时候,整整缓了半个来月,心神憔悴的不行,路边买个大包子,拿在手里刚啃了两口,眼前一花,发现热气腾腾的大包子就变成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了,还缺了一半,上面密密麻麻全都是老子的牙印儿,吓得老子一口把剩下的全吞了,然后又买了两个……” 他伸了个懒腰,起身把我拉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说道:“好好磨炼吧,你还是太年轻,棱角太分明,往后遇到的惨事儿还多呢,这才哪到哪呀,我看张先生让你出世行走,就是要让你好好看一看这人间苦狱里的百态,道家人有慈悲心是对的,但不能被自己的情绪控制。” 熊熊火焰在破屋上升腾而起,与天空中的红日交相辉映。 鹞子哥处理现场的手段简单粗暴,在清理了所有我们来过的痕迹后,直接一把火将破屋子给烧了。 老白大骂这就是个纵火犯,不无恶意的揣度鹞子哥是不是也有尿床和虐待动物的恶癖,毕竟这不是纵火犯的两大要素嘛? 嘀咕半响,他才忽然回过神来,一拍大腿说那个无骨之人的尸体还没处理呢,牙侩已经把格局布置下了,不解决的话迟早也是个大问题,随即又小心翼翼的问我,难道真的要用那种什么八门金锁墓? 我知道这孙子是有点害怕了,毕竟八门金锁墓的布置法子听起来太惊悚了,用这法子去对待一个孩子的尸体容易让人睡不着。 其实,那不过就是我故意恶心牙侩才那么说的,离宫山的格局确实能把无根之人养成个大祸害,但现在他还没成祸害呢,把尸体挪个窝处理掉就行了,这道理鹞子哥当然是懂得,我老早就看见鹞子哥已经把尸体和牙侩的尸体投入大火之中了,一把大火过后,想必一切都成灰烬了,什么都不会剩下。 出手取人性命这种事情多数时候都是激情所致,当愤怒积压到一定程度,便如开闸洪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事后冷静下来,便知道后怕了。 等鹞子哥拾掇完上了车以后,我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他确定处理干净了吗? 鹞子哥咧嘴一笑,看着他的笑容,我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回到真武祠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将近中午了。 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特不仗义的当了逃兵,拉起不明所以的小稚直接钻进了房间里。 果不其然,不久后,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声音就从院子里传来。 引娣夫妻二人抱着被捆绑的结结实实的巨狼呼喊的几乎要晕厥过去。 小稚趴在窗口看的眼睛红红的,忽然噘着嘴扭头说了一句,她其实挺羡慕狼皮下的那个孩子的,哪怕再惨也有人关心,不像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爹妈是谁,变成了小兔子都不会有人为她伤心。 情绪低落的结果就是我只能坐在她身边默默陪着她,对于一个嘴笨的人来说,说一些虚头巴脑的安慰话简直是世界上最困难的事情,好在,这种时候也不需要说什么。 院子里的哭嚎声渐渐止歇了下来,引娣夫妇抱着自己已经成了个怪物的儿子,齐齐跪在了门外。 我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拉着小稚站起身来:“走吧,去见见你师父吧!” 开门刹那,两双充满哀求的眼睛立马投注到了我身上,我叹息一声,让他们稍后,直奔正殿而去。 染血的真武旗安安静静的放在供桌上,也不见十四祖他们的踪影,我只能在蒲团上跪下来,轻声询问该如何送走这些已经被弄成兽人的可怜孩子。 啪嗒! 香炉忽然打翻了,里面的香灰泼洒出来,纷纷扬扬落在地上后,浮现出四个大字——庖丁解牛。 我看着四个字思索片刻,大致明白了,应该就是要拆开兽皮,包裹在里面的魂魄已经非常虚弱了,所以这个过程一定要慎之又慎,稍有不注意,就可能会伤到孩子的魂魄。 兽人是怎么制作的,我不大清楚,自然没法子安然无恙的将其肢解开来,所以,我唯一能下功夫的地方就在于如何保护好他们的魂魄。 琢磨片刻,我眼睛亮了,真武祠附近就有一个好地方——胡子隘! 祖师们为了安抚那里的死难者,设下了一个阴和局,也就是利鬼之局,但凡阴人进入那里平白无故强悍三分,在那里将那些孩子的魂魄剥离出来再安全不过了! 有了办法我就安心下来了,郑重对着真武旗磕了三个响头这才离开,安抚了一下引娣夫妻后,便回屋休息了,兴许真的像老白说的一样,我天生就是个杀才,收割了一条人命的事儿到底没给我造成多大的困扰,睡得相当踏实,一觉醒来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老白他们早已经把该用到的东西全都准备好了,招呼了众人立即出发。 齐老汉和引娣夫妻二人没有跟来,完全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这让我颇为诧异,引娣的丈夫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话:“十二年了,想过让他回到我们身边,却没想过看着他离开……” 这话让我一阵心酸,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神色还算平静,这才松了口气。 走出山门的时候,张歆雅偷偷告诉我,整整一下午夫妻俩都跟那头巨狼喋喋不休,可惜,他们的孩子早已没有神智,为了安全起见,老白和无双一直在旁边看着,兴许真的是血脉相连的缘故,赤红着眼珠子的巨狼竟然时不时的对着夫妻俩呜咽两声,竟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意图。 所谓阴和局,其实就是一种相对柔和的聚阴之局,远看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唯有真正走进去了,才会感觉到一阵阵没来由的心悸,那是身上阳气被压制原因,对邪祟没有抵抗能力,本能的觉得四周危机重重。 “就是这里了。” 我拔出短刀递给鹞子哥:“有阴和局庇佑,他们的魂魄会没事儿的,你用刀子熟练,你来吧……” 话刚说完,大黄忽然来到鹞子哥身边卧下,眨巴着眼睛看着鹞子哥手里明亮的刀子,非但不恐惧,反而尽是期待之色。 鹞子哥叹了口气,蹲下来轻轻抚摸着大黄的脑袋:“可能会有点疼,忍着点,马上就要解脱了。” 小稚握紧小拳头喊道:“大黄加油!” 噗! 短刀被鹞子哥送进了大黄的腹腔里,大黄没有发出任何哀鸣,静静的看着小稚,忽然露出一丝人性化到极点的笑容,大脑袋一点点的垂到了地上。 皮被一点点的剥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血腥,实际上,肚子里面有许许多多符纸,还有一些五颜六色的粉末,唯独骨头是真的。 这让我不禁想到了曾经见过的那种偃师偶! 这种兽人的制作,应该参考过偃师机关术! 对于太平道的深不可测,我又多了一分了解。 鹞子哥一点点的把一头猛虎完全拆解掉,一缕缕黑气从那些骨骼中飘飞出来,汇聚在一起后落地,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少年出现了,哪怕在阴和局中也近乎透明,可见他的魂魄孱弱到了什么地步,因为邪术使然,他的魂魄也没办法像个正常人一样站立,只能像野兽一样伏在地上。 他在对着小稚笑,小稚和他说话,他只是轻轻的摇头。 “开坛!” 我低喝一声,老白他们早已准备的差不多,立即焚香,我盘坐下来,开始颂念《太上救苦经》。 眼前明明只有两个孩童的魂魄,可是,在我一遍遍诵经的过程中,我却听到了一阵阵清脆的孩童笑声,当大黄他们两个化作一阵光雨飞散的同时,我分明看见了一个又一个幼小的孩子在我面前走过,对我鞠躬致敬。 “涤尽罪恶之时,所有受害者皆有感,那些死于牙侩手中的孩子游离于阳间无法往生,此刻,冤仇化解,看似是送走了他们两个,实际上是送走了所有人,大功德一件……” 鹞子哥轻叹道:“这样也好,一路走好,来生且珍重,切莫再相信陌生人了……” 第373章 妖孽小稚 齐老汉一家三口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没有刻意的告别,也没有留下什么信函便条,当我们回去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炕沿上放着一叠厚厚的小面额纸币,这是齐老汉的全部家当,平日里总是用一方破旧的手帕包裹着,每当我们结算菜钱需要找零的时候,他都会小心翼翼的摊开手帕,冲着皮肤皲裂的手指头上吐点口水,小心翼翼的清点着,一遍又一遍,直到确认无误才会交给我们,如今却全部留下了。 除此外,还有一枚金戒指,是引娣身上唯一的首饰。 十二年的奔波寻找,让这个本就收入微薄的家庭雪上加霜,他们实在给不出什么报酬了。 素来雁过拔毛的张歆雅拿起这些零角钱和首饰的时候,手不停的哆嗦,眼睛一红,转身就要去追。 我拉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人已经走了很长时间了,追不上的。 何况,他们也不希望我们去追。 从柴房里寻来一个腌菜的坛子,把零角钱和金戒指一股脑儿的全都丢了进去,我笑着对张歆雅说,这才是真正的善财,等这口坛子装满了,咱们就拿这些善财置几口棺材,甭管好不好,哪怕是一口薄皮棺材那也是功德无量,往后就睡里面了,估摸着会很踏实。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终究是了结了,结果可能不尽人意,已经死去的人无论如何也回不来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仅是尽人力而知天命罢了,问心无愧便好。 这一夜,我难得睡得踏实。 第二天下午,引娣的丈夫又来了,我在山下的棺材铺子里遇见他的时候,他像个老农一样挑着担子,里面都是新鲜的蔬菜。 这副扮相让我有些发怔,忍不住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他难得的露出了笑容,惨事就在昨日,他却像失忆了一样,在我看来,这是一种绝望下的破茧重生。 他笑着告诉我,老丈人病了,今天早上开始发高烧,喂药喂水都不张嘴,迷迷糊糊的时候,嘴里一直嘀咕,山上的道长们今天还没菜吃呢。 我鼻子一酸,别过了头,我知道,齐老汉的生命走到尽头了,对此我一点都不意外,他的心已经死了,残躯又能苟延残喘多久呢?就算是华佗扁鹊重生都救不了,高明的医术留不住一个生无可恋的人。 揉了揉僵硬的脸,我招呼男人坐了下来,闲聊了片刻,才知道他的名字叫董健,为他们家赴汤蹈火了一圈,这还是我头一次想起来去真正了解他们。 喝了几口水,我问他以后打算怎么办。 董健想都没想就说了两个字——种菜! 我看过他的手,干干净净,没有什么老茧,不像是个粗人,想来在孩子被拐走之前,他应该有过一份体面的工作,于是我叹了口气就说,其实没必要这样,谁也没欠着谁。 董健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说,老丈人说了,山上的道长没菜吃了。 我一直觉得穷尽一生只为报恩的事儿只能存在于故事里,如今真的遇到了,反倒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本还想劝他几句,可迎上他眼睛的时候,张了张嘴终究没说出一句话,因为我知道,说了也没什么用,于是拍了拍身后一口刚刚做好的棺材,笑着就说这回的菜钱就不给了,送老爷子一口棺材吧,回头找辆车来拉了。 董健一点都不觉得被冒犯了,十二年的等待与寻找让他看开了一切,他心里很清楚,老爷子也就是这两天的事情了,挥了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日子好像一下子又恢复到了正常的轨道上,每天沐浴着晨光和鹞子哥习武,偶尔无双也加入进来切磋一下,午后又开始练习符箓,研读一下万葬经以及偃师机关术等古籍。 不过,平静的日子里又多添了一项工作,就是教小稚读书认字,入了真武祠,这孩子怕是这辈子都无缘于学校了,四下看了一圈,我觉得这里面我算是最靠谱的,教导她的事情自然落在了我的肩膀上,然后我终于明白真武旗里的祖师们为什么会为了争夺她打起来了。 太聪明了,太妖孽了!! 无论教了什么东西,眨巴眼的工夫就全会了。 我渐渐开始为每天该教她些什么而头疼了,小丫头却乐此不疲,整日里非常忙碌,一会儿去找鹞子哥,一会儿去找张歆雅,一会儿又跑到正殿里去参拜真武旗里的祖师们,颇有老白当年的风采,看样子是要师承百家,她就像是一个干涸了许久的枯草,忽然在真武祠这片沃土生根,近乎疯狂的掠夺着各种各样的养分来强壮自身。 《黄庭经》基本上都是古文,小稚看不懂,我只能每天在灯下一字一句的为她解读,这相当于我也跟着学了一遍,可惜,道门命术一途我实在是没什么天赋,即便能看懂那些文字,也理解不了文字里表达出来的晦涩意思,反而是小稚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直到有一天,她盘坐在院子里,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了灵气这种东西的时候,我已经不再是惊讶了,而是惊悚!! 胎息!! 她明显已经捕捉到了这条路的要害,如今已经算是个合格的小道童了。 问题是……这才几天?? 受到惊吓后,我就像是见鬼了一样跑去找老白和鹞子哥他们,钻在被窝里大睡的无双忽然爬起来说,这很正常,当初他差不多也是这种速度。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这地方没法待了,我狠狠一甩袖子离开了。 我师父依旧在闭关,这样的状态让我很担忧,可又不敢贸然打扰。 直到有一天我和鹞子哥出去买东西,我师父终于短暂的醒来了一会。 张歆雅带着小稚去见了我师父,我师父很喜欢小稚,摸了摸她的脑袋,让张歆雅出来告诉我们,他没事,只是上一次窥视我的命运,让他心有所感,想朝着天师迈进一步,这需要长时间的巩固。 随后,他再一次进入了老僧入定的状态。 不管怎样,听到他说的这些,我安心了许多。 付慧城这人就是一块牛皮糖,沾上了就很难甩掉。 最近这阵子知道我们都在山上闲着没事,这主隔三差五的就往我们这里跑,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往后我们要是遇见了什么大墓,带他去开开眼。 张歆雅是个实在人,就爱谈钱,一逮住付慧城就提经费的事儿,我们好歹跟了天盟混了,日常花销总得给,不过每每提及此事,付慧城就捂着胸口活不成了,说自己心脏不好,犯病了,嘴唇哆嗦,面泛青气,看着真的是命不久矣,也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我就不明白了,演技都到这一步了,还琢磨着墓里那点物件干嘛,去拿个影帝不好么? 几次三番下来,付慧城再来真武祠就不敢再找我们了,倒是和老白臭味相投,二人常常钻在屋子里交头接耳的嘀咕,要不是我很确定老白喜欢的是妹子,恐怕都要忍不住怀疑这两人是不是做下了什么苟且之事。 到了后来,两人几乎成了至交好友,勾肩搭背,隔三差五就往外面跑。 于是,每天深夜,我都能看见老白贼眉鼠眼的溜回来,身上香喷喷的,指定是去了澡堂子,天天去,也不怕把身上的皮给擦掉,却也不知澡堂子里有什么新奇内容,竟能让他这般乐此不疲。 小稚是个好奇宝宝,逮住老白三四回后,早上吃饭的时候就忍不住问老白到底干嘛去了,为什么那么高兴? 老白一听这个就笑的跟朵花似得,摇头晃脑的说,此间乐,不足与外人道也! 时间一久,也就没人关心他到底干什么去了,多数时候我们都习惯了去无视这个人。 一天天就这样过去了,眨眼间便进入了盛夏时节,山里虽然相对清凉一些,但没有空调电扇,夜里还是难熬。 我身上只穿着一条大裤衩子躺在炕上,一边扇着扇子,一边看《万葬经》,眼瞅着小稚已经做完了功课,放下书便准备关灯休息。 啪嗒! 一颗石子儿忽然飞到窗户上,我怒气冲冲的坐了起来,发现油头粉面的老白正蹲在窗口冲我挤眉弄眼。 “滚犊子!!” 我大声咆哮起来,闭着眼都知道他干嘛去了,我并不鄙视他这种行为,但是不带上我就很过分了,所以每逢这个时候我的火气就格外的大,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 “别呀!!” 老白的脑袋从窗户上探了进来:“别摆个臭脸,不跟你开玩笑,你还是出来一趟吧,出事儿了!!” …… 第374章 保家仙 世上之可恨,莫过于他享福的时候忘了你,他有事的时候想起了你,尤其是他想起你的时候你正准备要睡觉了。 看着老白的人渣嘴脸,我不由的在想,当初在鬼市的时候,怎么就没让那狐狸精把他剁成饺子馅呢? 忿忿不平的穿上衣服出了屋,才发现被老白骚扰的不止是我一个。 鹞子哥黑着一张脸蹲在台阶上抽烟,张歆雅双手抱胸呵欠连天,唯独无双喜笑颜开,手里捏着一根冰棍儿“哧溜哧溜”的唆啰着,没出息的东西,明摆着是被冰棍给收买了。 老白最近越来越成精了,把厚此薄彼的势利嘴脸发挥的淋漓尽致,知道谁能惹,谁不能惹,全真武祠里就无双是个不知深浅的愣头青,惹急眼了真敢抡拳头打人,而且完全不知道轻重是个什么东西,半夜叫这种角色起床,当然要下点功夫了。 付慧城笑眯眯的蹲在无双身边,这也是个人格极其猥琐的主,低声嘀咕着,也不知想撺掇着无双帮他干什么事儿…… 一个穿着白短袖搭着灰色料子裤的中年女人正有些局促的站在院子里,很朴素的样子。 这人我不认识,想必所谓的出事儿,并不是有什么祸事找上了我们哥几个,看老白的热络劲儿就知道,他和这中年女人一定是认识的,与其说是出事儿了,倒不如说这是老白的事儿!! 吃透了这一茬,我也就不着急了,大夏天的,热的人毛躁,上去劈手从无双手里抢夺雪糕,一口全含在嘴里,轻轻一抽,手里就只剩下了一根光溜溜的雪糕棍儿,无视了无双可怜兮兮的小眼神,把雪糕棍儿顺便塞回他手里,这才含混不清冲老白说道:“说吧,什么事儿。” 老白也知道最近这阵子因为他老是独乐乐不肯带着大家一起乐乐,我看他极其不爽,哪还敢横挑鼻子竖挑眼,笑眯眯的叫过中年女人来介绍了一下。 女人姓颜,一个很罕见的姓氏,名字老白没透露,只说江湖上人们都喊她一声颜婆,晋南人。 听到是行当里的人,我忍不住又打量了女人几眼,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没什么见识的局促味道,忍不住轻轻蹙起了眉。 “前阵子阴人客栈不是被水王爷折腾出事儿了嘛,张先生决定大开山门,知道我这人认识的人多,就让我出去走了一趟,跟外面的人联系了一下,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就送到我们真武祠嘛!” 老白说道:“颜婆他们当时就是我联系的人之一。” 这事儿我倒是知道,没成想竟然还真的找上来了,这是我师父的命令,正所谓师命难违,我没法继续吊儿郎当了,搬了条板凳招呼颜婆坐下,这才询问道:“您遇见了解决不了的事儿?说说?” 颜婆支支吾吾半天,渐渐我倒是听明白了。 他娘的,敢情根本就不是他们解决不了别人的事儿,而是他们自己家出事儿了。 这颜婆的底细老白也没细说,但估摸着应该就是乡下里跳大神或者是看事儿的,这种人在我眼里才是真真正正的神棍。 好家伙,神棍找道士,这倒是千古奇闻了。 颜婆大概自己也知道这事儿实在是好说不好听,不由有些羞赧,苦笑道:“俺其实不过问这些事情的,都是俺家那口子在做这些,俺也不懂,就是家里平时老是来往一些奇奇怪怪的人,俺也不管他们是什么人,反正来了就给他们做碗饭呗,也不知咋回事就成了他们口中的江湖人士了,俺也不混黑道……” 我瞅了老白一眼,让他解释一下。 老白嘴唇蠕动,就说了三个字儿——保家仙! 我明白这家人是干什么的了,狠狠瞪了老白一眼,低声道:“什么人都往回领,和咱们一样的行当,人家都中招了,我师父还在闭关,咱们哥几个过去能行么?” 老白想了想,重重点了点头:“我看能行。” 得,我算是明白了。 这个颜婆的丈夫八成是个不入流的货色,这种人中了招并不意味着折腾他们的东西很凶。 沉吟片刻,我询问颜婆:“说说你丈夫咋回事?” “俺也不大清楚啊……” 颜婆抓了抓头,说道:“就是……俺们家那口子最近有点不大正常,他平日里其实挺不错一个人,最近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要说他精神不正常吧,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家里来了什么人他都认识,就是总干些没谱的事情……” 张歆雅听得迷迷糊糊,没明白她到底要表达什么,于是说道:“比方说?” 颜婆说:“俺兄弟前两天来家里了,他跟平常一样,拉着手可热情了,中午还让我去买了两瓶二锅头,两人喝的醉醺醺的,躺炕上就睡了,我看他们睡着了也就放心了,于是就出去了一趟,等回来的时候,就见我兄弟拿着榔头满院子追着他打,好不容易拦下两个人,一问才知道,他竟然趁着我兄弟睡觉的时候,点了串鞭炮扔被窝里去了,要不是我兄弟醒的及时,估计人都给炸花了,现在那炮仗的威力你们也不是不知道,这在以前是从前都没有过的事情,总之很反常!!” 一个人反不反常,最有发言权的当然是他的枕边人。 我听后也觉得奇怪,该认识的人都认识,这不像是鬼上身,也不像是癔症,偏偏忽然间就哪根筋搭错了,这种事儿我还是头一回听说,看了眼鹞子哥他们,几人纷纷摇头,明显也没个头绪,于是不得不再次看向颜婆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有没有什么规律?在出现这种症状之前,他干过什么?” “时好时坏的,哪有什么规律呀,好的时候跟个正常人一样,好几天都没问题,然后忽然就犯浑了,第一次犯浑在半个月前,那是夜里,那时候俺俩正……” 颜婆看样子还想仔细描述一下战况,我连忙摆手表示对中老年夫妻生活没兴趣,让她拣重要的说,她这才说:“最开始还好好的,然后忽然就不行人,一下子坐的笔直,抓起我的胸罩扣在眼睛上就大喊自己是什么迪迦奥特曼,大兄弟,这个迪迦奥特曼是谁啊?” 我脸一黑,狠狠瞪了她一眼。 颜婆讪讪一笑,继续说道:“俺家这口子除了出去给人看事儿,然后就是料理家里那几亩地了,其余时间都在家里,他最近一次给人看事儿大概在一个月之前吧……”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如果她丈夫真是惹上了什么东西,唯一的可能就是那次看事了。 可那次看事他究竟去了哪里,遭遇了些什么,颜婆一概不知,她丈夫也从来不会和她说这些,只说这种事情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这我倒是可以理解,颜婆怎么看都是个普通人,对于这种事情,普通人最好是敬鬼神而远之,有时候知道的多了都可能染上因果,她丈夫这么做,也算是变样的在保护她。 只是这就为难了我们,没头没脑的,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呀! 张歆雅忽然问道:“你说他时好时坏的,那他好的时候你就没问问么?” “咋的没问呢?” 颜婆道:“可是一问,他就愣神了,然后抓着头发一直撞墙,问了几回我就在没敢问了……” “除了这些呢?” 张歆雅追问道:“还有没有别的怪异情况?” 颜婆点了点头,大概就在两天前,她丈夫半夜里忽然跑出去了,她以为又是犯病了,连忙追了出去,等出去了才发现,她丈夫就在房子外面蹲着,抓了一块硬土坷垃,在墙上一直写着一个字——白! 写完这个字,她丈夫指着这个字扭过头看着她,一张脸涨的通红,看样子很想对她说什么,然后“啊”的大叫了一声,一下子晕厥了过去。 颜婆苦思冥想,好像和这个白字有关的,只有一个老白,至少在他们的人脉圈子里是这样的。 这也是她来找我们的原因! 难道说这事儿和老白有关系? 抑或是,和我们有关系? 颜婆最后说的这件事确实引起了我的注意,如果说他的怪异表现可能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那他两天干的这个事儿,就由不得我不往撞邪上面想了。 我说呢,老白这孙子这回怎么这么热情。 不管是涉及到了他,还是涉及到了我们,或者只是单纯的出于师命难违的原因,这事我无论如何也推不掉了,叹了口气,就看向了鹞子哥他们:“看来,咱们得出去走动走动了?” “成!” 鹞子哥咧嘴笑了起来:“我倒是挺好奇的,晋南那边和咱们有毛关系,怎么莫名其妙的能拉扯上咱们了,反正最近闲的也没什么事情干,再不出去都会发霉了。” 我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拾掇拾掇东西吧,连夜出发,咱们瞧瞧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妖!!” 第375章 黄家子弟 平静的日子里并没有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现在玄门的世界里并不平静,没有谁家真的会那么干。 出去办事要用到的东西我们时刻准备着,根本不需要再做什么准备工作,事情定下,我们几人立即折回屋子,各自拎着自己的背包就准备出发。 付慧城感兴趣的只有古墓,或者说,是古墓里面的值钱物件,对于替天行道、斩妖除魔什么的事情向来兴趣索然,尤其是见到颜婆的寒酸模样,这种感觉就愈发的强烈了,我只是出于客气问了一句他打算怎么办,这孙子立马就犯心脏病了,口吐白沫翻着眼珠子浑身抽搐的倒地,让我羡慕不已,做人能这么光棍也不容易了,对于他这种简单粗暴的追求我也很是神往,可惜不敢那么干,我师父不生气的时候简直就是一位谪仙人,可一旦生气要动用门规,那就是铁面无私张青天,戒尺不把我们打的生活不能自理不算数,老白有幸体会过一会,屁股直接成了烂柿子…… 耿直的颜婆被付慧城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问我要不要先带这位大兄弟去看看病,反正他家那口子病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急在一时,有她兄弟照料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摆了摆手,挤在副驾驶指着躺在地上的付慧城就说碾过去。 老白一脚轰下油门,刚刚还半死不活的付慧城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跑的比猴都快,在后面跳着脚大骂:“你个丧良心的东西,掏钱请你洗澡的时候兄弟长兄弟短,情真意切,老子都特么感动了,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 “天真……” 老白冷笑,手伸到窗外比了个中指:“这时候不碾你碾谁?回头办事儿的时候老子可不想被推出去当敢死队……” 我目光幽幽的看着这孙子的表演,这时候纳投名状是不是晚了点? 颜婆家在运城下面的一个小县城,准确的说,是在小县城周边的一个村子,我没去过晋南那头,路上趁着闲暇翻开地图寻找着这个小村庄的位置,看完后,一阵头疼。 那里地形的复杂超乎想象,挤在中条山、运城盐湖、黄河以及鸣条岗中间的一个犄角旮旯里,豆丁大的几个村庄簇拥在一起,光是从地图上就能看得出风水的复杂。 中条山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从古至今,那里俯瞰晋南和豫北,拱卫着整个西安和大西北,仅是抗战年间就在这里和日本人进行过两次惨烈的血战,罹难将士总计逾十万,更不用说悠悠两千年中的死伤人数了,完全可以说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大青山里埋着的全是累累尸骨,所谓兵者,凶也,在风水堪舆家看来,这种地方算是主刑杀的白虎咆哮之处。 黄河就不用说了,那就是一条愤怒的水龙脉。 还有运城盐湖,一片死湖,风水上极有讲究。 再加上一个鸣条岗,那里就是一座巨大的墓地,三皇五帝里的舜帝就埋葬在那里,书圣王羲之的老师卫夫人的老祖宗卫皓也埋在那里,除此之外,还有一大批说不上名目的各朝勋贵,我爸曾经点评过那儿,说那儿墓压着墓,人挤着人,夏衰于此,商亦兴于此,气运绵长浑厚又极不稳定,百家争雄就看花落谁家,简单而言就是说那里是一个风水宝地,能兴一国的风水宝地,于是数不清的人凑上去想沾光,就看最后便宜了谁! 这些风水都很极端,要嘛极凶,要嘛极好,几个村庄挤在这么复杂的地方,那里发生什么都是有可能的,只要是个有眼见力的人就不会在那妄动玄门之术,容易引来灾祸,颜婆家居然敢在那出马,这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现在才出事儿我觉得已经是他们家的老祖宗在保佑了。 我心情很沉重,觉得这次的事情不会简单,收起地图,闭目休息,保持好充沛的体力才是正经的。 颠簸的路途上不会睡得安稳,觉也不由得便长,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路,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一个农家院子门前,明媚的阳光很刺眼,出发时是黑夜,如今已经日上三竿。 到了地方,颜婆作为主人家自然率先跳下了车,推开朱红色的大门邀请我们进去。 院子不大,但很干净,洋灰硬化过,坐北朝南是一栋大屋子,旁边又依附着一座小楼,院落里有不少的盆栽植物。 进了院子后,我在小楼前驻足,昂头望着小楼上那个巨大的黄鼠狼头,就跟个巨大的logo似得,向来这里的人宣示主人家是干什么的。 保家仙这种东西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是拜物教的信仰,这个古教的来历就很久远了,和原始萨满教有很浓的血缘关系,不过现在早就传承断绝了,普天之下大概再也找不到一个拜物教的香火门庭,反倒是他们的一些巫术手段留了下来,供奉保家仙就是其中流传最广的手段,现在还走这一路人办事叫做出马,玄门的行当里又称呼他们是马家人。 山西这头不兴这套,没有本土的出马弟子,颜婆他们家是从牡丹江那头过来的,小楼上面巨大的黄鼠狼头告诉我,他们信奉的是保家仙里的黄家仙,颜婆的丈夫名叫黄庆鑫,估摸着就是侍奉了黄家仙以后改的姓。 关于马家人的说法很多,我知道的也不少,真要说打交道,这还是头一回,颇感兴趣。 因为一路上都有颜婆跟着,这家人的底细老白也不方便和说,此刻见到了他们家里的小庙,立即扭头问颜婆,方不方便让我进去看一下。 颜婆迟疑了一下,大概想到我们不收一毛钱来帮忙,终究还是狠狠点了一下头,可她自己却不引路,因为黄庆鑫不让她沾这个行当,这座小庙她重来都没进去过。 庙里并没有那么邪乎,就是一座神龛,里面盘坐着一个面慈的老头儿。 我是道士,又是礼官,保家仙不是我的仙儿,自然不用对着神龛烧香上供,定定的看了片刻,不由笑了起来:“敢情他们家供奉的是黄老太爷啊?” 保家仙里有狐白黄灰柳五大家,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小仙家,譬如常家仙、黑妈妈、狼天龙之流,五大仙家里面最大的自然就是胡家了,胡家的仙儿名目也是最多的,颜婆他们家供奉的黄家仙,尊隆者比较少一点,只有黄老太爷和黄老太奶两位。 我听说,真正的出马弟子供奉的神像是有讲究的,神像有着非同寻常的力量,出马弟子们当然会说,这是他们心诚,得到了神灵的认可和庇佑,在我看来,应该就是神像本身的材质比较特殊一点,故而有神秘诡谲的力量,毕竟寻根究底的说起来,他们出马弟子算是拜物教的分支,而拜物教崇尚的正是一些的神秘诡谲有特殊力量的物品,那些神像具体是怎么个门道,这是人家的不传之秘,我也说不上来,只知道不同的神像有不同的力量,比如说黄老太奶,可以唤来清风和烟灵附体,其实就是男鬼和女鬼,而供奉黄老太爷的就比较有意思了,听说能引来黄家的子弟,也就是山里成了精的黄皮子,好吃好喝伺候着,这些黄皮子自然会给予他们一定的帮助。 “就是不知道他们家这尊黄老太爷的神像是不是真的?” 我笑道:“反正在这里是没见到什么黄家的子弟!” 话刚说完,那座神龛忽然剧烈晃动了一下,发出“哐当”一声响动,在安静的小庙里听得格外清楚,余音绕梁三匝。 一颗小小的脑袋从神龛后面探了出来,小小的眼睛在神龛前跃动的烛火下格外的明亮与灵动,嘴巴咧开,分明是在冲我笑。 “还真是个成了精的黄皮子!” 鹞子哥大惊,不由提高了警惕,五大仙家里最不讲理的就是这黄家仙,说到底神灵的脾性源自于它的徒子徒孙,足见黄皮子这东西本身就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无理搅三分,哪怕你怀揣着满腔的好意,保不齐它都给你个难堪的下马威! “哈哈,让你们没事儿瞎念叨,老黄家里要是连这么个黄家子弟都没有,够格和我做朋友吗?” 老白得意洋洋的大笑起来,冲着躲在神龛后的黄皮子招了招手,很随意,明显不是头一回和这东西见面了,憋着不说,就是等着看我们笑话。 那黄皮子果然从神龛后面出来了,体型也就和正常黄皮子一般无二,就是灵性的很,人立而起,前肢甩在身后,甩着八字步,牛气哄哄的,就跟晚自习背着双手巡视的班主任似得,在供桌上来回踱步,小眼睛挨个儿在我们身上扫视了一圈,大咧咧的一屁股坐在供桌上,冲着老白招了招爪子。 “得咧!” 老白吆喝了一嗓子,摸出一包软玉溪凑上去就给这黄皮子上烟点火,末了又把一包烟摆在了供桌边上,笑眯眯的说了声:“老大您慢用。” 敢情这黄皮子名字就叫老大? 这黄皮子倒是市侩,嘴上叼着烟,半眯着眼儿,深深吸了一口,鼻孔里立即喷出一溜儿烟气,紧接着浑身一个哆嗦,看样子爽的不行,一只爪子连忙把老白放在供桌边儿上的玉溪往身后扒拉,眼睛却瞅着老白手里的打火机,老白摸了摸鼻子,苦笑着把打火机放下,黄皮子这才摆了摆爪子,一副你可以退下了的样子…… 我看着都乐了,黄皮子没少见,这么牛逼的却还是头一遭见,鬼市里卖人心的老黄皮子都得佝偻着身子谋生,这小东西还化不了人形,顶多是开了点灵智而已,都说不上是有道行了,敢这么大摇大摆的坐在这儿吃供奉,脸皮也是没谁了。 “我说,您这儿是不是有点托大呀?” 我忍不住凑上去打趣:“你的饭主都中招撂倒了,你却瞅着光眯俊眼儿油光水滑的,一瞧你就知道,准是你饭主遭灾的时候,你当了逃兵了,对不对?” 老大斜楞着瞅了我一眼,“噗”的一下就把烟头子吐在了我脸上,崩的火星子横飞四溅,烫的我抽了口冷气就捂住了脸,只觉着脸膛子上一阵冷一阵热。 他娘的,竟然让这么个没什么道行的小东西给戏耍了,这还了得? 我眼睛一瞪,正要给它来个下马威,哪知,这小东西眼睛一翻,“咕咚”一下直挺挺的就躺在了那儿…… “别装死!” 我怒气冲冲的把这小东西倒提起来,咬牙切齿道:“还要装死是不是?在装死老子就把你抽筋扒皮喽!” 黄皮子还是没一点儿动静。 无双用手在对方肚子上捂了片刻,目瞪口呆的抬头看着我:“好像真死了哎,这不仅不会喘气儿了,连他娘的心跳都没了……” 第376章 黄老邪 行走在这个行当的时间长了,谁还没见过几回鬼? 可就算是见鬼,也没这么个见鬼法子。 老子明明什么都没做呀,怎么就死了呢?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我不承认,讪讪把死黄皮子撂在供桌上,琢磨着一会儿可怎么和颜婆交代,马家的人把这种依附上门的仙家子侄看的很重,称呼为上仙,上仙登门,都能和光宗耀祖沾边儿,就跟古时候被皇帝临幸了的宫女嫔妃似得,是件挺赌运气的事儿,弄死了人家的上仙,跟刨了人家祖坟没区别。 老白见我窘迫,没心没肺的大笑起来,伸手在那黄皮子的肚子上挠了挠,笑着说道:“老大的技艺还是这么的精湛,不过,你要再继续装下去的话,恐怕你家饭主就该嗝屁了,这小子可是个狠人,估摸着这会儿已经在琢磨着怎么杀人灭口了!” 还真是装死? 我脸上一阵青一阵红,不过心里倒是确实大大松了口气,老白说的不错,弄死了人家的上仙,这是死仇,为了避免以后人家一门心思的耍阴招暗害你,除了杀人灭口我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供桌上躺着的黄皮子悄悄掀开眼皮子,贼眉鼠眼的看了我一眼,一骨碌坐起来,一只爪子指着我“叽叽嘎嘎”的叫唤起来。 老白的脸色越来越精彩,一张脸涨的通红。 这孙子通晓兽语,我狠狠戳了他一肘子问这黄皮子在说什么。 老白大笑起来:“它说……你该刷刷牙了,嘴巴里有味道,快熏死它了!” 我下意识的擦了擦嘴角,闻了一下,没什么味道,随即反应过来了,这黄皮子是嫌我跟它说话的时候不够恭敬,在骂我嘴臭呢,一抬手就准备扇它一巴掌,眼看这东西又软趴趴的躺下了,整个就是一喜欢碰瓷儿的老赖,这才讪讪收起手,怒道:“既然能和它沟通,就问一问它家饭主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既然是马家的人,出马的时候没道理不带家里供奉的上仙!” 老白凑到那黄皮子跟前,发出阵阵“叽叽咕咕”的声音,那黄皮子也在叽叽喳喳,两只爪子不断比划着。 须臾后,老白转过了身,冲着我轻轻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结果。 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黄庆鑫出事绝对和上一次出马有关系,跟以往一样,背上背着一个背篓,里面放满了好酒好肉好烟,这黄皮子就窝在里面享受,需要它出马的时候就跳出来叫唤两声,反正寻常闹凶的东西听见这黄皮子的叫声,基本上胆气就弱了,哪怕没有落荒而逃,也基本上愿意坐下来好好聊聊,满足了条件也就送走了。 不巧的是,那天这死黄皮子把大半瓶儿勾兑出来的地瓜烧全给喝了,四十来度的白酒,酒量一般的人也差不多到头了,更别说这么一只小小的黄皮子,几乎都要睡死过去,直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涌来,这黄皮子“噌”的一下就跳了起来,透过背篓上面的缝隙,看见外面乌漆麻黑的,好像是刮起了黑风,当中还有“嘶嘶”的怪叫声传来,动物的本能告诉它,外面正有一个了不得的东西在作妖。 黄皮子立马使出了自己的独门绝技——装死! 再然后,它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隐约之间好像闻到了一股子腥气,那里很湿润,水气扑面…… 等它醒来,黄庆鑫已经自己回家了,然后就成这样了,时好时坏…… 至于黄庆鑫去了哪里,到底撞见了什么,黄皮子一概不知!! 我愈发的确定黄庆鑫家的祖坟上肯定长了一根了不起的蒿子,不然这人活不到现在,风水奇险之地出马也就算了,还出的这么稀里糊涂的,别人顶多是中了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害的,他这可好,连去了什么地方都整不明白,这行当本就是个要命的行当,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日子一点不过分,自家的性命自家都不珍惜,难不成指望别人帮你拿捏着?像这样的我还是头一次见,也不知道到底是该说他心大,还是该骂他是个虎逼。 离开小庙,颜婆直挺挺的就在院子里等着我们,这个女人摊上这么个丈夫也是操碎了心。 正屋的青砖墙上有一个大大的“白”字,应该是用湿润的土坷垃写上去的,如今土已经干涸,只留下一些浅浅的痕迹,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 黄庆鑫在屋子里睡觉,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面皮倒是白净,留着八字胡,如果在穿上一身唐装,脚上蹬一双千层底布鞋,绝对是大师的范儿。 颜婆的弟弟颜顺正坐在炕边照料着,见我们一票人进来,起身去外屋拿暖壶给我们倒水去了,走路的时候撅着屁股,就跟鸭子似得,看着都别扭,对他的遭遇我很是同情,酒醉睡得正酣,忽然撩起被子扔串“一百响”进去,场面该是何等的惨烈,恰如那猴子偷桃一般的阴损勾当,中招者哪个不是掩面痛哭、羞于见人? 老白和这黄庆鑫看起来很是熟悉,一点不客气的在炕边坐下,扯掉被子大叫道:“黄老邪,别他娘的睡了,你不是找老子么?老子来了!!” 黄庆鑫正当迷糊着,皱着眉头扭头就要骂人,看见是老白,立即来了精神,正待要打招呼,又发现了我们几个,这才迟疑询问:“老白,不知道这几位是……” “你不是要死要活的嘛,老子就给你把能请来的高手全请来了!” 老白大大咧咧的一挥手,咋咋呼呼的叫嚷道:“礼官传人,摆渡人,北武鹞子,还有真武祠张先生的外甥女,至于那个小姑娘,你丫别问,和张先生一个辈分儿,名讳说出来怕吓死你,要不是老子,你这辈子也见不着这么多高手……” 老白吹的起劲,我都替他臊得慌,哥几个要真那么凶,至于老被人兜着屁股追杀的满山跑么? 好在,今儿个的黄老邪情况很好,没有犯病,闻言就要下地,我立马拦住了他,让他好好在炕上待着,不过这主礼数大得很,即便是在炕上坐着,仍旧挨个抱拳问候。 “行了,黄老邪,甭那么多礼数!” 老白摁着黄老邪的肩膀,道:“既然还会喘气儿,那就好好说说你这到底是遇着了什么,我们刚刚问过老大,它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给哥们指条路,哥几个去帮你把这事儿平了就完事了。” 颜婆说,每当她询问起这个的时候,黄老邪就会发狂,抓头发,拿脑袋撞墙,寻死觅活的,如今老白问起,却并没有出现这种情况,黄老邪只是一脸萧索的坐在炕上,垂头叹息一声:“唉,危难之际方见交情深浅啊,老白,说真的,要不是你这回来,兄弟我肯定得交代,前两天把我整的浑浑噩噩的,也就是到了昨儿个晚上才隐隐约约记起一些事情。” “你想起来了?” 老白大喜,这可是意外之喜,忙拉着黄老邪的手询问对方到底想起了什么。 “一言难尽!” 黄老邪摇了摇头:“你们都是明白人,我给你们看一样东西,你们就全明白了。” 张歆雅是个火爆脾气,受不了这人的尿尿唧唧,皱着眉头说道:“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这么磨叽?” 黄老邪看了眼张歆雅,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就连我也有些受不了了,忍不住出声催促,他这才说道:“屋子里还有没出嫁的黄花大闺女呢,不合适。” 张歆雅拉着小稚转过了身,没好气的说道:“这回行了吧?” 黄老邪这才慢吞吞的从炕上站了起来,一咬牙,一副豁出老脸不要的样子,徐徐褪下了裤子,他和我们不熟悉,只能撅着个光屁股往老白跟前凑。 老白照着他屁股上“啪”的抽了一巴掌,没好气的笑骂道:“老子对你这玩意没兴趣,有事说事,别恶心我!” “就在屁股上!” 黄老邪闷声道:“你再仔细看看……” 见他说的认真,我站在一边看了一眼,白花花个大屁股,什么都没有。 老白也不再说下了,凑上去仔仔细细看了一眼,嘀咕道:“这什么都没有呀……” 颜顺手里拿着几个茶杯进屋,正巧看见了这一幕,脸色一变,忙大叫道:“道长,离我姐夫远点……” 话还未说完,“噗噗”两道怪声响起,宛转悠扬,隐隐还带着水声…… 莫说是老白了,我们几个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最后竟然来了这么一出。 老白就更不用说了,眼神都呆滞了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你竟敢对着老子的脸放屁,你特么怎么敢……” 说着,还机械般在脸上抹了一把,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上,瞳孔急剧收缩…… “哈哈哈哈哈……” 黄老邪猖狂的大笑起来,一提裤子跳起,冲着鹞子哥就吐口水,要不是鹞子哥反应快,绝对得被吐一脸,这孙子一点都不在乎鹞子哥吃人般的眼神,大叫道:“什么北武,什么礼官,也敢在老子面前晃悠,我呸,吃屎去吧!” “啊!!” 老白终于反应过来了,尖叫一声就往炕上冲。 一大家子人这时候总算回过神来了,没办法,那一幕太辣眼了,谁能想得到? 不过怎么着也不能真让老白冲上去暴打黄老邪,一众人挟裹着老白离开了这里,一直到了客厅,老白喷薄的怒气才好不容易平息下来,从纸抽盒里扯了一大把纸,不停地擦着自己的脸,气喘声如牛,俩眼珠子里都是血丝儿…… “对不起啊,实在是对不起……” 颜婆在一旁连连道歉,可惜这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中年妇女,翻来覆去只会说三个字。 “姐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姐夫的情况,怎么能让几位道长高人信姐夫的话呢?” 颜顺在一旁苦笑着抱怨道:“这事儿也怪我,那天你让我来照看姐夫两天,我顺手就带了几个西瓜过来,没成想姐夫一会儿工夫全给吃了,谁受得了啊,晚上就闹肚子,把我折腾够呛,他现在真的是什么埋汰就拿什么恶心人,我忙活起来竟然忘提醒你们了,刚进屋就知道姐夫又出幺蛾子了,结果还是晚了……” 老白正好从自己发髻里捞出一颗西瓜子,刚刚平复的心情立马又不行了,尖叫一声从桌子上抄起水果刀大叫着“我要杀了你”,跳起来就往卧室里冲,我们几个好不容易才摁住。 “这真的谁也没想到啊,他今天的状态格外的好,待人特别有礼数,说话也条理分明的,我都以为是几位道长高人来了,他一下子恢复了过来,没成想……这可怎么办呀!!” 颜婆急得泪眼婆娑的,随即才想起了我们几个,连忙问道:“几位道长,你们瞧出什么了没有?” 这话问的我们几个哑口无言。 我和鹞子哥对视了一眼,齐齐摇了摇头。 无论是那黄皮子说的,抑或是黄老邪所表现出来的,这绝对是闹邪了,没错,很肯定!! 可,究竟闹了什么邪,我们几个却一筹莫展。 这种情况莫说是见过了,听都没听说过!! “再看看吧……” 鹞子哥叹息一声,说不出个所以然,就只能将一切交付给时间了,微微眯着眼睛对颜婆说道:“你也别着急,我们几个既然来了这儿,就不会灰头土脸的回去,你去打扫一间房,我们就在这儿住下了,你和你弟弟出去多走动打听打听,看看你丈夫上一回出马的时候,村子里的人谁见过他,弄清楚他到底去了哪里,这一点很重要。 至于他这个人,我看没什么生命危险,不妨多观察两天,我们留在这儿亲自看看,兴许能摸出一点门路……” 第377章 桃花笑 老白活不成了,就跟神经错乱了一样,不停的喃喃自语着,却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些什么,不过也不用仔细去听,闭着眼睛都知道他在疯狂的问候黄老邪祖宗十八代所有女性成员。 茶几上一大盒子纸巾眨眼工夫就被他造光了,粗糙的纸巾把一张脸蹭的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粉色,人到中年不得已,哪怕有一副好皮囊的也阻挡不了岁月带来的油腻感,脸蛋子或多或少松弛下垂一些,配合着这种诡异的颜色,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一副猪尿泡,他对此浑然不觉,每次觉得擦拭差不多了,都会用手掌挡住脸,仔细嗅一嗅脸上的味道,然后便是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继而抽出纸巾继续狠狠擦拭自己的脸。 张歆雅破天荒的同情了老白一把,忍不住出言提醒道:“纸巾是擦不掉那味道的,你得去洗把脸。” 老白在茶几上重重拍了一巴掌,咬牙切齿的去了洗手间。 颜婆臊的满脸通红,浑身不自在,给我们倒了茶水,又拿了包好烟放在桌子上,让我们先休息着,而后羞愧难当逃也似的离开了,只说自己出去打听打听消息,看看是否有所收获。 对此我很是理解,人家好心好意来帮忙,结果照脸就崩了个屁,最关键的是西瓜吃多了,屁股上没个把门儿的,难免夹带点私货出来,这已经不是恶心了,而是诚心糟践人,搁我是主人家也得羞愤至死。 颜顺是个不错的小伙子,被姐夫炸的差点鸡飞蛋打,非但没有翻脸动手,依旧在尽心尽力的帮忙,他姐出去打听消息,他就留在这里招呼我们,这屋子很大,总有两间干净闲置的,用他的话说,平日里他姐夫不是这样的,是个很好的人,为人豪爽仗义,总有朋友在家里出出入入的,为此专门留了几间房,床单被褥全都是干干净净的,他姐洗换的很勤快,让我们不用担心卫生问题。 把车上的东西拾掇下来,颜顺已经切了两斤猪头肉和卤肉,还有一些小菜,拿了两瓶酒招呼我们吃饭。 山里的日子很清苦,除非特殊时日,我师父是不准饮酒的,吃饭也难见荤腥儿,这种油汪汪的猪头肉最合口味,酒肉的香气飘的满屋子都是,把窝在洗手间的老白都给勾搭了出来,三两猫尿下肚,所有的不快一扫而空,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惫懒跳脱样子,牛皮吹的震天响,在他的故事里,不顾因果斩龙子脉的事儿和我没半毛钱关系,全都是他一人干下的。 颜顺生在这种家庭里,多多少少会受到点熏陶,对这些事儿极感兴趣,听得眼睛亮晶晶的。 吹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听你吹牛的人信以为真。 颜顺明显是相信了老白的屁话,把我们当成了无所不能的活神仙,张嘴就说我们能不能再帮个小忙,给他姐开两副神药,让他姐有个一儿半女的,两口子这都结婚快二十年了,没一点儿动静,他姐为这事儿都快疯了。 这主的想法很简单,佛家有送子观音,道家也有个类似的张仙,我们既然是侍奉这些神仙的,想必也应该有这样的本事,不外乎就是效果没有神仙那么好罢了…… 老白吹不下去了,俩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大概没想到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实在的角色,连酒后吹的牛都信。 眼看着场面就要冷了,忙着招呼一只猪蹄儿的小稚忽然抬头说道:“放心吧,你姐会有孩子的,顶多一两年的工夫就能心想事成,你不用着急,这是她命里应有的,就是不知道这个孩子和隔壁那位有没有关系了……” 她擦了擦小嘴,还准备说,被我戳了一肘子,这才想起我的嘱咐,吐了吐舌头,低头不敢吭声了。 显然,她从颜婆身上看到了一些画面。 但是这话又让我不得不多想,颜婆会有孩子,但不一定是黄老邪的? 我看这夫妻俩关系挺好,不大可能会离婚,黄老邪应该也不是绿了,也就是说……黄老邪会死? 颜顺比我更清楚这个家庭里的情况,这时候也渐渐品出点味道了,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见我们几人都不动筷子了,很识趣儿的说自己去趟洗手间,顺带着去看看他姐夫,倒是再没有哭天抢地的大喊救命,给我们平添烦恼和压力。 颜顺一走,我立即低声问道:“小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没看到什么切实的画面……” 小稚见我脸色不对劲,就放下了猪蹄儿,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就是看见颜婆眼角那儿隐隐约约泛着粉红色的光,这种情况我见过好几回,好多女人眼角带着这种红光的时候,顶多一两年就会怀孕……” 她小声的嘀咕说,以前孤儿院里有个女护工,三十来岁,已经结过婚了,可她却和另外一个男护工好上了,俩人每天在厕所里干些羞羞的事儿,孤儿院的孩子们就喜欢趴在窗户上看他们表演,几乎都看过,就他们俩以为大家都不知道,那时候这女人眼角就泛着红光,结果第二年就怀了孩子了,她老公还特别开心,说孤儿院就是自己的福地,结婚多少年了没孩子,老婆做了几天护工就有了,还来这里给孩子们发了很多糖。 那时候,小稚没在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光,反而是看到了一个怪诞的画面,就是一个骨灰盒子,孤零零的,没人搭理,也就是说……这个男人命中无子,孤苦凄凉至死! 小稚能看到人脸上十二宫的一些情况,这我知道,偶尔也能看到一些画面,这是她天生的能力,很不稳定,看到什么连她自己都控制不了,再加上她本身根本就没系统的学过相术,难以清楚的解释她看到的寓意着什么。 偏偏我在我师父的逼迫下倒是看了一些,了解了一些,此时一思索,立即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眼角位置,说的应该就是鱼尾纹那一块,那是相术十二宫里的夫妻宫,夫妻宫广润饱满自然是好的,如果黯淡,斜纹黑痣的,那就意味着内宅生乱,十有八九是绿了。 而这种夫妻宫上泛起的桃花色,相术一道里,将此称之为桃花笑,大概就是要得遇良缘了,就是说现有的姻缘本身是一段孽缘,自己出轨了,却遇到了对的人…… 在相术里,所谓良人良缘,便是情投意合,子孙满堂。 小稚说眉脚泛出桃花笑的人不久就会怀孕,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我摩挲着下巴,不禁陷入了沉思当中,这事儿倒是有点意思,马家人甭管本事高低,终究是和山野精怪打交道的,难免会受到山野精怪的影响,性子说好也好,说不好也不好,你不惹他,他就是济世扶贫的高人,你要惹他,那他就跟鬼差不多,只要这黄老邪还有一口气在,哪怕颜婆与他是一段孽缘也得捏着鼻子认了,还遇个屁的良人,遇到了也得被那只黄皮子给咬断喉咙嗝屁…… 说来说去,颜婆想离开,除非是黄老邪死了!! 转来转去,又转回到了这地方,我不禁在想此事是否与这会有一些千丝万缕的关系,夫妻本是同林鸟,哪怕他们以后要分开,现下里他们还是在一起的,命运相连,透过颜婆的命运,或可揣度黄老邪一二。 沉思片刻,我又问道:“那黄老邪呢?你有没有看出什么?“ 小稚眨巴着眼睛咕哝说:“你不是不让我说嘛?” 我有点想削这倒霉孩子了,这是故意拿我寻开心呢,挺聪明一孩子,难道分不清啥时候该说啥时候不该说么? 小稚窃笑两声,随即才说:“他的身上我什么都看不到,但是特别奇怪,我从没遇到这种情况,明明好像马上就要浮现出来了,然后就有什么一下子给挡住了……” 哐当! 门忽然被撞开,颜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冲着我们失声喊道:“几位高人,你们快来看看,好像不大对劲呀!” 黄老邪出问题了? 因为小稚看到的一切,我对此格外的敏感,拎起天官刃就跳下了地,鞋子都顾不上穿,结果刚刚跑到黄老邪所在的那间屋子门口,颜顺就喊了我一声,他站在洗手间朝着我不停的挥手:“不是那儿,是这儿!!” 我迟疑着跟了过去,洗手间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盆子老白洗脸用过的脏水放在马桶上。 颜顺指着那盆子脏水让我看,说水不对劲, 我看了一眼,水还是那水,老白不知道打了多少肥皂,上面漂着一层厚厚的香皂沫子。 “这没什么不对劲的呀!” 我蹙眉询问道:“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不是,你再仔细看!” 颜顺搓了搓胳膊,一阵恶寒的样子:“那些泡沫里面有东西,而且正在动……” …… 第378章 龙潭藓 层层叠叠的泡沫漂浮在水盆表面,伴随着颜顺晃动脸盆,荡漾起层层叠叠的波纹,像是老太婆肚皮上的褶子,乍一看确实没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可是当脸盆处于完全静止的状态时,泡沫仍旧在不停的荡漾,这就不大对劲了。 细细观察,不难发现,香皂的泡沫里竟然夹杂着一些暗灰色的絮状物,如果不是这些絮状物在不停的蠕动着,表层像是水中荡漾的水草一般,肉眼真的很难发现这二者之间的区别。 颜顺见我们几人的神色变得严肃凝重起来,低声说道:“我去看了一下我姐夫,见他在睡觉,就出来上个洗手间,看见白先生洗完脸的水没倒,顺手正要倒掉,就发现这上面竟然有东西在动,这到底是些什么呀?” 这倒是问住我了,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呀!!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看向了老白,不仅是我,张歆雅他们也全不例外,显然我们是想到一块去了。 老白被我们看的有点发毛,忍不住说道:“你们怀疑,这些东西是从我脸上下来的?” “这盆子谁只有你用过,除了是从你脸上下来的,还有别的可能吗?” 张歆雅没好气说了一句,转而盯着脸盆里的漂浮物,轻声道:“说是虫子吧,不太像,看起来就跟一块块的小棉絮一样,可说是某种浮游物吧,也不像,浮游物完全是随波逐流,而这东西明显会自己活动,只不过速度太慢,不仔细盯着甚至看不出它们在动……” 老白狠狠揉搓着自己的脸,任谁从自己的脸上刮下一层莫名其妙的东西,恐怕都要怀疑人生。 这明显是一种超乎于正常范畴的东西,不会是老白身上自带的。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这些东西来自于黄老邪!! 它们应该是积淀在黄老邪身体里的,而且数量应该极其庞大,会伴随着身体的新城代谢少量排出体外,老白比较倒霉一点,被黄老邪捉弄的死去活来,这些东西如无意外就是那时沾染到老白脸上的,老白洗脸的时候,它们又到了脸盆里,漂浮在水面上。 我还从未见过这么古怪的东西,老白脸上沾的腌臜在他洗脸前就用纸巾擦干净了,就是有点味道,那时候什么都看不见,给我的感觉像是微生物一样,肉眼根本看不见,遇水则膨胀…… 正当我们几个束手无解之时,无双忽然扭头冲着颜顺说道:“把你家里的醋给我拿来一点,记住,要陈醋,不要米醋!” 我有些惊讶的看了无双一眼,询问道:“你知道这种东西?” “有那么一点点的小想法。” 无双说道:“只不过……不太确定是不是那种东西。” 醋来了,无双大大咧咧的竟然直接把手伸到喷子里去捞那些絮状物,着实吓了我一跳,他只是个猜测而已,并不确定,就敢直接上手,太托大了。 可惜,他动作干净利落,我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的看着他的手在水盆里哗啦了几下,一片片絮状物就挂在了手上,随后用干毛巾狠狠擦了擦手,擦去水渍后,那些絮状物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众人的注视下,无双脸红扑扑的,腼腆的笑了笑,将一壶子的陈醋一股脑儿的全倒在自己手上和毛巾上,只见,一层层类似于苔藓一样的绿色植物飞快弥漫生长开来,眨眼间手上和毛巾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 “没错了,就是那种东西!!” 无双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坚定起来:“暴露在空气中则无痕,遇水则膨胀如棉絮,浇醋则碧绿似苔藓,这就是我爸说的那种鬼饲料——龙潭藓!” 所谓鬼饲料,这是南边的养鬼人常说的一个词儿,鬼怪之物,在养鬼人眼中和鸡鸭牛羊没什么区别,喂养时用的东西自然就成了饲料,鬼饲料也就不是说特定的某种东西了,鬼怪喜食香,在养鬼人眼中,香火其实也是一种鬼饲料。 龙潭藓才是这种东西的名字。 凡事就怕没有眉目,有了眉目一切就好说了。 无双对这些絮状物没有过于重视,随手就端起脸盆一股脑儿的倒进了马桶里,“呼啦啦”一下子全都给冲走了,大概觉得几个人挤在这么一个狭隘的地方不太舒服,窝囊的很,自顾自的走了出去。 掌握真理的人就是大爷,我只能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在客厅里坐下后,忙不迭的追问这龙潭藓到底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作用。 “没什么特殊的,其实就是一种独特环境下生长出来的植物而已,确实会动,但它确实是植物,和苔藓应该差不多,只不过现在人类还没有发现这东西罢了,仅是玄门这一块少数人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无双轻声说道:“我那位未曾谋面的摆渡人父亲,对这种东西有些详尽的了解,我看过他的一些笔记,还算了解。” 接着,无双给我们讲了两件摆渡人的旧事。 这两件旧事都和黄河有关系。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时候,黄河里出现了一头卡车大小的巨龟,这件事情在当时传的沸沸扬扬,一度成为了未解之谜。 摆渡人对这些东西最感兴趣,怎么可能会错过这样的热闹? 他亲身进入险境,目睹了这头巨龟,却发现那根本就不是乌龟,而是一只千年鼋鼍,也就是一只巨鳖,这东西在黄河的淤泥中穿行,舔食淤泥中一种絮状物。 摆渡人没发现这千年鼋鼍有什么过人之处,类似于这样的东西他见多了,只不过这玩意在世人面前暴露了,自然难免被夸大其词。 不过,千年鼋鼍所吞噬的那种絮状物,却引起了摆渡人的注意,他采撷了一些回去,发现这种絮状物乃是黄河中的水龙戾气所结,最终诞生出来的一种植物,只在黄河中生长,他将这种絮状物命名为龙潭藓,河中精怪多以此为食,能让它们力量大涨,但性子也会变得凶狂强悍,千年鼋鼍就是吞的太多,压不住戾气,才浮出水面吞食人类,最终暴露自己,引来玄门中人的猎杀,最终折损了自己。 实际上,这些河中精怪吞食了龙潭藓后,根本消化不了,这东西反而是积淀在了他们体内。 八十年代的时候,一艘黄河中的渡船遭遇了鬼拖船,被水鬼掀翻,幸存者只有两个人,可这两人回去后没多久,就开始肠胃不适,没过多久一命呜呼,死后切开尸体,发现胃里全都是绿油油的苔藓,胃部被填充膨胀的就跟牛皮水囊似得,其实是被活活撑死的。 这就是那水鬼在攻击了他们以后,积在水鬼体内的龙潭藓进入了那俩人的身体里,这种东西见酸就变成了苔藓,胃里有胃酸,东西进了胃部,其实特别要命! 听完这些,我对这龙潭藓有了一定了解了。 天底下的水龙脉很多,可黄河却是其中最特殊的一条,因为这条水龙脉并不平和,充满了戾气,所谓黄河百害,唯富一套,足以说明这条水龙脉其实是一条恶龙,不像长江一样,流经之处,皆是鱼米之乡。 这样的水龙脉里杀伐之气太重,最终郁结,积淀下来,就会在河底形成这种龙潭藓,鬼怪食之则凶,可终究是龙脉的产物,它们却是消化不了的,养鬼人采撷这东西当做饲料来喂养鬼怪倒是可以理解,养凶了才好才拿出去办事,至于鬼怪吃了这东西是个什么下场,他们却是管不着了。 鹞子哥听后蹙眉道:“除此之外呢?龙潭藓还有没有别的特性了?黄老邪这种理智的疯癫,到底是不是这种东西造成的?” “和这种东西没半毛钱关系,否则,我既然知道龙潭藓这种东西,见到黄老邪那么奇特的疯病的时候,怎么会联想不到这玩意?” 无双悠悠道:“你难道忘了我讲的第二个故事了?那个水鬼的故事!水鬼弦船害人,但凡和它有过接触的人,身上也沾染上了这种龙潭藓,这玩意就跟传染病差不多,不过,这也是很重要的线索呀,至少……现在我们知道黄老邪到底是在哪遇害的了!” 确实,这是个很重要的线索!! 黄老邪的疯病应该是中了某种我们不知道的鬼蜮伎俩,关键是,这个对他施展鬼蜮伎俩的东西,身上携带着龙潭藓,在害他的时候,将龙潭藓传到了她身上。 唯有黄河中的东西才会食用这种龙潭藓!!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扭头就问颜顺:“你们这附近黄河边上有什么村子?” …… 第379章 九穗蕈 夏村! 这就是颜顺给出的答案! 小稚是个通透的孩子,看我神色就知道此时此刻我在想什么了,立即从自己的斜肩小包里取出地图,在茶几上摊开。 大大小小十一个村子挤在黄河、中条山、运城盐湖以及鸣条岗中间,很快我就在其中找到了这个夏村,离这儿大概有四五十里地的路程,是十一个村子里唯一一个处在黄河水畔的,背后就是鸣条岗,可面积也是这些村子里最小的。 “其实那就是个小渔村而已,很穷,很破落,好像现在就剩下二十来户人了吧?只要还有把子力气的年轻人,谁也不愿意在那儿待着,基本上都出去打工了,村子里就剩下些懒汉和走不动的老人家,靠着两条破船,天天在黄河边上混口吃喝,现在这年月又不是旧社会,只要肯干,你听说谁饿着了?可偏偏那村子里的人经常这样,一到冬天里动不动就没粮吃了,外面有亲人的,就跑去问亲戚家借,外面没亲戚的,干脆成群结队的出来讨饭,是我们这片出了名的乞丐村,谁都不乐意跟他们打交道,我姐夫也不大可能去那儿呀……” 颜顺嘀咕道:“而且也没听说在那块他认识谁,你们也知道,我姐夫他们两口子谋生还是靠种地,出马看事顶多算是个副业,跟前十里八乡的红白喜事都得来找他问个吉凶,他认识的人是极多的,可就是不包括这个夏村,没道理会往夏村去,穷的响叮当的村子,给不了三瓜俩枣,万一哪伺候的不到位了,麻烦事儿还不少,反倒是窦村和新庙这一块他经常去,这俩村子是出了名的米粮川,都过的好日子,离夏村也不算远……” 他说的这些也有道理,黄老邪虽说是个马家人,可却自己把自己推进了末流,现在算不上真正的玄门之人,在我看来他顶多就个乡下神汉,跟赤脚医生差不多,本事有一些,不会太高,办事儿也是乡下神汉的那一套,接事儿不是看因果,也不去考虑必要性,对方门户的贫富是他们第一考虑要素,主人家富裕,事后自然也能多给一些财物,除此外,那就是看人情了,十里八乡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有些人情会让他们无法兼顾利益。 夏村在黄老邪这一无人情瓜葛,二无利可图,照这个思路来看,黄老邪去那里的可能性真不高。 我目光在地图上来回逡巡扫视,关于颜顺说的黄老邪总去的那几个村落没怎么关注,眼睛一直停留在夏村这个破落村儿上,心里总有一股子古怪的念头在作祟,促使着我去这个村子看看。 这仅仅是一种直觉而已,完全没道理好讲。 见我不说话,颜顺颇为忐忑的询问道:“您刚刚说的那个什么龙潭藓,现在我姐夫肚子里该不是长满了那种东西吧?” 看来这小子平日里和黄老邪关系不错,哪怕被鞭炮炸了,拎着榔头满院子追打了半天,冷静下来以后还是很惦记黄老邪的安危,被小稚的断命说的那些话弄得七上八下,我们几个方才讨论的他也听得迷迷糊糊,反倒是无双说的摆渡人旧事引起了他的注意,龙潭藓入腹,胃酸刺激下,会不断滋生出绿油油的苔藓,不停的疯涨,会把人活活胀死。 我们几人没有任何回应,颜顺小心翼翼的看着我们的脸色,渐渐也明白自己是问了一句屁话,龙潭藓都从屁股上喷出来了,肚子里是个什么情形还用说?垂头兀自苦笑了两声,这才低声道:“难不成这就是我姐夫的命数?这回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这一遭了?” “难说!” 无双道:“你也看见了,这种龙潭藓就跟细菌似得,肉眼根本看不见,要想清理很难,我爸当年做过一些研究,得出的结果并不乐观,清洗肠胃什么的手段根本处理不干净,只要有一点留下,很快又会繁衍出一大片来,因为藏匿在腹腔里,也不能行什么格外霸道的法子,一个应对不得当,龙潭藓没处理掉,反倒是白白把一条大好性命给搭进去了,这都是说不准的事情。所以说,与其想着根除,倒不如每天喝上半斤苏打水,不给龙潭藓生长的机会,它生长不起来,对身体就没有大碍,日日保持,寿终正寝还是可以做到的,就是甭想死的好看就对了,死人可喝不了苏打水,龙潭藓还会在他身体里不断的生长,最终……嘭!!明白吗?尸体会被撑得爆炸开来……” 见颜顺已经被说的面无人色,我只能收回游离在地图上的视线,笑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忧了,命这种东西不是凡人能揣测的,所谓断命都是没谱的事情,人的命要是真被他人一言给断了,那大家谁也甭活了,没奔头呀! 当务之急,还是早些找到祸害你姐夫的那东西,这种东西可不讲规矩,时间久了,兴许受害的就不仅仅是姐夫了,你们全家都得遭殃,它用在你姐夫身上的鬼蜮伎俩我们看不出,但有一个道理是通行的,解铃还须系铃人,处理了这东西,你们全家才能真正安宁。 至于什么龙潭藓,虽然诡谲,至少还有一线生机,招惹上这种事情,能求一条活命就不错了,想太多就是造孽!” 颜顺似乎也想通了,叹了口气,又端来些热水,自己去屋子里照料黄老邪去了。 他有没有给黄老邪灌苏打水我们不得而知,也没去看,这次的事情要不是我师父早有言在先,我根本就不会接,犯不上这时候跑屋里上赶着被一个疯子愚弄折腾。 反正,老白是不能淡定了,急匆匆的跑出去在旁边的小卖部里拎了一打苏打水回来,也不进屋,就蹲在门口红艳艳的大太阳地下,光膀子“咕咚咕咚”喝个不停。 他倒霉的时候往往就是鹞子哥最开心的时候,笑眯眯的蹲在老白身边问老白,难不成不光是被崩了一脸,嘴巴里面也进去了? 老白脸一黑,怒声说没有,如果真的进了嘴巴,谁都摁不住,今儿个一定得一菜刀把黄老邪给剁了,喝点苏打水这就是防患于未然…… 下午的时候,躲出去的颜婆终于风尘仆仆的回来,被毒太阳晒得面色通红,步态匆匆的冲进屋里就说:“终于有点消息了,村头卖豆腐的吴家老两口那天看见我家那口子了,说他是直接往西边去了。” 我在地图上比划了一下,夏村,可不就是在西边呢么! 不过西边还有四五个村子,这点消息不够准确。 颜顺刚刚伺候着黄老邪睡下,听到动静儿从屋子里出来就说:“姐,几位高人老早就有了发现,你说的这些不过就是让他们确认了一些事情而已,帮助不太大,救人如救火,总不能让几位高人挨个的去那些村子问吧?那得耽搁多少事情呀!!” 说到这里,他就将颜婆离开时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遭! 颜婆听后一拍大腿,怒道:“臭小子,不清楚原由,胡说八道,你姐夫确实不认识夏村的人,可他身边的熟人认识呀!新庙那个王胖子,他家在夏村就有个破落户儿的远房亲戚!!” 颜顺惊道:“就是那个早年间在山上偷偷打猎卖皮子的无赖,后来去盐湖那儿倒腾旅游发了财的王胖子?” “就是那个王胖子,那就是个土财主,没事儿就来找你姐夫让你姐夫给他换下运气,钱财物什给的大方,和你姐夫关系特别好!!” 颜婆道:“大概两个多月前吧,这个王胖子大半夜的忽然给你姐夫打了个电话,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就听清楚了一句话,电话里就是说他家在夏村那个破落户儿的,你姐夫接完电话以后一晚上没睡着,但我瞧得出,他不是藏了心事,而是单纯的高兴,兴奋的一晚上没睡觉,第二天起床就匆匆去了夏村,还在那地方住了两天才回来的!” 这件事情距离黄老邪出事儿有一阵子,再加上黄老邪安然无恙的回来,颜婆也就没想太多,如果不是提到夏村,她恐怕都想不到这一档子事儿。 既然有了牵连,我当然不会放过,连忙追问:“这个王胖子的联系方式你有吗?给他打电话,问问当时他到底和黄老邪说了什么!!” 颜婆见我神色凝重,不敢有丝毫耽搁,立马取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为了方便我们听清楚,直接把手机放到了桌面儿上。 不久后,电话接通了,一道粗犷的男声从手机上传出,与颜婆说话时很是热络,一口一个大嫂子叫的亲切。 颜婆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见我点头,立即询问两个月前的那一通电话,倒是没有说黄老邪的事儿。 哪知道,这男人听后却一下子沉默了下来,过了好半响才说:“大嫂,这事儿您就甭打听了吧?黄哥不让我和你说呀!” “有什么不好说的!!” 颜婆有些生气,怒道:“大兄弟,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嫂子,就立马告诉我,不然以后你就别进我们家门了……” 这个王胖子也不知道想哪里去了,苦笑道:“哎哟喂,嫂子哎,您可为难我王胖子啦,我跟他嘀咕打电话,根本就不是给他介绍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实在是……怎么说呢,您不是一直想要一个孩子吗,黄哥托付我的事儿就跟这个有关!” 什么叫猪队友?这就是了! 人家都没往那方面问,他倒往不三不四的女人身上拉扯了,这分明是以前两人干过这事儿啊。 眼看着颜婆一张脸已经铁青,不过大概是想到了疯疯癫癫的丈夫,所有的怒气也都消弭于无形,叹息一声,询问道:“他到底嘱托了你什么?我听到你们在讨论什么夏村。”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黄哥要我找一味药材。” 王胖子说道:“叫什么名儿我给忘了,就记着黄哥和我说,这东西一般会在水井里面出现,看起来就跟火灵芝一样,红彤彤的,偏偏这东西上面还会抽穗子,不多不少,一共九根儿,好我的嫂子,你听说过天底下有抽穗子的灵芝吗?我当时就嘀咕说这玩意就是神物,咱们几个乡下里的庄稼汉,认识几个人,有点小钱而已,这样的神物可轮不着咱们上手染指,没成想,还真就让我给找着了,就是我家在夏家那个亲戚,居然发现了这么个东西,他觉得我门路广,想让我给他卖掉,我立马就想到了黄哥,于是就告诉了他,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 他话未说完,老白就大叫起来:“九穗蕈!!那是九穗蕈!!” “对对对,就是这个名儿……” 王胖子立即回应了两声,随即才回过神来,在电话里叫嚷道:“哎,你他妈谁啊?在这儿瞎吆喝什么!” “我是你爷爷!!” 老白拿起电话大骂一声,根本不给对方回骂的机会,直接挂断,将电话往旁边一丢,看着我怔怔说道:“我好像知道这孙子为什么会大半夜的在墙上写个白字儿了,因为九穗蕈这种东西就是我告诉他的!!” …… 第380章 夏村 九穗蕈。 听到这三个字,我隐隐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还好,至少这东西我是知道的,不像这里发生的一切,无论是黄老邪身上的疯病,抑或是龙潭藓,都让我满脑袋雾水,完全号不准这里的脉搏。 其实,九穗蕈这东西,就是一味药材,一味极其稀有罕见的药材。 这东西偶然会出现在刚刚干涸的井中,但是几率很小! 井内不见天日,再加上有水,乃是极阴之地,这也是许多溺死井中的人很容易闹妖的原因,水井干涸之际,井中阴气会随之溃散,就像人在明知必死之际,必定疯狂反噬挣扎一样,这个时候的井中恰恰也是阴气最盛的时候。 阴阳之道,关键处在于四字——相生相克。 阴极之下必生阳,九穗禾诞生于这种情况,其实就是那一点阳气滋养出来的东西,形状如火灵芝,灵芝这玩意又被称之为是万年蕈,这东西因为像灵芝,于是名字里也带了一个蕈字儿,上面如果抽了一根穗子,就叫做一穗蕈,抽两根穗子,就叫两穗蕈,穗子越多,药性越大,九穗蕈已经是个中极品,从未听说有什么十穗蕈的,倒是应了老祖宗们对自然界的认知,不会有什么十全十美的东西,完美的一般不能长存。 但也能侧面看出,王胖子在夏村的那个亲戚发现九穗蕈的那口水井,阴气到底有多浓郁。 至于这九穗蕈的作用,其实就一个,弥补肾气,古代的时候这种东西被称之为宫廷妙品,王孙们散尽千金也想求一株,没办法,男女敦伦这种事情男人天生处于弱势,却极为贪婪迷恋,尤其是那些有权有势有钱的主,大概恨透了自己的肉体凡胎,大大限制了自己享乐,得知世上有能让人旦旦而伐却不至于牡丹花下死的神物,没道理不疯狂,可惜,莫说是九穗蕈,就连一穗蕈都难求!! 据我所知,尤其是满清皇室,对此物的渴求更是达到了一个疯狂的地步,虽说满清皇室在竭力的掩盖自己的愚昧和丑事,但他们的基因出了问题这事天下皆知,屁大个满蒙贵族圈子一直彼此通婚,三代以内结合的事儿数不胜数,近亲结合的后果有多可怕,只要是个现代人就知道,满清皇室倒是没生出何不食肉糜的傻子,但到了后期,皇帝们的身体是真的不行,子嗣艰难,宫廷御医们留下的手札上不止一次的记录了皇帝们渗水不足的问题,有的甚至更加严重。 穆宗年间,湘北一老农在井中找到一株三穗蕈,进贡给皇室后,全家立即鸡犬升天,大字不识一箩筐的主,愣是做了千总,可见此物对于皇室有多大诱惑,可惜这东西到底还是没到了同治皇帝手里,半道就被劫走了,成了一宗悬案,不过要我说,这案子好破,没什么悬不悬的,干这事儿的肯定是达官显贵皇室宗亲,寻常老百姓忙着讨生活,自家那一亩三分地都没工夫耕耘呢,谁还想着天天趴别的女人肚皮上呀,且看看那段时间谁逛窑子逛的勤快,娶老婆娶得多就肯定是谁。 还是那句话,太阳底下没新鲜事儿,有了这些前事作为参考,都不用老白说事情的经过,我已然猜到了七七八八。 小稚说颜婆会有孩子,偏偏她和黄老邪在一起二十年没见肚子有什么动静,足以瞧得出,问题压根儿就不在人家颜婆身上,准是黄老邪没跑,而且这孙子十有八九就是肾气不足的问题,亏空的应该很厉害,寻常药物根本没用!! 老白这孙子应该就是偶然和黄老邪聊起了这事儿,提到了九穗蕈这种东西,这跟坑人没区别,皇帝都难求的东西,让一个乡下的赤脚神棍去找,这不是故意为难人是什么?其心可诛! 偏偏黄老邪最大的心病就是自己的身体有毛病,抓住了这根救命蒿子哪里还肯放开呀?得知夏村有这东西,铁定得跑一趟。 只不过,在夏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但黄老邪落到这个地步,一定和这九穗蕈有关系,问题也在夏村。 颜婆说过,黄老邪稍稍恢复了片刻清明那天晚上,第一时间就在墙上写下了一个白字儿,这说明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老白,而九穗蕈的事情就是老白告诉他的,这玩意才是整个事情发生的根本,人在癫狂中偶然有神智的刹那,一定会揪住最根本最关键的人或物!! 我手指轻轻敲击地图上的夏村,轻声道:“看来,咱们得去夏村跑一趟了,王胖子就是中间一个拉皮条的,黄老邪又把这事儿对家里瞒的死死的,发生了什么,恐怕也只能到夏村去找答案了!” 颜婆见我们如此不辞辛劳,高兴坏了,跑厨房里就要做饭给我们送行,绝口不提先休息一夜再说的事儿,搞的我们哥几个就跟臭要饭的似得,就算是现在的要饭的也不会为了一口饱饭就去卖命吧? 见此,我们哪还有心情吃?刚刚被颜顺酒肉招呼一通,丝毫没有饥饿感,就拦下了颜婆,恶狠狠的说酒饭不用管,那屋子里那一册子袁大头给我们包裹好了,事成之后我们要带走,那玩意我早就看上了,也不知黄老邪从哪搜集来的,各个年份的袁大头都有,其中有几枚极其稀罕,值不少钱,既然人家拿我们当卖苦力的,我们还客气个屁?天底下哪有白干活不要工钱的苦哈哈? 颜婆不傻,一下子就知道自己这是得罪我们了,只能一脸肉疼的答应下来,送我们出了门。 到夏村的路不算好走,就是狭隘的县道,洋灰路面破损的严重,颠簸的厉害,车速上不去,几十里的路,等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九点钟了,阴沉沉的黑暗笼罩了大地。 作为一个出了名的贫困乞丐村,这里的贫困模样超乎想象,整个村子里竟然没有通电,隔着大老远只能看见一栋栋破旧的黄泥土坯破屋零零落落的挤在一起,村前黄河流动发出“哗啦啦”的水声。 没有光,没有任何声音…… 这就不像是一个活人聚居的地方,没有丝毫人气儿,更没有烟火气息,八九点钟而已,家家户户的屋子里都是一团漆黑,连个狗叫声和人的咳嗽声都没有! “这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呀?” 老白把车子停在村头,忍不住回头说道:“我怎么感觉村子里的人都跑了呢?这完全成了一片鬼蜮!!” 确实,这村子太古怪了,就算是乞丐村,好歹也有个活人吧? 而我们眼下见不到一个活人,仿佛集体村民相约一起逃走了一样。 小稚大概觉得车里空间狭小,憋闷的难受,推开车门率先跳了下去,结果双脚刚刚沾地,就捂着嘴巴皱眉叫道:“好臭呀!” 黄河畔奔腾的大风顺着打开的车门席卷进来,夹杂着要命的恶臭。 那是一股子草腥味,中间还夹杂着更怪异的恶臭。 “尸臭!” 鹞子哥立即分辨出了这股子让人恶心的臭味:“这里死了人,应该没死多久,尸体刚刚开始腐烂!!” 怪异的村子让我们几个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从车上抄了家伙立即跳了下去。 张歆雅打开手电筒朝着四周照了一圈,忽然目光定格在了村口位置,冲着那里昂了昂下巴,轻声道:“你们看那儿,有一口棺材!” “有人吗!” 老白冲着村子里大吼了一声,没有任何回应,反倒是“呼啦啦”的一阵阴风扫了过来。 小稚浑身打了个哆嗦,紧紧的拉住了我的手,很不安。 “他妈的,死了就死了,吓唬老子算个什么劲儿,老子最不怕的就是闹鬼!!” 老白一副混不吝的混账模样,从车里抄出一根撬棍就朝着那棺材走去,边走边咒骂道:“老子倒是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惹毛了老子,直接拿你尸体作法!” 实际上,那棺材根本就没有钉上,用不着撬棍,老白轻轻一推,棺盖“轰隆”一声就掉到了地上。 手电筒的光芒照射下,我能看见老白的面孔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呕”的一声直接吐了,下午吃喝的酒肉就跟射箭似得狂飙出来,自己也软趴趴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第381章 死寂之地 老白的反应大大出乎我们的预料。 一具鸡皮鹤发的死尸忽然从中蹦出来、一个阴森可怖的鬼魂须臾间攀附缠绕在老白脖子上…… 这一幕幕我都想做过预想,唯独没想到老白竟然会被恶心到吐,干我们这行的,谁还没见过几个死人?人是个适应性极强的东西,看得多了也就慢慢的习惯了,现在哪怕是再狰狞的死人在我眼中也就是一块肉而已,只要不诈尸不闹妖,根本不会有恐惧这种情绪出现。 棺材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我很好奇,强烈的好奇心督促下,不由朝那边走去。 老白看样子连隔夜饭都全吐出来了,依旧干呕不止,不过口中涌出的都是清澈的哈喇子。 阵阵恶臭随风飘来,窜入鼻腔中,腥气越来越重,仿佛鼻腔中的嗅觉神经都在一瞬间遭到了致命的破坏,渐渐的已经闻不到任何味道了,如此浓烈的恶臭我还是头一遭遇到,蹙着眉头朝棺材里看了一眼。 里面的情形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甚至,第一眼的时候都没有看见什么尸体、 一层塑料纸铺在棺材里,一层厚厚的苔藓漂浮浸泡在黄绿色的臭水中,散发的气味告诉我,那是尸水,因为棺材里铺着塑料纸,相当于做了一层防水密封,尸体腐败以后渗出的尸水就没办法泄露出去,只能积在棺中,那层苔藓之下,浮浮沉沉着一些人身上零零碎碎。 这样的情形确实很有冲击力,但也没有恶心到让人连隔夜饭都吐出来的地步。 无疑,这人已经死了有一阵子了,而且正是死于龙潭藓,以至于尸体都没办法保持完整。 无双说过,肚子里的龙潭藓如果不通过大量饮用苏打水来压制的话,会无限制的在胃里生长,最终整个人“嘭”一下子就爆裂开来。 这样的天气里,人死了如果不赶紧下葬,至少要在棺材里加一层冷冻板的,把尸体冰冻起来,明显棺材里的这位没有这样的待遇,说不得是个流浪汉,连个敛尸下葬的人都没有。 我细细观察了一下铺在棺材里的那层塑料纸,透明的,质地偏硬,很是工整,明显不是随意拉扯来包裹尸体的塑料纸,这是专业的东西,如无意外,在这人刚刚死了的时候,应该有公家人来验过尸,这层塑料纸就是铺在尸体下面的,验完尸后估计直接用这东西卷着残肢就塞进了棺材里。 这就是尸体告诉我的所有答案。 老白这时候总算稍稍平复了一些,手指头哆哆嗦嗦的指着棺材说道:“他娘的,我看见了一部分胃,就跟烂皮球似得飘在上面,你有没有洗过羊毛肚?一翻过来,上面挂着一层绿油油的草渣滓,就跟那一模一样的……呕!!” 说着,一低头,继续干呕起来。 我算是看出来了,他这完全不是被恶心的,而是心病,毕竟他被黄老邪捉弄折腾过,兴许棺中的情形让他有了什么不好的联想。 “尘归尘,土归土,还有句话叫做,时也命也,既然这辈子已经到这儿了,也就不要总是惦记着自己的尸体了,好好转世投胎去吧,害你的东西我会除掉,此间事了,这口棺材我也会寻个地方葬下,莫要再来叨扰我了。” 我目光望向四周,犹如自言自语一般嘀咕着。 死的这么惨,会老老实实的去下面才怪! 我们刚进村子时,阴风四起,那风邪乎的很,那时我就知道这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在逡巡,只不过没有冒头而已,这些话自然也不是神经病一般自言自语,实际上就是说给蛰伏在四周的阴人听的,都是些被脏东西戕害的可怜人,如果不跳出来折腾我,我也不想动手。 似乎是躲在暗中的阴人听到了我的话,村口“呜拉拉”怪叫的阴风一下子平复了下去,只余下远处的黄河在奔腾咆哮。 这里依旧是一片死地。 我叹息一声,扶起棺盖,重新盖在棺材上,冲着鹞子哥他们招了招手:“都小心些,分头四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发现。” 这里只有些破破烂烂的土坯房,村子真的很小,如果有什么情况发生的话,我们都能第一时间赶到,对于安全问题我毫不担心,不过小稚我还是把她带在了身边,这孩子虽说入了门道,已经是胎息层次的小道童了,但对自己的力量还是很陌生,完全没有应付突发情况的能力。 小稚一向不是个自大的孩子,这是好习惯,在这行当里,自大的人坟头草现在都特别高特别茂盛,一声不吭的屁颠屁颠跟在我后面,径自去了离村口最近的一个破落土坯房。 门是虚掩着的,屋子里黑黢黢的,有一股子难闻的老油味,堂屋里空空荡荡,真的是穷的什么都没有,只有几张老旧的桌椅家具,角落里放着几口大瓮而已。 无论是桌椅,还是桌椅上面的几口破碗,全都整整齐齐,没有丝毫遭遇袭击的痕迹。 “啊!!” 小稚忽然尖叫了一声,不知何时转悠到了角落的一口大瓮前,掀起稻棒扎成的盖子朝里面看了一眼,飞快丢下盖子连忙退到了我身边,拉着我的手大叫道:“惊蛰哥哥,里面有个人,翻着眼睛在瞪着我!” 天官刃早已被我唤醒,我把小稚拉到身后,提刀阔步上前,用刀尖儿将盖子挑开,一个黑青色的脑袋就在瓮口,脑袋微微仰着,嘴巴张开,眼睛子圆瞪,满脸的惊恐!! 原来是个死人! 我松了口气,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这是个看起来七十多岁的老头,死去应该有几天的时间了,大片的尸斑浮现在皮肤上,整个人呈半蹲的姿势蹲在瓮里。 “这个人是活活吓死的!!” 我顺着老头子眼珠子对着的方向看了一眼,正好是破破烂烂的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形,心里立即有数了:“应该有什么东西大张旗鼓的进了村子,他吓得躲在了瓮里,掀开稻棒扎的盖子偷偷往外看,然后把自己给活活吓死了。” 我见老头儿一只手攥着,尝试着摊开他的手看看手心里是什么,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对方攥的很紧,可见他死时精神到底有多么紧张,没办法,只能拿捏着他手腕轻轻一抖,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立马从他手掌心里掉落到了地方,那是个指头肚大小的结晶体,我捡起后看了看,忍不住叹息道:“这是生盐,看来他们平日里就是吃这个东西。” 朝着瓮底照了照,下面还有一层这样的生盐。 这里的穷困确实超乎了我的想象,几块钱一包的精盐都吃不起,这生盐质地特别杂,就是山上的山盐,直接采撷下来的,这东西根本就不能吃,吃多了犯恶心,明明他们就靠着运城盐湖,去盐湖里倒腾的盐都比这强,至少比这种山盐干净的多,就是味道不怎么样,古时候把盐湖那边产的盐叫做苦盐,味道就可以想象了,但古人一直都是直接吃,也没见吃坏,级别怎么说也比这种生盐要高一点。 老人当时着急忙慌的跳进盐瓮里,其实算是走了狗屎运,本来是能活得,躲藏在这里,哪怕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闯进来,也不敢来盐瓮里折腾他的,因为盐这种东西是可以驱邪的,尤其是这种山上直接采出来的生盐,效果极其霸道,毛子那头把这东西当做礼物送给新生儿,就是保佑新生儿不被邪祟侵犯,维吾尔族人也认为这种东西是圣物,撇开这些传说,这种生盐加热了用来热敷,有助于缓解女性的痛经,其实就是这玩意可以驱散阴寒,对付不干净的东西自然也有些效果。 机缘巧合下本来能活,最后把自己活活吓死了,尸体反倒被生盐给腌渍了起来,难怪一点腐烂的味道都没有。 小稚方才的惊呼声惊动了外面的鹞子哥他们,以为我们这边发生了什么,纷纷赶了过来,见到这瓮里的尸体也是哭笑不得。 不过,透过这里,村子里的情况我们也可以窥见一二,只怕是真的没活人了。 因为分开时间短,几人还没来得及去探查其他地方,这时候也就没什么其余发现可以拿出来交流,确认小稚没事后,正准备离开,结果这时候里屋竟然传来一连串低沉喑哑的咳嗽声,就像是得了气管炎一样,咳嗽过去,吸气时发出“嗬嗬”的怪声。 “有人?” 我眼睛一亮,这还是进了这个村子后,头一回听到人的动静,当即推门闯进了里屋。 黑洞洞的屋子里,隐约可见炕上蜷缩着一个黑乎乎的人影。 对方似乎察觉到屋子里进了人,艰难的转过身子。 老白特没礼貌的直接的将手电筒对准了对方的脸,强光刺激的对方下意识的伸手挡住了眼睛。 一张惨白的脸跃入眼帘,这一刹那,小稚下意识的攥紧了我的手。 原因无它,炕上的老人,和盐瓮里腌渍的那具尸体……一模一样!!! …… 第382章 龙蛇之道 “咳咳咳……” 又是一连串的低沉喑哑的咳嗽声,老人看起来是如此的孱弱,仿佛这一阵咳嗽就能夺走他的性命,像是上了岸的鱼,嘴巴不停的开阖着,贪婪的从天地间攫取每一口能让他生存下去的氧气,只等稍稍缓过一些,整个人完全缩在被窝里,被子也不知多长时间没有晾晒清洗了,青色的被面油光锃亮,许多地方破损,里面的旧棉花都翻了出来,浓浓的老油味就是从这被子上散发出的。 老人对我们几人手中明晃晃的刀锋视而不见,翻转了个身子,直接背对着我们:“你们去城里告诉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我这里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如果你们觉得我这条老命有用,就直接拿走吧,要是不想摊上人命官司,那你们就随便在这屋子里翻翻吧,喜欢什么直接拿走,不要打扰我睡觉,我很累了……” 闻言,我心头一动,伸手拦住了已经按捺不住的鹞子哥和无双,唇角泛起一丝笑容。 有点意思! 我心里暗道,老人应该是认错了人了,虽然他没有细说,但话里话外已经表达的很明显了,他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应该跟夏村的绝大多数年轻人一样,都去外面讨生活了,混的不如意,成了个二流子,隔三差五会有人上门来要账,早已将他敲骨吸髓压榨的什么都没有了。 在鹞子哥几人紧张的眼神下,我浑不忌惮的在炕沿儿边上坐下,隔着被子已经挨住了老人,能感受到对方弓起的脊梁骨就像是弯折的铁棒子一样,可见对方身上真的是没几两肉了。 对着鹞子哥他们摆了摆手,让他们把家伙收起来,在他们疑惑不解的眼神下,我放缓了声音,轻声道:“老人家,我们不是来要钱的,听说这村子里出了不干净的东西,我们是过来帮你们的。” 老人身子明显哆嗦了一下,颤巍巍的掀开一角被子,露出了脸,屋子里没有灯,也没有蜡烛,全靠我们手里的手电筒维持着一线光明,惨白的光芒下,映衬的老人脸色愈发的苍白,近乎于透明,隐约之间,又有丝丝缕缕的青气在脸上涌动着,眼窝深陷,笼罩在阴影下,分不清眼白和瞳仁,只能看见黑蒙蒙的俩黑窟窿,说不上来的怪异,但他却没有什么戾气,头颅扭动过来似乎是在观察着我,旋即又转了回去,轻声道:“孩子,这里的事情你管不了,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嘿,我们既然来了,就说明是吃这碗饭的,还会怕交代了吗?” 老白脑袋活络,这时候也明白过来了,嗤笑一声,说道:“何况,我们已经来了,天大的因果也沾染上了,跑不了的,你们这地方穷的就跟封建社会时的难民窟一样,四周的相亲们都不愿意靠近你们,这时候也就我等一心求道的人才会关心一下你们的生死,难不成想救你们性命的人来了,你们就这么晾一边,让我们糊里糊涂的等死吗?老人家,但凡还有点良心,不妨坐起来跟我们说说究竟出了什么事儿!” 这些话总算是让这老头泛起了一丝儿的活气儿,最起码眼珠子是动了动,挣扎着就要坐起,我看他实在是费劲,就伸手帮了一把,触摸到他身体的时候,只觉对方像是一块冰。 老人浑然不觉,虚弱的靠在墙上,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的说道:“感谢几位的好心,你们说的对,夏村这二三十条不金贵的人命,现在也就你们还肯正眼看看了。” 我笑着打了个岔,说人命哪里还分个高低贵贱,哪怕是家徒四壁,那也是一条人命,不是猪羊,道家人眼里看不见金玉满堂,只能看得见芸芸众生。 老人跟着笑了笑,只是他脸皮子僵硬,笑的时候就是嘴角抽了抽而已,说不出的诡异阴森,沉沉叹了口气,说起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这事儿,得从两个多月前说起了。 黄河畔边的人活之不易,尤其是夏村这一块,更加不易,明明守着一条奔腾的大河,却泛滥成灾,明明不远处就有一块好地,极其肥沃,当初分地的时候,那里也确实可以种粮食,当时夏村也是富村,谁知,这条母亲河就跟诚心不给仰仗它的孩子活路似得,50年土改分地,52年忽然大涝成灾,河水冲进地里,把庄稼全冲毁了,打那以后,这座村子的灾难帷幕就被彻底拉开了,不论地里种了什么,每到要收割的时候,地总会被冲一回,里面的庄稼一股脑儿的就全都被卷走了。 说来也怪,那块地距离黄河有一段距离呢,被冲倒实在是个奇迹,这种事儿说出去没人信,大家来看的时候,河水退去,田地肥沃,于是,罪过就成了夏村人的了,都说是因为他们懒,有好地不种。 夏村人活不下去了,只能往外面跑,现在这副败落的情形也就可以想象了,一群土里刨食儿的庄稼汉,没了赖以为生的田地,饿死了都不稀奇! 不仅仅是田地遭殃,他们饮水都一样成问题!! 只要在村子里打井,打不了多深就能出水,但出的水都是浑浊的泥水,跟黄河水一模一样,还沉淀不下去,根本不能喝,自来水又供不到这里,全村子的人吃水只能靠后山上的一口井。 夏村背后的山,正是鸣条岗! 那口井,也是一口古井,具体什么时期的,老人也说不清楚,反正他能追溯到的祖宗一直在吃那口井的井水,因为古井是石头券出来的,他们就叫石头井。 打死他们也想不到,两个月前,连这口石头井都干涸了! 没吃的,能从黄河里打鱼,村子后面有一片荒地,很贫瘠,但种土豆还是可以的,种一年土豆产粮,种一年苜蓿养地,冬天没了粮,顶多出去乞讨,最起码能活人,可没喝的怎么办?那口石头井干了,他们要想打水,只能跑新庙去,那是离他们最近的村子,足足二十多里地!! 还留守在这里的人终于爆发了,无论如何也要给自己挣个活路,组织了几个罕有的青壮就下了石头井,准备再攫水出来。 可惜,水没攫出来,一个叫王四儿的人却从井里挖出了一颗看起来跟灵芝差不多的药,正是那九穗蕈! 后面的事情不用说,已经和我们知道的线索连接起来了,王四儿应该就是王胖子的远方亲戚,给王胖子打了电话让求个门路,王胖子又把消息捅给了黄老邪! 然后,黄老邪屁颠屁颠的就来了。 王四儿就是个泼皮,否则,但凡有点志气的年轻人,早带着一家老小出去闯活路去了,谁还会在这儿没脸没皮的活着?泼皮这种混迹在市井中的角色,本事可能没有,但眼力都特别好,兴许是有的是时间和精力接触人群练就出来的,看人都特准,一眼就瞧出黄老邪对这东西志在必得。 别人志在必得,自己就要坐地起价。 这是做买卖的规矩。 王四儿当时就把九穗蕈往怀里一缩,伸出一只手对黄老邪说,五十万,不搁下五十万,甭想带着九穗蕈离开这个村子。 五十万,对于王四儿这种人来说,已经是天价,但平心而论,他其实要的真的很少,古时候皇帝都求不到的东西,什么概念?五十万真不多,可惜黄老邪虽然手头里有点积蓄,拿这么多还是很困难。 这人也有办法,眼珠子一转就说他黄老邪的本事跟前的村子都知道,五十万没有,但是,他可以帮村子里改风水,让这个村子从此有条活路!! 王四儿当然不干,但九穗蕈就长在井里,当时好多人都在,大家都看见了,只不过他手快拿的快而已,这东西说白了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不知道价值还好,既然这么值钱,那他王四儿就作不了这个主,平日里他耍威风大家让三分,可关系到大家的活路了,谁还由得你胡来?断人活路,有的是人拿刀砍死你丢黄河里,于是乎众人一拥而上,把王四儿打的就剩一口气,一些老人出面,答应了黄老邪,只要从此水不冲沃野,井里能出清泉,九穗蕈就白给了!! 黄老邪想要九穗蕈,当然要卖力气,前前后后在这里堪舆了好几天,说是河中有东西盯上了他们的一亩三分地,每到秋收控水来收割庄稼,他把河中的东西称之为是河伯,这事儿要解决很简单,改一下风水格局,然后挑个黄道吉日三牲祭祀河伯,有了祭品香火享用,河伯也就不再控水冲田了。 于是,黄老邪自掏腰包,三牲五谷,摆了大阵仗,还说祭品下了,今年就能丰收,往后每年祭祀河伯就没问题了。 那一日,黄老邪在河边起了供桌,杀牛宰羊,以血祭河,口中念念有词,正当投入的时候,观望的村民们忽然嘈杂起来,黄老邪回头一看,却见河边的一方巨石上面,不知何时盘绕着一条巨大的黑蟒! 准确的说,那应该是一条黑蛇,只不过体型太大了,比蟒蛇有过之而无不及,这蛇上身耸立着,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供桌上的三牲五谷。 大家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蛇,都被吓得噤若寒蝉。 唯独鼻青脸肿的王四儿忽然大叫了一声:“好大的一条蛇!!” 黄老邪原本被这黑蛇吓得两腿跟弹琵琶似得,一听这王四儿不知深浅的大叫,立即大怒,跳下去就是一脚,将王四儿踢了个跟头,怒吼道:“这哪是什么蛇?这是龙!!看到了没,这是龙,你给老子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就是龙,你快重新说,这到底是龙还是蛇?” 王四儿不知深浅,目瞪口呆,喃喃自语着:“明明就是蛇呀,哪里是龙!” 不过,迎上黄老邪吃人的眼神,立即改口:“没错,就是龙,是龙!!” 可惜,迟了! 轰隆一声巨响,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落下一道粗大的雷霆,一下子轰在那黑蛇身上,黑蛇悲鸣了一声,伏在巨石上面,皮开肉绽,浑身冒烟,奋力从巨石上跃起,一下子窜入黄河中消失了。 黄老邪去石头上仔仔细细的检查,见那石头被劈成齑粉,黑蛇的血迹到处都是,便说:“应该是死了,不会有太大问题!” 随后,黄老邪就对村民说,问题解决了,可是村民却说,等今年秋天如果真的秋收了,到时再交接九穗蕈。 黄老邪也同意了,随即就乐呵呵的回了家。 那件事情过后约莫过了一个半月的时间,那条黑蛇竟然再一次出现了,就盘在村口,冲着王四儿就“哇”的大叫了一声,只见黑气滚滚,王四儿的一双眼睛成了斗鸡眼,向后一仰,再没了反应。 旁边有几个胆大的,一看这黑蛇回来害人了,心想冤仇是没办法化解了,一不做二不休,趁此机会直接打死这黑蛇再说,拎起榔头和棍棒就追了上去,一直追到了鸣条岗上的石头井,见那黑蛇钻进了井中,这才悻悻退了回来。 黑蛇来了,村民们也不是降妖除魔的高人,只能再次去请黄老邪。 黄老邪因为九穗蕈对夏村的事儿万般上心,背着竹篓第二次来了夏村,问明白情况以后,直接下了井中。 他倒是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只说了一句从此百无禁忌,就一摇三晃的离开了,大家叫都叫不住,昏迷的王四儿也再没有醒来。 又过了一阵子,王四儿忽然就死了!! 昏迷中,他肚皮忽然高高鼓起,然后“嘭”的一下子肚皮就崩开了,整个人炸的七零八落,身体里全都是苔藓。 “昨儿个,公家人来了俩穿白大褂的,检查了王四儿的尸体,又带走了一些他身体里蹦出来的苔藓就离开了。” 老人叹息道:“我总觉得,这事儿不会完,那条黑蛇迟早还要回来的!!” 我眼神古怪的打量着老人,他的记忆还在刚刚尸检完的时候,这让我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测了,笑了笑,就问:“然后呢?” 老人疑惑道:“然后就你们来了呀……” 老白看我模样就知道事情再问下去没结果了,便似笑非笑的看了老人一眼,说道:“不对吧?那条蛇肯定第三次来了,而且那个时候发生的事情才是最恐怖的,对不对?仔细想想,那时候发生了什么!!” “绝对没有这回事!!” 刚刚还有气无力的老人“噌”的一下坐了起来,速度快的惊人,大声道:“我虽然老子,但是没糊涂,两个月前的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昨天发生的事情我会记不住吗?” “你不是记不住,你是不想记住。” 我定定看着老人,一字一顿说道:“对于一个还认为自己是活人的死人,怎么会记住自己临死前的事儿呢,毕竟记住了那些,可就没办法自己欺骗自己了!” 老人眼睛闪烁,犹如鬼火,咬牙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我从炕沿儿上跳了下来,与对方拉开了一些距离,这才笑着说道:“老人家,你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你已经死了,死了好几天了,你的尸体现在就在堂屋的盐瓮里放着呢,不信你去看一看,看看自己到底死了没有!!” 第383章 鸣条岗 生死之事,向来难测。 在没有走到终点之前,谁也不知道老天爷到底给自己安排了怎样一场送别。 有人在美梦中溘然长逝,这是福气。 也有人舍不下,斩不断,千难万难抵不过阎王的一封催命书,最终只能咬牙切齿的上路。 还有人疾病缠身,受尽了千万般的苦楚,更不用说那些做下了恶事被暴力毁灭的主儿,临死刹那,屎尿齐流,把作为人最后的一丁点尊严都丧失的干干净净。 而这世间还有这么一种人,死亡来的是如此的猝不及防,于是乎,当魂魄飘出体外的时候,依旧以为自己是活着的,那些战死疆场的将士最容易出现这种事情,这世间的阴兵绝大多数都以为自己还活着,满胸腔的杀意和战意,盘桓在战场不肯离去,等待着敌人出现,酣战到马革裹尸而还。 无疑,老人也是这样的情况,毫无心理准备的看见了极恐怖的一幕,身体承受不了,甚至都没有感觉到痛苦,直接一命呜呼。 我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这绝不是个人,看他满心沉浸在自己痛苦的人生当中,对他的情况已经了然于胸,整个村子早已经成了一片死地,没有活人,我只能从死人身上打听发生的事情。 这世上的人大都有一些起床气,一盆冷水泼醒沉浸于美梦中的妻子,等待你的会是凹凸不平的搓衣板,一些更加泼辣强悍的换两袋子方便面都不是不可能,于人如此,于鬼也是这样一个道理,点醒这样一个鬼物,对方十之八九会暴起伤人。 于是乎,短短瞬间,方才还算融洽的气氛顷刻消弭于无形,屋子里剑拔弩张,明晃晃的利刃直接被亮了出来。 老人脸上青气涌动,那张苍白的脸时而狰狞可怖,时而又平复下来,眼珠子很快从正常渐渐转为猩红,戾气越来越重,让这屋子里都一瞬间变得鬼气森森,阴风呼嚎,气温都陡然直降了许多。 就在我们以为老人即将暴起的时候,所有的凶戾竟然如潮水般退去。 老人只是掀起眼皮子看了我们一眼,随后便仰面“扑通”一下倒在看上,嘴角浮现出一丝怪异的笑容,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喃喃道:“死了,竟然死了,嘿嘿……死的好!” 活着太痛苦,想死又不敢。 我觉得这话用来形容老人生前的内心状态大概再合适不过了,日子过的苦不堪言,如今未尝不算一种解脱。 这一幕我没有预料到,但放在这个穷困的地方,细思好像反倒成了应当之事,想了想,我便笑道:“是这个道理,老天爷安排的咱们躲不掉,不过再苦也没偷没抢挣扎了一辈子,下辈子他总得对我们好点了,再不讲理也不能看谁好欺负就待着谁往死里欺负不是?人得往前看,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老是沉湎于过去不去轮回算个什么事儿?点醒了你,便奔赴自己的前程去吧!” 老人没有任何回应,依旧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炕上。 张歆雅大概是觉得老人实在是可怜,忍不住在我耳畔轻声说道:“二狗子,要不……你送他一程?你现在已经到了玄微这一步,已经算是个正儿八经的道人了,引符送人下面应该会买账的!” “不用,似他这样的人,只要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就泄露了行踪,下面会上来接引的,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在阴曹地府的生死簿上,一个人的前世今生都是有因果勾连的,前世的因,今世的果,来生的缘,冥冥中早有定数,我们修行之人最好不要随意去干扰,人情债不好还,鬼情债更难还,对自己很不好。” 鹞子哥摇了摇头,目光在四下里游离着,颇为焦急,轻声道:“情况已经大致了解了,村子里也没必要再看了,都是死人,没什么好看的,你们先退出去吧,我稍后就来。” 说着,将背上的背包放下,从中取出了手套,以及抹布等。 见他如此,我也回过味儿来了。 这确实不是个久留之地。 老人死在了家里,尸体却一直没被发现,这说明,最近这阵子村子里一直没来过人! 现在没来,不代表以后不会来。 公家人尸检以后离开了,应该是正在分析案情,迟早是要回来的,这里的事情一定会捅出去,夏村人不多,但也有二三十口,这是灭村惨案,公家一定会追究到底的,我们这时候闯进来,只要留下蛛丝马迹被找上来,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玄门之人最怕沾上这种事儿,进了号子哪怕有手段能逃出来,下半辈子也甭想安宁了,我们现在都是清清白白的身子,可不能跳进这泥窝里! 念及此,再不由分说,我立即退了出去。 “惊蛰哥……” 无双忽然轻唤了我一声,用手轻轻推了推我,冲着不远处一个土坯房昂了昂下巴。 一点火光不知何时在屋子里亮起,看样子好像是旧社会才用的油灯,有烟雾不断升腾缭绕,透过纸糊的窗户,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妪正在油灯前缝衣服…… “又是一个……” 我轻叹一声,但凡是觉悟过来的阴人,不是忙着去淌黄泉路求往生,就是盘桓在人间琢磨着干点什么事儿,谁会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缝衣服?这是活人才干的事儿,这个老妪只怕和老人情况差不多,都是不知道自己死了的主。 不过,这回我没有再跑进去点醒他,有一个老人就够了,阴差会来的,只要来了,这里的阴人都会一股脑儿的全被带走。 无双见我心事重重,不理会那老妪,又立马追了上来,低声询问道:“咱们现在怎么办?” 我想了想,便说:“进鸣条岗,找那口石头井!” 事情到了这一步,没什么好讲了,只能拿下那黑蛇才成,整个事件中,那口石头井是重中之重,那里极有可能就是黑蛇的巢窠,哪怕不是,也一定有更加重要的线索帮助我们找到这条黑蛇! 上了车子,开到几里地外的一片小树林隐蔽起来后,我们背上所有东西,徒步赶往鸣条岗,等折返回去的时候,鹞子哥已经处理干净了,碰头后绕过村子,直奔后面的鸣条岗。 这个地方在玄门里,尤其是风水堪舆一道上,极负盛名。 老百姓常说的鸣条岗,实际就是一个巨大的黄土岗丘,而在我们这个行当里,鸣条岗指的是一大片区域,以黄土岗丘为中心,向两侧蔓延,前方囊括一座雄起的奇峰,左右横跨两道深壑延伸出两片巨大的林地,后面则蔓延出八十里山丘,整体看来犹如一只振翅高飞的黄鸟,黄土岗求则是鸟脊,头颅高昂,尾部飘飞,振翅而起,所以又叫做飞凤地。 夏村就在这只飞凤的左翅下方,老人说的那口石头井,从他描述的打水距离来看,应该是在这只飞凤的翅眼位置,还有一段距离。 我们背着沉重的行李,没敢走村民们在凤翅上淌出的那条打水的小路,而是绕进了旁边的莽莽密林中,却没有深入直奔石头井,直接寻了一个背风的地方扎下了帐篷,准备在野地里过一夜,五更再出发。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夏村的村民不知道,我却清楚,这片巨大的飞凤地里全都是墓葬,历朝历代不知多少勋贵在这里下葬,就是抱着碰运气的心思,万一飞凤落入他家,岂不是气运绵长?哪怕是得国都够了,这样的荫庇诱惑太大,冒险者不计其数,不过,好像这只飞凤对这些叱咤一时的权贵看不上眼,气运始终盘旋在舜帝陵之上,从未花落谁家。 说句不好听的,夏村村民要是稍微懂点行,钻进这飞凤地里,洛阳铲随便往下一打,绝对能见五花土或碎石瓦砾,都是大墓,搞出几件他们就发大财了! 行内常说,怕鬼不下墓,下墓不怕鬼,这是屁话,一座墓压着墓的鸟地方,深更半夜你踩着死人头淌过去试试?出个万一就叫苦不迭了! 为了安全起见,我决定还是白天动身,至少不会在半道上耽搁事情。 一行人凑在林子里简单吃了一口干粮,我留下来放第一班哨,让老白他们去睡袋里睡觉,托着下巴凝望着眼前这片苍茫飞凤地。 人一旦安静下来,思路就容易变得格外清晰,细细盘算着老人说过的那些事儿,之前还没觉得什么,现在一琢磨,里面处处都是疑点,直觉告诉我,这里头还藏着巨大的隐情。 黄老邪起坛祭河伯,于是,黑蛇出。 成了精的大蛇,在他们马家那儿,算是柳家子弟。 既然是一脉相承的,黄老邪对于这些东西应该是极为了解的,他可能当时已经看出这条黑蛇正处在一个非常关键的时期,这才让那王四儿说这是龙! 从当时发生的一切来看,那黑蛇明明就是在讨封!! 当时它应该到了一个非常关键的时刻,要鱼跃龙门了,这才出现在人前,让人承认它是龙,坚定自己的道心和道路,并不是任何时候看见都得如此,人家只要说它是蛇,它就立马死给人家看,那样的话根本就不需要我们这种人存在了,谁见了这种东西,只要指着大叫一声,你是蛇,然后对方就被雷劈死了…… 通俗点来讲,这其实和自信心差不多,自信心能决定一个人的精气神乃至于办事儿的劲头,对于这些修行的精怪来说也是如此,当自己达到了一个临界点,别人一看,大叫说这是龙,这对它来说是个极大的肯定,精气神膨胀,一股脑儿的冲破了壁障,腾飞而起,必然化蛟,反之,那种打击是毁灭性的,辛辛苦苦挣扎奋斗了那么久,人家却看不出你有任何的变化,换谁都受不住,心神冲击下道基都能被摧毁,天降雷霆,没被活活劈死就不错了。 这事儿坏就坏在了王四儿这个浑人身上,黄老邪已经提醒的很明显了,还在犟嘴,末了还嘀咕一下,连续三次否决,事不过三,这种打击更加致命!! 这些其实都没什么问题,就是这条黑蛇讨封的方式让我很纳闷! 正常而言,这些精怪讨封的时候,是要口吐人言,问问对方自己看起来像什么,是龙还是蛇! 偏偏,那黑蛇根本就没问! 贡品一摆出来,它就出现了,然后一声不吭立那儿就让别人承认自己! 这样的讨封我从未听说过! 而且,像黑蛇这样的精怪,一旦讨封失败,等于前功尽弃,多少年的苦修都白瞎了,一定会大开杀戒的,可是这条黑蛇却没有,第二次出现在村子里,只是找了王四儿的麻烦,然后又被村民追着打,一点面子都不给,只能逃之夭夭。 这样的行为,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仁义了!! 种种联系在一起,我甚至冒出了一个很怪的念头——这条蛇好像和夏村的人很熟啊!! 夏村的人不认识它,它却认识夏村的人,而且自以为自己在夏村很有面子,人家都认识它!! 不然,完全没办法解释它怪异的讨封行为,以及后来复仇不成反被榔头招呼的落荒而逃的行为!! 说句不好听的,莫说这是个本就狭隘的精怪,就算是换了我,被人家毁掉千年道行,在力所能及下,恐怕也得打开杀戒了! “那么,真正害死全村人的,到底是不是这条黑蛇?” 我不禁喃喃自语着,基于我之前的那种猜想,我不得不做出这样的怀疑,总觉得我们好像被带跑偏了,老人所说的一切,以及王四儿的遭殃,乃至于是黄老邪最后的遭殃,全都让我们把视线完全集中在了那条黑蛇身上,压根儿就没想过别的可能! 这当中有个很容易让人忽略,却极为重要的点——老人是被活活吓死的! 在黄老邪祭河伯的时候,老人就见过这条黑蛇,第一次的时候没被吓死,第二次就活活给吓死了?这说不通,恐惧这种东西跟漂亮妹子一样,第一次见惊为天人,相处的时候小心翼翼,到手以后发现妹子和自己一样都是凡人,脚丫子在鞋子里捂上好几天味道一样难以形容,然后就心胸一下子开阔,再也提不起那种感觉了,这虽然是渣男言论,但人就是这么个东西,恐惧是会伴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加而不断削减的!! 仅仅这一条就说不过去!! “难道说,第三次进村的根本就不是黑蛇,而是别的东西!?” 我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越想越有可能,因为老人的怪异状态,他根本记不起自己死时到底经历了什么!! 咔嚓! 忽然,一声脆响自我身后传来,来的是如此突兀,我浑身一个激灵,飘飞的思绪立即被拉了回来,下意识的就按在了放在腿上的天官刃上。 不及转身,一道嘶哑的男人声音忽然从我身后传来:“后生,我胃疼,你能帮我治治吗?” …… 第384章 坚挺的人品 听到的这声音,我紧绷的神经反而放松了下来。 这里是王侯的沉睡地,大墓的集中营,既是凰鸟冲天而起的风水宝地,又是死人横行的鬼蜮绝境,谁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有些什么,我深夜不肯入山就是因为这个,就怕山沟子里钻出什么未知渗人的东西。 不过眼下这位,如无意外,我已经知道他是谁了。 树丛涌动,发出“哗啦啦”的声音,我知道,他现在就在我身后,而且正在不停的靠近我,不过我却没有回头,反而昂首悠悠道:“胃疼这种毛病十有八九就是受了寒了,我看你现在身上就寒气大的很,这山里面又阴,待在这种地方你肯定不会舒服的,不如过来烤烤火?” 身后悉悉索索的的声音一下子消失不见,不多时,一个黄脸汉子佝偻着身子从我侧面绕了过来,明明正值三四十岁的壮年,却一脸的病态倒霉相,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我,也不吭声。 鹞子哥比较机警,许是嗅到了非同寻常的气息,“嗤啦”一下拉开睡袋探出了脑袋,倒是把这黄脸汉子吓了一跳,扭头与鹞子哥对视刹那,两人的神情都说不上友好。 眼瞅着鹞子哥一只手在睡袋里捣鼓着,我忙冲着他摆了摆手,鹞子哥有些疑惑的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见我神态轻松,终究没有跳出来,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重新钻回睡袋拉上拉锁,对外面的事儿充耳不闻。 我冲着松了口气的黄脸汉子伸了伸手,示意先坐下,对方犹豫了一下,在火堆对面蹲了下来,两手插在袖筒里,膝盖抵在肚子上,撅着个屁股,看样子真的是胃疼,眉头时而紧蹙、时而又放松,跃动的火光下,面色显得阴晴不定。 我打量对方片刻,笑着问:“大哥贵姓?” 黄脸汉子不答。 我从兜里摸出支烟点上,又从烟盒子里抖出两支,越过跃动的火苗递给对方。 黄脸汉子翻着眼皮冷幽幽的瞅了我一眼,却没有伸手接。 “倒是忘了,供奉不能这么接,敢这么接的就不是接了,是抢,恐怕咱俩也没办法心平气和坐在这儿说话。” 我摇了摇头,从烟盒里抖出三支,点上后犹如上香似得把的三只烟立在地上。 黄脸汉子晦暗麻木的眼睛里终于闪烁出一丝渴望,抽着鼻子使劲儿倒吸了一口,只见插在地上三支香烟飘出的烟气一溜儿全钻进了他鼻孔里,又徐徐把烟气吐出,整个就是一老烟枪,舒坦的浑身直哆嗦,这才压抑着声音徐徐说:“姓王。” 我眉头一扬,对此并不意外,只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王四儿?” 黄脸汉子点了点头,捂着肚子又一次问道:“我还是胃疼,后生,你能治么?” “能治,而且包好!” 我点了点头,旋即话锋一转:“不过,这世上可没有免费的午餐,我帮你治病,你倒是说说你拿什么来报答我?” “我以为变成这个样子以后,要什么都能有,没人喜欢惹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王四儿耷拉着脑袋,眼神涣散无光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儿看个不停,就跟个神经病似得喃喃自语着:“那口棺材还没埋呢,到现在还在村口。” 我就知道是这个样子,这家伙打我们一进村子就盯上我们了,大兴阴风,要不是我说给他找个坟地,只怕有的纠缠,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啊,经鹞子哥那么一提醒,现在我哪还敢回去动那口棺材?平白无故惹上官司可不是我辈中人的行事风格,王四儿找上来也很正常了。 这注定是个无解的事儿,我对此也没法去回应什么,只是出声道:“抽了我的烟,没事儿聊几句吧,村子里的人都被害死了,这事儿不是你干的吧?” 王四儿蹙眉道:“能和我有什么关系,都是一群黄土淹了脖子的老东西,我动他们做什么?” “业习惯顺嘴一问罢了,没太过怀疑你,有你这话就够了,我信。” 我把地上已经燃尽的三支香烟踩灭,徐徐道:“你说的对,村子里确实都是些老弱病残,死的都不明不白的,变成鬼都不知道自个儿身上发生了什么,满村子好像只有你当时是个明白人,你倒是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害了那些村民?” “你和那个老东西钻在屋子里嘀嘀咕咕的说了那么半天,该知道的不都知道了嘛!” 王四儿烦躁的说道:“就是那条该死的蛇精,打那东西从黄河里面钻出来就没好事儿,它既然能害死我,怎么可能会放过村子里的那些人?” “是你亲眼所见吗?” 我一点都不在乎他的态度,继续追问道:“你现在应该不能离自己的尸体太远吧?再加上你死在前,村民出事在后,想必,出事那天你应该是在场的,你究竟看到了什么?看到那条蛇了吗?” “我当然看到了。” 王四儿说道:“那天忽然刮起了大风,飞沙走石的,天一下子就黑了,黑雾滚滚的就把整个村子给笼罩了起来,我就在村口,侥幸没被罩进去,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我也没敢钻进去,一靠近那黑雾,我就忍不住的哆嗦,浑身发毛,我知道铁定是出事儿了,那些黑雾来得快,去的也快,眨巴眼儿的工夫就消失了,那时候村子里已经没有活人了,再然后那条蛇就从村子里钻了出来,你倒是说说,除了那条蛇,还能是什么东西在那儿大兴妖法害人……” 听完后,我陷入了沉思,片刻后,询问道:“也就是说,你只是事后看见那条蛇从村子里出来的,没有亲眼看到那条蛇害人?” “它从死人村里钻出来,人不是它弄死的,还能是谁?” 王四儿咆哮一声,一下子站了起来,怒喝道:“你到底有完没完了?” 我摊了摊手,大笑道:“就是聊聊天而已,不要这么激动,平常心,平常心,哈哈……” 王四儿却是笑不出来,黄脸皮子耷拉着,眼神阴翳的瞅着我,一副狗嫌人不爱的模样,阴森森的询问道:“那口棺材你到底是埋还是不埋!” 我特认真的点了点头:“埋!我辈中人,向来一言九鼎,你也看到了,我们与夏村没有任何瓜葛,却大老远的跑来帮你们化解厄难,这样的人品难道不值得信赖吗?” 王四儿闻言,思索片刻,面色倒是缓和了下来:“我这胃疼,怎么治?” 我笑道:“棺材入土,身后安宁,自然就不疼了……” 王四儿大喜,随即又说:“我听说你们这种人在下面很有面子,能替阴人做人情,求个告身,是也不是?” 见我点头,他忙说道:“实不相瞒,我不想去投什么胎,活着的时候一辈子就想当官,却一直没有什么机会,死了以后如果能在阴间的衙门里当个官儿也不错,既然咱们遇到,你不如帮我一把?” 这家伙一口一个帮他,人却不闲着,脚底下不停的朝我迫来,两只插在袖筒子里的鬼爪子也伸了出来,火光下鬼脸拉的很长,皮笑肉不笑,说不出的阴森。 我见此心里无声叹息,这种东西果然不能轻易许诺什么,太难缠了,手却伸到了旁边背包的侧兜里。 王四儿见此被吓了一跳,飞速退后几步,大叫着问我要干什么。 “当然是给你取你要的东西啊!” 我说道:“我这里正好有这么一张求人办事的东西,却不是我写的,而是我师父写的,他老人家功参造化,早已经是天师级别的存在,高高在上,情面当然要比我大的多,能在下面给你谋的好处也更大,不信不过来看看,若是用印分量不足,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王四儿还是有些迟疑,见此,我立即朝他招了招手。 最终王四儿还是没能拗得过自己怒放的心花,小心翼翼的靠了过来,眼瞅着我从背包里提出半角黄纸,脚步立即加快了一些,鬼脸几乎要贴在我脸上了。 我飞速将背包侧兜里的东西抽了出来,一翻手喝道:“看看给你讨职信如何?” 王四儿鬼脸巨变,尖叫一声,立即就要退后,只是我哪容得他就这么逃之夭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的一下子把雷符拍在了他脸上。 “咔嚓”一声,一道刺目的银亮电光在他脸上一闪而逝,王四儿惨叫一声,直接被电得横飞出去,好死不死的脊背压在了篝火堆上,又跳将起来,下意识的伸手就要去掀掉脸上的雷符,不等触及,又是“咔嚓”一道雷光,两只鬼爪子被电得都抽筋了,就像是个受到羞辱的娘们一般,掉头撒丫子就逃进了密林中,唯独脑袋上银光四起,当真是一路火花带闪电…… 钻在睡袋里的几人早就已经被惊动了,一直没有冒头,这时候终于忍不住了,一阵阵大小声从睡袋里传出。 老白拉开拉锁探出脑袋,戏谑道:“小卫子,这就是你说的比泰山石敢当还要坚挺的人品?” 我耸了耸肩:“谁让他一开始就没憋好主意的?还以为我不知道似得,从我背后冒头的时候就一直盯着我后脖子看,寻思着直接掐死我泄愤,要不是我手压在天官刃上,动了一丝修行之人的气息,它早就扑上来了,这家伙生前就是个泼皮,死后也不是什么好鬼,本来吧,我对于刚进村时它的挑衅也没太在意,再加上我食言在先,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大都也就满足了它,谁叫它偏偏要动杀人害命的念头,这样的凶物厉鬼,留他不得,不然还不知有多少人要受害!” “这家伙就是太贪了……” 张歆雅摇了摇头:“要不是它太贪,哪里能落得这样的下场?雷符打不出去,正常都是道人擎在手中唤来雷霆斥退邪祟的,它倒好,让你有机会把雷符直接拍在他脸上,一个玄微级别的道人亲手写得雷符可没那么好消受,怕不是要魂飞魄散……” “不至于。” 我说道:“我拿捏着分寸呢,王四儿算是横死暴毙之人,再加上尸身没有合适的着落,这阵子戾气已经养成了,有了一些本事,这道雷符足以把他打回原型,魂魄无法在阳间长存,只能早早去下面投胎,就是投不了什么好胎就对了,魂魄遭到了雷符轰击,阴司里一瞧它就知道在阳间准没干好事儿,让他当牛做马都是轻的,不过那些事儿也不归咱们管了,好好休息吧,我隐约觉得这回的事儿有些蹊跷,恐怕当中藏着巨大的隐情,别的且不说,单单是一个讨封准备化蛟的大蛇就够我们受的,哪怕失败了,也不可小觑,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老白他们都不是些蠢人,我能琢磨出这件事儿里的不对劲,他们怎么可能琢磨不出来,根本不需要多说,一个个早已打起了心眼。 一夜无话,轮流放了几岗哨,确定每个人都有足够的时间休息,一直到的第二天日上三竿时,我们再次动身。 此时的林子里已经不再那么晦暗,偌大的一个太阳顶在上面,无论有什么都得老老实实的缩着。 林子里隐隐绰绰,夜里的烟瘴之气早已溃散,我攀上一颗大树朝四下看了一眼,青山明净,万籁俱寂,确实是一片风水宝地,就是埋得死人太多了,挤在一块熙熙攘攘的让出事儿的概率大大增加。 石头井是夏村村民这些年吃水的地方,距离村子没多远,大概也就半个来小时的脚程,对于别的地方的人来说这样的距离足以要人命,但对于吃了太多苦的夏村人来说真不算什么,总比去几十里地外的新庙打水强。 夏村人经年累月的行走在这条打水的山路上,早已踏出一条土路,蜿蜒直通鸣条岗下的浅谷,循着这些痕迹,这口井不算太难找。 时值正午时,我们终于遥遥眺望到了这口充满了邪门与诡异的古井…… …… 第385章 井中的秘密 古井就矗立在山坳下,四周植被茂密,青葱繁盛,唯独古井四周被村民打水踩踏的光秃秃的,十分抢眼。 “这里以前应该有人住过,不然没办法解释忽然冒出的这么一口古井。” 鹞子哥忽然说道:“你们看这个小山坳子里,土地肥沃,风景宜人,正好是结庐而居的好地方,就是没有靠着水源,这井兴许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打下的,只不过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所有居住的痕迹全都消失了,只留下这么一口古井。” “先别管这些了,抓紧时间,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即便井里是什么兄弟,日头底下也得收敛着点!” 我催促一声,取出一瓶水狠狠灌了一口,又递给了身旁的小稚,小丫头很坚强,跟着我们受这门子罪一声苦都没喊过,小嘴巴上尽是卷曲的干皮。 这个见鬼的季节,一到中午就没个能活人的地方,即便是山里也一样,曝晒下蛰伏在林子里的蝈蝈不停的叫唤着,素来爱干净的张歆雅都满脸油腻,红艳艳的太阳底下脸上莹莹闪光,更不用说我们几个了,这根本就不是出汗,而是在炼人油! 我早已把身上的迷彩衣服脱掉了,光着膀子,脊背上不知被蚊虫叮咬成了什么样,厚靴子里脚底板一直打滑,不用脱鞋子闻就知道味道有多霸道,眼看着到了地方,一刻都不想在野地里耗着,当先俯冲下去。 古井完全由一块块四四方方的石头券起来的,看着是有些年头了,里面的水确实干涸了,我朝里面瞅了一眼,没有正常井口的阴凉感,反而有一股闷热的潮气扑面而来,虽然没有水了,但井里整体而言还是非常湿润,在这样的天气下,里面跟个蒸锅没区别。 老白蹲在井旁观察了片刻,笑着说道:“啊呀,这口井了不得哟,算是个宝贝来着!” 小稚吃吃的嘲笑老白的财迷。 老白不以为忤,晃了晃脑袋说:“这口井是唐朝时期的,是个古遗迹嘞!” 我正帮着鹞子哥缠绕下井用的绳索,闻言也来了兴致,就笑着问他是从哪里瞧出来的。 “你仔细看看井口的这些石头。” 老白把井口外围的黄土用袖子擦去,上面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不过隐约还是能看出,井口的这些石头经过雕刻,看来当年挖这口井的人有些来头。 老白仔细观摩了片刻说这上面雕刻的是八仙过海图,图案和文字都是凹进去的,这是雕刻里面典型的阴刻,再看看那八仙过海图,十分的细腻传神,尤其是一些细节,相当到位,就跟绘画线描似得,大量采用了阴刻细线,同时结合了短阴线来表现衣服饰品和阴阳凹凸面,这样的雕刻技巧也就只有大唐的能工巧匠能做到了,那也是石雕的巅峰时代,盛唐之后,无论是宋抑或是明,再没有这样的技艺,更不用说元代和清代了…… 我点了点头,也仅是忙活时当了个新奇来听,没有太过放在心里,只等把绳索弄好,坐在井口边休息了一阵子,就把绳索缠绕在腰间,让鹞子哥在上面放绳子,然后手脚并用撑着两侧井壁一点点的向井下滑去。 井很深,用手电筒往里面照,黑蒙蒙一片,看不清个所以然,里面的味道很不好闻,井水干涸,下面的烂泥巴在闷热天气下就跟发酵了似得,反上来浓浓的腥气,井壁两侧生满了苔藓,手触摸着滑腻腻的,触感实在算不上美好,手电筒被我叼在嘴巴里,一直低头看着底下的情况。 渐渐的,手电筒的光束照下去不再是黑蒙蒙的,隐隐约约有一些亮晶晶的光芒反馈回来…… “见底了!” 我松了口气,那些亮晶晶的光芒是井底的水还没有完全蒸干,像是一个烂泥塘,漆黑的环境里照下去,总会有些反射的,当下手脚并用,加快了速度,在我看来,哪怕果真有古怪,也一定是蛰伏在井底的,所有的注意力也全都放在下面,全然没有注意井壁两侧的情况,在没有到底的时候,右脚忽然一下子蹬空了!! 准确的说,井壁到了这里已经到头了,我完全没有提早发现,后果可想而知,“妈呀”的惊呼了一声,整个人直接朝下坠落了去,关键时刻听见鹞子哥在上面怒吼了一声,连忙钳制住了绳索,减缓我下坠的速度,饶是如此,最后我还是结结实实的和井底来了一个亲密接触,整个人“啪”的一下拍在了烂泥塘里…… “什么情况?” 鹞子哥急迫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惊蛰,你没事儿吧?” 我狠狠把嘴里的臭泥巴吐掉,回了一句没事,坠落的时候有鹞子哥拉着,再加上下面全是烂泥巴,而且坠落高度有限,顶多三四米的样子,确实摔不坏人。 一手按着憋在腰间的天官刃,另一只手插在烂泥里胡乱摸索着,不多时,总算找到了手电筒,拔出来后发现几乎被烂泥巴全给裹住了,只能用手胡乱抹了两下,虽然没有擦干净,但总算有一束束光芒绽放了出来,照亮了四周的一切。 横陈在我眼前的,赫然是个四四方方类似于地窖一样的地方,大概有百十平米的样子,倒是极为开阔,那口井就是直直打到了这地窖的顶部中心,难怪我会一脚踩空,直接坠落下来。 老白和鹞子哥他们在上面连连询问我的情况。 地窖里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危险。 我昂头冲着他们大声说道:“没什么情况,都下来吧,他娘的,今儿个算是开了眼了,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井,别人家打井都是直挺挺的一股脑儿打到地下,直到出了水,这可倒好,下面别有洞天,就是不知道这算什么?算是个井,还是个地窖?” 说完,我勉强坚持着站了起来,把脸上的烂泥巴全甩掉,刚刚睁眼的工夫,泥水都进了眼睛,一双眼睛刺痛不已。 老白他们的动作很迅速,有了我的提醒,一个个再没有四仰八叉的摔到烂泥塘里,不多时几人便全部下来了,就跟土匪似得在这里逡巡转悠着。 “惊蛰,不太对呀!” 老白忽然回过头来,神神叨叨的对我说道:“这他娘的好像就不是一口井呀!” 我一直忙着用清水冲洗眼睛,还没来得及仔细观摩观摩这个地方呢,闻言下意识的就问他那像是什么? “像是一座墓!!” 鹞子哥忽然从烂泥塘里掏出一根黑乎乎的东西丢到我脚下,黑着一张脸说:“你看看这是什么!?” 我下意识的拿起了这东西,用手里的水冲了一下,发现这是一截黑乎乎的木头。 “阴沉木?” 我吸了吸鼻子,这可是好东西,随即一下子反应了过来,盯着手中这节木头,越看面色越古怪。 木头棒子圆乎乎的,就跟擀面杖似得,长度大概在一尺三寸左右。 这个尺寸、这种形状的阴沉木……它就只有一种作用——垫死人的!! 行内对这种木头还有一个雅称,叫做正骨尺! 人活一口气,人死要断气,可偏偏这世上有些人兴许是因为先天,兴许是因为后天原因,成了个驼背,按照老话说的,这种人躺不平,尤其是死了,还佝偻着个身子,容易把一口气窝在心窝子里,死了也不会安宁,于是就有人捣鼓出了这正骨尺,驼背的死人进了棺材以后,把这玩意垫在脖子底下,美其名曰能让死人顺气…… 这里都找到了正骨尺,不是墓还能是什么? 我手里拿捏着这东西,整个人都惊呆了,不禁喃喃自语道:“我的乖乖,好端端的一口井,结果是一座墓,那夏村村民喝的那水,岂不是……” …… 第386章 蛇洞 有些事情不能往深处想,越想越恶心。 既然涉及到了墓,这便是我的拿手行活儿,站起身来在不大不小的四方空间里逡巡了一圈。 这是一座石券墓,不用砖瓦,完全切割石头券造的墓室,这种墓室非常坚固,往往能保存很长很长时间,看看西方那些巨石建筑就知道了,若说能经得起岁月的摧残的建筑材料,还得是石头这种大自然自己孕育出来的东西,但这样的墓耗时耗工大,把不规则的山石切割的四四方方,完全可以想象要动用多大的人力和物力,这种墓非达官显贵用不起。 不过,年代却不好推测了,石头墓在各个朝代都有,并不具有特别突出的代表性,只要是希望自己的墓室万年不塌的狗大户,一般来说都会推荐这种墓葬,而墓葬中的东西除了一根正骨尺意外,其余的基本都在水浸泡下腐败了,包括尸体和棺材等,什么都没有下,只有一方烂泥塘,这让我们想推测墓葬年代难上加难。 我大致看了一下,墓室四周的墙壁都是石头券造的,中间的缝隙用牛油纸和石灰粉等做过密封,基本没什么损坏的地方,可是墓室地面就损毁很严重了,到了现在还能从烂泥塘里偶尔掏出一两块手掌厚的小石板,这说明墓葬以前的地面是用打磨的石板铺就出来的。 都是行家里手,也不是头一回干这样的事情了,许多时候根本不需要确切的答案,通过一些蛛丝马迹就完全可以把事情的大概轮廓给推测出来。 如无意外,所谓的井与地窖的结合,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意外,根本不是什么特殊的布置。 鸣条岗上墓葬无数,这座墓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位置没有选好,八成下葬的很匆忙,没有请到高手来堪舆地貌最终定穴挖掘,所以,这墓是很不巧的建在了水床上。 这个水床并非是现代情侣酒店里经常会有的那种水床,而是风水堪舆行当里的一个术语,指的就是那种地下水非常非常丰富的地方,这种地方一般都是凿井的,不适宜用来建墓。 这座墓明显没有考虑到这一茬,挖掘的时候可能没有出什么意外,但是时间一久,那就什么都不好说了,地下水倒灌上来,将墓室地面冲垮,最终把整个墓室都给淹了,再加上这座墓采用过一些密封技术,地下水倒灌上来以后,自然而然就继续在了墓室中,整个墓室彻彻底底成了一个水窖! 按照老白对井口雕像的推测,大概在唐朝的时候,有那么个神经病居然跑到鸣条岗这座超级墓地上结庐而居了,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有没有受到鬼神侵扰不得而知,但正是这个神经病没事儿凿井的时候,好死不死的把井打进了墓穴,那时候整座墓都已经被水给淹了,自然是出水了,于是,这个神经病也没往其他地方想,就这么心安理得的开始享用那些泡过死人的地下水…… 这大概就是眼下这种特殊状况的成因,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 “既然是石头墓,也就是大墓了,怎么可能会只有一个墓室呢?” 老白跟在我身边,低声询问道:“你瞧出什么别的门道了吗?” “没什么门道可言。” 我淡淡说道:“这确实是一座大墓,但只是大墓的冰山一角,埋在这里的人也不是大墓真正的主人,如无意外,这里埋得应该是一个殉葬者,而且是自愿殉葬的,想来此人生前应该是墓主人身边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不然死后人家不会很贴心的给他脖子底下塞一根正骨尺,换成是暴力人殉,谁还管这么多,捆绑起来一刀杀了推进去完事儿了!” 老白道:“从葬坑吗?” 我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解释,这种四四方方不留门户的墓葬,只能是从葬坑,我刚刚也四下里摸索了一下,没有别的发现,跟咱们上回在海外遇到的那种墓门极为隐蔽的情况不一样,这里的确没有留墓门。 作为从葬坑,只能在主墓室东西南北四个角落里,单单从这么个墓室里瞧不出它究竟在主墓室的哪个方向,不过既然是殉葬者,那就不能喧宾夺主,主墓室所在的位置地势一定比这里高,咱们来的时候也看了,四周地势相对平坦,不像是安置主墓室的地方,而且只要不是个傻子堪舆师,就不会让主墓放在四周的平地上,因为那是飞凤地的凤翅,骑在凤翅上,墓主人可不牢靠,这是常识,所以,主墓室的位置只能在鸣条岗那个巨大的黄土岗子上!! 你只要朝着鸣条岗的位置一直挖,指定能挖进主墓室里,放心吧,不会太远,虽然不清楚墓主人到底是什么人,但肯定不是皇帝,从葬坑的规模达不到那个级别,那它只能是勋贵的,勋贵的从葬坑离主墓不会太远,不超过五百米,否则就是违制!” 老白看我瞧他的眼神不对劲,不由讪讪说道:“咱们是下来追踪那条黑蛇的,你瞧瞧你都说哪儿了……” 我斜睨他一眼,心想要不是你丫的一听大墓眼睛发亮了,老子会跟你说这些? “话说到这里了,这事儿确实有点怪!!” 鹞子哥说道:“那条黑蛇是从黄河里跑出来的,被夏村村民赶走的时候,又遁入了这里,到底哪里才是它的窝呀?” “不好说,咱们现在只能是抓到一丝线索尽可能的搜寻罢了。” 我笑道:“咱们没有下五洋捉鳖的本领,只能从这儿想办法,如果找不到那条蛇的话,那他黄老邪只能认命,小稚不也说了嘛,这孙子的老婆有了孩子却跟他没什么关系,兴许这就是他的命,得认,咱们也尽力了不是?” 鹞子哥想了想,最终也点了点头,这次的事儿确实有点蛋疼,要不是我师父大开山门的决定,我们压根儿就不想来这地方,既然来了,也就是尽人事知天命罢了,犯不上拼命。 在这一点上,我们全部高度认同!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 张歆雅忽然开口道:“如果这个从葬坑根本就不是那条黑蛇的目的地呢?你们也看到这里了,不像是一个邪物常年盘踞的地方,兴许这里只是个起点呢?那条蛇从井口钻下来,这里或许有它留下的什么暗洞,然后它穿过暗洞,一直钻进它的老窝里,而它的那个老窝,应该是距离黄河不远,甚至可以通到黄河里面!! 你们不要忘记了,夏村人一直在喝这口井里的井水,也就是说,地下水依旧在不断的倒灌上来,只不过过程很慢罢了,二狗子刚刚也检查了墓室,墓墙做过密封,可以储水,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两个月前井水忽然干涸了呢?我想原因只有一个,密封的墓墙被破坏了,所以地下水管上来以后,全都流了出去!!” 这是个大胆的猜测,但是……却极有可能! “再仔细找找!” 我立即道:“如果还是没有什么发现的话,我们就只能撤出去了。” 众人立即开动忙活起来,每人负责一块地方,细细的搜寻这个有可能存在的蛇洞。 这是一个细致的工程,绝对算不上轻松。 “惊蛰哥哥……” 小稚忽然怯生生的喊了我一声,我不禁停下手里的活计,扭头看向了她,她这才轻声说道:“这块石头,好像会动,不过我力气小,抽不出来!!” 会动? 我眼睛一亮,立马赶到她的那个角落,捏住那块石头来回一晃,果然在动,石头上面糊满了泥巴,伪装做的太好了!! “找到了!!” 我来了精神,抓住石头用力将之抽了出来,果然,石头后面是个打洞,黑黝黝的,不知通往何方!! …… 第387章 极寒 洞口很是窄小,顶多比我大腿根要粗壮一些,与夏村那个老人形容的黑蛇粗细倒是颇为吻合,如无意外,那条黑蛇应该刚刚好能穿行过去,这确实是它留下的无疑。 我趴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把脑袋探进洞穴。 呼啦啦!! 一阵风从洞中穿过,迎面袭来。 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这倒不是什么阴风,就是太冷了一些,犹如寒冬腊月里刺骨寒风一样。 “他娘的,见鬼了,盛夏时节的,外面天气热的就跟个大火炉子似得,怎么这里却这么冷?” 我低声咒骂了一句,因为蛇洞过于狭隘,我脑袋伸进来的时候很吃力,整个脸都贴在了地上,只感觉地上一片冰凉,有些颗粒物隆起,硌的脸颊生疼,犹如压在了锉刀上面一样,却不像是土石颗粒硌的,好奇之下,就稍稍别过了脑袋,顺便边缘的缝隙将手电筒伸了进来。 强光之下,蛇洞顷刻被照亮,黑蒙蒙的延伸向远方,一眼望不到尽头。 洞中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些黑乎乎的小颗粒,不远处还有一坨拳头大小的东西,却不知到底是什么。 受空间所制,我没办法分辨出这到底是什么,只能先把脑袋撤回来,随后又将手臂探了进去,凭着记忆在蛇洞中摩挲着,很快就触碰到了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把我吓了一跳,没有察觉到对方有什么动静,这才放下心来,将之从土洞子里拖了出来。 “原来是一只死老鼠!” 老白咧嘴一笑,用手指头戳了戳我拖出来的老鼠:“这都冻得硬邦邦的,里面很冷吗?” 我点了点头,狠狠揉了揉发木的脸:“温度是不大对劲,不过还能承受。” “还以为这条黑蛇开了灵智了呢,看来也不过如此。” 老白说道:“狐白黄灰柳五大仙儿,胡家和柳家最为挑剔,只要开了灵智,就不愿意让自己再和走兽沦为一流,我曾经在皖南见过一窝子骚狐狸,过的忒特么讲究,一个个还没化成人形呢,就偷来布料,给自己做的长袍大褂,看起来就跟古时候的书生似得,脑袋上的一撮毛还要用个皮筋儿扎起来,它们说那是发髻,要我看就是个冲天揪而已,每天夜里用盆子接上露水,到了早晨就坐成一圈用露水烹茶高谈阔论,然后就坐在一起读书,他娘的,明明摇头晃脑的读着‘人之初,性本善’,结果老子一看它们拿着的书,哪是什么三字经呀,根本就是地摊上的小黄书,叫什么岂是池中物来着,神作呀,当年老子看的好几天没下地…… 这种东西就是就是这么回事,做了一辈子野兽,稍稍有了智慧,在这些方面分外的讲究。 你瞧瞧,这条黑蛇还在吃老鼠,足以说明道行不咋地了。” 我看着他在那摇头晃脑信誓旦旦的做猜测就来气,忍不住伸手在他后脑勺上狠狠削了一巴掌,然后手从蛇洞里又捞了一把,哗啦啦捞出一堆乌黑的颗粒,赫然是些老鼠屎,这才冷笑着说道:“这条蛇洞里面全都是老鼠屎,看起来倒像是个老鼠窝,老鼠多了死一两只总是难免,你凭什么说那条黑蛇还在吃老鼠?” 这孙子完全就是闭着眼扯淡,一条讨封的黑蛇,八成是要化蛟了,这样的妖物我们平日里见到二话不说逃命就完了,根本斗不过的,眼下是讨封失败被雷击伤,这才让我们有了一搏之力。 这样的妖物,早就到了兴风作浪的时候了,怎么可能还会吃老鼠?不吃人就不错了!! 鹞子哥见我蹙眉,便问道:“惊蛰,你是不是联想到什么了?” “驱鼠开路。” 我说道:“蛇本身是不会打洞的,哪怕是成精化蛟,也没有这个本事,它应该是驱赶了数不清的老鼠来帮它开凿这条洞,即便如此,恐怕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这条蛇还真是处心积虑呀,它开凿这么个洞到底想干嘛?!!” 鹞子哥点了点头,道:“现在咱们怎么办?追下去吗?” “只能追下去了呗。” 我抓了抓头,有些无奈的说道:“夏村二三十条人命,再加上黄老邪,这么多人都折在了这个事情里,如今既然撞在了咱们手里,咱们就是想跑都跑不了啦,不然师父要是知道咱们在有线索的情况下当了逃兵,肯定会活活气死的,说不准又得动祖宗祠堂里的那柄戒尺了,反正我是宁可跟大粽子拼命,也不想趴在板凳上被他狠揍屁股,皮开肉绽也就算了,还不让穿裤子,撅个光腚让其他人观礼,以儆效尤,疼不死个人也臊死个人……” 提及此事,几人连连点头,都是流血流汗不皱眉的好汉子,最怕的就是这个,吃了太多亏,所有人都变聪明了,就连老白都再没有出联合起来蒙骗我师父的吊主意,在我师父那等人面前,这么干跟罪加三等没区别,这都是有血淋淋的先例的!! 鹞子哥永远都是一副老大哥的样子,让他承认害怕我师父的戒尺是不可能的事情,至少他嘴上不会说,从心这种事儿他一向都是干的不显山不露水,一本正经的把脑袋钻进蛇洞里感受了一下,只说解决办法,再不探讨进与退的问题:“蛇洞太窄,我们几个钻不进去,只能在这条蛇洞原由的基础上扩大一些,我看了一下,这条蛇洞很长很长,对我们的体力是个巨大的考验,不能跟常规打盗洞一样,一个人挖,一个人运土,其他人在外面等着,这么折腾下来,那个来回运土的人得活活累死,而且时间上也太久了,咱们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不如一起钻进去,且挖且前行,挖下来的土直接抛到身后就不管了,好在这洞里是通风的,不会憋死我们,再加上气温比较低,塌方的可能性也很小,总的来说还是安全的!!” 在土木作业这方面,鹞子哥是当之无愧的行家,我们没人能比得上,一般都是他怎么说的,我们就怎么做。 本来我是想打头的,被鹞子哥回绝了,因为这条蛇洞的长度完全是个未知数,一旦钻进洞里,再想要换人可就难了,必须挖一个足够身体交错而过的空间,对体力来说是一种巨大的浪费,所以最好的方式就是一个人能一起口气挖下去,鹞子哥狠狠的把我的能力往大估计了一番,结果还是发现我的体力无法胜任,无双倒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这愣小子就跟个蛮牛似得,力气使不完,可惜他根本不懂这些门道,让他上妥妥的是个团灭选手,只不过灭的是我们这些人而已,一铲子下去,哥几个全都得被活埋了,那可真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综合考虑了一番,鹞子哥觉得还是他自己亲自上比较好。 事情定下了,鹞子哥立即超出工兵铲开始忙活,只是扩大这条蛇洞而已,比凭空挖一条洞要容易的多,不多时十几米的距离就出去了,我们其余人也跟着一股脑儿的都钻了进去,小稚是头一回跟着我们干这种事情,小丫头却表现的格外的勇敢,紧紧跟在我身后,当我把土刨到身后的时候,她立即随之向后刨,一句抱怨没有,比老白这个懒驴可强多了,一会儿说他肚子不舒服,一会儿又是尿急的,典型的懒驴上磨屎尿多。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始终都遵循着一个千古不变的道理,那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鹞子哥这个土木专家的预估里,我们如果想遵循着这条蛇洞一直追下去,直到追进那条黑蛇的老窝里,体力可能是对我们的最大考验,这一条我们全都认,可我们千估万算,唯独忽略了这条蛇洞中诡异的寒冷!! 没人知道这寒冷是怎么形成的,刚刚进洞的时候,也就是稍稍有些不适,谁也没有多想,就像是温水煮青蛙一样,等到察觉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洞中的寒冷在不断增强,渐渐的,我开始感觉到四肢变得越来越僵硬,在烂泥塘里滚湿的衣服开始变硬,就连被汗水浸透的袜子也难逃一劫,浑身上下感觉不到一丝的温度,当然,也感觉不到什么寒冷,准确的说,是我的身体已经不像是我自己的了,就是移动的时候,能听到冻成冰棒的衣服发出“咔嚓咔嚓”类似于折断木板一样的声音,呼吸时口鼻上会喷出一溜儿的白气。 到最后,洞中已经可明显看到结下的冰层。 鹞子哥的挖掘速度变得越来越慢,哪怕是能削掉人半个脑袋的工兵铲也拿冻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就像是一头即将累死于田野的耕牛一样,哼哧哼哧的穿着粗气,机械般的挥舞着工兵铲。 人在极端的寒冷下,思维好像都被冻僵了,丧失了思考能力。 挖出去多远?挖了多长时间? 当鹞子哥问起这个的时候,没人能回答的上来。 我只知道,在这期间,我饿了四次,吃了四次干粮,水却没喝几口,因为真的不渴! 终于,鹞子哥挖不动了,气喘如牛的在休息。 那时候,我脑子里就剩下了一个念头——真好,终于不用再爬了! 我只觉得实在是太累了,偏偏身体上却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温暖,在温暖的熏烤下,眼皮子越来越沉,只想好好睡一觉,这种滋味儿是如此的美好,以至于我嘴角都露出了一丝笑容。 “哎,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呀!” 无双无力的声音忽然从后面传来,嘀咕道:“好像不太对劲呀,我摸到了一个热气腾腾的东西,湿乎乎的,好臭呀……” “嘿嘿嘿嘿……” 老白干哑的笑着,犹如一只老枭:“那是老子的裤衩子,你娘的,都跟你们说了肚子不舒服了,没人听老子的,没办法了,只能就地解决了,你们一个个的像条蛆似得在那爬,连老子脱裤衩子都不知道,活该!!无双,别嫌脏,赶紧揣怀里,还热乎着呢,正好暖暖身子……” 无双有气无力的说道:“等出去的,老子打死你,现在真的没力气了……” 这二人的话让我悚然一惊,一下子清醒了许多,只觉得后怕不已。 就在刚才……我差点无声无息的被冻死!! 只有即将被冻死的人才会感到诡异的温暖,甚至是幸福感,所以冻死的人脸上都挂着特别古怪的笑容!! “不行了,退,退出去……” 我叫道:“出去换了棉衣我们再进来,再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活活冻死的!!” 咔嚓一声脆响,鹞子哥这时竟然又开始向前挖掘了。 “再忍忍,忍忍……” 鹞子哥轻声道:“相信我,惊蛰,我真的感觉快挖到头了,咱们再坚持一下,就坚持一下好不好?我很想知道前面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在地底下行走了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诡异的地方,海拔也不高,也不是什么冰川,为什么地底下会这么冷……” 理智告诉我,这个时候真的应该退出去了,我们预料到了一切,唯独没有预料到寒冷,毫无准备,会吃大亏的! 可是,鹞子哥犯了犟了,人在绝境中很容易和自己杠上,听着对方近乎哀求的语气,我心下一软,咬牙道:“那再坚持一下,不行的话,我们立即退出去……” 鹞子哥没回应,仍旧在埋头挖掘。 这可真是舍命陪君子了! 我心下叹息,有了方才从阎王爷手里挣了一条命的经历,我开始变得格外小心,不断的和其他人说话,生怕某一个人忽然就没了动静,到了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人被冻死的时候真的是不知不觉的。 老白大骂我是话唠,大家都没力气说话,这时候老跟人瞎聊什么? 我也不解释,一味的问他当年的风月旧事,秦淮河上的红娘子到底长得什么样,他现在还想不想这个人了。 老白被我问的没脾气,左一句你妈的,右一句滚犊子,我也不在乎,一直在问,就连张歆雅都不放过,不过女人对自己的隐私保护意识都比较强,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懒得回应我,于是我就伸手朝她腿上捏一把,换来一阵大骂,甚至被她照着脸上踹一脚也没关系,只要她还会动弹,就足以让我踏实许多。 直到,鹞子哥那里忽然没了动静儿,让我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在我看来,一个一直在动弹的人不大可能会被冻死,连续喊了几声他都没有反应,我终于急了,凄厉的大喊了一声,让张歆雅去看他的情况。 “我没事,只是……挖到头了……” 鹞子哥终于有了回应,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喃喃道:“只不过……这一切真的……太不可思议了,老子一辈子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墓!!” 第388章 唐魂 墓?! 我敏锐的捕捉到了鹞子哥话中的关键。 顺着蛇洞一路挖掘,我们又进入了另一座墓室中? 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必然呢? 我闭上眼睛,仔仔细细的回顾着我们穿行而过的地方,试图推测到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不久前我们几人在蛇洞中穿行的时候,因为洞中结冰打滑,几人曾一度向后滑落出一段距离…… 这就说明,我们其实是在一直向上攀行的!! “惊蛰哥哥……” 小稚轻轻推了推我,怯怯的在后面提醒了一句:“鹞子哥哥和歆雅姐姐他们已经出去了……” 我回过神来,如无意外,我大概已经猜测到我们现在在什么位置了。 石头井下面的墓室,只是一个从葬坑而已,而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应该就是这座古墓真正的主墓所在! 极端的寒冷下,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极其难熬,再加上冻土难以挖掘,让我们推进的速度很慢,甚至产生了一种已经挖出去很远的感觉,实际上,我们仅仅挖出去不到一里地而已,现在我们应该就在鸣条岗那个大土岗的下面!! 鹞子哥和张歆雅已经从蛇洞中钻了出去,俩人一声不吭,我只能看见他们手中的手电筒在不停的晃动着,光束掠过的地方,折射出斑斓的光晕,竟有种美轮美奂之感,浑然没有墓冢中的阴森,反倒有种仙家的缥缈。 “这是一个色彩斑斓的墓葬……” 我兀自嘀咕着,用早已冻得麻木的手肘撑着身体一点点向前爬去。 出口是紧贴着地面,因为在洞中钻了太长太长的时间,以至于一时半会都忘记了该如何站起来,只知道自己是趴在光滑的冰面上,粗重的喘息休息了须臾,这才一点点爬起来,能听见腰椎、腿骨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动,以至于站起来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的,仿佛骨头什么的都被冻僵了,动作太大的话,一不小心自己的身子骨就会直接报废散架。 鹞子哥和张歆雅跟哼哈二将似得矗立在蛇洞左右,二人一动不动,就跟化作了泥胎石塑一般,唯有手中的手电筒在来回晃动着,光束指向哪里,眼珠子就朝哪里转。 无怪他们如此,当我真正开始打量这座墓室的时候,我的表现与他们也好不到哪里,脑袋“嗡”了一下,直接成了空白。 这不是中了妖法,而是——我没想到世上竟然真的有这种墓葬!! 眼前……完全是一片冰的世界!! 墓室不大,顶多和旧时四合院中的庭院大小差不多,只是,无论是穹顶抑或是四壁,全都是坚冰,而且冰的颜色各不相同,赤橙黄绿青蓝紫皆有,手电筒扫过,光晕迷蒙,如梦如幻,如果不是温度,只怕我们都要以为这是宝石了! 四周散落着七七八八的东西,乃至于是灵幡等,许多都是下葬时才会用到的东西,这些东西全都被坚冰包裹着,乃至于到了现在都完好无损,鹞子哥大概正是见到了这些东西,才一口断言这是一座墓葬。 最为惊人的是,在墓室的最中央,一匹扬起前蹄的骏马被封在巨冰中。 这不是什么雕塑,也不是什么艺术品,真的是一匹有血有肉的马,从遥远的古代完全保存了下来,马上装备着马甲,由此可以看出它是一匹战马,颈部、头颅、身上,到处都是血洞,那是箭伤。 “不是主墓室,而是放置陪葬品的地方。” 我围绕着墓室中心的这匹马来回逡巡转悠着,轻声道:“看来,墓主人应该是一位古代的将军,或者是勋贵,如无意外应该是战死沙场的,这匹马就是他的坐骑,不然没这个资格进入墓葬,人马具装下,马都被射成了筛子,更何况是人?” 我的目光投向与蛇洞正对的地方,那里有一道巨大的墓门,墓门亦是坚冰,厚度和重量恐怕非常非常惊人,我无法透过这堵巨冰看到门后的场景,但大概可以猜到,门后才是真真正正的主墓室,墓主人是军人,以马、甲胄等陪葬,这是军中之礼,军人一生横戈马上行,死后陪伴在他身边的也不是妻妾,正是他生前用过的兵器和战马等,这其实是北方游牧民族的丧葬习俗,尤其是早期的游牧民族,比如说匈奴、突厥人等,最喜欢这样的丧葬,至于他们的妻妾,在墓中地位都很低很低,有时候可能会直接在从葬坑里,甚至和人殉的奴隶待在一起,这样的丧葬习俗是在不断的民族融合中渐渐被中原汉室接受,但以此下葬的只有军人和勋贵中的一部分。 老白和无双几人这时也钻进了墓室,情况没好在哪,一个个都跟刚进城的村汉似得。 “一匹有血有肉的马从古代完整的保存到现在,没有一点腐败的迹象,这说明它一直处于完全的冰冻状态,只要这里的冰化开一次,尸体恐怕立马就得完蛋……” 老白喃喃自语着:“也就是说,这座墓里的冰从来没有化过?娘哎,和古墓打了一辈子的交道,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墓葬,这里又不是南极冰川,也不是快钻到天上的珠穆朗玛峰,这些冰是如何做到的千年不化的?” 这孙子大概是受惊过度,彻底成了个神经病,狠狠推了我一把,叫道:“小卫子,你们礼官一门不是专门负责建造墓葬的吗?这种墓葬你们能建造出来吗?” “造不出来……” 我老老实实摇了摇头,这确实很反科学,就算是个电冰箱也做不到啊,千年时间下来,谁敢保证自己的冰箱不出一点问题?那几位讲话很好听,吹牛不打草稿的卖冰箱的老总都不敢吹这种牛,只要出上一点问题,我们就看不到眼前这一幕! “不过,我家虽然做不到,但不代表这样的墓葬没有出现过。” 我话锋一转说道:“你们听说过崔瑗这个人吗?” “你是说……汉代那个书法名家?” 老白迟疑着问了我一句,见我点头,这才说道:“这个人我当然知道,市面上现在还有他的真迹,我曾经经手过一副,都是天价呀,怎么,难道说崔瑗的墓葬就是这种的?” “成化二年,明代名臣李贤去世,朱见深赐葬,我家先祖按例为其建造墓葬,择地的时候选了一座风水宝地,结果匠人开工后,却意外发现了另一座墓葬,规模很小,却和这里一模一样,完全被冰封,从一些古物中大概推测到,这座墓就是汉代书法名家崔瑗的……” 我说道:“我们家那位老祖宗和我们现在的表情差不多,就跟见鬼了一样,从来没听说过这种墓葬技术,于是他辞官回家,穷尽一生都在追寻这种技术而不得其果,但……多番推测考证以后,让他想到了另外一个人——张衡!!” 张歆雅这时总算从惊愕中缓过来了,明明冻得嘴唇发紫,精神却亢奋的吓人,忙询问道:“南阳五圣里的科圣,浑天仪和地动仪的发明者,张衡?” “没错,就是这个张衡。” 我点了点头:“崔瑗和张衡是太学时期的同学,关系非常要好,可以说是世交,我家那位老祖宗怀疑,这种技术,就来自于张衡,张衡比崔瑗要早死三年,崔瑗的墓葬,应该是张衡的子嗣为其打造的!!” 几人这时也稍稍平静下来了,一边在墓室中活动着,狠狠揉搓自己僵硬的身体,一百年听我说我家那位老祖宗的猜测。 类似于这样的地方,其实大自然里也有一处,这个地方就是宁武的万年冰洞! 这是目前世界上冰储量最大的冰洞之一,目前仅仅是开发了上百米深而已,只是冰山一角,这个冰洞的成因,一直都是一个谜! 这个冰洞就在管涔山里,距离葬妖冢并不远,老白他们都去过那里,海拔确实不低,但绝不至于让冰万年不化,盛夏时节,冰洞里面冰天雪地,外面却花红柳绿,最有意思的是,这个冰洞就在一座火山上! 情况,简直与崔瑗墓和我们眼前的这座冰冢一模一样!! 张衡的祖父张堪是光武帝时期的大将,曾经在渔阳当太守,以数千骑兵大破匈奴万骑,此人挥戈纵马的年代,活跃的地方正是现在的京城到山西宁武关附近,据说他就在万年冰洞前勒马,张衡晚年的时候,曾经寻访祖父的故地,来过万年冰洞,立即被这个奇特的地方所吸引,而且曾经深入其中,三四个月没出来!! 世人只知道张衡发明了浑天仪和地动仪,对天文地理的认知非常非常深刻,还留下了《灵宪》这本天文著作,却不知,在张衡发明浑天仪的时候,他还写了另外一本著作,只可惜这本著作全文已佚,彻底失传了。 我家那位老祖宗多番寻访,得知了一则秘辛——张衡在深入探寻万年冰洞之后,曾大肆修改过那本已经失传的著作。 当他从万年冰洞出来以后,众人但凡问起此事,他绝口不提,只是面色灰败,并且立即向当时的汉顺帝辞官,可汉顺帝却非常诡异的让他做了尚书,他到底有没有做这个官这是个历史未解之谜,汉顺帝为什么让他做尚书,也是个谜,反正,自从那件事情后,不到一年,张衡便溘然长逝。 “你的意思是说……张衡极有可能破解了万年冰洞的谜,现代科学家无数次的调查无果,他却知道了万年冰洞的成因,并且在自己的另一本著作里提及了,这本著作看似是失传了,实际上却一直在他的子嗣手中?” 老白听后蹙眉道:“而他的子嗣因为了解了万年冰洞的成因,便以此人工复制了这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并做了一座冰墓,下葬了张衡的好友崔瑗?而现在,我们眼前的这座冰冢,极有可能就是张衡的子孙所为?” “十有八九就是这么回事儿,我家老祖宗见到冰墓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宁武的万年冰洞,要说这种冰墓的技术和万年冰洞没关系,恐怕没人会信,二者是如此的相似,可他查阅了崔瑗此人的所有人际关系,发现其中只有张衡去过万年冰洞,偏偏,这个人又是那么伟大的一个科学家,熟谙天文地理,完全有条件破解万年冰洞的秘密!” 我叹了口气:“我家老祖宗为了得到这种技术,千方百计的调查了张衡所有的子嗣最终的出路,发现,他的二儿子最有才华,也最为神秘,张衡留下的那本著作,十有八九是到了他二儿子手里,偏偏这一脉子嗣都妖孽的不像话,完全继承了张衡的聪慧,科学上的造诣都很高,成了帝王、勋贵的座上宾,类似于供奉一样的存在,这一脉的性格也有些意思,他们一生只择一主,当他们侍奉的主人身死之时,他们必定随之殉葬,以此明志,让他人休想从他们那里再得到任何锦囊妙计。所以,但凡能得到他们认可的帝王勋贵,无不以此为荣,将其引为心腹,而他们的主人,也没一个怂的,都是惊才艳艳的角色。 这就像是一个怪圈,这一脉的人传承了两千年,一直都是这么活得!” “从葬坑里那个人!” 鹞子哥终于回过神来了,忙道:“那个人就是张衡次子的后人,这座墓极有可能就是他设计的,设计完成后,给自己挑了个从葬坑,直接殉葬……” 我点了点头,幽幽道:“我家老祖宗写的玄乎,我觉得这玩意太反科学,存在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刚刚进来的时候,我都被吓傻了,打死我也想不到,有生之年真的会见到这样的墓葬……” 无双和我们几个人不一样,我们几个骨子里都对地下这种事儿有情怀,遇到这样的地方不探寻个究竟的话,浑身都不对劲,无双和小稚就没这种感觉,俩人就是新奇,就像是孩子见到了一个心爱的玩具一样,东摸摸,细看看。 咔嚓!! 一声坚冰碎裂的脆响惊动了我们几个。 扭头一看,无双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竟然拿出了锤子,在靠近墓门的一个地方猛砸起来。 千年不曾化开的冰冢头一回遭到了一个野人的暴力破坏,天知道无双抽了什么疯,使了多大劲,冰屑横飞四溅,一道道巨大的裂痕迸现。 这些冰五颜六色,应该是在这里吸收了一些金属元素形成的,犹如瑰宝,我虽然不是什么考古学家,但也不是正经八百的盗墓贼,对这种神乎其技的技术满心的佩服,见这蛮小子在疯狂破坏,也有些恼怒,正要喝止,无双却忽然停手了,手探入被砸开的冰缝中,猛地向外一扯! 铿锵一声脆响,一柄寒光四射的兵器从中被拔了出来。 杀器!! 这是我脑袋里唯一的念头——这柄兵器就是为杀戮而生! 非剑、非戟、非矛、非刀! 这是一种我从来都没见过的长柄兵器! 柄与刃加一起两米多,封在冰层里千年不曾有一丁点的锈迹,有点类似于汉代的斩马剑,却开双刃,而且更为宽阔,冷幽幽的锋刃上跃动着湛蓝的弧光…… 我缩了缩脑袋,无法想象这东西当头劈下是个什么效果,只怕……人会直接碎裂开吧? 无双犹如抚摸爱人一般,轻轻抚摸着这柄兵器,眼中尽是痴迷之色,忽然爆喝一声,挥动这柄兵刃朝一株足有两人合抱粗细的冰笋劈砍过去,我能听到“呼啦啦”的风声在耳畔激荡着,而后“咔嚓”一声,冰笋被一切为二,切面光滑如镜…… 无双明显是喜爱极了这柄兵器,兴匆匆的跑到我身边,将兵器递给我,道:“惊蛰哥,你看这东西,就是不知道是个什么兵器,从来没见过……” 兵器入手,我手臂猛地向下一沉,要不是及时反应过来,恐怕立即就会坠地,倒是吓出了一身冷汗,我看无双耍的轻松,谁知道入手足有三四十斤?这玩意要是砸在脚上,恐怕骨头都得裂开,我拿着费劲,只能坐下,轻轻抚摸着这东西,这样的造型,这样的杀伤力,恐怕只有一种可能了…… “陌刀!” 我一字一顿的说道:“冷兵器的巅峰,就算是现代工艺都达不到,可惜早已失传了,失传的原因就是——唐代不允许这东西陪葬!” 因为这个原因,现在没有人真正见过陌刀的样子,只知道唯有大唐才有能力大规模装备这种兵刃,宋朝虽富,依旧只能放弃。 如无意外,我们几个应该是唯一见过陌刀是什么样的人! 我不禁闭上了眼睛,这座墓葬带给我们的惊喜太多了,以至于我抚摸着陌刀的手都在轻轻的颤抖着…… 大唐,一个让现在的华夏人心潮澎湃的朝代,那个用铁血和辉煌铸就的朝代,是华夏人永远的骄傲。 陌刀,正是大唐之魂,它也是汉人的尚武之魂! 千年前遥远的怛罗斯,孤军深入的关中子弟在从军背叛、数十万阿拉伯人大军压境情况下,他们在安安静静擦拭着手中的陌刀,当敌人嘶吼着扑上来的时候,两千多人从容站了起来,肩并着肩,不知低头是何物,高唱着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如墙推进,所挡之敌,人马俱碎! 于是乎,那些一手拿着古兰经,一手拿着马刀的阿拉伯人,哪怕他们建立起了一个横跨亚欧非的超级帝国,哪怕他们赢得了怛罗斯之战,却再不敢提东进之言,战后只能灰溜溜的前往长安求和,因为他们很清楚,一旦他们踏过玉门关,面对的将不再是几千陌刀兵,而是铺天盖地、数都数不清的虎贲熊罴之士。 一汉当五胡,从不是虚妄之言。 可惜,世人已忘! “这应该是一座唐墓。” 良久之后,我方才轻声说道:“唐代不允许陌刀殉葬,想来,这位墓主人不是什么一般之人,这柄陌刀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很重要,所以才宁可违制也要偷着殉葬,而且,他生活的年代,应该已经是狼烟四起,朝廷早已如飘萍,否则要是活在李世民的年代的话,他根本不可能将陌刀下葬的,陌刀对大唐而言已经不仅仅是军备了,更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东西,说不清,道不明,但却羁绊在骨血里,它……就像那个时代的唐人,无可匹敌!” 对墓葬不感兴趣的无双对这些事情却很感兴趣,眼睛很亮,听得很认真,然后指着刀柄说道:“惊蛰哥,这里有刻字,是繁体字,我不认识,你能念给我听听不……” 我低头一看,还真是,完全没注意到这些刻字。 刻字共分两部分。 上部分是——“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 批注为,天宝十六年制。 这部分应该是铸造这把陌刀的时候,能工巧匠铭刻上去的,很是工整。 下半部分的批注为——“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批注为,大唐骠骑大将军! 这部分刻字就很潦草了,歪歪扭扭,像是用刀子划上去的。 看完这些,我已经完全确认了墓主人的身份,垂头苦笑道:“心理素质不硬,还真是不能刨坟倒斗,前脚挖出了殷人王女茳姚已经够吓人了,现在可倒好,遇到一个更生猛的……” 第389章 贪祸 “惊蛰哥,你说的这个猛人是谁呀?” 无双蹲在我面前,不停的冲着手掌心里哈着气,只等手心里热乎了,便立即狠狠揉搓我已经冻得麻木的小腿,殷勤的像个小狗腿子,眨巴着明亮的眼睛,探究的欲望几乎是不加掩饰的。 这大概是他不算漫长的生命历程中,头一次对吃饭以外的事情感兴趣。 这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自从他来了真武祠,张歆雅彻彻底底从厨房里解放了出来,只要得了闲暇,他必定会钻在里面倒腾锅灶,哪怕是临睡前都要掀开米瓮认认真真检查一遍,看见米面不缺立马笑成了花,就连睡觉时候都偶尔会发出一两声“嘎嘎”的怪叫。 我觉得这是病,得治,不止一次的想和他聊聊,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除了吃饭,我们还可以有一些更高理想和追求,每次聊这个话题,他都点头如小鸡啄米,眨眼的工夫,又钻进柴房把头插在米瓮里深深呼吸着那种让他愉悦的味道。 为了给他治着病,我连让老白带他去洗澡的馊主意都提出来了,就是为了让他明白,这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两人早上喜笑颜开的出发,傍晚老白怒气冲冲的回来了,说钱花瞎了,这孙子坐在休息区吃了一下午的爆米花,临走还带了一大兜子…… 每个人奔向美好时踏出的第一步都值得鼓励,我一直坚定的认为我除了坚挺的人品以外,在成人之美这一块也拿捏的死死的。 于是,我一边借此机会舒缓着长时间爬行而僵硬的身体,一边对无双徐徐说道:“李嗣业,大唐虢国公、骠骑大将军,也是赫赫有名的陌刀将,此人勇冠三军,步战无敌,怛罗斯之战时就是他率两千五百名陌刀兵硬扛阿拉伯大军,安史之乱时,也是这个人率领唐军和回纥军收复两京,阵斩六万人…… 这把陌刀,应该就是李嗣业的兵器,史书上记载的陌刀是十公斤左右,而这把却至少都二十公斤,恐怕除了李嗣业这种力士,别人也用不了了。” 陌刀就放在我腿上,很沉,通体散发着一种蓝幽幽的光芒,不像是钢铁这一类的材质,让我不由自主的往天外陨石上面想,古代的许多神兵宝刃让现代冶炼的精钢武器都为之汗颜,其原因不仅仅是一部分冶炼工艺失传了,最重要的还是材质,比如我的百辟刀,再比如这把陌刀,应该都是这一类的东西。 收回思绪,我指着墓室中央的那匹骏马说道:“李嗣业此人确确实实是战死沙场的,围攻邺城的时候,身中流矢,从战场上撤下来以后,养伤时听到号角声,爬起来大喊杀敌,伤口迸裂,最终失血过多去世。你看那匹马,也是被乱箭射死的,应该就是他中箭时骑乘的战马了。 那时候正是乱世,战死沙场后下葬比较草率,也没人去追究他是否违制了,这把陌刀这才得以陪葬,他身边有张衡的后人,设置冰冢肯定没问题,但要说风水堪舆上,终究和我们这些人不是一个层次,估摸着也就是听说这河东飞凤地好,然后就直接把他带到了这里,完全不知道这飞凤地其实是无数勋贵正夺气运的地方,建墓的时候也是两眼一抹黑,竟然把墓建在了水床上,以至于大水把从葬坑都给淹了。 咱们见到的那口古井,虽然也是唐朝的,但应该是晚唐时的,也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竟然不知道这里埋着赫赫有名的神通大将,把井凿在人家的墓葬上,一代名将落得这么个惨淡收场,也着实是挺可悲的一件事儿。 你看,人啊,活着的时候风光万丈,一到死了,那可就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跑出来欺负一下。” 无双听得入神,却觉得不过瘾,指了指陌刀上的刻字:“惊蛰哥,这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呀?你能说给我听听不?” “嘿……你可算是问到关键的地方了。” 我笑道:“这把陌刀可不是寻常陌刀,这应该是唐玄宗李隆基专门为李嗣业打造的,这上面的几句话,出自于屈原的离骚,这是君臣二人在借着离骚里面的句子进行了一场对话。” 我摩挲着“天宝十六年”这行刻字,也觉得挺有意思。 天宝是唐玄宗的年号,可是,史家只承认天宝有十五年,哪里有什么天宝十六年? 天宝十四年,安史之乱爆发,唐玄宗被迫逃亡蜀地避难,紧随其后,太子李亨就在灵武称帝了,遥奉唐玄宗为太上皇。 天宝十五年的时候,天下其实已经跟唐玄宗没什么关系,这一年里说话算数的是他儿子李亨,而这一年,也是至德元年!! 自从李世民发动玄武门之变开了个很好的头以后,纵观整个唐史,他们李家人在皇位的问题上就一直骚操作无数,杨玉环可不就是李隆基的儿媳妇么,他这个当公公的都能为老不尊,他儿子李亨干的这点事儿还真不算什么! 权力这东西会把人变成野兽,只要沾上了,哪里还有什么父子亲情? 老狮子被小狮子硬生生的拉下马,当然不会甘心。 可惜,安史之乱以后,大名鼎鼎的唐明皇大势已去,把天下玩的一团糟,大家早不认他了,这个太上皇他不当也得当,李渊都能捏着鼻子当十来年的太上皇,他李隆基就一个败家子儿凭什么比李渊还秀? 说到底,所谓的天宝十六年,不过就是李隆基在那儿自嗨罢了,儿子把他端了,打不过,还不能口嗨吗? “这把陌刀,应该就是李隆基在失势以后专门为李嗣业打造的,试图拉拢李嗣业,毕竟,他曾经非常信任李嗣业,有一次酒宴上李嗣业喝多了,李隆基直接赏赐了无数财宝,说这些东西就是给李嗣业解酒的。“ 我笑道:“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 这句话大概的意思就是说,你我相约黄昏为佳期,为什么却中途改道?想想过去,咱们二人肝胆相照,可后来你却变心了…… 这是李隆基对李嗣业说的,铸造这把陌刀的时候直接镌刻在了上面,说李嗣业背叛了他,天宝十五年的时候,李嗣业服从了李亨的征调,转身就去为李亨平定叛乱,说到底就是想让李嗣业念旧,进而把李嗣业争取到自己这边。 后面这句用刀子划上去的,则是李嗣业的回复了。 不抚壮而弃秽兮,何不改乎此度?乘骐骥以驰骋兮,来吾道夫先路! 这话翻译过来大概是说,你为什么远贤臣而亲小人,用了错误的法度来治理天下?既然你把天下给玩坏了,那就看我纵马驰骋四方,为你踏出一片朗朗乾坤!! 看来,李隆基当时的责问还是让李嗣业动了恻隐之心,所以才死后将这柄陌刀用来陪葬,就是表明自己永远忠于大唐,至死不休!” 无双原本还听得津津有味,可后来却脸耷拉了下来,怒道:“好端端的一条好汉子,哪里来的那么多屁话,是非对错算个什么!” 说着,他狠狠一拍胸脯,对我说道:“惊蛰哥,你放心,我跟他不一样,以后你要是有了儿子,哪怕你做错了事,只要他敢冲你吹胡子瞪眼,我一刀就剁了他!” 我脸一黑,忍不住照着他脑袋上削了一巴掌,没好气的笑骂道:“咱不过就是升斗小民,好好凑合着过日子就行,哪来那么多恩恩怨怨生啊死啊的屁话,除了帝王家,你看平民老百姓家里,谁家是因为侄子骂了自己兄弟两句,然后当叔叔伯伯的直接一刀把侄子给剁了?” 无双腼腆的笑了笑,抓了抓脑袋,咕哝道:“我其实挺喜欢这把刀的……” 这就是屁话了,问东问西的,谁瞧不出你那点心思? 我睨了他一眼,便说道:“喜欢就拿走呗,自古宝刀配英雄,李嗣业也是一代人杰,他的宝刀尘封了太久,如今有了一个能匹配的人,想必他应该是喜闻乐见的,再不济咱们回了真武祠给他立个功德牌位,也算是有所报答了!” 无双喜气洋洋的将陌刀抱在怀里。 世上的事,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只要开了头,一般就刹不住了。 墓中封在冰里的金银珠宝数之不尽,老白眼馋了很久了,我跟无双说话的时候,他就盯着骏马腿下一颗玉珠子看个不停,就差流口水了,如今眼看无双拿了这把举世无双的陌刀,哪里还能按捺得住?一跃而起,冲上去就将那珠子夺到手中,照着地上一磕,“咔嚓”一声,包裹在外面的坚冰即刻碎裂,这孙子手里拿捏着玉珠子,用手电筒照着看个不停,喜不自胜。 正所谓金有价、玉无价,那珠子确实比这墓室里的金银器物贵重的多! 看了半响,老白美滋滋的将玉珠子塞进怀里,笑眯眯的说道:“一样也是拿,两样还是拿,天予弗取,反受其咎呀,李嗣业一代人雄,又是武人,想必很是豪爽,应该不在乎接济一下我们这几个困难户,听说他可是出了名的爱民如子。” 我看他还想拿点什么,忙说道:“哎,差不多了,摸金校尉下墓求财讲究一个人点烛、鬼吹灯,灯灭不摸金,咱们虽然不是摸金校尉,如今却干了人家的活儿,多少也得遵循一下人家的讲究,没有点烛问鬼神已经是大不敬了,可不要贪心了,免得惹来祸事,不要再多拿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我看那道巨冰墓门下面有划痕,估计那条黑蛇是穿过主墓室去了,早点上路吧!” 老白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咕哝了一句活该你丫一辈子穷,却还是听了我的话,准备离开这里,刚刚迈步,我发现他的行走姿势就跟踢正步似得,腿都不打弯,脚下又全是冰面,结果就可想而知了,仰面“咕咚”一下栽倒在了地上,一张脸已然成了煞白,哆哆嗦嗦的低吼道:“这里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东西冻住我的腿了!!” 第390章 寒症 太突然了!! 这一切发生的是如此的突兀。 我能看得出,老白确确实实是出了问题,可……问题的根源却完全不清楚!! 墓室并不大,一目可及,没有什么可以藏污纳垢的角落,好端端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出的问题? 终究是一起经历过无数次生死磨砺的老兄弟,突发情况下应有的默契没有丧失,我们几个人飞快聚拢在一起,呈圆形将老白护在最中心,我腾出手来上前去查看老白的情况! 短短片刻,老白脸色看起来已经与死人没区别,根本就不是受到惊吓后的那种苍白,呈现出的是一种诡异的银灰色,只有冷冻起来的死人才会是这样的状态。 “惊蛰,帮帮我……” 刚刚还生龙活虎的老白,就这眨巴眼的工夫,已经虚弱到说话都有气无力的地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提在手里的百辟刀,近乎哀求一般说道:“把我这两条腿砍掉,好疼啊,我受不了了……” 这是个很爱自己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受不住了,绝对不会提这样的要求。 我被他的样子弄得心里堵得慌,没有回应他一声声的哀求,在他身边蹲下,略一犹豫,轻轻撸起了他的裤管。 仅是稍稍露出了一点皮肉,我的手就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他脚踝处的皮肉,已经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幽蓝色…… 这种幽蓝色完全沁在皮肉里,仿佛正有一股寒流在他皮肉下面涌动一样,能看见蓝莹莹雾蒙蒙的东西在他皮下氤氲着。 这仅仅是冰山一角而已,为了弄清楚整个情况,我不得不将他的裤管拢到大腿上,这样的幽蓝色已经完全覆盖了他的两条小腿,已然越过膝盖,仿佛有生命一样,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腿根位置蔓延。 老白眼睛一直向下瞄,自然看到了这一幕,整个人都慌了神,怒吼道:“砍掉它,砍掉了还能留条命,不砍我整个人都会冻住的,快砍掉啊,我真的受不了了,好疼啊……” “你他妈吼什么吼!总会有办法的!” 我也毛了,抬头冲着老白咆哮一声,趁着这孙子愣神的工夫,扭头对无双和鹞子哥他们说道:“先离开这里,撤进主墓室再想办法,这像是寒症!” 上回为了弄清楚无根之人的事情,我翻遍了真武祠中的医术,对于道家的医术一道有了一些了解,老白的情况让我不得不往寒症方面想。 寒症,便是寒气冲体。 此寒气并非冷空气,而是华夏传统文化中所讲的七气之一,是为阴邪,犹如阴阳二气一般,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着,医家常说,这个食物太寒,或者说一人体质偏寒,指的就是这个寒气。 人见阳则生,寒气这东西与阳气对立,是人的大敌。 正常人沾染一丁点便畏冷怕寒,动辄就大病一场,我还从未听说谁能沾染这么磅礴的寒气呢,已经肉眼可见,难怪老白看起来跟死人没区别,这恐怕已经伤了元阳。 诊治寒气的法子多的是,也不算难,随便从乡下拉个土郎中恐怕都能说出一二,但这么磅礴的寒气冲击元阳,寻常诊治寒气的法子到底有没有用,我心里也没数,总归得先离开这里再说。 鹞子哥已经动了,那道巨冰墓门明显是可以打开的,但太过沉重,再加上脚下是冰面,完全没地方借力,他低吼着奋力推门,只听得“轰隆隆”几声巨响,墓门不过稍稍动了一点点而已。 我站起身来,准备先把老白拖到墓门前,然后……让我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我的手臂失去控制了,就像是冻僵了一样,依旧保持着给老白撸裤管时候的姿势,对此我没有丝毫的感觉…… 紧随其后,一点蓝幽幽的光芒自我指尖闪烁,这仅是一个开始,眨眼间,我的手掌就呈现出一种淡青色,颜色逐渐加深,最终转为幽蓝…… 也不知是不是出于恐惧,抑或是因为这冰冢里的寒冷,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 下一刻,一阵钻心的疼痛自我手掌中传来,那种疼痛根本不是皮肉之苦,难以形容,仿佛往我骨头里灌进了硫酸,我的骨髓正遭到毁灭性的腐蚀。 恐惧和疼痛的双重作用下,我不禁低吼了一声,身上的力气也像是被抽去了一样,“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不停的用脑袋撞击冰面…… 疼痛从无间断,我终于开始明白老白的那种滋味儿了,太疼了,满心里就剩下了一个念头——赶紧斩掉这双该死的手吧,或者直接照着心窝子上来一刀也行,只要能不再感受这种疼痛,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付出。 横着陌刀守在一旁的无双被吓了一跳,本能的就要上来扶我。 “滚开!!” 我立即低吼道:“别碰我,这东西好像会传染,快,快离开这里!!” 我的脑袋抵在冰面上,冰冷仿佛能让我的大脑稍稍清醒一些。 也就是这时,我分明看见冰面之下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像是冰层下面有水流在涌动一样,又像是……一双透明的眼睛眨了眨!! 这异样的发现让我一瞬间都忘却了疼痛,赶紧抬起头,狠狠眨了眨眼睛盯着冰面看个不停。 可惜,冰面还是那冰面,就是一层凝结在地上厚厚的冰层而已,下面什么都没有…… “惊蛰哥哥……” 小稚蹲在我面前,有些担忧的问道:“你……现在怎么样了……” 我甩了甩头,冲着旁边我的背包昂了昂下巴,咬牙道:“都别用手碰我和老白,从包里拿绳子,做个绳套子,套着我俩拖走,先离开这里再想办法……” 兴许是心理原因,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时不时的还会朝着冰面扫去,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冰层下面再次动了。 这是很怪异的一幕,仿佛冰层下面有个透明的东西,亦或者说,有个颜色和冰层一模一样的东西,几乎完全与冰层融为一体,当它静止时肉眼根本粪便不出来,也只有在它蠕动的时候,冰层下仿佛出现了一个重影儿! “在冰下!!” 我立即大叫道:“冰下面有东西……” 话未说完,无双用陌刀抵住我和老白轻轻一扒拉,我们两个立即滑溜到了一侧,而后便听无双低喝一声“死”,抡起陌刀就朝冰面斩去! 咔嚓! 沉重的陌刀打击下,冰面立即被剖开一条常常的裂缝。 也就是这时,一阵婴儿的啼哭声自冰面下传出…… …… 寻龙天师第391章 真凶 咔嚓,咔嚓…… 清脆的冰裂声不绝于耳,与婴儿的啼哭声混淆在一起。 无双在冰面上劈开的那条裂缝在不断扩大,像蜘蛛网一样朝四下里蔓延,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脚下的冰面在轻微的起伏着,仿佛冰层下面正有什么东西在尝试着顶开冰面冲出来,尤其是无双脚下的位置,那里一大片冰层已经碎裂,拳头大小的碎冰像沙漠里的流沙“哗啦啦”的涌动着。 四五十斤重的陌刀被无双一手擎起,一双眼睛来回在四下里逡巡,双腿却像是落地生根一般,无论脚下的碎冰如何翻滚,都不见他趔趄一下,大有一股子岿然不动的味道。 “死!” 忽然,他口中发出一声暴喝! 而后,手中的陌刀闪电般朝着碎冰中刺去,婴儿的啼哭声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凄厉的惨叫声,那声音与人无异,听得人头皮发麻。 “给我出来!!” 无双低喝一声,手中的陌刀向上一挑,一个两米多长的东西挂在陌刀刀锋上,被挑在半空中扑腾着,陌刀直接洞穿了它的胸口,黑红色的粘稠血液顺着刀锋“滋滋”的喷涌出来…… 我从未见过如此怪诞的东西!! 这就是个四不像。 它的四肢与人几乎一模一样,圆溜溜的脑袋让我想到了娃娃鱼这种东西,两只小眼睛完全是透明的,没有瞳孔,巨嘴里满是獠牙,屁股上耷拉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身上覆盖着质地似龟甲一样的鳞片,通体呈现出与冰一模一样的颜色,没有一点杂色,保护色相当到位,简直就是天生的伪装大师,不盯着仔仔细细看,恐怕根本注意不到冰层下的它! 这东西相当的凶悍,被挑在陌刀上,依旧不肯消停,两只和人一模一样的手抓着陌刀狠狠往自己身体里捅,一点点的朝着无双靠了过去,无双也不含糊,陌刀一甩,这东西悲鸣一声,直接被甩向半空,不等落地,陌刀迎头劈下。 这种冷兵器里的王者是专门用来对付骑兵的,素来有人马具碎的效果,而今在无双手里更是发挥出了十成十的威力,结果可想而知。 “噗”的一声,这怪物被从头到脚劈成两片,血雨簌簌而下,其中一半尸体都直接飞到了墓门前,“啪”一下拍在门上,留下浓重的血痕,倒是把正在推门的鹞子哥吓了一跳,扭头看着半片的尸体的时候愣住了,脸上有思索之色。 “快离开这里,还有!!” 无双大喝,同时提着陌刀飞快朝墓门走去。 鹞子哥使出了吃奶劲儿,好不容易将墓门推开一条缝隙,无双赶到后,直接把陌刀当做了撬棍使唤,塞进门缝里,与鹞子哥合力扩大墓门的缝隙。 墓室中冰裂声不绝于耳,无双说的对,那种东西并不只是一个,我们闯进了人家的巢窠。 小稚和张歆雅这半响总算是弄好了绳套子,把老白往里面一套,扯了扯绳子,拴紧以后,张歆雅才提着另一个绳套子朝我走来。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摇了摇头,示意不用管我,手臂上疼痛还在,不过大概是被危急情况分散了注意力的原因,疼痛感倒是没有先前那么厉害了,只觉得凉丝丝的气息正不断往肩膀上蔓延,虽然还是很糟糕,但比老白好太多了,只是两条胳膊没了知觉,至少不影响行走,当下直奔墓门而去,走了没几步,脚下打滑,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哗啦啦…… 地上碎冰涌动,越过我,朝着无双蔓延而去。 我立马明白了过来,方才是冰下的东西在奔向无双的时候,狠狠顶了我一下,我这才失衡跌倒。 无双正忙着和鹞子哥掀开墓门,对于身后的情况浑然未觉! “小心!!” 我立即大喝提醒,同时连滚带爬仅仅追着涌动的碎冰而去。 哗啦!! 无数冰碴子在无双身后爆开,一个体型更加庞大的怪物一跃而起,这东西比先前那个还要大,加上尾巴,体长恐怕都接近三米了,在半空中探出巨硕的脑袋朝着无双脖子上撕咬过去,我亦在此时一跃而起,狠狠顶在了对方腹部,“咚”的一下将对方撞开,自己也沉沉摔在了地上,只觉头晕目眩,一股股热流从头顶汹涌而下,淌的满脸都是,这东西的身体结构太逆天,腹部都是凸起的坚硬鳞片,猛烈的冲撞下,直接在我脑袋上开了口子!! 一切都发生的很快,不过,我至少给无双争取了一线生机,对于他而言,这短短片刻就够了,从门缝里抽出陌刀,转身对着那怪物的脖颈上一扫而过,对方的头颅立即高高飞起,血雾喷洒的漫天都是…… 方才还宁静的墓室,像是开水翻滚的铁锅,一团团冰碴子爆裂开来。 一个又一个的怪物从冰面下钻了出来,这些东西真的跟人一样,是直立行走的。 我双手俱废,撞得头晕目眩,被鲜血迷住的双眼看这些东西的时候完全就是一道道黑影,矗立在墓室中,像是魔影…… “你先走!!” 鹞子哥忽然扑了上来,完全忘记我这双手是如何废掉的了,两手拎着我的衣领,飞快将我拖到墓门前,顺着仅能容一人通过的缝隙狠狠一推,我立即在冰面上滑溜了出去,直到脑袋撞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上方才停下。 这里面更黑,也更冷…… 墓门外传来鹞子哥他们的怒吼声以及那些怪物的尖叫嘶吼声…… 我缓了几口气,奋力翻过身,用胳膊肘子抵着地面艰难站起身来,这时候,又一个人顺着墓门缝隙“哧溜溜”的滑了进来,好死不死的撞在我身上,我立刻被撞到在地。 骨碌碌…… 一个手电筒被丢了进来,照亮了这里。 一具巨大的冰棺就在我脑袋前,这里是主墓室,冰棺里的人只能是李嗣业,我方才就是脑袋顶在了他的棺材上才停下,口中呢喃着“前辈见谅”,忍着疼痛翻转过来,印入眼帘的是老白那张死人脸,眼珠子瞪得溜圆,整个人一动不动。 “老白?” 我轻轻呼唤了一声,没有任何反应…… 眼眶发酸,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挤出来。 我很想伸出手臂狠狠的抱住他,可我的双手早已不能动弹,只能像条虫子一样蠕动着,一点点的朝他靠了过去,用脑袋不停的拱着他,满脑袋里都是他平日里贱兮兮的笑,犹如呓语一般不停的呼喊着他。 张歆雅拉着小稚气喘吁吁的从门缝里挤了进来,看见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白,立马愣住了…… 紧接着是浑身是血的无双,他不知到底砍杀了多少怪物,整个人都成了一个血人,进来后翻转过身子就用脊背抵住墓门,看清情况后,满身的杀意随之一敛…… 最后进来的是鹞子哥,他拖着半截怪物的尸体艰难退了回来,脊背上有几道触目惊心的抓伤,皮肉都翻卷了起来。 几颗硕大的脑袋从门缝探了进来,不过因为身躯过于庞大,也仅仅是能挤进一颗脑袋而已,嘴巴“咔嚓咔嚓”凭空撕咬着。 鹞子哥将手里的半截尸体甩到一旁,反手就死死抵住墓门,试图将之关上,见无双在发呆,不禁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等死吗?” 无双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帮忙关门,二人都是难得的力士,此刻拼了老命的情况下,竟然生生抵住了外面数不清的怪物,墓门在一点点的合拢,那些把脑袋伸进来的怪物脖颈被一点点扼住,终于开始惊慌了,大脑袋不停的甩动着,但根本没什么用。 轰隆一声,墓门重重合拢上了…… …… 第392章 光怪陆离的世界 骨碌碌…… 几颗硕大的脑袋成了无主之物,重重砸在地上,像是皮肉一样,还弹了几下…… 粘稠的血液顺着门缝滚落下来,与冰结合在一起,竟有种诡异的妖冶美感。 张歆雅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边,坐在森寒的冰面上,与我一起静静看着老白。 老白的眼睛瞪得溜圆,脸上已经结上了一层幽蓝色的寒霜,以至于面孔都显得有些朦胧,我好几次试图帮他合上双眼,总也不能成功,也不知是被冻僵了,还是在用那双狠狠瞪着我的眼睛无声的发问。 鹞子哥满身的血腥气,喘息声沉重,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狂野的兽性,手中拖着半片怪物留下的尸体,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那怪物是最早被无双一陌刀劈死的,一些内脏兀自耷拉在地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扑通! 他将怪物的尸体摔在地上,手里沾血的短刀胡乱在衣服上擦拭了几下,转头从尸体上割下两块血淋淋的肉,都不及我阻止,捏开老白的嘴巴就将之塞了进去,一直将之捅进了喉咙眼子里才作罢。 “你这又是何苦?这个时候碰他会惹祸上身的。” 我昂头看了鹞子哥一眼,垂头道:“这不过是关中的旧俗罢了,老秦人好斗成性,嫉恶如仇,若家中有人遭他人杀害,子弟必引白人暴起杀之,割仇人血肉,置于亲人口中而下葬,以为能消弭死去之人的怨气,其实就是迷信的说法,商鞅变法之后,禁止老秦人寻私仇,这种旧俗也就随之消失了,你这样做没什么用的。” 鹞子哥咧嘴一笑,又割下一块肉塞进自己嘴巴里,嚼的“咔嚓咔嚓”作响,以至于那笑容看起来也有些狰狞了。 无双从包里取出了肉线和纱布,蹲在我身边低声说道:“惊蛰哥,你头上开了口子,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都想死是不是?这个时候还碰我们两个干嘛?” 我有些毛了,可看到无双浑身是血的惨淡模样后,那股子邪火又无声的熄灭了下去,只是下意识的往老白身边靠了靠,认认真真的看了几人一眼,牢牢的记住了他们的样子,这才轻声道:“那道墓门挡不住那些东西的,迟早还是要扑进来,那条黑蛇既然从这里穿行而过,说明这里肯定是有路的,我刚刚大概看了一眼,主墓室左右两侧各有一个墓门,但是路肯定不在那两道门后面,你们就不用去那里找了,门后是左右两个耳室,李嗣业的沉眠地虽然不像许多唐朝的勋贵一样,开山为墓,大气磅礴,但他是唐人,唐墓的特点还是有的,耳室最大的作用不是埋人,而是拱卫墓主人,左右耳室不布置机关,但最是坚固,拿炸药都炸不开,就是两个巨大的陷阱,甚至是困局,万万不可进去。 我一直没跟你们仔细说过,武则天和李治的乾陵之所以人们破不开,是因为那座墓的方位是颠倒过的,人们都以为自己找到了主墓室的口子,在那里狂轰滥炸,殊不知,他们炸的是耳室入口,这就是唐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记住了,乾陵唯一的生门在屁股后面,那里有一条河,从河下打盗洞,能直接打进主墓室里面,所有的陪葬品都在那里! 以前不和你们说这些,是因为我知道你们对乾陵一直很感兴趣,一座墓葬里埋着两位皇帝,该是何等规模,嘿嘿,那座墓是礼官造的,监守自盗是礼官的大忌,列祖列宗哪怕饿死也没想过去刨自家建造的墓葬,现在没关系了,从这里出去以后,你们就去掏了乾陵吧,把真武祠好好修缮一下,然后各奔前程去吧……” 寒气不断在我身上蔓延,我的脖子都已经不能动了,我能感觉得到,阎王爷的使者离我不远了。 无双目瞪口呆的看着我,喃喃道:“惊蛰哥,那你……” “我就不走了,也走不了了,老白一个人留在这儿太孤单,我的命都是借的他的,留在这儿陪陪他也是应有之事……” 我靠着冰棺笑道:“这儿也是个风水宝地,大唐名将李嗣业也在这儿,有这么个地方安身,不错!” 张歆雅二话不说,直接脱掉了鞋子,卷起裤管,露出白皙的小腿,腿肚子上却鲜血淋漓,大大咧咧的把脚丫子往我腿上一搁,笑道:“就你走不了了么?老娘也走不了了,陪你在这儿待着吧。” 白生生的脚丫子在我腿上晃荡着,我却愣住了,因为……她的脚趾上,也弥漫起了幽蓝色的光芒…… “都怪我……” 小稚垂头道:“要不是推着我跑,歆雅姐姐也不会被那些东西抓到腿了……” “该死的活不成,该活得死不了,操心那个做什么?!” 鹞子哥哈哈大笑道:“吃肉吃肉,兴许吃了这肉就好了呢?” 说着,他手里攥着一块血淋淋的肉一把塞进了我嘴里。 血腥味在口腔里激荡,我却没有直接吐掉,脑子里只剩下了小稚的话。 难道说,只要被那些东西伤到,寒毒就会进入身体? 我看向无双,他的肩膀上也被抓伤了,还有小稚,小脸蛋上有一道浅浅的划痕…… 就这样被一网打尽了? 我有一种荒唐感,目光在几人身上游离着,原本杂乱的思绪和许许多多的担忧一下子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不求同生,但求共死,我一直对这话嗤之以鼻,认为这话是当代恶臭青年在喝大以后的专属,话从口出,犹如屁入天地,臭过一阵也就散去了,而现在,当我脑海中冒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竟然可耻的被感动了,只觉得很上头,有种无怨无悔的感觉,“哼哧哼哧”咀嚼着满是血腥味的生肉,只恨没有烈酒,让人一醉方休。 “这就对了。” 鹞子哥大笑,对着无双他们招呼:“吃肉吃肉,这是好东西,兴许是大补呢?” 说着,又捏开老白嘴巴,往喉咙眼子里塞了一块…… 人其实是个挺容易走进死胡同里的东西,当心里都被一件事情填满的时候,就很容易忽略身边的一切。 当我抛开生死之念后,忍不住盯着鹞子哥看个不停。 他……太轻松了! 虽然他也是借命而活之人,早就死过一遭,但死亡这种事儿可不是能习惯的,我也死过一遭,不还是豁达不了么? 一个屋檐底下的过了那么久,总归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于是,前前后后鹞子哥的一举一动都一一从我心头闪过,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于是,我忍不住问道:“鹞子哥,你是不是……知道那是什么东西?老白是不是还有救?” 鹞子哥割肉的手一颤,一下子沉默了下去。 无论是张歆雅还是无双,都齐刷刷的看向鹞子哥,满脸的疑惑。 “你们都别看我了,真的,我也不知道……” 鹞子哥无奈下把刀子一丢,苦笑道:“我敢肯定,这种东西我从来没见过,但它和我听说过的另一种东西特别特别像,虽然……二者无论是生活方式还是生活环境,都截然不同,怎么看都不是一种东西,但……人嘛,落水以后哪怕是抓住了一棵草都不会撒手,根本不会管那根草到底经不经得住拉扯,惊蛰,你别抱太大希望,我这是死马当活马医,不说也是不想一惊一乍让你们心情起起落落的,哪怕就算是死,咱哥几个也平平静静的去,这样不好么?要是万一我猜对了,那自然是皆大欢喜……” 他说的不明不白,我听得也不清不楚,不禁道:“没事儿,对于几个已经认命的人来说,权当是听了个新奇事儿。” 说话之时,我的眼睛一直在鹞子哥的左手上,那只手从始至终一动不动,看来,他的症状已经出现了,只不过那只手沾满了血腥,看不见那种让我们胆战心惊的幽蓝色罢了…… “得……” 鹞子哥耸了耸肩,转而问张歆雅:“二丫头,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住在你家不远处的那个姓周的光棍汉?” 大概是记忆过于久远,张歆雅想了片刻才有些迟疑的问道:“是不是河南来的那个人?听说是因为老婆生不出男孩儿,按照河南那边的乡俗,这种人家叫做绝户头子,老是被相邻嘲笑,一气之下就和老婆离婚了,结果老婆家那边人多势众,把他欺负的没法待了,只能跑到山西这边的矿上干活儿,有点斑秃,所以大家都叫他周赖头。” “是他!在我家没出事儿之前,这人就搬走了。” 鹞子哥点了点头,沉声道:“不过这人没了,他搬走以后直接去了西北那头,听说是去了那边一座稀土矿上干活儿去了,后来……因缘际遇下我在那儿碰见了,怎么说呢……矿上出事儿了!!” 鹞子哥说的吞吞吐吐,我隐约也明白过来了,这件事情牵扯到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隐秘!! 当年张歆雅亲眼看见他的头颅被人斩了下来,一度成了心理阴影,我也见过他不同寻常的一面,直到风铃里的存在点破——他也是个借命之人!! 这才让我隐隐猜到,他的过去……可能牵涉着天大的秘密,甚至是一个了不起的存在。 他不愿意说这些,或许是担心给了我们希望最后又让我们失望,但更多的……恐怕还是因为这些事情。 很多细节他都含糊其辞,我们也都清楚,没有多问,只知道,那座稀土矿出事儿了。 所有矿工莫名其妙的重金属中毒,矿井最深处的工人都说看见了怪物,周赖头就是其中之一!! 那座矿的老板人脉很广,找上了一个大人物,这个大人物恰恰是鹞子哥没办法拒绝的人,对方开口让他去走一趟,他只能老老实实的去了。 因为和周赖头是旧识,周赖头又不知道发生在鹞子哥身上的事,所以,最后是周赖头陪着鹞子哥又下了一趟矿井。 “那里确实是一个怪物窝,怎么说呢,我看见那种东西的时候,真的被吓了一跳,和咱们刚刚见到的那种东西有些类似的地方,人的四肢,有尾巴,只不过脑袋却不是类似于娃娃鱼一样的脑袋,而是像老鼠,而且不是这种颜色,五颜六色的,看起来跟金属差不多……” 鹞子哥叹息道:“太多了,我偷偷弄死一个拖了出来,算是有了个交代,立马就走了,周赖头也重金属中毒死掉了,其他矿工基本上也都死求了,那个矿井只能废弃,听说那个老板又找了很多能人异士,但结果都不大好。” 自从那件事情以后,鹞子哥就留了个心眼,多方打听过这些事儿。 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极少数的一些矿井里发现了这种东西。 有的是铁矿,有的是铜矿…… “这些东西就是以矿石为食物的,吃什么矿石,就会变成什么颜色。” 鹞子哥轻声道:“它们体内积蓄着大量的毒素,悄无声息的冲着人吹气,就会让人中毒,而且,中毒的人应该立即火化,碰到的人也会中毒。要说被这种东西害了的,我就听说过一个,这个人和老婆一起在矿井里干活,老婆被一口咬死了,他就疯了,拿炸山的雷管炸死了一个,然后冲上去抱着那些被炸的焦黑的碎肉就啃,其实就是解恨而已,结果……他的中毒症状竟然好了!! 不过,吃冰块的我却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所以也不大确定这到底是不是那种东西,更不确定那个吃了尸体的家伙到底是因为体质特殊才活下来的,还是说……这些怪物的尸体真的可以解毒……” 这些话让我心里一动。 以矿为食? 冰冢里的冰块五颜六色,这里应该确实含有一定的金属元素,万一这些东西是在摄入金属元素的时候意外摄入太多冰块,所以才变成了这个样子呢? 矿井里的那些东西能让人金属中毒,这些东西可以用寒气来杀人…… 这从逻辑上是可以讲得通的…… 我沉默片刻,询问道:“既然不是单独事件,难道没人说过这到底是什么吗?” “不好说,有人说是一种生活在地下的神秘生物,毕竟,人类对脚下的土地了解的很少。” 鹞子哥耸了耸肩:“不过,我认识一位教授,也见过这种东西,他说……这可能是一种野人……” 野人? 我一阵恶心,只觉得胃里面翻江倒海…… 不过既然已经进了肚子,也只能往好的地方想了…… “咔嚓,咔嚓……” 一阵阵清脆的咀嚼声从墓门外面传来。 那些东西真的在啃咬墓门,试图冲进来。 “怎么办?” 鹞子哥看着我询问道:“咱们是跑呢,还是留在这儿?” “当然是跑!!” 我一下子跳了起来,咬牙道:“死了也不能喂这些东西呀,何况,万一这种东西真的和你见过的那些是同一种类呢?万一它们的血肉本身就是解毒良药呢?可能性再小,那也是一线生机,既然有活着的可能,就没有认命的道理!!” 第393章 绝境求生 黑蛇拥有很高的智慧,时而出于黄河,时而又遁入古井,在我看来,这样的行径就是障眼法,迷惑他人以达到保护自己巢窠的目的,却也不知那巢窠里究竟有什么,值得它如此大耍奸猾,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也都在证明这一点,它对自己留下的痕迹处理的很小心。 基于此,我不指望一眼就能发现黑蛇在这里留下的端倪,起身细细的搜寻。 巨大的冰棺矗立在墓室最中央,里面白蒙蒙的寒气缭绕,透过棺盖,隐隐约约可见一个身穿朝服的男子躺在其中,手里抱着一方玉如意,面目栩栩如生,没有丝毫腐败的迹象。 这种保存完好的尸体给我留下过太多的深刻印象,鹞子哥成功激起我的求生欲后,对于一切有可能的存在的危机我都很上心,双臂被冻僵,就连脖子也没法转动,我只能支使无双在棺前留下了一盏小米,里面点了三炷香。 寻找他人留下的暗道,并不仅仅是运气的问题,更是一个揣度对方心理的过程,需要很强很强的逆向思维能力,我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这东西就是天生的,后天培养不来,有些人凭着直觉就能准确无误的找到。 礼官世世代代都在地下讨生活,把玩的就是机关暗道这种东西,这都是流淌在基因里的,故而我一向自诩自己是此道高手,这方面的能力鹞子哥他们也是集体认可的,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小稚竟然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搞的我都开始怀疑她上辈子是不是我亲妹妹了,不然怎么解释这种神奇的天赋?怎么解释她与我之间的其妙缘分? 当我的注意力还在墓室四周的冰墙上的时候,小丫头的目光早已投向了墓室的地面,准确的说,她从来就没有往四周的冰墙上看一眼,在墓室里蹦蹦跳跳,兜兜转转,不久后忽然站在东南角里不动了,有些疑惑的扭头对我说道:“惊蛰哥哥,这里……下面好像是空的啊!!” 一众人立即被她的话吸引过去。 我双臂俱废,无法上去摸索,只能用眼睛打量着,看不出丝毫的缝隙,至于下面的情况更是不可能看见,冰冢的四壁和地面可不是像结冰的河面一样,只有几十公分厚而已,动辄就是数十米,乃至于更甚,否则根本没办法长存,想要透过这样的厚度看清楚下面的情况,无疑是痴人说梦。 鹞子哥仅能动的一只手在冰面上敲敲打打,没什么声音发出,他自己也放弃了,对着我摇了摇头。 小稚说,就是单纯的感觉下面是空的,站在上面很没安全感,总觉得随时会掉下去一样。 咔嚓,咔嚓!! 清脆的咀嚼声在门外不绝于耳,那些怪物啃食坚冰的速度非常快,此前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它们与主墓室秋毫无犯,如今打破僵局,表现出来的能力非常惊人,这会儿的工夫已经可以看到墓门被啃食的越来越薄,甚至可以透过门看到外面影影绰绰,有东西在不停的活动。 “我来!” 无双低吼一声,将陌刀背在背上,取出大锤,抡圆了照着冰面就狠狠砸了下去,一时间冰屑横飞,却没有碎裂开来,上面只是爆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坑而已。 这足以说明,这里冰面厚度非常非常惊人。 无双也是个不服输的主,被激起了好胜之心,就像是打桩机似得,抡圆铁锤不停的狂轰冰面,可惜我们几个都中招了,被寒气侵蚀,动弹一下都困难,根本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个人拼老命,汗如雨下,冲刷掉身上的血污,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在这样没完没了的狂轰滥砸下,坚冰顽强的支撑了数分钟后,再也扛不住了,“哗啦”一下碎裂开来,一股脑儿的朝下方滚落下去。 小稚的直觉完全正确,这下面确实有一条洞,不过比我们之前钻的蛇洞宽阔许多,类似于盗洞,但比正常的盗洞还要宽阔一些。 我站在洞口向下看了一眼,暗自心惊。 这条洞太过陡峭了,几乎呈九十度耸立,深度一目难测,黝黑深邃,手电筒照下去两侧光滑的冰面折射出成片银亮的光芒,分外刺目。 “怎么办?” 张歆雅瞳孔都在微微收缩,扭头颇为艰难的询问我:“还要下去吗?” 她的意思我明白…… 方才无双砸碎冰层滚落下去的巨冰块到现在都没有传来一丁点的响动,有可能现在还没有滚落到底,有可能滚落到底了,但是距离我们太远,根本听不清,无论是哪种可能性,最终的结果都指向同一个——这条洞太深了!! 下这样陡峭的洞穴,我们只能依赖绳索,洞太深,我们随身携带的绳索有那么长吗? 一旦无法通底,所有人可就都悬在了半空中,再想上来就难了,洞穴开凿在厚厚的冰层上,两侧都是冰,无处借力,只能抓着绳索向上攀援,体力够不够两说,我现在双臂俱废,根本无法完成这样的事情!! 短暂的犹豫后,最终我还是狠狠点了点头:“下!不过不能所有人一起下,墓门应该还能阻挡那些东西片刻,快把绳子都拿出来,绑成一条,我先下去,能安全落地最好,倘不能的话,恐怕也只能在这儿和那些东西一决生死了……” 无双欲言又止,眼睛却一直在我一动不动的双臂上逡巡,意思很明显,我这样的状态做不了这样的事情!! “正是因为我成了这样,所以我才最合适!” 我大笑道:“这个时候就不用谈牺牲什么的话了,咱们打不过门外那些东西,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如果这下面不是生路,咱哥几个都得交代在这,谁也跑不了,我不过就是先行一步而已,不要婆婆妈妈的,来,把绳子给我绑上,双手不能动,但老子还能跳下去吆喝两嗓子!” 死生之事,由不得感性,只有绝对的理性下,才有可能给所有人挣一条命。 我已经没战斗力了,这种时候,拿我这样的人来探一条前途未卜的路再合适不过了! 鹞子哥是个果断的人,知道我的选择是最正确的,从背包里揪出绳索就开始往我腰上缠,同时扭头招呼张歆雅和小稚把其他绳索全都拿出来,接续上来。 无双脑袋耷拉着,幽幽道:“爷爷说的对,你真的是个不会出卖别人的人……” “说了别婆婆妈妈!” 我笑道:“这儿就你现在还保持着完整的战斗力,一会儿老子跳下去了,记得多出把子力气,尽量把绳子拽住,不然老子可真就摔死了……” 说此一顿,我深深看了眼躺在地上的老白,整个人几乎都快成了一个冰疙瘩了,也不知那些怪物的血肉到底能不能解寒毒,他都已经成了这样了,就算是解了毒恐怕也未必能活了吧? 我叹息一声,轻声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事已不可为,记得把老白丢下来,我借了他的命才活到现在,死在一块,也是应有之事。” “放心吧!” 鹞子哥抬头冲我咧嘴一笑,道:“没人想拿爹妈给的一身血肉喂外面那些东西,什么割肉啖鹰,以身饲虎,那都是傻逼才做的事儿,如果下面没路,你就老老实实等一会儿,哥哥跟那些混账东西厮杀一阵子,拉几个垫背的,随后就下去陪你!!” 我听后不禁摇头苦笑,只等着张歆雅和小稚那几卷绳子的绳头都打结捆绑在一起后,深深看了几人一眼,再不犹豫,纵身直接朝着黝黑深邃的洞穴跳了进去…… 第394章 积木 乌拉拉…… 耳畔掀起的风声犹如恶鬼的凄厉的嘶吼,强烈的失重感包裹下,像是有一只手穿过我的胸膛,狠狠攥住了我的心脏,这个时候已经谈不上恐惧了,因为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只是本能闭上眼睛,咬牙承受着身体的种种不适。 嘎吱! 腰间的绳索猛然收紧,我整个人立即悬在了半空中。 我知道,这是无双在上面拉住了绳索,不然任由我这么一直做自由落体运动,速度越来越快,万一有一点磕磕碰碰,我除了当场暴毙,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果然,我悬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后,无双又开始缓缓向下放绳子了。 此时,我整个人已经完全笼罩在了黑暗中,抬头都无法看到上面鹞子哥他们手中手电筒闪烁的光芒,这说明我离他们已经很远了,已经完全听不到他们的任何声音。 无双在徐徐的放绳子,我一点点的向下移动着。 洞内的气温开始渐渐回升,洞穴四周不再是寒冰,取而代之的是湿润的泥土,我已经离开了冰冢的范畴,虽然体内的寒气仍旧在不断侵蚀着,但地下温温热热的感觉还是让我倍觉享受,整个人也松了口气。 渐渐的,我开始察觉到了异样。 我的脊背距离洞壁越来越近,到最后,整个人几乎贴在了洞壁上,在沿着洞壁向下滑动着…… “这条地洞不是垂直的!!” 我立即惊醒过来,只不过倾斜度不大,用肉眼很难分辨。 洞壁相对而言很平整,并没有凸起的尖锐石头等。 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滑梯!! 没错,就是滑梯!! 倾斜度虽然不大,但人却可以贴着洞壁一直划下去,一直到底!! 难怪冰块坠落下来以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原来坠落到半途后,冰块就开始贴着洞壁向下滚落了,能听到声音才怪!! 这确确实实是一条生路,我们甚至根本不需要绳子,就是滑下去的过程中要受点皮肉之苦罢了,倘若是准备的周全,在背上垫点的什么话,基本可以毫发无伤!! 有句话怎么讲来着?你的眼睛会欺骗你! 我们就是被自己的眼睛给欺骗了。 想通了这一茬,我双腿瞪着洞壁开始挣扎,摇晃捆绑在我身上的绳索,提醒无双他们可以下来了。 也不知无双是不是会错了我的意,还是说上面有了什么突发情况,就在我摇晃绳索提醒他们的同时,绳索上的拉拽力量忽然消失了…… 无双放开了绳子,结果可想而知…… 我立即开始顺着洞壁加速下滑,单衣被洞壁摩擦的“哧哧”作响,一阵阵灼热感自我脊背上传来,眨眼的工夫,衣服就已经破碎,透皮露肉跟地面亲密接触,结果可想而知,不过两三个呼吸的工夫,我的脊背就已经血肉模糊,我不禁嗷嗷哀嚎起来。 真要这么一滑到底,老子恐怕只剩半条命在了吧? 双手没有知觉,双腿不停的在地上疯狂扑腾着,试图阻止下滑的速度,可惜收效甚微,就在我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忽然发觉双腿猛的被人抱住了,低垂着眼帘一看,赫然是个犹如就是日本艺伎一样的小人儿,不是阴奴还能是谁?它双臂死死抱着双腿,撅着个屁股蹬着洞壁,试图将我拱住,两条小短腿在飞快扑腾着,模样狼狈又滑稽。 “给我停下!!” 一声厉喝忽然在我头顶上响起,赫然是茳姚的声音。 我无法抬头,看不见她的模样,只有一角红色的长裙耷拉下来盖在了我的脸上…… 绳索上传来巨大的拉拽力量,我不断下滑的趋势终于被遏制住了。 “造了孽了……” 阴奴昂着大脑袋怒骂道:“我们是欠了你的么?一言不合就把自己搞的生死两难,我家主子与你这么个有自我毁灭倾向的货色结下同气连枝的缘分真是倒了血霉了,你知不知道我们被你那个死人脸师父打的元气大伤了?知不知道我们需要时间休养?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叨扰我们静养?” 面对着连珠炮似得灵魂拷问,我除了苦笑还能说什么?喘着粗气缓了缓,方才涩声道:“对不住了,谢谢……” “现在不是说废话的时候,这里太狭隘,没办法帮你太多,忍着点,我一点点的放绳子。” 茳姚开口,语气凝重:“近期我心有所感,有所恢复,一直在沉睡,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你是怎么跑到这里的?这下面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为何我心中会如此的不安……” “主人,你也有这种感觉?” 阴奴忽然道:“是不是有一种熟悉感?让人心惊肉跳的,仿佛……像是遇到了故人,只是这位故人不大友好,或者称之为是宿敌才合适!!” 茳姚没说话,只是开始徐徐的放绳子…… 背上的疼痛感依旧没有减弱多少,但更让我惊讶的还是阴奴与茳姚说的话。 一种……熟悉感? 这种熟悉感肯定不可能来自于上面,李嗣业是唐代名将,与殷商王朝八竿子打不着,怎么可能会是他们的宿敌? 那么……难道是来自于下面? 下面,想必是黑蛇的巢窠了吧?那巢窠难道与殷商有些关系? 我思绪混乱,夏村的事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呀,略微理了理思路,我徐徐说起了这一趟的众多经历,刚刚说到黑蛇在夏村讨封失败的时候,我发现茳姚忽然停下了,不再继续放绳子。 “绳子放尽了!” 茳姚轻声说道:“你先缓口气,翻转一下身体,你的脊背受不住了,然后让阴奴拖着你一点点往下滑吧。” 我点了点头,努力的蹬着洞壁,一点点将身体侧了过来。 “啊!!!” 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忽然自我头顶上传来,赫然是张歆雅声音!! 她竟然也下来了!! 我脸色狂变,当即吼道:“快,快弄断绳子……” “来不及了……” 茳姚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缥缈…… 紧接着,一个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下子骑在了我脖子上…… 冲击力量太大,捆绑在我腰间的绳子一下子向上滑动到我腋下,并且狠狠收紧,我的肋骨几乎都要被活活勒断…… 然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上面的人就跟下饺子一样,一个个大呼小叫顺着洞穴滑了下来,洞穴就这么点地方,根本容不下两个人同时穿过,结果如何就可想而知了,就像是玩积木一样,一个摞着一个,而我偏偏是最下面那个,原本是救命的绳索此刻已经变成了要命的凶器,每下来一个人,冲击力就会让绳索收紧几分,皮肉早就已经被勒破了,骨头有没有被勒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呼吸越来越困难,五脏六腑就跟要被挤烂一样,不停的挣扎扑腾着。 茳姚和阴奴……早已没影儿了!! 张歆雅骑在我脖子上,作为倒数第二,她好不好受,不停的闷哼着…… 直到……再无人滑落下来,她才如梦方醒,喃喃道:“我竟然没死……” “我快死了!!” 我张嘴就想要说话,可声音从嘴巴里出来,变成了“呜呜”哀鸣…… 张歆雅总算听到了我的声音,“啪嗒”一束强光照向了我。 “二狗子?” 张歆雅骑在我脖子上愣愣的看着我,须臾后才忽然说道:“你的手……竟然恢复了?” 我这才注意到,我的手不知何时竟然死死的抓着绳子,似乎是生死边缘中本能的作出如此动作,正扯着绳子努力的把自己的身体往上拉,以减轻绳索对我的束缚力量…… 我一张脸涨的通红,一字一字艰难从唇齿之间蹦了出来:“割,割……绳子!!” 张歆雅总算注意到我快被勒死这一茬了,连忙从靴子里拔出短刀,几下子割断绳索,我只觉浑身一轻,整个人立即顺着洞壁向下滑去…… 第395章 写实 就像是疏通堵塞的管道,郁结之处一旦打开,顷刻之间即一泻千里! 在这条狭隘的洞穴里,我恰恰就扮演着类似于管道中郁结之处一样的角色,当我身上的绳索被割断的时候,不仅仅是我,连带着正骑在我脖子上的张歆雅他们都随之开始加速向下滑动。 至此,我才注意到这些人根本不是溜着绳子下来的,而是直接跳下来的。 看来,那些怪物终究还是啃开了墓门,他们几个跳下来完全是在选择一种相对舒服一些的死法,却不想洞穴里暗藏玄机,幸运的保住了一条性命。 具体的情形我来不及细问,双手恢复自由后,面对这样不断下滑的陡坡,无疑要比之前从容太多。 我手脚并用,不断转动着身体,以减轻摩擦力带给我的伤害。 坡度在不断变小,下滑的速度也在持续减慢。 终于,下滑渐渐停止,却没有如我预料一般直接从这条洞穴里滑出去,想来是中途我几番生生遏制下滑的原因所致…… 无人说话,漆黑寂静的洞中只余下几人粗重的喘息声。 我趁此机会连忙解开束缚在肋下的绳索,试着稍稍活动了下胳膊,还好……活动的时候仅仅是肌肉拉伤的酸痛感,骨头倒是没有被勒断,倒是脊背上火辣辣的疼,不用看都知道自己背上没一块好肉了…… “现在是怎么个情况?” 鹞子哥的声音自后面传来:“前面还有路吗?” “我的手电筒丢了,看不清。” 我回应了一句,旋即问道:“人呢?都下来了吗?” “下来了!” 回应我的是无双:“我是最后一个跳下来的……” “老白呢?现在怎么样?” “……” 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片刻后,小稚才结结巴巴的说道:“惊蛰哥哥,他……还是不动!” 果然还是太迟了吗? 我一阵怅然,事实已经证明,鹞子哥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冰冢里的那些东西就是他过往所见所闻的那种东西,血肉也确实有一些治疗的效果,可惜,老白第一个中招,寒症侵袭来的最快也最猛烈,等回过神来整个人已经成了一个冰疙瘩,早没了气息,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我心里确实没抱太大希望。 说不上是悲还是怒,心里空落落的,头一次对这个行当有了种浓浓的憎恨与厌烦,却不知究竟是厌倦了生离死别,还是说……厌倦了这个行当,总归这二者在我心里早已划上了等号,在这个承平的盛世里,兴许现在也就剩下我们这样的人每天还在像条狗一样狼狈的挣命了…… 一束光芒忽然自身后亮起,穿过洞穴的缝隙,将前方照的一片明亮。 我手肘支撑着身体勉勉强强抬起脑袋朝前望去,前方黑蒙蒙的,光束照射下,隐隐可见前方就是洞口,洞口之外似乎是一片颇为开阔的地下空间,却也不知道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所在。 “差不多了,我们出去吧!” 我对着其余人招呼了一声,天官刃早已唤醒,将百辟刀衔在口中,翻过身子,屁股朝外,犹如狗爬一样一点点的向后退去。 洞口就在身后大约三五十米的位置,不多时我便爬了出去,一个手电筒骨碌碌的从洞穴中滚了出来,我拿起手电筒立即转身看向身后。 这是一片掏空的地下空间,七八十米见方,高约四五米,四周用巨石砌成,不知在这地下多少年月了,巨石上长满青苔,以至于整体看起来都绿油油的。 在洞穴的正对面,赫然又是一条石洞,不过这条石洞高且宽阔,不知通往何处。 石洞两侧,分别矗立着两尊将近一丈高的人形石塑,栩栩如生,皆是力士形象,肌肉如钢铁岩石,腰间系着战裙,说不出的狂野,左侧的手擎一柄硕大的金瓜巨锤,那金瓜明显是青铜铸造的,看样子只怕不下一二百斤,右侧的则手执一枚金吾,与那枚骇人至极的金瓜相比不遑多让。 如此环境,让我一时间难以分辨出这到底是蛇窟还是坟冢,因为没有太过明显的特征。 张歆雅和鹞子哥从洞穴中鱼贯而出,反应和我差不多,见到这平平无奇的布置后蹙起了眉,瞧不出深浅…… 不过,至少这里是安全的。 确认了这一点我就安心许多,扭头去检查刚刚从洞穴里钻出来的小稚,小姑娘跟着我们在鬼门关里闯了一遭,很是平静与淡然,看起来狼狈一些,身上倒是没有受什么太重的伤。 “嗝!!” 一道怪异的响动从洞穴里传出,声音就跟人咽气似得…… 我被吓了一跳,忙询问洞穴里的无双怎么了。 “我没事……” 无双犹犹豫豫的说道:“好像是老白在咽气……” 一个早就冻成了冰疙瘩的人还咽什么气! 除非…… 我心头狂喜,连忙把半个身子探进洞穴,无双正在最后面瞪着老白的肩膀将之往前推,很快我就抓住了老白的双脚…… 脚踝上湿乎乎的,却再没有那股子渗人的寒气了。 又是“嗝”的一声怪响,老白的身体明显抽搐了一下。 “是他!!” 鹞子哥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直板着的脸上露出狂喜之色:“这孙子命可真硬,都冻成一根冰棍儿了,解冻以后好像还活着哎!!” 不容分说,我奋力将老白从洞穴里拖了出来。 果不其然,他身上那种诡异的幽蓝色早已退去,浑身湿漉漉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就是一个劲儿的在翻着白眼,两条腿绷的笔直,身体时不时的抽搐一两下,就跟犯了羊癫疯一样。 “这是……” 我也有些发懵,面对这样的情况束手无策。 “嗝!” 老白的喉咙里再一次挤出那种怪异的声音,嘴巴微微张开,呼吸时明显进气少出气多…… “他的嘴里有东西!!” 鹞子哥急急说道:“快快把他拉起来,遭老罪了,可别没被寒症要了命,却被口水给活活呛死了!” 老白到底是不是被口水呛住了我不得而知,但手上的动作却不慢,立即将他拽了起来。 刚刚坐直,老白就跟回魂儿了一样,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比大粽子从棺材里蹦出来都要惊悚,捂着自己胸口,翻着白眼,也不看路,在四周来回疾走,最后在那尊擎着金瓜巨锤的石塑前“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大声咳嗽起来,几块沾满口水的生肉从口腔中喷出来。 老白这才顺过了气,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大口呼吸着,怒叫道:“哪个鳖孙呀,趁老子昏迷给老子嘴里塞生肉,这是谋杀吗?” 鹞子哥脸上喜色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恨恨看了老白一眼,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作响,看那神情,分明恨不得老白就那么一走了之…… 我见这孙子一条狗命无恙,也大大松了口气,却怎么也和颜悦色不了,冷笑道:“鹞子哥说了,那是野人肉……” 老白脸色一僵。 我上前就狠狠给了他一脚,不禁骂道:“什么时候能改了这贪财的臭毛病,为了一颗玉珠子,差点把一条老命搭进去,一大堆人跟着你都差点团灭,钱这东西是好,可总得有命花呀!!” “嗨,别说了……” 老白叹息一声,苦笑道:“其实我也就是琢磨着弄两样东西让土行孙那孙子倒腾出去,搞一笔钱财,把咱那真武祠再修一修,咱哥几个都是几条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凑到一起,那好歹也是咱们的一个家不是?人要是不恋家了,那还叫人吗? 张先生一身的本事,却把日子过的清贫,观里又没什么香火,这都多少年没修缮了,今年雨水又足,你们那屋子里不漏雨么?一到下雨天,炕上就得放几个洋瓷盆儿接水,就那样第二天水准溢出来,褥子被子全湿了,比尿床都可恶。 还有咱那车子,你们就不想换个带劲儿的?咱出门在外,总得依赖这么个东西,自从张歆雅那suv折了,一直开破二手,车里都是汽油味儿,没发现老子在车上抽烟都少么?因为一点着火就担心把车给炸了,一股脑儿给咱这些人来个团灭!遇着个稍微陡点的坡就上不去了,一路上推车推得老子够够的,一上高速就更牛逼了,车速过了一百感觉要飞起来似得…… 还有张先生的衣服,也得添几套了,他总也不穿现在的衣服,一口咬定那是洋人的玩意儿,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分得清这个呀,嘴巴里总是念叨着,华夏华夏,有华服方为华夏,也不想想,他娘的做长袍大褂的料子多贵呀,稍微上点档次的手工做一套就千把块钱,来来去去就那几套旧衣服……” 老白一直碎碎念着,我心里虽然有埋怨,却也说不出什么了,在他身边寻了个地方坐下,拍了拍他肩膀叹息道:“不管怎么样,还是命要紧,墓里的东西咱能不碰还是别碰了,太惊悚了,保不齐就出个什么岔子,咱哥几个贱命一条,能挺到现在不易,说什么也得长命百岁,不然对不住吃的这么多苦!” 老白“咕咚”一下躺倒在那巨型雕塑的双腿间,目光涣散,显然这一趟生死间的挣扎也让他心有余悸。 我推了他一把,正要提醒他起来包扎一下伤口,他却没头没脑的问了一个很怪异的问题:“你不觉得这雕塑也太写实了吗?” 话题转的太快,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看了两尊雕塑一眼,点了点头:“是挺写实的,除了尺寸比例,看起来跟真人没什么区别,挺奇怪的,这不像是东方的雕塑风格呀!” “西方也没这么写实啊!!” 老白“噌”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向上指了指:“穿个战裙也就罢了,战裙下面还吊着一根黑乎乎的玩意,贼特么大……” 我一愣,正欲去观摩观摩,一双冰冷的手忽然搭在我肩膀上,一把把我扯了回来。 茳姚不知何时冒出来的,此刻语气焦急的催促道:“走,快离开这里,这好像不是两个雕塑,好熟悉的感觉,快走!!” …… 第396章 鸣条岗上全是墓 熟悉…… 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儿了!! 这个妖孽一样的女人眼神迷离着,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中,她走过了漫长的岁月,横跨数千年的时光,记忆的每一个角落里都不知藏着多少尘封的旧事,想必这个地方应该也是她记忆力的某个片段。 好奇心不仅仅会害死猫,也会害死人。 没工夫去深究,不管这两尊石塑到底是什么,逃跑的理由我能说出一千一万,继续在这呆着的理由我却说不出一条,推了老白一把,低吼一声“跑”,闷头就往前冲,到了洞口回头一看,发现茳姚就跟中了定身咒似得立在雕塑前看个不停,眉头紧蹙着,我一连喊了两声都没有任何反应,暗自嘀咕一声“要命”,只得折返回去一把拉起她飞奔,她下意识的抽了抽手,随即就任由我拖着。 一来一回一折腾,我已经落在了众人后头,进了山洞才发现里面弯弯绕绕,颇有种山路十八弯的感觉,鹞子哥他们早已没了踪影,空荡荡的山洞里只余下几人的脚步声在回荡,想来也就是脚前脚后的距离,只不过被那层出不穷的拐弯处遮蔽了视线而已。 “真是的,明明弱的一塌糊涂,却总想要保护什么,不过,这个样子……” 茳姚轻声咕哝着。 我一心只顾着亡命奔逃,仅仅听清了前面几句,后面的却没听见,不禁询问:“你在说什么?是不是想起什么了?” “没什么……” 茳姚的语气忽然有些慌乱,我不禁有些狐疑,不知这瓜婆娘今儿个抽了什么风,奔跑中抽空子就回头看了一眼,见她面色如常,让我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那个雕像确实让我觉得十分熟悉,一时半会儿又难以有什么确切的关联。” 她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它让我本能的觉得恐惧,那种感觉……就像是孩童时期长辈讲的恐怖故事里的主角,一度成为梦魇!” 我好像大概明白她内心的那种感受了。 小时候看过一部动画片叫做黑猫警长,里面有一幕是一只被斩落下来的猫爪子,血淋淋的,那种冲击力和恐惧感让我现在都揪心,可那一段到底是第几集,亦或者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我早已经全部忘掉了,任由我如何努力都想不起来。 对于普通人而言,童年的恐惧未必是真的恐惧,长大以后若是再看,兴许会觉得可笑。 不过茳姚并不是普通人,她是殷商的王女,无名者的领袖,那个血液里就流淌着残暴和好战的王族,想必不会把狼外婆的故事当做睡前故事讲给自己的子侄后代,她童年听过的故事一定很有意思,是史学家门难以窥视到的历史角落。 一个陷入回忆的人不应该被打断,何况,她的这份回忆对我而言至关重要。 身后并没有传来什么异样的动静,我已经跑出有一段距离了,这让我多多少少松了口气。 一点朦胧的光明在前方闪烁,我不由拉着茳姚加快了脚步。 前方豁然开朗,里面的情形,却让人不由蹙眉。 站在洞口的时候,我们不知道这个地方究竟是蛇窟还是墓冢。 现在,答案有了。 这是一座墓冢!! 一座属于很多人的墓冢!! 前方就是一座巨大的墓室,四四方方,墓室没有经过太过精心的雕琢,反倒像是一座天然的山洞。 一口巨大的四方鼎矗立在墓室的最中央,高近两米,重量只怕在数千斤开外。 我从未见过这么大的青铜鼎!! 已经出土的青铜鼎中,最大者莫过于司母戊大方鼎,高一米多,重八百公斤,而眼前的这口青铜方鼎,体积和重量是司母戊大方鼎的一倍以上,这才是真正的重器!! 鼎中有三柱凸起的石头,散发着柔和的磷光,照亮了整个墓室,只是这样的光芒下,墓室显得愈发的阴森了。 那石头应该就是夜光石,历史上价值连城夜明珠和这玩意是同一种物质。 夜明珠也分很多种,绝大多数都需要吸收热量,或者是经过太阳曝晒,到了晚上才会发光,但其中最珍贵者,则不需要借助任何外界能量就能发光,里面应该蕴含着一些放射性同位素,可以自身激发而放光。 眼前这夜光石,应该就是那种最珍贵的品种了。 夜光石如石笋一样矗立在鼎中,却没有打磨成珠子,像是三炷香,永恒的照亮这里,寓意着香火永不断绝。 山洞四周的石壁上,每隔几米就会掏空一个凹槽,凹槽里就放置着一口口沉重的青铜棺椁,却不是横着放置,而是采用了竖葬,这些青铜棺椁的体积也格外的庞大,长度大概接近三米,宽度在两米左右,我从未见过这样形制的青铜棺椁。 凹槽左右,地上插着兵器。 一眼望去,山洞里兵器密密麻麻叉成一圈,青铜棺椁数不胜数,不知到底多少人埋葬在了这里。 对于墓葬而言,这一幕绝对是诡异的,也是耸人听闻的。 鹞子哥和老白他们正是被这里的情况震慑住了,堵在洞口,不肯向前踏出一步,直到我赶到后,几人才终于从震惊中惊醒,扭头看向了我。 老白揉了揉脸,眼睛却不由自主的飘到了我手上,属于人渣的笑容立即浮现出来,不停的冲着我挤眉弄眼。 我这才发现,我依旧是拉着茳姚的手的,茳姚柳眉一竖,立即将我甩开,下意识的在我衣服上擦了擦手,仿佛方才攥了一把大便似得。 我被老白瞅的老脸发热,心知这是越描越黑的事儿,只得讪讪对茳姚说:“要不,你先回风铃里歇着?如果想起什么的话,随时知会我一声。” 茳姚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轻轻摇了摇头:“算了,我陪你在这里走一程吧,总觉得这里和我有什么关系,而且会十分凶险。” “能看出什么吗?” 鹞子哥忽然开口询问我:“这样的墓葬我从未见过……” “你没见过就对了,类似于这样的墓葬形制,至少也是商代的,甚至是商代之前的……” 我摸了摸鼻子,苦笑道:“咱们可能是现在这个时代里,唯一一批见过这种墓葬真面目的人。西周乃至是春秋战国时期的盗墓贼应该见过很多,到了秦汉以后,盗墓贼基本上已经见不着这样的墓了,原因特简单,这种墓葬里都有重宝,陪葬品丰厚的吓人,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掘地三尺都不怕,所以,但凡是这样的墓,基本上难逃厄运,早早就被光顾过了,秦汉以后的土夫子都喝不着汤,更不用说咱们了! 实话说,这种墓葬其实并不少,商汤的墓葬就是这样,只不过因为陪葬品都在那些凹槽里的竖葬棺椁中,而且用烧化的金属浇过缝隙,直接给封死了,盗墓贼为了求财,进来以后只能打碎棺椁,大肆破坏,整个墓葬被折腾的面目全非,后来人哪怕是想象力再好,也还原不了原来的模样。 这就是你们没见过这种墓的原因,兴许你们过去进的某一个夏商时期的大墓原本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你们没瞧出什么罢了……” 说这些的时候,我小心翼翼的看着茳姚,毕竟提及了她的老祖宗商汤,见她没有恨得咬牙切齿,便放下心来,说了一些自己的猜测。 这种竖葬的箱式棺椁,这就是典型的商代早期,乃至于是夏朝时的棺椁特点。 那个时期采取的是公墓制,血缘很近的亲属埋得距离都特别近,甚至有很多代国君埋葬在一起的现象。 当然,这是一大部分人的选择而已,并不绝对。 所以,这个墓葬中的这些人,如无意外应该是一大家子,或者说是一族。 墓中的棺椁密密麻麻,数都数不清,足见这座公墓里葬下的这个家族曾经是多么辉煌,可惜这里没有留下什么文字,但我心里已经认定,这座墓绝对属于一个赫赫有名的家族。 且看那些青铜棺椁前插着的兵器就知道了,这就是主人的身份象征。 这是一个武勋大族,在那个蒙昧的时代,武力代表着一切!! “你说……那条黑蛇和这里有关系吗?” 鹞子哥听完也有些迟疑了:“鸣条岗上全是墓,这条黑蛇在其间穿梭,都快要把我们绕晕了,我到现在真的吃不准它的巢窠到底是在这里墓里呢,还是说……这座墓只是途经的一个站点,就像……我们之前经过的李嗣业的墓葬一样。” 我也有些头疼,既然这是一座墓,我就吃不准情况了。 那条黑蛇从黄河中浮出,又遁入古井,张歆雅做过一个非常大胆的揣测,说古井里有条洞穴,一直穿梭到黄河边上,如此才能解释那条黑蛇的诡秘行踪…… 这可是一段不短的距离! 偏偏,我们几人钻到地下,就跟地耗子似得来回穿梭,到现在根本已经没办法去分辨方向和走出的距离了,只知道我们走了很远很远,到没到黄河边上,天知道!! 自然也就没办法去确认我们现在距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前途可谓一片茫然。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接黄老邪他媳妇的电话!” 老白扶额,后悔不迭:“如果压根儿就没搭理那对夫妻,咱们不知道有这么一茬子事儿,张先生就不能怪罪我们了吧?也不会把大家搞到这进退两难的地步!”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谁会知道一个乡下跳大神的屁股后面会扯出这么一串事情? 这座墓葬距今太远,那个时期留下的文字记录很少,很多事情都是模糊的,单单从已知的这些,根本无法推断出这个墓葬到底是属于哪个大族的,我只能将询问的目光看望茳姚。 茳姚立马明白我在想什么了,轻轻摇了摇头:“不用看我,不是我们家的人,也不可能是商朝的,这么多死人,全都是武勋,用后世的话说,这叫做累代公候,你去我们家的治下累代公候一个给我看看?” 好家伙!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合着你就是说,那些给你们殷商王族立下过汗马功劳的勋贵都不能与国同富贵呗?权力稍微大点,就得被你们“咔嚓咔嚓”剁个干干净净? 大杀功臣这种事儿,别的帝王家都在拼命的扯着遮羞布遮拦,恐怕也就他们殷商一脉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了。 我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是。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国恒以弱亡,独汉以强亡。 这话是对的,但也是片面的,准确的说,应该是在众多封建王朝里,只有一个大汉朝哪怕在灭亡之时,仍旧能吊打周边一切,可是在奴隶制时代,还有一个王朝在末年依旧保持着强悍的武力,这个王朝就是——商! 哪怕到了纣王时期,他们的王族仍旧掌握着非常强悍的军队力量,武王伐纣的时候说是会合八百诸侯盟誓,实际上真没集结起多少军队,这些诸侯一直挨削,根本积攒不了多少力量,战争前期全靠苟,苟到最后才赢了。 这样一个武勋大族,好像确实不太可能会是商代的! 也不可能是周代的,周公旦制周礼,约束了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里的一切,那个时期的墓葬已经不是这样的了。 那么……只能是……夏??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觉得头都大了三圈,一座夏代的公墓,鬼才知道里面会有什么,国外至今不肯承认有夏,原因就是没有完整的文字存留了历史发掘,哪怕是我们家也没有太多的文字记录,无论是机关、还是形制,我们都无据可循,完全在迷雾里摸索,这太要命了!! “不管如何,走下去吧!” 我叹息一声,搜寻着脑袋里那点为数不多的夏墓记录,轻声道:“这么大一个武勋大族,墓葬的规制应该是最高的,应该有四条墓道才对,四条墓道呈十字分割,咱们现在才见到了一条,说明这里并不是这座墓葬的终点,转转看看吧,总得往前走,退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 第397章 鸿沟 白色的磷光下,整个墓室散发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惨味道。 真正踏入墓室后,靠近了那些立在凹槽中的竖葬棺后才发现,棺盖上面别有内容,那是一个个雕刻在青铜上的人,个个都是须发皆张、孔武有力之辈。 那是人拓。 其实就是棺中人的肖像,和拓印的原理有些相似,在盖棺之后雕刻在棺盖上面,就是取个人死留名的意思,更多的将死者的一些事迹或者形象保存下来,免得人死成空,皮囊腐朽后便荡然无存。 这样的方式也就是在夏商周是比较流行一些,到了春秋战国时期就废止了,因为那时人们觉得把一个人的肖像留下来,如果画的特别相似的话,会将一部分魂魄锁在画中,莫说是求个好往生了,入土为安都难。 这倒是没有什么阴阳上的讲究,就是当时的民俗传统罢了,棺盖上有没有死人的肖像对死人不会产生什么影响,借此我倒是窥视了一把棺中人的风采。 受时代和生产力的所限,这些棺中人并没有顶盔掼甲,仅仅是腰间系着战裙挡住了要害而已,披头散发,说不出的狂野,在这阴森的环境里,看起来像老鬼多过于像猛士。 我想到了洞口的那两尊石塑,从形象上来看,与这些人拓是何其相似? 老白吃了一回亏总算长记性了,自打进了墓室就变得小心翼翼,知道人的呼吸有时能引发尸变,捂着口鼻,大气不敢出。 不止是他,我也仅是隔着一些距离扫了一眼人拓而已,就再不敢靠近那些青铜棺椁了。 也不知是不是生前杀人太多,所以身上煞气太重,一般这种杀才要是起了尸,往往凶狂无比,这里遍地都是杀才,保守估计都是三四千年份的,果真跳起来,我们几个除了引颈受戮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几人都知道这里的凶险,极端的谨慎与小心下,倒是再没闹出什么岔子,走路都捡没有器物散落的地方,只是这里太过庞大了,埋葬着的死者何止成百上千,我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墓室,兜兜转转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了离开这里的路。 没有墓门隔绝,就是一个缩在阴暗角落里的小洞口,与黑暗的环境几乎融为一体。 洞口是无双最先发现的,他没有任何犹豫,一手托着石壁,猫着腰就往外面钻! “哗啦”一声,无双刚刚迈出去的那只脚似乎踩到碎石子,脚底板一滑,整个人一个趔趄就向前栽去,好在他身手比较好,撑着洞口的那只手立即发力,“哎呀”的低喝了一声,身子猛然退了回来。 无双面皮苍白的像是西方的吸血鬼公爵,不停的大口喘着粗气,显然方才给他惊吓的不轻,心有余悸的说道:“外面……是空的,我刚才差点失足掉下去。” 我把他拉到一边,小心翼翼的扶着洞口,撑着手电筒把脑袋探出去,外面的情况让我忍不住吞咽着口水。 这还是一座墓吗? 如果不是到处都有刀削斧凿的人工痕迹,我都要以为这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地下绝地!! 小小的洞口外面,赫然是一道宽逾三十多丈的鸿沟,鸿沟中积蓄着墓中产生的各种恶瘴之气,灰蒙蒙的,看不到底,也不知究竟有多深,但把人摔个稀巴烂绝对是够了,至于鸿沟下面有什么,更不得而知。 在鸿沟的对面,隐隐约约可见,那里也有一口灰蒙蒙的山洞,路在那里。 只是,想要抵达对面,先跨越了这条鸿沟再说!! “果然是夏墓,从未听说过墓中竟然还有这样的布置,就是不知道花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开凿这条鸿沟到底要做什么?难道仅仅是阻隔他人进入公墓的核心区域吗?还是说……有别的用途?” 我心里暗自揣度着,将身子再次向外探一些,希望能发现更多的情况,却因为向外探的过甚,身子一晃,差点一头栽进鸿沟里,连忙缩回身子,只觉那一刹那便发出了满身的冷汗,扭头提醒无双和鹞子哥从身后抱住我,这才放心大胆的将半个身子探到了外面,左右逡巡一眼,只见鸿沟的长度一目难尽,但却也否决了我之前的一个猜测。 这条鸿沟不是为了隔绝他人而存在的!! 因为,在洞口左侧是数米远的地方,竟然横亘着一条铁索吊桥。 准确的说,那个时期没有铁器,那是一条青铜吊桥,以前上面应该是铺着木板的,不过这座墓密封并不好,上面就算是有些木板如今也全都腐败掉了,只剩下几根光溜溜的青铜索横亘在鸿沟之上。 我看了眼脚下,从洞口出去,外面就是一条三十公分宽的石头沿儿…… “咕咚!” 我狠狠咽了口口水,脑袋里却冒出了一句话——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只是,蜀道再难,能难得过这里吗? 想要抵达对面,先从这个洞口钻出去,背靠着墙壁,踩着三十公分宽的石头沿儿,一点点的朝那青铜索捱过去,面前就万丈鸿沟,稍微一哆嗦,立即死无葬身之地,倘若侥幸能靠近了那青铜索…… 青铜这东西,作为人类掌握的最早的合金,性能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一条青铜索挂在那儿几千年,谁知道已经成了什么样?能不能吊得住人完全是个未知数,淌过这样的索道,无异于是把身家性命吊在了老天爷的裤裆里,晃啊晃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晃没了…… 脑袋里推演了一遍抵达对面的过程,我心有余悸的缩了回来,满脑子就剩下这条亡命路,至于墓中为何要挖这么个鸿沟,却是根本无暇探究了,也探究不出什么,夏墓完全就是我们的认知盲区。 “闯过去!” 老白不停的挫着胳膊,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哆哆嗦嗦的说道:“这个地方不太对劲,我总是觉得继续待下去要出事儿,没来由的心慌,很多年没这种感觉了,以往出现过,都是立马跑路,准没错儿,那些不肯听我话的人……现在坟头草老高了!!” 鹞子哥点了点头,面目阴沉的思索了片刻,目光落在了我们几人褴褛的衣衫上,低喝道:“从这儿到那索桥的位置,顶多就是几米的距离,够了,都把衣服脱下来,豁出性命赌一把!” 这样的情况,一条绳索可能能救自己的一条性命,可惜,我们携带的所有登山绳都遗落在了身后的洞穴里,没了办法,只能把上衣脱下来,撕扯成宽布条接续在一起,弄出一根满是疙瘩的“绳子”。 鹞子哥在洞口寻了个地方固定好一端后,不由分说将另一端缠绕在了自己腰上,然后背靠着石壁钻了出去,这是个胆大的,在他看来,哪怕是掉下去了,我们几人也能通过绳子将他拉拽回来,颇有点飞檐走壁的感觉,几米的距离转瞬即到,盯着那条青铜索,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整个人一跃而起,在坠入鸿沟的刹那,一手挽住一条索链。 哗啦一声巨响,我出于本能的闭了一下眼睛,再看鹞子哥人已经稳稳挂在了上面,还掂了几下,大声提醒我们没问题,这才一手拽着锁链,一手解开了缠在腰间的布条,像猿猴一样顺着青铜索朝对面腾挪跳跃而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让人恨不得叫好几声。 珠玉在前,老白信心大增,扯回绳子后缠在自己身上,第二个钻了出去。 一切都很顺利,接下来是无双和张歆雅。 直到轮到我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将剩下的布条又拧出一根绳子,把小稚和我缠在一起。 那些动作鹞子哥他们完成的行云流水,看起来很容易,但我却知道,对体力的考验极大,鸿沟宽三十丈,臂力不够,一下子抓不住可就掉下去了,这对于小稚来说是万万做不到的,我只能将她和我绑到一块,这样,即便她力尽了,也能挂在我身上…… 至于茳姚,我根本就没考虑她,这样的鸿沟对于活人来说是生死挑战,对于一个鬼魅,好像真不成问题…… “可惜了,她没了以前的道行,否则,拎着我们估计就飞过去了吧?” 我脑子里不知道转动着什么样的念头,拉着小稚一点点的钻了出去。 到底我是怎么面临万丈深渊淌过去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拉小稚拉的很紧,到最后有些手滑,手心里全都是汗,两条腿在不停的打摆子…… 当我站在那条铁索前的时候,整个人都大大松了口气。 脊背贴在冷冰冰的石壁上,墓室里的阴冷几乎在短短刹那就风干了身上的汗水,我大口喘息着歇了片刻,下意识的扭头想看看身边的小稚,小稚小脸紧绷着,很紧张,却没有露出一丝畏惧不前的情绪。 一颗巨大的人头无声无息间从我们刚刚离开的洞口探了出来,来回转了一圈,而后别过脸看向了我。 周围的一切都是黑蒙蒙的,我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看见对方披头散发,似乎咧嘴冲我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 第398章 殷商秘辛 面目相对的刹那,我浑身紧绷着,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可也就是弹指刹那,我便平静了下来,微微弓起身子,恶狠狠的瞪着对方,手中的刀无声无息间抵在了捆绑着我和小稚的布条上,随时准备割断布条,把小稚推向青铜索。 跑是跑不掉了,必须有人要留下来。 这个人,只能是我。 小稚兴许是感觉到了我的异样,昂起小脑袋看了我一眼,见我正凶神恶煞的盯着右侧看,于是下意识的回过头。 洞口探出的脑袋无声无息的缩了回去。 小稚没见到那东西,就疑惑的问我:“惊蛰哥哥,你怎么啦?” 我正惊疑不定,闻言脸上只能挤出一丝笑容,短短片刻心里就有了决定,轻声道:“小稚,哥要割断绑着咱俩的这条绳子了,一会儿你只能靠自己攀过这条铁索去找老白他们了,不要怕,也不要看下面,哥知道你一定能做到,对不对?” 小稚愣了愣神,傻乎乎的问了句:“那你呢?” “我稍后就来。” 我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听话。” 小稚却不吭声,这个孩子太聪明了,虽然没有看到方才窥视我们的东西,但已经猜到了一些。 我正待要说话,“咚”的一声闷响从背后传来,明显感觉到脊背靠着的石壁颤动一下,有“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响起,碎石稀里哗啦的滚落下来,我立即弓着身子护住了小稚的脑袋,却被一块砖头大小的落石砸中了肩膀。 那东西准备从里面把墓墙砸碎!! 我立即知道怎么回事了,低头就准备割断布条,这个时候我除了折回去跟那东西拼命没第二条路好走,却不想拉上小稚,至于逃到对面这种事想都没想,鸿沟宽逾三十丈,哪里来得及?老白他们现在还挂在索道上呢,我要是也上去了,等于把所有人的命乖乖交了出去,那东西只消砸断锁链,后果不堪设想…… 结果,不等我斩断布条,又是“咚”的一声巨响,在我看来坚固无比的墓墙,竟然吃不住两下就被砸碎了,“轰”的一下子,我感觉背后传来一股沛然大力,整个人夹杂在四处崩飞的碎石中横飞了出去,兴许是命不该绝,却没有直接坠入鸿沟里,而是朝着索道飞去,在上面挂了一下,趁此机会,我直接挽住一条青铜锁链,堪堪吊在了上面,小稚就通过一根布条悬在我身下…… 青铜索链“哗啦啦”的抖动着,乱石横飞中,我抬眼向前望去,只见,一个巨人提着一柄金瓜巨锤正矗立在不远处,披头散发,肌肉如同岩石块,胸口有类似于纹身一样的东西,像是猛虎下山,但那图案却闪烁着妖冶的血光,浑身上下只系着一条战裙,张扬着一种野蛮与魔性!! 这是……洞口的那尊塑像!!! 没错,就是他!! 可是,一尊石塑,怎么眨眼间就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魔神?! 他站在那里,投下的阴影几乎将我笼罩,再次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然后……金瓜巨锤高高举起,照着鸿沟边缘的青铜锁链就狠狠砸了下去。 “铿锵”一声,一团火花绽放,青铜锁链瞬间被砸断。 我死死抱着锁链,眼睛里却只剩下了那道魔影……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人吗? 这绝不可能!! 这座墓葬极有可能是夏朝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活三四千年? 尸吗? 又不像!! 它像是有智慧一样,跟我见过的大粽子完全是两码事,我也没有感受到尸气这种东西…… 高大的魔影距离我越来越远,耳畔却传来了老白他们的惊呼和尖叫声,我死死抱着青铜索链,随着索链向下荡去…… 哗啦啦!! 断裂的索链狠狠荡向鸿沟之下的土壁,犹如一条长鞭一样,抽打的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土石纷纷滚落,横飞四溅……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挂在这索链上,我的处境完全可以想象,整个人被狠狠甩在鸿沟土壁上,哪怕并没有撞击到石头,仍旧能感觉身体就像是要被砸成肉酱一样,再加上那巨人砸碎墓墙时吃了记隔山打牛的力道,口鼻眼中瞬间溢出鲜血,可我却不敢撒手,依旧死死抱着索链。 索链砸在土壁上弹起,又再次狠狠甩了下去…… 啪,啪…… 一次又一次的碰撞,等索链的惯性彻底消失后,我整个人已经麻木了,完全凭着一股子意志力在死死抓着索链,人却是悬在了半空中,眼前恶瘴之气缥缈,低头看了一眼,见小稚依旧悬在我身下,这才咬牙开口询问,只觉得口腔里血腥气弥漫,不时的咳嗽着,点点血腥喷溅出来。 “我没事……” 小稚语气里带着哭腔:“我没有撞到,惊蛰哥哥,你这么样了……” 我松了口气。 “都还活着呢吗?” 老白的破锣嗓子从头顶上传来,嘀嘀咕咕的咒骂道:“这下好了,抬头都看不见上面的尽头在哪了,至少十几丈的距离,实在爬不动了……” 应和声断断续续传来,让我松了口气,这大概是不幸中的万幸——至少大家都活着。 腰间的布条在晃动着,小稚不知在做什么,须臾后她的声音传来:“惊蛰哥哥,这土壁不平坦,有石头突出来,咱们应该可以爬下去,我隐隐约约好像能看见底。” 我们两个应该是挂在最下面的,如果小稚隐隐约约看见了鸿沟底部,那说明……这鸿沟的深度大概在百米左右,这样的工程太惊人了…… 既然距离上面遥遥,那索性就到下面,至少能有片刻的喘息时机! 我冲着老白他们吆喝了一声,伸手朝着鸿沟土壁上摸索过去,果然,上面有凸起的鹅卵石,手脚并用,只等稍稍踩稳了,这才松开抱在怀里的索链。 “小心一些。” 我提醒了小稚一声,开始摸着黑一点点往下爬。 距离沟底确实不远了,最多十几米的距离而已,双脚落地的刹那,我再也忍不住浑身剧痛,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的咳血,呼吸时像是吞咽刀片一样,异常疼痛。 小稚被我的样子吓坏了,紧紧地拉着我的手…… 稍稍缓过气来,我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安慰了几句。 自家的事情自家知道,我挂在最下面,索道甩下去的时候,承受的力量也是最大的,只怕是震伤了内脏,但不致命,多少学了些清微道的医术,这一点还是可以判定出来的,就是这一趟回去恐怕得好好静养一两个月了,如果……我们还有命回去的话。 头顶上索链“哗啦啦”摆动个不停,老白他们陆陆续续安全落地,一个个灰头土脸,异常狼狈。 好在,他们几人身上的手电筒还没丢,照亮了这里。 沟底很宽阔,空空荡荡,有一些绿油油的苔藓,还有一些认不得的菌类,但看颜色恐怕不是什么好玩意…… 我的状况让他们有些担忧,无双取出了医药包,帮我包扎身上的诸多创伤。 一番生死磨难后,谁也没工夫去闲说,都在默默恢复着体力,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未知的危险在等着我们。 茳姚不知做什么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才飘然寻到了我们。 “我想去弄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 茳姚在我身边坐下,眉头紧锁着,轻声道:“可惜,砸断索链以后,它转身就进了墓室,我赶到的时候只看到了背影,却没敢追进墓室里去,当时你距离最近,你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了吗?” 此言一出,就连鹞子哥和老白他们都来了精神,纷纷看向我。 “别看我,我也满肚子疑问。” 我回应了一句,随即,把和那东西遭遇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说完,我就默默盯着茳姚看。 茳姚垂着脑袋,过了许久才说道:“没错,应该就是他们了,殷商一族的阴影,终商一朝,前后六百年余年,始终胆战心惊的坐在王位上,怕的就是他们会回来,每一个王族子嗣幼年时都听过他们的故事,做的噩梦里也都是他们……” 这就是秘辛了!! 华夏朝代更迭无数,王族无数,在他们统御天下的时候,偌大一片天地间,总会有那么一些事情不会浮于史书之上,只在当时食肉链顶端的皇族当中游荡,随后,又伴随着他们的陨落而淹没在历史尘埃中。 每个人都有八卦之心,对这样的秘辛怎么会没有兴趣? 我一下子来了精神,忙询问:“他们到底是谁?” “一支无敌的军队,倘若他们一直都在,华夏大地……不会有改朝换代的事情发生。” 茳姚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支军队类似于近卫,没有具体的名称,但是……殷人习惯性的称呼他们为——虎彪力士。” 第399章 虎彪力士 虎彪力士? 这个名字让我想到了太平道一直想培养的黄天力士。 “不一样。” 茳姚说道:“或许太平道的所作所为就是受了虎彪力士的影响,但黄天力士只是个理论,无法成功,而虎彪力士,他们真的存在,一支无敌的军队,他们当初如果不消失,不会有后面的王朝。” 我从不相信在家天下的制度下会衍生什么永恒王朝,全天下的老百姓指着那么一家子活,谁能保证那家子永远优秀?只要出那么一两个混账,统治会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崩溃瓦解。 “不,如果有他们在,没有人能反!” 茳姚很认真的说道:“谁反,谁死!” 我抓了抓头,没办法跟一个走进死胡同的人抬杠,最终的结果一定是我怀疑人生,所以我很明智的不再和她争论这个问题,小心翼翼的询问起了这虎彪力士的来历。 茳姚说,彪,虎也! 三虎一彪,九犬一獒。 传说,在过去的环境下,虎生三子,必定是无法养活的,于是,其中一子就会被遗弃,倘若这只幼虎没有死,与天斗,与地斗,最终生存下来,那它就是彪,模样凶恶,因为是被虎遗弃,所以捕虎复仇,伏于虎脊之上,一口便能杀死老虎。 所谓虎彪力士,大概就说出了这种人的特点,他们来自于人,在残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最终又异于常人,人绝不是其对手。 洪荒未开之际,华夏大地部落争雄,其中以蚩尤和黄帝最为强悍,二者逐鹿中年。 蚩尤有兄弟81人,传说是神的后裔,各个铜头铁额,皆是虎贲熊罴之士,黄帝与其交战十五年没有讨得丝毫便宜。 忽而有一日,黄帝在梦中梦到一人,此人手执千钧之弩,驱赶着数万羊群,黄帝醒来后细细思索,能用千钧之弩,那必定是一位了不得的力士,又是一个牧羊人,这应该是上天的启示,于是满天下的寻找一个叫做力牧的人,最终在大泽边上找到,立即拜将。 而后,力牧寻找天下异人,不知用了什么样的残酷办法,训练出一支无敌的军队,这便是虎彪之士。 涿鹿之战中,虎彪之士大败蚩尤的八十一个兄弟,使得黄帝定鼎中原。 这是华夏的上古传说,除了虎彪之士这一茬,其余作为华夏人想必都是耳熟能详的。 那是一个几近于神话的时代,我一直觉得,兴许没有传说那么玄乎,但黄帝等人绝不是凭空杜撰,华夏确实起源于他,虎彪力士,正是力牧为他培养出来的近卫。 黄帝定鼎中原之后,华夏大地进入了禅让制的时代,黄帝禅位颛顼,颛顼禅位帝喾,无论谁做了首领,虎彪力士一直捍卫在首领身边,直至大禹传位子启,禅让制破产,拉开了世袭制的帷幕,华夏的第一个王朝也就出现了,这就是……夏! 因为虎彪力士侍奉过大禹,大禹命其效忠子启,虎彪力士只能遵从,于是,虎彪力士就成了夏朝最强悍的一支军队。 及至夏末,成汤兴兵灭夏,虎彪力士方才走出了皇帝近卫这个角色,伴随着夏朝的覆灭而消失了! “在他们眼中,我祖成汤是叛逆!!” 茳姚苦笑道:“一个为民请命的人,怎么就成了叛逆了呢?” 我有些无语的看着她,怎么说着说着就开始给自己家歌功颂德了呢,当即提醒了一声:“好好说话。” 什么成汤为民请命,夏桀残暴昏庸…… 这些屁话是一概不能信的。 据我所知,夏桀是个类似于隋炀帝一样的帝王,步子迈得太大,扯了蛋,触动了其他部落的利益,再加上内部积弊已深,这才被群殴了…… 无论是成汤也好,还是夏桀也好,和人文始祖不一样,都算作政客一流,这种人本就活在一个没有是非黑白的怪圈里,人格极其猥琐,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信了他们的话去分辨什么是非黑白本就是不智,都是些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事情,小老百姓做个看客就好了。 茳姚对我的态度极其不满,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不过还是说道:“成汤伐夏,听着是节节胜利,实际上,世人却不知,当我祖逼近夏都的时候,他早已做好了必死之准备,因为他知道,走到了这一步,必然是要面对夏桀身边的虎彪力士的,没有丝毫胜利的希望…… 结果,危亡之际,这支传承久远的无敌铁军,竟然……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第一日对峙之时,他们尚在阵前,我祖汤以及众诸侯惊骇之下未敢发起进攻,僵持几日后,决定下定,倾尽全力一拼,可直至破阵,他们也没有出现…… 他们究竟去了哪里?无人知晓! 终商一朝,一直在寻觅着那批无故消失虎彪力士,可始终没有任何踪影。 每一位君王统御天下的时候,无不是胆战心惊,就怕这些虎彪力士忽然从哪里杀出来,夺了自家的基业…… 我自小就听说了他们的故事,见到那石塑的时候就本能的觉得不安,直到……对方复苏,胸前的那个类似于纹身一样的图案,才让我最终确定——原来,虎彪力士已成过去,我祖破夏之际,他们就在我祖的脚下沉睡……”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猛然想起来了…… 鸣条岗不仅仅全都是墓,这里还是一片古战场,爆发过一场赫赫有名的大战——鸣条之战。 成汤就是在这里击败了夏朝最后的力量,叩开了进入夏都的大门!! 茳姚说的那场战争,就是鸣条之战! “虎彪力士没有殁于战阵,而是无故消失了?” 我蹙眉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一支类似于亲卫一样的军队,在国家危亡之际,舍弃了自己效忠的君王,最后又埋葬在了那片古战场之下?” 这注定是个无解的问题,除非我们去问上面的那个虎彪力士…… “在没有被你那个混账祖宗坑到葬妖冢之前,我曾经数次追寻过他们的下落,他们太传奇了,虽然和我们殷人是敌人,但……作为一个武人,我始终不相信他们真的会就那么消失,无数次的探寻下,倒是有那么两次历史事件,疑似与他们有一些千丝万缕的关系,似乎培养虎彪力士的方法流传出去一部分,并有人以此培养了类似的猛士。” 茳姚说道:“第一次,是在晋景公时期,史书上记载景公死于疾病,可你熟谙历史,应该知道这人的死还有另外一个说法。” 我点了点头,至于另外一个说法,那就比较荒唐了。 景公晚年病重,一个巫师来给他看病,看了一眼说,你这病的挺重,估计是吃不到来年的新麦饭了,景公大怒,就赶走了这个巫师,然后满世界找医生,最后奇迹般的治好了自己的病,大病一好,他整个人就嘚瑟了起来,专门弄了一碗新麦饭吃给巫师看,为了吃下这一大碗饭,他决定先上个厕所,腾腾地方,结果……就在他上厕所的时候,掉到茅坑里面淹死了,到头来还是没能吃上那碗新麦饭…… “一个身体康健的人好端端的怎么会掉到茅坑里面呢?” 茳姚犹如自言自语一般说道:“到了现在很多说法已经眼灭掉了,可就在晋景公刚死那一阵子,民间传的沸沸扬扬,说晋景公其实是死于谋杀,如厕之际,一个大力士潜入,一掌打碎颅骨,从容而去,晋景公暴毙之后,方才坠入茅坑…… 这个说法在当时占着主流,因为许多人看过晋景公的遗容,虽然覆面,但上部分覆面却贴不到皮肉,说明……他的额头是凹下去的。 许多人都说,这个大力士是楚国派来的,那个时期,楚国就是晋国最大的对头。” 说此一顿,茳姚又说道:“至于第二次,便是留后张良刺秦事件,沧海君寻来大力士,持重锤在博浪沙锤杀秦始皇,场面惨烈,始皇的天子六驾被砸碎,若不是始皇正好不在车中,必定连同马车一起化成肉酱! 那个大力士绝对和虎彪力士有关,却不如虎彪力士强悍,应该只是得了部分法子培养出来了。 自那以后,再没有与虎彪力士有关的半点消息传出!” “还真是历史有够悠久的……” 鹞子哥轻叹道:“说来说去,所谓的虎彪力士还是人呗,只不过是一种用特殊方法训练出来的猛士而已,既然是人,那就不可能与天同寿,百八十年的也就完蛋了,可是上面那位呢?它到底是什么?不像是个大粽子,可要是人,怎么能活这么久?” “非人非魔,实际上是特殊手法炮制出来的!” 茳姚苦笑道:“小时候我常听我阿姆给我讲故事,她说,力牧最早培养出来的那批虎彪之士并没有死去,而是被力牧给封存了下来,捍卫着他们的天下,殷人惧怕虎彪之士,其实说到底更是惧怕这个传说! 力牧乃是大泽边上的一个牧羊人,在那个刀耕火种的时代,这个世界上很是有一些奇特的生灵,据说牧人巨大的羊群之畔,总会逡巡着另外一种野山羊,有四只脚,吃人,很是凶残,叫做土蝼。 土蝼的洞穴里,生长着一种奇特的草,大家叫做土蝼草,其色如血,是一种很名贵的染料,同时,也是一种巫药,调制过以后,用来在身上刺青,人的魂魄就会被染料吸走。 同时,大泽之中还有一种名贵的石头,大概是大泽极阴之地养出来的一种石头,用这种石头做棺材,人的尸体可以永远不腐。 最早的虎彪之士,正是通体盖着大泽之石,身上用土蝼草刺绣,以此保存了下来,他们的魂魄在刺青里躲藏着,尸身不腐,有朝一日受到一些刺激,将会重新苏醒! 上面的那位,可能就是用这种法子保存下来的,说他活着吧,他其实已经死了,被做成石塑的时候就死了,说他是大粽子吧,也不是那么回事,就是半生半死这么个东西! 两尊石塑,我估计那尊手持金吾的魂魄八成是没保全,已经挂掉了,可这个手持金瓜巨锤的,竟然一直苟延残喘到了现在,这座墓是虎彪力士的葬地,想来,它们应该就是守墓的了……” 她说的有鼻子有眼,我们也由不得不信。 趁着说话的工夫,无双已经帮我包扎好了,稍稍活动一下,腹腔内已然钻心的疼,但皮肉上的痛苦倒是减轻了几分,于是拄着百辟刀站起身来,四下里环顾了一圈,轻声道:“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好端端的一座墓葬里,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条鸿沟?且在这里看看有没有什么路吧,至于那虎彪力士,先甭管了,他在上,我们在下,我就不信它会跳下来找我们的麻烦!!” 第400章 大泽旧俗 鸿沟中很空旷,前行一段后,依旧没有任何发现,让人不禁疑窦丛生。 作为一座墓葬,任何布置都不是多余,或出于礼法考虑,或出于土木结构考虑,乃至于是阴阳玄学之说,总归是要有个由头的。 可这道鸿沟却显得很多余,乍一看很像是为了防盗而布置,就像丛林失火设置的隔离带一样,是弃车保帅的做法,偏偏上面又架设了索道,让这种猜测也一样破产。 绿油油的苔藓像地毯一样铺设在鸿沟中,一丛丛颜色艳丽的菌类在两侧冒头,像是在夹道欢迎我们似得,愈是往前走就有逾茂盛的趋势。 这是一种我们从来没见过的菌类,如一把把撑开的花伞,模样与灵芝很是相似,颜色却艳丽的让人发麻,与一些鹅膏菌有的一拼,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边喝着清水,一边咀嚼着干硬咸膻的风干牛肉,我的眼睛却一直在四下里逡巡,从未有半分的懈怠,越是说不出名目的地方,在我看来就越是危险。 那些鲜艳的菌类越来越多,我的嘴巴里却渐渐生出了一些苦涩的味道,这下面很是潮湿阴冷,霉腐味中似多出了一种淡淡的苦杏气味。 “该不是有毒吧?” 我脸色有些难看,在东胡墓中的遭遇犹如昨日发生的一样,以至于我对这种渐渐弥生出来的苦杏仁味充满了警觉,立即止步,扭头看向鹞子哥:“你们难道没有嗅到这种味道么?” 鹞子哥摘下背包就准备取防毒面罩,可拉开后却紧咬住了牙关。 防毒面罩全碎了! 估计是索道断裂后,他晃荡下来时撞击在墙壁上,直接将之挤压碎裂了。 “古墓尘封千年,只怕早就弥漫的各处都是了,只不过这里格外浓郁,这才能尝到味道,嗅到气味罢了,若是这味道果真有毒,咱们早早就中招了,可是你们感觉到一点不适了吗?” 张歆雅面色阴晴不定的在众人脸上逡巡一圈:“那气味你们都嗅到了吗?” 众人皆沉沉点头。 “那就对了,这不是氰化氢。” 张歆雅有了喜色:“你难道忘记了吗?氰化氢的气味只有少数人才能闻到!” 我松了口气,紧张下竟然忘记了这一茬,一番分析有理有据,让人没来由的踏实,情况确实就是这么回事,如果有毒,我们早已中招了。 “吓老子一跳!” 老白咒骂一声,眼神却飘向了两侧鲜艳的菌类,这里只有苔藓和这东西,气味只能来自于这些东西。 这里菌类已经很多了,只余下一条狭窄的小道,老白大概是气不过受了的惊吓,朝着旁边就狠狠一脚踢了去。 噗! 数枚菌菇被一脚踢成了稀巴烂,几乎是爆碎开来,粘稠的血浆横飞四溅,一时这里更是恶臭无比。 “卧槽!这是什么妖物?” 老白大叫一声,立马跳到了一旁。 本以为不过是奇特环境下生长出的未知毒菌,结果里面却蕴着殷红的血液,怎么看都邪性。 几乎是发乎于本能的,众人立即背靠背挤在一起,戒备着四面八方,没办法,走到这里,我们几乎已经走入了一片毒菌的海洋里。 良久不见有什么动静,我稍稍安心,用百辟刀的刀尖儿去刺距离最近的一枚毒菌,没有什么阻滞感,刀锋轻而易举的撕裂了毒菌,血水立即顺着刀锋“噗噗”的喷溅了出来,随即我将之挑起,准备近距离观察一些,却不想掀开土皮后,毒菌的下面竟然还吊着一个圆乎乎的东西。 凑近一看,发现那似乎是一枚骨片,只不过上面到处都是裂痕,毒菌赫然就扎根在骨骼之上,能看见毒菌的根须在骨骼中蔓延穿插,有些地方微微隆起,像是凸起的血管一样,说不出的狰狞渗人。 “这样的骨头……” 无双惊呼道:“这好像是头盖骨呀,李爷爷让我看过人身上的每一块骨骼,和人的头盖骨很像,却不是人的骨头,人的头盖骨比这个要大一些,也没有这么圆润,这个圆润的就跟茶壶盖子似得,像是打磨过一样。” “废话,怎么可能是人的头盖骨?” 老白斜睨无双,没好气的说道:“你家死了以后脑门子上长蘑菇啊?” 无双冷幽幽的瞅了老白一眼,老白这才猛然记忆眼前这位可是个不开窍的愣头青,立即闭肛,无双这才别过了头。 为了验证猜测,我又接连挑起数枚毒菌。 每一枚毒菌下面,都吊着一枚头盖骨。 环顾四周,毒菌遍地,岂不是说……这里到处都是头盖骨? 这个想法让人不寒而栗,张歆雅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到底是属于什么东西的骨头?它们为何会死在这里,这就像是……” “一个万人坑!!” 鹞子哥脱口而出,点破了那种怪诞的感觉。 “我大概猜到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了……” 始终冷眼旁观的茳姚忽然开口,面色怪异的说道:“墓室里的情况你们也看到了,竖葬着许多虎彪力士,而这里,如无意外,就是存放他们生前战利品的地方!” “战利品?” 老白指了指毒菌下面的头盖骨,无语道:“你是说,这就是他们的战利品?” 茳姚很郑重的点了点头,徐徐说道:“你们有所不知,虎彪之士作战胜利后,不掠金银珠宝,只会将人头顶中心的那块头皮连带着头盖骨一起挖走,作为自己的珍藏…… 我幼时听我阿姆说起过这些,可惜,时间太过久远了,我遗忘了很多,故事是从我族成汤得国时流传下来的,有人曾经亲眼见过虎彪力士这种恐怖的行径,究竟讲了怎样一件事情我记不大清了,但猎人头皮、取头盖骨这种行径好像是夏前大泽里的习俗,他们认为人的灵魂会寄居在头皮上面,只有收割掉头皮和头盖骨,才算是彻彻底底的杀死了敌人,这种习俗被力牧从大泽中带了出来,虎彪力士又是他亲手训练出来的,故而这就成了虎彪力士的一种习惯。 渐渐的,这些被他们收割下来的头盖骨就成了他们武勋的象征,往往会被珍藏一生,及至死时,也会带着陪葬,拥有头盖骨越多的人,死时哀荣越盛!” “这个传统怎么听着有点熟悉……” 张歆雅迟疑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好像美洲大陆刚刚被发现的时候,欧洲白人对印第安人展开的灭绝性种族屠杀就采取过类似的方法,重金悬赏印第安人的头皮,这种习惯本身是印第安人的,他们就认为人死之后灵性会聚集在头皮上面。 这讲究是不是与此有些关系?有人曾做出过推测,说印第安人大概和我们华夏有一些血缘上的关系……” 有没有关系的也不是我们关心的范畴,那是历史学家们该考虑的。 挑着毒菌观摩了片刻,眼见没什么反应,加之驻留时间挺长,我们也没出现什么明显的症状,说明这东西的气味大约是不致命了,当然吃下去结果就未必如此了,几人凑在一起讨论片刻,还是决定继续深入,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发现或者是出路。 随手将毒菌与头盖骨丢到一侧,我们再次上路。 鸿沟的长度超乎想象,这说明墓葬的规模已经到了一个难以想象的地步,前行许久后,地上几乎已经没有路径了,一眼望去全都是这种毒菌,不可避免的总会踩碎一两枚,脚底下湿湿滑滑,加之已经知道这东西是从头盖骨上长出来的,心里分外的别扭与膈应,总觉得脚底下仿佛踩着一些碎肉似得。 至此,冗长的鸿沟总算是到了尽头,恶瘴之气弥漫,尽头右侧,隐约可见似乎有一道巨大的门户,走近方才看清,巨门完全由青铜铸成,倒像是传说中山中妖怪大王的洞府,两扇门上各有一颗巨大的兽头,狰狞可怖,门上却镌刻着两个古朴的大字。 这些大字像图案多过于像文字,应该是最早期的文字,可却不是甲骨文,我完全不认得,隐约觉得那结构极其眼熟。 思索片刻,我心中渐渐有了些眉目。 西方人一直不承认华夏有五千年的文明,认定甲骨文就是华夏最早的文字,觉得华夏文明实际上只有3600年而已。 不过伴随着考古的不断发掘,这种谬论已然站不住脚了。 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在河南舞阳的贾湖遗迹里,出现过17个神秘刻符,明显是一种文字,而这种文字比甲骨文都要早四千多年,按此来说,华夏文明恐怕五千年都打不住,至少是七八千年开外的,莫说是西方不承认的夏,就连夏之前的虞都存在过!! 青铜大门上面的两个古字,无论是结构还是样子,都与贾湖遗迹里出现的那十七个刻符非常相似!! 这种文字应该是有着很近的血缘关系。 可惜,当今世界,无人能破译这种文字。 这两个字一定非常重要,至少会告诉我们,门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是吉是凶。 我看不懂,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茳姚,这种文字距离她那个年代多少会近一些,兴许她识得呢? “传说当中,伏羲始造文字,留下过最早的伏羲字……” 茳姚轻声道:“我家里有过一些收录和记载,到底是不是伏羲的手笔不大好说,反正大家都说那是伏羲所创,而且年代很古! 这些很像最早的伏羲字,但应该经过一些修正,不像是原始的伏羲字,这俩字的大概意思应该是——吾辈一生之功绩。” 记录功绩的地方…… 也就是说类似于子孙盖得宗祠一样的地方了? 我大喜过望,直接上手推门:“来,帮把手!!你不是好奇鸣条之战时虎彪力士为什么神秘消失了吗?我猜测,这里面八成有答案!!” …… 第401章 末路 夏商周时期的古墓历来让行当内的人谈虎色变,有好事者甚至促狭的起了个名头,叫做“太太乐”。 大抵就是说,七年之痒一来,曾经的宝贝长宝贝短眨眼就变得面目可憎,夫妻之间彼此视对方如寇仇,这个时候若是贪财跑进夏商周时期的古墓里倒腾东西,最高兴的自然是家中横挑鼻子竖挑眼的老婆,概因这种墓下去了,没点本事有极大的几率会上不来,人一挂,老婆笑,敲锣打鼓,小唢呐一吹,空落落的衣冠冢一打发,半生拼死拼活倒腾的家资徒做他人嫁衣。 可见,夏商周三朝古墓凶险之名,早已深入人心。 实际上,在我眼中,这三朝古墓说凶险也凶险,说容易……也容易! 凶险是因为这三朝古墓年代久远,里面若是盘踞着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漫长的岁月积累下来,必定已经成了气候,手底下的本事不硬朗,遇到了只剩下折戟沉沙一条路好走。 容易则是因为墓葬的技术不会太复杂,说破大天去,顶多也就是征发无数劳力,硬生生的用老百姓的血汗完成了一项惊世骇俗的巨大工程罢了,却没有那么多防不胜防杀人机关,毕竟社会生产科技在那儿摆着呢,这方面的技术是到了先秦诸子百家齐鸣时才有了长足的进步,之前一直都处于停滞不前的地步。 体验了那虎彪力士的勇猛无敌后,如今这道墓门又让我眉开眼笑,都不用检查,必定不会有什么机关锁藏在暗中,因为那时候还没有锁这种东西出现呢,就是青铜大门过于沉重了一些,单靠我一人去推,几乎是纹丝不动! 茳姚难得积极,几乎是第一个冲上来帮忙,与其说是古道热肠,倒不如说她对里面的情况很感兴趣,打认识起,我就没见过她情绪波动如此剧烈的时候,永远都是一副妖娆的御姐模样,偏偏杀人太多造成的那股子惨烈气息让人只能以不硬来回敬她,她的大商虽然没了,但让大商胆战心惊六百年的对手下落之谜,对她的诱惑力依旧巨大。 可惜,即便是我和她合力,墓门依旧是纹丝不动。 于是乎,众人一拥而上,鹞子哥喊着号子一齐发力。 “轰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青铜巨门总算有了些反应,只等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时,我们便立即停手,手撑着大门剧烈喘息着。 “狗日的,这到底是用了多少青铜?” 老白耷拉着舌头低吼道:“不是说那个时代里金属都是稀罕物吗?” 没人理会他。 我从张歆雅手中接过手电筒,朝着里面照了照,雾蒙蒙的,看不清具体的情形,只有一股子尘封墓室中特有的腌臜气味。 确认里面并不缺氧后,我将百辟刀横在胸前,侧着身子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墓室损毁并不严重,因为有恶瘴,无法一目了然,想来是很空旷的,走在里面可以清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我没有贸然深入,这样的环境中很容易受袭,驻足等着鹞子哥他们陆陆续续进来后,几人方才汇聚成一团,亦步亦趋向前走去。 “那里……好像有东西!” 鹞子哥手电筒照着前方,蹙眉道:“不对,好像是几个人正盘坐在地上!!” 唰! 几束光芒同时照向那个方向,强光让那里一片明媚。 果不其然,迷雾中似有几道黑影正围成一圈盘坐在地上。 我凝神看了片刻,见那几道黑影一动不动,干脆提着刀一步步迫去,走近看清后,兀自松了口气:“原来是几具尸体……” 说是尸体其实是不准确的,这就是几具骷髅架子。 骨骼异常的粗大,犹如巨人遗留。 不用说,这应该又是虎彪力士了。 无论是上面那位把我们砸落鸿沟的主,抑或是墓室里的那些远比正常棺椁要大的青铜棺,都在告诉我们,高大、强壮,这就是虎彪力士的特点,他们的身高远远超乎于正常人,拿出去恐怕都是篮球巨星,而且是打中锋的那种。 “这几个人死的不太平呀!” 无双围绕着其中一个兜兜转转看个不停,屈指成抓,在对方天灵盖上来回比划了两下,砸吧砸吧嘴,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我这才注意到,这具尸骨的头盖骨上竟然有五个指洞,黑黢黢的…… 这样的伤痕…… 这好像是被人一爪洞穿颅骨的呀! 只是,谁能做到? 这不是阿猫阿狗,也不是老白和我这种货色,这是虎彪力士,每一个都是巨人,每一个都是无敌的勇士,茳姚仅仅是听了他们的故事和战绩小时候就夜夜做噩梦,真正的能止小儿夜啼! 可是,看这样的死法,这简直跟杀鸡差不多…… “还有这个……” 无双指着另外一句枯骨的胸部,轻声道:“你们看他的胸骨,明显是被巨大的力量砸断的,却不是钝器,骨骼塌陷的地方并不大,应该是被一拳头打断胸骨,这样的力量,内脏必然受到重创,虽然不至于当场毙命,但……肯定是活不长了……” 虎彪力士再凶猛,终究是人,对于人体,没有谁比无双更有发言权,很快就找出了这几个虎彪力士的死因,全都是暴力所致…… 很奇怪,这里明明是虎彪力士这个特殊群体的墓穴,众多死者皆有棺椁下葬,唯独这几人盘坐在这里死去。 结合这一切,我心里有了一个轮廓。 “看吧,我就说这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我对茳姚说道:“成汤伐夏得国,看来真的是运气,与夏桀在鸣条岗对峙的时候,极有可能有一批更加强悍的敌人来了,对于他们来说,对付这批敌人比对付商汤更重要,于是,他们阵前离开了,最终……全部殁于战争! 最开始战死的人,尚可有一具棺椁敛尸。 而咱们眼前这几个,应该是最后的虎彪力士,那时他们已经走到了末路。 你看他们身上的上,有几个人油尽灯枯,有几个直接当场暴毙,最后,那几个油尽灯枯的拼着最后的力气,带着战死的袍泽来到了他们的安息地,盘坐在此,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只是……” 茳姚迟疑道:“究竟是些什么样的敌人呀,竟然能让虎彪力士放弃夏桀?” “只怕不是人。” 我笑着指了指外面,道:“应该就是外面那些头盖骨的主人,无双已经看过了,那些头盖骨不属于人。” 至于究竟是谁为他们建造了这座墓葬,目前没有切实的发现。 但我妄自猜测,极有可能就是这些虎彪力士自己!! 他们的敌人让他们绝望,早已抱定死志,再加上他们是临阵舍弃了夏桀而去,心理上必定对夏桀抱着愧疚,夏桀败于鸣条之战,等于夏朝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这鸣条岗就是亡夏之地,他们战死后将自己埋葬在这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种赎罪。 内心的阴暗处只有自己知道,换了旁人来埋葬他们,哪里会这么贴心? 正是基于此,我才做出了这样的推测!! 也唯有这样的答案,许多事情才能理顺。 譬如,夏亡之后,后世出现的那些疑似与虎彪力士有联系的大力士,比如说搏浪沙差点锤杀秦始皇那位。 虎彪力士的培养办法是秘密,这样的秘密,也唯有在他们明知必死的情况下才会传出去了,可惜,大概是办法遗失了一些,或者太难实现,夏亡后再无真正的虎彪力士,只剩下一群半瓶子醋。 茳姚面色阴晴不定,显然对于我的推论还是持疑。 我思绪却早已飘离此地,飞向了其他地方。 “鸣条之战,亡夏之地,黑蛇,夏村……” 我脑袋飞快转着,一系列的念头闪过脑袋:“娘的,那黑蛇和夏村该不是都与这座墓葬有关吧?” “惊蛰,惊蛰!!” 一阵阵急促的催促声将我的思绪拉回,却见身边几人早已离开此处,在空空荡荡的墓殿里逡巡搜索。 说话的是鹞子哥,他在一个角落里接连不断的呼唤着我:“你快来看看,这墙上好像有一些类似于壁画一样的记载,不过氧化的很厉害,非常的模糊……” …… 第402章 屠戮之源 壁画?! 我呼吸一下子急促了起来,夏村、夏墓,字眼儿上的联系让我有种直觉,总觉得这座墓葬可能和夏村有莫大的渊源,整个事情的症结都在于此处,急于想要求证,剖解开一切。 壁画可不正是我要找的答案吗?它比尸体什么的更加直观有说服力,但凡大墓,十之八九必定留有壁画,那东西不仅仅是艺术,更是一种记录! 怀揣着忐忑的心情,我不停揉搓着手走到鹞子哥身旁。 鹞子哥手中的手电筒早已照向此处,墙壁上的情况一目了然。 确实是壁画,只是夏朝处于蒙昧未开之际,那时就不要谈什么艺术了,壁画也极其简单,都是用一些简单的线条构成图案进行叙事,和石器时代的洞穴岩画很相似。 比如眼前这一幅,一个巨大的圆圈,上面是许许多多的三角形,下面有短短的竖线,竖线面前就是一大片短短的横线,中间有一条曲线相连接…… 鹞子哥站在壁画面前,满脸的苦笑,显然这样的壁画与隋唐之后的壁画不是一个层次,做不到一目了然,正常人根本看不懂。 但我们当中总有不正常的人。 比如问讯凑过来的老白,一个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人渣,却偏偏有着孩童一样的顽劣内心,总能看懂人看不懂的东西,盯着观摩了片刻,抚掌道:“好一幅模样图!” 他面带从容的微笑,一副老子是艺术家的恶心样子,仿佛在欣赏梵高的大作似得,眼神里的睥睨之意几乎是不加掩饰的。 对此我早就习以为常,不死民遗迹里的壁画可不就是他破解的么?也懒得表示什么崇敬了,更遑论是发出脑残一样的惊呼,冷笑道:“咱们眼下危机四伏,而这些壁画又极其重要,可以帮我们理清楚来龙去脉,更加从容的应对,你要是想卖关子,那就继续耽搁!” 老白摸着鼻子讪讪笑了笑,这才说道:“这个圆圈,可能是一方巨大的湖泊,或者是别的什么,圆圈旁边的三角形应该就是一座座相连的大山,这说的是地理环境,至于那些竖线和与之相连的曲线,你们不觉得很像是一个个拿着鞭子的牧人吗?至于那些横线,被鞭子指着,当然是被牧人驱赶的牲畜了,却不是牛马之类的东西,因为牛马很大,至少比人大,而这些横线很短,比竖线短,说明放牧的这些东西体型很小,除了羊你还能想到别的吗?这不是一幅模样图又是什么!” “你真是个天才……” 我不得不称赞了一句,旋即道:“这里说的应该是大泽,力牧的家乡! 古书中提到的大泽有很多,比如夸父逐日里说的北饮大泽,这应该指的是贝加尔湖附近。 还有孟渚泽,雷夏泽,大野泽,这些都在现在的山东菏泽。 可是,这些应该都不是力牧和虎彪力士的家乡,黄帝梦到的力牧,是手持千钧巨弩,驱赶数万羊群的猛士,孟渚泽这些地方不适合大规模牧羊,贝加尔湖太远,在那个时期不可能波及到那里,说来说去,我觉得这个地方应该是现在的呼伦湖,无论是距离还是环境,都很合适。 力牧应该来自于那里,壁画上说的也是那个位置!!” 君子应当有投桃报李的美德,老白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自己是个君子,我夸了他,他当然要噼里啪啦夸我半响,见我眉开眼笑,这才继续往下看。 “这幅……好像毁掉了……” 老白无奈道:“你看,上面没有什么图案了,咦,后面这一幅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 这座墓室的密封不好,壁画还能保存下来就不错了,不可能保持鲜艳。 偏偏,第三幅壁画却死了人!! 这说明,第二幅壁画记录的内容一定非常重要,极有可能是这些人的死因。 这就让人遗憾万分了。 我心有不甘的盯着第二幅画看个不停,紧咬的牙关却渐渐松开,因为我发现……这第二幅壁画,好像颜色比其他地方要深的多!! 于是,我伸出手指抵在上面,墙壁冰凉湿润,隐隐有水分浸润出来,抬起一看,手指肚子已经成了黑色,凑到鼻尖儿上嗅了嗅,有一股很古怪的味道,很淡很淡,不好形容…… “这是颜料,黑色的颜料!!”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没错,就是这股子味道,以前的黑色颜料都不是化学合成的,大多数来自于植物的树皮或者是虫瘿,比方说胡桃的青皮,或者是栗子的青皮、五倍子的壳,里面都含着海量的鞣质,也就是化学上常常说的鞣酸,鞣制皮革就得用这东西,这玩意当做壁画原料使用以后,如果石头的密度不大,会沁入到里面,散发着一股子古怪的味道……” 说此一顿,我抬眼看向老白,笑道:“老白啊,恐怕这幅画不是损毁了,本来就是用了大量的黑色颜料,只是,这些颜料沁入墙壁里面,被稀释了,颜色暗淡,再加上这墓里面整体都是黑黢黢的,咱们用手电筒照过去的时候,一眼看不出来也是正常。” “黑色?” 老白想了想,轻声道:“难道说,黑色就是指的是黑暗来临了?一般来说,黑暗来临,都代表这妖魔鬼怪,结合第三幅壁画,大致就是说,黑暗降临到了牧人的家乡,众人死伤无数,生命一瞬间没有希望了……” 一道惊鸿闪过我的脑海!! 无论是那黑蛇的怪诞表现,还是夏村老人被吓死的离奇死法,都让我心里疑窦丛生。 王四儿也说了,他从未亲眼看见黑蛇杀人!! 我老早就怀疑,夺了夏村十几二十条人命的根本就不是那条黑蛇,席卷夏村的黑雾是其他东西召来的。 我不禁插口道:“为什么黑色一定是黑暗呢,不能是一阵黑色的妖风或者是大雾什么的?” 老白愣了愣神,讷讷道:“你这么说倒是也没问题,反正都和妖魔鬼怪有关嘛,黑色这东西就有很多种说法和可能了……” 我脑袋“嗡”了一下,只觉得此事愈来愈诡异。 如果我的猜测完全成立,黑色指的是黑雾的话,岂不是说……蒙昧未开之际,力牧家乡所遭遇的袭击和夏村是一模一样的? 从刑侦学上来讲,同一个人的作案手法基本上是一个路数,就跟写书的人哪怕写的故事一样,味道还是差不多的,这是个人的风格和性格决定的,无法改变。 那么,数千年前的凶手,和现在的凶手是同一个? 当我把这一系列联系起来并说出来后,无人不震惊,没办法,时间跨度太大了,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茳姚忍不住催促道:“继续看下去!!” 老白木然点了点头,继续看第四幅,第五幅…… 在绝望和死亡笼罩大泽的时候,一个英雄出现了,这位英雄手持巨弩,召集勇士在群山之中磨砺训练,然后他们踏入黑雾征战,除了那位英雄,其余人一去不回…… “手持巨弩的人就是力牧,传说中他就是这个样子,他培训出来的人,就是虎彪之士!!” 只要涉及到虎彪之士,茳姚就会失控,喃喃道:“原来,虎彪之士根本就不是他专门为黄帝训练的,而是……他为了对抗黑雾,这才训练出了虎彪之士!” 她精神一震,连连催促:“快看下面的,后面发生了什么,那么多虎彪之士死了,最后是怎么办的?” 不用他说,老白早已在看后面的了,张嘴正要说话,张歆雅却忽然尖叫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老白被接二连三的打断,都没脾气了,无奈道:“姑奶奶,你又想起什么了?到底是我说还是你说?” “我说!!” 张歆雅毫不客气,直接说道:“二狗子说了,力牧的家乡,所谓的大泽,极有可能是呼伦湖,那么,黑雾就是来自于呼伦湖吧?那里……有一则与此有巨大关系的传说!!” …… 第403章 达赉传说 呼伦湖,便是达赉湖。 张歆雅在读大学的时候,借着暑假假期和同学去那里旅游过一次,在新巴尔虎旗住宿的时候,曾经听当地一位蒙古族老乡说起过一个流传极为久远的故事。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狼神印?” 张歆雅压着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这可是了不得的宝贝,比辽代那个双鱼玉佩可值钱多了,只不过双鱼玉佩这东西太邪性,所以才名气比较大罢了。” 我没想到她扯来扯去最后竟然扯到了这个上。 所谓狼神印,实际上就是一块天然鸡血石,据说大小和质地很是喜人,状如苍狼,完全是大自然雕琢出来的,因为蒙古族信仰狼图腾,便认为这东西是上天给予的馈赠,被视为重宝,和汉族轩辕夏禹铸造的九鼎、始皇帝用和氏璧雕琢的传国玺是一个级别的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象征着正统和统治权的合法性。 持狼神印者,为大漠之王! 这东西和我们礼官一门倒是有些关系,不过这层关系不大能见得了光罢了…… 自五胡乱华末代天官丧命丢失天官刃之后,礼官一门走向衰落,光景一代不如一代,及至蒙元时期,出现巨大分歧,许多人认为华服礼仪乃大汉之美,异族铁蹄踏破山河,不可以礼侍之,于是,绝大多数礼官拒绝为孛儿只斤氏效力,遁入大山之中,直到朱元璋建立明朝方才再次复出,我们这一脉便是源于这些人,当然还有一部分卫氏族人选择为元朝效力,但这些人下场不太好,因为元朝是秘葬制度,为其设计墓冢后,基本上都做了殉葬,所谓“礼官祭天,法力无边”便是我家老祖宗嘲讽嘲讽家族叛徒的话,到了元顺帝时,皇室子弟太多,卫氏族人殉葬不起,投效的那些人后裔已经死绝。 至于我们这一脉……既然不肯为皇家打工,没了俸禄的礼官就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怎么办?利用自己的技术去倒腾点东西过日子! 可惜,中原贵族之墓,绝大多数都出自于礼官之手,家训不允许监守自盗,他们的目光只能投向北方草原,跑去游牧民族的地盘上偷盗宝物,这狼神印就是当时他们的最终目标之一,只不过一直未能找到。 一些笔记手札里说,狼神印最后一次出现,大概在唐德宗李适年间,那时蒙古族还没有出现,他们的先祖被唐人称之为蒙兀室韦,应是东胡人的一支,首领就是成吉思汗的二十二代祖孛儿帖赤那,他们最早生活在额尔古纳河的密林里,因为环境的原因,只能举族西迁,一直抵达不儿罕山,这才衍生出了蒙古族。 在孛儿帖赤那西迁之时,他们曾经渡过达赉湖,当他们在湖畔休憩之时,有人就从达赉湖里把狼神印给意外打捞了上来,孛儿帖赤那名声大噪,族人追随他的信念愈发坚定,认为这是上天对首领的肯定,孛儿帖赤那别名苍狼便是由此而来。 不过,在渡湖之时,他的船只却打翻了,人没事,狼神印丢失。 随行的萨满便叹息说,上天的启示已经很明显了,孛儿帖赤那无法驾驭此物,想必他的子孙里会出现一位真正的漠北之王。 我家祖先在元代时数次北上抵达达赉湖,最终还是未能找到此物,不过后来的子孙倒是听说了这么一件事,就是在明成祖朱棣北征时,狼神印在达赉湖中浮现,庇佑蒙古族,当时随行官员说这或许是上天的旨意,蒙古族气运不绝,成祖大怒说,我现在所在的地方并非汉地,头顶的天也不是汉人的天,我遵它旨意做什么?遂拔剑而起,一剑斩碎了狼神印。 至此,世间再无与此有关的传说。 有人说,狼神印或许真的碎了,也有人说,或许狼神印从未出现过。 “那是瞎说!!” 张歆雅没想到我竟然能说出这么多名堂,情绪激动的指着四周大声说道:“你看看这里记载的一切,还有发生在夏村的事情,这些都是我们亲眼所见,它确实存在着,狼神印怎么会不存在呢?这东西就和黑雾有关!!” 我压了压手,示意她先别激动。 至于张歆雅所说的这个传说,其实没什么特别之处,各个地方都有这样的神话传说,尤其是一些旅游景区,仿佛没和一些名人神仙之类沾边,那就不能叫做景区似得,索性编也得编一个出来。 传说很简单,大概就是说,在很久很久之前,到底有多久,那位蒙古老乡也说不准,反正很久就对了,达赉湖畔的群山之中出了一条嗜血妖龙,没人见过妖龙长什么样子,只知道它出现的时候,黑气遮天蔽日,隐约之间有渗人的嘶吼声从中传出,大家就认定黑雾里的一定是妖龙。 妖龙是吸血的,所过之处,人畜不留,全都变成了干尸……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话的可信度,老乡说有歌为证,然后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歌是蒙语歌,张歆雅听不懂,但腔调很悲伤,反正张歆雅从中听出了“失我胭脂山,使我妇女无颜色”的悲哀…… 就在北方乌云惨淡,人人自危之际,有天神下凡,在达赉湖中投入一方神玉,黑雾再次准备跨过达赉湖,席卷草场的时候,湖中白光大作,黑雾一下子退去了…… 之后,那方神玉浮现,状如苍狼,其色殷红如血。 “这就是狼神印的来源传说呗?我家老祖宗还真没研究这个……” 我揉着太阳穴,觉着脑袋晕晕乎乎的,见张歆雅还要说话,连忙抬手制止了她,轻声道:“容我捋一捋!!” 结合史书、壁画内容、以及达赉湖附近的传说来看,这些内容里还真是有惊人的相似之处。 黑雾里面应该不是什么劳什子的吸血妖龙,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东西就是来自于达赉湖附近,而且早在五六千年之前就出现了。 那时,力牧与其族人定居于达赉湖,黑雾出现,人畜不留,于是力牧培养的虎彪力士,征战于黑雾之中,最终的结果不大好,看样子是战败了,只有力牧一人活着出来了。 之后,按照后面壁画上的记录,黄帝来到了大泽,力牧就带着族人举族迁徙,来到黄河流域,培养虎彪力士,为黄帝效力。 从始至终,那黑雾都没有被消灭,而是力牧这一族逃跑躲避开了。 至于狼神印驱走黑雾到底发生在什么时候,因为蒙古族老乡说不清年代,我们无法确定此事到底是发生在力牧举族迁徙之前,还是之后。 “可是……” 鹞子哥一边思索着,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狼神印驱赶的黑雾,力牧与虎彪力士征战的黑雾,以及灭亡夏村的黑雾,如果这三种黑雾是同一种的话,那么按照达赉湖当地的传说来看,这种黑雾最大的特点就是吸血,所过之处,人畜皆成干尸……可是,你们看夏村的那些受害者,他们都是被活活吓死的,根本就不是被吸血吸死的!” 这也是个问题。 如果黑雾是同一种的话,为什么夏村的人不是被吸血吸死的? 或者说,黑雾根本就不是同一种,只是一个惊人的巧合? 张歆雅沉默了下去,鹞子哥提出的问题确实是个问题…… 老白依旧在打着手电筒观摩壁画,听完我们说的话,收起了手电筒,叹息道:“不用探讨了,黑雾确实是同一种,这东西从北方飘过来了……” 老白见我们几人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便在这些壁画前来回踱步,并且说道:“从壁画上的记录来看,所谓虎彪力士,投效黄帝、征战蚩尤氏,这些事情都不过是他们的副业罢了,顺手而为之,他们真正的使命,就是戒备北方的黑雾!! 所谓他们是近卫完全是错误的说法,他们只是派遣了少数几个人保护首领的安全罢了,绝大多数虎彪力士……一直都在北方戍边!! 你们看,壁画里用了大量的篇幅记载他们的戍边情况,虞、夏两朝,近两千年的时间,他们一直面对着北方,这应该是传承了开创者力牧的意志,可见黑雾到底给力牧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和恐惧,哪怕是逃到了中原依旧胆战心惊,生怕有朝一日这些黑雾又会出现…… 黑雾里面到底有什么?没人知道!! 但力牧既然坚持培养虎彪力士,这说明虎彪力士是可以对抗的,虽然战败了,但不至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一直到夏末…… 这些黑雾终于出现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南下了……” “会不会是狼神印的原因?” 张歆雅询问道:“黑雾一直荼毒北方,直至夏末,被神人以神玉驱赶,没办法,只能南下?” 神人? 老子没见过神人!! 兴许是个比力牧更有本事的人? 我脑子回转着,却不由点了点头,虽说对神人的说法嗤之以鼻,但黑雾是被狼神印驱赶到南方的,这一点我还是认可的,否则没办法解释黑雾为什么会时隔两千年忽然南下这事儿,总不可能是黑雾一时心血来潮,忽然决定来那边溜达溜达,一定是有什么事儿促使它们南下,张歆雅听来的那个传说就是最好的解释。 老白说道:“壁画上面记录的清楚,当时整个大夏朝烽火连天,成汤起兵伐夏,北方的重镇忽然遭遇黑雾袭击,无数人变成干尸。” “所以,我们殷人得国,乃是运气使然?” 茳姚的神色很不好看,垂首道:“原来虎彪力士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对抗黑雾,在鸣条之战发生的时候,北方正好有黑雾来临,这是他们等待了两千年的宿命之战,于是,他们只能抛弃夏桀,孤军北上征战。这就是虎彪力士为什么忽然从阵前消失的原因,等他们马革裹尸归还之后,便把自己埋葬在了鸣条之战的旧地,以示对夏朝的愧疚……” 说这些的时候,她的情绪很不好,这太正常了,武勋是殷人最自豪的东西,如今却忽然得知,他们的得国其实是个运气,完完全全是因为夏桀被人从屁股后面来了一记千年杀,他们当头扑上去,这才一战功成,颇有点做了小人的感觉,心里能接受才怪!! “确实怪诞……” 我蹙眉道:“黑雾到了夏村后,为什么村民们不是失血而死,反而是被吓死的呢?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黑雾无法对他们下毒手?” 这才是最重要的。 黑蛇的角色不大好确定,但种种迹象告诉我们,这个鸟地方就存在有那种黑雾。 那才是最危险的东西!! 虎彪力士都不是对手,万一我们几个遇上,怎么办? 可惜,这里并没有答案。 没有答案,那就骂黄老邪吧,谁知道这孙子的屁股后面竟然有这么多事儿? 老白嘴里狂飙着各种问候黄老邪祖宗十八代女性的脏话,末了才无奈道:“鸣条之战虎彪力士临阵而去,结果不知,不过看那些尸骨,结果恐怕不大好呀……” 他还待要说什么,可是眼神飘忽向大殿门口的时候,整个人却一下子愣住了。 我下意识的扭头看去,却见,一张黑蒙蒙的巨脸正凑在门缝前盯着我们…… …… 第404章 又见邪刀 哼哧,哼哧…… 粗重的喘息声在空荡荡的大殿中回荡着,犹如野兽见血红了眼睛时发出的沉闷低吼…… 嘴角微微掀开,黑暗中可见一口森白的牙齿闪烁着寒光…… 相距甚远,仍能感觉一股充斥着野性的气息扑面而来,似兽多于似人! 虎彪力士!! 它,竟然跟下来了!! 那条生锈的青铜索链根本禁不住它的拉拽,三四十丈深的壕沟,它究竟是如何不声不响摸下来的?! 我竭尽所能的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嘴唇却不停的哆嗦着,唯有我正面近距离见过它,对于它的恐怖深有体会,艰难的吞咽了几口吐沫,心一横,索性不再畏畏缩缩,一步踏出,上前道:“既是曾经的英魂,总该讲理的吧?何况,我们乃至炎黄子孙,与你一脉相承,来到这里也没有恶意,只是为了调查外面的一宗血案罢了,难道你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说这话的时候,我手心里一直在不停的出汗,完全是紧张的。 我在赌,赌这虎彪力士还有三分神智!! 土蝼草汲魂,石皮存身,魂魄与肉身俱在,没道理和大粽子一样浑浑噩噩!! 轰隆隆! 青铜大门被推动了,发出一阵阵沉闷的轰鸣声。 我们数人合力才堪堪推开一条缝隙的大门,在这虎彪力士的手底下就跟推开家门一样轻松。 层层雾霭中,一道魁梧的身影横在那里。 停顿片刻后,它再次动了。 咚,咚! 每一步落下,仿佛敲响了牛皮大鼓。 人号称是万物灵长,实则体内仍有动物的本能作祟,惧强凌弱毫无疑问是其中最大的一项,体型、身高正是最基础的参考数据,看见瘦鸡崽子哪怕心中没火气也忍不住咆哮嘶吼两声,看见壮汉哪怕满肚子的怒火也得忍下来先讲理,讲不通才会拼命,无关于人性,这只是人的本能罢了。 眼前矗立着一尊身高接近三米,比重量级拳王还要魁梧数倍的猛士,换了谁来不得怂? 鹞子哥在我们当中算是特别狠了,此刻面沉如水,看似很镇定,实际上我却注意到了他喉结的涌动,借着不停吞咽口水来缓解内心压力…… 几个呼吸之间,虎彪力士已经拎着那柄骇人的金瓜巨锤来到近前,面色铁青,神情木然,倒是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在我们身上一一扫过,注视到我身后的刹那,视线明显有了一瞬间的凝滞,我不知道它在看谁,灵魂都仿佛僵化了,浑身绷的笔直。 “离……开……” 虎彪力士竟然开口了,声音沉闷的很,带着轰鸣之感。 这样的转折让我有了片刻的恍惚,随即反应过来,陷入狂喜之中,连忙冲着对方打躬作揖,一挥手就准备带着众人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哪知,虎彪力士却不挪动半分,就在我走到它身前的时候,提在手中的金瓜巨锤却被他徐徐举了起来,巨锤几乎是擦着我的鼻尖掠过去的,我能嗅到上面的金属锈蚀气息,巨锤直指我身后,呆滞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留下……” 谁? 这什么意思? 我连忙回头看去,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虎彪力士指的是茳姚! “叛徒……” 虎彪力士漠然道:“留下,她……或,死!?” 对方竟然能感受到茳姚的来历? 除了殷人这个身份,我想不到她被针对的其他原因!! “这……没道理吧?” 我昂头看着对方,哀声道:“前尘往事已成云烟,殷人叛逆,可他们的王朝已经灰飞烟灭,她也是个死人了……” 千错万错,错在我以为有灵智的东西就可以谈。 我忽略了有一种东西叫做戾气,淌过尸山血海的人有这种东西,经过生死存亡的人也有这种东西,这种东西会侵蚀智慧,一言不合就杀人取命。 呼啦!! 一阵气爆声响起,金瓜巨锤忽然举起,猛地朝我头顶上砸落下来。 “小心,小心!!” 一阵疾呼在耳畔响起,紧接着,有人忽然从后方扑来,一把抱在我腰间,冲撞的我向前跌去。 咔嚓一声巨响,地上的石板炸裂崩碎,一击宛如晴空霹雳! 身后的人放开了。 我手脚并用,连连向前爬出去一截,再回身,却见一抹嫣红朝我飞来,衣袂在空中飞扬,恍如断了线的风筝。 是茳姚!! 虎彪力士很灵活,一锤砸空在地,抽身就是第二锤,是茳姚挡下了他…… 扑通…… 她砸落在我怀中,向来妩媚与英气并存,犹如一个妖孽的她,此刻却在蜷缩着,青丝洒落在地,不停的颤抖着。 一击,神魂重伤!! “拼他娘的了!” 鹞子哥厉喝一声,拎着砸门的大锤冲了上来,拦截正一步步朝我迫来的虎彪力士。 但有一人更快!! 白刃斩破黑暗,无双挥动着陌刀照着虎彪力士的脊背上扑去,全无防守之意,大有一刀劈开天地的霸气。 这样的一刀就连虎彪力士亦不敢等闲视之,会被剖开脊背,无奈之下只得回身挥舞巨锤横扫,“铿锵”一声,一团璀璨的火花爆射,无双顷刻间被击退数步,握刀的双手虎口被撕裂,七窍中鲜血四溢。 仅一击,他已遭受重伤! “哈哈,不够味,打不死老子,再来!!” 无双清秀的脸上满是鲜血,状如恶鬼,眼中闪烁着癫狂,持刀再次扑了上去。 铿! 这一次,他没有被击退,而是被彻底击飞了出去。 趁此机会,鹞子哥已然摸到虎彪力士身后,一跃而起,重锤狠狠砸在对方脊柱上,可对方纹丝不动,反手一肘子便顶翻了他。 老白一双眼睛化成墨色,蛊王难得的控制了他的身体,显然感知到这是一个足以摧毁我们全部的劲敌,与另一头的绾娘儿合力加入战团。 四人在围攻虎彪力士,可却占不到丝毫的便宜,对方的身体真的是钢筋铁骨,除了无双手中的陌刀能给予对方些许威胁以外,许多攻击落在对方身上就跟挠痒痒似得,反而对方每每给他们一样,他们立刻就吃不住了。 僵局随时会被打破,结果只有一个——我们全部身死!! 我知道,这回怕是真过不去这个坎儿了,自己的兄弟在搏命,没有坐视的道理,哪怕是黄泉路也得一起上,一扶怀中的茳姚,飞快说道:“你去风铃里养着……” 对方在轻轻摇头,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黯然:“不成的,对方必杀我,而且已经感受到了一切,方才那一击,打魂,亦是封魂,我已经感受不到魂器的门户在哪里了?别管我了,把我交出去吧,你们求活路……” “这就是屁话,同气连枝,你死了,老子还有命在?” 我笑了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见不得一个妖孽般的人物如此虚弱,索性徐徐放下她,当我转过身的刹那,忽而听她在身后轻语。 “你为什么总是自欺欺人呢,你应知晓,我既然准备留下,便不会纠缠于你,拿这样的借口糊弄谁呢?你不是视我如恶疾吗,该摆脱却不摆脱,为什么……” 后面的话我没听清。 若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老子这一辈子一直活得糊里糊涂,发下了结七珠以证天官位的宏愿,骨子里却特娘的是个市井小民,哪里能说的清那么多为什么?人这一辈子到了,凡事都能说得清为什么的人能有几个?那种人不叫老百姓,叫活神仙。 无双已经站不起来了,趴在地上瞪着充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虎彪力士,他在努力的往我面前爬,试图应验自己的誓言,永远守在我前面。 蛊王很贪吃,见了什么也想啃一口,可是这个时候面对着虎彪力士它的大胃口就消失了,反而有恐惧,一直在嘀嘀咕咕着…… 鹞子哥浑身是血,暗战不休…… 绾娘儿一条手臂已经不能动弹了…… …… 这一且映入我的视野里,一切仿佛距离我愈来愈远,一切都开始变得模糊,脑袋也昏昏沉沉的…… 总有一股力有未逮的怒火让我身心俱燃,愿献祭一切以身侍魔挥刀斩裂天穹;总有一种握沙流逝的无奈遍及全身,想要留住的总被剥夺,此恨何及? 当这纠结在一起的时候,就化成了无边无际的戾气。 小腹中似乎有一股气流在膨胀,让我整个人像是要炸开一样。 手中的百辟刀在不断的变得沉重,当我感受到这股重量的时候,腹腔中憋胀的气流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一股脑儿的涌向手掌,又喷薄而出。 蒙蒙气雾覆盖在刀上,一道殷红的烙印在刀上浮现出来。 那是一道很熟悉的烙印,像是某种符箓。 我有些浑噩的脑袋仿佛一瞬间得了清明,立即想到了这东西的来历。 这是茳姚告诉我的!! 东胡古墓中面对魔罗尸时,她说末代天官有一法,很邪,用之可斩毛犼邪尸! 于是,我以指血在刀刃上书写了这道符箓。 可是……这一次我分明没有用这法子,为什么这道符箓又会浮现出来? 清明不过一刹,转瞬即逝。 我眼中只剩下了那道符箓,闪烁着妖冶的红光,百辟刀在这一刻仿佛活了,我与之犹如融为一体,能听到“咚,咚”的心跳声,不知是我的,还是来自于刀,鼻息间亦有血腥气激荡,很邪,却让我的戾气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恨不能饮血狂笑,只是一味贪婪的呼吸着…… 激斗不知何时停下了。 准确的说,鹞子哥他们都已经站不起来了,只余下蛊王抱头蹲在一侧看着鞋子,仿佛鞋子上生出了花儿。 虎彪力士歪着脑袋打量着我,木然的脸上竟然破天荒的闪过思索之色,像是不由自主一般朝我走了过来。 金瓜巨锤扬起,轰然落下。 只是……为什么落下的速度那么慢呢? 我只是轻轻往旁边一站,便躲开了,随后……双手握刀,向前一刺。 噗! 整刀完完整整的没入虎彪力士肋下! …… 第405章 以血养魂 血水四溅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甚至,我觉得自己不像是挥刀洞穿了一具血肉之躯,撕裂布帛一样的声音透过百辟刀在我耳中激荡着…… 时间、空间,在这一刻凝滞了。 我依旧保持着挥刀的动作,不是我不知道以弱击强要一击即退的道理,而是……我没力气了…… 浑身的力气、乃至于是地灵珠中的力量,都伴随着那一击彻底倾泻了出去,铺天盖地的疲倦感席卷而来,浑身上下的每一块肌肉都在不停的哆嗦着,甚至需要死死抵着百辟刀才能堪堪站住,眼皮子愈来愈沉重,明明是生死危亡时刻,偏偏随时有种想要昏睡过去的冲动,而且越来越难以抵御。 这样的感觉上一次对付魔罗尸时我体会过,但远远不如这一次来的这么强悍,当然……百辟刀上浮现出的那枚符箓也远远比上一次来的更加妖冶,恍惚之间甚至有种大恐怖,我听到了心跳声,感觉百辟刀一瞬间活了过来一样…… 虎彪力士仿佛被这一击打懵了,强悍如他,大概从未有人能突破他的攻击,如此轻而易举的将白刃送进他的身体里面,以至于他原本就僵化的思维短时期内完全处于一片空白之中,脑袋一点点的低垂下来,定定看着我手中的百辟刀…… “他……” 他沉闷的吐出一个字,中气十足,哪里有半点虚弱的模样,反倒是眉头紧锁着,铁青的脸愈发的晦暗了,就像是见到了什么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一样。 可他这一开口也刺激到了我,借着刚刚恢复的些许体力,我奋力拔出百辟刀,踉跄向后退去。 一人抵住了我的身体,是茳姚,她轻轻搀扶着我,眼睛却始终看着虎彪力士。 对方一动不动,没有表现出攻击意图,一直紧蹙着眉头,下意识的伸手在肋下的伤口摸了一把,而后便置之不理。 换了寻常人,足以扎个前后透亮的一刀,完全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茳姚眉眼微微低垂着,这个当年在妇好倒下后敢扛起大旗鏖战雅利安人的女人,面对虎彪力士,终是没了斗志…… 一股无声的绝望气息在弥漫。 这样都无法斩杀对方,我们彻底黔驴技穷了,也再无力去挣扎反抗。 鹞子哥拄着大锤“哼哧哼哧”喘着粗气,猩红的眸子死死的瞪着对方,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甘与愤怒。 虎彪力士终于动了,庞大的身躯朝我跨进一步。 我支使着酸疼难忍的手臂徐徐举起百辟刀对准了对方,刀锋在不停的颤动着,这样的抵抗与虎口下兔子的踢腾没什么区别,可要我引颈受戮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 怎料,对方竟然立即停顿了下来,眉头蹙的更紧了,盯着百辟刀看个不停,忌惮之色不加掩饰。 这是怎么回事? 老白他们目光齐齐看向了我…… 我也是满头雾水,方才那一刀不可谓不凶狠,自肋下倾斜向上刺入,换了寻常人重来一百次都必死无疑,可从这虎彪力士的状态来看,却压根儿没有给他造成多大的创伤,没道理让他如此忌惮…… “你……是……谁?” 毫无感情波动的沉闷声响自对方喉间涌出,眼睛时而看着百辟刀,时而又看向了我。 说话之间,他向前再次跨出一步,我出乎于本能的将刚刚垂落下来的百辟刀立即举起,他脚步一顿,不动声色的再次向后退去…… 没错,他在忌惮百辟刀!!!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确认了这一点,让我精神大振,握刀的手奇迹般的不再哆嗦颤抖,直对着虎彪力士,挟制着对方无法靠近,同时冲着鹞子哥他们低吼道:“都离开这!!” 这个时候不是说同生共死这种屁话的时候,绝望中好不容易抓住了一线生机,耽搁不得,迟则生变。 控制着老白身体的蛊王最是干脆,一手夹着小稚,一手将无双提溜起来,匆匆离开了这里。 鹞子哥和张歆雅也彼此搀扶着离开。 虎彪力士数次想要上前,都被我遥遥逼退。 一直等他们全部离开,我和茳姚彼此对视一眼,由她搀扶着我一点点的向后退去,眼睛却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不远处的虎彪力士,说来也怪,对方像是彻底对我们不感兴趣了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没有半分阻拦的意思,直到我们完全离开大殿,依旧没有追出来。 鹞子哥和老白他们早已在外面等候接应我,几人的神色都不大好看。 鹞子哥指了指头顶上说道:“他竟然是这么下来的……” 鸿沟一侧,湿润的土壁上,到处都是坑坑洼洼,虎彪力士就是攀着土壁下来的,他手脚与兵刃没区别,直接插进土壁里,所谓的土壁,在他眼中和梯子没区别,我却是忽略了这一点,那么厚的墓室墙壁他都能两锤子砸碎,攀下来似乎也不算什么。 “先离开这里!!” 我心有余悸的朝着大殿里看了一眼,虎彪力士并没有跟上来,但我轻松不起来,因为我摸不准对方的意思,竟然询问我是谁,殊为怪异,还是早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比较好。 这道鸿沟我们里里外外已经检查过一遍,完全是个死胡同,想离开这里唯一的办法就是那条断掉的索道,攀着索链直接爬上去。 一番激斗下来,唯一还算囫囵的只有一个老白,这还是在蛊王控制了他身体的前提下,若是换了他自己上,那虎彪力士的金瓜巨锤砸下来任他插双翅膀都躲不开,只怕早早就被砸成肉泥了…… 几十丈的高度,对于我们几人现在的状态来说,就是一道天堑,可逼到了这个份上,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我不敢先行,因为还要靠百辟刀来震慑虎彪力士,只能在这里守着,等他们登上去了再动身。 茳姚留在这里陪着我,这大概是鹞子哥他们的底线,只余我一人孤零零的在这里盯着那虎彪力士的动静,他们是万万不肯的。 目送着他们几人彼此拉拽帮扶着攀上铜索,我憋着的那股子劲头终于散去了,软趴趴的倚靠着墙壁坐了下来,连一根手指的都不想动弹了。 茳姚依在我身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忽然“噗嗤”笑了一声。 我不禁斜睨着她,苦笑道:“都这个时候了,亏你还能笑得出来……” “你难道不觉得咱俩挺可笑吗?” 茳姚近乎自嘲一般说道:“所谓的同气连枝,不过是我怕你那冷脸师父会对我下毒手,干脆胁迫了你来做人质,可你倒是看看我们现在这样子,了无生机的绝境里就剩下了咱们两个依偎着苟延残喘,倒是真有了些同气连枝的样子。” 我一怔,不禁笑了起来。 “或许……我不该告诉你那个法子。” 茳姚忽然说道:“礼官一门的手段,就没有寻常手段,当初不过是见你那个老祖宗用了那道符箓,威力很是不俗,没有多想,就照猫画虎的教给了你,现在看来,反倒好像是害了你…… 就像是……打开了一扇邪恶的门户,不知后面会发生什么…… 那道符箓竟然烙印在了你的兵刃上,犹如跗骨之蛆,随时会冒出来,充满了不确定性…… 不知该怎么形容了,你之所以一下子能爆发出那样的力量,实际上是瞬间耗空了自己的精气神,据我所知,类似于这样耗干潜力的法子,几乎全都是妖法…… 这件事情是我想岔了,想的太过简单,对不住你……” 她不提这一茬还好,一提我眼前又冒出了百辟刀上浮现出来的那道符箓,只觉脊背发寒,那种感觉……确实太恐怖了!! 我不愿意再提及这件事情,迟疑了一下便询问道:“你现在能进得去风铃吗?” “怎么?要赶我走?” 茳姚扬了扬眉,随即叹息道:“还是进不去的,被封了魂,又被打伤,无力突破桎梏,别说是寻到魂器的入口,就连与阴奴之间的联系都被掐断了……” 不入魂器,她怎么能休养的过来? 我思索片刻,将中指贴在刀锋上轻轻划破,殷红的血珠儿立即沁了出来:“同气连枝,形如**,却也是生者与死者之间的契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还算是一种养鬼之术吧?我也不大了解这方面,不知道我的血能不能帮到你……” “总算是开窍了,暗示你这么久了都……” 茳姚瞪了我一眼,殷红的嘴唇却轻轻凑了上来,当贴到我手指上的刹那,我心头一震,一股子极端微妙的感觉弥生出来…… …… 第406章 心有灵犀 扑通,扑通…… 心跳声在这一刹那变得分外清晰。 冰凉的柔软的唇贴在指肚上,让我浑身都在不自禁的微微颤抖着,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绳索将我们紧紧束缚在一切,又像是一道桥梁无声的架在了彼此的心灵上…… 视线在变得模糊,阴森的鸿沟在渐渐远去。 恍惚之间,我看见了青山碧水中的一泓清泉,一个身姿袅娜的女子坐在水畔,微风扬起素衣裙裾,白皙的脚丫子在清冽的水中滑动着,满头的青丝垂落下来,夕阳无限好,落日余晖在她侧颜上泛起温暖的色泽,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美好与娴静,恰如那千古名句所讲——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 一时,我有些痴了,没想到世间竟有这等佳人,仅仅是一道背影就有这种神韵,当真是一个不染纤尘的精灵。 女子似有所感,徐徐回眸,看清对方的模样后,我浑身巨震…… 茳姚?! 那眉眼琼鼻,根本就是茳姚,却又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茳姚,气质截然不同,一个是邻家女孩,一个是绝代妖姬,哪怕是相貌相同,依旧是天差地别。 “这是幻觉吗?” 我定定看着眼前浅笑嫣然的女子,喃喃道:“是了,这是茳姚的内心世界,是她的记忆!!” 所谓同气连枝,恰似心有灵犀,某一个瞬间会感受到对方之所感,只不过一直以来都是茳姚在窥视我的内心世界而已,我却看不到她的,这大概与经验和道行有关,如今因为用精血帮她恢复元气,我竟然来到了她的内心世界里。 这就是曾经的她吗? 这就是她最难忘的快乐吗? 不知为何,我忽然有些同情她了。 “莫问归途,此生无名,是为……无名氏!” 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眼前宁静美好的一幕顷刻间分崩离析,我竟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这是……校场!! 下方,甲士排列,刀枪如林,一片肃杀!! 台上,那个邻家小妹不复存在,身上的甲胄散发着冷冽的光芒,猩红的披风在背上“呼啦啦”的作响,持剑向天,发下宏愿…… 再然后…… 我看到了狼烟四起,勇士慷慨悲歌,无畏赴死,亦看到了血与黄沙交织锤炼出来人间炼狱。 当斩下第一颗头颅时,那个邻家小妹人前从容擦拭着身上的血迹,人后却辗转反侧,一夜夜的做噩梦。 风霜篡改了她的容颜,明净无暇的笑容不复,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无敌统帅,永远冰冷的像一块石头,永远都骄傲的昂着头颅,仿佛无论什么样的力量都无法摧毁她的脊梁骨。 我看到她面无表情的挥刀,将数十个临阵怯战的将士斩下首级。 我也看到她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甲士痛哭失声…… 那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年,被剖开了脖颈,血流如注,濒临死亡时的恐惧使其本能的死死抓住她的衣角,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瞪得很大,可瞳孔却在飞快扩散,嘴里犹如猛一一般一直在重复着——我娘怎么办,我还没娶媳妇,我们家绝后了…… 她紧紧抱住对方,轻声说——不要怕,死亡只是另一种重生,若不嫌弃,就把我当做你的媳妇吧…… 少年脸上露出了笑容,眼中生机一点点散去…… 遍地死尸中,她额头抵着少年的尸体,哭泣的无助又哀伤…… …… 一幕幕的画面从我眼前闪过,我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战争无情的杀死了那个明净无暇的邻家女孩,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绝代妖姬…… 画面再次转换。 浓浓雾霭中,一道朦胧的背影正在渐行渐远,不知要走向何方,她伫立在后面,数次伸出手想要抓住对方,却终究没说出口,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落下。 那人是谁? 难道是……她的爱人吗? 不知为何,我心里竟然很不舒服,甚至想挥刀砍死砍死那个负手而行的装逼犯,随即又惊醒过来,对着莫名的嫉妒与怒火很不解,终究只能归咎为是同气连枝所造成的…… 一切终于溃散了,我又重新被拉回现实,鸿沟中依旧是阴冷的,就像是阎王爷的冷笑一样,让人遍体生寒。 我喘息声愈发的急促了,原本就抽干了精气神,疲倦万分,方才所看到的那些更是雪上加霜,无力的靠在墙上,只想好好大睡一觉。 茳姚倚在旁边,魂魄不再那般虚弱了,就是稍稍显得有些萎靡。 我认认真真的看了她一眼,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 或者说,我印象中的她,在这一刹那变得丰满起来了。 原来,茳姚就是茳姚,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不是什么冷酷无情的将军,也不是什么阴晴难测的妖魔。 “就是她吗?” 茳姚垂着头,忽然问了我一句。 这话问的没头没脑,我不知她究竟是什么意思。 “上一次你病危,朝不保夕,有人救了你,我却被封了起来……” 茳姚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一直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自从那次事情以后,你就一下子变了,在后山枯坐了好几天,时而笑,时而落泪,还说什么你要结七珠,做天官,一个胸无大志的人,忽然决定走一条荆棘丛生的道路,直面自己的宿命,是什么给了你勇气?这回,我看清了……” 我一愣,大致明白了,在那一刹那,不仅是我看到了她的内心,她亦看到了我的!! 或者说,她看到了那一夜发生的事情,看到了我记忆中那个朦胧又温暖的模糊模样。 “你都没见过她……” 茳姚叹息道:“仅仅是一道模糊的模样而已,兴许是满脸麻子呢?你这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唯有苦笑而已,是啊,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见过她,只知道是她把我从绝望的深渊里拉了出来,然后就在我心里种下了一道深刻的烙印,无法磨灭。 人这个东西,就是这么奇怪。 越是朦胧,越是趋之若鹜。 可要让我说个明白,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在天盟遥不可及处…… “这就定了?一辈子认准了?” 茳姚继续追问,见我在看她,立即别过了脸,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不用这么看我,我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虽然按照我之前警告你的,会阉掉你,但那不过是开玩笑罢了,成人之美这是一种高贵的品德。” 说此一顿,她冷笑起来:“你就是我的一道护身符而已,有什么好的,脑子不好使不说,还是个莽夫,动不动就把自己搞的生死两难,人活到你这一步太失败了……” “可不是,就是太失败了……” 我只觉得越来越疲倦,仰头望着上方,喃喃道:“这话却是说对了,爹妈下落不明,到现在都找不到,兄弟几个落入困境却力有未逮,想拉一把都没那个能力,人活成这样,还去遥望一个站在高处的女人,拿什么去说认准了这种话?越挣扎,就越觉得无力,抬头看不见终点,回头往事已不可及,千帆过尽,叶落随风,似我这般人,谈何儿女情长,一辈子什么都没谱呢,兴许哪天就死在一个泥坑角落里无人问津,普通人尚且还有一口薄皮棺材外加孝子孝孙哭两声,我有什么?难道让老白去给我打砂锅穿孝衣吗?” 说到最后,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少年意气最可贵,可少年意气最怕的就是命运的打磨,也禁不住打磨,入行之前我还踌躇满志,经历多了生死,到如今麻木中只剩下一个变强的念头督促着我一直往前走,咬着牙受罪的时候就不能想太多,也想不了太多,什么时候熬出去算什么时候,熬不出去了,也就这样了…… 茳姚也笑了起来,自语道:“是了,什么都说不准呢,谁又能说得准什么呢?摊上你这样的出身和命运,更是什么都说不准了……” 说着,她稍稍往旁边让了让,轻声说道:“熬不住了就休息一会吧,虎彪力士若是真的忌惮天官刃,那它就不会出来,若它再来了,那就是打定主意要取咱俩性命了,戒备也没用,把命运交给老天爷吧,该吃吃,该睡睡……” 我很想拒绝,告诉她,鹞子哥他们还没有上去,我得站好这一班岗,可疲倦滚滚袭来,又实在是抵不住了,脑袋一歪,“咕咚”一下栽倒在了茳姚身上,脑袋枕着她的腿,万千思绪瞬间平寂了下去,只嗅的阵阵清幽香气袭来,我想不通一个千年女鬼身上怎么会有什么香味,但这味道却让我心头宁静,眼睛徐徐合上,只是,脑袋里却总是回荡着茳姚记忆里的那道背影,越看越觉得熟悉…… 我张了张嘴,很想告诉她,其实她穿素衣的样子很好看,却来不及了,意识很快陷入了混沌中…… …… 第407章 第二墓室 人都是贪婪的,这种贪婪不仅源自于内心,更源自于自己的血肉之躯。 饥肠辘辘的时候忽然看到美食会立即化身老饕,哪怕明知这时喝点粥水对身体最好,却拗不过肠胃的坚定反抗,心念一松,即刻暴饮暴食,哪怕断送了性命都无所谓。 此时我就颇有些老饕精神,不过我贪的却不是口腹之欲,而是睡眠,明明心里清醒的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很糟糕,一大帮子人随时都有可能交代了,可就是死活不愿意醒来,直到匮乏疲倦的大脑和身体一点点的复苏过来,这才徐徐睁开了双眼。 不远处燃起了一团篝火,昏黄的火光下,茳姚白皙的肌肤上泛着暖暖的光泽,一如我在她记忆里看到的那个坐在水潭边的她,落日余晖下那般唯美与圣洁,漆黑的眸子目光却稍稍有些涣散,修长冰凉的手指搭在我额头上,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直在轻轻摩挲着我的额头。 这种感觉让人安心温暖的同时,又多多少少有些怪异。 我适应不了她的温柔模样,便稍稍挣扎了一下。 茳姚瞬间回过神来,立即别过头,不肯再看我,腿向上抬了抬,没好气的说道:“醒来就赶紧爬起来,你的那些兄弟都快疯了,隔一会儿就要来看看你是不是死了。” 情绪会督促人作出一些奇怪的举动,有人喝了酒敢脱光衣服跑到大街上当中跳“甩棍舞”,有人失意落魄下会跟别人说出藏在心底那些不可见人的隐私,实际上都是情绪使然,情绪到位了,一切自然而然就那么发生了,等清醒过来以后,尴尬又会在心头弥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此生羞于见人。 脑袋里回顾着此前的昏睡前的点点滴滴,我压根儿不敢想自己竟然和茳姚说了那么多,最后……更是直接倒在对方大腿上睡了一觉,而且到现在还在坚定不移的保持着这个姿势。 一朝醒来,其中尴尬,难以言述。 作为一个成年人,我深知此刻想要化解尴尬的话,绝不能彼此之间再来一场谈心,那种情绪没了,只会越谈越羞恼,面无表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才是最好的解决之道,有些事情放在彼此心中就好,某一个瞬间彼此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那种细熬慢煮来的关系改善和亲近,妙不可言。 于是,我轻轻咳嗽一声,面无表情的爬了起来。 篝火在摇曳,老白几人挤成一圈围在四周,拿捏着风干牛肉在火上烧烤着,几双眼睛全都落在我身上,神色说不出的怪异。 我已经离开了那道鸿沟,想必是沉睡时被他们弄上来的,毕竟茳姚那时已经多少恢复了一些,完全可以做到。 眼前这个地方,好像是个……墓室?! 准确的说,这个墓室像个山洞,状如葫芦,前面是出口,后面是一条深邃的甬道…… 出口外,便是那条鸿沟,对面就是虎彪力士战死者的埋骨地,一片黑暗中,我能看见对面的洞口闪烁着磷光,微弱又诡异。 鹞子哥他们的精神好了太多,一群人被虎彪力士按在地上殴打,难免伤筋动骨,几乎是交代了半条命才逃出来,此刻人人身上都挂着绷带。 之所以确定这是个墓室,因为四周散落着一些瓶瓶罐罐,像是随葬品,不过没有一件囫囵的了,都在岁月的侵蚀下成了残片,不远处那条甬道跟前还残留着一些骨头,其中有一块赫然是手骨,分明就是人骨。 这是一个简陋的墓室,和鸿沟对面那个墓室不可同日而语,那些虎彪力士的安葬极为体面,这里则处处都透着潦草的味道,像是临时安置进来的一样…… 四下里看了一圈,一切已经了然于胸。 我在老白身旁坐了下来,询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少说也五十多个小时了……” 张歆雅应道:“要不是茳姚非常肯定的说你就是睡着了,我们都还以为你死了呢……” 五十多个小时…… 也就是说两天多的时间? 我看他们都包扎好了伤口,猜到我大概是睡了很久,可却没想到会这么久。 小稚和无双在一边七嘴八舌的说着,我倒是了解了情况了。 所谓情况就是没有情况。 那个虎彪力士再没有出来纠缠我们,五十多个小时的时间里,我们一直都盘踞在这里修养包扎伤口,没有遇到任何诡异与骚扰。 听完后我冲着那条幽暗的甬道昂了昂下巴:“那里面是什么情况?你们进去看过了吗?” “不久前鹞子哥和无双进去了一趟,没走多远,发现里面好像有水,就退出来了,没敢深入,毕竟你才是墓葬行当里的专家,你不在我们不敢随意招惹麻烦。” 老白一边说着,一边把一块烤的滋滋冒油的风干牛肉递给了我,顺带着还递来的水壶。 睡了那么久,又经历了连番苦战,我腹中早已空空如也,哪里还会客气,当即大大撕咬了一块,一股子古怪到极致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那味道……牛肉的膻味里还夹杂着说不出的恶臭,再添着烟熏气,实在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 如果不是下墓随身带的干粮都是紧俏物品,我都忍不住要吐出来了,强忍着咽了下去,大大灌了一口清水,这才咒骂道:“这什么味儿呀……” “是不是很熟悉的配方?” 老白嘿嘿一笑,道:“你也不想想,这墓里头上哪找木头生火……” “你特么的……” 我立即猜到这孙子是怎么点起篝火的了,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忍不住询问道:“棺材板?” 只能是棺材板,而且是放过死人的棺材板!! 看这墓里的情形,想必棺材早已腐败了,但里面装过死人,好木头也变臭了。 烧烤是一门艺术活儿,一样是加热,但电炉子上考出来的哪有炭火烤出来的香?这可不是迷信,味觉不会骗人,有一些老饕甚至还说,如果用一些有香气的木料来烤肉的话,烤肉会另有一股清香,但这种做法太土豪,我辈吊丝肯定是享受不到了,眼下这帮孙子用装过尸体的棺材板烤肉,能烤出什么味道就可想而知了…… “凑合着吃吧……” 老白面无表情的又取出一些风干牛肉烤,一边说道:“钻在这暗无天日的鸟地方,要是再不吃点热乎东西,咱哥几个都得报销在这。” 我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观音土都吃过,那种不好吃更不好拉的感觉才真真叫个痛不欲生,眼前有水有肉,对我们几个来说这都是过年了,虽说是棺材板烤出来的,但天天和死人打交道,在乎个什么劲儿? “这个墓室应该是用来安葬鸣条之战里的死难者的。” 我一边啃着,一边说着自己的猜测:“墓室很匆忙,像是把一条甬道临时拓宽一部分,然后就当做墓室用了。 虎彪力士在鸣条之战中临阵而去,对夏王室的愧疚可想而知,出于这种情绪,他们必定会看来鸣条之战的旧址看一看,而且必定是在战后不久就来了,那时可能还有一些死难者没有被打扫干净,于是他们就匆匆把自己的墓葬开辟出了一个墓室,专门用来让这些人安身! 这个地方用木头棺材,也正说明了这一点,青铜棺椁这种东西,如果不是杀才,一般人进去还这不会舒服……” 风干牛肉这种东西对于久旷的肠胃来说考验很大,吃了一些我就吃不下去了,不是饱了,是感觉胃里像吞进了刀子一样,划拉的人极其难受,再吃下去,恐怕得把自己活活吃死在这。 我拍了拍半饱的肚皮,有些艳羡老白他们可以放开了吃,随后我的目光投向了那条甬道。 那条甬道……到底会蔓延向何方呢? 为什么里面会是湿的? 对于这些我颇为关注,眼看他们纷纷吃饱,这才站起身来,目光盯着那条甬道轻声说道:“休息了这么久,想必是差不多了,走吧,咱们去瞧瞧甬道里到底有些什么?” …… 第408章 磐奴 我坚定不移的认为夏墓中不会有什么过于厉害的机关,莫说是流沙、火粘土,就连像样的机关弩都不会有,顶多就是些陷阱之流,还很粗糙,最防不胜防的也就是墓葬尘封太久产生的毒瘴,但那却不是人为搞出来的,算是天然形成。 这些手法不至于让我这个礼官栽跟头,鹞子哥他们会被甬道里的水汽惊退,认为那是什么杀人手段,我却不会,早已吃准了这一条,只要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蹦出来,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一马当先昂首阔步的钻进甬道里。 甬道里的空气确实非常湿润,夹杂着一股子土腥气,就像是雨后的味道,却没那么清新,反而窝囊的很,让人有种不吐不快之感。 “就是这里的了。” 鹞子哥忽然驻足,面色凝重的低头看着脚下:“我和无双就是走到这里折返回去的,吃不透深浅,不知道前方还能不能走了。” 脚下泥泞,像枯井里的清醒,就是个烂泥塘。 乍一看,这就是地下水倒灌上来了。 鸣条岗下是个有个大水床,李嗣业墓葬的从葬坑就在水床上,被倒灌上来的地下水给淹了。 两座墓葬是连着的,这里被水淹了也挺正常的。 出于谨慎,我从鹞子哥那里拿过工兵铲,弯腰几铲子就掀开了厚厚的黑色淤泥,下面的泥土越来越坚硬,“铿锵”一声,铲子钉在一块石头上,我弯腰抓起一把土,在手里揉搓着,泥土很湿润,却不至于是稀泥。 “不是地下水倒灌。” 我轻声给出了答案:“如果是地下水倒灌的话,下面的土不会这么干。” 既然不是倒灌上来的水,那么,水从何来呢? 我昂头看向了甬道的顶,这条甬道好歹是正经八百的墓道,是留给匠人行走的,不是那条黑蛇驱赶着老鼠打出来的洞,宽阔的多,可以两人并肩而行,我得轻轻踮起脚才堪堪能摸到甬道的顶部。 奇怪的是,洞顶却异常的滑腻! 我用手电筒照了照,上面并没有什么苔藓生出来,于是就狠狠抓了一把土下来。 “嘿,这土肥的都快流油了。” 我不禁笑道:“看来,这水不是从地下倒灌上来的,而是从上面渗透下来的。”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现在我们头顶上是一方水域,而且绝不是个小池塘…… 土壤肥沃是因为水底的腐殖质很多,一层层的渗透下来,把土壤给养肥了,就像我说的,肥的流油的土才会有这种滑腻感,这叫做膏腴之地。 只不过,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位置,距离地表极远,得多么庞大的腐殖质才能把这个位置的土壤都养肥?寻常小池塘可不行。 夏村附近比较大的水域就俩,一个是运城那边的盐湖,一个就是黄河。 盐湖养不肥土地,只能养出盐碱地。 所以,我们现在头顶上就是黄河!! “居然已经离开鸣条岗了?” 老白喃喃道:“黄河……不对,那条黑蛇不是从黄河里面钻出去讨封的么?咱们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如无意外,我们现在距离那条蛇已经非常近了,这条甬道的尽头,极有可能就是蛇窝!! 说这些的时候,我忍不住看了鹞子哥一眼,他在无声的苦笑,心下暗叹,看来虎彪力士的出现已经让他乱了方寸,早已成了惊弓之鸟,他是行家里手了,见过的世面多了去了,甬道里的情况虽说特殊,却应该难不住他这样的老手,急惶惶的以为又是遇到了什么,匆匆退出,可见那这座墓葬和虎彪力士给他留下了多么深刻的记忆,都让他开始本能的怀疑和否决自己过往的经验了。 这都是人的正常反应,没什么值得说道的。 摇了摇头,我继续前行,脑子里却一直在琢磨着黑蛇与这座墓葬乃至于是夏村的关系。 为什么它的蛇窝在这里? 联系着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渐渐的,我理出了一些大概的脉络。 甬道并不长,泥泞的地方也仅仅是其中一小段而已,淌过去后前方又变得干燥起来,再走不远前方便豁然开朗。 又是一个石洞! 不对,准确的说,又是一个墓室!! 不过,这个墓室却要比之前那个的精致许多,由四四方方的石块垒砌而成,一口更为惊人的青铜棺椁立在此处,四周石壁上到处都是些猩红的图案,不外乎是远古先民的各种图腾,一个个青面獠牙的野兽形象,让这里看起来有种说不出的阴森可怖,倒像是一些邪术士的祭祀场所。 张歆雅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电,指了指那口巨大的青铜棺椁,低声道:“在那里……” 一条黑黢黢的蛇尾巴自青铜棺椁后面探了出来,在这漆黑的环境里并不显眼,若不是张歆雅眼尖,我们第一眼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 手电筒照上去后,蛇尾鳞片上折射出冷冽的金属光芒…… 是那条黑蛇!! 它……就藏匿在青铜棺椁后面,仅仅是露出一截儿尾巴而已,粗细却让人心惊。 驻留在洞口细细观察了许久,对方并没有什么异动。 “死了?” 老白嘀咕一声。 这就是个乌鸦嘴,说什么什么不灵,话音刚落,那蛇尾巴就轻轻扬了一下,“啪”的一声抽打在地面上…… “我去斩了它!!” 无双低喝一声,他硬扛虎彪力士,多处受创,到如今依旧面如金纸,有种病态,可豪情依旧,一提陌刀,大踏步就要上前。 我连忙一把拉住了他,摇了摇头,反而抬眸望向前方,轻声道:“何苦来哉?我们一路千辛万苦的来到这,这乌龙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呢?” 那条蛇尾巴无声无息的收了回去。 鹞子哥他们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有些事儿我也是方才才想明白的,黑蛇的怪异表现只不过让我愈发确定了而已。 见对方没有反应,我又道:“我们不是敌人,没必要继续拼杀了吧?” 对方依旧沉默着…… 我没脾气了,犹豫片刻,抬步正要上前去看看这位我们一直以来认定的最终目标。 结果,这时候一道有气无力的女声忽而自青铜棺椁后传来:“你就是磐奴说的那个少年吧?” 磐奴? 我蹙了蹙眉。 对方似乎猜到我在疑惑什么,直接说道:“就是那个看大门的傻大个子,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虎彪力士了……” 原来是被我刺伤那个! 一瞬间,所有的疑惑解开了。 为什么在我昏睡时鹞子哥他们没有遭遇到一点袭击,原因就在这里了,虎彪力士,也就是那个磐奴,早早和黑蛇通过气了!! “我心里有很多疑惑……” 我轻声道:“虽然壁画已经告诉了我一些事实,但远远不够,我需要知道更多,没办法,好像从我们几个踏进这里开始,就上了贼船了,想活下去总得弄清楚情况,糊涂虫是活不长的……” 不等我说完,黑蛇就忽然打断了我:“什么叫做上了贼船?你才是事情的主角……” 这下子轮到我说不出话了,我自以为已经掌握了事情的大概脉络,结果好像和我想的还不大一样…… 这件事情,和我有半毛钱关系,怎么的我就成了主角? 不及细问,黑蛇的声音再次传出,幽幽轻叹着:“你不该来这里的,你来了,夏村的那些人就白死了,也把你自己送进了虎口……” …… 第409章 伴神而眠 夏村,我…… 太突兀了!! 原本没有丝毫关系的人像是被强拉硬拽一般扯到一起,黑蛇的语气里充斥着宿命论的味道,有种莫名的哀恸忧伤。 众多纷杂的念头闪过我的脑海,原本已经理顺的思路被搅的再次混沌起来,千丝万缕,抓不到关键处。 不仅是我,鹞子哥他们也没好到哪里去,震惊之色不加掩饰,都是刀山火海淌过来的主,怎能分不清黑蛇说的是真是假?可偏偏正是因为黑蛇说的是真的,事情才更加耐人寻味。 唯独无双对此不感冒,横刀守在我面前,身子微微弓着,像一头随时会扑向猎物的豹子。 嘶嘶…… 青铜棺椁后发出阵阵蛇鸣声,偶尔夹杂着布帛破裂声,待一切宁静下来后,一个黑衣女子徐徐从后面走了出来,长长的纱裙托在地上,相貌极美,却不端庄,下巴极尖,换了谁看恐怕也会第一时间想到“蛇精”。 这确实是一条美女蛇,身段妖娆,行走时颇有种烟视媚行的感觉,只是脸色却不大好看,虚弱的很。 不用说,这便是那黑蛇所化了。 她一双媚眼如丝,眼波流转间细细打量了无双两眼,脱口赞道:“好汉子!” 说此一顿,幽幽道:“你们这一脉总有些惑人心神的本事,总有忠肝义胆的好汉前赴后继的为你们送你,让人羡慕又恼恨。” 这话是说她认识我家祖上? 我微微眯起眼睛,冲着那口青铜棺椁昂了昂下巴:“棺中的人是谁?” “苏牧。” 黑衣女子很有分寸,走到距离我们数十步远处便驻足,不再继续向前,让我松了口气,她要继续靠上来,我都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用手里的刀招呼她。 苏牧?! 我品着这个名字,夏商之前,姓名与我们现在不大一样。 譬如茳姚,实际上她的名字是茳,姓氏是姚。 这是一座夏墓,棺中人的性命也是如此,名苏,姓牧。 历史上没听说过这样一个人,不过夏朝也没留下过几个名字,我没听说过也正常。 “力牧的后人?” 略一琢磨,我心里就有了些了解:“鸣条之战时,应该就是此人率领虎彪力士临阵离开,前往北方抵御黑雾的吧?” 这座墓葬就是为那一批虎彪力士所准备的。 夏商公墓,氏族合葬、乃至于是一整个部族合葬在一起,屡见不鲜,似这等一支军队葬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值得吃惊的事情,不过那时候已经进入了阶级社会,公墓里自然也要分上下尊卑,这座墓室独处一地,足以说明棺中人的身份。 换而言之,这件墓室就是整个墓葬中的主墓室了。 磐奴是守墓者,绝不会允许鸠占鹊巢的事儿发生在主墓室里,这就说明,黑蛇不是外来者,它就是属于主墓室!! 陪葬者,还是守护者呢? 黑蛇姿态很高,话里话外都在告诉我,磐奴得听她的,有什么事情都得汇报她,这足以说明她的地位。 墓葬是亡人的世界,里面自有一套自己的规矩和上下尊卑,无论是殉葬者还是陪葬者,都没有黑蛇这样的地位。 这就很有意思了,让我不禁想到了《万葬经》里提到的一种先古墓葬传统,叫做伴神而眠。 所谓伴神而眠,并不是说真的抱着一尊神灵睡觉,这和蒙昧未开时的图腾信仰有关。 据说上古先民里做出杰出贡献者,功绩足以得到神灵的认可,这才有资格享受这种待遇,不外乎就是死时身边放个图腾里的动物而已。 譬如有部族以熊为图腾,那么他们部族里的大人物死了以后,墓穴中就会放进去一头活熊,这头活熊就是这个墓葬中的最高话事人了,地位甚至要凌驾于墓主人之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神灵的代言人,哪怕掀开棺材吃了死人也没法干涉。 这条黑蛇,就是这座墓葬中的图腾神!! 苏牧死后,因为他的功绩很大,有资格伴神入眠,所以,人们便捉了一条黑蛇放进了墓穴中,怎料数年前的时光里,这条黑蛇竟然活了下来,而且成精了!! 以蛇为图腾。 这让我想到了人文始祖伏羲氏,伏羲氏便是以蛇为图腾,到了黄帝这里,已经演变为以龙为图腾了。 墓主人苏牧是力牧的后人,他们以蛇为图腾,岂不是说,力牧本身是信仰蛇图腾的? 他难道是……伏羲氏部族的人? 对于我的一切猜测,黑衣女子点头全部应承了,并且直言告诉我,她的名字叫做柳娇,按说作为苏牧的伴神,她应该以牧为姓,可她却不大愿意,因为当年被捉到这里的时候她还是一条懵懂的小蛇,莫名其妙就沾染上了天大的因果,换了谁都不乐意,一个柳字不过是点明了她的本家是谁而已,又含着她想要化蛟成龙的夙愿。 提及此处,她眼神黯然,本来已经到了化蛟的节骨眼儿上,结果讨封失败,成了现在这个模样,能高兴的起来才怪,又说伏羲氏当年定下嫁娶婚姻之后,氏族当中有人不愿意,于是远走北方,这便是力牧那一支族人的来历,他们虽然不喜伏羲氏定下的规矩,但始终以蛇为图腾。 柳娇很坦然,说起这些的时候没有丝毫的避讳,我心里的许多戒备也放下了,干脆在墓室里席地而坐,轻声道:“你说你见过我家祖上?是谁呢?” “不知道,那时我还只是一条蛇,没有经历过那段岁月,但是我却知道你手中这枚兵器的来历,当年……磐奴见过!” 柳娇的眼神落在我手中的天官刃上,轻声道:“不然,你以为你真能从下面那座大殿里走出来?虎彪力士从不知恐惧是什么,一旦酣战,不死不休!” 我有些诧异,没想到会是如此。 难怪我仅仅是刺伤了磐奴,根本没有让他丧失战斗力,却用天官刃几次逼退他,敢情根本就不是因为天官刃的威力,而是因为天官刃上面承载着一段巨大的人情?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我们礼官一门曾经掺和到了那场大战中! 我有些头疼,怎么哪里都有礼官一门活跃的痕迹呢? 那时夏末商初,距今三四千年以前!! 关于那个时期……我家活着的人是谁我都不知道!! 太过久远了,许多东西已经无法追溯。 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一段善缘。 他究竟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事关自家,我来了兴致,眨巴着眼睛轻声道:“仔细说说!” “很不好说,事情很复杂,一言难尽!” 柳娇也在我对面盘坐下来,耷拉着脑袋沉思了许久,抬头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话:“他……终结了战争!!” …… 第410章 宿命(上) 战争是恶魔的狂欢,和平是人类的夙愿。 这话放在任何时代都不为过,喜欢战争的人不是心理变态就是年幼无知,人类一切阴暗皆源于此,什么“两脚羊”、“万人坑”,但凡经历过的人都不会去歌功颂德,那些个天天叫嚣着战争,以为自己能在乱世下活的更好的全都是二百五,刀锋架在脖子上以后才会明白自己根本就不是什么王者,连青铜都够不上,顶多就是个炮灰。 能终结战争者,历来都是英雄。 可柳娇说起这话的时候,全无对英雄的敬意。 她的语气迷茫、迟疑,一点点的酝酿情绪,看我的时候眼神婉转,好几次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那种眼神我懂。 踏入这行后,渐渐了解了一些礼官旧事,怎么说呢,都挺个性的,总能把一件好事给办的一言难尽…… 一家子人一脉相承,有些基因就是流淌在骨子里的,既然末代天官能把子子孙孙都给卖了,想必对于这位终结战争的天官来说,节操大概也和路人没区别。 柳娇怕话说的太难听,羞于启齿,事涉家祖,说的不好和刨了我祖坟没区别,可我却不怕,或者说早就习惯了,心如铁石,牙一咬心一横就说但说无妨。 “嗯……” 柳娇一边思索怎么婉转的表达,一边轻声说道:“修建这样一座墓葬需要的时间很长,苏牧临阵离去后,就大概知道了他们的结果,那时就开始给自己修建死后的归宿了,怎么说呢,这座墓是一边修,一边往里面埋死人,到了后期,因为手里的人没剩多少了,墓葬工程只能停下,基于这种原因,下面那座大殿里记录的内容其实并不全面,并没有显示战争的结果……” 这座墓葬收尾工作做的不好我倒是能瞧出来,可是战争的结果……这还用说? 大殿里有几具尸骨,都来不及装进棺材,说明他们就是最后的虎彪力士了…… 对此我们早有议论,那场战争……应该是失败了!! “和你们想的不太一样!” 柳娇垂头道:“其实……战争是胜利了!” 她摊了摊手,说最后一战,苏牧战死,军队彻底崩盘,三三两两逃出生天,大殿里只是溃兵里的一部分,挟裹着袍泽的尸体逃到大殿中后,便溘然长逝。 实际上,当时还有其他虎彪力士逃了出来,他们在鸣条岗驻扎了下来…… 后来,黑雾又飘来了…… 就在他们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天官刃毫无征兆的在一座山头上冒头了,四周地脉暴动,鸣条岗上瑞气腾腾,有虎彪力士说听见了圣人讲经,是不是真的也不知道,反正说的有鼻子有眼,鸣条岗是三皇五帝中的舜帝埋骨之处,他们甚至说那是舜帝显灵了,至于舜帝墓究竟在鸣条岗哪个位置,柳娇在这儿待了好几千年了,从未找到过,反而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权贵没少埋进来…… 除此外,黄河水龙脉也暴动…… 鸣条岗与黄河交相辉映,最终驱散黑雾…… 战争就这么结束了…… 至于是谁出的手,就连虎彪力士都没有看见,从始至终只有一柄天官刃。 随后,那些幸存下来的虎彪力士就定居在了鸣条岗下,磐奴就是其中一员,不过他决定来守卫自己曾经的袍泽,放弃了安定生活,当然,还有与磐奴一起守门的那位,只不过那位保存肉身的时候出了点问题,魂飞魄散了…… 关于培养虎彪力士的法子,也是自那之后流传出去了一点,但并不全面。 “夏村!?” 老白惊呼道:“别告诉我那个穷的都成了乞丐村的村子,祖上其实就是虎彪力士?!” “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柳娇有些难为情的说道:“我是这里的伴神,按理说,他们应当祭祀我,多年以来,我也一直在那里享用祭祀,也没见他们如何反感,就以为他们还记得自己是谁,没想到……” 一直盘踞在我心头的疑惑这一刻完全打开。 夏村跟这座墓葬竟然有着这样的联系!! 夏村明明有良田,为什么会成为乞丐村? 就是因为黄河泛滥,每次好死不死都会在作物成熟之际淹了地…… 始作俑者,就是柳娇。 柳娇常年缩在黄河与这里修行,根本不了解夏村的情况,以为那就是给她享用的祭祀,自然不会客气,她甚至都不知道时过境迁,夏村人早就忘了曾经的一切。 所以,当黄老邪起坛之后,她才会傻乎乎的杵在那讨封,以为夏村村民知道她是谁,结果被王四儿冷不丁的来了一记闷棍,天雷滚滚,劈了她个皮开肉绽。 这一棒子算是彻底捶醒了她,不过她总不能去找夏村人的麻烦,但对王四儿可就没那么高的忍耐了,因为这人根本就是外乡人,流落在了夏村这一带,跟虎彪力士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对付这人自然就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了,常年钻在黄河底下,不免沾染了龙潭藓这种东西,王四儿确确实实是在她手上中了招! 至于那黄老邪…… 这孙子完全是自找的,竟然敢进井里找柳娇的麻烦,纯粹是鬼迷心窍了,他那疯疯癫癫的样子,就是中了蛟毒! 大蛇化蛟,倘若失败,蛟毒积淤,干脆全都赏给了黄老邪。 化蛟这种事情罕见,在现在这个时代里更是稀少,我们识不得黄老邪的状况完全正常。 “这人没救了……” 鹞子哥神情有些苦涩,绝不是为了黄老邪而遗憾,只是单纯觉得我们哥几个忙活半天,到头来白折腾了一场。 柳娇已经说的明白,她三番五次倒霉,那时已经动了杀机,黄老邪不知死活的来找麻烦,直接就是下了死手,那些蛟毒倘若她化蛟成功兴许还有法子,现在是完全没办法的,黄老邪只能是死路一条。 我不禁看向小稚,这丫头看的是真准啊,黄老邪的媳妇颜婆面泛桃花笑,命中有良人却不是黄老邪,这可不就是说黄老邪要凉么?以他那性子,他不死,颜婆有个屁的良人,就算是看上了某个人也得忍着,否则黄老邪豢养的那黄家子弟可不是善茬! 果不其然,说黄老邪死,黄老邪就得死。 这是个死结,没奈何! 何况,我们哥几个现在都自身难保了,救不了他也不用伤什么脑筋,人这一辈子就怕贪,贪了就得死,苟着的才能笑到最后,黄老邪自己贪心把一条老命送了,这事儿也是天意! 至于黑雾侵袭夏村的时候,柳娇完全是进去救人了!! “黑雾里面到底有什么?” 我来了精神,微微眯着眼睛询问道:“你虽然是伴神,但讨封失败,已经重伤,恐怕不是虎彪力士的对手吧?那么多虎彪力士冲进了黑雾里都没有结果,十之八九交代在里面了,为什么你活了下来?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我……我什么也看不到……” 柳娇面泛苦笑,无奈道:“其实,我仅仅是靠近了边缘而已,随后,我就感觉浑身的血液不断往外面飘,只能缩在角落里,幸亏黑雾去的快,否则……我一定交代在那里了……” “至于黑雾里究竟有什么……” 柳娇顿了顿,也陷入了沉默。 原来,磐奴也没见过!! 当年一战,众多虎彪力士里,磐奴只是个小老弟,那个把我们打的屁滚尿流的猛男,当年只能跟在其他人后面殿后,眼一闭,牙一咬,嗷嗷叫着就往黑雾里冲,结果还没冲进去,前面就有人掉头往回逃跑了,一边逃跑一边大叫说将军死啦,将军死啦…… 再然后……就全溃败了。 夏村村民的祖先,大都是这么活下来的。 所以,黑雾里面到底有什么,他们也不清楚!! “很多人说自己见过了,可都是在吹牛,活下来的那些人当年基本上一直都在这里修建墓葬,等到苏牧将他们调往前线以后,刚刚上了战场,苏牧就战死了,然后就全局崩溃了,关于他们见过这一条,一直存疑!!至于那些真正见过的人,想必你已经见到了,他们都装在青铜盒盒里了,而且每一个人都没有魂魄,你就是想问鬼都问不着!!你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下面那些头盖骨就是黑雾里的东西身上摘下来的!!” 柳娇神秘兮兮说道:“不过,有些说法,是磐奴他们那些人听前辈说的,应该可靠,那些人说……黑雾里的,是一群老鬼,不是人的鬼魂,而是其他东西的鬼魂!!” 第411章 宿命(下) 传说之所以是传说,就是因为没人见过。 可没有见过的东西,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柳娇盘坐在面前,眼神迷离,思维早已跨越时光长河,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缥缈。 她和我们说起的,正是这样一则不知真实与否的传说。 这个传说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于数千年前昙花一现,而后便淹没在了时光长河中,也唯有柳娇这等从那个时代幸存下来的非人存在才知晓一二,言明与力牧的先祖有一些关系。 柳娇说过,昔年伏羲氏教化天下,定婚姻嫁娶,力牧的先祖因为不满意这些改变,这才带着一部分人脱离部族北上,就在他们跋涉千里刚刚抵达呼伦湖附近的时候,天空中忽然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雷雨天山体容易滑坡,他们不敢继续前行,只能寻了个地方驻扎下来。 当天夜里,有人起夜,看见不远处一座山头上面影影绰绰,疑似有一座巨大的城池。 那人狠狠揉了揉眼,看了好几遍,确认不是自己产生幻觉了。 白天山头上什么都没有,为何到了夜里就浮现出一座巨大的城池了呢? 那人心生疑惑,鬼使神差的离开营地,朝着那座山头走了过去,就像是被勾走了魂魄一样,都没有与身边的人打招呼。 那是一座鬼城!! 城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那人在其中待了一整夜,见到许许多多奇怪的雕塑,这些雕塑的模样看起来和人差不多,偏偏在眉心多了一只眼睛…… 那一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人行走的疲倦了,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一觉醒来,鬼城已经不见,那座山头上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他把自己夜里的所见所闻说了出去,首领就说,此地可能有过一个古国,最终灭亡了,因为鬼城里的雕塑都是三只眼睛,他们干脆就把这个古国称之为三眼国。 “与人无异,三只眼睛……” 柳娇轻叹道:“有人说过,他们在黑雾里就是看见了三只眼睛。” “所以,你觉得……黑雾其实是来自于那座鬼城?” 鹞子哥蹙眉询问道:“黑雾里的东西,实则是那座鬼城的子民死后所化?” 柳娇说,不是她觉得,而是力牧这些人都这么觉得。 人从某个方面来说和屎壳郎挺像的,摩擦一下屁股,才肯向前走几步,如果不是受到了很深的伤害,基本懒得去琢磨自己的敌人。 力牧的部族在黑雾上吃了很多亏,人畜死伤无数,自然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要弄明白黑雾究竟是怎么来的,可惜,追寻良多,没有答案,反倒是这则传说让他们有了些想法。 可惜,那个时代刀耕火种,压根儿没有用文字记事的习惯,全靠人们口口相承下来的东西,真实性自然要大打折扣,再加上带着些奇幻色彩,这就成了传说。 传说可以参考,却无法作为实证,关于黑雾起源,依旧是个谜。 “黑雾所过之处,人一旦接近,身上的血就会自行飘出去,而且……似乎会影响到人的内心世界,让人不自禁觉得恐惧……” 柳娇轻叹道:“除此外,据说黑雾还能蛰伏到人的身体里,就跟鬼上身一样,防不胜防。” 不过,这世界上的事情总有例外。 绝大多数人都无法阻挡恐惧和血液外流,但是……有那么一少部分人,遇到黑雾却不会莫名其妙的被吸干血液,黑雾也很难钻进他们的身体里面!! 当年黑雾席卷北方大泽,有一部分幸存下来,力牧号召起这些人,加以训练,发现这些人是最好的战士,这便是最初的虎彪力士。 “原来这就是虎彪力士能对抗黑雾的原因……” 张歆雅苦笑道:“我想起了咱们最早下的那座七合墓,棺材里的尸骨是蓝色的,类似于这样的蓝骨人还有很多,譬如秦武王,皆是万里挑一的力士,造成他们骨骼有异的原因可能是饮食习惯。 而虎彪力士则是……基因?” 基因! 是了,只有这个解释了。 “难怪夏村的人没有被吸干血,反而是被吓死了。” 老白说道:“他们就是虎彪力士的后裔,骨子里是有这根蒿子的,不会被黑雾上身或吸干血液,不过,黑雾还会影响到人的情绪,带给人强烈的恐惧感,这个好像无人能免疫,虎彪力士只怕也是经过特殊训练以后才会忘乎恐惧,可夏村那些后裔却没经过这方面的训练,于是,黑雾侵袭到夏村的时候……所有人都被活活吓死了!!” 诸多未解之谜此刻一一破解。 可我脑子里却乱的很,见柳娇还要说什么,连忙抬手制止,闭目细细捋着。 毋庸置疑,此事内里至关重要的就是黑雾了。 黑雾可能起源于呼伦湖那边的一座鬼城,在力牧祖先刚刚迁徙到那里的时候就已经初露端倪,然后在力牧的时代忽然发作了,无穷无尽的黑雾飘出,人畜死伤无数,力牧这个时候发现并训练出了虎彪力士,可惜与黑雾交锋后死伤惨重,绝望之际,黄帝梦见力牧,来大泽寻找他,于是,力牧一族举族迁徙到黄河流域,重新训练虎彪力士,帮助黄帝击败了蚩尤。 事情到此,算是告一段落。 之后漫长的岁月里,虎彪力士一直都在防备着北方,及至成汤伐夏之际,不知什么原因,黑雾竟然浩浩荡荡的南下了,于是鸣条之战中虎彪力士前去抵御,把夏桀给直接卖了。 那一战,虎彪力士几乎全军覆没,死者全都埋在了这座墓葬中,绝望之际,天官刃忽然出现,斩尽黑雾。 事情的大概经过就是这样了,可依旧有许多疑惑在我心里盘桓。 “不是说天官刃已经斩尽黑雾了吗……” 我蹙眉道:“如今黑雾怎么又冒出来了?” “从我这里逃走的……” 柳娇垂头,见老白他们眼神怪异,便强调了一句:“这并不是我的过错!!” “难道这里不仅仅是埋葬战死者的地方?” 鹞子哥询问道:“还是一个囚笼?” “不是囚笼,那就是一条漏网之鱼!!” 柳娇沉声道:“你们是否见到下面那些头盖骨了?” 见我们点头,她这才说,那些怨魂厉鬼一旦出现,黑雾滚滚,哪怕是虎彪力士进去都未曾见到真容,只看见了三只眼睛,就像是三道鬼火一样,他们冲上去砍杀,倘若干掉了对方,那些眼睛就会消失,然后就会有一块头盖骨掉落下来。 照此来看,那些黑雾中的怨魂厉鬼还真是全都寄居在头盖骨里!! 他们的头盖骨几乎扮演着魂器一样的角色。 当年天官刃出现后,黑雾散去,头盖骨就跟下雨似得,稀里哗啦落了一地,这些头盖骨都被收集起来,最终全都丢在了墓葬的鸿沟里面,长出了一朵朵特别鲜艳的毒菌。 可是,那么多的头盖骨,总有漏网之鱼!! 如今作妖的,正是这样一条漏网之鱼,并没有被暴动的黄河龙气斩杀掉,而是蛰伏在头盖骨里,经过无数岁月的蛰伏,到了如今渐渐复苏过来了。 “它蛰伏数千年,怨气冲天,逃走那一天,我在沉睡,恍惚之间听到有一道声音在我心头响起,只有两个字——复仇!!” 柳娇轻声道:“虎彪力士虽然被训练出来对付它们,可从始至终都没能给它们造成太大的威胁,它所谓的复仇自然不可能是找虎彪力士的麻烦,进夏村也根本不是找那些村民的麻烦,而是寻手持天官刃灭掉他们那个人,当年天官刃就是在夏村率先出现的,到如今这东西在你手上,它才不会管你是不是当年那个人,你就是它的目标!” 这一层因果我完全没想到! “照这么说来,咱们之前一直骂人家黄老邪反而不地道了?” 老白讷讷道:“说来说去,这不就是小卫子自家的事儿么?那黑雾里的东西怨气冲天,在这里掘地三尺找不到,就会去其他地方找,总归是跑不掉的,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如今咱们不过是做了个选择而已,伸出脑袋来接这刀锋?” 我脸一黑,却没法多说什么,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可要问世人谁替好几千年前的老祖宗背过黑锅挨过刀,只怕太阳底下都难寻另外一个,我要说我是天下第一黑锅王,约莫是无人敢反驳的。 拾掇起操蛋的心情,我抬头看向柳娇,对方都这么坦诚了,我也不必藏着掖着,直言道:“贯穿整个事情,天官刃仅出现了一次而已,家祖在这件事情里扮演的角色真的这么简单吗?” 当然不是!! 柳娇之前的神情就已经告诉了我一切。 所以这话我看似在询问,实则语气笃定。 柳娇见此,只能叹道:“毕竟是救命恩人,有些揣度却不好过于恶毒,否则就平白背上了狼心狗肺的名声,可……这当中确有些隐情,只不过大家不好过多提及。” 这件事倒是磐奴亲身经历,没有丝毫道听途说的成分在里面。 天官刃驱散黑雾后,便消失了。 活着的虎彪力士在夏村定居,可到底是经历了那场诡谲的变故,如何能心安理得的隐居?总是想着理清楚那场忽如其来的变故是如何发生的,一直在北方的黑雾为何毫无征兆的南下了? 于是乎,一些虎彪力士结伴而行,一路向北,前往呼伦湖探查。 土地还是那片土地,不过土地上的人早就换了一茬,不知是些从哪里迁徙过去的牧民。 提及黑雾,牧民纷纷变色,直言说那黑雾数年前让每一个家庭都遭受了沉痛的损失,要不是一位神人将自己的神兵利器投入呼伦湖中,恐怕他们早已死绝了。 虎彪力士自然是不信的,哪里有什么神人? 一个牧民站了出来,大声说他亲眼见过神人。 就在黑雾出现前不久,神人还出现在一座山头上,那座山头赫然就是传说中力牧先祖见到鬼城的地方,那时神人手中提着一根黑乎乎的棍子,嘴里嘀咕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见到牧民后,还笑着点了点头,询问他们在阴雨天有没有见过什么诡异的事情。 牧民说没有,神人颔首点头,赠了他一些肉干作为酬劳。 牧民就此下山,没过多久,黑雾出现,人畜死伤无数。 绝望之际,那位神人出现了,手持一方殷红如血的古玉,一下子投入呼伦湖中,黑雾立即退去,转道离开,再没有出现…… 柳娇点到为止,说到此处便闭口不言,不做任何结论。 她担心扣上一顶狼心狗肺的帽子,我却不怕,一口数千年前的黑锅横空而降,差点给我拍出粪来,这时候哪怕我戳着老祖宗的脊梁骨破口大骂,恐怕也没人会说我不孝。 眼神与张歆雅他们碰撞交流着,这些事情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 黑乎乎的棍子…… 这个特征就很明显了,可不正是天官刃嘛!! 当时在山上寻找鬼城的,应该就是那位天官! 神人手持神物抛入呼伦湖,拯救万民,这样的传说现在也有,也就是说,所谓的狼神印,极有可能就是一位天官抛入水中的!! “这人在鬼城那里兜兜转转,没过多久黑雾就出现了,合着……黑雾出现该不是他给捅咕出来的吧?” 我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顺嘴就说:“随后他大概觉得内疚,干脆拿出狼神印来逼退黑雾,我们礼官一门确实找过狼神印,但不过是想卖些钱财罢了,这东西绝对不是我们家的,可能就是那位天官在鬼城里面找到的。 狼神印……对那个三眼国应该很重要!! 黑雾是被狼神印逼着改道南下的,狼神印又是那位天官投入水中的,换言之,岂不是说……其实就是那位天官搞的黑雾南下? 无论是虎彪力士还是夏桀,所有跟着此事倒霉的苦主,都是这位天官给害的? 于是,在虎彪力士几乎要死绝的时候,这人大概觉得实在是羞愧难当,最后时刻只能出手……” 有些话我也不好再说了,但心里却跟明镜儿似得。 最后一战,天官出手却不露面,绝逼他娘的不是高风亮节,丫就是单纯的没脸见人,虎彪力士被他坑的死去活来,他要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来承接人家的感谢,这已经不是没脸没皮了,而是无耻之尤,连我这个后人都会看不过去的…… “还好,至少还知道点廉耻……” 我心里暗自嘀咕着,被祖宗前辈坑的多了,现在我对于过往天官的要求就这么低,要点脸就好…… 这些话我能说,柳娇却不能说,垂头道:“这毕竟只是臆测,没有实证,这般诋毁救命恩人不太好……” 事情全明白了,可我却老大的不自然。 “不管如何,现如今你们还是赶紧离开吧。” 柳娇叹了口气,轻声道:“总归你是恩人之后,却不好让恩人因为这段恩怨再折了后人,离开这里,天下之大,那东西要寻你只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它一心想复仇,估摸着不会大开杀戒,能争取多少时日就争取多少时日。” 我点了点头,磐奴能吊打我们这些人,遇见那东西却未必是对手,虽然对方仅有一个,但我们招架不了啊! 力不能及,没说的,跑路! 轰隆隆! 柳娇发力,一点点的挪开了苏牧的棺椁,一条倾斜小道暴露出来。 “这是我留下的暗道。” 柳娇钻了进去:“我来带你们出去。” 本来我是想拒绝的,可真正钻进暗道就发现,里面另有乾坤。 这就是一条迷道,里面有很多分叉口,不识路根本走不出去。 柳娇说,上面就是黄河,如果走错了,会一头扎进河底的淤泥里…… 暗道不长,就是七拐八弯,走向很是诡异,待我们钻出来后,才发现外面月黑风高,旁边就奔腾的黄河,四周一片荒芜,不见人烟。 柳娇伫立在洞口前,将其余人一个个拉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了。” 鹞子哥转身冲着柳娇抱了抱拳:“不过,你和磐奴也赶紧些离开吧,不然那东西找不到惊蛰,怕是会把火气撒在你们身上。” 连日来困在地下,吸入太多腌臜气,导致整个脑袋都浑浑噩噩,思维不振,迎着河面上凉爽的风,整个人瞬时间轻松了许多,仿佛思维都变得敏捷了起来。 然后……我发现我好像忽略了什么!! 时间上不对,和柳娇相遇的时机不对!! 按照柳娇所说,在弄清楚我是礼官后人以后,她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赶紧让我离开,因为我才是黑雾的真正目标! 那么,她究竟是什么时候弄清楚我是礼官后人的? 在我和磐奴搏斗,天官刃浮现出那个妖冶的符号以后!! 自那之后,有将近五十多个小时的时间,我们这些人一直在柳娇眼皮子底下晃荡着。 如果她真的想让我早早离开,为什么不在那段时间来找我们?反而一定要等到我们主动前去找她? 这一切看似不起眼,可却至关重要,完全说不过去!! 那五十多个小时的时间里,柳娇到底在做什么? 我浑身僵硬,不敢置信的徐徐转过了身。 也不知是偶然还是刻意,柳娇正好堵在洞口…… 第412章 走蛟 我无声的握紧了百辟刀,不动声色间就朝着柳娇靠近几步。 张歆雅就在我身边,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她。 生死间一道闯出来的朋友总有种无条件的信任,不必多说什么,她神色一凛,已然戒备起来。 就像是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无双摘下了背在背上的陌刀,鹞子哥拔出了靴子里的短刃…… 这已然是一副翻脸的架势!!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柳娇蹙起了眉头,眼神一冷,厉声道:“怎么?出来了就准备替天行道,帮那个王四儿和出马弟子讨公道?” “生生死死不过一个贪字,既然动了这个念头,就是咎由自取,我没工夫替他们讨什么公道。” 事已至此,我不再掩饰,微微眯起眼睛笑道:“就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从那条鸿沟里爬上来后,我们几个就在你门前休养了五十多个小时,这五十多个小时你在做什么呢?” 没有谎言,没有故作镇定的回答。 柳娇比刀子都要犀利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了下去,眼中竟然闪过一丝迷惑。 “五十多个小时我在干嘛……” 柳娇喃喃道:“是啊,那段时间我在干嘛……” 在我看来,不合情理的行为昭示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原以为这柳娇是打着什么主意,故而翻脸,唯独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一幅表现,就像是……迷失了神智!! 偏偏,这副神态也是最让人毛骨悚然的! 我握刀的手一松,想都没想,一把拽起小稚转身就向后退,同时大吼道:“跑!!黑雾就在她身上!!” 看得出来,柳娇真的是忘了那五十多个小时里发生的事情。 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凭空忘记事情呢? 只能说明,那段时间里,她被控制了!! 一直以来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黑雾最大的两个特点上——吸血,让人恐惧。 独独忘记了另外一条——黑雾里面的正主儿是恶鬼,恶鬼是会上身的,柳娇也告诉过我们这一点!! 看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中招了,黑雾不知什么时候就附着到了她身上,她毫无所觉,一直以来表现完全正常!! 短短瞬间,我明白了大致的情况,拖着小稚不要命的向前狂奔! “咔嚓,咔嚓!!” 一阵阵清脆的骨骼活动声传来,柳娇的身体这一刻诡异的扭曲着,似烟雾袅袅升起时的模样,一层层漆黑鳞片无声无息间在她脸上蔓延开来! 哗啦啦! 这一段的黄河原本还算平静,此刻却忽然躁动起来,惊涛拍岸,一泓水柱冲天而起,浑浊的河水“咕咚咕咚”灌进了洞穴里。 这是柳娇自己的本事,毕竟是一条即将化蛟的大蛇,又在黄河边上成了气候,兴风作浪自然不成问题,不过这不是她的本意,蛰伏在她身体里的东西发作了,一举夺取了她的身体,兴起大浪淹了那座墓。 这一切所为何来? 磐奴!! 对方没有在我们进入主墓室刹那动手,原因就在这里了,担心磐奴坏事,始终在蛰伏着,只等离开墓葬,立即水淹洞穴,将磐奴堵死在里面,如此一来,它便能全心全意收拾我们了。 可惜,一切都晚了! 柳娇的异变还在持续着,双眼渐渐变得猩红,瞳孔变成了线形,口中生出两颗尖锐的獠牙,一双修长的大腿像拧麻花儿一样纠缠在一起,渐渐的变成了一条蛇尾。 一声尖锐的嘶鸣,隐隐竟带着野兽的咆哮声,那声音嘹亮悠长,让人不自禁的往龙吟上联想。 柳娇仅有的一点人类特征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宛如壮汉腰身粗细一般的大蛇,上身耸立,真如一株千年古树,下颌居然生出一缕缕白须,腹部也隐隐凸起四个肉瘤,这分明是要生出四足的架势。 差一点,就差一点就成蛟了! 准确的说,应该是成了走蛟。 灵蛇化蛟,化作的就是走蛟,生长须,长四足,兴风作浪,那是真真正正的大妖! 一个娇滴滴的妹子,眨眼间变成了这等传说中的凶物,正常人还真是承受不来,老白狂奔中回头看了一眼,当即一个狗啃泥摔在地上,脑袋拍在河边的巨石上,发出类似于摔烂西瓜一样的声音,可他连声疼都喊不出,窜天猴一般蹦起来,撒丫子狂奔的模样像极了不舍昼夜为妻儿谋生的男人,满满的都是求生欲…… 可即便是即将成为走蛟这样的妖物,此刻却只能无力的挣扎着,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口鼻之间飘散出来。 随后,那粗壮的蛇身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了下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几乎压住了黄河的奔腾咆哮,听得人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黑雾!! 它终于出现了!! 离开柳娇的身体刹那,柳娇似乎恢复了神智,大概知道自己是没救了,嘶声喊道:“快逃……” 黑雾像一片乌云,立即朝我们这里飘了过来。 它没有对柳娇出手,可柳娇却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一样,身体“啪嗒”一下倒在泥水中,全无动静,也不知是死是活。 这等节骨眼儿上,也没人愿意去琢磨她的死活。 头顶上的黑云就像是个索命的厉鬼一样,以惊人的速度朝我们飘来,而且,它在不停的扩散。 并没有什么鬼哭狼嚎传来,黑云眨眼间成了一片黑雾,紧接着,变成一道黑色的龙卷风,“呼啦啦”的朝着我们席卷了过来。 我已经在拼命的逃跑了,可是,距离却在一点点的拉近…… 速度太快了!! 那真的是一道飓风! 我们几个又不是传说中的风伯,只是肉体凡胎而已,人怎么可能跑得过飓风呢?短跑世界冠军都做不到。 眨眼间,飓风已然席卷到我们身后不足三五十米的地方。 “跑不掉了!!” 鹞子哥气喘吁吁的大吼,此前他肋下被磐奴扫了一胳膊,狂奔之下大概是伤势发作了,捂着肋下半跳着逃跑。 我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汗水蒙住了眼睛,肺部就像是要裂开一样,剧烈的喘息中,我扭头看向其他人,可却看不清他们的脸,一切都是模糊的! 是啊,跑不掉了…… 我嘴角掀起一丝苦笑,可旋即精神一震,心知如果他们不跟我跑在一起的话,还是可以跑得掉的。 黑雾的唯一目标就是我,甚至丢下柳娇不管来追我…… “啊!” 张歆雅忽然惨叫了一声,很看见她脸上毛孔里竟然在溢血了,血雾飘出,朝身后的黑雾飘去…… 这一幕刺激到了我,我知道,不能再拖了!! “跑啊!!” 我大吼一声,奋力将身边的小稚抡起甩了出去,河滩上到处都是石头,会不会摔坏小姑娘我不知道,但跟着我她必死无疑。 随即,我抡起百辟刀悍然转身。 “祖宗,我草你大爷!!” 我嘴巴里不干不净的大骂着那位不知名姓的老祖宗,浑然忘记老祖宗的大爷还是我的老祖宗,眼前黑蒙蒙一片,黑色的飓风原本就距离我很近了,如今我一转身,顷刻间就被吞没了进去…… 第413章 愚弄 人常说,风眼里是最安静的地方。 这话不假,呼啸的飓风一下子平复了下来。 黄河的奔腾,鹞子哥他们的呼喊…… 这些上一秒钟还在我耳畔回荡的声音,转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就像是进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独立空间,这里安静的让人窒息。 噗通! 我重重摔在地上。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本能的像条核桃虫一样蜷缩起来进行自我保护,颇有点躲进小楼成一统的感觉,仿佛如此外界的伤害就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此刻我就是这样,蜷缩成一团,紧咬着牙关,浑身每一块肌肉都绷的硬邦邦的。 我看到黑蛇眨眼间几乎就被吸成蛇干,也看到了张歆雅毛孔不断溢血的样子,在进入黑雾的第一时间就做好了这样准备,我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会让他们发出那般凄厉的惨叫,想必就跟把人投到火炉子里熬练差不多吧…… 身体在极端紧张下就会变得敏感起来,已经做好了承受任何痛苦的准备,偏偏没有任何不适传来,反倒是黑雾涌动,气流贴着皮肤摩擦的感觉分外清晰。 血液不曾被吸走,除了对死亡的恐惧外,亦没有其他情绪波动。 我察觉到了这些不对劲,怔怔松开抱着头颅的手臂,精神恍惚的站起身来。 四周黑蒙蒙的,伸手不见五指。 此外,再没有任何异样。 “这是怎么回事?” 我低头自语:“只有虎彪力士沾染了黑雾不会被吸走血液,但是他们情绪依旧会受到影响,会有巨大的恐惧感,甚至足以把人活活吓死,需要经过特殊的训练,麻木到没有感情才能抵御,为什么我连这样的感觉都没有?” 我从来没有自命不凡的习惯,遇到这种诡异的情况,脑子里的第一想法就是——难道说此黑雾非比黑雾? 否则,无法解释眼前这一切。 扑棱棱…… 气流的涌动牵扯到了腰间的风铃,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响动。 我摸了摸风铃,不知被卷入飓风的刹那茳姚有没有回到其中,但是阴奴应该还在里面的,于是我轻声呼唤,可惜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漆黑死寂的环境里让我心里空落落的,有一种难言的孤独感,这个时候我很想听到熟人的声音,身边只剩下阴奴,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接二连三的呼唤。 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这时,一阵没来由的毛骨悚然之感忽然笼罩了我,只觉得脊背发寒,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找死!!” 我厉喝一声,同时暴起转身一刀扫去。 身后空空如也。 我神色变幻,惊疑不定,那种危机感是无数次生死挣扎间锤炼出来的,眼睛或许会骗我,但感觉不会错,方才一定有巨大的危机降临了。 又来了!! 依旧在身后!! 我再次挥刀转身,没有劈砍到什么,却与上次不一样,幽幽红光在不远处闪烁着,呈品字形,细看就会发现,那三点红光根本就是三只眼睛。 “三眼国……真的是它们……” 我死死咬着牙关盯着远处的三点红光,一字一顿道:“你不是要取我性命吗?来!” 红光在黑暗中沉沉浮浮,没有任何动静。 “你不杀我,我杀你!!” 我低吼一声,二话不说,持刀就朝前扑了去。 过往虎彪力士作战,就是捕捉眼睛的位置,倘若能命中击杀,就会有头盖骨坠落,一条怨魂厉鬼顷刻魂飞魄散。 此时此际,我唯有如此做,高度紧张下,我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眨眼间就来到近前,百辟刀势如奔雷向前劈砍而去,凌厉到极致,绝对是我目前的最高水准。 噗! 我明显感觉劈砍到了什么,刀锋斩过去的时候,有一丝阻滞感…… 三只猩红的眼睛无声无息熄灭了。 死了? 我觉得不大可能,也确实没有什么头盖骨坠落下来。 愣神之际,身后气流涌动,对方赫然是已经绕到了我身后,堪称神出鬼没,这时再回身抵挡已经晚了,我立即偏了偏身子,肩膀位置传来钻心的疼痛,一股沛然大力传来,我不禁闷哼一声,趔趄着后退了几步,低头再看,肩膀位置已经血肉模糊,像是锋利的爪子在皮肉上活生生的犁开了几道豁口,皮肉翻卷。 最可怖的是,伤口在“滋滋”冒着白烟,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青变紫。 这样的手段我闻所未闻,但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应当是类似于尸毒一样的毒素在侵蚀我的肉体,眼看对方一击即遁,茫茫黑暗中再无踪迹,干脆也不追击,手捏道门剑诀,几乎瞬间动用了八大神咒中的净心、净口、净身三道神咒,心里清明,状态调整到了最巅峰,五感敏锐。 然而,即便是如此,依旧不能改变什么。 噗!! 背后再一次遭受了重击,钻心的疼痛下,我忍不住惨叫了一声,不用看,原本就在下来时被磨得没一块好皮的脊背上,定然是雪上加霜。 这种感觉让人很无力,像是在与空气作战,完全捉摸不透,最是气人,我手握刀不断挥舞着,但也只是无能狂怒而已。 一次次的偷袭不断降临在我身上,无论我如何去躲闪应对,都没什么用,唯一一次收获就是对方偷袭我时,被我抵住了一下,时间很短,电光石火而已,可我却清晰明白的看到了一只干枯的鬼爪子,与人一样,五指,但纤长枯瘦如拆,黑青色的指甲很长很长,我能看见那些指甲上面还沾染着点点血腥。 那是我的血。 刀劈砍在手上,却没有给对方造成任何伤害,这说明对方的道行高的不可想象。 这样的存在一巴掌就能拍死我,根本不需要这么东躲西藏。 唯一的可能就是——对方在故意愚弄我,就像是猫捉老鼠一样,在弄死我之前要给足了羞辱! 偏偏我没有任何办法,不多时就已经成了一个血人,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伤口,每一寸皮肉都传来钻心的疼,可兴许是骨子里的那点倔强在作祟,我死死咬着牙关,说不出一句怂话,疼痛下整个人都在不停的哆嗦着,到最后甚至有些站立不住,干脆拄着百辟刀支撑自己的身体不至于倒下。 至于反抗……我已经没力气反抗了,站在那里任由对方不停的袭击…… 不知何时,袭击终于渐渐停下了。 三只猩红的眼睛在不远处浮现出来,浮浮沉沉,冰冷的注视着我,从里面我看不到任何感情波动,不像是一个智慧生灵的魂魄,但是那份冰冷在我看来又含着无尽的嘲弄。 仿佛在说——看吧,你什么都不是,就是我案板上的一块肉。 我也懒得再去说什么,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它,浑身是血的狰狞样子让我看起来恐怕像是一条怨气未了的厉鬼。 扑棱棱…… 涌动的气流中,风铃再一次响了起来…… 就像是我的丧钟。 我轻轻闭上了眼睛,心想戏弄差不多了,也该到了了结的时候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吊儿郎当的声音忽然在我心头响起。 “小兄弟,需要帮助吗?” “……” 我意识已经有些浑噩了,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本能的睁大了眼睛。 那道声音再一次响起:“不要怀疑,我就是在和你说话。” 我愣住了。 是谁? 为什么……这声音听起来竟然有种说不出的熟悉味道,仿佛在哪里听到过…… 第414章 一箭 三只鬼眼浮浮沉沉,在不远处凝视着我。 我连站立都很困难了,正是它终结掉我的时候。 诡异的是,它非但没有扑上来,反而来回摇曳着,似明灭不定的烛火,眼睛里依旧是冷漠的,可这一系列的反应却带着说不出的踯躅味道。 “不好,它好像察觉到了什么!!”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低喝道:“小朋友,你在犹豫什么?死生之事,片刻不得耽搁,你难道忘记上次仅仅是一晃神的功夫,那无名女鬼便魂飞魄散,徒留一份天大的因果给你?” 似一道晴空霹雳划过我的心头…… 是他!! 那个神秘人!! 当初在葬妖冢时,我们撞见了一具不化骨,道行极其高深,偏偏我师父在接连的饥饿下体力不济,无法对抗,鹞子哥和老白他们也纷纷倒下,眼看着几人只能引颈受戮,一个神秘男子忽然出现,可惜还不等他彻底控制我的身体,稚娘便已经魂飞魄散!! 最后,也正是这个神秘人化解了危局,掌掴不化骨,动用天官刃将其直接斩杀。 诡异的是,那神秘人那件事情后就无声无息的消失了,从此再没有出现过,当时的危险程度让我午夜梦回时依旧后怕不已,冷汗涔涔,神秘人自然也就成了盘桓在我心里最大的疑窦。 他是谁?为什么帮我?! 我师父问过这个问题,他却只说自己是一道孤魂野鬼而已,最后高唱一句“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而去,说不出的洒脱! 我以为,他是盘桓在葬妖冢中的一道孤魂野鬼。 谁曾想…… 一系列的念头电光石火间闪过我的脑海,随即我想都没想就直接同意了:“快,快,前辈,救我性命!” “这么不客气……” 男子兀自嘀咕着:“这股子不要脸的劲儿,颇得我当年真传……” 说话之间,一股澎湃的力量汹涌冲入我的身体,那一刹那我甚至有种一拳能崩死一头蛟龙的错觉,可也就是弹指刹那而已,阴寒侵体,我整个人都麻木了。 这种感觉很熟悉,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自然也没什么值得慌乱的,反而在细细琢磨着神秘人。 这主好像比上一回强大了很多啊!! 上回他说话的声音阴森森的,如今却退去了阴森,隐约带着一股子温醇的味道,典型的温和大叔音,能迷死声控妹子的那种,可我却不是妹子,对此完全无感,只是更加确认他比之前厉害了太多。 这主就是个老鬼,鬼这种东西,基本上是两种极端,一种是修恶的,戾气越重,阴气越磅礴,道行就越是高深,最后必定要成了天地难葬的积年老魔,至于另外一种,那便是修善的了,不断退去身上的阴森之气,道行越深,就越像人,到最后人鬼难分,那个时候差不多就可以称之为是神,阴曹地府里的那些老鬼基本就是这么回事。 这主明显是属于第二种。 我的身体在一点点的失去控制,我依旧有感官,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若是寻常人忽然冒出了这样的感觉,只怕得疯掉,但对我来说这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很淡定,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那三只血眼沉沉浮浮,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了什么,再没有扑上来袭击。 咔嚓,咔嚓…… 清脆的骨骼爆响传来,神秘人总算是熟悉了这具于他而言万分陌生的身体,揉动着肩膀徐徐抬起了头,嘴角微微勾起,我虽然看不到自己的脸,但能想象得到,这笑容大概是极其的邪性。 人鬼的角色在此刻来了个对调。 “啊!”的一声凄厉的尖叫扬起,有点像黄皮子的叫声,紧随其后,三只猩红的眼睛一下子隐匿在黑暗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呼啦啦! 黑雾在涌动。 “它逃了!!” 我感受着黑雾的涌动方向,不禁在心中狂呼:“快快出手,这东西盯上我了,今儿个不除了他,回头我睡觉都得睁着眼睛!” “晓得,晓得,不着急!” 神秘人含混不清的应着,却不见有任何动作,反而垂头怔怔的看着手中的天官刃。 “明明是礼官的东西,你那道人师父为何要用手段封住呢,每次还得用血来唤醒,太麻烦,自家的东西难不成还能害自家人不成?也罢,今日就除了这禁制,小子,以后没事儿的时候多揣摩一下此物,心念一动即可,哪里需要把自己的手剌的那样惨不忍睹?” 神秘人自语着,随即将手轻轻压在了天官刃上,待他拿开手后,天官刃上浮现出一个猩红的符号! 又是那个符号!! 见到这东西,我心头掀起了狂风骇浪,这个符号在我眼中几乎与妖魔无异了。 这就是邪术! 可神秘人却很平静,手指轻轻摩挲着这个符号。 也就是这一个瞬间,天官刃上的无数零件开始翻滚起来,很难想象这东西究竟是如何造就的,看着就是一根黑乎乎的棍子,一旦唤醒,竟然会展现出一种现代机械才有的独特美感。 很神奇! 人们都说理工男对这样的机械美有种莫名的痴迷,程度大概比对老婆的大胸脯更甚,我不是工科男,对此依旧是深深痴迷。 这样的变化过程我不知观摩过多少遍,早已熟谙于胸,可是……此刻天官刃的变化……却有些异样!! 铿锵一声,一张大弓出现在神秘人手中,大弓看起来黑黢黢的,黯淡无光。 “少了魂啊,缺了三分灵性……” 神秘人轻声一叹,旋即轻喝道:“小子,且看好!” 言罢,他猛然弯弓! 拉动弓弦的时候,我能感觉得到,浑身的气力在疯狂往手指上涌动。 神秘人双腿微微叉开,上身后仰,那一刹那宛如开弓射日的后羿,未见有箭矢搭弦,而后手指便轻轻松开。 嗡! 一声颤鸣…… 没有什么惨叫,黑雾也没有散去。 就这? 我愣了,有种蹲了半天坑就蹦出俩屁的感觉,惊疑不定之际,“啪嗒”一声脆响在我脚边响起,一个圆乎乎的骨头片坠地。 头盖骨? 我精神一震,想起了柳娇说过的话,黑雾中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样,哪怕当年的虎彪力士也说不清,血红的眼睛浮现的刹那,他们扑上去下手,倘若击杀,就会有一块头盖骨落下。 难道说,就这样给击杀了? 我费了很大劲才压下了心头的震惊,今天算是开了眼了,原来天官刃还可以这么用,只需心念一动,便能有所变化。 只是,相比于这些,我对这个神秘人的身份更加好奇!! 邢伟那孙子是第一个把天官刃捞出来的,按照我师父他们的推测,天官刃当时在镇压着一个属于羽民的禁忌器物,那个禁忌器物是什么,不得而知,上回见面也没见邢伟使唤,但是……天官刃确确实实曾在他手上一段时间,最后却被他当成祸害给弃掉了。 足见,这东西寻常人用不了,若是什么妖邪,揣着天官刃还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 可眼前这个千年老鬼上了我的身为什么能如臂指使? 这由不得我不多想。 定了定神,我尽可能用平缓的嗓音轻声询问:“你到底是谁?” 依旧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还在。” 我轻叹一声,淡淡道:“你先把我身体还给我,然后咱俩坐下好好聊聊。” “动……动不了……” 神秘人的声音略显僵硬,几乎是咬牙切齿的恨恨说道:“小子,你平时就不能多锻炼锻炼身体吗?开个弓都能闪了腰,现在控制身体的是我啊,这……真疼啊!!” 第415章 神秘人 事实证明,不熟悉的车千万不要上手就高速驾驶,开进沟里不仅是对自己不负责任,更是对车不负责任! 我觉得神秘人纯粹就是拉不出屎怪地球没引力。 谁家射箭会把身体仰成那个角度? 摆明了是自己骨子里那点风骚的小情绪在作祟。 你不能指望一个骨骼已经定型的成年男子身体有那么柔软,我又不是穿着紧身衣总有一点迷之突起的体操运动员,怎么可能腰身后仰成拱桥状?就连我师父都说了,我早已经过了习武的年龄段,而且资质也不是那么好,鹞子哥教导我也纯粹是抱着看看能不能抢救一下的心态,而且早已言明,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在体术上有所建树,倘若不是有那么几分拼命三郎的架势,未战先唬住对方再说,在不用玄门手段的前提下,上了擂台顶多就是职业拳手两拳头的事儿! 我心疼的直抽抽,当然不是心疼神秘人,无数次的想咆哮——那特么是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啊!! 不过,有两次救命之恩的成分在,我终究没法子大吼大叫,尽可能的放缓语气说道:“其实你不用感受这种疼痛,能不能先把我的身体还给我呢?或者说,先说说你到底是谁?” 须臾后,神秘人自语道:“无名之辈,孤魂野鬼,没什么好说的。” “是么?我可能确实资质平平,却也知道这世上有这么个道理,没有平白无故的爱和恨,就是不知道您为什么两次出手救我呢?” 我不肯放弃,继续试探着:“我自问和你没什么交集,却不知道是不是祖上和你有些渊源瓜葛,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会舒服一些,你也看到了,投胎是多么重要一门技术,摊上我们家这么些老祖宗,这就是上辈子造了孽,你说他没事儿去那座鬼城做什么?去了也就去了,出手灭杀的时候怎么就不能做的干净一点呢?非得留下这么个祸害,惹得老子得给他背黑锅,由来都是祖宗担心儿孙,你说说,这天底下哪里有人家像我们家一样,儿孙给祖宗擦屁股的?” “咳咳咳……” 神秘人忽然连连咳嗽了起来,却不知他一个老鬼有什么好咳嗽的,语气也一下变得怪异起来,结结巴巴的说道:“去做那些……兴许他也有一些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 我摇了摇头,紧接着又问:“你到底在哪里藏着呢?上回你说,你和我心意相通,让我苦思冥想不得解,既然你又冒出来了,就给我解解惑呗?” 神秘人彻底没了动静。 体内的阴寒之气与力量如潮水般退去,少顷,我便发现自己又重新控制了自己的身体。 他……竟然特娘的跑了!! 那张黑漆漆的大弓在我接手身体的刹那就恢复了原貌,朝地上坠落而去,我本能的伸手去接。 “嘎嘣”一声脆响从腰间传来,疼痛感以脊椎为中心顷刻间放射到全身的每一条痛觉神经上,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就那么过去了,“哎哟”惨叫一声,一下子坐倒在地,这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成了一个血人,被那三眼老鬼抓的浑身上下皮肉翻卷,大大小小的创口只怕不下数十道,创口四周黑紫肿胀,早已没有血流出来了,反而散发着一股子死鱼烂虾的恶臭,彷似这短短片刻伤口已经腐败化脓了一样。 我所能看见的只是一部分,管中窥豹,可以想象我自己现在只怕没个人的形状了…… 剧痛让我思维变得格外清晰,神秘人来无影去无踪,给我留下了太多疑惑。 “你到底藏在哪里呢?” 我自语着,下意识的摸向了腰间,风铃就挂在那里。 我不是养鬼人,不可能身上瓶瓶罐罐的带着无数魂器,只有这一个风铃,神秘人是不是藏匿在这里? 三眼老鬼被斩杀,弥漫在这里的黑雾也在散去。 这是一个缓慢的过程,没有因为老鬼魂飞魄散而瞬间消散,反而像是昼夜转变一般,徐徐推进,一直在发生着,并不突兀,但我确实很感受到四周的黑暗淡薄了一些。 亲自在里面闯了一遭,这时我大概也知道黑雾其实就是三眼老鬼吞入的天地恶瘴,进而被转变成要人命的鬼蜮伎俩,它来源于天地,如今又一点点的归于天地。 想必,这些恶瘴应该和那座呼伦湖畔的鬼城有些瓜葛,是鬼城里产生的恶瘴,成因未知。 这并非我凭空想出的,类似的鬼蜮伎俩还有很多,据我所知就有这么一种鬼,生性极其猥琐,喜欢藏在厕所里吐纳人体排泄出的污浊之气,故而称之为厕鬼,这种鬼的成因不大好说,但浑身恶臭,算是天底下最要命的恶鬼之一,这种要命不是说它很凶,而是太恶心了…… 赣北有一公司厕所环境不大好,卫生没搞好,引来了厕鬼觊觎。公司里有一人肠胃不行,臭屁连天,这样的人自然是厕鬼的主要目标,他根本不知自己屁股后面总跟着这么个东西,甚至夜里睡觉那厕鬼都把脑袋埋在他屁股上,后来有一天,这人大概是吃了不对劲的东西,有点拉肚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拉肚子的时候千万不要相信任何一个屁,偏偏这个蠢人对自家把门儿的有种迷之自信,只听得肚子里“咕噜噜”一声,行走时便下意识的抬了抬屁股,那厕鬼正好跟在他身后,一看那销魂表情,哎?有戏!连忙把脸贴了上去,只听得“噗嗤噗嗤”两声,惊得四座哑然,男子面红耳赤,大夏天的衣衫单薄,偏偏此人还极度风骚的穿了一条白裤子…… 他尴尬,厕鬼更恼怒,它喜欢人体排出的污浊之气,但并不意味着它喜欢吃粪。 于是,某一个深夜里,男子睡梦中忽觉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抵在自己脸上,睁眼一看,竟是一个满是烂疮的大屁股,他张嘴就要尖叫,那屁股“扑哧扑哧”喷出两股恶气,一下子把他到了喉咙眼儿上的尖叫声全给捣了回去,饱饱的吃了几口,没过几日,浑身长绿色的大水泡,模样惨不忍睹。 此事是老白亲身经历,那男子机缘巧合下找上了他,老白束手无策,最后也不知那男子是如何解决的,在真武祠的时候老白把这事儿当做个趣事讲给了我。 想必,三眼老鬼的本事应该和那厕鬼差不多,只不过这黑雾可比厕鬼的恶气毒辣多了,却也不知那鬼城里到底是怎样一番情形,竟能蕴养出如此凶戾的恶气…… 黑雾渐渐淡薄,四周的一切变得朦朦胧胧…… 我看见了奔腾的黄河,也看见了远处的鹞子哥他们…… 老白坐在河边的一块大石头上盯着奔腾的河水怔怔出神,时不时用脏兮兮的胳膊抹一下眼角。 无双抱着小稚犹如失了魂儿一样呢喃着什么…… 鹞子哥恨恨的捶着大腿…… 张歆雅不知怎么想的,竟然拆散了头发,拿手指静静梳拢着头发,她本就是难得的漂亮女子,只是跟着我们风餐露宿像个假小子一样,此时这等动作却温柔的我见犹怜…… “这群蠢人!!” 见到这一切,我又是感动又是恼火,恨恨的咒骂着。 我豁出性命冲进黑雾就是想给他们争取逃离的时间,结果……他们竟然全都留下来了! 我知道,他们留下来是因为茳姚,茳姚和我同气连枝,她没有魂飞魄散,就意味着我还活着,可就这么在这里候着,这是拿生命在等待奇迹出现,倘若不是神秘人出现,我死了,黑雾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们? 我爸以前说,人这一生,阅尽众生,皆是过客,闭眼盖棺刹那,倘若心中能浮现出一二人的名字引为平生知己,足矣! 可是,他却没一个…… 与他相比,我想我是幸福的。 “对,我是幸福的……” 说着说着,不觉间已经潸然泪下。 茳姚似心有所感,忽而回头,河边的风吹的她青丝与裙裾扬起,衬着倾世的容颜,如神女,回眸刹那,顿时绽放出如花一般的笑容,我见多了她妖媚的笑,却不觉得美,唯有此际,忽觉惊心动魄。 随即,她似一阵风一样奔来。 这样的举动惊动了其余人,有人跑的更快,无双如豹子一样奔来…… 老白从巨石上一跃而起,脚却踩在泥洼里,河边的淤泥滑腻无比,扑腾几下,脸又一次拍在了石头上,那种拍西瓜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止步!” 我连忙大喝,可晚了一些,无双已经靠近了我,仅一刹那,毛孔里就渗出了血。 黑雾虽然散去一些,可依旧存在。 无奈下,无双他们只能退后。 我拄着天官刃尝试着站起来,却失败了,无论是腰椎还是身上的伤都太重了,此刻没有晕厥过去完全是被心头的疑惑刺激的。 “你……” 鹞子哥一脸震惊的看着我,又看了看我身边的那块头盖骨,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你竟然不怕黑雾?那个东西……斩杀了?” “发生了很多事情,一言难尽,不过,黑雾确实没法对我造成什么影响,不仅不会汲取我的血,甚至……都无法影响我的情绪。” 我耸了耸肩,随即垂下了头,轻声道:“这些都不重要,哥,我……我好像见到我家老祖宗了……” 第416章 魌毒 这则信息就是一颗用来破功的重磅炸弹。 素来沉稳的鹞子哥猛然站了起来,鼻青脸肿的老白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又牵扯到了伤口,疼的不停的龇牙咧嘴。 就连茳姚都无法继续保持平静,两道柳眉倒竖:“可是那个骗了我的混账?” 她说的混账,自是末代天官了。 自镇葬妖冢千年,差点被磨灭,虽然不知道他们之间具体的协约,但茳姚差点魂飞魄散却是真的,这份仇恨可就大了去了。 “我没见过他……” 我摇了摇头:“只听到了一些声音,但想来应该不是那个人吧,毕竟……” 后面的话我没说完,但茳姚已经懂了,思索片刻,含笑点头:“是这个道理,那个混账当时处境艰难,坐镇葬妖冢,里面那么多被他葬下的老妖老鬼,甚至还有活人,他没有被生啖血肉已经是不错了,想来是魂飞破散了,他要是能苟延残喘下来,那才真的是没天理了……” 这话可以说是有些刻薄了,和扒出死人鞭尸泄愤一个性质,可我却没有反驳,或许打心里也认可他的说法,那人确实是个混账,至少对我们这一门而言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账。 别人家的老祖宗琢磨的是如何荫庇子孙,像我们家这样祖宗专门坑子孙的不多,甚至都快上升为一种光荣传统了,可要说谁坑的最狠,无疑就是这位末代天官了,礼官一门几十代人的悲惨遭遇兴许是众多老祖宗的恶果积压,但末代天官绝对是点燃炸药桶的那个人,他的贡献也最多,敢葬活人,自己倒是伟大了,我们这些子孙后代还活不活了? “一个礼官,不,极有可能是一位天官蛰伏在你身边,这不是小事……” 鹞子哥沉默了片刻,询问道:“你有多大把握?” 我想了想,伸出了一只手。 五成!! 这就是来来回回试探,揉碎掰烂仔细思索后得出的结论。 从始至终,神秘人没有给过我任何正面回应。 但就冲着他能动用天官刃这一条,足以让我浮想联翩。 而且,用的是如此娴熟,天官刃在我手里已经很长时间了,我都没有发现这个特点,若说他和我们没点关系,谁信?人心是冷漠的,尤其是对于一条千年老鬼来说,存在的时间久了,看这世上的一切都寡淡无味,你不能指望它们有慈善家的热心肠,会平白无故的去救一个毫无瓜葛的人。 鹞子哥得知我说的这位就是当时在葬妖冢现身的那位后,陷入了思索,良久后才摇了摇头,有些迟疑的说道:“是末代天官的可能性确实不高,那种境地下末代天官的魂魄没道理能侥幸逃脱,而且在茳姚的眼皮子底下苟且上千年,难度太高,不现实!可偏偏他又是在那里和你有个瓜葛……咦,你说……他会不会是那位?!” “哪位?” 张歆雅脱口而出,随即一下子捂住了嘴:“你该不是说……是活着的那位吧?” 鹞子哥沉沉点头:“无论是锁爷还是无双他爹,都曾经说过,世上可能还有一位活着的天官!!” “可这是一条千年老鬼……” 张歆雅捂额:“鬼能算是活着的吗?” “某种意义上来说,算!” 茳姚宁死不会承认末代天官还活着,否则心态就崩了,会立即发狂,当即就说道:“只要记忆没有破灭,没有去轮回投胎重新开始,那你就不能说这个人彻底消失了,比如我,生死界限于我而言早已模糊,只是觉得换了一种活法儿而已。” 这也有道理! 探讨许久,没有任何眉目,除非神秘人肯站出来亲口说,否则,无论我们做什么猜测都是虚的,都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 神秘人……于我而言依旧是个谜! 黑雾终于彻底散去了。 无双小心翼翼的伸出手试探了一下,确认无碍后,匆匆来到我身边。 小稚看着我满身的伤痕,大眼睛顷刻蒙上了一层雾水,甚至哆哆嗦嗦的伸出小手想去触摸,却被我压制了,伤口状况很糟糕,明显是中毒了,贸然触碰不是好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温言宽慰了几句,小丫头的神色看起来才不至于那么纠结。 鹞子哥叹了口气,盯着伤口细细看了片刻,他却是一点不忌讳,我都来不及阻拦就直接上手捏了捏,而后蹙眉问我:“疼么?” 方才一直顾着说话了,我都忽略了自己的状况,此时被鹞子哥触碰了伤口,才发现没有丝毫疼痛感,只是有点麻,而且有些肿胀感。 鹞子哥用脚尖挑了挑地上的头盖骨:“这确实是那东西尸骨上玩意……” “怎么个说法?” 无双昂头道:“若只是伤口也就罢了,惊蛰哥这明显是中了毒,咱们却认不出这毒,就怕……” 后面的话他没敢说下去。 大家伙好不容易挣了条命,正是庆幸的时候,高兴之下连我自己都忽略了这个,被无双一点,顿时又不安起来,若是诊治不了这个,除了死,我依然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眼看着众人脸色由晴转阴,鹞子哥便笑道:“这个叫魌毒,可治,就是惊蛰得遭点罪了。” 汉代兴傩舞,以人扮神驱邪驱疫的很多,大傩打鬼驱鬼的时候带的面具,谓之魌。 魌毒由此来看就比较好理解了。 人躯鬼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理解为是人尸鬼魂,大致就是人死了以后,因为种种原因,魂魄又钻进了自己的尸体里,头盖骨虽然只是尸体的一部分,可也是自己的尸体,三眼老鬼的情况其实就是这么回事。 魌毒,便是人尸鬼魂的状态下偶然形成的。 尸体腐败,便会产生尸毒,头盖骨虽小,依旧会有一部分尸毒寄宿在上面,魂魄寄居在其中,自然难免受到一些侵蚀,于是乎,尸毒与鬼魂的阴气煞气结合在一起,便形成了这种魌毒,它与阴气是伴生的。 我被三眼老鬼抓了,伤口沾了阴气,魌毒也随之而来了。 “沾了此毒,起初剧痛无比,渐渐麻木,其实这就是阴寒之气冻了身体,不信你们捏捏惊蛰的伤口,冷冰冰、硬邦邦的,就像是死人一样。” 惊蛰哥说道:“此毒要命,最怕的就是耽搁,时间一久,毒气与阴寒之气就会涌进腹腔,扑灭人的阳气,那时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这个过程大概得要个八九天,所以你们也不必担心,若说救治的法子,其实很简单,多吃些黄豆就对了。” “难道说这是取了撒豆成兵的意思?” 老白一听我无碍,立即欢实起来,疑道:“传说这黄豆可是宝物,能承受施法者的一道灵气,阴间的阴兵最喜这一口,能被请来,让惊蛰吃黄豆,是不是就是因为他好歹也是个玄微境界的道士,身上是有灵气的,豆子进了肚子里,自然会吸纳这些灵气,继而驱赶邪祟之气?” 鹞子哥神色看起来怪怪的,憋了半响,才含混不清的说道:“唔……你可以这么理解,大概……可能道理上差不多吧……” 我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头也有些奇怪,见他不肯多说,就没问了。 河风拂过空荡荡的岸边,腰间的风铃“扑棱棱”的响起。 我本来都准备离开这里了,听到风铃声神色一变,猛地想起了什么,激动之下一把拉住了茳姚的手,急声道:“阴奴!!对,阴奴!!之前我跟他说话,死活没有回应,你可能联系上他吗?” 茳姚有些别扭的抽了抽手,我这才反应过来,讪讪一笑,连忙松开。 茳姚正要说话,一个阴恻恻的大头人就跟个老奴才似得垂着手出现在我身旁,惨白的大饼脸上没有丝毫神情波动:“你是脑袋被驴踢了吗?风铃让那虎彪力士给封住了,我出不来,主人进不去,凭什么你觉得你能联系到我?” 言语还是一如既往的生硬冰冷,这很正常,我看它也不顺眼,以前的那点龃龉怎么着也跨不过去的,只不过不知什么原因,我总觉得这家伙今天对我格外的不客气,一会儿看看茳姚,一会儿看看我,就跟吃了枪药似得。 我有求于它,只能咬牙忍了,强挤出一丝笑容,询问道:“我就是想问问,前不久风铃里面有没有什么动静?” “能有什么动静?” 阴奴冷笑道:“你想要什么动静……” 不等说完,一只穿着绣花鞋的纤足横空而来,直接一脚将这孙子踢成了滚地葫芦。 阴奴大怒,一跃而起,然后……又悄无声息的垂手站到一侧,一副老奴才的嘴脸。 能这么干,而且这么干了还能让阴奴屁都不敢放的只有茳姚。 茳姚不咸不淡的睨了阴奴一眼:“别忘了你是谁。” 这就是敲打了。 阴奴脑袋一缩,立马老实了。 “那座山……” 我想了想,问道:“有没有什么动静?” 茳姚蹙眉:“你是怀疑……” 我点了点头。 茳姚的眼神立即变得凌厉了起来,目光如电扫向阴奴。 她的出身和经历终究是现代人没法理解的,自然会培养出现代社会不会有的独特气质,那股子杀伐果决的气息一出来,就连我都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更不要说处在风暴中心的阴奴了,浑身一个激灵,立马明白此事很重要了,再不敢呛我,认认真真思索了片刻,方才说道:“没有,我敢肯定,绝对没有任何动静,主人您出去了,我自然是一百个小心,不敢有任何懈怠,只要稍稍有那么一丁点的动静,我不会没有察觉。” 看来是我猜错了…… 我叹息一声,心里却隐隐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神秘人如果真的在风铃里,那未免让人浮想联翩…… 不过,既然不在风铃里,他到底在哪钻着呢? 风铃还是那个风铃,依旧神秘…… 神秘人还是那个神秘人,充满迷雾…… 唯一变化的是我,自己身上不知不觉多了无数秘密,连我自己都看不清,让我很不安…… 沉思之际,一道嘹亮的咆哮声忽然在我身后响起,紧接着河中冲起滔天巨浪,劈头盖脸的朝着我们拍打下来…… …… 第417章 辟水珠 鸣条岗这一段的黄河水实在算不上干净,与星宿海没得比,泥沙混在水中是常态,与其说它是河水,倒不如说它是泥水,毫无防备下被这样的泥水浇个透心凉,滋味实在算不上好,细碎的砂土不知怎么就进了眼睛和嘴巴里,蜇的泪眼模糊不说,稍稍努一努嘴,砂砾就在唇齿间滚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让人牙酸。 一截庞大的乌黑躯干正在不远处的浅滩里来回搅动,像是临死前的挣命,扑腾了几下便没有力气了,搅动泥水的元凶正是它。 一丛乱石堵住视线,却看不见对方的脑袋。 “柳娇?” 我忙让无双扶我过去,却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不等无双将我从地上架起来,该死的腰疼又犯了,嘴一歪,“嗷”的惨叫了一声,无双没了办法,只能蹲下来将我背起。 杂乱的石头后,一颗硕大的脑袋安安静静的抵在河滩上,泥水都淹没了下巴,那些象征着走蛟的长须像是不值钱的水草一般黏糊成一绺绺的散落开来,许是物种差异,人类很难从这种线形的瞳孔里瞧出什么感情波动,一双巨大的眼睛在我看来跟两颗石头珠子差不多,冰冷又木然。 这就是柳娇现在的状态,若不是方才还在搅风搅雨,任谁看都会以为这是一具尸骨,模样太惨了,原本圆滚滚的庞大的躯体此刻看起来有些干瘪,彷似被太阳晒干了水分一样,漆黑的鳞片上也没了光泽,因为的身体缩水的原因,鳞片看起来都不像以前那么鳞次栉比,纷纷炸了起来,缝隙很大,像个干枯的松果…… 大概因为黑雾是从柳娇身体里钻出来的,无双对眼前这个庞然大物多少还是有些戒备,不肯靠近,直至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才有些迟疑的向前走了几步,却是死活不肯放我下来。 我定定打量了柳娇片刻,这才苦笑道:“我还以为你被那东西吸干了血气呢,你现在这个样子……是找我们有事吗?有什么要求就说吧,好歹咱们这也算是共患难了一遭,只要不过分,一定尽力办……” 瞅着她那庞大的躯体,我又有些犯愁,于是连忙补充了一句:“可别说让我们送你回主墓室,你这分量我们几个就算囫囵的时候都抬不动呀,要不……我们帮你去寻磐奴,虎彪力士使不完的力气,兴许可以……” 不等我说完,巨蛇的血盆大口里传出了柳娇悦耳的声音,给人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对不住了,我不知道那东西竟然藏在了我身体里,倒是差点害了你……” 我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有种徒做小人的感觉,臊的脸热,讷讷道:“有心算无心,防不胜防,这不怪你,该来的总是要来,我也看明白了,躲得过初一,却躲不过十五,总有迎头撞上的一天。” 柳娇很虚弱,不仅声音透着一股子疲倦,庞大的身躯稍稍动一动都很艰难,冰冷无感情的眼睛一直在我脸上逡巡,好几次都是欲言又止,我知道,她应该是好奇我为什么能抵抗黑雾,可这事儿我也说不清,自然没法给她什么解释,不过最终她还是没问出来,只是怅然一叹:“我要死了……” 我一时语塞,原以为她这么折腾是有一线生机呢,不过看看她的样子倒也释然了,那东西蛰伏在它的身体里,再加上它自己本身又没办法对抗黑雾,没当场挂掉就不错了…… “磐奴说过,你家祖上出手时,黄河水脉复苏、鸣条岗上瑞气冲天……” 柳娇自顾自的说着:“照这么来看,你们这一脉其实比较善于利用龙脉的力量吧?” 这是礼官的秘密,一个公开的秘密。 大家伙儿都知道是这么回事,偏偏要礼官自己亲口说出来基本没戏,要说也是对着自己绝对信任的人才会这么说。 不过看她命不久矣,我还是点了点头。 “嘿,我们倒是殊途同归。” 柳娇轻笑:“我们柳家子弟修行不易,如百舸争流,争渡争渡,说到底争得不就是自身灵气归宗那一刻嘛,龙脉是灵气之母,争那灵气归宗,到头还不是争一口龙气?我用了几千年的时间,好不容易争来了这口气,只差临门一脚,最终还是可望而不可即,这就是命,从我被放进那座该死的墓里开始,我就是个囚犯,一个囚犯,有什么资格超脱?” 她语气轻松,可我却听出的深深的无奈和不甘。 “罢了,罢了……” 一声轻叹,柳娇又道:“既然被放进了那座墓里,我也认了,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就是这么个道理。 过往的恩恩怨怨我也不想问了,黑雾到底为什么南下,我也不愿去追寻了,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 你家祖上力挽狂澜,如今你又解决了那条漏网之鱼,这却是事实,也是情分,我认了,如今到了这地步,我送你一份大礼,如何?” 不等我说,老白“噌”的一下从巨石后面探出了脑袋,忙说道:“行啊,天道酬勤,老天爷都知道付出得有回报,做人……不对,做蛇更得如此了,我们哥几个打生打死的不容易,挣点挑费也是应该…… 算了,大道理都懂,我就不在这磨叨了,咱聊点实在的,你有啥?” 柳娇冷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老白吞了口吐沫,忙说:“金珠玉器不嫌多,你动不了没关系,说个地方,我们自己去取,让那个傻大个别动手就成,反正在地底下烂着也是烂着,接济几个心向天道的贫困道人也是功德无量了…… 不过看你们的墓室简陋,实在没有这些精致东西就算了,我瞧着下面那口鼎不错,沉是沉了点,但只要你同意,我老白当仁不让,我去扛!! 如果那东西你觉得太重要不行的话,那就让那些老兄弟腾个地方,让一口青铜棺椁给我们怎么样?” 柳娇大概实在是受不了这厮的市侩和喋喋不休了,直接开口打断:“让你朋友用那口大刀劈开我的头颅,你就能看见给你的大礼了……” 扒在石头上面的老白一愣,讪笑道:“这到底是什么宝贝呀,送礼都送的这么血淋淋的,多不好呀!” 我也觉得不大好,好歹相识一场,不算多么熟识,可人家一死,立马拿刀劈开人家头颅……这事儿怎么琢磨都有点不对味。 “我死之后,葬于黄河……” 柳娇的声音一点点变得低沉:“生于斯,葬于斯,也算圆满……” 喑哑的风声很快吞没了她的声音。 再看她时,她已经一动不动,原本就冰冷的眼睛连最后的光泽都褪去了…… “死了……” 鹞子哥轻叹道:“也是个苦命的……” 他话刚刚说完,无双忽然忽然上前,抡起陌刀就劈了下去。 我就在他背上,被他突兀的举动了吓了一跳,“哎”的惊呼一声,却为时已晚。 噗! 头盖骨当即被剖开,丝丝缕缕的黑血溢了出来…… “你……” 我张了张嘴,终究只是苦涩说了一句:“你有心了。” 无双的心思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柳娇说了有一份大礼,在他看来,这是对我有好处的事情,别的……无所谓! 这样一份简单的心思下,我还能说什么?难不成训斥一通,再笑眯眯的收下东西? 于是,我让无双放我下来,强忍着疼痛,冲着柳娇的尸体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 嗡! 腹腔中的地灵珠毫无征兆的颤动了一下。 我有些茫然的抬头,却见大蛇脑袋的伤口处,一个沾染着血迹的东西“骨碌碌”的滚了出来。 老白轻“咦”了一声,这孙子是个财迷,看见了好东西谁都抢不过,飞快从大石头上翻了下来,伸手就去抓,结果刚刚把那颗珠子攥在手里,立马“啊”的痛呼一声,手抽筋抽成了鸡爪子,连连退后,破口大骂:“什么鬼东西,这么烫手!” 鹞子哥看着在地上“骨碌碌”滚动的珠子,略一思索,却笑了起来:“哈,果然是一份大礼!” 说此一顿,他看着老白揶揄道:“沾了龙气的东西你也能碰?你那只爪子没废掉已经不错了!” 经此一提醒,老白回过神来了,嘴巴里连连“卧槽卧槽”的叫骂着,蹲下身子细细打量着地上的珠子,震惊之色却越来越浓,忽而抬头问道:“这东西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辟水珠吧?” …… 第418章 塑料夫妻 传说这东西不是个无根之萍,在现实中总会有些根脚和依据存在,但传说终究是传说,却不能与现实划等号。 譬如传说中的鲛人泣泪成珠,实际呢,鲛人这东西是真的存在,我们也见过,但跟野兽差不多,残忍嗜杀,生啖活人,一点都不像传说中那么婉约,会坐在礁石上面哭泣,眼泪会变成宝珠,否则以老白这等人渣的尿性,上回出海豁出性命也要捉一个鲛人回去,然后千方百计用尽手段的让对方哭,那就是一只会下金蛋的鸡! 辟水珠也是这么回事。 传说中这玩意来源于上古,能在惊涛骇浪中开辟出一条道路。 实际上呢,这东西也确实存在,却没有传说中那么玄乎。 这玩意就是走蛟所结,灵蛇成道,化蛟刹那,千年修来的灵气聚于脑中,会结这么一颗珠子,这就是所谓的灵气归宗了,珠子里的力量已经凝聚的和龙脉的力量有的一拼,因为蛟龙能兴风作浪,所以一帮二傻子理所当然的认为这颗珠子也有类似的力量,故而取名辟水珠,然而龙脉的力量霸道伤身,正常人拿都拿不起来,更不用说辟水了,压根儿就没这个功效,果真抱着这东西跳进水里,除了淹死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镇宅之宝呀!” 鹞子哥轻声道:“以前也出现过这种东西,都被那些豪横的不像话的主带走了,养家家里,虽不至于像藏了一条龙脉在家里,但终究还是有好处的。柳娇的这颗却有点可惜,明明都结珠了,傻乎乎的跑去向一群棒槌讨封,这就是鱼跃龙门,都跳过去了,忽然迎面拍来一道大浪,直接打回原形,遭了雷劈后毁了,力量剩下不到两成!” 搞清楚了因由,我大概明白柳娇为什么要把这东西送给我了,地灵珠的反应足以说明一切。 鹞子哥昂了昂下巴:“这东西也就只有你们礼官一脉能消受了,试试看,你能不能拿!” 我点了点头,老白吃亏在前,我也谨慎了一点,小心翼翼的用手指点了点。 嗡! 地灵珠颤动的愈发厉害了,我也没受到什么伤害。 “果然如此。” 我再不犹豫,直接将珠子捡了起来,轻轻擦掉上面的血迹。 珠子不大,顶多跟一颗鹌鹑蛋差不多,呈现出一种柔和的乳白色,颜色却不均匀,看着有些驳杂。 如鹞子哥所说,这颗珠子确实不完美,毕竟柳娇没有完全化成走蛟。 辟水珠卧在手心里,我能感觉到一股股清凉的气息透过手心窜入身体,一时间耳清目明,萎靡的精神都振作了许多。 天快亮了,这里不是什么久留之地,我也仅是浅尝辄止,虽然那种滋味确实让人迷恋。 冲着鹞子哥点了点头,轻声道:“确实是一份大礼,相当于平白得赠道行,就是得慢慢消化。” 说完,我站起身来,再次对着柳娇鞠躬。 于我而言,没有比这更珍贵的礼物了,我有太多事情要做,可却力有未逮…… 柳娇对于自己的身后事已经交代过,生于斯,葬于斯,就是让我们把她的尸体推入黄河中,可受了她这么大恩惠,我倒是不能草草了结了,让无双背着我寻个高处,想给她寻个好一些的安身处。 结果,我这边在逡巡四望,那边被河水淹了的洞穴却有了动静,一个浑身泥浆的巨汉从下面爬了出来,犹如从地狱里爬出的魔神一般,可不正是磐奴? 对于这位差点将我们活活打死的猛人,我们可谓是心有余悸,立即全神戒备了起来。 铜铃一般的眼睛的在我们几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却停留在了我手上的辟水珠上,我心里“咯噔”了一下,他可不知道柳娇的遗言,这东西在我手里,好比黄泥巴掉在裤裆里,我浑身是嘴都说不清。 不过,总要挣扎一下的,我高高举起辟水珠,正要说话,磐奴却离开了,扛起巨大的蛇尸,沿着河滩愈行愈远…… “倒也算个归宿。” 鹞子哥看着磐奴的背影良久,忽然说道:“总是比沉尸河底,任由鱼鳖分食要好,毕竟是一个即将化蛟的主,果真被分食了,这河里还不知道养出什么东西呢,四周十里八乡又要不太平了,说是葬于斯,实际是造孽。” 这话我倒是认可的,主要是我们也拦不住。 几人衣衫褴褛,如同乞丐一样在这里唏嘘了一阵子,终究是受不住河边的风寒了,粗略分辨了一下方向,踏上了归程。 我们在地下穿行了太久,已经跑出去很远了,距离我们放车子的地方少说也有几十里地,无双一直背着我,走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才上了车。 无双帮我把身上的伤口重新清洗了一遍后,缝合包扎了起来,经过大半天的扩散,到如今我全身上下都麻木了,肿胀的厉害,黑青色扩散开以后呈现出一种黄绿色,整个人都没了人形,得了空我照了照镜子,原本相貌平平至少还能看,如今和绿巨人有的一拼。 当然,这只是我的说辞,老白就没那么客气了,嘲讽我是在给自己脸上贴金,绿巨人风靡全世界,说丑的人有几个?可我走大街上,保准人人都说丑,再不挑食的妹子都不会喜欢一个看起来像糜子面馍馍的男人,而且还穷…… 一通冷嘲热讽下来,我眼皮子狂跳,有点后悔自己的行为,这样的人渣值得我冲进黑雾里为他争取生机?当初我就该拉着他一起进去! 此间事了,可黄老邪那边总要有个交代,为了我们真武祠的名声也得给对方个说法。 所以,我们没有直接返回真武祠,而是顺道先去了黄老邪家里。 对这一家子我没什么好感,懒得下车,交情是老白那边的,去说项的活儿也只能他去干,老白进去前前后后不过一个来小时,就拎着一口布袋子出来了。 布袋子丢给了我,还有些温热,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炒黄豆,治魌毒就得这东西。 老白这孙子在里面折腾了那么久,根本不是交代事情,是在炒黄豆。 “说清楚了,不过说不说的也没啥了。” 老白揉了揉脸,黑漆漆的手在脸上留下了几个黑印子,漫不经心的说道:“嘿,这人估计也就这两天了。” 正准备开车的张歆雅错愕回头问道:“龙潭藓发作了?” “不是。” 老白说道:“人已经躺在床上不会说话了,只能嗯嗯啊啊的,脸黑青黑青的,眼袋子很大,乌黑!”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无双比较耿直,脱口就说道:“这不是龙潭藓撑死人的症状呀,倒像是中毒了……” 鹞子哥微微眯着眼睛问道:“颜婆?” 老白没直说,反而是漫不经心的说道:“我进去的时候,颜婆手里正端着一碗乌漆嘛黑的汤药,扶着黄老邪,一脸温柔的说——‘来,老公,喝了这碗药。’” 我抓了一把黄豆丢嘴巴里,嚼的“嘎嘣”作响,饶有兴致的问道:“那黄皮子呢?怎么没护着它主子?” “那种东西的情义你也敢信?塑料的!” 老白道:“咱们走后没两天就溜了,要不然那颜婆哪敢给黄老邪喝药?嗨,管球他们呢,这一家子破事多,那黄老邪以前就待颜婆如猪狗,听说出去见朋友,朋友带他们去唱歌,那人是个光棍汉,进去了就叫陪酒的,还取笑问黄老邪要不要也叫一个,黄老邪想都没想就同意了,搂着陪酒的唱甜蜜蜜,那颜婆就面无表情的坐在一边,跟个泥胎菩萨似得,佛系的不像话。这回黄老邪害了这病,对着我都敢那么愚弄,在家里还指不定怎么作呢,我看那颜婆八成是忍不下去了……” 我下意识的看了小稚一眼,心想这丫头还真是……一言中的!! 这个结果我有点没想到,走之前颜婆还一脸关心的样子,甚至连连催促我们,哭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眨巴眼说下手就下手? 我也只能感慨,人这东西真是说不好…… 这鸟地方我是受够了,一刻都不想待着,也不想再掺和这家子的破事,再掺和指不定都得把命交代了,当下狠狠一挥手:“走,回家!!” 出来一阵子,还真是有点想念我们那个小破道观了,就是不知道我师父有没有出关,这趟发生了太多事情,有很多地方我需要请教他,但愿他那里能有一些答案吧…… 第419章 进益(上) 回去的路上,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鹞子哥说起黄豆解魌毒的时候会是那样一副诡异模样了。 当时老白想的特别多,甚至联想到了撒豆成兵的本事,说的头头是道,乍一听仿佛真就是那么回事。 然而,事实呢?狗屁!! 魌毒是尸毒与阴秽之气的结合,人沾染上以后,毒气积在腹腔中,而黄豆这种东西呢,吃多了就容易放屁,夹带着慢慢也就把魌毒排出去了…… 拔毒原理就这么简单! 只不过过程却不太好描述。 鹞子哥没说清楚,我也不知道会是这动静,生怕吃得少了解不了毒,玩命的往嘴巴里塞黄豆,不知不觉半口袋黄豆就那么进去了,喝了两口水,肚子撑得鼓鼓胀胀,实在是吃不下去了才作罢。 然后…… 悲剧就那么发生了…… 起初的时候,我正襟危坐,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当恶臭在狭隘的车厢里弥漫开来后,脸颊燥热,不得已只能斜着眼睛用眼角的余光去打量他人,跟做了贼似得。 张歆雅不动声色的打开了车窗。 倚在车座上假寐的无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脑袋一歪,往车窗的位置凑了凑…… “都是好兄弟啊!!” 我心里不禁感慨,什么叫知冷知热,知情识趣?这就是了!! 不过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那么些不开眼的混账东西跳出来揭人短。 比如老白这人渣。 我这头刚刚有些感动,这厮紧接着就在后面叫嚣了起来:“小卫子,你特么有完没完了,放一个两个就算了,你这怎么还成串儿的放啊,这是公共场所,有没有点公德心了?” 我回头冷幽幽的看了他一眼,恨恨咬了咬牙,心里却恨透了这个打人专打脸的王八蛋。 他不说还好,我兴许多多少少按捺着点,他既然开口了,那我也不要脸了,冷笑说坐着腿麻,干脆弓着身子站了起来,屁股就对着他的脸,老白气得暴跳如雷却没有任何办法,连带着在服务区休息的时候我都没放过他,眼瞅着这厮从超市里搞了桶泡面蹲在车旁“哧溜哧溜”吃的正香,我立即下车,照着他面碗里就来了几发…… 从愤怒的咆哮到凄厉的哀嚎,再到不停的长吁短叹…… 我不知道老白的心路历程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疯狂冲击才会如此崎岖不平,直到他双目无神的瘫软在座椅上后,我才心满意足的收了神通。 不过,鹞子哥的这黄豆疗法确实有那么些意思,除了过程不忍直视外,效果确实出奇的好,我身上伤口太多,以至于感觉浑身都肿胀着,除了憋胀以外,没有任何感觉,折腾了一路,傍晚抵达真武祠的时候,憋胀感竟然奇迹般的消散了一些,伤口处隐隐有了酥麻发痒的感觉,纱布上渐渐渗透出了一些血水。 这说明,我的身体正在一步步的恢复正常。 残阳下,不大的道观矗立在青松翠柏之间,四周时有飞鸟穿过,静谧又祥和。 轻轻抚摸着风吹日晒下有些褪色的墙,我躁动的内心安宁了。 无论是在外面像野兽争食一样疯狂搏命厮杀,抑或是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到处逃窜,回到这里的刹那,那些浓重的血腥味便立即涤荡的干干净净。 “这就是家呀……” 我想了想,给予这种安宁感觉一个确切的定义。 没错,这就是家。 “我想师父了。” 我扭头和张歆雅说了一句,匆匆进了道观。 然而,我师父平日里闭关的地方空空如也。 我有些慌乱,不由胡思乱想,难不成在我们出去办事的时候出了什么事?步态匆匆跑进大殿里,真武旗供奉在香案上,上了三炷清香,连忙叩首询问我师父的下落。 哗啦啦! 一道黄纸飞到我面前,上面浮现出两个字——后山!! 我安心了下来,前脚刚刚离开打开,后脚大殿中“呼啦啦”刮出一道阴风,仿佛在驱赶着什么,紧接着大殿的门户迫不及待的“哐当”一下关上了…… 我摸了摸鼻子,忿忿不平的嘀咕了几声,却也知道自己现在人嫌狗不爱,唤来无双,让他搀着我去了后山。 肥沃的山地上,不知何时开辟出了一块小小的菜园子,一个穿着淡青色长袍的男子正挥动锄头,一遍遍的翻着地,他赤足踏在松软的泥土上,满头长发扎成一个马尾,干活的动作很娴熟,却不像一个老农,倒更像是古时候耕读传家的隐世奇人,说不出的出尘与洒脱。 大抵是听到了我的动静,他忽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扭头看到我的刹那,汗水涔涔的脸上便涌现出了温醇的笑容,不过笑容很快就凝滞了,丢下农具,匆匆走了过来,不等我说话,一把抓起我的手便去试探的我的脉搏。 这一幕幕落在我眼中,鼻头一酸,却下意识的耷拉下了脑袋。 紧缩的眉头渐渐散开,但脸上的阴霾却并未褪去,我师父放下我的手,没好气的沉声说道:“精气神空耗,浑身是伤,内有寒毒,外有创伤,腰间的筋骨都伤了,好端端一副身体怎么就被你折腾成了这样?没几个月的休养你怕是缓不过来了,都成了这个样子,还到处乱跑什么?” 他语气严厉,虽然在训斥我,可我却听着舒坦,费力从无双的搀扶下挣脱出来,一瘸一拐走过去把他的鞋子提了过来,笑嘻嘻的询问道:“师父您怎么自己跑来下地了?观里这块菜园子不是老早就荒了么,种不了几颗菜,还耽搁时间,难不成董健这阵子没来给您送菜么?” “你们就是太懒,什么都想着现成的。” 我师父摇了摇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他这人有些洁癖,脚上都是泥巴,万万不肯穿上鞋子,而是将之拎在手里,朝前指了指,边走边说道:“以前的道家人确实有地,躬耕垄亩养活自己,不过现在却没那么些地了,可祖师还是执意要开垦这么一小块,你以为他真指望用这一小块地养活满观的人么? 咱们这样的人啊,久居深山,不近烟火气,活的诗情画意,逍遥洒脱,犹如一场梦,久而久之,怕是连自己都要以为自己是神仙了,高高在上,却是忘了这人间疾苦,如此就算是得了一身本事不也是废人吗?总是要感受感受烟火气,才能像个人,而不是神仙。 所谓醒在梦里是修行,说的便是这个了。” 说这些的时候,我师父并没有刻意避开无双,可见他虽然不愿意再收一个徒弟,但还是愿意多教导教导无双的。 看了一眼低头若有所思的无双,又看了一眼懵懵懂懂的我,我师父也不知怎么回事,忽而仰头大笑了起来。 于是,我更懵逼了。 我不是听不懂人话,我师父说的道理我倒是懂,也觉得有道理,可道理它不就是道理吗,为什么无双会是那副茅塞顿开如饮甘霖的恶心样子? 想不通,干脆不想了,我说起了这一次出去办事的种种经历和猜测。 无双依旧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我师父却被我们这一趟经历的事情吓了一大跳,大概没想到会顺藤摸瓜扯出那么多事情。 惊讶之余,他陷入了沉默。 “再看看!” 最终,他就说了这三个字,眸光深邃,我知道他必定是猜到了什么,可却不肯说,不知道是在忌讳什么,还是说连他自己也不大确定。 不知不觉间,我们一路回了道观。 老白他们几人正在院子里洗漱,一见我师父回来,乌泱泱的围上来问候,反倒是小稚徘徊在人群之外,大概跟我师父还不是很熟悉,我师父倒是挺喜欢她,揉了揉他脑袋,笑着夸赞是个好姑娘。 中午被一连串臭屁熏得食欲全无的老白见了新鲜空气,明显是又有了需求,拍了无双一下,特虚伪的说,张先生回来了,还不赶紧去下厨?张先生都饿了。 诡异的是,作为真武祠第一大饭桶的无双竟然无动于衷,蹙眉道:“你们吃吧,我……我有点事情,需要想想……” 说完,步态匆匆进了屋子。 老白正要说话,我师父却摆了摆手:“让他去吧,想必是有所得。” 这就是天赋? 我目瞪口呆之余又有些嫉妒,直到此时我才终于开始相信——兴许我真的是个榆木脑袋,没有天分! “个人自有个人的际遇,无双聪慧,一点就透,你却是鲁钝了一些,可笨人自有笨人的法子,聪明人遇到了问题喜欢躲闪,或者用巧劲去解决,到头来却容易竹篮打水一场空,可笨人遇事却总是一头撞上去,兴许能撞出什么不一样的结果来呢?” 我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你这趟伤了身子的根基,这阵子外间再有什么事情的话,就让老白和鹞子他们去办吧,你休息几个月,就留在我身边,我看看闭关这阵子你倒是有没有偷懒,懈怠了功课。” 这下子轮到老白他们嫉妒了…… “关门弟子就是了不起……” 老白忿忿嘀咕:“这摆明了就是要开小灶呀……” …… 第420章 进益(中) 自古真情留不住,这是常态。 没办法,一段健康的情分可能需要用一辈子来维护,而毁掉它往往只需要一瞬间。 我觉得接连不断的臭屁就是毁掉情分的利器,尤其这屁好像还有毒,反正晚饭吃了一半的老白忽然就不行了,打喷嚏的功夫一股秽物从喉咙眼里喷射出来,喷了一桌子,坐在对面的鹞子哥要不是反应够快,及时闪身,只怕得被喷个满头满脸,随后老白就疾步冲进了厕所,两股战战的出来后二话不说立即向我索赔,说他这副鬼样子就是因为受了我的毒害。 小稚不像他这么刻薄,如我师父所说,这是个好姑娘。 张歆雅很贴心的邀请她去自己那边住一阵子,小稚拒绝了,说她还要跟着惊蛰哥哥学习认字,让我感动了好一阵子。 可是夜半三更的时候,小丫头却一骨碌爬了起来,我问她要去干嘛,她说上厕所,结果这一上厕所就再没回来……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去我师父那边时候,途经张歆雅的屋子,透过窗户听到小丫头在里面喃喃自语着——我真没想撂下惊蛰哥哥,在车上的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可晚上一关上门,那劲儿咋就那么大呢?你说这是为什么呀歆雅姐姐,是不是因为车上人多,大家一起分担了…… 张歆雅正在吃早饭,闻言立即干呕了起来…… 我只能掩面奔逃。 去了我师父那里,我师父倒是不嫌弃我,笑意吟吟的取来几本线装书,我伸着脖子努力的想看清那是几本什么书,心神一松,一个没忍住,然后…… 我师父倒是没说什么,依旧是笑吟吟的,只不过转身又把书放回了柜子里,一本正经的说看我面色不大好,还是多休养几天,等病好了再来学习吧。 就这样,我硬生生的把自己活成了真武祠里的一个独夫,每天饭点只要我一出现,大家立马就说有事,一会再吃,我吃完,呼啦啦一下又全出现了…… 小稚好像一下子变得特别忙,每天夜里不是去正殿跟十四祖学习,就是跑去跟张歆雅学习探讨什么新花样,总之就是不肯踏进我这屋子一步…… 我心里也有逼数,除了老白那里隔三差五都得去一趟,其他人那里能不去尽量不去,但为了小命着想,黄豆却是一天都没有断过,董健知道我们回来了,隔天会来一次,每次都会给我带满满一兜子黄豆…… 无双不知道抽了什么风,在屋子里兀自待了几天,忽然拎了斧头冲了出去,每天在后山里不是砍树做棺材,就是在那方小菜园子里折腾,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把自己活成了苦行僧。 我很好奇他到底在做什么,抽空就去了我师父那里一趟,当然,我是扒在窗户外面问的。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我师父说,无双这小子是要往更高的层次走了,按照道家的说法,他的本事其实早就在玄微这个层面上了,如今要去另一个层面了。 这个结果让我有些挫败,心想怕是一辈子要跟在这小子屁股后面吃土了,于是乎回去以后吃黄豆吃的更凶了。 苦心人,天不负。 肚子里的恶气越来越少,伤口也渐渐结痂了,肿胀感渐渐消失,身上那种诡异的黄绿色也消失了,如果先前像老白说的,像个糜子面馍馍的话,如今看起来虽然不至于是雪花粉,却也正常了些,顶多就是碱搁多了而已。 我是个闲不住的人,每天缩在屋子里就跟坐月子似得也受不了,得了闲暇,就开始研究天官刃,脑袋里回顾着神秘人说过的话,渐渐的倒是得了一些章法,所谓心念一动,实则便是催动地灵珠,随后天官刃就会被唤醒,只是无论我如何努力,出现在手中的永远都是百辟刀,那张黑漆漆的大弓怎么着都出不来。 于是我就开始回顾葬妖冢里发生的事情,末代天官身边的百辟刀无声毁掉,而后天官刃便成了这个样子…… 苦思良久,始终没寻摸到一些规律,渐渐的我也放弃了,心想大概我是和那张大弓无缘。 数十日的工夫一晃而过,那只三眼老鬼在我身上留下的魌毒总算是拔掉了,就是神秘人控制着我的身体卖骚扭伤的腰肢死活好不了,行动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不方便,这些天我几乎成了药罐子,我师父说上次我借着天官刃浮现出那个神秘符号,一下子透支了精气神,需要长时间的休养,这种损伤比中了魌毒要严重的多,因为损伤的是根基,不可小觑,所以他给我调配了许多汤药,直把我喝的看见老白喝可乐嘴巴里都泛着苦药味儿。 身体的状况不允许我动武,但魌毒清除,就不妨碍我去向我师父讨教了,赶了个大清早志得意满的去了,我师父再一次拿出了那几本线装书,摊开一看,我整个人都差点晕厥过去。 《老子》、《皇极经世》、《黄帝四经》、《老莱子》…… 压根儿就没有我想象中的神功秘籍,全都是道家修心养性的皇皇巨著,只不过我对这东西压根儿不感兴趣啊,小稚那里有完整的一套《黄庭经》,阐述的是道家的命术,我看了依然昏昏欲睡,上面的字句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它们,更不用说这些更加枯燥的东西了…… 我师父做事从来都是只管做,至于和别人商量这种事…… 不好意思,不存在!! 听他盘坐在炕上给我讲了一上午的“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白,守其辱,为天下谷”,我整个人都快抓狂了,下午就悄悄溜了,以此来抗议,心里琢磨着我要是不愿意学,想必我师父也不会强迫我了吧? 带着小稚在山上捉了一下午蚱蜢,捱到天黑,这才贼眉鼠眼的溜了回去,结果刚刚越过大门,就被月光下一道纤长的身影笼罩了,抬头一看,却见我师父负手而立,身子挺拔的犹如一杆标枪,山里的夜晚露水重,他的青衫都被打湿了,显然一直在这里等着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不怕他发怒,他发怒的时候顶多吃两下戒尺罢了,与那种东西斗的时候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伤受的多了,谁还怕两下戒尺? 可他这面无表情的模样,着实让我打心眼儿里发憷,老老实实的杵在门口,却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跟我来。” 师父撂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他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直接去了供奉祖师排位的侧殿,里面烛火幽幽,他恭恭敬敬的给祖师挨个上香,在昏沉沉的大殿气氛衬托下,竟有种说不出的暮气。 他一点都不像这个时代的人…… 一个旧时君子六艺和忠义礼孝熏陶下的标杆人物…… 我以为他会训斥我,哪知道,他寻了个蒲团跪下后,却斥责起了自己。 只说是自己一意孤行,寻了个顽劣弟子,只晓得耍刀弄枪,满身戾气,却不知道家弟子仗剑乃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说不得日后就会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罪在他张道玄,清微道传承千年的门庭,怕是就要毁在他手里了。 我何曾见过这样的他? 在我的记忆里,那个张道玄永远强大,一袭青衫,一柄古剑,一夜除鹊门,就是一位谪仙人。 鼻头发酸,脑袋耷拉的很低。 啪嗒! 一柄戒尺丢在我面前。 “没教好你,是师父的错。” 清冷的声音从前面传来:“脊棍一百,你来打!” 我终于受不住了,“噗通”一下跪下来,咬牙说师父你别这样了,是我的错,我以后一定好好学。 他这样比杀了我都难受。 额头抵在冷冰冰的地面上,眼泪却不由自主的倾泻出来,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忽然一定要我学那些东西,以前他从来没有要求过,但学什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是他在我家庭破碎、孑然一身的时候拉了我一把,没有他,我这条命早不知交代在什么地方了,既然他把这些看的重,那我就学,别说是什么黄帝四经,就算是吞刀子我也吞了。 身边渐渐没了动静,良久后,我茫然抬头,我师父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这一夜,我一直在祖师祠堂里跪着,上面那些冷冰冰的排位我没有看,我也不认识他们,没什么感情,我在这里跪着,与其说是跪他们,不如说是跪我师父。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草草吃了一些东西,便老老实实去了我师父那里。 他已经盘坐在炕上等着了,仿佛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让我在他对面坐下,然后就摊开一本《阴符经》一字一句的给我讲解,这部道家的著作其实就是修身养性的,我师父却很认真,几乎每一个字都要说的很清楚,剖析人的内心,怎样寻求内心的安宁…… 我认认真真的听着,记下了每一句话。 但是,修行我也不想落下,因为我有太多事情要做了…… 白天在我师父那里听他讲解经书,夜里我就取出那颗辟水珠窝在手心里修行,一股股清凉的气息灌入我身体里,仅仅一夜,我就能感觉到自己有了一些蜕变…… 这种滋味很让人迷恋,我几乎一刻都不想放下。 数日的工夫一晃而过,在接连的吞噬下,我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上了一个台阶,如无意外,玄微这一步我算是彻底走扎实了,踏入了中期,只等再积淀一下,浑厚起来,便踏入了后期,那时……我就能琢磨下一步了…… 可也就是踏入了这一步,我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出现了一丝不太正常的状况…… 寻龙天师第421章 进益(下) 午夜时分,一阵阵没来由的燥热将我从梦中折腾醒来,端起炕边的冷白开“咕咚咕咚”一连灌了好几口,依旧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索性披上衣服出去在台阶上坐着发呆。 夜很深了,众人都睡下了,隐隐约约能听见老白震天响的呼噜声,今天又是十五,天空中的月亮犹如玉盘,我双手托着下巴,定定的望着明月,总觉得那上面似乎浮现出了一张朦朦胧胧的脸。 如果不是现代科技已经让人类登上月球,亲眼见证那不过是一颗满是大坑的荒凉星球的话,恐怕此刻我都要以为自己是见到了传说中的嫦娥。 狠狠揉了揉眼睛,那张朦朦胧胧的脸却没有散去,反而隐约又清晰了几分,而且这位“嫦娥”越看越有些熟悉的感觉。 “原来是你!” 须臾后,我失笑摇头,垂头刹那,轻声自语道:“这算是境由心生?忙着挣命,却是好久没有想起她了,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其实不仅是今夜,最近这阵子我总觉得自己脑袋浑浑噩噩,时常会盯着某一个东西看个不停,一看就忘记了时间,魂不守舍几乎成了常态,倒像是许多昼伏夜出阴阳颠倒的久了的人…… 如今想起她的同时,不知为何,脑海中却又冒出了茳姚的样子。 想到了那个如邻家小妹的她,又想到了困在鸿沟里时彼此依偎的一幕,心中一动,轻声询问她在做什么。 裙裾被山风扬起,涤荡的宽袖轻轻拍打在我脸上,扭头一看,却见茳姚已经站立在我身畔,稍稍犹豫一下,便在旁边坐下,拢了拢青丝,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难不成还在想前些日子被你师父训斥的事情?” 她语气轻柔,竟流露出一丝难得的温柔,望着我师父的屋子,轻声说道:“你这个师父倨傲,作为敌人的时候堪称心狠手辣四字,可对你却没得说,虽然我也不知他为何逼着你学那些东西,但总该是不会害你的,有这样的一个人督促着你,倒是你的福分了,我小时候可却没有你这样的际遇,拼命学习能接触到的一切,只因王室无情,最凶狠的刀锋往往是从身后刺来的……” 我扭过头呆呆的看着她,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的侧颜,这是个近乎完美的女人,月光徜徉在脸上泛着玉石一般朦胧的光泽,近乎于剔透。 燥热愈来愈重,鬼使神差的,我拉住了她的手,她下意识的想抽走,可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抽离,我的思绪渐渐空白……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落在我脸上,让我陡然惊醒过来。 茳姚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柳眉倒竖,眼中闪过一抹冷光,一手忽然高高扬起,我几乎是本能的缩了缩脑袋,她扬起的手在空中晃荡了几下,终究没有扇下来,怒气冲冲的一挥袖子,下一刻就化作一道黑气消失了。 “好狗胆!!” 阴奴阴恻恻的声音从腰间风铃里飘出,却没了下文。 我依旧有些发懵,这时才发现,天竟然已经蒙蒙亮了,原本如玉盘一般的明月正在渐渐淡去。 竟然过了这么久? 我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觉得有些奇怪,脑袋一阵空白,彷似一晃神的工夫,怎的就过去了两三个小时? 到底发生了什么?原本还好好的茳姚,怎的忽然就发飙了? 我百思不得其解,连连呼唤茳姚,对方没有丝毫回应,就连阴奴都不再吭声…… 天亮了,再过一阵子该去我师父那里了,我不想惹他不开心,只得甩去满脑子的疑问,匆匆去洗了把脸,拾掇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一夜未睡,我精神不大好,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的,结束了课业,晚饭后都没有握着辟水珠打坐,回了屋子就匆匆睡下了。 “吱呀”一声,老白跟做贼似得悄悄溜了进来,掀开被子就把我提溜了起来。 我两眼酸涩,脾气自然不大好,劈头就问:“你丫大半夜的跑进来干嘛?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嘿嘿嘿嘿……” 老白的笑声阴森森的,让人发毛,看我的眼神特别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圈,方才说道:“你都这样了,还能睡得着?” 我愈发的毛躁了,低喝了一声:“我又哪样了!” “你是想女人了吧?” 老白凑了上来,贼眉鼠眼的,就跟演唱会门口拉着人兜售门票的黄牛似得:“今儿个吃饭的时候,你瞧人家张歆雅那眼神……哥哥我怎么不会懂?人家妹子都感觉出来了,被你看的发毛,还以为你是生病了,就跑过来跟我嘀咕了两声,这事儿满真武祠里,也就哥哥我还会帮你操操心。”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看过张歆雅…… “明儿个……” 老白斟酌着说道:“不如你去跟张先生说一声,最近这阵子你都快成三好学生了,不过学生也得有假期呀,劳逸结合才对嘛,想来张先生会同意的,然后哥哥带着下山去见识见识?” 我心里琢磨着这孙子怕是也待不住了,不过我师父没闭关,他却不敢往外面跑了,干脆让我做这个出头椽子,所谓见识是怎么回事我当然懂,本来想说他两句,结果话从嘴巴里蹦出来却变了味道:“咱哪有钱啊?” 这是实情! 前阵子我坑蒙拐骗搞来的那点挑费全造光了,这一趟去办事,本来老白都放了话要黄老邪家里那一册子袁大头,谁知等我们回来那黄老邪都快嗝屁了,颜婆一脸为难的说老黄生前特喜欢这册子袁大头,点明了死后要用来陪葬,生死大于天,老白还能再说什么,只得了一口袋炒黄豆,来来回回折腾了一趟,非但一毛钱没挣到,还倒搭了许多,油钱过路费且不说,下趟墓我们折了的许多工具就得不少,亏的尿血。 最近这两天都紧巴巴的过日子了,以前张歆雅还给点零花,现在毛都没! 老白笑的愈发神秘了,手在裤兜里捣鼓了半天,这才掏出了一颗玉珠子。 “你居然带出来了?” 我眼睛瞪得溜圆,这颗玉珠子可不就是在李嗣业墓里拿的那颗么?为了这东西,我们哥几个都差点送了命,后来忙着挣命,老白再没提,我还以为遗落在墓里了呢! “明儿下山,咱俩去见见土行孙那厮,这东西是个黑货,见不得光,一般人不敢收,来头太大,太金贵了,我估摸着土行孙能倒腾出去,以前我倒是也认识一些熟手子,不过你也知道,哥哥现在不大方便露面,鹞子前两天带着张歆雅下山采买东西,顺道拜见了几个老朋友,说是黑苗土司那老娘们最近又有点抽风,寻我寻得厉害,哥哥要是露面,保不齐会有麻烦。” 老白压声音嘀咕着:“保守估计能拿几十个,这是最少,折了很多,就是不知道土行孙的手子硬不硬,如果够牛,一百个开外都打不住,这要倒腾出去,咱哥俩还差钱?修房子的钱有了,换车的钱也有了,伙食也能改善,好处多多……” 我被他说的心动不已,正要点头,却发现一道影子不知何时落入了房间里。 老白福至心灵,猛然回头,却见我师父不知何时来到了窗外,正一脸阴沉的盯着我们两个,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哎呀,老子让你害惨了!” 老白一拍大腿,前一秒还一副狗头军师的样子,眨巴眼的功夫就成了窜天猴,一跃而起,急忙追了出去。 我也心头惴惴,本来想等老白去探探路的,无奈实在是太困了,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直到天亮的时候才被一阵阵凄厉的惨叫惊动了…… 院子里,一条长凳横着,老白趴在凳子上,裤子被扯了下来,鹞子哥正抡圆了戒尺猛抽,这是下了黑手了,几下子过去屁股蛋子乌青发紫。 我师父面无表情负手而立,老白一直在大喊着“我错了”…… 无双扛着锄头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估摸着又是要去照料菜园子,见此一幕,不有嘀咕:“这家伙平日里看着窝窝囊囊,满身肥肉,没想到这腚倒是油光水滑挺翘的很……” 这番点评更是让老白羞愤欲绝,斜着眼角看到我从屋子里出来后,立马朝着我使了个眼色,按按伸出一巴掌。 五十下? 我直撮牙花子,心想这是要把屁股打开花啊…… 不管怎么说,老白遭这顿毒打也有一部分我的原因,估摸着一会儿我也没跑,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准备去求求情。 我师父见我走了过去,不等我开口便说:“你来!” 而后转身进了屋,走到门口的时候,只说了一句“停了吧”,鹞子哥立即停手,老白火急火燎跳起来拉上了裤子,丢给我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进了屋子,我师父在炕桌边上坐下,拿起茶盏吸溜着茶水。 我都已经做好了被他责骂的准备,甚至会有更重的责罚,估摸着在他心里,我和老白一样被打上了“淫猥之徒”的印章,今儿个要不脱层皮,恐怕走不出这个门。 结果,等了半响,没有任何反应。 我抬头一看,却愣住了,我师父正看着我,只是那双眼睛里却不见怒气,满满的都是心疼。 这是在心疼我? 不及询问,他轻叹道:“你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动了那颗辟水珠吧?” 第422章 那一夜 我爸妈或许没给我一份极高的修行天赋,但在智力上却没亏欠,怎么着也是个正常人的水准,如何能听不出我师父话里话外的一些意思? “我最近这段时间……很怪!” 我呢喃着,涣散的眼神渐渐凝聚:“您是说,都是因为那颗辟水珠?” 我师父叹了口气,说灵蛇成道,只有走蛟一途,这也是柳家的必经之路,争得确实是一缕龙气,可终究是走兽所化,里面却是驳杂了一些,这种东西正常人是碰不得的,得了以后顶多做个镇宅之宝,何曾有修行之人直接碰这东西?那是找死! 更不用说柳娇当初还没有化蛟,临门一脚时功亏一篑,它结的辟水珠就更驳杂了。 我因为地灵珠的原因,确实能用这东西来温养自己,不过问题也就随之而来了,撇开灵气外,那些要命的驳杂污秽也一样被吸纳了。 蛟性本淫,再加上其力本寒,为了温养这股子力量,我的元阳之气就会迸发,这阵子我无端燥热就是这个原因,受了那靡靡之气的影响,必然是要迷失的…… “你是个好孩子,心性不错,至少没什么邪念,受到的影响不算大。” 我师父看着我轻轻摇头:“换个意志不够坚定的,若是也有你这份直接吞噬辟水珠的本事,只怕此刻早就发狂了,会铸成大错,而你不过仅是片刻迷失,多数时候还算正常,为师很满意。” “您早就知道?” 我听的也是后怕不已,所谓铸成大错到底是个什么大错,不言而喻,恰恰是男人会犯的罪里最恶心的一种,蹲了号子都得给里面的大哥当尿架,人渣也分三六九等,这恰恰是人渣里的下九流,这种事儿一干,这辈子甭想抬头,太丢人了。 我看向我师父,迟疑道:“我给您看过那东西,您当时什么也没说呀,我以为……” 本来我是想问您为什么不提醒我一下,最终还是没说出去,这话说了总有种拉不出屎怪地球没引力的感觉,虽然我属实没这个意思…… 我师父一笑,忽然问我:“有用吗?” 我一时没听明白,略一品才知道我师父要表达什么意思,垂头自嘲的笑了笑。 是啊,提醒有用吗? 世人都知道不作不会死,可作死的人还少了?稍稍有什么不对劲,那股子傲娇的小情绪上来,立即化身作精,直到快把自己作死了才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 一颗价值一亿的夜明珠从二十楼上掉了下来,只要接住就是你的,大家都是文化人,谁都知道那玩意从那么高掉下来有多大劲,保不齐就得被砸死,可看着一个亿掉下来,能忍得住的有几个? 这就是我的错,来来去去,跑不了一个贪字! 这些日子的种种经历一一闪过,许多疑惑都解开了。 “我没有犯下大错,恐怕不是因为我意志有多坚定吧?反倒是师父您每天让我学习经书起了作用。” 我苦涩道:“先贤之言,字字珠玑,您又耐心给我讲解,哪怕我耳朵里塞了驴毛,也多多少少是听进去了一些,欲望的大敌就是一个‘净’字,清净了也就没有什么欲望了,倒是那些修心养性的经书给了我一些帮助……” 想想我还对此持有抵触情绪,羞愧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到了现在,我才终于明白我师父的用心良苦。 “你命中该有此劫,不吃这个亏,你不知道修行路的凶险,日后还是要犯错的。” 我师父徐徐说道:“上次我闭关的时候,你们遭遇了牙侩,那时我就心中不宁,觉得隐隐有大事发生,甚至会影响到你的命运,果不其然,那陶望卿的因果还是找上了你,可我却觉得大概不仅如此…… 这次你们回来,我发现你身上的戾气很重。 恍惚之间……让我想到了曾经的天官,什么都敢葬,泼天大祸不知惹出多少,一个个都活成了独夫,最后黯然落幕,子孙不宁…… 师父却是不想让你走上这条老路,于是就耐心询问了老白他们,这才知道,那青竹上回来的时候,竟然带回了你父母的一些消息。 你是个爱藏着心事的孩子,关于父母只字不提,实际上心里早就急了吧,让你不顾一切想要提升自己的,恐怕这些原因占了多数! 仇恨是心头的一把利刃,儒家的公羊之说里提及,九世之仇,犹可报也,可见这仇恨究竟是多么难忘,遑论你父母遭到迫害这种事情,这个时候,你倒是让师父如何去阻拦你呢?” 我是个爱把事情藏在心里的人,可他又何尝是个喜欢跟人互诉衷肠的主? 如今一朝点破,一字一句都切中我的软肋,让我无话可说。 “难道就这么弃了那辟水珠吗?就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了吗?” 我有些不甘心,咬牙道:“师父,您也说了,我是个资质鲁钝的人,若不是有一股子敢死敢战的泼辣性子,恐怕这辈子也走不到高处,可您却不知道,我以前怯懦的很,要不是惦念着我爸妈,我连最后的那口心气儿都散掉了,哪里还敢豁出性命和人力拼?我……真的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变强大的机会,哪怕代价会很沉重。” 我师父闻言却大笑了起来:“为什么要弃掉,别人碰不得的东西,你能碰,这便是长处,弃之可惜,师父和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吃了这回亏,你也该警醒了,知道此间事有多凶险,应当徐徐图之,你回来才几天,突飞猛进,已然踏进了玄微中期,这样是会出问题的,一边修心养性,一边缓缓汲取,稍有不对,便立即停下,这才是正道。” 我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挠了挠头,一摊手:“我现在该怎么办?” “多喝点莲子心,去去心火。” 我师父笑道:“至于那辟水珠,还是先停一停吧,多诵经书,要明理,时常打坐自省,让自己平复下来,这样的事情一天都不可停,哪怕是以后也得这样。 不仅仅是因为辟水珠,实则你们礼官的法子就戾气重,过于残毒,以前听闻你们这一脉的种种作为,也只是咋舌,直到你用八门金锁墓镇杀了那戕魔的时候,我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开始认识你们。 那时我就知道,要教你,修心大于修行,师父行走江湖,虽说背了个护短的名头,可大致的名声还是不差的,不想交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 从我师父那里出来后,我立即回了屋子,找了个盒子将辟水珠装了起来,同稚娘的那幅画一起锁了起来。 打那以后,我真的变成了一个纯粹的道士,每天不是打坐,就是诵经,和无双一样成了真武祠里的异类,心里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过显然无双的天分要高一些,率先从自己的桎梏里突破了出来,又恢复了从前那副羞涩的样子,见了谁都要腼腆的笑一笑…… 我知道,这家伙一定是更上一层楼了,如今多厉害,我是不敢去体验一下,怕被一拳头活活打死。 小稚在张歆雅那里住了不到一个月的样子,终于还是按捺不住跑回来了,跟张歆雅的说法是看我有点邋遢,每天被子都不叠,袜子总要攒很多才会洗一次,所以跑回来照顾我了,让张歆雅羡慕嫉妒恨到发狂,眼睛红嗖嗖的骂我黑了心肠,使唤童工。 天地良心,我什么时候让小稚洗臭袜子了,遑论是裤衩子? 要我说,小丫头压根儿是烦了!! 这阵子一直是张歆雅在辅导她功课,这方面她比我强,没办法,人家大学生出身,咱比不起,可是每天晚上的睡前故事就不太对劲了。 小红帽?灰姑娘? 小稚爱听这些才怪! 一个前脚泫然若泣、楚楚可怜,转头就打闷棍搜身抢劫的丫头,你指望她做个小红帽?她爱听的根本不是这个,她喜欢听唐朝那个叫做武瞾的女人的发家史,除此外,还喜欢听倒斗的时候倒什么东西值钱,每每说起这些,大眼睛亮晶晶的,让我不寒而栗,总是忍不住担心自己会不会把她教的长歪,不过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我也就安心了,已经歪了,再歪一点也没关系了…… 活在我们这一行,教个小公主出来才是造孽,索性不如教个毒妇出来! 身上的燥热渐渐退去了,在我师父的监督下,我又取出了辟水珠,只不过这回很小心,浅尝辄止,打坐半小时就果断收了起来。 我觉得让小稚去张歆雅那里住一阵子比较好,可小丫头死活不愿意,我寻思了片刻,觉得问题应该不大,结束打坐后便放心睡了,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确实没受到什么影响。 小稚却像抽风了一样,关了灯以后一直把手抵在嘴唇上,“啵啵”的吸个不停。 我有些纳闷,就问她在干嘛。 “没什么好玩的呀……” 黑暗中,小稚低声呢喃着:“可为啥你那么投入呢?” “什么我那么投入……” 我有些不解,一边闭目休憩,一边下意识的询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那天晚上呀……” 小稚说道:“我也是忽然想起来的,那天晚上你和那个姐姐嘴对嘴就这么叭叭的吸着,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我就有点奇怪,试了试也没什么啊?” 我本来都快睡着了,一听这个,浑身发毛,“噌”的一下坐了起来,目光闪烁着:“哪天晚上?哪个姐姐?” 一种不妙的感觉在心里渐渐升腾起来…… 第423章 日子没法过了 “就是那个穿红衣服的姐姐呀……” 小稚轻声说道:“有一段时间了呢,那天晚上我和歆雅姐姐在聊天,不怎么困,晚上起来倒水的时候,就看见你一个人坐在门口对着天空发呆,一会儿笑,一会儿脸又拉的特别长,我还以为你怎么了呢,再然后那个红衣服的姐姐就出现了……” 红衣服……茳姚? “你是说……” 我狠狠吞咽了一下口水,却发现喉咙干涩,口腔里根本没有什么津液,颇为艰难的询问道:“你是说,我和她……嘴对着嘴?” 小稚想都没想就说:“对啊,怎么了?” 这不可能!!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我浑身一激灵,直接跳下地拉开了,突来的光明刺的小稚下意识的用手挡住了眼睛,小嘴咕哝着小声抱怨,我却不管那么多了,一把将她从被里拎了出来,看她只穿着一条小背心,破屋烂疮的担心她着凉,于是又用被子把她围了起来,两手撑着她肩膀,站在炕边居高临下的俯瞰着她,压低声音询问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仔细说,一点都不要遗漏!!” 说这些的时候,我几乎是满眼希冀的看着小稚,希望这一切都是个误会,可心跳速度却在不停的加快,绝不是激动的,而是害怕,生怕自己受了辟水珠的影响干下什么混账事,以茳姚那性子,这种黑账抹不掉,逮着机会不得整死我? 小稚见我如此认真,就翻了个大白眼,却还是很认真的思索了起来,一边想,一边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呀,那天晚上你们两个一直在聊天,一会儿笑,一会儿打闹的,那个红衣服大姐姐以前可高冷了,咱们真武祠里我最怕她,总觉得被她看一眼都浑身冷飕飕的,根本不敢靠近她,可是那天晚上她却笑的可好看了,反正我觉得特别好看,就嘀咕说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歆雅姐姐却撇嘴说,这不是好看,好看是她那种的,像这娘们这样的,叫做骚……” 我眼角下意识的抽了抽:“张歆雅也看了?” “对啊,我不是和你说了嘛,那天晚上我们两个一直在聊天,都没睡呢……” 小稚想都没想就说:“她看我一直在窗户边上看,于是也过来看了……” 我一阵头大,硬着头皮问道:“她还说了什么?然后呢?” “她说完那句话,过了一会儿就开始骂你了,说你个是大傻逼,还不停的叫着舔她,快舔她……” 小稚仔仔细细打量我一眼,忽然问了一句:“咦,惊蛰哥哥,你的脸为啥看起来绿绿的呀?” 这孩子,会不会说话! 我没忍住,轻轻削了她一巴掌,没好气的说道:“再然后呢?” “再然后啊……” 小稚道:“再然后你忽然笑了起来,一点点的朝红衣服大姐姐凑了过去,笑的奇奇怪怪的。” 说着,小稚眼睛眯成了俩三角形,脸上挤得皱皱巴巴的,嘴巴咧的特别大,都能看见后槽牙了,一点点的把脸朝我凑了过来:“哝,大概就是这样笑的……” 这么猥琐?! 我眼前一黑,身体都晃了三晃,稍稍平复了一些,咬牙道:“再然后呢?” “然后你就抱住那个大姐姐了呀……” 小稚说道:“那个大姐姐眼睛瞪得可大了,好像懵了,然后你俩就开始嘴对嘴嘴‘叭叭’个不停…… 歆雅姐姐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的,哦,对,是欲拒还迎,欲语还休,干柴烈火,好一对人间无耻狗男女! 我问歆雅姐姐那是干啥,她说在做人工呼吸,我问人工呼吸能干啥,她说,此间乐,不足与外人道! 话说了,惊蛰哥哥,那到底啥感觉?” 我没忍住又削了她一巴掌:“好好说你的!” “哦哦……” 小稚捂着脑袋有些委屈的咕哝道:“反正你俩嘴对着嘴好长时间,然后你的手就一点点顺着她衣领伸了进去,红衣服大姐姐惊呼了一声,一下子跳了起来,一直在瞪你,结果你却一脸陶醉,手指头还搓了搓,再然后大姐姐就生气了,抽了你一嘴巴子,一下子没了……” 我终于捱不住了,只觉天旋地转,两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这日子还能过吗? 亲了也就算了,还动手,最骚的是,动了手搓个屁啊搓…… 茳姚必定是被这一出偷袭给搞懵了…… 等她回过神来…… 小稚被我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下地来扶我,拉住我手臂的时候滑了一下,就急声道:“惊蛰哥哥你这是怎么了?一下子出了这么多汗,是不是修行又出岔子了呀……” “没什么,天气热,热出汗了……” 我摆了摆手,二话不说钻进被窝里做了鹌鹑,仿佛那狭小的黑暗空间就能给予我莫大的安全感一般。 “天气很热吗?我没感觉啊……” 小稚嘀咕着:“奇奇怪怪的,怎么盖上被子还不停的哆嗦呢,该不是感冒了吧?” 说着,小丫头兀自去关了灯,又对着自己的手“吧嗒吧嗒”亲了半天,大概是没有找到张歆雅说的那种不足与外人道的快乐,觉着无趣了也就渐渐睡着了。 这一夜我却是翻来覆去死活睡不着。 几次想爬起来给茳姚解释解释,又觉得这事儿越描越黑,越说她越下不来台,往后清算的时候也就越狠。 盘算了许久,我大概得出了一个结论——这日子是没法过了,鬼知道那女人会怎么拾掇我,上回差点挥刀割了我,可是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我的日子不好过,其他人的日子的却没什么影响。 我师父难得不闭关,每日除了有时间给我讲解经书,得了闲暇还会指点一下其他人,比方说老白。 我师父说,他既然决定走养蛊这一条路,那就必须弄清楚什么是蛊,万物皆可入蛊,那么就必须弄清楚万物到底有什么特性,并且一股脑儿将我祖师的药草笔记全给了老白,这些日子,老白一直往山下跑,研究虫子,研究草药,据说进益很大。 这是个闲不住的野腿子,见我师父渐渐放松了对他的监督,就偷偷跑来找了我一趟。 那天被我师父抓了现行后,这孙子知道自己少不了一顿戒尺,干脆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去了我师父那里认错的同时,旁敲侧击的询问我师父听到了多少,当确认我师父只听到他要拉着我干坏事,并没有看到那颗玉珠子后,心思立马活络了,咬死了没提半个字! 在这一点上,真武祠里所有人保持惊人的默契,上次出去办事所经历的种种,事无巨细,几乎都告诉了我师父,包括无双的那柄陌刀,唯独瞒下了这颗玉珠子的事情。 没办法,我师父为人方正,认为盗墓所得,那便是偷盗,为不义之财,不可取。 倒是无双拿了陌刀自己用,这种事还是勉强可以接受的。 我们对我师父的了解深入骨髓,这种事谁傻了才会去说! 眼看着我师父放宽了对我们的监督,深更半夜的时候,几人借着上厕所的机会,蹲在坑里商议了半天,觉得可以运作运作了。 于是乎,老白说自己最近研究颇有所得,下山访友,暗地里却屁颠屁颠跑去寻了土行孙,决定把这东西出手。 按照他的估计,这珠子怎么着也得值几十个。 谁曾料想,土行孙几经辗转找人的时候,却意外有了发现…… 这,不是一颗简单的玉珠子!! …… 第424章 玉珠的秘密 玉珠子上到底有什么秘密? 老白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当初他下山直接把玉珠子放在了土行孙那里,让对方看着叫价,中间夹着个天盟,也不怕他使坏坑我们,别的我不敢保证,这点事情我自问还是可以在青竹那里刷刷脸的。 之后,老白就没再关注这事儿。 可过了不久,土行孙的电话就来了,老白喜扑扑的以为东西出手了,接起一问,土行孙却含混不清的说东西他从拍卖行里拿回来了。 黑货能被他送进拍卖行,这样的本事和渠道了不起,如今拿了回来,只能是东西有问题。 都是明白人,有些话不必说的太清楚,大家心里都有数。 老白也没埋怨,直接问是什么问题。 土行孙的态度极其诡异,语气非常暧昧,压根儿没提具体的问题,只说了一句——东西是真的,但说它值钱,它也没那么值钱,可要在有心人看来,那就是无价之宝,怎么说呢,时间比你们想的要久,来头比你们想的要大,所以这事儿需要详谈,来个管事儿的,见面聊! 管事儿的?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真武祠里唯一话事人就是我师父,可我师父要是知道我们哥几个在干这种勾当,去了那里不得掀个底掉? “都去!” 鹞子哥一拍桌子:“土行孙这人獐头鼠目形容猥琐,可谁要是小瞧了他,吃亏就在眼下,不是个省油的灯,当年在江湖上行走,那是敢拽老虎尾巴的角儿,既然他说这事儿大,那这事就小不了,一道去瞧瞧!” 于是乎,张歆雅就被推了出去,刻意换了两件爽利朴素的衣服,素面朝天的去了我师父那里。 没招,每一个男人看别人家的姑娘时,恨不得对方一丝不挂,可看自家姑娘时,哪怕露个脚脖子都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当然,我师父算是个例外,他是看谁觉得穿的少了都觉得生气,狠狠一甩袖子,大骂烟视媚行,非良人也,更遑论是自家的外甥女?哪怕是张歆雅化妆了都会心里不顺畅,一整天臭着脸负手满真武祠踱步,然后我们几个自然就倒霉了,横挑鼻子竖挑眼,但凡反驳一二,少不得就得去面壁思过。 张歆雅这副村姑打扮杀伤力很强,我师父一出屋子,冲上去抱着胳膊摇晃两下撒个娇,我师父立即眉开眼笑,连连夸赞,再说山中日子清苦,想集体下山采买点东西的事儿,那就百分之百能通过了…… 于是乎,一大票人“呼啦啦”的汹涌而出,只余下我师父一人孤零零的看着破面包子绝尘而去,身影萧索,目光忧伤…… 张歆雅上了车就让我们几个端坐向前看,她自己在后面恶狠狠的扒掉了衣服,看那柳眉倒竖的样子,仿佛这身衣服就是她身上的紧箍咒一般,恨不得冲上去剁两脚,吐口痰。 这次付慧城定下的地方不再是茶楼,而是他家里,是城郊外的一处别墅。 我们赶到的时候,这孙子已经站在门口候着了,依旧是那么的猥琐,尖嘴猴腮,大红的唐装套在身上,说不出的喜庆,颇有种猴王娶亲的感觉,明明年岁不大,却有两个妙龄女郎一左一右搀扶着。 “哈哈哈哈……” 老白大笑着跳下车,付慧城也大笑着迎了上来,两人立即狠狠来了个熊抱。 人渣的友谊就是这么奇怪。 明明上次我们出去办事前,两人一副要翻脸的样子,眨巴眼的工夫又亲的跟亲兄弟一样。 进了屋,付慧城在前面带路,兀自领着我们上了二楼,钻进了书房,可见此事他看的多重,小眼睛一眯,立即甩开搀扶着他的女郎,喝骂道:“没长眼睛吗?看不见老子这要谈事了,还不滚出去?” 那副样子豪横的不像话,我莫名其妙想到了被颜婆药死的黄老邪,心想这孙子等走不动道了怕也少不得体验一遭。 落了座,付慧城上手沏茶。 茶是好茶,芽头很漂亮,在杯中浮浮沉沉。 我却无心品茶,浅尝一口放下,直接问道:“时间有限,说事,那颗珠子到底怎么回事。” “急性子,哈哈……” 付慧城大笑着虚指了指我,又抹了抹油光锃亮的头发,笑道:“难怪青姐当初交代我,说你们这一茬人里最不可惹的便是卫惊蛰,性如烈火,敢死敢战,是个大丈夫,今日算见识了。” 说话之间,他弯腰打开了书桌下面的保险柜,重之又重的取出一个裹着红绸布的珠宝盒子,“啪嗒”一下掀开,里面正是那颗玉珠子,徐徐将之推到前面,这才说道:“这是你们的东西,原封未动,验验?” “我信你。” 我摆了摆手,再次说道:“说事。” “你们的东西是什么来历,我有数,所以这东西我也没敢放在内地拍卖,而是搁到了公海上。” 付慧城大概见我们脸色不好,又忙说道:“放心,知道你们的规矩,华夏的东西不往国外卖,那个拍卖场也不是国外的,实际上就是一艘游轮,拍的就是这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国内有名的大收藏家时常会去那里,老板和我很熟! 你们这东西是从李嗣业的墓里边出来的,有附加价值。 怎么说呢,这种东西,图的就是个故事,有故事的东西才值钱。 玉是块好玉,但也没那么好,就因为出自于李嗣业的墓里,所以它就值钱了,但这价钱有点虚,得碰好买主,喜欢这个故事的人自然会掏大价钱,不喜欢这个故事的人,那它就是一块古玉,报一百多个……贵了! 正是因为有这么一茬儿原因在,这阵子询问这东西的人不少,可却没什么出手的。 直至十来天前,有人看见这东西眼睛都红了,二话不说就要带走。 这个人是谁,我不方便说,但他绝对是最顶尖的收藏家,行内有个尊称,叫破烂王。 当然,他不是收破烂的,所谓破烂王,说的是这人眼力极好,专门干捡漏的事儿,旁人说不出个所以然的东西,保不齐他就认识,只要是他出手的东西,最后都被弄成了天价! 到了后头,大家伙儿都开始盲目跟风了,只要破烂王看上的东西,二话不说先叫价,甭管是个什么玩意,先弄到手在手。 有了这一茬原因,这破烂王现在行走很低调,他都没上船,不知是哪个徒子徒孙上去看见了,大概是传了图片什么的,然后破烂王就背地里联系拍卖行了,准备私下带走这东西。 老板和我是好哥们,按说这种事儿他不该透露,但想着是我,就多嘴问了一句——破烂王看上了,你真的要这个价儿出手吗? 哥哥我立马懂了,虽然不是我的东西,但哥哥接了你们这事儿,拿你们的抽头,那就不能胡搞,要不然青姐不得扒我皮? 于是我专门去了一趟香港,思前想后,决定先把东西拿回来,弄清楚了再出手。”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稍稍松了口气:“那……你叫我们来,是有一些线索了?” “找了很多老教授,动了很多关系,行内但凡能说得上话的都找了,好不容易才弄出了一些眉目……” 付慧城叹了口气,取出紫光灯,打开后直接抵在了玉珠子上。 光线穿透玉珠子,打在对面的墙上,投下一大片阴影。 起初的时候,我以为紫光灯照在玉珠子上会有什么反应出现,眼睛一直在玉珠子上盯着,看了半响没瞧出什么名堂,正准备发问,眼角的余光忽而扫到了墙上的阴影。 “这是……” 我无法按捺心头的震骇,一下子站了起来,盯着墙上的阴影看个不停,阴影的纹路走向很是有些意思,看了片刻,我才有些惊疑不定的扭头询问道:“这是……一幅地图?” …… 第425章 尸体的下落 啪嗒! 付慧城关掉紫光灯,小心翼翼的将玉珠子放进盒子里。 这是个不差钱的主,一辈子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宝贝,比这贵重的都不知道见过多少,如今却是这样一副姿态,可见这玉珠子在他心中的地位有多重。 “准确的说,是半幅地图。” 他坐了下来,原本嘻嘻哈哈的一个人,这时神色却很凝重,让我莫名想到了职业习惯这四个字儿,这时他明显已经进入到了掮客这个身份中,脑子转的飞快,必定是在琢磨着怎么从中为自己攫取最大的利益。 我没和这种人打过交道,却也知道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的道理,付慧城作为一个标准的掮客,可不正是牙行里的人? 这个时候可没什么情面好讲,一个不留神,剥皮抽骨,被吃喝的干干净净。 我打起了精神,上半身稍稍前倾,微微眯着眼睛看着他笑道:“地图,这倒是有意思了,藏宝图吗?” 付慧城不答,反而幽幽说道:“地图是雕刻在玉珠子里的,也就是说,这颗玉珠子其实被劈开了,在里面雕刻好了地图,然后又粘合在了一起。 这颗珠子最早是在你们手中的,想必来来回回你们没少看过吧,可见到一点缝隙了? 肉眼看去,那地图看起来就跟玉里面的絮状石棉一样,瞧不出任何端倪!! 这等技术…… 嘿,现代精雕技术最强在京城,两片钢板摞在一起严丝合缝,肉眼分辨不了,可那却是机械的力量,而这是古玉,以前的工匠人工加工出来的,古往今来能做到这一步的有几个?” 我撇撇嘴,这就是典型的掮客叙述模式了,先扬后抑,把基调抬得高高的,先让你晕头转向,然后再聊别的。 可我对此却不感冒,墓门的无缝接合技术老子都见过。 那个年代更久远! 人的力量有多恐怖,根本无法想象。 齐白石老人的画为什么值钱? 有人说画的像。 这是屁话,那些学油画的能画的跟照片差不多,怎么不见他们一幅画卖个千八百万? 人家不仅意境好,就连技术也能让那些写实派汗颜! 他画的虫子,拿放大镜看,能看见虫子翅膀上的纹理!! 而且那是国画! 这就叫技术,这就叫秀! 近现代有一个齐白石老人能做到这一步,古代也有雕刻师能雕刻的肉眼根本分不清那是图案还是絮状物! 正因为我见过类似的技术,所以此刻还是很平静。 付慧城吐沫星子横飞说了许久,看我们几人如泥胎石塑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时间也说不下去了,但这人脸皮极厚,根本不在乎,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在古代的环境下,拥有这等精雕技术的,寥寥可数,这需要天分,百八十年也就出现那么一两个,全都是大匠! 这颗玉珠子,我做过检测断代。 它根本就不是唐朝的,迄今至少都有两千多年的历史,但里面的雕刻,确实后来雕刻上去的,如无意外,应该是西汉时期的杰作。 也就是说,李嗣业当年得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是个古物了。 西汉时期,擅长这种玉石精雕技术的人倒是有那么几个,看这颗珠子里面雕刻的风格,京城那边一位精于此道的老教授给了我两个人的名字——赵贞、赵瀚。 这是两兄弟,如无意外,玉珠子里面的精雕就是出自于他们的手笔, 知道这俩兄弟是跟着谁混得吗?” 这俩名字对我来说很陌生,所以我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 付慧城得意洋洋的笑了起来:“知道西汉广川王吗?” 我拿捏着茶杯的手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道:“哪位广川王?” “刘去疾!” “……” 这三个字让我心神大乱,连忙扭头去看身边的小稚。 不仅是我,鹞子哥他们也明显被这个名字搞的心慌。 小稚没有任何反应,对桌子上的茶点很感兴趣,一直在埋头大吃。 见此,我才终于松了口气。 这位刘去疾…… 可不正是稚娘的丈夫!! 这人,也是杀死稚娘的真正元凶! 昭信虽然嫉妒稚娘,却不敢下手,只能不断向刘去疾进谗,最终是刘去疾点了这个头,稚娘才被斩成肉酱,然后烹煮了,只余下“陶望卿”这三个字让后人扼腕叹息。 我对稚娘没有太深的感情,只是亏欠良多,几次救命之恩摆在那,没法子忽视,可和小稚却是朝夕相处,感情是实打实的,在我眼中她大抵真的和骨血相连的亲妹妹差不多,听到刘去疾这三个字,心头不免戾气丛生。 付慧城是个七窍玲珑心的,敏锐的察觉到了我们几人的变化,连忙小心翼翼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我摇了摇头,没对他说这段因果,更不会说小稚就是刘去疾的老婆陶望卿残魂轮回而生,这事太大,摆渡人都百思不得其解,注定只能是个秘密,于是我压下戾气,昂了昂下巴:“继续说。” “这个刘去疾嘛,可不是个寻常的封王!” 付慧城颇为崇拜的说道:“真说起来,他和咱们也算是同行! 此人是汉景帝刘启的曾孙子,是刘氏诸王里面最显赫的那一茬儿,按说是不缺钱财的,可盗墓的事儿却没少干,说到底就是一个兴趣,据说手底下豢养着一大票奇人异事,有破除机关的,还有深谙各种邪术的,他的封地里面春秋战国时期的古墓很多,几乎被他光顾了个遍,出了许许多多了不起的宝贝……” 他说的眉飞色舞,却不知,我的心神早已不在这儿了。 阴人客栈收天下奇魂,陶望卿的魂魄恰恰是奇中之奇,无双的老爹,上一代摆渡人花了大功夫去探究这些事儿,早就把陶望卿的事情兜了个底掉。 当初她被昭信烹杀剁成肉酱,怨气太大,遭天打五雷轰,一缕残魂遁走,藏在画中,成了画罗刹,大部分魂魄非但没有被打散,反而残魂入了轮回,成了现在的小稚。 残魂轮回,从未听闻,偏偏就发生了,小稚能看到别人的命运,大概也于此有关。 摆渡人认为陶望卿的魂魄本身就有巨大的秘密,肯定有天大的来头,不然不会发生这种事,一旦小稚和画中残魂融合,魂魄圆满了,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情,但这又是必行之事,毕竟小稚魂魄残缺,这是大问题,这样的人……怕是不能久寿! 哪怕是出于对小稚的关心,我也一定得让她魂魄圆了! 如今前世今生两道残魂皆在我身边,却结合不了,原因就在于陶望卿的肉身,这一点李老头也说过,昭信那个毒妇八成是对陶望卿的肉身也下手了,将之镇压了! 付慧城说到了这刘去疾的本事,这倒是我不知道的一茬,一时间心里有数了——镇压陶望卿肉身的,估计就是刘去疾身边的这些能人异士了,也只有他们有这样的能力!! 老白用胳膊肘子戳了戳我,示意我先别想太多,听听这付慧城的说法。 此时付慧城已经在说刘去疾当年盗魏襄王墓时的事情了。 据说在那座墓里见到了一口很牛叉的棺材,这口棺材不是铜铁,不是木材,也不是石头,看起来黑漆漆的,赫然是用生漆和犀牛皮做成的,叠了十来层,刀枪不入,刘去疾身边能人异士无数,却奈何不了这口棺材,只能悻悻放弃了。 去了另外一个墓室,又见到了一口超级棺椁,宽窄足能容纳二十人,无论是屏风还是石床,都摆放的周周正正,可里面的陪葬品却不翼而飞,只有两把剑和一口玉痰盂。 其中一把铜剑被刘去疾随身佩戴,而那口痰盂,则是一件宝贝,叫做双龙吐珠盂。 “这双龙吐珠盂可了不得哟!” 付慧城手比划着赞叹道:“盂口左右两侧嵌着两条金龙,龙口里衔着两颗玉珠子,你们也知道,这痰盂呀,用的时间久了,就会生出那么一层黄拉拉的东西,奇臭无比,很难清洗,脑袋凑上去吐痰,那可真要了命了,恶臭扑鼻而来啊!!可是这双龙吐珠盂却不存在这个问题,倘若脏了,里面放些清水,再抓一把草木灰丢进去,用力搓那两条金龙,金龙口中的玉珠就会吐出,顷刻间在水中搅出漩涡,清洗痰盂里的污渍,片刻后倒掉,痰盂如新! 魏襄王对此物极为喜爱,一辈子都在用这东西,死了也随他下葬了!” 老白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别扭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子上的玉珠,询问道:“别告诉我这颗玉珠子就是其中之一?” 付慧城一拍大腿:“没错呀,这就是那个宝贝!!” 老白立即捂住了嘴,干呕了两声。 这颗玉珠子他一直当宝贝揣在身上,堪称爱不释手,有时还伸出舌头舔一下,一脸嘚瑟的冲我们叫嚣,说那是历史的味道,是金钱的味道。 如今看来……怕不是都是老痰的味道吧! 付慧城却没注意到这一茬,继而说道:“汉朝的时候,诸侯王的威胁大,造反一直都是刘姓诸王干的事儿,从晁错的削藩策再到主父偃的推恩令,中央集权和地方诸侯的矛盾一直不断,刘去疾坐在广川王这个位子上,必定是要倒霉的,到了汉宣帝的时候,有人弹劾他肆意虐杀后宫侍妾,建议直接斩首,最终被废黜,自杀身亡。 怎么说呢,这其实就是汉宣帝要拿捏他,虐杀侍妾,古代那些个诸侯王都干过,人家不过是拿这个由头开刀,说到底,无论他怎么做,哪怕是盘坐在哪里一动不动,人家也会说他在浪费空气,皇帝那一刀他肯定是要挨的。 这人自杀前夕,让人秘葬他,他的墓葬在哪里一直都是个谜,但只要提到这个人,没人不眼红,就连三国时候的孙权都想去刨了他的坟,没办法,他盗了太多墓了,到底有多少宝贝,谁也不知道,而这些宝贝在他自杀之后,全都不翼而飞,只能是给他陪葬了!! 不过,这人一辈子都在盗墓,深知没有攻不破的墓,天底下更是没有只许你刨别人家祖坟,不许别人家刨你坟的道理,于是留下了话头,把自己的墓葬看成了和后辈土夫子的一次斗智斗勇,他让赵贞、赵瀚二兄弟把双龙吐珠盂的两颗玉珠子做了手段,里面雕刻了地图,地图上就是他墓葬的位置,如能寻到并且攻破墓葬,墓中金银珠宝随意取用,绝不为难,但求念在同行的份上,不妨做个君子之争,不要开棺破坏自己的尸骨,而且棺中他也不会放什么东西。” 我寻摸着他话里的意思,渐渐品出了一些味道,就说道:“人来人往,皆是一个利字,看看你这里的陈设,也知道你不差这百八十万的银钱,下了这么大的力,找了那么多的人弄这些消息,担了不少人情吧?古往今来,人情债最难还,我觉得你还不至于为了抽个十几二十万搭这么多人情,那样就亏死了,不妨直说吧,你想要什么?” 付慧城笑了,一张银行卡徐徐推到前面,玉珠子被他拢到了后面:“密码6个6,里面有二百万,请兄弟们喝茶。” 我眉头跳了一下,下意识想要问难道你要了?可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应该不是这么个事情。 玉珠子里的秘密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如果对地图感兴趣,直接抄录下来,然后来一句卖不掉还给我们就是了。 如果担心日后我们发现秘密,找他算账,那他直接给钱就对了,只说是别人买走了,我们根本不会去关心,毕竟我们预估了几十个而已,他随手就给二百个…… 这人是傻子吗? 显然不是!! 所以我没有伸手去接,淡淡道:“说清楚,我这人比较简单一点,和人一起做事,喜欢个知根知底,不了解的人跟在身边,我睡不着,稍稍有些不对劲刺激到我,荒山野岭的,我一般都直接一刀杀了,就地掩埋,想必也没什么人知道。” 付慧城缩了缩脖子,旋即笑道:“痛快,这就猜到我找你们是要合作了,我这人也敞亮,不喜欢藏着掖着。 没错,我找你们来,聊得就是合作! 我虽然有些倒斗的本事,可遇到那种东西就没办法了,那刘去疾是个邪性的人,身边很多能人异士,我的能耐去闯他的墓,必死无疑!! 可你们就不一样了。 要我看,我们不妨一起办了这事儿,你也知道,我现在不是很缺钱,跟青姐混,也是给自己求个保身之道,什么东西能保命,我就倒腾什么东西,巧的是,刘去疾的墓里边还真有一样保命的东西!” 我沉吟着…… 付慧城没有隐瞒,又说了这么一件事。 被刘去疾祸害的人很多,不仅有魏襄王,还有晋灵公。 晋国国势雄浑,所以晋灵公的墓也格外的瑰丽与壮观,据说墓室之内四角都放着石头打造的鹰犬,男男女女的石人无数,捧着灯烛站在四周,犹如当年宫廷中的盛况一样,棺材已经残破的没了形状,但是里面的尸体却保存完好,九窍里都塞着金玉,刘去疾在那里寻到了一个玉蟾蜍,腹内是空的,刘去疾当做了储水磨墨用的水盂。 “我要的,就是那个玉蟾蜍!” 付慧城直言道:“惊蛰老弟提到了一个坦诚相见,我也就不说虚话了,能让青姐这么重视的人,想必真能干得出一刀杀了我的事儿,也有这个本事,我信。 至于这个玉蟾蜍,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就是这玩意有些说法。 有人说,那是晋国当年一户人家家里养的灵玉,沾染了数代人的人气儿,早就成精了,被晋灵公取走以后雕琢成了玉蟾蜍,可以吞掉人的疾病。 那晋灵公的棺材都坏了,可尸体却不坏,有人说是因为九窍塞了金玉,堵住了身体里的气,没有泄掉,可你们也知道,这是屁话,原因就在于那个玉蟾蜍!!” 张歆雅失笑:“这种话你也信?” 付慧城不语。 鹞子哥却说道:“这倒是真话,我听说土行孙练的是一门童子功,小时候钻在一根铁管子里练功,苦不堪言,这才有了骨头随意变化的本事,可人就是人,这等非人的功夫练了,必定是有恶果的,想必到了现在,必定时常受到反噬,富贵有了,却被病痛折磨着,这个时候,什么法子都得尝试一下,哪怕是再可笑的说法,在他们眼里也是救命之法,是希望!” 付慧城难得露出一丝苦涩,朝着鹞子哥拱了拱手。 我略一思索,就说道:“这只是半张图……” 这是提醒,我觉得他过于笃定了。 “另外半张图,我去找!” 付慧城抬头说道:“惊蛰老弟有所不知,那刘去疾留下两颗玉珠子作为线索后,其中一颗玉珠子广为流传,让大家知道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另外一颗玉珠子在哪却始终是个谜,谁会想到会在李嗣业的墓里边出现?咱们找到了最难找到的那一颗,这事就成了八成,剩下那颗珠子,总是有迹可循,我有把握!” 说着,他把银行卡又往前推了推:“我知道你们手头紧,这些算是我的入伙费。” 我再不犹豫,起身拿了银行卡就往外走,只撂下一句——地图齐了,就来找我。 这档子买卖算是成了。 其实,哪怕付慧城不干,我也得去找另外一半地图。 陶望卿的尸体在哪里,一直都是个谜,让我茫然无措。 如今刘去疾的墓葬有了下落,这就让此事有了转机! 刘去疾死了,王后昭信必定跟他埋葬在一起。 仔细想想,若是痛恨一个人,最好的解恨方法是什么?当然是看着仇人受苦! 陶望卿是昭信最大的对手,当年因为陶望卿,她几近于失宠,女人间的斗争往往比男人的斗争更加残毒,一朝得胜,接下来就是最疯狂的反噬,前面有吕太后把戚夫人削成了人彘,养在猪圈里观摩泄愤,后面有昭信把陶望卿剁成肉酱烹煮,想必陶望卿的尸体是跟他们夫妻葬在一起的,这样她死了也能看着陶望卿受苦! 这刘去疾的墓,我还真就是去定了。 有了付慧城这么个帮手,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细密如针,有种朦胧感。 老白站在玉帘前,忽然扭头问我:“小卫子,你说……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还有半句没问出来——难道,冥冥中一切真的安排好了? 古往今来,死了多少人?恐怕没办法计算了,那么多人里找一个陶望卿,多难? 偏偏,这事儿自己撞上来了!! 我觉得有些寒意,下意识的拉了拉衣领,迈步踏入雨中:“管他呢,这命,我接了!” 第426章 初秋 化外之人再出尘,终究要吃五谷杂粮。 何况,除了我师父,真武祠里都是假道人。 在土行孙家里谈着死生之事时,人人稳如泰山,出了那个门,上车后立即跳脱了起来。 张歆雅如母虎下山,气势汹汹的扑到我身上,一时竟压制的我翻不起来身来,等她离去后,银行卡早已不翼而飞,一帮人在车里便弹冠相庆。 除了老白,这里都是一群没见过钱的主,老白以前还常常忆及自己的豪横,转身就用洋瓷盆儿去接屋顶漏下来的雨水,时间一久,如今都忘却了那种感觉,早已和我们是大哥不笑话二哥的局面。 金钱社会里,银行卡里的数字和梦想直接挂钩。 一群没见过钱的人,梦想自然有很多。 车里成了滚油锅,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的梦想,张歆雅作为大掌柜的,难得大方,取出纸笔,认认真真的记着每一个的需求。 “都是一群没心没肺的啊,明儿个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东西,是死是活,今天却都高兴成了这样,这可真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我忍不住沉沉的叹息,感慨之余,又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该换个时兴点的手机了? 驾车的老白方向盘一甩,没有回真武祠,直接开进了市区。 车该换了,这是老白的梦想。 作为真武祠第一怂人,每次出去做事的时候都有点费烟,可是车里的汽油味却让人不敢肆意作为,否则,没死在机关暗道魑魅魍魉手里,反倒是因为抽了颗烟活活把一帮人给炸死了,那就成了玄门行当里的大笑话。 房子该修了,这是大家共同的梦想。 今年夏天雨水格外多,屋子里好多地方都发霉了,不修缮一下这个冬天不好过。 无双琢磨着想弄些锅灶,置办点稀罕的食材。 张歆雅心心念念想给我师父做几套衣服…… ……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需求,时间有限,进了市区只得分头行动,我和无双去找匠人,老白去了车行,鹞子哥去了卖军需品的地方,张歆雅却拉着小稚去了商场。 一切办妥当,晚上狠狠搓了一顿,给我师父打包了一份极贵的大餐,这才心满意足的返回真武祠。 那辆跑在高速上恨不得要飞起来的破面包子不见了,被老白随手就给处理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辆路虎发现四。 车内放着舒缓的音乐,靠在舒适的座椅上,我只觉浑身舒坦的冒泡,忍不住轻叹道:“有钱真特么好……” 张歆雅跟鬼似得忽然凑过脑袋,幽幽道:“咱没钱了……” 那眼神分明在说——有钱的感觉怎么样?喜不喜欢?这回我也给你置办了一套行头,回头长袍大褂的穿上,咱们一起出去骗钱吧! 我这辈子再也不想干那种事了,被她看的浑身发毛,就讪笑着说穷养志气,富生怂蛋,咱们干的是豁出性命的行当,不能太富贵,进了真武祠,就得做好穷一辈子的打算,这不,刚得巨款就花销一空,这叫什么?这叫活该穷死! 张歆雅叹息着缩了回去,只说认识我们这么一群又穷又不怕死的爷们这辈子倒大霉了,话虽如此,转眼又跟我们闹成一团。 我撇撇嘴,心想你这性子就是跟着我们喝红星二锅头迎着荒野的风撒野的,享不了福,真傍个大款,过不了几天就得一刀砍了人家。 闹至深夜,总算慢吞吞的回了真武祠。 我师父刚刚给祖师上完香,一出门看到我们这鲜衣怒马暴发户的势头也被吓了一跳,只以为我们这是去做了拦路抢劫的江洋大盗勾当,一张脸奇臭无比。 老白早就想好了说辞,立马就说这是以前有个孙子欠了他巨款,他现在一心跟着我师父青灯黄卷求道,对于那些黄白之物早就没了兴趣,却也不能平白便宜了对方,于是就大家伙一起出马要账去了,正好来贴补家用。 一句贴补家用击中了我师父心头的柔软,冷厉的眼神渐渐柔和了下来,昂了昂首,说老白却是个好样的。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后来大概是想到既要取之有道又要生活无忧难度稍微大了点,他的天赋点压根儿就没在这个上,于是微微颔首,兀自转身回了屋。 第二天一大早,约好的匠人长枪短炮的来了,轰隆隆的机械轰鸣声惊动了我师父,得知要修缮真武祠,他默默去了侧殿,我悄悄凑到门外,隐隐约约听到他说了什么徒弟有了出门,完成了历代祖师的心愿,说了一半就没说了,显然是发现我在偷听了,吓得我撒丫子就跑。 真武祠里没香火,可毕竟是祖宗留下的基业,一代代破损下来,到了现在早就没法看了,明明门人一身本事,就是不肯利用本事出去赚钱,这份坚守和固执让我不知是该叹息,还是该钦佩。 观内施工,老白他们被留下来看门,如果有什么事情也要他们出去处理。 我师父决定出一趟远门,他闭关良久,静极思动,早已在筹划这件事情了,点明要我跟他一起去,我本来想带上那颗辟水珠的,我师父却不允许,他认为我踏入这行满打满算不过一年的时间,从最初的什么都不懂,到如今已经走入了玄微中期,算是入了门道,这样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偏偏我这人天分还不是那么好,全都是靠着一股子敢打敢拼豁出性命的架势得来的,不免心中戾气丛生,而且上次的元气还没有回复,短时间内是不能再动刀动枪了,跟他出去走走就好。 张歆雅把剩下的十多万取了出来,一股脑儿的塞给了我。 我师父却拒绝了,只让我带了几千块钱的现金,背了个小书包就出发了。 他换下了宽大的道袍,穿上了民工们常穿的迷彩衣服,长发随手扎在脑后,倒像是外出务工的人。 实际上,我们真的是外出务工去了。 下山没多久,看见一个沿街乞讨的小女孩,我师父善心大发,就随手将身上的几千块钱全给了对方。 没了钱财后,他便带着我一路寻一些活儿做,挣个路费和饭钱。 师徒二人蹲在马路牙子上一边吃盒饭,我师父一边指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我说什么叫做芸芸众生,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 至于用我们的本事,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我很不适应,觉得就像个流浪汉一样。 我师父却大笑说,道人四海为家,你以为所谓的云游是走到哪里都有人簇拥着的吗?便是要这种踏入红尘,肆意而活的滋味。 我见到了一个从未见到的师父,他没有往日的洁癖,抓着肥鸡吃的满嘴流油,躺在天桥底下睡觉。 最开始的时候,我很不适应这种生活,觉得糟蹋了一身本事。 本事本事,不就是用来谋生的吗? 空有一身本事,活的却像个乞丐,那还叫什么本事呀! 可渐渐的,我开始平静下来了,也习惯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过去一年里的生生死死被我渐渐忘却了,反倒是心里多了一些踏实…… 我们从太原出发,一路走啊走,离开了山西,去了陕西,看了秦始皇陵,最后又直抵幽燕,然后才折返了回去。 天气一点点的变凉了,一个夏季就这么眨眼的功夫过去了,初秋的时候,我师父终于带着我踏上了归程,若说道行,我倒是没长多少,可是一颗心却渐渐平复了下来。 “醒在梦里是修行……” 我渐渐尝出了这句话的一些味道。 重新回到真武祠的时候,整个道观已经变了样子,彻底翻新了一遍。 “师父又该闭关了。” 站在山门前,我师父轻叹一声,对我说道:“年轻人,血气方刚了一些,总跟着我这么云游也不是个办法,你的元气渐渐养过来了,心头的戾气也化去了许多,师父再无牵挂,可以安心闭关了,你也和老白他们出去多做些事情吧,天底下总还有那么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在蹦跶……” …… 第427章 白霖 观内处处都是新景儿,老旧的家具被换了一遍,砖坯烂掉的火炕也被重新码了,本来想换床,想到山里没有供暖,烧个火炉子实在不安全,最终还是选择了土炕这种神器。 我师父负手在观内逡巡了一圈,一直在满意的点头,他话不多,除了“不错”两个字,没有别的夸赞,但就这两个字也让老白这个监工头子欣喜若狂。 半路上的时候我就已经联系过张歆雅了,早已准备了一大桌子饭,我师父不喜欢这样的热闹,草草吃了几口便回了屋子。 我知道,大概又要有一阵子见不到他了。 两个多月的时间没见面,我们哥几个却有许多话要说。 对于我和我师父来说,这是平静的两个月,一边做活儿一边四处游荡,可对于老白他们来说,这两个月略显艰难,不仅得照料着真武祠,还得出去办事,实在分身乏术的时候,甚至还得请来董健帮忙盯着点。 晋西北东六县里有个乡下老太太过世了,紧接着他的老伴儿就无声无息的失踪了,亲人们一商量,想着事急从权,顾不上死人了,就准备草草把老太太埋掉,然后集中精力去寻老爷子,结果叫庙开棺的那天却骇然发现,躺在棺材里的赫然就是老爷子,至于那老太太……早已不翼而飞。 老白他们去了以后,费了好大功夫,甚至问询了过路阴人才搞清楚,原来是老两口感情太好,老太太去了,老爷子就受不了了,夜深人静时更是如此,一朝按捺不住,想不开了,就寻摸着一道去了吧,于是吃了安眠药半夜偷偷摸摸钻进了棺材里,和老太太睡在了一起。 生死是一道鸿沟,活着时可以同床共枕,可哪里有死了还睡在一起的道理? 老太太本来是断气了,窝在棺材里却吸了许多活人的阳气,一下子诈尸了,这下子老爷子不想死都不行了,安睡时被活活掐死了,诈了尸的老太太跑到了后山一片墓地里,每天白天钻进别人的坟里窝着,夜里跑出来逮了农家的牲口吸血。 老白他们没了办法,在那片墓地里刨了个遍,好不容易寻出了这老太,那时老太身上已经长出了白毛,已经是白僵了,若是再不除掉,四邻八舍的恐怕就要开始死人了…… 一把火没烧掉,眼看着老太成了一根火炬跳起来,惊蛰只能提着陌刀上前,一刀劈杀了这白僵。 一场凶事就这么化解,老白他们喜气洋洋的回村报信,却被村民们拎着榔头大棒硬生生给打了出来,原因很简单,老太的儿子觉得他们不该毁掉母亲的尸体,村民们深恨老白刨了他们祖坟,关键时刻要不是无双提刀站出来大喝一声,只怕他们得被活活敲死在那村子里。 这只是其中一件事情,除此外,还有两个闹了邪的地方,凶倒是不凶,就是事情办得闹心。 “所谓鬼怪索命,都是极怨极恨下诞生的,老子现在慢慢总结出了一个规律,但凡是闹鬼,背后必定少不了蝇营狗苟的事情。” 老白摇了摇头,显然对于村民的暴打还是怀恨在心,再加上喝了几两猫尿,便怒道:“要我说,张先生这山门就不该开,咱们出去掺和这些破事干嘛?高高挂起,看他死,看他活,难道不好吗?” 这事儿要是搁我身上,只怕我早就和村民干起来了,不过跟我师父出去走了一趟,对这些倒是看开了许多,就忍不住拿我师父前不久和我说的话来劝慰老白:“人这一辈子就活两个字,一个字叫‘真’,一个字叫‘忍’,所谓真,就是顺心而为,我只活我的,问心无愧,所谓忍,便是大度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笑口常开笑世上可笑之人,什么时候把这两个字弄明白了,什么时候就算是活明白了。” 老白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怀疑我师父给我换了一副心肠。 于是,我一摔酒瓶子,大笑道:“实在忍不了,那就干他娘的,看他躺在床上疼的直哼哼,那老子就笑了,这也算是一种笑可笑之人。” 老白微微眯起了眼睛,觉得这才是他记忆里的我。 酒过三巡,众人靠在树下歇凉的时候,我终于问起了正事。 天盟这阵子没有动静,也没有事情派下来,青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没来过这里,倒是土行孙来了几次,可每次就是坐一会儿就离开了,至于那幅地图的事儿,只说在查,有音信了,但还需要一点时间。 太原四周还是很平静,没听说水王爷从阴人客栈里放出来的东西闹腾。 这让我很不安,上回我们捅了他一家伙,让他功亏一篑,打那以后他就四处煽风点火,闹的行内风雨不停,偏偏我们这里却安宁的很,这太不正常了,我总觉得他在憋大招,回头就要给我们来一下狠得。 “还是要多打听啊!” 我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回了屋子,奔波了一路,喝了不少酒,难受的厉害。 一觉睡醒来,天已经黑了,腹中空空如也,口干舌燥,喊了小稚两声,没有回应,便揉着发疼的脑袋出了门。 厨房里的灯亮着,不时有笑声传出来。 老白黑着脸从屋子里出来,手里拎着两瓶酒,正准备过去。 我连忙叫住了他,询问道:“这是来客人了?” “什么客人呀……” 老白狠狠一甩袖子:“就是俩蹭饭的……” 我注意院中凉亭里放着不少东西,却不是我们平时用的,明显是人家上门带的礼物,都不便宜,谁家蹭饭的会带这些?怕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当下仔细询问了两句。 原来,来人都是张歆雅的朋友,大学里的同学。 这阵子我师父不在,再加上手里有点闲钱,张歆雅下山的频率就高了点,和以前的朋友同学联系也就多了,俩以前要好的姐们就来了一趟。 其中有个叫凌颖的妹子见了无双以后,不知道咋回事,就萌生了那么点意思,打那以后隔三差五的就往这里跑,妹子家境不错,看真武祠里生活清苦,生怕无双营养不良什么的,每次来都要大包小包带一堆补品。 “畜生啊!!简直就是畜生!!” 老白忿忿不平的骂道:“无双才多大?都不到二十吧?她都二十六七的人了,怎么好意思勾搭无双的?老哥以前在秦淮河上干事儿,对这个门儿清,这个岁数上了女人床,那就是刮骨髓,她这是要祸害我兄弟呢?我能同意?” 这孙子喋喋不休,我一看他那神情,就忍不住歪了歪嘴。 什么刮骨碎,都十八九了还刮个屁骨髓,正血气方刚呢! 要我看,那凌颖八成相貌不错,老白这是酸了。 “我看这事儿不错,好端端一个妹子,就该喜欢无双这种俊俏的,难不成喜欢你这种老肥肉?也不怕腻。” 我摩挲着下巴揶揄了老白两句:“歆雅这事儿办的好,就该把无双这货寄养出去,傍个富婆,以后还用我出去坑蒙拐骗?” 这时,张歆雅大概是注意到我出来了,脑袋从窗户上探了出来,喊我吃饭。 我甩下脸黑无比的老白兀自去了,里面果然多了两张生面孔,一个是个胖乎乎的女孩,相貌一般,却很喜庆,另一个就很水灵了,个头比张歆雅都要高挑三分,皮肤白皙,绝对是九分以上的妹子,不出意外,这位就是凌颖了。 我一副果不其然的样子,冲着进门的老白不停挤眉弄眼。 张歆雅简单介绍了一下,就招呼众人坐了下来,下意识的朝外面看了一眼,不满的嘟囔道:“白霖也真是的,怎么还不来,再不来菜都凉了……” “应该快了吧……” 凌颖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都在无双身上飘荡着,把无双看的老大不自在,只管埋头扒饭,她却似乎很喜欢这副吃相似得,微微眯着眼睛笑道:“前阵子我和她说见过你以后,她就一直心心念念说要来看看你,自从大学毕业以后就再没见过你了,想你了,听说这阵子正在搬家,上回来的时候我叫她都忙得走不开,今天打电话的时候她倒说有时间,不过听声音好像挺累的,估计也是忙的……” “我去打个电话!” 胖乎乎的妹子说了一声,正起身准备去外面,眼睛却直直盯着窗外,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这不来了嘛!” 一道纤细的身影有些踯躅的一步步朝这边走来,那行走的样子当真如古人说的弱柳扶风,就跟在飘一样。 “还真是她!” 张歆雅回头看了一眼,就探出脑袋大呼小叫的招呼。 不多时,对方进来了…… 太瘦了!! 这是我的第一印象。 五官很精致,因为瘦,两只眼睛显得很大,她明显是画过妆了,但依旧难掩疲色。 我有些不太礼貌的盯着她看,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 “真瘦……” 凌颖昂头笑道:“前两天看见你还没这么瘦呀,难道你在节食减肥?不过你这也节的太狠了,伤身体……” 这个叫白霖的女孩有些腼腆,只是低头笑了笑。 也就是这低头一茬,灯光下从侧面来看,明显眉心处有些乌青…… “哐当”一声巨响,小稚忽然站了起来,正要说话,却被我一把压制了肩膀。 “先吃饭!” 我冲着小稚轻轻摇了摇头,压低声音说道:“再看看再说……” 第428章 一碗粥 人和人相处时间一久,尤其是共经生死之后,对彼此的了解就会达到一个惊人的地步,说撅撅屁股就知道放什么屁略显夸张,毕竟屁这东西太过难测,但要说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方立即会意,这是绝对可以做到的。 小稚忽然站起,凌颖她们只以为是小孩子一惊一乍,看见桌上的美食情不自禁要上桌,于是被我摁住了,这大抵是每个家庭里都会发生的事情,不论贫富贵贱,故而没觉得什么,依旧谈笑风生,张歆雅在应和着,只是笑容里多了些僵硬,不免多看了几眼那个叫白霖的姑娘,我不知道她有没有注意到对方命宫里那一抹隐晦的青色,反正她渐渐恢复了正常,好歹是经历过些生生死死的事情,这点定力还是有的。 人就是这样,说穿了,舍生死外,哪有什么大事?生死都能漠然以对,那这世上能祸乱心神的事情只怕真的不多了。 一方含着叙旧的心思而来,一方抱着东道主的态度招呼,席间自然是万分融洽,都是年轻人,很快便熟络了起来。 老友相聚,最大的兴趣之一便是互相揭老底,如果不是在这等场合里听凌颖他们说,我怕是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曾经的张歆雅还是葬爱家族的小公主,一头蓬蓬松松的烟花烫长发,一双白色帆布鞋,脚尖呈内八字,酷炫的闪瞎了一众校友的钛合金狗眼,在当时潮的不像话,后来大抵是觉得太过中二与傻叉,把当年的留影删的一干二净,反正我翻她以前的相册,从未见到这些黑历史。 时近午夜,众人兴致依旧很浓,不过时间不早,再加上明天不是休息日,胖妹子她们才意犹未尽的起身。 “回头我得空了再来看你。” 凌颖这话是说给张歆雅听到,可是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却一直在盯着无双。 偏生无双这主不解风情,兀自“咕咚咕咚”灌着可乐,肚子就像个无底洞似得,怎么都盛不满。 张歆雅忍不住便说:“无双,你也不去送送你颖姐?” 我看无双还在喝,没好气的蹬了他一脚,这厮这才泱泱起身,眼神却一直流连在那杯可乐上面,那股子没出息的劲头让我想捂额长叹。 又白又富又美的长腿妹子她不香么? 软饭它不好吃么? 抱了那条笔直修长的大腿,你小子想喝多少可乐没有? 白霖也想起身离开,却被张歆雅一把拉住了。 “你不是这几天还在休假找房子吗,凌颖她们明天上班,你急什么?这么久没见了,今天晚上就在这儿吧,咱俩好好说说话。” 张歆雅笑着冲我和鹞子哥昂了昂下巴:“别说什么好多东西没整理呢,都是糙活儿,就该糙汉子去做,咱们真武祠里什么都差,就是有把子力气的糙汉不差,明儿个让他们几个闲汉一道过去帮你。” 白霖是个特腼腆的女孩儿,大概是觉着跟我们一帮糙汉在这里挤着不是那么回事,连连摆手,又拗不过张歆雅的盛情,最后只得羞怯怯的点了点头,低声说去车里取些东西。 老白一晚上都闷闷不乐,四周都是妹子,偏偏身旁杵着个无双,皮囊太好,死活突出不了他,杵在那儿当了一晚上捧哏,大概连他自己都觉得像个棒槌,此刻得了机会死活不肯放过,一跃而起,立马紧随着人家身后出去帮忙。 二人一走,张歆雅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弭,神情有些阴郁的询问小稚:“你看到了什么?” 小稚下意识的看了我一眼,见我点头,这才蹙眉说道:“其实也没什么,没有看到什么生啊死啊的,就是单单看到有个男人坐在一个阴暗的屋子里,脸上带着一张小丑面具,桌子上点着蜡烛,他正拿着刀叉在吃一块血淋淋的肉,动作慢吞吞的,特别考究,跟咱们上回去吃西餐时看到那个穿燕尾服的男人一样,吃东西动作特别优雅,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却觉得格外压抑……” 我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 血淋淋的生肉,动作优雅却带着小丑面具的男人…… 不知为何,也觉得不太舒服。 “有点奇怪。” 鹞子哥沉吟了一下说道:“小稚的本事是可以看到他人的某一段宿命,可为什么看白霖的时候,没有看到她这个人,却是看到了一个正在吃肉的男人?” 小稚摇了摇头,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张歆雅冲着我昂了昂下巴:“二狗子,别光在那点头,你怎么看这个事儿。” “说不好!” 我回忆着白霖低头刹那时命宫位置的乌青,便说道:“乌青,却又不是黑气,这个不大好解释,从咱们道家的相面之术来看,这个叫做命宫乌云倒垂,很不好,是大凶之相,但意味着什么却有分歧,有可能这是她这个人命中注定的霉运,也有可能是住在了什么不好的地方,被恶气侵蚀,但应该不是厉鬼缠身,否则那眉心里就全黑了,会很明显,想必你们早就看到了,不会只是在她低头刹那才一闪而逝。 凌颖说她体重几日一变,这是被攫了精气神,所以我更倾向于是她住的那个地方不对,但也不是一定,甚至说不好这就是她的命呢?命中注定她住到那个地方,有此一劫!” “我才不要管什么命!命就改不得吗?” 张歆雅一下子激动起来:“小稚还说老白最终难逃秦淮河上那个叫红娘子的女人的毒手呢,可他却入了真武祠,因为遇到你改了命!” 旋即她又觉得自己有些过于过敏了,自嘲一笑,放缓了语气:“这事儿咱们得管,大学那会儿白霖跟我最要好,有一次我病了,全是她在身边照料着……” 对这个结果我早就猜到了。 且看看张歆雅席间那个热乎劲儿,时不时给白霖夹菜,眼中又有隐忧,那时我就知道这事儿我们铁定得掺和进去。 只不过碍于凌颖和白霖他们都是普通人这一茬儿,对于这种事情接受能力不太强,终究还是得徐徐来引导,一下子说出去,只怕得把人吓坏了,故而到了现在都迟迟没有点破。 做好事也得讲究方式,冷不丁的冲上去就做,说不得适得其反。 “不要急。” 我笑了笑说道:“又没说不管,现在人也都散了,究竟是个什么情形,一会儿试一试就知道了。” 说话之间,无双回来了,一直狠狠揉搓着脑门,那里有一大片红渍,看我们时眼神有些躲闪。 原本紧张的气氛一下子被他搞散了,连我都不禁咋舌,心想现在这女孩儿都这么奔放霸道的么?这就开始打记号了。 老白是个话唠,遇到白霖这种腼腆的姑娘更是如此,我不知道这王八蛋到底说了些什么,反正磨磨蹭蹭好半天两人才回来了,白霖的面色或多或少有些不自然,大约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死皮不要脸的主。 “小稚,咱们那屋不是熬着粥呢么?” 我眼神闪烁,看了白霖一眼,淡淡说道:“霖姐这身体不大好,晚上又吃的油腻,去给端一碗粥过来吧!” 白霖和张歆雅一般年纪,比我要大点,喊一声姐没错,一听这个,立马站起来连连摆手说不用,被张歆雅按着坐下了。 我顺势将小稚提留了起来,低声飞快说道:“记不记得惊蛰哥哥放符箓的那个箱子?打开后第二排有一厚沓子叠成三角的黄符,取一道出来,然后焚香洗手,持黄符在香火腾起的烟气上熏蒸,眨眼间黄符就会自燃,随后赶紧在碗中转圈,左三圈,右三圈,轻喝一声‘即’,把符渣倒掉,在十息之内盛满粥,然后端过来。” 小稚不留痕迹的点了点头,飞快离去。 我们这边还在说着闲话的时候,她已经端着一碗粥过来了。 小小的人儿做这样的事情,热情的大抵让白霖有些受不住,她是外乡人,据说学问很不错,收入极高,可终究逃不掉“孤独”二字折磨,被小稚那单纯的模样搞的眼眶发红,忍不住就揉了揉小稚的脑袋,轻声道:“姐姐刚调到这边来,来的时候忙忙碌碌的,没带什么东西,等安定下来了,姐姐带你去玩。” 这碗粥在她眼里大概有礼轻情意重的意思,小口小口的喝着,每一口下去都闭着眼睛要品味一番,一碗小米粥愣是喝出了金珠玉粒噎满喉的感觉。 可她的享受也不过是片刻而已,很快就微微蹙起了眉,动作凝滞了下来,然后放下碗转身就向外冲去,不等出屋,一个踉跄,“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哇”的一声便吐了出来…… 第429章 恶气 白霖的呕吐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意思,刚刚吃了饭,理应如江河决堤滔滔不绝才对,可她仅仅是不断的干呕罢了,但是那份痛苦的却不加掩饰,彷似一场大病去了,抽丝剥茧,身上的气力散的干干净净,趴在门槛处剧烈喘息。 张歆雅一脸担忧,本想上去搀扶,被我抬手阻止了。 我悄无声息来到她身后,歪着脑袋静静打量着。 一点如墨汁一般的黑色液体自她唇齿之间滴落出来,“啪嗒”一下坠落在地,飞溅成一团水花的刹那,四散成肉眼可见的丝丝缕缕的黑气,蒸腾而起,眨眼间又要钻进她口鼻之间。 “好家伙!” 我不禁喝道:“真如跗骨之蛆,这样都不肯散去!” 说话之间,我动了地灵珠的力量,双指并拢成剑,“啪”的点在她脖颈下脊椎骨处,手如游龙,游离画下一道符箓。 这道符箓其实和小稚从我箱子里拿的三角符箓如初一辙,叫做祛灾符。 人之灾劫,不外乎就是内、外两道。 内部之灾,那就是人的毛病了,自己作死,最后真把自己给作死了,那怨不得谁,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而外部之灾,便是那些不在命运之中里的无妄之灾了,说到底就是晦气当头,所谓晦气能从何而来?不外乎就是被这天地间的阴秽污杂之气给侵蚀了。 道人救不了爱作死的人,却能驱那些无妄之灾,祛灾符便是由道人的一点灵气来祛除他人身体里沾染的污秽。 焚化符箓炙烤粥碗,这是让她饮下那一点灵气,这才是符水的正确操作,至于那种二话不说烧了黄纸符就让人往肚子里喝的,见了千万要一棒子打死,全都是骗子,纸是个什么东西谁不清楚,烧成灰烬以后哪里能喝,怕不是得把人给喝死了。 这等做法其实也就是从内里驱逐晦气,多少有些伤身的,却不打紧,如今在她脊柱上点符箓,这是护身,没办法,这姑娘的身体太孱弱了,再下重手,怕是会一命呜呼。 有了这样的庇护,蒸腾起来的丝丝缕缕黑气在白霖眼前荡漾一圈后,渐渐散去了…… 张歆雅知道事情有了结果,连忙过来扶起白霖,对方原本清澈的眼睛里,如今布满血丝,削弱的犹如风中残烛,生命之火随时都会熄灭。 “你到底做了什么?” 张歆雅蹙眉道:“下了这么重的手,这不是要人命吗?” “我已经收了力道了……” 我无奈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她这是病也不是病,被恶气侵蚀成这样,身子骨早掏空了,用老白的话来说,这才是真正的刮骨髓,根基不牢靠,稍稍使点力就是山崩之势,怨不得我的……” 张歆雅担心则乱,更多的我没说,白霖明显受侵蚀很重了,一道符水只是逼出了一丁点阴秽之气而已,体内郁结着更多。 老白从旁帮忙,和张歆雅扶起白霖,直接去了张歆雅的屋子,把对方安置在床上休憩了片刻后,对方才渐渐缓了过来。 “那……到底是什么?” 这个一辈子在做学问的人明显被方才那一幕镇住了,原本就因为瘦削而显得极大的眼睛无神的张开,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嘴角,低声道:“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方才在忙着照料她,张歆雅这时也缓过来,扭头问我:“你来说说。” “说不好。” 此刻我很直白,既然白霖自己都看见那黑气了,大可不必去编个童话,如实说道:“这天地间的恶气有很多种,有的是我们能说得上来了,有的是我们说不上来的,一句话,天地之大,造化神奇,谁也不知道在某些特殊的环境下会诞生什么样的恶气。 至于侵蚀她的……这恰恰是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像是极端的风水伤了身,若是风水,不会那么难缠,祛灾符驱逐出去,又跟跗骨之蛆一样钻回去,这等行径简直跟恶鬼阴魂不散有的一拼,倒是让我觉得八成与此有些干系,可真要说她就是被恶鬼缠了,也不像。 至于煞气什么的,那就更不可能了,那等情形你也不必问我了,看一眼就知道了。” 张歆雅觉得这种事儿上我比较在行,毕竟涉及到了特殊且极端的环境下诞生的恶气,礼官可不是最擅长这方面的么?面带忧色的询问我能否直接除掉。 “可以,方法你也看见了,先从体内驱逐出去,再护住她,不让那些恶气钻回去,慢慢散掉,如此循环往复,总有拔干净的时候。” 我说道:“我来这么一出,就是想确定她命宫的黑青色到底是背运还是受了侵害,现在答案有了,那她这阵子接连掉秤也就明白了,如无意外,正是这些恶气消磨了她的精气神,她来的却是有些晚了,身子损伤的太厉害,方才只是小试牛刀就差点过去了,再来几下,这条命绝对断送了。要我看,这事儿怕是不能这么蛮横的化解,得弄清楚这恶气究竟是怎么沾染上的,从根儿上找问题,弄清楚了再想办法,用巧劲儿化解掉这个事情。” 白霖是个学识和涵养并存的人,倒是很沉得住气,换了旁人看见自己身上出了那么诡异的事儿,这时候早六神无主了,更不会安安静静在这儿听我们说这些,眼看我和张歆雅嘀咕的差不多了,她忽然苍白无力的笑了起来:“没想到你们竟然真的是干这个的……” 道观就是道观,和看事的大师没有必然的联系。 虽然身在道观,但张歆雅却一直不肯提及自己到底是做什么的,估摸着在凌颖这些人眼中,我们这些人就是厌倦了世俗,跟着我师父在这儿玩返璞归真那一套的。 白霖这话一出,摆明我们当中出了叛徒,早早把我们的老底交代了个底掉。 这个内贼是谁,根本不用多说,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了老白。 至于这孙子那点龌龊的心思,那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每一个带着妹子看恐怖片,还专门挑电影院犄角旮旯里坐的男人,都图谋不轨,原因不必多说。 老白这孙子打的主意八成是一模一样的,可惜人家白霖压根儿没信!! 即便是此刻,她的脸上依旧存疑,好几次欲言又止,大概想询问这些事情真实与否,又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的怪诞,包括我在她脊梁上画下祛灾符时的种种感受,这些她自己最清楚,所以终究是没问出口,只是闭上眼睛,大概在消化这些东西。 大抵每一个做学问的人都有一颗很大的心脏,性命攸关的节骨眼儿上担忧的总跟正常人不大一样,白霖方才的一点慌乱到如今消散的无影无踪,反而对我们这个行当充满了好奇。 我深知跟这样的人深入探讨这个问题绝对没有好处,她会问的你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于是特干脆的说道:“我们没想骗你的钱,就算我们几个獐头鼠目的你信不过,但张歆雅你总是信得过的,你现在的情况确实很危险。” 白霖“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内向再加点病态美的人忽然展颜一笑总有种惊心动魄的力量:“我信你们。” 我松了口气,在炕边坐下,略一琢磨,就说道:“你受的侵害不小,这个地方必定是你常去的,吃饭的时候听你说话大概能猜到,你不是个喜欢应酬的人,生活应该很简单,不外乎就是两点一线,想来你工作的地方不大可能,人多,阳气重,这种阴秽之气大都会避而远之,我琢磨着,即便有问题,可能也是你居住的地方,你不是搬家不久吗?我在琢磨着,是不是你的这个新家有点问题,你且说说,你住进去以后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 白霖仔仔细细想了片刻:“睡得不踏实算不算?每天睡觉的时候,总是会有那种半梦半醒的感觉,醒来的时候,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忘记了特别重要的事情……” 说此一顿,她摇头苦笑了起来:“如果不是你们说,还有看见了那些黑气,我都没往这方面想,至于一直掉秤……我经常这样,工作忙的时候会掉秤,身体稍微有点不舒服的时候也会掉秤,我还以为是这阵子太忙,再加上换了新环境,不适应,睡不好才掉秤的……” “只是睡不好吗?” 我蹙了蹙眉:“没有别的怪异情况?” “咦,我倒是忘了……” 白霖下意识的就要坐起来,发现浑身没劲儿才放弃:“我在半梦半醒的时候,时常会听到一些非常古怪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在说话似得,具体说什么倒也没听清楚……” 她有些羞赧,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因为工作的原因,平时用脑太多,一闭上眼就经常睡不醒,哪怕睡不好,也死活不愿意起来看看……” “看来问题就在这里了,就是不知道这个房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会诞生这么诡异的恶气,这等伤人手段,无异于鬼怪跟在身边敲骨吸髓了……”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笑道:“今天你终究是伤了身,好好睡一觉吧,放心,道家清静之地,却是没什么东西可以在这里横着走,养一养精神,明儿个我们跟你走一趟,去你住的地方看一看……” 说完,我冲着张歆雅点了点头,接下来就看她如何去安白霖的心了,不然我估摸着这姑娘今天晚上怕是不好入眠…… 第430章 深夜怪叫 山里的日子清苦,没什么娱乐活动,早睡早起成了每个人的习惯。 按照以往,日头刚刚露脸的时候,真武祠里早已炊烟袅袅,而后便各做各的了,今儿个却是个例外,一行人起来后聚在凉亭里,静静等候着白霖。 这姑娘也不知多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时近中午的时候才醒来,苍白的脸上多了些血色,精神头倒是比昨天好多了,等她匆匆洗了把脸后,立即驱车下山。 每一个性格内向的人都是敏感的,让我们等了一上午,白霖大抵是觉得过意不去,像她这样的人,一旦生出歉疚之情,多半时候不会说出来,却一定要用实际行动进行一些弥补。 当车子开进市里的时候,她说什么都要请我们吃饭,我们都是些过惯了风餐露宿日子的糙人,不太讲究这个,一门心思的琢磨着先把事情给办了,眼瞅着她泫然若泣,一副受气包的样子,只得无奈点头答应下来。 一番耽搁后,等我们真正赶到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四点钟了。 这是市区边缘地带一个相当出名的温泉疗养山庄。 与出名划等号的便是昂贵。 昂贵的令人发指!! 在这地方租房子,明摆着是要把日子过成疗养度假,据说那些豪横的不像话的土财主都喜欢把爹妈安置到这里。 “没瞧出来吧?这才是金主。” 张歆雅笑道:“一个被五百强争抢的生物制药专家,咱们这些苦哈哈拼一辈子都不如人家一年。” 白霖脸红了,轻轻推了张歆雅一把。 “罗盘收起来吧。” 鹞子哥看了眼捧着罗盘一脸茫然的无双,叹息道:“没什么好看的了,就算有问题也跟这里的大环境没半毛钱关系,只能是那个屋子本身出了问题。” 这倒是实话。 这种地方风水能有什么问题? 让那些土财主们趋之若鹜,必定是各个细节都做到极致了,干这行的,成功没有偶然! 这里后有靠山,山势挺拔干净,环境清幽,水脉丰富,一栋栋的小别墅错落有致,明堂清亮,风水好的不能再好了!! 每一栋小别墅都是一模一样的,没道理就白霖那里意外。 这样的地方怎么会出恶气伤人的事儿呢? 在我看来,能诞生出这么凶险的恶气,恐怕也唯有旧社会杀人的菜市口了,可是那些凶地早就被堪舆大师们处理过了,大致也是化险为夷了,再加上当今社会人口稠密,城市里冒出这么伤人的风水可以说是破天荒的罕见了。 怀揣着满肚子的疑惑,我们随着白霖直抵山庄最后面的一栋别墅。 这是个很清静的地方,左右连个邻居都没有。 “我比较喜欢安静一些。” 白霖一边开门一边说道:“租这里就是觉得人比较少。” 屋子里很乱,到处都是打着物流标签的大纸箱子,唯一安置好的只有床和一张书桌以及一套沙发,桌子上散落着大量的文件,床上的被子都没叠。 单身女人们一般对自己的领地看护的都比较严实一些,尤其抵制一些没打招呼就贸然来访的男士,原因很简单,除了洁癖以外,多数人在独居时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就不要指望多么干净了,何况这还是一个刚刚搬了家的? 这种时候聪明人就该装瞎子,眼瞅着白霖面红耳赤的去拾掇床上散落的内衣,我漫不经心的询问别墅有没有配套地下室之流。 屋子里我只是粗略扫了一眼,如我所料,没有任何值得挑剔的地方,也懒得继续转悠了,免得看到什么不该看的,闹出尴尬。 “有一间地下室。” 白霖扭头回应道:“储物间那里有楼梯,下去就是了。” 我点了点头,步态匆匆的离开了这里,楼梯不算难找,钻下去后铺天盖地的灰尘迎面而来,呛得我连连咳嗽。 “啪嗒”一声,鹞子哥在后面打开了灯。 地下室不算大,里面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家具,有的是山庄自己配套的,有的是白霖自己采买回来的新家具,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我只能站在楼梯口猫着腰四下打量着。 整栋别墅没有任何问题,在我看来,地下室算是唯一阴暗的地方,兴许会有什么发现。 地下室这种地方在风水方面没什么好看的,基本取决于主宅,只不过因为常年不见光没有人气儿,容易有一些别的东西住进来。 到底有没有这方面的问题,感受一下环境就是。 倘若又阴又湿,有股子寒气直袭骨髓,外加霉腐与死老鼠的味道弥漫,这八成就是不太干净。 可这里仅是灰尘激荡而已,别的问题却是没有。 “这里……怎么这么眼熟呢?” 小稚跟在我身边,望着这四周的一切喃喃自语,忽然眼睛一亮,惊呼道:“那个戴面具的男人,是了,就是在这里,他就是在这个地方吃着一块血淋淋的肉!!” “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鹞子哥迟疑着说道:“看来小稚没有看错,画面里的地方出现在了现实里,只不过这个男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白霖生活简单,就她一个人,在太原除了以前一个宿舍的姐妹,基本没什么熟识来往的人,社交圈子清晰明了,从未和男人有什么瓜葛,可在她身上却看到了一个男人的画面,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几人嘀咕了几句,没什么结果,只能悻悻离开。 外面张歆雅已经帮着白霖清扫完“战场”了,见我们出来,便询问我们有没有发现。 我有些挫败的摇了摇头,略一思索,便说道:“没有任何发现才是最诡异的地方,看来得打一场持久战了,一会儿你和霖姐先回真武祠吧,我们几个在这儿守一晚上,看看能不能听见那个古怪的声音,就是不知道对方是直接针对霖姐,还是说每一个住到这里的人都要被闹,如今两眼一抹黑,总得试试才行。” 张歆雅觉得这样处理大概是目前唯一的办法,便同意了。 白霖张了张嘴,可能是想说些道谢的话,又觉着红口白牙说没什么意义,颇为感激的看了我们一眼,把房子的钥匙留了下来,这才跟着张歆雅离开。 我取出了随身携带的祛灾符,用红绳串了,分发开来,每人脖子上挂了一枚,帮人是好事,前提是别把自己折进去,对于那诡异的恶气我现在充满戒备,大概是我入行以来见识的诸多恶气里最诡异的一种,至少我们在这屋子里完全没感受到这种东西的存在。 做完这些,我又出去踩了踩点,大致看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确认了然于胸后才回了屋。 屋子里很乱,但对于一帮经常挤在墓室里的人来说不算什么,床让给了小稚,我们几个就挤在沙发和地上,轮流盯梢,想看看夜里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我守过了午夜子时后,放哨的活计就交给了无双,和衣躺在地上,不多时便有了倦意,沉沉入睡,从始至终都没有感受到白霖说的那种诡异的半梦半醒,反倒是睡得格外踏实,直到后半夜起了风,“哐当”一下吹开了窗户,掀起的动静才将我唤醒。 这个季节深夜已经有了寒意,我搓了搓胳膊,见众人都被惊醒,便甩了甩脑袋起身去关窗。 “我后悔了……” “停下吧,我真的受不了了,你说的对,我确实瓜了……” “不行了,我没有力气了,求你放过我吧……” “……” 呜咽的夜风中,隐隐约约可闻一阵阵怪诞的声音飘荡而来,语气中带着满满的痛苦和哀求味道,偏偏声音听起来的却是如此的古怪…… “他娘的,还真有声音!” 我一下子精神了:“都别睡了,正主儿好像冒头了!!” 第431章 学舌 今夜无月,暗沉沉的天空像一块巨大的幕布,秋风四起,带着尖细的呜咽声,扑在脸上总有种湿闷闷的感觉,却很凉爽。 这是要下雨了啊。 我拉了拉衣领,站在门口凝神细听着。 那怪异的声音消失了,仿佛在深夜里短促的说了几句后,便立刻遁入黑暗中,让人捉摸不透它的具体方向。 山庄的环境很优雅,每一栋别墅都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名字后面要坠着“公馆”二字,很有派头,就像旧社会的大户一般,所有的小别墅也都是中式楼阁的模样,每逢夜里那一盏盏吊在院墙和屋檐下的红灯笼就会亮起,本来是一种雅致的享受,如今那些摇曳着洒下暗淡红光的灯笼却让这里多了几分诡谲。 院子里几条黑影闪动,本就没几平米的小院子不过眨眼间就搜罗完了。 “没什么痕迹,也不像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刚刚来了。” 鹞子哥蹙眉道:“难不成是你听错了?” 开窗刹那风声夹杂着那怪诞的声音,很低很低,可我却很肯定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确实听到了。 “我……我也好像听到了……” 小稚怯生生的说道:“不过我没听真切,就是那么几个字眼,好像在说什么我不行了……” 她当时睡在床上,除了我以外,距离窗口最近! “去外面瞧瞧。” 我挥了挥手,百辟刀提在手中,灯笼的光芒下,刀锋上闪烁着暗红色的光,犹如沾染了鲜血一般,分外的妖冶。 刚刚出了小院,那声音再次传来。 “我后悔了……” “停下吧,我真的受不了了,你说的对,我确实瓜了……” “不行了,我没有力气了,求你放过我吧……” “……” 说的话与我之前听到的一模一样,就跟复读机似得。 只要不是神经有毛病,谁会没事儿一直嘀咕重复的话? 我愈发确定这不是个活物了。 这回鹞子哥他们也听到了,很真切,比上回清晰太多了,几人脸色当即变了。 “在屋子后面!!” 老白耳朵好,第一时间分辨出了方向,不过这孙子太怂,脚底下却不肯挪动半分。 此前我就把这栋小别墅四周的环境摸索了一边,这里已经是山庄最边缘的地带了,整个山庄背靠着一座不知名的山,却很秀美,环境优雅,那山正好就在别墅后面,从侧面绕着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直通小山顶,小路两侧种植着密集的细竹,犹如篱笆一般。 当我赶到那条小路上的时候,那诡异的声音已经消失了,我双手握刀,谨慎的逡巡在小路上。 “我后悔了……” 近乎于哀求的怪叫声又一次响起。 这回就听得太清楚了,犹如在我耳边说话一边。 右边!! 我立即确认方向,一下子从细竹丛里挤了进去,手中的百辟刀却高高扬起,若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必定第一时间砍了再说。 扑棱棱!! 一只鸟展翅飞走。 林子里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肥猪,肥猪!!屠夫,屠夫!!” 嘎嘎的怪叫声在头顶上盘旋着。 “那是只……鹦鹉吗?” 鹞子哥昂头看了一眼,见那只鸟已经飞走了,不禁苦笑道:“这……一惊一乍了半天,却是一只学舌的鹦鹉,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呢么?” 我也有些愕然,叹息一声,收了刀,意兴阑珊的折返回去,挫败感很强。 屋子里的恶气?没感受到! 风水?没问题! 可白霖身上的问题却是实打实的呀,如果不找到问题的根源,赶紧化解掉那股子恶气,看那姑娘的状态,怕是没几天日子好过了。 只是,如果不是这里有问题,那还能是什么地方? 难不成是她工作的地方吗? 她常年泡在实验室里的,就是研究一些草药,那等地方根本不可能存在什么恶气。 老白一向是把人渣行为贯彻到底的,昨儿个还屁颠屁颠黏糊着白霖,甚至不惜把我们的职业兜个底掉,就为吓唬人家,结果到了今儿个,却毫不担心人家的性命问题,回去以后,不要脸的把人家冰箱里放的吃的拿出来吃了个肚皮滚圆,然后二话不说就去睡觉去了。 众人都在恶补体力,我却是枕着手臂死活合不上眼,仔仔细细的思索着整件事情,试图找出我们忽略的地方,白霖变成了那个样子,总得有个源头和祸根!! 屋子里很安静,老白吃多了,不停的打嗝放屁,鹞子哥和无双睡的昏天黑地,呼吸声很均匀。 一道瘦小的身影忽然摸到我身边,轻轻推搡了我一下。 我正在想事,浑然没注意到,被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抓住了天官刃,扭头一看,却是小稚。 黑暗中,小稚的眼睛很明亮,就像两颗闪闪发光的宝石一样,轻声道:“惊蛰哥哥,不对劲!!” “嗯?” 我有些惊诧,坐了起来:“怎么了?” “我说不对劲。” 小稚仰着脸一边思索一边说道:“那只鹦鹉不对劲!!”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小稚立即问道:“惊蛰哥哥,鹦鹉为什么会说话?难不成它天生就会吗?” “当然不是,鹦鹉学舌,鹦鹉学舌,它说话当然是跟着人学的……” 我原本还在笑,可说到这里眼神却变了:“你该不会是说……” “没错,问题就在这里!!” 小稚沉声道:“你想想鹦鹉说的那几句话,正常人会说那些吗?” 她语气沉缓,颇有点循循善诱的意思。 “我刚才躺在那,总觉得很不舒服,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舒服,思前想后琢磨了半天才明白过来,是鹦鹉说的那几句话触动了我。” “我以前被那个坏女人关在笼子里的时候,还有很多小朋友跟我关在一起,那个坏女人就像是杀猪一样,把他们从笼子里面捉出去,然后就按在案板上剥皮。 最近这段时间认了很多字,我喜欢看看那些小说,那些小说里面都在讲,一个人折磨另外一个人,对方在不停的惨叫,一惨叫就是一个晚上。 惊蛰哥哥,他们那是在瞎写!! 一个人如果被对方捉住了,对方要弄死他,他最开始还知道疼,会不停的惨叫,可慢慢的就不疼了,这个过程很快,因为没力气惨叫了,书里写那些正在被折磨的人一边流血,一边对对方投过去憎恨的目光,哥哥,没那样的人,我真的没见过,最开始光顾着疼了,疼的叫不出来的时候,眼神都是晦暗无神的,只顾硬着头皮生受了,稍稍还有一些神智的人,也根本顾不上恨,只剩下害怕了,会不停的哀求对方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那只鹦鹉说的那些话,就让我想到了那些小朋友被剥皮时候的样子,有的甚至还在叫那个怀女人阿姨,说阿姨,我不行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没错,那些话就让我想到了这些!! 也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些,我才会那么的不舒服!” 我立即明白过来了:“这里一切安好,风水也好,物件也罢,其实都没有问题,真正的问题只有一个——这个屋子死过人,曾经应该发生过一起凶杀案,有人死在了这里,而那只鹦鹉就是唯一的目击者,这场凶杀可能持续了很长很长时间,对方一直在折磨受害者,受害者不停的哀求,所以……那只鹦鹉学了当时受害者的哀求声? 白霖身上的问题,极有可能和那场凶杀有关,甚至和那个受害者有关,那种诡异的恶气……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 说完这番话,我过去立马叫醒了其他人。 几人睡得迷迷糊糊,不明所以。 “回真武祠,找白霖!!” 我直接说道:“千算万算,忘了最重要的一茬,这个房子以前住过什么人,这个咱们查不了,山庄不认咱们,只能让白霖来!!” …… 第432章 鬼赏金 老白是个不信邪的,对于自己那张油腻腻的大脸盘子有种迷之自信,觉得只消自己把胳膊肘子往前台桌案上一架,耍弄一下眉毛和眼神,然后就能心想事成,这世上没什么女人能抵御这种成熟的男人气息扑面而来,破例查个信息什么的都不在话下。 牛皮震天响,可惜没人搭理。 鹞子哥觉得白霖看起来不像是那种粗线条的人,租房子总要打听清楚房子的因果由来,觉得我应该先打电话询问一下,兴许她知道一些什么?再不济也不必我们亲自跑回去,通知一声,明日让她和张歆雅自己来不就行了? 我一拍脑门,不禁摇头失笑,心想自己这是乱了方寸,估摸着也是心乱了,这事太过诡谲,忽然找到一点线索头绪,便进退失据了。 老白这孙子不知何时已经搞到了白霖的手机号码,拍着胸脯说他来,可一连打了十几个,结果无一例外,都是没人接听。 于是我就去拨了张歆雅的电话,也是一样,无人接听。 抱着手机捯饬了半个钟头,拨打了无数次,鹞子哥开始坐不住了。 白霖睡觉很死,电话吵不醒很正常,可是张歆雅呢? 我们在这头处理事情,她那头电话绝对是随时待命的,不可能出现静音这种事儿,张歆雅不会犯这么白痴的错误! 她是跟着我们出生入死的,说句不好听的,如果睡着了连手机铃声都吵不醒,那她明天就得下山了,继续跟着我们在这行当里闯荡下去,活不了几天! “回去!” 鹞子哥面色铁青:“如果这房子里真的发生过凶杀,白霖身上的问题极有可能就是一种阴债!”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我们都清楚。 阴债这种东西可不是风水伤身,有上门索命这一说的。 上回我们出去办事,差点被那牙侩掏了老巢,其中凶险迄今想来都冷汗浃背,都给我们留下心理阴影了。 好死不死的,我师父又闭关了,哪怕有十四祖他们在,我们终究是放心不下。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是这个道理。 连老白都笑不出来了,二话不说出去取车子。 回去的路上,瓢泼大雨倾盆而下,愈是往山里走,雨势就愈恐怖,道路泥泞,许多地方被冲毁,好几次轮胎现在泥洼里上不去,得我们哥几个下车去推,搞的很是惊心动魄。 抵达真武祠的时候,我们浑身泥水,狼狈不堪,抄了家伙就往里面冲,可进了观内弄清情况后,鼻子差点气歪。 深更半夜,大雨滂沱,两个女人却不肯睡觉,竟然坐在凉亭里喝茶!! 陪他们枯坐的,赫然是十四祖。 一杯茶汤放在面前,十四祖鼻子凑上去,轻轻嗅着,而是噘嘴一嘬,一缕缕白气便窜入口中,而后仰头,满脸享受,随即张歆雅便将茶杯里的茶水泼掉,换上新茶。 白霖面色苍白,浑身不自禁的在轻轻哆嗦着,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冷的。 “我说呢不接电话,原来是在这里,这就是闲的!!” 我站在雨中不禁咒骂,鼻子一酸,大大打了个喷嚏…… “咦,你们怎么回来了?” 张歆雅总算注意到了我们这几个可怜人,笑道:“白霖起夜,撞见了十四祖,被吓了个半死,于是我就干脆撮了这么一局,正好也消弭了她心头的恐惧,免得这回遇事了闹出什么乌龙!” 闻言,我不由想起了自己头一回遇到阴奴时的场景,白霖估摸着也差不多,深更半夜的撞见一个满身枪眼儿的少年人游荡,没有晕厥过去就算胆大,一时也有些怜悯她,心里的那点怨怼消散的无影无踪。 端起茶壶“咕嘟咕嘟”喝了些热茶,身上的寒气散了不少,我寻了个凳子在桌边坐下,能听见白霖那儿一直发出“咯咯咯”的怪异动静,却是上下牙一直在打架,便笑着问道:“还能受得住么?” 白霖眼神有些涣散迷离,我又问了一遍,才稍稍回过神来。 这就是个倔的,看那样子,明明魂儿都快掉了,没被吓出屎来全赖屁股上把门儿的得力,此刻却诡异的再次坚毅起来,咬牙道:“你们深更半夜回来,应该是有了什么发现了吧?没事儿,说吧,我能受得住。” 我点了点头,把今夜的发现说了一遍,见白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还以为她是在沉思,等了片刻没有反应,就忍不住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嗝”的一声,她白眼珠子一翻,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张歆雅手忙脚乱的扶住,摸了摸脖颈处,没好气的瞪了我一眼:“晕过去了,你就不能慢慢来么,上来就说她那房子死过人,而且八成死的老惨了,她都在那里住了有几天了,你让她怎么想?这就是个胆小的,以前念书的时候从背后喊一声都能吓得跳起来,心脏也不太好,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昨晚上的表现让我都有些刮目相看,可到底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啊!” 说着,招呼无双,二人合力把白霖抬走了。 “麻烦!” 我一敲脑袋,拿起茶壶又是“咕咚咕咚”一阵狂灌。 “粗俗!!” 十四祖没好气的呵斥道:“饮茶本是一件雅事,你这么牛饮,和猪八戒吃人参果有什么区别?赶紧给我滚,拿茶缸子喝白开水去,莫要糟蹋了好东西!” 我歪着眼睛一瞧,这主面前的茶水早就没了精气,于是泼掉冷茶,重新换上。 十四祖的脸色这才缓和,凑上去嘬了一口白气,微微眯着眼睛回味片刻,却是忽然笑了起来:“几个小子竟然接了这么一档子棘手事,有趣,有趣!” 他看起来比我小的多,就是个小屁孩的样子,总这么老气横秋的说话,让人别扭。 可他这话里话外的,好像是知道些什么。 我连忙又帮他换了一道茶,这才小心翼翼的问道:“弟子鲁钝,正当迷惑时候,求十四祖解惑!” 十四祖大抵这辈子也没见我这么毕恭毕敬,相当满意,老气横秋的“嘿”了一声,这才悠悠道:“阴阳有序,人鬼有别,我们虽是英灵,可终究是死人,不能把这祖宗之地当成自己的坟冢,否则道家清静之地,可就真成了魑魅魍魉盘桓不去的阴坟,所以,大多时候我们是能不出来就不出来,即便是我那宝贝徒儿来了求教,也多数时候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你可知道我今天晚上为什么出来了么?” 我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真武旗就供奉在大殿里,可平日里根本见不着里面的列为祖师,白霖一来就撞上了,这事儿奇怪! “我以为……真武祠有变!” 十四祖蹙眉道:“蛰伏的时候,恍惚间总觉得有什么不干净的猛鬼凶物在盘桓窥视,正准备出来诛杀此僚……” 我心头一惊:“难不成是那白霖?” 见我手已经按在了天官刃上,十四祖连忙压住:“怎么这么急,那女娃不是死人……” 我愈发的不明白了。 “我一见面就知道她身上的问题了,只不过那女娃心理承受能力不好,就一直没说,谁知道你个愣头青上来就下猛药,问人家能受得住么,但凡是个犟的,谁都得最硬一下,这下子好了,‘嗝’一下过去了……” 十四祖在真武旗里就是个弟弟,被师兄弟们揍屁股,在我面前可嘚瑟起来了,噼里啪啦说教半天,我只能点头生受着,末了他才说道:“你应该看出来了,那女娃实际就是被恶气侵蚀了,实际上,那恶气与风水根本无关,而是鬼气!!鬼气在鬼身上你能识别,可在人身上,你可还能瞧得出究竟? 活人身上沾了鬼气,进门连我都以为有恶鬼来了!!” “这……这怎么会发生这种情况呢?” 鹞子哥骇然道:“鬼,秽也,极怨、极悲、极怒、极恨之下而诞,所谓诡异,其实也就是阴气、煞气、晦气等诸多恶气汇集在一起的统称,活人身上自有三把阳火护身,这鬼气怎么能嫁接到人身上呢?” “这却是因缘际遇了,你们的九祖曾经遇到过这样一次事情。” 十四祖徐徐说道:“我们生活的那年月和你们比不了,兵患、匪患,层出不穷,乱兵来了,老百姓要倒霉,山匪下来了,老百姓更要倒霉。当年的晋商行走四海,颇有些财力,晋南那边一个贩卖玉石的伤人有一次就被山匪劫了财产,那些山匪都是畜生,见人就杀,那晋商悲愤欲绝,在被戕害之前,生生把最贵重的一块玉石吞进了肚子里,这是死也不让山匪发财,山匪不知道这件事情,乱枪打死他,劫了财货就离开了。 一家老少被杀的干干净净,弃尸路边,没人收敛,尸体腐烂,吞进去玉石也就露出来了,被过路的人捡走了,可那人没过多久身上就沾染了鬼气。 说到底,那鬼气就是玉石上的! 晋商被杀害时,满身的怨恨之气嫁接在玉石上,这叫做‘鬼赏金’,拿了玉石,就等于接下了这段恩仇,一天不报仇,那鬼气就缠在你身上散不去,直到你彻底死了!! ‘鬼赏金’这种东西吧,其实找的是有缘人,你要是和这恶鬼没缘分,拿了鬼赏金也不长久,若是有缘,鬼赏金就会留在你手里,鬼的仇,你也是一定要报的!” 说此一顿,十四祖嘿嘿笑道:“要我看,这姑娘八成就是接了鬼赏金了!!” 第433章 眉目 如果十四祖的猜测完全成立,那么在白霖的这次事件当中,所谓的鬼赏金,指的应该就是那栋房子了。 受害者死在了那栋房子里,一身怨恨鬼气全都寄托在了房子上,白霖好死不死住了进去,偏生她身上的某个点与那受害者颇为契合,有可能是性别,也有可能是生辰八字,这个不好说,太多种可能了,反正总有那么一点是契合的,于是便被定性为有缘人,接下了这一桩因果。 “这个倒霉催的……” 我觉得有些麻爪,对此颇为头疼:“难道只能去帮死者复仇吗?” 这种事儿我不大愿意去做,可能涉及到了世俗中的一场谋杀,怎么着也轮不到我们去强出头,容易给自己惹麻烦,而且还是大麻烦,玄门之人都比较避讳这个,不愿意过多沾染。 十四祖思索片刻,轻轻摇了摇头,叹息道:“倒是有另一条路,只是很难。” “再难也得去尝试呀!” 我苦着脸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是自古的道理,那人被人给干掉了,帮他复仇除了弄死对方,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害人的要是玄门中人的话,那没的说,该打打,该杀杀,绝无二话。 可万一是个普通人呢?咱们干了这事儿,从法律上来看,一样是杀人犯。” 十四祖道:“又要救人,又要不惹一身腥膻,何其难也! 我说的这法子其实很简单,找到那个苦主,他点了头,那女娃就算是从这段恩怨里抽身出来了。” 我没插话,等着下文。 十四祖顿了顿,继而道:“只是这鬼赏金,你可以说它是鬼气缠人,同时你也可以说它本身就是一段未解的死结,那苦主把自己的仇恨和因果留下,自己却早就没了踪影,在阴司来看,这就是了却了生前身后事,干干净净,可以上路了。 所以,你们要找的这个苦主,有可能它还在这世界上,有可能早就投胎了,保不齐都投了几道胎了,兴许你昨儿个吃的一只鸡就是他,这事儿就算是搁阴司去查那也是一道糊涂账,你一个道人怎么能捋明白,在偌大个世界里寻到这么一号人?” “还是去找凶手吧,这个靠谱点……” 鹞子哥没等十四祖说完就拉着我起身离开了,走出一段,这才低声说道:“大不了咱们把这人揪出来交给警察,绳之以法,这样也算是了却了这段因果!” 我有些忐忑:“能成么?” 鹞子哥眸光闪烁,片刻后重重点头:“我看成……” 只是,他那眼神我怎么看都觉得凶戾。 老白也看出我怕把真武祠拉下水的顾虑了,拍了拍我肩膀,笑道:“放心吧,这事儿鹞子拿手,他在这里拍了这个胸脯,那这事儿他就担下了,张歆雅可是她妹子,他不担待着谁担待?哪怕是不成了,他也有的是法子让这个人不声不响蒸发掉!” 怀揣着忐忑,回屋子换了身干爽的衣服,我裹着被子小睡了片刻。 天大亮时,雨停了,白霖也醒了。 “丁颢!” 白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名字。 照料了她一夜的张歆雅不解,她干脆直接坐了起来,却忘记昨夜晕倒回屋的时候湿衣服都被扒掉了,若不是我们几个反应还算快,及时转过了身,只怕这一下子走光就能让这个内向的姑娘再次“嗝”一下子过去。 察觉到上身凉飕飕的,她这才老老实实钻回被窝里,只不过神色依旧激动,连带着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没错,就是丁颢,我清清楚楚记得这个名字,那个山庄的房子很多,前面靠近温泉疗养中心的区域跟酒店差不过,人来人往,客流量极大,可后面那些别院却都是长租的,每栋房子住过的人都是有数的。 我那个房子在最后面,比较偏僻,人更少! 当时办理手续的时候,我扫了眼服务生的电脑,上面显示上一个租客就是这个叫丁颢的人,他大概在两三个月之前租了一段时间,这个房子这几年来只有他和我租过,如果里面发生了凶杀,一定和他有关系,他不是凶手就是受害者!!” 说完,她拿起手机,飞快在上面扒拉着,打下一连串号码,我凑上去瞧了一眼,赫然是身份证号码…… 这还是人么? 说好的仅仅是扫了屏幕一眼,然后你就把人家的身份证号码给记住了? 和这种学霸相处有时候真的是压力挺大的一件事。 白霖把身份证号码发给了老白,老白转手就发给了付慧城。 这种事儿,也就付慧城能办。 没过多久,一个地址已经到了我们手里,一看那个地址,我有点懵,那是太原的一个城中村,距离我以前开店的地方很近,就是一个外来务工人员聚集的地方,鱼龙混杂,很乱,生活条件比较差,住在那里的也大都是一些比较拮据的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去租那个山庄的房子呢? 昨儿个我就随口一问,白霖用手势比划了一下大致的租金,然后我就没敢再深聊了,觉得把自己卖了都换不来那么多钱…… 我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劲,白霖却兴奋的像破获了一桩大案一样,不管怎么说,总该是要去一趟的,拾掇了东西,等白霖和张歆雅匆匆洗漱完便出发了。 等见到这位丁颢的时候,情况与我们想的有些出入。 这就是个瘾君子。 一间和厕所差不多大小的屋子几乎和垃圾场有的一拼,泡面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脏兮兮的被子里缩着一具浑身烂疮的骷髅,眼睛浑浊无神,头发乱糟糟的,偶尔可见一两只不明生物在其间穿梭,白霖与之一比,竟然显的很有肉感。 这样的人去参与一场凶杀?去租一套贵的咋舌的别院? 别的且不说,能拿得动刀么,我觉得小稚都能把他打的满地找牙! 对付这种人很简单,压根儿不用上什么手段,一张红的往床边一放,什么都说了。 原来,这就是个证件党! 生活在一个蒸蒸日上的国家里,作为这个国家的合法公民,生来就享受着许多别人羡慕不来的福利,只不过生在福中不知福罢了,日子富裕时这些福利很不起眼,甚至感觉不到,可一旦自甘堕落的一文不值以后,那张国家赋予他的身份证反而成了最金贵的东西。 对于丁颢这个瘾君子来说,他的那张身份证,就是他身上最大的价值! 不仅能拿来吃各种公粮,甚至还可以用来租!! 没错,就是租,这种人,又叫做证件党! 一些投机取巧的人喜欢这种身份证,给点钱拿来创建各种账号,在那些引流的app上面撸羊毛,久而久之的,这几乎成了一个巨大的产业链。 这仅仅是用途之一而已。 米虫们抓着这个口子,拼命的外租自己的身份证,租给各种人,几乎成了他们唯一稳定的收入来源!! 我受不住屋子里的恶心气味,赶紧离开了这里。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丁颢和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关系,这孙子把身份证租给了凶手或受害者,对方直接用他的身份证办理的手续,什么线索都没留下,事情又陷入了迷雾中。 白霖受不了这种大起大落的刺激,大概觉得自己活下去无望,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怪异,嘀咕着她还没嫁人之类的话。 老白最喜欢接这种话茬子了,立马凑上去说没关系,有哥呢,哥最喜欢帮人满足心愿云云…… 白霖根本就没看他,只是靠在座椅上喃喃自语着说她这人其实挺挑食的,尤其不喜油炸食品。 老白脸一黑,再不接茬。 “你放轻松些,涉及到了人命的事情,哪里有那么简单?福尔摩斯来了也不可能一下子查清楚,你身上这事说大不大,我们应该还能担得起。” 我见她有些担忧,就安慰了几句,旋即话锋一转,笑道:“天还早,咱们先去你那儿拾掇拾掇屋子吧,我看都是些苦力活儿,我们帮把手,顺便看看屋子里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线索至此,好像一下子断开了,我只能在案发现场一遍遍的捋。 到地方后,我们几个该搬东西的搬东西,该拾掇的拾掇,撸胳膊挽袖子干起了活。 白霖觉得没必要,房子里死过人,对于一个胆小的人来说挺膈应的,恐怕此事一旦有了结果,她立马就会搬家。 只是她却忽略了自己屋子的杂乱程度,不把这料理明白,哪能瞧得出什么? 这都是体力活,小稚是个孩子,干不成,再加上她也没来过这样的地方,早就按捺不住了,趁机跑出去玩耍去了。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在屋子里折腾了大半个下午,已然没有什么发现。 白霖提议先吃晚饭,正准备去寻疯玩了一下午的小稚,她自己倒是掐着点回来了。 “惊蛰哥哥,好像有眉目了!” 小稚很兴奋,脸蛋红扑扑的:“山庄的登记里面寻不到蛛丝马迹,可这四周还有人住着呢呀,有一位老婆婆好像见过这里住的那个人,她说……那个后生养着一只鹦鹉,没事儿经常和鹦鹉说话嘀咕!!” …… 第434章 透明人(上) 一座距离白霖这里不足百米的小别院里,头发斑白的老婆婆正在院落里挑挑拣拣,山庄雇佣的园丁们辛辛苦苦修剪出来的花卉和绿植被铲除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茬又一茬青翠欲滴的嫩葱和香菜,老婆婆在其间逡巡,挑选一些顺眼的作为晚餐的食材。 能住在这里静养的非富即贵,老婆婆应该是有个有钱的儿子或女儿,安排她在这里守着一方清净养老。 华夏人总有这么一种本事,无论走到哪里,只要看见了土地就忍不住想要在上面种点什么,大抵是农耕民族留在骨髓里的基因在作祟,哪怕是住在三十层高的居民楼上,也要挖点泥巴在花盆里种一些小青菜,那种期盼着收获的幸福感,大抵是其他民族永远都理解不了,也无法感同身受。 “就是这位老婆婆。” 小稚在别院门口张望,扭头冲我们说道:“之前我玩累了在水池边休息的时候,她正在散步,就和我说了几句话,问我在哪里住着,我就指了指白霖姐姐的家,她就笑着说之前有个小胖子在那里住着,也不爱和人说话,每天就对着一只鹦鹉嘀嘀咕咕,最喜欢做的事儿就是在水池边发呆,她见过几回……” 那只鹦鹉是凶杀现场唯一的目击者,听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养着他的主人,不是凶手就是受害者!! 粉雕玉琢的丫头都是讨人喜欢的,尤其是这种远离了子女的老人,哪怕生活的再安逸,终究是寂寞的,对于这种可爱的小孩子完全没有抵抗力。 菜地里忙活的老婆婆也不能例外,抬头看见小稚的刹那,脸上立即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皱纹都一瞬间深刻了许多。 “咦,居然是这丫头?” 老婆婆很和蔼,笑着说道:“在那偷瞧什么呢?婆婆这正准备做饭呢,炝锅面搁点嫩葱,香!你要不要一起吃一点?” 一老一少隔着篱笆打招呼,过了良久,老婆婆才终于注意到了我们这几个人。 大概是这种清净地方很久也见不到这么一大帮子人聚拢在一起,老婆婆一下子变得警惕了起来,想象力非常丰富,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拎起挑肥的粪叉就冲到门口,连忙把小稚拉到身后,低喝道:“你们都是些什么人?” 得! 这是拿我们当人贩子了,还以为小稚来这儿是求救的呢。 我低头看了看,好像小稚夹杂在我们中间确实挺突兀的。 “婆婆……” 小稚轻轻拉了拉老婆婆的衣角,怯生生的说道:“他们都是我的哥哥姐姐……” “不要怕,青天白日的,我看他们想怎么着!” 老婆婆很霸气的一挥手打断了,手里的粪叉直指着我,一股恶臭扑面而来,上面明显挂着某些状似泥浆一般的不明物,伴随着老婆婆的挥舞,飞溅开来,吓得我面色惨白,连连后退,只听老婆婆兀自喝骂道:“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年纪轻轻的,咋就不干人事呢?” 古人云,五十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 这话不仅仅在古代有用,到了现在也基本都是这么回事。 老婆婆看样子早就年过七十,人到了这个年纪,基本上可以从心所欲了,哪怕是真犯浑,你也拿他没一点办法,何况老婆婆这等做法在我看来倒是颇为可敬可爱,被戳着鼻子骂也生不出一点气氛,只能摸着鼻子苦笑。 “还有你!” 粪叉一转,直指鹞子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张老实皮遮着一副黑心肠!” 鹞子哥脸一黑,怒气冲冲后退。 小稚也没想到竟然会闹出这样的乌龙,脸红着连连拉拽老婆婆,认认真真解释了半天,老婆婆才怒气消退,有些惊疑不定的问道:“真是你朋友?” “那还有假?否则您那粪叉一指,事情败露,我们早就跑了,总好过被您拿粪叉捅个死去活来呀……” 我苦笑着插口道:“我就是有点纳闷,您这是从哪看出我不是个好人的啊?” 老婆婆知道是误会,便收了粪叉,语气和善了许多:“也不是都瞧着坏,比如这个就不错,瞧这肥头大耳的,一看就是厚道人,道德高深呀。” 这话说的是老白。 “还有这个小后生,也是个好的,腼腼腆腆,肯定是个心地善良的乖娃娃。” 这话说的是无双。 道德高深的老白,心地善良的无双? 我就跟踩了坨狗屎一样浑身不自在,憋了半响,只能伸出个大拇指:“您眼神真好!” “吃了一辈子的盐,还能看岔?” 老婆婆自得一笑:“既然是这丫头的哥哥姐姐,又是邻居,就一块留下来吃晚饭吧?” 本来我是想拒绝的,可一看她眼神里的希冀,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那个化身为灵在黑暗中默默守护孙儿的老人,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下来。 进了院落,闲说了几句,知道这老婆婆姓窦,西北人,儿子常年四处经常,定居太原,这才跟着过来,儿子怕没人照顾她,就把她安置在这里,她人很温和,不多时就熟络了。 看准了时机,我立即询问道:“窦婆婆,我们过来呢,其实主要还是想打听打听之前住的那个房客……” 说着,我一指白霖:“我这个姐姐呢,胆子比较小,小妹听您说以前那个房客很古怪,总琢磨着不对劲,担心那人有精神病,您也知道,这精神病人挺危险的,万一哪天抽风回来了,后果不堪设想呀,于是就去前面查了,竟然没这个人,更觉得古怪了……” “是该注意着点,那人确实邪性。” 窦婆婆听后特认真的点了点头:“我和他就说过一句话,那时候看他在水池子边跟鹦鹉瞎嘀咕,以为他是怎么了,就过去多嘴问了一句,结果他扭头打量了我一眼,然后就说,老婆婆,我看您一把年纪了,黄土都淹了脖子了,应该知道死是怎么回事了吧?您觉得怕么? 哎哟,那给我气得…… 我那儿子不争气,一大把岁数了不结婚,到现在我还没见着孙子呢,不见着孙子,我是万万不肯死的,臭小子见面就问我人死了是什么感觉,我差点拿粪叉叉了他……” 这不对劲的问话让我精神了起来,总琢磨着这回才算是找对方向了,连忙就问:“您还记不记得那人什么样子了?” 窦婆婆手舞足蹈的描述了半天,我们痴痴傻傻的听了半天。 丑,很丑,猪八戒转世投胎了! 肥,很肥,就跟村子里那养活了很多年的老母猪似得! 这就是听了许久以来我们得出的结论,却是无论如何都脑补不出对方的样子。 “你们先坐着啊,我去弄面条。” 窦婆婆说完就撂下我们离开了。 “嘿呀,这可怎么整!” 老白急得牙痒痒:“咱们当中要是有人会画画就好了,能跟着这描述画出样子来!” “咦,凌颖不是能做这事情吗?” 白霖忽然说道:“她以前就是学美术的,现在可不就是在公安局做事呢么,好像就是根据证人的描述画画的……” 张歆雅立即取出手机,对面很快接了起来,凌颖有些犹豫,说她手里还有点工作,然后张歆雅就说无双在这呢,对面立马问了地址,撂下一句“等我三十分钟”,然后就挂了电话。 没奈何,张歆雅只能用短信告诉对方,带齐东西,是让她来画个寻人启事的。 窦婆婆是西北人,西北人吃面从来不论碗,论盆,炝锅面加了葱花,香气扑鼻,一行人一溜儿蹲在房檐底下,就着蒜瓣子胡吃海喝,窦婆婆也不说话,笑眯眯的看着我们,很享受这种时刻。 饭吃完了,凌颖风尘仆仆的来了,手里拎着画画的工具,眼睛却一直在无双身上,把无双看的老大不自在。 我踢了无双一脚,让他去帮忙,否则三天别吃饭,无双立马屁颠屁颠去了,一时间凌颖工作热情,我也算深刻认识到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这话的意思了。 根据他人的描述,去画出一个人的肖像,这是一件挺复杂的事儿。 窦婆婆精神很好,很喜欢热闹,即便如此,最后也被折腾的有些疲倦了。 一直到夜里十点多钟的时候,凌颖将修改了几十遍的画再一次推到窦婆婆面前时,窦婆婆仔仔细细看了一眼,精神一震:“像,简直太像了,一个模子里出来了,一样的丑!” 我偷偷看了一眼,也没有那么丑,就是长得有点衰…… 事情办完了,帮忙收拾屋子的时候,我偷偷把一道黄符塞到窦婆婆的枕头底下,默默说了声“好人一生平安”。 我是个穷道士,没什么可以回馈的,这道符也不复杂,就是一道聚灵符,可以让这栋屋子灵气充沛,对人有些延年益寿的益处,我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帮她捱到看到自己的孙子那一刻,但这是我唯一能拿得出手的报答。 出了门,让无双送凌颖回家,然后让张歆雅开车带着白霖回了真武祠,我的耳根子旁总算是清净了。 仔仔细细的看了眼画上的人,随手递给了老白:“再劳烦土行孙一下,让他想办法查查这个人的名字,我觉得这就是正主儿!!” …… 第435章 透明人(下) 人脉和攫取信息是牙行的基本功,作为一个合格的掮客,土行孙在这方面的本事是不用说的,再加上这孙子一门心思的惦记着广川王刘去疾墓里的那只玉蟾蜍,需要借用我们的力量,双方的关系正处于蜜月期,自然是尽了十分力,第二天我刚刚睡醒,手机上就已经有一条两个小时前发来的信息,赫然是土行孙拿到画像后奔忙了一夜的成果。 不仅是我这里收到了,鹞子哥、老白,他们几乎是人手一份,免去了我们彼此再去沟通交流的麻烦。 “聪明人啊,和这种人一起办事,省事,舒服!”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叹息了一声“可惜了”。 小稚好奇的问我在可惜什么。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鹞子哥笑道:“这都是古代的道理,那时候的车夫、船夫、脚夫、店小二,外加牙纪,不是涉黑的泼皮就是谋财害命的凶人,一个不慎就坑了你了,最是信不过,到了现在大多数倒是被治的干净了,可唯独这牙行,还是信不过,这帮人现在又叫做经纪人,你看有几个老实的?坑人就跟吃饭喝水似得,那土行孙干着这行当,不是个好人,哪怕用的再得力,也不能交心的!” 小稚蹙眉琢磨着这话。 这孩子…… 大抵是对社会的阴暗面有了太深的阴影,现在但凡听到这些会坑人的主,必定是要反复斟酌揣摩的,把那些坑人的手段琢磨思索个透彻才算作罢! 我摇了摇头,点开短信。 一张彩色红底照片映入眼帘,照片上的人,与昨天凌颖画的一模一样!! 游俊杰,男,二十岁,职业技术学院大二学生。 父母为下岗工人,收入微薄,在城中村摆摊卖水果。 有一个姐姐,离异,三年前外出务工,至今未归,音信全无,列入失踪人口。 基本信息大概就是这样了。 我继续往下看,后面就是土行孙整理出来的一些其余信息了,大概他觉得可能会对我们有帮助,所以发了过来。 这个叫游俊杰的后生原来是个好学生,重点高中火箭班的尖子生,清华北大的种子,可是在姐姐失踪后,学习成绩陡然下降,变得颓废了起来,沉迷于网络不可自拔,从此一落千丈,高考后只能上了一个没什么名气的野鸡大学,高中时期的老师每每提及,都是一副痛惜的样子,恨铁不成钢。 昨夜,土行孙查到了他高中时期班主任的电话号码,打电话询问了一下,得知了这么一件事情。 有一次,在课堂上,老师发现游俊杰在看一些不良小电影,很辣眼睛的那种,已经不是男女敦伦了,而是…… 班主任一度怀疑,游俊杰在性取向方面可能有些问题,大概是因为熬夜、上网、暴饮暴食等诸多原因,以前一个清瘦的小伙子,高中毕业时已经痴肥的无法直视,而自打高中毕业后,他就再没有听说过和游俊杰有关的任何讯息。 至于游俊杰现在的下落,土行孙那里就查不出了,只是调查到了这个人的一些过往。 “去他大学一趟!” 我丢下手机:“如果这个人还在,那凶手十有八九就是他,如果这个人不在了,那受害者应该就是他了,鬼赏金也是他下的。” 早饭后,张歆雅和白霖匆匆赶到,不用说,张歆雅那里应该也收到了这条短信,一行人匆匆上车赶往游俊杰所在的大学。 大学生活是自由的,尤其是对于一所野鸡大学来说,课堂上明明只坐着十几个人,可是当老师点名的时候,五十多个名字念出去都会有人喊“到”,老师也懒得去戳破,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很清楚,下面那些正在洋洋自得的孩子迟早会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买单,恰如那句话所说——再过十年,你且看他。 在这样一所大学里找一个人是很困难的。 游俊杰的导师根本不记得有这样一个人,当我们问起的时候,他愣了好一会,然后取出名册开始查,翻看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这个人。 一个腋下夹着篮球,身高与体格子很是强健高大的男生,正陪着一个女孩儿匆匆从楼道里走过,导师扭头看我们的工夫正好注意到了此人,脸上一喜,连忙叫住了这人,男生有些疑惑的走了进来,班主任立即询问对方游俊杰的下落。 “游俊杰?” 男生也有些懵,下意识的问道:“游俊杰是谁啊?” “你一个宿舍的舍友啊!!” 导师黑着一张脸:“你连你舍友都不认识?” “我……” 男生脸色涨的通红:“我不大回宿舍啊,老李他们几个经常在宿舍,要不去问问他们?” 导师烦躁的挥挥手赶走了男生,一时也有些尴尬,没法子,我们说自己是游俊杰家里的亲戚,一个好端端的孩子在他这儿,竟然没人知道,他多少还是有些无语的,只能把宿舍的位置和房号告诉我们,让我们自己去寻。 “奇怪!” 出了办公室,张歆雅嘀咕道:“在大学里,导师叫不出学生的名字很正常,我们系主任见我一次问我一次名字,问了几十次还是记不住,同班同学叫不出名字也很正常,可一个宿舍的叫不出就奇怪了。” “是啊……” 白霖面色微红地说道:“大学里一些有对象的人确实喜欢和对象在外面同居,但即便如此,宿舍还是要隔三差五回一次的,而且他们也不是一到大学就出去同居,最开始都是在宿舍的,早早就混熟了…… 这个游俊杰却没人认识……这……这就像是个透明人呀!!” 赶到此人宿舍的时候,里面的环境不好形容,堪称乌烟瘴气,满地的烟头子,脚臭味弥漫,好几个人还在蒙着被子睡觉,现在都已经快中午了!! 什么叫当代恶臭青年? 这就是! 唯一醒着的是一个穿着相当时髦,长得也白白净净的后生,一边玩游戏,一边开麦在喷人,俩脚翘在桌子上,小脚裤下露着俩大脚脖子,却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上面都能看见一块块黑痂…… 好几个人呼啦啦的涌进宿舍,这厮浑然未觉,依旧在对着手机咒骂上单全家女性,语气之凶狠,用词之恶毒,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什么狠茬子,鹞子哥上前一把扯掉手机,这厮才总算回过神来,跳起来就要骂人,却被鹞子哥一把捏住了嘴巴,就那么生生给拎了起来。 “没工夫和你废话,有几个问题。” 鹞子哥冷冰冰的,大抵是连续几天的奔波,却毫无结果让他有些烦躁,此刻火气格外的打,见过血的人发飙和市井间的叫嚣完全是两码事,对方迎上他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时,立马就怂了,连连点头。 鹞子哥这才将之放下来:“游俊杰,这个人在哪?” 大脚脖子眨巴着眼睛,有点萌,瞧瞧瞅了鹞子哥一眼,试探性的问道:“您……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啊?” 鹞子哥看了眼蒙头大睡的几人:“这几个人的名字都能叫得出来么?” “能啊!” 大脚脖子直接说道:“我们五个每天一起排位,怎么会不认识呢?” “没有一个叫游俊杰的?” 大脚脖子眨巴着眼睛…… 鹞子哥冲出去看了眼门牌号,确认自己没走错地方,一挥手:“把他们都弄起来!” 大脚脖子是个典型的尿窝猪,在同学面前特别横,连推带骂,不多时,四个顶着黑眼圈犹如瘾君子一样的后生就齐刷刷坐成一排。 本来我想寻个地方坐下,看了眼黑漆漆的床单,没下得去腚…… 鹞子哥再次询问起游俊杰的情况。 三个人齐齐摇头,唯独一个鸟窝头的矮个子后生嘀咕道:“游俊杰?这名字有点耳熟呀!” 须臾后,他才一拍大腿,问道:“这不就是那死肥猪吗?” 我蹙了蹙眉,不大喜欢他这种口气,不过想想游俊杰那张脸,确实挺胖的…… 游俊杰三个字几人没印象,可一说死肥猪仨字儿,这些人全明白过来! 张歆雅蹙眉询问道:“他不在这儿吗?” “都好长时间没见着了。” 鸟窝头抓了抓头:“上回见着,大概是……一年前?” “他这人特独,跟我们不是一路的……” “不太爱说话,看着挺内向的……” “爱放屁,特别臭……” “基本不在宿舍啊,谁也不知道他在哪窝着呢……” “好像也就开学时候在这住了两三天吧,我觉得那孙子好像有毛病,有回早上我一醒来,发现他就坐在对面看着我,那眼神可渗人了,后来有一回在澡堂子碰见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一大堆不穿衣服的老爷们,我那时候就觉得他有点变态,后来他盯着我看个不停,我没忍住就抽了他一嘴巴子,那天晚上他钻在被子里哭得不行,哥几个没法睡觉,就一齐给他来了一顿,打那以后就不回宿舍了……” “大概一年前吧,忽然就回来了,以前我记得挺穷酸一个人,那回回来阔绰的不行,拿着一台微星本儿,揣着苹果手机,那一身装备……少说得好几万吧?我看他抱着个本儿玩挺带劲,就上去看了看,谁知道他居然摸我手,我瞅着他有点飘,一生气抡起那本儿就抡在了他脸上,屏幕碎了,我还挺害怕,琢磨着自个儿赔不起,哪知道他居然捂着脸哭着跑了……” “打那以后,我们就再没见过这人……” “……” 四个面色苍白顶着黑眼圈,犹如吸血鬼一样的人坐在那七嘴八舌的说着,还真是说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 “那台电脑他没带走?” 张歆雅敏锐的捕捉到了关键处。 “没有啊……” 被摸了手的男生说道:“我就是烦他这人,好像跟个变态似得,变态也就算了,还老拿一个宿舍的哥们开涮,就忍不住动手了,可谁也没想贪他那点东西啊,本儿砸坏了,他转身跑了,我就帮他把东西拾掇了起来,锁在了他柜子里,跟家里要了点钱,都准备等他回来赔给他了,谁知道他再没回来……” 我立即问:“他的柜子是哪个?” 那男的随手一指,上面上了锁,鹞子哥一拳头过去,锁挂“咔嚓”一声就崩开了,里面果然有一台屏幕坏掉了笔记本。 “这东西我们先带走了!” 我撂下一句,转身往外走,那男生正欲说话,被鹞子哥恶狠狠的瞪了一眼,只能举起手,表示自己不掺和。 上了车,张歆雅尝试着打开电脑,屏幕虽然坏了,却还能开机,只不过有密码。 “交给我吧!” 白霖接过电脑,白皙修长的食指噼里啪啦的在键盘上跃动着,感觉都带出了一道道的残影,速度快的不可思议,一个简单的密码很快就被破解开了,之后她一直都在翻看电脑里的各种访问记录。 后来,也不知她看到了什么,面色一下子苍白起来,抬头有些艰难的说道:“我好像找到了一些线索,有点恐怖……” …… 第436章 屠夫 迄今为止,我们收集到的资料和信息不少,但游俊杰这个人对我们来说已然是个谜。 凶手?受害者? 我们连这个都没法子确定!! 两种可能性在这个人身上兼而有之!! 内向、自卑、成长因素不佳、明显的性取向问题…… 这个人的性格有大缺陷,从心理学上来看,这种人或多或少会有些变态,极端的自我压抑如果得不到一个很好的宣泄渠道,迟早会铺天盖地的爆发出来,到时要嘛毁灭他人,要嘛自我毁灭,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精神世界的晦暗,会让人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不同,那些寻常人眼中极其阴暗的东西,在他们眼中或许会很有异样的美。 血腥,暴力,杀戮…… 这样的人电脑里不会有什么好东西!! 我觉得白霖大概就看到了这样的东西,作为一个柔弱内向的人,受不了也是正常,一点都不好奇。 老白想法约莫和我如出一辙,一边喝水一边含混不清的询问发现了什么。 “我不是个爱大惊小怪的人!” 白霖被众人漫不经心的态度惹毛了,气愤下脸上闪过一抹红晕,直接把笔记本塞进了我怀里:“你自己看,真的是很渗人的东西,希望你看完了还能笑得出来!” 我正闭目整理着千头万绪的线索,被她这么一折腾,心里的盘算全乱了,无奈摇了摇头,睁开眼扫向电脑时,眉脚动了动,一行醒目的大标题落入我眼中。 “屠夫,有没有会杀猪的屠夫?” 仔细一看,这赫然是一个网站里的帖子。 这个标题让我想到了那只学舌的鹦鹉,在飞走前夕,盘桓在天空中一直重复喊着——肥猪,肥猪,屠夫,屠夫! “这就是游俊杰的账号,帖子是他自己发的!” 白霖见我在看她,便说道:“他是翻墙出去的,暗网里的东西,留下了一些蛛丝马迹,我揪了出来。” 我不太会操作这样的网站,白霖就探手过来敲击着感应区,让我一点点的浏览下面的内容。 “肥猪男,二十岁,体重二百一十斤,求宰杀! 有没有会杀猪的屠夫?” 这样的帖子发过很多次。 下面倒是有不少的回复。 “来真的?” “骗人的吧……” “……” 多数都是质疑声。 “这是最近的一个帖子,大概是在将近一年前的发的……” 白霖寻摸着打开了这个帖子。 上面显示的日期让我有些愣神。 去年这个时候,我正在忙着挣命呢吧?刚刚从葬妖冢里逃出来…… “肥猪男,求宰杀,有没有杀过猪的屠夫?” 下面的一个回复有些意思。 “呵呵,来真的你就瓜了。” 游俊杰对于绝大多数的回复都置之不理,可对这条回复却认认真真的回应了。 “不瓜,说了玩真的,就是玩真的,生活圈子不大,会一点点的从社交圈子里摘出来,立字据,完全自愿,保证不让你承担任何责任。” “……” 大概过了一天左右,那个人再次回复了他:“会杀猪,联系我。” “……” 老白看我和白霖一直在交流,而且很认真的样子,也被吸引了过来,瞅了一眼就叫道:“就是这个人,那鹦鹉一直反复说着一句,我确实是瓜了!!” 说此一顿,他面色古怪的挪开说道:“全明白了,受害者就是这个游俊杰,杀人的就是这个自称屠夫的人,而且完全是自愿让人杀死的,从一年前他出现在宿舍开始,或者说,在宿舍里发生的殴打事件,让他做出了这个决定,之后一年时间里他完全销声匿迹,这应该就是他和这个屠夫协商好的,在一点点的把自己从社交圈子里摘出来,藏匿在山庄中,让人一点点的忘记他,然后他们就真的开始了,不过等动了刀子,这人大概就后悔了,所以一直在大叫他瓜了,让对方放过他,这些都被鹦鹉给学了去,可惜开弓哪有回头箭?最终他还是被人给杀了,临死那一刹那,他大概是怨恨的,于是下了鬼赏金,白霖这丫头倒霉催的撞上了! 是了,白霖这丫头撞上这个倒霉事也不是偶然!! 十四祖说了,接下鬼赏金要的是缘分! 白霖这丫头社交圈子不大,比较内向,性格和这个游俊杰有些相似,这个游俊杰大抵觉得她和自己是同一类人…… 这个屠夫,就是解开鬼赏金的关键,干掉这个人,鬼赏金自然就没了!!” 这番话说的我连连点头,如无意外,这就是整个事情的大致过程了。 可老白说完这些以后,却靠在座椅上皱眉沉思着,嘀咕道:“就是想不通……你说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把自己看作肥猪,求着让人杀掉他的?不想活了,自杀的听过,这种的却是闻所未闻,这什么毛病啊!” 白霖对老白把她和游俊杰说成一类人很不满,她只是内向,不爱说话而已,心理完全正常,可听完老白说的,就有些奇怪的看着我们:“你们真不知道为什么吗?” 看了一眼我们的神色反应,她无奈苦笑起来:“难怪你们不觉得这件事情恐怖,原来压根儿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呀,那你们知道什么是‘菜人’吗?” 这个当然知道。 顾名思义,就是用来做菜的人。 鲁迅先生说史书上只有两个字——吃人! 他说的吃人,是另一种层面上的,而历史这东西从来就是老百姓的血泪史,吃人之事屡见不鲜!! 最著名的,莫过于五胡乱华时羯族将女人当做两脚羊烹杀食肉。 撇开战乱,饥荒年这种事也屡见不鲜。 清朝学者屈大均就曾作诗详细说了旧社会菜人的命运。 故事的大概是这样的。 饥荒之人,一对夫妇流落在外,某一日,妇人持三千钱给了丈夫,让他速速回家,然后离开了,等丈夫追上去的时候,妇人已经被斩断两条手臂挂在肉市上了。 歌云:与其饥荒年夫妻两人一起饿死,不如妻子卖身去做菜人,得钱三千让丈夫还家,一块肉可以让丈夫走一里地。细嫩的皮肉烹煮的香气扑鼻,胸部做了馄饨人人争着品尝,两条腿先砍下来挂在肉铺上,一点点的把丰腴处割下来做汤。为了保证血肉的新鲜,人不能一刀直接杀了,要挂在那里慢慢的割,一片片的落入饥民腹中,数日之内,血肉殆尽,香魂一缕…… 这便是“菜人”! 作为一个生活在和平国度里,习惯了去谩骂一切的现代人,骤然听闻这种事情恐怕会觉得手脚冰凉,甚至觉得很荒诞,可在生产力低下的年代里,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每一个王朝都发生过,不仅仅是华夏,西方世界也有无数,只不过他们没有记载史书的习惯,否则恐怕会更加的血淋淋,因为在古代,他们更加落后…… 白霖这个时候忽然提及“菜人”…… 张歆雅手都在不停哆嗦着,惨笑道:“所谓的肥猪,该不会就是菜人吧?” “没错……” 白霖说道:“古代出现菜人,是因为战争、饥荒导致的,现在的肥猪和屠夫,大都是心理有毛病,而且已经到了极端变态的地步了,需要食人或者是被人杀死吃掉来寻找快感……” “这他妈不是闲的吗?” 老白大骂道:“才让这帮孙子吃饱几年啊,怎么什么毛病都出来了……” 白霖大抵是觉得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的说道:“只不过这个游俊杰大抵是高估了自己,当死亡真的降临的时候,他害怕了……” 小稚是见过那等把人当成畜生的血淋淋的手段的,听到这些,心里的阴影被唤醒,小手颤抖着拉住我的衣角,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不要害怕。 小稚咬着嘴唇,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个男人……”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愣了愣神,才明悟了:“那个带着小丑面具的,是了,那个人就是屠夫!!” “什么带着小丑面具的人?” 白霖不知道小稚看到的这些,有些不解的询问道:“你在说什么?” 我觉得这种事她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她有体面的工作,不幸撞上了这种事情,自然有我们这种人去处理这些腌臜,她还是不要牵扯太深的好,关于这个行当里的东西和本事,知道的太多了没好处。 所以我也没有和她说这一茬,只是心里有些疑惑,那个带着小丑面具的人在吃着血淋淋的血肉,八成就是游俊杰遇害时的场景,可为什么小稚会在白霖身上看到这个画面呢? 难道说,因为鬼赏金的原因? 想不通,我就没往深处想,转而询问道:“能从这台电脑上找到这个屠夫的具体信息么?” “找不到的,这是暗网!” 白霖耸了耸肩,随即又补充道:“至少我是找不到的!” “继续查!” 我咬牙道:“不管怎么说,一定得把这个屠夫给揪出来,我就不信一个人真能把事情做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总有找到他的法子!!” …… 第437章 可怜与可恨 四处横流的污水,总是弥漫着一股下水道恶臭气味的老巷子…… 一对夫妻正带着谦卑的笑容在巷口做生意,一辆三轮车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摆着水果,一部分架着玻璃柜子,里面都是烙饼的工具。 巷子口人来人往,夫妻二人的生意却不大好,瘦削的脸和浑浊的双眼都在说明,这是两个筋疲力尽的人,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 “这就是游俊杰的父母?” 老白透过车窗盯着这夫妻二人,忽然冷笑道:“我却是觉得这孙子活该被人吃了,爹妈都在,每天起早贪黑含辛茹苦的干活儿,不思虑着帮把手,照看一下两个还活着的人,整天脑子里都琢磨着点什么?这就是自私,人怎么能只为了自己活着?稍微遇着点事儿就哭哭啼啼活不成了,这种人,不死何为? 有句话说的好,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说的就是他!” 他出身不好,对于那些先天条件比他好却活成了一滩烂泥的人,有种发自于心里的蔑视,在他眼里,男人一辈子就该奔着“男儿当自强”这五个字儿去,被打趴在地上也得继续往前爬。 “心理出现疾病很可怕的,不是那么简单。” 白霖驳了一句,又有些踯躅了:“游俊杰的事儿现在估摸着全世界只有我们知道,他爹妈完全蒙在鼓里,难不成咱们真上去一杆子给捅出来?看他们的样子,要是知道自己的儿子出了事,恐怕是活不成了……” 我也犯了难…… 游俊杰出事前夕有意淡化自己的社交圈子,有心算无心,恐怕他以前的同学朋友那里都问不出什么,唯一有希望的就是他父母,兴许他们知道这人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和谁来往密切,有助于我们把这个“屠夫”给揪出来。 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 可看了这夫妻俩的情况,是个人就难免生出恻隐之心,一双儿女,都出事了,为人父母的,咋活? “我倒是脑袋一热,忽略了这个!” 我一拍脑门:“可这事儿不捅出来,怎么才好询问那些细致的事儿?这可跟学校不一样,谁家孩子不是父母心头肉?老师同学不过太过关注这个小透明的事儿,他的父母却不会,问得多了准得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众人束手无策之际,张歆雅忽然自告奋勇说她有办法,不由分说跳下车,直奔夫妻二人去了。 她脚步轻快,竟然是一副含羞似怯的模样,背负着双手,来到夫妻二人面前,有一些俏皮意味。 一个剽悍的女人忽然露出这样的神情,我本能的有些犯嘀咕。 这厮到底要做什么? 人命大于天,但愿她不要乱来才好! 结果有些出人意料,也不知张歆雅到底说了些什么,夫妻二人心情大好,脸上多了笑容,竟然拿了凳子让她坐下,然后就看三人凑在一起,这般这般,如此如此的说话,游俊杰的母亲看张歆雅的时候,竟然有股子诡异的满意味道。 许久后,张歆雅才心满意足的起身,一脸让人作呕的依依不舍模样与夫妻二人挥手作别,可跳上车后,脸色立马阴沉了下来。 “都弄清楚了。” 张歆雅淡淡说道:“这回我倒是同意老白的看法,这人可恨!” 我好奇她到底用了什么妖法套的话,这厮脸不红心不跳的告诉我说她自称是游俊杰的女朋友,好久没看见游俊杰了,也联系不上,实在忍不住了,只能来问问。 我立马惊为神人,忍不住惊呼:“姐姐,您多大了啊,也敢这么干?” 刀子一样的目光扫向我,我不敢再提这茬,立即正色询问有没有和屠夫有关的下落。 “他一年没回家了!” 张歆雅叹息着摇头:“记不记得他室友说,一年前他忽然去了宿舍,拿着苹果手机,用着微星本儿,浑身的名牌儿,从头到脚装备下来恐怕得好几万块钱?那些钱就是他骗的父母的,是他爹妈起早贪黑干了好几年存下的,他说学校选中了他去国外学术交流,两口子立马乖乖全交了出来,到现在还以为儿子在澳洲呢,每天玩命干活,就是觉着国外花销大,担心儿子哪天要钱拿不出来!” 有关于屠夫的线索倒是没有,可一个好端端的尖子生为什么走到这一步,却渐渐浮出水面。 游俊杰有个姐姐,离异后外出务工,至今未归。 这是土行孙查到的信息,很简单,可此事中间却另有一番变故。 这个世界上最不靠谱的就是男人那张嘴,尤其是对方说我养你的时候,谁信谁就是大傻子。 游俊杰的姐姐信了,做了家庭主妇,被一脚踢出去的时候,身无分文,远离职场近十年,再入职场比鱼跃龙门难度小不了多少,没了生计的女人是很惨的,处处碰壁,眼看着下顿饭没了着落,为了活下去只剩做皮肉生意这一条路好走。 这是个高风险行业,不仅不合法,来自于各方面的危险数不胜数,进了这趟浑水,能全身而退的都是幸运儿。 游俊杰的姐姐不是个幸运儿,就是在这段时间失踪的。 家里找过,被通知去辨认了好多次死者,都不是。 游俊杰备战高考那一年,假期里又接到了这样的通知,游俊杰死活要去,父母没了奈何,只能同意。 可这次,看到的却不是尸体。 一间出租房里,房东在结算完之后从床底下发现了厚厚一沓照片,上面的内容血淋淋的,全程记录了一个被硫酸毁容的女人如何被人肢解折磨杀害,从体型等方面比对,警方觉得这就是失踪已久的游家闺女。 找不到尸体,再加上受害者已经毁容,警方那边无法入档,可游俊杰的父母却认得,那就是他们的女儿! 所以这事儿就出现了当下的情况,查的资料显示人是失踪,但游家人却确认孩子被害了,不再寻找,只是在深夜里流着血泪自己舔舐伤口。 游俊杰的性情也就是在那一年发生了剧变,无心学习,沉迷网络,变得痴肥不可理喻。 “他的性取向问题应该就是这么造成的!” 白霖说道:“那些照片、被肢解的女性,让他从此对异性再没有任何幻想,这样的情况下,要嘛变得冷淡,要嘛性取向就会出现问题。” 在当前的社会环境下,性取向出现问题,这是一件很有压力的事儿,久而久之,人就会压抑、自卑。 好好的一个孩子,忽然狼心狗肺的骗父母的血汗钱,去跟同学炫耀,这就是极端自卑下的一次爆发。 可惜这次爆发并没有让他找到想要的成就感,反而被同学劈头盖脸暴打了一通…… “这就是自我放弃了!” 白霖摇头道:“当一个人自我放弃以后,就会诞生出很多对生命的质疑,然后就会出现各种稀奇古怪的做法,游俊杰恰恰是走上了最极端的那一步……” 说此一顿,她叹息一声,扭头对张歆雅说道:“就不要说游俊杰的事情了,回头我出一笔钱,你给夫妻俩送过来吧,就说他们的孩子在国外出息了,却也成了一个白眼狼,不愿意再回来,更是嫌弃自己的糟糠窝了,这笔钱就是了断的,兴许……这样是最好的解决方法,至少夫妻俩还有理由活下去!” 我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竟然会有这样的智慧。 人这个东西没办法去剖析,尤其是把一个人的遭遇和他的心肠劈开,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你会觉得遍体生寒。 彻底了解了游俊杰这个人,我不知道该说他可悲,还是可恨…… 但听到这样的事情,总是会影响人的心情,以至于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默。 屠夫,对我们来说,依然是一个藏在迷雾里的人。 找不到这个人,哪怕白霖倾尽一切去帮游俊杰的父母也没用,化解不了鬼赏金。 这一点上我们很清醒,所以回到山庄后,众人分散开来一直四下打听,看看除了游俊杰以外,谁还见过其他人进出那间屋子。 这大概是最笨的办法了,就算果真看见了这样一个人,只怕大家也都忘记了,没有人能记住几个月前擦肩而过的路人…… 我们没有期盼有好的结果,所以,没有得到什么线索自然也不会失望。 白霖住在真武祠,我和鹞子哥他们却待在了山庄,探查着任何可能存在的线索,总觉得一个人不可能把事情做的天衣无缝。 两天的功夫一晃而过,到了第三天,白霖也不知是从哪里得了灵感,福至心灵,一大清早就给我们捶了电话,语气中难掩兴奋:“你们在那等着,我马上过去,我找到了一个狠人,应该能帮我们找到那个屠夫的具体地址!!” …… 第438章 命尽于此 白霖匆匆挂断电话,没有细说她的办法,也没有提及那位狠人是何方神圣,不过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唯一能下手的渠道也就是游俊杰留下的那台电脑。 这方面的事情我是不懂的,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所以我也不去多问,带着小稚出去散步闲逛。 山庄的风景很好,可惜这几天我们心里压着事情,食不知味,体会不到其中的好,如今有了事情有了着落,神清气爽,再看周遭,一切都变得让人心旷神怡起来。 时间飞逝,眨眼间,一个上午的工夫就这么过去了。 肚子在“咕噜噜”的叫唤,提醒我饭点到了,可却迟迟不见白霖他们的踪影,我渐渐开始不安起来。 距离白霖给我打电话已经过去了将近五个小时,按理说她们俩人早就该到了呀!! 我一连给张歆雅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没人接听。 “该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几人碰头的时候,鹞子哥犯了嘀咕。 他一嘀咕,我更加不安了。 不应该呀!! 早上还好端端的,青天白日的,会出什么事儿呢? 何况,张歆雅也不是什么弱质女流,她确实很懒,不愿意跟着我们一起操练,但生生死死经历了那么多,身手却是逼出来了,不是什么易于之辈,而且还有绾娘儿看顾着…… 失联的状况最是挠人心肺,三番五次联系不上,我们终于是坐不住了,准备折返回去寻找。 刚刚上了车的时候,一个太原本地的陌生号码却打了过来。 “二……狗子?” 一个语气有些尴尬的女声从听筒里传来,随即肃然问道:“张歆雅是你的朋友吧?” 我有些迟疑,不过还是说道:“是,请问您是……” “这里是医院!” 女人在对面说道:“张歆雅在车祸事故中昏迷了,被人送到了我们这里,目前联系不到她的家人,看你一直在给她打电话,就只能联系你了。” 我心头一紧,连忙询问道:“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在昏迷中,没有生命危险。” 女人说道:“你能联系到她的家人吗?” 我松了口气,旋即又想到了白霖,连忙问道:“另一个呢?另一个女孩儿情况怎么样?” 女人说道:“事故现场只有她一个,您……” 后面的话因为信号原因,我没太听清,估计还是在询问我和张歆雅的关系。 一场莫名其妙的车祸,车祸现场只有张歆雅,白霖却不知所踪…… 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个意外!! 我连忙询问了医院的地址,然后挂断了电话,见老白他们都在看我,轻叹道:“出事了……先去看看张歆雅再说吧!!” 刚刚开车出了山庄的老白立马改变方向,直奔医院而去。 当我们赶到的时候,张歆雅已经被转移到了病房里,而且从昏迷中醒来了,头上裹着纱布,正在激烈和医生争论着,她一直大叫着是屠夫,她必须离开这里,医生没听懂,以为她这是被撞坏了脑袋,说她有轻微脑震荡,需要观察和静养。 我看张歆雅面色除了有些苍白以外,没有其他症状,便稍稍放心了一些,至于什么住院观察,完全没必要,头上挨一拳头去检查都十有八九是轻微脑震荡,我们与那些东西搏斗时受的重伤多了去了,最后不还是照样活蹦乱跳的?这点问题真不算什么! 这时候,张歆雅也看到了我们,一下子安静下来,不再和医生争论了。 鹞子哥匆匆上去检查张歆雅的身体,医生则走过来嘱咐我们,说病人情绪有些激动,大概和头部受到撞击有关系,让我们好好安慰一下。 打发走了医生,我脸上的笑容转为阴沉,快步走到病床前询问道:“你先别着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袭击,我们肯定是受到了袭击!!” 张歆雅死死攥着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咬牙道:“屠夫,一定是他出现了,他的目标是白霖!!” 我给她倒了一杯水,让她先缓缓,鹞子哥从旁安慰,她暴虐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跟我们说起了此行的遭遇。 白霖给我打过电话以后,二人就出发了,开的车是白霖那辆保时捷卡宴。 白霖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自打弄清楚了屠夫的存在以后,她睡眠一直很差劲,大抵是鬼赏金到了发作的边缘,在督促着她去复仇,搞的她这几天精力很差,唯有在真武祠的大殿里才能得片刻清净。 张歆雅觉得白霖状态不好,所以自告奋勇做了司机。 车子下山以后,刚刚开到国道上没多久,她眼前蓦地一黑,犹如被鬼附身了一般,只看见路面在不断起伏,脑袋也浑浑噩噩的,脚下却不由自主的狠踩着油门,车子发疯一样的加速,斜着冲出路面,最后一头撞在了路边的大树上,随后张歆雅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悠悠转醒,车子里的安全气囊全都打开了,眼前白花花的全都是这些东西,忽而一阵风灌进了车厢,竟然是有人打开了车门。 随后她就听到旁边传来“嗤啦嗤啦”的声音,有人在把副驾驶上的白霖拖出去…… 张歆雅奋力的想挣扎起来,却迎来了无情的一拳头,对方隔着安全气囊照着她脑袋上砸了一下,她立即陷入了昏迷中。 “那场车祸不是个意外,有人对我下药了!!” 张歆雅咬牙道:“白霖又是个不愿意招惹是非的,哪怕遇到奸商坑她的钱,她也是笑着认栽了,我和她认识这么些年,从来没见到她和人发生口角,你说说谁会动手掳去她?除了那个屠夫还能是谁!” “动机呢?” 老白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从那个屠夫的角度来看,游俊杰被他杀害以后,事情就算是了结了,他找白霖做什么? 如果说,是我们最近追查游俊杰的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从一个凶手的角度来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肯定是杀人灭口,把察觉到了这件事情的人全都干掉,不仅是白霖,包括我们!! 倘若他是出于这个动机动手,那你也一样被带走了!!” 张歆雅这时候正处于一种特别暴躁的状态,完全是带着情绪下论断,一听老白这么说,怒气冲冲的抬头喝道:“你什么意思?” 老白立马就怂了。 “你先消消气儿。” 我忙说道:“老白这话有些道理,单纯的从动机上来说,确实说不过去! 可你说的也对,白霖那性子就不是个招惹是非的,估摸着一辈子就这么一件麻烦事儿,忽然被人掳走,屠夫的可能性最大! 如果真的是他的话,这可能不是个普通人,他……到底在图谋什么呢?为什么忽然要来这么一出?” 说到这里,我心头一动:“对了,这事儿……绾娘儿怎么说?” “她……” 张歆雅低头苦笑起来:“她什么都没感觉到,说我开车撞树的时候,她的感受大概和我差不多,晕眩的不知所谓……” 一个好端端的人,好好的开车,忽然头晕目眩把车开到了树上…… 这样的情况十有八九是被下药了。 可寻常的药也就是针对身体的,怎么可能连鬼都给放翻了? 鹞子哥倒抽一口冷气:“这等手段,恐怕也就只有玄门行当里的人才有吧?而且对方下手之前必定已经看穿了二丫头的情况,这才对症下药的!如果下药的真的是这个屠夫,那……这人可能是咱们同行啊……” “甚至说……” 老白立即补充道:“不是个人?” 原本还算清朗的事情,在这一刻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为什么要想的那么复杂呢?” 小稚忽然怯生生的说道:“为什么屠夫一定得是察觉到我们在找他以后,才回来杀人灭口呢?为什么不能是他早早就盯上了白霖姐姐呢?” 说此一顿,她看了我几人一眼,见我们一脸惊诧,便鼓起勇气再次说道:“惊蛰哥哥你爱看那些侦探小说,我也跟着看了许多,你难道忘记了吗,犯罪者在作案以后,有很大几率会再次回到作案现场! 屠夫在那栋房子里杀掉了游俊杰,然后没事儿又回去看了一眼,这个时候白霖姐姐正好住进去了,从此进入了屠夫的视线里。 你们也说了,下药能药倒鬼,这是同行的手段。 咱们能看出白霖姐姐接下了鬼赏金,屠夫为什么不能呢? 接下了鬼赏金,等于白霖姐姐接下了这段恩怨,从此就是屠夫最大的敌人,所以……屠夫早早就准备除掉白霖姐姐! 至于我们……适逢其会而已! 至于什么杀人灭口,我觉得可能性很小哎,一个丧心病狂敢吃人的变态,你觉得他眼里还有王法么?”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从一个小豆丁的嘴里蹦出来,很是让人惊讶。 我陷入了沉默,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不然没法子解释屠夫忽然掳走白霖这个举动。 随即,我想到了别处,打了个冷颤:“你该不会是凭着你看到的画面,进而衍生出这些看法的吧?” 小稚说道:“我从来没有看错过……” “你们俩到底在打什么哑谜呢?” 张歆雅不解道:“这跟那个画面有什么关系呢?” 我早已心神大乱,想都没想就说道:“意思很简单,白霖……命尽于此!!” 第439章 狠人 小稚曾经在白霖的身上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画面。 幽暗的地下室里,餐桌上面铺着雪白的桌布,一个带着小丑面具的男人坐在餐桌前,姿态优雅的切割咀嚼着一块血淋淋的肉。 这个画面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了解了所谓的屠夫与肥猪的关系后,那时我曾怀疑,那是屠夫杀害游俊杰时的画面,因为鬼赏金的原因,小稚在白霖的身上看到了这个画面。 这个猜测其实有点牵强。 可到了现在,似乎又有了另外一个解释——画面是在白霖身上看到的,那就是白霖的命运,和游俊杰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那么,白霖到底在哪里呢? 就是屠夫盘子里那块血淋淋的肉!! …… 张歆雅听完这些一言不发,但她不断颤抖的指尖已经出卖了她。 这个人已经处于情绪失控的边缘。 小稚在外遭受了太多了苦难,对于他人的情绪变化分外敏感,立即察觉到了什么,不敢再去刺激张歆雅了,忙说道:“不过也不用担心的啦,师父给我的那本《黄庭经》里都说了,命这种东西,像水,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它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在不断变化的,一个人的一生中总是会不断出现变数,进而影响一生的命运走向。 惊蛰哥哥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蝴蝶效应!! 比如白大叔,如果不是遇到惊蛰哥哥,他会死在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手上,而现在呢?他却进了真武祠。 我在白霖姐姐身上看到的也是这样,对于她来说,我们就是变数,没遇到我们之前,她在劫难逃,可遇到了我们,那就说不好了,可惜了,我现在还控制不了自己的这种能力,否则我现在再看白霖姐姐的话,看到的画面一定不会是那样了。 你们想想呀,画面中屠夫是坐在地下室的,这就说明,白霖姐姐是在家里遇害的,跟那个游俊杰一模一样。 可是现在呢? 屠夫选择了袭击她,然后掳走她,因为有了我们的介入,屠夫还会回到房子里吗?他再疯狂也不会了吧?否则的话,那就不是疯狂了,而是傻子。 很多地方都已经改变了,最终的结果也会发生改变!!” 智商碾压比降维打击更让人心碎…… 尤其这样的打击来自于一个小女孩…… 一个大人方寸大乱,无能狂怒,不如一个小孩子来的更加理智…… 张歆雅羞愤的满脸通红,不过好歹是冷静下来了,道:“虽说过程发生了很多改变,可……白霖终究还是被掳走了,如果不赶紧寻到她的话,结果……恐怕还是一样!” “一切终究只是我们的猜测,而这些猜测的前提就是——白霖确实是被屠夫掳走。” 我叹息道:“这事儿中间还有这么一个疑点,车祸发生以后,你已经完全丧失反抗能力了,屠夫为什么不顺手把你弄死?他都已经丧心病狂到吃人了,人命对他来说算个屁啊?换了我,债多不压身,绝对得结果了你,或者连你也一起带走。 这算什么? 偏执狂吗?认定了谁,就只搞谁,旁人看都不看一眼? 还是说,这是屠夫对我们下的战书呢?” 我摇晃着沉沉的脑袋,不管怎么说,屠夫的嫌疑最大,再没有其他发现和猜测之前,问题还是那一个——如何找到屠夫。 “白霖之前说她想到办法了,却没和我说具体是什么办法……” 我满含希冀的看着张歆雅:“来的路上,她有没有和你念叨这个呢?” “是啊,我怎么忘了这个!” 张歆雅下意识的一拍脑门,却忘记自己脑袋上撞开了口子,麻药劲头早已过了,疼的眼泪汪汪,精神却很是亢奋,匆匆下地:“走,走,边走边说,咱们还有一段路要走呢!!” 旋即她又想到了另一茬,愕然道:“不过,需要那台电脑呀,和我的手机在一起放着呢,都在医院!” 我着实有些担忧她这样的状态,丢三落四,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脑子真的被撞坏了,只是看她眼神深处的癫狂和怒火,压根儿不敢提让她先回真武祠休息的事儿。 老白去外面看了一眼,坚持不让张歆雅走的那个大夫已经离开了,就让我们带着张歆雅先溜号,车祸和医药费的事情,他给付慧城打了个电话,让对方来帮我们擦屁股。 至于手机电脑什么的,老白说他去拿回来。 不用问,除了偷,这孙子不会有别的办法。 他在这方面的手艺我没见识过,但想来不会差,一个打小就跑出去混社会的主,又跟着五花八门里的人各行各业转悠一圈,要说他没有点妙手空空的能耐,打死我都不信。 果不其然,我们上车后没多久,老白就拎着电脑来了,很是从容。 离开了医院,张歆雅的焦虑缓解了许多,在手机上寻摸了一个地址,打开导航,往老白面前一摆,说这儿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我瞄了一眼,很是有一段距离,而且极为荒僻,距离龙王山不远,所谓龙王山,也就是北武当山,靠近吕梁山的中段位置,是一个叫做坝堰村的山区村庄,足足五六个小时的车程。 “难不成还真是什么隐士高人?” 我有些傻眼:“我还以为是玩电脑的高手呢!” 张歆雅嗤笑道:“什么隐士高人呀,除了咱们,白霖还能认识什么高人,那就是个作者!” 此作者并非是耍笔头子写文章的,而是写软件的。 说的再酷炫一点,那就是黑客! 这厮叫做王雄烈,名字很是霸气,乍一看还以为是古时攻城略地的悍将,实则据白霖所言,此人格却极其猥琐,明明有一手相当硬朗的技术,却不琢磨着干点堂堂正正的事儿,自诩尘世一大俗之人,自然要蝇营狗苟的过活,赚取银钱当仁不让。 口号里喊得是什么钱都挣,可白霖与他相识数年,从不记得此人挣过什么干净钱,全都是捞偏门的,多数时候都在钻研爆火的游戏,然后……写外挂脚本生财,很是赚了一笔。 不过这是挖游戏公司的墙角,而且这厮挖的极狠,最终被盯上了,游戏公司给他选择很简单,要嘛来我们这里上班,要嘛去号子里捡肥皂。 这厮一面与游戏公司虚与委蛇,一面却拾掇行李,脚底抹油,对外宣称不自由,毋宁死。 联系着他那不忍直视的人格,大家心里明白,这和自由没半毛钱关系,主要原因就一个——没工资! 于是乎,在他溜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银行卡被冻结,并且喜提网络通缉犯名额一份,最落魄的时候,翻遍手机找不到一个敢联系的人,一言不合就没饭吃了,常常靠着白霖接济一二,这才渐渐缓过气来。 如今白霖山穷水尽,性命不保,关键时刻就想起了这个人,联系以后,对方拍着胸脯说这是小事,顺着网线就能给那个什么屠夫揪出来。 当我们赶到坝堰村的时候,时间已经是晚上将近十点钟了。 这里真的很荒僻,就在大山坳子里,进村只有一条歪歪斜斜的土路,两边就是深沟,莫说是老白这个开车的,我们这些坐车的都捏一把汗,无双的手一直按着车门,稍有不对劲就准备跳车。 村子不大,遥遥望去,一小片砖瓦房里闪烁着灯火,是这片黑漆漆的大山中唯一的人气儿。 车子停在村口,我们徒步进村,在最边缘的地方,总算寻到了白霖说的那栋土坯房,很简陋,窗户上都没有玻璃,依旧是旧社会的那种窗纸。 这绝对是危房,保不齐哪天就得塌…… 里面没有亮着灯,透过薄薄的窗户纸,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闪烁着微光,阵阵“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声音传出。 看来这厮在家。 我松了口气,“吱呀”一声推开木门,堂屋右前方是一道敞开的门,微光就是从那里传来的,亮着的电脑屏幕前有一座肉山正在忙碌着,听到动静以后回头看了一眼。 幽暗中,对方与我的视线撞在一起,电脑屏幕发出的光让他五官笼罩在阴影里,那双眼睛极小,一看就是个小机灵鬼的那种。 “王雄烈?” 我试着喊了一声。 “哐当”一声巨响,肉山以一种与他体型极不相符的敏捷一跃而起,动作就跟拍武打片似得,只见他在椅子上一踩,瞬间跃上桌子,而后身体一弓,恰似那游泳健将扎猛子入水,一头就朝窗户撞了去。 这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在气势这一块真的是谁都不服,可惜,他的体重实在太大了,那桌子有些受不了,“吱呀”一声差点散架,来回晃动,于是乎,原本准备撞破窗户冲出去的肉山身体瞬间失衡,上半身后仰,一条腿高高抬起,本能的向前跨去,“咔嚓”一下突破了窗户…… 众目睽睽之下,肉山就这么骑在了窗户上,他的一系列动作在这一刻凝滞了,双手捂着裆部,头颅微微昂起,口中发出一声似痛非痛,似爽非爽的轻哼…… “哦……” 这一声轻哼可谓是道尽了人生的酸甜苦辣,颇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老白默默捂住了眼睛…… 肉山挣扎了几下,如果不是爽到不行,看样子还想继续跑。 “我们是白霖的朋友,不是来抓你的,那事儿……白霖跟你说过!”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有些无奈的走上前去,正准备拉对方一把。 王雄烈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碰他,一张脸涨的通红,也不肯说话。 “这是压对地方了……” 老白叹息一声,颇为同情的说道:“压到那地方疼的说不出话,总得缓过劲儿才成……” 我心想这厮这是何苦来哉,去游戏公司上班也好过过这种日子吧? 好半响工夫,王雄烈才终于缓过劲儿来,嘶哑着喉咙说道:“快把我弄下来……” 鹞子哥和无双齐齐上手,两个力大无穷的猛男,好不容易将这主从窗户上抬了下来,再看那窗户的模样,我都倒吸冷气。 这种用窗纸的窗户和现在窗户不大一样,不会是四条框,否则风一吹,窗户纸就全烂了,所以形状类似于九宫格,有很多竖着的筋骨,王雄烈这一裤裆压下去,那些竖着的木条全都给坐碎了,天气还不算冷,穿得又薄,那种酸爽…… 我想象了一下,又看了眼王雄烈被挂成稀巴烂的裤裆,默默为他捏了把汗。 这厮遭遇了这等大灾,看我们的眼神很不善,不过有白霖的面子在,倒是没有说什么,夹着双腿扭着肥硕的大屁股在屋子里走了几步,缓了缓,这才黑着脸扭头问我:“白霖呢?” 我没说白霖已经被掳走了,只是告诉他,情况很危险,现在白霖已经卧床不起了,得尽早化解这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电脑留下,你们出去!” 王雄烈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工作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边上看着!” 这是借口! 瞧他眼中的那股子怨愤,我便知道这厮是不想看见我们…… 讪讪一笑,我挥了挥手,一行人只能灰溜溜的离开,挤到车上吃了一口随身带着的干粮,便倚靠着小憩休息。 当然,我是不放心这厮的,轮流去他家门口蹲着。 这人不给我们好脸色,但对白霖倒是不错,听闻白霖的状况不大好,连夜就开始干活了,就是时不时的揉揉裤裆,不安的扭动几下屁股。 一夜的工夫就这么过去了,天蒙蒙亮时,王雄烈总算从屋子里出来了,此时守在门口的人正是我,他黑着一张脸,大概是每一次摸裤裆对我们的恨意就深刻几分,摸了一晚上,如今已经到了一句话都不想说的地步,直接在我面前丢下一个小纸条,然后一瘸一拐的回了屋。 我打开小纸条一看,脸上露出了喜色,上面是个地址,下面是王雄烈备注的一句话——屠夫数次在网络上出现,都是在同一个地方上网,足以确认,这个地址就是屠夫的家庭住址!! 第440章 趟山问路 阳曲集义! 在这个农业大乡的边缘区域,有一个颇具盛名的菜园子。 这就是屠夫上网的地方,除此外,王雄烈还给搞到了更加详细的信息。 他查到,屠夫最后一次在这个地方上网,大概在七八天前,也就是说,对方一直没有挪窝! 菜园子的主人是个叫做伍元华的人,在当地算是个富户。 屠夫到底是不是他,这个不大好说。 除了此人,菜园子里还有十几个雇工,都有嫌疑! 车子已经在开往这个地方的路上,可这个信息却让我们有些庞大。 范围还是太大了呀! 如果白霖没有被掳走,事情查到了这一步,我们其实已经可以撒手了,只需要把山庄里的谋杀食人事件,以及屠夫上网的地址一股脑儿通给警方就好了,警方有的是人力一杆子查到底,一个个的排查也总能把这个屠夫揪出来。 可惜,白霖被掳走了,偏偏张歆雅和这位同学关系极其要好,而且几天相处下来,我们几人对这个内向的姑娘也极有好感,总不能坐视她被害,倘若去移交这个事情,中间弯弯绕绕要浪费不少时间,这跟害人性命没区别,且警方做事得讲法律,讲规矩,很多方面不好直接下手,更是会慢上许多。 基于这一切种种,如今我们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犯不犯忌讳,管不着了! “可就是这样,我觉得还是晚了!” 张歆雅揉着太阳穴,车祸中终究还是受到了冲击,一路苦熬,头疼欲裂,一直在咬牙坚持着,闭眼有些无力的说道:“我们从太原追到了这里,如今又得折返回去,这一来一回,一天的工夫可就这么过去了。 一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大事办不了,可要一个人的命,那却是足够了!” “不太可能!” 我略一思索,便说:“这家伙准确的在半路上对你们下手,而且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药,这说明他早有准备,意味着他已经盯上我们有一阵子了,我们在查他,他必定是知道的,一个脑子正常的人,手上沾了人命,但凡知道有人发现了端倪,必定是要杀人灭口的,可他却放过了你,这举动怪异,我昨儿个在王雄烈那琢磨了一晚上,总觉得他要和我们玩一场游戏,白霖就是那个彩头,基于这种目的,他不会早早对白霖下手,这样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人,就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揣度他!!” 屠夫的行为疑点重重,这确实是我的猜测之一。 可它仅仅是猜测,无根之萍,没有任何确切的依据显示这一点。 可这个时候,我也只能这么说,张歆雅都快被逼成神经病了,哪还敢说丧气话刺激她?菜园子里可有不少人呢,每一个都是嫌疑人,她要发起疯来下了辣手,我们都得跟王雄烈一样,喜提通缉名额一份,啥也甭干了,赶紧回真武祠拉上我师父跑路吧! 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就越是要冷静。 这样的说法颇有点阿q精神,但阿q精神也未必一定不好,某些时候,这种精神可以支撑着人走下去。 人嘛,总得活着。 张歆雅此刻就是这样,不去想我猜测中的漏洞,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大松了口气,紧绷的精神一旦放松下来,疲倦就上来了,倚靠在车座上沉沉睡着了。 我叹息一声,帮她把座椅向后放倒一些,顺手给她盖了一件衣服。 …… 赶到集义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三点钟了,按照导航上显示的位置,老白很快就寻到了这个菜园子。 秋天的日头不毒,正是丰收的季节,菜园子里许多人正在忙碌着采摘葡萄和鲜枣,成片的麻雀在天空中“扑棱棱”来回穿梭,专门干捡漏的活儿,但凡看见葡萄或鲜枣落到地上,立马成群结队的俯冲下去,顷刻之间将之消灭的干干净净。 我们几人在外观看着这热火朝天的一幕,却有些犯难了。 这个园子太大了,简直和种植园有的一拼。 我们看了,不仅种果子,那边还有一大片大棚区,种植蔬菜,少说也得有二三百亩地。 “不好办了。” 鹞子哥叹息道:“居然忘了这一茬,现在正在丰收,园子里肯定要雇一些临时人手,这阵子鱼龙混杂,而且安保也会加大力度,担心有人会来偷,青天白日的,咱们却不好混进去了。” “而且白霖不一定在这里!” 我蹙眉道:“王雄烈能查到的只是屠夫的上网场所,兴许对方掳走白霖后是直接弄到了家里呢?” “单身,嗜血,很大可能是和我们一个行当的,甚至……不是人! 这些人里,哪个是屠夫呢?” 我隔着车窗静静观察着那些正在忙碌的人。 丰收的季节,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穿着干活的脏衣服,很质朴。 真的是看不出来啊!! 我只觉遍体生寒。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雌雄尚且难辨,何况是人的善恶? 人可怕的地方就在这里,人脸一张皮,谁知皮下是什么? 衣冠楚楚走在大街上的人,你永远不知道他是真体面还是假体面,对你施以善意的人,你永远不知道这是善意还是险恶。 “老白,看你了!” 鹞子哥眼神闪烁扭头看向老白:“这等时候,兴许也就只有你有办法了!” “老子又不是警犬!!” 老白破口大骂,对于我们总是让他去搜寻人这一条很不满,不过还是打开了车窗,一手捏着腮帮子,嘴巴里发出一阵阵“叽叽喳喳”的叫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在表演口技! 我却眼睛亮了,笑道:“太久没给我们展示这五花八门的手艺,我却是忘了,只惦记着篡骨寻芳的本事,辨别一下谁身上有白霖的气味,却忘记了老白还有这趟山问路的能耐,气味能被其他味道掩盖,再加上是丰收季节,实在不靠谱,可这些盘桓在这里捡漏的麻雀却是最好的眼线!” 很快,盘踞在天空上的麻雀“扑棱棱”的飞来四五只,齐齐落在老白的手臂上。 只见老白和五六只麻雀彼此“叽叽喳喳”个不停,很是热闹。 不过须臾,老白停下了,脸上露出了熟悉的猥琐笑容。 我手里的矿泉水瓶立即朝他砸了去。 老白一偏头连忙躲开,几只小麻雀受了惊,却是立即飞走了。 “这是干嘛呀!” 老白布满的嘟囔着,下意识的搓了搓。 我没好气的说道:“你他娘的就是不长记性,忘了上回因为手贱,被那狐媚子挂在鬼世上卖肉了?” 张歆雅早就按捺不住了,探出脑袋呵斥道:“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快讲,到底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出手了,有空手而归的时候吗?” 老白嘚瑟,看张歆雅越来越暴躁,脑袋一缩,却不敢继续打岔了,冲着菜园子昂了昂下巴:“就在这里,几只麻雀儿看见了,昨天晚上,有人拎着一口麻袋拖了进去,麻袋还在动弹,旋即就被丢到院子后面的一间屋子里,那是老板的办公室,下面有个地下室,人就锁在那里,却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看来这个伍元华就是屠夫!” 张歆雅眼神一冷,但紧绷的身体却放松下来,白霖还活着,这就是最大的喜讯,说着拉开车门就要下去,我连忙一把拉住了她。 “这青天白日的你要做什么?” 我蹙眉道:“警察来了都得出示证件,咱们凭什么直接闯人家的屋子,园子里可是有许多工人的,这些人拿着伍元华的工钱,可不知道老板背地里是个什么人,吆喝一声,全都得上来跟我们纠缠! 何况,现在正是秋收时候,集义这边种植最多的就是葡萄,葡萄放不住,很快就会出手,这两天那办公室里可到处都是往来的商人,过手的钱很多,冲进去二话不说一个抢劫的名头扣下来,人家动手理直气壮,难不成让无双抡着陌刀砍碎几个? 我敢保证,真这么做了,不等咱们冲进去救出白霖,警察就先来了!” “是这个道理!” 老白笑着说:“等等吧,人还活着就行,咱们……等晚上动手?” 我点了点头,冲着老白昂了昂下巴,示意他上车,旋即道:“走,先去吃口东西,晚上动手!” 第441章 受袭 做事之前要踩点,只要不是个愣头青,多数人都会这么干,否则一旦到了要命的时候,人就容易变成无头苍蝇,横冲直撞,掉进坑里都不自知。 饭后,老白驾车,车速缓慢,一直在兜着这菜园子转圈,四下的环境和情况我已了然于胸。 那栋关着白霖的屋子我们也看到了,来往的人络绎不绝,两条凶恶的大狗跟哼哈二将似得,一左一右蹲守在门口,警惕的看着来往的人,稍有不对,立即大声咆哮,眼睛红嗖嗖的,仿佛要吃人似得,让来此的商人咒骂不绝。 只是,伍元华却一直没有露面。 老白是个相貌喜庆的,油头粉面的派头,一看就是个人渣,再露出点谄媚的笑容,活脱脱就是个奸商。 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当这样一个人靠近那些屋子里走出来的商人时,没有任何违和感,也不会让人警惕,估摸着都以为他是来做生意的,没多大工夫就打听清楚了情况。 伍元华根本就不在屋子里! 屋子里算账的是他老婆曹玉婵! 这一点,多少让我有些意外。 地下室里关着一个大姑娘,伍元华自己不亲自坐镇着,怎么敢让她媳妇在那守着? 要嘛是白霖被下药了,而且分量极大,昏迷不醒。 要嘛就是这夫妻二人同流合污,一起在干坏事,现在这社会这种人也不少,老公祸害姑娘老婆在外面把风,甚至帮着拐骗的都有。 黄昏的时候,曹玉婵终于从屋子里出来了,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保养的很好,属于很精致的那种,化着浓妆,身材高挑,锁了门后开车离开了。 我和无双他们纷纷下车,让老白去盯着点这个女人,很快老白就回来了,说对方去买了点菜就回家了,家庭住址已经摸清楚了,没见到伍元华这人,倒是有个十六七的半大小子在家窝着,打着耳钉,流里流气,瞧着跟个小混子似得,应该是她和伍元华的儿子。 夜幕一点点的降临,伍元华始终没有现身。 忙碌的工人们纷纷散去,只留下了十来个长工,几辆货车开了进来,拉走了许多葡萄和鲜枣,这些长工把剩下的拉到仓库里才离开,我们没急着进去,四周还有不少来回过往的人,只得躲在那座屋子外面的砖墙下等候着。 乡里娱乐活动少,不过九点多钟的时候,就再不见人了,四周黑漆漆的,偶尔可闻远方传来一两声犬吠。 几个撑着手电筒的保安在仓库跟前逡巡检查了片刻,来这边看了一眼,便兀自离开了,估计没有大的动静儿短时间内不会出来。 “我去解决那两条狗!” 无双贴着墙根低声说了一句,见我点头,一跃而起,“嗖”的一下就翻过了砖墙,不曾听到落地声,也没有听到狗叫,只有“噗噗”两声血肉分离的闷响。 我知道他已经解决掉了,冲着老白他们使了个眼色,鹞子哥立即贴着墙角蹲下来,我踩着他的手,他轻轻向上一送,下一刻我已经在院子里了,一颗圆滚滚的狗头就在我脚下,血腥气扑鼻而来,不远处是两片从头劈到屁股的残尸,内脏泼洒的满地都是。 “你不是挺擅长飞刀的么,这么近的距离,两飞刀就能轻轻松松解决的事儿,干嘛要搞的这么血腥……” 我扇了扇鼻子,忍不住看了眼他手里的陌刀,血珠子在上面骨碌碌的来回滚动,这东西抡起来有人马具碎的效果,这两条大狗再健壮也没法子跟古时候的重甲骑兵比,拿这东西砍杀,无异于用巴雷特打野鸡…… 无双抹了把脸上血迹,冲我咧嘴笑了笑,清清秀秀的俊俏小伙子,愣是透发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狰狞味道,上前看了眼门上挂着的锁,猛然挥刀,“咔嚓”一声将锁劈开。 吱呀…… 门开了。 我早已唤醒天官刃,打开手电筒,提刀小心翼翼走了进去。 屋子里分两间,迎面就是办公室,一套沙发,一套办公桌,一个鱼缸,除此外,再没别的东西。 另一间很小,只有一张单人床,算是休息间。 我在里面转了一圈,连卫生间都没有的地方,哪有什么地下室? 老白轻轻吹了声口哨,不多时,一只麻雀扑棱棱从门外飞了进来,落在老白手臂上“叽叽喳喳”的叫着。 老白时不时的点点头,旋即一挥手,放走了这只麻雀,冲着休息间那张单人床昂了昂下巴。 鹞子哥和无双立即上前,合力将床挪到了一侧。 我走过去在床下的地板上敲了敲,中间的一块发出“咚咚”的声音,下面明显是空的,旋即我将百辟刀的刀剑插在地板的缝隙里轻轻一撬,地板立即被撬了起来,一条狭窄的台阶暴露出来,同时还有阵阵腐臭味泛上来。 “尸臭!” 鹞子哥皱眉道:“有人死在了下面,尸体烂掉了!” 我猫着腰钻了下去。 下面与其说是个地下室,倒不如说是个地窖。 很小,顶多只有八九个平米的样子,明显是草草挖掘出来的。 半截腐烂的男尸就撂在台阶一侧,头颅和双腿早已不见,只剩下了上半身,腹腔被剖开,脖颈处断口很整齐,侧面有一颗黑痣,却不知到底是哪个可怜人,被戕害在了这里。 地窖的角落里,一个瘦削的女子蜷缩成一团,衣衫褴褛,昏迷不醒。 这女子正是白霖!! 我正欲上前看看白霖的情况,不过有人更快,老白就在我身后,一个箭步冲上前去,将白霖从角落里扶起,伸手试探了一下对方的鼻息,大大松口气,笑道:“还活着呢,这还在喘气儿,先把她弄出去再说别的,这里太呛人了……” 说话之间,被他抱在怀中的白霖幽幽睁开了眼。 这就醒了? 我有些愣神。 白霖大抵是受到了太多惊吓,和一具腐烂的尸体关在一个地窖里,没有疯掉已经很不错了,醒来后一把就抱住了老白,随即在老白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若是换了平时,老白只怕要欣喜若狂了,只是如今这等环境中,一个浑身尸臭的妹子给他来这么一下,他就算是心再大,怕也生不出别的心思。 “你没事就好。” 张歆雅眼圈发红,上去就准备给白霖来一个拥抱。 白霖挣扎着从老白怀中爬起来,却是避开了张歆雅,嘤嘤啼哭着朝我冲了过来。 “有诈!” 一道厉喝忽然在我心头响起,赫然是茳姚的声音。 我也觉得眼前的白霖有些古怪,早就起了警惕之心,闻言想都没想,握在手中的百辟刀本能的朝着白霖甩去,“噗”的一下砍在她脸上,不过终究是仓皇间挥出去的一刀,力量不会太大,估计也只是砍开了皮肉,她身子一歪,而后便狠狠和我撞在了一起,将我撞的连连后退。 这一切都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下一刻,那“白霖”“啊”的惨叫一声,趁鹞子哥和无双没反应过来之际,直接撞开两人,“嗖”的一下窜了出去! 到了这一步,哪还有不明白的? 这就是个圈套! 这个白霖是个假货,却不知到底是什么东西伪装的! 此时大抵也唯有我这个受袭者最为清醒,反应最快,大喝一声“追”,结果脚步一动,腰间却一阵酸麻无力,“噗通”一下就半跪在了地上,低头一看,腰间竟然扎着一把匕首,整个都刺进了皮肉里,鲜血正飞快弥漫开来,濡湿了衣服…… 第442章 陵童(上) 刚刚追到地窖口的无双和鹞子哥立即折返了回来,一左一右架住了我。 刀子依然软腰窝上扎着,那里没有骨头,卡不住刀子,刀子正顺着伤口一点点的滑出来,鲜血顺着刀锋滴滴答答滚落。 人在极端紧张亢奋中挨了刀子是没感觉的,此刻渐渐回过神来,我才终于感觉到了疼痛。 无双没敢直接一下拔掉刀子,小心翼翼扶住刀柄,老白上来帮我脱掉外套,鹞子哥扯住我衣领“嗤啦”一下将背心撕开。 无双仔仔细细确认了一下挨刀子位置,这才大大松了口气,轻声道:“看样子这一刀是奔着心口去的,幸亏关键时刻惊蛰哥偏了一下身子,躲开了要害,即便这样也很险,往上一点点就是脾,要是被捅到的话……”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我清楚,作为内脏里最脆弱的东西,哪怕是外力打上去都有可能导致脾脏破裂,要是被捅伤了,除了切除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西医最擅长干的事儿就是哪里坏了切哪里,他们常说脾脏没什么大用处,就是免疫的,切除了顶多就是血小板升高而已…… 可人身上的这点物件都是爹妈给的,哪一件是多余的呀,何况是肚子里的东西,我见过切了脾的人,都脆的不像话了,稍微有点不对劲就卧床不起了,这东西要是被捅坏,我基本可以放弃这个行当了,至于找我爸妈……想都别想! 没有伤到脾脏,也没有伤到肠胃,就是从软肉上直接扎透了过去。 被人一刀捅了个对穿,却是这样的结果,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无双仔细观摩片刻,确定捅我的就是一把寻常短刀,没有锯齿和棱柱这些丧心病狂的设计,便让我忍着些,旋即一下子拔出了刀,鲜血“滋滋”向外喷,我只觉腰部酸软无力,歪着身子缓了片刻,才渐渐正常。 我拄着刀挣扎起身,冲着满脸关切的几人摆了摆手:“小伤,不要命,那东西被我弄伤了,有血迹,先去找那玩意!!” “无双和我来。” 鹞子哥点了点头,也知道让那东西跑了,我们基本就功亏一篑了,起身走到地窖口的时候,不放心的回头嘱咐道:“老白,二丫头,你们看顾着点惊蛰!” 地上淅淅沥沥的有不少血迹,一直向外延伸。 老白用手指头蘸了些,动了篡骨寻芳的本事,凑在鼻头嗅了嗅,蹙眉道:“确实不是人血,倒像是一些猛兽的血腥。” 他摇了摇头,上前搀扶着我,一边向外走,一边说他当年在北方耍,那时候鄂温克族人还没有从山里迁徙下来,狩猎是完全合法的,有一回打了熊,那熊肉丢在地上狗都不敢吃,煮熟了才行,皆是因为大型猛兽的血液里都有这么一股子难以形容的腥膻气,跟人血是截然不同的。 出了地窖,鹞子哥和无双就抵在门口,不肯出去。 门是敞开着的,几道手电筒的光芒在院子外若隐若现,能听见几个男人在外面说话。 “糟了,这帮子保安听到动静了!” 老白一拍大腿,怒道:“赶紧离开这儿,打了照面的话,咱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地窖子里还有半截儿死人呢!” 牵扯到这种事情,行当里的人都比较抵触,不愿意过多纠缠,摊上了就是大麻烦,我们也不例外。 “错过时机了!” 鹞子哥当机立断说道:“先躲开这些人吧,不管怎么说,不能让咱真武祠陷进官司里!” 几个保安愈来愈近,而且这几人是从正门绕过来的,我们直接翻墙出去是不可能了,只能走后门,从后门出去都是大棚种菜的地方,从那儿绕一段就可以离开。 这是我们之前踩点早就设计好的,此刻无须多说,一行人匆匆离开了这屋子,前脚刚走,后脚就听到了一阵阵惊呼声,几个保安注意到了地上的血迹,叫嚷着要报警。 我听得暗自咬牙,说甘心那是不可能的,毫无防备被人捅了一刀,还让对方给跑了,如今一报警,我们连追踪都成了奢望。 必须在警察到来之前离开这里,而且决计不能让人看见我们! 这大概是我们几人心里现在唯一的念头了。 然而,就在我们即将穿过那些蔬菜大棚,彻底离开这里之际,拐个弯的工夫,竟然撞见了一个保安!! 这是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皮肤倒是挺白净,就是行为举止实在是怪异,跟孤魂野鬼似得在这黑黢黢的大棚之间游荡着,连手电筒的都没打着,而我们为了隐蔽行踪也没有打手电筒,就这么冷不丁的直接撞了个满怀。 对方大抵是吓到了,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的跳开了一些。 鹞子哥不动声色的把手放到了背后摸上了刀,眼看是想杀人灭口。 “哎!” 我连忙出声阻止了,心想着染上官司也比果真杀了人强啊,惹上官司虽然麻烦,可人不是我们杀的,总有个清白,但这一刀要是真下去了,那可真是再无回头路了,法律能不能容我们不知道,我师父那儿绝对容不下! 毕竟,这是个普通人啊! 鹞子哥犹豫片刻,终于还是放下了手,我尽量把身体缩在老白身后,不让对方看到我腰间的刀伤,这才挤出一丝笑容说道:“你们这园子太大,又没个边墙,不小心走错路就钻进来了,别介,我们这就走!!” 男子阴晴不定的看着我们,不过还是迟疑着点了点头。 “走吧!” 鹞子哥脸上换上笑容,吆喝一嗓子,兀自在前带路。 经过那男子身边时,我是缩在老白侧面的,下意识的扭头看了对方一眼,擦肩而过的刹那,很短暂,可我却隐约瞥见——这男子……脖子上也有个痣? 不知为何,我莫名想到了地下室那具尸体!! 然后,我停下了脚步,张歆雅差点撞在我身上,还以为我是伤口疼疼走不动了,伸出手来扶我,我手立即缠上她光滑的手臂,向下一捋,顺手夺走了她手中的手电筒,“啪嗒”一下打开,朝着男子照了去。 强光下,男子下意识的抬手挡住了眼睛。 这下我看真切了,脖子上确实有颗痣,大小、位置,与尸体上的一模一样! 哲人说过,世界上没有完全相同的树叶,更遑论是人?! 这男子深更半夜不和其他保安一起巡逻,不打手电筒在大棚四周转悠,想干什么? 从始至终,这厮都没有说一句话,地窖里那个白霖,也没有说一句话!! 这一系列疑点刹那间结合在一起,旋即,在对方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然出手了,猛地抡起百辟刀就朝着对方脖子上砍了去,百辟刀斩金截玉,换做以往,绝对能一刀枭首,可此刻我腰间却受了重伤,一动弹起来,牵扯伤口,剧痛袭来,力道却立即散了大半,“噗”的一下砍在对方脖子上,竟是没能斩断颈骨,只剖开了半个脖子,抽刀刹那,鲜血跟射箭似得飚了出来。 男子本能的歪着脑袋,“啊”的尖叫起来,鲜血狂喷中,他的脸皮在发生巨变,时而皱巴巴的皱成一团,时而又舒展开来,说不出的诡异! 说时迟,那时快,我这边一刀刚收,无双那边已然扑了过来,陌刀一挺,“噗”的一下将男子捅了个对穿,而后低喝一声,猛然将之挑了起来。 男子在疯狂挣扎着,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他的身体在不规则的扭曲着,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变得层层叠叠,就跟沙皮狗似得,渐渐呈现出一种粉红色。 “这……就像是一只没毛没尾巴的猴子呀!” 老白惊呼一声。 眼瞅着这东西渐渐一动不动,来不及细细探查,鹞子哥当即低喝道:“带上这东西,先离开这里!!” 一番激战下来,动静不小,只怕那些保安马上就要过来了。 无双手腕一抖,将这东西甩到地上,旋即拎着对方后脖颈将之提溜在手中,冲着我点了点头,一行人飞速离开这里。 …… 第443章 陵童(下) 撤离,上车,远遁…… 一系列的动作几乎一气呵成。 直至离菜园子足够远时,我们才终于松了口气。 我腰间伤口还在流血,几乎染红了车座。 无双从后座上取来了酒精,帮我清洗伤口,老白寻了个没人的地方停车,方便无双给我缝合包扎伤口。 及至此时,众人才终于得空开始观摩被我们丢在车座上的那具怪异尸体,啧啧称奇的观摩了半响,依旧没什么结论。 没人认识这个东西! “是个活物!” 张歆雅手在这东西圆滚滚的肚皮上摸了摸,说道:“还热乎着呢。” “这事儿透着诡异!” 鹞子哥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说道:“它变成白霖的模样,那时候我们毫无防备,若果真要杀人的话,老白绝对得被它一刀捅死,可它偏不,非得要越过老白和二丫头去杀惊蛰,可见惊蛰才是它的主要目标。 这事儿就是个陷阱,那个屠夫明显发现了我们的行踪,或者说,从他弄了个假白霖到办公室的时候,就已经盘算好坑咱们了。 只是,为什么他的主要目标是惊蛰呢?” 经过今夜这一闹腾,许多之前的猜测都浮出水面了。 屠夫绝对是我们这个行当里面的人。 至于他为什么一定要弄死我,几人七嘴八舌的探讨半天,没个准确结论。 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缝合伤口是受活罪,我死死抓着座椅,紧咬着牙关,豆大的汗珠子自额头滚落下来,进了眼睛,蜇的眼睛很不舒服,可愈是这样的疼痛,我的脑袋却愈发的清晰。 我想到了这东西变成白霖袭击我的刹那,如果不是茳姚及时提醒了我,我恐怕已经死在那一刀下面了。 那时我虽有警觉,却只是单纯觉得白霖的举动怪异,可茳姚却说的斩钉截铁,她是如何察觉的呢? 于是乎,我在心里暗自呼唤了她两声,本来是没抱多大希望,只想着她能指点我两句便好,却不想她竟是直接从风铃里出来了。 一身大红的衣裳,秀眉斜飞,两手拢于胸前,一派帝王家子女的做派,双目凝视着前方,不说话,也不看我。 无双三两下缝合完伤口,连忙剪断肉线,一骨碌滚到了后面。 如此一来,我与茳姚中间,再无隔阂。 自打上次的乌龙闹出来,她数月没有一声回应,更不用说现身出来了,许多时候我甚至都下意识的忘记了她的存在,唯有午夜难眠之时,会偶然想起,只觉得极其荒唐。 兴许是太久没见,她的模样都有些淡化,此刻不由自主的盯着她看个不停。 这,确实是个极精致的女人。 张歆雅是个大嘴巴,那天晚上的事情早被她说的满真武祠无人不知,到了此刻,老白他们齐齐选择做了小透明。 兴许是被我看的发毛,兴许是车里气氛有些尴尬,茳姚终究还是端坐不下去了,不安的扭动了一下,也不知哪来的火气,柳眉一样,扭头怒视我,轻叱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莫要无事乱叫魂!” 我连忙收回了目光,正欲说话,却不知又是哪里刺激到她,纤手一扬,直接朝我面门上招呼过来。 这明显就是心里还夹着窝囊气呢,女人就这尿性,但凡看你不顺眼,隔着一百米放个屁她都会说你熏到她了,然后上来要死要活和你撕扯一番。 可怜了我,根本不敢多吭声,闭着眼睛扬起腮帮子就准备生受这一嘴巴子,结果等了半响没反应,就掀开眼皮子偷偷瞧了一眼。 茳姚的手仰在半空中,咬牙切齿的,几次想挥舞下来,可眼神却落在我的伤口上,死活下不了手。 羞刀难入鞘的滋味不好受,不知她卯了多大力气,才把这一口窝囊气咽了下去,恨恨收回了手,嘴巴上却是不再忍让了,低喝道:“狗眼再乱看,下次我阉了你!” 吥…… 一道悠扬的屁声响起…… 声音从前面传来,必定是真武祠屁王老白的恶劣行为,这厮正伏在方向盘上努力憋笑,圆滚滚的身子不停颤抖着,估摸着这样的忍耐实在是太艰难,憋着憋着,就变成了另外一种力量从身体里喷涌而出,也算是一种另类的宣泄。 这个屁很不合时宜,茳姚努力的想拉着脸,可微微扬起的嘴角却出卖了她。 我大赞老白这屁来的及时,心想这才是好兄弟,正想借机爬起身来跟茳姚套套近乎,无奈腰部伤口剧痛不已,爬起半截没了力气,只得沉沉砸在座椅上。 茳姚恨恨看了我两眼,最后叹息一声,伸手将我拉了起来,没好气的说道:“就是个没出息的,总把自己搞的遍体鳞伤。” 我知道上回那事儿算是揭过去了,立马转移了话题,指着撂在脚下的怪物尸体,询问道:“你是不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陵童!” 茳姚恢复常色,淡淡道:“本以为这东西在我们那个时代就消亡了,看来总有些漏网之鱼,竟然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这东西大概和鸩鸟一样,算是一种灭绝的玩意,只不过鸩鸟多见于史册,毕竟许多赫赫有名的历史人物都是被鸩杀的,而陵童这东西却不大能见得了光,古书上从未提及,我们不认识也是正常。 如其名,这是一种生活在丘陵地区矮山树洞里的东西,很是有些稀奇古怪的能力,常常藏在灌木丛中,忽然一下子扑出去,猎杀其他动物充饥,有时也会吃一些浆果。 这玩意曾经很多,尤其在夏末的时候,广泛活跃于江淮丘陵地区,尤其是秦岭当中,一度泛滥成灾。 那时人类眼中这东西也就是一种野兽,或者说是一种类似于豺狼虎豹的猛兽。 及至商初时,有人捕捉并驯化了陵童,渐渐发现这种东西非常聪明,智慧绝对要远远高于猿猴的,恐怕仅次于人,而且擅长变化模样,它的骨骼和皮肤可以自行控制,这大概比老鼠的缩骨功都要厉害的多,若是观摩一个人许久,再加以引导,就能变成这个人模样!! 这样的怪异能力,也成了这种东西的灭亡根源。 起初的时候,人类驯化这种东西,扮演成他人的模样去刺杀对手。 到后来,也不知是哪个淫才,竟然让这种东西变化成美人,供自己享乐。 没办法,美人毕竟算是人类当中的一种稀缺资源,在古代那种环境下,美人基本是按照社会等级来分配的,最美的那个十有八九是要进宫的,其余人眼馋也没用,但弄一个复制品岂不美哉? 于是乎,陵童被大规模捕捉,权贵家里要是不豢养一两个,那都没脸出门,这些陵童的下场都不大好,短短几十年的工夫,秦岭再无陵童,据说有人在云梦泽见过,但只是传言。 “兽,毕竟是兽,和人怎么能一样呢?” 茳姚冷笑道:“你刚刚进了那地窖的时候,我其实就已经看出来了……” 我和她相处时间不算短,自然知道这位的性情,没有傻乎乎的去询问她为什么不早提醒,以这主的尿性,自打上回的乌龙闹出来以后,她怕是压根儿都不想看我一眼,老白抱住了陵童,那就更加不会吭声了,说句不好听的,真武祠里的人她看谁都不顺眼,毕竟当初是集体坑过她的,若不是最后那陵童直奔着我来了,眼看是要弄死我,她根本不会冒头提醒! 说完这些,茳姚瞥了我一眼,那眼神不大好形容,让我很受伤,感觉她像在看一坨大便,不耐烦的冲我挥了挥衣袖,化作一缕黑雾遁入风铃,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鹞子哥他们还沉浸在震惊中,谁也想不到世上竟然会有这么神奇的生灵。 良久,张歆雅才回过神来,轻声道:“这可怎么办才好,本以为找到了白霖,却不想是个假货!” “去伍元华的家里!” 我蹙眉道:“他妻儿还在家,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这大概是唯一的希望了,总是要尝试一下的!” 第444章 判若两人 老白下午已经摸清了伍元华的住址,此刻无须再做什么调查,简单调整片刻,我们再度上路。 陵童的尸体不能就这么放在车上,血腥味太重,晦气,却也不能草草处置,这东西放到外面妥妥的属于未知生物,万一被某个眼尖的扒拉出来,在当今这个网络时代,只怕用不了一天的时间就会被无数人看到,到时沸沸扬扬,事情反而更加棘手,索性半道上寻了个偏僻的地方,鹞子哥拎着这东西下车,从油箱里抽了汽油,直接一把火将之焚毁,一了百了。 折返回去的路上众人都沉默着,不肯多说一句,气氛有些压抑,明显对这一趟信心不是很足。 这很正常,连我都不抱有什么希望,全是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思,甚至已经做好准备再一次落入圈套里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落入对方的节奏里的呢?” 我倚靠在车座上,轻轻抚摸着腹部的伤口,疼痛感已经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灼热感,皮肉正在一点点的肿胀起来,脑子里却在盘算着整件事情。 如无意外,至少在我们去取游俊杰的电脑时,就已经惊动屠夫了。 电脑上的讯息是我们手里唯一的线索,只能通过黑客的技术来找到屠夫。 于是,他在白霖和张歆雅下山的路上发动了袭击。 他带走了白霖,就是要让我们方寸大乱,彻底落入他的节奏里,而他放过张歆雅,这就是放过一个通风报信的,让张歆雅带着我们去找王雄烈,进而把我们引到他常常上网的地方——菜园子! 而他则早早在菜园子里设下陷阱,就等着给我们来致命一击。 这是个精于算计,智商极高的对手,既然能一步步引导我们走向他的陷阱,没道理想不到我们会去找他的妻儿…… 这种感觉很不好,被人牵着鼻子走,疲于奔命,却一无所获,冥冥中仿佛有一只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我们,但凡想想就让人心惊肉跳。 伍元华这个人我们不是没查过,在王雄烈给出结果的时候,老白第一时间就给土行孙打了电话,这个人的信息早就在我们手上了。 很聪明,很奸猾,非常爱财。 但总的来说,这还算个不错的人,对手下的人和颜悦色,从不克扣工资,身上唯一的污点就是十多年前去洗浴里找小姐姐被逮了,举报他的人恰好就是他儿子…… 他的经历并不复杂,不知是怎么和玄门扯上关系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吃人的恶魔。 …… 抵达伍元华所在的小区时,已经是深夜两点多钟了。 一幢幢大楼上偶尔有一两家还亮着灯,保安在门卫室里昏昏欲睡。 老白早已踩过点,在路边把车停下,带着我们从侧面翻墙进了小区,熟门熟路的摸到了一套单元房门前。 有意思的是,房门上竟然挂着“此屋出售”的牌子,要不是从门缝里能看见屋子里的灯还亮着,我都要以为伍元华的老婆曹玉婵也带着孩子跑路了。 咚咚咚!! 老白重重敲了敲门,走廊里的感应灯一下亮了。 不多时,门“啪嗒”一下打开了,一个穿着棒球衫流里流气的少年人出现在我们面前。 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几个手里可都是带着家伙的呢。 寻常人半夜看见了这等阵势,恐怕都要吓傻了,可这少年人却一点不畏惧,蹙眉打量了我们几个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这里不欢迎你们,你们再来我就报警了!” 说话的工夫,怒气冲冲的就要关上门。 鹞子哥就在门前,哪里会甘心吃这一记闭门羹?一步上前,直接用肩膀顶住了门。 这算是客气的,不然以他的力量,直接撞开门,顺带着撞飞这个少年人都不在话下。 可这少年人却不领情,眉头一皱,挥拳就朝鹞子哥面门上打来。 鹞子哥一偏头躲开这一拳头,反手一肘子就砸在了少年人的脸上,这也手收了绝大多数力量的,饶是如此,仍旧砸的对方鼻梁骨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连连后退,在这个过程中,鼻血已经流了出来。 鹞子哥趁势推开门大步走了进去,那少年还不服气,“呀”的吼了一声,合身扑了上来,不过冲到鹞子哥近前的时候陡然停下,一把明晃晃的短刀已经抵在了他脖子上。 “继续呀,不是挺狠的么?” 鹞子哥冲着对方昂了昂下巴:“你老子是个横的,你也不是个省心的,来,不要怂,再往前走一步试试,看看老子敢不敢弄死你。” 少年人怂了,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 我们几人立即挤进屋子里,随手关上了门。 这时,一个穿着睡衣的女人忽然从旁边卧室里冲了出来,见到这一幕,两腿一软,“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凄然道:“不是说了一个月的时间吗?我就算是卖房子卖车也得要时间的呀,你们这么逼,是要活活逼死我们娘俩吗?” 我看着对方,有些不太确定的问道:“你是曹玉婵?” 女人抬头,眼神有些涣散,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不是我眼戳,而是眼前这个女人和下午我们见到的那个曹玉婵差别太大了!! 下午那个曹玉婵是个美妇人,浓妆艳抹,香车宝马,一副豪横态势。 而眼前这位……那可真真正正是个黄脸婆。 皮肤暗沉,呈现出一种黑黄色,隐隐夹着点青气,乍一看像是有肝病的病人,眼神浑浊,头发就像是枯草一样,失魂落魄的跪在那里,像鬼多过像人! 任谁看,眼前这个黄脸婆都和下午那个曹玉婵不是同一个人! 小稚忽然轻轻推了我一下,低声道:“惊蛰哥哥,她……也是个可怜人!” 我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不知道她在曹玉婵身上看到了什么。 “明天,明天我能给你们一部分!!” 曹玉婵一咬牙,抬头道:“明天有几个人能结账,结账以后我立马给你们,至于剩下的……求你们再宽限宽限,我们这是小地方,房子好买不好卖,我需要时间来筹措!” 这是把我们当要账的了? 不过也是,大半夜的,一群人提着家伙上门,怎么看都不像是好人,人家想歪也是正常。 我有些无语,隐隐品出了些不对劲,伍元华不是很有钱么?怎么会欠钱,看他老婆孩子的惶恐模样,恐怕还是欠了不该欠的钱,惹了天大的麻烦!! 本来把,我寻思着曹玉婵和伍元华八成是夫唱妇随,没一个好人,但看小稚的样子,明显是我想岔了。 一时间,我面色倒是缓和了许多,冲着鹞子哥摆了摆手,鹞子哥这才挪开了刀子,不过还是一把把那少年人推到了一边,用眼神警告对方,不要添乱子,那少年人也被吓到了,很是老实。 “我们不是来要账的。” 我捂着腰部的伤口,站立时难免有些痛苦,于是在沙发上坐下,这才说道:“深夜来这里拜访,是有些事情要询问你。” 曹玉婵见我们收了家伙,明显松了口气,脸上泛起一丝苦笑,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招呼我们在沙发上坐下,倒算是个有胆色的女人,甚至都没问我们来历,就把电视柜上的果盘端了过来,可见她最近这阵子过的不大好,大概鸡飞狗跳的,总会有些莫名其妙的人找上门来。 做完这些,曹玉婵方才在我们对面坐下,还是有些不安,一直在不停的抓着自己的手臂,挤出一丝强笑问道:“不知道几位有什么要问我的?” 单薄的睡衣衣袖稍稍卷起,隐约可见,她手臂上有一些黑斑,她隔着衣服抓挠的正是这些黑斑,而且有越抓越痒的趋势,抓挠的频率也是越来越高…… 这一切让我有所联想,神色一变,当即微眯着眼睛道:“你胳膊上怎么了?能让我看看嘛?” 第445章 鬼汲人 “没,没什么……” 曹玉婵结结巴巴的回应了一声,一副神情不属的模样,却是下意识的拉扯了一下衣袖。 可能是我的目光太过直白了,深更半夜,不速之客,这么盯着一个女人看总归是不大合适的,旁边的少年人不满的冷哼了一声,大抵把我看成了轻薄之徒,这就是典型的儿不嫌母丑了。 我嘴一歪,心想小崽子也不想想看你妈现在是一副什么模样,我得对自己多狠才能有其他心思? 老白是个诈唬的,典型的顺风就浪,逆风就跪,这种人搁以前妥妥的就是个汉奸的料子,欺负孤儿寡母毫不手软,立即斥道:“这是躲躲闪闪的做什么?就是瞧瞧你胳膊,又不是让你光屁股跳舞!” 旁边的少年人终于忍不住了,低吼一声,跳起来照着这厮的大逼脸上就是一拳。 这是绵软无力的一拳,换了张歆雅都能躲开,可老白就不成,结结实实的吃了一记,直接被打翻在地。 曹玉婵惊呼了一声,鹞子哥一脸的幸灾乐祸,不过还是一把将少年人拎了回来,按在沙发上,免得少年人追上去骑在老白身上爆锤。 曹玉婵有些担心儿子吃亏,见我们没有进一步动作,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我有些无奈的把老白拉了起来,这厮就是个惫懒的,每到晨练习武的时候就跟大姨妈来了,浑身上下都是毛病,正所谓书到用时方恨少,拳头也是一样,挨打了才后悔自己当初怎的没好好锻炼一下,待老白骂骂咧咧的坐下,我才再次将目光投向曹玉婵。 “我说了,你不用戒备我们,我们不是来讨债的,也没有别的逼迫你们母子的意思,有些事你们不是很清楚,我们也只是来打听一些消息,问完了就走,绝无二话。” 我安抚了这对母子两句,这才虚指了指她的手臂,试探性的问道:“你身上是不是长了一些东西,就跟皮肤病似得,每天一到夜里就奇痒难耐,可如果抓的多了,又会疼痛难忍,甚至会渗出血来,痛不欲生。 而且,最近这阵子你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常常会无缘无故的发呆,精神很差,而且,气色越来越差,衰老速度很快。 不瞒你说,今天下午我们就见过你,只是那时你化了浓妆,掩住了气色,乍一看却也有几分风韵,可见你不算是个丑人,如今卸了妆,却跟鬼似得,这种变化你作为一个女人必定是发现了吧?如无意外,这些状况出现的时间不短了,但也不会很长,想必你是去看过医生的,而且没少看过,但……没人认识这是什么病!” 曹玉婵茫然点了点头,眼神有些呆滞,大概是下意识的认可了我的说法,可一时又没品出味道,没缓过神来,旋即身体不安的扭动几下,又狠狠在腹部和背部抓挠了几下,她的睡衣是浅色的,天气还不冷,很轻薄,在她抓挠过后,肉眼可见,睡衣上渐渐浮现出一个血印子…… 少年人也注意到了,这少年一直窝在家里,一副当代恶臭青年的颓废架势,一看就是个没出息的,却好歹有几分血性和孝心,这种情况下还敢和老白动手就可见一斑,此刻见他母亲身上出现了血迹,顿时坐不住了,直起身体急声道:“妈,您这是怎么了?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曹玉婵暗自打起些精神,冲着少年强挤出一丝笑容。 对于一个欠了债的家庭来说,世道是艰难的,作为家中的女人,堪称内外交困,可看着自家的孩子,原本茫然的曹玉婵眼中竟渐渐有了些神采,黑黄发青的脸上多了些说不出的神韵。 我忽然深信,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少年,曹玉婵必定早早就去了,不会像方才一样扑倒在地上哀求我们宽限时日,没人喜欢受那种窝囊子气。 女性柔弱,为母则刚,我不是女人,也没有子嗣,有些不太能理解这种力量,但这短短片刻里,却见识到了这种力量,忽然有些想念我的母亲了,也不知她和我爸如今正在哪里漂泊,衣食是否有着落。 把自己难看丑陋的一面暴露出来需要勇气,对于女人来说更是如此。 这一刻,曹玉婵倒是再没有迟疑,立即拉开了衣袖。 她想活命!! 我看出来了,这个女人又有了强烈的求生欲,人之患病将死时,自己会有一种神奇的感觉,冥冥中能察觉到自己行将就木。 宋英宗赵曙被立为皇子时就身患疾病,有次与他的敌人关门会面时,曾笑言自己不久寿,果不其然,即位四年便因病驾崩。 曹玉婵此时的状态大概和彼时的赵曙有些相似,她明显已经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状态,有种人命的成分在内,如今换发了希冀,满是期望的盯着我询问道:“你……是不是认识这种病,还能治好吗?” 我无暇去回应这个问题,视线已经聚焦在她胳膊上,能听到四周响起一阵阵倒抽冷气的声音。 她的胳膊,堪称渗人。 一块块杏子大小的黑斑杂乱无章的分布在皮肉上,却不是血液淤积留下的淤青,倒像是深黑色的牛皮癣,高高隆起,并不平整,满是褶皱,那褶皱中还夹杂着一些结痂的脓血。 少年大概从不仔细观察自己的母亲,头一回注意到这情况,惊呼一声就要扑上去,却被鹞子哥拉住了。 我已经站起身来走了过去,靠近曹玉婵时,鼻子抽了抽,隐约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腥膻气息,还夹杂着一股似狐臭般的恶臭,只不过并不浓烈,触碰到胳膊时,对方稍稍挣扎了一下,不过旋即就不动弹了。 “忍着点。” 我抬头看了曹玉婵一眼,见对方点了点头,这才抓住对方胳膊,两指压在那黑斑的边缘用力按压。 曹玉婵闷哼一声,下意识的要抽走胳膊,可她终究是个女人,哪里能扭得过我?被我抓着胳膊无法动弹,只能生受着,身子在不停的哆嗦着,眨眼间额头上尽是汗水。 那黑斑上渐渐渗透出一些黑血,血色绝不正常,黑得渗人。 一时,腥膻气与那类似于狐臭一样的恶臭大作,老白捂着鼻子稍稍别过了头。 曹玉婵脸一红,大概也觉得难堪,再次询问道:“这……到底是什么病呀?” 我心头充斥着震惊,哪里还有工夫去回应这个?扭头和鹞子哥对视一眼。 鹞子哥嘴唇蠕动,无声说了三个字:“鬼汲人!!” 我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鬼汲人了。 真武祠一位四处游方的祖师曾见过这种情况。 他是清时的人,想去看看满清所谓的龙兴之地,过了山海关的时候,一个病恹恹的妇人吸引了他的注意,这病恹恹的妇人情况与此时的曹玉婵一般无二!! 后来,几经辗转查询,却发现问题是出现在了她丈夫身上。 她丈夫是个往来贩枣子的小商人,有回夜深,来不及归家,便挑着担子夜宿在了山林间,却不知那是个坟头早平了的乱葬岗子,是当年努尔哈赤起兵时大掠辽东的刀下冤魂所宿之地,皆是怨气冲天的怨鬼,那男人也是个八字不够坚挺的,当夜便中了招,被一怨鬼上了身。 鬼上身,却和鬼附身不一样,附身是从背后架起了人,鬼与人之间有寸距离,防止被人阳气所伤,上身就不一样了,是直接钻到了身体里。 但凡是个活人,身上都是有些阳气的,直接上身,就要受这阳气熬练。 所以说,鬼上身,时间不会久。 若是时间久了,那就是活人与死人的一场战争了,必定要倒下一个,要嘛是鬼熬练死了人,要嘛就是人逼走了鬼。 那上身的怨鬼生时死于兵祸,是个没享受到寿终正寝的,好不容易逮住个倒霉蛋,自然不肯放过,是个头铁的,可日夜忍受活人肉身阳气的熬练也痛苦不堪。 为了缓解这种痛苦,便伪装成那妇人的丈夫,夜夜与妇人敦伦。 夫妻敦伦,又乃阴阳调和之道,皆以此来压制男人肉身的阳气,只是人鬼殊途,妇人的一身精气在这个过程中便被汲走了,且受猛鬼身上所携恶气所伤,渐渐就体现出了一些不妥,那烂疮其实就是阴毒凝聚所致。 这便是所谓的鬼汲人!! 事情至此,总算有了一个确切的眉目!! 这曹玉婵替父还债,是个本分的女子,断然不是那种乱来的,能与她同床共枕的,只能是她的丈夫伍元华!! 也就是说,伍元华……是个被鬼上身的主!! 这一切血腥和杀戮的背后,是一只贪图人世的老鬼!! 第446章 时代缩影(上) 曹玉婵那头惴惴不安,我和鹞子哥这头眉来眼去,可能这样的态度过于诡异和暧昧,那少年忍不住了,直接皱着眉头问他母亲到底还能不能活了。 少年人过于莽撞,不知道为病人讳的道理,跟个愣头青似得张嘴就来,这些话他妈能问,他哪里能问,问了就是连他都觉得没希望了,对他妈的信心打击是巨大的,原本曹玉婵还明亮的眼睛立即晦暗了下去。 我不得不收回神来说道:“这病不是治的,得养,既然现在你还能坐在这里,那就再没有突然暴毙的道理,不过往后却是不能再这么活了,了结了这里的事情后,你们母子就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过日子去吧,不可奢靡,赁几亩田地糊口,多多劳作,但也不能过度,过度则伤,日子简单了,心里就没有那么重的负担,多多晒些太阳,至于那些烂疮,不用管,总会好的,少抓挠,破损了以后拿酒精擦擦,不要感染了,如此兴许能慢慢温养过来,但寿数终归是受些影响的,还能活多少年,那就要看天意了!” “我还有多少时间?” 曹玉婵猛然抬头,面有希冀。 我说至少十年,多了不大好说,看她休养恢复的怎么样,如果心情开朗,法子得当,寿终正寝也不是不可能,就是行将就木时难熬一些。 身体的根本损毁了,这就是折寿。 女人伤了精气很可怕的,眼下她肤色黑黄发青,慢慢的就会皮肤褶皱,变得鸡皮鹤首,衰老提前到来。 “十年够了!” 曹玉婵大喜,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少年,让人心酸,旋即又道:“只是……我到底是怎么得上这病的?” 我摇了摇头,不肯多说。 曹玉婵却低头细声细气的说:“您不肯说我也大概能猜到,和……我家那口子有关系吧?” 我有些诧异了,有些话不必说破,但她这明显是已经猜到了一些端倪。 仔细想想,我倒也释然了,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时也不是都要各自单飞,总有不飞的,十几二十年朝夕相处下来,对方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了然于胸,必定是早早察觉到了不对,如今我们来了一点,一切就都串联了起来,自然会有所猜测。 果不其然,曹玉婵紧随其后又问:“您不愿说我也不逼迫,我就问一句……我家那口子,还能活吗?” 我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摇了摇头。 鬼汲人,伤人利鬼,曹玉婵都成了这样,更不用说那被上身的伍元华了,这么久了,神仙来了也难救。 曹玉婵默默转过了身,大抵在消化这个消息,那少年人却冷笑了一声。 鹞子哥照着他后脑勺上就来了一巴掌:“你爹都要没了,你冷笑个什么劲儿!” “我没这个爹!” 少年撇嘴道:“以前还能喊他一声爹,现在我连他一声爹都不想喊,他不配!” “住嘴!” 曹玉婵回身呵斥道:“再怎么样他也是你爸,我们之间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回屋去!” 少年一梗脖子,正要顶嘴两句,可想到自家母亲的状况,怒气冲冲的起身走了。 我心里一直在盘算着这个少年刚才的话,倒是有些意思,于是就说道:“孺慕之情是人之常情,撇开那些个被惯坏了没心肠的狗东西,是个人就不可能不认爹妈,这小子是个叛逆的,可我看不像是那种没心肠的,连他都不肯认他的爹,可见伍元华是个不靠谱的,以前不称职的时候还能喊声爹,如今却混账到了不配做爹,我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会让这小子对自己的父亲有这么大的怨气?” 一番相处下来,曹玉婵已经对我们全然没了戒备心,这是个刚强的女人,被催债的逼迫一番,不刚强也刚强了,听到伍元华必死无疑,难过归难过,也仅仅是眼眶发红而已,说了声让我们见笑了,对于这些事却没有什么隐瞒,断断续续的说了些家里狗屁倒灶的事情。 我总结了一下,一个“贪”字,贯穿了这伍元华的一生。 这主原来也是穷汉,只不过运气很好,赶上了好时候,发家致富了。 人就是这样,做大事业七分人力三分天意,可做小事业,往往都是成不知何以成,败不知何以败。 伍元华做的是小事业,本身没什么文化,也没什么本事,倒是胆子不小,就这么发家了,这样的人不少,赶上国家发展的红利期,一阵风吹来,猪都能上天。 伍元华就是这样,穷汉子忽然有了钱,难免有点飘,整天里胡吃海喝,呼朋唤友,豪横的不像话,一来二去的难免沾染上了一些不良恶习,外面包女人,家里不安,儿子不满,还喜欢赌博,越玩越大,一年前干脆跑到南边大玩特玩,一晚上玩进去一千多万,娇滴滴的小情人玩没了,事业也玩没了,就剩下家里那个成天被他呵斥咒骂的黄脸婆还不离不弃的跟在他身边,催债的上门,他哆哆嗦嗦躲厕所里不敢出来,老婆在客厅里腆着笑脸、不要面皮的为他央求那些催债的,被人动手动脚占了便宜也只能强颜欢笑,事后还得被他忿忿不平的骂一声烂货。 这样的人不死何为? 偏偏,这样的烂人不在少数,只能说这是个时代的缩影,一群没文化的大老粗吃了国家红利飞起来了,可素质却上不去,得富贵易,居富贵难,旋即破家的太多太多了,伍元华只不过是其中最不要脸的那一茬罢了! 事业完蛋了,自然不甘心,总想着死里求活,以往那些跟在他屁股后面的人都避而不见,绝望之下心思就转到了鬼神上面,天天求神拜佛,也不知从哪听说的,吕梁山里有一座神仙洞,是个活神仙的隐居地,据说很灵验,当即屁颠屁颠动身去了。 “从那回来以后,他就有些不太对劲了!” 曹玉婵轻声说:“有些话实在是不好和外人启齿,可你们既然问了,我也不好不说,自打他发达以后,就经常不回家,即便回家也是喝多了,倒头就睡,仔细算来,自打有了孩子以后,我们就再没有过那种事情,我以为是自己老了,就很努力的打扮自己,以前我也不会化妆的,可不管我怎么打扮,他都不会多看我一眼,可那次回来以后,却一下子变得……” 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老白正听得津津有味,立即询问:“索需无度?” 我踹了他一脚,让他赶紧闭嘴,这是在办事呢,又不是在听荤段子。 不过,曹玉婵还是不太好意思点了点头:“那时候我也没多想,还以为那神仙洞里的老神仙真有本事呢,让他回心转意了呢,还感谢了好几次,琢磨着了结了债务以后就去还愿呢,怎么说……我真的不奢求神仙保佑,让我们保住家财,我跟了他伍元华也不是因为他有钱,我嫁给他的时候他穷的什么都没有,不要说什么三金了,家里除了一间漏雨的烂瓦房,也就门口的一口烂瓮还能卖点钱,我爸却是知识分子,他做买卖的钱也是我爸给的,我当时都不嫌弃他,怎么会在乎那些东西?我就盼着他能回心转意,好好过日子,哪怕我们推个小车出去卖早饭谋生也行啊!!” 说到后面,她情绪有些失控了,擦了擦眼角,说了句不好意思,这才说道:“我真的是太天真了,如今你们来了,再仔细回味一下,才知道他当时其实就不对劲了……” 鹞子哥忽然插嘴问道:“神仙洞?这个神仙洞到底在哪?你知不知道!” “他当时说了去兴县那头……” 曹玉婵想了想,道:“对了,是黑茶山,就在那座山上!” “黑茶山,那不就是吕梁山里的合查山么……” 鹞子哥苦笑道:“黑茶山上哪有什么神仙洞呀,全都是死人,那里气候诡谲多变,历代被兵家所用,唐代尉迟敬德在那里饮马,明代李自成起兵后和汾州参将刘光祚在那里大战,杀的昏天暗地…… 还有,**的飞机也是在那里失事的…… 总而言之,历朝历代,那里皆有战事发生,将军墓不知凡几,当年我去过一回,哪里有什么神仙洞府哟,全是死人墓和万人坑!!” …… 第447章 时代缩影(下) 曹玉婵黑黄发青的脸上更是豪无人色,猜测不等于确认,鹞子哥一朝点破,让她有了太多不好的联想,好几次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在盘算着那座神仙洞的事情,没有去回应她,而且这种事情也不好回应。 总不能说——没错,你猜的对,你老公就是被人上身了,这一年以来和你同床共枕的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那样的话,这女人怕是活不成了。 这种事情,还是交给时间吧,不说不点破,时间总会慢慢抚平她心里的伤痕。 我摇了摇头,决定直接揭过这个事情,询问道:“还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了?” 关于游俊杰的事情,我只字未提。 “不对劲的事情……” 曹玉婵在苦苦思索着,过了片刻,说道:“哦,对了,警察来过几趟!” 我连忙追问警察来做什么的。 “问话!!” 曹玉婵说道:“园子里有几个伙计失踪了,不过不是在我们这里失踪的,他们在我们这做事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不过你也知道,催债的逼得紧,现在的人工有比较贵,总不能欠着人家工钱不给,那样的话维持不了几天,于是我就寻思着削减点人手,也和伍元华说了自己的想法。 这件事情是他办的,寻了几个懒散偷工的,陆陆续续就开除了。 从我们这里出去以后,那几个人也寻了些工作,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他们就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他们的家人报案以后,警察就来我们这里问话了,说是那些人从我们这里出去以后,行为举止就变得很奇怪,不爱说话,即便家人和他们说话也从不搭理一下,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情,没过多久就失踪了,警察怀疑跟我们这里有些关系。 除此以外,倒是再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什么失踪了! 怕是进了伍元华的肚子里!! 我心里暗自嘀咕着,想起了那个陵童假扮的保安。 毋庸置疑,那些失踪的人都是这么回事。 伍元华,或者说上了伍元华身的那个东西,寻了自己看不顺眼的人,直接弄到办公室的地窖里,后面发生的事就可以想到了。 弄死了这些人,他要不想跑路的话,唯一的选择就是遮掩,恰好身边豢养着一只陵童,于是就让陵童扮演这些人,寻个借口开除掉,陵童出去以后,过一阵子再回来,如此一来,这些人就不是在他的地头上出事儿,警察即便要查,那也只能把他列为怀疑对象,而且不是主要怀疑对象!! 事情一点点的在我脑袋里还原了出来。 只可惜,那游俊杰的事情曹玉婵却一无所知。 又聊了片刻,曹玉婵这里也说不出太多的线索了,我们起身告辞,此时天蒙蒙亮,出了楼门口,和鹞子哥他们一合计,觉着我们应该去一趟合查山,如无意外,伍元华身上的那个东西就是来自于合查山上,那里才是它的老巢。 伍元华掳了白霖后,回家就匆匆收拾了东西,曹玉婵问他做什么,他说出去办件事情,过段时间回来,然后就离开了,这就是逃走了,除了它的老巢,我想不到还有别的可能,这孙子八成是带着白霖去了合查山。 连续奔波,得不到休息,再加上受了伤,我的状况不太好,伤口不疼了,上了车以后拆开纱布一看,肿的跟馒头似得,明显有些感染了,鹞子哥劝我说实在不行我就先回真武祠休息,剩下的事情他们去办,我不大放心,就摇头拒绝了,让惊蛰给我清洗一下伤口,换了砂布,便沉沉倒在车座上睡去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阵子我心里一直盘算着这个事情,倒头睡去后没过多久就做了这样一个梦。 梦中是一个穿着黑西服带着小丑面具的男人,不断出现在各个场合中。 吕梁山、菜园子、山庄…… 一系列的画面就像是幻灯片一样联系起来,最后莫名其妙的变成了一个英俊的少年,少年唇红齿白,身边跟着一个青年,青年浑身被黑袍笼罩,犹如中世纪的巫师一样,头发披散着,一半黑一半白…… 他们站在一起,正冲着我不停的狞笑着。 那两张面孔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正是水王爷和邢伟。 他们一直在笑着,笑着笑着,梦境撕裂,我猛然一下子坐了起来,动作太过剧烈,牵扯到了腰间的伤口,有种酥麻酸痛感,犹如一口气泄了一般,浑身一阵无力,我捂着伤口身子一歪,大口喘息着,这才发现浑身上下已经被汗水渗透了。 车子在山路上疾驰着,阳光明媚,照射的人睁不开眼睛,我用手挡住阳光,微微眯着眼睛,回顾着那场梦境,轻声道:“怎么会莫名其妙梦到他们呢?是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兴许在我潜意识里早早就怀疑上了,于是就有了这样的梦境……” 身旁是张歆雅,脑袋枕着我肩膀在睡觉,我一动,她也醒来了,从旁边取了瓶水喝了几口,随之递给了我,询问道:“你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的嘀咕什么呢?莫不是发烧了?” 说着,她伸手摸了摸我额头,“呀”的惊呼了一声:“还真是发烧了,你没事吧?还能坚持吗?不行的话,先找个地方把你安置下来,等我们办完事在回来找你!” “我没事!” 我甩了甩额头,把她的手甩到一侧,接过水瓶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太阳把水晒得温温热热,可相比于我燥热的身体而言,还是犹如一泓清泉,让我精神一震,旋即说道:“这件事情……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呀!!” 此时鹞子哥他们也纷纷醒来,闻言肃容,鹞子哥问我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我点了点头:“你算算时间,伍元华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鹞子哥想都没想就说一年前。 我又问,在他出事前后的那阵子,我们在做什么。 鹞子哥笑了:“一年前呀,那时候咱们刚刚认识,从葬妖冢死里逃生,一个吕梁山差点成了我们的丧命之所,记得你都重伤昏迷了,是老白一步一趔趄,哭嚎着把你背出来的,后来听说你是被个兽医给救了?哈哈,命大的让人咋舌!” 想到往事,我心头温暖,又看向无双,轻声道:“一年前呢,你在做什么?” 无双不解,不过还是说道:“那个时候好像李爷爷刚刚找上了我?没错,那时候阴人客栈刚刚被水王爷攻破!” 我点头:“是啊,阴人客栈也是那时候被攻破的,水王爷也就是那时候成了咱们的大患,算算时间,这这件事竟然几乎同时发生,真巧呀!” 鹞子哥神色一凛:“你该不会想说……伍元华身上那个东西是从阴人客栈逃出来的吧?” “这是疯了!” 正在开车的老白咕哝道:“小卫子,你该不是烧糊涂了吧?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儿,怎么就能让你联系在一起呢?是了,上回青竹那女人带来了你父母的消息,你父母又一直在和水王爷纠缠,你心里念着这个事情,总觉得事事都是水王爷在害你!” 除了无双和小稚,其余人也是半信半疑,对此持有怀疑的态度。 “肯定是如此,茳姚也说了,陵童沦为玩物,在商时就已经灭绝,比鸩鸟要灭绝的早的多,咱们甚至都没听说过这种东西,除了那些个积年老鬼偶有耳闻外,谁会知道?莫说是豢养了!!” 我怒道:“我真的没烧糊涂,别的且不说,我就问歆雅一句,白霖是怎么找上那房子的?是她自己偶然找上的吗?怎么就那么巧合呢,太原适合她的度假山庄那么多,她工作的地方跟前还有一个,条件更好,距离更近,为什么她不去那个更适合她的,偏偏就去了那儿呢,还好死不死的住进了那座房子,正好接下了鬼赏金?” 白霖到底怎么找上那个房子的,这一点一直被我们忽略,但张歆雅必定是知道的,她们二人这几天在一起住着,肯定嘀咕过这个。 “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有点这个意思!!” 张歆雅脸上闪过迟疑之色,旋即说道:“那房子是她同事给她推荐的,说是带她看房子,却没有多看几家,直奔着那儿就去了!!” 既然事涉鬼神,那就很好解释了。 如无意外,她那个同事就是迷惑控制了,直接把白霖带到了那里!! 第一次见白霖时,吃饭时她提及,她四处调动,其他地方也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因为张歆雅在太原这边,所以她早早就申请调往这里,此事一年前就有了定论,可惜那时候她手里还有个项目,只能做完才来!! 水王爷必定是知道了此事,才把算盘打在了她身上,伍元华身上那东西提早开始布置,将游俊杰戕害在了那里,促成了鬼赏金的局面,甚至说,游俊杰这个受害者都是精挑细选的,正好是个内向的,和白霖有些相似之处,白霖住进去了,接下鬼赏金几乎是定局!!而她和张歆雅交好,来太原就是为了找张歆雅,怎么可能会不来找张歆雅?一旦找来,我们怎么会看不出她身上的问题,必定会掺和进去,毫无防备下,被那东西牵着鼻子走,钻进圈套里,冷不丁的来一下子,我们完蛋的几率极高!! 后面的事情已经证明了,如果不是茳姚提前察觉,陵童那一刀可是奔着我心口来的,昨儿晚上我就交代在那了!! “否则,怎么解释这些巧合的时间节点?怎么解释陵童一定要弄死我?礼官一门的仇人虽然多,可我被师父和天盟保护着,现在知道我的人很少,除了水王爷和邢伟,谁会惦记着弄死我?” 我咬牙切齿的说道:“咱们在海外的时候,水王爷想得玉骨尸,被咱们给破坏掉了,回来以后就发疯了,天盟麾下的许多玄门被折腾的损失惨痛,这事儿青竹说过吧? 冤有头,债有主。 是咱们坏了他的事儿,他狗急跳墙肯定先咬咱们,但上回回来以后,这孙子压根儿就没动静,我还在奇怪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就等白霖调到这里,再一下子发动此事! 这个局他从一年前就开始做了,那时候他就已经琢磨着弄死我了,总是要发动的,白霖抵达太原那一刻起,一张大网已经笼罩向咱们了,所以我说,这事儿根本就是冲着咱们来的!” 一条条,一道道,我都摆了出来。 两件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就这么联系了起来。 到了这时,鹞子哥他们也得承认,除此外,没有别的解释,如果说这是个偶然事件,根本说不通! “所以说,白霖一定不会有生命危险,他们只是钓咱们那个鱼饵,办公室里一击不成,他只需要拿捏着白霖,咱们就得被他牵着鼻子走,那个所谓的神仙洞,也是给咱们布置好的杀局?” 老白喃喃道:“那咱们先在岂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第448章 合查山上神仙洞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这话贴切,准确说出了我们现在的处境。 可我们有的选么?莫说是老虎,就算山上盘踞着兴风作浪的恶龙说不得也得顶上去! 车子在蜿蜒的山路上疾驰,渐无人烟,直往深山里钻。 也就是到了此时,我才渐渐明白我师父的用心良苦,当初李老头说阴人客栈被水王爷骗开攻破,他二话不说立即大开山门,若说私底下我们没几句抱怨,那是不可能的,只是师命难违,大家也都捏着鼻子认了。 从牙侩掠人救子开始,再到黄河边上夏村被灭…… 这都是大开山门后的事情,其间几经生死,若不是老天爷垂帘赏我们一条命,只怕早就万劫不复了。 历来对我师父唯命是从的鹞子哥都不免说了几句,觉得我师父过于刚正,考虑他人太多,考虑自己太小,世人都骂蝇营狗苟者鄙,可如果不蝇营狗苟,哪里有自己的存身之地?作为道人,蝇营狗苟一些又怎么了,总好过丢了性命。 老白贱兮兮的跑去打小报告,鹞子哥被罚面壁思过三天,打那以后,这话大家却是再不敢多说了。 如今这算是我们头一遭见识阴人客栈里的东西为祸,我也开始明白我师父为何对此事这么重视了,伍元华身上那东西的主要目标是我们,即便如此,中途还害了不少人的性命,更不用说那些肆意妄为的了。 阴人客栈无善类啊!! …… 下午时,我们已经身处莽莽青山里了。 山间的空气清新,前方云山雾罩,高峰藏匿在云层中,几如洪荒。 黄土高原是个水土流失很严重的地方,作为脊梁的吕梁山也不例外,绝大多数地方秋冬之际都是干涸的。 这里算是个例外,这种云山雾罩的湿润地方,在堪舆师眼中大抵是阴阳两相宜的地方,活人来在这里能活的滋润,不干净的东西在这里也是如鱼得水,极易养出一些大凶。 这样的山在西南多见,譬如那十万大山,历来都是玄门不敢言之地,里面真的是什么都有,可那里的人也俊秀聪慧,这便是阴阳两相宜之地的最好范例。 偌大一片连绵起伏的山脉,要寻一个神仙洞不是易事,偏偏曹玉婵也没来过这地方,说不出个具体。 我们只能指望鹞子哥,毕竟他是唯一一个来过这里的人,只不过时间有点久了,许多记忆都模糊了,每走一段就要停下来想想。 神仙洞鹞子哥自然是找不着的,不过,在合查山下,却有一个很小很小的村子,与其说是村子,倒不如说它是几户山里的人家抱团聚在了一起,神仙洞的名声很大,伍元华在太原那边都听说过,想必居住在合查山下的人家会有所耳闻。 当年鹞子哥在这里住过一阵子,说到底就是来干刨坟倒斗勾当的,几个土夫子从县志上看到了发财的机会,觉得合查山里有将军墓,而且不少,于是寻到了鹞子哥,鹞子哥在风水堪舆上还是很有些造诣的,希望通过他观摩风水找到墓穴的准确位置。 可惜,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时过境迁,那几户人家现在还在不在都是个未知数。 兜兜转转在山里晃荡了许久,老白颇有微词,怎么看鹞子哥都觉得像是抗日神剧里的带路汉奸,专门带人跳坑。 鹞子哥也不大肯定还能找到那个地方,理亏气不壮,兀自咬牙忍耐着,当车子翻上一道山脊的时候,他忽然指着前方大笑了起来:“哈哈,看,找到了!我就说我不会记错!” 说完,狠狠斜睨了老白一眼,骂了句“小人”。 老白权当没看见没听见,专心致志的开车。 山脊之下,确实有一片房子,不过却不像鹞子哥说的那么简陋,都是整整齐齐的小洋房,倒像是有钱人盖在山里度假用的。 及至进村后,这种疑惑愈重。 阔气的小洋房漆料鲜艳,门前停着各色豪车,上面不是挂着饭店就是挂着酒店的招牌,哪有一点穷酸样? 山里冒出这么个地方,确实诡异! 老白一边开车,一边对着鹞子哥投去怀疑的目光:“该不是你丫找错地方了吧?” 鹞子哥也有些狐疑的盯着车窗外,忽然注意到了一个穿着黑褂子的老汉站在一家旅馆门前,三角眼,山羊胡子,一手拿捏在胸前,一手背在身后,就跟旧社会的说书先生似得,姿态特做作。 “哎,停车!” 鹞子哥喊了一声,旋即推开车门跳了下去,冲着老汉挥手喊道:“二片叔!” 老汉本已满含笑容的朝我们走来,大概把我们当成了来投宿的客人,闻言不禁迟疑:“客人是……” 鹞子哥大笑道:“是我啊,刚子,十多年前来过你们这儿一趟,还在你家住了一个来月呢!” 见鬼的刚子! 我在车上撇嘴,不过也挺好奇,到底是什么让以前一个穷酸的村落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此时,那位二片叔想了许久,这才想起了刚子是何许人也:“啊,原来是刚子呀!” 老白已经停好了车,我们纷纷下车。 鹞子哥脸上挂着特质朴的笑容,就跟我头一次见到他时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个实在人的那种,左顾右盼,全然是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山汉样子,抽了抽鼻子,笑道:“和几个朋友路过,就琢磨着来看看,差点都没认出来!” 说着,他还摸了摸二片叔的衣服,二片叔一脸嫌弃的躲开了,他这才讪讪收回手:“瞅瞅您这扮相,我还以为是以前的老进士呢,这衣服是缎子的吧?那得值老多钱了!” “那可不咋的!” 二片叔一脸矜持的说道:“三姑专门出去给做的,要一千来块呢,对了,三姑你还记得吧?当年可是看上你来着,你小子死活不愿意,拍拍屁股就跑了,三姑可是缓了许久,都差点耽搁了没嫁出去,后来勉强跟了个汉子,也没过成日子,要我看,就是心里还念着你,这才闹掰的,怎么着,这回回来就别走了吧?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也该有个结果了,莫要说二片叔不帮你,这事儿合适,娶个大的,还送你一小的呢,这都置办好了,你小子等着享福就成了!” 我和老白对视一眼,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 没成想鹞子哥还有这么一段风流韵事呢! 正准备挤兑鹞子哥两句,一阵毛骨悚然之感忽然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却见那旅店前台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胖大娘们,那可真是面如盘,鼻如蒜,两眼一条缝,脸颊上生着一颗规模甚是宏伟的黑痣,上面还带着两根毛,两手托腮,一脸痴迷的看着鹞子哥,也不知在想着什么美事,吃吃的笑着,许是内心活动达到了一个小高潮,还嘟了嘟嘴…… 那可真是……当头一惊雷啊!! 老白面无人色的后退几步。 我腹诽这个二片叔是个混账,什么叫心有所属,一生难嫁?这胖大娘们哪怕是心如白纸,家财万贯,恐怕也难嫁吧? 鹞子哥福至心灵,忽而有感,抬头一看,瞬息之间面色数变,再没敢撩起眼皮看一眼,轻轻咳嗽了一声,连忙转移了话题,尬笑道:“乡亲们这都是怎么了,一个个都发达成这样?” 二片叔的推销不成功,有些遗憾的砸吧砸吧嘴,旋即矜持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山里的老神仙赏饭吃,想不富裕都难!” 鹞子哥眼睛一眯,脸上依旧是那副骗死人不偿命的耿直笑容:“老神仙?难不成还真有神仙?我当初可是把这合查山看遍了,也没见到!” “你晓得个啥,你没见过,那是你没有仙根,没有仙根,那老神仙从你面前走过去,你都把握不住机缘!” 二片叔面露不虞之色,一甩袖子呵斥两声,见鹞子哥诚惶诚恐不敢应声,这才收了脾气,自得道:“二片叔可是亲眼见过,那年上山弄山货,老神仙指点了我一个地方,我去了一瞧,你猜怎么着,找到一块狗头金,那狗头金都有人头那么大,后来许多乡亲都遇到过指点,都发了财了,大家琢磨着就跟在老神仙座下吧,也做一回仙家弟子,老神仙却让我们守在这里,做了这么个招待处,多多宣传,一来二去的,我们这里就热闹红火了!” 我眉头跳了跳,心想那东西到底想做什么,这都搞成产业链了? 这倒是奇闻了! 鹞子哥四下观望一眼,道:“可是,如今这也没什么人呀!” “你懂个啥!” 二片叔三角眼一斜:“老神仙说最近有些道友要来论道,不接待其他信徒,来了的都让我们撵走了!” 鹞子哥在寻思这事是怎么个调调,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我心中一动,忙说道:“二片叔,我们能不能在这住店呀?老神仙不见人,我们估计是没这个缘分了,可大老远的来了,怎么着也得沾一沾这仙气呀,能和老神仙论道的,估计也都是些了不起的高人,能在这住一夜,那也是好的,不算白来!” 二片叔有些犹豫,我立马拍了拍口袋,露出个你懂的眼神,说诚意备的很足。 “如此……” 二片叔拿捏片刻,笑道:“心诚则灵,心诚则灵,也罢,既然这样,那就让你们住吧,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啊,老神仙的规矩,晚上不能随意出来!!” 第449章 老神仙 晚上不能随意出去?!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不是古代,还有什么宵禁,怕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 我心里暗自盘算,边走边漫不经心的问那二片叔,老神仙定下的这个规矩是最近这阵子才有的,还是说一直都有。 “一直都有啊!” 二片叔洋洋自得的说道:“在追随了老神仙之前,咱们哪知道这世界这么大,能人异士无数? 老神仙交友甚广,往来的都是隐士高人,这些隐士高人们不喜欢和世俗打交道,否则那还叫什么高人嘛! 自打老神仙的名声传出去,周边的信众隔三差五的就往咱们这里跑,老神仙仁慈,不想辜负了他们的美意,也就没有阻止,可那些往来的隐世高人却不大方便了,于是就有了这么一条规矩,白天是香客信众们的时间,到了晚上就都得老老实实在房间里面,那些个隐士高人就来了!” “这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呀!” 老白赞叹一声,又询问道:“这些高人们也是你这里接待的?他们规矩大不大?” 他眨巴着眼睛,满脸的兴致,正是一副普通人骤闻神鬼之说时应有的好奇神情,演技好的不像话。 二片叔不疑有他,颇为享受老白这种目光,悠然道:“规矩嘛,倒不算大,就是不太爱说话,而且举止挺古怪的,来了这里要一些吃的,饭前必定要加一碟子香油,再用小碗盛一碗黄米,插三炷香点燃,然后也不去碰那些饭菜,坐在那里就开始彼此说话,香尽之时便起身离去,还不肯让我们去碰那些饭菜,直说让倒掉,免得让他们沾染世俗气,他们是老神仙的客人,我们自然只能照办!” 我心头冷笑,什么高人,只怕都不是人!! 鹞子哥说了,这合查山是个兵家争夺之地,山上全是死人!! 香油也好,三炷香也罢,这都是供奉死人的。 那饭菜也幸亏了他们没吃,吃了便会发现,早已成了糟粕,寡淡无味,和嚼蜡没什么区别! 神仙洞里的那位老神仙,八成是借此来笼络山中的孤魂野鬼,这里却是成了一个跟义庄差不多的地方,旧时的义庄是暂厝棺木的处所,里面多的是不得归乡的孤魂野鬼,据闻早年间的养鬼人常常在那里经营,招呼这些徘徊不去的阴魂,倘若遇到一两个有意思的,或者是道行强横的,立即收揽到自己麾下。 如今我们进山,看似太平,实则早早钻进了鬼窝里! 念及此处,我笑着又询问了一句:“这些过往的高人在这里吃饭给你给你们钱财?” “你这小后生,说这瞎话,那都是老神仙的客人,咱们这十来户人家仰仗了老神仙才有了现如今的好日子,那能收这些高人的钱财么?” 二片叔一甩袖子,见我打着笑脸,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也不好再继续黑着一张脸,便放缓了语气:“收钱嘛,咱们自然是万万不能的,不过也有例外,半年多前就有过这么一位,深更半夜来的,身上穿的还是古时候那文士的衣服,背着手走进来,说他听闻这里有个愿意接待他这等无家之人的地方,于是就来了,叫了些酒菜,我给他置办好以后,因为那几天客人实在是多,忙狠了,困得熬不住,就去睡了一觉,等出来的时候,那位高人已经离开了,在桌上放了一沓子钱,我一看那数额,吓了一大跳,却是不敢要,只能收了起来,寻思这位应该是头一回来,不知道咱这免费供应,只等再碰到了,然后赶紧还给了他。 那钱我就放在了柜台里面,没成想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客人,竟然偷走了那钱,第二天一看,柜子里全都是灰,钱倒是没了,给我气得够呛!” 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当然见不得这种事情,愤慨狠了,二片叔不停的咒骂着。 我摇了摇头,没有和这种狂信徒去争执这些。 明摆着的,那是死人的钱。 阳人给死人烧纸钱,纸化不干净,去了下面那就是假钱,是不能用的,死人手里拿捏着的真钱,到了活人手里,天一亮,各种鬼蜮伎俩散去,那可不就剩下一把灰烬了! 我们几人七嘴八舌,旁敲侧击的又询问了几句。 二片叔也不隐瞒,也都说了。 他们的这等经历让我莫名想到了老家房后面的一个老太太,老太太是旧社会走过来的,没什么文化,见闻也很局限,有一天一个传教的去了,鼓动老太太信他们的耶稣,老太太有点懵,犹豫了一下,就昂了昂下巴询问,信你们那个耶稣的话,一个月给多少钱啊,那人脸一黑,转身就走,老太太却不肯放过,连忙上前拉住,说他儿子辛苦,家里生活艰难,要求不高,给个几百块,让她信啥都行。 这是老家的笑谈,可也是华夏老百姓的写照,我们不相信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们有自己忠孝礼义廉耻那一套老祖宗留下的普世价值,想让我们相信也成,先给点实在的,很质朴,也很可爱。 二片叔他们大抵就是这样的,先是被得了狗头金这些实在的,陆陆续续又见识了那位老神仙的一些手段,如今已经被折服了。 与其说他们这是信仰,倒不如说这是一种折服,单靠我红口白牙的,说服不了,毕竟他们在这位老神仙的手上得了真实的好处。 比如有一家人,丈夫信老神仙,妻子不信,丈夫生了恶病,去求了老神仙,病好了,可家中的妻子却去了。 二片叔他们当然不会去想这里面的事情,只觉得这就是老神仙能给予他们的庇护,可这话听在我耳朵里却不一样了,这就是典型的换命之术呀,这个老神仙,有点手腕,却不知这位老神仙的到底是不是屠夫,不过这里已经成了个鬼窝,事情比我们想的要棘手多了。 边说边聊,我们对这合查山上的深浅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 进了旅店,那位三姑早已摆好了姿态,肥硕的躯体摆出一个自认为很性感的姿势,一味的冲着鹞子哥抛媚眼,鹞子哥好像是被刺到了,打了两个嗝儿,悄无声息的退后了几步。 可三姑却盯上他了,不肯跟我们说话,为了大局,老白一把把鹞子哥推了出去。 房间的价位有好多,标间,三人间,还有什么套房。 价格有些让人咋舌…… 三姑热情的介绍着,旋即悄悄按住了鹞子哥的手,笑着说老熟人了,有折扣,不要钱都成。 她说的豪迈,那股子豪横劲儿大抵是很爽的,于是好爽的大笑起来,脸上的肉汹涌,那颗大黑痣上的毛俏皮的抖动了几下…… 鹞子哥就像是当头被劈了一闷雷,连忙抽回了手! 三姑生气了,账本子“啪”的一下子摔在桌子上,再不提折扣,手指比划了一下,就剩下套房了,一晚上三千块钱,一分不少。 张歆雅幽怨的看着鹞子哥,那眼神仿佛在说——摸一下怎么了?又不会掉块肉!亏了三姑不喜欢女人,要是喜欢女人,老娘今儿个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舍小我为大我的无私精神! 随即,她一脸肉疼的付了账。 屋子在二楼,小楼外面光鲜亮丽,里面的楼道却狭隘逼仄,潮湿霉腐味道很重,这是典型脏东西带来的恶劣风水。 所谓套房,不过也就是一间七八十平的屋子,隔断成了好几间,卧室跟厕所差不多…… 张歆雅怒火冲天的把行李摔在地上,大骂黑了心肠了。 “善男信女的钱最好挣,而信这种无名小神的,那已经不仅是善男信女了,基本上都有所求,这种人……一万块钱一晚上住猪圈他都没问题!” 老白翘着二郎腿坐在塑料凳子上,幽幽道:“这事儿怎么说?” “鬼窝!” 鹞子哥没好气的说道:“合查山上这东西图谋不小,广纳信徒,这是让大家信仰他,鬼得了信徒,那是什么?是神!别的且不说,对他的道行却是大有助益的,又收买聚拢了合查山上的孤魂野鬼,这是要做一个真真正正的鬼王呀!” “咱们怎么办?” 张歆雅怒气消了,询问道:“难不成硬拼?” “拼是不可能拼的,那屠夫把咱们引来,就是做好了准备,硬拼就是往套子里钻,找死呢!幸亏二片叔他们这些人是被鬼话骗了,本身并不知情,而且咱们是白天来的,青天白日的,那些东西只能蛰伏着,这相当于是被咱钻了漏洞,是运气呀,不然今儿晚上咱就得好看!” 我叹道:“先不管了,休息休息,晚上瞧瞧那些东西的成色,那些东西这个时候来,我看八成就是来对付我们的,到时咱们再定该怎么做!” …… 第450章 深夜客人 三姑相貌不咋地,却是个极为精干的,屋子里洒扫的很干净,地板上纤尘不染,光可鉴人,可见是常常拾掇的,只是这里白天接待活人,晚上接待死人,风水受了巨大的冲击,人住进来以后总会本能的感觉到脏,这种脏不是嫌弃环境,而是本能的排斥非人之物带来的污浊。 我和小稚还有无双三人分配到的那间屋子,墙壁上隐隐泛着一些黑色的纹理,就像是返潮留下的痕迹,却如蜘蛛网一样弥漫,哪怕几度刮白也祛不掉,依然若隐若现,现在是白天还好些,我敢保证,到了夜里这些纹理痕迹会更加清晰,这就叫做“煞症”,顾名思义,便是煞气郁结之症,乃是邪祟出没之地常常会有的一种状况,用老百姓的话说,这就是鬼屋的特征,煞症一般出现在朝北之墙上,因为北方是玄武位,为四象之中的老阴,八卦为坎,五行主水,倘若有煞,必聚于此,最终凝结在墙上,会隐隐浮现出类似于蜘蛛网一样的痕迹。 这样的地方自然是不好住人的,明明已经很疲倦了,可躺在床上总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处在一种让人崩溃的半梦半醒状态,很是磨人。 无双忽然翻身起来,凑在我面前挥了挥手,见我没有反应,带上手机蹑手蹑脚的出去,不多时客厅里就传来了窃窃私语声。 我好奇他跟做贼似得想要干嘛,便偷偷摸摸下地贴在门上听了片刻,听不太清,偶尔听到“姐姐”之类的一两个词儿,心道他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低头一看,小稚正在挤眉弄眼,用嘴型告诉我那就是凌颖,凌颖逼着他喊姐姐的。 只是,从前无双不情不愿,一来二去到了如今,那声音甜腻腻的让人膈应。 “这就是爱情的酸臭味啊!”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就是这么个道理! 我长叹一声,从包里翻找出糯米,在床上洒了薄薄的一层,这才躺了上去,有些硌人,可心头沉淀着的那股子压抑劲头却一下子溃散了,舒坦的哼哼了两声,摸了摸腹部的伤口,重新包扎后状况好了许多。 屋子里秽气其实用符箓也可以驱散,但符箓过于霸道,在鬼窝里动用那等东西,容易打草惊蛇,糯米更温和一些,驱散不了秽气,却可以吸收,能舒服一刻是一刻。 有了这些保障,人鬼两相宜,不多时我便沉沉睡着了。 事情扑朔迷离本就伤神,再加上身负重伤得不到休憩,多重折磨下,一旦沾了床,我几乎恨不得要睡死过去,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最后还是张歆雅他们推门进来把我直接喊醒的。 天已经彻底黑了,今夜无月,却起了大雾。 我撒在床上的糯米已经全黑了,床单一卷,“哗啦啦”的全倒进了垃圾桶。 “好家伙!有这等好法子却不肯分享出来,哥哥可遭老罪了!” 老白不满的咒骂了两声,这厮盯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眼袋子都快耷拉下来了,看着就跟僵尸似得,没睡好也不至于成了这样。 “做了老半天的梦。” 老白一脸的疲倦,两手比划着,一脸无奈的说道:“梦到了一个女鬼,好胸好胸的女鬼,要不是鹞子一脚把我蹬到地上及时醒来,今儿个怕是得栽在这马上风上。” “你就是个奇葩!” 我冷笑道:“早就告诉你要清静无为,干咱们这个行当,欲望太多容易栽跟头,你偏不听,在梦里都能马上风,死了活该!” “好了,你俩还是过来看看吧!” 张歆雅出言打断我俩,她两手撑着窗台,定定的看着外面,饶有深意的说道:“外面现在可热闹着呢!” 合查山上的天气历来以诡谲多变而闻名,我们来的时候天朗气清,可睡下后没多久就下了一场瓢泼大雨,到了夜间就起了浓浓的大雾,站在窗前看街道上依旧是朦朦胧胧的,热闹谈不上,却不似下午那么萧条,零零散散的有些人在溜达着。 老神仙的客人喜欢在吃饭时要一碟子香油,所以这里有专门的香油铺子,就在旅馆的斜对角,一个走路晃晃悠悠的汉子从我们眼皮子底下走过,径自去了对面的香油铺子,因为雾气的原因,我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汉子的衣着打扮却看清楚了,上身穿着的赫然是一件对襟锁子甲,走路的时候,甲衣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却不见有锁子下裙…… “鹞子哥说,合查山是李自成大败明将刘光祚的地方,眼前这位八成就是战殁的明军将士亡魂。” 我压低声音说道:“明朝的时候出现了四孔拉丝机技术,开始大规模生产装备锁子甲,这种对襟锁子甲正是明军常见的装备!” 咚咚咚!! 那军汉敲响了香油铺子的门,不多时,一个中年妇人就开了门,冲着那军汉赔笑躬身,看动作似乎是邀请军汉进去。 军汉木然摇了摇头,递出一个油壶。 妇人接了油壶,转身回到店内,不多时就打满香油,出来递给军汉,军汉接了,摇摇晃晃离开。 借着店内的灯光,我总算看清了军汉的样子,头盔不见,甲裙不见,浑身只余一见甲衣,披头散发,面色苍白,脸上自额头到下巴有一道狰狞的疤痕…… “她是瞎了眼了么?” 张歆雅不禁说道:“倘若是那些极其擅长伪装的老鬼也就罢了,这军汉一脸的死相,她怎么就瞧不出来呢?现在哪还有穿着古代战甲的人呀!” 无独有偶,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 原先山中的几户人家聚在一起,如今这里几乎成了闹市,各家都在做生意,客人正是这些亡魂,家家门前挂着红灯笼,阴惨惨的,让这里看起来说不出的别扭与诡异,我莫名想到了当初去的鬼市。 “你以为他们真的是瞧不出来么?” 老白叹息道:“你们都没有受过穷,当然不知道那种憋屈的滋味,世上穷人那么多,你真以为每个人都是不肯努力才受穷的么?命啊,有时候命运把你逼在那个角落里了,你再憋屈也得认!!你以为看到别人豪车豪宅的他们不羡慕么?不,他们很羡慕,羡慕的都快要发狂了,可实在是没办法,只能低着头继续干自己的活儿,这个时候忽然有人丢了一大堆狗头金过来,一下子帮他们实现了梦想,后面他们跟着这个人还能挣钱,保住现在的生活,这些穷怕了的人当然要死死的抓住,哪怕他们看出了不对劲,也会一直告诉自己,这些不是鬼,是高人,久而久之的,连他们自己都信了,这跟自我催眠没什么区别!” 想想二片叔那狂热的样子,我无奈的点了点头,不得不承认老白的分析有道理。 “等吧!” 张歆雅说道:“鹞子哥一直在下面盯着,算算时间,二片叔说的那几位也该来了!” 热水烹茶的工夫,一条短信出现在了我手机上,赫然是鹞子哥发来的。 “来了,四个!” 我站起身来,提了天官刃,立即出门。 楼道里湿闷异常,二片叔和三姑他们不见踪影,也没有什么客人,安静的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在楼梯的拐角处,我见到了鹞子哥,正躲在阴暗犄角里,偷偷窥视着一楼的情况,见我们下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立刻蹲下身,一点点的摸到他身旁。 楼下隐隐约约传来二片叔和三姑的笑声。 我探出脑袋偷偷摸摸瞅了一眼。 楼下是个小餐厅,专门为客人供应早餐的地方,此刻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坐着四个黑脸汉子,这四个汉子相貌一般无二,只是皮肤黑得吓人,犹如抹了一层锅底灰一样,大抵旧时所说的昆仑奴也不过如此。 桌子上放着许多饭菜,二片叔和三姑照例放好香油碟子,在一侧焚香,满脸堆笑的伺候着这四人,可却因为过于殷勤,遭到厌弃,被挥了挥手跟撵苍蝇似得赶走了。 随即,这四人凑在一起,只能看见他们嘴唇蠕动,却听不清到底在说什么。 无双凑上来看了一眼,旋即缩了回来,神色有些古怪,压低声音说:“这四位……这是惊蛰哥的邻居呀!” 我扬了扬手,无双一缩脑袋,知道自己再卖关子恐怕就要挨打了,忙说出了这四位的来历。 当初我懵懵懂懂,误入阴人客栈,那时候,这四位就住在我隔壁!! 这是四个护身饿鬼! 所谓护身饿鬼,其身体肤色如同锅底,经常会出现在一些衰败落魄的人家里,最喜欢的便是那些不爱开火的家庭,如此就方便栖身在冷灶里面。 人们常说,屋子里如果不住人,很容易住进去别的东西。 这护身饿鬼就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如今的人家里都用了天然气,没有什么冷灶可以让它们钻,故而近些年少见护身饿鬼。 这种饿鬼可吞人精气,力大无穷,是诸般恶鬼当中最凶恶的一种,很不好对付。 眼前这四位来自于阴人客栈,据说是清时人,是极其罕见的四胞胎,太平天国时,清兵南下,破城之时,许多乱兵脱下军服,扮做歹人,入室劫掠杀人,四兄弟就是那时被戕害,因为抵抗激烈,被乱刀斩成肉泥,乱兵担心事发,藏尸于灶台之下,四兄弟最终化作了护身饿鬼,凶性极大,不知害了多少性命,被阴司鬼差追杀,躲入了阴人客栈,他们生前心意相连,死后也很是有些古怪能力,一人窃窃私语,另一人隔着老远便能听见,阴人客栈收天下奇魂,故而收下了这四兄弟,不过他们也成了阴人客栈中的囚徒,水王爷夺了阴人客栈时,四兄弟全部逃走。 听了无双说的,我心痒难耐,不禁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四个人窃窃私语,说的事情必定极其重要,得弄清楚了才好!” “这事儿嘛,却也不难!” 老白笑的很自信,挥了挥手:“都让开一点,这事儿交给我了!” 寻龙天师第451章 隔墙有耳 山里没有通电,几户人家全靠几台发电机在支撑着,不知是为了省电,还是因为那位老神仙有要求,几乎人家的照明灯普遍瓦数不够,偌大的一楼,只有柜台后面的墙壁上悬着一盏40瓦的白炽灯,黯淡的光芒落在这狭隘的楼梯拐角处,让这里透着一股子昏惨惨的味道。 老白轻轻敲击着自己的后脑勺,脑袋稍稍前倾着,而后开始揉捏面部的骨骼,他那张原本还算宽阔的脸不知不觉变得尖刻起来,在这暗淡的环境中,有种说不出的渗人感,犹如一只老鼠! 我敢保证,此刻他若是走出去,比外面游荡的那些死人还要像妖魔鬼怪。 “这是……隔墙有耳!!” 我立即辨出了这种本事,颇为兴奋。 五花八门的神奇本事我已经不止一次见了,什么趟山问路、篡骨寻芳,兴趣极大,不免多看了一些这方面的东西,这方面的记载真武祠里有的是! 而这隔墙有耳,恰恰是众多本事中最难练就的一种! 五花八门,这些行当皆有荤素之说,素行和玄门没什么关系,就是做寻常买卖的,荤行便有些了不得的本事了,又称腥道。 这隔墙有耳,正是皮门的腥道中人特有的本事。 十个皮门汉,一个顺风耳。 顺风耳说的就是隔墙有耳,十个皮门里的人只有一人会这等本事,可见其难度,据说想要练就这门本事,那是要遭大罪的,不比土行孙那等把人塞在铁管子里练的缩骨功简单,甚至还要更难三分。 所谓皮门,指的就是旧社会那些卖药材的,又叫“挑汉儿”。 这些卖药材的,都是自己上山采药的,收购了药材,倒手卖的那叫二道贩子,跟皮门是没什么关系的。 山上的药材有好有坏,能不能采到那种生死人肉白骨的宝药,不仅考校人的眼力和手段,更是运气,有些挑汉儿一辈子可能都遇不着一株,可皮门懂得“隔墙有耳”这门本事却没这方面的顾虑。 据闻山中的那些老药,一个个的都跟成了精似得,有时甚至会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这声音人是听不见的,用科学点的话来解释,就是说这等声音频率不在人耳朵的接受范围,练了“隔墙有耳”这门本事,可短暂移动人耳内的软骨,甚至是耳廓的形状,如此一来就能听见这些声音了,皮门的腥道汉进了山只需要趴在地上听一听,便知道这山里哪里有老药,不过他们多数时候却不肯用这等本事,说是那些老药有了灵性,救人性命其实就是一命换一命,采摘这种老药有干天和,迟早要倒霉,索性大家就不去练这门本事了,为了那些采不得的东西遭罪不合适!! 类似于这样的禁忌本事,五花八门里其实还有许多,我以前也特好奇的问过老白,他到底懂不懂,可这孙子不肯说,只是神秘的笑一笑,一脸的高深莫测,我以为他是不会,所以在那装犊子,如今看来,那时我却是想岔了! 有了他这份本事兜底,我心里悬着的巨石放下了,安心在一旁等候着。 二片叔说这些往来亡人用饭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可这四个护身饿鬼是个例外,他们在此盘桓已经有一阵子了,插在小米里的三炷香渐渐熄灭,而后唤来一旁打盹儿的三姑,又点了三炷香。 香燃到一半,老白收回了耳朵,揉搓着面部,很快恢复正常,不过动用这等本事好像挺伤神,只见他满头大汗,面如金纸,看着疲倦到了极点,冲着我们挥了挥手,而后猫着腰离开了。 回了房,老白“噗通”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累得哼哧哼哧直喘粗气,端起水壶“咕咚咕咚”就跟饮驴似得猛灌一气,这才狠狠把空水壶拍到桌子上,长叹一声说道:“没错,都弄清楚了,小卫子一猜一个准儿,还真特娘是水王爷那孙子要对咱们下手,本来他们也要赶来的,不过路上遇到了一个女人,被拦截下来了……” 说到这里,老白眸光闪烁,睨了我一眼:“那四兄弟说了,刚刚进了山西的地界儿,水王爷他们在路畔休息的工夫,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女人就在他们对面坐下了,女人手里拎着个酒葫芦,仰头‘咕嘟咕嘟’兀自饮酒,水王爷和你那个同学,叫什么来着?邢伟!对,就是这个人,他们俩大眼瞪小眼的盯着女人看了片刻,然后水王爷忽然一把把那邢伟拉到了身前,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女人甩出了手里的酒葫芦,把那个邢伟都给砸的飞了出去,跟条死狗似得趴在路边,一直咳血,水王爷趁着这个机会,掉头撒丫子就跑,头都没敢回,那速度……堪称风驰电掣! 那女人不疾不徐的站起来,看了邢伟一眼,说他的狗命是属于另外一个人,她却不好越俎代庖,否则以那厮的小心眼,怕是下回见面必定会撅个嘴不理会人…… 说完,那女人径自扬长而去,循着水王爷逃命的方向追了下去,依旧是那副不疾不徐的洒脱慵懒模样……” 我闭着眼睛仔细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 白衣白裙,拎着酒葫芦,如酒鬼般兀自饮酒…… 这等洒脱之人,世间唯一人!! “青竹……” 我垂头无声叹息:“还是低估了她……” 青竹有多厉害? 这个问题我已经盘算了不止一次了,每次当我觉得找到答案的时候,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又看走眼了。 踯躅了无数次,我下了定论——应当和我师父差不多!! 可现在看来……不止如此! 我师父已经是半步天师了,水王爷依旧不怵,然而见了青竹,他甚至连抵抗的心思都没有,一把拉过邢伟当了挡箭牌,撒丫子就跑……足见他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至于青竹留下了邢伟,她说的那个人……八成就是我了! 这份心意我自然是感激的,我走到今天这一步,全是邢伟害的,手刃此人几乎成了我的执念…… 只不过好好的一件事,为什么从她嘴巴里说出来就那么古怪呢? 什么叫小心眼?什么叫生气了撅个嘴不理人? 这绝对是污蔑! “她不是去打探惊蛰父母的消息了吗?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又去拦截水王爷了?” 鹞子哥蹙眉:“难不成那水王爷还在纠缠惊蛰的父母?” 随即,他大概是见我神色有些郁结,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清楚,不过这四个老鬼口中说的那个女人,八成就是青竹了。” 老白幽幽叹息一声,望着我说道:“小卫子,你以后还是离她远点吧,我看你俩跟个好哥们似得待在一块就心里直突突,一会儿共用一个酒葫芦,一会儿挤在一张躺椅上,也不怕哪天惹火了她……你也听到了,那个邢伟被她一酒葫芦砸的差点半身不遂,你和那个邢伟的本事不相上下,哪天她要是真对你动手了,怕不是得一巴掌拍死你……” 又不是我想跟她待一块,是那女人大大咧咧,浑然不忌讳! 我心里暗自嘀咕,却不好和他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敲了敲桌子,没好气的说道:“先别管那些了,继续说眼前的事儿!” 老白点了点头:“水王爷来不成了,现在忙活的就是阴人客栈里钻出来的那些个东西了,负责这事儿的……那四兄弟称其为首领,也不知道这个首领,和那个屠夫和老神仙是不是同一位,总之,就是这个东西召齐了许多阴人客栈里逃出来的凶物,如今基本上已经聚拢在那个神仙洞里了,这四兄弟是最后一茬儿,从秦岭那边赶过来的。” 说到这里,他一摊手:“事情明摆着的,那个神仙洞咱们怕是去不成了,如果单单就是个屠夫,或者说这山里的挑梁小鬼,咱们拼了也就拼了,兴许还能有一线生机,可现在事情的性质变了,阴人客栈无善茬,来一个都不好对付,遑论是这么多,拼不过啊!至于白霖那姑娘……生死有命吧!” 张歆雅一下子挺直了脊梁骨,下意识的抓住了我的袖子,脸上神情几番闪烁,最终还是松开了手,颓然倒在沙发上。 我知道,她其实是想去救人的,可开不了这个口,白霖的命是命,我们这儿的六个人也是六条性命,不能为了救一个人,推着六个人往圈套里钻! 其实在无双说出那四兄弟来历的时候,我就隐隐有了不妙的感觉,如今不过是得到了证实而已。 心里有了准备,压力反而没那么大。 我倚靠在沙发上轻轻揉搓着太阳穴,脑子里在整理着整件事情,沉思片刻,起身询问老白:“那四个护身饿鬼有没有说什么时候离开?” “应该还得一阵子!” 老白说道:“它们过的可没有他们口中那位首领舒坦,听它们说,从阴人客栈里逃出来以后,水王爷就让它们散开了,躲进秦岭里再没出来,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出来,自然得享受一番香火!” 我幽幽道:“白霖是不能放弃的,她遭这罪,说到底还是因为我们几个,这时候开溜,是不讲道义!” 张歆雅狂喜,扶着沙发连忙站了起来:“你是不是想到办法了?” “是有个法子,应该可行,就是有点冒险……” 我又反复思虑片刻,确认没什么遗漏,便狠狠点了点头:“没错,值得一试!咱们这就收拾东西出发,一定要快!” 第452章 画皮 决定下的突然,为了赶时间,我只能一边招呼众人收拾东西,一边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其实很简单,三个字——混进去! 这是我们唯一的路,白霖的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针对我们的陷阱,人家现在摆明车马在那里等着我们,光明正大冲上山头,那不是勇敢,是蠢,跟找死没区别。 大抵是被我眼中闪过的狠色给镇住了,老白打了个冷颤,一下子警觉了起来,看我的眼神就跟防贼似得,想都没想就说:“混进去再侍机而动,这倒是个办法,可怎么混进去呢?” “鬼画皮!!” 这就是我的主意! 阴奴当初在我脸上描描画画,一张鬼画皮,白天是人,夜里是鬼,把我折磨的痛不欲生。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只等后来阴奴随着茳姚来到我身边后,我对这厮依旧是戒心满满,旁敲侧击的询问了许多这方面的事情。 阴奴说过,它是此道高手,这方面的技术鲜有人能超越,把活人当做画布,各种配料信手拈来,想把人画成个什么模样,就能把人画成个什么模样。 当初他折腾我的时候,诸多千奇百怪的恶毒想法犹如尿崩一般在心头浮现,其中最让他中意的便是把我描绘成某种不文之物,连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我爱一条柴,可动手的时候却本能的哆嗦了那么一下,想想礼官一门和茳姚间的渊源,终是留了几分情面,没那么糟蹋人。 他把自己形容的极富有人道主义精神,可我却知道,丫就是怕茳姚不乐意,回头狠狠收拾它一顿。 不过把我弄成纸人这种行径也挺恶毒了,毕竟绝大多数时候,纸人这东西都是烧给亡人做伴儿的,和个玩物没区别! 老白是个通透的,立即明白我要做什么了,手指头指了指地下:“你该不会是想让阴奴把咱们画成下面那四位吧?” “有点冒险!” 鹞子哥盘算了一下,伸手指了指我,无奈道:“你就是个赌性大的!” 这话他不止一次说我了,大抵觉得我这等人就是天生的赌徒,赌的还不是金银钱财这些身外之物,一言不合就把自己的性命当做筹码全部退了出去,这不是气魄,完全就是疯子行径。 批斗我的时候嘴下毫不留情,可从长计议的话他却半句不说,摆明就是打心眼里认同这种做法,毕竟在当下这种局面里,这可能是唯一有破局可能的法子,除此外,只有舍弃白霖我们掉头逃跑这一条路好走,他心里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只是问我阴奴靠不靠谱。 这事儿我早暗自问过了,阴奴就是个看茳姚脸色过日子的货,如今茳姚对我的那股子气消散,它当然是拍着胸脯保证,倒不是说这孙子有多仗义,纯粹是鬼性大,又被茳姚按捺着,憋得慌,好不容易有几个人送上门来让它折腾,哪里会拒绝?只说它需要一阵子时间来准备东西,让我们先忙自己的,准备好了它自然会出手。 我担心它又用什么腌臜东西,便警告了几句,这才不再理会。 周遭的情况鹞子哥早就摸清楚了,下午我们几个睡觉的时候,他就借着拜访老朋友的名目在四下转悠了一圈。 炫富这种事儿是人之常情,尤其是赤贫骤富的,倘若不在朋友亲戚面前炫耀两句,岂不是锦衣夜行?可惜二片叔他们这些人以前就窝在山沟子里,撇开这几户人家,也没有什么外地的朋友了,大家一起发了家,没个能炫耀的地方,早憋得面红耳赤,好不容易蹦出鹞子哥这么一号,哪里能放过?都不用偷偷摸摸,这些人就直接拉着他把四周转了个遍,犄角旮旯都没有放过。 收拾妥当,鹞子哥立即充当起了向导的角色,自楼道尽头的防火通道钻下去,一道有些生锈的铁门挡在面前,铁门只是从里插着,没有上锁,拉开铁门,外面就是夜幕笼罩下的合查山。 这里已经是深山里了,山上本没有路,因为有了这个所谓的神仙洞,那些所谓的“善男信女”就硬生生在山里淌出了一条道,只容一人通过,两侧杂草丛生。 护身饿鬼这种东西不太好对付,力量很大,还能摄人精气,有人说这种东西跟大粽子似得,正面硬碰很是棘手,一旦纠缠起来,容易横生变故,所以我也没打算去动那四兄弟,只想着赶在它们前头潜入神仙洞,第一时间寻到白霖遁出来。 这是我们几个商量许久后定下来的,也是最稳妥的法子。 出于这种目的,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我们一路几乎在狂奔,身后的点点灯火距离我们愈来愈远。 一连翻过了两座山头,进入一片沟壑的时候,风铃里的阴奴有了动静,说它那边已经准备停当了,随时可以帮我们画皮。 我停下了脚步,连续的奔跑牵扯到了腰间的伤口,感觉那里就像是漏气一样,急促呼吸时有种锥心的疼,让我不由弓下身来,昂头看了前方一眼。 一座巨大的山头堵在眼前,那神仙洞就在山顶上,距离很近了! 鬼画皮不是真的在作画,短短片刻就够! “就在这里!” 我立即做出了决定,钻入了一旁的杂草丛,依靠着一株大树坐下来恢复着体力。 阴奴随即在我身旁冒了出来,还是那副跟死太监一样的架势,四下扫视了一拳,目光最后停留在了我身上:“从你开始吧!” 白惨惨的大脸盘子一点点凑了过来,虽说不是第一次见了,可距离拉得这么近,还是有些别扭,我下意识的偏了偏头,阴奴立即扶住了我的头,一抖手,一个小小的瓷瓶儿就出现在了手中,打开瓶塞,里面竟然散发出了阵阵清淡的芬芳。 我眼神有些怪异,心想那风铃里难道还有配这东西的材料? 阴奴似乎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便拉着脸说它和茳姚在那里安家落户了,以往的东西自然也在里面,鬼化妆用到的东西它配了许多,我的要求比较独特,不让它用腌臜东西,它总得需要一阵子时间来翻找。 说话之间,它从瓷瓶里倒出一些淡黄色的液体就开始往我脸上涂抹,也不知它想到了什么,时不时的还怪笑一两声。 老白在旁边说,如果这厮不是跟在茳姚身边,铁定是个敲骨吸髓的恶鬼。 上回半梦半醒之间就被阴奴给害了,果真算起来,这还是我头一回仔细见它使这等手段,也没什么特殊的,就是将那些液体涂抹到了我脸上几个位置,旋即,那种熟悉的痛苦感袭来。 我师父说过,鬼画皮,人披鬼皮,相当于一只脚进了鬼门关,日夜在生死间徘徊,怎么可能会舒坦? 只不过这里却不是个能肆意用嘶吼来发泄痛苦的地方,我浑身抽搐着匍匐在地上,死死咬着牙关忍耐着这种痛苦,旋即肉眼可见自己手臂上的皮肤在一点点的变黑。 须臾,痛苦渐渐散去。 待我抬头的时候,老白好奇的兜着我转了两圈,啧啧赞叹道:“像,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身上那股子气息都一样,就凭这模样,要混进去不难!!” 说着,他一撸袖子:“来,下一个换我!” “先别急!!” 一直在旁边戒备的鹞子哥忽然扭头制止了老白,旋即猫着腰飞快赶到我身边,冲着张歆雅压了压手,示意对方赶紧矮下身子藏到草丛里,这才压着声音急切说道:“晚了,那四兄弟……竟然追上来了!!” …… 第453章 幽都符 不可能!! 这是我内心里的第一反应! 我的这个计划成功的唯一一个大前提就是时间差,我们的速度一定要足够快,至少要比那四兄弟提早半个小时,且一定要赶在天亮之前,否则鬼画皮不攻自破,如此一来,我们才能在相对安全的形势下从容搞清楚神仙洞里的情况,甚至是直接把白霖给弄出来。 这是重中之重,关乎着我们几个的小命,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临行之前,老白甚至提前又去偷偷看了一眼,四兄弟依旧在二片叔的店里安坐着,刚刚点上了第三茬香火,看那样子,香火供奉不享用完,他们压根儿就不打算动身。 我们提早走了一炷香的时间,而且丝毫不顾惜体力的狂奔,怎么就让追上了呢? 护身饿鬼不是夜乞叉,没有那媲美千里马的速度!! 诸多纷杂的念头电光石火间在我脑海里闪过,旋即,一阵“呼啦啦”的劲风袭面而来,席卷的四周杂草纷纷低头,叶片上沾满的露水立即被打碎成雾气,我伏在草丛里分明能感觉一阵冷冰冰的水汽扑面而来。 这阵风来的快,去的也快,停下的刹那,我透过草丛缝隙看到四个壮汉在不远处停下。 四个壮汉,可不正是那四个护身饿鬼? “有些人气儿……” 大概是在荒郊野岭的原因,四个护身饿鬼没有像在旅店时一样暗自低语,其中一个“哧哧”的抽动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道:“是有些人气儿。” 它在来回张望,身体转过来的时候,我分明看见它胸前贴着一道纸符。 只不过这纸符却跟我们道家人用的纸符不大一样。 我们都是用黄纸朱砂来做符箓,某些特殊的兴许会以血为墨,或添加些类似于鸡喉、雄黄等有特殊用途的东西,而这几个护身饿鬼胸前贴的纸符却是白色的,所用的墨也有些不同,乌黑发亮,却如油漆一样,薄薄的一层镀在了上面。 “幽都符!!” 我紧张之余,不由自主的攥紧了拳头。 千算万算,万万没有算到这四个壮汉手里竟然有幽都符!! 我们玄门修行之人能凝聚灵力做出符箓来,那些个有了道行的脏东西也可以,只不过它们凝聚的却是煞气和阴气,而它们制作的符箓就叫幽都符! 只不过这幽都符却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我们修行之人做符箓的材料遍地都是,可能承载煞气、阴气的材料却不多。 譬如他们胸前的那白纸符,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毛边纸,也不是什么宣纸,而是一种叫做罗酆纸的东西。 阴司有罗酆山,山中有一种碳色树木,树心却如雪一样白,可以成纸,用来制作幽都符。 至于那如油漆一样的墨,则是用一种叫做鳘蛇的东西做成的,这种东西极其罕见,据说只有在人类科技目前还难以到达的深海沟里偶然可见,这种东西的骨骼阴干磨成粉末,再和生漆混合在一起,就形成了这种墨,也是制作幽都符的唯一材料。 幽都符和我们修行之人做的符箓很相似,有许多种类型,这四个壮汉身上的这种符叫做疾符,据说拍在阴人身上,如乘骐骥,日行千里。 幽都符极其罕见,一定是那些老妖老鬼才能弄得玩意,这四个护身饿鬼的道行还弄不出这东西,不用说也知道必定是水王爷给的,就是为了能让它们快快赶路…… 此刻,那壮汉有所警觉,在这里来回逡巡,我们几个蛰伏在荒草里一动不敢动。 我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应对这情况,对方有幽都符,我的计划摆明是难以实现了,除非…… 心思急转间,我本能的去摘挂在旁边背包上的天官刃,却被狠狠烫了一下,手一哆嗦,连忙收了回来,叫苦不迭,竟然忘了自己现在是鬼化妆的状态,根本碰不得天官刃,自打上回神秘人解封了天官刃,除了茳姚,其余非人之物但凡碰了那东西就得被伤到…… “好了,不要一惊一乍的,这山里头也不是没人住着,有人经过,留下了人气儿很正常!” 另一个护身饿鬼等了片刻,见没什么状况,就有些不耐烦了,催促道:“赶紧的吧,水王爷给了咱们四道宝符,叮嘱咱们一刻不停的赶来这里,在那旅店里享用活人香火就有些犯忌讳了,不要再节外生枝!” 四下逡巡的护身饿鬼有些不大甘心的点了点头,颇为不舍的转过身,鬼性很大,看样子很想害两条人命吞点精气,摇了摇头,手指在幽都符上轻轻一划,准备离去。 之前这厮一直就在老白和我面前盘桓,老白估摸着早就紧张的不行了,对方一转过身,立马放松下来,长出一口气。 那护身饿鬼猛然回过头看向这边! “这个坏事的,护身饿鬼就是吞人精气的恶鬼,对活人的气息最是敏感,这时候大喘气儿,那不是上赶着暴露自己呢么!” 我心里暗骂,知道这下子算是藏不住了。 藏不住,索性不藏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对方转身刹那,我“蹭”的一下冲了出去,对方见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东西扑上来,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我就和它撞了个满怀,一下子将之压制在地上,抡起了拳头朝着对方面门上没命的招呼 其余三个护身饿鬼想上来帮忙,不过鹞子哥和无双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冲了出来,直接拦截下了对方。 嘭,嘭…… 一记记重拳砸落在护身恶鬼的脸上,看似是占了上风,我心里却暗自叫苦不迭。 太硬了!! 简直跟打在钢板上没区别,可惜我让阴奴画了皮,用不了天官刃和诸多手段,全靠一双拳头,根本打不动啊!! 这就是我不愿意和这四兄弟正面硬碰的原因。 护身饿鬼这东西和寻常亡人阴魂还不一样,怎么说呢,它不是灵体,却也不是肉身,倒像是魂魄实质化了一样,成因不好说,但力大无穷,跟清墓里常常挖出来的金甲铜尸有的一拼! 被这东西缠上,棘手! 我这就是占了个先手的便宜,再加上和对方一模一样,对方正处于发懵状态,这才占了便宜,此时对方渐渐回过神来,我立即压制不住了,很快对方就翻身起来,与我在地上滚层一团。 咚! 我后脑狠狠撞在一株大树上,脊背顶着,有了发力的地方,连忙双脚踩着对方腹部,一脚将之蹬开,好歹拉开了一些距离,不然继续纠缠下去,只消被对方压住,照着我脑袋上来几拳头,恐怕我立马就得丧失战斗力。 这是我抽身退开的最好机会,我自然不会犹豫,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 嘭!! 后脑勺上冷不丁的遭遇了势大力沉的一击,我只觉脑瓜子“嗡”了一下,正在朝我冲过来的护身饿鬼都带上了重影儿,我努力的想闪开,却一步三晃,旋即被一拳头砸中胸口,直接倒飞了出去。 落地的刹那,我总算看清楚了下黑手的人。 老白这孙子手里正拎着一根撬棍,一脸狞笑的盯着,低吼一声,直接朝我扑了上来。 “我草你大爷,你打老子干嘛!!” 我卯足力气怒吼一声。 正在冲过来的老白脚步一顿,旋即,他身后的护身饿鬼杀到,一巴掌把这孙子扇的原地转了一圈,而后二者滚成了一团…… …… 第454章 算鬼命 猪队友啊!! 我仰面躺在地上,耳廓里回荡着山呼海啸的声音,想动弹却浑身乏力,悬挂在夜空中的星星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仿佛它的位置在不停的变换,距离我忽远忽近…… 不知是不是阴奴画皮是用的东西不一样,我总觉得这一次和上一次的效果有很大不同,之前每当夜晚降临似,那种变化让人惊恐,仿佛自己真的成了一道游荡在人间的孤魂野鬼,身上没有丝毫活气儿,除了那些专门对付死人的法子,寻常外力根本奈何不得我,可是这一次……我觉得自己保留了更多的活人特征,变化的仅仅是一张皮囊而已。 “惊蛰,惊蛰!!” “快想想法子!招架不住了!!” “……” 一阵阵仓促呼喊声传来。 我狠狠晃了晃发昏的脑袋,手肘支撑着地面艰难抬起上身,天杀的老白那一闷棍也不知使了多大力气,砸的我眼冒金星,整个世界都颠三倒四,眼前的一切就像天空中的星星,时而模糊,时而清晰,循环往复…… 鹞子哥在奋力嘶吼,他的短刀弃在一侧,正与其中一个护身饿鬼硬拼,双方都完全放弃了防御,门户大开,你一拳我一拳的拼命往对方脸上招呼,鹞子哥眉骨那里皮肉高高肿胀,两只眼睛已经彻底成了一条缝隙…… 老白这厮早已被打挺了,先前与我纠缠的护身饿鬼大马金刀的骑坐在他腰身上,两个巴掌抡圆了在他脸上来回招呼,噼里啪啦的声音特清脆,掌掌到肉,整颗脑袋都被打的膨胀起来了,至少大了三圈不止,脸上青紫交加,活脱脱成了一块肥瘦相间的猪五花,真真正正是亲妈来了都认不出来了,不过好歹倒是有几分血性,知道这时一撒手我们就崩了,挨着最毒的打,两手却死死拽着对方,就是不肯撒开。 张歆雅的一双眼睛早已漆黑一片,绾娘儿在驾驭着身体来回周旋。 唯一占了上风的只有无双,他说他踏出了那一步,走的比我远,可到底多厉害,却始终没见着端倪,此刻动了真怒,挥舞陌刀将一个护身饿鬼劈杀的节节后退,只能仓皇护着自己的额头,护身饿鬼这种东西一点灵光在额头,一旦被无双劈中额头,必然魂飞魄散。 反倒是小稚游离在了厮杀之外,兴许那四个护身饿鬼也没把这个小豆丁看在眼里,此刻小稚正盘坐在地上,不知从哪里寻来了树杈,飞快在地上划动,嘴巴里喃喃自语着,旋即一下子跳了起来。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小稚忽然大喊道:“惊蛰哥哥,它们五行不全,以火镇杀!!” 原本正在和鹞子哥他们纠缠的四个护身饿鬼一听这话,几乎是齐齐朝着小稚扑来,小稚很激灵,小树枝一丢,起身掉头就跑,鹞子哥他们紧随其后,逼迫这四个护身饿鬼不能离开。 这等姿态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明显是被小稚切中了要害。 我捂着脑袋摇摇晃晃起身,去背包里翻找这次带来的符箓,五行道符是道家人的基本功,却也是最常用到的,火符我带了不少。 轰隆! 忽然,一道雪亮的光芒自天穹中绽放,紧随其后便是滚滚闷雷,瞬息之间,黄豆粒小小的雨水倾盆而下。 这该死的合查山! 合查山上天气多变,如今算是给了我们个下马威,说下雨就下雨。 符箓的效果会受到环境的影响,尤其是五行道符,瓢泼大雨中使用火符,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我原本已经拈起了几张火符,却不得不放下,心一横,转而拿起了后面的雷符。 雷是天火,震慑邪精,以道家的雷法来对这四个护身饿鬼,倒是十分应景,而且雷雨天气里,雷符的威力也最是强悍,只是……必反噬自身!! 我扭头看了殴斗的难解难分的鹞子哥几人,一把抓起了天官刃,手上传来剧痛,地气灼烧的手掌“滋滋”作响,腾起丝丝缕缕的白气。 这是烈火烹油、慧极必伤的事儿,不能持久,否则天官刃的反噬就足够我喝一壶,我没有丝毫停顿,几张雷符“啪”拍在天官刃上,闷头就朝着不远处的四个护身饿鬼冲了过去。 那四个护身饿鬼早早就感觉到了不妙,正准备逃走,可哪里能遂它们的心意?无双挥动陌刀,一刀扫出去封死了四条恶鬼的出路,老白和鹞子哥合上而上,死死与之纠缠! 眨眼间,我已经来到四条恶鬼身边,对方一脸狰狞,嘶吼一声就齐齐朝我扑过来。 可惜,晚了! 我手捏一个剑诀在几道雷符上一抹,高举天官刃直指天穹,大喝道:“天神地祇,人鬼咸听。急急如律令!” 轰! 天官刃上的几道雷符顷刻间爆开,我只看见眼前强光一闪,整个人立即陷入了麻木中,一股无形的力量轰在身上,天官刃脱手,人已经倒飞了出去,狠狠摔落在泥水中。 雷符只是寻常雷符,平日里当个掌心雷用倒是不错,哪里有这种威力?这便是环境对符箓的加持! 那四个护身饿鬼一样未能幸免,雷光在它们中间炸开,接触到它们的刹那消失于无形,没见到什么惨烈的场面,四条恶鬼却浑身抽搐,嘶吼尖叫着倒地,身上滋滋冒着白烟,漆黑强壮的身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蜷缩佝偻成一团,倒像是被搁在铁盘里架在活上炙烤一样,眨眼间就浑身干巴巴的,最后“噗”的一下化作几缕黑气,消散的无影无踪。 四条阴人客栈里逃出来的恶鬼,就这么魂飞魄散了。 无双丢下陌刀匆匆跑过来将我扶起,急声问道:“惊蛰哥,你怎么样了?” 说实话,真不怎么样!! 犹如作死的拿手去抚摸暴露的电线,然后被狠狠电了一下,原本被化妆成了护身饿鬼就很黑了,此刻浑身上下还升腾着袅袅青烟,那股子气味实在是不大好形容,四肢麻木,彷似还有电流在身体里来回穿梭一样,时不时的打个冷颤,想说话,牙关却“咯咯”碰撞个不停,说不出一句完整的…… “死不了!” 阴奴跟个死太监似得在我身后冒出来,阴阳怪气的说道:“这小子很精明,从后脑勺上挨了一棍子的时候就发现这回不同以往,只是披了一层皮而已,内里还是个大活人,要不然他哪敢玩这么凶险的手段?雷雨天里手持雷符引爆,道行再高的老鬼也得被炸个半身不遂,何况是他这点微末道行?恐怕直接就魂飞魄散了!” “好好说话!” 老白一张脸被殴打的惨不忍睹,说话的时候都漏风,昂头就骂道:“打起来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说风凉话的时候却一句都不少!” “你以为我是怕那四个小鬼吗?” 阴奴不服气的叫嚣:“只不过是我家主人说了,要是连四个小鬼都搞不定,不死何为?还叫嚣什么结七珠做天官,那是大言不惭!” 鹞子哥有些担忧的看着我,问我是不是像阴奴说的那样? 我点了点头,我确实是察觉到了这回鬼画皮情况不同,这才敢冒险赌一把,否则,若是像上回的活死人状态,在这种环境下用雷符,真的只有魂飞魄散一条路好走,和那四个护身饿鬼没什么区别! 如今,不过是被雷符击伤而已,没大碍。 鹞子哥这才松了口气。 小稚可能是听见了动静,气喘吁吁的跑了回来,有些担忧的攥着我的手。 “这回倒是多亏了小稚。” 我笑了笑,揉了揉她的脑袋,见她眼神有些闪躲,便知道我现在这副样子笑起来恐怕只剩下了狰狞,连忙收敛了一些,这才询问:“不过,你怎么知道这四个护身饿鬼惧火?” “我……” 小稚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我给它们算了一卦……” 第455章 嗝 我记得小稚在提醒我之前,曾坐在地上写写画画,不知在捣鼓些什么,此时眼神不由自主朝那里飘去。 雨势不小,短短片刻,山路就已经泥泞湿滑,小稚用树枝在地上划下的东西也多被冲毁,只是依稀可见一个九宫格的轮廓。 “九宫星命?!” 我试探性的询问了一句,小稚连忙点头。 这便是十四祖给小稚的那卷《黄庭经》里记载的命术之一,很是晦涩,据说是当年老子观摩《河图》感悟出来的,认为人体本身就是一个小的世界,头为天,脚为地,五脏对应五行,四肢对应四季,可与天穹中的七曜彼此呼应,如此就能达到道家所说的那种天人合一的状态。 说到底,这便是一种追求长生的高深命术,却不知是如何用来给鬼算命的! 我当时看了觉得特别玄乎,心里琢磨着如果天人合一就是这样的话,那和把人肢解了有什么区别? “其实……那个天人合一我觉得有点瞎说八道的意思。” 小稚很认真的说道:“但是九宫星命说的那些道理用来占卜吉凶,给人看相倒是真的不错! 怎么说呢,九宫星命,阐述的其实是天地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算是一种……哲学?对,就是哲学,这是惊蛰哥哥你说的,老祖宗那些玄奥晦涩的感悟,现在的人叫做哲学! 比如说,久居室内阳气缺失的人,忽然走到太阳底下,会浑身不停的打哆嗦,这就是天地对人的影响。 九宫星命里有一种行炁锦,可以开眼,看到人与天地之间的这种若有似无的联系。 我很想看透它们四个的来历,可惜……那种能力不好使了,也看不到什么画面,一着急就用了这种行炁锦。 然后,天禽星亮,蒙蒙黄气坠落在这四条恶鬼身上,它们力量会瞬间暴增。” 我看过《黄庭经》,对此倒是有些印象,也尝试过那套行炁锦,没什么卵用,不成想小稚倒是弄成了。 大概这就是天赋。 好歹我是有些理论基础的,此刻略一琢磨,便知道小稚为什么断言那四个护身饿鬼惧火了! 天禽星属北斗七星,主土,按照小稚看到的场面,天禽星出可让四个护身饿鬼凶性大作,这就意味着四个护身饿鬼是极其纯粹的金命,土生金,唯有如此,天禽星才会成为它们的臂助。 护身饿鬼常常藏在冷却的灶膛内,对此玄门之人早有定论,认为但凡能变成这种恶鬼的,基本都是命中缺火的人,死后也是五行不全,所以只能藏在冷却的灶膛里,那里残存着火气,却不旺盛,正好用来滋补五行,因为弥补五行这种事儿如烹小鲜,过猛则损根本。 四个护身饿鬼金命缺火,自然畏惧猛火、大火,大火入身,就是滋补过甚,水满则溢,结果只有一个——五行大乱,而且火克金,猛火会攻它们命根子,如此一来,双管齐下,四个护身饿鬼哪里有不完蛋的道理? 小稚神色认真,就跟要和我们论道一场一般,起初的时候鹞子哥他们觉得有趣,还在笑,可听着听着,就笑不出来了。 “厉害,太厉害了,十四祖这是教了你真本事!” 鹞子哥郑重说道:“一眼看穿人的根本,然后直接针锋相对,这是釜底抽薪呀!四个护身饿鬼栽的不冤枉,与其说它们是被雷符轰死的,倒不如说它们是命中有缺陷,咱们把这份缺陷给引燃了,让它们败亡于自身!” 此时,我麻木的身体也渐渐缓过来了,山雨来的快,而且来势汹汹,此刻大雨滂沱,四周却是什么都听不到了,这让我很不安,强撑着站起身来,四下观望一圈,轻声道:“这里已经成了个鬼窝,先前咱们厮杀的动静不算小,怕引来其他东西注意,趁着现在,阴奴赶紧把老白他们三个的妆给化了,然后咱们立即上山!” 护身饿鬼被我们做掉,目前来看倒是个好事,至少我们时间更宽裕了,只要赶在天亮前弄清楚那个神仙洞即可。 对于阴奴这次的鬼化妆,其实我是有点犯嘀咕的,总觉得不够纯粹,担心露出马脚。 阴奴却冷笑着说,除非是水王爷来了,否则不可能被看穿!! 至于像上一次它折腾我时的那种做法,却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用,那种鬼化妆最是残毒,把人弄成了活死人,那是真的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用一次都嫌太伤,连续用,只怕真的就成了活死人了,所以这回它下手就比较轻了,毕竟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它不能把我往死里玩,只让我安心就是。 到了这一步,我不安心也不成了。 阴奴的动作很快,不过眨眼的功夫,老白、鹞子哥、无双三人就变了模样。 四个皮肤漆黑如昆仑奴一样的恶鬼面面相觑,不免有种荒诞感。 “有人来了!!” 阴奴低喝一声,化作一道黑气,“哧溜”一下钻进风铃里不见踪影。 我与鹞子哥他们对视,大概是看到对方的模样联想到了现在的自己,这才稍稍安定一些。 无须多说,绾娘儿拎起我们丢在地上的行李,拖着小稚匆匆而去,寻了个荒草颇为茂密的地方一矮身子,立即藏匿了起来。 她们两人一藏好,我们四个就轻松了,七倒八歪的坐在地上。 风雨依旧,树木与杂草来回摇曳,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这样的环境对于蛰伏在暗中的东西来说,是最佳的掩护。 “该死的阴奴,也不多提醒两句!” 我心里不由咒骂着。 老白似乎不太习惯自己目前的模样,浑身发痒,时而抓抓脖子,时而又抓抓腋下,当他手探到身后抓脊背的时候,也不知是摸到了什么,大叫一声,“噌”的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 一张绿油油的脸从他身后的草丛里探了出来,犹如香瓜屁股一般,却满是脓包,伸出舌头在嘴唇上“哧溜”的舔舐一下,“桀桀”怪笑了起来,说不出的猥琐,只是那双微微眯着的眼睛却覆盖着淡淡的血色,说明眼前这个不是个善茬,而是个要人命的厉鬼!! 遇到厉鬼,老白的第一反应就是上去给对方一家伙,一步踏出,无双连忙从身后拽了他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怒骂道:“来了就来了,贼眉鼠眼的缩在老子屁股后面闻什么?你是泰迪吗?看见屁股就要上去闻一闻?” 草丛涌动,一个身高和五六岁孩子差不多的东西从中钻了出来,腰间系着一条兽皮,肚皮却很大,通体绿油油的,让我想到了蛤蟆,背负双手,挺着个大肚皮来到径自来到老白面前,用肚皮顶了顶老白,嘴巴一张,“嗝”的一声…… 一股恶臭立即弥漫开来…… “你是吃……” 老白张嘴就骂,话到半茬儿猛然反应过来,好在有几分急智,立即道:“你又吃屎了?” 没错,眼前这就是个食粪鬼!! 打个嗝都能喷薄出如此恶臭的,除了那种恶心加变态,专门蹲在厕所里吞食粪气的恶鬼,大抵是别无分号了! 鹞子哥和老白不止一次提及这种东西的大名,到如今我才是头一回见识! “桀桀桀……嗝……” 食粪鬼怪笑着又打了个嗝儿,看老白连连后退,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喝问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了?刚刚山里的动静儿可是和你们有关系?” “你说呢!” 老白看样子是入戏了,指了指我,怒声道:“山里进了修行之人,你们怎么不提前说?我们哥几个冷不丁的被来了一家伙,差点没交代了!” 满是血丝的眼珠子来回转动,这食粪鬼来回在我们身上逡巡了一圈,忽然问道:“水王爷赐下来的符箓呢?” “我们遇袭了!” 我站起身来,指了指自己满身被雷劈出的伤痕,咬牙道:“对方雨天行雷符,要不是我们跑得快,早就交代了,水王爷的符箓也在雷符里损毁了!” 雷符是天火,恰恰是幽都符的克星,而且对活人作用不大,对死人分外霸道,被雷符击伤很明显…… 食粪鬼想了想,疑心这才散去,负手询问道:“什么人对你们下的手?” “六个人,四个男人一个女人,外加一个小孩!” 我说道:“道行却很是不弱!” “嘿嘿,能弱的了吗?” 食粪鬼怪笑,又打了个嗝,我们立刻退避数米,这才说道:“你们这是遇到正主儿了,没成想他们竟然悄无声息的摸上来了,这倒是个好消息,你们快上去吧,就等你们了,我再去探探!” 说罢,这东西晃晃悠悠的走了,经过我身边的时候,脑袋忽然探过来在我屁股上嗅了嗅,我差点没直接暴起,它怪笑两声,这才摇头晃脑的离开了。 一直等这东西走远,我才咬牙切齿的说道:“回头有了机会,我一定弄死这厮!” “这东西道行不弱,未必比那四个护身饿鬼差,也不知上头聚拢了多少,还真是个杀局……” 鹞子哥摇头笑了笑:“不管怎么说,这第一关咱们是蒙混过去了,走吧,这就去瞧瞧那所谓的神仙洞是个什么模样,如果没记错的话,那片区域我曾经去过,却没见到什么神仙洞,也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第456章 闯王寨 山里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合查山上更是如此。 后半夜的时候,瓢泼大雨戛然而止,只余下遍地的泥泞,山路上沟沟壑壑,积水挟裹着泥沙顺着沟壑朝山下奔流,一个不慎便脚下打滑扑倒在地,瞬间滚出去老远。 我们的前行速度被拉缓,只能暗叹天公不作美。 不多时,雾气自林间升腾而起。 合查山的雾很有特点,如纱绢来回跌宕,让四周一切都处于一种欲遮还羞的朦胧状态,那些与人一般高低的植物被衬托的影影绰绰,彷似有许多人正站在浓雾中窥视我们。 “听说,当年刘光祚就吃亏在了这个上!” 泥泞中爬坡大不易,老白这厮早已体力耗尽,气喘如牛,挺下来歇了片刻,方才说道:“下午的时候我看了这一段,李自成在深夜进山,山中起了大雾,他看见四周黑影幢幢,以为明军来了,怒喝一声抡刀就砍,只听得‘咔嚓’一声,再看确实伐倒了一株碗口粗的矮树,心念一动,就地扎营,设下疑兵阵,等刘光祚带着明军追杀进来的时候,他麾下的农民军躲在四处吆喝,影影幢幢,明军以为身陷重围,阵脚大乱,李自成趁势掩杀过去,打的刘光祚大败。” “还算你有心,我之前就是顺嘴一提这合查山上的事儿,你回头就查了,不错。” 鹞子哥难得赞了老白一句,边走边说道:“你不提这一茬我倒是忘了,二片叔说的那个神仙洞的位置,跟前好像就有这么个遗迹,跟李闯王有关系,叫做闯王寨,据说是李闯王屯兵的兵寨,我当时也就是听周遭的人说了这么一嘴,故老相传的嘛,嘿嘿,山里转悠的时候隔着老远看了一眼,其实就是一些破烂石头和石头搭的窝棚,歪歪斜斜的,根本和古遗迹搭不上边。 当时的情况你们也知道,我跟那几个土夫子来了这儿,一门心思的是准备倒两个斗,没工夫去凭吊什么古遗迹,也就没过去看!”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鹞子哥全当是赶路无聊闲说了这么几句,我却心里一动,张嘴就问:“闯王寨?这个寨子是李闯王对付刘光祚时扎的吗?” 鹞子哥点头,说是这么回事,旋即问道:“怎么了?哪里不对吗?” “是有些不对劲。” 我点了点头:“那时候哪有什么李闯王呀,倒是有一个高闯王,这个寨子……怕是有些诡异!” 这种诡异全都是出自于我对历史的一些了解。 李自成这个人不是什么好鸟,一个杀了人以后,把人肉和鹿肉混在一起烹煮吃喝,号称是“福禄宴”的主,能是什么好鸟?正是他照着大明的心窝子上给了一刀,拉开了汉民三百多年的血泪史,如果没有这个人,兴许近代华夏的至暗和屈辱都不会出现! 这样一个人,但凡读过点历史的,必然会深入了解一下,我也不例外。 这个人的崛起并不顺遂,直至他攻破潼关称帝以后,才算是真的成了气候,可那是崇祯十六年以后了,在此之前,他一直被明军打的抱头鼠窜,说的好听了叫做转战四方,说的不好听了,那就是朝不保夕。 最开始的时候,他就是一个小小的驿卒,因为丢了公文被辞退,然后老婆绿了他,还欠了一屁股账,一怒之下,把债主和老婆全给弄死了,转身逃到甘州当了兵,后来又因为军队欠饷,杀官起义,那时候他还屁都不是,被追杀的到处投奔各路起义军首领,慢慢才拉起了一支队伍。 鹞子哥说的这场发生在合查山上的大战,是发生在崇祯六年,那个时候,李自成东渡黄河,投奔了他舅舅闯王高迎祥,他不过是高迎祥麾下的闯将罢了。 这就是疑点之一,那时候李自成都不是闯王,他留下的兵寨怎么可能叫做闯王寨呢? 如果说这是后世的老百姓起的名字,倒也算是个说法,可还有另一个疑点,也是最大的疑点! 崇祯六年,荥阳大会以后,起义军的十三家七十二营民变队伍发展很不顺利,明将曹文诏仅率千余名关宁军就把起义军杀的鸡飞狗跳,高迎祥和张献忠这些人只能匆匆逃亡河南,又被左良玉包围,差点团灭。 也就是说,李自成来到合查山的时候,正在逃命途中,刘光祚正在追剿他,一路上不知多少起义军将领被刘光祚斩首,最终李自成被堵在了合查山上,没了办法只能拼命,侥幸赢了一场,立马逃走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建个屁的兵寨,建兵寨的工夫就被后续到来的明军给包围了,他就凉了! 鹞子哥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听我说了这些,咋舌道:“是这么个道理,可是,我隔着大老远看了一眼,那确实是个兵寨,二片叔他们也说的有鼻子有眼的,他们世代都靠着合查山吃饭,想必传下来的这些故事不会有错,倘若那兵寨不是李闯王留下的,还能是谁呢?” 我摇了摇头,却是说不出个道道了,只是单纯的觉得那个兵寨的来历有些诡异。 闲说的工夫,四周的风势越来越大,吹散了雾气,前方清朗,抬头一看,才发觉我们不知不觉已经攀上了这座大山的山头,一片建筑赫然就在前方不远处。 朱红色的墙,鲜艳的琉璃瓦,香榭亭台阁楼,应有尽有。 白雾缭绕间,这座宫阙恍如矗立在云端之中,当真是一派仙家洞府的派头! “神仙洞!” 我瞳孔一缩,一闪身便钻到了一侧密林中,蹲在一丛灌木丛前,伸长脖子端详着这座所谓的仙家洞府,试图看出一些不寻常。 鹞子哥来回观望,眉头越蹙越紧,随即缩了回来,低声道:“惊蛰,怕是你真说对了,所谓的闯王寨有些问题,这座神仙洞……就建在原来的闯王寨上,规模都差不多,四周的景儿和几年前一模一样,我不会认错,就是这个位置!” 我在沉吟着,想端详出一些不同之处,既然这是那屠夫的请君入瓮之举,怎么着也该有些要人命的布置,谨慎些有好处。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大一小两个泥人摸了上来,正是张歆雅和小稚,准确的说,是绾娘儿和小稚,我回头的时候迎上了绾娘儿的眼睛,里面的俩瞳孔在凝视着我,这种情形看再多也适应不了,更不用说对视了,不动声色的别过了脸。 “兵寨还是那个兵寨,却不是什么神仙洞,你们中招了!!” 绾娘儿言简意赅,她和小稚一直都逡巡在我们身边不远处,自然听到了我们说的话。 不用说,应当是阴阳眼窥视到了真相。 只是,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招的呢? 我立即盘坐下来,手捏剑诀点在额头,低声诵道:“灵宝天尊,安慰神形。弟子魂魄,五脏玄冥。青龙白虎,队仗纷纭。朱雀玄武,侍卫真我。急急如律令!” 小腹中的地灵珠轻轻颤动了一下,旋即,我就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皮层灼热疼痛,大概与我现在的状态有关系,鬼画皮的状态下动用了八大神咒里的净身神咒,地灵珠被唤醒的刹那,便对我产生了不小的伤害。 我在强忍着,没办法,唯有此咒可使诸神归位,身体洁净,可以感受到四周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在受了迷惑的情形下最是有用。 疼痛稍稍平复一些后,我昂头再看。 上面哪里还有什么香榭亭台阁楼?朱红色的院墙变成了东倒西歪的矮石墙,漆色鲜亮的如意门变成了一个破门楼子,里面尽是些低矮的窝棚,有些都坍圮了,可不正是鹞子哥形容的那兵寨的模样? 只是,破烂窝棚中鬼影幢幢,能看见一个个凶恶狰狞的东西窝在里面,细细一数,只怕不下二三十个!! 第457章 尸君子 没有什么神仙洞,神仙洞就是闯王寨,闯王寨就是神仙洞,一个恶鬼占据的鬼窟! “只是,我们到底是怎么中招的?” 我垂头自语,自忖几人都不是什么初出茅庐的小白,怎么就不知不觉落入了圈套呢? 皮层的灼痛越来越强烈,也不知是不是鬼化妆与地灵珠彼此抵触的原因,肠胃也开始变得不大对劲,肚子里的肺腑仿佛纠缠拧结在一起,只觉得阵阵剧烈的恶心感袭来,一下子突破了忍耐力的极限,我立即伏在地上干呕起来,不见有什么东西吐出,反倒是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香气如夜来香一般,很是清幽淡雅,按说是沁人心脾,可钻入我鼻腔里后,却没来由的让人排斥膈应,恶心感愈发的强烈了。 我终是招架不住了,忙散去净身神咒,不过瞬息的工夫而已,浑身的力气就散的干干净净,绵软无力的趴在地上。 老白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一脸担忧的询问我的状况。 我缓了口气,说了方才的怪异感受。 鹞子哥似想到了什么,扒拉开面前的灌木丛伏在地上细细搜寻,无双问他在找什么,想帮把手,他也不回答,兀自翻找着,忽然动作一滞,稍稍松了口气,说道:“找到了,就是这东西作怪。” 那是一簇跟豆芽一般的小嫩芽,只不过嫩芽儿却不是绿色的,而是紫色的,乍一看平平无奇,老白凑上去嗅了嗅,说没味道。 “你已经中招了,哪里能闻得到味道?” 鹞子哥说道:“这东西就是尸君子!” 所谓尸君子,其实是一种生长在万人坑里的古怪植物,无数人的尸体腐烂,血肉肥沃了土地,阴气、煞气、秽气聚而不散,渐渐就会滋生出这种东西,形状特别像个拿着书本的读书人,所以就得了尸君子这么个名儿。 这东西邪性,头顶上开花,而后便会形成类似于玉米须一样的须子,渐渐披散下来,那些须子上沾满了花粉,异香扑鼻,风一旦吹来,花粉散落开来,落地雨水就会生出这种紫芽儿,当真跟发豆芽菜差不多,这种紫芽儿长不大,却会散发出一种正常人根本嗅不到的气味,实际上是一种奇毒,毒不死人,却会让人产生幻觉,倘若那尸君子是有主的,被香气迷惑的人产生幻觉时,看到的场景,正是尸君子的主人想让他看到的…… “当年我和几个朋友入川见过这种东西!” 鹞子哥叹息说了这么个事儿。 川蜀之地人杰地灵,可也遭遇了无数苦难,最出名的莫过于张献忠屠川。 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回于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这便是相传张献忠树的七杀碑上的文字。 实际,经过现代无数次的推敲与考证,基本认定屠川的是当时的清军,张献忠完全是被污蔑揪出来背锅的。 数十年前,鹞子哥和几个朋友在川蜀一带寻迹找到了一座清墓,墓主人就是当年屠川清军的一个把总,就是个基层军官,陪葬品却丰富的吓人,墓里的刻石上对墓主人的生平有着非常完整的记录。 清军入蜀后,上头的总兵下令屠城,狗日的大概是杀人太多,夜夜做噩梦,说那些冤死的老百姓找他索命,于是就找了个方外之人来看,也不知这个方外之人是不是故意的,开口就说这位总兵确实是被缠上了,想化解唯一的办法就是好好安葬了那些被杀之人,然后从军中寻一个杀人最多的猛士去殉葬谢罪,如此方才能化解厄难。 这个把总就是被总兵挑选出来殉葬谢罪的,他的墓葬就在万人坑上! 好歹是为总兵背锅解难的,死了自然要厚葬,总兵把掠来的许多金银珠宝都给他做了陪葬,这些金银珠宝最后都落入了鹞子哥他们手中。 那座墓葬里,就存在着一株尸君子。 那是无主之物,看到什么不受控制,和心里的贪念有关系,鹞子哥的一个朋友好美色,中招以后四下逡巡,发现棺材里已经成了干尸的把总竟然有种眉清目秀的感觉,脱了裤子跳进去就很是一番亲热,拉都拉不住,怎料那把总肚子里竟然满是尸虫,在二人亲嘴儿的时候,顺着鹞子哥朋友的嘴巴就钻了进去,那人眨眼间就被啃得浑身烂窟窿,一命呜呼…… “事后出来我也是多方打听,才弄清楚了这种邪门儿的东西!” 鹞子哥叹息道:“中了尸君子的毒,唯一的解药就是这些紫芽儿,据说在解毒刹那,会闻到如夜来香一般的香气,只不过没有丝毫心旷神怡的感觉,反而恶心的要命! 惊蛰刚刚就是用了八大神咒里的净身神咒,这神咒我不会,却知道一些,能明净身体,想必是驱逐了尸君子的毒,解毒刹那,他便嗅到了这尸君子的真正气味,很香,却也恶心! 这里应该就有一株尸君子,只不过有主了,十有八九就是二片叔他们说的那个老神仙,它就是用这东西迷惑了那些善男信女们,一个破烂兵寨,硬是成了他们眼中的仙家洞府,许许多多老鬼成了得道高人,保不齐活吃了死蛤蟆什么的,还以为自己吃了仙丹灵药!” 说着,他将那些紫芽儿揪了出来,捏了两根塞到嘴里,面无表情的咀嚼着,其他却摊在手掌心里递了出来:“来吧,各位,还等什么呢?!” 老白神情纠结,尸君子是诸多死尸滋生出来的,这些紫芽儿又是从尸君子上来的,确实不是正常人能消受的。 无双比较生猛,略一迟疑,捏了两颗塞到嘴里,吞咽了以后还砸吧了两下嘴,说是和豆芽差不多,见老白纠结,便安慰说:“其实也没什么的,你想想,那些米粮也是大粪浇出来的,咱们吃米粮又不是吃大粪?这也是一个道理。” 他不说还好,一说老白更恶心了,不过想想中了邪招,还是捏着鼻子认了。 不仅仅是他,为了保险起见,就连我和绾娘儿都没跑,都被鹞子哥逼着吃了这东西。 眼前的诸多鬼蜮伎俩顷刻散去,我们又在闯王寨四周逡巡了一阵子,再没有什么发现,也没瞧出什么古怪的阵法或者是陷阱,眼看要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心一横,让张歆雅和小稚留在外面,我们四个不再躲躲藏藏,彼此搀扶着装出一副受了重创的虚弱样子,直奔兵寨而去。 鹞子哥觉得我们是冒牌货,对水王爷指定的那位首领设定的计划也不了解,贸然进去说话容易露馅,不如等待着那些缩在窝棚里的东西出来,见招拆招,相当于占据个主动,所以到了寨口就不肯前行了。 他们在兀自戒备着,我却对寨子本身兴趣极大,总觉得恐怕有些内在的门道,不然水王爷为什么偏偏挑了这么个地方等着我们上门? 巨大的门楼子矗立在眼前,完全是木质的,一根根黑褐色的粗木头搭在一起,表皮已经风化的到处都是裂口,可门楼子整体却很坚固。 这寨子已经很多年了,看门楼子的造型,恐怕少说也有三四百年的历史,这么漫长的时间,一个木质的门楼子却依然坚挺的存在着,这本身就有古怪,我早就好奇这门楼子的材质了,此刻临近,哪里会放过?上手不动声色的摩挲着。 “这是……京东木!!” 很快,我辨认出了这些木料。 京东木,便是铁力木,是一种非常名贵的木料,现在应该算是保护类树种了,这样的木料,搭建出来的门楼子存在时间久一些倒是很正常。 只是,这种木头是产自于两广一带,山西这头却是没有的! 古代的军队行军时搭建军寨,大都是原地取材,搭建的军寨营地也都是临时使用的,谁家会不远千里的从两广把木料拉到山西,然后再搭建个军寨? “这样的行径……” 我轻轻摩挲着雨后有些湿润的柱子,寨子的诸多不合理之处在我心中聚拢碰撞,渐渐的,我萌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第458章 墓行诡道 墓葬!! 闯王寨下面,一定有墓葬!!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便一发不可收拾,只觉得此前许多疑惑不通的地方一下子全顺畅了,说不出的畅快。 防盗措施历来是墓葬的重中之重,可到底什么样的防盗手段才算是最高明的,一直以来都争论不休。 我家有一位长辈对此也有些看法,不能说一定正确,仅为一家之言。 他把土夫子比作是一群无休无止的刺客,而墓葬本身则是被刺杀的对象,到底如何保证墓葬的安全,诸般手段大致可归结为三大类。 其一便是把墓葬打造成铜墙铁壁,里面机关暗道层出不穷,或者干脆弄成一片死地,盗墓贼只要敢去,就会撞个头破血流,这也是绝大多数墓葬的选择,最具代表性的莫过于唐高宗和武则天的乾陵,秦始皇陵也算是这个门类。 其二便是不让刺客靠近,在一千米外就把刺客给狙杀掉。 努尔哈赤的清福陵算是此道高手,据闻当年努尔哈赤驾崩隆恩门的时候,曾经追随他横扫辽地七十城的悍卒在一夜之间消失,不知去向,紧随其后,在东陵附近就出现了许多村子,这些村子拱卫陵墓,村民日日夜夜不停巡逻换防,但凡敢靠近皇陵,不问青红皂白,直接斩杀干净,世代如此。 这便是努尔哈赤的守墓人了,也是清福陵的防盗手段。 不过这种手段大家公认不算高明,前期的时候确实是飞鸟难过,时日一久,守陵人自然懈怠,一代代传承下去,到了后面守陵人不监守自盗就算很有节操了。 当年日本人进关东,组织起一支队伍,准备大掠清福陵,那些守陵人被一冲而散,两个都没配枪,只是提着刀的日本人就敢撵着一百多人追杀,中途无一人敢回头。 然而,当这些特务破开陵墓后,却发现里面值钱的金银珠宝早就被守陵人给倒卖的干干净净,这等防盗的手法也就成了个笑话。 至于第三种法子,便是兵行诡道,压根儿不让盗墓贼找到墓葬的具体位置,老曹正是此道高手,身死之日,七十二疑冢浮现,土夫子们找了将近两千年依旧毫无头绪。 三种法子一对比,不难发现,第三种法子才是最高明的,只不过操作难度太大。 我家那位长辈对于这种墓葬极为推崇,他是宋朝时的人,那时礼官早已没了其余本事,他干脆都自我放弃了,再也不去寻找什么天官刃和地灵珠,一门心思钻研墓葬,对此造诣极高。 他提到过这样一种墓葬,这种墓葬不像是曹操的七十二疑冢,完完全全就是利用了灯下黑的道理,操弄人心是一把好手。 这种墓葬在建造的时候,堪舆师会先挑地方,挑好了地方,会有人去翻阅当地的历史,看看是否有什么名人或著名事迹,旋即利用这些名人名事,伪造一个遗迹出来,而后在遗迹下面偷偷挖掘墓葬,死人一声不吭的住进去…… 说白了,这就是先在地表伪造一个人文名胜,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自然不会去想地下有没有墓葬这个问题。 除此外,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好处,那些往来凭吊遗迹的人就成了墓葬最佳的保护者,要知道,历朝历代都是禁止盗墓的,那么多双眼睛在盯着地表这个遗迹,盗墓贼根本没办法下手。 这是一箭双雕的事儿,操作难度还小,却不是我们这一门想出来的法子,我家那位长辈对此大为赞叹,认为非人情练达之辈,想不出这样的法子,他经过考究后,大致认定,这样的墓葬大概在五代十国时就出现了,算是一种非常冷门生僻的墓葬。 眼前这座闯王寨,让我忍不住往这方面想。 谁家的兵寨会用东京木搭建?太奢侈了! 东京木最大的好处就是经久耐用,用这玩意搭建兵寨,这是希望这个兵寨能长存! 再联系着李自成当时的处境,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这个兵寨跟李自成没有半毛钱关系,有人利用了李自成的噱头,伪造了这么个东西,又希望这寨子能长久存在,以此来掩饰保护着什么…… 许多科学研究的问世,少不了科学家们的灵光一现,就是那么轻轻一哆嗦,瞬间一泻千里,一发不可收拾,然后就水到渠成了。 我现在大概就是这样,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儿。 直到老白狠狠推了我一把,我才回过神来。 “想什么呢?这时候走神,不要命了吗?” 老白耷拉着脑袋冲着前方努了努嘴。 风中夹杂着阵阵腥臭扑面而来。 一个浑身浮肿的男人正摇摇晃晃朝我们走来,这人身上仿佛披着一层薄纱,细看才发现,那是他的油皮,竟然脱落了下来,如赘肉一样层层叠叠的堆在一起,颜色如被刮掉鱼鳞的鲤鱼,眼睛也是如此,仿佛眼珠子里的玻璃体全部流失,灌了污水一样,恶臭正是从它身上传来! “落尸鬼……” 我眉心跳了跳,这种东西成因不好说,是一种水中的精怪,十分凶恶,经常会化作死鱼浮在岸边,倘若有人真的过去捡了,顷刻间就会被卷入水中,眨眼间性命便丢了。 落尸鬼距离我们七八步远的时候站住了,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我们。 这副态势让我们不免有些紧张嘀咕,担心它会看出什么。 “食粪鬼去寻你们了,那是个跳脱的,也不知去了哪,到了现在还没回来……” 片刻后,落尸鬼开口,声音有些尖细,话没有说完,指了指我们身上的狼狈处,询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鹞子哥最是淡定,也不嫌那落尸鬼满身恶臭,凑在对方耳朵旁低声嘀咕着,不外乎就是说我们此行的遭遇。 我在品着这落尸鬼的态度,渐渐倒是琢磨出了一些味道。 它先是强调了食粪鬼跳脱,而后又问我们这是怎么了,摆明是在怀疑我们把食粪鬼给做掉了。 大概他也知道,那食粪鬼已经不是跳脱了,而是欠扁,分分钟能让人暴跳如雷,这样的角色,确实容易让人拉到小角落里摁死。 “看来,这些东西内部不太平呀!” 我有了判断,想想倒也正常,一大堆凶魂厉鬼凑在一起,想不出事都难。 这个落尸鬼应该是个管事的,这阵子被折腾的疲于奔命,稍微抓住个机会就得敲打一番,几乎是在用暴力维系这里。 不知道鹞子哥说了些什么,落尸鬼渗人的鬼脸上神色不停变换。 很快,二者分开。 “你们……不错!” 落尸鬼伸手虚指了指我们四人,转身就走:“我这就去一趟,看看首领怎么说,你们刚来这里,先熟悉熟悉,等消息!” 它来的时候气势很足,走的时候却很仓皇,若不是为了维系自己的威严,恐怕都拔腿飞奔了。 无双好奇,低声问道:“你这到底是说了什么呀?” “没什么,如实禀告,只不过稍稍加了点料而已。” 鹞子哥耷拉着脑袋,嘴角却牵扯出了一道弧线,在掩饰自己的笑容:“我告诉他,我们上山的时候被伏击了,目标人物悄无声息的来到了眼皮子底下,不仅是目标人物,连真武祠的那位都来了,然后它就成这样了…… 嘿,屠夫早早就盯着咱们,要我看,他也是确认我叔闭关了,这才敢这么撒野。 现在我告诉他,一个半步天师来了,你说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那可是一个半步天师呀,只要踏进了这寨子,它们一个都跑不了!! 前脚水王爷和邢伟刚被青竹追杀,后脚本该闭关的半步天师出关了,你猜他会怎么想?” “它会觉得我们早已知道一切了,于是将计就计!” 无双低声道:“没错,原本是它们引君入瓮,到了如今,成了我们直捣黄龙!” “哎呀,都这时候了,忽悠鬼还有屁用!” 老白四下看了一眼,急得恨不得跳起来:“快想想法子,我们现在怎么办!” 一个个小小的窝棚里,一双双冰冷残毒的眼睛在窥视着我们,这是真真正正的鬼窝,黑暗中不知有多少脏东西在盯着我们,老白就是个胆小的,不发毛才怪! “四下转转吧!” 我想了想,就说道:“我看那落尸鬼算是当中比较厉害的,连它都看不穿我们,可见阴奴的手艺是靠谱的,不如披着这层鬼皮,分开了四处打听打听,弄清楚白霖到底被藏在了哪里,顺带着搞清楚这帮东西到底想怎么伏杀我们!” “分头……转转……” 老白腿都软了。 “到了这一步,怂也没用了!” 我不禁低喝:“不信你现在转头跑一个试试,死得更快!” 说完,我们三人悄无声息的分散开来,老白杵在原地纠结了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寻了个方向离开了。 兵寨很大,我们眼前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天快亮了,天一亮,我们的伪装就破了,四个人挤在一起,根本来不及搜索这么大的地方。 分散是唯一的选择。 我看了眼鹞子哥他们选择的方向,独自朝着西边走去。 越过这片类似于营帐一样的窝棚后,前方大概是校场一类的地方,杂草长得很是茂盛,都到了齐胸的位置,我四下逡巡一圈,见校场对面还有几个破烂窝棚,便迈步走了过去。 几个烂窝棚里空空荡荡,深更半夜,伸手不见五指,也没有什么鬼影子,我大致看了一圈,觉得白霖不会藏在这种地方,正要离开继续向前搜索,一个阴嗖嗖的声音就在我背后响起。 “兄弟,你啥时候死的呀?” …… 第459章 喜神 两栋烂窝棚中间荒草丛生,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子站在荒草中间,个头顶多能到我胸口的位置,几乎与荒草一般高低,黑咕隆咚的环境里很难察觉到它的存在,也不知在那里伫立了多久,一声不吭,我竟然毫无所觉。 短暂的慌乱后,我开始戒备起来,眼角的余光四下逡巡,确认没有其他东西在暗中窥视,渐渐生出了险恶念头,我一直在四下搜索,举止绝对是奇怪的,若眼前这东西捅出去,我们这些人的处境就危险了…… “你又是谁?” 我微微眯着眼睛,一步步朝对方走去,身体弓起蓄力,正当要扑上去,男子竟然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一张诡异的笑脸在我眼前渐渐变得清晰。 男人五短身材,脑袋却格外大,嘴角夸张的扯起,犹如在大笑一般,可这笑容却没有丝毫温度,那双眼睛冷冰冰的,充斥着暴戾和怨恨的情绪。 “他娘的,莫不是个喜神吧?” 我心里嘀咕,准备动手的想法烟消云散,稍稍向后退出一小步,一脸警惕的盯着眼前的男子。 喜神不是神,是鬼,而且是一种非常棘手的厉鬼!! 若是一个人在遇到大喜事的时候,天降横祸暴死,喜事不成反丧命,怨气更甚,则很容易化成喜神。 因为是在大喜之时横死,死后鬼脸上会一直挂着笑容,几乎成了招牌,怨气大的吓人,堪称如渊似海。 极端的憎恨中夹杂着对命运的排斥和不平,死后不会认命,以至于很难将之消灭,人都说猫有九条命,喜神恐怕也差之不多,而且这东西堪称丧心病狂,死后头七回门之时会把亲人残害一空,其后此处游荡,但凡看见了活的都会忍不住下手弄一下,喜怒无常,活脱脱就是个定时炸弹,甚至就连鬼都容不下它,因为你永远不知道自己的哪一个动作会激怒它,然后被它害死。 正是因为这东西命太硬,我只能放弃,一下子弄不死的话,情况恐怕会更糟糕,反倒是不动手兴许会更好,喜神人嫌鬼憎,这东西不在兵寨前面跟落尸鬼它们待在一起,反而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盘桓,恐怕就是它的同伴在抵触它,担心某时某刻莫名其妙惹毛它,被它从身后来一下子,如此一来,哪怕它跑去和落尸鬼说我鬼鬼祟祟,恐怕那落尸鬼也不会信它! 可见,情绪这东西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都不能有,不然会让周遭的人没安全感,没安全感就只能先把你弄死! 这些盘算瞬息间在我心头闪过,而后我便放松了下来,琢磨着先摆脱了这东西的纠缠再说。 “兄弟,你什么时候死的?” 男人再一次开口,一步步朝我迫来,眉头蹙着,不耐之色很重。 显然,它对我不吭不哈的态度很不满,看样子是想动手了。 我心一横,阴着脸说道:“明朝的。” 年份是尸鬼妖魔间衡量强弱的一个标准,似茳姚这种三千年的主,往出去一站,都不用动手,聊聊自己的年份就能吓尿不少! 果不其然,三四百年的年份往出一摆,凶戾如喜神的也得悠着点,不再步步进逼,眼中凶光一敛,颇为希冀的望着我问道:“前辈,您也是被前面那些人赶到这里的么?” 我摇了摇头:“今天刚到,没事出来转转。” 男子耷拉下了脑袋,无奈一叹,颇为落寞的一屁股窝棚前的木枕上,发出“咯嘣”一声怪响,犹如有什么东西爆开了一样,随即就看见他的上衣下襟鼓起,一截肠子徐徐滑了出来…… 男子就跟没看见一样,非常娴熟的用手指挑起肠子随意塞了回去,这才自顾自的嘀咕道:“它们怎么就容不下我呢,非得把我赶到这里……” 这厮情绪敏感的就像个悲春伤秋的文青,摇头晃脑的感慨了一阵子,大概是被排斥的感觉很孤独,于是就问我能不能跟他坐一会儿。 我犹豫了一下,有些纠结的在木枕的另一头坐下,指了指他腰间:“又流出来了……” “哦,谢谢……” 男子掀开上衣,肚皮上不知被什么东西戳开了好几个窟窿,这回很认真很仔细的把流出来的肠子塞了回去,眼看再不往出流了,才心满意足的拍了拍肚皮:“哎,对了,前辈,忘记问了,你是咋死的?” 一个大活人和鬼聊这个话题…… 我此刻的心情绝对是有些复杂的,便含混不清的说道:“兵祸,被人砍死了,塞到了灶台里!” “这就比较可怜了,我还好歹有口棺材。” 男子有些同情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轻声说道:“我以前上学的时候喜欢一个女人,很喜欢很喜欢…… 我一直不敢说,但我觉得她也是喜欢我的,就一直等着水到渠成的那么一天。 等啊等啊,等着等着,她有了对象了。 后来分手了,没轮到我…… 于是我又等着。 就这么等啊等啊,一转眼我都三十来岁了。 那天,她过来找我了……” 说此一顿,他忽然回头问我:“前辈,你知道特别喜欢一个女人,当你看到他以后第一反应是什么么?” 我脑海里鬼使神差的冒出了她那张模糊的脸…… 那张脸就是一闪而逝,旋即,另一张更加清晰深刻的脸浮现出来。 赫然是茳姚! 我狠狠摇了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脑海。 男子以为我是不知道,叹息一声,像是在可怜我,然后他就拍了拍肚皮,说如果特别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梦里都是她的话,那么每一次见到她,身体比嘴巴更诚实,嘴巴上在虚伪的问候,身体却…… 他说,也就是那一次见面,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等下去了,不管她答不答应,都得弄她一回! 我说你这是等的太久了,变态了。 “十六七等到三十来岁,本来有机会经第一手,结果第十手都没轮到,换了谁不变态?” 男人一点都不在乎,嘿嘿怪笑:“那天,我正要表白,她却忽然拉我逛街…… 天可怜见,我等了十年,她头一回说让我陪她逛街,我兴奋的脑袋里都一片空白,任由她拉着去了商场,她直接去了一家卖衣服的店,有活动,买一赠一,一件她穿了,一件我穿了。 她拍着我身上的衣服说真好看,又问我买一赠一合适不,我傻傻的点了点头,她笑了。 吃饭的时候,她看着我说,她怀孕了,但她想嫁给我,喜欢我很久了。 见我没有反应,她又说,我说了,买一赠一合适,这也是买一赠一。 我晕乎乎的……就那么答应了。 直到晚上回家了,我才忽然想起,十多年了,我一直没说过我喜欢她,为什么她怀孕了忽然来找我?” 男人大笑起来,眼神说不出的狰狞,不停的拍着自己的大腿狂笑:“原来她一直都知道,一直都知道,就是不说!” 那股子怨毒劲儿,几乎是喷涌而出! 我搓了搓胳膊,下意识的说:“你情我愿的事儿,你不答应也成啊,答应了还说个屁……” 话说完了我就有点后悔了,担心刺激到这厮。 谁料,这厮却一下子平静了下来,竟然很赞同的点了点头:“是这么个道理,她愿意嫁给我,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那我怎么对她她都没话说,那天我也盘算明白了,怎么着也得弄她一回,反正最好的十几年就那么耽搁了,也不怕再多耽搁几十年,嫁进了我家的门,有的是法子让她生不如死,连她肚子里那个孽种也别想好!” 我头一回认认真真打量这厮,忽然觉得他的模样倒也不是很狰狞了,相比之下,他生时的心肠更让人不寒而栗。 男子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的说道:“那个蠢女人竟然真的信了我,隔天我请了一上午假就和她去领了结婚证,晚上一下班就急匆匆的准备回家…… 唉,我太心急了,不应该开那么快…… 结果……一个恍惚,就和前面的车撞了…… 再然后,后面的车一个个的往上撞,我就被挤在座位上,每撞一下,就挤紧一分…… 我根本动弹不了,感觉有什么东西扎破了肚皮,里面的东西在不停的往外流,脑袋耷拉在气囊上,脑浆子顺着面门就下来了,特别稠…… 再然后,我就感觉自己飘起来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一动不动的趴在那里,还能听见有人在外面说——这日本车就是不靠谱,撞得从前面都能看见驾驶员的脚了,一抽一抽的……” 我没死过,当然不知道那种感觉,只能干巴巴的坐在一旁听这厮说自己变成鬼以后,如何回去弄死了那个女人,又如何把自己的家人全都缠死,而后又如何如何害了多少人的性命,最后被鬼差追杀,躲到阴人客栈里。 喜神的情绪就是个定时炸弹,这厮沉浸到过往里的时候,怨毒的吓人,我心里焦急,却不敢打断,一旦打断,它那怨气发泄不出去,保不齐就得拿我泄愤,一直等它说的差不多了,这才连忙问道:“我来的时候听说捉来了一个女人,你既然这么痛恨女人,陆陆续续弄死那么多,这个你就不打算……” 男人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闻言脱口而出:“你以为我不想弄死她吗?刚想下手,就被首领一巴掌给扇回来了,然后就被赶到了这里,那女人是首领带回来的,后来就被他带走了……” 我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追问道:“带到哪里去了?” 男人“咦”了一声,回头翻着白眼珠子盯着我看了半响,忽然“桀桀”怪笑了起来:“你也感兴趣?” 我本来被它看得发毛,心想自己太着急了,问的过于直白,如今一看它的反应,知道这厮是误解了我的意思,于是也怪笑一声:“活人血食,谁不喜欢?” “喜欢也不成了!” 男人怨毒宣泄了,对我这个倾听者很有好看,凑上来神秘兮兮的说道:“最近这阵子一直没见到那个女人了,我也偷偷去打听了,不在咱们这里,被首领带到了……” 说着,他指了指下面。 我微微眯起眼睛:“什么意思?我一直藏在秦岭里,接到水王爷的命令刚刚赶到,不太了解这里……” “这是秘密!!我也是偷听了前面那些人说话才知道的!!” 男人四下看了眼,低声说道:“脚下……是首领的家!!明白吗?!咱们谁也进不去,犯忌讳,这两天盯着那个女人的人很多,首领一直把她带在身边……” 话说的这么明白,我哪里有不懂的道理? 家……对于活人来说,家是屋舍,可对于死人来说,家……就是墓!! 我的猜测完全正确,兵寨下面,就是一座墓葬!! 无论是男人口中的首领,还是二片叔他们口中的老神仙,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那个屠夫,这都是同一个人!! 而屠夫……就是脚下这座墓葬的墓主人!! 我又跟男人闲说了几句,旁敲侧击的想打听清楚墓葬的具体细节,或者说这个首领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可惜对方也知之不多,只是短暂接触了几回,只说水王爷信这个首领,对方的道行很高,平时很少露面。 没有更多的信息,我只能作罢,看了眼天色,要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我没多少时间了,于是起身找了个借口跟男人告辞,对方此时情绪正高昂,颇有些恋恋不舍的味道,不过还是点头同意了。 我不敢耽搁,离开后立即去寻老白和鹞子哥他们,情况已经弄清楚了,我们必须赶紧做出反应,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第460章 鬼道众生 狭隘的窝棚里,老白和鹞子哥三人已经在候着了。 这是我们提早就约定好的地方,相对而言比较偏僻一些,逡巡在众多凶神恶煞盘踞的边缘地区,不算远,自然也就不会显得突兀,免得引起一些有心鬼的关注。 一场滂沱大雨后,窝棚里潮湿腐臭,闷得人呼吸困难。 当我赶到的时候,老白正在喋喋不休的咒骂着。 “他娘的,这趟出门忘了看老黄历,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老白咬牙切齿的说道:“我是栽了,什么都没有发现,刚刚钻到一个窝棚里就被俩小鬼架住了。 倘若是剥皮抽骨的恶鬼也就算了,偏偏是那种最丧心病狂的主。 一个是专门跟在酒鬼身边,等着吞食呕吐腌臜上的恶气的食吐鬼。 一个是蹲在露天粪坑里等着吞粪便热气的侍便鬼。 外加一个每闻咳嗽痰喘就兴奋,眼巴巴等着赏它一口粘痰的食唾鬼。 三个小鬼愣是凑成了一个黄金铁三角,也不知被水王爷按捺了多久,忽然跑到人世间,一顿吃了个饱,听到我刚刚上山,立即拉着我拉家常,打听山下那里厕所和酒鬼多,一直打嗝放屁,全都是那股子味儿……” 他四仰八叉的倚靠在角落里,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这窝棚里的空气已经很腌臜了,他却如饮甘霖,一直在大口呼吸着,天知道遭了什么样的磨难。 鹞子哥和无双一声不吭,情绪有些低落,我一看他们就知道必定是没有什么大收获。 见我进来,鹞子哥直起身:“惊蛰来了?你那边有没有什么发现?我们仨这儿是束手无策了,遇到的东西要嘛凶的让人不敢上前,要嘛就嘴巴很紧,一句有用的都打听不出来。” 这一点我倒是不意外,如果我不是遇到个喜怒无常如精神病人一样的喜神,恐怕我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收获。 我摆了摆手,召拢三人,把我的发现以及喜神那里套来的消息一一说给他们听。 我也是走近兵寨的时候才发现这里的端倪,之后那落尸鬼就来了,根本来不及说,到了此时,三人才是刚刚知晓自己脚底下是个墓!! “还真是灯下黑!” 鹞子哥颇为郁闷的说道:“我当年来回经过这里好机会,怎么就没注意到这是个墓呢?” 这不是关键。 他话锋一转,询问道:“算了,墓葬一道,你们礼官一门才是行家里手,我不多置喙,惊蛰你说吧,接下来咱们怎么着?” “寻机会离开这儿!” 我回来的路上早就琢磨好了,不假思索直接说道:“兵寨只是墓葬的一个伪装,从这里下不去的!” 这话我说的很笃定。 墓葬这东西,不懂的人觉得云山雾罩,不好捉摸,懂的人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最基本的一条——要挖墓葬,肯定要在上面动土吧? 只要那土一翻,就有了生土和熟土的区别,混淆在一起,结构如千层饼一样,也就是五花土了。 兵寨既然是墓葬的伪装,那就得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这地方跟墓葬联系在一起,倘若遇到个懂行的进了兵寨,低头一看,脚下就是五花土,所谓的灯下黑就全然不成立!! 所以说,建造这种墓葬,绝对不会先挖开地面,建好墓葬,然后再在上面盖一座兵寨,那样就留下蛛丝马迹了。 想要让这种骗局天衣无缝,不仅不能在兵寨里留下任何蛛丝马迹,最好是让人在这兵寨里动不了土!! 我家老祖宗仔细考证过这种墓葬的建造办法,非常复杂,首先是选地,必须得来一个非常牛叉的堪舆大师,不仅仅是要选风水,还要看地质,风水好、地下有厚厚的岩层,这才算是合格。 然后……工匠会从好几里地以外开始挖掘,动工的这个位置也必定是什么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风水上没有任何讲究,这样一样,就不会土夫子注意到这种地方,然后工匠像打盗洞一样,一直打到选好的地方的岩层之下,然后在掏空地下,继而建造墓葬。 如此一来,这样的墓葬才算成了! “所以说,咱们从这里,根本挖不进下面的墓葬里,因为必须穿厚厚厚的岩层?” 鹞子哥对墓葬之事也比较熟稔,立即琢磨明白了:“那么厚的岩层,得用大型器械了吧?凭咱们手里的这点家伙事根本奈何不得!” “是这么个道理。” 我苦笑道:“不仅要打通岩层,匠人门挖到位置以后,一开始会把墓葬的大概轮廓给挖出来,然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封顶,用糯米和泥浆拌在一起,就跟打腻子似得,打到顶上,打出一层厚厚的封顶,凝结以后……韧性强度都很高,那可真叫是……铁板一块!以前很多城墙都用这种材料和工艺,几百年的时间屁事没有,拿投石机都打不坏…… 所以,这种墓葬最硬的就是墓顶,一层天然岩层,一层糯米顶,炸弹都炸不开,说不得那天核战争了,寻这么个古墓钻进去,就俩字儿……巴适!” “所以,从外面想办法?” 鹞子哥试探性的问道:“最好是找到当初工匠们用的那条通道,一路就可以畅通无阻的直接进去?” 我笑着点头:“计划是这么个计划,咱们先琢磨一下怎么才能出去,再有一个来小时就天亮了,到时……” 说到这里,我又有些惆怅,准确出去四处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由头。 无双忽然在我身后轻“咦”了一声,旋即就叫住了我,忽然说道:“惊蛰哥,你刚刚是不是说,在兵寨的最后面,还有一个喜神?” 我不禁扶额绝倒,喜神我都提了好几十次了,您老人家才反应过来? “我只是在想别的事情……” 无双羞赧的低下头,只可惜他现在不再是那个俊俏少年郎,这副鬼样子,属实渗人,而后才抬头问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的每一个东西都不一样?” “都是阴人客栈出来的,能一样嘛!” 老白撇嘴道:“阴人客栈收天下奇魂,如果不是罕见的东西,阴人客栈会收吗?” “是这个道理,阴人客栈只收奇魂!” 无双竟然很认真的点头赞同,随即莫名其妙的说道:“三十六个,我刚刚数了,正好三十六个!!” 我本来都准备出去了,闻言又折返回来:“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没错,就是三十六个,被咱们干掉的那四个护身饿鬼,再加上后面的喜神,在外面的食粪鬼……正好是三十六个!!” 无双喃喃道:“李爷爷给我留下了我父亲的很多笔迹,他老人家在上面写着——世人常言,阴人客栈收天下奇魂,以为是行邪术,殊不知,这阴森森的阴人客栈,却是这世间最广博之处,容的是天下的诸般怨愤与不舍。 人?鬼? 到底什么区别? 殊不知,是人是鬼皆是情,若非是有那不足与外人道的情,不公不正的命,哪里来的奇魂? 所谓奇魂,便是人的诸般难舍羁绊!” 说此一顿,他很认真的看着我,说道:“三十六个奇魂,代表的是三十六种人间难容的怨气和怨情,堪堪可以代表鬼道众生,一旦聚在一起,那就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怨阵,是这人间的种种坎坷与磨难的缩影,最是伤人心神,哪怕心如铁石之辈,一旦入阵,也会被活活逼疯!!” …… 第461章 仵作手法 这种手法和布置,让我莫名其妙想到了一种心理疾病,叫做——战后心理综合症。 这种疾病属于创伤后反应激障的一种,许多上过战场的老兵会得这种病。 杀人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战场就是一个人杀人的地方,炮火连天,敌人和同伴在哀嚎惨叫,生死之间一幕幕血淋淋的冲击,真的会把人逼疯。 我觉得鬼道众生这等怨阵和这个应该是差不多的,无穷无尽的怨气爆发,看到的并不是这些怨魂的凄惨,更是由人及己,最终波及到自身,直至对生命的存在都持有否定态度。 那时,除了疯掉,就只剩下自我毁灭这一条路。 “这种法子很阴毒!” 无双微微眯着眼睛说道:“我父亲说,有得道高人坐生死关,心魔丛生,于是手牵红绳,红绳的另一头绑着一只大公鸡,然后下了阴司天子殿,那里是审判冤魂阴人的地方,想透过众生的苦难来成全自己的心境。 破晓鸡鸣时,那只大公鸡没能把他从阴司里拉回来,红绳‘嘎嘣’一下断了,就此一去不回。 他的弟子烧了黄符到下面询问师父生死,阴司很给面子,遣出一个阴差专门上来回话。 那阴差说,人就是人,不能因为学了点手段就把自己当神,不该是活人看的东西,那就不能看,你家师父仗着自己道行高,强闯天子殿,大言不惭说自己早已不在三界内,跳出五行中,何事不可看?结果过往阴人哭诉冤屈想还阳了结心愿,怨气绕梁,不过百余阴人哭嚎而已,他就承受不住,撕扯着头发,剥去衣衫,大叫着‘生亦何欢,死亦何惧’,一路逃出天子殿,跳进油锅地狱,他是生人魂魄,且因为修行延年益寿,魂魄生气极重,进了油锅地狱那就是烈火烹油,哪里能禁受得住?弹指间就魂飞魄散了。 阴差说完这句话,一帮弟子眼睁睁看着自家师父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败,很快只留下一把白骨…… 这便是鬼道众生伤人心神的最直接例子。” “这倒是给惊蛰量身打造的法子。” 鹞子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惊蛰是个有福报的人,三番五次遇到过不去的坎儿,连我都觉得他必死无疑了,偏偏他就是能逢凶化吉,可以说这是命硬,但何尝又不是一种福报?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觉得这是你家老祖宗给你的余荫。 礼官一门做的事到底对不对?我觉得是对的,只不过做的太绝,过于残毒,把自己活成了独夫,所以才给子孙留下了贻害。 殊不知,举头三尺有神明,做了对的事,总有厚报,冥冥中自会对子孙有所庇佑。 常言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到了你这里却正好反了,礼官一门无数代先人都在付出,遗泽全在你一人身上,足够你挥霍了,所以怎么作都不死,上回明明都已经把自己玩死了,偏偏身边有老白这么个久寿的,愣是借了几十年阳寿给你,这不是福报是什么?每逢大难,总会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人出手救你,这不是遗泽是什么? 我觉得水王爷大概也是觉得你这人命太硬,跟个打不死的小强似得,没法跟你玩,所以才煞费苦心兜了这么打个圈子来了这么一出阴招,直接杀伤你心神,倘若你自己都不想活了,成了个疯子,那再多的福报也没用了。” 我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稀奇的说法,仔细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走到如今,所经历的凶险太多,不要说鹞子哥他们,好多时候连我自己都觉得今儿个过不去了,最后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活下来了。 “嘿,到现在才回过味道来。” 老白低笑一声:“这话是张先生说的,他觉得你对自家的老祖宗有些不爽,毕竟换谁被这么坑也不爽,而且价值观也不太一样,只是这事却没法疏导,得让你自己明白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个道理。” 他见我眼神闪烁,连忙道:“喂,我说你小子消停点,别又瞎琢磨,遗泽这种事儿不好说,兴许这回荫庇了你,下回就不鸟你了,就跟车的自动刹车功能一样,别赌,保不齐啥时候就真干上去了!” 我笑了笑,说道:“其实也不用太紧张,四个护身饿鬼被我们全弄死了,它这个怨阵怕是凑不齐了,不过能不和它们冲突就不要冲突,一股脑儿扑上来,除了逃命,咱们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阵嘈杂声。 “出去看看!” 我说了一声,猫腰从窝棚里钻了出去。 兵寨里沸反盈天,一直阴嗖嗖的缩在黑暗里的众多怨魂厉鬼一股脑儿的全都冒了出来,摩肩接踵的挤在一起,就跟打了鸡血似得尖叫不停。 我被堵在最后面,瞧不清前方的情况。 “都让着点!”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原本挤在一起的众多怨魂厉鬼陡然散开,让出了一条通道。 来的赫然是那落尸鬼,相距数米,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头发很长,遮住了脸,明显是个女人的头颅,他只是捏着头顶的一撮头发,以至于行走的时候头颅在不停的来回晃动,垂落下来的头发许多都粘结在了断裂处,粘稠的鲜血顺着发梢不断滴落,在地上淅淅沥沥的流下一连串的血迹…… 我浑身巨震,脑袋一下子变得空白…… 落尸鬼在前方忽然驻足,“嘿”的怪笑一声,随手就把头颅朝我丢了过来,我下意识的一伸手,把头颅揽入怀中,面孔正对着我,被鲜血粘结在脸上的发丝让她的面孔多了一分凄然与狰狞,眼睛就直勾勾的盯着我…… 这……赫然是白霖!!! 我浑身在不停的颤抖着,却不是因为恐惧,极端的愤怒让我浑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经都在震颤着,以至于牙齿都咬的“咯吱咯吱”作响。 “你,去把这颗脑袋挂到门口!” 落尸鬼在吆喝着。 我轻轻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都是那个内向姑娘的一颦一笑。 来这里是为了救人,如今人已经被杀了,还有什么好说的?豁出性命也得拼他娘的! 我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只剩下了面前这个落尸鬼,怀中抱着头颅,朝着落尸鬼一步踏出! “你要干什么?” 落尸鬼大概是被我盯得发毛,下意识的向后一退:“怎么着?难不成不能支使你去办个差吗?” 啪! 一只手忽然拉住了我的手臂。 无双在我耳边低声说道:“惊蛰哥,不是白霖姐姐,这颗人头是假的,死了有一阵子了,看样子都快臭了,那时候白霖姐姐还没被掳走呢,脖子上那血根本就不是人血,味道和颜色都不对,死了好几天的人切开身体没这么多血!” 这话如果是老白和鹞子哥说的,我根本不会听,可如果是无双说的,我听,因为这小子就是个敢跟着我上刀山下火海的主,绝对不会因为安危问题而出什么善意的谎言。 怒气和杀机一敛,我默默垂下了头,向后退了一步。 落尸鬼原本都被我盯得有些发毛了,见我退后,腰身一挺,大叫道:“你不是很能耐吗?想做什么?来,做给爷爷看!” “息怒息怒!” 老白讪笑着迎了上去,笑嘻嘻的去安抚那落尸鬼,同时冲着我摆了摆手,扭头大喝道:“你个瞎了眼的东西,还不去干活?” 我捧着头颅匆匆朝寨门口走去。 只等离人群稍稍远一些,我才放下这颗头颅,在脸上摸索着,试图找到什么面具之类的东西,可惜没有。 “惊蛰哥,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无双见我如此,便蹲下来笑着说道:“最开始我也很生气,准备直接动手,能弄死几个算几个。后来一瞟,发现脖子上断口地方的肉颜色不对劲,看着明显是快有味儿了,而且真正从皮肉里渗出来的血特少,几乎可以说没有,绝大多数血都是后来擦抹上去的,那血红的有点过分了,咋看都不是人血,然后我才仔仔细细瞧了瞧那张脸,特生硬,有些地方凹凸不平的……” 他说,这是旧社会一些仵作的手法。 仵作就是验尸的,对死人非常非常了解,有些仵作失业后,就开始利用自己的手艺帮一些罪犯脱身,罪犯花一些银钱,弄一具体型和自己差不多的尸体,死尸放置一阵子,面部的肉就失去了弹性,然后他们就跟捏橡皮泥似得,揉搓骨骼和面部,短暂的改变尸体的容貌,这需要对尸体结构和力度的把握极其精准,却保持不了多久,顶多几个小时的工夫而已,算是一门绝活儿了。 说着,无双在这具死尸的脸上不断拍打,那张苍白的脸竟然渐渐胖大起来…… “这是……刘茹!” 鹞子哥严重闪过一丝黯然,摇头轻叹道:“就是二片叔他们那里的人,挺善良一姑娘,前阵子得病没了,然后他们就把尸体送来了,说老神仙会帮他们安排一个好的往生!” “看来,这就是这位老神仙的反应了。” 无双笑道:“咱们报告说目标来了,却没有进入寨子,所以,正主儿就试图来激怒我们,不过它终究是不太有把握,不知道我们见到人头后到底会是什么反应。 是会大怒之下杀上门来?还是觉得人都死了,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二者皆有可能,于是乎正主儿只能弄假,哪怕失败了也无所谓,反正白霖姐姐还在他手里,不愁我们这条大鱼真跑了。” 得知白霖暂时还是安全的,我放心了。 无双拎着这颗脑袋,三两下爬到寨门上,将之悬挂了上去。 这时,老白急匆匆的来了,一脸的喜气:“瞌睡送来了枕头,咱们正想着怎么离开呢,那落尸鬼却主动点头了,说是让咱们出去寻那个食粪鬼,那家伙被忽悠走以后到现在都没回来,落尸鬼觉得这是个苦差事,先前小卫子毛了,它以为是不服管教,于是故意把这苦差事派给了我们,就是恶心我们呢!” “那还等什么,快走!” 我看了眼天色:“出去了先寻个地方藏起来,然后去找下面墓葬的真正入口!!” …… 第462章 乱石滩 出了兵寨,我们四人不敢做丝毫停留,逡巡着兵寨在茂密的植被间逡巡半圈,直接绕到兵寨的西侧,这里山坡陡峭,却是最快的下山路,其余三个方向坡度很小,而且视野开阔,眼瞅着天已经蒙蒙亮了,我担心会出了变故,只能踩着这条最凶险的路撤离。 这条路上几乎全都是松软的泥土,雨后又起了浓浓的大雾,能见度不过眼前三五米的距离而已,我两手撑地,几乎是半坐在湿滑的斜坡上一路向下滑溜,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已经到了失控的地步,老白一双腿不安分的来回扑腾,也不知道倒霉催的挂到了什么上,整个人立即失衡,惊呼一声迎面扑向我,一时间四个人你撞我我撞你滚成一团,“稀里哗啦”直通坡底,最后一头扎进了一丛蒿草里,说不出的狼狈。 我扯断纠缠在身上的几条藤蔓,爬起来回身看了一眼,浓雾下已经看不见兵寨了。 “阴奴,快,快,药!!” 我气喘吁吁的连连催促,因为我明显感觉到面部开始有些不适了,就像是刚刚洗完脸有些发干,彷似有什么东西轻轻扯住了面皮,皮肤紧绷着。 这是鬼画皮消融的前奏!! 随之而来的……便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 那滋味我这辈子再也不想感受一次。 阴奴无声无息的从旁边冒了出来,丢给我们几个小瓶子。 “内服还是外敷?” 我深知这厮的尿性,只要能整人绝不会放过,一脸警惕的看着它。 “内服!” “……” 脸上的皮肤抽的越来越紧,得了答案,我毫不犹豫,掀开瓶盖子,闭气仰头“咕咚咕咚”喝的干干净净,只觉得腹中清凉,脸上的异样感渐渐消失,体温渐渐回复,虽然没镜子,但想来是恢复了容貌。 阴奴面色古怪的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被这厮坑多了,想都没想就直接说道:“你最好闭嘴,我不想知道这东西成分!” 阴奴躲在一侧讪讪笑着。 老白没忍住就掀开瓶盖子嗅了嗅,当即叫嚣起来:“怎么有股子尿骚味儿?你特么给老子喝尿?” “爱喝不喝!” 阴奴一甩袖子直接化作一道黑气离开了。 “就说你不该问,无知是福!” 我叹了口气,忍着恶心虚指了指老白,没好气的说道:“这下好了,我看你怎么下嘴。” 鹞子哥和无双是个狠得,一仰头直接干了。 踯躅的工夫,老白身上传来“噗”的一声怪响,就像有什么东西爆裂开了一样,肉眼可见他眼角的位置凸起一个巨大的鼓包。 老白“哎哟”痛叫一声,下意识的伸手去捂那鼓包,刚刚触及,整个人就抽抽了,身子挺得笔直,“咕咚”一下仰面倒下,然后就跟羊癫疯犯了一样,躺在地上不停的抽搐,眼看着嘴角都冒出了白沫子,脸上不停的鼓包,看着就跟个癞蛤蟆似得,舌头一点点耷拉出来,眼瞅着要一口咬下去,鹞子哥眼疾手快,忙上前捏住了他的下巴,无双压住其手脚,我这才夺下老白手里的瓷瓶,一股脑儿灌进他嘴巴里,看他渐渐安静下来,这才心有余悸的暗骂了阴奴几声。 这回它用的料不同,我大概是猜到可能和上回我中招的情况不大一样,可谁想到会这么凶险?老白那一口咬下去,半拉舌头就没了。 这要是在兵寨里,我们几个就完蛋了,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一大一小两个泥人无声无息的从旁边冒了出来,身上大包小包挂着许多行李,赫然是张歆雅和小稚。 我大大松了口气,兵寨里虽然没见血,可却步步惊心,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我心里一直都惦记着她们两个的安危,此刻见了,便拉过小稚,用力抱了抱。 “寨门口的情况……我们看见了……” 张歆雅眼睛的红红的,咬了咬牙,别过头说道:“我看你们四个从寨子里溜了出来,就赶紧跟着过来了,你们没事就好,既然人没了,咱也不在这里耽搁了,就回了吧……” 显然,她说的是那颗高高悬挂在寨门上的人头,跟我一样,也以为那是白霖。 这正好也是我最担心的,白霖跟她关系最铁,当时我都受不了,更不用说她,就怕她在仇恨的支使下不管不顾的冲进去拼杀。 共事那么久,她的性子也知道,大大咧咧的,可骨子里却刚的很,拼命这种事儿绝对能干得出来,可她却没有……说到底,还是在牵挂着我们这些人。 一旦她冲进去了,所有人都得跟着拼命,那里到处都是凶魂恶鬼,还都是阴人客栈里出来的狠角色,保不齐我们就得有一两个交代进去…… 于是,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只是把难过留给了自己。 我心头感动,拉着她坐下,从背包里取出些干粮分发开来,这才说了我们在兵寨里的遭遇。 张歆雅转悲为喜,听到我们竟然阴差阳错得了逃出来的理由,便笑道:“看来我和小稚也不算白饭的,你们能出来,倒是我们的功劳了!” 我一怔,旋即明白了过来:“那个食粪鬼……” “没错,我和小稚弄死了她!” 张歆雅笑道:“那个东西对生人气息极为敏感,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它才被派了出来吧,总是能莫名其妙的追踪到我和小稚,我们两个来来回回跑了许久,总也甩不脱它,后来心一横,就琢磨着直接干掉它。 正巧,二狗子的背包在我这儿,里面有很多他平时写下的黄符,然后我就让小稚出去蹦跶,把那东西吸引了来,趁机从脑后拍了一沓子黄符上去,直接把丫给轰杀了!” 一沓子黄符…… 我黑着一张脸,心想这厮也真是出手阔绰,这就是典型的崽卖爷田不心疼,那些黄符我确实有不少,可那是慢慢积累的,黄符制作不易,需要将自己的灵气寄托在上面才能成,每天我做个十道八道的就累成死狗了…… “那个家伙好猥琐的……” 小稚眨巴着眼睛,看着天真无邪:“它竟然让我喊它叔叔,还想骗我拉粑粑……” 这该死的天真无邪! 我摸了摸后脑勺,莫名想到了刚刚认识这丫头时挨得那一板砖,食粪鬼竟然跟个金鱼佬似得哄骗她,不死何为? “对了!” 趁着吃喝的工夫,我扭头询问鹞子哥:“你来过这儿,翻来覆去把一座合查山转悠了个遍,整座合查山的风水想必你都看透了,这个寨子周遭……有没有那种特别不适合埋死人的地方?” 兵寨下面的墓葬格局我早说过了,鹞子哥自然明白我要做什么,笑道:“你跟我说了以后,我就一直在盘算这个事儿,确实有这么一两个地方,可要说最不适合的,就是湫水河下游的一片乱石滩!” 湫水河就是以前的陵水,鹞子哥说那乱石滩就是个河水冲出来的浅滩子,当年那些邀约他来盗墓的土夫子之所以盯上合查山,就是因为这片浅滩子,因为有人在那里寻到了一些银锭子,前阵子二片叔他们找到的狗头金也是从那儿发现的。 只不过那里风水实在太差,不可能有人葬在那里,所以鹞子哥觉得应该是湫水河上游有墓,被河水冲刷到了那片浅滩上,可惜,那条河他来来回回逡巡了好几趟,都没什么发现! 我略一沉吟,便说道:“八成就是那儿,带个路,咱们去瞧瞧!!” …… 第463章 墓葬入口 鹞子哥说的这个乱石滩,离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直线距离都有四五里地远的样子。 相比于以往出现过的类似的墓葬而言,这个距离是偏远的,如果墓葬真正的入口是在那里的话,意味着工匠要在地下挖掘远超于直线距离的甬道,这个长度已经不亚于现代的一些超长隧道了,在古代相对落后的工具和劳动效率下,这样的甬道堪称惊人,只会出现在一些大墓当中,可合查山的环境又不是个能埋帝王将相的地儿,这里墓多是因为兵家必争,人战死在这里了,没法子只能就地掩埋…… 基于这种情况,兵寨下埋得人,想必不是那种特有名头的,如果真是个权贵,譬如大将军什么的,哪怕战死在这里,家人也会尽可能的把尸骨收敛回去,重新找个地方安葬,毕竟身份就是他们的权利,待遇总是不太一样。 所以,老白他们觉着墓葬的真正入口怕是不在乱石滩,墓道太长了,墓葬规模和合查山的风水环境不符。 我却咬死了该去看看,不仅仅是因为鹞子哥说那里风水很差,更是因为那里莫名其妙的会出现金银,我觉得金银根本就不是被陵水从上游冲刷下来的,而是因为地质变迁或者人为因素等,直接从那座墓葬里流出来的。 老神仙就是墓主人,严格意义上来说,无论是银锭子还是狗头金,都是他的私产,鬼神之物对于自己的陪葬物总有种莫名的感觉,这也是为什么许多人从墓里拿了明器,紧接着就被墓主人不远万里缠上的原因,如此解释,老神仙能指点着二片叔他们精准无误的找到狗头金,也就不奇怪了。 墓葬方面我们礼官一脉是行家,我打定主意,老白他们就不再多言,吃了些干粮,缓了缓体力,分担着背上沉重的行李动身。 日头渐渐从东方升起,山里的浓雾像是与之应和一般,扶摇而上,成了彷似龙吸水一样的奇景,最后又氤氲在头顶上,聚而不散,最诡异的是,气温在不停的升高,倒像是钻进了一口蒸锅,湿润的空气让我们这些习惯了黄土高原干燥的人有种呼吸困难的感觉。 老白最是不耐热,就解了上衣系在腰间,满身的肥膘子白嫩嫩的,看着像尊弥勒佛,手在他身上摸一把,凉凉的一层汗水跟洗手似得。 “太难熬了!” 老白大喘着说:“这比十万大山还要命!” 走走停停,八九里的山地走了三四个小时,临近中午的时候,顺着一道雨水冲出的沟壑钻下去,一条山间的河流便跃入眼帘,顺着河流一路向下,在群山起伏的一个犄角里,前面领路的鹞子哥停下了。 “就是这儿。” 鹞子哥指着前方河流拐弯处一片偌大的乱石滩,道:“早些年来这儿的人挺多的,不少人都从乱石滩下面的烂泥里挖出了宝贝,也有人挖出了死人骨头,不过太危险了,合查山上天气多变,瓢泼大雨说下就下,石滩四面都是大山,有一年就出了泥石流,山底下十来个人全被兜住了,一个没活成,打那以后就再没人来了。” 合查山地势很有特点,一言以蔽之,山上石头山下土,这也是我为什么不肯从兵寨里想办法直接打进墓葬的原因,岩层厚度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这地方发生泥石流,就是山上的土皮混着雨水席卷着石头滚了下来,与其说那是泥石流,倒不如说是下石头雨,一旦被笼罩了,真真是一点活路都没有,我甚至可以想象到,死的那些人八成都成了肉酱。 至于那片乱石滩,完全就是挤在群山间的一片洼地,山上的石头滚落下去,下面的陵水穿插而过,冲出了这么一个地方,河水被乱石囚困,活水成了死水,风水差的不能再差,换了我是土夫子恐怕也不会多看这种地方一眼,哪怕挖出了东西也会循着河流去找,而不是在这儿浪费时间。 稍稍靠近一些,冲天的臭气扑面而来,困在巨石中间的水上漂着一层浓浓的绿藻,满身脓包的癞蛤蟆来回蹦跳,凸出巨石上悬挂着许多干瘪的死蝌蚪,有的尾巴两侧都长出了腿,却因水位下降挂在石头上阴干成了蝌蚪干,那股子味道……但凡闻过的就忘不掉,就跟闭着嘴巴发酵了一千年的老粽子忽然坐起来对着脸上哈了一口气似得,张歆雅干呕了两声,捂着口鼻躲开了。 我强忍着恶心在乱石间逡巡了一圈,没瞧出什么名堂便离开了,取出罗盘确认了兵寨的方向,径自朝着北面那座山走去。 如果墓葬的真正入口就在这里,那么入口必定是在这座山上,只有这座山适合开凿,其余几座山不是方向不对需要兜个大圈子,就是壁立千仞全是岩石。 岩石山上打一条四五里长的甬道,那是开玩笑,皇帝都没有这么干的,这种工程量比开山为墓都恐怖,开山为墓都仅在唐朝最强盛的时候昙花一现,后续就绵软无力弄不成了,更不用说其他朝代。 无双背着个巨大的背包屁颠屁颠的跟在我身后,见我蹲在山脚下抓起土壤搓开看土质,立马知道我要做什么了,背包里取出一个布兜子,轻轻一抖,“哗啦啦”一大堆洛阳铲的铲头倒了出来,掏沙铲、砖铲、泥沙铲应有尽有。 这里的土质在湿润环境的滋润下很细腻,我就挑了一个土铲,加了白蜡杆,对着这座山山脚比划了一下:“就这个范围,大家一道动手,没有可以讨巧的法子,只能用蛮力,杆不用太长,往下打两米就换地方!” 这座墓上面的兵寨借了李自成的名头,说明墓葬的年代至少也是跟李自成同一个年代,距今不过四百年左右的工夫,当年建墓留下的痕迹不会被掩埋的太深,所以下铲也不必深,我凭着经验估算了一下,两米足够! 张歆雅最牵挂白霖,二话不说,挑了个铲头,加了白蜡杆,直接上手。 除了小稚没法子干这种重活,五个人一起上手,再加上雨后土质松软,要把这个范围掏个遍,不算难。 及至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无双一声吆喝,拔出沾满污泥的洛阳铲,轻轻在地上一磕,“哗啦啦”倒出一根圆圆的土柱,那土混杂着黑黄白三种颜色,层层叠叠,看着就跟千层饼似得,可不正是五花土?! “找到了!” 无双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冲着老白昂了昂下巴:“怎么说来着?这种事儿还得听惊蛰哥的,他说在这个地方,那就一定在这个地方。” 老白把一柄工兵铲“铿”的一下插在无双脚边:“好好干活,年轻轻的,哪来那么多屁话?你得有主见,不能张口闭口都是你惊蛰哥,难不成以后你跟凌颖那妹子敦伦的时候,也得你惊蛰哥蹲在旁边,你才有勇气脱裤子?你好意思,就怕你惊蛰哥忍不住!” 无双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旁人拿凌颖开他玩笑,一张脸涨的通红。 我照老白屁股上就是飞起一脚,笑骂道:“管不好你那张破嘴,迟早倒霉!” 说完,我蹲下来盯着洛阳铲打出来的洞往里瞧了瞧,至少都进去一米半的样子,看了眼天色,便说:“抓紧时间挖吧,土质有点稀松,鹞子哥你和我来!” 忙活的时候,我心头一动,扭头问鹞子哥当初那些人捡到的金银有没有啥特点。 “明军的饷银!” 鹞子哥说:“四四方方的,就跟个碗儿似得,上面印着字儿呢,左边是足银,中间是地名,再然后是兵饷两个字儿,不少人挖到了,出的银子都不一样,有的是兵饷,有的是官银,还有民间的散碎银子,据说兵饷就出来了好几个地方的。” 我“哦”了一声,心里在暗自琢磨着墓主人的真实身份。 既然是明军的饷银,那这墓就是明末的了,不是清朝的。 张歆雅在一旁插嘴说这墓是不是刘光祚的,毕竟已知在合查山上只有刘光祚这一位明军将领吃了败仗。 我却摇了摇头,刘光祚在这个地方兵败的时候是崇祯六年,他只是战败,而不是战死,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个人应该是熬到了崇祯十四年,奉命防守南阳,农民军攻破南阳后才死的。 所以,这墓绝对不是刘光祚的。 明朝的军事制度是卫所制,跟唐朝的府兵制差不多,不过唐朝府兵制玩脱了,弄得尾大不掉,朱元璋怕步入后尘,就搞出一个卫所制,偏偏大加钳制,搞的兵不如狗,比宋朝压抑武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到了后期早就崩盘了,用了募兵制,及至崇祯年的时候,打仗基本上全靠家丁,所谓家丁其实就是私军,大名鼎鼎的关宁铁骑本质就是一支私军,将领们但凡出来打仗,跟人拼命,靠的基本都是自己的家丁,刘光祚打合查山就是用的自己的家丁,偏偏这些家丁是不吃军饷的,他们吃的都是自家主人喝了兵血以后扣下来的饷银,贪了兵饷以后,谁会直接把印着兵饷大字的银子发下去?必然重新回炉! 所以,这里冒出明军的饷银就有些诡异了,偏偏……终明一朝,只有刘光祚在合查山上打过仗,没有其他人来过。 墓中的明代饷银是哪来的? “他娘的,合着该不是一个农民军领袖吧?” 我揉搓了一下鼻子,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合查山上只来过刘光祚这么一位明朝将领,但来过的农民军可不少!! 明末的时候,狼烟四起,十三家七十二营民变队伍,比之隋末十八路反王六十四路烟尘不遑多让,各种王、各种领袖,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这地方要是埋一个,我一点都不意外。 遍览史书,但凡提及民变造反,都少不了一句评说——局限性! 所谓局限性,那是文绉绉的说法,说的不好听了,那就是一群土匪! 旁的不说,就说那水泊梁山一百零八条好汉,仔细看看这帮人的作为,哪个不是悍匪?卖人肉的,吃人的,杀人不眨眼的,这种人都叫做好汉,叫做起义军! 明末时候的十三家七十二营民变队伍也是这么个成分,这种人攻破了城,有时候比外族入侵都要狠,随便乱杀人,到处抢劫,多不胜数。 也只有这帮人手里才会有五花八门各种兵饷、官银! 大抵在这些人眼中,李自成就算是一代英豪了,于是用李自成的名头立个兵寨作为噱头,倒也能说得过去! 傍晚的时候,附近的覆土已经清理干净了,鹞子哥匍匐在的最前面,用铲子戳了戳,前面铿铿作响,赫然是一堵砖墙,不过埋在土下几百年,早就沤烂了,用凿子凿了几下,轻轻向前一推,“轰隆”一声就全数坍圮了。 我在后面用手电筒照了照,前方烟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全都是墓葬里的恶气。 “先出来吧,晾一晾!” 我说了一声,兀自退了出来。 不多时,鹞子哥也出来了,甩了甩头发上的泥土,说道:“密封的还是很好的,不然恶气不会这么重,也不知道那个混账是从哪把白霖给带进去的?” “那孙子早早就跑出来了,投奔了阴人客栈,想来恐怕是有另一条道的!” 我随口说道:“只不过那条道是它自己弄出来的,咱们无迹可寻,根本找不着,还是老老实实从墓葬层面下手吧!” 整整忙活了一条,我此刻也是腰酸腿疼,退开一些,寻了个背风的地方,抱着天官刃迷迷糊糊的睡了一阵子。 夜半三更的时候,老白吆喝了一嗓子,说恶瘴散的差不多了,我揉了揉酸疼的眼睛,起身过去时老白已经顺着盗洞钻了进去,只留下一个屁股在外面。 我知道这孙子是惦记着里面有没有宝贝,明末的义军抢劫的财物多不胜数,大名鼎鼎的江口沉银就是张献忠被清军击败以后做的,可见这些义军到底弄了多少好东西,挖到这些人墓葬,比挖到那些将相勋贵都赚。 “行了,这回咱可不拿了啊!” 我蹲在他身后忙警告道:“上回咱们卖给土行孙那颗玉珠子,我师父好长一段时间摸着自己身上的新衣服就叹息,看着咱们开车进出也眼神复杂,我总觉着他是猜到了一些,只不过念及咱们一番好意,而且山里的日子实在是清苦的不行,所以他没说罢了,装了个不知道,现在咱们不缺吃喝,再拿东西……保不齐师父就要动大刑了。难道你丫忘了上回被按在凳子上拿柳条子抽屁股了?一柳条下去,屁股瓣子上就是一道红棱子,老子看你被打的腚眼子一缩一缩的都替你尴尬!” “知道知道,我就看看……” 老白含混不清的在前面回应着,只不过这话说的毫无可信度,跟那句“我就蹭蹭,不进去”没区别,身子跟条蛆似得扭来扭去,一点点的消失在盗洞里。 “妈呀!!” 忽然,盗洞里传出老白一声惊呼。 我被吓了一跳,以为他是在里面遇到了什么东西,一把拉住他的脚腕子,两脚蹬着盗洞两侧,一把将他拔了出来…… 无双立即站到盗洞旁边,陌刀高高举起,但凡墓里有什么东西这时候钻出来,恐怕立马会被他劈成两截! “不用紧张,不用紧张。” 老白抹了抹脸上的泥巴:“里面全都是死人,我就是冷不丁的被吓了一大跳!” 第464章 马哈尸 我仔仔细细的打量了老白一遍,见这厮只是模样有些狼狈,却没有受什么伤,这才安心下来,就忍不住骂了一句:“一惊一乍的,好歹也是走南闯北的老江湖,没见过死人还是怎么的?跟个雏儿似得瞎叫唤个屁!” “不是……” 老白嘴唇一哆嗦,似乎还有些后怕,就解释说:“不是我怂,那老弟的死相实在是难看,冷不丁的来一下,真挺渗人,不信你去瞧瞧!” 不用他说,我已经从无双那里要来手电叼在嘴巴里,一手拎着天官刃匍匐钻进盗洞里。 与老白不同的是,对于即将要看到的东西我有了心理准备,而心理准备恰恰是恐惧的最大敌人。 看过一遍的鬼片再看就少了那种神经紧绷的状态,自然不会被冷不丁的来一下给吓尿,就是这么个道理。 所以,当我看到老白说的死尸的时候,非常平静。 这东西就抵在推倒的封砖堆上,只不过姿势非常诡异,趴在地上,上半身翘起,一条手臂向前探出,仿佛临死之前正在疯狂向外逃,然后被什么东西朝着背后来了一下子,挣扎着想继续往外爬,动作就这么定格僵化了。 这是临死之前肌肉瞬间失去电信号造成的。 我有些明白老白的感受了,盗洞很短,这东西就在封砖墙后面,刚进来一抬头就几乎脸贴脸抵在一起了,尸体的动作这么古怪,黑咕隆咚的冷不丁看到,大抵还以为是一个老粽子朝脸上抓来了呢。 而且这尸体的状态的也实在是有些离奇古怪。 水分几乎全都蒸干了,皮肉干瘪紧紧绷在骨头上,面容看起来还是栩栩如生的,当然这个栩栩如生是要打个引号的,古墓里的死尸,能从尸体上看出点生前模样的端倪,那就可以称之为是徐徐如生了,头发也非常完好,依旧束着,只是皮肉上有厚厚的油脂析出来,蜡黄蜡黄的,乍一看就跟黄牛油纸似得,手电筒照上去熠熠反光,竟有种油光水滑之感,说不出的恶心,看一眼大概能让人三四天不肯沾一滴荤腥。 这不是干尸!!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干尸没有这么多的油! 尸体不外乎就那么几种,干尸、湿尸、蜡尸、冻尸、鞣尸…… 可这具尸体却不属于其中之一! “马哈尸!” 我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怪诞的词儿。 准确的说,这个词儿原本叫做哈特森马哈,是蒙语里干肉的意思,只不过蒙语说起来太过于拗口,于是人们干脆就起了马哈尸这么个词儿。 这里头有这么一档子因故,大概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结束后没多久,古董这东西开始回温了,盗墓这行当自然也就开始兴盛了,几个当年在内蒙下乡的青年知识分子知道那么几座墓,就准备在回程的时候弄点东西,好歹给自己往后留份银钱,算是个出路。 他们在蒙东那头,就挖出了这样一具尸体,看起来像是干尸,可皮肤上有一层一指厚的黄油。 帮他们忙的老乡立即惊呼了一句——哈特森马哈…… 大概就是看这尸体,让老乡想到了他们蒙古族的风干牛肉。 后来有陆陆续续挖出了这样一些马哈尸,一些行内的人发现,这东西的出现跟温度有关,一般尸体经过脱水烘干以后,会形成干尸,可如果温度不够高,偏偏烘焙的非常透彻,尸体的尸油就沥了出来,把整个尸体都包裹住,如此一来,就有了一些防腐的作用,久而久之就变成了马哈尸这个样子,这跟蒙古族做风干牛肉时候的一道工序叫做焅汁儿非常相似,那位老乡当初脱口而出的惊呼竟然无限接近于事实真相,人们干脆就保存了马哈尸这个叫法。 这种尸体很罕见,我也是只听说过,这还是头一遭看见,心里暗自打了个警醒,倒不是说马哈尸就跟邪祟一定有关,而是这尸体死时明显不太平,鬼才知道到底是怎么死的! “老兄,得罪了,让让!” 我告了声罪,用天官刃扒拉了一下死尸的脑袋,想把它扒拉到一边。 可这位仁兄却很执拗,脖子特有弹性,跟装了弹簧似得,扑棱棱的左右摇晃了几下。 一条足有二十公分长的大蜈蚣忽然从黑洞洞的眼眶里爬了出来,都快有人大拇指粗细了,不疾不徐的又从另一个眼眶里钻了进去…… 我看的发毛,那大蜈蚣瞅着猩红发紫,被咬上一口怕是得爽翻了。 我更加不敢靠近了,用天官刃戳着死尸的胸口向后一推,“嘎嘣”一声脆响,尸体的腰椎竟然就这么折断了,上半身自肋骨下方一下子扯开,轰然向后倒去。 裂开的腹腔内,数不清的蜈蚣正在蠕动,滚做一团。 尸鬼妖魔什么的我还真不怕,可这东西却属实让人有些发毛,眼瞅着那些受了惊的大蜈蚣黑压压的朝我爬过来,我吓得连忙后退,偏偏老白这厮见我在盗洞里一动不动,脑袋顶在后面笑嘻嘻的问我吓不吓人,堵了我的去路,我惊慌之下,一脚踹在他脸上,可仅是这么一瞬间的耽搁,已经晚了,那蜈蚣汹涌而来,我只觉脸上一痒,一条比方才那条蜈蚣体型更加肥硕的骇人的蜈蚣直接顺着下巴爬了上来,这东西真的是见洞就钻,直接奔着我鼻孔就去了,因为过于粗大,我甚至感觉鼻孔被撑的生疼。 这样的经历过于惊悚了,我“啊”的就大叫了一声。 有人听出了不对劲,随后我就感觉脚腕子被人拉住了,“哧溜”一下将我扯出了盗洞。 此时,不知有多少蜈蚣顺着我衣领子钻了进去,满头满脸爬的都是,我一把扯掉鼻孔里的,疯狂拍打抖动着脑袋,并且脱掉上衣,随手丢掉,总算清理干净了这些渗人的东西。 鹞子哥见我有些地方出血,明显是被蜈蚣咬伤了,当即蹲下来仔仔细细看了眼这些蜈蚣,旋即才松了口气,轻声道:“不是什么剧毒的,死不了人,就是吃了死人肉,这都快成精了!” 蜈蚣是吃肉的!! 墓葬里最怕遇到这种蜈蚣窝,比遇到其它虫子都吓人…… 不过,行家里手自然有行家里手的手段,鹞子哥从背包里寻了硫磺,这东西驱邪祛毒,但凡懂行的下墓都带的不少,蜈蚣也最怕这个。 鹞子哥就点了硫磺丢了进去,而后就看见数不清的蜈蚣从盗洞里爬了出来,黑压压的,几乎汇成了一条小河。 张歆雅看的发毛,不停的搓着胳膊。 这些蜈蚣虽然毒不死人,可被咬了,依旧不舒坦,我已经感觉有些头晕恶心了,鹞子哥看了看,觉得没有大碍,过一阵子大概就没事儿了。 只等洞中的蜈蚣都出来了,鹞子哥才率先动身钻了进去,这回他倒是再没遇到什么诡异,只是进去以后安安静静的。 这墓邪性,我有些不大放心,就连忙问里面什么情况。 片刻后,鹞子哥才回应道:“不太好说,你们还是进来看看吧……” …… 第465章 金银铺路 相比于我们挖掘的盗洞,墓葬本身的甬道要开阔许多,忽然从盗洞里钻进去,会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虽然晾了许久,依旧能嗅到空气中弥漫着硫磺燃烧后的刺鼻气味。 地上密密麻麻全都是死尸,无一例外,皆是浑身油脂的马哈尸,鹞子哥站在前方,手中手电的光芒四下照射,所过之处,地上油汪汪的,那些尸体竟然在反光,偶尔可见一些巨蜈蚣没有逃出去,粘在死尸的油脂上,被硫磺毒的抽搐,眼看是活不成了…… “这么多死人!” 老白暗自咋舌,大致数了数,便说道:“这一眼望过去只怕不下数百人吧?” “这些都是工匠吗?” 张歆雅蹙眉自语。 按照经验来看,她的这个判断没有太大问题,一般而言,墓葬中的死人通过伏尸位置就能推断出其生前的身份,从葬坑里的十有八九是战俘奴隶和仆人,躺在甬道里的,八成就是被封在墓葬里的工匠了。 但凡事无绝对,我家一位长辈还见过一个倒霉蛋工匠,被封在墓葬里以后,自知必死无疑,于是转身去了主墓室,把墓主人揪出来,自己躺进去鸠占鹊巢,不仅如此,连带着墓主人几个陪葬的小妾都没好,全都被从棺材里拉了出来,这位工匠躺在棺材里左拥右抱,生前享受不了的事儿,死后一股脑儿全占了。 我摇了摇头,踩着尸体堆叠的缝隙朝前走去,低头观察着脚下匍匐的一具具尸体。 死相各异,但都不平和,依稀可见这些死尸的脸上兀自残留着惊恐、愤怒等各种各样的情绪,绝大多数人身上的衣着都氧化成了一层类似于黑纸灰一样的东西贴在皮肉上,但也有例外的,有一个压在下面的衣着就保存相对完好,依稀可见灰扑扑的色泽,是明时农户穿的那种典型短衫,头上还裹着布巾,乍看这形象,确实是工匠打扮。 死尸的间隙里,偶尔可见一些生了黑锈的金银,甚至是一些珠宝首饰等。 金银铺地,死尸堆叠。 这就是甬道里的景象。 老白看着那些金银器物有些眼馋,看那些东西都被厚厚的黄色尸油封住了,心疼的直摇头。 四五里长的甬道,眼下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我也不急着发表意见,只是默默唤醒天官刃,提刀前行。 人一过万,无边无沿,数百人也不差,躺在三四米宽的甬道里,足足蔓延出二三百米。 跨过这些尸体,前方总算利落了,偶然可见一两枚铁条插在地上,鹞子哥带上手套将这东西拔起来,方才隐隐能瞧出,这都是刀剑,只不过腐蚀的太厉害了,握柄都没了,黑黢黢的,跟个烧火棍没差。 “不是工匠!” 至此,我心里终于有了一个明确的轮廓,轻叹道:“关于墓主人的身份,我的猜测是对的,应该就是明末十三家七十二营民变队伍里的某一位首领,死在这里的这些人……八成就是他的手下,手里拿着刀剑,可衣着五花八门,连一件像样的铠甲都没有,看着跟白身差不多,除了民变队伍,我想不到还有哪家军队会是这样的尿性。 这座墓葬怕也不是什么工匠修的,以前的民变队伍跟土匪窝差不多,活不下去了,大家凑一起反他娘的,所过之处如蝗虫过境,甭管是贵族还是老百姓,先按住抢了再说,倘若顺风顺水,那一路打进京师改朝换代,倘若不顺,首领被弄死了,那大家伙先弄个墓把首领安葬了,也算对得起义气了,而后大秤分金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鹞子哥点了点头:“看来就是这么回事了,不过这支民变军在安葬了他们的首领以后,却也不知遇到了什么,纷纷丢掉武器,玩命向外逃窜,绝大多数人都交代在了这里,不过想来还是有人逃出去了,河槽里的那些金银八成就是这些人仓皇之间遗落的,甬道口应该也是这些人事后悄悄封住的!” “不是为了争夺金银自相残杀……” 我补充道:“应该是挖掘墓葬过程中遇到了一些诡异,要嘛就是死人蹦出来了,要嘛……可能就是挖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我更倾向于后者。 自古高手在民间,民变队伍里八成有高手,墓葬应该就是这人设计的,这种人通晓阴阳,埋个死人不成问题,哪怕死人不平和,至少在刚刚盖棺的时候他绝对是能摁得住的,出不了太大的岔子。 八成呀,就是挖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四五里长的甬道,又是在合查山这种气候复杂的地方,嘿…… 而且,你们没发现么,这里都是马哈尸! 马哈尸这种东西成因很复杂,跟温度的控制有关系,出现概率特别低,哪怕是同样的环境里也很难同时出现两具马哈尸,因为温度和水分稍稍有些不对,形成的就可能是干尸或者是湿尸,这里一下子冒出数百具,难道不奇怪么?” 地下到底有什么? 目前对人类来说是完全未知的,哪怕科学已经做出了无数推测,可……都只是推测。 我只知道礼官一门有祖训,气候复杂多变的地方不下铲,这个下铲不是盗墓,礼官下铲是建造墓葬,原因特简单,这种地方特容易挖出点什么要人命的东西。 我和鹞子哥你一言我一语,循着这些蛛丝马迹,三言两语就把这里发生过的事情推测了个七七八八。 老白有点怂了:“那咱们还继续往前走么?” 言下之意便是,这好几百人都交代了,咱这五六个人好使么? “路就这一条,不走也得走啊!” 我叹息道:“一山不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如果是俩公的,那就只能是谁也打不过谁。 正主儿和这东西在一个窝里待着,倘若彼此过于悬殊,必然是要折一个的。 可见,这东西要嘛是被干掉了,要嘛就是和正主儿差不多,没有想象中那么凶,而且四百年都过去了,什么都说不准呢,且走着看看吧!” 老白一想白霖,便不说什么了。 一行人在沉默中前行,只是见识了那跟铺路似得死尸后,众人明显提高了警惕。 前行一里多地,一成不变的蜿蜒甬道终于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隐约可以听见“哗啦啦”的水声。 “这特么是来了桃花源了么?” 老白笑了笑,不过明显谨慎许多,微微弓着身子,手电筒照向前方,只见前方石笋林立,赫然是一片小小的地下溶洞,看样子应该是天然形成的。 地势的忽然变换,让我们也随之紧张了起来。 “我先去看看!” 鹞子哥扯住了老白,一把将之拖到身后,明显是担心这孙子大大咧咧的性子坏菜。 他摸出短刀,一步步向前迫去。 我紧随其后,手里的手电筒一直在四下照射。 忽然,一抹银色一闪而过。 那银色就封在甬道口! “小心,小心!!” 我立即开口提醒! 鹞子哥已经走到甬道口,闻言便停了下来,扭头问我:“怎么了?” 正是扭头这一刹那,他的脸在银光闪烁的地方蹭了一下,而后……一缕鲜血自他眉骨处徐徐淌落…… …… 第466章 致命细线 没有触碰感,没有疼痛感…… 鹞子哥表现的非常后知后觉,直到血珠儿顺着眉骨滚落下来,加之我们几人面色古怪的盯着他看,这才木然擦了擦,而后看了眼手掌心里沾染的血迹,瞳孔微微收缩…… 到了此时,他才意识到方才自己遭遇了怎样的危险,立即退后几步。 他脸上的伤口不浅,不是层破点油皮那么简单,皮肉隐隐外翻,血流如注,张歆雅忙取出一块纱布帮他摁住了伤口,这才心有余悸的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几个手电筒不约而同的照向前方,眼前依旧空空如也。 那一抹一闪而逝的银光唯有我看见了,略一思索,我就晃了晃手电筒。 果不其然,当光束移动的时候,那抹银光再次出现,彷似拔刀之时,一闪而逝的冷光。 这回我把握住了准确的位置,探出天官刃在那里稍稍扒拉了几下,明显挑住了什么,隐约可以听到“嗡嗡”的震颤声,大抵和蚊子飞行时发出的声音没太大区别,我用天官刃勾住那东西,狠狠向后一拉,非但没有拉断,反倒是我自己被闪了一个趔趄,连连后退,若不是无双及时抵住我,怕是要摔个大屁墩。 “我来瞧瞧!!” 老白略一思索,从背包里的口袋里抓了一把炒面,这东西就是拿点高粱面和豆粉、面粉,混点其他粗粮直接炒熟,有股子特别的滋味,但绝对算不上好吃,呛一下能从鼻孔里喷出来,但架不住它轻省扛饿呀,扮点砂糖干吃,或者拿水拌成糊糊,吃到肚子里比观音土都结实,算是我们的预备干粮,有了之前被困在墓里差点饿死的经历,每次出来总会多少备一些,这纯粹是鹞子哥的主意,有一年他被困在墓里,三斤炒面愣是让他撑了二十多天,直到几个同行的活计挖开塌方的地方把他弄出去…… 此刻老白的办法也简单,抓了炒面直接朝前扬了出去,一时间炒面跟扬起的黄尘似得,呛得我们几人连连咳嗽。 稍稍一平复,就看见甬道口那里多了几条沾满炒面的细丝线。 这丝线跟头发丝儿差不多,几乎是完全透明的,哪怕近在咫尺,肉眼也难以发现。 大概是想到鹞子哥的经历,无双把手里的风干牛肉抵到丝线上,轻轻向前一推,挺考验牙口的风干牛肉顷刻被齐齐切断,切口比铡刀铡的都要平整! 这一幕细思极恐。 鹞子哥后怕不已,惊呼道:“好阴毒的布置,这要是刚才我一头撞上去……” 我数了一下,大概有数十条丝线横在前方,以这东西的锋利和坚韧,鹞子哥刚才要是直接撞上去的话,恐怕立即就被切成十几块了! “这是……防盗措施吗?” 老白扭头看向了我。 “倒是有类似的手法!” 我一边仔仔细细研究着这几条丝线,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古代的时候制琴的琴弦是用蚕丝,这些个蚕丝全都是特制的,制作工艺很复杂,所以极其坚韧,于是有人就用制琴的琴弦结网,细细密密的,就跟渔网一样,然后用这东西在墓葬里制作杀人的机关,其实就和许多捕猎野兽的机关差不多,一个不小心踩上去,蚕丝网就会把这个人给吊起来,而且蚕丝会跟人纠缠在一起,让人动弹不得,没法拔出身上的刀割开蚕丝网,然后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细细的蚕丝网一点点的嵌入自己肉中,越挣扎越痛苦,比千刀万剐都不遑多让。 这种法子最早作为一种酷刑,在五代十国的勋贵中非常流行,后来又被很多人引入墓葬里。 不过……它本身其实是不成熟的,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时间! 蚕丝这种东西吧,本身就是蛋白质,如何能保存几百年呢?所以,这种机关也就短时间能存在,一旦过个几百年,基本上就失效了,没太大意义!” 说话之间,我已经用天官刃挑着眼前的丝线来回观摩研究了个透彻。 “不像是人为设计出来的。” 我摇了摇头。 这些丝线质地有点像透明塑料,也可以理解为它和蚕丝差不多,只不过更加坚韧,强度很高,比钢丝都要坚韧的多,封在洞口,杂乱无章。在我看来不像是专门为了坑害人而弄出来的,如果让我拿这样的材料来设计的话,绝对不会就这么封洞口,我会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到处安置,只要敢往前走,必死无疑! “既然不是人弄出来的,那想必就是其他东西了。” 我自言自语着:“看来,咱们的推测是对的,当年这支农民起义军确实在地下挖出了个了不得的东西,这些丝线应该就是这东西留下的,前方的溶洞……就是它的老巢!!” 老白嘀咕道:“难不成是个大蜘蛛?” 我摇了摇头,没个确认的说法,会吐司的东西多了去了,不只是蜘蛛,哪个蜘蛛能吐出这种比细钢丝还要锋利的东西?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老白兀自低语。 显然,这注定是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鹞子哥拔出短刀,尝试着割断这些封住洞口的丝线,刀子来回剌,“咯吱咯吱”的声音不绝于耳,可就是不见丝线被割断。 无双抡起陌刀,轰然向前斩去,结果陌刀被弹了回来不说,还差点扭伤了他的手。 这东西的坚韧程度,一次次的刷新我们的认知…… 眼看无计可施,我心里一动,琢磨着这东西的质地和蚕丝差不多,就摸出了打火机,凑上去稍稍烤了烤。 刀子奈何不得的丝线“嘎嘣”一下断开,还“哧哧”燃烧了不少,散发出的味道像是头发点燃了一样…… “还真是某种生物吐出来的东西。” 鹞子哥的脸色不大好看,大概是觉得今儿个见识的这些太邪性了。 找对了方法,不多时我就将甬道口的这些丝线清理的干干净净。 遭遇了这么一出,我们变得格外谨慎起来,踏入前方宽阔的地下溶洞中后,鹞子哥和无双立马戒备左右,老白负责泼洒炒面,寻出那些透明的丝线。 溶洞中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东西蛰伏在这里,但那些丝线却不少,一把炒面泼洒过去,能清晰看见那些石笋上到处都是缠绕着这种东西,倒是挡在我们面前的没有多少。 炒面纷纷扬扬,一条条丝线无处遁形。 我用打火机去烧横在面前的一根丝线时,“噗”的一声,打火机上跃动的火苗瞬间成了喷灯,灼热的气流炙烤的我面皮生疼! 张歆雅被吓了一大跳,“妈呀”的惊呼了一声,眼看那高高喷起的火苗收拢回去,消弭于无形,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你小心着点,就不能等那些炒面粉末落下去了再打火吗?” 张歆雅斜睨我一眼,炒豆子似得噼里啪啦骂道:“你难道没上过学吗?不知道什么是粉尘爆炸吗?就你刚刚那一下子,差一点点就把咱们几个全都给炸上天!!” 说此一顿,她看了眼我手里打火机,眼皮子狂跳,大概觉得火源拿捏在我这种文盲手里实在是可怕,就好比遥控炸弹的控制器放在了一个羊癫疯患者手里一样,谁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抽了,把大家伙儿一股脑儿全送去见阎王爷。 于是乎,她毫不客气的劈手夺走了打火机,又把手电筒塞给了我! “嘶!” 手电筒烫的就像个刚刚从火里扒拉出来烤土豆,烫的我手心生疼,在手里掂了几下,实在拿不住,便将之抛了出去,落到溶洞的积水里,“噗”的一下子熄灭了。 不仅是我这里,鹞子哥他们手中的手电筒也是一样,莫名其妙的发烫,呼痛之时,里面的灯泡“滋滋”的明灭不定,很快就爆了! “聚在一起!!” 见此,我立即大吼:“别散开,有东西!!” 第467章 诡事频频 凭着经验,我们几人迅速聚集到一起,背靠着背,把小稚严严实实的保护在最中间。 一阵阵明灭不定的光芒闪动,随后便是“嘭”的一声细微爆裂声。 无双手中那盏最后的手电筒宣告寿终正寝。 黑暗将我们吞噬。 不过,紧随其后,四周的石笋竟然纷纷亮起,上面应该沾着某种磷光物质,可能是吸收的了我们此前手电筒的光芒,亮起后颜色不一而同,晶莹剔透,将整个溶洞照的色彩斑斓,缠绕在石笋上的透明丝线在这种情形下竟然一下子变得显眼起来,乍一看就跟石笋上天然形成的冰裂,纹理与绿松石上的铁线网络有些相似。 环境的骤然变换让我们无所适从,我能感受得到,和我脊背贴在一起的张歆雅,身上肌肉紧绷着,精神高度紧张。 一时间,四下里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 我微微眯着眼睛,百辟刀横在胸前,目光在各个角落里逡巡搜索,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难道不是鬼神作怪?” 老白自言自语一般说道:“或者是这里环境什么的不太对?譬如说磁场呀什么的,会导致电流什么的发生变化,损毁手电筒?” 鹞子哥一手持刀,一手从背包的侧兜里取出火折子,吹了几下,火折子渐渐亮起。 噗! 刚刚冒出点苗头的火焰一下子熄灭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吹了一下。 可是,除了一阵诡异的气流外,我们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这等情形下,没有异样,就是最大的异样! 鹞子哥也有些发毛了,压着嗓子说道:“无双和惊蛰打头,拿武器上下扫着探路,黑灯瞎火的别撞上那些丝线,都别乱,咱们一点点的离开这里!” 若说拦路的丝线,应当被我们清理的七七八八了。 不过保险起见,我还是依言不断用手里的兵器来回挥舞探路,几人抱团的阵型却一点不乱。 身后的张歆雅忽然不安的扭动了几下,落针可闻的静谧中,我能清晰听到她那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是抓挠迷彩衣服时发出的响动。 抓挠越来越频繁,“嚓嚓”的声音不绝于耳,夹杂着一两声闷哼和咬牙的响动,明显在竭力忍耐着。 她与我脊背相抵,我听得格外清晰,忍不住询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张歆雅没有回应,一味的在抓挠着,我脚步为之一顿,便听她“嘶嘶”的倒吸着冷气,轻哼道:“好痒啊?你们身上痒不痒?” 许是受了她这话的影响,我原本没察觉什么异样,闻言不自禁的伸手在脖子上抓了抓。 像是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至此一发不可收拾。 我不停的抓挠着脖子,越抓越痒。 最开始是脖子,接着是脊背,而后是腿上,最终遍及全身,无处不痒,那滋味比疼痛更难受,让我恨不得一刀把自己的皮肤切掉,但凡能快活片刻就心满意足。 就像是会传染一样,接着老白、鹞子哥、无双他们都纷纷抓挠个不停,前行的势头为之一滞,奇痒难耐下,几人原地驻足,都在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身体! “别挠了,咱们应该是中招了!!” 鹞子哥低喝一声:“痒痒越挠越痒,咬牙忍片刻会好很多!” 我停下抓挠,说来也神奇,咬牙强忍过了最难受的那一阵,身上的奇痒倒是渐渐消弭于无形。 于是,我扭头问道:“哥,你……瞧出点什么了吗?” “瞧出什么呀!” 鹞子哥苦笑道:“奇痒不都是这样么?被蚊子咬了,越挠越痒,忍过那一阵就好了!” 竟然是这么个简单的道理? 我摇了摇头,正准备继续向前探路,眼角余光扫向旁边老白的时候,赫然发现他面部轮廓的外层竟然多了一圈黑色的阴影,暗淡的荧光下,乍一看老白像鬼多过像人。 我顾不上继续戒备了,停下来一把将老白的脸拧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我遍体生寒。 只见,老白的脸上不知何时生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黑毛! “啊!!” 不等我说话,老白却是率先大叫起来,指着我结结巴巴的大叫道:“诈尸了!!” 至此,我哪里还能不明白? 我现在的模样八成和老白一模一样!! 几人纷纷回头,看到彼此的模样后,我在他们眼中捕捉到了惊恐的情绪。 所有人都中招了!! 就跟黑煞一样,脸上长出了一两公分长黑毛,黑毛稀疏,伏在皮肤上。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毛茸茸的,那种怪异的触感让我如坠冰窟,管不得那么多,咬牙扯下了几根。 很疼!! 非常疼!! 这就是我的感觉,那些黑毛像是真的落地生根了一样,疼的我眼泪汪汪的,而后把那掐在指尖的黑毛端在眼前。 黑毛像是有生命力一样,竟然在来回摇曳着。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老白承受不住这样的恐怖,朝着四周怒吼起来:“有本事出来,爷们单对单和你练,别躲在暗地里耍手段!” 这样近乎于宣泄情绪一般的咆哮自然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一种说不出的大恐怖,黑毛毫无征兆的就钻到了我们的毛孔里,生长在我们的皮肤上,对此我们竟然毫无所觉,恨不得此刻挺下来,把这些黑毛揪的干干净净。 显然,现在不是解决这个的时候。 “先别管了!” 鹞子哥低喝道:“既然对方不冒头,说明它也有忌惮,只要咱们不分开,不怕! 继续往前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无须他吩咐,我和无双已经强忍着惊惧在前面开路了。 这片地下溶洞不小,很开阔,甬道只是穿过了这里而已,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甚至都不能算作是墓葬的一部分,好在,手电筒虽然报废了,但是罗盘还能用,我粗略辨别了一下兵寨所在的方向,绕过几根石笋,兀自朝那边前行。 甬道,应该就在那个方向! 安心探路的工夫,一双炙热的手忽然攀上了我的手。 这手极其肥厚,就跟个猪蹄子似得,关键还特肉麻,玩十指紧扣那一套! 我狠狠甩开了这只手,扭头冲着老白怒喝道:“你丫能不能别这么恶心?” 老白茫然回头,眼睛里多了一层淡淡的猩红,歪着脑袋打量了我片刻,忽然说道:“咦,你咋忽然变好看了?瞅瞅这小屁崩眼,竟然有种眉清目秀的感觉!” 他的呼吸愈来愈急促。 不止是他,此时我的心跳速度也愈来愈快。 “啊!” 张歆雅惊呼一声,狠狠瞪了老白一眼:“再动手动脚信不信我剁了你?!” 说话之间,眼神一荡,半嗔半喜的补充道:“人太多了……” 这话说出口,她自己也觉得不对,就狠狠摇了摇头,迷离的眼神这才清朗一些。 “看来……我们是被缠上了,走不出去了。” 鹞子哥无声轻叹,环目四顾,忽而朗声道:“既然不让我们走了,那我们就不走了,现在我们该中招的也都中招了,就不用躲躲藏藏了!” “咯咯咯咯咯……” 一阵清脆悦耳的笑声自溶洞中响起。 这笑声极为古怪,仿佛正主儿在不停的变幻着方向,我循着声音原地转,始终没有捕捉到对方的确切位置。 直至,笑声止歇。 那一刹那,我心头冒出了一种殊为古怪的感觉,彷似心有灵犀,又似福至心灵有所感应,徐徐转过身向后望去…… 不仅是我,鹞子哥他们无一例外,在这一刻不约而同的齐齐转身…… …… 第468章 美人野兽 一名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身后,玉体纤长,挺秀婀娜,幽幽磷光下,她微微颔首,似羞含怯,眉宇间又郁结着几分哀愁,当真是我见犹怜。 我不自禁的想到红楼梦里描述黛玉的名句——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 嗡!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脑袋上重重敲击了一下,我的心跳不争气的开始加速,忽然间有种强烈的冲动,冲上去狠狠拥抱对方…… 几乎是不可抑制的,我下意识的朝对方走去。 关键时刻,茳姚的声音忽然在我心头响起:“不怕死的你就去,老娘绝对不拦着!” 我立即清醒了过来,回神刹那,冷汗自后背上涔涔而下,心下暗道一声“好厉害的魅惑伎俩”,百辟刀却横在胸前,死死盯着前方的少女。 不等我进一步动作,老白打我身边经过,失魂落魄的兀自朝那少女走去。 我微微侧目,看见老白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喉咙里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嘶吼,不过应该还存着几分理智,知道在这种地方不会有什么绝世美女,有的只是想敲骨吸髓的妖魔鬼怪,因此多有抗拒,好几次强行别过脸,试图不去看那少女,只是仿佛有无形的力量在控制着他的头颅一样,每每别过脸的时候,立即就被矫正,以至于颈骨都发出“咔吧咔吧”的清脆响动。 不仅是他,鹞子哥和无双,乃至于是张歆雅这个女人都不例外! 不过他们沦陷的倒没有老白这么深,只是“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神色阴晴不定,明显在竭力对抗着什么,一时片刻恐怕只能自保了。 “果然是六根不净,越是喜好美色,就越容易中招呀!” 我心里暗自叹息,一边戒备着那少女,一边伸手去拉老白。 “滚!!” 老白一声咆哮,胳膊肘子一甩,不仅甩开了我手,握紧的拳头更是抡在了我的脸颊上,打的我一个趔趄。 待我扭正身子的时候,老白已经离开我有几步了,我正要去追,鼻息间忽然荡入淡淡的清幽香气。 “唉……” 少女一声长叹,牵扯着我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 我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抵抗意志正在不断的瓦解消融。 每每靠近对方一分,就越是无法抵御对方的魅惑,继续追着老白向前走几步,怕是我也得有去无回。 关键时刻,我反而闭上了双眼,吟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智慧明净,心神安宁。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净心神咒一出,地灵珠在轻轻颤动,怨魂浑噩躁动的内心弹指间便平静下来。 待我再一次睁开双眼,前方的少女忽而变得飘忽起来,我狠狠甩了甩头,定睛再看,哪里有什么美丽的少女。 前方赫然是一只巨硕无朋的蜘蛛! 不,说它是蜘蛛,其实并不准确。 这是一个我从未见过的怪物,足有一人半高,整体轮廓有些像蜘蛛,浑身乌黑,身上密布长长的黑毛,让我不禁想到我们几人皮肤上莫名奇妙长出的毛发,一共有八条腿,最后面的两条腿有些像蚂蚱,支撑着它如人一样站立起来,中间的四条腿倒是与蜘蛛一般无二,而最前面的两条腿,像极了螳螂的大刀…… 这东西腹部一块区域的毛发是白色的,乍一看倒像是个人形!! 它就靠着两条强而有力的后退站在那里,把腹部暴露在我们眼前,受了它的魅惑,我们错以为是个亭亭玉立的美人站在那里,而它的其余长腿则微微张开,像是张开了怀抱一样,两颗大腭极其锋利,倒像是锹甲的大腭一般,在“咔嚓咔嚓”开合着,两只猩红的小眼睛盯着正在走向它的老白,眼睛里竟然流露出极其人性化的贪婪…… 老白距离它已经越来越近了,只消扑到它面前,它就会瞬间抱住老白,用那对锋利的大腭“咔嚓”一下剪掉老白的脑袋,怕是比传说中包青天的三柄铡刀铡人头都要轻松的多。 形势危急,鹞子哥他们腾不出手帮我,我低吼一声,只能孤身一人朝那怪物冲去,三步并作两步,眨眼就撵到近前,挥刀照着对方胸口就刺。 对方那双猩红的小眼睛“骨碌”一下转到我身上,下一刻,恶风自头顶上袭来。 好快! 我暗呼一声,亏着不知这东西深浅,留着三分转圜的余力,刀锋一转,立即横在头顶阻拦。 对方那一双锋利的大刀飞快斩落,与百辟刀接触刹那,“铿锵”一声脆响,赫然爆出一团璀璨的火花。 我只觉得腰间一酸,一阵无力感传来,听到“咯嘣”一声响动,连连后退。 不用说,必定是陵童假扮白霖捅我那一刀留下的伤口裂开了,这样的伤势平时无所谓,可遇到了这种拼命的时刻,那就成了最致命的短板! 前面那怪物两腿在地上一弹,“嗖”的一下子径自朝我跃了过来,又是势若奔雷的一刀。 我没了法子,只能连连被动防守,越大越心惊。 这东西有一定的灵智!! 我心里暗呼,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怪物搏斗,而是在面对一个老练的刀客,攻击连绵不绝,角度刁钻,让我疲于奔命,稍有不慎,万劫不复! 一股股热流顺着腰间流淌,把衣服沾染的湿湿滑滑…… 我的抵抗越来越无力,终于,当对方的前肢再一次朝我扫来的时候,我双脚站立不稳,抵挡不住,“铿”的一声被击飞了出去,后背狠狠撞在一颗石笋上,石笋上缠绕着许多丝线,瞬间就有不少切入了皮肉中。 唰! 黑影一闪,下一刻,那怪物合身扑了上来。 来不及爬起,我怒吼一声,百辟刀顺势送出,“噗”的一下顺着这东西的腹部扎了进去,粘稠的绿色液体喷溅的我满脸都是,而这怪物也完全压制在了我身上,八条腿把我抱得结结实实,两颗大腭“咔嚓咔嚓”开合着,低头就朝着我的脑袋上剪了来。 “给我死!!” 鹞子哥的暴喝响起,与此同时,一根黑乎乎的东西“噗”的一声扎在了这东西的脑袋上,而且正巧就在两颗大腭中间的口器里。 这是足以致命的一击! 原本死死抱着我的怪物“吱”的尖叫一声,一下子弹起,就跟疯了似得遍地撒欢。 我惊魂稍定,扭头再看,扎在他脑袋上的赫然是一根撬棍,估摸着鹞子哥是眼看我要被剪掉脑袋,情急之下,顺手摸到的,而后直接投掷了出来。 这时,鹞子哥匆匆来到我身边,我看他面如金纸,精神萎靡不振,便知道他被那魅惑伎俩折腾的精疲力尽,投掷撬棍救我性命已经是极限了…… 其余人也是差不多,此时渐渐已经清醒过来,只是状态很糟糕。 我捂着腹部裂开的伤口被鹞子哥拉起,扭头看了一眼,那怪物就在距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被撬棍贯穿头颅依然没有死透,而且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生命力强悍的让人心惊。 彼此情形一对比,我知道我们没机会去干掉这个东西了,匆匆辨认了一下方向,低吼了一声“跑”,立即和鹞子哥彼此搀扶着一瘸一拐朝着甬道所在的方向逃去…… …… 第469章 扑天虎(上) 石笋林立,整个溶洞乍一看起来宛如一个巨大的迷宫。 这里太大了,此前我们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这对于几个已经是强弩之末的人来说,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腰间的伤口如跗骨之蛆一样,一直在攫取着我的体力,气喘声越来越粗重,只觉得肺部就像是一个撑到极限的气球,随时会一下子爆裂开来。 就在我心里暗叹“我命休矣”,几乎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身后的老白忽然跟打了鸡血似得大叫道:“洞口,前面有洞口!!” 几颗石笋上散发着五颜六色的微光,隐约照亮一个昏暗的犄角,一口圆拱形的甬道赫然就在那里,其规制、大小和我们此前走过的甬道一般无二! “三清祖师保佑!” 我暗叹一声,心里却大大松了口气。 朝着这个方向逃命是我推算预估出来的,只是,甬道口我们谁也没见到,凡事难免有个万一。 万一那丧心病狂的墓葬设计者没有在这里开辟甬道呢? “跑!看看能不能用什么堵住洞口!” 鹞子哥萎靡的净身大振,原本佝偻的身体都一下子挺直了许多,架着我的手臂微微向上一顶,几乎是把我都扛了起来,疾步冲进甬道里,把我撂下后,从身后摘下锤子,微微眯着眼睛盯着甬道上方的厚厚岩层,不用说我也知道,他准备砸碎甬道口顶部,利用坠石堵住洞口。 这是自绝退路的法子,而且,万一甬道上面的岩层彼此钩挂才维持稳定,这一锤子下去,很容易把甬道都砸塌了,那样我们除了被活埋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只是,事急从权,现在的形势没我们选择的余地,我也没有开口去阻拦他。 老白、无双他们陆陆续续的冲进甬道。 只等小稚和张歆雅最后进来以后,鹞子哥再不犹豫,低喝一声,抡起大锤就去砸甬道上面的岩层。 咚! 咚,咚! 一锤借着一锤,碎石子儿“哗啦啦”的滚落下来,岩层上方才渐渐出现裂痕而已,坚固的让人咋舌。 阵阵悉悉索索的响动从外面传来,明显是庞然巨物前行是身躯与石笋摩擦发出的声音,竟有种金属刮擦石头时的尖锐感。 鹞子哥动作一滞,匆忙从洞口探出脑袋看了一眼,等他缩回来的时候,原本笔直的脊梁一下子塌了,手中的大锤耷拉在地上,喃喃自语道:“竟然这么快,它难道是钢筋铁骨的吗?撬棍都扎穿了脑袋,就算不似,按说也能争取不少时间呀……” 说着,他垂下头颅苦笑了起来。 “我跑不动了,身体沉的要死!” 无双拄着陌刀站起身来,冷笑道:“你们谁想跑就跑吧,我是不跑了,就留在这跟它拼了!” 言罢,提刀就准备出去,不过被张歆雅一把拽住了袖子。 “打不过的,咱们现在提不起一点力气,没得打!” 张歆雅微微眯着眼睛,闪烁着说不出的疯狂,盯着甬道前方的拐弯处,那个弯子几乎呈九十度折转,她兀自说道:“拼不过,那就冒险搏一把,炸死它,再不济也能拉它垫背,黄泉路上不孤单!” 说完,她挣扎着站起来,从背包里掏出一兜子炒面,“哗啦”一下抖开,扬的甬道里满是面粉…… 见此,我不禁想到之前点火照明时的景象。 粉尘爆炸!! 张歆雅一定准备玩这一出! “快快,洒炒面!!” 我跳将起来,拽出自己那一份炒面,一边撒一边后退。 老白他们也渐渐回过神来了,几人一起合力,眨眼间,甬道里粉尘激荡! 而我们几人则趁势一点点的退到了甬道的拐弯处,老白探出脑袋瞅了一眼,立即被呛得咳嗽连连。 阵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老白跟见鬼似得连忙缩回脑袋,大叫道:“那东西进来了,快,快点火!” 不用他提醒,我已经取出了火折子,一点点的吹出了火苗,只是把火折子朝着拐弯处一递,“嗤”的一下,窜起一条常常的火舌,激荡在空气中的炒面粉尘被点燃,顷刻间化作一条择人而噬的火苗。 滚滚热浪瞬间炙烤的我皮肤生疼,我手一哆嗦,连忙丢掉火折子,这等时候,腰部的伤口都算不得什么了,我大吼一声“跑”,与此同时,转头撒丫子就跑,速度几乎达到了有生以来的极致! 轰!!! 恐怖的爆炸声响起,地面都在颤抖。 此时,我们几人不过是堪堪跑出十余步而已,热浪瞬间席卷了我,背后火龙肆虐,整个甬道都被照的一片通红,我只觉得后背上像是被雷公手里的大锤猛砸了一下一样,呼吸瞬间停滞,整个人直接被朝前击飞了出去。 落地的时候,我整个人已经蜷缩成了一团…… 痛苦什么的,这个时候是根本感受不到的,我唯一的感觉就是——身体仿佛不属于自己了。 耳朵里只剩下“嗡嗡嗡”的声音。 整个世界都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浓烟从我嗓子眼儿里钻进去,我才连连咳嗽着就跟回光返照似得一下子坐了起来,脑子一片空白,本能的伸手揉搓了一下脸,除了泥土和脏污以外,只剩下了血。 目光呆滞的四下游离着,滚滚浓烟中,老白和鹞子哥他们都在地上匍匐着。 小稚就在我身边不远处,一动不动。 我的内心里依旧是一片空白,只是本能的朝着小稚爬了过去,用手轻轻推搡着她。 小小的人儿躺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我费尽的把她翻转过来,圆乎乎的脸蛋儿上满是污痕,唇角和鼻子里却在不断的溢血。 啪! 我狠狠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低声骂道:“早就说了,这行不是你个孩子能踏进来的,怎么特么的我当时就心软答应了呢……” 越想,我就越是自责,当时就该狠狠心把她推出去,哪怕她四处流浪乞讨,也总好过跟着我们挣命! 忽然,温乎乎的小手拽住了我的手指。 小稚不知何时睁开的双眼,漆黑的大眼睛静静的看着我,忽然咧嘴笑了起来,齿缝里残留着点点血腥,可笑容却说不出的娇憨:“惊蛰哥哥,不许丢下我不管!” 这时候我哪里还能听得进去这些,一把拉起她,仔仔细细检查着她的身体,确认没太致命的伤口,这才狠狠把她抱在怀里…… 这大概是她跟着我以来,受伤最严重的一次! 越是想着这一茬,我就越是痛恨自己的处境。 如果我还跟以前一样,只是个普通人,她跟着我穷归穷,可哪里需要遭这样的罪? 只可惜,世上没有回头的路可以走,也没有后悔的药可以买。 熊熊火焰渐渐熄灭,可洞中的高温却始终不散,像把人摁在了蒸锅里。 老白他们渐渐从爆炸中恢复过来,只不过模样比较凄惨,都受了不小的创伤。 “吱吱!!” 两道尖锐的悲鸣忽然响起。 “他娘的,还没死吗?咳咳……” 上一秒还半死不活的老白,下一秒就咳嗽着飞快坐起,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甬道拐角处,咬牙道:“大粽子也没这么硬吧?” 吱吱! 悲鸣声再次传来。 “确实是那东西……” 鹞子哥苦笑,默默摸出了刀:“拼了……” …… 第470章 扑天虎(下) 一股子易水萧萧西风冷,满座衣冠胜雪的惨烈和悲凉扑面而来。 此刻的鹞子哥,当真如当年易水河畔那个孤独的剑客,哪怕明知不敌,依旧拄着刀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只是,人力有时穷,绝大多数时候现实不会跟着个人的意志扭转。 仅仅坚持了片刻而已,他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 我摇头无声的叹息,嘴角掀起自嘲之色,无奈道:“哥,坐下来歇歇吧,今儿个咱哥几个怕是真的穷途末路了!” 老白大概觉得还能抢救一下,又开始哀求蛊王了,可惜那条高冷的虫子根本不理会它,也不知是不是在爆炸中被炸懵了。 吱吱! 哀鸣声愈来愈清晰。 “哗啦啦”的响动从拐角处传来,明显是行动时踢动碎石子儿发出的声音。 没有可燃物,大火只剩下了最后的余威,犹如落日余辉,将甬道照射的红彤彤的。 一道冗长的黑影自拐角处浮现出来,旋即,那庞然大物摇摇晃晃的转悠过来了。 身上的黑毛被烧的干干净净,坚硬的甲壳处处裂开,绿色的粘液汨汨流淌,强而有力的后腿被炸断一条,一对无坚不摧的大刀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截儿焦炭,撬棍依旧插在它的头炉上,被大火灼烧的通红,“滋滋”冒着白烟,声音竟如烧红的锅里倒进了油,隔着大老远就能嗅到一股子难闻的焦臭味…… 这东西的模样堪称是惨不忍睹,唯独那双猩红的小眼睛里凶性不减!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吱”的一声凄厉怪叫,这东西犹如发狂一样,径自朝我们冲来! “来啊!!看爷爷怕不怕你!” 鹞子哥挺着脖子怒吼起来,甚至直接撕裂上衣,露出胸膛,用力拍打着,指着心口说照着这里来,爷爷眨一下眼睛,就不算一条好汉! 那东西应该是有些灵智的,似乎被鹞子哥激怒了,跌跌撞撞扑上前来,眼看着就要撞到鹞子哥身上,一直一声不吭的无双却忽然一跃而起,突来的动作都吓了我一跳,全然没想到他在被爆炸席卷后,竟还能留下些余力。 “死!” 说时迟,那时快,几十斤的陌刀被无双猛地掼了出去,那东西近在咫尺,庞大的身躯的几乎占据了整个甬道,哪里有命中不了的道理?陌刀“噗”的一下贯穿了它的头颅,一下子将它钉在地上。 有先前鹞子哥的一撬棍,如今再加上无双这一下子,这东西的头颅几乎被完全切开了,花花绿绿的东西泼洒的到处都是,凄厉的尖叫和肢体的动作戛然而止,唯独前冲的惯性不减,一下子撞上了鹞子哥。 一击之后,无双终于达到极限了,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脑袋一歪,直接晕厥了过去。 鹞子哥挣扎着从这东西身下爬出来,扒拉了几下,见对方不懂,这才松了口气:“终于是死了!!” 性命得到了保障,万千疲倦一瞬间涌来,我再难坚持,学着无双的模样,抱着小稚仰面倒下,直接枕着这怪物坚硬的腿,合眼就睡。 从白霖被屠夫掳走开始,我们一路衔尾追踪,辗转各地,疲劳、伤痛等等一直折磨着我们,如今大难不死,我真的是扛不住了,什么都不去想了,甬道里面有没有别的危机也不去理会了,只想狠狠的睡一觉,哪怕睡死了也无所谓。 不仅是我,鹞子哥和老白他们也别无二致。 对于我们这些谨慎惯了的人来说,这样的情况可不多见。 没有放哨的,没有任何防备,几个人窝在阴暗的盗洞里睡的昏天暗地。 兴许是老天爷见我们可怜,不准备收了我们这几条落魄性命,在这样的险境里,竟然硬是没有发生一丁点的意外。 当我再次醒来,实际上是被一阵刺痛给惊醒的,睁开眼的刹那,便看见鹞子哥手里拿着火把,香油味道在鼻息间缭绕,不用问也知道,这是手电筒坏了,鹞子哥只能截了洛阳铲的白蜡杆,然后缠上破布,用我们供奉鬼神的香油做了火把,相当于是个大号的香油灯。 滚滚黑烟里,无双正半跪在我跟前,脏兮兮的手拿捏着缝合皮肉的小勾子在肚皮上捣鼓着。 我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伤口,已经呈现出了一种黑紫色,还散发着一股子怪味,明显已经开始溃烂了…… 酒精没了,无双只能把老白私藏的烈酒用来消毒,咕咚咕咚往我肚皮上倒,污血四处横流,每每疼的不断哆嗦。 “其实不用消毒!” 我惨笑了一声,指了指他那黑乎乎的脏手:“该死的活不了,该活的死不成,就冲着老弟你这双手,哥哥我这条命就跟被老天爷捏住了命根子一样,好赖全看他老人家准备使多大劲拿捏了,随缘吧,让我少受点罪!” 无双咧嘴笑了笑,弄断了肉线,拿纱布在我腰上缠了一圈。 我这才大笑着拍了他肩膀一下,说这一趟全亏了他,要不是他来了最后一下,我们哥几个怕是全都交代了。 说话之间,我打量了其他几人一圈,惨是惨了点,好歹有了些精神头。 对于我们现在的处境来说,睡眠是受了爆炸冲击以后最佳的治疗,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知道,在那巨响和火光中,人类是多么的脆弱与渺小,刚刚被冲击到的时候,浑身欲裂,恍惚间都能看见阎王爷的狞笑了,睡上一觉,如果没有致命伤,那也就活了,如果有致命伤,那就醒不过来了。 果真算起来,我们这些人其实都是幸运儿! 挣扎着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肌肉酸疼,咳嗽时腹腔里更疼,但稍微忍着点,倒是不影响行动。 老白说,我们几个窝在这鸟地方,足足睡了将近十二个小时。 我盘算了一下时间,又有些担心起白霖来了。 这么久过去了,想必兵寨里的那些东西应该察觉到一些不对劲了吧? 但愿它们没有对白霖下手。 “时不我待啊!” 我轻叹一声,挥了挥手,示意赶紧赶路。 我仔细盘算过,如无意外,我们此刻距离墓葬的真正位置已经不远了,顶多一二里地的模样。 因为担忧白霖的安危,众人前行的速度加快了许多。 这一路极为通畅,再没遇到什么诡异,反而是甬道越来越开阔了,原本是仅容一两人通过的狭道,渐渐变得如马路一边宽敞。 我知道,这算是已经踏入墓葬的范畴了! “前面有个石碑!!” 忽然,在前面打着火把的鹞子哥指着前方吆喝一声。 石碑就伫立在甬道的正中心,四四方方的,顶多一米多高。 “这是墓碑呀!!” 我遥遥窥视一眼,大喜过望,走近了一看,果不其然,上面的漆料有些褪色,但整体而言,自己还算清晰,首当其冲便是“镇北大将军扑天虎”这八个大字! …… 第471章 榫卯机关门 扑天虎,这应该就是墓主人了。 水王爷的急先锋,二片叔他们眼中的老神仙,以及屠夫…… 无数的角色,最终都定格在了“扑天虎”这三个字上,这才是真正的它! “镇北大将军?” 老白有些迟疑:“这可是汉魏时期四镇将军呀,我记得三国里面那个王平好像就是镇北将军吧,到了明清时期,早就没了这个职位了!” 这是被这些虚头巴脑的封号给弄晕了。 我嗤笑一声,并没有因为“镇北大将军”这五个字儿影响自己的判断。 自从陈胜吴广在大泽乡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揭竿而起以后,就在华夏老百姓的心里种下了一颗种子,西方唯血统论那一套在东方大地压根儿就不好使,王侯将相这些个名头说值钱也值钱,说不值钱也不值钱。 当老百姓能活下去的时候,朝廷说谁是大将军,老百姓都认,可活不下去的时候,老百姓就不认这个了,但凡有点志向的,都觉得自个儿能做个大将军、皇帝什么的。 于是乎,历朝历代那些个民变队伍里,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官员,手底下领着十来号放下锄头的农夫,就敢号称自己是兵马大元帅。 这个扑天虎麾下好歹有上千条汉子使唤,号称个镇北大将军真不过分。 摸到了这种人的墓葬,千万别看这些虚头巴脑的名号,不然会被活活吓死的。 甚至,我觉得这个扑天虎都不是墓主人的真名,只是一个诨号。 明末跟着李自成率先跳出来的那一茬儿人,绝大多数都是绿林中人,其实就是市井里的青皮,因为这帮人奇装异服,喜欢把头发弄的很短,能看见青色的头皮,于是就有了青皮这么个叫法,用咱们现在的话来说,这就是一帮混子。 出来混的,哪能没个外号? 所以,在早期的民变队伍里,领头的基本上没个正经八百的名字,都是些乱七八糟的诨号,什么轻功水上漂、草上飞之流…… 我在墓碑跟前矮下身子,用衣袖将墓碑上厚厚的泥土蹭掉,后面都是些小小的正楷,记录的便是这位扑天虎的生平! 看了后面这些内容,我的许多猜测一一落实,而关于此人和这座墓葬的更多细节也浮于水面。 这个人是当年闯王麾下的一员悍将! 闯王高迎祥在安塞起兵以后,主要活跃在延庆府一带,这个扑天虎就是延庆府市井里的一个青皮,无所事事,和高迎祥联系上以后,就开始为高迎祥在市井中奔走网罗人才,渐渐拉拢起一支队伍,当时很是有些声势,而且这人和李自成是好友,两人常常饮酒到后半夜,扑天虎常常对麾下感慨,说他们当中倘若有人能成事,登临九五,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李自成! 崇祯六年,明军大举进攻民变队伍,闯王高迎祥他们遁入河南,扑天虎因为撤离的晚了,被汾州参将高迎祥率领家丁和一些募兵包围,他自己被乱箭射死,而后被刘光祚斩了头颅悬挂在马脖子上,他的麾下只有几百人逃了出来,干脆挟裹着金银跟了扑天虎的好友李自成。 后来,刘光祚追击到合查山,被李自成故布疑兵击败,扑天虎悬挂在马上的人头也遗落了下来。 一路被明军追杀,这几百号最早跟着扑天虎在延庆府起事的人有些厌倦了,决心趁乱脱离民变队伍。 李自成当时光顾着逃命,倒是没有为难这几百人,只是把他们抢掠来的金银分走一半。 扑天虎麾下有一个能人,名字叫赵半仙,本是延庆府的一个算命先生,据说能通阴阳,还晓得些奇门遁甲的本事,跟着扑天虎起事以来,利用自己的本事,很是立下了些功劳,在队伍里扮演着军师一类的角色,跟旧时东北那头绺子里的通算先生差不多。 这几百号人脱离了李自成以后,这个赵半仙就成了领头的,此人有些意思,比较讲义气,就对这些人说,当初大家志同道合,斩鸡头烧黄纸起誓,同生共死,贫富不弃,如今扑天虎被明军斩杀,大家立马分金银散伙,这是不忠不义,说不过去,不如帮扑天虎修建一座陵寝吧,事死如生,然后大家再分了金银散伙,回家过好日子。 几百号人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就留下来修了这座墓葬。 “所以说,这个赵半仙,其实才是这座墓葬的设计者!” 我笑道:“这人通晓些玄门的本事,可其他的却不成了,他看了合查山的地势,就决定弄这么个掩人耳目的墓葬,可却想不出借谁的名头弄个地上名胜,吸引后人的目光,于是乎,他就想起了扑天虎说过的话——我们之中,李自成是唯一有可能成事的人! 索性,干脆就拿李自成作法! 只是,墓葬修建的极其顺利,却不想从地下挖出了个要命的祖宗,几百人全都交代了!” 对于我这个猜测,鹞子哥有些存疑。 他说,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个怪物厉害倒是厉害,可要说弄死几百个人,却有些不大现实。 几百个跟着扑天虎南征北战的义军,多数都是绿林豪杰,全是些亡命狂徒,果真拼了性命,那怪物挡不住! 对此我也没有太好的解释,只能作罢。 几百个厮杀汉到底是怎么死的?为什么全都变成了马哈尸? 这座墓葬里还有诸多疑问! “先甭管了。” 我绕过墓碑,兀自向前走去:“先去救白霖!” 类似于这样掩人耳目的墓葬,墓碑不会出现在地表,那是招贼呢,如今在甬道里见了这东西,说明墓葬的入口是真的不远了。 前方愈来愈宽阔,距离墓碑不过百余米,一堵巨大的墓门就挡在了面前。 墓门前七零八落的倒着一些尸体,无一例外,全都是马哈尸。 我手持着火把走上前去的时候,火光下,尸体上油汪汪的,就跟刚刚从火上取下的烤肉一样,让人反胃。 墓门乍一看就是一扇巨石,应是落地石闸的类型,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泥土。 我深知所有的墓葬里,十之八九都要拿墓门作伐,不敢有丝毫的小觑,于是就把火把递给了无双,拿了个铲子刮掉门上凝结的那层干土,手掌在墓门上轻轻摩挲着。 除了石面打磨不平整留下的坑坑洼洼以外,这墓门上赫然有无数的缝隙和接口! 这些缝隙掩饰的很好,肉眼难以辨别,可上手却能摸得出来,而且杂乱无章,横七竖八的,绝对不是门缝! 我停手,稍稍后退一些,闭目仔细回顾着那些缝隙的大致布置。 鹞子哥见我不说话,就上前去敲敲打打了一番,而后试探性的问我:“这石门不厚,拿锤子应该能砸开,你是怕惊动了里面那东西吗?” 说着,他摘下了大锤,跃跃欲试。 我只得睁开眼,苦笑说道:“哥,这动不动就砸啊、炸啊的,算是南派的手法,这手法倒是干净利落,可……也容易出祸事呀,保不齐就没命啦!” 说此一顿,我略一思索,便说道:“咱们这八成就是遇到榫卯机关门了,用料看似薄,却不是能拿蛮力破坏的,你这一锤子砸下去,怕是要坏事!!” …… 第472章 宅经,西行记 榫卯机关门,顾名思义,其实就是榫卯结构了。 这种结构倒不是什么失传的技艺,即便到了现在,依旧在沿用,十之八九的红木家具上都有这种结构,号称是红居家具的灵魂,通过榫和卯的彼此咬合进行连接,技艺高超的,甚至可以不费一颗钉、一滴粘合剂,就让家具坚若磐石,保养得当数百年都散不了架。 当然,榫卯结构不是只用来做家具的,在盖房子上也多有应用。 华夏和西方不一样,西方人喜欢用石头来盖房子,而华夏人则把木头砖瓦玩出了花,许多传统建筑上,榫卯结构屡见不鲜。 不过似眼前这样,用榫卯结构打造墓门的,倒是颇为罕见,不过也不是没有,其原理大概和小时候玩的那种拼图差不多,把一块块鸡零狗碎的碎块拼接成一个整体,严丝合缝,肉眼都很难分辨出来。 这样的墓门,正面抗击打能力肯定不如整扇的石门,榫卯咬合的地方很是脆弱,但凡遭到外力猛击,顷刻之间就会断裂开来。 墓葬设计者采用这种结构,当然不是为了方便盗墓贼下手,千辛万苦打造榫卯,然后又拼接设计成一道墓门,结果反而让盗墓贼更容易突破过去,这是傻子都不会干的事儿。 能设计出如此精巧墓葬的主,会是傻子吗? 实际上,榫卯结构的机关门,根本就不是依赖坚固来阻挡盗墓贼的,这种墓门的出现,跟当时的科技水平有很大的关系,它的厉害之处,也是基于当时出现的一些“神器”。 有这种结构的墓葬基本是明朝中后期的,那个时候明朝已经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和西方基本是同步的,历史的案例已经说明,当资本主义萌芽出现以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工业革命,因为传统手工业已经无法满足膨胀的市场需求,必须促进生产效率。 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当时出现了不少“神器”,这些“神器”已经隐隐可以看到现代化学、物理的影子,用在墓葬里,杀人效率贼高。 江南那边的一道榫卯机关门上,其中有几块榫砖是空心砖,砖心里塞着一种染坊里的黄色燃料,一旦使用暴力破坏墓门,空心砖受到震荡破碎,旋即就会发生猛烈爆炸,一两丈内,无一人能活。 那种黄色燃料具体是个什么东西,没有留下相关文献记载,只知道这是一种舶来品,是当年郑和下西洋时从狮子国带回来的,这个狮子国大概就是现在的斯里兰卡那边,行当里一些有文化的人猜测,这种燃料十有八九就是三硝基苯酚,又名苦味酸,是一种猛炸药!! 不过,伴随着小冰河时期降临、外加东林党内斗,鞑清在关外虎视眈眈,明朝最终还是玩崩了,鞑清没有那个眼界去玩明朝那一套,资本主义也好,工业革命也罢,全都被摁死在了萌芽里,继续快乐的在封建主义的大道上狂奔,直到一头扎进深渊。 文明和科技水平的退步,使得这种墓门也仅是在明朝中后期昙花一现,后面再没有出现过。 我们眼前的这道门里有没有那种夹着苦味酸的空心砖,我现在还不敢下论断,但这种门肯定是砸不得的,须得在众多环环相扣的榫卯中找到那个可以拆卸的地方,进而一点点的将整个墓门拆个鸡零狗碎。 这是个慢活儿,首先要做的就是把墓门上凝结的那层黄土清理掉,这样我才能直观的去观摩上面的榫卯结构,进而寻到切入点。 这种活儿我不敢交给老白他们几个去做,几人粗枝大叶的,对这种机关门的认识不够深刻,毛手毛脚,一个不小心触动了杀人机关,后果不堪设想! 安全起见,我还是决定自己动手来化解这道机关门,一边用铲子刮擦着上面的黄土,再用炭笔把榫卯连接处的缝隙标注出来,见老白他们跟个多动症患者似得来回逡巡,便给他们派了个差事,把门前横七竖八倒着的那些马哈尸清理掉,颇为碍事。 这是个埋汰的活计,那些马哈尸外面是一层一指厚的尸油,因为有这些尸油的保护,皮肉还保持着弹性,而肚子里的内脏却全坏掉了,犹如一个软趴趴的皮囊子一样,稍稍挤压一下,一股子恶臭立即从口鼻里喷吐出来,那味道实在不大好形容。 张歆雅搬了两具就受不了,干呕个不停,翻着白眼,眼看要吐,大概又觉得随身带的干粮宝贵,吐掉实在可惜,回头饿了还得吃,硬生生的憋了回去,眼泪汪汪的样子当真可怜。 “咦!这具尸体下面有东西!” 老白轻呼一声,将贴着门脚位置一具马哈尸拉开,却见这死尸正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抱着一个小布包,看那情形,此人死亡的时候,应该是正准备从怀里掏出这布包。 “难不成是什么宝贝?” 老白最好这一口,眼睛都亮了,在他看来,这人临死之前都惦记着这东西,说不得就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当即从怀中将布包扯了出来,都不去搬运尸体了,寻了个干净的角落,扒拉开布包一看,里面居然是两本薄薄的小册子。 “竟然是书?” 老白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我一边清理墓门,一边回头看了一眼,那布包叠的规整,被尸油浸透了,两本薄薄的书裹在其中,相当于被密封了起来,故而保存极为完好。 鹞子哥把最后一具尸体丢开,也不管老白乐不乐意,伸手将两本小册子拿了过来,只是扫了一眼,面色渐渐转为凝重。 “宅经,西行记……” 鹞子哥在老白身边坐下,轻轻掸了掸这两本小册子,一边说道:“你他娘的可真是瞎了眼了,这两样东西才是真正的宝贝,对于咱们这种人来说,金银珠宝都换不来! 这宅经相传是李淳风写的,他一生的本事尽在于此,对于风水堪舆、阴阳之术很是有造诣,一直是皇家珍藏,天祐元年,朱温挟持着唐昭宗前往洛阳,临行前,这人把皇帝身边人全都缢杀了,有人逃入藏书之处,干脆被乱军纵火焚死,无数典籍失传,宅经也在其中。 不过,也有人说,当时这些书籍并没有被烧干净,一些内侍捡了一些幸存的,遁入民间,宅经亦在其中。 看来,这个传闻是真的。 至于这本西行记,那就更厉害了,据说是丘处机写的这本书。 当年成吉思汗西征,所过之处,屠城无数,丘处机为了止杀,晚年徒步西行三万五千里去见成吉思汗,所过之处,全都是战乱留下的遍地疮痍,尸鬼妖魔横行,他老人家以年迈之身,降服无数。 乱世之下,人命如草芥,极端的爱恨怨怼下,诞生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这本西行记里都有记载!!” 说完这些,鹞子哥看那具马哈尸的眼神很复杂。 扑天虎的麾下大都是市井青皮和放下锄头的农夫,这些人喜欢粮食,喜欢钱财,唯独对于书籍这东西没什么兴趣,更遑论是类似于宅经和西行记这样的玄门书籍了。 把这种书当做珍宝的,恐怕只有一人了——赵半仙! 这座墓葬的真正设计者,如今也成了众多死尸中的一具,临死之前大概还想拿出这本书来看看,试图寻找解决之法。 “我就说呢,一个民间的算命先生,哪来这么大本事?设计了这样的墓葬,能通阴阳、精于奇门遁甲,看来源头在这儿了。” 鹞子哥笑道:“看来当年他们在延庆府作乱的时候,意外寻到了这么两本书,这个赵半仙也算是自学成才了,依赖着这两本书,俨然已经成了玄门之中的高人。” 我停下手里的活儿歇了片刻,扭头说道:“这两本书回头咱们带走,上回我弄到了一本偃师机关术,获益匪浅,这两本也不能放过了,回头等出去了,我得好好观摩观摩!” 鹞子哥嘿嘿一乐,趁着闲暇,干脆借着火把昏黄的光翻看起了两本小册子。 我心痒痒,却也知道赶紧破了这墓门才是正经,只得按捺下来,继续清理墓门上的黄土。 “哈,还真有!” 鹞子哥忽而大喝了一嗓子,冲着昏昏欲睡的无双他们吆喝道:“都过来瞧瞧,原来袭击咱们的是这玩意,弄死赵半仙这几百人的,就是咱们遇到的那个东西,按照这上面说的,咱们其实是占了天大的便宜呀!!” 说着,他把那侧西行记往前一递。 这册子是手术本,应该就是当年丘处机的手稿,很是详尽,颇有些山海经的味道,一边是文字,一边是图案。 鹞子哥打开的这一页,右侧画的赫然是一个似蜘蛛又似螳螂的怪物,可不正是我们遇见的那个? 我回头看了一眼,上面的两个字最为醒目——罗妇!! …… 第473章 罗妇 罗妇,非人非鬼非妖非魔,而是一种穴居在地下的神奇生灵,西行记中将这种东西归纳为山野精怪一类。 丘处机去库什山见成吉思汗,因为西夏、西辽等过未灭,无法沿着丝绸之路西行,只能从北方绕过去,出居庸关,抵达克伦鲁河的时候,一个小部落的惨象让道长动了恻隐之心。 部落数百人,无一例外,全都成了浑身油脂的马哈尸,几岁的小孩子都不例外。 他搜索许久,总算找到了一些幸存者,仔细打听,方才知道,原来是有邪祟在四周作祟。 相比于农耕民族,游牧民族的抗风险能力很差,一场暴雪冻死一些牛羊,可能就会让一户人家破家。 成吉思汗的连年征战,不仅仅让那些被侵略的国家苦不堪言,草原上也并不好过,再加上夏季干旱,牛羊长势不好,让当地许多牧人生活艰难,没了办法,只能去不远处的一座山里挖矿石,卖给南宋那边来采买的行商,补贴家用。 那灭掉的那个部落在挖矿石的时候,竟然在矿洞里发现了一个相当漂亮的女人。 这女人跟野人一样,不穿衣物,不会说话,但蜷缩在那里,分外可怜。 一个牧民贪图美色,就把女人领了回去,哪知,这女人见到部落里的几百号人以后,眼睛亮了,“哇”的怪叫一声,嘴巴忽然裂开,口中全是一条条如吸管一样的口器,那口器顷刻间能探出二三十米开外,场面如同无数的大蛇的在舞动一般。 那些口器会扎在人身上,轻轻一嘬,人立即倒地,抽搐几下,一命呜呼,彷似被瞬间嘬走了灵魂一样…… 女人就这样将部落里的人屠戮的干干净净,转身自顾自的离开了,有人去部落里看过,发现那些死去的人姿态各异,散发着一股股烤肉的味道,有胆大的剖开死者的肚子,发现里面的内脏热气腾腾,竟然是熟了,而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化作汤汤水水,第二天,尸体就变成这种被油脂裹着的模样了。 于是乎,丘处机道长就进山了,可是矿洞中却没有什么美人,只有一个看起来似蜘蛛又似螳螂的怪物,拔剑斩杀后,几番琢磨,才知道——这个怪物,就是那个女人。 “这上面说的清楚,这种怪物会像蜘蛛和蚕一样吐丝,吐出来的丝小心采撷后,可以用来织布,若是能凑成一件衣裳,那就是了不起的宝贝,水火不侵,刀枪难入! 正是因为这种特点,故而将之命名为——罗妇!” 鹞子哥捧着那册子西行记说道:“罗妇这种东西很有意思,跟青蛙和蝴蝶这种完全变态生物有些相似。 当它饥饿的时候,就会化作人的形态去觅食,主要是汲取精气的,能吞吐日精月华,也会害人性命,这个时候的罗妇是最可怕的,嘴巴里有无数口器,只要扎在活物身上,瞬间会汲走对方的生气和精气,同时会分泌出一种火毒,这种火毒侵入骨髓,会将内脏蒸熟,继而腐蚀掉,同时把油脂蒸到表皮外面,形成马哈尸…… 书里讲了,倘若是遇到饥饿时的罗妇,就算是得道高人也要退避三舍,寻常人哪怕是三五百人也会顷刻之间被杀的干干净净…… 可是咧,当这种东西吃饱以后,它就会变成这种像蜘蛛的模样,开始吐丝筑巢,这个时候是斩杀它的最佳时候,此时的它没有那么大的神通,基本上都是缩在黑暗中,抖一抖身体,身上的毛发就会脱落,顺着人的毛孔钻进去,那些黑毛有毒,会让人眼花缭乱,欲望丛生,这时候罗妇现身,人立而起,腹部的人形图案会让人以为是什么绝世美人,只等靠近过去,立即将人抱住,啃咬而死,倘若是意志足够坚定,不被罗妇迷惑,那它顶多就跟野兽差不多,要斩杀它不难,只等它一丝,那些扎根在人毛孔里的黑毛就会自动脱落,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怎么样?跟咱们遇到情况是不是一模一样?咱们当初脸上也长了黑毛,可是干掉那东西,睡了一觉起来,全脱落了!!” 鹞子哥苦笑道:“只不过,咱们恰恰是遇到了吃饱的罗妇,这个时候的它是最弱的时候,而赵半仙他们就比较倒霉了,遇到了饥饿时的罗妇,于是一个个全都变成了地上的马哈尸…… 这叫什么?这叫老天爷保佑! 罗妇最弱的时候都差点让咱哥几个交代在这,若是个光不溜的娘们……我估摸着都得死!” 盘桓在我们心头最大的疑惑化解了。 弄死这几百人的,就是我们遇到的那个东西,没有别的东西盘踞在这里,让我们安心不少,罗妇一死,暂时我们还是安全的。 这时候,我也差不多将墓门上的黄土清理干净了,墓门的情况,基本上摸了个门儿清。 两个字——震撼!! 除了震撼,我没有别的感受! 长短榫、楔钉榫、燕尾榫、抱肩榫、穿带、夹头榫…… 仅仅是一道榫卯机关门而已,这上面几乎用尽了榫卯构件,我大概盘算数了数,大大小小的榫卯构件,只怕出现了不下一百种!! 而且,环环相扣,彼此咬合,牵一发而动全身,要在这么多的榫卯构件里,找到可以前后活动能进行拆解的那个,太难了…… 长时间盯着同一个地方看,会让人眼花缭乱。 我一边小心翼翼的清理黄土,一边观察着榫卯构件,太过伤身,没有找到着手之处,反倒是眼花缭乱,头疼欲裂…… 我知道,这是注意力过度极重,脑子受不住了,于是丢下铲子,寻了个没死人的角落窝着闭目小憩。 老白和鹞子哥他们一看我这模样,就知道我是遇到难题了,也不打扰催促,给了我足够的时间思索。 我看似在闭目睡觉,实际上只是把视线挪开了那道墓门,免得让思维钻进牛角尖里罢了,脑子里却一刻没有消停,在回顾着清理墓门时的每一块榫卯构建。 渐渐的,我有了一些眉目和想法。 人就是这样,目光局限在一处,很容易把自己逼死,若是放下了,回头再来看,一切又有不同。 “那些……缝隙!!” 我倏然睁开双眼,立即起身。 墓门上榫卯勾搭拼接留下的缝隙,我早早用炭笔标注了出来,形成了一张黑色的大网。 “这是……奇门遁甲!!” 我喜色浮于脸上,笑道:“是了,扑天虎的墓碑上有铭文,多次提及赵半仙这个人,这个人不仅能掐会算,而且精通奇门遁甲,正是依赖着奇门遁甲,这才让扑天虎多次躲过官兵的围杀!” 找到的方向,我又细细观摩着墓门上的图案,渐渐有了底:“这是用了奇门遁甲里的十干加伏和十精为使!” 所谓十干加伏,便是吉凶之枢机! 而十精为使,则是主宰祸福之权衡! “十干加伏若加错,入库伏囚吉事危。十精为使用为贵,起宫天乙无须溃。” 我轻诵着烟波钓叟歌里关于此的要诀,闭着眼睛在飞快的推算,其实就是推算这种布局里吉位和福气临门的地方,那里应该就是安全打开墓门的方位! 这是礼官一门的基本功课,我自然不在话下,不过弹指片刻,便寻到了。 而后,我在墓门上的那块榫卯构件上轻轻一摁,那构件“咔嚓”一下便陷了进去。 …… 第474章 神火飞鸦 这块榫卯构件不算大,但却很厚,推到里面后,墓门上立即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黑窟窿。 里面黑洞洞的,没了手电筒,凭着黑烟缭绕的火把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能嗅到潮湿酸腐的味道。 我猫着腰张望半响,有些失望,别过脸的刹那,一根偌大的火把几乎怼在了我脸上,“滋滋”两声,我的眉毛和头发就变成了一颗颗小球,散发着阵阵焦臭味,却是老白这厮不知何时打着火把凑到了我身边,眼看烧到了我,这才匆匆挪开。 我抹了把被烧成黑渣的眉毛和头发,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怕是惨不忍睹,不禁悲从心来,觉得这厮就是老天爷专程派来折磨我的逗逼。 老白也知道自己理亏,在我吃人的眼神下干笑两声,很手贱的摸了摸我被烧秃的地方,讪讪道:“没多大事儿,瞧着挺朋克的……” “给老子滚一边去!” 我咒骂了几声,和这种人渣置气,除了被气死没有第二条路好走,挥手赶苍蝇似得赶走这厮,继续研究着这道墓门。 榫卯环环相扣,严丝合缝,几乎成了一个整体,整扇门上只有一块构件是可以推进去的,找到了这一个构件,就相当于打开了一扇窗户,剩下的就水到渠成了,一块块的拆解就行了。 不一样的榫卯构件,拆解方法也不同,发力的角度也不一样,不过这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有难度的事儿,一块块构件被拆解下来,黑窟窿在不停的扩大…… 当墓门上的窟窿扩大到足够探进去两条腿的时候,一块榫卯构件引起了我的注意,它的分量相较于其他同体积的构件而言,明显要轻省一些。 这意味着……这块构件的材质有了变化! 榫卯机关门上“神器”太多,丝毫的变化都不能忽视,否则些许的粗心就会成为断送自己性命的导火索! 我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构件在我手中翻来覆去的观察。 果不其然,这块构件有夹层! 它像是一个三明治,两片薄薄的石板,中间夹着一层暗灰色的石头,再用粘合剂粘在一起,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我轻轻摩挲着中间那层暗灰色的石头,质地有些粗糙,像是砂纸一般。 “燧石!” 这个发现让我紧张起来,把这块构件递给鹞子哥,立即去检查这块构件四周的情况,很快,在构件旁边寻到了一根黑乎乎的引火线。 这引火线很有些意思,跟鞭炮的引火线有些相似,轻轻一搓,里面全都是黑火药,用薄薄的纸裹起来,揉搓成捻子,又沾了火油,其实就是原油。 这样的一根引火线堪称是丧心病狂了,稍微沾一丁点的火星,立马就会燃烧起来。 引火线夹在两块榫卯构件中间拼接的地方,榫卯构件中间又是燧石,而且接合的地方是倾斜的…… “果然如此……” 对于这个发现,我既惊讶也不惊讶,涩声道:“我就知道榫卯机关门上一定有杀人的手段,却没想到设计的这么精巧,幸亏咱们没有直接砸碎墓门,否则,墓门一破,榫卯构件纷纷散落,这两块夹着引火线的榫卯构件就会滑动,它们的接合处是倾斜的,滑动时犹如划着火柴一样,里面的燧石打火,顷刻间就会点燃引线……” 想到那个后果,鹞子哥面色变了:“后面是炸药吗?” “有可能!” 我点了点头:“明朝的时候,火器发展迅速,神机营主要就是装备的火器,火药这种东西对于明朝人来说一点都不陌生,在明朝的墓葬里遇到火药机关,屡见不鲜,就是不知道这里是不是炸药了,鬼才知道引线后面是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吃的!” 说完,我摆了摆手,让火把离我远一些,万一蹦出个火星儿,好死不死的掉在这根引线上,我们哥几个立马就报销了。 墓门上的窟窿有些小,我也没有急匆匆的挤进去看到底是什么杀人手段,小心翼翼的让引线避开燧石,继续拆解着墓门。 陆陆续续,类似的引线又发现了十多条…… 很快,一个比我们寻常打的盗洞要宽阔一些的窟窿出现在了墓门上。 我看可以轻松钻过去,便没再继续拆解墓门了,猫着腰钻了进去,又让老白把火把递了进来。 昏黄的火苗照亮了墓门后的情形,两个巨大的架子安安静静的矗立着。 这架子类似于书架,上面四四方方的格子足有几十个。 每一个格子里,都放着一个用细竹条编成的乌鸦,每一只乌鸦下面都连着一根长长的引火线…… 这一幕让我手脚冰凉。 鹞子哥他们陆陆续续钻了进来,见到此物,老白惊呼道:“这他娘的是神火飞鸦呀!!” 我点了点头:“没错,就是这种神器。” 神火飞鸦,其实就是原始版的火箭弹!! 用细竹条编个类似于乌鸦的竹篓子,这是古人开始有了空气动力学的意识了,知道鸟类的身体结构和流线可以飞出去更远,而那竹乌鸦的肚子里,全都是火药,鸦身两侧各装两支“起火”,“起火”的药筒底部和鸦身内的火药用药线相连。作战时,起火的推力能将飞鸦推到三四百谜开外,落地刹那内部装的火药就会点燃爆炸…… 两个书架,堵住了整个甬道,上面密密麻麻的全都是神火飞鸦。 “鹞子,你可是差点害死我们呀!!” 能问责鹞子哥的机会老白永远都不会放过,一拍大腿便嘟囔道:“这要是听了你的屁话,只需要一锤子下去,墓门塌了,那些燧石滑动,点燃引线,后面的这些神火飞鸦‘嗖’一下就全飞出来了,占满整个甬道,一点空隙都没有,咱们想跑都跑不了,那可真是一炮就与太阳肩并肩了,莫说是留个全尸,子孙根都得成了饺子馅儿!” “一炮炸死了你个王八蛋才好!” 鹞子哥恶狠狠的把火把塞给老白,冲着使了个眼色,我们俩小心翼翼的上前将两个书架挪开。 书架后面,便是一条平整宽阔的墓道。 这墓道比我们之前租过的甬道要精致讲究的多,地上都是精心打磨过的石板,只不过合查山这边不同于黄土高原的其他大山,相对湿润,地下环境水汽充沛,所以墓葬的石板上就滋生出了大量的苔藓,走上去湿湿滑滑,堪比在冰面上行走。 墓道不长,前方陡然间变得空旷了起来,犹如忽然穿行踏入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正面又是一道墓门,不过那墓门破落,上方用糯米糊的墓顶崩塌,不少石块坠落下来,几乎将墓门挡住了一大半。 左右两侧,各自又有两道小门,倒没有什么玄机,就是两扇铁门罢了,在水汽充沛的地下早已锈蚀不堪,门上甚至出现一个个拳头大小的窟窿。 阴宅如阳宅,只是方位布局颠倒而已,这便是华夏老祖宗常说的事死如生。 是故,大凡古墓,多少夹带着墓主人所生活年代的建筑特点。 这座古墓就是明代典型的北方民院型墓葬,从规模和规制上来看,连一位伯爷的级别都达不到。 须知,明代封爵与历代不同,不再是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只有公、侯、伯三等爵位外加一个驸马都尉,这驸马都尉比较独特一点,却也在伯爷之上,所以说,大凡明墓,以伯爷的规制为分水岭,只有达到了这个层级,才能算是大墓,算是贵族墓。 眼前这样的墓葬内部规模,埋一位伯爷都嫌磕碜,与那纵横几里地的地下甬道,以及差点让我这个礼官都束手无策的榫卯机关门一点都不搭,更不用说墓碑上“镇北大将军扑天虎”八个大字了。 “外行还是外行,赵半仙也不知从哪里看了瞒天过海的疑冢布置,立意很牛,起手也大气磅礴,可说到底不是行家里手,犯了忌讳了,埋死人最怕的就是虎头蛇尾,开局像个王者,结局成了扑街,拿捏出了王侯将相的派头,结果只有升斗小民的身家,一口大气憋在肚子里,这是要出事儿的,那扑天虎死后不安稳,这算是原因之一!” 我轻声一叹,看了眼罗盘,指着被塌陷的墓顶和坠势堵了一半的墓门,说道:“这是正室,也就是主墓室,直接去主墓室,眼睛不要乱瞄,不要去看两侧小室,那是偏厅!” 这话是说给老白听得。 老白也知道自己的尿性,不服气的冷哼一声。 “你要是想去瞧瞧,我也不拦着,进去了出不来可别怪我!” 我狞笑道:“一来,赵半仙的墓弄的有问题,死人睡不安稳,二来,偏厅是妾室、侍女呆的地方,扑天虎就是个揭竿而起的青皮,还是在乱兵中被那刘光祚斩了首级,死的仓皇,哪里有什么妾室、侍女,可墓弄成了这样,总不能是个空壳子,赵半仙再业余也该知道这个,必定是要用人来填房的,你觉得一棒子揭竿而起的绿林之人上哪儿找填房的?只能是去捉那些良家妇女,心善的话,一刀杀了塞进侧厅填房,心狠的话,九寸长的钉子直接钉到棺材里,这叫活人妾,死人眼里最美不过,你觉着那些良家被这么戕害了得多大怨气?这两重原因叠加,两个侧室其实才是整座墓葬里最凶的地方,你竖着进去,怕是得横着出来!!” 说完,我不理会老白苍白的脸色,拿着罗盘自顾自朝主墓室走去。 …… 第475章 活人妾 这里与主墓室已经是一墙之隔,也不知道那扑天虎在不在墓中,让我不得不谨慎起来。 墓门已经被堵了一半,我爬上石堆看了看,结构不复杂,就是一道比侧室要厚的多的铁门,而且是外开的,被坠落下来的石头废墟顶住,根本打不开,除非用一些现代器械直接进行切割。 我们没有这样的条件,只能循序渐进的去清理。 这样的墓葬,墓顶部分是最坚固的,我看了一下,应该不是人为破坏的,可能是地质变迁或是一些天灾引起的局部崩塌,坠落下来的大石块倒是好说,可是那糯米顶却让我们有些犯愁。 古代没有很好的粘合剂,只能用糯米,这东西糊的墓顶很有特色,哪怕是塌下来,也是一大片一大片连着的,四五十公分厚,每一片重量都不下于几百公斤,有的更甚,三四个人合力抬走一块都费劲,没忙活几下,我腰间的伤口就隐隐渗出血来,纱布外面红黄相间,只能摆摆手叫停,在鹞子哥的搀扶下寻了一块石头坐下休息,一边咀嚼着硬邦邦的风干牛肉,一边小口的喝着水。 “还有不少呢,这趟可是亏得慌,屁都没捞着,苦力倒是没少当,合着老子就算是去板砖,这么卖力他不得给我个百八的?” 老白气喘如牛的抱怨着,浑身汗如雨下,拿着一条脏兮兮的毛巾一直擦着腋下,大大咧咧的一屁股挤在我和鹞子哥旁边,身上的酸味儿扑鼻而来,他却浑然未觉,劈手从我这儿夺走水瓶,仰头“咕嘟咕嘟”牛饮起来。 而后,时间和空间仿佛定格,他的动作也瞬间停滞。 这厮与我背靠着背,我能清晰感觉到他的身体这一刻绷的笔直,浑身的肥膘子就跟家雀梳理羽毛时一样扑棱棱的颤抖着。 “你抖什么抖!” 另一侧的鹞子哥没好气的说道:“我说老白,你真该减减肥了,你见哪个道观里的道士能吃的肥头大耳的?这要走出去,旁人怕是以为咱们都是一群骗子呢!” 老白也不说话,一直用胳膊肘子撞我。 我忽然想起老白坐下的位置,可不正是面朝左侧的那件侧室么? “妈的,该不是真有活人妾吧?” 我暗叫糟糕。 活人妾这东西还是我爸跟我说的,他窝窝囊囊一辈子,唯有在我面前才会眉飞色舞的说点奇事儿,有一回我刻意打岔,说您老人家天天跟我说这墓那墓的,到头来却一辈子连次墓都没下过,我爸当时挺生气,说怎么没下过呢?老子还见过活人妾! 而后,他绘声绘色的给了说了一次自己的冒险经历,当时我第一反应就是他在吹牛逼,保不齐是从哪看来了这么一桩子事儿,但摄于他那一直在拍打桌面的肥厚手掌,我只得露出一脸的狂热崇拜,不然我不敢保证下一刻那巴掌到底是在拍桌面,还是拍我的脸…… 眼前这座墓葬的布局和他说的那座明墓很有相似之处,墓主人的尿性也差不多,都是揭竿而起的造反小头目,我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我爸给我说的那个故事,顺带着提了一嘴活人妾,可这里到底有没有这玩意,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单纯觉得小心无大错,就提醒了他们两句,可一通忙活下来,大抵老白也把这茬抛到脑后了,一屁股坐下正巧面对侧室,这就叫天意难违,合着我们就该撞上这一遭。 老白哆嗦的越来越厉害,脑袋耷拉着,一直盯着自己的脚尖儿,仿佛那双臭靴子上面镶金镀银似得。 活人妾这东西诡异,而且特敏感,关键就看处理是否得当,没掌握好度就是杀身之祸! 我不太清楚老白到底是看见了什么,眼看他抖个不停,便低喝道:“别慌,真是活人妾的话,是被下了咒的,它出不来,至少现在是出不来,你越慌就死的越快。” 话虽如此,老白依旧是抖个不停,让我都有些纳闷,好歹是老江湖了,怎么着能被吓成这样?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砸吧着嘴问道:“你到底看见了什么?是里面有人在走动呢?还是说……那人在盯着你?有没有对视?” “一双眼珠子……” 老白说话都带上哭腔:“具体是个什么玩意,我也没看清啊,就是一双眼珠子,一直在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特么真没觉得害怕啊,被盯上的瞬间,脑袋就跟被人砸了一锤子一样,然后就抖个不停…… 嘶,来了,又来了!! 它现在绝对在看我!!” 好大的怨气! 老白这明显是被伤了心神,以至于恐惧喷薄而出,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了。 既然已经双目对视了,那一切都晚了。 我不再避讳,大大方方的抬头看向侧室,果然,那铁门的烂窟窿上隐隐浮现出一双无神的眼睛,除了视线僵硬,看起来与正常人的眼睛没太大区别,只是在黑暗中明亮的很,仿佛那就是两盏灯。 说实话,我倒是希望这双眼睛看看我,可是,没有! 从始至终,对方一直盯着老白。 “晚了,都晚了……” 我摇了摇头,推了老白一把:“不用装鸵鸟了,没用了!” 老白不肯听,依旧耷拉着脑袋。 鹞子哥他们从最开始的大大咧咧,到渐渐感觉出不对劲,如今看我站起身来,纷纷聚拢在一起。 墓门上那双眼睛依旧没有退去,仿佛我们都是空气。 “这是怎么个章程?” 鹞子哥凑上来低声问了一句。 “对方以为老白是她的男人了……” 我涩声道:“活人妾这东西不是机缘巧合下形成的,纯粹是人为弄出来的一种祸害…… 先是把一个大活人给炮制了,在对方没死透的时候摁进棺材里,九寸长的钉子钉了棺材,如此一来,受害者就没法去往生,魂魄压在尸身里,久而久之,怨气丛生,集怨鬼、怨尸为一体,是极怨之物。 为了避免这东西跑了,墓门上大都会做点手段,将之束缚在墓室里。 活人妾嘛,从这个名字里就知道,这是给死人准备的妻妾,故而皆是用未婚少女做成的,极怨之下,生时未完之事就成了它的执念,对男性之阳气极为敏感,但凡嗅出了这股子味道,就会苏醒过来,睁眼所见第一人,它便认为是自己的夫君。 这其实就是人心自私下出现的一种残酷的害人之法,说是给死人准备的妻妾,尸体炮制后,确实符合阴人的审美,比纸人的档次高,可那死了的人哪有什么阳气?所以说,墓室中但凡出现了活人妾,果真去陪伴死人的没听说过,大都是下墓的土夫子和考古人员遭了灾! 不过,我也听说了,有一些邪术师会用这种法子害人,自己娶了活人妾,而后那活人妾就成了他的最佳帮手,这都是养鬼养尸那一派的邪性行为,正常人受不了,因为活人妾一旦认定了夫君,夜里必定会爬上夫君的床,正常人谁受得了这个? 眼前这位,暂时是被封在了墓室里,却不能置之不理,老白放在被摄了心神,孽缘已经结下,离开了这里,只怕要梦中与这活人妾纠缠不休了,迟早有一日浑浑噩噩来这里亲手将之放出来。 那时,大祸酿成,咱们如果动手再去处理,老白第一个和咱们拼命,不如趁着现在时间还早,早早了却了!” “娶了吧!” 鹞子哥生怕不够雷人,一听不是当下要命,立马揶揄起了老白:“你瞧瞧那小眼神,望眼欲穿啊,总比黑苗那位土司强吧?有这么个媳妇……你的福分!” “你特么放屁!” 老白跳了起来,旋即有觉得芒刺在背,飞快低下头,拉着我的手询问道:“小卫子,现在可怎么办才好?” 这时候,那双眼睛“骨碌”的转动了一下,飞快扫视了我一眼。 本来我都决定拼命了,可注意到这一幕,立即改变了主意,喜道:“有戏!” 第476章 水银斑 活人妾这种东西很古怪,说它只是个浑浑噩噩的邪祟,它又不是,可若说它有智慧,偏偏它完全被执念和怨气控制,倘若是认准了谁,莫说是八匹大马拉不回头,就算是砍掉脑袋,只怕眼睛也只盯着认准那个人。 既然对方那眼珠子没有完全石化,倒是与祥林嫂一般“间或一轮”,说明好歹还是有些转圜余地的。 “你运气不错,看来这位多少是有些看不上你的。” 心下放松一些,我也学着鹞子哥开起了老白的玩笑,就是不知道他听到这话是该高兴还是悲哀。 就像是为了应验我的话一般,墓门后的那双眼睛再一次左右游离逡巡了一圈,好似在打量我们这些不速之客,不过最终还是集中在了老白身上。 鹞子哥见我有了些主意,就凑上来问我:“准备怎么个做法?” “放她出来!” 我微眯着眼睛,徐徐道:“既然眼神摇摆不定,就说明心里不是坚如磐石,可能别有所求,这种因果还是柔和一些来化解。” 鹞子哥被我这个大胆的决定吓住了,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问道:“有多少把握?” 这茬儿我哪能说的准? 只是单纯的觉得这活人妾不好对付,明末到如今三百多年过去了,三百多年养怨,怕是比寻常孤魂野鬼缩在极阴之地苦修千年都不遑多让,但凡有一点转圜余地,总得试试! 鹞子哥已经从我眼神里读出了我的想法,苦笑一声,终是撒开了拽着我手腕的那只手。 我一步步朝墓门走去,许是感受到了威胁,抑或是受到了刺激,那双扒在墓门后的眼珠子“骨碌”一转,一下子凝聚在了我身上。 空洞、木然,只是偶尔闪过刹那对血食的渴望。 嘎吱,嘎吱…… 一阵阵尖酸的声音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抓挠墓门。 被这样一双眼睛盯着,我只觉得如芒刺在背,浑身都不自在,不禁驻足,视线正面迎上了那双眼睛,百辟刀微微抬起,鼓荡着地灵珠的力量。 这样的举止挑衅的意味很浓。 可我又不得不如此,谈判的前提在于自己身后有没有足够的实力,与人而言如是,于这些东西而言亦如是。 片刻的对峙后,那双眼睛渐渐隐退在了黑暗里。 身后老白长出一口气,就跟没了骨头似得,大半个身子的重量都挤压在了无双身上,无双大概觉得这厮油腻腻的,又光着膀子满身汗水,近距离接触的时候就跟靠着一头杀好的肥猪似得,体验极差,冷哼一声,一甩胳膊,直接把老白扔到一侧,提着陌刀来到我身旁,冲着我点了点头。 有他在身边,我愈发放心,昂首静静打量着墓门侧面一块镶嵌在泥土中的白玉。 白玉四四方方,上面用朱漆渲染着几个大字——天官亲至! 此外,便是一些小字,生辰八字,以及名姓等。 白玉如蜡,却没有那份光泽和细腻,很是粗糙,值不了几个钱。 这上面所说的天官,也不是我们这一门的天官,而是指紫微斗数里的天官星,相师一门里有人钻研紫微斗数,不仅能预测吉凶祸福,更是能借用紫薇天官来镇邪。 如无意外,那赵半仙应该就是走的这个路数。 借紫薇天官来镇邪,需要提前进行布置,相当于是一个阵法。 墓门上面的这块白玉,应该就是阵眼! 白玉上裂痕密布,有些地方就像是生出了苔藓一样,呈现出一种暗绿色,显得特别脏。 这就是被煞气冲撞了阵眼,看来墓室里面的那位活人妾并不安生,三百年来曾经尝试着从墓室里冲出去,赵半仙留下的布置已然动摇了,看这情形,就算是我们不来,也困不住活人妾多长时间了。 “不破不立,堵不如疏,你们造下的冤孽,而今老子来帮你们化解!” 我低喝一声,挥刀朝着这块白玉砍去! “叮”的一声,白玉被整整齐齐切开,变成了几块碎片“哗啦啦”的散落下来。 此事一做成,我冲着无双打了个颜色,无双立即高高举起陌刀,而我则飞速后退…… 乌拉拉…… 一阵阵阴风凭空而生,穿过那门上的烂窟窿时,发出阵阵厉鬼的呜咽声。 破铁门在“哐当哐当”的开阖着,却没见有什么东西走出来。 等了片刻,我有些吃不准里面这东西到底要做什么,心想反正都到了这一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上前用手里的刀挑开了铁门。 一个女子就站在门口,浑身上下不着片缕,浑身没有丝毫腐败的迹象,只是那皮肤上却有大片大片的黑青色…… 女子如行尸一般,耷拉着头颅,一动不动,在其身后,地上有一连串黑脚印。 “水银斑!” 我心头微震,一眼便认出女子身上那些斑块就是水银斑。 水银斑这东西在墓里的死人身上不少见,因为水银能防腐,而且在古代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水银要贵于金银,一些骗人的方士在这个上很是有些说法,故而达官贵人死后,尸体常常会用水银浸泡,进而防腐,水银灌入身体里,渐渐就会浮现出水银斑。 只是,那种水银斑又与眼前这位身上的不同,因为是死后灌入的,尸体失于活性,所以整个人看起来都是一种灰青色,有的也会发黑,甚至是深灰色,眼前这个女子身上的水银斑像是尸斑,这是活着的时候就被灌了水银!! 我听说过一种以壳养尸的法子,大概就是把一个活人像栓牲口一样捆绑好,一边放血,一边往血管里注射水银,如此一来,尸体就会万年不腐,魂魄也被拘在身体里,时日一久,便是一等一的怨尸兼毒尸…… “赵半仙啊赵半仙,枉你也算是半个修行之人,竟然这般拿活人用来炮制,用心何其毒也!” 我心中长叹一声,对眼前活人妾的戒备却一刻没有放下,且看看对方身后那一长串的黑脚印吧,这要是照人身上抓一把,少不了毒发身亡! “你们几个看什么看!!不知道男女授受不清,非礼勿视吗?” 忽然,老白扯着嗓子大骂起来,话一出口,他自己倒是率先捂住了嘴巴,一脸的不敢置信:“我特么这是……怎么莫名其妙会说这种话?” 鹞子哥他们就跟活见鬼了似得,渐渐有了些后怕,此前我说老白被蛊惑了,日后会来这里亲手放出活人妾,他们怕是觉得没那么严重,这才多一会儿的功夫?老白就已经开始不对劲了!! 老白这一嗓子算是彻底惊动了眼前的活人妾。 咔嚓,咔嚓! 对方的脖颈间发出一阵阵脆响,头颅渐渐抬起,木然的眼睛死死盯着老白,有些僵硬的朝老白走来! 无双低喝一声,陌刀忽然挥出,横在对方身前,拦住了对方的去路。 活人妾对胸口的陌刀视而不见,徐徐转动着头颅,一个个的打量着我们,一时间,墓室里阴风大作。 我心里暗叫糟糕,这水银炮制出来的怨尸刀枪不入,比金甲铜尸还要厉害,无双那陌刀根本威胁不到对方的! “不要冲动!” 我大喝一声,飞快摊开了早已准备好的黄纸,咬破手指,在上面飞快划动着。 这便是我给她在传达心意了。 以手指之血书写,这就是诚意。 活人妾的姓名、生辰八字,在墓门旁边的白玉上有,因为阵法就是专门镇压她的,必须有她的信息。 掌握了这些信息,我就可以向她传书! …… 第477章 双珠 殄文,又叫水书。 这是可以沟通鬼神的文字,实际上它却是一个叫陆铎公的大活人创造出来了,原属于水族,却并非是一种广为流传的文字,即便在水族里也只有鬼师懂一些。 这种文字莫测,出于某种不可对人言的忌惮,历朝历代对此都极为避讳打压,以至于殄文渐渐出现了两个分支。 一种叫做白书,其实就是一种脱胎于水书的小众文字,跟甲骨文差不多,成了水族婚丧嫁娶以及占卜专用文字,现在考古挖掘出来的,都是白书。 另一种叫做黑书,于世俗而言,黑书全然披上了一层迷雾,只是口口相传的故事里提及了一个名字而已。 实际上,黑书才是当年陆铎公创造的水书里最精华的部分,只有这部分文字才有莫测的力量,能通鬼神,叫做殄文!! 殄文和阳间的文字不大一样,每一个字的含义都非常复杂,有时候一个文字,可能就是一句话,乃至于是一段话,两个字组合在一起,彼此纠缠,又会表达出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意思。 有人说,这种文字类似于道家的九字真言,本身就蕴含着一些大道在内,于是可以横跨阴阳,与鬼神之间的沟通颇有些只可意会的感觉。 毕竟,阴阳相隔,不是每一个阴人都可以像茳姚一样,抄着满嘴的京片子跟人打屁,惹急眼了还能憋两句河南腔,戳子脊梁骨骂你一句——“绝户头子”,许多种成因复杂的阴人,是无法与人沟通的,这种时候,唯有殄文,百无禁忌! 为了让我师父能更好的引导我,礼官那一套我没什么隐瞒,曾把我懂得的祭文完完整整的写了出来,我师父看后觉得祭文与陆铎公的那部分殄文有些联系,他细心指导过我,有祭文的基础在,对此我倒是有些天赋。 恰恰,这活人妾是尸魂一体的极端怨尸,不能口吐人言,否则言语怨气太大,人间难容,我也只好用殄文来与之沟通。 字不多,从汉字的角度来看,只有两个字,上下堆叠,表达的意思就复杂了,大概就是在告诉对方——我们没有恶意,甚至对她而言只有善意,否则不会主动破开那墓门放她出来,来这里只是为了寻我们一个朋友,顺带着干掉那个叫扑天虎的,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这个人,而这个人正是让她沦落至此的元凶之一,至于老白与她对视的那一眼,纯粹就是个误会,阴阳相隔,彼此并非良配,何必最后闹的刀兵相见,即便我们败北,所得到的这个男人也只会和她成为一对怨偶。 总而言之,大致就是这么个意思…… 殄文写完,我如书写符箓一般,灵气蕴于指尖,落款写下对方的名姓和生辰八字。 姚滴珠,这便是此女姓名,倒是让我觉得耳熟,隐约记得,好像是凌濛初笔下的一个人物,同样都是明时人,只不过分了个先后,不无恶意的揣度,此女生前的父亲该不是喜欢流连于茶楼酒肆听书吧?这才给女儿起了这么个名字。 墓室里阴风惨惨,姚滴珠本来就被激起了凶性,也不知怎的,在我勾起嘴角的刹那,恰好看了我一眼,而后就被彻底惹毛了,嘶吼了一声,伸手一拨横在身前的陌刀,那黑青干枯的手触碰陌刀时,竟发出了“铿”的一声轻响,凭着无双的力量都被扒拉的一个趔趄,向后退去。 而后对方张牙舞爪就朝我扑上来,此时,我正好落款完毕,手中黄纸无火自燃,“轰”的一下子变成了漫天的黑灰,纷纷扬扬,而我也被对方的突然暴起吓了一跳,不敢有丝毫的小觑,连忙横刀在身前,正要抵挡,结果对方的手在抓向我的途中却停下了,仿佛时间定格了一样。 那张犹如面瘫了一样的黑青脸上依旧是毫无感情波动,只是脑袋却歪了歪,彷似在细心倾听着什么。 不过片刻,姚滴珠竟然缩回了鬼爪子,僵硬的朝老白走去。 “快来……不,别过来!!” 老白差点又说秃了嘴,连连退后,被摄了心神后,对这活人妾的恐怖已经无法遏制,居然躲在了张歆雅身后,肥腻腻的脸上流露出一种怯怯的神色,搞的张歆雅面色古怪,大概就是吃了死苍蝇的那种感觉。 姚滴珠肯定是接到了我的传书,这才收了凶性,不过……这又是闹哪样? 难道还不肯放过老白? 我有些踯躅,本能的想要阻拦对方,不然以她的剧毒,根本不需要干别的,照老白脸上舔一下子,恐怕都能给老白舔成个面瘫,保不齐都得丧命。 姚滴珠似乎有感,扭头看了我一眼。 我原本要举起的刀鬼使神差的就缩了回去,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姚滴珠身躯僵硬一摇一晃的走到老白面前,在地上留下了一连串的黑脚印。 老白心胆皆寒之下,抓住死死的抓住张歆雅的衣袖,尖叫的像个骚老娘们。 他害怕,可被近在咫尺的姚滴珠盯着,张歆雅也怂啊,下意识的偏了偏。 偏移的刹那,姚滴珠闪电般伸手,我只看见了一道残影,与它此前那迟滞僵硬的行走动作判若两人。 啪! 一指头就这么点在了老白的额头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姚滴珠收回了手,直挺挺的杵在那里,老白的额头上却明显多了一个黑指头印子。 那黑指头印子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开来,眨眼间便成了一滩乌青。 这明显是中毒了,好在,扩散范围不大,身体能慢慢将之排出。 老白浑身不可抑制的在战栗、哆嗦,额头上冷汗簌簌而下,本就一身的臭汗,如今看起来有那么点落汤鸡的意思,大口的喘息着,不过,不安的眼神却渐渐平静下来。 “成了!” 我一直在仔仔细细观察着这一切,见此后,只觉得两腿酸软无力,这是精神过度紧张,而后忽然放松下来的后遗症……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老白的心神是被姚滴珠给摄了,如今对方归还回来,这是听进去了我的劝慰。 我朝着对方拱了拱手,正要躬身致谢,结果,对方却忽然伸手指向了对面。 我愕然抬头顺着对方所指之处看了一眼,立马坐蜡了…… 这还谢个屁! 对方前面化解了和老白的纠缠,转手指向另一边,什么意思?不就是求回报么? 你瞧,你用殄文说的那些屁话我都听进去了,也应允了,接下来是不是该你做点什么么? 就是这么个意思!! 惨惨阴风忽然平息,可我却如坠冰窟。 这摆明了不是跟对面那位过不去,而是让我们连对面那位也放出来啊! 她要干嘛? 难不成觉得自己一个打我们五个有点吃力,所以迂回一下,再放一个出来,然后弄死我们? 就算不是这样,可活人妾是什么? 那是极怨之物呀! 以壳锁魂,水银灌尸!! 于是,不生不死不灭,茹毛饮血,眼中不容有活物! 我拿着殄文沟通,纯粹就是赌运气,遇到一个讲理的就是老天爷给面子了。 只是,面子这东西终究是自己争取的,这回老天爷赏脸,下回呢?下回老天爷还赏不赏脸了,万一它老人家非但不赏脸,还要打脸呢? 放,还是不放? 这是个问题! “放吧……” 鹞子哥也明白过来了,一脸无奈的看了眼跟瘟神似得杵在那儿的姚滴珠,意思不言而喻,鬼神之情难欠呀,人家买账了,我们要是提起裤子不认人,那就是不死不休…… 鹞子哥拍了拍我的肩膀,无奈道:“你也别想太多,看到刚刚它戳老白那一手了么?道行太高,哪怕无双踏出一步,离这位也有些距离,这就是反客为主了,别看它是这座墓葬里的一个陪衬,可比墓主人厉害的多,咱几个摞在一起都不够人家一只手打的,老老实实听话吧!” 我点了点头,只觉口中苦涩无比,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朝另一侧的墓门走去。 这门跟姚滴珠那墓室的门差不多,铁门腐蚀的全都是烂窟窿,只不过……里面的活人妾却没扒在门上。 这在我看来,便是咬人的狗儿不露齿…… 抬头看镇封墓室的白玉,都成了黑色,碎裂的非常严重,堪堪就要被破开了,更是说明里面这位有多么的桀骜不驯,必定是无数次的冲击墓室布置,这才将里面的紫微斗数布置损毁的七七八八。 只是,白玉上的名字却让我心里一动。 姚玉珠?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姚滴珠一眼,心下有些奇怪,合着这位该不是姚滴珠的姊妹吧? 大活人被灌了水银弄成活人妾,一等一的怨尸,难不成还能记得住生前的事儿? 一些厉鬼被恨意和怨气障目,都会变得六亲不认,甚至……率先被它们害死的就是它们的家人。 活人妾可比那些厉鬼怨气要重的多,云泥之别! 姚滴珠木然的盯着我,让我心头发毛,不敢再胡思乱想,心一横,低喝一声,抡刀朝着白玉斩去! 第478章 姐妹深情 咔嚓! 白玉顷刻间碎裂开来。 我这边在飞速的后退,与此同时,一道黑影却如狂风骤雨般朝着墓室席卷而去。 呼啦! 一阵风席卷而过。 那黑影几乎与我擦肩而过。 下一刻,一双厚实有力的手托住我的脊背。 “刚刚那是……” 我有些惊魂未定,环顾四周,不见姚滴珠的身影,这才终于确定了:“就是那位?” 鹞子哥面色晦暗的点了点头。 “差距太大了。” 无双沉声道:“很厉害,不显山不露水,每一次露出冰山一角,都会刷新人的看法。 第一次她戳老白额头的时候,我觉得她要比我道行高,在下一个层面。 可是刚刚,我又觉得……如果她要干掉我的话,我根本挡不住,至少我要比我高好几个层次,那种无力感……就像我面对张先生时候似得!” 半步天师么? 我“嘿嘿”涩笑了几声,似这种东西,一旦到了连半步天师这个层面的人都降不住的时候,它就已经不能算是尸鬼妖魔了,而是……成道了!! “咱们怎么办?” 老白冲着主墓室的墓门甩了甩下巴:“趁机溜号?” 溜个屁! 无双撇开心黑手辣这一茬,算是个武痴一样的人,这种人的直觉大都非常的准,他既然那么说,说明这个姚滴珠恐怕得我师父出手才能降住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种时候,什么都不做,好过去胡乱蹦跶,谁知道我们现在又去刨主墓室会不会触怒了这位? “啊!” 一阵凄厉的尖叫声忽然从墓室里传出。 莫名的寒意笼罩了我,情绪彷似受到了某种冲击,一刹那坠入谷底,原本被姚滴珠实力所震慑,一门心思的琢磨着该如何求个生路,此刻那些念头骤然被打散,对于生死的感觉都瞬间变的麻木了起来。 “好重的怨气!” 张歆雅擦拭着眼角,眼中泪光闪烁。 不用说,发出那尖叫的必定是姚滴珠了。 墓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怨气无影无形,却又无处不在,影响着每一个人的情绪。 父母、邢伟、祖先…… 以前我想起这些的时候,也只是心情有些晦暗而已,终究是可以承受的,毕竟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谁能每天都快乐的像个小二逼?可如今,这些被无限放大,有一种东西在内心里在不断膨胀,撑的我几乎要裂开,我不知道这种东西到底是恨意还是憋屈,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但我知道,任由它膨胀下去,不是毁灭他人,就是毁灭自身。 “我受不了了!!” 老白低吼一声,红着眼睛冲着那墓室大声咆哮道:“你他妈能不能闭嘴,别叫唤了!!” 尖叫声戛然而止。 我只觉浑身一轻,从那魔障的漩涡里渐渐挣扎出来,佝偻着上半身,大口的喘息着…… 老白渐渐回过神来,猪脸苍白,王八之气爆发后不仅是空虚,更是恐惧。 “进去看看吧……” 鹞子哥老成持重一点,略一犹豫,立即做出了相对稳妥的处置:“疏导不好,咱们几个都走不出去。” 黑暗的墓室里,一切都影影绰绰的。 鹞子哥把火把插在墓门旁的墓室烛台上,昏黄的火光照亮了四周。 墓室中心,鹅卵石堆砌了一口四四方方的高台子,又用糯米舂浆混入泥草作为粘合剂灌逢加固,这便是所谓的棺材了,跟家里的浴池差不多,只不过上面加了一圈枕木,用来钉棺材盖子。 几颗生锈的铁钉子崩飞在四周,木质的棺材盖子早就被掀翻了,破碎成好几块,碎片散落的到处都是。 因为是明墓,距今不过三四百年,再加上穿插于合查山地下,整体而言保存的都还很完好。 依稀可见,墓室的地面、墙壁、乃至于是墓顶上,都画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符文。 这应该就是赵半仙利用紫微斗数留下的阵法了。 “太歹毒了……” 我心里无声叹息:“哪里有用鹅卵石和泥浆修葺棺材的呀!” 如果棺材真可以这么修,那么以前那些人何必费尽心机的伐木,甚至是金属熔铸棺材,修墓葬的时候直接修那么个盒子不就好了? 这么弄出来的棺材,这不是给死人睡得,这是让人受刑的! 似这种鹅卵石和泥浆拌出来的,这是石刑! 教徒们将那些不守妇道的妇人用石头钝击致死,就算是现在这种愚昧残暴的行为依旧在继续,华夏自然是没有这一套做法的,所谓的石刑,在玄门的角度来看,又叫做石牢、土牢,跟弃尸荒野差不多,就是要让魂魄没有皈依处,不会被阴差接引走。 只是,要把人的魂魄束缚在一个地方,不被阴司接引,有许多种方法,这种土牢算是最残忍的,堪比幽禁。 我就不信赵半仙不懂这个,可他依旧选择了这种方式,这就是典型的玄门败类,明明算是个化外之人,却凡心炙热,跟着扑天虎起事,我就不信他没有做另一个刘伯温的心思,典型的名利之徒,这种人撞我师父手里,一剑一个,永远都杀不够! 满是怨气的尖叫声消失了,只有阵阵低沉的呜咽,就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犬被心思恶毒的路人狠狠踢了一脚,有种说不出的悲哀。 声音是从土牢后面传来的,我鼓起勇气转到另一侧方才看见了姚滴珠,她就倚靠着土牢,怀中抱着一具状似烧焦的尸体。 尸体只剩下了骨头,一层干皮绷在骨头上面,闪烁着冷冷的金属光泽,看体型,顶多是个小女娃,年纪不过豆蔻而已。 姚滴珠用自己的脸颊轻轻摩挲着这具尸体头顶,木然的眼睛里竟然流淌出了浓浓的哀伤…… 我没看错,就是哀伤!! 她……真的记得前生!! “应该是执念使然。” 鹞子哥低声说道:“人这个东西,说脆弱,真的很脆弱,放个屁都能崩脱肛,可要说强大,也是真的强大,天崩地裂都无法磨灭,有时候信念的力量……不可思议! 这个姚玉珠应该是姚滴珠的妹妹吧,一起被捉到了这里,姚滴珠被害死的时候,满心里都惦记着这个妹妹,以至于忘记了痛苦,于是……生前之事就可能会在其心头留下一些朦胧的影子,一朝成道,这影子愈发清晰,寻根究底,便渐渐能忆及前世!” 这个结果对我而言其实是有些意外的。 从白玉的破损情况看,姚玉珠明显要更加凶悍一点,让我忌惮不已。 到头来,她也是毁在了自己的凶悍上。 从尸体的痕迹可以看得出,她和她姐姐受了一样的残害,被灌了水银,应该是成了同样的怨尸,变得漆黑,犹如烧焦,这是殁于雷法的最显著特点。 雷法,恰恰是紫微斗数阵法当中最常见的手段之一。 她应该是不断的强闯墓室这个牢笼,最终没能抗住阵法的威力,被毁掉了,这个阵法也因此被冲击的七零八落。 姚滴珠抱着她的妹妹,一声不吭,对我们几人置若罔闻。 了解了她的实力以后,我就再没盘算过暴力对抗,寻思该怎么来化解一下她的怨气,别回头她凶性大起,把我们几个一股脑儿全干掉给她妹妹陪葬。 正踯躅着,老白忽然在旁边推搡了我一下,扭头一看,却见这厮手里拿着一卷残破的线装书,几乎已经散架了…… 这明显是从墓室里摸得。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觉得这厮有点太浪了,先前一嗓子喝断姚滴珠的尖叫,没有被一巴掌拍死就已经是运气了,对方现在就是个火药桶,还敢在这作死? 老白却不顾,从一沓子纸张的残片里摸出一片。 这应该是线装书的封皮,其中一个大大的“家”字很清晰,另一个字就损毁了不少,只剩下了一半,是一个“言”字。 “家谱?” 我立即猜到了这是个什么玩意。 这样一个囚牢性质多过墓室的地方,家谱肯定不是扑天虎的,那么就是这两姐妹的! 女性不上家谱,可却能从中找出她们的来历!! 知道了来历,才能找到真正的皈依。 这二者是捆绑在一起的。 而有些事,死人不方便做,与道行高低没关系,而是规矩,可是……活人方便做啊!! 我紧蹙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一沓子破纸片,在我眼里成了世上最宝贵的东西,兴许……这便是我们虎口逃生的倚仗!! 第479章 三则殄文 古墓中的纸张保存殊为不易,似我们先前在赵半仙的马哈尸下发现的宅经和西行记,纯属是个意外,被人身上析出的油脂给密封了,这才得以完好。 姚氏姐妹的家谱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这是老白从土牢凹槽里硬抠起来的,应该是姚玉珠随身携带,被灌了水银直接封在土牢里,痛苦挣扎时渐渐将之压在了身体下面。 这些纸张几乎已经成了一块块散发着恶臭的干硬絮状物,绝大多数是黑黄色的,没有字迹。 从大量的絮状物上不难看出,这个家谱很空很空。 翻找了个遍,只找到了稀稀落落几片带着字迹的干纸片。 这上面提及到了一个名字——姚三娘。 一个很乡土的女子名字。 女性不入家谱,这是惯例,而偌大一个家谱里,成片的空白之处,只记录了一个叫姚三娘的女子,这倒是有些古怪。 “看来是个女户!” 我略一思忖,有了些许猜测。 古代男尊女卑,女子全然没有丝毫的自主权,鲁迅先生笔下的那位祥林嫂就是一个很典型的例子,汉子死了以后,被五花大绑了强逼着改嫁。 不过,祥林嫂的那种遭遇,已经是礼教开始吃人了,在唐宋时期,也有这么一些女子烈性,丈夫死了,膝下无子,不肯听从了娘家人的安排改嫁,自立门户,这就是女户了。 明朝时期的女户因为大环境的原因,少了一些唐宋女子的大气和刚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畸零户差不多,所谓的畸零户,就是免役户,不会被征发劳役什么的。 后面的一些只言片语证明了我的猜想,这个姚三娘确实是这么回事,透过上面的只言片语,稍加联想,一切就清晰明了了。 这个姚三娘汉子死了,孑然一身,成了女户,可明末民不聊生,乱世人不如太平犬,更遑论是她一个女人了。 京城居,大不易,没了生计,最早的那点刚烈就消失了无影无踪,只能做起了半掩门的生意。 姚三娘的恩客里,有个叫靳二的,出手很是豪奢,颇为喜欢姚三娘,最后干脆就把姚三娘给包下了,每隔一阵子就会去京城的小院子里住上一阵子,后来姚三娘就给这个靳二生下了一双女儿,只是靳二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肯让这两个女儿跟着自己姓,最后只能跟了姚三娘姓,这对姐妹就是姚氏姐妹了。 等姚氏姐妹长大了一些,明末的天下更乱了,偏偏这个靳二却愈发的豪奢大方,再加上姚三娘是个泼辣性子,很是能干,开始帮靳二打理几家粮店,日子斗金,堪称金珠玉粒噎满喉。 这个时候,靳二的身份渐渐浮出水片,本名叫做靳良玉,山西人! “靳良玉啊!明末能如此豪奢,小冰河时期做的了粮食生意,还是山西人,这天底下还能有哪个靳良玉!?” 我心里暗道:“可不正是八大皇商里的那位?” 本以为姚氏姐妹就是贫民老百姓,谁知道她们老爹竟然是靳良玉? 这可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主,只不过不是好名声罢了,他娘的就是个卖国贼!! 资本从出现的第一天起,就注定是要喝血的,靳良玉做为晋商之一,喝着大明老百姓的血富裕起来,然后转头就开始想关外走私、输送情报,本来后金都已经被明朝封锁的奄奄一息了,愣是靠着这些人输血缓过了那一口气,随后,神州陆沉,满清入关,留发不留头,掀开了历史上最黑暗血腥的一页。 这些人,功不可没! 顺治年间,清廷言称财富有出,国用不匮,把当年给他们输血的晋商召进宫中,号称八大皇商。 姚三娘当初就是挟裹着金银珠宝,为秦良玉的走私来回收集货物情报,因为刺探军情被名将卢象升发现,处以碟刑。 这就是家谱上的所有记载。 后面的,我大概能猜到。 姚氏姐妹当时年纪并不大,应该不知道她们的父母就是卖国贼,姚三娘被处死以后,肯定是要查抄全家的,估摸着是下面的伙计早有警觉,收拾细软,带着她们匆匆逃了出来,进了山西境内,大概是要去靳良玉家求援,再辗转去关外。 结果,恰逢扑天虎兵败刘光祚手中,被四处为扑天虎寻活人妾的赵半仙给撞上了,姐妹俩一起被捉来戕害了。 姚滴珠低沉的呜咽声声声入耳,三百年时光一晃而过,姐妹俩一个成了人间厉鬼,一个成了腥臭焦尸,于是,厉鬼抱着焦尸哀鸣,恍惚之间,我彷似看到了数百年前那个战火连天的世界里,姚滴珠就是这么抱着自己的小妹妹,一边恐惧着,一边安慰着妹妹…… 或许,当赵半仙对她下毒手,水银灌入她的身体里的时候,她也在想着——我妹妹呢?可不要让她也承受这样的痛苦…… “人都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难不成,这世界上冥冥中真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这人间的喜怒哀乐?只是,卖国贼可恨,千刀万剐不足惜,稚子何辜?” 我摇了摇头,原本还想着能从这家谱上寻到姚氏姐妹的来历,少说也能找到个故土所在,如果答应了帮她们落叶归根,兴许能卖个好,给我们哥几个换一条生路。 结果,这一家子就是浮萍,哪有什么故土呀! 外室所生,母亲做过半掩门的买卖,这名声……小时候姊妹俩还不知道吃了多少白眼呢,恐怕对故土完全无感,提了这俩字儿保不齐才是火上浇油呢。 再加上一本家谱里含着的曲折,让我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轻轻叹了口气,把纸片塞回老白手里。 哪知道,之前我们几个无论怎么挤眉弄眼姚滴珠都不肯多看一眼,如今叹了口气反而惊动了她,眼睛一抬看向了我,此前的种种情绪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睛里只有冰冷空洞。 忽然,她抬了抬手臂。 我正被她盯得浑身发毛,一看她抬手,还以为是要对我下手了,本能的举起刀护住了自己的门户。 呼啦啦! 阴风凭空而生。 像是一道穿堂风,一晃而过。 “字!” 老白惊呼,指着土牢的凹槽:“是殄文!” 果不其然,凹槽里的尘土变幻,拼凑出一个歪歪扭扭却异常复杂的字。 鹞子哥歪着头看了一眼,脸上流露出一丝喜色:“你们没有害人之心,走吧。” 这哪像一个怨尸的话,倒像是一个侠客! 那双空洞的眼睛依旧在盯着我,我竟忽然有种心虚的感觉。 就像是……她能窥视到我的内心一样! 是了,她虽然是个怨尸,可……成道了呀! 尸鬼妖魔、山野精怪,一旦成道,很是有些说不出的古怪能力,行内的人说那叫灵性,说白了就是能感受到善恶这些很飘渺抽象的东西…… 背上凉飕飕的,冷汗像是拧开笼头的自来水一样,涔涔而下。 “娘的,她还真准备干掉我们呀!” 想通了这一茬,我忽然有些后怕:“是了,此前她光顾着缅怀自己的前生,看都不看我们几个,这是压根儿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只等稍后就弄死,毕竟那时候……我虽然对活人妾的遭遇有些同情,但更多的其实是忌惮,是为了求生才做了许多事情。 直至…… 我看到了那本家谱,隐约猜测到了她们姐妹的遭遇,于是就多了一些……很难去表述的东西。 这一切内心里的变化,全然都被她窥视到了,也正是这些内心里的变化,才让她改了主意!” 那双紧盯着我的眼睛一寒,我更加确信自己猜测了,缩了缩脑袋,再不敢多做臆测。 “又动了……” 老白双眼紧盯着土牢的凹槽:“殄文变了!!” 凹槽中的流沙犹如有了生命一般,在其中游走,渐渐凝聚成一个又一个的殄文,看起来很神奇。 殄文一长串,这一次,姚滴珠表达的意思更加复杂一些。 我看起来有些吃力,一边思索,一边念了出来:“路在我那里,那个人走了,那个人还在…… 女孩,在主墓室,棺材里。 时间很久了,不知道还活不活着。 从那里,可以出去!” 这大概就是这段殄文表达的意思。 女孩,说的应该就是白霖,白霖被封在了棺材里? 至于那个人…… 应该就是扑天虎!!! 他走了,他还在? 这是完全矛盾的两个意思! 我怀疑是自己看错了,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没发现哪里出错了! 一时间,我也不大明白了。 我犹豫了一下,正要问,可姚滴珠却垂下了头,又怔怔的盯着怀里的焦尸看,这态度很明显了——你有怜悯之心,所得回报,仅此而已! 再问,只怕没结果了。 我嘴唇动了动,被老白狠狠一巴掌把话拍回了肚子里。 张歆雅一听白霖有危险,再也顾不得别的了,冲着姚滴珠抱了抱拳,转身就走。 “算了,救人要紧!” 我不在多想,紧随众人身后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有种古怪的感觉,就回头看了一眼。 姚滴珠不知何时抬起了头,脸上正挂着无比诡异的笑容,眼神不在空洞,而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彷似——嘲讽! 地上的砂土涌动,又汇聚成了几个殄文。 “因为一生坎坷,所以嫉恶如仇。 我如此,你也难逃。” 第480章 嫉恶如仇 地上的殄文一闪而逝,很明显,这是给我看的。 当老白担心我干出什么混蛋事儿坏了大局,回身来拉我的时候,姚滴珠已经低下了头,地上的殄文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根本就没看见,不由分说的拽着我离开了墓室。 一直等出去了,我满脑子里都是姚滴珠的话。 因为一路坎坷,所以嫉恶如仇? 我是,你也是。 这话像是我师父曾经给我的谶语,总有种玄之又玄的宿命感在里面。 她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乍一听,嫉恶如仇也没什么不对,可联系着她那副样子,以及那个诡异僵硬的笑容,我总觉着脊背发寒,彷似被人一言批命,从此余生只剩下腥风血雨。 “你丧魂儿了啊?” 老白忽然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语气不好,却一脸的关切,便摇了摇头,心想自己真是魔怔了,小稚天赋异禀批不了我的生成八字,我师父功参造化看不出我的命途走向,凭什么她就能瞧得出?真的是魔怔了。 “我问你话呢!” 老白不耐烦的嚷嚷了一句。 此前我光顾着琢磨盘算姚滴珠了,哪里听清了他的话,便纳闷问他说了什么。 “我说,你可别犯浑了!” 老白压低声音说道:“别以为老子没看出来,你之前还想问那女人接下来如何呢!” 这事儿由不得我不承认,我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那姚滴珠太凶了,我是有些犯嘀咕的,只不过琢磨着自己这一行人的小命,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没敢得寸进尺。 镇压姚滴珠的墓室近在咫尺,这墓室是我们几个打开的,如今却是头一回进来。 布置陈设和姚玉珠的那件墓室差不多。 一样都是土牢棺材,墙上、地上写写画画,都是赵半仙布置下的阵法符箓。 不过,姚滴珠挣扎冲击的不太厉害,对阵法的消耗不大,那些稀奇古怪的符文还清晰可见,色泽鲜亮,呈暗灰色,火光照上去熠熠生辉,折射出的光芒像夜晚的星光。 我用手摩挲了一些粉末,挑在指尖看了片刻,便说道:“星君蜕!” 顾名思义,星君遗蜕,大概就是星君老去的尸体,其实说到底就是某种陨石而已,以前的人愚昧,看见陨石坠地,以为是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了,那可不就是星君的身体嘛,只不过名字玄乎了一点而已。 一些陨石很是古怪,有的蕴含着极重的煞气,还有的阳气特别重,对于魑魅魍魉有极大的克制作用,很是辟邪,据说天师道有一块张道陵留下来的星君蜕,更加玄乎,玄门之人也说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一石头能把金甲铜尸憋得那口怨气给打出来。 行内的人说不清,行外的人居然有了那么点科学层面的解释,说那玩意其实就是有古怪的磁场,尸鬼妖魔这些东西出没,大都伴随着磁场的变化,一下子打散了磁场,这些东西自然也就嗝屁了。 这些有辟邪功效的陨石,被许多人磨成粉末,用来刻画符箓,威力大增。 紫微斗数这种东西吧,算命一把好手,但反过来利用命中的缺陷布阵,镇压死人也不差,姚氏姐妹俩都被这么镇住了,再加上这星君蜕,多年不曾冲破,倒也正常。 与外面的情形差不多,这座墓室里的墓顶也出现了很严重的崩塌。 距离土牢棺材不远的地方,一大扇糯米顶耷拉下来,上面就是一条黑漆漆的裂缝,裂缝就开辟在合查山下的厚厚岩层里,犹如一道倒悬的沟壑一样。 “难道是地震撕开的一条裂缝?” 鹞子哥摩挲着下巴昂首看着这条裂缝,忽然回头问我:“惊蛰,你说这条裂缝是不是通往地表的?” “按照姚滴珠说的吧,应该是这么回事儿,咱们下来的时候就盘算着扑天虎应该有另一条出口,我觉着十有八九就是这儿了!” 我有些无力的回应。 从位置上来看,如果这条裂缝通着地表的话,出口……应该就在兵寨后面的那片校场荒地上!! 我在那儿跟那喜神扯皮了大半夜,黑咕隆咚的,全然没有注意到有这么个地方,硬生生的失之交臂,带着大家伙兜了一大圈,经历许多生死磨难,这才来了这里。 “别想太多!” 鹞子哥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你已经尽力了,站在地面上就能猜到脚下是个什么情况,可你却猜不到这里发生了地震,没有地震,谁能打穿这么厚的岩层?这事儿赖不着你!” 粗略打量了墓室一番,确定没有危险,几人分散开四下寻找。 姚滴珠的话特有意思,很简洁,但背后意味深长。 路在我那里,他来了,他走了…… 这话说的,这墓室就跟扑天虎自己家一样,他来来回回在这里溜达。 可是,基本上和姚滴珠井水不犯河水。 姚滴珠因为是被赵半仙从生辰八字上下了手段,哪怕墓顶裂开,也出不去,扑天虎恐怕也不敢来惹她,鹞子哥说的清楚,姚滴珠养的太凶,这里主次颠倒了。 扑天虎既然来来回回在这里穿行,那就应该有一条道直通主墓室,这条道应该才是扑天虎自己挖出来的! 因为墓顶崩塌,这里散落着许多石块与废弃物,这条道不太好寻找。 张歆雅被姚滴珠说的心里忐忑不安,急得上跳下蹿,浑身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留着边角到处搬开石头瞅。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条道最终还是靠她给找着的。 犄角里,几块乱石的后面,一个半圆形的矮小洞穴就藏在这里。 这个洞穴比盗洞都要过分一些,堪堪刚够一个人钻过去,我趴地上比划了一下,我和无双这种体型稍稍富裕一点,鹞子哥正好,老白就比较困难了。 “要不……我在这把守着?” 老白当即就打了退堂鼓。 张歆雅二话不说,“噌噌”就爬进了矮洞里,小稚和无双紧随其后。 鹞子哥拍了拍老白的肚皮,“啪啪”的脆响声中皮肉翻滚,笑眯眯的说道:“满身的肥膘子,挤一挤就好了,你要实在不愿意去,我们也不为难你,就怕那活人妾忽然反悔……” 话没说完,老白已经钻了进去,滚圆的大屁股卡在洞口来回扭动,土屑“哗啦啦”的往下掉,鹞子哥跟撵驴似得,照屁股上连踢带踹,好不容易给他弄了进去。 也不知是不是这肥肉真的跟海绵似得,挤一挤就好,反正,进了洞穴后,老白的前行倒是没那么艰难,就是呼吸沉重,累得屁声不绝,我跟在他后面可遭了老罪了。 矮洞不长,顶多十几米的样子,等我们仨跟在后面的陆陆续续进去的时候,张歆雅已经把背包丢给了小稚,正和无双合力撬正中间的一口棺材。 相比于两个侧室,主墓室明显要豪奢的多,金银器物散落的遍地都是,简单又粗暴,很符合扑天虎的定位,行内也早有流传,挖到了这种人的墓,一座墓子孙吃三代,可见有多少金银财宝。 正中间,一口带着黑锈,许多地方金光闪闪的棺材安置在停棺台上。 “金棺?” 老白被地上的金银财宝吸引的眼睛都亮了,看到这口棺椁,眼睛差点没被闪瞎了,惊呼道:“老早听说了金角铜棺贵重,可这纯金棺材谁见过?帝王也用不起吧?” 一口纯金的棺材到底有多沉?我这种平头小老百姓说不出个所以然。 但……绝对不是两个人能晃动的! 张歆雅和无双二人一人一根撬棍塞进棺材缝里,卖力的翘着,那棺材“哐当哐当”左右晃着…… “不是金棺!” 我摇了摇头,从背包侧面摘下悬挂的撬棍上前准备帮忙:“应该是木头棺材,顶多就是外面包了一层金子而已,这样一来,既可以取了木棺的中正平和,又能保证里面的木料不至于腐败。” 这样的手法很常见。 做棺材的好木料可遇不可求,什么昆仑神木之类的东西,基本存在于传说之中,难得一见,很多不差钱的人求不到好的棺材料子,就只能用这种法子了,金子是惰性金属,顶多生点黑锈,把棺木一包,这样棺材就垮不了了,没什么太大的讲究。 至于真的用金子打棺材的,我没听说过…… 这棺材明显是重新钉上的,棺盖边缘有很多窟窿眼,这应该是赵半仙钉棺材留下的,而今七八道几寸长的簇新棺材钉子又重新钉住了棺材,这应该是扑天虎自己干的。 张歆雅急得满头大汗,一直冲着棺材里大呼小叫,里面没个回应,让她眼都红了。 三四个人发力,棺盖一点点的悬了起来,只等撬棍整个都塞进去了,我和鹞子哥还有张歆雅、无双四人分站在四个角上,吆喝一声,齐齐发力。 “轰隆”一声,沉重的棺盖终于被掀翻开来。 棺材不小,里面很宽敞。 白霖果然在里面,脸上画着特别诡异的妆,就是给死人画的那种妆,两手放在胸前,双眼紧闭,不知死活。 张歆雅和无双合力把白霖抬了出来。 白霖旁边是一具陶俑,陶俑上面赫然是一颗白森森的骷髅头! 这骷髅头应该就是扑天虎的了。 根据我们的了解,这厮兵败刘光祚手中,被斩下头颅,悬在马头之上,一路来了合查山,李自成大败刘光祚后才夺回头颅,可终究没了身体。 懂行的人都知道,这世上没有残躯下葬的道理,拿陶土捏个身体,则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我只是看了粗略看了一眼,就没再关注了。 白霖被放在地上,张歆雅急得在她身上不停的摸索着,后来还是无双摸了脉搏,说这姑娘命大,没死,只不过是缺氧憋得晕了过去。 老白跃跃欲试的,说他可擅长人工呼吸了,心肺复苏的活儿也能干,让他来。 张歆雅差点拿鞋底子抽他的脸,赶走了这厮,这才亲自上手,不多时,白霖醒来了。 这姑娘懵懵懂懂的睁开眼,看见是张歆雅,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确认以后,“哇”的一下大哭起来,终于绷不住了,但凡是个正常人,经历了这么一遭,恐怕都受不了。 我看她脸上那妆容就觉着诡异,心想回头她要是看见了,怕不是“嗝”一下就过去了,就从背包里取了脏兮兮的毛巾,倒了点水,在她脸上抹了几把,清清秀秀的姑娘被折腾成了京剧里的丑角儿,这才满意的收了起来。 经历了这一遭磨难,白霖一刻都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稍稍休息过来,就说咱们赶紧走吧。 张歆雅看了我们几个一眼,见鹞子哥点头,便立马扶着白霖起身。 我魂不守舍的跟在他们身后,心里一直盘算着姚滴珠的话。 他走了,他还在。 而且,这事儿总觉得太容易了一些。 从矮洞里爬进来的时候,我嘴里都衔着百辟刀,一刻不敢放松,都做好了拼命的准备,结果……有点一拳头打在了空气上的感觉,总是琢磨着有些不太对劲。 一直走到矮洞口的时候,一道灵光刹那闪过脑海。 “都停下!” 我当即喝道:“那孙子还在这里!!” 寻龙天师第481章 有限的线索 挤在洞口四周的众人齐齐止步。 我口中的那个东西不用细说,他们都知道,就是扑天虎。 几人疑神疑鬼的四下里看个不停。 鹞子哥甚至略带狐疑的在白霖脸上扫视个不停,长久的配合让他对我的话几乎是无条件的相信,可墓室就这么大,都是些零散物件,唯一的大活人就是白霖,估摸着他有些犯嘀咕,觉着白霖身上可能被下了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蛰伏着,只等到了关键时刻忽然发难,冷不丁的给人来一下狠得。 这种事儿我们遇到的太多了,由不得鹞子哥不想岔。 白霖是个内心里非常敏感的女孩,被鹞子哥这么看着,也不知道想到哪里去了,神色惶然的如同受惊的小动物。 “跟白霖没关系!” 我连忙开口,免得这几人看谁都觉得不对劲,略一沉吟,就问白霖:“你自从被掳走以后,可曾记得发生过什么事儿吗?“ 白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旋即又蹙着眉头有些不大确定的说道:“我不知道自己被喂了什么药,一直都很疲倦,绝大多数时候都昏迷着,隐约间就醒来了那么两三回。 第一回是我被带走以后,看见了一个长得还挺正派的男人,四十多岁的样子?那时候我特害怕,觉着这个人就是屠夫,长得挺和气的一个人,暗地里竟然吃人…… 第二回是我感觉到了车子震动,迷迷糊糊醒来,发现车停在山里的一个水库旁边,一个头发可长的黑衣男人,正把一个男人往河里推,好像就是绑走我的那个男人,看样子是死了。 第三回……我也记不大真切了,就是迷迷糊糊的看了那么一眼,那个长头发的黑衣男人正在开车,外面阳光特别足,也不知怎的,我瞅着那个男人好像有点透明…… 再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睁开眼发现自己在这里了,你们来了……” 我已经转身往那棺材那边走了,暗自盘算着这些有限的线索。 长得挺正派的男人,四十来岁? 这个男人,八成就是伍元华!! 这人赌博输的倾家荡产,信奉了合查山里的老神仙,结果却被夺了身躯,扑天虎转而控制着他的身躯去害她老婆,鬼汲人,索需无度,差点要了她老婆的命。 她老婆曹玉婵问我的时候我就说的很清楚了,她兴许还能活命,伍元华必死无疑! 估摸着扑天虎控制着伍元华掳走白霖以后,那伍元华肉身元气已然耗尽,只能将之丢弃。 如此一来,白霖几次短暂醒来看到的情形就好解释了! 白霖大抵觉得这时候的我比较靠谱一些,三步并作两步紧跟在我身后,成了跟屁虫。 我想了想,就问她:“那你现在呢?感觉怎么样?” “没力气……” 白霖想了想,又补充道:“怎么说呢,我经常会去献血,感觉就跟刚刚献完血一样。” “那就对了!” 我长叹一声,鹞子哥追上来问我是怎么个章程,我犹豫着看了白霖一眼,便说道:“如果不是咱们来的及时,这姑娘就算是当了养分了。” 鹞子哥脸色一变:“难道是……那个陶俑?” 我点了点头,此时已经再度回到棺材边上。 陶俑依旧安安静静躺在里面,一颗骷髅头镶嵌在陶身上,怎么看都是个物件。 “拿火把来!” 老白从侧面递了过来,我将火把一头抵在棺材沿儿上,棺中立即被照的一片明亮。 陶身很新,在棺中放置三百多年后,没有丝毫损毁的地方,质地很细腻,做工也精巧,绝不是粗陶,倒像是紫砂壶一般的质地,颜色略微偏红。 “这就是大红泥紫砂!” 老白是这方面的行家,看了两眼就疑道:“怎么看都是个物件,没什么特殊的地方啊!” “特不特殊,一试便知!” 我低喝一声,抡起手中的百辟刀,直接朝着陶身上砸去。 老白下意识的缩了缩头颅,大概觉着马上就要听到陶片破碎的声音。 然而,就在此时,这一动不动的陶人竟然动了,手臂忽然举起,精准无误的握住了刀锋! 铿! 一声脆响,陶人毫发无伤。 对此我一点都不意外,反而在这一瞬间催动了地灵珠,地脉灵气蕴集刀锋的瞬间,陶人骷髅头里传来“啊”的一声惨叫,握刀的手一松,我立即将刀抽了回来,带出一连串的鲜血。 这一切的变故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下一刻,那陶人竟然从棺材里蹦了起来,速度很快,彷似大鹏展翅,直扑我面前。 我再度挥刀朝对方斩去。 只是,有一人更快。 一道黑影越过我直接迎了上去,瘦削却充满爆发力,舍无双外,再无他人。 此刻,如果说陶人是一只俯冲下来的凶影,无双则是猛虎,他喉咙间发出低沉的咆哮,两手护在头颅左右,一下子搭在陶人的肩膀两侧,同时,膝盖则顶在陶人腹腔位置,一下子将陶人架在了半空中。 这是形意拳里杀伤力极强的一式,名曰虎抱头,仿猛虎搏杀而来,人立而起的刹那,两手直接撕裂对方的面皮,极为凶残。 只是,那陶人顶着的是个光秃秃的骷髅头,没有面皮可以抓摄,无双的食指在光溜溜的骷髅头上划过,待落到陶身上时,“咔嚓”一声食指嵌入脖颈位置,而后狠狠向后一撕! 这一切其实就发生在弹指刹那之间而已,随后,二者分开,陶人倒飞了出去,无双连退了几步,手中拎着一张颜色如大红泥紫砂、连带着质感都差之不多的皮,鲜血顺着这张皮滴滴答答滴落下来。 反观那陶人,身子骨的情况犹如开闸泄洪,自脖颈到肚皮的皮肤被无双一把扯掉,肚子里的鸡零狗碎“稀里哗啦”的全倒了出来,五脏六腑应有尽有,花花绿绿,腥臭之气扑鼻。 被那耷拉下来的肚肠下水牵累,陶人站立不稳,歪歪倒倒,满地翻滚。 张歆雅气喘吁吁的捧着无双立在洞口附近的陌刀赶来,此前匆忙,无双来不及动用刀兵,伴随着张歆雅一声吆喝,陌刀被抛来,几十斤重的大刀他单手擎住,一步踏出,就准备挥刀将这陶人力劈了。 “你杀不死它!!” 我拽住无双:“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哪怕把一身血肉剥得干干净净,要不了多久又会恢复!” 说此一顿,我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遍地翻滚的陶人,喝道:“歆雅,小稚,现在你们按照我吩咐的做!” 一样又一样的材料从我口中说出。 张歆雅和小稚像是两个搬运工,飞速从我们仅存的那点东西里把我要的东西挑出来。 六根桃木,杀猪刀上绑着火符削件,在那遍地翻滚的陶人四周钉下,形状恰似六芒。 艾草渣子与沾了符水的红绳拿捏在手中搓,只等手心稍稍发热即可,而后拴在桃木桩子上,连成一体。 如此一来,这陶人就被彻底封锁在其中了。 这遍地乱棍的陶人,只要触及那红绳,立即哀嚎惨叫着滚开,效果堪比画地为牢! 这便是《万葬经》里五行伏藏经中的金葬之法之一,又名太白镇邪,专斩那些如跗骨之蛆一样盘桓不去的怨魂厉鬼,以前多用在乱葬岗子上,概因乱葬岗子上荒坟无数,死人堆叠,彼此痴缠,成了鬼窝,驱逐不掉,只得以此法斩灭凶魂,把那埋不掉的人给埋了,还一片朗朗晴空。 太白镇邪算是金葬之法里比较简单的,还有更复杂,更彻底的,只可惜我们随身携带的东西不足以进行布置。 “如此,应该够了吧?” 我略一沉吟,又喝道:“朱砂粉,泼上去!” 这东西是利器,十之八九要用到。 张歆雅老早就寻出来了,我不说,她只能拿捏在手中,闻言立即将之泼洒了上去。 一大片红雾在氤氲着,犹如蒙蒙细雨,落在那陶人身上,稍稍一接触,“轰”的一下竟窜起了猩红的火焰。 没有温度,只有火焰的模样。 一时间,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猩红的火焰中,能听见“咔嚓咔嚓”的碎裂声,那颗骷髅头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漫出一条条的裂痕,血肉在消融,渐渐析出一些残破的碎陶片。 “如此,就算是干净了。” 我生怕这太白镇邪没办法化干净这东西,眼看骷髅头碎裂,这才放下心来,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啊!” 突兀的惨叫声忽然传来。 只是,声音明显不是陶人发出的! 老白变色,厉声道:“在外面!!” “追!!” 我立即有了决断:“我正要去找它,没想到它自己送上门来了,倒是来的正好,这样才算是斩草除根!” 第482章 陶身禁忌 顺着矮洞从主墓室直抵侧室,外面空空如也。 我有些忌惮姚滴珠,扒在墓门口向外张望了许久,始终没见到对方的踪影,后来壮起胆子呼喊了两声,也没有回应。 至此,我才终于确定,对方应该是离开了。 一阵稀里哗啦的响动自身后传来,一些细碎的小石子儿从墓顶的裂缝里滚落下来。 鹞子哥仰头看着那条裂缝,说道:“应该是顺着这条裂缝跑掉了。” 他回头看向了我,蹙眉问道:“追不追?” 按照我的推测,从裂缝上去,就是兵寨,里面盘桓着许多阴人客栈逃出来的凶魂厉鬼…… 若是上去了,保不齐就是一场围攻。 “上去!” 我没有任何迟疑:“我们已经惊动对方了,就算我们不上去,对方怕是也要下来,到时候憋在这里,反而不美。我盘算过,这上面应该是一片荒地,距离那些凶魂恶鬼盘踞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它从这里逃上去,再去招呼那些东西,这中间有一个时间差,足够我们也爬上去了! 他们最大的倚仗不就是那个所谓的怨阵吗,咱们把护身饿鬼这些干掉不少,他这个怨阵是不成了,外面天高地阔,大不了拼一场,各安天命!” 无须再解释太多,或是安稳众人的心思,一起走到如今,九死一生,退无可退的时候,我们从不缺少背水一战的勇气! 鹞子哥取出飞爪,瞄准了裂缝中一块凸起的石头,用力一抛,石爪高高飞起,稳稳抓住那块石头。 鹞子哥扯了扯绳子,冲着我点了点头,我立即扯着绳索向上攀去。 裂缝不宽,只消离开墓室,就能用两脚踩住左右右侧。 “小卫子……” 老白在后面气喘吁吁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好端端的一个陶人,咋的就忽然变得有血有肉的起来?明明干掉了,咋外面又有人惨叫起来了?” 形势紧迫,我一直都没来得及和他们说这个,此刻他终于是忍不住了。 向上攀爬不仅考验大腿的力量,还考验腰部的力量,我腰间的伤口受了牵扯,有些发疼,于是我干脆停下缓了口气,这才说道:“陶土补身,是有讲究的,本来我也没太往这方面想,临到离开的时候,才觉得那个陶人的颜色不对,怕是犯了忌讳了!” 现在有一句颇为热门的话叫做——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的。 其实,不仅一家人得整整齐齐的,一个人最好也要整整齐齐的。 可偏偏,老天爷他有时候不给脸,就是要把你拆的鸡零狗碎的,找不齐全了,就只能用个别的东西凑数,假装自己是整整齐齐的,这样也能平息怨气,平平和和投个好胎,免得下辈子凶神恶煞,迟早躲不过还是要被拆个鸡零狗碎。 凑数的,最便宜、最合适的,当然是陶。 陶土有三种,甲泥、白泥、嫩泥,效果上来看,甲泥是最好的,而甲泥里的紫砂为其中最贵者。 没法子,紫砂这东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就是陶土里的高富帅,弄个紫砂身子,就俩字儿——气派! 某位火居道士不小心死了儿子,儿子的下半身被野狗啃得干干净净,就花了大价钱用紫砂弄个下肢,随后不知这主是不是为了自我安慰,逢人就说——夜里他梦见他儿子浑身金光四射,一进阴司紫气东来,阎王爷都被惊动了,匆匆出迎,那些个死了的贵妇美人纷纷投怀送抱,一句话,死了可比活着的时候跟着他这个爹过活强多了。 这话虽然有吹牛逼的嫌疑,但紫砂补身最贵,这是真的。 只是,偏偏就是这最贵的紫砂泥里,有一种是绝对不能用来补身的。 这种陶土,就是红泥!! 因为色似朱砂,故而称之为“朱砂泥”。 当然,只是个称呼,跟朱砂没有半毛钱关系,除非是两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否则我没听说过哪个缺德鬼拿朱砂给人家补身的。 这种红泥行内有许多人用来做魂器,这要是给死人做了身体,那死人还去投什么胎?直接住下来不走了! 这样的状态像什么? 像个活人!! 在人还活着的时候,人的躯壳本质上来说就是养魂的,魂器做成了身体,这跟活着有什么区别? 这叫有干天和,有悖天道,是大忌中的大忌! 彷似冥冥中真的有这么一只手在拨乱着人间,不允许有那么一茬儿人祸乱阴阳,倒是应了那句话——人算不如天算。 无论你如何折腾布置,最后总会莫名其妙的长成个歪脖子树,发生不可测的事情。 魂器为躯,魂魄在内,人不会复活,反而三魂六魄会被束缚在里面,只剩下伏矢这一魄在外面游荡。 伏矢是什么?是命魂,领六魄,是一个人的意识! 意识在外面飘荡着,其他全都被封锁了,三魂六魄不灭,伏矢永存,这就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比人间游荡的孤魂野鬼都要惨,也可以说这是受了天谴,永世不得超生。 赵半仙费了老大劲,应该不是想要盘他曾经的老大,从墓葬的诸多地方能看出,这厮就是半瓶子醋,估摸着他就是想给自己老大弄个最好的残躯,结果撞大运了,恰好犯了忌讳,成了无心之失。 伏矢本无力,游荡在阳间,人鬼神皆不见,按道理说是折腾不出什么风浪的,它根本没力量去夺舍。 至少,正常人他是没法子夺舍的! 除非……是植物人!! 植物人从玄学的角度来讲,那可不就是伏矢散掉了么? 这时候,另一道伏矢“嗖”一下子钻了进去,结果可想而知,伏矢入主了无主之躯,机缘巧合下与三魂六魄结合,离体而去,成了一个真正的凶鬼!! 只是,这种事情几率太小了,因为伏矢不可能飘出去太远的,除非是它附近正好出了这么一个植物人,才有这样的契机。 这一切我没有亲眼所见,但我琢磨着,扑天虎应该就是这么个好运气的家伙,此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也就是说,这家伙其实有两个魂魄!” 我一边向上攀爬,一边叹息道:“他自己的三魂六魄被束缚在红泥陶身里,然后他的伏矢跑出去,夺了别人的三魂六魄,算是另立门户了。只是,二者之间还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他原本的魂魄算是他的本命之魂,本命之魂不被打散,伏矢就不散,他的新魂就灭不掉! 后面的事儿就可以猜测到了,这家伙四处害人,吃人、吞人的精气,甚至是拿大活人的血肉来滋养红泥陶身,目的就一个——把这红泥陶身给养成了一个邪器! 这个时候,红泥陶身就会慢慢开始血肉化,只等这红泥陶身彻底变成肉身,它的伏矢就该归位了,那时候……相当于是这个人直接复活了,成了一个了不得的邪物!” 老白跟在下面听的目瞪口呆,讷讷道:“虽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这事儿未免也太离谱了吧?而且,你咋知道这些的?就跟你亲眼所见似得……” “这种事儿是有成例的……” 我颇为无奈的回了一句。 唐朝的时候,骊山之上出了一个邪物,号称游光神,说自己的黎山老母坐下的弟子,什么钟无艳、樊梨花都是它的同门师妹,为祸一方,害人不少。 实际上,这个游光神,就是当年给秦始皇修建陵寝,因为偷窃财物,被斩了脑袋的一个倒霉鬼,恰逢他的一个兄弟也在劳役队伍里,于是,他这位兄弟……就帮他偷了一具兵马俑的身体,直接给他安上了。 那兵马俑特殊,就是红泥做的,而他死亡时间不长,魂魄就藏在脑袋里,二者安在一起,结果可想而知。 巧合的是,修建陵寝,巨石从山上坠落,有劳役脑袋被砸了一下,成了植物人,成全了游光神。 再后来这家伙猥琐发育,不知害了多少人命,把自己的红泥陶身硬是养成了肉身,伏矢归位之时,风云色变,天师都斗他不过! 据说是李淳风斩杀了这个游光神。 这个事情我在我家里的书上看到过,和我了解到的扑天虎的事迹几乎是不谋而合,所以,当我看到那陶身颜色不对的时候,立即对应上了。 果不其然,陶身里已经长出了血肉,就差一层表皮,估摸着等白霖做了养分以后,就差不多了。 到时候,水王爷和这玩意合力,谁能挡得住? 我们现在能在真武祠里太太平平过日子,全靠了我师父在扛着,我师父能扛得住一个水王爷,在加上这么个东西,不仅我们危险了,以我师父的性子……怕是也在劫难逃! 所以,我明知道动了那红泥陶身,扑天虎的伏矢一定会察觉到,然后上面那些凶魂厉鬼就会一股脑儿的把我们淹没,九死一生,可我依旧是执拗的这么做了。 干掉了红泥陶身,扑天虎就是一道孤魂野鬼,还不死不灭个屁,我估摸着老白都能打他个魂飞魄散! “看来,这家伙应该是藏着掖着呢?” 鹞子哥听后就说:“水王爷要是知道这家伙有一具即将化作肉身的红泥陶身在这里,恐怕这回是舍不得让他出来的,怕有闪失。不过,这家伙是小人之心了,怕水王爷担心他威胁到自己,直接给他来一下子狠得,就这么一勾心斗角,反倒是给我们留了活路! 嘿,这家伙一直在等着我们进兵寨,没料到被我们抄了后路,等他感觉到自己的红泥陶身受威胁,这才匆匆回来,结果晚了半步,哈哈……” 明白了我的全盘打算,众人心里有了底,就开朗了不少。 当我们从这裂缝里爬出去的时候,如我所料,果然就在兵寨的那片校场荒地上。 时值深夜,月明星稀,合查山上难得的没有大雾,四周荒草萋萋,皎月之下,天地间一片朦胧。 兵寨里很安宁。 “这动静不对呀!” 老白刨了两把沙子,摁灭了火把,低声说道:“难不成……那扑天虎还没有通知到?” “是不太对劲。” 我摇了摇头,按照我的计算,此刻那些凶魂厉鬼正应当如阴兵过境一样,铺天盖地汹涌而来,鬼声鼎沸。 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总觉得,兵寨里面可能发生了不可预知的事情。 我目光四下逡巡,当看向此前我和喜神扯皮的烂窝棚时,里面明显有个矮小的黑影一闪而逝…… 第483章 煞神 黑影五短三粗,相当肥硕,但动作却很敏捷,速度极快,倏忽之间已然不见了踪影。 如果不是那身影踪迹让我觉得隐隐有些眼熟,恐怕我都要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老白和鹞子哥他们正低声讨论着接下来该如何进退,鹞子哥觉着那扑天虎既然只剩下一道伏矢残魂,不如痛打落水狗,寻摸到了直接干掉,一了百了,不然有这么个阴恻恻的东西跟在水王爷身边,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给我们来一下狠得。老白这种怂人当然不乐意了,觉着白霖反正是救出来了,就甭管阴人客栈逃出来的那些东西了,管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抓住机会趁机逃命才是真的。 两个人争论不休,如果不是形势不明,看样子早就面红耳赤的互掐起来了,见我提着百辟刀一声不吭的朝前面的烂窝棚走去,这才连忙打住,有些惊疑不定。 我已经在烂窝棚前站定了,里面黑洞洞的,唯有惨白的月光将入口处照的朦朦胧胧,至于那矮胖身影,早已不见踪影。 “出来吧!” 我轻喝道:“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听不懂人言的东西,既然被逮个正着,藏头露尾的没意思。” 窝棚里没有任何回应。 鹞子哥张了张嘴,有心想问,看我神色,最终还是没有打岔。 我冲着无双昂了昂下巴,无双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提着陌刀阔步向前,而我则顺势从背包的侧兜里拿捏出了两道符箓藏在手心里。 窝棚里乌漆嘛黑的,贸然进去,冷不丁的容易被偷袭。 无双搏杀经验非常丰富,不会犯这种错误,仔细打量了这烂窝棚一眼,仗着手里的陌刀势沉锋利,腰身一扭,直接挥刀朝那窝棚的门柱上砍去。 这些烂窝棚就是以前的驻兵石堡,三百多年下来,即便没有塌陷,也早已不堪一击,全然就剩下了一个空架子,遇到无双这种人形怪物暴力拆迁,结果可想而知。 朽烂的木头门柱直接被战乱,一侧的几块石头被轰然扫飞,少了支撑的窝棚轰然倒塌了一半! 收刀,再次劈砍! 无双的动作行云流水,左右各来了一下,一个窝棚直接被拆毁。 崩塌中,那矮胖的黑影无处藏身,只得钻了出来。 我早就在一旁窥视着了,怎么可能会让它逃走?始一现身,整个人已经合身扑了上去,一道雷符夹杂手掌心里,“啪”的一下就拍在了黑影的胸口。 咔嚓! 电光一闪而逝,黑影惨叫一声,直接被击飞了出去。 鹞子哥虽然懵懵懂懂,但是临战之时的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早就悄无声息绕到了黑影身后,那短刀上特阴险的擦了一层朱砂粉,照着黑影的背上就是“噗噗”两刀。 “啊!!” 凄厉的惨叫声中,黑影不顾逃遁,捂着后腰就跟跳舞似得原地蹦跶,朱砂粉在侵蚀灼烧它的伤口,模样说不出的滑稽。 无双一声厉喝,提刀就准备将这黑影给力劈了。 我连忙喝道:“刀下留人!!” 于是,陌刀在无双手中一转,即将斩在黑影身上的刀刃变成了刀背,“啪”的拍了一下,黑影直接被拍翻在地! 五个打一个,这种行为其实特猥琐,黑影倒是没有被打的口吐白沫,可肚皮里却稀里哗啦的蹦出了许多肠子。 就连小稚都趁着鹞子哥制住黑影的工夫,拎起一块石头照着对方后脑勺上来一下,看的我太阳穴直突突,总觉得这娃跟着我们好像越长越歪,回头得好好教育一下,不能一言不合就拍黑砖。 黑影被钳制在地上,灰头土脸,模样惨不忍睹,胸口被雷符炸的一片焦黑,后腰眼上俩透明窟窿“滋滋”冒着白烟。 我蹲在它面前,笑眯眯的打量着他。 “道爷饶命!” 这厮见事已不可为,再无半点凶性,哀求道:“我没害过人命的,只是迷失了方向,盘桓在人间而已,算起来也是个可怜人啊!” “你不是人,是鬼,常言道,这世上嘴不能听的话,就是鬼话,果然如此。” 我拿百辟刀轻轻拍了拍这厮的脸,百辟刀上煞气太重,这厮躲躲闪闪,模样痛苦到了极点,这才笑着揶揄道:“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你就不认识我了?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一共十七条人命,不对,加上你老婆肚子里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一共十八条人命,你还说自己是个可怜鬼吗?” 没错,这厮正是那个喜神!! 此话一出,它先是错愕,紧接着怨气大生,竟然剧烈挣扎了起来,无双的陌刀压着它的脖子重重往下一按,直接将之死死抵在地上,摆渡人一门的功夫杀伐气太重,这厮立马就不动弹了,只是咬牙切齿的叫道:“你就是之前那个装鬼骗我的……不对,你不是……” 喜神的怨气渐渐散开,取而代之的是恐惧:“你是卫惊蛰!” “好嘛,总算不傻,反应过来了!” 我笑道:“都知道我的名字,看来,水王爷没少给你们说我的事儿吧?这倒是省却了功夫。 常言道,喜神有九条命,修行之人见之退避三舍,不过我们礼官一门却没什么忌讳,莫说你有九条命,就算是有十条命,我也能给你埋了,你信不信?” 喜神神色急剧变幻着。 “比方说,有这么一种法子,叫做灸魂之法。 人有七百二十窍,一百零八要害,可鬼却有七百二十一窍,一百零九要害,多了那一处就在你的胸口,叫做鬼门。 我用银针封你鬼门,让你不能动弹,在针灸你其余七百二十窍,让你浑身上下阴气、怨气彼此对冲,然后……嘭!你就没了…… 这法子你喜不喜欢?” 我砸吧着嘴说道:“如果不喜欢的话,我这里还有几种法子,再给你介绍介绍?你挑一两种,保准把你的九条命都给你玩没了!” 之前怨气冲天的喜神,此刻一脸的菜色。 可见,这鬼于人没太大区别,不过是光脚不怕穿鞋的而已,倘若遇到个横的,一样凶不起来。 “唉,你到底要做什么,直说吧!” 他就跟认命似得无奈说道:“水王爷身边那个叫邢伟的老丘八说,你卫惊蛰就是个懵懂无知的二傻子,局布下了,由不得你不来送死,我们都被他骗了啊,这哪是什么傻子?分明是个吃人的恶棍! 之前你混进来,就是想打听消息吧? 打听清楚了,然后……你就把首领的老巢给掏了? 对上你们几个,输得不冤枉!” 他这话是往我伤口上撒盐,之前被邢伟骗的事情我一刻都没忘记过,于是面色一沉,喜神见我不虞,便不再喋喋不休了,我这才问道:“你们那个首领呢?还有,一道来的那些东西都哪去了?” “没了,都没了……” 喜神脸上涌出浓浓的恐惧:“在你们冒头之前,首领怒气冲天的从那地缝里冲了出来,一声吆喝,那些早就待得不耐烦的主全都赶到了,结果……紧随其后,就有一个煞神出来了,一巴掌一个啊…… 那个食唾鬼不自量力,隔着大老远照着人家吐口水,那煞神手一伸,胳膊探出去老远,一巴掌就给他扇到了墙上,抠都抠不下来的那种,没一会儿就魂飞魄散了…… 太惨了…… 首领看见不对劲,早就偷偷跑掉了…… 我要不是老早就藏了起来,估摸着也没了……” “煞神?” 我有些发懵,蹙眉道:“一个什么样的煞神呢?” “是个女人……” 喜神道:“特别特别漂亮,光不溜秋的,都不穿衣服,大家都看呆了,然后被一巴掌扇死一片…………” 姚滴珠? 姚滴珠算不上漂亮啊! 是了,她是活人妾,我们看着不行,但喜神他们看着绝对漂亮! 这个结果是我万万没想到的,脸色也有些古怪,就问道:“那个煞神去哪了?” 第484章 一念神魔 喜神不停的摇头,让我有些吃不准它的意思。 “不知道?” 鹞子哥厉喝道:“还是不想说?” “好我的道爷,我和她非亲非故的,到这份上了,我还给她遮掩个什么劲儿呀!” 喜神哀嚎起来,脸上乌漆嘛黑的,说不出的滑稽,嚎啕道:“我是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呀!” 这厮明显是被姚滴珠给下破了胆子,明明是世间一等一的怨魂厉鬼,却口口声声称呼姚滴珠为煞神,可见姚滴珠给他留下了多么深刻的记忆,苦着一张脸说,要不是被那煞神吓破了胆子,躲在暗处里不敢出来,生怕撞上了被一巴掌扇个魂飞魄散,否则怎么会被后脚出来的我们几个给堵上? 我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转而就问:“三十多个,一个没跑吗?那煞神从哪个方向离开了,这你应该是看见了吧?” 喜神忙不迭的回应:“看见了,看见了!就是从前面的寨门那头走了,那速度特别快,眨巴眼儿的工夫就没了。” “你们那个首领呢?” 鹞子哥追问道:“他是不是也是从那个方向逃走了?” 喜神再次摇头,见鹞子哥握刀的手抖了抖,忙说道:“不是一个方向,首领是从后面溜了,应该不是追首领去了。” 我和鹞子哥彼此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迷惑。 “我知道的全说了!!” 喜神怪叫起来,冲着我嚷嚷道:“道爷,不,卫爷!咱俩上回也算是一见如故,那些从来不肯和他人说起的事儿我对你可是没有丝毫隐瞒呀,你知道,我就是个被女人骗了一辈子的可怜鬼,虽然冲动之下造了孽,可如今已经悔过自新了呀,你就放我一条生路,好不好?我保证不会再为非作歹了!” 我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喜神精神头一震,更加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 只是,人言不可信,鬼话又能有什么不同呢? 上下嘴皮子一碰蹦出来的东西最是没有可信度,太容易了,而且没有任何的代价。 喜神最是凶恶,怨气太大,眼下被制住了,看似可怜兮兮,可我不会忘记上回它所流露出来的阴狠怨毒,所以,我不可能去做傻乎乎的把蛇放在怀里的农夫,似邢伟那样的错误,这辈子绝不再犯。 于是乎,我目光在四下逡巡,很快停留在了不远处的另一个烂窝棚上。 “小稚,准备黄纸、朱砂、笔!” 喜神一听这个,不再喋喋不休,面色骤变,盯着我厉喝道:“卫惊蛰,你要做什么?” 我没有回应,小稚已经飞快翻开了自己的小背包,有张歆雅在一旁帮扶着,很快我要的东西就准备妥当了。 我略一思忖,提起毛笔,蘸了朱砂墨,催动地灵珠,将灵气灌注在笔锋,而后凝神静气,一道符箓一气呵成。 紧随其后,这样的符箓我又制作了三道,这才感觉到了一些疲倦,脑袋昏昏沉沉,明显是耗神过度。 这四道符箓一模一样,其实就是四道禳家宅灾患符,就是用来镇宅的,此符的名字广为流传,许多骗子知道后到处作假骗人,可却用的不得法。 正经八百的用法其实需要先洒扫屋子,最好再用醋或硫磺熏一熏,若是能有懂得人去窥视一圈,确认屋子里某些不干净的东西已经被赶出去了,然后再用,分别在东西南北各镇一道,家宅就成了铜墙铁壁,不干净的东西也就进不去了。 说到底,它就是形成了一道鬼怪无法逾越的红线,必须先把屋子里的东西驱走,否则,贸然用了这东西,蛰伏在家里的污秽反而出不去了。 备好四道符箓后,我身手一指那窝棚,笑道:“去,把它给塞进去!” 无双闻言,一把将喜神提溜了起来。 “卫惊蛰,你不得好死,生孩子没**!” 喜神大概已经猜到我要对它下辣手,不管不顾的挣扎了起来,估计着是想拼一把,可已经错过了机会。 无双不会让一个已经落入手里的东西翻起浪花,右手虎口拎着喜神的脖子,左手抵着对方下腹,手指摁的地方很有意思,正是摆渡人一脉捉拿这种东西的独门手法,一旦被拿捏住了,跟上了镣铐差不多,完全没有挣脱的可能。 一路将喜神提溜到窝棚前,无双一脚将之踢了进去。 喜神滚地一圈,翻身过来嗷嗷叫着就往出冲。 这时,我已经赶到,百辟刀在窝棚门槛一点,同时喝道:“阳明之精,神极其灵,收摄阴魅,遁隐其形,灵符一道,诸缓弥平,敢有违逆,天兵上行!” 语落,手中的四张符箓“哗啦啦”飞走,直接落在窝棚上。 喜神刚刚冲到窝棚口,“啪”的一下,犹如被电了一样,惨叫着被击飞。 我不理会它,从小稚手里接过一卷黄纸,提起朱笔,再次开始书写。 张歆雅端着朱墨盒子,歪头看了一眼,想了想,就说道:“咦,我见过你练习这个,好像是从下面请阴差、阴兵捉拿魑魅魍魉的吧?我老舅说了,这既是符箓,又是书信,下面鲜有不买账的时候。” “卫惊蛰,我要弄死你!!” 喜神再一次鬼叫起来,我只觉得身后阴嗖嗖的,不用看都知道,这家伙现在看我的眼神怕是跟吃人似得。 喜神怨气太大,有干天和,极难消灭,这才有了九条命的说法,这样的怨鬼其实是不能轮回的,这家伙害了十几条人命,去了下面八成是要被直接灭掉的。 老白有些纳闷的说道:“你不是说礼官一脉有一个法子叫做灸魂之法么?我还想见识见识来着。” “灸魂之法哪有那么好用的,我根本就不会,只是听我爸提过那么一嘴,说这种法子其实是在天官巨阙经里的,那是万葬经的第三卷,上面的祭文我根本看不懂,到哪去学这么个法子?” 我叹息道:“喜神有九条命,颇有些不死不灭的难葬之态,须得用残毒的法子对待,譬如八门金锁墓这些,只不过你也知道,这些法子……有悖天和,干的多了报应太大,左右已经拿捏住他了,交给阴司不好么?这禳家宅灾患符能困得住它,却难不住阴差,像他这样的,也只有阴司才能十成十的灭掉他,我没那么大把握,万一没灭掉让他跑了,咱们寝食难安,你是不知道他干的那点事…… 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一了百了了好!” 喜神知道我打定了主意,怕是没有转圜余地了,也不闹腾了,幽幽说道:“水王爷说,你们这一脉很了不起,必须铲除掉,你顶着祖宗那么大的名头,干的都是些坑蒙拐骗的事儿,连鬼都不放过,一定要骗一把,你觉得这样合适么?就不怕你家老祖宗的棺材板压不住么?” 这是打不过了,又要开始讲道理了? 我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见这厮那张阴冷的鬼脸上竟然很是有些认真的味道,于是就特认真的回答道:“我本来在太原好好的给人看风水安排白事,一家子团团圆圆,我招谁惹谁了?邢伟却苦心孤诣的骗我,害我,搞的我现在一家子各奔东西,生死不知,可以说的上是家破人亡了。 吃了这种亏,你觉得我还会跟人讲实诚? 别说是骗鬼,我告诉你,只要能保住我们这些人的周全,去三岁孩子的手里骗棒棒糖的猥琐事儿我都能干出来!” 说着,我站起身来,也不知是回答它,还是回答自己,自言自语道:“我特么早就不要脸了我,都活成这样了,我还要什么脸!” 而后,手一抖,写好的黄纸轰然起火,变成片片黑灰纷零而下。 喜神桀桀怪笑着,也不知它到底在笑些什么。 下山的路上,鹞子哥总算忍不住了,低声问我:“惊蛰,你说……那姚滴珠到底要干什么呀?” 这事儿不仅他纳闷,也是所有人心头的疑惑。 我们卯足了劲儿,都准备上来拼命了,结果所有恶鬼都被姚滴珠给拍死了。 偏偏,最诡异的是——她竟然没去追杀扑天虎! 她和她妹妹姚玉珠,就是因为有了扑天虎这么个人,才会被赵半仙捉来陪葬,按说她应该是恨极了扑天虎的,没成想竟然轻飘飘的放过了对方。 我不会自恋的认为她是要帮我们,没被她弄死就已经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想了想,不知怎的,又想起了她的那句话。 因为一生坎坷,所以嫉恶如仇。 我反反复复咀嚼过这话,琢磨着她要表达的意思应该是——因为来时遇到了太多混蛋恶人,为难迫害了自己良多,路才走的那么艰难,所以,一朝崛起,嫉恶如仇,恨不能杀尽天下恶人! “咱们……不知道是干了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我轻声道:“生时姐妹情深,死后依旧心心念念惦记着小妹,哪怕身体已经冰冷僵硬,魂魄里充斥着暴虐和怨恨,可唯一不变的,便是对小妹的那份惦记。 我无法想象,当她面对着小妹的焦尸时,心里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正所谓,生时无法顾你周全,再回首,我心蒙尘,你已成灰,不是超脱,便是成魔。” 老白不喜欢这些半遮半掩的话,鹞子哥却琢磨出来了:“这位……怕是超脱了?” “没错,她没有带着妹妹的尸骨出来,可见,已经放下了过去,把自己定位在了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不再拘泥于过去,只随心而为,但凡看见了那些恶毒的,不管是人,还是鬼,杀之!” 夜深露重,寒气催人,我搓了搓冰凉的胳膊,涩声道:“算了,这事儿已经不是咱们能干预的了,回头跟师父汇报一声吧,不过那扑天虎却不能放过了,还是那句话——要嘛不做,要做,就做绝!” 第485章 斩草除根 初秋的合查山没有丝毫秋高气爽的态势,湿润阴冷,哪怕昨夜月明星稀颇为清朗,可一大早还是起了大雾。 雾暗云深,一条小街,几家屋舍,颇有些出尘的味道。 大概是山里的神仙洞府遭遇了突袭,过往阴人如鸟兽散,所以夜里的生意惨淡,如今清晨这里反而宁静了下来,不似从前,家家户户忙忙碌碌,满面笑容。 二片叔呵欠连天,浑浊的眼睛红嗖嗖的,一边擦拭着眼角的勒痕,一边正准备用勾子将卷闸拉下来了,眼角的余光一扫,瞥见了筚路蓝缕的我们。 皱巴巴的老脸立即展颜,笑容灿烂,放下半截的卷闸“哗啦”一下被推了上去,热络的上前:“刚子,小卫!” “二片叔,看来我们几个又要叨扰你了!” 鹞子哥笑着扶住二片叔,看了眼卷闸:“您这店怕是关不成了!” “你们来了,哪里还能关嘛,这要说出去了,我二片还做不做人了?” 二片叔大笑,一手拉着鹞子哥,一手扯着我,直接朝旅馆走去:“这死冷寒天的,走,给你们弄一顿热乎的去!” 前台的三姑正拖着肥大的脑袋打盹儿,脑袋一晃一晃的,当我们进门的时候,犹如福至心灵,小眼睛“噌”的一下子睁开了,哪里还有半点的睡意?胖脸上的笑容相当的热络,站起身来就说道:“哟,瞧瞧这是谁来了?” 说着,从狭隘的缝隙里挤了出来,把餐桌上的凳子纷纷放下,招呼着我们就往下坐。 “你们的房间还留着呐!” 二片叔笑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们弄,看你们这风尘仆仆的样子,估摸着累得够呛,吃口热乎的,你们好休息。” “来点简单的吧!” 我抬头说道:“有什么就随便弄一口,都不是什么讲究人,不在乎那个!” “成,那就等你们醒了二片叔再安排!” 老头儿冲着三姑昂了昂下巴,转而让我们先在这歇着,这才和三姑一道去了后面的厨房。 两人走后,鹞子哥有些纠结的看着我,踯躅道:“你……应该不能吧?” “没什么能不能的,除了你们,我谁都不信!” 我回了一句,起身说道:“你们先坐着,没有切实的发现,咱们就安分点,我先出去瞅瞅!” 上回在这里住过一回,我对于这里的地形的已经有了些了解,去楼上得经过那厨房,被二片叔他们看到,怕是不妥。 于是,我就从后门绕了出去。 之前我们就是从这里逃掉的,出去以后就是莽莽苍苍的合查山,而右边就是一个堆砌着杂物的小院子,从楼上可以看到,那里污秽丛生,到处都是摞着的纸箱子。 我看了一眼,小院的门是虚掩的,我就径自推开走了进去。 一道黑影在眼前一闪而逝。 我下意识的按住了天官刃,定睛细看,却是一条黄皮大狗,也不知吃了什么东西,那狗的眼珠子都跟肤色一样,黄拉拉的,显得极其凶恶。 之前在楼上我就看到过这条大狗,特生猛,隔着大老远看一眼都能察觉到,抬头狂吠,龇牙咧嘴,恨不得生吃了活人,今儿个却不知道怎么的了,蔫巴巴的,呜咽了两声,就耷拉着尾巴钻进了狗窝。 我盯着这条大狗看了半响,没瞧出什么端倪,便又在院子里逡巡了一圈。 “什么都没有,难不成真是我多想了?可是……这老头儿和肥婆子不太对劲呀!” 我暗自嘀咕,满肚子的疑惑离开了院子。 出门后,稍一沉吟,出于稳妥,我还是从怀里掏出了四道黄符。 这四道黄符,正是禳家宅灾患符,是下山的路上歇脚时我做的,一夜之间连做八九道符箓,再加上一直以来的磋磨劳累,我体力和精神都已经极限,如今不过是强撑着罢了。 四道黄符布置妥当,我返回了旅馆前面,正好撞见二片叔端着一些小菜馒头,还有四碗热气腾腾的面片儿汤。 他看我是从后门进来的,便不动声色的问我:“小卫啊,这是做什么去了?” “上个厕所。” 我含混回应了一句,看了眼他盘子里的饭食,加快脚步赶了回去,坐下后冲着老白说道:“很久没看你那趟山问路的绝技了,今儿个露一手?召个鸟儿叫两声听听!” 老白不知道我在后面看到了什么,只以为是有诈,便点了点头,吹了声哨子,门外树丫子上的一只家雀儿扑棱棱的飞进来落在了桌子上。 二片叔正好过来,一边把盘子里的饭菜往外端,一边笑着说道:“这小家雀儿倒是不怕人。” 我笑了笑,拈起一个白馒头撕下一块,揉搓成碎渣洒落到桌上,家雀儿“噔噔”啄食着。 方才还笑意吟吟的二片叔瞬间面色大变,手一哆嗦,匆匆说了一句“你们先吃”,转身就要走。 果然有诈! 我一直关注着他的神色,哪里肯让他走,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冷笑道:“二片叔辛苦了,坐下来一起吃吧!” “撒手!” 二片叔厉喝,几次抽手都抽不掉。 这时,那啄食了馒头屑的家雀儿忽然扑腾起了翅膀,在桌子上弹了几下,而后一动不动! “好你个老丘八,还真特么敢下毒呢!” 老白大喝一声,直接翻了桌子站了起来。 厨房里的三姑听到动静,提着菜刀冲了出来,吆五喝六,菜刀抡起了就照着张歆雅脊背上砍去。 无双可不会跟女人客气,或者说,在这厮眼里,除了凌颖,压根儿就没什么男女之分,抄起一条板凳抡在了三姑头上。 咔嚓! 板凳碎裂。 三姑眼睛一翻,向后倒地刹那,颇有些地动山摇的感觉。 这一系列的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我看了一眼憋得面红耳赤的二片叔,轻叹道:“你骨子里就是本分老实的人,干嘛非得学那些扯空砑光的腔调?说真的,本来我也就是存了个疑惑,觉着那东西只能往你们这里逃,就准备来看看,结果一进村子你和三姑就热络成这样,以前你们可不是这样的,几个不告而别,回来以后浑身是血的人,正常人恐怕是避之不及,然后立马报警,你却对这些浑然未见,所以我说……你其实根本就不适合骗人,你那张老实巴交的脸上露出那些假笑,看着特别扭,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不仅是怀疑你们了,而是戒备,要不是没有确切的证据,早就下手了!” 此刻若说谁最愤怒,非鹞子哥莫属。 我怀疑扑天虎会逃到这里,鹞子哥倒是不反对,那厮的本命三魂六魄连带着陶土身子一股脑儿的被斩掉了,元气大伤,跑不远,附近他能藏身的地方,只有这里。 正是基于这种怀疑,我才做了四道禳家宅灾患符。 后来,我说,咱们得防着点,那些人为了挣钱,都已经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的去接待阴人了,保不齐为了扑天虎敢弄死我们,鹞子哥就不信,觉得这些人不会杀人。 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自古不变!! 鹞子哥咬牙切齿的喝问道:“二片说,你这到底图了个啥?就是为钱?你们已经挣了很多了呀,这是何苦呢?” 二片叔被我抓住,急得不行,哪里能听的进去这些话,眼珠子一转,忽然扯开嗓子大叫道:“老神仙来了,这几个人要弄死老神仙啊……” 一个小老汉,鬼才知道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嗓门,嚎的我耳膜都嗡嗡作响。 我没给他叫喊下去的机会,直接一肘子打在二片叔腮帮子上,老头儿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哗啦啦…… 外面拉卷闸的声音此起彼伏。 本来已经歇了的老少爷们,终究还是被惊动了,纷纷探出脑袋来观望,看我们几个在这里,顿时“呼啦啦”的汹涌而出,顷刻间就把门给堵住了,手里是菜刀镐头这些五花八门的家伙事儿,其中有一个娘们拎着洋瓷痰盂,那玩意搁山村里可不仅仅是吐痰的,还是方便用的,上身披着一件外衣,下半身就一条裤衩子,看样子是正准备上厕所呢,听到动静儿拎着拉屎撒尿的家伙事儿就出来了…… “先别动手!” 鹞子哥低喝了一声。 “歆雅看着点小稚,别让她吃了亏,这帮人为了钱已经疯了,不会管孩子还是大人的。” 我凑到老白身边低声说道:“一会儿鹞子哥挨打的时候,你上去帮一把,悠着点,别打出了人命,或者是弄残了,这些人……咱们惹不起,往那一躺,多少钱都不够赔的……” 我这边做着安排,鹞子哥已经顶到了门前。 他和这帮人有旧,而且看样子之前相处的很不错,明明一个老江湖,面对故人,就是不大肯相信人心善变四个字,在他眼里……这些人终究是质朴的。 “刚子!” 一个光膀子的汉子指着鹞子哥怒吼道:“你什么意思?” “我说我是来救你们的,你信不信?” 鹞子哥无奈说道:“都回去吧,合查山上的老神仙到底是咋回事,你们难道不清楚吗?那就是个老鬼!现在它元气大伤了,躲到你们这里了,我们必须得处理掉它,不然回头它就得把你们全部弄死,吸了精气,滋养自身!你们别犯糊涂!” 那汉子怒喝道:“你放屁!” “刘茹就是嫁给了你吧?” 鹞子哥忽然指向人群中的一人,说道:“她死了,就是你把她的尸体送上了合查山?你现在去看看,什么老神仙,根本没给她安排什么往生,她的头被砍下来了,就挂在那个破兵寨的门口,我们下来的时候都烂掉了!!” 那男子瘦小一些,黑脸膛子憋成了紫红色,旋即咬牙吼道:“那也是老神仙的安排,兴许这就是她的宿命呢?老神仙说了,许了我儿子一辈子富贵!” 果然,最终还是扯到了富贵。 拎着痰盂那妇人揶揄道:“刚子,你怕不是看我们过好日子眼红了吧?所以死活要把老神仙拉下马,你这是操的什么心?” “……” 这边推推搡搡,争执不休。 后院那边却忽然传来了“吱”的一声怪异惨叫。 我顾不得这头了,冲着无双一招手,匆匆朝后门跑去。 顶在门前的众人一下子被触碰到了敏感的神经,我听见背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大喊——“打死他!” 而后便是兵兵乓乓的一阵打斗声。 后院里,当我推门进去的时候,那条大黄狗正一瘸一拐的往狗窝里钻! “好手段,差点瞒过了我!” 我一看这条狗就知道是触动了我留下的符箓,这才被击伤了,伸手一指:“剁了这条狗!” 大黄狗一龇牙,低吼着就扑了上来。 无双手里的陌刀一挥,“噗”的一声,将这大黄狗劈成了两片,花花绿绿的东西撒了遍地,血肉兀自一跳一跳的,丝丝缕缕的黑气从狗尸上飘荡出来,在空中缭绕,渐渐化作一个面泛青气的男人。 “屠夫,老神仙,扑天虎?” 我嘴角噙着笑意:“你的身份还真是多,果真算起来,我们这算是头一次见面吧?好歹也是明末的一方豪强,居然能钻到狗身上避祸,我还真是小觑了你的能屈能伸了,这算什么?丧家之犬?” 扑天虎双目怨毒的盯着我,大概他也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不似那喜神一样哀求,只是狞笑道:“水王爷盯上了你,你以为你能活?老子等着你!” “好汉子!” 我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声,而后一挥手:“弄死他!” 无双早就按捺不住了,冲上去几下将之斩的魂飞魄散。 等我匆匆赶回去的时候,前面已经打成了一锅粥。 老白最终还是没能逃过那一痰盂子…… 估摸着是打斗的时候被那娘们偷袭了,痰盂扣住脑袋,几个壮汉正把他按在地上围殴…… “打出去!” 我大喝一声,抡了天官刃就往外面冲。 对付这些人没法真的下死手,好汉架不住人多,冲进去没几下我就顶不住了,眼睛上挨了一记老拳,至于身上的脚印子更是不知多少了…… 好在,几人汇合以后,倒是渐渐稳住了阵脚,拖着看不到路,四处跌跌撞撞的老白兀自冲向我们停在外面的汽车,好不容易上车锁死了门,车玻璃都被砸了个稀碎。 开车的是鹞子哥,这人打出了真火,怒吼一声,踩了油门照着人就往上撞,那些人也不是真不怕死,见状纷纷让开,这才冲开一条路,狼狈而逃…… 第486章 师父的信 “整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 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又嫌房屋低。 盖下高楼并大厦,窗前却少美貌妻。 娇妻美妾都娶下,又虑出门没马骑。 ……” 飞驰在群山沟壑中间的车辆上,老白扯着破锣嗓子声嘶力竭的嚎唱着朱载育的散曲《十不全》,好端端一首讽刺人性贪婪的曲儿,硬生生的被他唱出了杀猪的味道,蓬头垢面,身上散发着阵阵难闻的恶臭,神情悲怆的就像个少吃二斤肥膘子的胖子。 张歆雅笑着说,这是被那老娘们一痰盂子扣得魔怔了。 当时她离得近,看的真切,那痰盂子里有货,叩在老白脑门儿上的时候场面惨不忍睹…… 撇开老白,被村民们打的最惨的莫过于鹞子哥了,嘿嘿怪笑着跟我们说,其实他心里挺舒坦的,当年住在那些人家里,实际上却是去盗墓的,有点骗吃骗喝骗感情的嫌疑,如今好心做了驴肝肺,救了那些人的性命,挨了顿打,算是抹平了以前的恩怨,这大概是他挨打的最舒服的打。 车厢里的味道并不好闻,可每个人的都很轻松。 车身上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是村民砸出来的凹坑,挡风玻璃上也都是划痕,更有两块玻璃直接被砸了个稀巴烂,再加上混不吝的在笑闹的众人,这样的车辆在飞驰中简直就是风雨飘摇。 我懒散的靠在车座上,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心头宁静,惬意无比。 或者说,每一次死里逃生后,只要看着身边的人没有少,那就是我最幸福的时候。 “也不知师父怎么样了?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他出关了没有?衣食上有没有亏待了自己?” 我心里暗自盘算着。 鹞子哥伤的挺重的,早就换了张歆雅开车,大概她也存了和我一般无二的惦记,车子开的飞快,日薄西山时,便已到了真武祠。 秋衣渐浓,树木泛黄,几片枯叶在山风的席卷下,兜着山门打着转儿浮沉。 萧索,又安宁。 这就是真武祠一年四季的状态,撇开了那些磨难,其实也是我们这些人生活的常态。 我们出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可院子里洒扫的很干净,就连中间那处凉亭的石桌上都纤尘不染。 按照规矩,老白他们只能算是客居在这里,就跟以前那些寄居在道观里出世修行一阵子的散人一样,我则是关门弟子,外出归来,自然是要先去拜祭祖师的。 净手后,先入了正殿给三清道尊们上了香,又去偏殿里祭拜了历代祖师的牌位。 做完这一切,我才匆匆忙忙去了我师父的屋子里,可是里面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我师父的踪影? 我看炕上的被褥都叠的整整齐齐,便存了个心思去后山的菜园子里去寻,乌拉拉的一帮子人,就跟土匪似得,结果却在半道上遇见了扛着锄头的董健。 “卫小哥儿,你们可算是回来啦!” 董健眼神好,隔着大老远就看见了我们,兴匆匆的迎了上来。 我看他身上竟然穿着一条灰扑扑的长褂子,菜篮子里却是青翠欲滴、明显是刚刚摘下来的青菜,心里有些疑惑,就忍不住问道:“你这是……” 董健笑了起来,有些病态的脸上露出如此灿烂的笑容,多少有些刺眼的感觉,笑着笑着,忽然又沉默了下去,垂头道:“日子过不下去了,我俩只能轮流来这儿,总能寻求个活下去的由头,张先生也是点了头的。” 我轻声一叹,不禁生出了生容易,活容易,生活却难的感受。 现在大概是华夏这个国度几千年来最好的时候了,只要肯出把子力气,那就饿不死人。 董健和引娣两口子都是勤快的,怎么会过不下去呢? 说到底还不是那拐卖荼毒孩子的牙侩给害的? 上面的老人走了,下面的孩子没了,就剩下夹在中间的两口子,每天回了家空荡荡的屋子里就剩下两口子面面相觑,相对无言,仔细感受着人生的苍白…… 那种情境我能想象,时间久了,怕是会生出生又何欢的心思?只剩下自我毁灭这一条路可走。 这等时候,或许也唯有看着三清道尊那面无表情的雕塑,才能让自己稍稍舒服一些吧。 他不是个需要安慰的人,任何的安慰也没有用。 所以,我只是点了点头,转而问道:“我师父呢?” “张先生走了。” 董健话刚出口,觉着不妥,就又补充道:“他出关了,看你们几个不在,就自己收拾了一个包袱离开了,哦,对,他这里还给你留下了一封书信!”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一张叠好的宣纸,边角地方有些毛了,可见他是一直带在身上的。 师父不在,我也有些意兴阑珊,昂了昂下巴,示意一起回去吧,这才翻开了裁剪的四四方方的宣纸,入眼的都是飘逸洒脱的行楷,师父那一手字是我最羡慕的,称得上是大家。 “吾徒惊蛰,见字如面: 为师闭关日久,静极思动,出门访友,三月之内可归。 此刻,你与歆雅等人正在危机中挣扎吧,为师不能与你等并肩携行,愧之。 待你见此书时,为师或以在千里之外,吾徒切切不可放松片刻,猛士髀肉复生,最让人心痛。 我不在时,一日三餐饮食不可荒废,少饮酒…… ……” 一字一句,里面蕴藏的都是切切关心。 我狠狠揉了揉发酸的鼻子,不知怎的,愈发的思念那个冰冷傲然、寡言少语的男人了。 老白凑上来看了一眼,见信中没有提他,酸溜溜的撇了撇嘴就别过了头。 鹞子哥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扭头问道:“我叔出关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样?” “异样?” 董健沉吟了一下,旋即说道:“好像是有些不太一样了,身上总有一股子淡淡的香气,却不是脂粉气,说不上来,就是让人闻着觉得很舒服,仿佛那才是神仙中人的气度……” “遍体生香……” 鹞子哥一拍大腿,大喜道:“果然是这样,之前我叔就已经是半步天师了,不踏出那一步,怎么会出关呢?” 见我还有些不解,无双在旁边解释道:“惊蛰哥,张先生这是……真正问鼎天师了呀!!” 天师! 这两个字,在行当里就是泰山北斗!! “喝酒喝酒!” 老白叫嚷道:“张先生成了天师,那咱们以后还怕谁?走,喝酒喝酒!!” 这一夜,自然是彻夜未眠。 凌晨时,酒醉的我刚刚倒在炕上,一场猝不及防的高烧忽然降临…… 第487章 换个死法 击倒我的,竟然是腰腹间的那道伤口。 这道伤口折磨了我很久,安全回到真武祠,自然要好好包扎一下,跟董健分别后,无双回屋就取了东西仔仔细细的给我清洗一遍,然后又缝合了。 不用拼命,缝合的伤口就不会崩开。 随后我也就没想太多了,干这行的,哪有没挨过刀子的?以往我受的伤比这个严重的多了去了,这次没有伤到内脏,顶多就算个皮肉伤而已,总琢磨着过一阵子就利索了,喝酒吃肉闹腾的时候还好好的,脑袋沾了枕头没过多久就不成了。 肌肉在颤抖收缩,四肢痉挛,仿佛不属于我自己一样,牙关“咯咯”碰撞个不停,呼吸声沉重的像烂风箱,彷似有一股子力量要把我拉进鬼门关,若不是小稚在我身边,及时把我扶了起来,我估摸着那一下子我也就过去了。 小小的人儿不知情况,急得“哇”一下大哭了起来。 鹞子哥他们被哭声吸引,纷纷赶到,顾不得多说,三五人抬着我就往车上送,一直等上路了,几人稍稍平静一些,这才觉得不妥。 我这伤口普通人都能一眼看出是被人捅了一刀,医生怎么可能会瞧不出? 人肯定会救,但救了以后肯定要有个说法的。 怎么解释? 老白最终还是给付慧城打了个电话,这种事儿对于他来说不在话下,很快一切就安排妥当。 后面的事儿我就迷迷糊糊的记不清了,等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病房里了,张歆雅坐在床边捂着脸在压抑的哭泣着,小稚在轻轻摩挲着我的手指,无双双手抱胸倚在门口,眼神阴沉的渗人,似一头狼一样左右窥视逡巡,仿佛要找到某个目标去泄愤。 门外有个男人在断断续续的说话,我只听清了两条。 破伤风,肺部感染,情况很严重,一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让老白做好心理准备。 我习惯性的想去拍拍小稚的脑袋,告诉她我命硬的很,阎王爷带不走,可却力不从心,浑身的肌肉仿佛不听使唤了似得,根本动弹不了。 就像是近期短缺的睡眠一股脑儿的全都席卷来了一样,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下子变得特别嗜睡,仿佛永远也睡不醒,每天清醒的时候屈指可数,而每次睁开眼,身边总是不一样的人…… 老白、张歆雅、鹞子哥…… 但白霖出现的次数最多,从她的自言自语里知晓,这姑娘遭遇了一系列的剧变以后,思维模式竟然渐渐朝着玄门方向靠拢,她执拗的认为自己就该命丧屠夫肚子里,小稚都已经看见她变成一块血淋淋的肉,被屠夫慢条斯理的切割咀嚼,一个必死之人,硬生生被我拉回了人间,她就觉着我这是用自己的一条命换了她一条命,这就叫做天道。 于是乎,她就有些疯癫魔怔了,明明自己身体瘦弱,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已经不允许她再去照顾另外一个人,可她偏不,看着她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我就知道这姑娘其实是在透支自己的生命力。 在一次清醒时间比较长的时候,我直接喊来了张歆雅,让她带走白霖,往后要少和我们这些人接触。 好好的一个聪慧姑娘,就该去红尘里享受人生,老跟着我们这些人做什么?再被熏陶影响一阵子,我看她八成都要入了我们这一行了。 这行当有什么好碰的?且看看我们这几个人,哪个不是被逼的没了办法,才靠这个吃饭? 张歆雅明白我的意思,叹息了一声,最终还是默默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她最后是如何说服白霖的,想来让那个犟脾气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是一件容易事情,不过,白霖总算是再没来过了,倒是让我松了口气。 医院的治疗其实挺要命的,每天都会有人不停的在我身上扎啊扎,各种各样的管子轮番在我身上上阵,病情没见好转,反倒是愈发的虚弱了。 我师父给我的信里说,猛士髀肉复生,最是让人痛惜。 我不是什么猛士,也没有髀肉复生,但这般虚弱,让我有些痛不欲生,只觉自己的生命之火正一点点暗淡,睡眠时间也越来越长。 夜深人静时,医院里的死寂让我隐隐有种耳鸣的感觉,嗡嗡的,彷似天地间的一切声音都被掐死,肌肉抽搐,熟悉的痛苦让我闷哼着从酣睡中醒来。 另一张床上,张歆雅和无双、小稚三人挤在一起,睡得正酣。 一双在黑暗中明亮的彷似熠熠生辉的眸子正静静注视着我,大红的衣裳散落在地上,犹如一朵盛开的娇花。 “我受不了了。” 这就是茳姚的第一句话。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正要说话,冰凉的手指就压住了我的嘴唇。 “你不能这么死。” 茳姚面无表情的说道:“莫要说我残酷,生死无常事,入了这一行,你应该早有准备,我也从未觉得你能挣扎到最后,跟了你,本就是一场豪赌。 只是,我想过你被乱刃分尸,也想过你在某一座墓葬里中了机关,被万箭穿心。 甚至,哪怕是身陷绝境,举刀自戕,也总好过成了个病夫,趴在这里被那些人扎来扎去,像个布偶一样被摆弄着! 礼官一门,从来没有这么死的人,哪怕是你那位被阴人拉进粪坑里淹死的祖宗,都比这样的死法强!” 这是个刚毅果决的女人,可说这些话还是让她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纤长的手用力抓着床单,恨不能将之攥碎,然后她盯着我一字一顿问道:“我给你换个死法,可好?” 被她这样注视着,我有一种直觉……如果我说不,她会转身就走,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 不知怎的,我鬼使神差的就点了点头。 茳姚笑了,唇红齿白,明艳动人。 随后,她相当粗暴的拔掉了我身上的针头,直接背起了我…… 阵阵清幽淡雅的香气飘入鼻腔里,我躁动的心忽然宁静了下来。 她要带我去哪里? 她要给我换一个什么样的死法? 我不知道,也没问,这大抵是认识以来我最信任她的时候,昏昏沉沉的就这么睡了过去,竟然是被破伤风放倒以来睡得最踏实的一觉,直至茳姚把我丢在地上才被摔醒。 明月当空,微风徐徐。 草木摇曳,发出“哗啦啦”的声音,难得的悦耳,就像有仙子在其中翩翩起舞。 四周的一切看起来有些眼熟,我想不起来这是哪里,目光转动,落在了茳姚手上。 一个看起来很粗糙的石臼,明显是随意打磨出来的,里面也不知是些什么植物,茳姚正在一点点的将之捣碎,绿色的汁液溢出不少。 “这是我们以前的伤药……” 茳姚眼睑低垂,我不太灵光的脑袋此刻竟然意外的清朗,一下子明白了,这是……她当年领军对抗雅利安人时军中的伤药…… 三千多年前的伤药…… 确实是给我换了个死法啊…… 不过死在这种草药之下,总好过死在针管下面。 “当年,我们被困在山里,很多受伤的兄弟和你差不多,有人活了,也有人死了。” 茳姚很少会说起当年她率军抵抗雅利安人的事情,沉默须臾,轻叹道:“打的真的是惨啊,其实除了我,军中还有很多王室子弟,我弟弟就在里面,他……也是和你一样。” 说着,茳姚用手抓起了一团草药,笑道:“我就是这么一摁,这一团草药,就要了他的性命,第二天他再也没有醒来……你怕么?” 她在笑,可是,我看到了她眼中的痛苦。 可见,阴司里的那碗孟婆汤未必是个坏东西,有时候记得许多事情,只会让人越来越痛苦。 我没法子回答她这个问题,主要是我有点害怕,这种事儿做好心理准备是一回事,事到临头又是一回事,可说出来,又觉得太怂了,于是狠狠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都这时候了,还说这屁话有什么用?” 然后……茳姚就把那一团看起来绿油油的东西摁在了我的伤口上,伤口早就肿胀的麻木了,没有丝毫感觉。 “其实,你是害怕的吧……” 茳姚嗤笑了一声,彷似在嘲笑我一样,在我身旁躺下,冰凉的手拉住了我的手,轻声道:“怕你也受着吧,谁让你遇上我了呢?我可以陪着你,却见不得你孱弱。” “你这人确实挺恐怖的,对别人狠,对自己的也狠,不过,也挺好……” 我凝望着夜空,眼皮子渐渐沉重。 耳畔只余下一声叹息回荡:“睡一觉吧,总归……你是不孤独的,我也不孤独了。” 第488章 另一半地 我的命最终还是要比茳姚的弟弟要硬一些,看到了第二天的太阳。 四肢依旧是酸软无力,精神却明显要好了很多。 身体的恢复以及温暖的环境让我舒坦的忍不住哼哼两声,旋即才恍然回过神来。 这里是……我的房间? 熟悉的陈设,熟悉的檀香味道。 没错,就是我的房间! 趴在炕沿儿上睡觉的无双忽然抬起头来,猩红的眼睛在告诉我这段时间他究竟有多么的疲倦,不过此刻却笑的灿烂。 “惊蛰哥,你可算是醒啦?” 无双跃跃欲试,张开双臂就要蹦上来给我一个拥抱,又看见我孱弱的一阵风都能刮倒,便讪讪止住了。 我有些惊疑不定:“这是……” “昨晚上……我们几个都不小心睡着了,结果一觉醒来发现你不见了……” 无双耷拉着脑袋,也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可思议:“我们急得不行,我差点打了医院的人,整整一晚上都没消停,一直到凌晨五六点钟的时候,董健给我们打了个电话,说是……你居然就睡在离山门不远的草甸子上,然后他就把你捡了回来。” 说到这里,无双顿了顿,眼神飘向了枕头边的风铃上,忍不住问道:“哥,你这到底是遇到啥了?难不成又是……” 他明显是怀疑到了风铃里的那些存在头上,毕竟……这算是我身上最大的诡异之一,风铃与我朝夕相伴,迄今为止却没有任何答案,而上一次我遭了天谴,折了性命,正是因为风铃才化险为夷,硬是从老白身上借了几十年阳寿。 如今遇到了这种事儿,由不得无双不往这方面想。 “原来终究不是个梦,果然是你救了我。” 我心里叹息一声,强烈的反差都让我怀疑脑子里记得的事情都是幻觉,如今算是寻到了答案,难怪昨晚觉得四周的景致眼熟,原来茳姚是直接带着我回了真武祠,她倒是懂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我心安的便是这里,而我也早有言在先,若是遇到了什么过不去的坎儿,会躺在后山鹅屁穴那里守望真武祠,守望这个唯一的家。 太多的细节我不想说,只点了“茳姚”两个字,无双就明白了。 实际上,他只顾着兴奋了,大概也没工夫细思,急匆匆的冲了出去,寻老白他们汇报。 耳畔清净下来后,我尝试着呼唤了茳姚几声,结果如石沉大海,没有任何音讯。 我知道,她还在,只是……如从前一样,又不肯理会人了,仿佛昨夜说要和我共赴死劫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这是个复杂的女人,我永远都看不懂、看不穿。” 我心里百味杂陈。 昨夜睡过去后,我做了一个很古怪的梦,时而一道面容模糊的女子身影一闪而逝,恍惚间还带着阵阵荼靡花的香气,时而茳姚似笑非笑的模样又会浮现出来,二者彼此轮转,让我觉得仿佛陷入了一个挣脱不了的漩涡。 不知为何,这个梦,让我惊恐万分,我本能的不敢去细思,仿佛想得太多,就会万劫不复。 阵阵嘈杂声将我从内心世界里惊醒,老白他们闹哄哄的拥挤了进来,前不久还愁云惨淡,如今又欢声笑语。 这都是一群真实的人,活在我们这个光怪陆离的行当里,真实很重要。 于是,我就从内心的束缚里挣扎了出来,不再去琢磨那些有的没的,眼前人才是最紧要的,倒是渐渐得了平静。 中药是个很神奇的东西,现代医术摆弄不了、基本已经判了死刑的伤,几株草药捣烂敷上去,竟然就这么奇迹般的好了。 没有从身上割点什么下来,脓血渐渐排出,一直愈合不了的伤口渐渐结痂。 我的身体状况在一天天的恢复,让我对道家五术里的医术产生了兴趣,再一次拿出师祖他老人家留下的行医手札和藏书仔细研读起来。 上一回我只是为了解决事情寻找方案,这一回算是真正的潜心研读,获益良多。 时光如梭,半个月弹指即过。 我已经渐渐可以下地了。 这一日,我在小稚的搀扶下正在院落里逡巡散步,一个干瘦的男人拎着大包小包的营养品,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 “哈哈,卫哥儿,身体康健,好事!好事!” 人未至,声先到。 只是,当那张干瘦的猴子脸渐渐变得清晰后,就让人有些无所适从,很难将那种爽朗感和眼前这个猥琐奸诈的模样联系在一起。 “多谢付老哥惦记了。” 我冲着对方抱了抱拳,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我们这些人都算是化外之人,木讷得很,下了山就束手无策,倒是多多仰仗你了,这回要不是你帮忙打过招呼,怕是我宁可死在医院门口,也不愿进去的,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跟你说话?” “嗨,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付慧城摆了摆手,上来扶着我在凉亭里坐下,这才说道:“卫哥儿以后可别说这种话了,这要是让青姐听到了,恐怕都得扒了我的皮,谁让我没有时时看顾着你呢?还得等你有事了主动来找我。” 作为一个掮客,最不怕的就是与人交际。 付慧城正是此道高手,跟这种人坐在一起,哪怕是说一天的屁话他都保证能吊着那股子新鲜感,绝不让你觉得厌烦。 整个真武祠的人就围坐在凉亭里听这厮说话,什么最近他经手了一样宝贝,只是个木偶,却会在夜里说话,那时唐代的东西,那时候可没有什么录音机,可那人偶却满嘴的市井俚语,明显是那个时期的人留下的声音。 他说的这种东西我倒是知道,偃师机关术里面提到过,倒是没什么巫蛊手段在里面,叫做玄偶。 玄,便是玄石,其实就是磁石。 某些地方雷雨天山谷里会传出喊杀声,这便是磁场和大自然的环境记录下了古代的声音,当遇到相同的情况时,声音就会重新浮现出来。 玄偶就是采的这个原理,只不过里面的布置很是精巧。 付慧城陆陆续续说了一些新奇事儿,眨眼间已经中午了,无双简单弄了几个菜,众人坐在一起喝了几盅,我看付慧城还准备继续说下去,便无奈打断了他。 “付老哥,咱们之间就有话直说吧!” 我笑着说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这也都是些没心眼子的糙汉,不用那么婉转。” 付慧城大笑起来,说我是个明眼人。 我不禁腹诽这厮是没屁隔了嗓子,老子都养伤好久了,哪有等人伤快好了才来探望的? 略一思忖,我试探性的问道:“难道是……那双龙吐珠盂有了线索?” 我琢磨着,能让这厮这么客套的,恐怕也只有这个事儿了。 他早年练了一门挺伤人的技巧,留下了一身的伤病,却迷信广川王刘去疾墓里的那个玉精蟾蜍能包治百病,只可惜那刘去疾作为盗墓界的大咖,墓葬太过难找,线索就在双龙吐珠盂的两颗玉珠子上。 我们在李嗣业的墓里找到了一颗玉珠子,里面有半张地图,另外半张地图却没了踪影。 这事儿初秋那会儿我们打过照面,这厮掏了二百万当做入伙费,如今钱我们花了,想来事情也该有些眉目了。 果不其然,我这边起了个头,付慧城那边立马就进了状态,再不谈笑,正色道:“没错,上回我就说过,另外半张地图我有眉目,只不过需要一点时间转圜转圜。” 我们几人肃然。 付慧城干了一盅烧酒,徐徐道:“还记不记得我跟你们提过的那个破烂王?” 这事儿过去没多久,我们怎么会忘记? 破烂王,行内顶尖的收藏家,眼力特别好,别人识不得的东西,他一眼就能看出,捡漏的行家,上回李嗣业墓里出来的这颗玉珠子我们都走眼了,就连付慧城也是一样,却被这个破烂王给盯上了,要不是这人捡漏的名声太响,而且拍卖行的老板跟付慧城关系铁,算是给我们提了个醒,恐怕我们就和这事儿错过了! “另一张地图呢,我有些耳闻,可追查了很久,总是些模棱两可不靠谱的消息。” 付慧城悠悠道:“后来,我一琢磨,就找上了破烂王,这人做事儿稳,不是十拿九稳的东西,他不会碰,既然碰了,那就是他觉得自己能吃得动。平白无故的半张地图,若说他不知道另外半张的下落,我是不信的。这不,哥哥好言相劝了许久,破烂王才总算点头了,把线索给了出来。” 好言相劝? 怕是威逼利诱吧! 我从不认为这厮是个好鸟,行当里土行孙的名声可响亮着呢,一言不合把人家祖宗十八代尸骨挖出来挂在房檐底下来回飘,这种人是好鸟? 不过这些跟我没关系,我也没点破,安静听着。 “上一颗玉珠子,最后一次出现,大概在三四十年前。” 付慧城笑了笑,说道:“改革开放嘛,一下子大家都有了盼头,好赖人都往上冲,有本事的下海做买卖,没本事的也就只能凭着一股子狠劲儿弄点不义之财完成原始积累。 这其中有一个人,算是咱这行里的大头。 马克刘,这人你们听过没?” 这摆明就是老前辈了,那时候我还没出生呢,听过个屁。 这里老江湖只有鹞子哥和老白,我眼神就下意识的飘向了这俩人。 这俩人齐齐点了点头。 “这人还活着?” 鹞子哥微微眯着眼睛:“要是这人的话,有点意思。” “以前关西那头的老粗。” 老白说道:“听说叫刘福生,经手了挺多宝贝,最开始自己下地去挖,后来有了钱就跑香港那头了,觉得自个儿名字土,就改了个洋名儿,叫什么马克刘,胆大心狠,手底下养着一帮小孩儿,都是十六七的生瓜蛋子,压根儿不知道什么叫怕,不知道弄死了多少人,什么买卖都敢做,大陆的黑货敢要,拍卖会上东西也拿。听说当年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的时候,十二生肖兽首里的蛇头进了一个公爵的家里,这人支使手底下那帮小孩偷渡过去,杀了不少人,抢走了这东西,到现在明面儿上来讲,这颗蛇头还是下落不明呢,但行里的人都知道,就在这个马克刘手里!不过,这人大概是恶事做的太多,销声匿迹都二十多年了,不知道死活了。” 付慧城竖个大拇指:“白爷,您是这个,十二生肖蛇首的事儿知道的人可不多,都死的差不多了。” 老白不屑的笑了笑:“这不算什么,当年秦淮河上讨生活的那些人都听说过,如今花船上那位当家的红娘子当年还和这位马克刘有过一段呢,那出手,真是阔绰……” 付慧城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不知道老白和红娘子那点弯弯绕,哪敢接这茬儿啊?他不是我们,甭说拿红娘子打趣儿老白,就算是提一下黑苗土司老白都得跟他翻脸,话锋一转,直接说道:“破烂王的消息,马克刘这人应该是没了,不过双龙吐珠盂的另一颗珠子最后应该就是出现在了这人身上,当年公海里的一个黑拍卖会上,这珠子出现了,价钱也不高,被一个英国人买走了,马克刘好像是知道点底细,那英国人刚上游艇,就被他手底下的几个小孩给砍死了,珠子肯定是到了他手上。” 我听着觉得味道不对,担心这厮让我们去跟马克刘手底下的那帮人火并,于是蹙眉道:“杀人的活儿我们不接。” “好我的小哥儿呀,这种腌臜事儿我老付能让你们碰?” 付慧城拉长了嗓音,就跟古时候迎客的老鸨子似得,让人鸡皮疙瘩直冒,看我有些恼了,才笑着说道:“放心吧,这事儿破烂王拿了我的好处,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就全拜托给他了,他跟马克刘熟,马克刘那头他去搞定了,估摸着这阵子应该就有信儿了,我来这就是通知你们几个一声,这阵子可别接别的活儿了,咱安心等着,那颗珠子很快就有下落了。” 说着,他看了我一眼,有些担忧的问道:“卫哥儿,你这身体状况……” “别操那没用的心,我这没大碍了。”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算是好不容易挣了一条命,免得被丫看轻了,至于这事儿,我是掺和定了,如果小稚前世的尸身就被镇压在广川王刘去疾的墓里的话,这一趟我就能让小稚魂圆了,兴许……陶望卿当年为什么能残魂轮回的秘密也就揭开了。 基于这一切,我不行也得行! 眼看酒过三巡,付慧城有了去意,我就站起身来去送了对方一趟,临行前几乎是拍着胸脯的保证:“有信儿马上通知我们,我这头准备一下,随时能动身!” 第489章 玄微有成 回到屋子里后,再三犹豫,我终于还是取出了柳娇留给我的那颗辟水珠。 此物算不上是个好东西,杂质太多,惑人心神,可我此时却顾不上许多了。 刘去疾这个人作为西汉皇室成员,或许在治理封地和政治上毫无建树,史家的所留下的文字里也仅是一个无名小卒,但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却大名鼎鼎,从付慧城对此人的推崇劲儿上就可见一斑,我能想象得到,以他的身份忽然对盗掘古墓产生兴趣会造成多大轰动,有的是人去投奔,其中不乏走投无路、寻求庇护的狠角色。 这样一大批人参与设计出来的墓葬,里面的凶险很难预估。 一座明末义军首领的墓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赵半仙,就让我吃尽苦头,何况是西汉的一位诸侯王? 专业的事儿必须得专业的人来做,才能干的漂亮。 当这个人不仅专业,而且还很有身份,很有钱,权利大的吓人的时候,作为同行无论如何重视都不为过。 焚香,净手……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 口中轻诵着经文,心境渐渐归于空灵,再无诸般恩怨情仇的杂念时,我将辟水珠擎在手中,徐徐闭上双眼。 之前言笑晏晏的真武祠最近这阵子气氛明显变得紧张了起来。 每天清晨,后山的丛林里总能看见无双的身影,如一位年迈的禅师对着朝阳闭目不言,吐纳须臾,身上的钢板拆的遍地都是,其后忽然而动,六合相连,身如游龙,一静一动之间,让人不禁喟叹,原来暴力竟然也是一种美学。 这就是一头人形怪兽,所过之处,不甚粗壮的树木纷纷崩折,肆虐的遍地疮痍。 鹞子哥和张歆雅每天都在庭院里不断的互相喂招,其实主要是鹞子哥在不断锤炼张歆雅的筋骨,免得她的身子骨儿承受不住绾娘儿的力量,早早的崩溃,毕竟打铁还是自身硬。 就连老白这个懒人都难得的勤快了起来,不再像个青皮无赖一样背着双手四处游荡,每天在山下的丛林里游走,夜半三更总能看见他在外面跟蛊王窃窃私语,也不知在嘀咕什么,房间里瓶瓶罐罐,里面养着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鹞子哥大骂他要成个老毒怪,连呼日子没发过了,一连好几天都赖在我这里不肯走。 他不明白老白在做什么,觉着那些瓶瓶罐罐里的东西让人发毛,我倒是大概猜到了一些。 我师父说,养蛊人如果不通原理,迟早没有好下场,老白养那些东西,这法子是我师父传授的,实际上就是要弄清楚什么是蛊,而后锤炼他身上的那只蛊王,进而学会去控制蛊王为自己所用,而不似从前一般,虽说借了蛊王的力量,却是被蛊王控制了他。 一股子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笼罩了整个真武祠。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我们不得不赴的“鸿门宴”,哪怕凶机重重,也在所不惜,不为陶望卿,至少也为了小稚。 半个残魂轮回,以至于生来便能窥视他人命运。 我们不知道这当中究竟有什么秘密,但有一天我们很清楚——这样的人,怕是不能久寿。 没人愿意看着这个如精灵一样的女孩早夭,但凡一息尚存,必定要死死守住。 我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至少表皮上是愈合了,腰窝子那里多了一个坑,彷似里面的肉被掏了去,我知道,这是还没有完全好利索,不过已经大致不影响活动了,至少不会一言不合就撕裂伤口。 付慧城自那天跟我们分别以后,就再没有任何音讯了。 日复一日的锤炼中,我明显能感觉到地灵珠的力量愈发的充沛了。 或者说,是我能动用的灵气更加从容了。 表现最为明显的便是符箓了。 从前,一天做个八九道符箓就算是极限了,如今一天做二十多道也仅是稍稍觉得有些疲倦而已,倘若灵气蕴于天官刃上,一击之下,势如雷霆,寻常阴人顷刻之间魂飞魄散,比从前要抢上太多了。 这样的增长速度在最开始的时候最为明显。 我知道,这是因为此前跟我师父出去游历、外加在合查山上走了一趟,让我的心境愈发稳妥了,于生死之间也更加从容。 我师父说过,心有多大,你的力量就有多强。 道家历来讲究心境与道行彼此相对应,这才有了红尘炼心以及入世修行这么一说,其他玄门大抵也是差不多的,生死之间最能让人有所明悟,再去汲取辟水珠的力量,便是水到渠成了。 这样的增长速度从第七天开始,就渐渐放缓了下来,直至……再无寸进。 此时,我有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就像是往杯子里面倒水,即将溢出时一样,不需要思索,便下意识的停下了。 “玄微后期,算是圆满功成了。” 我拍着自己的小腹,眼中不无隐忧,轻叹道:“第二颗地灵珠,也仅止于此了……” 如果我还想有所寸进,需要去寻第三颗地灵珠。 至于锤炼自身的行为,也必须要停下了,否则上一次的悲剧就会重演,让我落入生死两难的境地,性命不保! 地灵珠这东西,历来都是限制礼官一门成长的最大瓶颈,为此,历来不知发生了多少不忍言之事。 以前如此,何况是现在?五胡乱华之后,龙脉崩俎,再难结穴成珠,我能寻到唐时结穴所诞的那一颗,已经是运气了,至于别的…… 鹞子哥看出了我的不甘心和担忧,便笑着安慰道:“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情,你当初不也说了,唐代龙脉结穴成珠只是个传说,那颗地灵珠谁也没见过,最后不还是让你给找着了吗?由此可见,你是个小事上倒霉,实际却有大运气的人,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总会有办法的!” 我黯然点了点头,不知自己这辈子是不是真的就止步于此了,带着对前途的迷茫,渐渐睡去。 深夜,“咔嚓”一声清脆的冰裂声在柜子里响起,惊醒睡梦中的三人。 鹞子哥下意识的从枕头底下摸出短刀,穿着一条短裤跳下地,环目四顾,见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红着眼扭头问我:“惊蛰,刚刚那动静……” 我回顾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面色一变,匆匆拉开了窗口柜子的抽屉。 里面是一个锦盒,掀开锦盒便看见,里面的辟水珠没有了往日的光彩,裂开成两瓣,质地犹如劣质的琉璃…… “毁了!” 鹞子哥看是这东西发出的动静,便有些遗憾的叹息一声:“可惜了那柳娇,结出了辟水珠,即将化蛟讨封,却被她守护了许久的村民给坏了大事,修来不易的道行一朝损毁,只剩下一颗暗淡无华的珠子,不然的话……我琢磨着这颗辟水珠不止于此!” “已经算是意外的机缘了,不能太贪心。” 我摇了摇头,穿衣起身,去外面焚香,冲着东方遥遥打躬作揖。 东方是青龙所在,传闻,那些化蛟不成的精怪倘若折了,便会居于东方。 之后,我就将碎裂的辟水珠收拾了起来。 一切的准备,依旧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老白是个心急的,没忍住就给付慧城打了电话,对方只说需要一些时间,大概七八天左右。 实际上,当他再一次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月了。 “运气了,运气了!!” 这厮一进门就大声嚷嚷了起来:“这回咱们可真是运气了,那马克刘的家人有了动静了!!” …… 第490章 江湖路远 我这阵子一直都在观内进行一些体能恢复训练,付慧城赶到的时候,恰好与我撞个正着,眼睛在我身上上下打量一圈,见我状态比上一次好了太多,笑容就愈发的灿烂了。 我邀请他进屋喝茶休息,他连连摆手。 “没那么多时间了,咱们就在这说!” 说着,这厮就在凉亭里坐下,端起我在晾好的凉白开,咕咚咕咚牛饮了个痛快,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抬眼笑着问道:“你们准备的怎么样了?” “你说呢?” 我摸出一包烟扔在桌上,也不管这位款爷是不是嫌弃我这烟赖,自顾自的点了一颗,说道:“上回老白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们这边就妥当了,可你那边没信儿,不过一直都备着呢,随时能走!怎么?事儿很急吗?” “到底什么情况咱们也不清楚,不过对面给的时间挺着急的。” 付慧城说道:“其实真不是哥哥办事儿不爽利,实在是那马克刘家的人太难找了,鬼鬼祟祟的。说实话,到现在哥哥我都没见着人,全都是破烂王在中间联系,我好几次有心直接越过他,可这孙子死活不肯吐露一个字……” 马克刘的家人不好找我倒是预料到了。 这人的名头我没听过,可老白知道的挺多,秦淮河上的花船鱼龙混杂,普通人上去了八成有来无回,可玄门的人却常在那里找个乐呵,这等烟花之地,消息最是灵通,老白断断续续没少跟我们说起这人。 这人吧,就是个亡命徒,手底下养着十三个小后生,认了干儿子,号称是十三太保,下手特黑,被他惦记上破家的人不少,仇人如过江之鲫,不仅有国内的,国外的也有,各行各业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了,听说暗网上有人花几千万美刀要他的人头,永久有效,哪怕是刨坟把尸体拽出来都成,可见这人有多招人恨。 当年他销声匿迹听说就是被人给堵上了,十三太保死的七七八八,从此就再没在江湖上走动过,十几二十年过去了,那些人还是不肯罢手,他的家人行踪要是让人发现了,保准全家活不过三天! 破烂王不肯说,我估摸着也不是讲义气,土行孙去他那套问消息,看那意思恐怕动了手段,撬不开破烂王的嘴,只能说明破烂王惧怕马克刘的家人多过于惧怕土行孙。 我盘算了一下这里头的弯弯绕,就问道:“找到的人是谁?地图确实在他们那?” “马克刘的儿子!” 付慧城嘿嘿笑道:“当年可没听说过马克刘有什么儿子,人们都说这人是坏事儿干的太多,绝后了。他大哥还有爹妈早就被他牵累,让人给弄死了,只有一个侄儿一直跟着他,据说是接他衣钵的。 不过,这里头有这么一件事儿,当年他被人兜住的时候,自己跑了,老婆被人给抓住了,你猜怎么着?那娘们四十多岁了,居然还是个黄花大姑娘! 明白什么意思了没?” 我略一思忖,就忍不住摇了摇头。 果然干这行的没一个好相与的,估摸着他那老婆就是摆在明面儿上的一个幌子,没儿子也是谣传,他正经八百在乎的女人早藏在暗地里了,还给他生了个崽儿。 这就是所谓的狡兔三窟的。 “至于地图嘛,确实是在他们手里。” 付慧城说道:“最早的时候,咱们也就是一个猜想,破烂王帮忙联系,对方一直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就是问背后要的人是谁,破烂王说是我,对面就没信儿了。 有意思的是,最近这阵子我下面的几个小兄弟听说了点风声,有人好像在打听我的消息,旁敲侧击的问询着我最近在给谁办事儿,跟谁接触的多…… 然后,马克刘的这个儿子忽然就联系破烂王了,态度特暧昧,直接说,咱们要的东西在他们手里,但光一个土行孙他们可不买账,要去一起去,谈生意就得坦诚一点。” 这些话很有意思。 看来对方是很了解付慧城了,基本认定他是吃不下刘去疾的这座墓的。 然后一直在外面打听他的行踪,估摸着在有心人眼里,他一直往我们这跑也不是什么秘密。 开始的时候,对方不冷不淡的,打听明白了,一下子来了兴致了。 这岂不是说…… “他对我们哥几个有兴趣?” 我微微眯着眼睛,思前想后不觉着我们跟这些人有什么关联,蹙眉说道:“看来对方是找我们有事儿呀,这地图他们可以给,但……恐怕不是钱的问题!” “是个理儿!” 付慧城一拍大腿,笑道:“卫哥儿通透,法眼无差,这厮说了,他们会等我们两天,两天不到,就让破烂王不要再联系他们了。 妈了个巴子的,这是在给咱们出难题,我算了一下,咱们压根儿就没任何时间耽搁,这就是不给咱们时间,让咱们没法弄清楚他们的意图!” 瞬息之间,我脑袋里闪过许多念头,平和的、充满恶意的,不过在没弄清楚对方的心思之前,还不好下决定。 勒布沟,这就是马克刘的儿子定下的见面地点! 这地儿位置就在藏南那边的门隅,和阿三挨着,本来地儿挺大的,阿三非法侵占了很大一块地方,估摸着迟早得因为这些地儿挨顿社会的毒打才会老实。 “放心,时间上应该还来得及!” 付慧城说:“飞机哥哥已经安排好了,点齐了人就出发,把你们常用的家伙带上就行了!” 山高路远,时间紧迫,不再细说,我招呼小稚去把老白和无双他们叫了来。 我们的车子被二片叔他们那一茬儿人打砸的面目全非,后来我又得了破伤风,再加上一大堆杂事儿,一直都没来得及去修理,一众人只能挤在付慧城的车上赶往机场。 有了付慧城这土财主在,路途上的一切早已安排好,也不知从哪里挪用了一家私人飞机。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我才发现不仅是只有我们这些人,同行的还有两个身材高大的汉子。 这两人约莫三十岁上下,个头都在一米九以上,一看就是横练皮肉的练家子,相貌很有些相似之处。 付慧城嘿嘿笑着说这是跟着他讨口饭吃的小兄弟,一个叫林三,一个叫林四,听说上面还有俩哥哥,不过刚出生没多久就没了。 老白戏谑的称俩兄弟为不三不四。 这不三不四俩兄弟不太爱说话,也没有回应,不过看着我的时候稍稍有些防备的意思。 我哑然失笑,估摸着这是付慧城不大放心我,上回聊双龙吐珠盂的时候,我敲打过这厮,明白告诉他,敢坑害我们几个,必定一刀剁了他扔山沟子里埋了,这一茬我没怎么放在心上,看来倒是让付慧城睡觉有些不大踏实,所以才找了这么俩哼哈二将。 无双对与所有对我有敌意的人都特敏感,贼兮兮的凑到我耳朵旁边嘀咕,让我不用忌惮,这俩兄弟确实棘手,但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如果我看不顺眼,说一声,他保准晚上一声不吭的就把俩人给摸了…… 我怕这厮乱来,就警告他不到万不得已,别胡搞。 一路无话。 等我们感到林芝那边的机场时,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张歆雅不大适应这边的环境,隐隐有些高原反应,不过不严重,在车上抱着氧气瓶子吸了许久,倒是渐渐适应了下来,情况再没有家中。 驱车从林芝出发,一头扎入广袤的高原上,四处人烟渺渺,只觉得天穹仿佛近在眼前。 天麻麻亮时,我们已经靠近了勒布沟,混沌的天地间,隔着大老远可见几点红光闪烁不停。 “到了!” 付慧城微微眯着眼睛,冲着前面昂了昂下巴:“应该就是马克刘他儿子的人了。” 第491章 嫌命长 干了这行,时间一久,人就容易有些臭毛病,比方说走到哪都爱看看风水,堪舆一番。 藏区号称是祖龙龙庭,这种地方在我想来必定是有大讲究的,自打在林芝下了飞机,一路上我就没消停过,看山形,看走势,感风声,测水砂,拿着望远镜来回观摩个不停。 付慧城说的人我自然是注意到的,甚至,在他开口提醒之前我就已经注意到了。 一望无垠的荒原上,两个人,一辆车,明显的不能再明显了。 那是两个年纪相差不多的汉子,都是不到点四十的样子,外面天色混沌,看不清面容,依稀能瞧出个衣着,其中一个带着小帽儿,明显是门巴族的,还穿着门巴族的传统服装,另一个西装革履,在这方天地里算是个另类的。 两人应该也是注意到了我们,我看他们已然下了车。 林三彷似有心给对方一个下马威,陡然加速,发动机的咆哮声中,车辆在没有道路的荒原上几乎要飞起来,直挺挺的照着那俩人冲了过去,像是要直接把俩人撞死一般,临到近前才“嘎吱”一下刹住了。 见那俩人一动不动,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林三面色有些讪讪。 这事儿明显是付慧城这个满肚子坏水儿的提前安排的,“嘎嘎”怪笑了两声,下车冲着对方摆了摆手:“开个玩笑,别介!两位兄弟贵姓?” “丹增。” 穿着门巴族传统服饰的男子面无表情的开口。 有意思的是,这时候穿西服的那位悄无声息的退后了一步,一副小透明的样子,也不肯开口。 我原本以为穿西服的那个才是马克刘他儿子手底下的亲信,如今看来,倒是走眼了,门巴族这位老乡才是。 这个叫丹增的男子浑然没有和付慧城客套的意思,眼睛冷冰冰的在我们几人身上扫视一边,忽而开口问道:“卫惊蛰是哪位?” 对方没有好脸,态度耐人寻味,我也不去客套,笑道:“有何见教?” 丹增浓眉挑了挑,嘴角微微勾起,忽然说道:“咱这的人好酒,朋友来了总要先喝上一碗才算热情,我家少爷说了,礼官的传人出世了,得敬一碗。” “这还没上门呢,荒郊野地里就敬?” 我意有所指的说道:“也罢,好歹是做了一回贵客,别没见着主人家呢,反倒是成了恶客临门就好。” 丹增盯着我看了半响,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穿西服的男子特狗腿的从车上拿来一个酒囊子,丹增接过,出手如电,看似是递酒,实则酒囊子架在手心里掌刀掏心,他那双手粗糙,跟铁钳子没区别,打在人身上,只怕寻常人直接就得被干趴下。 无双伸手“啪”的一下拍掉对方的手。 丹增一步上前,再次递酒,又一次被无双拍掉。 两次被准确无误的封住进攻,丹增的好胜心似乎也被激出来了,干脆丢掉酒囊子,贴上来对着无双疯狂出手。 两人犹如耍太极推手一样,也不见朝着对方的致命要害上招呼,但双手噼里啪啦彼此推搡的不亦乐乎,我几乎看不清他们出手的痕迹,快的眼前全是残影。 须臾后,丹增“蹬蹬蹬”连连后退,一张脸变得煞白,无双则低着头腼腆笑着,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好手段!” 丹增眼神阴晴不定的看着我,忽然问道:“卫小哥儿,咱俩走一手?” 无双无声无息的回到了我身后。 我睨了他一眼,笑道:“赢了他再说,或者,让你主子来。” 丹增冲着我抱了抱拳:“小哥儿真人不露相,之前得罪了,您跟我来吧。” “散手?” 无双忽然开口,露出俩白生生的大板牙,可爱的有些晃眼。 丹增脚步一顿,却没有理会。 付慧城被这人无视,早就恼恨在心,看似扭头在跟我说悄悄话,声音却不加掩饰:“马克刘消失之前,被个狠人狠狠狙了一次,风光一时无二的十三太保活生生被人干成了金嗓子喉宝,就剩下一根儿独苗儿了,死死守着他们老刘家的咽喉,免得被人一杆子全捅翻。 这个活下来的金嗓子喉宝可有一番来历,后来大家都打听过,据说是马克刘早年倒斗的时候捡的一个藏区的孤儿,本来是忽悠着帮自己把风的,看他机灵就收养了。当初马克刘看上一件元代青花宝瓶,就是这人在索马里当街枪杀了一个竞价的老美全家,四岁的小孩都没放过。 知道马克刘那位明面儿上的老婆怎么被抓的不? 听说是被堵住的时候,这位金嗓子喉宝掀了一个水果摊子,抢了一辆破三轮子马克刘和老婆就在破三轮子后面,这人嫌马克刘他老婆压的跑不快,转身一脚就把人踹了下去,破三轮子蹬的都快飞起来了,滨海路车神就这么来的……” 丹增早就扭头在冷飕飕的盯着他了,这厮兀自说个不停,丹增大概是实在受不了了,狠狠一甩袖子,上车绝尘而去。 “是个厉害的。” 我摇了摇头,心知这里除了无双,怕是没人能制得住这人。 散手,其实就是散打。 现在网上天天叫嚣着华夏功夫是表演的,不能实战,仿佛都是专家,结果连哪些是华夏功夫都分不清,现在经常出现在擂台上的散打就是最纯粹的华夏功夫,这玩意古代叫散手,战国的时候就有了,近现代稍稍改了一下,加入了一些科学训练,去掉了一些犀利的杀人手段,即便是阉割过,也比棒子的什么跆拳好使,用无双的话说,没见过谁敢把腿抬那么高的,上打咽喉下撩阴,杀人不二手法,真拼命,敢那么抬腿人家一猫腰就是鸡飞蛋打的下场…… 无双说这个人用的是散手,那就说明这人是保存了纯粹的杀人手法,方才电光石火之间,怕是凶机重重…… 上车的时候,老白低声嘲笑我装的一手好逼。 我没忍住就给了丫一肘子,说的什么屁话…… 难不成我还真去和人家练练? 保不齐现在就躺那儿了! 人家一个杀手,还是特冷酷的那种,我就以半道出家的和尚,和人家过招?那是嫌命长! 也就只有吹吹牛逼,拿捏一下架子生活才能过得下去。 “怎么样?” 付慧城没了尖酸刻薄的样子,眯着眼睛一边思索,一边给我们散了烟,这才问道:“瞧出点什么了么?” “肯定是冲着我来的了,就是不知道是仇家,还是有事相求。” 我也有些拿捏不准,毕竟我们家人嫌鬼憎的,思忖片刻,说道:“这应该就是个试探,有无双那一手,想必对方该收敛着点了吧,且跟上去看看,对方不讲理,那咱们也只好……” 我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心里却在轻轻叹息着——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这位马克刘的儿子……到底要干嘛?! 第492章 得了信任 勒布沟其实就是喜马拉雅山东段向南延伸的一条大山谷,这个季节气候倒是不冷不热,正是宜人的时候。 林三开车一路仅仅赘在丹增他们身后,在山谷中逡巡前行许久,绿油油的景致直把人看眼花缭乱有些厌烦的时候,丹增他们的车子总算是慢悠悠的停下了。 这是几座矗立在半山腰上的小木屋子,有点像北边鄂温克族人从山里迁下来后安置的房子,山下是一方不大不小的水泡子,在阳光下泛着亮晶晶的光芒,犹如点缀在夜空中的星辰。 “好地方!” 老白一下子变得有些伤感了起来,轻叹道:“当年……我也想过,有朝一日收手不干了,就找这么个地方把自个儿安置下来,可惜,这行当就是个泥潭,把脚伸进去的时候容易,拔出来却难了,马克刘穷凶极恶,儿子能得这么个结果,算是老天爷不开眼。” 这人难得正经,我本想安慰他两句,眼角的余光却瞅见几座木屋的犄角旮旯里忽然冒出了好几个汉子,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几个汉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年岁约莫和丹增差不多,都是三四十岁上下,衣衫不整,袒露的胸膛和胳膊上纹龙画虎的,却不是市井小痞子的那股子味道,沉默里敛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狠劲儿,倘若说的难听些,便是一看就知道这是不叫唤但咬人厉害的狗,其中一个手里还端着饭碗,大上午的,筷头子上挑着亮晶晶的肥肉片子往嘴巴里送,那眼神儿阴森森的,吃个肉都能吃的凶光四射,大抵也算是罕见的凶人了。 不用说,这应该就是丹增他们那一茬儿的。 马克刘手底下义子很多,都是从市井里收罗来的二五仔、生瓜蛋子,下手没深浅,其中杰出的号称什么十三太保,不过都死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了丹增,这些估摸就是撇开十三以外的那一茬儿。 无双一点都不在乎这些人的注视,兀自跳下车,腼腆的冲着这些人笑了笑。 我注意到,这厮的手指头一直贴在腿侧动弹,像是弹琴一样,以我对他的了解,知道这八成是对这些人不爽了,连忙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他老实点。 那些人大抵是没见过无双这么白嫩的后生,或者说见过也都是被他们欺负的主,立马就笑了起来,被丹增阴森森的看了几眼,这才纷纷缩了回去。 嘎吱!! 一栋木屋的门开了,一个七十来岁的小老头儿颠颠的从里面走了出来,脚步很轻快,打扮却很怪异,都这岁数了,穿的有点花枝招展的意思,满脸的褶子,偏偏染了一头小黄毛,t恤也是年轻人的样子,前面印着大大的卡通人儿,牛仔裤带着破洞,脚上的运动鞋也很新潮。 这人一出现,无论是丹增还是那些守着木屋的汉子,瞬间收起了许多情绪,一脸肃穆与戒备的将之护持在了中间,摆明是在防备着我们。 于是乎,我就有些纳闷了。 看这些人的架势,这老头儿就是正主。 只是,又与我们所掌握的信息不太吻合。 丹增明显和老头打过招呼,老头几乎是一眼就在人群中锁定了,咧嘴笑了笑:“欢迎欢迎。” 声音,特别年轻。 “你是……” 我迟疑了一下,这才试探性的问道:“马克刘?” 这个马克刘到底长什么样,老白和土行孙也说不上来,谁都没见过,特神秘。 不过,眼前这人的年纪倒是与马克刘很相似。 虚虚实实的,让我吃不大准,不禁有些怀疑——难不成马克刘是诈死? “马克刘是家父。” 老头儿摇了摇头,淡淡说道:“我是他儿子,刘宝,叫我宝宝就行。” 我额头的血管跳了跳,感觉像是一下子没收住情绪,差点爆裂开。 “家父确实死了,坟头就在后面,你们可以去看。” 老头儿瞟了我一眼,彷似猜到了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忽然说道:“我今年二十八。” “你确定自个儿不是在故意恶心人?” 老白总算是没忍住,就说道:“您这岁数,给我当大爷也差不多了吧?还二十八?” 后面一个汉子立马喝道:“怎么说话呢?” 话未说完,这位叫刘宝的“老汉”便扭头瞅了他一眼,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面无表情的说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掌嘴!” 丹增冲上去拎着衣领子就是“啪啪”两个大嘴巴子,那汉子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吐了口血吐沫,一声不吭的退了回去,脸上连一点抵触的情绪都看不见。 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心里有了一些揣测。 当着客人面责下面的人,这不是保持威权的法子,十有八九是卖好。 稍一沉吟,我问道:“所以,你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找我,就是为了这个?觉着我能解决?” 刘宝摇了摇头,特坦然的说,他不知道我能不能解决了这个事儿,但他只能找我,末了还补充了一句,我和他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种人。 这话说的含蓄,我却明白了。 马克刘当年做事太绝,后患太大,刘宝作为他儿子,几乎不敢露面,出了问题也不敢找人,怕人家一转头把他给办了,我就没这问题了,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不是遇到了我师父他们不嫌弃,我恐怕也会因为我们这一门的做事手法,活生生的把自己活成个独夫。 虽然没有亲身体会,但按照我师父他们的说法,我如果跳出去到处招摇,下场恐怕不会好。 一个跟其他人没有太大牵扯的主,自然不会为了钱去办了他刘宝。 所以说,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我倒是得了刘宝的信任。 他只能找我,也只敢找我。 想通了这一茬,很多疑问迎刃而解,略一迟疑,我询问道:“这事儿怎么弄的?” 丹增无声无息的离开了,连带着那些木屋跟前的人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家父当年出事儿,其实就是被底下的人卖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涉及到我的事儿,下面的人也大都避讳点。” 刘宝笑了笑,伸手顺着木屋子一引:“请!” 第493章 一场大梦 木屋里的陈设与刘宝的性格和时髦打扮全然不搭调,是那种很传统的中式风格,大抵也唯有上了一些年纪的人才会喜欢,都是清一色的好料子。 我幺摸了一下,单是这屋子里的家具摆到一起,把真武祠全卖了都抵不上。 刘宝看我在打量四下的物件和陈设,便笑着解释说,这屋子当年是他爸马克刘住的,外面仇家太多,马克刘晚年几乎过着全隐居的生活,人是闲不住的,所以大部分的时间精力都用在打理屋子上了,倒是有了些模样。 “蒙娜万娜!” 老白一声惊呼扰乱了谈话,却见这厮竟很自来熟的从书桌上拿了一枚放大镜,正趴在墙上挂的一幅油画前细细观摩着,越观摩越兴奋。 刘宝以为老白也喜欢油画,就含蓄的点了点头。 “这个值很多钱吗?” 小稚仰着脑袋,眨巴着大眼睛,毫不留情的戳穿了老白兴奋的原因。 老白也不害臊,兀自跟小稚说着这画的来历。 我是不大懂这方面的,听了他说的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张**画竟是出自于达芬奇的手笔,而且是赫赫有名的世界名画——蒙娜丽莎的微笑的姊妹篇。 我仔细瞧了瞧,好像还真是同一个人,只是少了那种味道。 老白说,这画可能是达芬奇画完蒙娜丽莎的微笑以后,有了那么点不大好形容的感觉,于是乎就幻想着画了几张裸的。 “不过,基本上都损毁了,已知只幸存了一张……” 老白微眯着眼睛说道:“这张画据说是那不勒斯王国军方的一个鹰派成员保存的。” 意大利的历史也听曲折的,曾经特辉煌,不过近现代就不成了,当年维也纳会议后,全境分裂成八个邦国,除撒丁王国外,基本上都被奥地利控制着,这个那不勒斯王国就是其中之一。 后来,就闹起了三次独立战争,在第一次独立战争的时候,那不勒斯王国就被掀翻了,那位军方鹰派成员也被干掉了,起义军冲进他家里,蒙娜万娜就是那时候被一个小头目给抢走了,而那个小头目也至此销声匿迹。 “两千年那会儿,西边的一场拍卖会放出风声,说那个小头目的后人出现了,要卖掉这副名画,不过车还没开进拍卖会,人就被枪击了。” 老白笑眯眯的盯着刘宝:“看来这桩行内的悬案也是你老子做下的?” 刘宝被扒皮扒的浑身不自在,不过还是为难的应道:“干这事儿的人……你们见过了。” 丹增? 我没问,不过八九不离十,但这事儿跟我们没太大关系,只不过再一次告诉我得防备着这一家子,老子英雄,儿子不说是个好汉,胆色是不差,马克刘是个阴损玩意,这刘宝怕是也多少得学两手。 寻了把椅子坐下,我冲着刘宝昂了昂下巴:“好了,眼转正转,咱们说正事儿,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宝苦笑着说他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就变成这样了。 见我盯着他看个不停,这才又补充道:“不过,八成是跟那次事情有关系。” 我不接应,冷眼看着他一边回忆,一边断断续续的说了一些事儿。 这些事情有些散乱,我起初也听的迷迷糊糊,一直等他说完了,才大致整理出了一个轮廓。 因噎废食的事儿历来不少,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初马克刘被狙杀,就是因为被手底下的人出卖了,而且还是一个差点被他收为干儿子的年轻人。 打那以后,不肯再信手下人,成了他们老刘家的传统。 马克刘如此,刘宝也是如此。 从蒙娜万娜这画的来历上就能瞧得出,马克刘当年办事儿的尿性,如今哪怕人死灯灭,刘宝还是不敢光明正大的出去,否则活不过三天,半辈子就被困在这山沟子里了,不过他毕竟是个年轻人,而且还是个很有钱的年轻人,哪里能耐得住寂寞?难免隔三差五的溜出去的偷偷玩,只是有了他老子的前车之鉴,他去哪从不会告诉丹增这些人,丹增他们也明白这里头的隔阂,也假装不知道。 事情大概是发生在了大半年前,那时候刚刚过完年,外面正热闹,刘宝就偷偷溜了出去,一路游山玩水找娘们,最后去了乐山。 那天夜里,他自己喝的不少,醉醺醺的,准备寻个游戏厅去玩两手,结果在马路牙子上蹲了大半天没等着车,受不了了,就琢磨着往前走走,没走多远就看见了一个公交车站。 午夜时分,一个不算大的城市,竟然还有公交车在站点停着。 刘宝就寻思着先坐一段路,到了人多的地方再说,结果架不住喝多了,上车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已经停了,车里再没有一个人。 外面喧嚣吵闹,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几乎是一抬眼皮子,刘宝就看见旁边正好是一家游戏厅。 “当时喝多了,没想那么多,就觉着大概是自己运气好,屁颠屁颠就进去了……” 刘宝有些苦涩的说道:“里面特热闹,在哪里一耍就耍了一晚上,我是玩捕鱼的,只觉得运气特别好,简直就是鸿运当头,打一下中一下,赢了好多好多的钱……” 他缺钱吗? 他老子马克刘退出这行的时候一点都不风光,堪称是成了丧家之犬,但至少是全身而退,一辈子的财富全留住了,留下的钱……对我们这些人来说,那就是天文数字! 说他缺钱,就是个笑话。 这厮只不过是迷恋上了那种感觉而已!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赢钱时候的每一个细节,一手拎着酒瓶子,一手搂着一个大屁股娘们,只要那么轻轻一拍,无往不利,猖狂的笑声连他自己事后想起来都觉得陌生。 这一切,他都记得! 唯一不记得的便是……自己是怎么出来的!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丢在荒郊野岭里,要不是不远处有一条河,循着河流一路走了出来,恐怕他自己都交代在里面了。 打那以后,他就发现自己一天比一天衰老。 “我这一年,就出去了那一次!你说说,除了那一次,还能是什么原因。” 刘宝苦笑道:“丹增他们虽说不算是彻底的行内人,可多少懂点这方面的事儿,在这荒山野岭里待着一直很避讳,可他们却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 我也仔细观察了他很久,真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应该是丢了东西了!” 我迟疑着站起身来,冲着小稚招了招手:“来,把我的东西取出来,且看看这是丢了什么!” …… 第494章 聪明人 刘宝是个特没安全感的人,看我的架势像是要在他身上动手段,没来由的先腿软了三分,连忙就说先小人后君子,咱先把话说清楚了,到底是丢了什么,然后再考虑动手段的事儿。 我一看他那苍白的脸色,就知道这家伙是担心我起了恶意,冲他动什么见不得光的手段。 只是,这个我哪能说得清楚呀? 于是,我就解释说,这世间最能安慰人的话莫过于生时赤条条的来,死时赤条条的去,本就无一物,徒劳惹尘埃,何苦来哉? 这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对的,可若是放在玄门的行当里来看,反倒是有些问题。 何谓赤条条?果真是一无所有吗? 殊不知,撇开财帛之类的身外之物,人本身就便是一种让他人垂涎觊觎的财富。 除了血肉之躯,一些看不见、摸不着,但却真实存在的东西,同样让人垂涎。 黑苗巫师喜欢人的运气,擅长将他人的运气转移到自己的身上,南边的一些降头师则喜欢人的魂魄,以魂魄为降,最是残毒霸道。 此类种种,不可胜数。 一言以蔽之——你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金贵,甚至没办法用金钱来衡量! 我琢磨着,刘宝应该就是丢了类似于此的东西。 可说魂魄吧,不像,丢了魂儿成了傻子了,若说是某一魄,那也不对,除了二十八岁的年纪长了一副八十岁的相貌外,我看老头儿精神矍铄,很是健朗,没有任何异样。 运气的话…… 这厮在我看来确实是个好运的,虽说他老子给他留下了很多麻烦,可也是出生就坐在了金山上,自己猥琐点,别太浪,一辈子平安喜乐是没问题的。 这种人被人夺运很正常,但被夺了运的人满脸油腻,印堂青黑,眼泡浮肿,一看就是衰神,万万不至于成了这个鸟样,所以应当也不是。 没等我说完,刘宝已经面无人色了,感慨说我们这些人真是可怕,要是专门去害人,谁扛得住? 接着,话锋一转,忽然问我,这是不是他爸的仇家干的?刻意找了我们这种人,就是要不见血的弄死他? 如果这事儿是刻意安排的,那说明他们家又出内奸了,就在外面的那些人里头,兴许有人看他不在,于是就偷偷跟踪了他,不过我对他们家的破事儿不感兴趣,也不想掺和,不然肯定得卷进一场腥风血雨里,于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说我们是拿钱办事,帮他化解了身上的厄难,然后他把双龙吐珠盂的另一颗珠子给我们,大家钱货两讫,两不相干。 刘宝明白我的意思,不尴不尬的点了点头。 这时,小稚已经从外面把我的背包提溜进来了。 不过,在给我背包的时候,小丫头却明显迟疑了一下,旋即低声问我:“惊蛰哥哥,你……是不是要用神魂探路那一招啊!” 所谓神魂探路,其实就是胎光出窍。 胎光便是三魂之一,又名天魂,太清阳和之气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先天所在。 胎光最灵,倘若身体哪里不对劲了,胎光出窍,可窥己身,算是一种最直观的寻找根本的法子。 这阵子我一直在看师祖留下的行医笔记,知道这其实是玄术和医术结合衍生出来的一种手段,如今也是现学现卖了,小稚一直跟我待在一起,自然知道这个,只不过这丫头太灵,瞬间就猜到我要干嘛了。 见我点头,小稚犹豫着说:“我觉着吧,其实没必要用这个法子,用了可能看不出什么不说,把人的魂魄从身体里给打出来,还挺费劲的……” 我瞪了这丫头一眼,扭头一看,果不其然,刘宝已经离我老远了,看我的那眼神特熟悉,当初从葬妖冢里出来,我看那个拿骟猪的手艺给人割包皮的同学时,就是这种眼神。 讪讪把背包放下,摊了摊手,无奈的解释道:“其实也不是全打出来,用符箓封住你的两魂七魄,然后用对付鬼上身的法子,一棒子就把你的胎光给捶出来了,死不了人……” 刘宝又后退了几步。 见此,我知道不能拿这厮来试试手艺了,只能作罢,没好气的在小稚脑袋上了揉了揉,笑道:“行了,我知道你应该是看出点什么了,只不过碍于我警告过你,不准你把看到的东西说出来,这才死憋着,不过到了这份上,和说了也没区别了,直接说了吧!” “其实也没看出什么……” 小稚耷拉着脑袋,嘀咕道:“就是我刚刚出去的时候,一直都在琢磨他这个事儿来着,总觉得……他丢的不是魂魄和运气这些东西,而是丢了命,他的胎光是看不出这个的……” “丢了命……” 刘宝揉搓着自己皱巴巴的脸,呢喃道:“可是……我还活的好好的啊!” “是你的寿数!!” 小稚在我们面前撒娇卖萌无所不能,可对别人就没什么好脸色了,背着小手,绷着小脸蛋子,没好气的说道:“你看看你现在的鬼样子,还能活几天?” 刘宝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我略一沉默,问道:“仔细说说,怎么个……丢了命!” “怎么说呢……” 小稚想了想,旋即才说道:“他这个人吧……我看他的时候,感觉像是看见了一条蛆!” 见刘宝脸黑如墨,便又稍稍放缓了一些语气:“哦,不对,是看见了一条蛀虫!!他命中无财,也就是说,他一毛钱都挣不到,就像是……一个坐在金山上的人,却被困在了牢狱里,只能把钱顺着栅栏缝隙里往外面送…… 可是呢,他却说自己赢了好多钱,这跟他的命数截然不同! 那本黄庭经里讲过一些,人这一辈子吧,命里的钱是注定的,该你多少,就是多少,横财是有代价的,十有八九就是寿数! 所以,我觉得,那天晚上他赢的钱,其实就是他的买命钱!” 买命钱三个字小稚咬的很重,刘宝浑身一机灵。 “这倒是个说法。” 鹞子哥稍一沉吟,就问道:“那这命被人买走了,是丢了呢?还是说……以某种形式存在着呢?” “这就不好说了。” 小稚摇了摇头:“这就要看害他的那人,或者说……是别的东西,到底是怎么个想法了!” 说此一顿,小稚扭头问刘宝:“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晚上自己赢了多少?” “这……” 刘宝陷入了长久的沉思当中,喃喃说道:“具体的数儿我也说不清了,我玩的大,百八十万肯定是有的吧?” “那他的命应该还在那人手里!” 小稚说道:“你的命能扛多大的横财,得看你命里能挣多少钱,假如你一辈子能挣个千八百万的,百八十万的横财倒是还能背的动,可他命里一毛钱都没有,百八十万的横财掉在脑袋上,就跟被坠落的陨石砸个正着没区别,恐怕当场就得暴毙。 他这还没死呢,只不过是衰老了,我琢磨着应该是他丢掉的命数还在人家手里捏着,没有被打散,或者是毁掉,命数还在阳间,阎王爷就不会叫他去报道,还有救!” “那就拜托几位了!” 刘宝忽然冷静了下来,冲着我们几个深深鞠了一躬,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几位来之前,我把那颗珠子放起来了,除了我,没人知道地方,保证完好无损,如果能帮我找回我丢掉的……命!我立马打开收藏库,里面的东西各位随意挑!” 我轻声一叹,心想果然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人。 这话看似实在许诺,并且保证珠子在他手上,实际……却是一把软刀子顶在了我们脖子上。 难怪一下车丹增就急不可耐的来试探我们,这是要试试能不能拿住我们。 如果我们很弱,他就可以高枕无忧,偏偏无双几下子把丹增弄了个没脾气,后来跟我说,如果动真的,三招之内,必取丹增人头,这一茬无双知道,丹增也很清楚,最后的结果就是……刘宝也知道了我们的深浅! 既然完全不是对手,刘宝就得琢磨怎么防备我们直接动手抢了,于是乎,珠子早早藏了起来,他自己则特敞亮的单独和我们说话。 如今,听小稚说了几句,他知道事情恐怕很麻烦,就怕我们不耐烦兜个大圈子,直接动手抢,立马亮明底牌——老子命都丢了,也不怕你们动手,但你们也别想要那颗珠子。 “聪明人啊……” 鹞子哥他们也明白了,轻叹一声,便站了起来,笑道:“这叫什么?从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度他人,于是才能进退有据?” 说此一顿,也不理会刘宝,扭头看向我:“看来,咱们恐怕得亲自去跑一趟了。” 我扭头问刘宝:“地方还记得么?” 刘宝说:“我只记得上公交的地方。” 我从桌上抓起纸笔丢到他面前:“写下来,我们这就去一趟!” 第495章 不存在的地方 川蜀之地,乐山,大凉山中段旁一个叫峨边的自治县,下面还有一个小镇,名为黑竹沟镇。 这就是刘宝给我们的地址。 大半年前,他偷偷溜出来游山玩水,乐山就是最后一站,在市内待了一阵子,只等腻歪了,就想去自治县里看看彝族的阿诗玛们到底有多美丽,就是在这个地方坐上了那辆公交车,最后把他送到了那个特繁华的闹市里。 这是他唯一能切实记得的内容,没了办法,我们只能按图索骥,先去寻到了这辆公交车再说! 赶到黑竹沟镇的时候,已经是两天后的清晨了。 车辆是土行孙安排的,原主人好像有点狐臭这方面的问题,车子里的味道很难闻,我们几人七倒八歪的挤在一起,睡得昏天暗地。 林三寻了个地方停了车,土行孙才把我们叫醒,建议先吃点早饭,然后找个酒店先睡一觉再说。 时间还早,街上行人稀稀拉拉的,路边卖早饭的青棚里倒是挺热闹。 叫了吃食,趁着人多热闹,付慧城跑去打听斯豁站的位置。 斯豁站,这就是刘宝说自己上公交车的站点。 古怪的是,众多食客对此竟然一无所知。 一个脑袋上扎着“天菩萨”的汉子甚至笑话了付慧城几句,说自己在黑竹沟镇活了三十来年,从没听说什么斯豁站。 付慧城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我看他有些丧气,就笑着说道:“不用着急,来都来了,还怕耽搁三五天的工夫吗?慢慢问就是了。” “狗日的刘宝,怎的就那么鸡贼呢?本来我都盘算好了,倘若他的事情简单还好说,如果难办,回头就直接动手抢,人我都找好了,离咱们和丹增碰面那地方不远,全都是枪手,给个信号,片刻就到,拿下他们那些人不成问题…” 付慧城忿忿不平的咒骂马克刘这一家子没一个好东西,浑然不觉得这是乌鸦笑话猪黑,他自己就是怀揣着恶意而来,怨不着别人防备。 发泄了片刻,他话锋一转道:“你们说,这家伙该不是看错了吧?那时候他都喝的五迷三道了,说的话能信么?” “未必,他说了,自己上车前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站牌,上面‘斯豁站’三个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摇了摇头:“这个我倒是更相信刘宝,这人心思缜密,不会真的喝的没有神智,从那天试探咱们就能瞧得出,这人有点城府。我总觉得,他忘掉很多事情可能是中了别的手段,可惜我看不出来,应该是和他被人买走的命有一些关系。 这个斯豁站,大概是有些讲究的,寻常人不知道也正常。” 付慧城只是摇头叹息,觉得此事一波三折,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吃过早饭,我们就近寻了一家小旅馆,准备先休息几个小时再说。 付慧城一路都在念叨着这个斯豁站,仿佛被勾起了好奇心,登记的时候,忽然退而求其次的询问老板本地有没有跟斯豁两个字儿搭边的地方。 老板是个很年轻的姑娘,二十来岁,相貌倒是普通,但白净的很,算是很耐看的那种类型,闻言就笑了起来,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不要乱开玩笑的,在这里可不能见人就提这两个字,在咱们彝族话里,斯豁就是说人打摆子而死,很不吉利,老问这个,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咒人家呢。” 说着,姑娘把身份证还给我们,又说了一些闲话,不过,等我们准备上楼回房间的时候,她却似乎想起了什么,“哎”的喊了我们一声,等我们回头,她蹙着眉说道:“我刚刚才想起来,我太爷爱给我讲故事,好像确实提过斯豁这个地名。” 太爷…… 论岁数,怕是经历过旧社会时期的人了吧? 我脚步一顿,有些踯躅的问道:“老人家现在……” “你是想问我太爷还在不在吧?” 姑娘笑道:“他身体可好了呢,快一百岁的人了,每天还会来给我送饭,生怕我吃不好,你们要是对这个有兴趣,可以中午的时候下来,他一般中午十二点前肯定会来的!” “那敢情好,我这人最爱听老人家讲的故事!” 我冲着姑娘点了点头表示感谢,上楼的时候让付慧城安排不三不四俩兄弟去买点好酒,彝人好酒,套个交情,可以多听点故事,多次出来办事的经验告诉我,老人才是真正的百科全书,很多事儿旁人说不出个门道,兴许从那些走过漫长岁月的老人嘴里能寻到蛛丝马迹。 因为惦记着这个事儿,沾了枕头我也睡得不是特沉,刚过十一点的时候就醒来了,出门一看,发现老白和付慧城他们也是一样的情况,满眼睛的血丝儿,精神却很振奋,明显是一样的情况。 提了酒,下楼搁到柜台上,姑娘死活不要,耐不住我们执意,只得有些为难的收下。 而后我们也不打扰她,寻了个靠着窗户的位置等候着,没多久就看见一个佝偻的老人拎着食盒来了,老人的眼睛里只有自家的闺女,看都没看我们一眼,两人一直在低头说着彝家话,我们也听不懂,姑娘时不时的对着我们指指点点,应当是在给老人说明情况。 片刻后,老人颤颤巍巍的朝我们走了过来,他真的是太苍老了,我连忙起身扶着他坐下。 老人也不客套,微微眯着眼睛休息着,只是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却满是一种说不出的萧索,我把这种让人觉得心酸的情绪称之为暮气。 良久,老人才轻叹道:“好久没有人提起斯豁这两个字了,知道的人……都走了……” 明显,他是陷在回忆里了。 打断别人的回忆很不礼貌,我只能耐心候着,等老人微微回过神来,这才询问道:“老人家,斯豁……到底是哪里呀?” 老人笑了:“你们不就在斯豁吗?” “这里?” 付慧城惊呼道:“这里就是斯豁站?” “不是斯豁站,是斯豁镇!” 老人强调,旋即叹息道:“那是旧社会的叫法了,现在的好多年轻人连我们彝家话都不会说了,不知道这个名儿也很正常!” “斯豁镇,斯豁站……” 付慧城喃喃道:“可我们要找的地方是斯豁站呀,一字之差,那可差老多了去了……” “没听说过什么斯豁站,我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一草一木我都熟悉,这里没什么斯豁站。” 老人犹豫了一下,这才问道:“几个娃娃,你们是不是找错地方了?为什么一定要找这个斯豁站呢?” 我只能含糊其辞的编了个故事,说我们是些探险爱好者,净爱找些神奇的地方看看,一个朋友说斯豁站有点意思,所以我们就来了,地方应该没错,就在这黑竹沟镇里。 “你们现在这娃娃,怎么这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老人兀自嘀咕了两句,倒是也没多想,旋即就问:“既然有人来过,那他有没有和你们说那个地方是什么样子呀?” 这可就为难我了。 在我揣度当中,刘宝那时候可能就已经中招了,他说自己走了没多远,可到底有没有走远,谁也不知道,还有当时他所看到的一切,兴许正常人根本就看不见,只有“斯豁站”三个字算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其他的应该都不是很靠谱。 我思索片刻,便说,在镇子南边,有一个小小的农家餐馆,专门做些彝家菜招待客人,也没有牌子,就是那种传统的彝族屋舍,大概有六七间的样子,中间有个小亭子,从这私家菜馆出去,继续往南走就到了。 “哦……你们说的这个地方我倒是有点印象,不过那里很偏了呀……” 老人蹙眉沉思着,旋即,忽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失声道:“继续往南,那里哪有什么斯豁站呀,那就是个埋死人的土丘子,过了那土丘子,那可就是石门关了呀,在往上走一走……我爷爷以前说过那个地方,说那就是我们彝家人的祖地,我们的祖先就是从那里出来的,留下过祖训,不得入内,否则会大祸临头的,老话里也说过,猎户入内无踪影,壮士一去不回头!!” 见我们几人傻傻愣愣的,老人有些气急败坏的叹了口气:“几个娃娃不要不信,我是好心才劝你们,不要去那里,我是从那个年代过来的,有些事儿我是亲眼所见,当年刚刚解放的时候,胡宗南手底下有三十多个人就是从南面过了石门关,进了里面,结果全死在那儿了!!” 第496章 两个幸存者 彝人的祖地,胡宗南旧部三十余人在此失踪死亡…… 这些旧事很是吊人胃口,让人浮想联翩。 关于彝人的起源,一直都是众说纷纭,有人认为他们是云南那边的土著,不过伴随着一些考证,这种推测渐渐被推翻,学术界主流说法是北来说,认为他们是古羌人的一支,因为诸多原因,最终迁徙到了西南。 所以,老人口中那个祖地,我倒觉得可能是古羌人迁徙过来以后,最早的定居点之一。 历史上任何一次迁徙都是悲怆的,从千年前的衣冠南渡,再到后来的走西口、闯关东,倘若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愿意踏上那九死一生的迁徙路? 古羌人从北方到西南,想必是吃足了苦头,但凡有一丁点的办法,想必他们不会愿意再次挪窝。 到底是什么逼迫他们离开的呢?留下的祖训,到底在指向什么? 老人是个很不错的人,眼看说的这些事情非但没有吓住我们,反而让我们生出了兴致,气得连连拍桌子,说我们这些年轻人不知道敬畏,要出大问题,那地方是万万不能去的! “好好好,我们不去。” 我看老人家颇为可爱,便笑着支应了两句,央求道:“不过我们这些人净爱挑些稀奇的地方探索,您这么一说,心里头实在是痒痒,不如您给我们讲讲?当年胡宗南残部过了石门关有去无回,您真的见到这些人的尸体了吗?” “这我还能骗你吗?” 老人瞪了我一眼,身子一垮,叹息道:“其实……那些人也不坏,都是十五六的小后生,来了咱这以后,没抢没闹的,大概是很累了,抱着枪靠在门口打盹儿,我那时候都三十来岁了,看那娃娃实在是可怜,就说累得不行你就到我家里歇歇吧…… 那娃娃冲着我咧嘴笑了笑,牙很白,等他开口我才知道,是个川娃子…… 他跟我说,本来当兵是想打日本人的,结果他娘的当了兵了才知道,原来日本人早跑了,是和咱们自己人打,兄弟们很多不乐意都跑掉了,有的不愿意穿这身皮了,投了对面,他们这些人也不是真想打,是觉着吃了胡司令那么多粮,跑了不仗义,不过现如今他们这些人成了祸害,就不进我们的门了,免得传出一些歪话,牵累了我们。 我说不会的,他也不肯,后来说,大哥你要实在觉得我靠你家门口心里过意不去,就给我做几张大饼吧,卷点辣椒,川娃子好这一口,吃了我去别地儿歇着去。 说真的,当时我是真可怜那娃娃,你说你们胡司令到处打败仗,都撂下你们跑了,还坚持个什么劲儿啊,小小年纪,满口的义气,你跟胡司令讲义气,胡司令认识你是谁?可说不动,我只能去给他做了些吃食,又给他打包了一小坛子酸菜。 那娃子从怀里摸出两块大洋,说这是他最后一次拿到的饷钱,本来是想给家里的老奶的,现在看来怕是花不掉了,就给了你吧。 我没要,那娃子也不吭声,笑了笑,一边吃饼一边就去了对门儿门口睡觉去了。 在我们这儿大概歇了大半天工夫,我知道他们要过石门关,就去阻拦,说我们的祖训那里不能进去,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那娃娃笑着拍了拍自己的枪,说美国佬的东西,硬着呢,哪怕真有什么东西他们也不怕,送它吃枪子儿。 拦不住,他们就那么走了。 回家的时候,我才发现,我家门口石头底下压着两块大洋…… 这事儿让我心里一直堵得慌,不过日子还得过,也就不去琢磨了。 谁知道,过了大概十来天吧,夜里头我忽然听见有人在咚咚的敲门,开门一看,居然是那娃子回来了,他浑身是血,肚皮被什么东西抓开了,肠子都耷拉了出来,见我开门,一下子就扑在了我身上,跟我说,大哥,快搬家吧,赶紧跑,离这儿越远越好,这地儿不能住人了…… 我当时都被吓坏了,他反而忽然笑了起来,说我家的酸菜真香,不比他们的川辣子差,那是他这辈子吃过最香的东西。 说完就不吭气儿了…… 我家老丈人是个大夫,我家那口子耳濡目染也学了点,听到动静儿出来看了眼这孩子,就说这孩子其实早该死了,只不过心里惦记着我的恩情,才拖着一口气坚持着逃了出来,话带到了,心气儿就散了,人也就没了…… 后来我就跟我老婆商量,说咱要不要换个地方,只是那年月……背井离乡的去了外地,而且我们汉话那时候也说的不好,日子恐怕就没法过了,我家那口子觉得不至于,那石门关上面的沟里兴许真有什么东西,可这么多年了,只要不进沟,没听说过谁出事儿,没必要怕到得全家迁徙,儿子还小,经不起折腾。 这事儿就这么作罢了,我也把那孩子埋了,就埋在你们说的那个土丘子上面,因为不知道他的名字,我就给他立了个碑,上面就写了川娃子三个字儿,我也一直是这么喊他的,这么些年过去了,想想都好久没去给他料理料理了,也不知道那坟堆子还在不在了……” 说完这些,老人一脸的唏嘘。 “那……他从始至终也没提里面到底遇到了什么吗?” 付慧城试探性的问了一句,见老人摇头,又说:“您生活在这儿这么多年了,那山沟子里到底有啥,真就一无所知?” “有人说……有野人!” 老人蹙眉说道:“有个猎户好几天没打到东西,家里没了吃食,就稍稍往深处走了一些,然后他就觉得不对劲,像是有人在跟着自己,猛地一回头,看见身后的密林里正有个满身黑毛的东西眼睛红嗖嗖的盯着他看,他吓得大吼了一声,那东西掉头就跑没影儿了,他也再不敢进去了,出来以后一直说,那是个野人。” 按照老人的说法,进去的人多了去了,可只要是去了石门关上面的那条沟,最后出来的只有这俩人,他也只能说说这俩人的事儿。 付慧城不甘心,陆陆续续又追问了许久,再没有得到什么消息,而老人也有些精力不倦了,只能悻悻作罢。 实际上,光是老人说的这些就足以让我们心头掀起狂澜了。 这不是什么不靠谱的传闻,而是这个老人亲眼所见的,那个川娃子是死在了他怀里,那个猎户是他一个不算很熟的朋友,从山沟子里出来以后,没过多久就死了,大夫说是被吓死了。 一直我们都在关注着“斯豁站”和神秘公交车的问题,反而忽略了其他,如今的这些发现,让我们不得不拉回注意力,仔仔细细的思虑这个地方。 可能……刘宝压根儿就是躺枪了!! 是这个地方有问题,他又点背,正好赶上了,不是马克刘的仇家设计在这个地方害他! 回到房间后,我们几人再无睡意,各自拿着手机在网上查资料,仅仅是官面儿上的一些消息和内容,就让我们震撼的头脑发晕…… “石门关,石门关,迷雾暗沟伴保潭,猿猴至此愁攀援,英雄难过这一关……” 鹞子哥放下手机,轻叹道:“这世界真是太大了,咱们哥几个大概也算是有见识了吧?可若是没遇到刘欢这一茬,哪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这么诡异的地方!!” 第497章 黑竹沟 百慕大、死亡谷…… 一系列诡谲惊悚的名头全部都被冠在了这个名叫黑竹沟的地方。 这个地方位于北纬三十度,和世界上大名鼎鼎的百慕大三角纬度相差不多,发生了数不清的神秘失踪事件,堪称是飞鸟难进。 当初科学家们用于测试的四只信鸽就失踪在里面。 还有几名来这里测试的战士,以及一些驴友、科考人员。 这一系列的失踪事件,让这个地方覆盖上了神秘的光环。 而老人说的石门关往上一点那个地方,那其实是一条长度接近六十公里的磁带,也是整个黑竹沟里最险恶的地方,迄今为止,科学家们进行过无数次的勘测,最终都在这里止步。 简而言之一句话,那就是一片科学管不着的地方,里面到底有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个就玄乎了……” 张歆雅嘴上在调侃,脸色却难看的很:“在死亡纬度线上,主峰的旁边,有一座海拔在四千米左右的大山,看起来犹如埃及金字塔一样,一旦红光照射过去,金光四射,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大金山,到底是怎么回事,根本接近不了,也弄不明白。 正是因为这个纬度和奇特的地质,这个地方……躲过了第四纪冰川的袭击……” 冰川这东西绝大多数人至少都听说过,每一次冰川降临,带来的都是物种的进化和更新。 人类的出现正是在第四纪冰川时期。 “所以呢?” 我觉得这事儿有些不靠谱,就说道:“他们是想说,里面有很多已经灭亡的古生物?” “这个确实有!” 张歆雅拔高了声音:“至少,在科学家已经能踏足的地方,发现了数不清的珍稀动植物,最里面只会更多,比较玄乎的是,有人看到了一种超级大鸟,科学家们怀疑那是已经灭亡的翼龙!” “这事儿先搁着!!” 付慧城受不了了,豁然起身:“没弄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咱们先不要贸然行动,都待着,至少搞清楚点情况再说!” 说完,他兀自出去了。 “这厮是受不了了。” 老白咧嘴无声的笑了:“这样也好,只有怕了,才会尽力,看来咱们几个却是嫌了。” 这话分析的准确,谁都能瞧得出,付慧城是有些色厉内荏了。 这厮早年间可能干过一些玩命的勾当,眼下挣了钱,反而不肯去拼老命了,他千方百计的想找广川王刘去疾的墓,可不正是因为传闻墓葬里有一只包治百病的玉精蟾蜍?这样就能去了他早年练功夫留下的后遗症,如今玉蟾蜍没见着,一条黑竹沟横在那儿,一副要命的架势,倘若不搞清楚了,如何肯以身犯险? 接下来的几天里,付慧城这厮不知道去了哪里,林三倒是留下来了,负责我们的生活起居。 有人买单,我们哥几个难得洒脱,顿顿下馆子,日子那叫一个舒坦。 约莫过了一周左右,付慧城风尘仆仆的出现了。 时值夜半,我和老白正一边看电视,一边就着花生米喝烧酒,付慧城提早召集了不三不四俩兄弟,连带着把张歆雅和鹞子哥他们也叫来了,一帮子人跟土匪似得闯了进来。 我嘬了口烧酒,撩起眼皮子看了他一眼:“有信儿了?” “狗日的刘宝,要不是玉珠子在他手里,老子真想找人做了他,他妈的,净给我们出些要老命的难题!” 付慧城进门就骂骂咧咧,端起酒杯子一仰头就干了,大概他是好日子过多了,喝多了茅台五粮液,受不了这种糙酒,被呛得连连咳嗽,口水就跟夏天大马路上横行霸道的雾炮车开火了一样,喷的眼前一片朦胧。 我抹了把脸,看了眼手里的花生米,无奈放下:“你要能把刘宝干服了,那你就去,别他娘的在我们面前撒邪火儿,这么整老子还怎么吃?酒鬼花生吗?” 旁边老白都下意识的拎起了酒瓶子,差点就照这厮脑袋上招呼。 付慧城讪讪一笑,这才坐下说道:“费了老鼻子劲,总算是打听清楚了,刘宝上的那辆公交车也找到的,那就是一辆鬼车!!” 我脸上臭烘烘的,正取了湿毛巾擦脸,闻言停下动作问道:“确定是刘宝上的那一辆?” “确定,大凉山这边本来就发展不好,交通不便,这地儿算是比较好的了,可公车也就那么几辆,而且出现的特别晚,到现在都没几年,出过事儿的只有一辆!!” 付慧城说:“那是六年的事儿了,一辆车上,十几个人,就那么一个人活下来了,活下来的这人有点意思。” 我把毛巾丢给了老白,在付慧城对面坐下,点了颗烟,也不打断,默默听着。 六年前活下来的那个人算是我们的半个同行。 这人是个彝家人,绰号叫小周公,干的是神棍的活儿,专门给人看相的,可这种本事却不是学来的,而是天生的!! 这样的能力跟小稚的能力特别像,却不像小稚的那么逆天,直接能从这个人身上看到某些画面。 此人六感非常敏锐,看人的时候隐隐约约能感觉到此人的寿命极限,凭着这本事,在这一块还是小有名气的。 习武之人常常说,老夫看你根骨清奇,不如跟老夫如山修行去吧…… 在我们这行里,也有这么个说法,比方说无双和小稚,这种全都算是变态一类的,那些行内的泰山北斗,收的传衣钵的弟子,也都是这样的人,很有些稀奇古怪的天赋,真说起来,我师父这个天师收了我做关门弟子,说出去怕是会成了笑话。 这种事情听得多了,这小周公的本事也就不觉得稀奇了,也没什么探寻的欲望。 这个人,在六年前就曾经上了那辆车! 付慧城去拜访过这人,这人也没隐瞒,说他当时上车的时候,隐隐约约就觉得不太对劲,太阳穴那里扑通扑通的跳,以前他有这种感觉得时候,十有八九就是大难临头了。 于是,他就问车上的一个小伙子,说你今年多大岁数了? 小伙子说他二十八了,可他看这小伙子……好像就能活二十八岁呀!! 他又问了另一个女人,女人说她三十五岁了,他看这个女人的大限,也是三十五岁!! 那时候他就猜到,这车,八成是要出事儿…… 于是乎,他不淡定了,跑去跟司机说想要下车,那司机嘲讽他,说这是公交车,不是出租车,还能随叫随停吗? 那时候,车子在崎岖的山路上,他也不敢闹,但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等到下一站,于是就一直问了下去。 直到……问到一个老太太的时候,老太太笑着说,她今年六十九岁了,不过再过十来分钟就七十岁了…… 那时候,他想都没想,直接从车窗上跳了出去…… 后来,那辆车果然出事了,坠到了山沟子里。 “这人真狗!” 老白骂道:“都瞧出这些人都要死了,也不去提醒一声的吗?” “他说了你觉得有人会信吗?” 付慧城冷笑道:“而且,命哪有那么好改呀!” 老白大概是想到前阵子我们灭了那位扑天虎以后,二片叔那些人的做法,撇撇嘴,再没说话。 我示意付慧城继续说。 “后来,有人看见这辆车又出现了!” 付慧城说道:“就是刘宝吃饭那个地方的其他客人,说看见了这辆出事儿的公交车,一直朝着石门关的方向开……” 说到这里,我明白了,刘宝坐的车,十有八九就是这辆鬼车!! “除了这个,我还查到了很多东西……” 付慧城有些疲倦的躺下:“这阵子我找了很多朋友,找到了当年勘测黑竹沟的专家了,他们当时有七八个人全都失踪在了里面,七拐八弯的关系下,我和幸存的那两位见了一面,聊了很多。 那地方……是个吃人的地方啊!!” 第498章 幽谷奇雾 世间光怪陆离、奇幻诡谲的事情很多,以讹传讹者太多,唯一可信的,便是亲身经历过的人。 老人算是一个,只是,他终究是以旁观者的视角在看。 但付慧城说的那两位考察人员就不一样了。 专业人员! 仅是这四个字,就足以让我重视。 付慧城对我们几个正襟危坐的态度很满意,大有好几天的奔波没有白费的感觉,从自己随身带的小皮包里取出了一个文件夹递给了我。 “这是……” 我一边发问,一边有些迟疑的打开了文件夹。 “那俩人手里的一些资料,最开始的时候死活不愿意拿出来,我开了很高的价钱,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后来我说,我们准备再进死亡谷,他们的一些研究资料兴许能帮上忙,然后他们二话不说就直接拿了出来。” 付慧城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道:“这俩人……这儿出了点问题,当年发生了很多事儿,组织过好几次考察,其他的考察组在感觉到无法深入的时候,便立即止步了,这俩人比较犟,他们是考察组的正副组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然后……其他人就再没出来。 这事儿让他们特自责,一个组员的老婆后来拉住他袖子,问他为什么自己的老公没回来,而他们却回来了,他几乎是掩面从葬礼上逃走的…… 然后他们两人就发誓,一定要把死亡谷的真相弄个清楚明白,要求再次组织进去,这回他们俩打头冲锋。 只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已经认定当前的技术不足以考察死亡谷了,怎么会再让他们进去? 这俩人后来就辞了职,这些年一直在追寻这个。 其实,当年他们考察发现很少,这些资料是这几年他们陆陆续续收集的,俩人疯疯癫癫的,一个去了武当山住了一年多,一个跑去信耶稣去了,他们觉得,既然科学无法完成对这地方的开发,那么神学呢?” “这俩人还真是成了疯子,武当山上的那些道士能让他们学到什么嘛,难不成是练太极去了?” 老白嘀咕道:“这是把自己当牛顿了啊,这俩人的资料靠谱么!” “有什么不可信的?我觉得可信!” 张歆雅皱眉道:“这俩人执意进去,断送了其他人的性命,这一点确实可恨,但从另一个层面来看,倒也可怜可敬,就是两个痴人,所有的精力都搭在了这个上,他们的研究发现应该会有一些帮助的。” 几人说话的功夫,我已经看完了。 文件夹里的内容其实很少。 但是,很惊人!! 这里面有三张照片。 第一张,大概就是过了石门关以后,即将进入死亡谷的位置,看样子是谷口,古树参天,说不出的幽暗与阴森,当真是一片莽荒,说真的,我们原始老林子没少钻,但似这种看着就让人发毛、打心眼儿里敬畏的地方,只此一处! 第二张,还是同一个地方,依旧是谷口,只不过大雾弥漫,什么都看不清。 第三张就比较血腥恶心了,是一条死狗,血肉溃烂,触目惊心。 三张照片,按照部分文字阐述,其实都是和死亡谷的雾有关。 幽谷奇雾,一直是死亡谷最神秘莫测的景象之一,数次考察无疾而终,都是因为这些雾气。 当初他们几个人进入深谷的时候,谷口并没有雾气,可是进去没过多久,立即起了大雾,低头看不见自己的脚,所有人迷失了方向,因为有磁场干扰,指南针、通讯设备等全部失效,人也就出不来了,就这么失踪了…… 活下来的这两位一个叫吴烨,是组长,一个叫魏东槐,是副组长。 吴烨认为,幽谷奇雾,像是死亡谷的门户,只有穿过了这道门,才能真正窥视到谷内的情况,这种雾气就像是机关一样,只要有人踏足,立即就会出现,然后人就迷失在了里面。 不过,后来他们两人进行过无数次的观测,这种推测渐渐被推翻。 死亡谷里的雾气出现,完全是自然形成的,并非是限制人入内的机关,哪怕没人进入,一样会冒出来,没有任何规律可言,间隔时间有长有短。 俩人估算过,间隔时间短的时候,人根本来不及穿过迷雾带,间隔时间长的时候,可以一试! 正当两人准备赌一把的时候,一个意外事件让他们的想法宣告破产。 这个发现,就是第三张照片上的那条狗。 那是黑竹沟一个游客带进来的宠物狗,不知怎么就走失了,后来多番寻找,发现这狗已经离开了可以观光的区域,钻到了最深处的死亡谷里,当人们发现的时候,它就在谷口,已经成了照片上的样子。 后来的一些检测显示,这条狗死于强酸!! 也就是说,幽谷奇雾,谷口的雾气并不要命,只是有一点弱酸性,可里面的雾气,那就是强酸,足以让人死的痛苦不堪…… 这种奇怪的酸雾,目前尚无防护服可以进行防护。 这就是两人这些年的所有研究成果…… 说到底,他们还在为怎么进去而发愁。 “不行的话,咱回了吧,这谁能过得去啊,进入的时候一旦冒出了雾气,立马尸骨无存……” 老白嘟囔着,说着说着,忽然瞥见了小稚,所有的话一下子戛然而止。 他终于想起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一向怕死的他语气一转,仿佛是抱着炸药包要和人同归于尽似得:“要不……咱们去试试?按照那个老头儿的说法,当年胡宗南手底下那个川娃子是被什么东西袭击了,肚皮给抓开了,不是死在了酸雾上,可见他们应该是趁着间隔时间长的时候进去的,而且跑了个来回,照这么来说,几率其实挺大的,咱们赌一把?” 这厮畏畏缩缩的样子让我心头一软。 没有真正不怕死的人,只有被逼着赴死的人。 这么一个怂人,当初敢舍了几十年阳寿救我,如今为了小稚,又要舍下一身剐,可见,逼着他赴死的,大抵也只有我们这些人了。 我笑骂了一句:“你一个逢赌必输的人,拿什么去赌?” 说此一顿,我略一思忖,就说道:“你们大概是忘了一个人,其实除了胡宗南手底下那些人,还有一个人安全出入了,这个人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刘宝那畜生!” 老白恶狠狠的骂了一句,旋即反应了过来,惊呼道:“鬼车?” “对头!” 付慧城大笑道:“我也是这么看的,这才觉得咱们可以拼一把!当初刘宝那畜生就是上了鬼车,然后太太平平的进去了,可见,那辆鬼车不知是有什么门道,竟然能避开酸雾! 鬼车上虽然危险,但是……总比闯那死亡谷赌运气强吧?强闯那地方,自个儿的命就跟吊在穷汉裤裆里的那根棍儿一样,保不齐什么时候他老人家过不下去了,就一刀削了进宫吃官粮去了…… 那车……刘宝能上得,咱们凭什么上不得?” 我也是这么个意思。 本来我是琢磨着避开那辆鬼车的,那玩意太邪性,看了这份资料,确实不得不改主意了。 “都准备一下吧!” 这话我是对付慧城说的,几天休息,我们几个的体力和精神都在巅峰状态,唯独他不成。 付慧城也不客气,点了点头,兀自回房休息去了。 第二天,我们略作调整,又去采买了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下午正在清点行囊的时候,两个突来的访客扰乱了我们的计划。 第499章 守夜 两个男人,都是四十来岁的年纪,大包小包的堵在旅馆门前,不知道的大概还以为是上门找茬的! 吴烨、魏东槐! 来人正是当年测试小组的两位幸存者。 吴烨看起来精神一些,微微发福,但面皮白净,文质彬彬的,倒像是个拿笔杆子做研究的,至于魏东槐,则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五开外,满脸络腮胡子,眼睛里带着血丝儿,呼吸的时候,嘴巴里还带着一股子酒气,单看这卖相,与屠户一般无二。 二人的来意很简单——他们也要一起去。 我以为这是付慧城的安排,就扭头看了他一眼。 付慧城微微摇头,表示这事儿跟他没半毛钱的关系,当时他只是顺带着提了一嘴我们这些人的落脚处,没想到二人竟然追了上来。 顺带? 作为一个掮客,心思缜密、说话不留丝毫破绽这是基本功,我不相信付慧城这等聪明人会无意间泄露行踪。 我皱了皱眉,有些不太愿意。 这种事情其实是人越少越好,如果不是付慧城一定要跟着,连他我都不想一起同行,一个是彼此间的信任问题,再一个就是人多了乱,这事儿明显涉及到了鬼神,撇开我们这一茬儿,都不是明白人,看顾不过来的,果真到了危急关头,你是看他死呢?还是自己扛着阎王爷的催命符上去救人呢? 吴烨和魏东槐都不是傻子,已经瞧出了我的意思。 魏东槐喘着粗气往门口一坐,留个脊背给我们,一声不吭。 倒是吴烨略一思忖,就笑着说:“小兄弟,不用思虑我们,说句实话,我们俩来了这里,其实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他的笑容渐渐收敛,叹息道:“当年的事情出了以后,我们俩责任最大,工作辞了,家庭丢了,整天背着内疚过日子,早就活的没滋味了,你看老魏,当年他可不是这个样子,是我们组里出了名儿的精神后生,瞧瞧现在活成了什么样? 这么多年了,我俩就等着这一天呢,好在一些手艺还没有生疏,总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吧!” 一个文化人,说了这样的软话,我还能说什么? 付慧城也一直在边上帮腔,说人多力量大,这厮的心思我明白,就是觉得这一趟不踏实,尽可能的拉帮手罢了。 当年的勘测虽然失败了,但这俩人的技术毋庸置疑,肯定是最顶尖儿的那一茬,不然上面不会让他们来勘测死亡谷这种绝地。 沉默了片刻,我便说,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丑话放前头,其余的事情我们不管,但有一条,涉及到我们行当里的事儿,得我们说了算,谁犯了忌讳捅出篓子,到时候别怪我们翻脸。 吴烨连连点头称是,魏东槐则一言不发。 临时多了两位同行之人,我们只能停下手里的活儿,在屋子里开了个小会,把大致的计划讲了一下。 涉及到鬼神之事,面前又是俩搞研究的,我还有些担心他们接受不了这些事情,说话的时候多余看了他们几眼,魏东槐还是那副一声不吭的样子,吴烨虽然有些面色发白,总的来说倒还算镇定,看来这几年的神学没白研究,我估摸着搁以前的话,这厮绝对得跳起来驳我几句。 一切收拾停当,我们也没有说笑的兴致,都在休憩调整着自己的状态,约莫在傍晚五六点钟的时候出门,上了付慧城安排的车,直奔老人说的那个地方。 走一路,骂一路。 被骂的那个人当然是刘宝。 实际情况和刘宝说的多有不符。 按照他的描述,无论是吃饭的菜馆,还是上车的公交站,彼此间距离并不远。 实际上我们真走的时候才发现,足足有十多公里的路程…… 菜馆就在小镇最边缘的地方,过去就是一条崎岖不平的土路,抬眼就是莽莽苍苍的大凉山。 当夕阳的最后一缕余辉消失在天地间的时候,土路渐渐到了尽头,前方一个巨大的土丘像头猛虎一样卧在路的尽头。 到了这里,实际上就已经进了山,只不过算是最边缘的区域。 土丘上没有树木,只有一些低矮的灌木和杂草,土壤贫瘠,和四周的土地泾渭分明,彷似是一堆死土,当天光褪去的刹那,黯淡寂寥中,显得又是如此的阴森。 “好一个乱葬岗子!” 我轻呼道:“望气而言,阴暗郁结,血肉不润泥土,反而毒物丛生,世间死人堆叠的乱葬之处,风水十之八九皆是如此。” “有鬼吗?” 魏东槐破天荒的开口问了一句。 “血肉不润泥土,这就是死后不得超生,魂魄游离在四周,鬼肯定是有的,世间何处没鬼?倘若你开了眼去城市里转一遭,看到的景象怕是终生难忘,只是,也不是什么鬼都会害人的,生平不做亏心事,哪管它夜半来敲门呢?” 我笑了笑,车开到这里已经无法继续前行了,只等林三停下,率先开门跳了出去,兀自向前走去,边走边说道:“就是不知道那些个孤魂野鬼可敢出来叨扰我们,我倒是巴不得它们冒头,这样也好抓个舌头,询问一二。” 乱葬岗上不太平,孤魂野鬼乱横行,毒物也多,在这地方守夜,至少得弄一块干净的地方。 硫磺一熏,什么蝎子、蜈蚣,纷纷从杂草里窜了出来,甚至还有一条色彩艳丽的花蛇扭动着身躯耀武扬威,被无双一脚踩成肉糜丢进了乱草丛,而后再撒上随身携带的驱虫粉,配方很简单,其实就是晚香玉和紫茉莉等一些草药配的,碾成粉末,犹如画地为牢般,在我们清理出的地方洒上一圈,可保无虞。 做完这一切,吃些干粮,一众人就安心等候着了。 日落,月升,月落,日升…… 一夜的功夫,就这么过去了。 鬼车?没有! 鬼?也没有! 除了喝了一晚上的凉风,灌得老白响屁连天,丝毫意外都没有发生! “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啊?” 老白揉搓着冻得发僵的脸,恶声道:“我讨厌南方这个往人骨头缝儿里钻的冷!” 吴烨数次张嘴,又数次把话咽回了肚子里,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虽然信了神学,可许多事终究还是没有亲眼所见。 这不,起了疑虑了。 “看来……鬼车也不是每天都会来,应该只在某种特定情况下才会出现。” 我没心思去安抚他们的情绪,提起行李转身就走:“走,咱们先回去,一定是忽略了什么!” 在深山里守夜不是人干的事儿,这个季节又阴又冷,备受煎熬,回到旅馆后,我倒在床上闷头就睡。 到了大概中午的时候,一阵急匆匆的拍门声将我吵醒。 老白五迷三道骂骂咧咧的前去开门,紧接着付慧城就步态匆匆的闯了进来。 “时间不对!!” 这厮大喊大叫着把我从床上拉了起来:“卫小哥,不是咱们找错地方了,而是去的时间不对,所以鬼车没有出现。”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蹙眉道:“有发现了?” 付慧城用力点了点头,从床头拿了瓶水递给我,这才坐下说道:“回来以后我就一直在琢磨着,怎么会扑空呢?整理了一下所有的线索,发现咱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条——时间! 鬼车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 我询问过,当初那辆公交车出事儿的时候,是阴历的二十七! 有意思的是,刘宝那天喝多上了鬼车的时候,也是阴历的二十七!” 我心头一动:“你是说,这个鬼车,只会在每个月阴历二十七这一天出现?” 我算了算时间,三天后,正好就是这个月的阴历二十七! “等吧!” 我说道:“三天后咱们再去看看,如果还是没有,就得想别的法子了。” 三天的时间很快,眨眼就到。 这一日,我们再度收拾行囊,重临那个大土丘子。 一回生,二回熟。 轻车熟路的清理了地方,老白这回学聪明了,和无双搬来一块大石头,几人就躲在石头后面背风的地方歇着,一条大毯子盖上,几人凑在一起,比上一次舒服了许多。 体验过大凉山的粗暴以后,为了保存体力,这回我们是轮流放哨的。 夜幕一点点的降临,没有篝火,耳畔只剩下风声和树木涌动的声音,安静的让人发毛。 “咔嚓!” 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传来。 我看似在睡觉,实则精神一直紧绷着,闻声立即睁开了眼睛。 鹞子哥已经蹲在了面前,冲着我身后昂了昂下巴,用嘴型无声的说道:“后面有个人!” 第500章 过路文牒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的心跳速度明显加快,几乎本能的抄出了天官刃,并且将之唤醒。 不过,很快我又按捺了下来。 鹞子哥神情还算镇定,至少说明,对方暂时没有什么威胁到我们的举动。 于是,我压低声音问了句:“活的,还是死的?” 鹞子哥摇了摇头:“有些距离,没法确定,不过这荒山野岭里的乱葬岗子上……” 后面的话他没说,意思我懂,八成是个死的。 边睡觉的小稚,大眼睛扑闪着,在黑暗中绽放着宝石一样的光泽。 我食指抵在嘴唇上低声“嘘”了一声,小稚立即会意,“叫醒他们,动作小点,都跟上!” 我轻轻掀开毯子,动作很清微,不过还是惊动了蜷缩在我身微微让开了一些,我这才提着百辟刀弓着身子离开,绕过大石头后,尽可能的将自己的身体躲藏在杂草后,一点点的向前挪动着,直至抵达的土丘的最顶部时,总算看见了鹞子哥说的那个人,对方就在土丘下,与我们中间正好间隔着土丘,彼此间确实很难发现对方的存在。 土丘下,几块乱石散落着,那人就坐在乱石上,从我这里只能看见对方的脊背,单看体型,是个很瘦弱的男子,有种说不出的孤独与萧索的感觉,定定眺望着西方。 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老白打头,几人猫着腰就跟排队而行的鼹鼠一般,一溜儿朝着我这里靠拢过来。 吴烨的身手不大好,身材略微臃肿,猫腰前行时很吃力,将四周的干草挤向两侧,发出的动静难免大了一些。 我扭头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他一愣,这才不尴不尬的停下。 只是,方才发出的动静已然惊动了山下的那位。 短暂的踯躅后,对方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噌”的一下从地上跳起,朝着前方的密林蹿去。 事已至此,继续藏着已经没意义了,我低喝一声,跳起拔腿追了上去。 对方的速度并不快,与正常人没太大区别。 它是平地狂奔,我是下坡俯冲。 彼此间的距离正在飞快拉近。 当对方冲到前方的一片空地的时候,月光洒落下来,将那里照的一片银亮,我也总算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这就是一个顶多十几岁的少年,身材单薄,很是矮小,顶多一米六的样子,腾挪跳跃,跟个猴儿似得,身上穿的赫然灰扑扑的军服。 我心头一动,冲着对方大喊了一句:“川娃子!” 月光下狂奔的少年身形一顿,只此片刻,我已经追了上去,百辟刀早已高高举起,运了灵气在刀锋上,可临了的时候,终究是没能一刀砍上去,收刀不用,一跃而起,将对方扑倒在地,立即滚成了一团。 少年被我箍住的双臂猛的一振,旋即挣脱开来,几乎与我同一时间从地上一跃而起。 对方总算是转过了头,露出一张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冲着我“哇”的怒吼了一声,那嘴巴彷似一瞬间放大,说不出的狰狞,直接朝我脸上啃咬过来。 我侧头躲开,同时一步递出,旋即一记顶心肘砸在对方胸口上,将之击退的刹那,左手顺势摸出一道雷符拍在对方胸口上。 咔嚓! 银光一闪而逝,少年惨叫一声,被击飞出去。 “我没有恶意!” 趁此机会,我连忙喝止了对方,飞快说道:“还记不记得斯豁那个姓禄的老汉,你就是他口中说的那个川娃子吧?” 禄老汉,便是我们落脚的旅馆老板的太爷,禄是他的汉姓。 刚刚跳起来的少年立即止步,有些迟疑的看着我:“禄叔……他还好吗?” 我松了口气,暗道我们运气不错,这正是当年在黑竹沟里闯了一个来回的川娃子,禄老爷子不懂风水,把他埋在了乱葬岗子上,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也没能投胎。 听我说禄老爷子挺好,依然记挂着他,川娃子苍白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缕腼腆的笑容:“是禄叔让你们来找我的吗?” “是,也不是。” 我撒了个谎,说老爷子知道我们懂这些事情,就拜托我们来看看他,需要什么的话,回头说一声,来给他烧了去,眼瞅着对方的眼神愈发柔软,我便低声道:“不过,这不是我们的主要任务,大半年前,有个人在这里上了一辆鬼车,然后进了黑竹沟里,自那以后就再没出来过,我们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见这两鬼车? 还有,当年你们三十多个人一起过了石门关,进了黑竹沟的最深处,在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心里有太多的疑惑了,一连串的问题犹如连珠炮一样抛了出来,可说着说着,却下意识的停下了。 因为,我发现川娃子脸上的笑容和和善在一点点的退去,眉头锁的越来越深。 “那个地方……” 这四个字,几乎是从他牙齿缝儿里面蹦出来的。 “啊!!!” 他捂着头颅忽然大声咆哮怒吼了起来,一双眼睛渐渐浮现出血色,军服上正有大量的鲜血一点点的弥漫扩散开来,原本苍白的脸渐渐呈现出了黑青色…… “小心,小心!!” 鹞子哥大喝一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将我拉到了后面。 单看这川娃子的模样,这明显是戾气横生,即将要化作厉鬼的节奏啊。 他似乎遭遇着莫名的痛苦,捂着头颅倒地,遍地翻滚着。 只是,这样的过程,根本没办法打断。 除非……我们现在就直接把他打个魂飞魄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下不了辣手,只能退后一些,等他彻底被戾气吞噬以后,再行出手将之制服。 然而,就在我已经准备好的时候,川娃子却忽然跳了起来,似一阵风一样冲进了树林子了。 “那个地方……活人,进不去!” “上车……” “最好不要去……” “上车后,千万千万不要去探究司机……” 断断续续的话从密林里传出,紧随其后,便是一阵阵犹如野兽一样的嘶吼和咆哮,距离我们愈来愈远,渐渐不可闻…… 而在我们面前,几个犹如竹签子一样的小棍儿落在了地上。 这就是川娃子唯一留下的东西…… 第501章 石门关上 黑乎乎的小签子,每一根约莫都是成年人手指长短,质地像是木料,又像是金属,很是坚硬,却颇为轻省。 “这是什么?” 老白从地上一根根的把这些小签子拾起来,放在手中打量了半天,默默摇了摇头:“不认得?谁来掌掌眼?” 鹞子哥凑去看了看,也是摇了摇头。 “总该有些讲究吧!” 老白蹙眉道:“那川娃子跑的时候刻意从身上掏出来的,我看的真真切切,不是不小心遗漏的,就是给咱们的东西!” 我有些怀疑这是什么巫术用品,仔细看了看,没瞧出什么端倪,除了每一根签子上的纹理不太一样,有的是横纹,有的竖纹,还有的是倾斜的、或是波浪的,除此外,没什么太值得注意的地方。 数了数,一共十一根签子。 我们这些人……可不正是十一个? “每人一根签子……” 我叹息一声:“川娃子这是在给咱们什么指示吗?” 鹞子哥看了我一眼:“你是觉得他……” “不对劲!” 我点了点头,徐徐道:“他应该不是自由身了,好像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了,身上存在着某种禁制,继而在驱使他,平日里或许不显山不露水,可每当涉及到石门关上面的那块禁区的时候,立即就会失控。 说起来,咱们倒是运气了,因为和禄老爷子认识,他不愿意跟咱们动手了,到了最后关头一直在对抗着那股子控制力量,终究还是说出了一些要紧的事。” 这仅是我的一些推测和判断,完全是依托川娃子刚才的怪异表现而做出的推论,不过我觉得应该无限接近事实真相了。 轰隆隆! 阵阵汽车的轰鸣声传来,不算明显,可在这深山野岭里显得格外清晰! “来了!” 我不容分说的把十一根小签子分散开来,人手一根。 到了这一步,我还是选择相信川娃子。 “都拿好,一会儿见机行事!” 我扭头再次嘱咐了一遍,说话的时候一直在看着吴烨和魏东槐他们,连带着不三不四也被我提醒了一下。 这里头最让我放心不下的,就是他们这些人。 该说的说完了,我立即转身折返回去。 因为追川娃子,我们已经跑出很远了,重新回到那个大土丘子跟前的时候,赫然发现这里竟然多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这明显是两个大活人! 男人约莫三四十岁上下,穿着一身蓝色的工装服,像是刚刚下了班。 女的只有二十多岁,穿着打扮很是时尚艳丽,天气已经不算暖和了,居然还是短裙吊带,化着浓妆,不过颠三倒四的,看样子似乎是喝多了。 二人就站在一起,等我们一行人靠拢过去后,他们视而不见,连眼珠子都没抬一下。 我细细打量了二人一阵,甚至动了道家八大神咒里净身神咒细细观摩,最终确认——这是俩大活人!! 大活人深更半夜的怎么会来这乱葬岗子上? 我觉着不对劲,想着试探几句,便开口喊了声大哥。 男子头也不回,彷似没听见。 我又喊了几声,拔高了些声音,对方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一男一女必选女。 这是老白的尿性,他兀自推了推那女子,嘿嘿笑道:“大妹子,深更半夜的怎么跑这里来啦?” 女子一样没有反应,只是用另一只手搓了搓老白推搡的地方,嘴巴里“嘶嘶”有声,左右窥视了一眼,然后……一撩裙子蹲了下去…… “卧槽!!” 我立马转过了身,只听得身后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发现老白正津津有味的盯着看个不停,就觉得这厮实在是有些变态,狠狠踹了他一脚,咒骂了一声,这厮这才略有遗憾的回过了头。 事已至此,一切都明了了! 这一男一女……真的是看不见我们,也感觉不到我们! “咱们这是……死了吗?” 吴烨实在是憋不住了,这一晚上的经历给他吓够呛,面色隐隐泛白:“我听说……人刚刚死了的时候,十之八九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 “没死呢!” 我忍不住呵斥了一声,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刘宝说过,他喝完酒以后,出来走的是一条平坦的大马路,走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了一个公交站。 后来搞清楚他去了什么地方后,我就说过,那厮当时肯定是被迷惑了,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觉! 眼前这俩人明显也是这么回事,沉浸在自己的幻觉里,对四周的一切都视而不见,那女人更是内急了,四下窥视一圈,眼看没人,撩起裙子就尿…… “这事儿倒是给我提了个醒。” 我蹙眉道:“一会儿车来了,都装作彼此看不见,莫要暴露了自己。” 身后的女人总算是放下了裙子,转过身后,鹞子哥忽然指了指男人工装服的后背,又指了指女人的鞋子。 男人的工装服上印着字,显示他是沙坪镇那边一个建筑工地上的工人。 沙坪镇,那是峨边的政府驻地,距离黑竹沟这里可有一段距离呢。 女人穿的是高跟鞋,很时髦的那种款式,不过已经坏掉了,明显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无一例外,这二人都是从外地来的。 “像是……一个团伙!” 我生出了这样的奇怪感觉,好像黑竹沟里有什么东西在刻意勾引外面的人进去。 应该是派出了很多类似于使者一样的存在,在外面迷惑了人,让人自己往那片绝地里走。 刘宝当初应该就是喝酒的时候倒霉催的遇到了这样的使者! “这可有意思了。” 鹞子哥和我想到了一处,笑道:“黑竹沟禁地……到底是一片未开发的史前乐园呢?还是一片鬼怪的天堂呢?” 这个问题现在注定无解,那里太神秘了。 一缕昏黄的光刺破了林中的黑暗,汽车的轰鸣声愈发的真切了。 “钱呢?我的钱呢?” 女人忽然自顾自的嘀咕起来,打开自己的小包,在里面摸索了半天,旋即脸上露出了笑容,从里面摸出一根黑乎乎的小签子,和我们手中的小签子一模一样! “这是……钱?” 我有些懵。 难道说……川娃子就是那片禁区里的使者吗? 思绪飘忽之际,一辆破烂的公车摇摇晃晃的开来了,发出阵阵铁皮抖动的刺耳声音,让人很担心它会倾覆在崎岖的山路上。 车灯很明亮,亮的刺目,让人眼睛生疼,我看了一眼,发现强光的掩饰下,根本看不清驾驶位置的人,只能看见那是个黑乎乎的瘦小影子。 嘎吱! 车子在我们几人面前刹停了,紧接着车厢中间的那道门打开。 工装男子面色一喜,兴匆匆的上了车,并且把手里的那根小棍子塞进了投币口。 女子也是一样。 等两人全部上去了,我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紧跟着上了车。 毋庸置疑,这个时候我是紧张的,毕竟我们和那对男女不一样,没有被迷惑了神智,若是被察觉…… 我一直按着天官刃,扭头看了眼驾驶位置,距离颇远,看不清对方的样子,不过倒是没有什么额外的反应,让我微微放轻松了一些,眼角的余光看到鹞子哥冲我歪了歪头,意思直接去前面坐,弄清楚开车的是什么玩意。 我想了想,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这个时候搞事殊为不智。 川娃子也提醒了,上车不要去窥视司机,我总觉得……这时候如果撕破脸了,我们就进不去了…… 车里空空荡荡的,只有方才上车的那一对男女,我最终还是跟着这二人,坐到了最后面。 “哐当”一声,车门关上。 车子又一次轰隆隆的开动了,摇摇晃晃的朝着树林里开了进去,速度很慢,犹如龟爬,让人抑制不住的犯瞌睡。 黑黢黢的原始密林里,渐渐弥生出了大雾。 在我对面的吴烨和魏东槐一直在不停的颤抖着。 我能瞧得出,他们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这二人一辈子都跟黑竹沟禁区杠上了,对此地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从他们的神态就能看得出,此时,我们应当是真正过了石门关,踏进进去的大门。 一路很平稳,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至于外面……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只有雾气,再加上深更半夜,更是什么都看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嘎吱”一声,车停下了。 身旁睡觉的一男一女彷似福至心灵,不约而同的在这一刹那醒了。 “到了!” 二人互相看不见对方,说话却异口同声。 同一时间,前面驾车的司机终于动了,黑影一闪,已经在过道中间了,正直勾勾的看着我们。 看清对方的模样后,我们几人集体陷入了石化状态…… 第502章 钟山神 龙!! 一头人立而起的龙!! 这是我在看到司机的整体形象后,心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念头。 只是,对方却长着一颗人的脑袋。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拼凑组合,说不出的怪异。 人面,且明显是一张男人的脸,只是那模样又与当今世上的任何一个种族都不同,乱糟糟的头发炸着,像年迈的狮王的鬃毛一样,干枯、凌乱、毫无光泽,眼袋子很大,恨不得把上眼皮子都兜住,眼珠子青恹恹的,颧骨夸张的凸起,嘴巴极大,满嘴尖锐的牙齿,乍一看倒是和寺庙中地藏王殿内的诸多小鬼夜叉的塑像很有些相似之处。 至于那身体就更怪异了,怎么看都是龙身,只不过是个缩小版罢了,看着比寻常男子的身躯还要矮小一些,草绿色的鳞片覆盖其上,手脚都是爪子,五指,一条长长的尾巴耷拉在身后。 这东西微微眯着眼睛,在我们脸上一一扫视过去,那青恹恹的眼珠子里没有丝毫的情绪,片刻后竟口吐人言:“到地方了,下车吧!” 说完,兀自去了那投币处,从下面打开,将我们投进去的签子一一捡出,而后矗立在门口,当真像是个售票员。 饶是我见多了光怪陆离,也觉得这一幕说不出的荒诞。 有人却不管,一男一女急不可耐的走下车去。 途经门口守着那东西身边的时候,那东西兀自将两根小签子分散给两人。 “好帅呀……” 女子近乎呻吟的轻呼了一声,她看不见我们,却能看得见门口这东西,眼睛痴痴的盯着对方,而后才恋恋不舍的下了车。 顿时,外面传来了两人啧啧称奇的惊叹。 见我们迟迟没有反应,门口那东西不耐烦了,扭头呵斥道:“快一些,你们要的花花世界就在外面,盘桓在这里做什么?” 我略一迟疑,率先起身朝那东西走了过去。 一股浓郁的草腥气扑面而来,说不出的恶心,让我不禁想起了小时候捉的蚂蚱,总会把许多蚂蚱塞到瓶子里,要不了多久便全都被闷死了,瓶子里的气味与这东西身上的气味一般无二。 非人、非鬼…… 难不成是个蚂蚱精? 我心里不无恶意的揣度着,也在防备着对方,顺手接过对方递来的签子,低头看了一眼,下车的脚步一顿。 签子上,依旧是横纹! 这就是我上车时手里拿的那根签子! 那时候,这东西一直窝在前座,它是怎么知道我手里的签子是什么样子的?难不成,这家伙五感敏锐,而且后脑勺还长了眼睛? 我很想去探究一下,却被这东西撵下了车。 紧跟在我后面的是吴烨和魏东槐二人,这就是两个为了学术不要命的,踏足这片处女地,又遇见了叫不来名目的怪物,二人却一点不害怕,反而兴奋雀跃,尤其是吴烨,下车后欲言又止。 我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说话,车上那东西的感官太敏锐了。 吴烨只得按捺下来。 一片原始莽荒就在眼前,直径数米的参天古树随处可见,泥土是黑色的,肥沃的一把能捏出油水来,藤蔓缠绕的到处都是,地上蒙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却没有丝毫人间仙境的感觉,只有说不出的阴森感,以及对大自然的敬畏和恐惧。 “哈哈哈哈,我爱死这个地方了!!” 一阵近乎癫狂的大笑声传来。 原本看起来老实本分还带着些木讷的男人,此刻满脸的疯狂之色,抱着一颗大树用力挺了两下,又“哧溜哧溜”的在树皮上舔了两口,沾了满舌头绿油油的苔藓,这才狂笑着离开。 那女人也差不多,兴致勃勃的阴森幽暗的密林间逡巡。 轰隆隆! 破破烂烂的公交车发动了,一直等那东西开车远去,我才稍稍松了口气。 吴烨早就憋不住雀跃了,见我如此,就知道自己能说话了,一把抓住魏东槐的双肩,大笑道:“没想到咱俩有生之年真的可以进来看一看,果真如咱们所料一般,很多远古时期的东西都在这里保存了下来,看到刚刚开车那个东西了没?我的学说被印证了!!” 我原本对这俩人的兴奋不太感冒,正在思忖下一步该当如何,听吴烨说起了开车那东西,便被引起了兴趣,扭头询问道:“什么学说?” “狂人之语!” 魏东槐难得开口,有些无奈的看了眼兴奋的浑身都在哆嗦的吴烨,说道:“老吴其实是个非常优秀的地质学家,你大概没看出来吧?他这人看着文质彬彬的,实际上却是我们组里出了名的狂人,有人说他是个疯子,因为他穷尽一生都在专研山海经,并且坚定不移的认为……山海经里的东西,曾经真的存在过。” “难道没有存在过吗?那咱们刚才见到的那东西算什么?” 吴烨皱眉道:“山海经的价值早就被证明了,只不过里面记载的那些东西被认为是荒诞不羁,难道说现代人没有见过的,就是荒诞不羁的吗?古人老是提到鸩鸟,现代人谁见过这种羽毛有毒,听起来就跟玄幻之物一样的东西?可史书上面都记载了!难道说史家为了一个动物,就齐齐撒谎吗?鸩鸟都存在过,山海经里的东西为什么没存在过?只不过目前还没有被证明而已!” 我渐渐听明白了,这人对黑竹沟禁区感兴趣,其实也是拐着弯的和他的学说看法有牵连。 黑竹沟极有可能躲过了第四冰川纪! 那是诸多生物灭绝,人类大兴的一次剧变和浩劫。 躲过了第四冰川纪,就意味着里面会有远古时期的一切! 包括……山海经里记载的那些怪诞的东西。 吴烨觉得,那些怪诞的东西,只不过是古人迷信,赋予了它们某种神奇的力量,实际上就是一些奇怪的生物而已,是在进化长河中衍生出来的,曾昙花一现。 最重要的是,相传,山海经就是巴蜀人所著,黑竹沟恰在巴蜀之地,所以……他觉得在这里面可以找到山海经里记录的那些东西。 这些学说我是不感兴趣的,就打断了他和魏东槐的争执:“我们都是大老粗,直接点,方才那玩意,到底是什么?” 吴烨张口就来:“钟山神!” 我撇撇嘴,钟山神……莫说他这个山海经专家,我都知道,可不就是传说中的烛阴嘛! 吴烨紧接着又补充道:“是钟山神之子,鼓,也算是钟山神吧!” 他说,在传说中,鼓是烛阴的儿子,人面龙身,正是他跟鸟兽钦?合谋,将葆江杀死在昆仑神山之南,黄帝于是就将他刺死在钟山东边的瑶山。 后来,钦?化为大鹗,虎爪赤喙,样子像雕而白头黑纹,但凡出现的地方,国土之内就会发生战争。而鼓则变成了一只鵕鸟,样子跟猫头鹰有些相似,赤脚长嘴,白首黄纹,只要它出现,城镇之中就会发生大旱灾害。 “什么大旱灾害之类的自然是不可信的,倒是你们说的那种叫做旱魃的怪物的可能真的能做到。” 吴烨笑道:“但是,应该是有过人面龙身的这种怪物,只是一种远古的生物罢了,不要想的太复杂了。” 钟山神…… 我点了点头,接受了这种说法,算是给这种我们认不出的东西寻了个名目,管他是不是真的呢,冲着前面昂了昂头,示意跟上那对男女,看看他们身上到底会发生什么。 前方是一丛认不得的杂草,很是茂密,足有两人高那对男女就钻了进去,我们只能循着跟上,扫开杂草,好不容易要钻出去的时候,一只冷冰冰的爪子忽然抓住了我的胳膊,“噌”的一下子将我从杂草里拽了出去…… 第503章 无可抵御 好大的力量!! 这就是我被抓住后唯一的感觉,几乎是无可抵御的。 不待我有所反应,人已经被拖出了草丛…… 眼前是一片丛林中的开阔带,紧紧贴着一道高逾万刃的岩壁,一株株的古树上,枝桠树叶搭建出了一个个小小的屋子。 屋子里探出一颗颗丑陋的头颅,正带着好奇窥视着我们。 树下,许多钟山神在逡巡着,如众星捧月一般环绕在那男人身边,反倒是那女人肆无忌惮的在四处溜达着,一目望去,眼中尽是那绿油油的身躯,不知为什么,竟忽然有种恶心的感觉。 聚居部落! 我脑子里冒出这样一个怪诞的想法,兴许吴烨是对的,这些东西,可能就是一些奇奇怪怪的生物,烛阴再能生,也不可能下这么一大窝。 将我拽出来的,正是这样一个钟山神。 而且……还是个母的。 老白他们也不例外,一个个衣发凌乱的被扯了出来…… 青恹恹的眼珠子里看不到任何感情波动,上下扫视了片刻,对方忽然从我手中夺走了签子,看了一眼,又把签子塞回了我手里。 然后…… 它就这么走了!! 这个结果让我有些意外。 “嗳,哎嗳!!这怎么还动上手了呢!” 老白忽然嚷嚷起来。 相比于我这边无人问津的局面,他那里可就热闹了。 不知何时,许多钟山神朝着老白这边汹涌而来。 无一例外,全都是母的!! 一左一右是没跑的,老白几乎是直接被架了起来,这东西的力量有多大我方才体验过,寻常练家子根本不是对手,何况是老白那草包身体素质,直接被制裁的一动不能动。 而后我便看见,一只只满是绿色鳞片的爪子在老白身上游离着,更有一只直接探进了裤裆里。 这可不是什么美人柔夷,而是爪子,跟龙爪差不多的爪子,五个指甲锋利的闪烁出一种黑青的金属光泽,这要是没把握住力量,在那玩意上那么一抓…… 那感觉…… 老白眼珠子瞪得溜圆,让人怀疑两颗眼球会不会直接从眼眶是喷薄出来。 而后……这厮就这么被拖到了上面的树屋里。 不仅是他,其余人也遭了灾,纷纷被架住。 十一人,眨眼就被瓜分完毕。 这里只剩下了我、小稚还有无双三人! 无双轻轻拍了拍背在身后的长匣子,他的陌刀就放在匣子里。 这是在问我,要不要动手救人。 我微微摇了摇头,这些东西太多了,力量极大,不是好惹的,这时候一旦暴起,我敢说,被擒走那几人怕是生死两难了,最后有一半人能活下来就算不错的结果了,保不齐全都得交代在这。 看了前方的女人一样,我学着对方左顾右盼朝前走去。 无双和小稚纷纷会意,有样学样。 一边打着眉眼官司,一边暗自思忖着。 事已至此,我心里渐渐有了一些猜测。 不一样的待遇,极有可能跟我们手中的那小签子有关系! 小签子类似于路引,上面蕴藏着信息,正是那些奇奇怪怪的纹理。 签子当初是我分配的,所以我记得真切,我、小稚,还有无双,手里的签子都是横纹! 上车的时候,我紧跟在那女人身后,她往投币箱里塞签子的时候,我瞄了一眼,和我们一样,都是横纹!!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我们才会和那女人一样,无人搭理。 “横纹到底代表着什么呢?” 我暗自自言自语着:“我们终究是没有遇到正经八百的使者,没有陷入幻觉当中,很难猜到这些纹路到底是什么意思!” 无声无息间,我已经靠近了那个女人,对方嘴唇蠕动,似乎在自言自语着,我则竖起耳朵听着。 “哇,这个包真好看!” “咦,这双高跟鞋也不错哎……” “还有这个手机……” “……” 对方像是进了一个超级大卖场,里面全都是顶级货,而且不要钱。 于是,她就在贪婪的疯狂挑选着…… 我看到她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往自己脸上抹,直呼这粉的效果真不错…… 那些个石头瓦砾,被她发疯似得往怀里揽…… …… 我注意到,每每拿一样东西,她就明显虚弱一分。 “命被人买走了!!” 我心跳速度在不断加快,想到了刘宝的遭遇。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拿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这就是横祸,是要用自己的阳寿来偿还的! 哪怕,这些东西不是真的,但在被迷惑的人眼里,它就是真的,倘若用了手段,确实可以名正言顺的攫取了他们的命数,是为天道!! 说来说去,终究一个贪字! 我越来越相信,黑竹沟的禁区里,一定有个了不得的东西,正在用这种手段攫取人的寿数,而且不犯任何忌讳,至于攫取了以后到底要用来做什么,目前还不得而知。 了解了这些手段,我倒是不再担心老白他们了,他们此刻是清醒的,没有陷在贪嗔痴里,在这里的一切都是劫难,不算是拿了不该拿的,所以不会被人轻易取了阳寿。 为了弄清楚这一切,我又悄悄靠近了男人。 男人被许多钟山神包围着,犹如众星捧月。 透过缝隙,我总算看清了男人在做什么…… 那些钟山神,正不断往男人面前端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 譬如,一些花花绿绿的虫子,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留下的粪便。 男人来者不拒,直接往嘴巴里塞,连呼过瘾。 我凑过来的时候,正巧看见他抓起一个满背脓包的大癞蛤蟆,“咔嚓”一口就咬掉了脑袋,令人发毛的浑浊汁液喷溅的到处都是,男人却狂笑着在一个钟山神的脸上狠狠摸了一把,还文绉绉的大喊一声——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小签子被他放在一侧,是竖纹的。 我匆匆扫了一眼,连忙离开了,实在没法看了,再看得恶心死,我宁可吃观音土,也绝对不吃这些东西。 “六种……” 加上男人的竖纹小签子,迄今为止,我一共见到了六种纹路。 “有意思了,倒像是七情六欲了。” 我暗自低语,渐渐对此有了一些清醒的认识。 七情六欲,最早是吕氏春秋里的说法,和佛家讲的七情六欲有些出入,但不大。 此刻我所见种种,让我觉得和佛家说的七情六欲有些共同之处。 七情不必说了,喜怒哀乐而已,六欲指的大抵就是眼、耳、鼻、舌、身、意。 眼,就是见欲,贪美景奇物而已。 从女人的表现大概可以看得出,我们手中的这根横纹小签子,代表的就是见欲,于是,没人理会我们,让我们自己陷在幻觉里不可自拔。 那男人应该是口欲了,竖纹代表的是这个。 签子是使者发放,使者大概是窥视到了这人想要什么,于是,对症下药。 其他三种我不大好说,都被拉到了树屋里,看不见…… 至于老白手里的那根波浪纹的…… 我觉得八成就是意欲了。 某种意义来说,色欲,大概也算在这里面吧…… “唉,真说起来,也是兄弟坑害了你,当时只是单纯觉得波浪的可能适合你一点,没成想到……一言成谶!!” 我觉得有些没法去面对老白了,这里头最惨的大概就是他了,让我有些踯躅:“不会真的给那啥了吧?”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不去多想了,趁着无人注意,躲到一颗大树后面,动了八大神咒里的净身、净心两道神咒。 只等自己心无旁骛,慧识全开的时候,这才转身出来,再看那对男女,发现他们二人无一例外的,身上都在飘出丝丝缕缕如雾气一样的东西,犹如香烟飘起的烟雾,氤氲着朝一个方向飘去…… 第504章 黑泥胎 一缕似烟气一样的东西,彷似有了灵性,又或者说是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正飘向未知之处。 “这就是……被借去的命?” 我心头震骇。 命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可以说它是一口气,也可以说它是一道精粹。 道家的养生,养的其实就是这口气、这道精粹,我们这行里的人常说,正途的修行,可以延年益寿,但凡那些天师般的人物,无一不能久寿,其实,这也是在锤炼这口气、这道精粹。 这是《黄庭经》里的说法,我记得真切。 如今亲眼看见这东西被从人体里剥离出来,还是觉得很玄幻。 “跟我来!” 我扭头冲着无双和小稚用唇语吩咐了一句:“小心些,分开走,别留痕迹!” 说罢,我左右窥视一眼,看无人注意我们这边,这才匆匆跟了上去。 那道烟气的速度时快时慢,有时就像是踯躅迷失了一样,会停在某一处盘旋,隐隐有要散开的趋势,旋即又一下子凝实,继续朝着一个方向飘荡而去。 我只顾着追这东西,忘了其他,不知不觉间已经跑出老远,眼前的路越来越狭隘,这才发觉自己已经追进了一道狭隘的沟壑里,就像是茫茫原始丛林里的一条死胡同一样,呈三角形,前方隐约可见尽头,两侧发黑的岩壁上爬满了一种状似爬山虎一般的植物,翠绿的叶子,茎秆却是深红色的。 因为地势的原因,这里雾气很浓,倒不至于像我们进来时一样,可总归是影响视线的,那缕烟气混淆其中,早已捕捉不到踪影。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子类似于硫磺燃烧的气味,雾气湿闷闷的,扑在脸上。 起初的时候我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目光游离,试图找出不寻常之处,可没过多久,就觉得眼睛微微发酸,就像是困倦了一样,我以为是盯着看的太久,眼睛有些疲劳,就没太过注意,直至脸上、手上渐渐传来灼痛感,且愈演愈烈,我悚然一惊,低呼一声,飞快从这里退了出去。 不过,多少还是有些后知后觉了,皮肤上的疼痛犹如跗骨之蛆,从灼热到剧痛,不过弹指间而已,没跑几步,我的神经就被这股子剧痛侵蚀,只觉得眼前一团模糊,脚下忽然踢到藤蔓,猛地向前一冲,倒地前被一双手托住了,正是紧跟在后面赶来的无双和小稚。 “惊蛰哥!” 无双惊呼,将我托在怀里,却有些手足无措! “酸雾!!” 我咬牙忍着疼痛,低吼道:“水,帮我拿水冲一下!!” 我不知道这么做有没有用,但这是我所知道的唯一的办法。 一阵手忙脚乱,紧接着,一泓清凉冲刷在我的脸上。 灼热在退散,剧痛在一点点的消弭,模糊的视线也在渐渐恢复,让我心中的忐忑和恐惧平复了一些。 “差不多了!” 我阻止了小稚,咬牙坐起来,摸了摸脸,却没什么感觉,扭头看向无双问道:“皮肤溃烂了没有?” “没,就是有点红。” 无双迟疑了一下,才问道:“这是不是就是那俩老学究说的那种什么强酸?” 我心中稍定,这事儿我说不清,只能回顾着自己那点可怜的知识,踯躅道:“算不上是强酸,如果是那种能让狗皮肉都融掉的酸雾,就刚刚那一下子我就完蛋了,毁容都是轻的,这双眼睛怕是也废了,用水是洗不掉的,这应该是稀释以后的,山里面兴许有什么矿,水汽沾了,就形成了这种酸雾,大致就是这么回事吧……” 无双听了稍稍放心了一些,这才问我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咱们要找的那东西,可能就在那里头!” 我指了指那条沟壑,蹙眉道:“可惜了,没跟上,不过那东西应该就藏在这里了……” 无双犯难,说这进不去啊。 “鹞子哥不是在咱们包里都塞了一个猪鼻子吗?就是防毒的。” 我想了想,觉得那酸雾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稀释了很多,于是就说:“把皮肤都遮起来,再带上那猪鼻子,保护眼睛什么的,应该能撑一阵子,进去找找!” 这法子冒险,可我却觉得值得一试。 黑竹沟的禁区里太诡异了,处处都透着让人不安的气息,我们又不是吴烨和魏东槐他们,来这儿是为了科考,需要探索每一寸土地,说到底就是找刘宝丢掉的命而已,现在那东西有九成九的可能就在眼前这条沟里,怎么可能放过?只要找到了,回头等到鬼车立马出去,算是最妥当的方案。 无双和小稚对我的决定向来无条件服从,略一商量,便包裹的严严实实,我率先走了进去,里面停顿了片刻,没什么异样,这才招呼小稚和无双进来。 “半个小时!” 我说道:“半个小时,说什么也得退出去,不然我担心咱们这点防护扛不住!” 无双冲我点了点头,而后我兀自朝前走去,三人分开来寻找。 一座满是酸雾的沟壑,倒不用担心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能在这里生存下来,在我看来,石壁上爬着的那些藤蔓植物就已经算是生命奇迹了,不可能再孕育出太多东西,因此很是放心,大刀阔斧一寸寸检查着。 “这里有个洞!” 身后传来了小稚的呼喊,因为带着猪鼻子,声音有些朦胧。 我赶过去一看,果然在沟壑中断的位置,石壁上有一个窟窿,倒像是敦煌那边的石窟。 不过这地方不可能有什么高僧凿个山洞隐居在里面整日念经,只怕是有什么东西蛰伏在里头。 我唤醒了百辟刀,扭头嘱咐道:“小稚跟在我后面,无双最后断后,都小心些!” 说完,我猫着腰钻了进去。 洞口不大,里面却相对开阔一些,进去了即可直起身子了。 这是一条雾气蒙蒙的洞穴,蜿蜒曲折,不知通往何方,里面安静的只剩下我们三人透过猪鼻子传出的粗重呼吸声。 “这回倒是运气了,老白他们拖住了那些恶心的怪物,咱们三个才能这么轻松的排闼直入。” 无双笑着在后面说了一句。 山洞并不深邃,没走多远,我一脚踩空,一个趔趄向前冲去,脚下踢动石子儿发出的声音在四周涤荡出阵阵回音。 这是个空旷的地方。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一直都没有撑开手电筒,此刻我横刀在胸前,果断喝道:“手电!” “啪嗒”一声,小稚打开手电,一束光明撕裂黑暗。 四周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神魔鬼怪蛰伏。 唯独在我正前方的位置有个神龛,上面供奉着一尊黑黝黝的塑像。 不,说塑像,其实是抬举了这东西。 它没有面目,看起来像是一尊黑泥胎一样,仅仅是有个人形而已。 “只有这么个东西?” 我有些失望,四下里看了一眼,最终目光还是回归到了这东西身上,看了片刻,一步上前,自语道:“还是说……背后作怪的,就是这个东西?” 第505章 鬼怪梦呓 一阵阵莫名的心悸在鼓动着不安的情绪。 愈是靠近,这种感觉就愈发的强烈的。 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种声音在我耳边回荡着,一种是呼吸声,一种是心跳声。 呼吸声来自于我,而心跳声,却分着两重儿,一重在我身上,另一重……赫然来自于这无面泥胎身上。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有了片刻的失神与恍惚,眼前的泥胎变得模糊了起来,对方那张没有五官的扁平面部微微扭曲,烙印出许多深刻的幽暗区域,结合在一起,彷似……一下子生出了五官,正冲着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说不上那是人,还是别的东西,就是单纯的诡异! 我本能的后退了一些,而后……一切的异样,瞬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回过神来后,我才惊觉自己浑身上下湿闷闷的,犹如浸泡在汗水里洗了个澡一样,不住的剧烈喘息着,精神也萎靡了许多,心中多了些骇然,不过是稍稍靠近了一些而已,竟然幻觉丛生…… “这东西太邪性了,事情可能真和这东西有些关系……” 我嘀咕着,扭头瞬间,剩下的话被咽进了肚子里。 陌刀出鞘,无双犹如一头随时会扑向猎物的豹子一样,眼睛死死盯着我们来时的入口,小稚被他拉到了身后,手电筒扩散开的昏暗光晕下,隐约可见,一道细长黑影在入口处明灭。 对方彷似就等着我们全都注意到它一样,眼看着所有人都转过了头,立即轻轻咳嗽了一声。 声音有些嘶哑,而后……对方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这……赫然是个钟山神!! 怪异的人脸上多了些白须,看起来……像是年长者一样。 这东西身躯如龙,面部像人,可因为那股子草腥气,我总是本能的觉着这东西就是蚂蚱精,是些个低端的兽类。 好笑的是,在眼前这位的身上,我竟然感觉到了一种叫做风度和沉淀的东西,像是看到了人类当中的那种智叟。 我狠狠驱散了这些怪诞的念头,心道自己是被那泥胎给蛊惑晕了,看只蚂蚱都觉得眉清目秀的。 “不要紧张。” 这钟山神两只爪子抬起,稍稍压了压,一副领导们要讲话的气派,口吐僵硬的人言,语气倒是和善:“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否则你们也进不来的,半路上就被那孩子推出去了,陷在迷雾里,你们的下场可不会很好。” 这话里的信息量就比较大了。 它嘴巴里的那孩子,不消说,一定是开车的那个了。 所以…… “你一直都知道?” 我心里一紧,微微眯起了眼睛,揣测着这老东西的意图,也开始为老白他们担心了。 倘若……从我们混进来的那一刹那开始,就已经被这里的钟山神察觉,那就意味着老白他们此刻的处境很危险! “神明的注视下,一切都无可遁形。” 老东西犹如一个神棍,颔首道:“十一根签子,那个娃娃都交代的清清楚楚,就是他给你们的。” 对方点出了这个,我再无迟疑。 看来,对方确实是早就知道我们混进来了。 不过却不像它说的屁话,什么神明的注视下,不过是川娃子的行径被发现了。 相比于担心川娃子,我更担心老白他们,却也知道此时不可妄动,对方没有戳破我们,没有在半路上就翻脸,而是虚与委蛇,将计就计,干脆把我们当做那对男女那等人来对待,这就说明……对方有别的意图。 这些念头在电光石火间闪过我的脑海,而后,我两手一摊:“好吧,我们认栽,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钟山神话锋一转:“你觉得……这个世界到底是谁的呢?” 我不无揶揄的说道:“我可不知道,我们就是几个混日子讨生活的,世界是谁的,关我屁事!” “劣质族群的苟且。” 对方那张丑脸上闪过一抹不屑,而后身躯一挺:“这个世界,原本是我们的世界!” 我手一引,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去吧,去征服属于你们的星辰和海洋。” 钟山神似乎对我的态度非常不满意,就皱了皱眉头,微怒道:“你们的信仰都在告诉你们,这不是属于你们的世界,你且看看,你们传说中的创世神,那个叫伏羲和女娲的人,都是和你们一样的人吗?他们都是人身蛇尾,蛇……那只是龙的雏形!我们比你们的创世神都要高贵,这世界理应是我们的!” 我也不去争论,只想弄清楚这些东西的意图。 对方大概以为我是被说的无言以对,一些狗屁不通的言论层出不穷,就像是神棍的呓语。 不过,透过这些神棍一样的呓语,我倒是渐渐得出了许多惊人的结论。 我们都被吴烨那孙子给说迷糊了! 这他娘的压根儿就不是什么钟山神!! 极有可能……真的是蚂蚱精!! 这老东西说,他们原本是最高贵的血统,却被碾压在尘埃里,浑浑噩噩。 这话在我理解来看,它们以前大概就是飞虫走兽一类。 他说,圣山启蒙了他们。 黑竹沟的禁区里,山头林立,可要说最诡异、最惊人的那一座,毋庸置疑,必定是那座如同金字塔一样、在红光下会折射出金光的山了! 那座山有大诡异,像是有灵性一样。 老东西说,有巨大的野兽在那里化而成龙,飞向高空,还有小兽忽然学会了使用工具。 飞禽走兽有了灵智,这就是成精了!! 那座大山能让这些东西成精,而这些蚂蚱精一般的玩意,就是在那里成精了,而且……一下子一窝!! 至于这个黑泥胎,就是它们从那座山里带出来的。 他们觉得那座山里有神明,黑泥胎是神明的东西。 几十年前,胡宗南手底下那三十多人趁着酸雾的间歇期闯了进来,又被里面的某些东西袭杀,化为鬼魂,最后全都来到了这黑泥胎跟前,彷似被吸引来的一样,被这黑泥胎给控制了,正是那些人,教会了这些东西人话。 这老家伙日日侍奉黑泥胎,忽而有一夜入梦,金山上的神仙在梦里面告诉他,黑泥胎是自己的化身,那些鬼魂是他的使者,可利用这些,为自己收集血食。 那血食正是借人的寿命…… 一切的一切,都跟禁区深处的那座金山有了牵连。 “神灵是如此的伟大,你们有些本事,不如留下来侍奉神灵吧!” 老东西的眼神很狂热,爪子向前摊开,里面赫然是三颗绿油油的青皮果子,倒像是核桃果:“吃下这东西,你们的伙伴都会吃的,这是神灵的恩物,只要吃了这东西,眼前就只剩下了花花世界、天上人间,如此你们才肯尽心尽力的侍奉神明!” 说着,对方一步步的朝着我们迫来。 都说的这么直白了,我怎么会不明白他手里的这是什么? 那些被勾来这里的人,都是吃了这东西! 我脸上的笑容已经转冷,厉喝道:“杀了它!” 第506章 渎神者不得好死 无双的戒备一刻都不曾放下,此时终于悍然发动,陌刀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挟裹着恐怖的力量直奔着对方头顶上劈砍了过去,恨不得直接将之劈成两片。 不过,这老东西明显是早有防备了,一看架势不对,哪里还会继续咄咄逼人,掉头就跑,腿脚很好,眨眼就避开了陌刀的攻击范畴。 铿! 一声脆响,火花在石质的地面上一闪而逝,有小石片蹦飞起来。 无双冷笑一声,一提陌刀,快步向前迫进,径自追杀了上去。 这时,一条黑影忽然从山洞上面落下,直扑无双。 “小心!” 我提醒一声,与此同时,手中的百辟刀已经挥了出去,恰恰砍在那落下的黑影身上,我耳畔里只听见了“噗”的一声闷响,那道黑影立时一分为二,身子沉沉坠地的同时,圆滚滚的头颅还在空中滴溜溜打着转儿…… 跳下来的,赫然正是这种形似传说中的钟山神一般的怪物。 我本是下意识挥出的一刀,谁曾想正好一刀斩首,无头的尸体倒在地上一阵阵的抽搐着,两条腿兀自弯曲,近乎折叠了起来,没了那颗人头,怎么看都像是个死掉的蚂蚱。 这一幕我没想到,估摸着那老怪物也是一样,转头一看,逃跑的步伐明显顿了一顿。 无双趁机追了上去,手起刀落,一刀斩在对方脊梁骨上,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老怪物直接被砍翻在地。 无双本想一刀直接了结了这东西,又有十几道黑影似下雨一般簌簌从山洞顶部坠落下来。 这些东西一直蛰伏在山洞顶部等待时机,此时终于完全发动了。 无双顾不上再去追杀,怒吼着抡圆了陌刀左右横扫,刀光交织出一张大网,霎时间残肢横飞,有个大胆冒进的被拦腰斩断,两条断臂飞起,内脏洒了满地,剩下的被齐齐逼退,而后无双伸手把小稚拉到身边。 “杀出去!” 清秀的少年人此刻满目狰狞。 我这里情况也不容乐观,已然被三个怪物围堵住了。 其中一个胆子大的直接伸手就来抓我,我深知这些东西力大,得拉开一些距离,再凭借着手中的刀锋与之较劲,否则不是对手,所以也不和对方近身纠缠,直接侧开躲了过去,脚下几步连追,人已经闪到了侧面,一刀扫过对方肋下,对方身子一歪,我收刀正准备结果对方,另一个怪物却趁势扑上来一把抱住了我。 两条手臂似铁箍子一样紧紧束缚着,而后,对方的嘴竟然一瞬间炸开,就像是烂掉了一样,分解成数不清的肉芽儿,在扑棱棱的抖动着,颇有些张牙舞爪的意思,乍一看,像极了蝗虫的口器,直接朝我脸上啃咬过来! “果然是吃人的!” 我心头一惊,危急时刻,不退反进,脑袋一垂,兀自照着对方的嘴巴上就撞了去。 “咚”的一声,我脑袋上生疼,却也将对方撞退了一些,对方吃了疼,箍着我的双臂微微放松了些,我抓住机会,用刀柄在对方腰眼上狠狠一砸,对方立即松开了我,一步退后,长刀有了腾挪的空间,一抖手,猛然刺出,彷似一条灵蛇般,照着对方张开的嘴巴就钻了进去,而后从后脑勺上穿透出去。 拔刀之时,一溜儿腥臭的绿色液体被带出。 而后,几乎是本能的,收刀刹那,脚下一拧,我回身就是一刀扫去。 剩下的那个怪物正从我身后袭来,大抵是没想到我会突然回身劈砍,直挺挺的朝着刀锋撞了上去! 百辟刀砍在了对方肩膀上,绿油油的鳞片碎裂崩飞,有些甚至崩在了我脸上,而后被一根骨头抵住了。 刀锋卡在对方脖子上,对方歪着脑袋,同肩膀一起夹住刀锋,冰冷的眼睛里竟然闪过一抹人性化的恐惧…… 原来……它们也是怕死的。 这个念头在我心里一闪而逝。 旋即,我一拧刀子,伴随着阵阵凄厉的惨叫,一刀斩下了对方的头颅。 仗着百辟刀的锋利,顷刻之间连杀三个,我凶性已生,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那尊泥胎盘坐在不远处,没有面孔,就没有悲喜,仿佛如此就高高在上了! “老子砸了你的牌坊,看你拿什么装神弄鬼!” 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有了先前吃的亏,这回没有贸然直接靠上去,也没有去刻意盯着这东西看,在两步外停下,挥刀就朝前劈砍了去! 噗! 泥胎被我一刀劈掉了半个脑袋…… 当那粘稠腥臭的血浆喷溅在我脸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有些懵了,下意识的抹了一把…… 人……人血?! 当初在那片海下遗迹的时候,我第一次亲手结果了一个人的性命,那时我才知道,原来……人血是臭的,比牛马这些大牲口的血都要腥,有一股子锈铁的气息,让人不由的想要作呕,那股子味道我这辈子也忘不掉…… 而眼下,我再次嗅到了这种味道,而且……是来自于一个泥胎石塑上。 再看切开的那地方,黑红的血液不停的渗出来,外围的地方倒是不渗血,颜色红彤彤的,像是切开的红肠…… 山洞中的嘶吼声和喊杀声有了那么片刻的间歇,随即……爆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这些怪物在这一瞬间都疯狂了!! 尤其是最早忽悠我们的那个老家伙,都已经被无双一刀放倒了,此刻就像是回光返照一样跳起来,操着僵硬的人言指着我大叫:“渎神者,渎神者!!!” 说罢,不管不顾,一头朝我扎了过来,全无章法。 我一刀砍在它的后脖子上,却因为下刀角度的原因,没能直接结果掉它,半拉脑袋耷拉着,眼睛却死死怒视着我,凝滞的表情仿佛在告诉我——渎神者不得好死! 而后,方才歪歪斜斜的倒下。 其余的怪物原本被我和无双杀的都有些胆寒了,此时再次哇哇怪叫着扑了上来,先前还知道躲避,如今干脆是一副要拉着我们玉石俱焚的模样。 “杀!!” 无双怒吼一声,抡起陌刀,左右横扫,挡者无不当场横尸,竟然生生在包围当中杀出了一个豁口。 我顺势掩杀了过去,与他会和后,且战且退,直到退到洞口的时候,一点火光刺痛了我们的眼睛…… 火光来自于小稚手中。 无双怕她在混战中吃亏,干脆将她背在背上,这丫头不知何时竟然从包里掏出了一根类似于大爆竹一样的东西,那是得知要进这没人的原始老林子的时候,鹞子哥自己配的炸药!! 她竟然就这么给……点了!! “快扔啊!” 我和无双被吓得亡魂皆冒,天不怕地不怕的无双此刻步伐明显有些凌乱,我握刀的手都在哆嗦,逼退一个跟上来的怪物时差点把刀都给扔出去…… 小稚也不知是不是被吓傻了,竟然持着那炸药一动不动,眼看着引线就剩下了一点点,我都觉得今儿个肯定是过不去了,这丫头的眼睛里却忽然绽放出一丝厉芒。 “去死吧……” 一声清脆的大喝,炸药被丢了出去…… “跑!!” 我和无双想都没想,掉头撒丫子狂奔…… 第507章 神仙手段 轰!! 火焰、气浪…… 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如今已然被完全吞噬。 一瞬,又像是永恒…… 平心而论,小稚真的已经很努力的将那东西往远处丢了,我看的清清楚楚,那玩意划过一条弧线,从那些怪物的头顶上飞越过去,径直落入了山洞的最深处。 而我和无双也真的拼命的跑了…… 可,还是不可避免的被波及了。 冲击的力量直接把我们三个人推得飞了出去。 然后,整个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我很确定,自己没死,只是怎么都回不过神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甬道上面那块凸起的石头,耳朵里嗡嗡作响个不停。 良久,身旁似乎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一颗带着猪鼻子的小脑袋探了出来,我只能看见护目镜下亮晶晶的一双眼睛,有些震骇,还有些……不好意思…… 憋了片刻,小稚只讪讪的憋出了一句:“那玩意咋劲儿那么大呢?” 是啊,咋就劲儿那么大呢…… 我歪了歪嘴,瞟了眼身旁一块乌漆嘛黑的东西,正冒着白烟,有种热气腾腾的感觉,已经分辨不出这到底是身上的哪一块了。 那一幕我记得清清楚楚,我和无双拼命的狂奔,眨眼间就窜出去老远,然后就回头看了一眼,远处一个怪物“哇哇”大叫着正要追上来,然后那玩意就炸了,火舌像一头怒龙一样冲出来,一口就把对方给吞了…… 再然后,各种稀奇古怪的碎块就从火舌中喷了出来…… 无双此刻大抵和我差不多,浑身上下无处不疼,闷哼了两声,咬牙问道:“为什么不早点扔……” 小稚耷拉着脑袋说:“上回跟歆雅姐姐偷偷跑出去看电影,电影里那些人不都是在手里拿一会儿才扔的嘛……” 无双生无可恋的哀叹道:“其实……我和惊蛰哥能杀出来的,你可倒好,差点一家伙把我们都干了……” 我在心里酝酿了片刻,尽可能委婉的说道:“小稚啊,你能想到这东西,哥很开心,不过呢,凡事咱们得分开来看,东西是不太一样的,你在电影里看到的那叫手榴弹,人家那是高科技,而咱们手里的这玩意叫土炸药,还是你鹞子哥亲手配的…… 他那人吧,没啥文化,跟哥一样,做出来的东西不精细,你看看他那手指头,就跟那捣蒜的杵子似得,擦屁股不小心使大劲儿都能给痔疮摁出血来,那个点火信子就是他手搓出来的,你觉得能靠谱么?以后但凡是他做的东西,点着了立马就扔,不,最好是找个地方放下,再连一根长信子,隔着大老远再点,这样比较安全一些……” “哦……” 小稚悻悻应了一声。 我叹了口气,这是没吃过亏啊,今儿个要是老白在这,宁可力战至死,我估摸着他也绝不会碰一下鹞子哥做的炸药…… 在小稚还没来的时候,时逢过年,夜半三更还在闹腾,后来老白一拍大腿说,可惜了,这时节不放炮不应景儿,年前居然忘买了。 鹞子哥说这是小事儿,回房不过片刻就倒腾了俩土炸药,个头很小,说就当麻雷子听个响儿吧,聊以慰藉…… 老白自告奋勇去了,一指长的信子,烟头子戳上去,刚开始屁反应没有,老白凑上去瞧了一眼,“嗖”一下子瞬间就没了…… 那情形,就跟里面装的不是火药,是个小鬼一样,就等着炸老白呢…… 老白那脸被崩的……惨不忍睹!! 见识过那一幕,谁还敢碰鹞子哥制造的炸药?当时我看见小稚手里的火星儿的时候,真觉得今儿个是过不去了,绝对得被一家伙全端了,没被吓得屎尿齐流已经是我夹得紧了! 躺在地上缓了许久,我和无双才彼此搀扶着艰难站起身来。 见彼此没有什么重伤,我才稍稍松了口气,低声道:“咱们得快点了,刚才炸了那一下子,怕是十里地外都听得真真切切,估摸着早惊动那些东西了。 无双试探性的问我:“你担心……那些东西可能会动手吗?” 我沉沉点了点头,话锋一转:“还能打吗?” 无双活动了一下手腕,笑道:“再砍杀个十个八个不成问题!” “好!” 我应了一声,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道:“这些东西太多了,如果事已不可为的话,先保咱们这一茬人……” 在洞里耽误的时间还是有些太久了,超过了我们的预算。 脸上有猪鼻子护着倒是还好,至于其他暴露出的地方,完全就是拿毛巾包上,然后又在外面裹了一层扯开的塑料袋子。 只是不知道这酸雾里到底是点什么成分,塑料袋子也扛不住,来回耽搁的时间久了,我发现上面被腐蚀的到处都是孔洞,里面的毛巾上也处处是黑斑,且隐隐有些湿蒙蒙的感觉,出去后没过多久,脖子上再次传来那种火辣辣的感觉。 我忍着疼,抱起小稚狂奔出去,出去后一把揪掉毛巾,取出清水就开始冲洗脖子和手…… 无双和小稚只是皮肤微微发红。 我比较严重一些,因为是二进宫了,算是二次伤害,皮肤上隐隐可见一些小血斑,轻轻一戳,立即渗出血来。 这一幕大概比真的被酸性物质腐蚀了皮肤还要惊悚…… “以后看见这种酸雾可不能进去了!” 我心头震骇,低声说道:“这他娘的有点像某种病变呀,待得时间久了,绝对得得怪病!” 尤其是手背上,这样的小血斑很多。 我取出纱布,准备先将之包扎上了。 无双和小稚则趁着这片刻的闲暇,取了些干粮,坐在地上默默吃着。 身后的树丛里莫名传来了“哇”的一声怪叫,声如老枭,而后一道黑影就从中扑了出来。 无双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杀,看似平静,实则沸腾的血液大概还没有冷却,精神正在紧绷着,想都没想,一把抓起了身旁的陌刀回身就斩。 我总算看清了身后跳出来的那东西的真面目,忙喊道:“是老白!” 挟裹“呼呼”风声的陌刀戛然而止,就停在距离老白脖子不足五六公分的地方,倘若不是无双,换了我,绝对是收不住的,老白那颗脑袋怕是得搬家。 “这个夯货!” 我大骂道:“黑灯瞎火的,咱们是靠什么吃饭的你心里没数儿?也敢开这种玩笑!” 老白也被吓屁了,讪讪伸手推开了无双的陌刀,嘀咕道:“哥俩这是干嘛去了,咋的这么大的煞气!” 我摇了摇头,正要问他怎么找到我们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不必说,必定是篡骨寻芳的本事了,鼻子比警犬都好使,于是改而问道:“你怎么摆脱那些东西的!” “嘿,几个小娘们就想缠住哥哥?神仙般的手段一出,立马全都服服帖帖的……” 老白嘿嘿一笑,那手指头特猥琐的勾了勾…… 这厮…… 我一阵无语,不过想想倒也觉得正常,一个连鸟都不放过的主,就算真是蚂蚱精又如何?照样逃不过毒手…… “鹞子哥他们呢?” 我微眯着眼睛问道:“没有出了什么意外吧?” “能有什么意外?” 老白撇嘴道:“一个个都在小树屋里头享受着呢,我出来就寻思先来找你们。” “你该拉上他们一起逃得,哎,算了,咱们一道折回去吧!” 我一跺脚,拉上老白就往回走:“且走且说!” 把事情大概的说了一下,此时,我们已经渐渐接近那些怪物聚集的地方了。 “啊!!!” 一道癫狂的怒吼声撕裂了黑暗丛林的死寂。 “是林三的声音!!” 老白面色巨变:“出事了!!” 第508章 掠食者 密集的陌生植物犹如一道厚实的篱笆墙一样,将整个聚居处都包围了起来,盘桓在外,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怒吼声、惨叫声…… 此起彼伏,杂乱不堪,很难分辨声音到底是属于谁! 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此刻恐怕混乱的不成样子了。 等我们赶到近前的时候,一丛蒿子簌簌颤抖,犹如在风中摇曳的芦苇,一道瘦小的身影狼狈不堪的从里面逃了出来,头发上沾满杂草,茫然失措间抬头正好看见我和无双赶到,面上一喜,呼喝道:“卫小哥儿,救命,救命!!” 身后的蒿子还在不停的扑簌着,紧随其后,一个绿油油的东西钻了出来。 对方大抵是没想到会有人在外面,脸上的凶恶瞬间化作惊诧,不及它回神,冷冽的刀光已然将之席卷! 噗! 陌刀扫过,对方腰部以上立时凌空飞了起来,坠地后,两只爪子下意识的挥舞了两下,而后便没了动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身后的追兵明显不止这一个,紧随其后,又有两个陆陆续续追出来。 猎物和捕猎者的地位在此刻掉了个个。 无双像是头凶猛的食肉动物,正逡巡在食草动物们的外围,专挑那些离群落单的下手,但凡有冒头的,劈头盖脸就是一刀,陌刀所过,肢体碎裂,腥臭的液体横飞四溅。 我一把抓住迎面跑来的付慧城,忙问道:“里面什么情况?鹞子哥和张歆雅呢?” 付慧城惊魂未定,脸上兀自带着几分迷茫,下意识的就说道:“不知道呀!” “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老白追问道:“我出来的时候还好端端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乱成了这样?” “不知道呀……” 付慧城还是这五个字儿,大概看老白神色不善,定了定神,这才说道:“我是真的不知道呀,我被拉到那树屋子上以后,几个东西把我按在了草窝子里,就跟按摩似得,我只能硬着头皮消受着,忽然听见林三大叫了一嗓子,然后我就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几个东西看我的眼神就有些不大对劲了,在我后背上捣鼓的那个爪子无声无息的就往脊柱上靠,我被吓了一跳,抓起它们捣树叶子用的石碗转身给了丫一下子,然后就从树屋子上跳了下来,正巧我在的那个树屋是边缘区域,跳下来的时候正好在这些乱草上,接着就碰到你们了,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真不太清楚呀!” 别人死不死的我不管,鹞子哥和张歆雅还陷在里面了。 我额角的血管噗噗跳动着,一横心,就对老白说:“你带上小稚先走,无双和我杀进去救人!” 这头刚做了决定,眼前一人半高的乱草里再次不平静起来。 哗啦啦! 一个怪物撞破杂草趔趄着跌了出来,正好冲着我这边撞了上来。 不由分说,我一刀砍在这东西的脊背上,劈砍的力量让对方失去平衡,立刻翻滚到了一侧。 这样的劈砍力量不足以杀死这些东西,我一步上前,正准备补一刀结果掉它,临近才看见,这东西细长的身体在不停的扭动着,胸腹的位置有七八个血窟窿,尤其是肚皮上那两个窟窿,肠子都从里面挤了出来,内脏不知被扎穿了多少,哪怕我不动手怕也活不成了。 这些伤口状如一个“人”字,不是寻常刀具造成的! “三棱刺!” 我只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就往蒿草里钻。 一行十一人,只有鹞子哥最擅长用这些军刀和三棱刺,这个东西是他杀的!! 蒿草里到处都是这些怪物在来回穿梭,我始一进去,迎面便撞上了一个,因为有草木纠缠,百辟刀根本挥舞不开,索性冲上去直接撞入对方怀里,顺势就将百辟刀送入对方腹腔中,狠狠在其中搅动了几下,对方这才没了动静,不过爪子在我脊背上却狠狠抓挠了几下。 旁边不远处传来男女的厉喝声,我看不见,却能听得出,正是鹞子哥和张歆雅的声音,二人明显遇到了袭击,我甩了甩刀子上沾的绿色液体,转身就急急赶了过去。 始一靠近,一个汉子低吼着从乱草中扑了出来,将我撞倒在地。 “鹞子哥,是我!” 我低喝一声,抬起百辟刀,挡下朝我脖子上扎来的三棱刺。 鹞子哥一怔,这才起身,一把将我拉了起来。 “其他人……” 不等我问完,鹞子哥拉上我就往外面跑! “管不得了!” 鹞子哥低吼道:“太多了,地底下还有,铺天盖地的,咱们先走……” 冲出草丛,外面陆陆续续又多了几具怪物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好的! 显然,方才又冲出了不少,都被无双料理掉了。 鹞子哥看了一圈,见我们这些人一个不少,脸上多了些笑意,胸口一道将近三四十公分长的伤口触目惊心,皮肉翻卷。 “走!” 匆忙间,他不辨方向,竟然转身就朝那条酸雾沟的方向逃去,可见神色虽然沉稳,内心里实际已经慌了,张歆雅更不必说,远没有他的定性,俏脸泛白,也不知二人到底看见了什么…… “那边是自投罗网!” 我拉住鹞子哥,略一沉吟,选了与酸雾沟背道而驰的方向。 来时吴烨说过,那座像是金字塔一样的大山在黑竹沟禁区的最深处,当初他们根据航空拍摄做过一些位置推测,进来时曾给我直过大概的方向。 此时,我正是朝着那座金字塔山的方向狂奔。 黑暗的丛林里,时不时的传出一两声的尖啸。 渐渐地,又趋于安静。 持续的发足狂奔让我肺部火辣辣的疼,危机渐渐平复,步伐就渐渐慢了下来。 “歇会,歇会吧……” 付慧城的体能最差,早就受不了了,说话都不太连贯,见鹞子哥停下,立马翻身一屁股坐在一株老树下面。 我一手撑着树木,一边剧烈喘息着问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在我看来,哪怕这些东西察觉到我们混了进来,也没打算直接强来,而是想迂回着控制我们,如同控制川娃子和那对男女一样,没到撕破脸的时候,不会直接捕杀我们。 我和无双在酸雾沟里做的很干净,不会有活口跑回去。 究竟是什么促使这些东西直接动手的? 难道是……那一声爆炸? 我这边胡乱揣测着,鹞子哥却把火气一股脑儿全撒在了付慧城的身上:“早就说了,不要带那么多不懂行的进来,你偏偏上跳下蹿的折腾了那么多人,有些事儿它不是身手好就成的,没点耐性,大家伙儿都得跟着倒霉!” 付慧城张了张嘴,又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 “是林三林四那对兄弟吗?” 老白问道:“难不成这二人被拉进树屋子里,没忍耐住?” 鹞子哥沉沉点了点头:“怎么回事我也不大清楚,但动静儿是从他们那传来的,然后就炸窝了,问题肯定是出在了这俩人身上……”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鹞子哥瞬间挺直身体,侧耳细细倾听着。 嗡嗡嗡…… 阵阵怪异的响动自身后传来,最开始微不可闻,渐渐变得清晰。 “那些东西又来了!!” 张歆雅失声,一下子抓住鹞子哥的手臂:“怎么办!” 鹞子哥也慌了,视线左右逡巡,而后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灌木丛…… “去那里藏着,剩下的就看天意了,生死有命,各自相安吧……” 第509章 虫精 低矮的灌木丛显然并不是一个适合藏身的地方,这块从未被人类染指的处女地土壤肥沃的恨不得捏出油来,将每一株植物都滋养的茂密无比,灌木丛里根本没有足够的空间,我们只能像是野猪打洞一样,硬生生的把身体拱了进去,然后才发现这些见鬼的灌木靠近根部的位置生满了倒刺,与仙人掌的针刺极为相似,含有微毒,被刺破的地方奇痒难忍。 嗡嗡嗡! 那怪异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 到了后面,已经不仅仅是如密封一样的翁鸣了,中间夹杂着此起彼伏的怪异脆响,像是一下子打开折扇时发出的那种声音。 哗啦啦! 气流的变化牵扯着灌木丛在不停的摇曳着。 而后,整个世界都仿佛陷入了那无穷无尽的嗡嗡声里。 我伏在地上,哪怕不曾亲眼所见,也知道此刻正有数不清的东西正从我们头顶上飞掠过去,规模之大,已经到了耸人听闻的地步。 忽然,透过灌木的缝隙,我的视线落在了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一个色彩斑斓的东西落在了那里。 这是……螳螂? 只是,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螳螂,身躯长度与成年人的手掌有的一拼,躯干亦有拇指粗细,身上尽是些斑斓的色斑,乍一看犹如一朵艳丽的花儿似得。 我想起了让老白吃过大亏的血刀螳,眼前这诡异的螳螂,比那血刀螳还要邪性的多,浑身的绒毛与色斑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魔力,仅仅是看上一眼,便觉得不敢招惹。 这东西仅在我眼前停顿了不过片刻而已,忽而振翅,破空而去,那鲜艳的薄翼炸开的时候,发出“啪嚓”一声脆响。 不必说,此刻从我们头顶上飞过的,正是这些东西,铺天盖地,天文数字。 犹如噩梦般的声音时时刻刻在耳畔缭绕着,不知持续了多久,才渐渐平息。 我悄悄扒拉开草丛向外看了一眼,确认这些东西离去了,这才松了口气,待从灌木丛里钻出来后,才发觉自己浑身上下被汗水浸透,犹如洗了个澡。 付慧城两条腿都在不停的打摆子,哆哆嗦嗦的摸出颗烟叼在嘴上,不等点火,就被鹞子哥一巴掌拍掉了。 “找死呢?” 鹞子哥斜睨了他一眼,大概是这里的环境太过陌生,我们多次在野外生存的那点经验完全没有用武之地,让他有些毛躁,这样的感觉我也有,只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无论是植物还是其他,没有一样熟悉的,让人无所适从。 付慧城也不生气,反而问道:“那是些什么东西?” 鹞子哥不说话。 张歆雅闷声道:“不知道,就是从那些怪物的地底下钻出来的,掀开土皮,一窝窝的往外面飞。 这些螳螂……是吃人的。 而且,被它们啃食的人,好像完全没有知觉。 跟咱们一起上车的那对男女就是这么没的,我出来的时候……那俩人浑身上下都是这种东西,前面那锯齿切割皮肉,切下来再送到嘴里,就跟吃牛排似得,那俩人被咬的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可躺在地上还在笑,表情特陶醉……” 说到最后,似乎被勾起了恐怖的回忆,张歆雅下意识的搓了搓胳膊。 至此,我才终于明白,当时碰面的时候,鹞子哥说的那句太多了是什么意思。 敢情压根儿就不是那种怪物,而是说这些古怪的螳螂!! “是了,哪里有什么钟山神呀……” 许多事情在这一刻融汇在了一起,我垂头苦笑道:“什么烛九阴,都不过是神话而已,如无意外,咱们见到的那些怪物,就是这些螳螂成了精!” 酸雾沟里所听到的诸般妄语里,最重要的一条便是——那座状似金字塔的金山,是整个禁区里最为神秘的地方,飞禽走兽栖居在那里,很快就诞生灵智。 换而言之,就是成精了。 这些古怪的螳螂原本就栖居在那金山附近,被养成了精怪,这才成了那人首龙身的样子,与传说中烛九阴的儿子非常相似,实际上就是个巧合而已! 之前匆匆忙忙,光顾着逃命了,如今死里逃生,我就将酸雾沟里发生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 血肉之躯、还会迷惑人神智的泥胎,犹如仆人一样侍奉塑像的怪物…… 这一切听起来新奇又诡异,鹞子哥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没法子给我一些有用的提醒。 “虫子也能成精吗?” 这是付慧城的第一反应,旋即自嘲般的笑了笑:“是了,以前人们老说什么蜈蚣精,蜘蛛精,这螳螂怎么就不能成精了?” “你倒是反应的比较快。” 无双说道:“我父亲的手札里描述,蛊王,尤其是虫蛊蛊王,本就可以算是一种虫精。虫蛊源于天生天养的虫,却又因为人为的横加干涉,高于一般的虫子,寻常虫子哪里敢惹?所以说,这虫蛊蛊王,恰恰是虫精里最厉害的一种。 人分三六九等,虫也是一样的,这就是为什么你们都搞的生死两难,偏偏老白游刃有余的原因! 怎么说呢?老白身上那只蛊王虽然不太待见他,对他爱答不理的,但二者朝夕相处,还是多少互通了一些,那些精怪没有表露出害他的意思时,那蛊王也懒得管,后面稍稍露了些敌意,蛊王自然也随之散了些气息…… 老百姓见了权贵,顶多是唯唯诺诺一些,这些东西却不同,真的会被压制的一动不敢动,任由老白施为。” 老白老脸一红,勾了勾手指头,梗着脖子强辩了一句:“跟手法还是有点关系的,你不能否认我的价值和能力。” 鹞子哥对老白干的那些猥琐事儿没兴趣,一直默默听着,沉吟许久,抬头问我:“惊蛰,那座金山……你是怎么看的?” 我知道他的意思,想了想,就说道:“没有亲眼所见,现在还吃不准,若说是风水有些异样,倒是确实可以养出一些精怪,可如果说飞禽走兽沾之即开灵智,这不是风水就能做到的。 刚刚他们也说了这些虫子成精的事儿,我倒是也听说了一些。 天生万物,其中虫类成精……恰恰是最难的! 因为它们的寿命太短了,寻常蜈蚣五六年就完蛋了,蜘蛛顶多两年,这算是虫类里寿命比较长的,机会也更高一些,再者也是因为它们是毒物,喜阴,但凡在又阴又湿的极端风水里,彷似被冻龄了一样,如此才有了那么一线可能。 至于螳螂……这真的是我头一回见!” “也不知道金山上到底有什么东西。” 鹞子哥叹息一声,目光看向这些参天古树的树干:“先捱过晚上再说,且看看白天这里是个什么情况!” 我点了点头,黑夜是掠食者最佳的猎杀环境,这里的一切又让我们过往的野外生存经验完全没有用武之地,完全不敢托大,避开夜间行动算是明智的选择。 在这样的开阔地带,粗壮的巨树是我们藏身的最佳地点。 我抱着小稚攀上了一颗不认识的巨树,寻了个粗壮的枝桠处坐下,又用绳索将自己和小稚捆绑在树干上,这才倚靠着树干闭目休憩,恢复枯竭的体力。 一夜的狼奔豸突,发生的太多事情,不仅耗空了体力,也将我的精神熬练的疲惫不堪,没多大工夫,便沉沉睡着了。 直到,一阵匆匆的脚步声将我惊醒…… 第510章 林氏兄弟 黑竹沟禁区里的白天和晚上区别并不是那么的泾渭分明,黑暗随时可以笼罩这里,光明却难以透过那遮天蔽日的树冠降临下来。 看了眼手表,时间已经是早上七点。 日出东方之际,林子里却是雾霭重重,彷似混沌未开一样。 这是一片灰色的世界。 两个男人正小心翼翼的绕过灌木丛,从我下方经过,蹑手蹑脚,生怕发出声音惊动了林中未知的掠食者,手里拿着一个类似于过去大哥大一样的仪器,其中一人时不时的低头看一眼,而后与另一人用手势沟通着,眼中却难掩兴奋之色。 吴烨,魏东槐? 看清这两人,我有些意外。 这俩人竟然活着出来了?在我看来,一行十一人里,无疑是这俩人的生存几率最低,昨夜看他们没有冲出来,心里已经认定这二人死了。 我拍醒了沉睡的小稚,飞快解开绳索,抱着小稚三两下向下攀援了一截儿,待距离地面不过两米左右的时候,忽然跳了下去,正好落在这二人面前。 二人被吓了一跳,魏东槐一步后退,身子微微弓起,看清是我后,方才放松一些。 有点意思! 我上下打量了魏东槐一眼,心想莫不是看走眼了?这人方才那一手明显不是受到惊吓后的下意识后退,而是积年累月的训练中形成的类似于肌肉记忆一样的本能,退后一步是拉开距离,身子弓起是蓄力,下一刻就是雷霆一击。 “卫小哥儿?” 吴烨怔了一怔,看到鹞子哥他们纷纷从树上跳下,笑道:“原来你们都在啊,我跟老魏正准备去找你们呢!” 这话听听也就是了。 看他那样子便知道,常人眼里吃人不吐骨头的禁地,在他眼中反倒是成了人间天堂,光顾着去搞调研了,哪里还顾得上我们? 不过这很正常,我们也一样没计划着去找他们。 鹞子哥不大信得过这俩人,冲着吴烨手里的那个仪器昂了昂下巴:“信号收发器?这里面难道还能接收到信号?你在试着和谁联系?难不成……外面还有人知道我们进来的事儿?” 一连串的问题“噼里啪啦”砸了出去,吴烨不是个傻子,或者说,能搞科研的哪里有傻子?只不过常年搞研究变得孤僻,不善与人交际,情商很低而已,自然能听得出鹞子哥话里话外的意思。 “当年调研组出事,黑竹沟这条异常的磁带区已经成了谈虎色变的存在,被认定为目前技术不可考的范畴,跟秦始皇陵那种地儿差不多,我和老魏也成了异类,哪里还有朋友?平时连个肯说话的都没有,更不用说陪着我们一起胡闹了。” 这话不外乎就是在说,他们没有丝毫的异心,也没有在外面安排接应,一起出来做事,坦荡透明,不会给人下绊子。 说完了,吴烨的神色一下子又变得激动了起来,飞快说道:“按道理说,在这条异常的磁带上,不会有任何信号,过往的无数次勘测已经证明了这一点,就连指南针什么的也没用,简而言之,人类目前所有的科技设备,进了这里,都会一股脑儿的失效,昨天晚上逃出来以后,我其实也就是本着试试的心思摆弄了几下…… 结果,信号一闪而逝!! 就在那一刹那,我明显捕捉到了一个奇怪的信号!! 很模糊,但是……确实存在! 怎么说呢,手法跟我们平时常用的很相似!” 此我们,非在场的这些人。 说的是他们当初的那个考察组。 “你是说,这条异常磁带对于设备的影响并非是密不透风的,偶尔会有空子可以钻?” 鹞子哥神色一凛:“也就是说……当年你们进来的那些人,极有可能没死?有幸存者一直在向外发送信号?” 吴烨用力点了点头。 鹞子哥立即追问道:“能确定信号源的位置吗?” “很模糊,而且只是一闪而逝。” 吴烨说道:“我大概只能确定一个具体的方向……” “带路!” 鹞子哥只有这俩字儿。 显然,他对此很有兴趣,倘若有人还活着,那就意味着此人在这里已经生存了十几年的时间,对这里必定是了若指掌,我们能全身而退的几率也会大大提高! 吴烨没有拒绝的理由,兴匆匆的走在前面。 我终究是心里存了一些侥幸,就追上去询问:“你们逃出来的时候,看见林三林四了吗?” 吴烨微微摇了摇头,我以为他是没看见,结果紧随其后他就说道:“那俩兄弟没了,被那些魔花螳螂给害了!” “魔花螳螂?” 我心里一动:“你是说,那些古怪的螳螂,叫做魔花螳螂?” “你也看见了?” 吴烨笑了笑:“应该就是魔花螳螂了,是一种很稀有的东西,算是螳螂里个头比较大的,已知的都是在非洲那头发现的。这里见到的这种……比外面的魔花螳螂要大很多,应该是最早期的,估摸着也只有这种地方才会保存下这种异种,比非洲那种要凶猛的多。” “林三林四兄弟俩就折在了这个上!” 吴烨有些唏嘘,说最早出事儿的其实是林四。 这人心里头有魔障,所以没过去那一关。 当时林四所在的树屋和他是正对着的,距离也近,里面发生了什么,几乎是一目了然的。 这人进去后,一个怪物忽然就扑在了他身上,喊他老公。 林四明显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再后来,那个怪物就说,你都多年没回来了,快看看咱们的孩子吧…… 说着,把那杂草一推,下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魔花螳螂!! 本来那些魔花螳螂也没有表现出特别强烈的攻击欲望,甚至非常温顺,可林四却发了疯了,一把将那怪物推开,就要冲出去,刺激到了那些魔花螳螂…… 这些诡异的杀手瞬间飞向林四,而且齐齐是朝着林四脖子上招呼过去的,就像是一群经验丰富的刽子手一样,对人体结构了若指掌,三两下就切开脖子,割断声带,让林四发不出任何声音,剖有些庖丁解牛的意思。 那怪物也将他扑倒在地,而后,那些魔花螳螂蜂拥而上,从其腿脚位置开始啃食…… 吴烨别过头,眼睛有些红,被那一幕刺激到了。 “这却是对症下药了。” 付慧城听了后叹息道:“林三林四原本不是吃这行饭的,家境颇为不错,听说林四以前结过婚,可婚后他自己却不争气,碰什么不好,非得碰赌博,输的倾家荡产,他老子一口血上来就那么去了,他只能跑了出去躲债,过了几年回来,发现家里他老婆领了个别的男人回家,而且家里多了个孩子。 这人热血一上来,就乱刀把那男人和女人给砍死了。 本来吧,他没打算杀那孩子,结果他砍那女人的时候,孩子冲上来抱他大腿,被他一脚给踢开了。 他五大三粗的,脚上是什么力道?一个豆丁大的孩子哪里能吃得住,被踢得肝脏破裂,没过多久就死了。 后来他才弄清,那女人确实没少乱来,但孩子却是他亲生的,当年他逃亡的时候老婆就怀孕了,只不过刚怀上,谁也不知道,根本就不是什么野种! 打那以后,他这人就再不近女色,看见孩子就躲得远远的,其实还是心理上出了点问题。 我估摸着,那怪物一声老公喊的他心神失守了,没控制住!” 事情算是明了了。 这也算是七情六欲里的一种欲,算是意欲里的一种。 意欲里包括亲情,林四心里头最伤的莫过于是被他误杀的亲生儿子,怕是追悔莫及,如果时光能重来,想必他不会再那么冲动,结果……那怪物的作为掀开了林四心里的伤痕。 所幸我没抽到林四那签子,否则,若是遇到了拿亲情作伐的事儿,我怕是也过不去这个坎儿! “也是个可怜人呐!” 吴烨唏嘘道:“后来林三也不知怎么的,竟然摆脱了那些东西,去找林四,等他爬上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了亲弟弟被害了,啃得就剩下了上半身,下半身七零八落的都是干干净净的骨头棒子,林四回头看了他一眼,明显是想和他说话,结果一张嘴全是血…… 然后林三就疯掉了,后面的事儿你们也知道。 我和老魏纯属是侥幸,我们知道魔花螳螂这些东西怕洗衣粉,就揉搓的满身都是,趁着混乱,这才逃了出来。 离开的时候,我看见林三抢出了林四那半截儿身子,拖着往外走,可浑身都爬满了那些魔花螳螂,哪里还能出的去哟!” 看来这俩人是真没了。 我摇了摇头,取了毛巾擦汗的时候,旁边的魏东槐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而后,他指着我手上的那些小血点,失声道:“你沾染上那些酸雾了?” 寻龙天师第511章 信号源 紧张这东西是会传染的,魏东槐的神情里有种让人不明觉厉的成分在内,我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 “很严重吗?” 我眼巴巴的盯着他,这人微微摇了摇头,再度问我,是不是遭遇了酸雾。 这就像是自己身体不适,去医院做了检查,而后大夫拿着检查报告良久沉默不语,表情沉痛的就像是死了妈一样,偏偏一言不发,你追问他还要扭过头来狠狠瞪你一眼,让人不禁浮想联翩,亡魂早已出窍升天。 我强忍着揍他的冲动,按捺下忐忑,再一次把酸雾沟里的遭遇说了一边。 吴烨神情讪讪的,当初他信誓旦旦的说,那些怪物的出现应证了他的学术猜测,山海经里记载的东西曾经一定真实存在过,只不过灭亡在了浩浩时间长河而已,并且一口咬定,人面龙身的怪物,一定是山海经里记载的怪物——鼓! 结果,只是一些魔花螳螂成精了而已。 魏东槐依旧在沉吟着。 这下连无双都急了,怒道:“你是哑巴了吗?惊蛰哥手上那些小血点到底是什么?” 魏东槐这才回过神来,看无双恼了,立马知道怎么回事了,歉然道:“不好意思,刚刚在想别的事情,这些小血点没事的,不过就是伤到了毛细血管,造成皮下出血而已,过几天就消失了,迟迟不好的话,等出去了吃点维生c。” 无双被吓得够呛,微微眯着眼睛一直在魏东槐身上扫视,我担心这厮下黑手,连忙拍了拍他肩膀,示意无碍,而后问魏东槐:“怎么?那些酸雾有些古怪?” “嗯,这是我的研究课题。” 魏东槐简单说了几句,大概就是当年那条死狗的身上检测到了某种特殊的无机酸,这种无机酸是世界上首次发现,可能来自于某种矿藏…… 总而言之,三个字——有大用! 具体是个什么用途他没解释,我知道他知道的不止于此,必定是有过详细的了解,甚至说,这种矿石就是他们这次进来的主要寻找目标之一,不过这不是我们的专业范畴,魏东槐大概是觉得和我们说太多也没必要,而且我们也未必能听得懂。 这时,有些失落的吴烨仿佛终于抓到了重点,问道:“你刚刚说,那座形似金字塔的金山,上面有古怪,可能有某种东西导致那些魔花螳螂成了精?这事儿,从你们的角度来看,你有什么猜测吗?” 我摇了摇头,瞟了他一眼:“你有想法?” 吴烨点了点头,说他确实有那么点想法。 “你该不是又想说山海经的事儿了吧?” 老白在一旁揶揄道:“这回是啥呢?难道是西王母的事儿?” 这厮纯粹是为了揶揄而揶揄。 山海经里记载的一些东西确实存在,我们过往就见过不少,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我就摆手让他闭嘴,示意吴烨仔细说说。 “?琈之玉!” 有了先前那一茬,这回吴烨的语气一点都不狂热了,反倒是有些尴尬的说道:“刚山多漆木,多?琈之玉,刚水出焉,北流注于渭,是多神鳁,其状人面兽身,一足一手。” 这段话很好理解,我这点文化水平也能听得懂,就反问道:“这说的不是什么一足一手的怪物吗?跟那些魔花螳螂精也没关系啊!” “不是这么回事的!” 吴烨道:“?琈之玉,山海经中不止一次的出现过,到底是些什么样的玉石,现在没人能解释,但有?琈之玉的地方,基本上都会有些稀奇古怪的怪物,神鳁也不是特指那种一手一足的怪物,实际上,神鳁的意思和魑魅魍魉差不多,指的就是那些妖魔鬼怪。” 我大概听明白了:“所以,你觉得,那些神鳁跟咱们见到的魔花螳螂精一样,都是被?琈之玉养出来的精怪?那座金山上面,可能存在这种?琈之玉?” 吴烨笑了笑,愣是笑出了一种腼腆的感觉,只不过这样的笑容搁在唇红齿白的无双身上还行,搁在这样一个油腻腻的中年大叔身上,这就多少有些辣眼睛了。 这人是被魔花螳螂精的事儿打击到了。 左右无事,我就安慰了他几句,说那本书上记录的东西不可尽信,但也不可不信,海外三十六国这些确实存在,但什么西王母之类的就不大靠谱了,我到现在都没见过神仙呢。 我挑着我们遇到过的一些东西说了,果然,吴烨兴趣大增,不知不觉间关系倒是亲近了不少。 事实证明,在这条异常的磁带里,捕捉信号真的跟捕风捉影差不多,收到是意外,屏蔽才是常态。 愈是往里面走,意外出现的几率就越低。 一整天的时间里,吴烨手里的信号收发器以及其他仪器再无任何反应。 寻找信号源…… 更是无从谈起! 几人商量了一番,只能放弃了寻找生还者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纠正方向,继续坚定不移的朝着金山移动。 一路上除去一些稀奇古怪的毒物以外,别的东西我们也没有见到。 什么长着两颗脑袋的狗,还有天上飞的翼龙…… 这些并不存在。 当黑暗再一次笼罩这片原始丛林的时候,我们不得不停下来,像昨天夜里一样,爬到树上去休息。 一直到深夜的时候,一点绿油油的光芒闪烁起来。 在黑麻麻的环境里,这一点幽光来的是如此的醒目! 没人敢在这种情况下熟睡,与其说是在睡觉,倒不如说是在闭目休憩,稍微一丁点的环境变化都能立即察觉,我也是一样,在绿光亮起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 亮光来自于吴烨的怀中,正是那信号收发器散发出的光芒。 这人魔障了,睡觉的时候还在抱着这东西,可一旦睡着了,却没了警惕性,依旧在呼呼大睡。 “有信号了吗?” 我离吴烨比较近,能清晰看到那绿色屏蔽上闪烁着什么,一时着急,直接把水囊子扔了过去,对方一激灵醒了过来,一边揉着脸,一边有些郁闷的看着我。 我指了指他怀里的家伙事儿。 吴烨脸上闪过错愕与惊喜,而后不再理会我,一直抱着那东西看个不停,嘴巴里念念有词。 我一瞧就知道,有戏! 于是,也不打断他,耐心等候着。 信号来的快,去的也快,短短几分钟的工夫,吴烨叹息着收起了东西。 “还没能确定?” 我有些失望。 “信号太模糊了!” 吴烨说道:“明天再跟着我走一趟好不好?相信我,最后一次,这回我把握大了一点,应该能找到,而且,我估计过,即便走错了,与最终的目的地不会偏差太远!”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语气近乎于哀求了,大抵他也知道,每一次出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陌生的环境,持续的警惕…… 这让我们的体力根本得不到良好的恢复,每一天都是在熬老本儿,如果他带错了路,那就相当于是多走了一天的冤枉路,对我们的体力消耗很大,而且……今天一天没遇到任何危险,不代表会一直这么安全。 这事儿我没法答应他,就看向了旁边几颗大树上鹞子哥他们。 眼神交流一番,鹞子哥说:“收益大于风险!” 吴烨大喜,对鹞子哥近乎冷峻的态度一点不在乎。 如果当年他们失踪在这里的队员真的有人存活,拯救这些人也不是我们的责任,对于我们几个来说,这几人只是单纯的很有价值而已。 夺人寿命的血肉泥胎、金山、乃至于是吴烨说的?琈之玉。 如果这些人幸存,十几年的时间里,必定弄清楚了这些古怪,让我们挣条命出来的几率大大增加。 所以,鹞子哥说,收益大于风险,这话没毛病。 那些人,在我们看来,就是收益! “放心,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我还是找不到信号源,此事我绝口不提!” 吴烨几乎是拍着胸脯保证。 第二天天一亮,吴烨带路,我们再度出发。 这一路愈发的太平了,连一些毒物都不曾见到,宁静的让我都有些浑身发毛,丝毫不敢懈怠,经验告诉我——宁静等于更大的危机在隐藏着。 一直到光线渐渐暗沉下来,吴烨说的信号源还是没有丝毫眉目。 “休息吧,明天折返回去!” 鹞子哥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没道理啊,我的推测不会出错的呀!方向是没错的,位置大体也就在这附近,为什么会找不到呢!” 吴烨喃喃自语着,大概是不甘心,说道:“你们先休息,我再去找找,不会让大家伙儿跟着我白跑一天的!” 本来听他还要去找,我就有些不快,可一听他是觉得带着我们白跑一天过意不去,心下就软了些,看他和魏东槐离开,就冲着无双招了招手:“去看好这俩人,尽量保证他们的安全,如果事已不可为,保证自己的安全。” 无双应了一声,就匆匆跟了上去。 三人去的快,回来的也快。 我们这头分散了干粮,刚吃了个半饱,无双就步态匆匆的赶回来了。 “找到了,信号源找到了!!” 第512章 磁洞 崖岸壁立千仞,潭水平静无波。 在距离我们准备驻足过夜不足一公里的地方,就藏着这样一个类似于仙境一样的地方。 这是我们踏入黑竹沟禁区以来,第一次见到水系。 淼淼白雾在水潭上飘荡着,我见到后本能的驻足,这便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到吴烨和魏东槐正在雾气甚浓的岸边说话,丝毫没有被酸雾侵蚀的样子,这才稍稍放松一些。 “卫小哥儿,你们可算来了!” 吴烨站起身相迎。 我四下看过,没注意到什么特别的地方。 “在对面!” 吴烨指了指水潭对面,那是一座近乎于垂直九十度耸立的大山,水畔与大山中间是水泽滋润出的一片肥沃的土地,植物格外的茂盛,在渐渐趋于黑暗的天色中,像是许多巨人矗立,影影绰绰间,大致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山洞就藏在诸多植被中间。 “就是这里吗?” 我有些犯嘀咕:“你确定不是什么猛兽的巢窠?” “应该错不了!” 吴烨说道:“因为离信号源距离近了,咱们分开后没过多久,仪器第三次有了反应,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但这么近的距离,我想我不会弄错的。” 魏东槐也笑道:“小兄弟不要太过紧张了,那山洞应该不是什么猛兽的巢窠,反倒是这潭子水里说不准有什么东西。” “老魏不要乱说话。” 吴烨皱眉,随即对我说道:“卫小哥不要紧张,可能就是一条巨鱼吧?我们也没看清,在水潭底下一闪而逝。” “嘿,还巨鱼呢!” 老白揶揄道:“这地方听说有恐龙,水潭底下莫不是沧龙?” “沧龙在海里!而且……这水似乎浅了点!” 吴烨无奈道:“我说白先生,这儿不是什么善地,我都快被磨疯了,这两天只要一合眼,总是想到林三林四,你就不要再吓人了,真蹦出一条沧龙,咱们都得死在这,一个都没跑!” “先去山洞里瞧瞧吧!” 我拔出天官刃唤醒:“都小心些,水里有什么不好说,不过这地方怕不是什么太平的地儿……” 一路走来,这是我们仅见的一片水泽。 黑竹沟禁区里到底有什么,没人能说得清,可有一条却明白,甭管是什么东西,只要不全是鬼,那就都得喝水,水泽所在,必定会引来不少的东西,谨慎些总是好的。 魏东槐和吴烨发现了山洞却没有急惶惶的进去,反而是在这里等着我们,可见他们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有了他们的提醒,我始终与水潭保持着相当一段距离,绕了一大圈后,第一个踏进了山洞里。 嗡! 这一刹那,我手中的百辟刀明显颤动了一下,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拨弄了一下,偏偏我没有感觉到身边有任何脏东西! 无双紧紧跟在我后面,陌刀转动了一下,遇到了与我同样的情况! “退出去!” 我低喝一声,下意识的就想要后退,不过却进来的吴烨和魏东槐抵住了!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不是鬼神作怪!” 吴烨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吆喝道:“只是个磁洞而已!!” 说话之间,他从裤兜里掏出了一串钥匙。 那钥匙就跟变戏法似得,竟然飘了起来。 “这样的情况在黑竹沟这条磁带上很常见,我们早就做过研究了!” 吴烨好奇的左右观望,抚摸着洞中泛着幽光的石头,笑道:“这应该是一个磁洞,磁极和外面的大环境不太一样,金属物品拿进来以后会受到一些影响,无碍,不是鬼神作怪。” “走吧!”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庆幸是走在最前面,后面的火把照不到我,不然大家伙都会发现,我的脸早就臊成了猴子屁股。 没入这行之前,对鬼神嗤之以鼻,入了这行,看什么都感觉像是闹鬼…… 没成想,原来是个磁洞。 这倒好,感觉自己成了古代那些看见日食就大叫君王不仁,须下罪己诏的穷酸文人,屁用没有,愚昧的令人发指,稍稍有些解释不了的事情就要往鬼神上面牵扯。 不过,这样的念头很快就消失了。 伴随着一步步的深入,洞中的空气开始变得湿闷浑浊,夹杂着一阵阵恶臭。 这臭味并不毒辣,像是海货闷在罐子里腌渍,时间一久,打开以后第一时间散发出的那股子味道,不适腥味的人嗅到大抵会忍不住作呕。 “这他娘的是尸臭呀,而且是炮制过的尸臭!!” 老白看了吴烨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这洞里死过人,我看离闹鬼也不远了!” 我已经加快了脚步。 山洞并不长,很快,前方宽阔起来。 这是一个接近圆形、面积不过三四十个平米的洞穴,里面零零散散的散落着不少东西,一块巨大的青石放在最中间,上面都是些蒙尘的现代仪器,有些还闪烁着亮光,吴烨接到的信号显然就来自于此…… 越过青石,后面是一张铺在地上的帆布,看样子是把帐篷割开了,帆布上整整齐齐的放着三具尸体。 三具尸体并没有腐烂成白骨,还保持着大概的轮廓,就是皮肉干瘪,说不出的诡异,皮肤上挂着一层均匀的白色物质,把人包裹在里面。 “小……小李?” 吴烨浑身巨震,眼眶泛红,悲号道:“这就是他们呀……” 三具尸体,两男一女,都是失踪在黑竹沟的科考人员,当年吴烨他们的组员。 没有活人…… 只有……尸体!! 这些年轻人都是因为吴烨和魏东槐的执拗与错误丧生在这里,这些年二人为此自责不已,此刻见到尸体,立即崩溃了。 满脸络腮胡子的魏东槐落下了眼泪,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悄无声息的蹲在了角落里,嘶哑的呜咽着。 吴烨甚至要扑上去,被我拉住了。 “这些尸体不能碰了,否则你那双手就别要了!” 我叹息道:“虽然整体保存的还算不错,可死了至少十年以上了!” 这是最典型的蜡尸!! 蜡尸有两种。 一种是人为的,古代的大户人家保存尸体的手法,用蜡把尸体包裹了,以此达到密封防腐的目的,但不常见,蜡不便宜,穷人家能有一口薄皮棺材下葬就不错了,哪能用得起,而权贵又不屑用,人家有金缕玉衣什么的,谁乐意用蜡炮制自个儿?用这等法子的,大都是些不上不下的,偏偏不上不下的防腐法子多了去了,掏掉内脏拿盐腌渍了都比蜡要好使。 至于第二种,便是天然形成的了,在特殊环境下,人死后尸体的脂肪会变成蜡质的东西流出来,把尸体给包裹上,这个时候尸体近乎于脱水,故而能保存的时间很长。 这种蜡尸一般都是在多水、外加酸性的环境中形成的! 整个黑竹沟禁区,因为酸雾的原因,或多或少是偏酸的,这里又有一个水潭,人死后变成蜡尸很正常。 这种蜡尸最初的时候,体外的油蜡呈绿色,而且是很恶心那种绿色,臭不可闻,尸体肿胀,甚至会呈现出巨人观,寻常人看上一眼这辈子也别想忘掉,过上个三到五年,那些绿色的油蜡就会转为黄色,十年以外,黄色的油蜡会渐渐变白…… 这个变化过程到底是怎么个原理,我也说不清,但蜡尸的蜡质一旦变白,这个时候就是剧毒,稍稍触碰一下,手上就会起疹子,类似于紫癜的那种成片成片的疹子,疹子顶端慢慢变成水泡,只等彻底糜烂的时候,基本就可以截肢了,没听说什么法子能治好! 眼前这三具尸体身上的油蜡是白色的,所以我推断他们死了至少十年以上了! 等吴烨他们二人的情绪稍稍平复一些,鹞子哥才忽然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失踪在黑竹沟的队员好像不止三个吧?要我看,可能……还真有人活着!!” 第513章 感召不到 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们如今这大概也算是不见尸体不死心了。 吴烨原本有些丧气,闻言眼睛亮了,抬头道:“兄弟,这话怎么说?” 鹞子哥冲着青石上的那些设备昂了昂下巴:“这东西是要用电的吧?什么样的家伙事儿能十几年电量依旧充足?” 吴烨脸上的希冀之色迅速转为失望,苦笑了一声,不吭声,但那神情仿佛在说——还以为你能有什么高见呢?结果等了半天就这? 鹞子哥黑着脸道:“怎么?难道不对吗?” “你却是想岔了!” 说话的是魏东槐,起身扒拉了一下青石上的那些线圈,无奈道:“这里的磁场很有特点,可以利用,看到这些线了吗,这就是一个利用导线切割磁力线感应出电势的电磁感应原理,跟现在时兴的那些无线充电有些相似,做好这个,只要这里的磁场不变,这东西确实不会没电了。” 看吧,跟这帮知识分子聊天就不能秀逻辑。 前面我刚刚被一发入魂,鹞子哥还上赶着来亲自体验。 彷似不知道鹞子哥黑红的脸膛子,魏东槐继续说道:“磁生电,电生磁,这是高中生都知道的东西,拿点导线,利用这里的特殊环境做一个简单的交流发电,只要是个读过书的基本都能做到,我们之前手底下的都是一等一的顶尖人才,怎么会办不到这样简单的事情呢?” 鹞子哥黑着一张脸,大概是觉得这个话题没法聊了,就转移了目标,指着地上的三具尸体说道:“你看这三个人,摆的整整齐齐的,应该是有人动过他们的尸体。” 这个说法总算是有了些依据,可还是站不住脚! 张歆雅低声咕哝道:“他们已经死了十年以上了……” 没错,死了十年,这就是最大的问题所在。 也就是说,即便有人真的活下来了,那也是十年前的事情。 我们一路走来,发现这是一片完全陌生的世界,没看到什么动物,即便树上有些果子,也是花花绿绿的,十有八九有毒,丛林中可寻找的食物很有限,或许外面的水潭里有鱼,但那个一晃而过的庞然大物已经告诉我们,水潭是有主的地盘,饮水尚且危险,在那里打鱼?我看是喂鱼差不多。 如此险恶的环境,我自问我都很难在里面生存十年,吴烨手下的那些人,若论学识我比不上,可要说生存能力,未必比我强。 十年太长,或许这三人死时有人活着,但十年过去了,兴许早死在别处了。 总之,没在这个山洞里搜寻到活人,那就希望渺茫了。 “既然找到了尸体,就不怕死人不会开口说话!” 鹞子哥有些恼羞成怒了:“你们这些做学问的人能做的了阳间之事,可人的身后之事,最后还得是看我们的!” 说这话的时候,鹞子哥是看着我的。 不必说,这是让我去问阴间之事了。 我略一思忖,觉得可行,就点了点头:“好吧,准备黄纸、朱笔!” 这样的事情我不是第一次干了,上回就问过李老头的事情。 只是,这回又和上回多少有些不同,不可能一道黄纸烧下去,就有所答复。 因为李老头和我有旧,询问他的事,这是私情,阴司多是会给一些面子的。 而这三人却和我没太大关系,生前和我完全不认识,去询问他们的事,这就跟翻了生死簿没区别,因果太大了。 不过不怕,天底下没有被尿憋死的大活人,大不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我一口气写好了殄文黄纸,又戴上手套,而后在三具蜡尸上拍了镇尸符,这是因为三人死相诡异,没有伤痕,不是寿终,偏偏又没有暴毙之相,这种尸体拿来作伐,一不小心就得诈尸,用了镇尸符,算是多个保险。 而后,红绳牵引,符箓带路,轻轻一拍,三具尸体“噌噌”就坐了起来。 这等控尸的法子看着都邪,自然不是我们道家人的手段,实际上这是湘西赶尸人的手法,就是一个简单的控尸诀而已,玄门之间多有交集,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是人人都会的法子。 控尸,不等于会赶尸。 三道红绳牵在我的手腕上,这相当于是彼此之间有了牵连,而后便是委任了,在其身后的大杼、厥阴俞、三焦俞三道穴位上猛地一拍,再以灵气蕴于红绳,而后便能看见三具尸体僵硬的伸出手臂,在那写满殄文的黄纸上留下三个油腻腻的指头印子。 做完这一切,我连忙撤去灵气与红绳,三具尸体直挺挺的倒下,但是三道镇尸符我却没有拿掉,毕竟拿尸体作伐过,总归是有了些变动,谁知道拔掉会不会有变故,稳妥一点比较好。 如此一来,算是做完了所有的准备工作。 此时手里的这道殄文黄纸,已经不是问询了,行内叫做“委书”。 这就跟现在的律师函差不多,某某人委托某某律师,听着挺唬人,寻常老百姓收了律师函多是得犯犯嘀咕,实际上屁用没有,比擦屁股纸分量重不到哪…… 这是死人有冤屈时候才用的,就是委人伸冤,后来修行之人替素昧平生之人问询的时候,干脆就使了这等手法,算是钻空子,倘若死人真的在下面,且没有冤屈,最后大抵是要受刑的,不过却很好平息,纸元宝烧了做乞活钱,阴差们多会卖个面子,不会为难。 当然,高手肯定不用这么麻烦,人家有的是办法,比如我师父那等人,站出去下面就得给点面子,只有我辈菜鸟办事儿才需要委婉一点,见缝插针。 一切准备妥当,最后便是焚了这道黄纸了。 只是,焚烧黄纸的时候,却出了意外。 黄纸……点不着!! 我额头上渐渐见汗了。 许久后,依旧如此,我尝试了许多办法没用,悻悻放弃了。 “怎么回事!” 老白忙问道:“是不是死人不在下面!?” “你该好好学学观里的那些东西了,张先生又没禁止让你看,这就是相当于给你开了后门儿!” 鹞子哥说道:“阴人不在下面的情况你见过,上回询问那李老头的事情时不就是这样么?那时候黄纸可是点不着了?” 老白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几双眼睛都在我身上盯着,我擦了擦额角的汗水说道:“怪哉!这里没有阴司!” “没有阴司?” 魏东槐笑的有些僵硬:“我虽然不太懂你们这些事情,可好歹也多少了解过一些,哪里有没有阴司的地方!” “你会错意了。” 我说道:“所谓没有阴司,其实就是阴司感召不到的地方,在极阳之地,那些地方阴司就感召不到,于是有人在大限将至的时候,寻个极阳之地来躲避阴差,不过大都没用,下场反而更惨,无论是极阴还是极阳,都不适合人待着,在那地方死得更快,而且……死后魂魄犹如被投入活路,会被炮制,最后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以前杀戮过甚的人,有干天和,多半不得好死,甚至阴司都要横插一杠子,半道把你带走,不让你享尽阳寿,所以在重病的时候,这些人会躺在棺材里,那棺材就是用极阳之木做的,最好是雷击木,如此,阴司就找不到这个人了,也算是一种逃避。 这二者从道理上来讲,都是一样的。 除此外,还有一种情况,那便是……有什么半死不生的东西存在,而且已经影响到了一个地方的气运,不生不死,不阴不阳,于是,阴阳皆不可见!” 说此一顿,我不自禁的想到了那个血肉泥胎,轻叹道:“我就说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役使阴魂,却没被下面找上门,敢情是阴司感召不到! 这个地方……并非是什么极阳之地,看来是第二种情况了!” 第514章 盯梢 生死之事总是要有个定性的,跟做人不一样,没有骑墙观望这回事,要嘛死,要嘛生,没有第三条路好走。 这是所有人的认知,所以我说的不生不死就不大好理解了。 几双眼睛齐刷刷的钉在我身上,不仅是吴烨和魏东槐,鹞子哥他们也是一样,在等待着下文。 “不要再问我了,我也不知道。” 我摊了摊手:“你们也知道,我肚子里的这点东西多是前人的经验,不是自个儿的亲身经历,这事儿前人说的含糊笼统,有那么点只可意会的感觉,我这里自然也就讲不大清楚。 不过呢,按照我的理解,应该是这么回事。 大致就是说,你要觉得它是个活物,那它就是个活物,你要觉得它是个死物,那它就是个死物,既有活物的特性,又有死物的特征,这就是不生不死,倘若这等东西居于要地,继而就会影响到一整片地方,那这片地方既不能算作是阳间,又不能算作是阴司,于是阴阳皆不可见。” 鹞子哥暗自点了点头,换了这样一个说法,他大概是有些理解了,不过还是想不出那种诡异的存在状态。 我倒是说顺溜了,随口就来:“比方说我见到的那个泥胎,到现在我都不明白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背后有什么样的牵连,但那种怪异状态倒是可以参考下,明明就是个一动不动的泥胎而已,可竟然是血肉之躯,你仔细品,这算不算是一种不生不死呢?”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老白应道:“那你说,类似于那泥胎的东西,是个体呢?还是说有很多?” “这我可说不好了,就是个猜测而已。” 我伸个懒腰,道:“看来,今儿个晚上咱们得在这凑合一晚了!” “是个好地方。” 鹞子哥闷声道:“正好是下风口。” 我笑了笑,下风口好,至少不会莫名其妙被什么东西给摸了,估摸着要不是下风口的话,洞里这三具尸体怕是保不住。 山洞里的气味并不好,对此我们倒是习以为常,只是活人和死人共处一室,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哪怕有了镇尸符,我还是从取出一些我们包扎伤口用的纱布,叠好后盖在了三具尸体脸上。 身旁挨着这么一个古怪的水潭,而且水潭里还有个莫名其妙的大家伙,换了谁在这地方也没法高枕无忧,睡觉自然是要分开的,鹞子哥承担了第一哨,灭了火把和一切会发光的东西,整个山洞立即陷入黑暗当中。 不过,刚刚躺下没多久,一声低沉的兽吼声就让我们睡意全无。 “有东西?” 吴烨翻身起来,有些兴奋。 撇开那些魔花螳螂,这是我们踏入这里后第一次如此真实的接触到活物发出的动静。 我悄然起身,小心翼翼的往洞口走去,鹞子哥正蹲在洞口,目光幽幽的看着外面。 因为有了一个偌大的水潭,茂密的丛林里就像是多出了一块空地,没有那些彼此相连的树冠遮挡,天空上就像破开了一个窟窿,茭白的月光倾泻下来,水潭如镜,让这里笼罩在清冷的光晕中,黑夜不再是伸手不见五指。 借着这些微光,我们能看见水潭对面的树丛在簌簌抖动着,不多时,一颗大脑袋从中探了出来。 相距甚远,看不太清,最为醒目的,便是对方口中探出的两颗獠牙,像是利刃一样,森白刺眼。 大脑袋很谨慎的左右窥视了一眼,而后方才徐徐走了出来。 两三米长的庞大身躯丝毫不臃肿,那流线型在告诉我,这东西的速度很快,而且……力量很大!! “什么玩意?” 老白揉了揉眼睛,见那东西正小心翼翼的靠近水潭,看的愈发真切的,满身的斑点,偏偏口中探出了两颗牙齿,相貌殊为古怪。 “这是猫!” 吴烨无声的凑了上来。 外面那东西明显是个杀手,可这人却兴奋的浑身都在颤抖,抱着个相机拍个不停。 老白回头,没好气的骂道:“猫?你在逗我?” “没错,就是猫,恐猫,剑齿虎的近亲。” 吴烨强压着兴奋低声说道:“不可思议,太不可思议了,这东西早就灭绝了,看来外界的推测是对的,这个地方真的躲过了第四纪冰川的袭击,有史前动物幸存了下来。” 彷似是为了满足他那躁动的探寻之心,黑夜中的丛林给予了更多的回馈,不多时,又有一个东西无声的窜了出来。 乍一看,这像是一头猪。 不过……体型更大,与牛有的一拼,小眼睛里凶光四射。 这东西与对面那恐猫彼此互不侵犯,隔着水潭默默饮水,可我们却犯难了,因为距离我们太近了,就在旁边不到十米的地方。 稍稍退回来一些,吴烨才说,这是始巨猪,也是史前物种。 “好家伙,大粽子见过了,鬼也打过了,可这辈子唯独没想到的是,有朝一日竟然会去了侏罗纪公园。” 老白自嘲的笑了笑,等了片刻,确定我们这个地方风口很好,外面那些东西发现不了后,便彻底安心下来。 我们几个也不是搞科研的,对这些东西没兴趣,说破大天去,在我们眼里也就是个畜生而已,顶多个头大一些,一锅炖不下,恢复体力才是正经,不过吴烨就不行了,自告奋勇他来放第一哨。 鹞子哥是不大乐意的,跟能者多劳没关系,主要是不放心把安全交到他手里。 魏东槐大概也知道他俩在我们眼中就是不靠谱的代名词,自告奋勇说他留下来一起放哨,两个人,哪怕真出事儿,也不会直接被摸了,总能发出点动静的,大不了他们多守一个小时。 看他们那样,巴不得在这里守一夜呢! 不过这事儿由不得他们,果真守一晚上,第二天这俩人体力跟不上,大家都得遭殃。 “两个小时!” 鹞子哥说道:“一个小时后,我来换你们!” 说完,不由辩解,一群人无声的撤了回去。 这一觉我大概睡了不到四个小时,正值月黑风高之时,无双已经退了回来,准备和我换岗。 “惊蛰哥,小心一些。” 无双看着很精神。 我点了点头,每次他跟我换岗都会提醒这么一声,正欲出去,他却一把拉住了我。 “千万小心!” 我看他神色有些异样,就问是不是有情况。 “咱们好像被人盯上了!” 无双锁着眉头:“对方很谨慎,只是在水潭对面露了一下头,然后就缩了回去,可我总觉得不踏实,像是有人一直在看着我。” 这便是高手的直觉了! 我不敢小觑大意,忙问:“人还是?” “如果是畜生,我就不说了,畜生怎么会盯着人呢!” 无双有些为难的说道:“关键是……我怎么看那都像是个人呀,可露那一下头的时候,却看到了老多毛……” 说此一顿,他话锋一转:“哥,我之前看资料,有人说在这里见过野人,你说该不会是野人吧?” 我略一思忖,觉得不排除这个可能。 “你去睡吧!” 我说道:“我会注意一点的。” 话音刚落,外面的甬道里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踢动了石子儿! 我面色一变,低呼道:“好家伙,居然摸进来了!” 第515章 追耳 我和无双无声无息间散开,一左一右守在甬道口。 良久,再无一点声音! 对方很谨慎,担心无意间踢动石头发出的响动惊动了我们,等了许久,确认没有任何异样后,才再一次动了,甬道里传来阵阵“沙沙”的声音,那是挑着柔软处落脚,踩压砂土发出的动静。 片刻后,一道黑影鬼鬼祟祟的钻了进来,确实是个人形的东西,黑灯瞎火的,只能看见其身上毛发膨胀出夸张的轮廓。 必须要以雷霆之势直接干掉对方,最好不要发出任何动静! 这是我和无双的共识,外面都是比豺狼虎豹更加凶猛的猛兽,躲在下风口不会被察觉,可发出声音就不大好说了。 于是乎,在对方刚刚进来的刹那,无双动了,刀光一闪,直奔对方而去。 对方的机警有些出乎预料,身手很敏捷,明明是人形,动作却像那些掠食者一样,身子忽而向后一腾,险之又险的躲过了这要命的一刀,陌刀只是割裂了对方的胸口! 这时,我扑了上去。 对方一跃之下已经退入甬道里,甬道狭隘,挥刀不便,我干脆弃刀不用,一个箭步贴上去,在对方堪堪落地的时候,一肘子砸在对方喉咙上,将对方所有的声音全都砸了回去,只剩下“咯咯”怪异响动。 而后,趁着对方弯腰的时候,我一把扯住对方的头发,将对方往山洞里拖拽。 哪知道,在这个过程里,这东西竟然直接贴了上来,双手抱住我的腰,而后脑袋向下一拱,我本能的觉得不妙,就向后拉了拉身体,旋即一阵剧痛在大腿内侧弥漫开来。 “嘶!” 我疼的倒吸了一口气,却死不撒手,抬腿在对方膝盖上狠狠踹了一脚,趁着对方身体失衡,一把将之扯进了洞里。 无双飞起就是一脚,直接招呼在了对方腰眼上,巨大的力量让这东西直接横飞了出去,我大腿内侧的肉也被狠狠扯了一下,瞬间没了知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对方生生扯去了一块血肉。 这东西落地的时候,刚刚醒来的鹞子哥随手摸起一块石头,照着其脑袋就狠狠砸了过去,“嘭”的一声,这东西身体一挺,立时没了反应。 “死了?” 无双压低声音问了一声。 “没!” 鹞子放下石头,低声道:“没照着命门上砸,顶多是晕了!” 我管不上那么多,一瘸一拐的闪到一侧,摸了摸被咬的地方,还好……肉还在! 只不过黏黏糊糊,温温热热,也不知是那东西的口水,还是我的血。 “这绝对是个野人!” 我直接下了定论,搏斗很短暂,可对方表现出的种种,像野兽多过于像人,尤其是咬我那一下子,我很确定,对方脑袋拱下去的时候,绝对是奔着那话儿去的。 这哪是人干的事儿? 野兽的生死搏斗可不是擂台上的比拼,没那么多讲究,不是咽喉就是蛋,实在不行,就退而求其次,**子也算,给丫撕了,然后再掏肠子,来来回回跑不了这仨地儿。 要不是我躲得快,下场可以预见! 这工夫睡着的人都已经醒了,鹞子哥大概很好奇野人长什么样,挥了挥手,于是几人合力,把这东西扯到最里面的角落里,紧挨着那三具尸体。 “都挡着点!” 鹞子哥吩咐一声,确认密不透风,外面看不到光芒后,这才点了打火机。 啪! 火光一闪而逝,只有刹那的明亮。 “这……” 老白看了后,有些吃不准了,嘀咕道:“你们确定这就是野人吗?我咋觉得不像呢?!” 确实不像! 我看的真切,头发胡须确实很长,腰间系着一团不知是什么的玩意,大片的皮肤暴露着,却没什么体毛,怎么看都和我们一样,这和传说中的野人大相径庭。 “那个……” 吴烨犹豫着说道:“能不能……再让我看看?” 一刹那的发现让我们心里都有些嘀咕,真的不像是个野人,可要说是人…… 为了弄清楚这事儿,我们也不怕麻烦了,合力挪开三具尸体,把带来的帐篷就地布置了,这东西是付慧城提供的,有涂层,不透光,还带有保护色,可惜一直也没能用上。 布置好后,一股脑儿的将这东西拖了进去。 鹞子哥拧开了手电。 这……怎么看都是个人呀! 吴烨轻“咦”了一声,忽然伸手拢了拢对方的头发,而后又捂住了对方的胡须,霎时间,他的眼睛红了。 “是小周!没错,就是小周,他竟然活下来了!” 这人有些失态,我连忙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魏东槐相对平静一些,我就问对方:“这是你们当年的科研队员?” 魏东槐点了点头。 眼前这个所谓的“野人”,名字叫周仕,算不上是队员,是吴烨的得意门生,读研时的导师就是吴烨,一直都跟在吴烨身边实习,黑竹沟科考自然也带上了,吴烨对其很器重,觉得这人以后必定是要出成绩的,当时确定进入人员时,周仕本不在计划里,不过这小伙子积极,说什么也要进去见识一番。 吴烨后来一想,觉得周仕学识是够了,经验有所欠缺,而且那一次行动他做的准备很足,信心满满,觉得不会有意外,于是就同意了,开了这个口子。 “当年特别阳光帅气的一个小伙子。” 吴烨眼神忧郁看着面前的野人,说这孩子家境不好,家里就一个妈,好不容易拉扯大,后来出事儿了,周仕的母亲来了,不哭不闹,一直跟在他身后,反反复复就问他,我儿子呢? 往事已矣,愧疚却会常伴一生。 说起这些,吴烨唏嘘不已。 “他这是把我们当成入侵者了?” 我笑了笑,总归是活着的,这就是运气了。 既然是认识的,那就没必要喊打喊杀了,不过为了避免一惊一乍的惊动到外面的东西,我们还是先把周仕捆绑了起来,又用毛巾堵上了嘴,这才将之弄醒。 果不其然,周仕醒来后第一反应就是剧烈挣扎,口中发出“呜呜”的声音。 吴烨立马上去抱住了对方,连连安慰。 于是,对方安静了下来,本来准备给他解开绳索的,不过在吴烨松开对方的刹那,我立马抬手制止了。 因为……在周仕的脸上,我没有看到任何该有的情绪! 试问,一个人被困在这样的绝地里十多年,忽然间看到外界的故人来寻自己了,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激动?感动?抑或是喜极而泣? 哪怕情绪崩溃了都正常! 可这一切,我在周仕的身上都没有看到!! 他很安静。 迟疑,更多的是戒备…… 他看我们的眼神,让我想到了去动物园时那些动物看我的眼神,几乎是一模一样! 吴烨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就低声道:“小周,不认识我了吗?我是你吴老师啊!” 周仕依旧是那副样子,只是,迟疑多了一些。 “他……可能这里出问题了!” 我敲了敲脑袋,尽可能的说的含蓄,想到之前的搏斗,叹息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忽然丢到这样的地方,得受到什么样的煎迫?我倒是有些差不多的经历,刚入这行的时候,要不是有我师父他们,恐怕现在早成了一个疯子了。这么多年了,他必定是学着野兽一样去厮杀,久而久之的,便真的成了野兽了,精神失常怕也是正常。 不过,他应该多多少少还对你有一点印象,但只是觉得熟悉而已,就像他会本能的回到这里,这就是下意识的认为,三个伙伴在这里……” 吴烨叹息一声,默默抱紧了周仕。 如此状态下的周仕我们也不敢放开,而是观察着,吴烨在不停的和对方说话,对方眼中的迟疑越来越浓。 “放开了试试……” 我小心翼翼的拔掉对方嘴巴上塞得布团,却没有解开绳索,从始至终,眼睛一直在盯着对方,但凡有些许不对,必定会在第一时间让他噤声。 万幸,周仕没有闹腾,依旧是那副样子。 “看样子真的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老白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 这时,周仕竟然结结巴巴的开口说话了,很僵硬,就像是老外说中文的腔调一样,含混不清的说了两个字:“追……耳!” 第516章 异变突起 短暂的面面相觑后,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周仕。 大家的心思都差不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追……耳!” 周仕双目无神的呢喃着,语速越来越快:“追耳,追耳,追……” 翻来覆去,永远都是这两个字。 到后来,这人像是回忆到了什么恐怖的场景,“啊”的叫了一声,老白眼疾手快,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把其余声音一股脑儿的堵了回去。 仔细倾听片刻,外面没有其他动静,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追耳……什么意思呢?” 吴烨蹙眉道:“这俩字……狗屁不通呀!” 狗屁不通,便是单纯的从字面上来说,没有任何意思,而且也不像是一个名字。 可正是因为狗屁不通,才是最大的问题。 疯子的话未必不可信,尤其是一个好端端的人,受了莫大的刺激,然后疯掉了,那么他唯一记得的东西必定是非常重要的。 直觉告诉我,“追耳”这两个字,是整个黑竹沟禁区重中之重! 我不愿意放弃这个线索,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小稚身上:“丫头,你在他身上……能看到什么异样吗?” “看不到!!” 小稚有些焦急:“有时候灵,有时候不灵……” 现在正巧就是不灵的时候,这让小稚有些挫败,毕竟绝大多数时候我都不太想让她用自己的这种能力,总觉得窥视他人命运不会有什么好结果,难得问一次,却不好使了,小姑娘心里有些过不去了。 我正待安慰几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让我的笑容凝滞在了脸上。 惨叫声来自于外面,像是猫闹春时发出的那种类似于孩子哭泣的声音,却带着些许凄厉痛苦的感觉。 “我去看看,你们先等着!” 无双提着陌刀起身。 “小心一些!” 我嘱咐一句,没有阻拦。 无双前脚刚走,张歆雅后脚就熄灭了手电。 帐篷被拉开,老白捂着周仕的嘴巴率先出去了,紧接着黑麻麻的洞穴里多了些悉悉索索的声音,大家伙儿都在准备,无声无息的带上了行李。 外面一定是有情况了! 一晚上都很消停,那些习惯在夜间活动的掠食者们在饮水的时候都很安静,彼此互不侵犯,或者说,是谁也奈何不了谁,不在对方的食谱上。 须臾后,无双回来了。 “不对劲!” 无双在我身旁蹲下,低声说道:“好像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有个倒霉的被干掉了,等我出去的时候,水潭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跑的干干净净,不过离咱们这比较近的地方有血迹,脚印很凌乱,分辨不清了。” “是不是水里那东西?” 魏东槐还在惦记着水里那个庞然大物,就说道:“像是鳄鱼一样,一直蛰伏在水里,趁着饮水的时候,忽然下手!” “不会,没有拖痕,但是我找到了这个。” 黑暗中,无双把一个冷冰冰的东西塞进了我手里。 这厮就是个胆大的,居然敢摸出去。 我垫了垫那东西:“这是……角?” 无双摇头:“牙!” 我有些诧异,一颗和牛角差不多的獠牙?那被干掉的东西得有多大呀! 吴烨半蹲着摸索着地面凑了过来,将那颗牙齿拿过去比划了几下,说道:“不是恐猫,恐猫的牙没有这么长,应该是剑齿虎,我见过很多化石,牙齿的尺寸跟这个差不多。” 关于这里有没有剑齿虎这个问题,我们毫不存疑。 始巨猪都有,剑齿虎正好就生活在第四纪冰川,很长一段时间里跟人类共存,各处都有其活动迹象,黑竹沟躲过第四纪冰川现如今看来是毫无疑问了,有这种东西的存在也是正常! 这东西的威名谁都听过,结果却像小猫似得,只来得及发出几声悲鸣,可见猎杀它的东西到底有多么强悍。 “应该是没有发现咱们!” 无双说道:“再等等看……” 有这么个恐怖的东西在身边蛰伏着,谁也没了休憩的心思,都在戒备着,等待着风平浪静。 原本安宁的丛林一下子成了猎场,陆陆续续的,又传来许多声惨叫。 直到,一声咆哮打断了这一切…… 不再是惨叫声,而且,咆哮声此起彼伏,分明不是来自于同一个地方。 “至少有几十个!” 鹞子哥倾听片刻,语气凝重:“咱们好像是闯入了人家的领地呀,你们想想,走了这么远了,狗屁没见到,也就只有一些大型猛兽才敢趁着夜色偷偷潜伏过来喝水……” “你他娘的别动!” 老白忽然低喝了一声,被他压制的周仕在不停的挣扎着。 “哎哟!” 老白压抑的惨叫一声,捂着对方嘴巴的手一下子松开了,明显是被咬了一口。 也就是这时,周仕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 这人就跟狂化了一样,怒吼了一声,竟然硬生生的崩断捆绑着手脚的登山绳,低吼着就往外面跑。 我离得近,起身扑向对方,准备将之按倒。 结果,对方就这么直挺挺的撞了上来,“嘭”的一下撞开了我,浑身的蛮力非常惊人,先前他要是有这样的力气,怕是我根本拖不住他! “周仕……跑啊!!” 周仕嘴里发出阵阵怪叫,眨眼便跑没影了! 怪诞的行为再一次证明这就是个精神病患者,精神病力气大,发病的时候来个骡子都拉不住,更遑论是我们? 看来,外面的东西,极有可能就是造成周仕精神失常的凶手! 他嘴巴里喊着自己的名字,又大呼小叫跑,让人浮想联翩,兴许当年跟他一起的伙伴就是这么死的,临死之前让他赶紧跑,哪怕成了个精神病,这人依然记着这四个字儿! 吴烨试图去拉住周仕,却追不上,只得退了回来,急得直跳脚:“哎呀,糟糕了,他就这么跑出去,哪里还有活路嘛!” “他有没有活路我不知道,我们的活路却是让堵上了!” 鹞子哥怒道:“事已至此,这地方没法呆了,冲出去吧!总好过被堵在这里,那可真是瓮中捉鳖了!” 像是为了应验他的话,外面的呼啸声更加密集,而且,听声音,那些东西正在朝着我们迫近…… “杀出去!”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背包往后背上一甩,我提了百辟刀就向外冲。 预料中的食人猛兽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出去,至少当我们出去的时候,并没有迎头撞上。 水潭四周空空如也,一个活物都没见到。 啪嗒! 一个巨大的水花在水潭中心炸开,彷似炮弹落入其中一样,水浪冲起数米高,甚至有蒙蒙的水汽扑簌到我的脸上。 雾气蒙蒙的夜晚是猎杀者的世界,水潭中的那条巨鱼都像是在为此而不安。 “这边走,跟我来!” 鹞子哥辨认了一下方向,兜头就往旁边的密林里跑。 所有的尖啸声在这一刻诡异的消失了,至于周仕,早已跑的没踪影了。 不过,这等时候也顾不上他了。 鹞子哥虽然在跑,可却没有乱了方寸,速度并不快,始终保持着小跑的节奏,这是在节约体力,我们心里都清楚,今夜怕是躲不过去了。 跑着跑着,前面的几人渐渐停下。 前方,黑影幢幢…… 第517章 真家伙? 黑夜的丛林让一切都变得模糊起来,只能隐约看清那是四个人形的东西,如同铁塔一样在前方,林间风过,身形轮廓彷似荡漾起了一层朦胧,那是厚厚的毛发。 此起彼伏的呼啸声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只留下了深沉的压抑。 “那是什么?” 吴烨吸了吸鼻子:“是某种灵长类的东西吗?比如说,巨猿?猩猩?” 四肢直立行走,确实让人容易想到某种灵长类的东西。 只是……在我看来,对方的身体结构,以及直立程度,更像是……人! 张歆雅笑道:“我觉着吧……这回咱们可能是碰上真家伙了,可不是你当年的学生了!” 所谓的真家伙,只能是……野人!! 黑竹沟的禁区里一直流传着野人的传说,四周的老百姓曾不止一次的见过这些被称之为是人类近亲的东西,还有的甚至大半夜溜到农家去猎杀牲口,一头老牛被几拳头打倒直接扛走,凶悍程度远超豺狼虎豹,也没有什么灵长类的动物能与之匹配。 这些堵住我们的东西,由不得我们往这方面想,而且……越看越觉得像,除了遍体毛发,更加高大强壮,怎么看这都是人! 毋庸置疑,眼前这些身高超过两米,魁梧的让人望而生畏的野人,才是这片区域里真正的统治者,林子里飘荡的淡淡血腥味在告诉我们,水潭边饮水的大型掠食者们都是被这些野人给联手捕杀了。 老白不停的拿手指头戳我腰眼,就像是面瘫了一样,眼角一直朝着侧面抽搐,嘴巴一歪一歪的。 我瞟了一眼,侧面也有。 或者说,我们被包围了! 数量,不下于二三十个!! “吼!!” 沉闷而压抑的咆哮声从前方传来,其中一个野人在仰头咆哮,像是首领发起了冲锋的命令。 而后,一个接着一个,这些野人一步步的朝我们靠近,包围圈也在不停的收缩。 沉重的呼吸声,鼻孔里喷出的白气连成一片…… 鹞子哥在不住的颤抖着,从我这里可以看到他的脚尖一直在轻轻扣着地面,时不时的伸出舌头舔舐一下发干的嘴唇。 我知道,他并没有恐惧,面对这些极端强横的对手,反而在激动着。 终于,我听到了那声期待已久的怒吼——“杀!!!” 我只觉得仿佛有一股子气在胸口渐渐升腾起来,血液的流动速度在加快,轻轻将小稚往老白和张歆雅那里一推,几乎是同一时间和无双、鹞子哥冲了出去。 那些野人的面目渐渐变得清晰。 如同人一样的面孔,高鼻深目,被一指厚的黑毛覆盖着,只有眼睛、鼻子周围一小块区域相对单薄一些,有些肉色,胸口和腹部肌肉如同岩石,却不显僵硬…… 无论从哪里看,这些东西都洋溢着力量感!! 只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及至此时,已无退路。 然后……狠狠冲撞在了一起! 蒲扇般的手掌抡圆了照着我脑袋上掴来,我则猛然侧身,百辟刀自下而上扫去! 没有任何闪避动作,对方数量太多,我们没有腾挪跳跃的时间,我侧开身子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做好准备要硬捱这一下了,似这样提着一口气的以命搏命,决不能正面直接面对对方,否则,只需要腹部捱上一下子,肺部必然会出问题! 磅礴的力量在我肩膀上弥漫开来,感受不到丝毫的疼痛,只觉得自己被猛地向后一推,与此同时,百辟刀的刀锋也扎进了对方的腹部,而后顺势轻轻向上一勾,“嗤啦”一下,直接挑开了对方的肚皮。 没有什么转圜,上来就是见血的搏命! 不仅是我,鹞子哥和无双明显也打着这样的主意,于是,交错瞬间,残肢断臂横飞,而我们三人也闷哼着被击退! 肚皮被剖开,内脏“哗啦啦”的汹涌而出,一股难闻的腐臭味弥漫开来。 没错,并非是腥臭之气,而是腐臭!! 片刻的狐疑,对方已然再次扑了上来,内脏尚耷拉在外面,像是不知道疼痛和恐惧一样,蒲扇般的爪子兀自朝我头颅上扇来! 躲避只会拉开距离,而后遭到更凶猛的打击,电光石火间,我不顾腥臭悍然撞入对方怀中,百辟刀挺在胸前,借着冲击的势头就往对方胸膛里面送! 我能感觉得到,这一刀绝对没有卡在骨头上面!! 可是,就这么诡异的被挡下了! 对方皮肉下面彷似有一层钢板一样,刀锋难以突破! 嘭! 巴掌扇在我后背上,而后,狠狠一抓,指甲撕裂皮肉,更是将我直接抡了起来,狠狠砸了出去。 庞大的力量让我在地上弹了一下,而后血腥味在嘴巴里弥漫,口鼻间鲜血不住的溢了出来! 鹞子哥和无双也遇到了和我一模一样的情况!! 率先与我们对上的就是正面四个,无双以一敌二,我和鹞子哥各队一个,第一轮的碰撞我们都占了便宜,当对方不顾一切再次扑上来的时候,本是我们直接结果掉对方的时候,却被莫名的力量阻滞了! 后果可以预见,我们三人立即被击伤! 这时候,右侧的野人已经扑了上来! 巨大的脚掌在眼前无限放大,我卯足力气就地一滚,躲开了头颅被踩爆的下场。 而后,对方像是牛皮糖一样黏了上来! “小兄弟,小心,小心!!” 急促的提醒声中,一人冲了上来,抡起大锤,一锤子砸在这野人的肩膀上,瞬间将对方击退! 冲上来的人赫然是魏东槐!! 他就拎着我们打砸墓门用的大锤,左右挥舞,阵阵闷响声中,竟然砸退了两三个野人,颇有些悍勇不可挡的架势。 老白和张歆雅他们陆陆续续冲上来,抵挡了片刻。 仅是这片刻,足够我们三人从闷亏里爬起来了。 我狠狠摇晃了一下发晕的脑袋,腐臭味愈发的浓郁了,至于血腥气……丝毫没有! “这不是野人,这不是野人!!!” 仓皇间,我疾呼道:“这是传说中的肉僵!!是死人!!!” 第518章 肉僵 僵尸种类繁多,不胜枚举。 黑煞白凶,行尸跳僵,乃至于飞尸、旱魃…… 生前遭遇、身后环境,能影响到成因的变数很多,于是,僵尸的类型就难以局限了,常常会出现天师都识不得的东西! 肉僵,恰恰是极其罕见的一种类型。 这种东西会吞吐月华阴气,以至于口鼻扇动、胸膛起伏,常常会让人误以为是个活物,再加上尸变后浑身长满了黑毛,犹如大猩猩一样,哪怕是行内的那些高手都会走眼,把这东西误以为是黑煞! 若说这东西和黑煞的区别,就在于皮下的一层皮膜! 这层皮膜附着在骨头上,看起来像是一层薄薄的油纸,却极其坚韧,虽说比不上金甲铜尸那么硬,却也是刀枪难破,死死的封住那一口气,破不掉这层皮膜,别说是剖开了胸腹,哪怕是斩掉头颅,脑袋瓜子还是得蹦起来撕咬你!! 肉僵的成因相对要复杂一些,不是简单死人被度了一口气那么简单,据说是人被放干血液,加之月华正浓,阴气滋养,这时尸体就会发生异变,皮下渐渐长出一层皮膜,七七四十九日后起尸,这时候的肉僵算是有了个雏形,不过那层皮膜却并不是特别的坚韧,需等接触到血食后,体表渐渐生出了黑毛,才会被滋养的跟一层牛皮似得,这时候才算是有了些端倪,会自己吞吐月华阴气,久而久之,就变得力大无穷,皮膜也是刀枪不入! 若说对付的法子,那就是陈咬金的三板斧——符箓、朱砂精血、外加一把大火! 这是所有诈了尸的东西都害怕的东西,肉僵也概莫能外。 不过,眼下这些肉僵的毛都长出了将近一寸长,判断肉僵强弱与否的最大衡量标准就是其体表毛发的长度,到了这等地步,符箓与朱砂精血什么的却是没用了,至少我在玄微这个层次所作出的符箓是没太大用处了,降不住,那么就唯有放火了! 怎么放火,这是个问题。 此时,二三十个肉僵都已经围拢上来,我们也陷入了极大的危机当中。 无双很能打,左冲右突,一把陌刀来回横扫,可是过去能拿来对付骑兵、一刀人马具碎的陌刀,在这里却是施展不出威力了,我看到无双狠狠一刀劈在一个肉僵肩膀上,刀锋入肉不过三四公分的样子,就再不能寸进,反而被弹了回来。 无双清秀的脸上充斥着的狰狞,下手一次比一次狠辣,力量一次比一次大,可结果一样,都是刀锋入肉贴骨的时候便不能寸进。 无奈之下,一向擅长进攻的无双不得不转为防守,看老白和张歆雅那头捉襟见肘,已经有些护不住小稚,只能无奈靠拢过去,缓解二人的压力。 鹞子哥早已杀红了眼,横练一身的功夫,在和这些肉僵硬碰硬,直杀的浑身是血,自然是他自己的血,倒是身旁鸡零狗碎的不知斩下多少残肢断臂,却没什么用。 剖开胸膛的肉僵还在往上扑,脖子被砍断半拉的依旧在嗷嗷大叫着,凶性丝毫不减! 吴烨一直跟在魏东槐身边,倒也无事。 魏东槐就靠着手里的一柄大锤,居然保住了俩人的安危,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人竟然是个练家子,手段不娴熟,体质很好,力量很大,不是单凭着一股子血勇之气在支撑。 至于付慧城,这厮就是个滑溜的。 每当有肉僵朝他扑过去,他总是能险之又险的溜掉,一个肉僵自身后抱住了他,而后,身体居然诡异的扭曲了一下,上半身彷似卷在一起一样,瞬间就滑溜了出去。 这就是他练就的那一门伤身的童子功了。 不过,这人每每靠近别人,顿时就会引过去一大票肉僵,一时鸡飞狗跳,骂娘的声音不绝于耳,不过这孙子毫不在乎,继续脚底板下抹油…… 林中处处都是拼斗的声音和怒吼。 乍一看,倒也不像是吃亏的样子,可我知道,要不了多久,我们终究还是会完蛋,人力有时穷,而且已经被纠缠上了,根本甩不开,明眼人但凡看了就知道,我们这些人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里了,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挣扎罢了! 我手下也没停留,身子一矮,躲开扫来的手臂同时,从一个肉僵腋下穿梭过去,于此同时,百辟刀已经割开了对方的肚皮,这算是肉僵身上最柔软的地方,没有皮膜保护,内脏倾泻而出,斩杀不掉对方,终究是能延缓一下对方的行动,而后,一肩膀顶开另一个扑上来的肉僵,借着反弹冲撞的力量,整个人疾步向一侧荡去,躲开身后扑上来的肉僵,几个婉转之间,绕到了鹞子哥身旁。 他,才是现如今最吃力的一个,早已支撑不住了! 我左右穿梭的工夫,早已顺势摸出了一道引火符。 道家符箓有地火水风四大门,最擅长此道的肯定是符箓派,我们清微道一门钻研的是内丹术,符箓不是我们的专长,和人家符箓派没得比,所以我往日用雷符比较多一点,毕竟这玩意是个万金油,威力大,难度低,讲究少,但凡是个道家的流派,雷符是基本功,都会懂一些。 可要说火符,我就不行了,这引火符只是最初等的一种符箓,厉害一些的火炼符什么的,我现在一律弄不出来。 外丹派,也就是那帮子没事儿想弄仙丹飞升,一言不合就把自己炸死的妄想狂们常常会用到引火符,其实就是用来给丹鼎引火的,现如今用的人很少了,事实已经证明,吃仙丹是不靠谱的,要嘛是把自己毒死了,要嘛就是把自己给炸死了,外丹派早就人才凋零,跟灭门差不多了。 引火符用处很小,但我只有这一种火符,只能试一试了! 地灵珠颤动,一道灵气寄托在火符上,霎时间,上面的符文微微发亮,犹如金箔纸在阳光下的熠熠生辉一样,我趁着鹞子哥和那肉僵僵持的机会,直接将引火符打了出去。 嗤啦! 火符在半空中就变成了一道小小的火舌,彷似有了生命一样,落在那肉僵的脊背上。 黑毛油光水滑,像上好的紫貂皮一样,火光下泛着淡淡的紫色。 而后,真真切切的上演了一出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短短片刻,“轰”的一下子,火焰吞噬掉了这个肉僵,没有什么嘶吼与咆哮,熊熊烈焰中发出“啪”的一声爆响,像是炸掉了最后的一口气,火柱徐徐到低。 这便是那皮膜爆裂,胸中一口气散掉的典型了,如果没有成了气候,僵尸大粽子憋得气一散,立即成了一具死尸! 肉僵确实是惧火的,周围几个正在围攻鹞子哥的肉僵纷纷闪避开来,而后……齐齐朝我扑来。 这是被干掉的第一个肉僵!! 鹞子哥大喜,怎么可能让这些东西纠缠上我,几下子将之逼退。 “快!!” 老白那头早就撑不住了,见状大吼道:“挨个解决!” 我攥紧了手,手里……还有两道引火符! 我此刻的后悔溢于言表,引火符制作费神,却没什么大用,我又不炼丹,怕吃死自己,总不能拿这东西来烧火吧?所以,过往我一共制作了几道而已,熟练了以后就不再碰了,谁曾想这东西会成了我们的救命之物? 两道符,干不掉二三十个肉僵呀!! 我一边腾挪躲闪肉僵的反扑,一边思索解决求生的法子,冷汗自额角涔涔而下,忽的,我心头一动,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 第519章 侵略如火 因为靠近水潭的缘故,这里空气湿润,雾气终年不散,这样的环境按理说本不适宜燃烧,可在道家外丹派的眼中,这却是最佳的炼丹环境,助于引火而益于成丹。 以前外丹派炼丹之时,有人会用水浸润丹炉,或起火后,鼓风处以水汽熏蒸,都是为了增加丹炉内的湿润度,据说控制的好,炉内的火舌有龙腾之势,漫卷侵袭,被他们认为是仙丹大成的气象。 炼丹这事儿本就是服务于一帮妄想狂的衍生物,其中掺杂了旧时权贵和帝王的欲望,有太多逢迎和利益纠葛的成分在其间,早就不纯粹了,可以说是道家最大的黑历史之一,不能算是玄门的手段,倒像是玄门与世俗纠葛后的一个产物,不过撇开了靠不靠谱不谈,倒也不是说真的一无是处,至少在控火上,没有谁能比外丹派玩的更好。 “说不得我倒是得借外丹派的手法用一用了。” 借着躲闪的时机,我略一盘算此事的可行性,心里大致就有了底细,回头便喝道:“歆雅、小稚,准备东西!” 本来众人看我干掉一个肉僵后却迟迟没有反应,心里难免开始忐忑,都是积年累月在一起的,看我的尿性就知道铁定是有问题,心下不免多了几分绝望,而今听到了吆喝,心情犹如坐过山车,大起大落下都来不及转换心思,身体却本能的做出反应。 一时间,除了鹞子哥在我跟前外,其他人纷纷朝着张歆雅和小稚那里聚拢过去,为她们争取时间。 我见二人摘了背包,立即说道:“硫磺七,地青一,硝石粉一成五,余下火石粉拌了丹砂,揉搓匀了!” 所谓硫磺七,便是七成的硫磺占比。 至于地青,这不过就是行内的叫法而已,其实就是天然沥青,而且是岩沥青,若是中了尸毒出现了部分败血症状,便会用到这种东西,但凡是行内的人出去办事,或多或少都会带一些。 剩下的自不必多说,都是些出来做事常常会用到的东西,我也是揣度了我们的情况才开口的。 这就是以前外丹派炼丹的时候的一种助火剂,他们称之为“丹引”,有人甚至说一炉子仙丹能不能成,三分要看这丹引,丹引就是天意,倘若神仙同意了这一炉子丹,那丹引一出,火舌飞舞,若不是禁锢在丹炉里,动辄可喷射十余丈远。 湿润的环境,引火符,丹引…… 这便是外丹派炼丹的三板斧! 此刻我相当于是把这天地当成了丹炉,而这些肉僵就是我要用来熬练的丹药! 能不能成?我也不知道。 但唯有如此,才能把我手里的两道引火符威力发挥到最大化。 张歆雅和小稚那边已经开始配置了,不过喊杀声就在耳旁,全靠老白他们三人在硬撑着,这样的防御终究是薄弱了些,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难免慌乱,哆哆嗦嗦的根本拿捏不准比例,只是把握了个大概,但在这等情形下,也没办法保证那么多,就是不知后果会是如何。 很快,二人准备妥当了,遥遥看了我一眼。 我一刀击退一个扑上来的肉僵,喝道:“洒!!” 张歆雅扯着袋子狠狠一抡,霎时间,粉末漫天,纷纷扬扬,犹如面粉仓被炸飞了一般! “跑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将手里的两道火符打了出去。 小小的火舌,犹如轻巧的麻雀,兀自飞向漫天的粉尘,始一接触,立即发出“噼里啪啦”类似于炒豆子一样的声音,火星四溅,短短瞬息之间,火星演变成熊熊烈火,顺着粉尘一路燃烧下去,最后彷似化作了一条火龙,在愤怒的咆哮中翻滚,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生灵都焚成焦炭! 所有的肉僵,几乎在一瞬间被吞噬了进去。 但这显然还无法满足这条愤怒火龙的胃口。 滚滚热浪扑面而来,紧追着我便撕咬了上来。 在打出引火符的瞬间,我便已经摆脱肉僵的纠缠撒丫子逃命了,饶是如此,依旧是被追上了,像是被一个巨大的舌头在身后舔了一下,我脊背上立即升腾起火苗,幸运的是,刚刚好逃出了粉尘洒落的范围,火舌仅仅是喷在了我脊背上而已,随即就缩了回去,没有进一步将我吞噬进去。 老白和无双冲上来就拍打我身上的火苗,张歆雅甚至取出水瓶,将清水倒在我身上,可这没什么用,火势“嗤啦”一下子就窜了起来。 心头的恐惧远远大于后背传来的灼痛,我几乎是本能的扑倒在地,处处翻滚,如此一来,火苗反倒是被扑灭了。 无双担心我烧伤,上来扯开衣服就去看我后背的情况,旋即大大松了口气:“没烧到皮肉,就是衣服被点着了,顶多几个水泡。” 火势此刻没有丝毫减弱的趋势,里面传来肉僵的阵阵嘶吼。 “应该是都烧死了吧?” 老白觉得有些不踏实,催促道:“先离开这儿吧,等到了安全的地方……” 话未说完,“嗷”的一声怒吼在耳畔炸响,一个肉僵竟硬生生的从大火里冲了出来,已然化成了人形火炬,身上的黑毛被灼烧的干干净净,露出和人一样的表皮,烧得焦黑开裂。 无双提了陌刀就准备上前将之劈翻,不等靠近,这肉僵腹部明显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膨胀起来。 然后…… 嘭! 对方胸腹竟然直接炸裂开来,这是皮膜爆开了,脏器和血肉碎块呈喷射状飞溅开来,如果不是无双躲闪的快,恐怕会跟我一样,沾染上这些丹火。 皮膜爆裂,憋着的气也就散掉了,尸身向前冲了几步后,噗通一下倒地,迅速缩水、烧焦,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老白看的毛骨悚然,不禁道:“这是什么火啊!” 我也说不清!! 按理说,没道理会这么恐怖! 原本觉得能烧死这些肉僵就不错了,谁知道差点连我们都一股脑儿给烧了? 我觉得可能和张歆雅把握好比例有关系,也可能和这里的环境有关,不过现在也不是探究这个的时候,大火中有更多的人形火炬冲了出来,再去硬碰硬是不智,当下在无双的搀扶下挣扎起来:“快离开这里!” 一直顺着密林狂奔许久,黑夜里渐渐看不见熊熊燃烧的火焰。 挑了个相对开阔的地方,狂奔中的鹞子哥方才停下了。 只是,那股子烟火气却怎么都散不开,也不知是我们身上沾染的气味,还是森林的空气里弥漫着的味道。 “可惜了……” 吴烨遥遥眺望着来时的方向,叹息道:“怕是少不了一场山火,也不知道那些珍贵的树种和生物能活下来多少……” “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着这个,能活命就算不错了!” 身后传来魏东槐的回应,不过,他的声音是如此之……虚弱!! 我回头看了一眼,见他正拄着大锤在笑,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一手却捂着肚子,鲜血顺着指缝汨汨流出。 及至此时,众人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受了重伤!! “我没事,没事……” 魏东槐徐徐摇头,不过呼吸却变得愈来愈急促了,每每说一句,眼中的身材就暗淡几分,话音刚落,整个人仰面轰然向后倒去。 …… 第520章 金色的石头 沉重的呼吸声像是破烂风箱的响动,四肢时不时的会无意识的轻轻抽搐、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就在我刚刚扶住魏东槐向后倾倒的身体时,他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大量的鲜血顺着嘴角喷涌出来,把牙齿染得殷红,因为浑身都处在抽搐的状态,手上的力气很大,我费了一番工夫才拉开他捂在腹部的手。 一个触目惊醒的血窟窿就在腹腔的位置,皮肉翻卷,甚至能看得见里面的腑脏,血肉模糊的一团。 无双让张歆雅撑着手电筒照着,蹲在旁边略作检查,手在对方伤口前比划了几下,默默摇了摇头。 “这人活不成了。” 无双说道:“应该是被抓到肚子了,肚皮被扯开,一只手直接探了进去,如果是稍微往下一点还好,伤口太靠上了,其他的不好说,肝肯定是让抓裂了,就算是在外面都得及时抢救,在这里的话……”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不外乎就是等死吧! 我看魏东槐的瞳孔都有些扩散了,已经陷入了无意识的状态,就算是等死怕也等不了多久了,只是伤到肝脏不至于是这样,应当其他关键内脏也受到了一些牵连,摆明是肉僵的爪子掏进肚子里还来回抓挠了两把,再加上后来撤离的时候他一声不吭,只怕拖累了众人,干脆耗空了最后一丝生机,大罗神仙来了也活不成了。 老白有些纳闷的说道:“这是怎么的伤到的呢?我都没注意到他中招了!” “是我……” 吴烨耷拉着脑袋,我看不清他的脸,但声音很厮杀,腔调缓慢,几乎是一字一句的说:“是我太不自量力了,害了他,配药的时候……我就寻思着想帮一把,就顶到了外面,然后一个就僵尸扑了上来,真到面对的时候,我有些慌了,是老魏上来顶开了那东西,然后……我就看到他和那东西撕扯成了一团,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是一动不动,然后忽然缓过来了,一锤子砸退了那个东西。 当时我问他有没有事…… 他笑了笑,说没事。 现在想起来,肯定是那时候被抓了一下。 你说,我怎么就那么没用呢? 百无一用是书生……” 众人都有些沉默。 过去我们出去做事,也不是没有遇到同行的人出事,甚至我还亲手结果了一个,可这才多大一会的工夫?已经是第三个了!! “咱们去那头吧!” 我叹息一声,撑着吴烨的肩膀起身:“有啥话你就跟他说两句,说完了找个地方把人埋了吧,我估计也就这一阵子了。” 然而,就在我起身的时候,魏东槐却忽然动了,沾满血的手“啪”一下扣住我的手腕,力气很大,长长吸了一口气,胸腔里发出刺耳的声音,原本已经半阖的眼睛豁然睁开,眼球里满是血丝,直勾勾的盯着我。 这不过是濒死前的最后挣扎罢了,我见多了,也不慌,蹲下身来问道:“魏大哥,有话儿您就说。” 魏东槐急促的喘息着。 老白点了颗烟插在他嘴唇边上,说道:“抽两口吧,我看你好这一口,别怕呛,抽完了就安心的去吧,爷们几个给你烧一道黄纸,路上也能少点磋磨。” 魏东槐“啪嗒啪嗒”用力吸着,一边吸一边咳嗽,口鼻里不停的呛血,可情绪却是一点点的平静了下来。 老白又拧开了酒壶,问对方要不要来两口。 “喝……喝够了,醒着好!” 魏东槐吃力的摇了摇头,抓着我手腕的手确实愈发的用力了:“小兄弟,?琈……?琈之玉,金色的,石头……” 他哆哆嗦嗦的从裤兜里掏出一个东西,攥在手心里,度到我手里,近乎哀求的说道:“求你了!” 手心里是一张卡片。 他说话断断续续,我倒是大致明白他要做什么了,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我尽力!” 人在做,天在看,死人不可欺。 这地方没谱,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找到那传说中的?琈之玉,但说了尽力而为,就一定会尽力而为,不为别的,就冲先前他顶开了那肉僵,算是救了我一次。 魏东槐笑了,笑着笑着,唇角香烟就滚落了下去,人也没了动静…… “烧了吧!” 我轻轻把魏东槐放下,这地方太诡异,安全起见,也没法子去给他寻一个好点的葬地,而且猛兽太多了,要是埋了以后又被走兽刨出来吃掉,那还不如不埋。 无双和鹞子哥在四下里收集柴火,我寻了个地方坐下,这才取出了魏东槐给我的那张卡片,其实就是一张名片,名片上是一个叫钱光启的人的联系方式。 “居然是给老钱的?” 吴烨不知何时凑到了我身边,眼很尖,乌漆嘛黑的都能看得见名片上的小字。 我见他微微蹙眉,就问这个钱光启是什么人。 “我同事,以前的同事。” 提及此人,吴烨的脸上有些不虞,咕咕哝哝的说了许多。 我大致听明白了,自古文无第一,于是文人相轻的臭毛病一直存在,大概就是都觉得老子天下第一,谁也不服谁,钱光启当年和吴烨在一个地方做事,二人都属于骨干,后来为了争黑竹沟科考的事儿俩人差点打起来,最后还是让吴烨拔了头筹。 不过,那次出事儿以后,吴烨就辞职了,钱光启则一路顺风顺水的上去了! 二人之间大抵也就这么点龃龉。 “没成想,这么多年过去了,老钱还是惦记着这个地方。” 吴烨起初提及此人还有些恼,不过很快就释然了,摇头怪笑了一声,摩挲着身旁的古树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个地方有魔力,知道的越多,兴趣就越大,然后……倒霉的就越快,我俩就是因为这里颓废了十多年,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这次来……俩人身无分文,连一些可能会用到的设备都凑不齐,老魏就说他去找点赞助,我也没当回事,寻思着我俩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朋友?没成想,他竟然真的带回来了许多设备,当时含糊其辞,不肯说是谁赞助的,原来是找了老钱。 嘿,老钱…… 我到现在才明白,掺杂了人情、利益,再好的朋友也信不过,如果是单纯的做事、搞学术,哪怕是敌人……也信得过!” 说完了,他摇了摇头,无奈起身去拾掇柴火了。 这人这次来这里,与其说是来科考,不如说是来为自己十多年前的错误决定赎罪,如今他自己没事,反倒是魏东槐为了救他把自己交代进去了,倘若能活着出去,只怕他这辈子都陷在这个怪圈里了。 与其说是他看透了自己和钱光启之间的争斗,倒不如说他是彻底心灰意冷了。 可见,这人有时候活着未必是幸运的。 那头在忙碌着,我则在树下闭目休憩,心头却在盘算着这里的古怪。 肉僵…… 说到底,它的根本还是人! 被放干血液而死的人! 可这黑竹沟禁区里哪来的人?遑论是一下子二三十个! 这才是此事当中最大的诡异! “这里,曾经究竟发生过什么呢?” 我垂头低语。 很快,鹞子哥和老白那头准备妥当了,一把大火,滚滚浓烟中,这里便成了魏东槐的安息地,他这一辈子为了这个地方疯狂、失意,最后又沉睡在这里,倒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死者已矣,生者求生。 安置好了已经不知人事的,我们简单拾掇了一下身上的伤口,再度上路。 第521章 举族迁徙 深山大泽,不见兽踪,只能证明盘踞着更加难惹的东西。 离开了那些肉僵常常活跃的区域,这条横亘几十公里的异常磁带一下子变得“生机勃***来。 不过,这对我们来说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深夜的时候,一条青花巨蟒无声无息蜿蜒而上,我的两条垂在树杈下的腿在没有丝毫感觉的情况下就落入了对方血盆大口的笼罩中,若不是茳姚关键时刻忽然出手,一刀斩落对方的脑袋,睡梦中的我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 这是第一次和这里的“土著”亲密接触,接下来的几天里,类似的事情不断上演,层出不穷。 睡觉时不小心阴了肚子,隔天不停窜稀的老白,上厕所的功夫,就见到一条数米长、足有人腿粗细的千足虫自裆下从容窜所而过,坏肚子的毛病立即不治而愈,不过却多了另外一个问题——站不起来了。 我们没兴趣观摩他拉屎,听到鬼哭狼嚎声,这才匆匆赶到,场面惨不忍睹,一个光屁股的老男人兀自保持着这世上最可耻的姿势,讪笑着让人扶他起来…… 至于那千足虫我们是没见到,不过听了老白的描述后,吴烨笑着说那也是一种史前的生物,看着狰狞恐怖,却不会主动袭击人类,甚至性情温和,全然就是个素食主义者。 老白肯定不会承认自己是怂了,一味解释说自己不过是蹲的时间久了,鹞子哥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直接冷笑着揭穿面皮,说他卵都缩了,还嘴犟什么,并且特贴心的提醒,从中医的角度来看,过度惊吓伤肾,小心至此人道永废。 后来老白开始变得神神叨叨起来,隔三差五就说自己要小解,而后就往林子钻,少则几分钟,多则一刻钟,每每出来面色灰败,要不了多久就会重燃斗志,继续往林子里钻,反复数十次,直至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熟悉的人渣气息扑面而来,至此才算是得了消停。 相貌狰狞、大! 这是这里所有生物的共同特点。 巴掌大的蜻蜓张嘴能从人身上撕下一块肉,通体红白花纹的蚂蚁所过之处,再无一个活物! 传说中的翼龙之流我们还是没有见到,但这些东西却没少遭遇,几乎是步步凶机,数次死里逃生。 我能感觉得到,我们一行人的话越来越少,精神头也越来越差,体力被不断的熬练打磨,根本得不到良好的休憩。 丛林里越来越闷,可能是环境发生了一些变化,气温在渐渐升高,就像是置身在蒸笼里一样,人的心情也随之变得焦躁不安。 种种磋磨下,我们的前行速度变得很慢,每天只能走十几里地,到了最后,全然是在崩溃的边缘咬牙强撑着。 约莫过了七八日,一眼不见尽头的茂密丛林有了变化,地势陡然拔高,崇山峻岭截断了视线。 一口气攀上最近的一座山峰,已经是午夜,前方影影幢幢,好似巨人矗立,完美的应验了什么叫做一山还比一山高。 吴烨取出了一个小小的手电,其实就是孩子玩的那种红光手电,不过光束更加明亮,照射的更加远,他也不多解释,找了一个视野相对开阔的地方,手中的手电一闪一闪,红光像是利刃,撕裂黑暗,仿佛能飙到天尽头。 不多时,他兴匆匆的回来了,说我们距离目的地很近了! 沉闷的气氛一振,吴烨也不解释,直接拉着我们去了他之前盘桓的地方,手中的手电朝着远方照射过去,而后,远方的黑暗中金光一闪而逝! 至此,我终于明白他先前在做什么了。 黑竹沟禁区那座类似于金字塔一样的金山,本身并非金光四射,而是需要红光照射过去,方才会如此。 “?琈之玉?” 我心里惦记着魏东槐的托付,张口就问:“反馈金光的,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琈之玉?正是这东西造成了魔花螳螂成精?” “不知道!” 吴烨摇头:“那座金山,只是利用一些现代的仪器远程观测到的,谁也没有真的抵达过那里,不知道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琈之玉。 至于?琈之玉这种东西,更不用说了,它只是个传说,在山海经上多次出现…… 不过,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很有可能! 山海经对于古代地理生物研究有巨大帮助,这是现在科学家都必须承认的一点,所谓?琈之玉,我觉得有可能是古代地貌当中存在的一种东西,只不过伴随着环境和地理变迁,最终在外界不可见了。” 而黑竹沟禁区,正巧不在此列! 一夜无话,第二天众人的精神明显好了许多,再度上路。 一口气翻越了两座大山,我们进入了一片宽阔的谷地,按照吴烨的估计,翻过这座谷地,应该就是那座金山了,只不过层峦叠嶂,郁郁葱葱,挡住了视线罢了! 踏入这片谷地后,一些异样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这里……植被稀疏,并没有那么多的植物。 一个个石头堡垒横在杂草中间,看起来有些萧索。 因为四周全是高山,这里是地形最低的地方,山上的水最终聚集在这里,所以,谷地里泥泞不堪。 凸起的石头堡垒像是一个个的坟堆,我大致看了一下,暴露出来的石头堡垒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更多的都藏在地下,被山上冲下来的泥沙给掩埋了,只剩下了最上面的一部分。 最重要的是,这些石头堡垒的石块四四方方,很明显用了一些粘合剂。 这样的结构类似于西方的巨石建筑,比砖瓦建筑保存的时间要长的多,倘若不是刻意的人为破坏,时间很难彻底将之毁掉! “谷地很开阔,水泽滋润,适宜耕种,这里……很适合作为定居点啊!” 我四下逡巡了一圈,轻声道:“这里好像曾经有人居住过!” 人是从哪里来的? 不得而知。 酸雾封闭了整个黑竹沟,当初吴烨他们用了那么多现代器械都没有进来,那么人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会不会是土著?” 涉及到这些事情,我们是为了搞清楚这里的问题,吴烨就纯粹是为了科考了,瞬间来了精神:“第四纪冰川啊……人类纪!这里有一些土著很正常!” “我看未必呢!” 付慧城说道:“我觉得……咱们可能忽略了特别重要的一点! 你们难道忘了禄老爷子了吗? 猎户入内无踪影,壮士一去不回头! 这地方可不止是你们科考的禁足地,也是彝家人祖训里不能踏足的地方呀! 禄老爷子给咱们讲过,这个地方是他们彝家人的祖地,后来因为一些原因,逃离了这里,并且告诫子孙后代不能进来! 我一路上都在琢磨这件事儿,你们想啊,关于彝族的起源,大家公认的是北来说,也就是从北方迁徙过来的,这个地方并不是他们真正的祖地,倒像是中转站这么一个地方。 他们进来过,后来,他们又出去了…… 这可是举族迁徙呀!! 那么,是不是就可以说,其实在最早的时候,黑竹沟并没有那些酸雾?所以他们是可以自由出入的,只不过后来因为某些原因,酸雾才莫名其妙冒了出来!” 吴烨听后眼睛一亮,抚手道:“是了,是了,这里出现了人类活动的迹象,不一定就是土著,可能……这是彝族祖先的聚居地?” 我想到了那些肉僵,难道说……那些肉僵,其实就是彝族的祖先?遭遇了某种可怕的剧变,浑身血液流干,而且这里地势开阔,没有密林,月华正好倾泻而下,机缘巧合下,就诞生了那些东西? “弄清楚,一定要弄清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不然我心里不安,总觉得咱们会迎头撞上什么恐怖的东西!” 我搓了搓手:“抄家伙,把这些石头堡垒挖开,看看下面到底有什么!” 第522章 背上有个东西 一个个的小石堆很有意思,不知被掩埋在土地多少年了,依旧非常坚固,鹞子哥用锤子打砸几下,纹丝不动,随即用了刚钎顺着缝隙里打进去,而后用锤子猛砸钢钎,这才撬起一块石头。 一些看起来跟凝固的水泥非常相似的东西粘在石头上,这便是胶凝材料了。 我捡起钢钎砸碎的一块在手中搓了搓,看似水泥,却不是水泥,单纯的从质地上来看,这和古埃及人用的胶凝材料有些相似,他们通过煅烧石膏得到胶凝材料,金字塔上就是用了这玩意,几千年都不倒。 眼前这些胶凝材料应该也差不多,不过手感粗糙,不只是单纯的煅烧石膏,里面还加了别的东西,砂子肯定是有的,从颜色来看,应该还有些火山灰在里面,这样的成分又和西方人用的“罗马砂浆”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据我所知,石灰、火山灰、砂子这样的三组分砂浆在西方用了很长时间,直至水泥出现才被淘汰掉。 不管这片遗址以前的主人是不是彝家人的祖先,至少肯定拥有者高度的文明,不是野人,这样的胶凝材料在古代已经算是很高明的东西了。 吴烨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已经开始把一些砸下来的碎块往背包里塞了,这是准备出去进一步化验检测成分。 我想了想,便也拿了一点,哪怕没有找到传说中的?琈之玉,把这些东西带给那个叫钱光启的人,也算是对魏东槐有了一个交代。 “猪鼻子插大葱,装什么象!” 老白拄着锤子嘲讽我,说同样的动作在两个人身上就是两种味道,人家吴烨一看就是搞研究的,而我挑挑拣拣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个收废品的。 我觉得这纯粹就是偏见。 老白也不管,把锤子让我跟前一丢,让我醒醒,赶紧过来干活了,完后自己却挑了阴凉处坐下休息,看了眼密密麻麻的石碓,咬牙道:“我说小卫子,咱们真要把这地方全挖开么?这些石碓子太结实了,很费劲的!” “必须要挖开的!” 我拎起锤子去帮忙,同时说道:“这片聚居地看起来不小,当初应该有许多人,总会留下一些痕迹的,兴许能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马上就要见到那座金山了,怎么小心都不为过,多知道一些情况,咱们活下来的几率就更高一点!” 说此一顿,我耸了耸肩,苦笑道:“反正咱们有的是时间,怕什么?这趟咱们阔绰!” 所谓的阔绰,不过就是不会缺水断粮而已。 自从摆脱肉僵和魔花螳螂称王称霸的地头后,这片人迹罕至的原始丛林就向我们展示了它的富饶,早在三四天前我们随身带的干粮和饮用水就耗尽了,可从来都不缺吃喝,拿个矿泉水瓶放在树叶下面,第二天都能接到大半瓶饮用水,两天前一个倔强的大角鹿甩动着大脑袋要和无双拼一下谁头铁,事实证明,头再铁也硬不过刀锋,陌刀一晃,头颅被立即落地,像艺术品一样方方正正的放在地上,而我们每个人身上则多了十几条子搓了盐巴的鹿肉。 不用苦哈哈的喝尿,不用咬着牙吃观音土,相比于我们以前的遭遇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除了体力有些跟不上,那也不过是不适应罢了,时间久了,总是会扭转过来的,我敢说,只要不去一些特别危险的地方,我们至少可以在这里生存半年以上,怕什么浪费时间? 老白对此是绝对认可的,这厮不过就是懒筋抽了罢了。 吆喝声中,一块块大石头被撬了下来,石堆渐渐被掀开一道口子。 “像是一口井!” 我往里面瞧了一眼,嗅到了一股子难闻的气味,像是当初我们在黄河边上下的那口干枯的古井。 鹞子哥打开手电往里面照了一眼,却没能一下子照到底,绿油油的植物遮蔽的视线,里面竟然长出了好几颗树,树冠连在一起,挤满了整个空间,茂密无比。 “看看那是什么!” 鹞子哥将手电筒照向一个方向,一簇小果子就像青杏子一样挤在一起。 “这是……那些魔花螳螂精给人吃的东西!” 我一眼辨认出了这种能致幻的小果子,不曾想竟然是长在这里面的,略一思忖,便说道:“放绳子,谁和我下去?” 无双不必说,早就站了来。 “我和你走一趟。” 鹞子哥也有点兴趣。 “不妥!” 我想了想,就摇了摇头,我们当中若说最能打的,肯定是鹞子哥和无双,要是一股脑儿的全下去,上面有个什么变故,可就应付不过来了。 “这样,无双和吴教授陪我辛苦一趟!” 带吴烨是因为这人很了解这里,倘若下面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我们不认识,兴许他能看出一二。 决定做下了,鹞子哥也不再多说,直接放绳。 我挽起绳子,冲着守在边上的鹞子哥他们点了点头,纵身跃了下去,绳子在手心里划过,摩擦的燥热无比,随即我就一头撞入了茂密的树丛当中,速度为之一缓,我尝试着用脚去踩横生的枝桠,发现太过柔软,似柳条一般,根本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只能无奈放弃,用脚勾着绳索,一点点的向下移动。 紧随其后,又是悉悉索索的两声,无双和吴烨也下来了。 这些奇怪的植物当真是枝繁叶茂,我嘴巴里叼着手电,抬头却看不见他们的踪影,全都被叶子挡住了,几乎连缝隙都没有! “卫小哥儿?” 上面传来吴烨的声音,他身手不大好,跳下来的时候大概差点没抓住绳子,紧张之下喘气声很急。 我应了一声。 吴烨这才迟疑着问道:“你说……这底下有没有那种……僵尸呀?” “看来科学狂人也有害怕的时候呀!” 我不禁笑了。 吴烨嘴硬说他不怕一切科学能解释的东西,可是僵尸这种东西科学解释不了。 我说不是解释不了,有句话不是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么,解释不了只是层次不够,总有一天能解释的,等吴烨稍稍放松了一些,这才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害怕,这下面就算有死人也不会再有肉僵的,肉僵须得满月之华入体才有一定几率形成,这地方一直封着,满月之华也照不下来呀。”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并不是所有尸体都需要满月之华。 说话的功夫,我已经从繁茂的枝叶里钻了出去,低头看了一眼,下面波光潋滟,有反光,应该是有不少的积水,可能是倒灌上来的地下水,这很正常。 至于高度顶多不过一两米而已! 吴烨没有回应,但是喘息声却越来越粗重了,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吴教授?” 我喊了一声,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我心里一突,正准备攀着绳索上去的时候,吴烨说话了,声音嘶哑,甚至带着哭腔。 “我,我背上有个东西!” 吴烨的战战兢兢的说道:“它,它就抱着我……嘶!!还舔我!!” 我第一反应就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毕竟这是一片聚居区,发生过某种剧变,这些极有可能是房屋一样的地方里面大概率会有死人,关在里面,阳宅做了死人墓,最终的结果就是生死两不安,屋舍晦气、死人闹腾,有不干净的东西很正常! “不要乱动!” 我低头看了一眼,此刻自己距离水面不到两米,也就是说,无双距离水面,顶多就是四五米左右! 这个距离难不住无双! 于是,我立即喝道:“无双,动手!” 第523章 白煞 无双对我的话向来是没有任何折扣的信任,我只是感觉手中的绳索微微晃动了一下,旋即便是一阵树叶悉悉索索的声音,夹杂着吴烨惊恐的尖叫声,而我则立即放开手脚跳了下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几乎是同步进行的,下一刻,我便跃入下方的积水里,水不深,仅仅是没过靴子而已,我顺势一滚,缓冲了落地的力量,紧随其后,无双和吴烨纷纷落水。 哗啦啦! 水花四溅! 一个庞然大物随之而来,本是被无双擒着的,趁着无双落水的工夫,立即翻腾了起来,腰身一扭,巨大的尾巴扇在水面上,爆出的一道嘹亮的声响。 这赫然是个看起来与鳄鱼一般无二的东西,通体翠绿,脑袋上顶着一道猩红的肉冠,爪子更像是人手,中间有蹼连接着,并非是什么恶鬼,此刻正把无双压在身下,无双只能依赖双手擎着对方的下巴,控制住其头颅,免得被一低头咬个正着。 我提了百辟刀上去就砍,这东西扭动的厉害,仓皇之间,本是照着头颅上去的一刀,却砍在了脊背上,登时剖开了坚硬的外皮,鲜血“哧哧”就向外喷溅出来。 于是,这东西挣扎的愈发历来,尾巴冷不丁的扇在我肋下,将我抽打到一侧。 粘稠的血液淋洒了无双满身,滑滑腻腻的,让无双有些抓不住,手臂也稍稍大弯,这是有些力竭的征兆。 我忍着气短的窒息感,再次一步跨前,这次直接绕到了它侧面,照着对方脖颈间的软肉猛然倾斜向上刺了进去,在里面狠狠搅动了几下,猛地一挑,无双亦顺势在对方的肚子上狠狠蹬了一脚,将之弹飞了出去。 不过,这东西的生命力太强悍了,百辟刀依旧扎在脖子里,却兀自不死,挣扎的愈发厉害了,搅动起淘淘血水,直至无双拎了陌刀冲上去一挥而下,刀锋楔入颅骨三分,这才如遭雷击,有了片刻的停滞。 “死!” 无双怒喝,挥动陌刀,连连劈砍。 他力量大,再加上陌刀的杀伤力比百辟刀要大的多,几道下去,这东西的脑袋成了肉糜,身上也是血肉模糊的一团,伏卧在水里一动不动。 无双大概是不放心,怒吼了一声,最后一刀将头颅剁了下来,这才把陌刀丢在一侧,他自己一屁股坐在水里,大口喘息着。 “怎么回事!” 上面传来的鹞子哥焦急的声音:“惊蛰,你们下面遇到什么了?” “没事了,解决掉了!”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仰头回应道:“有个东西藏在树上,袭击了吴教授……对了,吴教授!” 我猛然想起了吴烨,从四五米高的地方跳下来,无双没事,不代表他也没事,四五十岁的男人,身体还稍稍有些肥胖,可别一下子摔死了! “我……我也还好……” 角落里传来吴烨的声音,他似乎是摔懵了,这时候刚刚回过神来,旋即大叫了一声,而后便从几珠大腿粗细的树干后面冲了出来,“嗖”的一下缩在了我和无双身后。 “你这是失魂儿了吗?” 我指了指旁边那东西的尸体,没好气的说道:“已经宰了,你还叫个屁!” “不,不是这个!!” 吴烨指着那几株树哆哆嗦嗦的说道:“有人……是,是后面有人!!我刚刚摸到了一只手!!” “怕个屁!” 我骂了一声,相比于这里那些稀奇古怪的生物,尸啊鬼啊什么的我却是不怕,至少是熟悉的,当下一手排开吴烨,和无双一道绕到那几株树的后面。 然后……我见到了吴烨说的那个人…… 那不过就是一具泡在水里的女尸而已!! 身上的衣物什么的早就全烂掉了,面目略略有些歪曲,尤其是五官,扭曲的厉害,以至于看起来有些诡异,皮肉保存的相当完整,乍一看就跟淹死后没多久的人一样,不过腰部左右两侧却多了两道口子,一些浑浊的液体正溢出来,明显是刚刚裂开的…… 而就在其尸体不远处的地方,还有个一掌长的东西,有了我和无双在,吴烨胆气壮了些,就凑上去看了一眼,而后“妈呀”的轻呼了一声。 “是个小孩!” 他脸皱成一团说道:“这好像是个孕妇呀,刚刚摔下来的时候,我感觉自己明显压住了什么东西,缓冲了一下,应该就是压住了她……那孩子,该不是我给挤压出来的吧?” 无双嗤笑着骂了声二逼。 “跟你没关系。” 我皱眉道:“这确实是个孕妇,不过你看她的五官,这么扭曲,说明这是死后出现过巨人观,大概就是真菌繁殖,然后尸体膨胀了起来,嘴唇和眼珠子外翻,尸体甚至都能炸掉,如果是一尸两命,那孩子也会被挤压出去,不过是因为环境特殊,尸体最终没有烂掉罢了,时间一久,那些腐败气体慢慢散了出去,最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这事儿早了,这女人死后没多久就发生了,倒是你确实是压住她了,你看,肚皮都被挤开了……” 似这样的巨人观,我在刚刚接手了铺子的时候,给人家办白事就见过,棺材里发出一声怪响,就跟放屁似得,吓跑了一堆人,开棺一看,恶臭扑鼻,却是腐败气体喷出去时发出的怪响。 一个吹唢呐的斜着眼跟我说,他见过一个更渗人的,尸体的肚子直接炸开了,内脏屎尿炸的到处都是,他儿子就在跟前,被溅了一身,据说看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医生才慢慢恢复正常。 尸体有没有毛病,只要不是特别邪性的玩意,我基本一眼能断定,眼前这具尸体没有什么古怪,所谓的特殊环境,其实就是这里的积水而已。 有积水,不一定是殍地。 水本属阴,尸体泡在水里,出现巨人观后没烂掉,反而又渐渐恢复正常,成了湿尸的例子很多,一些古墓的棺材里经常会有水,那种水叫做棺液,棺液里常有看起来跟活着时候差不多的尸体,比如说汉朝那位最出名的吕太后,赤眉军挖开的时候,棺椁里全是棺液,尸体却完好无损,一些变态的货色就做了某种不好描述的事情,结果一个没跑,最后全死了。 倒不是说尸变了,而是似这样的湿尸,尸体里全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病菌,沾染了会得奇怪的病,基本上是无药可医,泡了尸体的水也不能碰。 “一会儿出去拿盐搓搓吧,刚刚沾染了没多大一会儿工夫,不怕!” 我绕着这具尸体逡巡,细细观察,试图找到对方的死因。 很快,对方凌乱的头发遮挡的脖颈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里有明显的咬痕,四颗锋利的牙齿撕裂了脖颈动脉。 “这是被吸血了……” 我微微眯起眼睛,见到这一幕,终于彻底确定——肉僵就来自于这里! 那些肉僵我是没机会去检查的,遍体的黑毛遮挡,也看不见什么,但想来他们身上也一定有类似的咬痕。 “不是天灾,不是人祸,而是有什么东西冲进来吸干了他们的血,不过只有一部分死在外面的人在满月月华的照射下,变成了肉僵!” 我叹息一声,蹲下来检查对方的伤口的时候,忽而感觉手指上传来刺痛感。 抬手一看,却见那伤口处,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一茬儿极硬的白毛! 同样的异变,正在女尸身上的每一个位置发生着。 我立即明白这是尸变了,至于原因,心里也有一个大概的猜测。 紧随其后……女尸“唰”的一下睁开了双眼。 第524章 遗址主人 没有瞳孔,甚至没有色彩。 所谓的眼睛,不过就是两个烂水泡子而已。 我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让它坐起来,一旦坐起来,再想让它躺下可就难了,立时运气,手捏三清指,“啪”的一下点在对方下颌的软肉上,顺着软肉朝胸口滑动,手指所过之处,苍白的尸体上竟然浮现出一道细细的红线,像是活人身上浮现出的淤血一样,正在不断的朝着胸口延伸过去。 这便是尸变中最为关键的那一口气了,气沉胸腹之时,便是坐起来的时候。 为了轻省,这一趟下来我根本没带什么东西,只有一根钢钎别在腰上,而且纯粹是无意带下来的。 说时迟,那时快,在红线即将探入胸口的时候,我摘下钢钎猛地钉了上去! 似这样的湿尸,皮肉其实早已酥烂,不像那些经年老尸,看着风一吹都会散架,实则却是撕不裂、穿不透的老牛皮,钢钎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穿胸而过,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将女尸扎了个对穿。 女尸闭着的嘴巴一下子打开,跟打嗝儿似得发出一声怪响,却腥膻无比。 至此,女尸的眼睛方才徐徐合拢。 我长出一口气,扭头问吴烨:“你是面朝下掉下来的?” 吴烨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 这女尸不是什么特别的邪尸,我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尸变的主儿,除非有人度了阳气过去。 吴烨总算明白过来了,一下子脸色变得苍白:“你该不会是说……” 我笑着说你最好还是别知道了,有幸看一回尸变的全过程,就当是长见识了,这种过程可不太容易见到。 吴烨苦着脸道:“好我的卫小哥儿,看这些事儿算什么运气哟?要不是对这个地方有执念,我巴不得这辈子都看不到一次。” 说此一顿,他有些不太放心的问我,这女尸算是就此摆平了? “身上的白毛没有褪掉,不能算是完全摆平了。” 我摇了摇头:“尸体这东西,一旦有变,除非毁尸,否则不能算是彻底摆平,白煞本不足为律,但所在的这个地方有点意思,所以这事儿棘手,它泡在水里千年了,这地方跟它的棺材没区别,积水就是棺液,在这里是毁不掉尸体的,不信你去试试,尸体上泼了油都点不着火,拿刀剁碎了最后还能自己长回去,反而会刺激怨气,更加难缠,除非你想把她背上去,提醒你一下,这尸体剧毒无比,沾染了水还好说,过分接触身体,染了怪病大罗神仙都救不了,反正我是不敢碰,恐怕也只有赶尸人才能安然无恙的把她背上去!” 吴烨缩了缩脑袋,一副不敢领教的样子,不过跟我们相处的时间长了,他大概也是对这些事儿有了兴趣,我在四下里逡巡检查,他就跟在我身后,问我这尸体难道就放在这里不管了? 我说在这个地方是钉不散那口气的,只能钉散一部分,相当于打残了这东西,短时间内她是起不来的,就算起来了,白煞这东西本就不凶,离开自己的棺材,甚至都不敢袭击活人,只能去偷袭一些小动物,被打残了就更不值一提了,威胁不到我们,至于时间久了成了祸害,我觉得这事儿几率挺低的,尸体上长了白毛是典型的吸血僵尸,吸不到血是成长不起来的,封在这里面,总不会有什么动物跳下来给它吃喝,如果这样它都能成了气候,那这就是天意了,谁也没奈何! 这下面的空间不算大,短短片刻,我就将之转了个遍。 这些树木比较有意思,树干看起来跟竹子似得,一节一节的,不似木头,又不似石头,光照上去泛着金属色泽,川娃子给我们的签子就是取自于此,我看到一些枝桠掉落在水中,不知道泡了多少年,依旧没有任何腐烂的迹象,这可是上好的棺材料子的基本特征,简直跟阴沉木有的一拼。 除了那鳄鱼似得东西,以及一具女尸外,这里再没有别的东西。 那怪物吴烨也叫不来名字,见无双看他眼神怪异,老脸不禁发红,那东西守着女尸这么多年,却没有啃掉女尸,说明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凶猛的掠食者,八成跟熊猫一样,有着一切猛兽的素质,偏偏却靠卖萌吃素为生,那东西从身后抱住他,八成不是想要袭击他,这事儿如果发生的无双身上,无双立即就能判断出对方是不是有攻击意图,大概率可以摆脱一场火并,也就不会有后面尸变的事儿了。 说到底,一切都是这主的锅。 至于石碓下面的这个空间,确实是个房子,露在地表就是屋顶。 石头房子里明显还残存着一些架构,水里也泡着沤成渣滓、跟棉花差不多的木头,甚至还有一些碎裂的陶器碎片…… 吴烨缓过神来后,很快就拿出了一个学者该有的见识,趁着手电筒的光看了一圈,立即说道:“没错了,这里真是彝族祖先的居所!” 他指着四下说道:“屋子没这么高的,以前应该是有两层,或者三层,你们看那些架构,有一些苗族吊脚楼的感觉,但又不能算是干栏式建筑,反而大量的用了石头,恕我直言,南方这地方,本身并不适合石头建筑。” 无双撇嘴:“八竿子打不着,你不是被吓糊涂了?说的是彝族,转眼又跳到了苗家人的身上,有啥关系?” “为什么没关系呢?” 涉及到自己的专业,吴烨从容了很多:“别忘了,彝家人当初是迁徙到这里的,也就是说,那时候他们才刚刚结束了由北至南的迁徙,那个时期他们叫彝家人吗?” 这话无双不明白,我却渐渐品出味儿来了。 是了,彝族是他们的祖先结束迁徙后,过了很久很久才有的称呼。 当他们还在不断来回换地方的时候,确实没有这个叫法,那个时候应该叫做……古羌人!! 彝族是古羌人南迁后和当地土著结合而演变诞生的,这是学术界目前普遍承认的一种看法! 古羌人,并不是指羌族,它指的不是一个族群,而是很多个族群,是最早期生活在陇山以西的群体!! “古羌人又是哪里来的?” 吴烨笑眯眯的说道:“三苗!!” 三苗指的也不是现在的苗族,而是黄帝那个时期的一个部落,叫做“有苗”,和欢兜、共工、鲧合称为“四罪”,传说在尧时,三苗作乱,尧帝在丹水击败三苗,至此三苗退出历史舞台,销声匿迹,却不是被灭族了,很大证据说明,他们是迁徙了,形成了很多个民族…… 譬如说,古羌人! 还有,现在的苗家人应该也是来源于三苗,三苗是九黎后裔,也就是蚩尤那一支的,苗人也崇拜蚩尤,这就是最充足的证据! “三苗,衍生出古羌人、乃至于咱们现在的苗人……” 我理了理这里面的关系,说道:“说到底,苗家人也好,彝家人也好,其实都是近亲,都跟三苗有点关系,而这座屋子,其实是三苗时期的一种建筑风格,里面同时兼具苗家人和彝家人的建筑雏形也就很正常了,而三苗本身居于北方,它们的建筑是石头的也无可厚非,这一点到了古羌人南迁的时候依旧被继承了过来,等他们在西南真正站稳脚跟以后,才渐渐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吴烨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把无双恶心坏了。 “不算是没有收获吧!” 我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些失望的,不过也没真的指望一座屋子就挖掘出我们要的信息,耸了耸肩,说道:“先出去,看看其他屋子里会不会有什么收获,还有很多,总会挖出当年一些真相的!!” 第525章 一个故事(上) 当我们三人在遗迹屋舍里打滚的时候,鹞子哥他们在上面也没有闲着。 老白和付慧城合力已经在破开第二个暴露在地表上的屋脊了,张歆雅则拉着小稚去清点可见范围内的屋舍数量。 一百七十一座! 这就是二人几番反复清算后得出的结果。 一个屋舍不可能只是一家子,我和无双下去过,里面空间很大,按照那些架构进行还原,估计至少都可以容纳四到五户人家,一个家族共居一处是完全可能的。 也就是说,当初迁徙到这里的人,至少也是在三千人左右的规模! 这是一个令人细思极恐的数据,人一过万,无边无沿,三千人很不少了,而且他们刚刚经历了漫长的迁徙,活下来的全都是最强壮的族人,其中青壮年男性的比例恐怕会很大,战斗力绝对很高,想覆灭这样一片聚居部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挖! 必须要挖出当年的真相! 这是所有人的看法,此刻愈发的坚定不移,不弄清楚这里发生过什么,大抵是没人敢继续往前走了。 当天,我们又接连破开了八九座这样的屋舍,并不是每一个里面都有积水和千年不腐的尸骨,至于那种长着致幻的青皮果子的奇怪树木,更是只有一例,别无分号。 绝大多数房子里都是空空荡荡的,偶尔能挖掘出一些稍稍有石化迹象的尸骨,以及一些腐朽破烂的早已没有任何价值的器物,至于尸鬼妖魔什么的东西,完全是不存在的。 这些挖开的屋舍给我们提供了最佳的庇护场所,当天夜里,我们就是躲在里面休息的。 这是我自打进了黑竹沟禁区以来,睡得最为安稳的一觉,空耗的体力得到了很好的补充。 就像是犟驴子遇到了拉不动的磨,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彻底和这个地方杠上了,无双和我偶尔会去捕猎,这片丛林从来没让我们失望,总是会有一些收获,阴干的肉条也越来越多,对于这些屋舍的挖掘从未有一天停下。 一些发现再一次证实了吴烨的猜测。 一座密封的极好的屋舍被打开,里面竟然有一尊彩色颜料描绘的塑像,因为密封极好的原因,刚刚破开的时候,那塑像还保持着鲜艳的色彩,而后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暗淡下去,最后像是烧焦了一样,黑漆漆的。 这个过程很快,仅仅是弹指片刻而已,但我们却看清楚了,那是一尊牛头人身的塑像。 吴烨围着塑像转圈,时不时的掏出放大镜凑上去看一看,嘴里啧啧有声,最后一拍大腿,很肯定的说,这就是蚩尤的塑像,而且是最早期的塑像! 为什么这么说? 他手指在塑像额头的位置划了一圈,笑着说:“乍一看这塑像头顶上两颗尖角冲天,犹如牛头一样,可你们仔细看,额头这里有一圈明显的凸起,说明那牛角只不过是安置在头顶上的一个装饰物,就跟北欧人的牛角头盔一样,这恰恰是最早期蚩尤的形象!” “人身牛蹄,四目六手,耳鬓如剑戟,头有角。” 这是《述异记》里关于蚩尤模样的描述,也是世间流传最广的一种说法。 不过,流传广泛,并不代表它就是正确的。 无数的研究已经证明,蚩尤这个人八成是存在的,但模样却不像是传说中那么夸张,真正的蚩尤应该就是个人,可能会有些非同小可的能力,但相貌却不怪异,否则那就不是战神了,而是妖怪。 三苗距离九黎覆灭的时代比较近,那个时期对于蚩尤相貌的描述应该也是最为准确的,那个时期的塑像就是眼前这个样子,头戴牛角的战士形象! “所以说,确定无疑了,这个部落就是三苗分裂后,刚刚聚拢起来的古羌人的一支!” 吴烨有些得意,觉得自己这些年的钻研没有浪费。 这个发现有些价值,但也仅是再一次验证了我们此前的猜测而已,没有更大的价值。 等挖掘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次意外发生了。 其中一座屋舍刚刚挖开,老白和鹞子哥前脚下去,后脚就发生了大坍圮。 轰隆隆的巨响声中,石块纷纷滚落下去。 那一瞬间,我瞳孔收缩,巨大的惊恐让我浑身都战栗,失去原来远比自身的死亡要可怕。 张歆雅嚎啕大哭,不停的捶打着废墟,像是农村里哭坟的寡妇,凄厉的让人心里发堵。 悲嚎过后,又像是疯了一样开始刨土,几乎把能利用到的一切工具都用上了。 可是,不等挖开废墟,老白就跟个土拨鼠似得从我们身后冒出了头。 原来,坍圮发生的时候,二人刚好落地,当第一块石头坠落下去的时候,两个老油子立即意识到不妙,寻了一个犄角一头就扎了进去! 坍圮的原因很简单,粘合剂失效,整个屋子就是石块垒成的,当我们打碎上面的时候,力量震动了整个屋子,然后……崩塌就发生了。 墙壁倒塌,二人躲在犄角里没有被砸到,顺势就挖了出来! “你猜怎么着?” 老白拍打着脑袋上的土屑,一条跟毛辣子似得大胖虫子从头发里滚落下来,小稚最怕这些东西,指着大叫说是蛆,把老白膈应坏了,骂了一句熊孩子,一脚把胖虫子踩得在地上爆裂开来,这才继续说道:“我们刚刚挖到屋子外面的时候,就挖到了很多人骨头,下面是个万人坑!!” 鹞子哥随手把一根骨头棒子丢在地上,那是一条腿骨,说工兵铲的把子断了,顺手从土里抽了一根,拧上去凑合用的。 尸体是会说话的,倒不是说直接坐起来和我们唠嗑,而是会有很多细枝末节的地方告诉我们答案! 没说的,继续挖! 顺着老白和鹞子哥挖的土道往开扩,很快,我们见到了这个万人坑! 骨头,全是骨头!! “也就是说,当时有很多人倒毙在了屋子外面!” 张歆雅清理出了一具比较完整的尸骨,指着尸骨伏在地上的姿势说道:“你们看,只有尸骨,没有武器,说明当时就是一场突袭,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反抗就已经死掉了!” 很快,从这些堆叠的尸骨下面,挖出了几个犹如蚕蛹一样的巨大土甬! 土甬外面摸起来又湿又滑。 “黏土!” 这东西这几天我没少见,一直在这块区域里来回挖掘,这里的一切我们都很熟悉了。 土壤湿润,形成了不少的黏土,又吸收了水分,变得膨胀起来,就像是发面团一样,那些屋子里也陆陆续续发现了不少的陶器,应该就是他们迁徙过来后烧制的。 老白用刀轻轻切开了黏土,就像是切揉搓好的面团一样,旋即……一只人手暴露了出来。 皮肤呈现出一种暗灰色,这是黏土里含有的少量金属积年累月中一点点沁入皮肉形成的颜色,虽然干瘪,但皮肤依旧保持着一些弹性,也算是湿尸里的一种。 最紧要的是,手上的皮肤有明显的大面积溃烂,一个个大疮触目惊心!! “酸雾!” 吴烨情绪有些激动,拔高声音说道:“没错,就是酸雾,沾染了以后,先是皮下毛细血管出血,而后开始毛孔溢血,渐渐的,就会形成一个个的烂疮,直至皮肉完全烂掉,当初逃出去的那条狗是这样,人沾染了也是这样的结果!!” 第526章 一个故事(中) 尸体会说话。 眼前这具尸体,让几天来发现的点点滴滴瞬间聚拢起来,无声的向我们倾诉了千年前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从这些尸体倒下的方位可以看得出,千年前,酸雾忽然从金山的方向飘荡了过来,正在忙碌的人们毫无防备的遭遇了酸雾的袭击,慌乱无措的人们只能逃跑,酸雾一直紧紧追在后面。 当人们跑到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时,终于被酸雾追上、吞噬了进去。 于是,一个万人坑出现了。 有人在痛苦的哀嚎着,遍地打滚,扎进了随处可见的湿润黏土当中,被包裹了起来,变成了一个跟叫花鸡差不多的东西。 时光荏苒,四周高山上流失的水土最终聚拢在这片谷地,将曾经的一切全都掩埋,只剩下一个屋顶露在外面,死于酸雾的绝大多数人都化成了白骨,而那些不小心被沾水膨胀的黏土包裹起来的人则幸存了下来。 这大概是机缘巧合下形成的一种尸体防腐手段,类似于古埃及人的木乃伊,不过用黏土把人弄成像是叫花鸡一样的土甬,这样的防腐措施比层层叠叠裹上厚厚的纱布要更加到位。 “这就对了,酸雾来自于金山上,正是酸雾杀死了他们……” 吴烨唏嘘道:“如此一来,一切都很好解释了,一个数千人的部落,而且刚刚结束了迁徙,存留下来的全都是年富力强的战士,这样的一个部落,就算是出现在中原地区恐怕也不能小觑吧?除了似这样的自然灾害,还有什么能一瞬间灭掉他们呢?” “自然灾害?我看未必吧!” 我觉得这事儿应该往阴谋论上扯一扯,皱眉道:“别忘了咱们几天前见到的那具女尸,脖子上有明显的咬痕,是被吸干了血液,似她这样的人应该不少,甚至形成了二三十个肉僵! 我觉得,八成是有什么东西盯上了他们…… 酸雾来自于金山上,恐怕也不是什么自然灾害,而是有东西利用酸雾将他们消灭了个七七八八,而后方才冲了进来,享受了一场饕餮盛宴,许多幸存者被吸干血液,一些暴露在外面,甚至变成了肉僵,其余幸存者只能仓皇离开,开始了再一次的悲壮迁徙,过了石门关,渐渐和当地土著结合,衍生出了外面的那支彝家人!” 吴烨盘算了一下,大抵是觉得我这套阴谋论更能站得住脚,就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我这套说法,不然很多已经发现的点点滴滴就无法连贯起来,旋即问道:“如果酸雾真的是人为的,那到底什么东西才能控制这玩意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摊了摊手:“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些酸雾到底是什么东西,不过能控制这个,大概也算是一种可以影响气候的能力了吧?就像是一些成了气候的东西兴风作浪一样,兴许是什么精怪,兴许又是别的东西,不好说的。 倒是这里头还有这么个疑问,既然那东西是吸血的,为什么那么多靠近金山的精怪都没有遭到袭击,唯独这一支古羌人遭到了袭击? 只噬人血? 照我的经验来看,这说不过去。 对于一些嗜血的古灵精怪而言,人血确实是大补品,因为人血当中的精气很足,远远高于一般的飞禽走兽,可若是飞禽走兽成了精,那就比普通人的血效果要好得多,不去碰像魔花螳螂精这样的东西,却偏偏要大费周章的来袭击这支古羌人,这不是舍了西瓜捡了芝麻吗?” “有仇?” 吴烨无奈笑了笑,仔细盘算了这里面的关节,不禁长叹:“还有太多的问题呀,譬如那偷窃人寿数的东西,是不是就是这个袭击古羌人的怪物?这也是个巨大的疑问,咱们知道的还是太少了,还得继续挖下去!” 我点了点头,疑问虽然还很多,但我却放松很多。 至少,那东西是驱策酸雾来袭击这个部落的,倘若是随便一家伙干死了几千人,那还打个屁,跑吧! 至于能驱策酸雾这一条,只能说明它有点厉害,并不意味着无法战胜,这是两个概念。 当初我们在黄河边上见到的柳娇,不也能控制黄河的水,水淹夏村稻田么? 似这样的手段,都是需要天时地利,外加许多布置才能实现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不是成了气候的古灵精怪,是神仙! 黑竹沟里会有神仙?呵呵! 我们真武祠供奉的三清道尊盘坐在那里几千年了,没听说什么时候走下来过,神仙这东西真的不靠谱! 所以说,只要是骤然袭击上去,那东西是来不及驱策酸雾的,我觉着还是能拼一拼的。 这些我能想到,鹞子哥他们自然也是想到了,接下来的时间里,气氛明显轻松了很多,众人脸上有了笑容。 空耗的体力在渐渐恢复着,挖掘照旧。 挖出万人坑过后第四天的上午,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又一座埋在地下的屋子被撬开了屋顶。 这次是付慧城和老白一起下去的,下去后就迟迟没有动静了。 这阵子我们一直都在挖掘屋子,十之八九里面不会有什么发现,所以,下去后一般要不了多久就会上来。 迟迟不见他们在下面拉扯绳子,我知道这是有发现了,等不到他们的回应,心头焦急,便伏在打开的口子上问道:“下面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良久,付慧城如释负重的声音从下面传来:“他娘的,吓死老子了,老子还以为是进了金銮殿呢……不!!就算是金銮殿也没法跟这儿比呀!!” “很大……” 老白讷讷道:“你们还是下来看看吧,这里……不太一样!” 从这二人的语气里能听得出,下面没有危险! 我早就等的心痒痒的不行了,闻言手电筒往嘴巴里一叼,扯着绳子立马跳了下去…… 下方,老白正拿着榔头对着地面又撬又砸,喘息声像是干了十斤万艾可后又被关进号子里的男人,粗狂的不像话。 付慧城干脆瘫软在了地上。 等我下来以后,我的表现也没比他们好到哪,瞬间呆若木鸡。 嗯……这座房子确实跟之前见到的那些不太一样…… 怎么说呢,它更像是一座大殿! 空旷、冷清! 地上散落着许许多多的物品,看起来像是远古时期的一些祭器。 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无论是地面,还是墙壁,都不再像我们之前所见到的那些屋子一样,就是些四四方方的石块,这上面是贴了地板和墙砖的。 最最最重要的是,地板和墙砖上面,都生满了黑锈,乍一看就是一座黑漆漆的宫殿…… 老白气喘吁吁的从地上翘起一块地砖,只有两公分厚的样子,累得成串儿的放屁,死活抱不起来,榔头砸过的地方,一些黑锈被刮擦掉,下面露出一抹璀璨的金色…… “妈呀……” 我惊呼一声,付慧城上来一把扶住了我,问我什么感受。 “有点晕,有点腿软……” 我摇了摇头:“他妈了个巴子的,我们老卫家多少代人不是在埋人,就是把埋了的人挖出来,然后再埋进去,金贵的墓见得多了去了,宝贝也见得多了去了,可从来没见过这么……” 我想了半天,想不出文雅的形容词,脑子里蹦出的词儿只有俩——简单,粗暴! “是啊,哥哥也不是那没见过世面的人,可看到这儿真的有点晕菜!” 付慧城叹息一声:“什么金瓦金銮殿,酒池肉林,跟这儿比算个屁,这才是真正的壕无人性啊……” 第527章 一个故事(下) 地板是黄金,墙壁是白银! 到底有多少? 没法计算! 付慧城说,反正你去把美联储全抢了,恐怕也抢不到这么多。 老白折腾的筋疲力尽后,终于还是无奈的放弃了,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时不时的用脸蹭一蹭地面,说他也知道带不走,就是单纯的想感受一下金钱的味道而已。 不多时,鹞子哥他们也纷纷下来了,反应大抵和我最开始的时候如出一辙。 这与贪不贪财无关,实在是……太有冲击力了。 哪怕是一直说自己已经献身学术的吴烨也有片刻的失神,而后不可思议的摇了摇头,说他忽然想起以前一个一起搞研究的同僚说过的话——苗家人有大量的银饰品,数量已经大到惊人的地步,他觉不相信一个偏安一隅的民族能拥有如此海量的财富,这样的民族,一定有一个辉煌的过去。 无独有偶,除苗家人外,还有许多类似的民族。 这些民族最后都能七拐八弯的和一个源头挂钩——九黎!! 蚩尤作为冶炼之祖,无法想象他当年从那片尚未开发的洪荒土地上攫取了多么庞大的金银数量,可惜在那个时代,金银并不如铜铁有用,涿鹿之战后,这些金银被三苗继承,三苗之后,又分散到古羌人和苗家人的手里,像是开枝散叶一样,根本无法统计聚拢起来以后有多么庞大。 我们眼前所见,可能仅仅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 财帛动人心,可再多的财富,也得有命花才行,短暂的冲击失神后,我们最终还是把目光投向了这个地方本身。 作为和四周房屋有明显区别的一个地方,从那些散落在地看起来明显是祭器的东西大致能猜到,这应该是当时类似于宗祠一样的地方,主要就是供奉蚩尤的,对于一个部落来说,这算是根儿! 这样一个地方,我们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大殿很大,众人分散开来。 我一路朝着边缘搜索,零零散散看见了一些尸骨,大都已经连人形都拼凑不出来了,可见当初事发的时候,连这里也受到了波及。 “你们来这里看看,这具尸体有点古怪!” 鹞子哥的一声呼喊,将散开的众人聚集到了东南角落里。 这里乱七八糟歪倒堆砌着许多金银质地的祭器,一具尸骨伏在这些祭器上,相比于那些散落的骨头而言,这具尸骨很完整,有了那些祭器托着,血肉烂尽后依旧保持着死前的姿势,一条手臂向前伸去,仿佛要抓住什么,骷髅头昂着,黑洞洞的眼眶凝望着前方。 “不像是挣扎。” 鹞子哥说:“像是求救,或是……想要抓住什么!” 这四周除了一些祭器,没有别的东西了,总不可能是想要抓祭器,我循着尸骨手指的地方望去,对面不远就是冷冰冰的墙壁,只不过这一片区域的锈迹格外的厚重。 于是,我上前用袖子撸去锈迹,露出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不是任何一种我们所熟悉的文字。 “老苗文!” 吴烨凑了上来,仅仅看了一眼,便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字形结构有点像,却不是老苗文。” 我摇了摇头:“老苗文我识得一些,不是这样的!” “是老苗文!” 吴烨语气很肯定:“我知道你说的那种老苗文,不外乎就是雷公山石碑上的那些嘛,被拓印下来,破解了不少,我有一个朋友就是研究这个的,他说雷公山的那种老苗文晚了点,应该是三苗之后,苗人先祖慢慢演化出来的一种苗文,算是老苗文,不能算是最原始的老苗文!” 苗人到底有没有文字? 这个一直以来都很有争议。 现在说的苗文指的是清朝末年一个苗家秀才创造的文字,是基于汉字基础上弄出来的方块字,跟老苗文没有半毛钱关系。 真正的老苗文,据说是蚩尤创造的,后续虽然几经变迁,那也不过就是篆书和隶书这样的演变,说到底还是源于一家! 最原始的老苗文,说过的就是蚩尤当初创造出来的文字! “这种文字多数都是刻在树上的,现在只是保存下来一星半点,根本不成系统的,外界也见不到!” 吴烨说道:“这应该就是那种文字了,九黎当年的通行文字!” 一具死尸,死时朝着这个方向伸手,不知道是求救还是要表达什么,四周也没什么值得他抓摄的东西,唯一不同寻常的便是墙上的这些老苗文了。 我满含希冀的望着吴烨:“你能认得多少?” “好我的小哥哟,我哪能认识嘛!” 吴烨苦笑道:“研究苗文的人不少,可都是当成个副业,泛泛而谈,主抓这东西的人本来就少,有收获的更是少之又少,世界上能认识这种文字的人不超过一巴掌,我那位朋友就是其中之一,不过他也说了,他顶多就认识二百多个字而已!!” 二百多个? 不少了! 常用的汉字不过才两三千个而已。 老白问吴烨当初难道就没跟着学一手? “我就认了几个词儿!” 吴烨没好气的回怼了一句,不过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上面的文字。 但愿他能找到一两个熟悉的字吧! 我叹息一声。 吴烨看的很认真,伴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脸上的神情却发生了变化,从最初的连连摇头,再到若有所思,乃至于最后甚至有了些许明了之色。 我很纳闷,难道随便学来了几个字,就能破解这么一大篇? 正待要问问,吴烨却自己率先幽幽开口了:“有一两个词儿,很重要的一两个词儿,绝无仅有,却在这里面出现了,这个……好像是讲得一个故事呀!” 他席地而坐,一边回忆,一边说起了这个他也是道听途说来的故事。 这是苗族的一个传说,这个传说跟蚩尤有关系,讲的是蚩尤在很小的时候,就去了一座名叫“岜茫岜冒”的山上学艺,那山上住着高人,传授了他满身的神通,及至他出山的时候,途径黄河上游的一个村子,发现四野茫茫,农田荒芜,颇有些老曹诗中说的“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的感觉。 蚩尤觉得奇怪,就进了村子去查探,发现村子里面也是空空荡荡的,搜寻半天,最后在一面牛皮大鼓里找到了三个躲藏起来的女娃娃。 三个女娃娃对蚩尤说了这里发生的事情。 大概在几年前,这里来了一个凶恶的老妖婆,这老妖婆浑身黄毛,长发及腰,两耳垂肩,獠牙外翻,逢人就吐口水,但凡是被吐到的人,立即晕厥过去,随即就被掳走了,村子里的人陆陆续续被掳掠了个干干净净,三个姐妹藏在牛皮鼓里,好不容易才逃过一劫。 蚩尤一听,这还得了?于是就带着他的两个义兄弟去降妖除魔。 第一次寻到这老妖婆的时候,老妖婆两口老痰就放翻了蚩尤的两个义兄弟,蚩尤拔剑上去一下子就砍下了老妖婆的脑袋,却见这老妖婆捡起自己的脑袋,照着脖子上吐了口口水,然后“咔吧咔吧”两下又拧了回去。 老妖婆自知不是蚩尤的对手,安上头颅后,转身就逃跑了! 回到她的洞府里,三个妖娃娃立即聚拢上来,问那老妖婆,妈妈,你有没有带回来鸡鸭。 鸡鸭,便是指捉回来的人。 老妖婆啐了一口,骂道,别说鸡鸭了,差点让人宰了,幸亏那人用的不是涂抹了戛一的木剑,否则今日就回不来了。 殊不知,老妖婆说这话的时候,蚩尤就在外面听着。 第二天,老妖婆准备去寻蚩尤的晦气,报昨天的一剑之仇,它蛰伏在村子里细细观察着,当看到蚩尤的两个兄弟还佩戴着普通的剑,心头狂喜,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两口老痰,这个时候,蚩尤一下子拔出木剑,老妖婆大惊,知道自己中计了,正准备跑,被蚩尤冲上来拦腰一剑斩成两段,至此一命呜呼。 这只是这个故事的前段。 后来据说蚩尤去寻了那三个妖娃,三个妖娃甚至还当着他的面表演了一会如何吃鸡鸭,就是把一个人一下子放翻了,伏在其身上吸血,眨眼间就将人给吸干了。 蚩尤旋即就把三个妖娃收进了葫芦里,念其年幼,没有直接干掉,而是将之带走了,算是除了一大害。 正经八百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不过民间还有段后话,就是说这三个妖娃趁着蚩尤不注意,逃跑了,离开后它们不敢在九黎族的地盘上晃荡,反而跑到了炎帝和黄帝那头,两相挑拨,让炎黄二帝和蚩尤掐了起来,涿鹿一战,蚩尤覆灭,如此才给那妖婆报了仇! “这个故事不是什么稀奇的故事,只不过你们听多了炎黄二帝的故事,关于蚩尤的却听的少。” 吴烨笑了笑,说道:“不过在苗家人里却流传甚广,那老妖婆因为双耳垂肩,被称之为是垂耳妖婆,目前能寻到的所有老苗文里,多次提到这四个字,我侥幸跟那朋友学了这四个字,而这些墙砖上的文字里就有这四个字,想来也是讲了垂耳妖婆的故事吧,这事儿一直被津津乐道,这地方既然是祭祀蚩尤的,那么刻一些和蚩尤有关的故事也很正常,估摸着除了这个,还刻着一些别的故事,内容很长,可惜我却是识不得了……” “垂耳,追……耳!” 我脑袋“嗡”了一下,豁然起身:“有这个故事就够了,周仕当时含含糊糊的就说了两个字,追耳,咱们理解不了什么意思,想来,他要说的就是垂耳!! 他的精神不大对劲,发音不标准而已!! 我的天,这里发生的一切八成是和那个垂耳妖婆有关系呀!” 第528章 答案 “垂耳,追耳……” 这两个词儿就像是带着某种魔力一样,众人口中都在喃喃念叨着…… 像一点璀璨的光芒照亮了黑暗中,于是,混沌扩散,前路渐渐清晰。 所有人的眼中都渐渐焕发出了惊人的神采! “是了,周仕说的一定是这个,他早就找到了答案,并且把答案告诉了我们!!” 鹞子哥说道:“在苗族流传的垂耳妖婆的故事里,三个妖娃是吸血的! 看来,当初酸雾袭击了迁徙到这里的古羌人后,正是这三个妖娃又来肆虐了一通,那些肉僵正是出于这三个妖娃的手笔。” “还有,卫小哥提出过为什么只是古羌人受到袭击这个问题,现在也有了答案!” 吴烨补充道:“与其说是害人,倒不如说这是一场复仇行为!垂耳妖婆是被蚩尤斩杀的,而古羌人的祖上正是蚩尤麾下的九黎部落,这是冤家路窄了,那三个妖娃煞费苦心的谋算他们完全可以说的过去。” 一处明了,处处明了。 众人都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许多疑惑都瞬间冰封瓦解。 “所以呢?” 相比之下,张歆雅还算冷静,淡淡道:“我们来这里是找刘宝丢掉的命,到底是不是这三个妖娃掠走了他的命呢?如果三个妖娃就是背后的一切黑手,他们做这些又在图谋什么呢?还有二狗子在魔花螳螂精那里发现的那个血肉泥胎,到底又是个什么东西?这一切之间有什么联系呢?” 一连串的问题把人砸的头晕目眩,众人脸上的笑容凝滞了。 “确实,还有太多的疑问了,咱们真正要来这里办的事,到现在还没丝毫眉目呢!” 鹞子哥叹息一声,狠狠揉搓几下脸,提了提精神,方才说道:“不过,依我看,那三个妖娃八成是幕后的黑手,还是要考虑考虑怎么应对!对了,故事里面三番五次提到了戛一这种药,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当初蚩尤利用戛一杀死了那垂耳妖婆,三个妖娃既然是垂耳妖婆的孩子,想来跟这垂耳妖婆是同一种东西,应该也能用这个叫做戛一的东西干掉!” 这话看似是在问众人,实际上,鹞子哥的目光却在老白身上盘桓。 “是啊,老白,你不是对苗家人这些手法很熟悉么?” 张歆雅也回过味儿来了,特八卦的问道:“当初你跟黑苗那位土司卿卿我我的时候,被窝里头那位土司就没跟你说些私房话?比方说,私底下传授你一些不传之秘?” “我呸!” 老白大怒,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立即浑身炸毛,怒气冲冲的说道:“不过就是一道戛一而已,叫什么不传之秘,随随便便逮一个懂些巫蛊之术的苗家子弟都能说出一二来,甚至一些老苗医都懂,老提那土司做什么?” 张歆雅大笑:“好好好,不提土司,咱不提土司了,那你且说说,这个戛一到底是什么呀?” “就是一些治病的药!” 老白蹙眉道:“这么说吧,它就跟咱们现在的抗生素差不多!! 苗医认为,毒、亏、伤、积、菌、虫是导致人体生病的根源原因,导致你生病的根源是什么,就对症下药,给你配什么样的草药,这些草药就叫戛一,只不过这个叫法流传不太广罢了,只在很少一部分传统巫医的嘴巴里才能听到这个词儿! 说白了,它就是药! 老子现在能给你配出一百副戛一,你信不信?关键有用么?当初蚩尤干掉垂耳妖婆的时候,用的是哪一味,你懂么?” 原来是个很笼统的概念! 张歆雅渐渐止住了笑,她是个聪慧的姑娘,稍一思忖,便明白这里头的意思了:“戛一类似于抗生素,照此看来,那个垂耳老妖婆岂不是成了一个行走的巨大病菌? 也就是说,毒、亏、伤、积、菌、虫,得看看这个垂耳老妖婆属于哪一种了,然后选择适合的戛一,涂抹在武器上,如此方才能一举将之杀死? 是不是这个道理?” “总算明白了一回!” 老白咧了咧嘴,笑道:“我刚刚就一直在琢磨这个事情,咱们没弄清楚这个垂耳妖婆是个什么东西,根本就没法子对症下药!” “先出去吧!” 鹞子哥叹了口气:“这片遗址也挖的差不多了,不过倒也算是个好地方,至少安全,咱们先在这里休整几天,然后再去那座金山看看,大家伙也不用愁,其实结果已经很好了,不外乎就是三个妖娃而已,未必不能斗它一斗!” 众人的探讨我一直都没有加入进去,从张歆雅提到那个血肉泥胎的时候,我就已经陷入魔障中了,像是有什么东西闪过脑海,却始终抓不住…… 血肉泥胎,妖娃,被借走的命…… 零零总总的许多线索对着我的脑袋狂轰滥炸,及至出去的时候,我依旧是浑浑噩噩的。 下午的时候,鹞子哥和无双一道出去又猎杀了一些动物,做了食物储配。 我一直在挖开的屋舍废墟里盘算着当时见到血肉泥胎时的种种情形,连时间都被下意识的忽略掉了。 及至深夜,老白他们横七竖八的在旁边酣睡,我才渐渐回过神来,忽然觉得这下面污浊憋闷,太阳穴两侧突突的跳个不停,于是披上外衣顺着绳子爬到了外面。 树林里传来一阵细细索索的声音,鹞子哥提着刀钻了出来,见是我,松了口气,笑着问道:“怎么了?睡不着?” 我点了点头。 “不要太过逼迫自己了,越逼迫,有时候越是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 鹞子哥自然知道我一整天都在琢磨什么,温言安慰了几句。 我摇了摇头说:“反正我也睡不着,晚上的哨交给我吧,你去睡觉。” “好,你小心一些。” 鹞子哥应了一声,拍了拍我的肩膀离开了。 我顺着一株参天古树一溜儿爬了上去,坐在顶端一根树梢上,树梢柔软,晃晃悠悠,身居高处,广袤的原始丛林尽收眼底,心胸彷似一瞬间都打开了,若不是怕惊动了黑暗里的掠食者,我恨不能放声长啸几声。 一丝黑发迎风飘来,贴在我脸上,痒痒的。 我扭头一看,却是茳姚不知何时出来了,与我并肩坐在树梢上,两手托腮,静静看着远方,看起来是……如此的娴静,一如那个水畔的少女。 “嗤……” 忽然,她轻轻笑了起来:“真是个傻小子,其实……你早就猜到答案了,对不对?” …… 第529章 事不过三 茳姚有个挺不好的毛病,就是没事儿的时候总是喜欢揣度猜测他人的内心,尤其是针对我,有同气连枝这么个诡异的关系在内,几乎是一猜一个准,也幸亏我肚子里没那么多男盗女娼的龌龊想法,不然恐怕要活活羞愤而死了。 “没事儿的时候不要总是去窥视我的想法,你这叫偷窥癖,特变态,知道么?” 我斜睨着她,没好气的说道:“你就不怕哪天我能打得过你了,直接来一出杀鬼灭口么?” “你这辈子都没机会的!” 茳姚跟个流氓似得拿手指头挑起我的下巴,我恶狠狠的甩开,于是恶魔之手又蔓延到了脸上,揪扯着我的脸皮来回拉拽,我能感觉自己的面部在短短瞬息间不知变换了多少形状,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脸说不出的欠儿:“你就是个弟弟,知道么?姐姐我拎着刀砍人的时候,你十八代祖宗都还没成受精卵呢。” 这话说的太剽悍,偏偏让人无言以对。 没辙,事实啊! 我叹息一声,放弃了和她斗嘴的打算,无奈道:“是不是你们这些王公贵胄都喜欢说没头没尾的屁话?就跟那些个穷酸文人一样,明明特简单一个道理,非得云山雾罩之乎者也的让老百姓听不懂?什么叫我心里早有答案了,我要是有答案了还会跟皓首穷经似得在这里琢磨吗?” 茳姚也不生气,轻“咦”了一声,有些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旋即说道:“难道下午的时候不是你一直在那里自言自语的嘀咕吗?说明明那个女人的命就是被那血肉泥胎给吞了,可斩了血肉泥胎后,为什么不见任何反应?被吞掉的命到底哪去了?难不成隔着上百里地的距离,泥胎能瞬间把吞掉的命传到正主儿那里?” “是啊,为什么呢?” 我立即说道:“我就是没答案才郁闷啊!” “那你可真够蠢的。” 茳姚撇撇嘴:“如果那泥胎就是正主儿呢?” 我怔了怔。 茳姚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 我这才反应了过来:“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也不对!” 不等茳姚说话,我兀自摇了摇头,否决了这个想法,思忖片刻,眼睛一亮:“就像是三身佛一样?” 三身佛,顾名思义,这是佛家的说法了。 三身,便是法身、报身、应身。 意思比较晦涩,玄乎点的说,就是修习了佛法以后,人可以修成三种佛身,现实点说,大概就是人心中的三种佛性。 道家也有个类似的说法,叫做一气化三清,这个大概比三身佛要好理解一些。 “差不多吧!” 茳姚淡淡说道:“不过三神佛啊、一气化三清啊,那玩意搁民间就是个传说,搁你们这一行里呢,也就是个理论,就跟道家不是天天追求成仙么?你见谁真的成仙了?那些个没事儿吃仙丹的,最后不都把自己给吃死了? 所以说啊,你大概就取个差不多的意思得了,也不用害怕,瞧你那怂样,真以为自己遇到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了?” 无情嘲讽我许久,茳姚才意犹未尽的拉回了正题:“这一天里你在琢磨这个事儿,我也在琢磨,我是这么理解的,我觉着吧……你干掉的那个血肉泥胎,可能……是正主儿褪下的尸体,就跟蚕蜕一样!” 不给我说话的机会,茳姚忽然回头问我:“那个吴什么的讲的那个故事,你觉得那个垂耳妖婆像什么?” “还能像什么?像个大粽子!” 我怪笑了一声:“浑身黄毛,长发及腰,两耳垂肩,獠牙外翻,这可不就是一大粽子么?一听到那玩意的相貌,我就这么觉着,可后面的那些又不太对,大粽子不过就是个行尸走肉罢了,哪里还会说话?可能就是某种精怪吧!” “谁说大粽子里没有会说话的?” 茳姚道:“古尸有灵听没听过?而这种生出灵智的古尸,又叫魃!” 我心头一跳:“旱魃?” 茳姚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旱魃再往上一点点呢?” 这倒是难住我了。 行内的人大都有一个共识——死尸成道,变成旱魃就算是到头儿了,这时候的僵尸可就厉害了,诞生了灵智不说,所到之处,方圆大旱,已经能影响到周围环境了。 “旱魃再往上一点点……” 我皱眉道:“据说旱魃再往上,就能变成传说中的犼,凶的不像话,不过就是有这么个说法,谁也没见过犼啊!” “有……曾经确实出现过……” 茳姚神色飘忽,有些不真实,很快回过神来,摇头无奈笑了笑,却不肯多说,而是说道:“据说,旱魃化犼,中间有一个巨大的蜕变期,毕竟,犼是活物,魃是死物,由死而生,那就是鲤鱼跃龙门呀! 这个过程相当的艰辛,一身力量都会封存起来,名曰尸种。 尸本无魂,吞吐月华阴气,凝聚的力量才是它的根本,所以说,这尸种其实就是旱魃化犼时的另一条命! 这段时期的旱魃,是最为孱弱的时候,只能依赖自身的尸毒,一点点的吞噬人的精血,名曰补阳,就跟动物冬眠前储备粮食一样,吞噬的差不多了,它就必须要找个不见阴阳的地方沉睡了,时间会很漫长,身上的尸毛一点点的褪去,身体重新焕发生机,继而再与尸种一点点的融合,等醒来的时候,就是传说中的犼了!” “所以……垂耳妖婆其实就是蜕变期的旱魃,被蚩尤钻了空子,然后咔咔给剁了?” 我一边梳理思绪,一边说道:“我见到的那个血肉泥胎,其实就是那垂耳妖婆的尸体?而那时的蚩尤初出茅庐,识不得这东西,只以为已经弄死了垂耳妖婆,殊不知,还有一颗尸种保存了下来? 话说回来,尸种到底是啥样子?难道真是一颗种子?” “你问我,我问谁?” 茳姚白了我一眼:“至于那个戛一,应该就是克制尸毒的苗药,那个时期的垂耳妖婆,浑身只剩下了尸毒可以利用! 我觉得借命,可能就和那个尸种有关系。 借了活人的寿命,拿来滋养尸种,这是要让那个垂耳妖婆重新出现呀! 不过,既然她当初已经被蚩尤给砍了,这便是大伤特伤了,就算是她重新出现又能如何?犼它肯定是做不成了,旱魃八成也是不行了! 说到底,这布局听着吓人,其实就是三个妖娃的执念而已,哪怕垂耳妖婆真的又出现了,恐怕还不如那三个妖娃厉害呢!” 我点了点头,如果垂耳妖婆真的像茳姚猜测的,是旱魃,那三个妖娃就是尸生子! 尸生子这种事民间传的有很多,实际上却非常非常罕见,人们大多数说的尸生子一点都不邪乎,就跟我们在第一座屋舍里见到的女尸一样,是孕妇意外身死后出现巨人观,挤压的腹中婴儿喷薄而出,而且十有八九是肚皮炸开,直接把婴儿炸了出去…… 真正的尸生子,实际上是和孕妇本身的意志、执念有关的。 倘若分娩时不幸难产,最终一尸两命,有些孕妇会揣着强烈的执念,濒死之际浑身的精气和力量全都聚集在胎儿身上,给已死的胎儿留下一线生机,七日之后,死婴降生,甚至会发出“哇哇”的啼哭声,这样的婴儿非尸非人,魂魄早已散掉,更不是鬼,经文度不掉,大法力亦灭不掉,世间唯有一种东西可以对付…… 不过,现代的医疗发达,生育虽说依旧是女性要跨的一个大坎儿,终究是没那么危险了,不曾听说有什么尸生子出现,旧社会多的很,以前听老家村子里几个老太太说过一些旧事,有人难产,孩子出来一点,死活拉扯不出来,于是愚昧的稳婆就给孩子栓个绳儿靠牲口拽,一拽,母子全没了…… 现代人听着觉得不可思议,但这样的故事我确实听了很多,以前女人生孩子就是闯鬼门关,尸生子的事儿也就多一些。 “一胞三胎,一尸四命,母亲成了魃,四个孩子成了尸生子……” 我想想就觉得头大。 不过,茳姚的说法,却是目前唯一能说得通这一切的。 “你也别高兴太早。” 茳姚说道:“你想了一整天,我也觉得这事儿有意思,也想了一整天,因为见过犼,知道一些东西,所以才这么猜的,可终究是猜的,究竟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就不知道喽!” “听起来最不可思议,却偏偏能完美解释一切的,往往就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 我说道:“金山,所谓的?琈之玉,能让魔花螳螂都成了精,必定是个极有灵性的地方,想来……那三个妖娃必定是利用那里做了文章,妖婆的尸种就在那儿!” “你真他妈是个天才!!” 我越想就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积郁了一整天的疑惑瞬间解开,情绪一下子变得激动了起来,一激动……就那么莫名其妙的一把搂住了旁边的茳姚…… 直至……嘴唇和对方的脸颊来了个亲密接触,幽幽香气随着鼻息窜入鼻腔,我才恍然回过神来。 “别打脸!!” 我立即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脑袋一垂,露个后脖子给对方。 果不其然,一只纤手已经高高扬了起来。 呼啦! 风声自耳边划过…… 咦? 什么情况? 我掀起眼皮偷偷瞧了一眼,茳姚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许久,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下不为例!” 我觉得自己一定是跟老白那个人渣待得时间久了,于是也沾染了一些不好的习气,闻言几乎是脱口而出道:“这话说的不对,应该是事不过三……” 茳姚身子剧烈摇晃几下,我忘却了她的身份,本能的伸手去扶,对方宽大的袖子在我面前一扫而过,人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余音在耳畔缭绕,却听不出任何冷厉的味道。 “事不过三!!” 第530章 ?琈之玉 荒凉、没有生机,犹如没有色彩点缀的戈壁滩一样,一眼望去,只是一座光秃秃、黄蒙蒙的大山。 这,便是传说中的金山了。 没有丝毫巍峨的感觉,更没有想象中那么神圣与神秘。 我们用了两三天的时间从古羌人聚居地的遗址走到这里,当双脚踏出丛林的刹那,眼前就是这样一副景象。 山下黄土漫漫,散落着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黄色石头,看起来犹如土坷垃一样,这样的情形一直蔓延到半山腰,再往上就是厚厚的岩层,岩层也是这种土黄色的石头构成的,厚度不可计算,像是甲胄一样披挂在山头上,蒙蒙雾气缭绕在峰头之上,那雾气白中带着些许晦暗,正是那要人命的酸雾,所幸这些酸雾只是在山头缭绕,并没有在四下里蔓延开来,让我们提前做的防护措施成了无用功。 “就这?” 老白脸上层层叠叠裹着保鲜膜,看起来像套个丝袜就敢去抢劫阴行的逗逼劫匪似得,大概是实在觉得闷,开始恶狠狠的撕扯保鲜膜,结果这厮惜命,裹得格外后,三两下非但没有撕扯掉,提起的保鲜膜反而狠狠抽在了脸上,声音特脆,听着就知道很疼,最后还是鹞子哥拿了刀帮他划开的。 这厮立即大大咧咧的坐在地上大口呼吸起来,斜睨着吴烨,把一肚子的窝囊火全发在了吴烨身上:“说好的金字塔呢?金山呢?” “歇会吧,这话你跟我说不作数,有本事你和无双抱怨去?” 吴烨也不在意,老早就了解了老白的猪八戒性子,纯粹了累得腰酸背疼找地方抱怨罢了,而这些人里头老白就能打得过他和付慧城,相比较之下,还是他这个柿子更软一点,一路上类似的咕哝没少听,早习惯了,笑着揶揄了两句,指了指山顶:“你说,从天上看的话,光看山顶那一截儿,像不像是金字塔?所以说我说的也没错嘛!” 我也解掉了身上的包裹,吸了吸鼻子,虽说酸雾遥不可及,可空气里还是弥漫着一股子类似于烧了硫磺一样的味道,有些刺鼻,让人很不舒服,狠狠揉揉鼻子,方才缓解了一些。 四下观望一圈后,我从地上捡起了一块拳头大小、形似鹅卵石一样的石头。 土黄色的石头看起来很不起眼,可入手却很沉,就这么一丁点,少说在四五斤开外! “哟呵,还真跟金子挺像的。” 我冲着吴烨昂了昂下巴:“把你那红外线手电给我使唤一下!” “不用照了,肯定就是这个!漫山遍野都是这种石头,除了它还能是什么?” 虽然是这么说的,可吴烨还是从背包里掏出了红外线手电。 我背过身子,用衣服挡住四下的光线,这才将手电抵在石头上,打亮的瞬间,在红色光束的照射下,平平无奇的土黄色石头竟然变得剔透了起来,犹如玉石一样,里面甚至隐隐约约可见絮状物,浮浮沉沉,倒像是石头里面是液体一般。 正是这些絮状物,在红光下会折射出金光。 啪嗒! 我关掉手电,将石头丢在地上,取了打砸墓门用的大锤照着上面狠狠抡了下去。 铿! 石头崩飞了出去,完好无损,锤面上反而多了一个坑。 “有意思,这东西比铁硬!” 鹞子哥取了一块片状的石头搁在地上,让我砸这个试试。 这回换了无双来,凭着一身蛮牛似得力道,一连猛砸了七八下,这石头才微微裂开。 里面并没有什么液体流出来,却是我想多了,还以为是传说中类似于玉髓液一样的东西。 估摸着,和那絮状物本身有关,大抵是因为结构或者别的原因,红光照上去发生了折射什么的,乍一看好像在沉沉浮浮。 外表平平无奇的石头,蕴藏着种种不同寻常,如无意外,这应该是就是魏东槐到死都惦记着的?琈之玉了。 望着漫山遍野的石头,我觉得有些不真实,还以为是多么稀奇的玩意呢,敢情整座山都是呀! 我看着吴烨,目光里带着探寻的味道。 “你别看我!” 吴烨立即说道:“没错,我是研究山海经的,可我研究了那么多年,也没有找到任何关于?琈之玉的线索,根本不知道这是啥玩意,至于老魏那事儿,我跟你说,他一直瞒着我,我连他是去找老钱要了赞助都不知道,你说这些细节的事儿,我能知道么?” 我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兀自笑了笑,再不去深究。 因为不知道这地方的深浅,所以感觉快到的时候,我们刻意休息调整了大半天,此刻除了老白,众人的状态都还不差,稍稍修整一下,便四下寻找些线索。 整座大山都光秃秃的,一目了然。 风水……也没什么好看的,更没什么独特的地方。 个中关键,全在那?琈之玉上。 所谓搜寻,其实就是想找找看有没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譬如说……某些开了灵智的东西! 凭老白的本事,兴许能问出什么事情。 至于这里的其余动物,老白老早就尝试过了,向来无往不利的趟山问路绝技,在这里吃了大憋,全然不好使了,老白甚至自嘲的说,这叫做代沟,就跟现代人总是盘算着穿越回去各种秀,殊不知穿越回去恐怕连古人说话都一时半会听不懂,倒不是说人家讲的是文言文,单说口音就跟和谜一样,可不是现在的京腔! 可惜,四周搜寻了半天,一整座山上,连一个活物都没有,那些被蕴养出了灵智的东西,彷似提前商量好的一样,跑的无影无踪! 兜着大山转了一圈,绕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了。 鹞子哥狠狠踢着地上的土,说了句:“这里是不适合!” 这话看似莫名其妙,我们倒是都懂。 茳姚的猜测我早就说给他们了,所以在我们潜意识的深处,早就把这座大山看成了一座墓,三个尸生子埋垂耳妖婆的墓! 墓葬这东西复杂,风水呀、机关呀什么的,都撇开了不谈,最起码的一条——得能挖把? 从来都是有人利用流沙作为墓葬的激光,却从未听说有人在全是流沙的沙漠上建造墓葬的,还没等盖好,恐怕就塌掉了! 这里恰恰是最不适合建造墓葬的那种地质结构,整座大山就跟沙子堆砌成的一样,我们也走了一圈了,山脚下的情况早就揣摩透了,全是这般没营养的土壤,沙化的非常严重,稍稍陡峭一些的地方,人刚刚走上去,立马就塌了,砂土挟裹着人稀里哗啦就滚了下来! 这样的地方,你挖个屁的墓? 难道是猜错了? 我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但很快就被我打消了,昂头看着挺拔的大山,略一思忖,说道:“明天往上面走一走,这地方古怪,那些砂土特松软,如果全都是这样的砂土结构的话,你说这山能这么高么?恐怕早就塌了吧,何况这些?琈之玉很沉,山头山又全是这东西,得多大的分量?往上走一走,铁定会有发现!” 鹞子哥想了想,就点了点头:“是这么个道理,这山古怪,沙子怎么可能堆出这么高的山?今儿个先休息,明儿个往上走,但不能走太远,那些酸雾……” 众人又商量了几句,定好了计划,为了安全起见,干脆一道撤回了丛林里。 第531章 有点意思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清早,一行人拾掇了东西再度上路。 爬山是一件体力活儿,爬一座近乎于沙子堆砌而成的山,更是一件相当考验人的事情。 像是爬虫一样拱在山坡上,手脚不安的到处试探着,稍稍有些坚硬的地方,立即狠狠抓住,而后向上攀援…… 身体蜷缩的时间长了,胃里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受,打个嗝儿,满嘴巴全都是肉条子的味道,那些肉条子混杂在一起,储备的多了,早就分不清是什么东西身上骟下来得了,只是搓了盐巴,风干的半干不干,味道可想而知,再灌点夜里接来的露水,一个嗝儿上来,草腥气夹杂着乱七八糟的腥膻味道喷涌而出,闻着就像是酒后的呕吐物,直把人的憋得眼泪汪汪。 吴烨没忍住,爬到半截就喷了,污秽就跟射箭似得从喉咙眼儿里飚了出来,一边爬,一边飚,一边飚,一边爬…… 于是,在他下面的老白就有种哔了狗的感觉…… 大半个上午,我们几乎都是挂在陡峭的砂土坡上。 这里没有任何植物,全然是茂密的丛林里忽然冒出的一片光秃秃的区域,犹如苦逼中年男人常常无法避开的地中海似得。 日头就悬挂在头顶上,很毒,晒得人背上的皮生疼,浑身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一次次的用体温蒸干,又一次次的被汗水润湿,衣服上浮现出一圈圈白渍。 约莫到了中午的时候,坡度陡然一缓。 当我直立起身体的时候,销魂的溢于言表,只觉得腰部酸疼,仿佛要断裂开来一样,而后仰面就倒在了地上,剧烈的喘息着。 忽然,鹞子哥在旁边轻轻推了推我,紧紧攥着的拳头伸到面前,而后张开。 一把泥土劈头盖脸的泼洒在我脸上。 我立即坐了起来,狠狠甩着脑袋,甩着甩着,莫名的停下了,而后目光聚集在了洒落在一旁的土上。 土,还是黄扑扑的。 但是,呈现出的却是块状。 很显然,这是正经八百的土,不是沙子,只有土才能攥在一起,沙子攥着只会从指缝里钻出去。 我刨了刨身旁,果然,全都是土!! 鹞子哥在一侧默默笑着,用手背蹭了蹭脸上的汗,扭头问我:“你难道不觉得这里忽然凉快了很多吗?” 我一怔,摸了摸地面,果然如此。 那些砂土……很热,很烫!! 彷似把太阳光里的热量全部都吸收了,刚开始爬的时候还感觉不到,爬着爬着,便能明显感觉到肚皮上暖烘烘的,时间久了,暖烘烘就变成了滚烫! 我光顾着往上爬了,好不容易坡度缓了一些,倒头便休憩,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 “说真的,我现在特想把这座山切开了,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结构。” 我笑着对鹞子哥说:“山下全是沙子,半山腰以上变成了土,山顶上却全都是石头,不对,应该叫做?琈之玉,你见过这样的山吗?没塌掉可真是个奇迹,我不相信奇迹,想必这些土下面一定有稀罕情况。” 鹞子哥说道:“确实是地下的情况有变,山下很干,一点水分也没有,山上多了些水分。” 地底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们俩在这胡乱猜测抓不到关键。 可有一条却很肯定,这地方的土……却可以挖了,至少挖了不会塌! “要不……挖一挖?” 我搓了搓手,对此有些感兴趣。 这座山光秃秃的,撇开那些我们看不出门道的?琈之玉不说,单纯的从风水来看,这种跟光明顶似得荒山头子,简直就是乱葬岗子的标配。 比,比乱葬岗子的还要差! 乱葬岗子上好歹还能长出些稀奇古怪的杂树呢,这地方寸草不生,谈何荫庇? 这种地方就不适合建造墓穴。 站在这样的地方,不可能瞧出下面的墓葬的端倪,自然是找不到下铲的关键处的,挖一挖纯粹就是我们这种人的职业习惯而已。 我倒是没指望挖出什么五花土之类的,时间太久了,蚩尤所在的年代保守估计都在五千年前,五千年日月轮转,山河变换,这地方又从无人踏足,哪怕是真的曾经有人动过土,到了现在也看不出来了,所谓的五花土哪怕是挖出来了,顶多里面有些层层叠得的白色小纹理,非得是仔仔细细剖析了兴许才能看得到。 我不认为我们有那个狗屎运,随便挖一铲子都能出了五花土,纯粹就是想看看这山下面是什么罢了! 鹞子哥想了想,大概是觉得不妥,就摇了摇头:“再往上走一走吧,这地方平平无奇,没什么值得下铲的地方。” “好!” 我应了一声,扭头看向老白,顿时无语:“行了,别打了,赶紧的,走了!” 这厮跟在吴烨身后遭了老罪了,果然一旦得了消停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此刻正骑在吴烨身上,使劲儿的抠自己喉咙眼子,看样子不吐吴烨一脸是死活不罢休的。 我喊了两声没用,上前照屁股一脚把这厮踢开,生拉硬拽,好不容易才拦了下来。 继续再往上走,情况没有太大的变化。 不过,脚下的土壤越来越湿润。 直到……无限靠近山顶的时候,脚下的土壤……甚至多了些弹性!! 脚踩上去软绵绵的,用力跺一脚,就跟老白的大肚皮似得,“哗啦啦”的抖…… “不能再往前了。” 我伸手拦下了还想继续往上走的吴烨,昂头盯着上方,头顶上雾气朦胧,隐约可见,岩层就在不远处,再稍稍往前走,恐怕就要走入酸雾的范畴的。 “有点意思了!” 鹞子哥盯着脚下呈黑红色的土,微微抬了抬眼皮看了我一眼:“在这挖一挖?” 这就是个大胆的! 这地方脚踩上去软绵绵的,还带着弹性,河边经常会看到这样的地方,有人喜欢在上面蹦,蹦着蹦着……就出事儿了…… “怎么看都有点不太平呀!” 我叹息一声:“可别一下子挖出滚滚的酸汤子来,把咱几个一股脑儿的都给化了!” 鹞子哥说,这么大一座山,瞧不出丝毫端倪,就靠近岩层的地方有点意思,挖一挖,兴许就有答案了,值得冒险。 “那成吧!” 我说:“都往后退一点,越远越好,鹞子哥你和我留下来挖吧!” 其实我这话说了等于白费,老白这厮老早就拖着小稚开始后退了,眨眼间就剩下了我和鹞子哥面面相觑。 “动手把!” 我抄出了工兵铲。 因为吃不准这下面是什么情况,我不敢下铲太深,每次都只是撩去薄薄的一层。 一铲子没事,两铲子没事…… 我和鹞子哥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挖的越来越快,眨眼间,已经挖下去将近半米深。 这时候,下面的土壤忽然鼓了起来,鼓起了一个大大的包,在我胆战心惊之际,那包又缩了回去,而后又鼓了起来。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蹦出来一样! 我铲子一丢,根本不用去招呼鹞子哥,二人齐齐掉头就跑…… 第532章 杀戮细无声 咕噜噜,咕噜噜…… 地下传出一阵阵彷似沸水升腾时的声音,整座荒山的都在不断的颤动。 无法想象,这是一股什么样的力量在地下躁动。 山顶凝结的?琈之玉都纷纷裂开,碎片如同下雨一样顺着山坡飞速向下滚动。 老白他们原本都已经跑出去了很远,正在回身观望我和鹞子哥的情况,灾难从天而降,?琈之玉在山坡上跳动着,劈头盖脸朝他们汹涌而去,吴烨身手不够灵活,一块石头蹦起来擦着额角飞越过去,登时血流如注,这还是无双情急之下推了他一把,否则这一下子就足以要了他的性命,其余人经历的危机阵仗终究是比他要多一些,就连小稚都是如此,纷纷抱着后脑勺弓着身体狂奔,不多时就被身后汹涌而来的?琈之玉打成了滚地葫芦,顺着斜坡眨眼间就滚得没了踪影。 噗! 像是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一样。 我狂奔中回头看了一眼,登时亡魂皆冒。 山顶凝结的?琈之玉近乎全部碎裂,我和鹞子哥挖开的地方正在向外喷射滚滚白雾,强横的冲击力下,雾气几如以前用的高压锅喷出的蒸汽,蔓延出数米多长。 很显然,那不是什么寻常雾气,而是酸雾!! 一切,仅是开始而已。 挖开的地方在不断扩大,上面仅存的?琈之玉轰然崩倒,似一座大山顺着山坡滚了下来,于是,酸雾化成了喷泉,冲霄而起三四丈,最后又散布开来。 这样的场景,像极了火山喷发!! 兴许是酸雾太浓,已经有了液化的趋势,能看见浑浊的液体在山顶开口的地方飞溅,那些浑浊的液体在空中滑出一道道弧线,朝着半山腰上坠落下来…… “跳!!” 鹞子哥大吼一声,我们二人同时卯足了力气飞跃出去! 就像那些坠落下来的酸液,两个大活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 咚!! 身体狠狠砸在山坡上的刹那,巨大的冲击力让我能听到自己腹腔中发出的回音,喉咙里更是不由自主的挤出一道类似于婴儿啼哭声一样的怪异响动,竭尽所能蜷缩起来的身体也一下挺直了,而后面部就狠狠撞在了一颗滚下来的巨石上。 那种声音……特别脆…… 就跟把西瓜狠狠掼在地上发出的那种动静差不多…… 至于疼痛……我完全没感觉到疼痛! 撞击之后,我唯一做的就是立即把身体蜷缩起来,任由自己在陡峭的斜坡上滚落下去,生死在此刻已经由不得自己选择了,只能把性命交给老天爷! 翻滚、撞击…… 我身体渐渐趋于麻木。 直至,无双用身体抵住我冲击的力量,我才渐渐停了下来。 山上的?琈之玉还在不断的滚落下来,这些东西从山顶滚到山下,所挟裹的力量已经达到了一个耸人听闻的地步,但凡稍有停顿,恐怕立即就要被活埋在山下…… 不,兴许等埋上的时候,人早就被砸烂了! 正准备把我拖起来的无双忽然神色一边,想都没想就跨过了我,用身体去阻挡一块飞来的巨石! 咔嚓! 骨骼错位发出清脆的声响,无双的一条手臂夸张的弯折起来。 趁此机会,他一把将我从地上提留了起来。 此刻我脸上已经全是鲜血,血液落入眼睛里,蜇的生疼,眼前的世界蒙上了一层红色的阴影,根本分辨不清方向,只能随着无双的拉拽,顺着他一路奔跑,衣袖不断的擦拭脸上的血和泥土,视线渐渐变得清朗。 老白和张歆雅那边正拖着情况不明的鹞子哥,付慧城背着小稚跑在最前面,吴烨紧随其后! 万幸,没有人落下! 一口气跑到树林里,我们方才渐渐停下。 老白立马撂了挑子,把鹞子哥丢在地上,自己也软趴趴的坐下了,咬牙切齿的说道:“还挖么?见了什么都要挖一挖,这臭毛病你得改,挖掉了我们哥几个的性命不要紧,反正兄弟如草芥,回头你取个老婆也要没事挖一挖么?谁特么能受得了你天天挖!” 荒山那边震耳欲聋的闷响从未停下。 我无暇顾及这些,一边擦着额头不停渗出的鲜血,一边起身检查无双的胳膊。 “我没事。” 无双腼腆的笑了笑,盯着我说道:“你这些伤口得缝一缝了……” 我自己的情况自己清楚,不过就是巨大的冲击力量造成肢体的短暂失控罢了,额头、颧骨、后脑上各开了个口子,看着血流的多,实际上就是点皮肉伤,不打紧,也不理会他,兀自摩挲着他手臂的弯折处,渐渐放松下来。 只是有些错位,不是粉碎性的…… 我不觉得这是运气,必定是那巨石砸落下来的时候,无双眼看规避不开,于是选择了受创最轻的那种。 “忍着点!” 我抓着他手腕,轻轻挪对着,而后狠狠一拉,“咔嚓”一声,弯折的手臂恢复了正常。 四周不知何时已经昏暗了下来,厚厚的深灰色云层遮挡住了太阳。 正在仰头望着天穹的吴烨,脸上忽然落上了一滴水…… 啪嗒! 那水花儿在他脸上飞溅开来。 吴烨愣了愣,然后,我看见他沾染了那“水滴”的地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就像是烧焦了一样,“滋滋”冒着白气…… 而他自己……彷似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样。 不必说,这又是酸液! 来不及去提醒什么,我取出水瓶子拧开“哗”一下泼在他脸上,吴烨这才捂着脸哀嚎起来,惨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离开这里!!” 我和无双合力,将蜷缩在地上的吴烨提溜起来,疯狂朝着丛林深处逃去。 一场剧变无声无息在这片从未被打破宁静的原始丛林里发生了…… 事实证明,当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无论什么样的深仇大恨都是可以放下的,先保存了自身再说。 前段时间兜着老白屁股追杀了他好几里地的一头巨熊,此刻正和老白并肩狂奔。 那群不幸被无双盯上、隔三差五都要损失几个“家庭成员”的大角鹿,此刻也和我们混在一起狂奔逃命! 狼奔豸突! 这便是此刻丛林里的模样…… 为了活命,我们这些人全然忘记了疲惫这回事,每个人都在超常发挥。 比如老白……跑的好像比恐猫都快,两条小短腿抡成了风火轮!! 惨叫声不时的从身后传来…… 当我们看看逃出厚重灰云笼罩的范畴时,在我们的身后,一场无声的细雨降落了下来。 只是,寻常雨水润物细无声,而这些雨水,却是杀戮细无声…… 第533章 重见天日 昏暗狭隘的古羌人遗址,内部空气浑浊的令人发指…… 用老白的话说就是——放个屁没俩仨小时甭想散出去。 这话一点都不夸张,曾经的屋舍埋在地下,又被我们从顶部挖开,其结构彷似一口古井一样,里面除了窝囊还是窝囊,潮湿、霉腐,大大小小八个人窝在这狭隘逼仄的空间里,吃喝拉撒全都在这里,里面是个什么味道可想而知。 半个月了…… 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整整半个月了!! 从那座荒山头子逃出来后,我们根本不敢停下,夹杂在狼奔豸突当中,一路裹挟着,一路跟着狂奔,不知不觉折回了这片遗址,几十里的山路,之前我们边走边调整,足足走了两三天,而今不到一天。 赶到这里的时候,体力透支,每个人看起来面色苍白,就像是吸血鬼一样,吴烨的体能最差,跑的连连咳嗽,咳嗽着咳嗽着就吐了,吐着吐着就呛出了血,最后是鹞子哥扛着他跑出来的。 我们是人,不是大牲口,知道自己已经没办法再跑下去了,于是,干脆就躲在了这里…… 吴烨注意到,那些酸雾可以杀死动物,却不会让树木干枯…… 于是,趁着酸雨和酸雾没有席卷到这里的时候,剥树皮、采树枝,在舂烂树叶搅合在一起,最后像是南边的人封女儿红窖藏似得,往遗迹顶上那么一糊,一大帮子人就成了瓮里的鳖…… 极端缺氧的环境下,有好几次我都觉得自己要闷死在这里。 所有人都像是要渴死的鱼,腆着肚皮仰在地面上,嘴巴不停的开阖着,竭尽可能的将空气中的每一丝氧气都摄入到自己体内。 能忍耐到现在,全是因为外面那些让我们毛骨悚然的淅淅沥沥声…… 酸雨,最终还是蔓延到了这里。 如果出去,顷刻间皮肉腐烂殆尽! 最初的时候,惨叫声此起彼伏。 很快,只剩下了零星的哀鸣。 不过两三天而已,外面就剩下了死寂。 可我们还是不敢出去,因为有个最简单的常识——雨过之后,山中多雾! 这样的忍耐持续了半个月,没有人被闷死堪称是奇迹。 “不行了,真的受不了了!” 这一天,付慧城有气无力的爬了起来,嘶哑着嗓子低吼道:“这样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也代表绝大多数人的心声。 “总会有个头儿的……” 吴烨窝在角落里,落魄的像是个乞丐,咬牙道:“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那么多的动物都活下来了,凭什么咱们活不下来?” 这样的论调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刚刚钻到这里的时候,吴烨就说黑竹沟禁区不会因此变成一片死地。 观望了那座“金山”发怒的景象后,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矿!! 所谓的?琈之玉,极有可能就是一种矿,一种非常非常罕见的矿物,沉埋于地下,伴随着奇特的地质结构最终井喷而出。 酸雾,正是这种矿藏的伴生物,并非是什么鬼神手段。 这和煤矿里时常会发生的瓦斯爆炸有些类似! 第四纪大冰期造成地球面貌大幅度改变,这种矿物正是基于这次剧变才在外界消失的,唯有黑竹沟这里还有所存留。 吴烨猜测,那座“金山”,应该和火山非常相似。 那根本就不是一座土山,内部全都是?琈之玉,就像是一根擎天玉柱,而后被砂土掩埋了起来,因为其底部温度偏高,土壤的水分被蒸干,于是看起来跟沙子似得,而上面的泥土则是水汽升腾滋润出来的,至于顶部的那些?琈之玉,全然是过往喷涌出来的?琈之玉凝结而成,我和鹞子哥挖的那个地方,大抵就是类似于火山口一样的位置,只有那里是空的,一下子捅开,将里面的酸雾全都给放了出来! 正是这样的结构,才是那座山不塌的原因!! 在吴烨看来,这一场大灾难根本就不是我和鹞子哥造成的,就像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一样,难不成就因为裴迪南大公在萨拉热窝被人枪杀,于是全世界三四十个国家就“噼里啪啦”打成了一团?说到底就是借题发挥,是长久以来积压的诸多矛盾的一次综合爆发罢了,而我和鹞子哥就做了开枪的杀手! 当时我们挖开的时候,土壤起起伏伏,犹如心脏在跳动,说明下面积蓄的力量已经非常恐怖了,哪怕我们不挖,要不了多久地下的酸雾和?琈之玉还是会喷薄而出,甚至比现在的威力还要大! 指派魏东槐来这里寻找金色石头的钱光启可能老早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而且……八成从某种渠道推测出了这种金色石头的巨大价值!! 说穿了,它就是一次矿山的井喷而已,不可能造成一片区域的生态毁灭,所以……危机迟早是要过去的! 我们想象中那种酸雨过后,酸雾像是幽灵一样在山林里来回穿梭的场面是不会发生的! 这样的说法很有想象力,也很有说服力,至少,在最开始的时候是这样。 正是基于这种希望,我们才半死不活的苦熬了十几天。 可现在这种说法已经没法子让我们继续等下去了,再等着,人都要憋死在这里了。 “鹞子哥,给我放抓钩吧,我们确实撑不住了,不得已而为之!” 我双手撑着膝盖有些吃力的站起来,四肢软的犹如面条一样,扶着墙才堪堪能稳住,不断的大口喘息着,可肺部依旧是被人拿捏住了一样,说不出的难受。 四下环顾一圈,我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淡淡说道:“憋在这里半个月了,不见天日,外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总是要看一眼的吧?” 吴烨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话,只留下沉沉一叹。 谁都知道,这事儿不是地摊上买瓜子儿,可以先尝两颗,成就成,不成,酸雾和酸雨就会渗透进来,大家最好在被活活溶解之前找个舒服点的彷似自个儿解决! 鹞子哥应了一声,以往甩抓钩,随便一抡,指哪抓哪,如今却是一连尝试了十几次,方才堪堪钩挂住。 我也没好到哪里,顺着绳子往上爬,来来回回摔下去四五回,直至爬高了怕把自己摔死,求生欲作祟下,身上借来了一股子邪乎劲儿,这才一股脑儿爬到顶。 树脂、树皮、舂烂的树叶,混合在一起弄成的糊糊打在衣服上封住的口子,到了现如今已经干涸了,硬巴巴的,像是焦糖一样,很脆,我一连用天官刃砸击了好几下,“咔嚓”一声碎裂开一大块。 当一缕阳光倾泻到我脸上的时候,也不知是长期处在黑暗里的原因,还是情绪波动太大,只觉得眼睛酸涩,泪水顺着眼角就出来了,偏偏心里却平静无波。 “成了!!” 老白的大嗓门在下面响起,宛如平地一声惊雷:“哈哈哈,他娘的,外面老早就放晴了……” 我干净利落几下将封住的地方全都打碎,一股脑儿的爬了出去。 阳光明媚,只是……空气里还带着一股子硫磺和腐臭的味道。 许许多多腐烂的动物尸体横七竖八的弃在丛林里。 即便如此,我仍旧是大口喘息着,只觉得世间是如此没好。 不多时,老白他们纷纷挣扎着爬上来了,个个浑身恶臭,味道恐怕不比那些死掉的动物好在哪。 “怎么办?” 欢呼过后,鹞子哥问起了这个问题。 众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都在看着我。 “再回去看看吧……” 犹豫片刻,我说道:“喷也喷完了,总该冷却了吧,既然是像火山一样的地儿,想必里面是空的?这倒是最佳的天然墓穴了,咱们去瞧瞧?大不了谨慎着点,稍有不谐,立马退出来!” 第534章 矿洞藏尸 墓葬还是藏尸处? 这二者是很难分的清清楚楚的,不过有一条倒是可以肯定,做了藏尸处,某种意义来说,和墓葬也差不多。 只是,墓葬循风水气脉而葬,终究有迹可循,被找到的可能性很大,偏偏历史上有那么些人,压根儿就不在乎什么隐蔽子孙什么的,只盘算着自己死后莫要让人找到,于是乎,这些人就专门挑着一些矿洞、乃至于是人迹罕至的绝处下葬,无须动土,墓穴天成,除非是有人走了狗屎运,否则很难找到他们,大概也算是一种比较另类的要求了。 其中,最出名的代表,莫过于宁成了。 此人是西汉武帝时期出了名的酷吏,历经景帝、武帝两朝,不知把多少宗室豪强整的人死鸟朝天,不过这人跟其他的酷吏不一样,很清楚干了自己这行最后怕是没什么好下场,琢磨着差不多快倒霉了,立马拍拍屁股辞官走人,颇有些事了拂衣去的潇洒。 及至回了自己的老家,依旧没干什么好事,大放高利贷,得钱数千金,不知多少人家因此而破家。 这个人和当时一个叫卫少卿的关系特别好,甚至可以说……他在当官的时候就开始主动示好,逢年过节的时候,就跟探望领导一样探望卫少卿,费尽心思来维系这段关系…… 这个卫少卿,就是我家的老祖宗,那时礼官还没有没落,一身的本事,敢惹的人很少,可终究是管人身后事的,不入权利洪流,说是门可罗雀一点不夸张,宁成大概算是个另类,每当大家伙看着“宁见乳虎,无直宁成之怒”的酷吏大老爷拎着羊腿满脸谄媚的登门,就觉得世道仿佛颠倒了。 而这段他苦苦维系的关系,一直到了他死的时候,总算是用上了。 可以说,他一直都在为自己的死亡做准备!! 病榻之上,宁成见卫少卿,只有一言——哥哥我逢年过节的探望了你几十年,到了了帮哥哥做件事吧?事儿不复杂,全然是你的专业范畴,把哥哥给埋了,风水啊、墓葬规格啊什么的,哥哥不讲究,就一条,藏的好点,别让哥哥做了楚平王,被那伍子胥掘坟鞭尸,老哥我一辈子干的坏事太多,等两眼一闭,怕是想做伍子胥的人很多! 卫少卿吃了一辈子这位酷吏送上的酒肉,自然是答应了这点要求,苦思冥想半夜,心生一计,既然宁成都不讲究什么荫庇子孙,大有我死之后,管他洪水滔天的态势,那也就不用考究什么落叶归根了,于是没有在宁成的老家南阳给他选择墓葬,及至宁成咽气,让其长子灵堂高挂,一家人大庭广众下哭天抢地,旋即他用硝石制冰,把宁成的尸体冻了起来,让其庶子扮作商贾,一辆大车把宁成拉到了云中,也就是现在的大同,挑了一个煤矿的背斜岩处,把宁成送了进去,因为煤矿的背斜岩层向上弯曲,正好是瓦斯聚集的地方,哪怕是意外找到了,也很容易遇明火发生爆炸,鞭尸这种事情十有八九是发生不了的。 路上的时候,我笑着把宁成的这段往事说给鹞子哥他们听,众人也大抵明白了为什么我执拗的想去再看看的原因。 经验! 经验很重要!! 矿洞藏尸什么的,这是屡见不鲜的事儿,是有据可循的,绝对不是俩嘴皮子一碰,说来就来! 垂耳妖婆和宁成很相似,都是别的不讲究,就怕被人找到的主儿,只不过一个是图谋着把死尸养成个什么东西,一个单纯的就是怕被人掘坟鞭尸而已! 既然金山是矿山,那……是不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对我们此前的所有猜测的一种肯定? 这片尘封的洪荒世界终究是雨过天晴了。 没有毒瘴、没有酸雾。 就是尸体很多,全都是被酸雨淋过之后,近乎半溶解的尸体,整个林子里都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令人作呕。 老白是个精干的,老早就用布巾堵住了口鼻,腐尸太多,这里又湿热无比,容易生出瘟疫。 走走停停,大概两日后,我们再一次抵达金山的位置。 天空阴沉沉的。 或者说,在几里地之外,阳光明媚,唯有这一片区域,阴沉沉的,厚厚的铅云压顶,彷似随时都会碾压下来一样。 所有的酸雾……全都聚集在了这块区域,聚而不散! 整个金山早就大变了模样,看起来……真的像是一座火山! 而且是刚刚喷发后没过多久的火山。 整座大山仿佛被天神当头削了一刀,矮下去很高一截。 遍地都是喷发后的灰烬,脚踩上去,灰尘弥漫,下面却是土黄色的岩层,正是那?琈之玉…… 这里已然成了一片?琈之玉的世界。 吴烨矮下身子摸了摸,笑道:“已经完全冷却了,虽然不知道这些?琈之玉的熔点是多少,但是想必十多天过去了,一切应该都平息了吧?” “往上走走!” 我昂了昂下巴。 这是一片荒凉的世界,越往上走,灰烬就越厚,及至半山腰的时候,厚厚的灰烬几乎已经掩埋了我们半个身体…… 这些灰烬很细腻…… 我则干脆脱掉了鞋子,直接光脚在走,倒不是因为有什么洁癖,在古羌人的遗址里憋了半个月,身上的味道跟刚刚从粪坑里捞上来差不多,谁还在这些?这么做就是单纯感受温度而已。 只要脚底下还残存着一丁点的温度,说明这座矿山里面八成是不能进去的,我肯定二话不说掉头就往回走。 有句话我没有当着吴烨面跟鹞子哥他们说,刘宝手里拿捏着小稚前世尸身下落的线索,我是说什么都不肯放弃这事儿的,说不得就得回头去找刘宝的麻烦。 怎么说呢,我不太愿意干些杀人越货的事儿,毕竟那种事儿干了就没法回头了,所以宁可自己等人冒险来这地方,但冒险,不等于去送死。 一路蜿蜒爬上山巅,此刻,那厚厚的铅云就在我们头顶上方不足四五米的地方,抬头仰望,犹如看到二层小楼的楼顶一般。 空气里多了些奇怪的酸味。 山顶,一条倾斜向下的通道呈现在眼前。 ?琈之玉……就是从这里喷射出来的。 通道婉转曲折,很窄,跟盗洞差不多。 我摸了摸洞口的石头,很凉,洞口也没什么热浪喷涌出来。 “我下去看看吧!” 付慧城笑着说道:“你们也知道,我练过一种古怪的功夫,在这等窄小的地方穿行比你们轻松,果真有什么不对,也能及时撤出来!” 我想了想,就点了点头:“好,小心,只要感觉有点热,就立马撤出来! 付慧城比了个“ok”的手势,鹞子哥已经放了绳子,二话不说他就钻了下去。 咔嚓咔嚓! 几声骨骼的脆响响起,他的身体一下子变细了,哧溜一下就钻的没了踪影。 约莫过了十几分钟,他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没问题,可以下来!” 第535章 别有洞天 付慧城对于自己练过的这门功夫向来讳莫如深,彷似那不是一技之长,而是身体缺陷一般,不可示人。 认识这么久,如今倒是我头一遭见识,那种惊叹难以用言语形容,像是浑身上下抹了油的地老鼠,眨眨眼的工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和江湖中人给他的诨号“土行孙”颇为相得。 我拿着手电贴凑上去,对着洞口照了又照,不见他踪影,因为是第一次配合,彼此间谈不上默契,于是就趴在洞口问道:“下去多深了?需不需要再晾晾?” 似这种一直向地下蔓延的天然矿洞,里面的空气往往是最让人担忧的事情,缺氧、有害性的气体,甚至是……酸雾! 每一条,都足以要人命! 所以每一步的空气情况都必须了解清楚了,倘若深度一二百米开外,呼吸依旧如同在外面一样,这就说明已经完全通风了,至少继续向下个千八百米是不成问题的! 我不了解付慧城的速度,无从判断他现在的具体位置,只能直接询问。 下面迟迟没有回应。 等了良久,老白不禁嘀咕:“该不是出什么事情了吧?” 说着,扭头又朝着矿洞吆喝呼喊了几声,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应。 正当我准备顺着绳子下去,下面传来了付慧城气喘吁吁的声音:“不好说,不过幺摸着少说也得二三百米了吧?没问题的,可以下来,顺便带个锤子下来,有个地方不太好过去,刚刚连我都差点卡住,你们过不来的!” 我本就准备下去找他,得了回应,提了一柄锤子立马动身。 始一进去,我便知道这条矿洞比我们眼睛所看到的要更加狭窄,至少比我们挖的绝大多数盗洞要窄的多,而且盗洞毕竟是人为打出来的,里面大都打磨的很圆润,鲜有凸起的尖锐石头,这是一个挖盗洞的老手的必备课,可这条矿洞不同,?琈之玉冷却后,形成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凸起石块,有的极其尖锐,能瞬间划破衣服,撕裂皮肤,偏偏因为活动空间有限,有的根本避不开! 且,矿洞里积淀着不少尘埃,哪怕我脸上绑着布巾,依旧不可避免的吸入了一些,也不知这些灰烬是个什么样的成分,会不会像石墨一样伤害肺泡,乃至于是更恶毒的,直接造成肺部纤维化,不过这个时候我也管不着这些了。 一边咳嗽着,一边用锤子将格外尖锐的地方敲掉,所幸这些凸起的地方极其尖细,锤子可以打断,倒也不是特别的费力气。 这是必须要做的事情,我身材瘦削或许无事,但对于老白和吴烨这两个悲催的发福中年男人来说,可能就是要命的利器。 绝非危言耸听,以前有人就死在了盗洞的凸起物上。 一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扎纸匠和我说过,曾经有个青皮二愣子兴许是盗墓小说看多了,觉得自己也行了,纠结了三五损友就学着土夫子盗墓,挑的是一座当地富豪刚刚给发妻立的墓,因为技术不过关,盗洞里尖锐物没清理干净,进去后被凸起的尖锐石片划开了肚皮尚不自知,直至身后的人脸碰到臭烘烘的湿热肠子大叫了一声,方才反应过来,好端端的人登时咽了气,与其说是死在了伤口上,不如说是被活活吓死的。 这些细碎的活儿无疑大大拖慢了我的速度,好在洞中不缺氧,也没什么要命的有害性气体,更没什么酸雾,我倒也不是很着急,就是呛的厉害,且对体力是个极大的考验。 付慧城钻过那个差点卡住他的地方后,就再没有继续前行了,而是时不时的和我说两句话,也不知这厮是不是有些害怕了。 循着他的声音,我大致能判断出距离他到底有多远。 及至声音变得清晰,在洞中没有任何回音的时候,灰烬激荡中,一个没看清,我的脸撞在了一块石头上。 一束强光迎面照来,很刺眼,我下意识的别过脸用手挡在眼前,余光瞧见了半张脸。 矿洞到了这里就算是尽头了,前面是一条顶多只有一掌宽的缝隙,付慧城的脸就在另一侧,一边拿着手电筒晃我,一边搁着缝隙咧嘴冲我笑。 这人其貌不扬,尖嘴猴腮的,黑麻麻的环境里这么笑,颇有种阴森可怖的感觉。 “你个丘八,能不能把那破手电给关了?” 我骂了一声,等对方关了手电,这才用手掌在前面那条缝隙那儿比划了一下,惊叹道:“你就是从这一掌宽的缝子里直接钻了过去?” “是啊,他娘的,以前比这窄的地方都能过去,可惜了,多年不操练了,髀肉复生,脑袋是过来了,结果屁股倒是卡住了……” 付慧城嘿嘿笑道:“锤子带来了么?给我塞过来,我把这东西打掉,放心,这玩意就是两片凸起的石头,很薄,跟黄花大闺女那层膜似得,就是有点锋利,老子屁股卡在那的时候,左右挪,可遭了老罪了,差点把老子给骟了!” 我没理会这厮的黄腔,眼前这道缝隙我能看得见,自然知道厚度,哪怕?琈之玉再坚硬,这个厚度还是可以用锤子打碎的,这些都不是我关注的重点,重点是付慧城这厮的模样…… 他是站着的!!! 也就是说……前面是开阔地带!! 这厮跟我磨叨了一路,说的都是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儿,什么年纪大了,出来一趟想家了,我说他有个屁的家,这厮理直气壮的说怎么没有,好几个呢,如今不过是格外想念他的小七了…… 磨磨唧唧好几个小时,就是没提这最重要的一茬儿!! 不等我询问那边的情况,接过锤子的付慧城毫无征兆的就打砸起来,“咚”的一声,石片崩在我脸上,生疼,直接就是几个血口子,到了嘴边的话全被砸了回去,只能抱着脑袋向后退,嘴巴里不干不净的问候着对方的祖宗十八代,发誓赌咒以后一定把他家长辈全刨出来跟风干鸡似得挂丫窗棂上…… “哗啦”一声。 前方的石片被打碎了,我二话不说冲出去拎着付慧城脖领子就准备给他来几拳。 付慧城压根儿不多,笑的特猥琐,指了指四周,道:“奇迹之地,世间几人能见?” 我只是看了一眼,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扣着他衣领的手也渐渐松开。 “如梦似幻!” 许久后,我说出了这样四个字。 眼前非常宽阔,环境有些类似于地下的溶洞,入目之处,全都是?琈之玉,这些东西在地表的黄土、尘埃掩埋下,看起来就像是土块,毫不显眼,可在这里的,却极其的纯净,比水晶要圆润,比玉石要剔透,堪称瑰丽。 脚下亦是如此,沟壑纵横,有些?琈之玉甚至没有冷却凝固,金灿灿的液体在涌动着,那种光芒像是夜光石在黑暗中的微光,却并非是翠绿色的,而是金黄色的,涓涓细流,璨若星河! 没有酸雾那种杀人无声的幽灵,温度也不是很高,只能说是温热…… 说真的,我从未见过这么瑰丽奇幻的地方。 惊叹过后,我又渐渐平静下来,只觉得通体舒泰,毛孔都像是张开了一样,明明是一片没有任何生灵的世界,偏偏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好足的灵气,充满生机,大概传说中的仙家洞府也不过如此吧?” 我细细感受着这里独特的环境,正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稍一思忖,我便有了答案,笑道:“看来,这些玉液才是真正的?琈之玉,灵气和生机散尽了,那就是一种罕见的矿石罢了!咱们先前所见到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琈之玉!” 说罢,我朝最近的一条涓涓细流走去,流动的?琈之玉,像是液体黄金…… “小心,小心!” 付慧城不再玩笑,连忙出声提醒,说这里虽然温度不高,但显然是这些细流散发出来的,不能碰…… “我晓得深浅!” 我点了点头,只等走到哪涓涓细流旁边的时候,腹中的地灵珠“嗡”的颤动了一下…… …… 第536章 神秘人再现 扑棱棱…… 腰间的风铃发出阵阵清脆悦耳响动,只是,在我听来,却多多少少有些飘忽…… 它平时是如此的安静,以至于……绝大多数的时候,我都是忽视掉它的,只是,每当它表现出自己的不同寻常的时候,都像是一记重锤一样,狠狠打砸在我的脑袋上,提醒我,只有它……才是最不可忽视的那个! “啊!” 忽然,茳姚的轻呼在我心头响起,语气急促而脚镯的说道:“快停下,退回来!” 没有凄厉之感,可我却听出了一丝惶然。 这就是个绝代妖姬,哪怕被我师父降住了,依然在绝境下挟持了我做人质,让我师父无可奈何,由此可见这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 可是,此刻,她却怕了! “不要再靠近了!” “我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继续靠近,会发生很恐怖的事情,比死都要恐怖!” “……” 一声声急促的呼喊在我心头响起,可见此刻的茳姚是何等的焦急。 这是个不怕死的,唯有比死亡更让人恐惧,方才能让她如此。 可是,又有什么事情是比死亡更加恐怖的呢? 我不知道,但我相信茳姚的直觉。 我不是个执拗的人,对于保命这种事儿历来都很热衷,从地灵珠莫名其妙有了颤动的时候,我就准备退了,更遑论是随之而来的风铃异动和茳姚的示警了。 可问题是……我动不了了! 从地灵珠产生的反应的那一刹那,我的双脚彷似变成了章鱼的吸盘,死死的抓着地面,更有一股子诡异的力量一下子把我钳制住了,口不能言,只剩下了眼珠子在“骨碌碌”的转动。 扑棱棱,扑棱棱…… 风铃的响动愈来愈急促。 就连一直在我身后的付慧城都察觉到了不对劲,一步跨前,伸手准备拉我。 当他触及到我肩膀的时候,却如遭雷击,手一下子弹开,倒吸着冷气飞速退后,而后便像泼妇当街撒泼一样,冲着我们进来的矿洞嚎啕大叫起来:“哎哟,出事儿啦,上面的哥几个,快下来呀,卫小哥出大事儿了,浑身就跟烙铁似得……” 那怪异的腔调,不知道的听了还以为他跟小贩似得扯着嗓子在叫卖呢——来啊,大家快来看,这有个人熟了! 也不知是不是他的举动刺激到了本就诡谲难测的情况,霎时间,激变又起! 嗡! 地灵珠颤动的愈发厉害了。 最开始的时候,仅仅是小腹那里升腾起了一丝灼热而已,而后,这种灼热愈演愈烈,到最后,我的身体像是个气球一样,在一点点的被吹起来…… 若说痛苦,倒也不是多么的强烈,准确的说,内心的恐惧是大于痛苦的! 这种感觉似曾相似,当我胎息刚刚圆满的时候,遇到了那位乐圣师旷,一股脑儿的把我家那位老祖宗留下的些许力量全灌入了我体内,那时就是这般滋味…… 后面的结果自不必说了,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当力量超过了地灵珠的负荷时,便是我的生机被摧毁的时候,倘若不是侥幸在杨贵妃的墓葬里寻到了唐朝时期结下的那颗地灵珠,怕是现在早就没我这个人了。 于是,到了玄微有成的时候,我是小心再小心的去吞噬那颗辟水珠,稍一圆满,立即停下。 难不成……如今悲剧又要再一次重演了? 身体的膨胀感在不断加剧,已经成了烈火燎原之势,而这种膨胀感,彷似正在朝着我精神方面蔓延,像是要将我整个人都撕裂,从身体到灵魂,毁灭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剩下。 意识开始变得浑浑噩噩,茳姚与我同气连枝,应当是感觉到了这样的细微变化。 恍惚中,我听到了她的呼唤和呐喊,却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只是……有些声嘶力竭、癫狂的感觉…… 一个……陌生的茳姚! 思考能力就像狂风中的烛火,熄灭的前夕,一声轻轻的叹息来的如此的清晰,压盖了这天地间的所有声音,就像是凑在我耳畔发出的一般,瞬间一切都安静下来。 那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小兄弟,小兄弟?” “醒醒!” “……” 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迟滞的大脑仿佛一瞬间变的清醒了过来,那声音来的是如此的虚无…… 我视野所及,四处都是淡淡的粉红色,像是小时候仰面躺在地上,阳光倾泻在脸上,将血肉照的晶莹剔透,视野中也就剩下了血肉的颜色,心神变得安宁,像是飞了起来…… 这样的感觉……与其说是清醒,倒不如说是一场梦境中的对话! 而我也终于想起了声音的主人是谁——那个神秘人! 我不清楚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心里却确定了一件事,几乎是脱口而出:“原来,你真的和风铃有关!” 男人没有任何回应,良久,再度叹息道:“小兄弟,你不该来这里的,就在刚才,两颗地灵珠差点被攫取走了,到时你就酿下滔天大祸了!” 男人很神秘,说的话也是没头没脑的,关于整件事情、关于这里,没有做任何仔细的解释,甚至可以说是顺口一提。 可我却渐渐的有了些明悟。 “?琈之玉……其实,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琈之玉,对吗? 古书中常常说的?琈之玉,就是地脉的力量!! 地脉的力量……这东西却不大好解释了。 用现代科学一点的话解释,就是能量,而用华夏老祖宗的阐述来说,便是阴阳相合所诞,万物之根。 我眼前所见的金色的溪流,其实就是地气所聚,极强之处所化,就跟龙脉结穴成地灵珠其实是一个道理,无论是那些金色的溪流,抑或是地灵珠,都是地脉灵性和生机的一种有形的体现。 或者说,这二者本就是同一种东西? 只不过,地灵珠聚而不散,可是这些金色的溪流却会渐渐散掉,力量回归于天地,其融化的土石等,经过这种力量的滋养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等这股力量散去,渐渐就形成了独特的矿石,就是那些土黄色的石头,是不是这样?” “没错,肯定是这样了,只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地灵珠会被吸引,差一点被攫取走,那些金色的液体,必定是和地脉有关系的,见证了这些东西的形成,从某种程度和意义上来说,相当于是见证了地灵珠的形成过程!” “可是话又说回来了,龙脉结穴,可成地灵珠,这里能让地脉的力量化作金色的溪流,是为?琈之玉,想必在风水上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吧? 有龙脉? 不像! 传说中的龙巢? 也不像! 我已经把这地方的风水反反复复看了不知多少回了,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很普通,为何地下会是这样一副光景呢? 看来……还是我的功力不够呀,堪舆一道上还差的很远!” “……” 这些话,与其说我是在问神秘人,倒不如说我是在自言自语,对于所经历的一切诡异进行一种解释。 “你就当是这么回事好了……” 神秘人含混不清的应了一声,很敷衍。 那态度不外乎就是在告诉我——有点意思了,至少是有些接近了,就这么着吧,以你的层次,也就能理解到这一步了…… 就像一个特知名的作家一样,名气很大,写的东西特深刻,偏偏……就是不赚钱,不卖座! 有个大老板却签下了这个作家,好吃好喝养着。 五年如此,十年如此…… 作家拿钱拿的很忐忑,因为他没给这位老板挣一毛钱,他不理解,为什么对方要养着我呢? 他不知道的是,老板根本就没指望他赚钱,人家就是要用他的名头做噱头,在公司的层面,价值就体现出来了,他在作家看不到的地方赚了钱! 这就是级别和层次导致的理解诧异! 神秘人的态度就给我这样的感觉——不想说,懒得说,反正说了你也听不懂! “我知道你来这里有你不得不来的理由,这一次便也罢了,十天,你只有十天,不管你有没有做完自己的事,立即退出去,否则,性命难保!” 这是神秘人说的最多的一句话,而后,便再没了声响。 而后我便生出了一种怪异的感受,仿佛高高飞起的魂魄正逐渐落下归位,五感亦在渐渐复苏…… …… 第537章 多情最难堪 模模糊糊的视野里,一个人的模糊形影在摇曳着。 未见其踪,但阵阵幽香却在鼻息间缭绕。 老白的声音自一旁传来:“我说,您就算是独占着位子也就算了,可小卫子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您好歹倒是和我们说一声啊,这刚刚我摸着都好像没气儿了,真是急人……” “要不要我帮你闭嘴?” 回应他的只有一道冷冰冰的声音,暗含着凛冽的杀机。 老白这老流氓破天荒的没了脾气,“你你你”的憋了许久,终究是没能憋出一句完整的话。 视线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映入我眼中的是一张焦急的脸,不见平日里的妖媚之气,双眼无神,甚至没了焦距,不安的在我身上逡巡扫视着,一双手不断在我的诸般命门上摸索着,全然没注意到我已经醒来了。 她没注意到,她身后呈半圆形杵了一圈的鹞子哥和老白等人却是注意到了,几人的担忧瞬间被狂喜席卷。 茳姚低着头,眼角的余光看到了老白的神色变幻,登时呵斥道:“你笑什么?” 言至于此,戛然而止,短暂的停滞后,她猛然抬头。 那双原本无神的眸子里顷刻间绽放出惊人的神采,正面迎上我的时候,让我甚至都有种不敢直视的感觉,下意识的稍稍别过脸。 一阵香风袭来,下一刻,我被她紧紧抱住了。 我有点懵,脑子里一片空白,彷似短路了一样。 这还是那个杀伐果决的茳姚吗? 还是那个……一颦一笑都充斥着妩媚的绝代妖姬吗? 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因为我从未在现实里见到这样的她,熟悉,是我在她的记忆里见到过一个水畔的白衣少女,恬静又温柔。 我紧绷的身体在一点点的放松下来,至此才感受到她在轻轻颤抖着。 她的身上没有温度,可却有种让人心安的气息。 这种气息像是罂粟,美丽又致命,让人下意识的想要沉沦下去。 这时,不知怎的,我想到了在茳姚心中的那道无法磨灭的身影,又莫名想到了那个带着荼靡花芬芳的女人…… 然后……渐渐清醒了过来。 或许……这次是真的凶险,连她也以为我过不去了吧?我过不去,便也等同于她过不去了,她和末代天官那不可告人的契约便也作废了。 不管是人还是鬼,情绪失控,总会做出些出乎预料的事儿…… “嗨,这是怎么的了?” 我笑了笑,吊儿郎当的说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口口声声叫我怕死别入这行的人,到头来说自己头一个怕了,没事,哥们我命硬的很,死不了,你自然也无碍!” 茳姚一怔,双手支撑着我肩膀坐直了,深深看了我一眼。 “你还别说,这回你丫确实挺吓人的!” 老白早憋不住了,闻言立即插嘴:“你都不知道,那时候你就跟疯了似得,爬到地上跟狗喝水似得就喝那些金汁儿,谁都不敢拉你,身上跟烙铁似得,一碰你,那叫一个疼……偏偏不留伤口!” 我总觉得这厮笑的有点贱,等注意到他贴着腿边的手时,顿时无语。 那手竖着三根手指头…… 意思我当然懂——三千年的老美人嘛! 至于具体的情况,他一个字不提,翻来覆去就在强调,我喝了很多很多金汁儿…… 末了,一指身后:“你瞧,都给舔干了,这嘴巴上的活儿……哥哥服!” 果不其然,沟沟壑壑里淤积的金色溪流全都干涸了…… 这情况确实有些惊悚。 不过被老白说了后,却多了些膈应的味道,于是我没好气的说:“那叫地脉精华,什么金汁儿,不会说话你他娘的就别说!” 我发誓,这厮绝对是故意的。 金汁儿是什么? 简单的说,就是古代守城用的东西,只不过那成分就不大好描述了,主体是屎尿,甭管是人的,还是畜生的,混在一起,搁一口大国里熬煮的稀烂,直至成了糊糊,等敌人往城上爬的时候,劈头盖脸浇上去,烫不死等回去了伤口也得感染,而且是没法子处理的那种,死的极其痛苦…… 这时茳姚也渐渐回过神来了,对于方才的些许尴尬全然没在乎,笑的风轻云淡,只是问道:“我总觉得你不是晕过去了那么简单,你昏迷的时候,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 “看来她确实是心惊胆战下心神片刻失守了,我倒是没想多,也万幸没有想多,不然恐怕就真的没法子见人了,古来自作多情最难堪。” 我心里如是想,只是不知怎的,总有种如鲠在喉的感觉,说不出的难受,没有直接去回应茳姚的问题,而是忽然问道:“风铃里面……有什么异样吗?” “没有啊!” 茳姚想了想,又说道:“也不能说是没有,我觉得最开始的时候,里面那些东西……可能感觉到了什么?好像是直接封闭了魂器,怕牵连到自己,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我根本出不来!” 我不再去想乱七八糟的,忙追问道:“仅此而已?你没看到有人出来了?” 茳姚摇头。 “又是一样的情况,神秘人忽然冒了出来,没有任何端倪,难不成我还是猜错了?其实他不是风铃里的存在?” 我暗自嘀咕着。 茳姚一下子没听清,就问道:“你在说什么?难不成你去喝那些东西,也和风铃有关系吗?” “不好说,我觉得有,可实际发生的情况却告诉我,这二者之间没有太大的关系……” 我轻叹道:“不过,风铃在其中一定起了什么作用,最开始的时候,风铃连续不断的在响,我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你怕不是癔症了吧?” 付慧城忽然说道:“你说的风铃就是你腰上挂的那串儿吧?响个屁了,压根儿没有任何动静儿!” “没响?” “没响?我很确定!” 付慧城加重了语气:“那时候我就在你跟前呢,这地方又没什么噪音,响没响的,我能听不见吗?哥哥耳朵没聋!” 怪哉!! 我见众人都眼巴巴的在瞧着我,估摸着此刻好奇心和诸般疑问之火在熊熊燃烧着,就等着我这边说话呢! “我也没想明白!!” 我摇头道:“先别着急,总算是有惊无险,哥几个先坐下来,给我点时间,容我盘算盘算这些事儿,太乱了!” 我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而后也不理会他们,兀自盘坐下来,默诵了八大神咒,浮躁渐渐退去,从头至尾回顾着发生过的一切。 从刘宝被借了命,我们一步步追寻黑竹沟,再到我斩了泥胎,以及茳姚的种种猜测。 及至我个人身上,神秘人、风铃、地灵珠、地脉精华等等等等…… 从头到尾的回顾着,渐渐的,我有了一些眉目。 我不知道自己跟老僧入定似得盘坐在这里多久了,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老白他们几个正懒懒散散的坐在一旁吃干粮,小稚甚至都睡着了…… 见我醒来,几人来了精神,立马凑了过来。 就连旁边仰头看着穹顶,魂不守舍的茳姚都一下子坐了起来。 “你怕是真的猜对了……” 我看着茳姚说道:“这里……怕是真的用来复活垂耳妖婆的!” 第538章 由死而生 似黑竹沟禁区“金山”这样的地方,世间绝不只是这一处! 神秘人话里话外都在向我透露着这则信息! 那么,除了黑竹沟外,到底还有哪里也有着类似的存在呢? 传闻中纬度与黑竹沟极其相似的百慕大三角? 还是说国内那些数不清的科学解释不了的神秘地区? 我不得而知,但神秘人应该见识过差不多的地方! 我们猜一千一万,不如他稍稍点一下头! 金色溪流就是地脉精华所化,这是他肯定过的! 在风水堪舆的角度来看地脉精华这种东西,它代表着生机,无限的生机! 它的力量要远远强于龙脉,堪比龙脉结穴之处,甚至犹有过之! 死人埋在这里会是个什么样? 没有这样的先例,但我大概有个揣测。 世人都向往龙脉,以前总有人问我,小兄弟,你会不会寻龙之术?给哥哥家里的长辈挑个龙穴埋进去,让哥哥也沾沾光如何? 那时我吊儿郎当,对我爸推崇的撼龙经和玄空风水嗤之以鼻,自然是不会看龙脉的,但却不妨碍我内心里对这种人的嘲笑。 往龙脉里埋?你看你家长辈的生成八字了么?祖坟上有没有那根蒿子,让你往那富贵之地里睡? 久贫乍富,大鱼大肉吃多了,三高来的快,送命更快! 死人往龙脉结穴处里送,大抵也是这么回事,没那根蒿子,死人能不能埋进去都是一回事,哪怕遇到个手段强硬的术士,硬生生的葬下了,挖墓的那地方隔三差五的不是山崩就是地陷,肯定得把死人弄成一坨饺子馅,待不住的! 这地方想来也差不多。 不过那垂耳妖婆是普通人吗? 那就是个旱魃!! 而且是个即将化犼的旱魃!!! 她的身体被蚩尤给斩杀了,可是……尸种却存留了下来! 尸种,顾名思义,那就是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里面藏着一个旱魃的毕生道行和力量,至阴至邪!! 这样的东西藏在这生机勃勃的地方,就跟把孙猴子投进了太上老君的丹炉里,练不死,却要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积年累月下来,这里的生机会把尸种的阴邪全都磨灭掉,让其焕发出惊人的生机,直至……生根发芽,开花结果! 这就是一个由死而生,死而复生的局! 如果问题从这个角度来考虑,借活人阳寿这件事就很好解释了,道理非常简单,就跟现在的不法分子拿别人的身份证作伐差不多! 大粽子这种东西……严格意义上来说,它不归于三界! 说它是人,它死了! 说它是鬼,魂走了! 至于神……老子到现在都没见过这种生物! 哪怕是有的大粽子成了气候,有了智慧,也多半是挖掘肉身记忆记起前世,或者干脆像是新生婴儿一样,重新开始,等于死后尸体重新开始了一段人生。 所以说,阴司是管不着这东西的! 当然,那种尸魂一体的不算,但那玩意少见。 可不管它是从肉身挖掘了记忆也好,或是重新开始也罢,它仍然是个死人!! 现在不一样了,尸种一旦在这地方打磨了,那就真的是活了! 真真正正的活了! 问题是,这个大活人,它没经过人家阴司的程序,在生死簿上就是查无此人,这就是个典型的黑户,比偷渡阴阳还要玄乎的那种黑户,毕竟偷渡阴阳说的是张歆雅这种人,算是冒名顶替,它这干脆是莫名其妙的大变出一个活人,有悖天道,所以,一冒头,直接就是天打五雷轰,连个屁都剩不下的那种!! 借走活人的命,就是给自己身上披一层伪装,跟易容了使唤别人的身份证差不多! 这事儿妙就妙在一个“借”字儿上,它是利用一些鬼蜮伎俩,正大光明拿走刘宝这些人的命的,拿的理直气壮,所以……加持在自己身上以后,中正平和,天道难辨! 不仅是天道难辨,哪怕是阴间的鬼差阴帅,阳间的玄门高人迎面撞上了,恐怕也一时半会辨别不出来! “你一直在琢磨,三个尸生子到底要如何利用这个地方来操弄那尸种,这便是答案!” 我说道:“旱魃化犼,这是个由死而生的过程,可终究是扛着天道阴阳逆流而上,阻力太大,迟早得完蛋,要不然,这世间得冒出多少犼?莫说是犼,就连旱魃都难见一二! 这就是硬顶天道阴阳的结果,迟早没个好下场! 不仅是旱魃,尸鬼妖魔,哪个不是这样? 可是尸种成人就不一样了,披上这层伪装,简直是无往不利! 虽说,尸种的力量被此地磨去了,复活后大概是没什么太大的力量的,但……这未必是坏事! 不仅避开了钳制尸鬼妖魔的最大禁锢,真正跳出了天地五行,而且被这地方养了这么久的灵性,鬼才知道会养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能力,一旦复活,能想象那是个什么场面么? 一等一的天才,日进千里,要不了多久,谁人能制? 哪怕是天盟那位传言还活着的老大也对付不了吧?” “不是传言还活着!是一定还活着” 付慧城像个狂信徒似得,一脸笃定的说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哪怕是龙虎山上的那位老天师接到这八个字,都得迎出山门,恭恭敬敬的问一声……女帝安好?你说她老人家还在不在?” 我斜睨了他一眼:“你见过?” 抬头挺胸的付慧城瞬间就萎了,讪笑道:“没见过……” 关于那位到底还活不活着,显然不是我们现在要关注的关键。 茳姚思忖片刻,便说道:“她前阵子一直在借外面的人的阳寿,照你这么说,岂不是她现在就在复活的节骨眼儿上了?” 我叹息道:“或者,咱们晚了半步!” 想想这座金山莫名其妙的喷发,这种感觉就愈发的强烈! 事实已经证明,三个尸生子非常了解这里,当年古羌人迁徙到这里,大抵这座金山就“正好”喷发了,差点将之灭族,以泄心头之恨,而我们也恰好遇上了。 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嘛? 这足以说明问题! “总归现在不成气候,就算是厉害,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 茳姚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蓦地,嫣然一笑,妩媚的让我浑身鸡皮疙瘩直冒,旋即说道:“不过,说了半天,你还是没说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吗?” 原来是在纠结这个…… “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 我哭笑不得:“你不是自恃道行比我高,在同气连枝里占了上风,还说这是女上男下,俯视着我,自然更容易窥视到我的内心。难不成这时候却不行了?” 茳姚撇了撇嘴,没好气的说道:“你早就有了防备,道行也见长,哪有那么轻松了?也就是趁你不留神的时候,才偶尔能窥视一眼你的龌龊心思!” 我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倒是踏实了许多,关于神秘人的事儿,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反正就那么眨巴眼儿的工夫,怎么说呢,就挺突然的,都没回过神就结束了,刚刚琢磨了半响,我也没琢磨出个什么来,索性便三言两语大致说了下。 “不过,我也不明白我喝了那些地脉精华为什么没事儿……” 这事儿我挺纳闷,不过有一条我倒是很肯定:“那些东西现在绝对不在我身上,地脉精华与地灵珠本质上差不多,互相吸引,我敢说,地灵珠绝对也能吞噬那东西,我早就已经卡在玄微的极限了,再要是吞那么多……保不齐下场又跟上回一样,或者干脆直接嗝屁了!” 我倒是怀疑此事跟那风铃有些关系,可茳姚也说,风铃里没任何异动,让我又有些拿捏不准,我爸当初跟丢垃圾似得把这东西丢给了我,现如今却成了最困扰我的事情! 众人各自思索着,依然没什么结果,甚至连个疑问都提不出,正是因为太模糊了,什么都抓不住! “罢了,总归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茳姚意兴阑珊的甩了甩袖子:“还愣着作什么?就剩十天时间了,赶紧上路吧,去看看那垂耳妖婆到底是活了没有!” 第539章 矿洞尽头 地下的情况和我预想的不甚相同。 极端的燥热并没有出现,地脉精华所化的金色液体好像真的被我一口气喝干了一样,彻底不见了踪影,反倒处处是凝结出来的黄色晶体,且愈来愈纯粹剔透,彷似踏入了天然的水晶矿洞。 美丽的东西总是致命的,看着这些瑰丽的黄色晶体,我心跳速度没来由的加快,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矿洞的坡度也不似我想的那么陡峭。 在我的猜想当中,这条矿洞应当是直通地下的,不说垂直九十度耸立,约莫也是差不多的。 实际上,走过最初的一段路后,坡度陡然间就放缓了,犹如盘山公路一样蜿蜒前行。 这一切自然不是那三个尸生子造成的,完全是天然形成。 这等怪异的结构让我们几个暗呼自己眼界窄了,压根儿没听说过。 吴烨那颗搞学术的脑瓜子里也不知怎么转的,愣是把这样的结构和枪械的膛线联系到了一起,还指着四周的黄色晶体振振有词的说,如果不是这座山刚刚喷发完了,我们现在所在的这条矿洞里必定充斥着那种金色的液体,在地下压力的推挤下,成螺旋状喷射而出,这就跟膛线对于子弹的作用差不多,所以这座山喷发的时候,才有那种毁天灭地的景象。 这说法我是嗤之以鼻的,你真当地脉精华是岩浆呢?在地上捅个大窟窿就跟泉眼子似得使劲儿往上喷?有一点就不错了! 而且什么毁天灭地的景象,那纯粹就是扯淡,谁真的见到了? 那时候大家都光顾着逃命了,倘若真的亲眼见到了喷发时的场景,我们现在也不会在这了,估摸着八成和那群跑的慢了半拍的飞禽走兽一样,早在林子里挺尸了,而且被强酸化成了汤汤水水,恶臭难闻。 当然,这些我也就是在心里嘀咕一下,没敢和吴烨较真儿,不然今天肯定是没消停了,他能拉出一长串的公式和各种外国佬提出的稀奇古怪的猜想,直到把我这个文盲说的找不着北…… 事实证明,我的不安是正确的。 起初的时候,大家有说有笑,也没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 直至走的前后不见头的时候,鹞子哥的身上忽然开始发痒,不停的用手抓挠脊背,像是不过瘾,最后干脆脱掉上衣,使劲抓挠,这时候我才看清了,鹞子哥的背上全都是指甲盖子大小的斑块,黑红黑红的,触目惊心。 张歆雅有些密集恐惧症,瞄了一眼就倒抽冷气,搓着胳膊上不停冒出的鸡皮疙瘩。 老白大叫说这是梅毒,被鹞子哥反手一巴掌抡到了地上。 老白的得意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旋即,他也出现了一样的症状。 就像是会传染一样,看着这俩人不停的抓挠脊背,我觉得自己身上也开始有些发痒了,不仅如此,就连喉咙里也出现了些许的灼烧感。 之后,无双、小稚…… “这他娘的是什么怪病?” 老白有些发毛,不必我说,他的目光已经集中在了那些黄色的晶体上。 “不行的话,咱们先撤了吧?” 鹞子哥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我知道,他这是生出了和我一样的打算。 吴烨一声不吭,忽然摘下自己的背包,开始在里面翻找起来,大大小小的器械就跟丢垃圾似得“稀里哗啦”的向外扔,许多东西这一路上我都没见他拿出来过,显然是白做了准备。 翻找了片刻,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他劈手从最下面掏出一个密封的严严实实的瓶子,拆开后,倒出一些白色的药片,立即分散开来,而后自己“咕咚”一下率先吞了。 做完这一切,这人就跟浑身没了力气一样,一屁股坐了下来,大口喘息着。 来不及多问,我直接丢嘴巴里,这才坐他身边问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再等等……” 吴烨只是如此说。 没法子,我也只能等着。 说来也有意思,吞了这些药片,没过多久,喉咙里的灼烧感倒是渐渐减退了,身上的红斑还在,却没有那么痒了。 “辐射!” 吴烨言语中多了笃定:“这里有辐射,不过不严重,否则咱们不会过了这么久才有反应!” 说此一顿,他摊了摊手,说道:“之前我们做考察的时候,在这片区域检测到了一些放射性碘,却找不到源头,所以这次进来的时候,我就带了些碘片,其实就是揣着有备无患的心思,不成想倒是真用上了。” 我们不怕鬼神,可辐射这东西…… 吴烨看了我们几人的神色就知道我们在想什么了,笑道:“都说了不是很严重了,估摸着比医院里治大脖子病的程度都要轻微的多,咱们这就是待得时间长了,只要控制好碘片摄入量,问题不大!” 他说的笃定,我们这才稍稍放心了一些。 鹞子哥略微估测了一下,觉着我们现在的位置已经到了金山的最底下,甚至已经进入地底了,想来距离终点应该不算远了。 几人商量片刻,觉得都到这一步了,退出去实在可惜,不如继续在往前走一走,说到底就是一股子傻大胆的劲儿,浑然不怕什么难测的后果。 情况确如鹞子哥所说,继续前行不多时,这条如盘山公路一样的蜿蜒矿洞就到头了。 不过尽头的情况却让我们再度麻爪。 “这该往哪走?” 老白两手一摊,直接把难题丢给了我。 可望着眼前遍地疮痍的世界,我也没了主意。 蜿蜒矿洞的尽头很空旷,脚下是凹凸起伏、全然没有规则的黄色晶体,到处都是沟沟壑壑,而四面八方,则尽是不规则的窟窿! 这些窟窿有的只有人的手臂粗细,有的则跟山洞似得,足够人从容走进去,大大小小,没有任何规则可言,更没有丝毫人工痕迹,全然就是天然形成的,如同一个巨大的蜂窝,每一个窟窿都是黝黑深邃,不知通向何方。 “地脉的力量造成的……” 鹞子哥踯躅道:“地脉的力量在机缘巧合下喷发,这才冲击出了这等类似于筛子一样的结构,矿洞到了这里就算是到头了,如无意外,那垂耳妖婆就藏在某一个窟窿的后面了,可……到底是哪一个呢?” 这却是眼下最大的问题所在了。 大大小小的窟窿,单说人能通过的,恐怕就不下于数百个,四面的黄色晶壁真的是成了筛子,我们总不可能一个个的去试吧? 时间不等人,我……只有十天! “等等,等等……容我想想!” 我挥手阻止了说话的众人,低头暗自思忖着这里头的关窍,许久后,我目光幽幽的看向了老白:“法子我倒是有一个,不过……我得借你一样东西使唤一下!” …… 第540章 老白的小秘密 不知道是我的眼神里透出了某种让人不安的信号,还是说老白这浑人又开了小差,总之,他的反应很大,给我的感觉就像是老百姓撞见了进村的日本鬼子一样…… “噌”的一下,老白就退后三四步,一边戒备的看着我,一边语重心长的说道:“小卫子啊,那曹操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别学他!” 这什么跟什么啊?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除了那句“宁可我付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外,老曹的金句还有不少,最出名的莫过于——借你项上人头一用…… 老白这孙子的脑洞得有多大,才能想到这个上? 我笑骂道:“你想的倒是挺美,那话还有后半句呢,汝之妻吾养之,你的老婆是谁?正房是黑苗那位土司,心里惦记的小情人是秦淮河上的红娘子,这俩都是武则天般的狠角色,我可消受不了。” 老白被揭了老底,面上一红,咕哝道:“那俩人可和我没啥关系……” “行了,少废话!” 我给了他一脚,搓了搓手指头:“这个?你明白啥意思吗?拿出来!” 老白怔了怔,旋即脖子往我面前一伸:“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 “你少他娘的给老子插科打诨,我不信你没懂我要什么!” 对这种滚刀肉我也没了脾气,我就知道要那东西这厮铁定得撒泼,甭管事情急不急,少不得一番磋磨,果不其然,索性就把话说的直白了:“蜡丸子,拿一颗出来!” 老白缩回了脑袋,讷讷道:“什么蜡丸子?” 这家伙依旧在装疯卖傻。 不过,鹞子哥和张歆雅却明白了。 “你疯了?你真练了那东西?” 张歆雅不可思议的看着老白:“你可真是胆大包天呀,你难道就不怕被我老舅给你把屁股打成八瓣吗?” 鹞子哥也是活见鬼的样子…… 这事儿其实也就是我的一个猜测,可……看了老白的表现后,我觉得这厮十有八九是干了那事儿了。 自打我上了山以后,真武祠里其实就挺乱的。 怎么说呢,果真说起来,真武祠的香火算是单薄。 除了真武旗里那些个老祖宗们,就剩下我和我师父算是真正的门人,当然,现在多了一个小稚,只不过小稚师从真武旗里的各位老祖宗,辈分那可高了去了,得和我师父是一辈儿的,算起来是我师叔! 除了我们这几个人,老白和无双他们顶多算是客居在了真武祠! 我是我师父唯一的弟子,也是关门弟子,按说吧,这师父教关门弟子的时候,那肯定是要关上门的,可我师父也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比较特殊,论亲疏,老白他们跟我这个关门弟子差不多,为真武祠豁出性命打生打死绝不含糊,论名分,那就没名分可言! 于是这事儿就僵在那儿了,他不愿意收徒,又不能在传授一道上坏了自古的师门规矩,到后来,观里就出了个奇葩景儿——我师父在教我的时候,从来不关门!! 这算是一个两全之法了。 发现这个漏洞的还得是老白这种人渣,这厮以前从了五花八门,后来想正经八百的做个修行之人,却被告知命里没那根蒿子,于是学了养蛊人的手段,为了那只蛊王别说脸了,连屁股都不要了,求学之心炽热,发现我师父教我没关门,立马搬个小板凳坐在外面偷学。 鹞子哥呵斥老白,结果我师父却在屋里呵斥鹞子哥,让他莫要扰乱我学习…… 于是乎,鹞子哥全明白了,二话不说,拉上张歆雅搬了小板凳也坐在了外面,听我师父给我讲道,指点我修行。 时间长了,这都成了习惯了,每次我师父唤我去他那儿的时候,进屋后,我照例都是先给我师父斟茶,然后就打开了门窗…… 有那么一回吧,我师父说起了苗疆养蛊人的本事,说这养蛊人里曾经出过难得的奇人,一人养成了十个蛊王,十蛊王一出,天师都只能饮恨。 当时我就问,那谁还能治他? 我师父说,天底下哪有治不了的人?那位奇人,最后被西南那边一个小小养鬼人给坑杀了! 原由其实简单,那小小的养鬼人仔细钻研过蛊,发现蛊王虽有灵智,却灵智不稳,极容易受到迷惑,甚至是……短暂的迷失! 这养鬼人苦心孤诣,后来创出了一门三垣天市阵! 所谓三垣天市阵,这其实是星相学里的说法。 在星象学中,三垣、二十八星宿,这是最重要的星官。 三垣又分紫微、太微、天市,每垣都是一个天区,内含若干小星官。 三垣天市阵就很好理解了,这个阵法,就是依照天市垣中星官排布所创。 虽然参考了星象,实际上这门阵法却是不折不扣的鬼阵,天市垣中有星官十九、正星八七、增星一七三,其中,十九星官是重中之重,那位养鬼人就寻了十九流徙之魂作为星官,以蜡丸封之,置于星盘之上,再以五行之物对应取代取他正星、偏星,如此,此阵算是成了! 所谓流徙之魂,其实就是将散之魂。 这种魂魄来自于阴曹地府,大抵就是生前犯戒作恶太多,下去了受刑不过,即将溃散,于是就被阴司给丢了出来,如同古代的流放一样,故称之为流徙之魂。 流徙之魂灵智将散未散,鬼气大作,且思绪嘈杂,倘若活人不行遇上了这种鬼魂,且犯了它的忌讳,极容易被那种诡异的状态撕裂神智,彻底变成一个白痴。 于星象学中,天市垣以帝座为中枢,呈屏藩之状,倘若以流徙之魂为星官,入主之,那便是铜墙铁壁,蛊王一旦撞上了,犹如碰壁,其灵智瞬间动摇…… 此阵,是克制蛊王最佳的阵法!! 当时我师父讲到这里,才恍然回过神来,想起老白就在外面。 老白那只蛊王相当傲娇,到现在老白都一直控制不了,与其说是控制蛊王,倒不如说他是给蛊王当了孙子,动辄就被人家控制了身体,满世界找虫子吃,老白早就过够了这种日子。 我师父担心他利用三垣天市阵来钳制蛊王,专门告诫了他一回,说流徙之魂本是恶人之魂,犯错太多,而且是同一样错误,算是屡教不改,只有这样才会在下面只受同一种刑罚,最终受刑不过,魂魄散掉,归于天地,是为天道,用蜡丸符纸镇封流徙之魂,不能算是有干天和,却相当于是助纣为虐。 只是,天意如此,如何能挡?阻挡了迟早是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当初那个养鬼人就是如此,虽然凭借此阵弄死了那个养蛊人,可最后也没个好下场,据说是被仇家灭了满门…… 这便是因果报应,屡试不爽! 所以,我师父是严令他不准搞这些东西的。 可是……上回我被茳姚救了性命后,真武祠里却发生了几件怪事…… 其一呢,是小稚夜里去十四祖那里学习的时候,几位老祖宗总是嘀咕,说最近观里头不太平呀,总是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些鬼气,可却不太真切,找不到源头,非常飘忽,这事儿小稚跟我嘀咕过。 其二呢,就是我那儿丢了点东西,一些固魂的符纸什么的,还有一本苗疆养鬼人的手札,那东西倒不是我家的,而是真武祠里的藏书,里面记载的大概就是如何捕捉一些特殊的鬼魂,其中就有捕捉流徙之魂的法子。 其三,便是老白那阵子隔三差五的就出去,说是去辨识一些草药和虫子,这事儿他早就就在我师父的指点下开始了,可是那段时间回来,我总在他身上闻到一股子怪味,就是常年养牲口的人身上的味道。 我一嗅就知道,这厮是熏了马尿。 别嫌恶心,马尿这东西可牛了,做古玩那行常用这东西作假,有句话叫——热马尿泡象牙,叫花鸡焖星月! 这东西不仅热了能泡象牙,和上泥还能做铜锈! 最关键的是,对于土夫子来说,它能除味儿!! 墓葬里面总会有些稀奇古怪的味道,沾了身就好长时间散不掉,如果有的人身上散发着生了绿藻的臭水那股子味道,或是屋舍不见光的犄角旮旯里的臭泥般腥臊味道,那这个人十有八九前不久才下过墓,而且不到一个月,因为一个月后,这股子味道就会渐渐散掉了,有经验的警察凭着这股子味道就能抓到人,当然,有经验的土夫子也有他自己的法子,那就是煮沸了马尿,屏息站上去熏,然后那股子怪味儿就会变成常年养牲口的人身上的味道…… 这三条结合在一起,我大抵能猜到老白在做什么,本来想着提醒他一下,流徙之魂这种东西不好碰,后来一寻思,就没吭声。 老白这人大大咧咧的,可我知道,他这心里头有股子劲儿呢,如果说在五花八门的行当里混迹偷师是为了求生,是一个穷小子的挣扎,那么他舍下偌大的富贵不要,窃走蛊王,乃至跟着我师父修行,这便是有着别样的想法。 兄弟一场,我不信他图谋不轨,我琢磨着,八成是有明知不可为而偏要为之的事儿…… 这样的事儿我也有,不做到死都没法子闭眼。 所以,我理解他,最终还是忍了。 不过……此时这种情况,我却是不得不点破了,除了利用那流徙之魂做点手段,我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几个人把老白围了个严严实实,那架势就跟三堂会审似得…… 老白大抵觉得自己还能再坚持坚持,结果等我把这些事儿说破,老脸上立马挂不住了! “你他娘的福尔摩斯啊?没事儿就盯着老子干嘛!” 老白有些恼羞了,伸出三根手指头:“老子就凑了仨,就仨,你都要嘛?” “我就要一个!” 我摇了摇头:“一个我都觉得风险太大,要仨,我怕是不想活了!好了,别说那么多屁话,交出来,等回去了我不跟师父告状,鹞子哥和歆雅、无双他们那保准也把嘴缝上!” 老白不太相信的看着我:“果真?” 我不耐烦的说道:“我还能骗你?” “你骗的还少吗?” 老白撇撇嘴,犹豫了很久,最终一脸肉疼,万分不舍的从怀里摸出了三个小玩意…… 寻龙天师第541章 流徙之魂 三颗蜡丸子在老白手掌心里一字排开,每一颗蜡丸子都约莫是鸽子蛋大小,颜色却和寻常蜡质不太一样,并非是乳白色或淡黄色的,而是隐隐呈现出了青绿色。 那是蛇胆的缘故。 在中医的角度来看,蛇胆性凉,味苦微甘,是祛风除湿、清凉明目、解毒去痱的良药,华夏中医理论起源便是阴阳之说,这和诸多玄门同出一脉,故而多有相通之处,多用来入药的蛇胆拿来浸泡封着流徙之魂的蜡丸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这东西性凉,于鬼神而言,亦不燥热,不会让本就脆弱的流徙之魂直接完蛋,偏偏蛇胆祛毒去邪,鬼神辟易,以此物浸泡蜡丸,既不伤流徙之魂,又不会让对方逃掉,算是封禁流徙之魂时最为至关重要的一环。 几个小而精致的金字烙印在蜡丸子上,那是殄文,翻译过来的意思大致是——太玄三一,守其真形。 看着这些小小的金字我就觉得牙疼,不必说,这就是我“失窃”的那几枚符纸了,不同于寻常符箓,这几枚符纸很是珍贵,每一道都蕴着我浑身的灵力,往往我制作一枚,都需要休息好几天,腰酸腿软,苦不堪言,从我踏入玄微一来,拢共就做了七道而已。 这些符纸的用的就不是寻常的朱墨,而是道家常说的赤金墨,材料相当复杂,单单是其中一份阳鱼骨,就得是反反复复在众多野生鱼中逡巡揣摩,寻到其中年份极长、体型却不大的那一条,而后反复炮制。 用这赤金墨做的符纸,专门是用来封禁一些鬼器的,如同现在年轻人常常会用的纹身纸一样,符纸打在鬼器上,点燃后,纸灰落下,赤金墨与灵气却烙印在了上面…… 眼前的这三颗蜡丸子,少说有一半功劳是我的! 不过,正当我伸手去取的时候,老白又一下子缩了回去。 “非得要这个?” 这厮斜着眼看着我,磨磨唧唧的嘀咕着:“这些东西制作大不易,浪费了可惜……” “你就是个贼!从老子房间里偷东西也大不易吗?” 我恼的咬牙切齿:“赶紧的!” 老白唠叨个不停,一脸纠结的扒拉着三颗蜡丸子,好不容易从中挑了一颗递给我,我正要接过,却又收了回去,然后又陷入了纠结…… 往复几次,鹞子哥的耐心被他消磨的干干净净,一记老拳打个踉跄,伸手就夺来一枚递给了我。 蜡丸子入手,微微发凉。 我捏在指尖看了又看,而后用眼神逼退凑上来的老白,这才问道:“里面这东西是怎么个来历?” 问话的功夫,我已经摘下了背包,飞快从里面取出了符纸。 张歆雅见状,习惯性的就取出墨盒,准备帮我调制朱墨。 我用笔抵住她手背,微微摇头:“这回不用这个,调青墨!” 张歆雅瞳孔一缩。 不过,略作沉默后,还是取出了一个小小的瓶子,就是那种去痛片的塑料药瓶,打开后里面却是些黑红液体。 这便是招鬼神物黄鳝血了。 黄鳝有青黄二色,其中青色之血最阴,故名招魂血,这东西在寻常人家大门上泼了,结果大抵是很酸爽的,当然,在现代的城市里怕是用不上,没辙,人气儿太高了,除非极怨的东西,寻常的怕是不敢冒头。 黄鳝血里面添了薏仁粉、阴香皮,这就是道家常说的青墨。 有句话叫做,朱墨辟邪,青墨养邪。 用这青墨书写符箓,多是利鬼之符,许多鬼怪因为心有执念,盘桓不去,道家人觉得其情可悯,不想枉造杀孽的时候,就会用青墨来满足鬼怪一些要求,化解怨气,使其自去,算是另类的超度。 我先是要了老白搜集的流徙之魂,又让准备青墨,这等布置,由不得张歆雅不多想。 不过她也没问,动作很快,青墨转瞬便已经备好了。 因为里面加了阴香皮,所以这青墨散发着一股子陈皮的味道,混淆着血腥气,活人不喜,闻之作呕,当我饱蘸了青墨后,灵气蕴在笔锋上的瞬间,甚至有些微微目眩的感觉。 这是正常反应,我抵住了这股子不舒服的感觉,凝神开始在黄纸上动笔。 青墨落在纸上,第一行殄文成型刹那,地下无端端的生出了阴风,声音好似鬼哭狼嚎,吹的黄纸“哗啦啦”作响,可却不见铺在地上的黄纸飞起来,只是四角抖动而已。 “好邪性的手法!” 鹞子哥目光微凝,沉声道:“这不是礼官的手法,更不是道家的手法,道家的手法中正平和,充斥正气,相较而言,礼官的手法则孤傲霸道,犹如刀锋直逼人胸膛,尽显凌厉,可是这手法……却鬼气森森!” 这话点评的是对的,我用的确实不是礼官和道家的手法,而是……偃师一门的手法! 这正是当初我得来的那本偃师机关术上记录的法子,如今也是我第一次尝试罢了。 黄纸一共五张,其中四张四四方方,大小如同春节对联里的方子,另外一张则跟正常符箓差不多。 与其说我现在是在制作符箓,倒不如说是在布置一门阵法,或者说,在制作一个独特的……人偶! 只是此事有巨大风险,且一旦开始就无法停下,我也无暇再去和鹞子哥他们解释什么。 老白早已被我这一系列的布置给镇住了,他大概是瞧见我面色苍白,知道这事儿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极为吃力,稍有不慎,就万劫不复,不敢再有任何小觑胡闹的心思,趁着我在布置的时候,徐徐说起了我身上这颗蜡丸里的流徙之魂的来历。 他说,这应当是一个在冰山地狱里被镇了六百多年,最终扛不住成了流徙之魂的女人。 为了能控制蛊王,他其实早就动了利用三垣天市阵的想法,知道我们可能不会同意,就一直偷偷摸摸的进行,借着外出研究虫草的机会,偷偷和以前一些信得过的故人有了联系,处处收集一些有意思的讯息。 找到这个女人,全然是一次意外。 不久前,大同那头有俩人偷摸着倒了一座斗,从中挖出了两个玉盏,诡异的是,俩兄弟出来以后就成了傻子,明显是被流徙之魂给冲撞了。 古墓里遇到流徙之魂,这算是稀罕事儿,因为流徙之魂被阴间赶出来后,要不了多久就会魂飞魄散了,在古墓里遇到的几率很小,这俩兄弟纯粹就是倒霉,估摸着墓主人刚刚受完刑,被阴司赶出来后,没了去处,干脆回了自己的墓葬,俩兄弟好死不死的偏偏在这时候闯进去了。 除此外,没有第二种可能。 老白见过俩兄弟倒出来的玉盏,看成色明显就是明清时期的,平且薄,盘内浮雕图案,多数图案表面较平,有剔地浮雕的感觉,这是明代杯盏之物的突出特点。 透过这些,老白初步推断,那墓中的流徙之魂应当是个明代的主。 趁着此事发生没多久,估摸着那流徙之魂还没散掉,他屁颠屁颠的赶去了,顺手就给捉了去。 那是个女子,在冰山地狱里沉沦了六百年…… 具体原因,那女子不肯说,甚至几次三番都想反噬了老白…… 不过,老白大概是能猜到,他看那女子哪怕是变成了鬼,依旧有些烟视媚行的感觉,明显就是个放荡的。 而冰山地狱里镇压的都是些什么人? 谋害亲夫的、不孝顺…… 大抵都是这么些。 这女子不必说,肯定是谋害亲夫,进而跟着姘头跑了的…… 冰山地狱五十年一轮回,也就是说,你干了那些坏事,得在那里面磋磨五十年,这女子被镇压了整整六百年,直至魂魄撑不住了,也就是说,同样的事儿她足足干了十二次…… 这是至少!! 兴许比这个次数还多,只不过冰山地狱里撑到第十二轮,她撑不住了,于是阴司把她流放了出来!! 这就是个活脱脱的黑寡妇,每每嫁人要不了多久就得红杏出墙,然后——来,大郎,喝了这碗药! 这是个狠角色,三颗蜡丸子里封的流徙之魂中,就这位最让老白忌惮。 我一边饱蘸青墨在黄纸上飞快书写,一边听着老白说这些,暗自盘算着…… 很快,我要做的一切准备都做完了。 当我停笔刹那,一道诡异的声音忽然在我身旁响起。 “嗬嗬,有些意思,连我都有兴趣了呢……” 声音,赫然是从张歆雅身上冒出来的,正是绾娘儿的声音! 张歆雅一下子捂住了嘴巴,满眼的震惊…… 这东西是我做的,我自然知道它对于鬼魂之流有多大的诱惑力,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就不要多想了,不阴不阳,不生不死,说到底就是个假的,果真套上了你就后悔了,那时再想回头可就难了,倘若你要是真对这东西感兴趣,回头我满足了你又如何?” 果不其然,绾娘儿没动静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把四张四四方方的黄纸分布在了四方,又把那道符箓擎在手中,这才摸出了老白给我的那颗蜡丸子,稍一迟疑,终是狠狠捏了下去…… 第542章 黑寡妇 蜡丸子在蛇胆汁以及符箓的作用下,早就变得坚硬无比,浑然没了丝毫蜡质的特点,捏开的时候,甚至发出了“咔嚓”一声脆响。 一个女子凭空出现,忽然就朝着我胸口处撞来。 这是一个极漂亮的女子,哪怕是鬼相也没有丁点狰狞可怖之感,反倒是说不出的妩媚,眉眼之间彷似有水光涌动,身上不见袄、裙,只有一件比甲…… 这比甲可不是什么囫囵衣裳,无领无袖,对襟中缝,明代的女子都是套在外面的,哪有身上只着一件比甲的?几乎是恨不得裸奔了。 这样一个女鬼忽然迎面扑了上来,我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侧身闪开,结果,不等撞上来,女子忽然一下子消失了…… 就像是投影仪投出的影像一样,拔掉插头的刹那,影像瞬间消失。 这便是典型的流徙之魂,魂魄不稳,时而显化出来,时而又莫名消失,如果不是用蜡丸子封住了,要不了多久就魂飞魄散了。 “啊!” 一声轻呼,女子再次出现。 不过这回倒是老实了,没有再贴上来,而是盈盈站在我对面,水汪汪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 就连老白这种人都觉得这女子算是个烟视媚行的,对于我们这些土鳖来说,那简直就是……不堪入目。 藕臂搭在胸前,众目睽睽之下,女子好似伤心不已,微微侧开身子,于是那比甲侧面的光景就…… “奴家难道就这般不入先生的眼么?” 女子语气幽幽,泫然若泣:“奴家别无他想,只是想一窥先生的心意而已……” “厉害了,难道六百年前就有这调调了?” 我砸吧下嘴,抚掌道:“不过我一个出家之人,可消受不来你这号的,果真让你窥视了,怕是早成了白痴了。” “嗤!” 女子瞬间转喜,好似玩变脸一般,笑的说不出的放浪,转过身来说道:“倒是遇着个有意思的,看你也不是那讲究清规戒律的牛鼻子老道,想来是个火居的吧?居然这般平静,让我无从下手,罕见!莫要拿什么出家之人来搪塞我,出家之人我可见多了,当年那德高望重的禅师,人前讲经时神圣如佛,人后掩了门,急色的模样比路边的青皮不遑多让,花活多的怕是流连青楼的风流才子们都得望其项背。” 我可没兴趣听这位黑寡妇的风流韵事,连忙抬手打住了对方,淡淡说道:“往事已成云烟,怨也好,怒也罢,六百年冰山苦难已过,且看看你脚下,便知道老天爷到底给你安排了什么!” 女子没看,自顾自的说道:“熙熙攘攘,利来利往,小牛鼻子,直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她觉得我有意思,我也一样,觉得这就是个有意思的,于是便问道:“如何称呼?” “夫婿死绝了,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夫婿,果真要算的话,那便是杨门王氏吧!” 女子淡淡道:“小字金莲。” 啥? 我下意识的看向老白,老白也被雷的外焦里嫩,摇头表示他压根儿没问过这一茬。 好在,这女子是杨门王氏,而不是武门潘氏,杨门,这应该是指她第一任丈夫的姓氏吧? 女子却好似没注意到我们的神色一样,兀自说道:“我是清河县人,那县令的妻子潘金莲是远近闻名的贤良淑德,我那酒鬼父亲闻之,遂以此为我的小字,只是浮浮沉沉人世走了一遭,我却不想再对那些臭男人们假以颜色了,却是对不上这个名字……” 时而妖娆,时而低沉,女子的神态变换堪比变脸名角儿的手段,真真假假,我也分不清哪个才是真的她,却也不准备探究,连连出轨,每每杀夫,一生做下了这等事情十几桩,以我对人这东西的了解,但凡这么丧心病狂的,要嘛是脑子真的有病,要嘛就是悲剧的人生铸就了癫狂的行径,不听最好,听了只会摧人肝肺,保不齐就会一时心软做了糊涂事儿,最后却把她的因果扛在了自己身上…… 倒不是说怕那因果,而是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道家人的慈悲心和佛家人的慈悲心不一样,佛家人一言不合就搞放生,却也不知坏了天地的规矩,最后结的果到底是是善是恶,这等慈悲心道家人不取。 慈悲不等于烂好人,这是我师父常说的话。 于是,我收拢了心神,指了指女子脚下铺好的黄纸,直言道:“据闻流徙之魂濒临崩俎,散归天地,于是,对这天地间的能量格外敏感,你需要帮我一个忙,在这个灵气充沛的地方,找到生气流动所聚的心脏,然后这道符身就是你的了,你是个聪明的,应该知道这东西对你有多大的好处!” 我忙活这么久,为的,正是这道符身。 偃师机关术是最为诡异的机关术之一,最擅长的莫过于做机关人偶,且真假难辨。 符身也算是一种机关偶,只不过这种机关偶和寻常意义上的机关偶不大一样,它靠的不是能工巧匠的精巧技术,而是巫蛊之术,这也是偃师机关术宗旨——与巫蛊之术结合,形成所谓的诡术! 符身类似于纸人,又有不同,也叫符甲之术,是专门给鬼魂用的,四张黄纸便是符甲,一旦启动,符甲便贴在鬼魂身上,可让鬼魂瞬间显化为实质,不惧青天白日。 只是,却也没了鬼魂的力量…… 不算活人,也不算死人…… 大抵就是成了这么个东西。 等符甲的力量散了去,魂魄还是会归位。 所以绾娘儿见了这东西心动,却最后没有行动,这只是个暂时的东西罢了! 可是对于流徙之魂却不一样了,利用符甲之术,可以稳住他们即将崩溃的魂魄,这种稳住和用蜡丸封住不一样,他们能自行活动,倘若找到个风水极好的灵地,以他们的能耐,有的是法子吞吐月华阴气,等符甲之术散去的时候,魂魄就稳住了。 这相当于是给了他们一条活路!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跟迷宫一样,地脉的灵气混乱,单靠我们是找不到正确方向的,但流徙之魂可以,偏偏……流徙之魂一旦靠近灵气源头,就会顷刻魂飞魄散,融入到灵气的洪流了…… 这就是个无解的难题,没了办法,我只能用这符甲之术了,让流徙之魂短暂“复活”过来,这样就不会再有任何问题…… 只是,却也容易失控,可能会有巨大的因果! “你倒是个干脆的。” 这位金莲深深看了我一眼,忽然笑了起来:“男人不是最喜和女人剪不断理还乱么?你这算什么?一锤子的皮肉买卖吗?” 我没说话,也不知该如何回应。 对方倒也爽利,直接点头应了:“好,我帮你,而且,我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你不是早早就料定了我的态度了吗?” 我笑了笑,让对方站在四道符纸的中间,心神放松下来。 流徙之魂到了她这个地步,天地间总会有一股子力量无时无刻不在撕扯她,而她必须时时刻刻与之对抗,才能苟延残喘,即便如此,也仅是暂时的罢了,迟早还是会被扯碎,彻底消失。 她这样的状态,符甲是贴不上去的。 这位王金莲倒是光棍的很,闻言立即放开了,“唰”的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立刻提笔,地灵珠微颤,灵气灌注在笔锋之上,饱蘸了青墨的笔锋在手中拿捏的那道符箓上一点,同时喝道:“即!” 第543章 白玉蚤 一点青墨污了黄纸,渐渐渗透、扩散开来,青黑的墨迹边缘慢慢的便呈现出了殷红的血色,愈演愈烈,最后干脆把一张黄纸都染的通红,犹如跗骨之蛆一样,软趴趴的贴在我的手指上。 我也是头一遭制作符甲,这极诡异的一幕不免让我有了片刻的失措,而后,符纸更是紧紧纠缠在了手指上。 霎时间,我体内的灵力如泄洪般被攫取了去。 制作这道符身本就已经让我吃力至极,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只觉得头重脚轻,如果不是无双从背后抵住了我,恐怕都得仰面栽倒了去。 脸上有些发痒,我伸手抹了一把,全是血。 不必说,这必定是巫蛊之术的反噬了。 严格来讲,我现在行的算是邪法,邪法都有代价,要嘛折阳寿,要嘛空耗身体,我这是第二种情况。 好在,一切来的快,去得也快,弹指刹那而已。 而后,我手里的黄符瞬息便干涸了,好似干花一般,手指头一动,立即变成碎渣,纷纷扬扬落地。 有了我的灵气作为指引和支撑,铺在地上的四张黄纸好似有了生命一样,抖动几下,猛然朝着王金莲消失位置飞了去,旋即那里就出现了一道黄纸包裹出来的人形。 青墨在黄纸上书写的殄文渐渐散出冷幽幽的血光,让这原本充斥着生机的地方,陡然间变得鬼气森森。 轰! 黄纸上忽然迸射出火苗,接着,那里出现了一颗熊熊燃烧的大火球,里面传出王金莲凄厉的惨叫…… 这法子太邪性,老白和鹞子哥他们都被镇住了,此时渐渐回过神来,方才开口询问我的情况。 “就是有些透支了……” 我摇了摇头,趁此机会坐下来歇着,好在这地方算是地脉有灵处,是个休憩的好地方,我都能感觉到身体的疲倦在一点点的被扫去。 “这……到底靠谱吗?” 老白看那大火球迟迟不熄灭,有些犯嘀咕,凑上来问我:“合着别是直接把这娘们给炼个魂飞魄散吧?” 明明就是几张单薄的黄纸而已,搁平时估计打火机一燎就烧个精光,如今硬是演变成了一句巨大火球,且,还在持续的变大。 我也有些吃不准了,不大确定的说道:“应该是不能的吧,大概这就是个必然的过程,符身这东西虽说是个临时的玩意,可魂魄与之结合的话,依旧是一次蜕变,总是会有些出人意料的情况。” 热浪袭人,不得已,我们只能稍稍退后一些,静观其变。 王金莲也仅是最开始的时候惨叫了那么一两声而已,后续就彻底没了动静,火球熊熊,里面时不时的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甚至夹杂着滋滋的怪响,倘若不是确信那王金莲只是一道流徙之魂的话,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把大活人投进了火化场的炉子里。 约莫过了一刻钟上下,火球“轰”的一下爆开,无数拳头大小的火球四下横飞。 只是,那火却变得愈发的不正常了,绿油油的,好似鬼火。 这里挺空旷的,可是在这铺天盖地的鬼火下,却显得分外狭隘,几乎是无处躲避。 躲不开,我便本能的佝偻着蹲了下来,背包顶在脑袋上,尽可能的把自己保护起来。 数个火球跟下雨似得朝着我脑袋上砸过来,眼看要落在身上的时候,却一下子熄灭了。 纸灰纷纷扬扬,好似漫天的雪花。 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像是母亲肚子里的婴儿似得蜷缩着,正是那王金莲。 只是,此刻的她,全然没有半分鬼相,唇红齿白,肤如凝脂,怎么看都是个活人。 大抵是死去太久了,王金莲对自己这副跟活人没太大区别的身体很陌生,手掌撑在眼前,恨不得仔仔细细观摩清楚每个毛孔的模样,等站起来的时候,脚下却轻飘飘的,差点歪倒在一侧。 她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的看着脚下,每一次迈步成功,眼睛就明亮几分。 “这种感觉……真好!” 她微微仰起头,笑的很恬淡,没有半分黑寡妇的恶毒,眼睛眯成了月牙儿,轻声自语道:“早知道活着这么好,上辈子说什么也要好好过。” 每一个犯人刚刚从监狱出来的时候,都会发誓好好生活,可最终能浪子回头的少之又少,要不了多久,又回到了老路上。 我并没有因为她的异样表现而放下戒备,不过也没有恶毒的提醒她,她还是个死人这个事实,把老白掖在背包上那件满是汗臭的衣服扔了过去,冷冷说道:“我承诺的已经做到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王金莲一怔,先前的那点明净感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眼眸里簌簌蒙上一层水雾,拿我丢过去的衣服遮住胸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凄然道:“好个无情郎,才将看光了人家的身子,却连一句温软的话都没有……” 这种调调我完全无感,若论心毒,这女人怕是能和吕雉、贾南风之流并驾齐驱,可若论勾搭人,茳姚那妖精能甩她十条街。 没法子,资本在那摆着呢。 人家可不用装什么楚楚可怜,大长腿往你身上一搁,脚丫子那么轻轻一晃,一切都是那么的精致,好似白玉雕琢的艺术品一样,然后随随便便给你丢个眼神,让我辈足控情何以堪?偏偏还他娘的一身本事,你不做柳下惠就得做太监…… 来来回回操练这么百十回,这方面我早就成了正经八百的君子,更知道对付这种人就不能有任何回应,越回应对方越来劲…… 王金莲见我神色冷淡,自觉无趣,便收起了那副妖媚样子,朝着旁边随手一指:“喏,就在那儿……” 她指的是西边一条近乎于裂缝的口子,狭隘至极。 我笑眯眯的说道:“您先请!” 王金莲面色一冷,和我对视片刻,收起了眼中的凶狠,咬牙骂了声“小牛鼻子”,悻悻披上老白的衣服朝那条裂缝走了去。 不过,披上这符甲之后,她没了之前的神通,那条裂缝位置颇高,上去的时候很是吃力,尝试了几次没成功,正当无双准备拎着她扔上去的时候,她用手臂挡下了无双的手。 “我没骗你,如果我感觉没错的话,你要找的生气源头就跟这条裂缝通着。” 王金莲扭头对我说道:“不过我却不能走前面了,这里的生气和灵气很浓,谁知道里面有什么?我现在这副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脆弱的很,随随便便来个什么东西给我一下子,不但符甲完蛋,连带着我也得魂飞魄散!” 我一琢磨也是这么个道理,绾娘儿不要符身,大抵也是因为这个,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对无双说道:“她跟在我后面,稍有不对劲,直接弄死,别犹豫!” 王金莲瞪了我一眼,我权当没看见,兀自爬了上去。 裂缝并不长,人进去只能蹲着,颇为狭隘,只是身子稍稍能挪动而已。 里面闷的很,气温要高上不少。 我没有停滞太久,稍稍揣测了一下这里的环境,便匍匐着向前爬了。 相比于蹲着,匍匐前行,总归是要舒坦不少。 后面悉悉索索的,其余人陆陆续续跟了进来。 裂缝里面的环境很复杂,并不是一条道直通的,明显是天然形成,里面犹如迷宫,每每爬行一段,便能看见前方出现数条分叉口,让我暗呼弄了流徙之魂入主符甲的选择是对的,这等环境,如果没有王金莲那近乎妖孽的直觉,我们进来莫说是找到生气的源头,不迷了路被困在里面就不错了。 为了安全起见,我还是在经过的每一个分叉口都做了标记,以免迷失。 裂缝很长,除了闷热,没有任何一样。 匍匐许久,四肢早就麻木了,当我开始不住怀疑王金莲是不是带对了方向的时候,一些怪异的虫子进入了我的视野。 这些虫子就蛰伏在裂缝里的黄色晶体上,近乎于透明,拿手电筒照着细细观察才隐约能看出,这虫子其实是乳白色的,指甲盖子大小,看着跟虱子似得。 数量太多了! 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钻进了这些怪异虫子的窝里。 老白大呼小叫着就要往出退,不过被我叫住了。 “放心,这东西不伤人!” 我观察这些虫子后说道:“这就是白玉蚤了,堪舆师的引路虫,蛰伏在地脉最强、生机最浓的穴眼里,靠吞食地脉灵气为生,堪舆师们只要是找到了这种虫子,便能断定肯定是找到了灵穴,如今看来,咱们距离生气的源头真的不远了。” 说完,我打趣了老白两句,说这白玉蚤可是难得的大补之物,捉个两三斤回去,太阳底下曝晒干了,再炒一炒,直至只剩下一层干皮,可以像泡茶叶一样泡着喝,是延年益寿的难得佳品! 老白吃虫子吃的多了,对这东西有阴影,闻言立马在后面干呕了几声。 我虽在开玩笑,实际上心里也在发毛。 白玉蚤是不咬人,也没什么毒性,可这里实在是太多了,我几乎是一头拱进了虫子窝里,数不清的白玉蚤顺着衣领子钻了进去,满身的爬,身上无处不痒,鸡皮疙瘩充斥全身…… 那种滋味,没体会过的大概是不明白的。 为了摆脱这些东西,我不再顾惜体力,渐渐加快了速度。 见了白玉蚤,灵穴就在不远,没多久,我见到了出口。 前方黑蒙蒙的,看起来很空旷,手电对着前方,正准备看看情形,一张湿漉漉的脸毫无征兆的就堵在了裂缝口子上…… 第544章 原罪 那脸来的快,去得也快,好似一道流光,在洞口的位置刹那停留,而后就遁入了黑暗。 时间很短暂,眨眼的工夫而已,可我却看的真切! 那是个女人,披头散发的,好似刚刚从水里捞上来一样,湿漉漉的头发紧紧贴在脸上,面容枯瘦的很,好似只剩下了一层薄皮子贴在骨头上,以至于眼睛格外的大,让人怀疑那两颗眼珠子一不注意会掉出来,下巴也很尖,不断有水珠儿从滚落下去…… 尸?还是鬼? 我没法子确定。 “前面的快点,唔……” 身后传来老白的嚷嚷声,话说一半,戛然而止,想来是那些白玉蚤钻进了喉咙眼子里,堵上了那张臭嘴。 此时我算是从虫窝子里逃出来了,濒临核心区域,生机和灵气太重,白玉蚤受不住,那些钻在我衣服里的正成群结队的逃出去。 “前面有东西,小心!” 我知道老白他们的煎迫,稍一停顿,就把手电叼在嘴上,唤醒了百辟刀,继续向前爬去,及至接近洞口边上的时候,方才再次停下来。 前面的东西再没有冒头,想必是正等着我呢,就这么叼着光芒摇曳的手电慢悠悠的爬出去,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于是,我将手电抛了出去,眼巴巴的盯着手电筒在前方沉沉的黑暗中翻了个几个跟头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而后我双脚在地上一蹬,整个人立即凌空横飞了出去,速度不可谓不快,着地后顺势一滚,立即翻腾起身子。 “嘎嘎嘎……” 一阵干涩的怪笑从右侧传来。 借着地上的手电筒发出的亮光,我眼角的余光扫到一道黑影,正张牙舞爪的朝我扑来。 对此我早有准备,转身一刀砍去。 本来,我只是想着将对方逼退,给自己争取喘息之机,怎料对方根本不闪避,几乎是迎面撞在了刀锋上。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经由百辟刀传来,在我耳廓里缭绕。 刀锋入肉极深,直接砍断了锁骨…… 与此同时,我抬腿照着对方小腹上就是一脚,顺势拔出刀的同时,也将对方击退了。 扑哧! 一股腥臭至极的液体喷溅在我脸上…… 这是人血的气味,比大牲口的血腥臭的多。 血是热的!! 活人? 这地方居然有活人? 情况过于出人预料,以至于……我在这种时候,都出现了瞬间的恍惚。 而那个被我砍了一刀的主,居然再次悍不畏死的扑了上来…… 苍白的脸在我的视野内越来越大,怪异的狞笑着,眼中闪烁着病态的癫狂…… 这是个男人,不是我之前见到的那个! 唯一相同的……便是一样的枯瘦,一样如同水里捞出来似得! 对方趁着我惊骇失神的工夫,冲上来抱住我的腰,竟张嘴朝我脖子上撕咬过来,状如野兽! 只是,他的力量很小,孱弱的犹如一个虚弱的病人。 我双臂一振,轻轻松松挣脱他的搂抱纠缠,一肘打在腮帮子上,直接将之击倒,旋即嘶吼声就从四面八方而来…… 声音有很多道,我好像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 而且,有些声音距离我是……如此的近! 来不及再和男子纠缠,我抡刀回身扫去,只不过没用刀锋,用的是刀背罢了。 身手这东西是相对而言的,在无双和鹞子哥这俩变态面前,我除了硬着头皮挨揍没有第二条路好走,可对付这些瘦骨嶙峋的主却不在话下,刀背扫在一人肋下,不至于当场砍死,却也好受不了,直接挑翻到一侧,肋下塌了一块,一时半会肯定是起不来了! 接连放倒两个,我渐渐稳住了。 黑麻麻的环境里,尽是这些皮包骨头如同干尸一样的人。 浑身恶臭,如同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神态癫狂,充满了攻击性,嘴巴里念叨着一些稀奇古怪的话。 我甚至听其中一个人不断的大叫着——钱,都是钱!! 而后……狂笑着就冲上来撕咬我,当真和野兽没什么区别,一拳头砸断了鼻梁骨恍如未觉,直接一膝盖砸在肺部的位置,打的喘不上来气,这才消停了。 一眼望去,男男女女,衣衫褴褛,只怕不下于二三十人!! 不多时,鹞子哥和无双他们纷纷冲了进来,和我最初的反应差不多,这些人的怪异模样让他们下意识的以为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所以直接就下了死手。 我提醒他们这是活人,这才收了手。 这些人对我们没有太大的威胁,不过片刻,就躺了满地。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如大猩猩般的捶打着胸膛仰头大叫了一声,而后……无论是被打趴在地上的,还是正在朝我们扑过来的,齐刷刷的朝着我们进来时的那条裂缝涌去,簇拥在一起,争先恐后的向外逃去。 鹞子哥大抵是想从这些人身上寻一些答案,于是随手就拽住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老人没了先前的攻击性,只是一味的冲着鹞子哥“嘿嘿嘿”的傻笑着,喃喃嘀咕着:“总算给外面打工的大孙子弄到房子啦……” 老人穿着一身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老式中山装,我看他的胸口的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就掀开看了一眼。 里面是一沓子五块十块的零角钱,湿透了,散发着汗液的酸气,零角钱中间夹着一张身份证,上面显示老人就是黑竹沟镇的人。 “都八十多岁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心那么多做什么,动了不该动的贪念,何苦来哉!” 我叹息一声,旋即对鹞子哥说道:“放开他吧,没用的,他已经疯了,精神沉浸在美梦里不可自拔,肉身在婆娑地狱里挣扎打熬,直至死去,也不知对他来说是运气还是悲哀!” 这些人不可能告诉我们任何答案,可却……不难猜到答案! 如无意外,这些都是被借了命的人!! 为何会被借命?说到底,不外乎一个字——贪! 我想到了被魔花螳螂吃掉的一男一女,一个沉浸在自己的购物欲里不可自拔,一个沉沦在美食里忘乎自我…… 正因为有了这些超乎理智承受的欲望,也就不管那些东西是不是自己能消受的了,这才给了邪祟下手的机会,被人借了命。 可这地方借命,却不是真金白银的买,而是用那种青皮果子致幻。 于是,有的人能醒来,有的人就醒不来了! 比如刘宝,这人是个生在金山上的,用小稚的话说,这人一辈子一毛钱挣不到,就是个花钱的,十赌十输的那种,命中注定他不会赢,赢了就得送命,这样的人当然不会缺钱,钱对他来说只是个数字而已,他出来玩纯粹就是图一刺激,钱财这东西他本身是不在乎的,所以,他被致幻后能醒来,然后被一辆鬼车送了出去。 而有的人……却醒不来了!! 比方说,这里的这些人!! 醒不来,自然不能让他们走了,于是,全都被当做祭品被那些魔花螳螂精送到了这里! 闷热的环境,没有食物,没有水,能活到现在,绝对是个奇迹了!! 但也仅止于此,我们不杀他们,他们也走不出这个地方,侥幸能从迷宫一样的裂缝里钻出去,外面还有无数的掠食者在等着他们…… “这倒是能说得通……” 老白道:“不过……他们明明沉沦在自己的快乐里,为什么跟鬼似的齐刷刷的跑来攻击我们呢?” 我一直在盘算这些大活人的身份,倒是忽略了这一茬。 “是啊,为什么呢?就跟有组织似得,一起攻击,打不过了,又呼啦啦的全跑了……” 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猛然回头,然后……在这些朝着出口汹涌而去的人里,发现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 …… 第545章 尸生子 裂缝距离地面有些高度,除了一些稍稍突起的晶体,几乎没有什么可着力的地方。 对于这些疯人来说,要在这种情况下爬上一丈高的地方有些难度,所以,二三十人簇拥在那口子下方已经有一会儿了,依旧没人能爬出去,他们的身体太虚弱了,爬不了几步就会力竭滚落下来。 引起我注意的这位,赫然是其中一个爬的最高的,眼瞅着已经接近裂缝了,在众多疯人里堪称是鹤立鸡群,独树一帜,好似那黑夜中的萤火虫,无怪乎第一眼就能盯上他。 这是一个动作迟缓的与树懒有的一拼的中年男子,面皮蜡黄,没有丝毫光泽,倒像是刚刚打磨晒干的鼓皮似得,最有意思的是……无论是他赤着的脚,还是手,每每或抓或踩墙壁的凸起时,都会有明显的搓动迹象,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带着手套干活儿,手套打滑了一样! 有问题!! 不必多说,我提了百辟刀朝那中年男子冲了去! 一个原本光顾着往前拥挤,似乎急着要钻入裂缝的疯人忽然回头,满脸癫狂的盯着我,眼睛里充斥着血丝儿,好像是见到了杀父仇人一般,“嗷”的怒吼一声朝我扑来! 牵一发而动全身,紧随其后,所有的疯人都回头了! 唯独……那个中年男子除外! 对方依旧如树懒般不疾不徐的往那裂缝里爬。 “滚!” 我怒吼了一声,刀背一下子抡在正面那疯人的脸上,急切之下全然忘记控制力量,伴随着一道比耳光还要清脆嘹亮的脆响,疯人直接被抽飞了出去,脑袋一歪,不知死活。 其余的我没理会,鹞子哥和无双一左一右已然护持着冲了上来。 不必多说,自然是一副虎入羊群的态势。 有这俩人做了清道夫,我一路畅通无阻狂奔到裂缝之下,百辟刀一收,借着奔跑之势猛然跃起,在晶壁上“噔噔”踩了两脚,人已经腾跃到与那中年男子一般的高度,屈指成抓,一下子抓在对方的后脖子上,而后向后一拽,与此同时,我的另一只手扒住了裂缝的边缘,整个人悬在了裂缝下方。 嗤啦! 如撕烂衣服一样的声音响起。 一道黑影从我眼前飞了出去,呈一道抛物线朝着鹞子哥他们那边坠落而去。 我扯着男子后脖子的手明显一松,再看,手里只剩下了一张完整的人皮,如同衣服一样,裂口就在肚子上。 不必说,那东西就是把自己藏在了这张人皮里,而那些疯人也是被他控制的,目的只有一个——浑水摸鱼,趁机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掉! 下方黑沉沉的,那些疯人发狂的般的纠缠着鹞子哥和无双,这些人丧失理智,无药可救,悍不畏死,打倒马上就爬起来…… 渐渐的,鹞子哥和无双打出了真火。 这是两个狠茬子,从来不把人命看在眼里的狠茬子,摆脱不开后,终于是痛下杀手…… 一个女人抱着鹞子哥的大腿,死死的咬着,暴躁的鹞子哥摆脱不了,忍无可忍下,完全靠着蛮力扯着对方的头发将之提溜了起来,手中的短刀无情送入对方胸口。 一刀,两刀…… 直至对方不再挣扎。 杀戮一旦出现,就无法停止,面对着愈来愈癫狂的疯人,为了自保,无双也不得不了结这些人的性命…… 至于那个被我掀下去的东西,早早被老白和张歆雅他们给堵上了…… 下面黑沉沉的,我看不到那东西的模样。 呼啸的阴风从裂缝里灌来,犹如厉鬼的呜咽,原本闷热的裂缝,一瞬间阴寒下来。 正是因为这阴风困扰,我才扒在这里没动弹,一边关注着下面的情况,一边往缝隙里张望。 没看见什么东西…… 可是,符身早做完了,哪来的阴风? 又待片刻,没什么异样,我只得放下心里的不安,丢下手里的人皮,纵身跳了下去。 没办法,鹞子哥和无双被这些疯人纠缠,可重头戏却是躲在人皮里的那东西,老白他们几个既要盯着那王金莲,免得对方出幺蛾子,又得盯着那未知的玩意,未免分身无术,压力很大。 所以,我下去后,没理会那些疯人,兀自朝着老白那里冲去。 一个小小的东西被他们逼迫在了角落里。 看起来……像个十多岁的孩子,只是那眼珠子却是灰蓝色的,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好似异样的夜光石一般,浑身生满了黄色的毛发,如同猿猴一样半站着,手臂却垂在了地上。 乍一看……这东西很像水猴子! “尸生子!” 瞬间,我猜到了这东西的身份,垂耳妖婆那三个尸生子中的一个!! 尸生子,非人非鬼非尸…… 母亲因执念,尸身保存了一缕精气生机,渡给了孩子,于是……死婴降生! 这种东西度不掉,寻常的玄门手段也灭不掉。 要说它的本事……那就不太一定了。 有的类妖,有的类鬼,更有甚者,很有些稀奇古怪的本事! 且,这东西是会长大的!! 与人不同,人一年一岁,尸生子却是五百年一岁。 眼前这东西存在的年代我不太好揣测,但少说也是五六千年的年份了,看起来如十多岁的孩子一样也是正常。 至于它的本事……我觉得可能是有些操弄人心的能耐,且看看这档子事儿里头发生的一切,不都和人心有关么? 三个尸生子,这里只是一个,剩下的两个呢? 我眼角的余光扫向那些被无双和鹞子哥挡下的疯人——难成还在里头? 这尸生子也不攻击我们,那灰蓝色的眼睛里却满是戒备,不断在我们几人身上逡巡着。 这世间唯有一种东西能对付尸生子——紫河车!! 所谓紫河车,便是胎盘了,无论是中医还是西医的角度,都认定这东西可入药…… 不过这等药材我却是接受不来的,总觉得和吃人没什么区别,饿极了的滋味儿我体会过,观音土都吃了,吃的时候艰难,拉的时候痛不欲生,即便是那时候,也却从未想过吃人,宁肯死了也受不了这个,老白一直说我还是没被逼在了绝境里,真到了那时候会怎么样就不大好说了,反正人性这东西,没到绝境看不出来,所以谁也别拍着胸脯说自个儿是个好人。 紫河车入药我接受不了,可这东西却是实打实的能对付尸生子。 紫河车乃是先天气所在,而尸生子是个什么东西呢?这东西死于母亲腹中,说先天气不足都是夸张了,是压根儿就没有先天气,于是乎,行动不便,如同树懒一般,原本应该由先天气支撑的肉体,被母亲因执念留下的一缕精气生机结合了死气所取代,成了支撑它们的动力核心…… 若是将紫河车灌入其口中,先天气冲体,便会驱散母亲留给它的精气生机,那时,便成了一具真真正正的死尸! 所以说,这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其母亲执念的一种延续,却非其母亲本尊,故而度不走,所谓的“度”,少说得是开解了吧?化解了冤孽,对方自然走了,这便是度,如法海那种老秃驴的行径,那不是度,那叫棒打鸳鸯耍流氓,对上尸生子的这份执念怨气,你都找不着人家的祖宗,你度个屁? 至于玄门手段打不散,也是这么个道理,你对付的压根儿就不是本尊,更像是影子,影子这东西……你拿原子弹都炸不死呀! 唯有一道先天气,即可灭掉此物! 那天茳姚和我说了她的猜测后,我就知道自己要面对什么了,自然早有准备! 紫河车这种东西我们不可能随时携带,但是……能“就地取材”! 古羌人的遗址里,有具诈尸的怀孕女尸,女尸保存极为完好,因为巨人观,婴儿被崩出体外…… 寻找的过程难以描述,总之……那是我这辈子都不愿意干第二次的事情。 不过好歹是有了结果。 那东西此刻就用红布包着,在我背包的侧兜里面塞着。 我一边手探到后面摸到了那软乎乎的东西,心头直犯膈应,一边盯着这尸生子,笑道:“可能你们那个时期的言语和我们现在不大一样,不过,你很是有些稀奇古怪的能力,我知道你其实能听懂我们的话,这么的吧,我们来这就是为了了结一件事儿,你们动了一个不该动的人,你母亲呢?或者说,你那俩兄弟呢?还了借走那人的命,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何?” 尸生子不吭声,只是,毛茸茸的脸上却涌出了人性化到极点的嘲讽揶揄。 彷似再说——你当我是傻子? 对此我一点都不意外,只笑道:“那就别怪我们抄了你妈的后门,把她揪出去当风干肉晒!” 尸生子好似被我激怒了,“哇”的怪叫一声,朝我扑了来! 第546章 小稚的异样 四肢不勤、手无缚鸡之力…… 这些用来骂古人那些文人、正人君子的话,用在这尸生子的身上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的手看起来很有杀伤力,指甲比手指头都要长,且厚度惊人,如同猫科动物的利爪一样,尖锐的让人心惊,全然保持着人类刚刚出生时的指甲模样…… 若是果真被这样的手在身上抓挠一下子,皮开肉绽都是轻的,招呼在上半身,指甲的长度足够刺破肚皮探进去把内脏抠个稀烂…… 偏偏,就是这样的一副利器,却安在了一个四肢无力的东西身上,挥动手臂的速度堪比电影的慢镜头…… 这样的速度只要是个健全的人就能反应的过来,我自然不在话下,一步上前,在其手臂上一拍,立即将其手臂拍到一侧,而后捏着它的脖子便将之提溜了起来,同时,藏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手里正是用红布包裹的紫河车,照着对方尖叫的嘴巴塞了去。 一切,是如此的顺利…… 顺利的我都觉得很不真实,三个尸生子一直被我们当做头号大敌,总觉得对上这么三个存在了数千年的东西讨不了好…… 直到,我迎上了对方的眼睛…… 仿佛中了定身咒一样,红布包着的紫河车贴在对方嘴边,却无法再寸进半分。 对方的嘴巴依旧在大张着,起初的时候还能听到尖锐的叫声,而后……世界就安静了下来,仿佛对方正在发出一种人类听不到的声音一般。 至于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则变得越来越明亮。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恍惚之间,只觉得那双眼睛里的光是如此璀璨,让眼前的世界里只剩下的光芒,我正在不断的融入进去…… 啪! 一双小手轻轻抵在我后腰上,那感觉来的是如此的清晰,我的身体好像变得冷冰冰的,而那双小手却是如此的温热,两相对比下,感受极其强烈。 小手轻轻一推,我的身体猛然向前倾去,手里的紫河车顺势塞进了尸生子的嘴巴里。 于是,我眼前的强光散去,安静的世界一下子有了声音!!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那些疯人的癫狂劲儿一下子散去了,疯狂变成了恐惧,尖叫声此起彼伏…… 像是在沙子堆砌的城堡上轻轻推了一下,崩溃形成连锁反应…… 疯人们在尖叫着朝着裂缝那里逃遁,虚弱的身体不知从哪里来了力气,灵活的攀爬上去,一个接着一个的逃离…… 噗通,噗通…… 重物倒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老白、张歆雅,乃至于是在一旁与疯人纠缠的鹞子哥和无双,全都纷纷倒地。 与他们相比,我是最后一个醒过来的。 提溜在手里的尸生子在不断的扭动着,三四十斤的重量而已,一下子变得重逾千斤,手上一松,便丢下了他。 而后,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只顾着剧烈喘息着,有种在烈日下跑了一场马拉松的感觉,浑身上下被汗液浸透了,每一块肌肉都在不住的颤抖着。 我不敢置信的回头,小稚正俏生生的站在我身后。 不必说,刚才推了我一把的人就是她! 不止是我在看她,老白他们都在盯着这个整日跟在我们身边的小丫头。 小稚有些慌了,连忙说道:“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呀,你们忽然一下子就不动了,无双哥哥都被那些人在脸上抓了好几下……” 无双下意识的摸了摸脸颊,大抵是强悍了太久,还是头一遭被人抓花了脸,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跟哪个泼妇发生的争执被挠了,这样的伤痕倘若一直保留着,不知道他得怎么和凌颖妹子交代…… “我觉得,可能就是它,于是就推了惊蛰哥哥一把……” 小稚指了指地上的尸生子,成功把我们的注意力转移了。 尸生子最怕紫河车,这东西也是尸生子唯一的克星,就连《万葬经》里都清清楚楚的说了,除了紫河车,世间没有法子能埋得了尸生子。 紫河车入嘴,甭管它几千年道行,哪怕是开天之初就存在了,它也铁定得完犊子。 此时的尸生子不复狰狞,身体像一条蛇一样在地上诡异的扭动着。 磨磨蹭蹭中,它身上密密麻麻的毛发在不断的脱落,那锋利的长指甲也脱落了,渐渐的有了些人的模样,不过就是短短瞬间而已,皮肤上就升腾起了袅袅青烟,渐渐呈现出一种碳色,唯独那双眼睛,依旧灰蓝诡谲,不失神采,正直勾勾的盯着小稚,满是怨毒。 咔嚓! 像是摔碎了玻璃杯,那双眼睛忽然碎裂了,变成了碎渣,一点点的从眼眶里流出来,落地却消失的无影无踪。 至此,尸生子所有的诡谲和生机全部流失,眼前只剩下一具萎缩的不像话的焦尸,看那大小,和从娘胎里刚刚生出来的婴儿没太大区别…… “这东西确实诡异,如果不是茳姚早早就猜到了这玩意的来历,咱们有所准备,今儿个怕是就交代在这了……” 鹞子哥怅然一叹,颇有种劫后余生之感,兀自说道:“这东西如果不是先天不足,行动迟缓,加上暴露了,躲在暗中的话……那就棘手了!” 我想到了把尸生子揪下来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裂缝里没来由刮来了阴风,忽然有种明悟! 好像……有东西在接应这尸生子呀! 这东西明显有智慧,眼看自己败露,以它的速度没可能逃掉,这种情形下最正常的做法是回头和我们拼命,可它却没有,依旧用自己树懒般的速度执拗的朝着裂缝爬去。 答案似乎只有一个——只要它爬进裂缝,它就能逃掉!! 那么,究竟是什么东西在甬道里呢? 另外两个尸生子? 我琢磨着不太可能,另外两个和它没区别,都是四肢无力,一样跑不掉,而且,这东西手段诡谲,如果三个尸生子在一起,它们根本不需要跑,是我们自投罗网了才对,透过这东西的诡异行径,我觉得另外两个尸生子极有可能不在这里,所以这东西才想浑水摸鱼从我们眼皮子地下逃走。 那么,甬道里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该不是…… 许多想法在我心里闪过,终究还是把目光投向了小稚。 这丫头的来历显得越来越神秘了。 我们都出问题了,唯独她不受影响! 残魂轮回,前世今生并存一世,能窥人命运,现在又多了一条…… 这些怪异,恐怕也只有弄清了小稚为什么能残魂轮回才会水落石出吧! 伴随着那些疯人的逃走,四下里总算安静下来了,就是地上多了几具尸体,人血的腥臭气在闷热的环境里弥漫。 这些疯人无药可救,身在绝地,必死无疑,可如果不是他们已经威胁到了我们的性命,我情愿他们自生自灭,也不想沾染他们的血腥…… 这个地方的宽阔超乎我们的想象。 我们眼下所在的这个位置,像一个极其深邃宽阔的走廊,正蔓延向未知的远方,极有可能通往藏尸的地方…… 不管我的猜测是不是真的,那个藏尸的地方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歇歇,咱们先歇歇吧!” 老白神色萎靡的倚靠这一块巨大的黄色晶体,无奈道:“中了一下招,感觉就跟上百个娘们胡天海地了一遭似得,我真的是没有一点力气了。” 何止是他?众人的情况大抵都是如此! 没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动弹,都萎靡在地上休憩着,恢复着体力。 “啊!!” 忽然,一直缩在后面王金莲近乎凄厉的尖叫了一声,旋即嘶声大叫道:“那里有东西!!” 原本半眯着休息的众人立即被惊醒过来,齐齐朝着裂缝那边望去。 我却压根儿没看,拼着刚刚恢复的丁点体力一跃而起,转身就朝着王金莲砍了去。 铿! 百辟刀轻轻颤动,扑向我的黑影被一下子击退。 王金莲站定,满脸的恼羞,四目相对,与我一道冷笑了起来。 “臭娘们,老子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小牛鼻子,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 第547章 三口棺材 一点寒芒闪烁,那王金莲的袖口里正藏着一口短刀。 短刀是鹞子哥的,估摸着是方才与那些疯人搏斗的时候遗落下的,一个不注意被她给摸了去,倒是真应了一句话——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哪怕是在最混乱的时候,都有付慧城和吴烨在盯着她,结果还是被钻了空子。 鹞子哥他们这时也回过味儿来了,一个个的恼恨不已,自然不会客气,不动声色的就堵住了这王金莲的所有退路和转圜余地。 “所以呢?” 我笑着看着对方,淡淡道:“用了符身,你大抵和普通人差不多,凭什么你觉得现在就是机会?就不怕果真被一刀剁了?” “凭什么?就凭老娘手里的这把刀,就凭你们几个现在浑身提不起丁点的力气,如何?” 王金莲“咯咯咯”的娇笑起来,挑衅似得冲着老白抛了个媚眼儿,见老白一副不敢消受的模样别过脸去,笑的就愈发的猖狂了:“莫以为老娘真是那好骗的小白菜,从一开始你个小牛鼻子就没安好心,话里话外都给自己留了余地,只说了给老娘一副符身,却不说此间事了该当如何,怕是等出去了就要翻脸了吧?” 这话说的一点毛病都没有…… 不过我浑然没有丝毫被揭穿后的尴尬,只是说道:“人和鬼之间怎么就不能有点信任呢?说真的,我压根儿就没打算对你下什么毒手,只不过符身是我做出来的,却是说什么也不能让事情失控,仅此而已。” “放你娘的屁!男人不都是些提了裤子就不认人的东西么,老娘信了你的鬼!” 王金莲直接喝道:“一句话,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碍着谁,可行?” 我微微摇头。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说的倒是轻松,有了这具符身,只要走出去,那就是潜龙升天,鱼归大海,总有一日她会稳住魂魄归来。 流徙之魂甭管其一生到底经历了什么,是爆发的羔羊,还是天生的恶狼,这些都不重要,其本性绝对是偏激怨毒的,谁知道她到时候会做出点什么事儿? 本是阴司流放除名的主,却因为我的缘故苟延残喘了下来,倘若有无辜之人被害了,恶事明明是她做下的,屎盆子却在我头上,这种二逼事儿,谁会认! “我说了,事情要在我的控制里才行。” 我正色道:“我承认,我们现在确实是没力气了,方才给你那一下子,耗光了好不容易缓过来的些许气力,现在就是软脚虾,不过你真以为我们成了这样子你就有机会了?” 王金莲依旧是那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难不成你们还能有什么手段?” 话虽如此,实际上言语里却多了些谨慎和探究的意思。 “不得不夸奖你一句,你的直觉很准。” 我叹息道:“刚刚你直接过来偷袭我,其实就是怕我有什么后手吧?你还真猜对了,且不说我这儿还有俩道行比我高的,单是那符身,你以为是那么简单的?符身符身,又是人偶,算是巫术机关,既然上了符身,那便是我手中的玩偶,若是摆弄不了,那还叫什么玩偶?” 王金莲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我冲着她脚下昂了昂下巴。 却见,在她脚下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各自浮现出了许多金字。 这些金字烙印在地面的黄色晶体上,颜色不分彼此,不仔细看的话,根本分辨不出来。 这些金字,正是我制作符身时写在四张黄纸上的那些殄文和稀奇古怪的无辜符文,只不过……顺序却颠倒了! “老娘和你拼了!” 王金莲柳眉倒竖,低喝一声,手执短刀,做事就朝我扑了上来。 结果……无论她如何奔跑,始终都跑不出地上金子的范围,那感觉就像是在跑步机上狂奔一样。 这样的感觉估摸着很让人抓狂,于是,这主就变得有些歇斯底里了,嘶叫道:“你个挨千刀的,到底使了什么幺蛾子。” “我说了,上了符身,你就是玩偶!” 我微微眯着眼睛,喝道:“既然是玩偶,那你就蹦跶不出我的五指山!” 语落,地上的金字猛然卷起,一下子烙印在了王金莲的身上。 顷刻间她凄厉的惨叫了起来,好似正经历着巨大的痛苦,一张脸都扭曲了,怒叫着咒我不得好死…… 我没有丝毫手软,取出一叠没有用过的黄纸,直接抛了出去。 哗啦! 黄纸展开,一片片的飞向王金莲,好似化作了一条口袋,一下子把她拢在其中,遮挡的严严实实。 然后……世界安静了…… 谩骂声、惨叫声都消失了,只余下一个拳头大小的纸团子。 做完这些,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其实……控制符身,这事儿并不像我说的那么简单。 符身的核心关键不外乎三样——青墨、殄文加巫蛊符文的排布、灵气。 青墨能通鬼神,而殄文和巫蛊符文的排布则是设下的局,灵气让这一切有灵,产生不可知的威力。 三者缺一不可。 说到底,它就是特殊的符箓。 灵气是我的,而且做成时间很短,暂时还可以感知到,于是,我就控制灵气,重组了符身,将之收了起来。 这个过程无异于是重新制作了一道符身。 符身对灵气的消耗巨大,之前做这东西的时候,我感觉就跟一连做了十几道雷符似得,要不是因为这里是地脉精粹所在,估摸着我少说也得休养七八天才能缓过来。 体力被那尸生子的怪诞手段攫取的一干二净,浑身酸软无力,现如今……灵气再度被耗干,只觉得脑袋里装的是一块石头,昏昏沉沉的,全然丧失了思考能力。 双管齐下,那滋味儿……实在难以言述。 众人大概看我没动手,不知道我的实际情况,都在关注着那个黄纸团子。 “这就成了?” 老白看了片刻,壮起胆子上前捡起了纸团子。 “噗”的一下,纸团子上鼓起一个大大的包。 老白就拿手指头戳了戳。 “天杀的东西,作死的吗?” 一连串难听的叫骂声从纸团子里传出,赫然是那王金莲的声音。 这就是个牙尖嘴利的,骂人的话如江河决堤了,不光亲切的问候了老白的祖宗十八代,连带着还嘲讽了老白某方面的短小无力,也不知她是从何得知的…… 老白也不生气,就是把纸团子放在地上踩了几脚,直到纸团子被才成纸片子,这才笑眯眯的捡起来装进了口袋里。 “你们多看顾着点,轮流休息,我……我实在是挺不住了!” 我抬头冲着几人说了一声,疲倦如潮水般涌来,再也坚持不了,“咕咚”一下子倒头睡了去。 裂缝里的东西是什么?另外两个尸生子在哪里? 生啊、死啊之类的…… 这些事儿我统统不管了,只想睡觉…… 这一觉睡得当真是昏天暗地,等醒来的时候,鹞子哥几人正围成一圈坐在不远处,不知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我只觉得喉咙干涩,一味的低呼着“水”,这才惊动了几人。 老白那张大脸盘子挡住了视野里的一切,也不知是不是这里辐射的原因,脸上呈现出的是一种诡异的高原红,细看才会发现,那都是血丝儿,看着很诡异。 “嘿,总算是醒了!” 老爷拧开了水瓶子递给我,揶揄道:“你可真够踏实的,在这地方都能睡成这样,都三十多个钟头了,也不怕睡死过去,还特娘的说梦话,一直嘀咕什么姐姐,你到底是谁呀,我说……你这是做啥梦了?是不是挺羞羞的那种?” 我没理会这厮,至于什么梦话之类的,我全然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梦,拧开水瓶子“咕咚咕咚”灌了个底朝天,稍稍舒服了一些,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又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 还好,除了肌肉有些酸疼,大致还可以。 一股子难闻的恶臭传来,赫然是那些死去的疯人尸体上发出的怪味,这里闷热,好似蒸锅,那些尸体都膨胀了起来,好在倒是没有炸开的,不然就恶心了去了。 鹞子哥把一条子干肉递给我,他的脸上也呈现出了那种诡异的血红色,估摸着我也差不离。 仔仔细细打量了我片刻,见我状态还算可以,鹞子哥松了口气,笑道:“醒了就好,我们还真替你捏了把汗,毕竟那神秘人说你只有十天的时间,我都寻思着你再不醒就把这些事儿都阁下,先带着你出去再说,不过正好,确实有了些情况,你久久不醒,我和无双就尝试着往前探了探,走到头了,有意思的是……我们见到了三口看起来好像是棺材一样的东西!!” 第548章 擦肩而过 这无疑是个重磅消息! 两个胆大的主,竟然偷偷摸摸前去瞧了瞧端倪…… 我不自觉的挺直了身子,急声询问道:“三口棺材?怎么个棺材?” “只是看起来像是棺材,两口特别大的,一口看起来比较小的,怎么说呢,尺寸不大对,那口看起来比较小的,小的不大像是个棺材,至少不像是咱们的棺材,倒像是老外用的那种细窄细窄的棺材,至于两口大的,又大的不像话,比前秦时期王公贵胄用的那种棺椁都要大的多……” 鹞子哥强调了一下,旋即又道:“具体的我俩没敢细看,你也知道,我以前虽然干过这行,手艺跟行内的其他人比起来肯定是好多了,可跟你们礼官却不在一个水平线上,这地儿又诡异的很,我怕自己这点能耐兜不住,没敢靠近,主要是想探探路,迎头撞上了,就隔着大老远看了一眼。” “三口棺材……” 我喃喃自语着,心中一动,看了鹞子哥一眼,笑道:“你是不是想说……三口棺材,一口是那垂耳妖婆的,另外两口……则是其他两个尸生子的?” 鹞子哥笑了起来。 “咱们倒是想到一块去了,一母三胞,按说是一气相连,绝不分离的,结果咱们只见到了一个,另外两个却没了踪影,是不是可以说……另外两个,其实已经完犊子了?” 我笑着问道:“路上还太平吗?” “太平。” 鹞子哥说:“就是有些热,却不是那么夸张。” “那还等什么,这就去瞧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不必说,方才几个人围成一圈窃窃私语,正是在讨论这个事儿。 如今我一醒来,立马拾掇了东西动身。 前面的路鹞子哥和无双已经探过了,他们说,这条宽阔似走廊一样的地方,实际上可能就是地脉精华爆发时,喷薄所谓?琈之玉的通道,整体是呈倾斜向下的,往前走很轻松,回来就比较吃力了。 这条通道很长,约莫四五个小时后,我总算是见到了鹞子哥说的“地底尽头”。 瑰丽!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是——一片凝固的湖泊!! 黄橙橙的晶体如一面巨大的圆镜扣在地上,光可鉴人。 至于那三口棺材,就在最中心的位置! 那里凸起一根如巨树般的石柱,石柱上则是一面开阔的平台,整体如同一个巨大的蘑菇矗立在最中间,石柱上挂满了剔透的晶体,好似冬天屋檐底下挂着的冰锥,比我们先前所见的都要干净纯粹…… 三口棺材就在那平台上放置着。 可以想象,在这座山喷发之前,这个地方的地脉精华聚集,好似一汪小湖泊,然后,灵气散尽,才形成了如此巨大的一面“镜子”。 “不可思议……” 我喃喃道:“还真是会挑地方,这么重的地脉精华养着,也不怕自个儿消受不了么?” 说话之间,我已经兀自朝最中间的石柱走了去。 天官刃已然唤醒,数道符箓藏在腰间,一切准备妥当,这才晃了晃石柱上悬挂的那些黄色晶体,很是牢靠,不会掰断,于是干脆就揪扯着这些黄色晶体,好似猿猴般的来回腾挪跳跃…… 石柱不高,眨眼即登顶。 无疑,这个地方是我们这一趟的最终目标,谁也不知道那平台上是个什么样的光景,鹞子哥他们担心我应付不来,一直紧紧跟在我后面,几乎是与我一同爬了上去。 平台上的情况让人有些傻眼,和我们在下面隐约见到的三口棺材并排的情形有些出入…… 怎么说呢,其中两口,怎么看都不像是棺材。 那就是两个满是绿锈的长方形大锭子,放在左右两侧,长约莫在四五米开外,宽少说也在二三米上下,分量恐怕极其惊人,没把这平台给压塌算是个奇迹了! 两个大锭子的中间,方才是一口棺材…… 至少,是一口我们比较熟悉的棺材。 外椁,内棺,椁是青铜椁,棺却是阴沉木棺…… 棺椁皆没有腐烂,可棺材盖子却是打开的,里面除了些朽烂的看不出是些什么东西的渣滓外,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好像里面的东西掀开棺材盖子跑了……” 老白神经质的喃喃自语着。 不仅是他,这情况大抵是众人都没想到的…… 一个已经活过来的垂耳妖婆正在静静等候我们,只等着享受千年后苏醒的第一顿血食,抑或是一个不知算是什么东西的妖魔鬼怪忽而从棺材里蹦出来,要拿捏我们…… 这才是我们想象中的情形…… 无论是蹦出了什么妖魔鬼怪,或是遭遇了怎样的可怕危机,在我们看来都算正常,早有预料。 独独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光景,或者说,我有过一点猜测,终究没深想。 “这算什么?” 鹞子哥一手扶着棺材,一手拿着刀子扒拉着棺材里的那些渣滓。 很快,他从中挑出一团东西来,丢在我们脚下。 凑近了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团毛发。 一团黄色的毛发…… 陆陆续续的,鹞子哥又挑出了许多…… “答案就在这了……” 我有些意兴阑珊,随便寻个地方坐下,叹息道:“咱们晚了一步,八成是和那垂耳妖婆……擦肩而过了!!” 我想到了那尸生子艰难挣扎着往裂缝里爬的模样,又说道:“或者说,对方看到我们了,而我们……却没看到对方!” 事情已经明摆着了,垂耳妖婆终究是被复活了!! 说复活可能不太准确,应该是变成了我和茳姚推测中的那种诡异的东西,不复旱魃的凶悍,却有了些难测的本事…… 大抵是察觉到我们进来了,于是就让尸生子鼓动那些疯人,他们混淆在其中准备逃走,结果,那垂耳妖婆因为古怪的本事,和我们擦肩而过,我们却毫无察觉,而尸生子却被我们拦截下来后给干掉了! 先前裂缝里的,就是那垂耳妖婆!! 尸生子不顾一切的往里面爬,阴风呼啸,我甚至还专门往里面瞧了瞧,结果什么都没看到!! 棺材里的那些黄色的毛发就是最好的证明,传说中的垂耳妖婆,正是满身的黄毛! 褪下了毛发,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一个挂掉的旱魃,若说没生出点什么诡异,怎么会平白无故的褪掉尸身上的毛发呢? “好了,也没多大事嘛,事情没做成不要紧,大不了回头找那刘宝去嘛,咱们尽力了,找他理直气壮,但凡他是个有良心,看看咱们遭的这些罪,就应该把双龙吐珠盂的另一颗珠子交出来!” 付慧城大概是觉得我们几人有些沉闷,就笑着打了个岔…… “你是真没明白咋回事呢?” 连老白这种人都笑不出来了,扭头横了付慧城一眼,咬牙切齿的说道:“那东西跑了,跑了!!很有可能,它是眼睁睁看着我们把她的孩子干掉以后,揣着恨毒了咱们的心思跑掉的!!不跟咱们拼命,只是因为刚刚复苏,压根儿没那能耐!可现在没能耐,不代表以后没有!那是一个即将化犼被人弄死的旱魃呀,五千年以后又爬起来了,什么概念?它迟早会回来找咱们的!!” 说起这个,老白有点腿软,大指头戳着付慧城和吴烨的鼻子说道:“你,你,还有我们,一个都没跑,都要被清算!!” 第549章 秘密武器 付慧城的反应有些出乎我的预料,老白已经把事情的利害讲的清清楚楚了,我觉着这厮怎么着也该慌一下了,毕竟这事儿我盘算起来都觉得有些麻爪,斜眼睨了一眼,却见这厮依旧是笑眯眯的,淡定的很。 我以为他是有什么倚仗,结果这厮手一摊就说:“凡事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这一趟你们可是大头,我顶多就是个跟在后面的跟屁虫而已。从始至终拼命的活儿可都是你们干的,哪怕那妖婆子记恨上了,怎么着也是先找你们吧?我急个什么劲儿,如果那妖婆子连真武祠里的那位天师都给除了的话,那哥也不挣扎了,认了,哥认了还不行么?要杀要剐随便。” 老白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了付慧城片刻,特认真的说道:“兄弟,你真贱,比我想象的要贱!” 付慧城拱了拱手,一脸谦虚的模样,不再理会老妖婆遗留下的棺椁,反而细细观察着棺椁左右两侧的大锭子,拿袖子卖力的擦干净,观摩了片刻,笑着转开了话题:“嘿,这倒是个有意思的东西,你们说这俩到底是什么玩意呢?看着跟个棺材似得,上面还铭了这么多字儿,这质地是青铜没跑了,掺了四分之一的锡,算是最原始的那种配方,搁这儿有什么用处呢?” 说着,他又踢又推的折腾了几下,微喘着说道:“实心儿的,可惜了,太沉,拉不走,不然把这东西弄出去,咱这趟也不算白跑,好赖能换套楼盘!” 有钱人说话就是气粗,人家别人是琢磨着换套房,他开口就是换楼盘…… “别不信呀,老白以前也是行当里闯的,应该知道这个!” 付慧城说道:“五千年前的东西,尤其是这种带字儿的,那都是国宝级的东西,知道么?官面儿上虽说规定了,宋代以前的东西不能拿来交易,可私底下却从来都是屡禁不止的,这种带字儿的,那都是论字儿卖的,一个字儿十几万,你数数这俩大锭子上有多少字儿?少说也有个千八百个吧?那得是多少钱?” 其实千八百字儿的都是往少了说,那字儿跟人指头肚子差不多大小,俩比正常棺椁要大的多的锭子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 这要是按付慧城说的那个数儿算的话,换个楼盘真不成问题,就算是搁京城那头,也是靠里面位置的四合院随便挑…… 我算是看明白了,这厮那颗充斥着金钱的脑瓜子里已经在惦记着好处了。 事情没办成,罪没少受,总得捞点什么才不亏本。 约莫这就是他此刻的想法。 我一直在盯着那口空了的棺椁,也没工夫去研究这俩大锭子,见他蹭干净了一块,就凑上去敲了敲,而后忍不住揶揄道:“难不成棺材上抠的字儿也值钱么?” “那不一样……” 付慧城说顺嘴了,想都没想就说道:“我说的是礼器的价格,棺……棺材?” 他总算回过神来了,扭头道:“你说,这是个棺材?难道不是陪着那妖婆子的俩特殊礼器么?” “棺材!” 我点了点头,笑道:“而且还是镇邪棺,可比什么金角铜棺厉害的多的镇邪棺!” 说起这镇邪棺,那说头和门类可就多了去了。 土夫子门常常挂在嘴边上的金角铜棺算是一种,比刚刚入了门的要高端一点,却算不得厉害。 还有依赖着五行生克,甚至直接针对死人生辰八字进行镇压的镇邪棺。 这些算是中上的。 而我们眼前这种,算是顶尖的镇邪棺了。 外面刻的那些铭文严格意义上来说,它不能算是文字,而是一种星图,据说是人祖伏羲当初观摩天象时有感,捯饬出来的,最是正气,最早的时候被用于镇压邪祟,后来到了春秋战国的时候,甘德、石申、巫咸这些星象大家正是观摩此星图,最终草创出了自己的星官体系。及至秦汉时期,这东西是掌管天时星历的太史令必学的东西,不过等到东汉末年的时候,刘协出逃长安,跟随的诸多官员很多都死在路途上,其中就包括太史令,连带着星图也丢了,于是这东西算是在官面儿上彻底绝迹了,不过许多传承古老的世家还保存着,不能算是失传,至少我就见过。 除了这星图,这口看起来跟实心铜锭子一样的棺材也有些讲究。 这种棺材叫做“死棺”,不是说棺材死了,是和“死结儿”差不多的意思,大抵就是没打算再开棺,非罪大恶极的主不会用这样的棺材。 做法其实很简单,结构和棺椁差不多,里面是一口装着死人的小石棺,然后把石棺丢进铜水或铁水里,冷却以后就成了,然后再在外面刻画星图。 看眼前这东西的尺寸,绝对是加料般的,估计包裹石棺的青铜少说也得有一两米厚,跟实心铜锭子没太大区别了,哪怕是没星图,里面的东西也甭想出来…… “这种棺材一般没人碰的……” 我看付慧城若有所思的,就说道:“那么厚的青铜,蛮力是不成的,就算是现代的一些机器也不大好冲压开,更别说咱们手里的这点家伙事儿了,以前倒是有无聊的主开过这种死棺,就是把外面的铜铁融掉就好了,咱们遇到的这个因为年代早,难度低点,青铜嘛,而且还是铜锡的,熔点低,只需要八百多摄氏度就可以,说白了随便找了炼铁炉子就能炼开,要是遇到紫铜和铁的,那可能就麻烦点。 可问题是……哪怕是铜锡的,咱们现在也没条件啊,那么大个家伙,上哪找个能大炉子去,所以就别想了!” “来了一趟,就这么走了,不亏心?” 付慧城轻声道:“如果我说能把这东西弄开呢?咱开是不开?” 我仔仔细细打量了这厮一眼,见他眼神闪烁,心里一动,就说道:“我倒是好奇了,你能有什么法子把这东西弄开?你要是能弄开,那咱就弄一弄,我也好奇,这里面装的是不是另外那俩尸生子,不亲眼一见,总归是犯嘀咕的。” 我这么说主要还是了解星图的威力,被这东西摁里面镇压几千年,别说是尸生子,就算是犼都完犊子了。 所以说,这俩大铜锭子里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能弄开的话,看一眼倒是也好,心里有底了不是? “哥哥有秘密武器!!” 付慧城笑眯眯的说道:“卫小哥儿,不是老哥我说你,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们礼官也该变一变了!这就跟咱老祖宗似得,以前多牛啊,哪个外国佬敢龇牙咧嘴,立马打到他生活不能自理,就说那小日本,唐朝和明朝时候就跟咱干了两次,每次都把丫打的喊爸爸,可为啥到了清朝和解放前,小鬼子却把咱打的满地找牙?说到底不都是故步自封四个字儿闹的嘛!你瞧瞧你,现在就有点那个意思了,动不动拿个破铲子地上掏一掏,知不知道有种东西叫探测器?得亏你没有跟那帮子摸金校尉似得,开了坑还抓只鸟扔进去,看看能不能飞出来,不然老哥我非得笑掉大牙!” 这孙子一边喋喋不休,一边在自己的背包里捣鼓着。 我没接茬,可心里却打定了主意,他要是玩不出个花儿来,我非得把他隔夜饭都打出来。 很快,付慧城掏出了一个透明塑料瓶子,里面银光闪闪的。 “嗨,我还得当什么呢……” 老白冷笑道:“敢情你吹半天牛逼,就掏出一瓶子水银?” 付慧也不吭声,把瓶子里那些东西倒在那死棺上,拿手来回撸匀了,而后冲着鹞子哥昂了昂下巴:“砸一锤子试试,这俩大铜锭子里面有啥,立马就见分晓!” 第550章 二尺棺 “神神叨叨的,我倒要看看你这所谓的高科技产品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恨不得把我们这些老把式扔进泥坑里再狠狠踩上几脚,有什么可豪横的……” 鹞子哥的心情大概和我差不多,横竖看付慧城不顺眼,骂了几句,见这没脸没皮的主压根儿不在乎,便抡起铁锤照着死棺上狠狠砸了去。 咔嚓! 一声脆响,动静儿跟打碎了瓷器似得。 死棺上碎块横飞四溅,锤子明明只是砸中了边角区域而已,结果付慧城涂抹了那种东西的地方全都裂开了,离锤子砸落之处近的,细碎的好似砂砾一般,离的远一些的,都是些拳头大小的碎块。 而且,裂开的绝不止是表面,足足向下糜烂二十多公分的厚度…… 付慧城对此毫不意外,只是在咧嘴笑,本就脑袋干巴巴的,当薄薄的脸皮子挤成一堆的时候,活脱脱就是猴子成精了,那股子的得意劲儿甭提了…… 张歆雅趁着我们几人发懵的工夫,从死棺上捡了一块被渲染成银灰色的铜块,放在手里揉搓了一下,铜块跟土坷垃似得,仅凭手就能搓碎。 这不是杂技,也不是什么障眼法,我也试了,毫不费劲。 “你这是……镓?” 张歆雅稍一思忖,就笑了起来:“没错,就是镓了,除了这个也没别的东西能做到这一步了,我还当是什么呢,就这玩意你就好意思拿出来显摆?这是瞎猫撞上了死耗子,正巧碰上了一口铜棺材,要是遇到了石头什么的,我看你这破玩意还有什么用。” “哟,可算是来了个明白人!” 付慧城也不恼,竖了竖大拇指,笑道:“这行当里头出个明白人不容易,都抱着以前的老手艺,但凡有人用个新物什,那眼神儿就跟十字军看异端似得,恨不得后脑勺上来一下子,直接打死埋了。” “这有什么值得说叨的。” 张歆雅撇撇嘴说道:“我是没见过这东西,可上过学的谁没学过一些?” 兴许是骨子里的礼官基因在作祟,我从最开始对付慧城不爽,到现在已经渐渐转为正视了。 张歆雅看了一眼,就知道我是生出了兴趣,于是就多说了几句。 她说这玩意是一种很稀少的金属,却没什么用,铝土矿和闪锌矿里就能提取出来,十九世纪的时候才被外国佬发现,这东西与其说是腐蚀金属,倒不如说是发生了反应,让金属变脆了,铜铁什么的都可以,总之,绝大多数日常里能说得出来的金属都没跑,工业价值却没多少。 我算是听明白了,这东西就是金属克星呀,工业价值什么的跟我没半毛钱关系,可对于我们这一行来说…… 关键时刻,这东西兴许能救命呀! 我立马扭头问付慧城:“这玩意贵么?” “不贵,其实也就是这几年才慢慢兴起来的,有人说起过,我就听了那么一耳朵。据说是南边那头三个高材生倒腾的花样儿。 这哥仨可牛了,读博认识的,一个是学地质的,一个学建筑的,还有一个学化学的,哥仨毕业出来去找工作,结果人家就给开八九千工资,还未必要他们,让他们回家等着就行,给丫们气坏了,念书念到快三十岁,家里的都让他们念得快喝稀了,就给八九千,还不如回家种地,一怒之下甩袖子就走,出了门就后悔,琢磨半天不知道该干点啥。 其中一哥们好像是看盗墓小说看多了,一拍胸脯就说,哥们是学地质的,能找着,要不咱去干他一家伙? 另外俩人一寻思,心想自个儿这寒窗苦读二十多年,图个啥?这一身本事既然不能造福社会,那干脆就他娘的荼毒死人去,也算是学以致用了,颇有那么点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便五鼎烹的意思。 没成想,这事儿还真就让他们给做成了,学地质的找墓,学建筑的打盗洞,学化学做炸弹、破坏机关…… 他娘的,真是走了狗屎运了,没惊动那些鬼精鬼精的老百姓不说,上手就是俩有名堂的墓,一个唐朝的,一个北齐的,唐朝那墓挖出几个绿釉的四系罐,北齐那墓出了几个青瓷的瓶瓶罐罐,没少挣。 不过这哥仨现在没了,听说有一个飘了,太过张扬,被人举报给抓了,把另外俩也点了,都进去了,前阵儿市面儿上出了一套金缕玉衣,还有一套特完整的宋代织锦,听说也是这哥仨弄出来的,就他们捯饬的这点东西,估摸着八成得死刑了,就算够不着,无期肯定是没跑了,出不来了,不然说不准行当里又能开发出不少新手艺! 这个镓就是他们用的,哥哥我使唤了两回,挺好用,琢磨着以防万一,就带了点。” 付慧城笑道:“这东西现在国内不怎么好弄,主要是从老美那头过来的,论公斤的,听说正常是三四百刀一公斤,不过咱这不是正常渠道,那狗黑子张嘴就要七百刀……” 七百刀,一公斤…… 一听这价格,我再没敢多问。 整个真武祠里,大大小小六七张嘴,一个月的伙食费拢共也就两千来块,就这我还得隔三差五的出去装神棍坑蒙拐骗一些,这家伙可倒好,一公斤一下子把俩月生活费给干进去了,谁用得起啊…… 以后用不起,至少现在能用得起。 我夺了付慧城手里的瓶子,撸掉了棺材上的碎块,这一下子虽说砸下去一截儿,可终究还是没砸到地方,于是我又在上面抹了一层。 不必说,有了这东西,眼前这个重量至少在数吨以上的铜疙瘩就不成问题,我一共涂抹了三次液态的镓,鹞子哥打砸了三次,死棺被足足削下去将近六七十公分的样子,这个时候,夹在最中间的石棺总算隐隐约约露出了端倪。 “这么……小?” 老白拍去上面的碎渣,来回比划了一下,有些茫然的看向我:“小卫子,你确定这就是里面的棺材吗?这……看起来就跟农村里喂大牲口的水槽子差不多呀!” “没问题的,肯定是棺材,寻常棺材是让死人安寝的,这种棺材却不是,它就是不让死人出来,好用星图一点点的磨,所以大都做的很小,基本上都是量身定制,死人关在里头一动不能动。” 我来回比划了一下,在石棺上敲敲打打几下,抬头道:“看这尺寸,里面应该尸生子无疑了,咱还开棺吗?” “开啊!” 付慧城立马说道:“都到这步了,不开棺等什么?” 其他人也是点头,见此,我不再多言,棺材的石料并不厚,只能算是寻常,目前只能看见个棺盖,其他还在青铜的包裹里,我也懒得在去削外面的铜,从鹞子哥手里接过锤子,退后一步,抡圆了砸在棺盖上。 “啪嚓”一声,棺盖上就开了一个大窟窿。 老白他们下意识的退后了一些。 我却料定这里头的东西必定是完蛋了,继续抡起锤子打砸,三五下后,棺盖稀碎,可里面却浑浊的很,好似扬起了沙尘一样,手电照上去朦朦胧胧的。 这便是镇杀死人留下的晦气和种种有毒气体了,不过很有限,退开一些遮住口鼻,很快就散去了。 见里面没什么动静,付慧城率先凑上去看了一眼,然后轻“咦”了一声:“卫小哥儿,你来瞧瞧,这是个什么物件呀?好像有点讲究!” 第551章 聊以慰藉 石棺不大,顶多二尺。 里面确如老白所说,跟饮大牲口的水槽似得,很窄。 两侧刻着许许多多的古怪符号,依旧是星图。 我能认得这东西,却不会用,人族伏羲留下的星图内容繁多,极其浩瀚,若是全书写在一起,篇幅恐怕能媲美清明上河图,每一个字符都有自己的用处,若想得用,需要进行恰到好处的组合,其难度不亚于把一堆零件组合成一台极其复杂的精密机器。 我爸说过,世间懂星图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了,哪怕我把《万葬经》后面的天官巨阙和玄黄九葬两篇弄明白了,也未必能堪破星图,那玩意太深了,钻进去就是一辈子。 除了星图,棺中便是一具白骨。 骨骼很小,看起来顶多就是一两岁幼童的骨骼,是侧卧蜷缩着的。 我从未见过如此干净的人骨,好似和田玉的籽料一样,不仅白的剔透,且毫无阴森之感,给人以一种极其温润的感觉。 不过,自打开了棺,这白骨就像是花朵凋零一样,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甚至骨骼上出现了好似蚁穴一样的孔洞,密密麻麻的。 行内有句话叫做……黑到极致就是黑白不分,邪到极致就是正邪难辨。 这话搁人世间有些道理,搁我们这一行里,也有那么些门道,大抵就是说……一些邪祟,一旦成了气候,不仅没有丁点的阴森感,且还带着些神性的感觉,旧时不止一次有邪祟成了气候,在乡间被愚民当做神仙来顶礼膜拜。 在尸骨光秃秃的骷髅头下面,枕着一个小盘子。 那盘子也是青铜的,不过开棺后,上面迅速结满了锈迹…… 付慧城说的物件就是这个枕在脑袋底下的盘子了。 “确实是尸生子,不过这个厉害!” 我细细打量了片刻,说道:“看来厉害的被人给干掉了,看其身体的大小,分明是没长成的时候就被干掉了,应当和那垂耳妖婆就是前后脚,若是咱们眼前这个东西活下来,咱们几个今天就甭想出去了!” 棺中情况,早有揣测,如今不过是成了定论。 付慧城显然在乎的不是这个,绕着棺材转了半圈,啧啧有声道:“有意思了,倒腾了半辈子的老物件,还是头一回见死人脑袋底下枕着盘子的,卫小哥,这个东西有没有什么说法?” “少见多怪了。” 我笑道:“这种法子其实近代也流行过那么一阵子,法子好像是从苗疆那一带传过来的,具体的来源已经说不清了,不过却是祝福死者的,盘子里面大都刻着人的生辰八字,或者是一些有利于死者的符印,人枕在这个上面,相当于得了一个归宿。至于为什么用个盘子,有人说是取个吉祥,大致就是说,盘子盛头,来生扎在衣食堆里,再不愁吃喝,就是这么个意思。 这种情形在清朝的时候多一点,尤其是集中在清末光绪初年,那时候华北这头不是闹了一场大旱灾嘛,就是历史上说的那场饿死了一千多万人的丁戊奇荒,这种下葬法子,某种意义上也反应了当时老百姓的一种心理诉求,就是想吃饱却不得,仅此而已。 所以说呀,这种盘子它基本上都是出自于贫民老百姓的墓里,你是做大买卖的,没经手很正常,毕竟清朝时期的东西,除非那些特重要的,多数都在国家允许交易的范畴内,清墓又多,不是达官贵人的,行内的大手子都懒得去挖,这种盘子哪怕是见了,恐怕也是一脚踢开,嫌晦气,市面儿上确实不常见。 我琢磨着,这棺材里的也是这么个意思,只不过这上面刻的可不是生辰八字和祝福性的符印,八成是直接针对这死尸的,是克制它的灵性,从根子上直接灭杀。” 但凡捯饬老物件买卖的,都有个不太好的毛病——爱听故事! 物件年代、品相什么的,也重要,但真正的玩家最关注的,还是这老物件背后的故事。 甭管它是个什么东西,哪怕是老太婆的一条臭裹脚布,只要你能说出个动人的名堂,那它就有价值,比苏、蜀、湘、粤四大名锈都要值钱,掏腰包绝对不含糊。 付慧城明显就属于这一号的,闻言就抚掌道:“有意思,有意思,这东西有意思,这一趟没白来!” 说着,伸手探进那石棺里就去取盘子,结果,刚刚动了盘子,不等把里面的骷髅头倒出去,那骷髅头“哗啦”一下子就散了。 准确的说,是直接成了粉末。 像是抓了一把石灰狠狠拍在了地上,白色的粉尘一下子就炸开了,付慧城躲闪不及,吸了满鼻子满嘴,连打喷嚏,拎着盘子退后几步,神色立马垮了。 “这……” 这厮总算是有些慌了,求助般的看向了我:“卫小哥,这什么情况……不会有什么尸毒吧?” “不会,这尸生子厉害,被星图从头到脚的化了,只余下棺中积着一丝杂气,维持着最后的形体,咱们开了棺,杂气散掉了,骨头自然也保存不住了。” 这其实是个很好琢磨的事儿,我几乎是张口就来:“尸毒什么的不会有,大抵还有营养呢,你就当补钙了。” “呸呸呸,晦气!” 付慧城连呸了几口,旋即目光又聚集在了手里的盘子上,摸来摸去的,彷似抚摸小情人般,那股子痴迷劲儿看的人浑身直发毛。 “我说,你也不嫌弃它是死人枕在脑袋底下的啊?” 老白在一旁说道:“上回我看你跟人谈买卖的时候,左一个不符合交易年代,右一个三年起步,把那小伙子说的出门儿的时候俩腿都打摆子,怎么到你这儿就全变啦?” “你说这话就外道了,咱这行的东西,那都是反着来的,对死人不好的,活人带身上那就是辟邪祈福的,对死人好的,搁活人家里就是招灾引祸的,有什么好嫌弃的?” 付慧城翻个白眼,道:“哥们这是拿来收藏的,总归没白跑这一趟,不行吗?” 这话说完,付慧城回过神来了,看老白的眼神不大对劲,立马干笑了几声:“别这眼神,规矩哥们懂,总会给哥几个一个交待!” 俩人不动声色的进行了一场肮脏的交易后,各自相安,心满意足。 “不过啊,咱华夏人讲究一个成双入对,这东西就是一单个的,是不是有点……” 付慧城嘀咕着,眼睛却往另一口棺材瞄。 “别了,就到这儿吧。” 我摇了摇头,确定了棺中是另外俩尸生子,对我来说目的就算是达到了,至少明确了外面就一垂耳妖婆了,那东西既然还在,开一口棺其实就挺忌讳了,连开两口的话,那就是不讲道理了,人家垂耳妖婆再来寻我们晦气,天道昭昭,活该我们完蛋,保不齐许多手段用了都效果大打折扣,这是业内的讲究,甭管是道家还是礼官一门,都信这个。 “也成吧!” 付慧城点了点头,扬了扬手里的盘子,笑道:“也算是聊以慰藉了,不过,你们说……这俩尸生子到底是谁干掉的呀?” 这个从棺材上是瞧不出来的,不过把整个事儿都串起来,其实可以猜测到一些蛛丝马迹。 吴烨给我们讲得那个故事里,垂耳妖婆成了黄帝和蚩尤大战的导火索,妖婆挂掉以后,仨妖娃跑去找了黄帝,撺掇着黄帝发动了战争。 这故事只要不是个傻子,一听就知道它到底靠不靠谱。 古往今来,但凡是明君,从未有一人会因为谗言而发动一场战争!! 黄帝那是华夏始祖,怎么会是个昏庸的呢? 三个妖娃如果真去寻黄帝,黄帝保准第一时间就得除掉它们!! 毕竟,那是三个尸生子,不该存在于阳间的至邪之物,作为华夏的始祖,做事应该有势,这个势,便是大势,正正当当,浩气长存,这便是帝王的大势,不可能会利用这么邪门的东西去对付自己的对手,那是阴毒刺客的行径,不是帝王。 再加上星图…… 除了这俩尸生子的人是就很好猜测了。 这只是依赖那个故事做出的猜测,真相具体如何,那就不得而知了,那个年代距离现在太遥远,很多东西都不可考据了。 我揉搓了一下自己的脸,脸膛子愈发的热了,皮肤好似晒伤了一般的疼,事情已经差不多弄清楚了,想来刘宝那边也该有个交代了,他要不认,那我再做点什么也问心无愧了,不再继续逗留,转身就离开平台向下攀爬,心里却在琢磨着怎么从这该死的禁区出去,这是个大问题…… 第552章 好似人间 已知办法里,离开黑竹沟进去法子只有一个——鬼车! 那东西目前应该还在那群魔花螳螂精的控制里,只是我们已经和那些东西彻底闹翻了,见面恐怕立马就得把脑子都打出来,再想上演一出“偷渡”的戏码恐怕是不可能了,除了硬抢,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鹞子哥开始清点之前做好的炸药,有一部分受了潮、或者干脆被水泡了,肯定是不能用了,存留下来的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样子,清点出来后,就跟逢年过节时的麻雷子一样,一捆捆的放的整整齐齐。 这些个土家伙不可能把那些魔花螳螂全干掉,我们也没那么大的心,只要趁乱夺了车就好。 有了腹案,众人都安下心来,清减了一下身上的负重,踏上的归程。 因为我之前留下过记号,倒是不用再和那王金莲打交道了,循着这些记号,顺顺当当的就穿过了地下的迷宫。 每一次从地底下爬出去的时候,我都会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 这一回也不例外。 灰蒙蒙的酸雾依旧在山顶上飘荡着,始终不曾散去,我像是草原上的土拨鼠一般,贼兮兮的从洞口探出脑袋,左右窥视一番,确认安全,这才手脚并用爬了出去。 接触了外面的空气,脸上更疼了,火辣辣的那种疼,像是锉刀在脸皮上来回剌一般。 在地底下的时候看着不太明显,青天白日下,再看我们几人的情形,有些惨不忍睹的感觉,脸红彤彤的,好似喝多了酒,皮下的毛细血管清晰可见,有些狰狞的感觉。 吴烨又取出了那一瓶子碘片,也不管对这样的伤有没有用,直接分散开来让我们服下。 回去的路还很漫长…… 老白嘀咕说,北方现在恐怕已经大雪漫天了吧?算算时间,说不得各家各户都已经开始筹备年货了,也不知张先生有没有云游归来。 是啊,他要不提这个,我都忘记时间了,这一趟出来确实太久了。 大大小小一行人,衣衫褴褛,活生生的把自己混成了野人。 对于我们来说,这片原始丛林已经很熟悉了,不敢说了如指掌,至少可以轻松避开所有危险,比来时要从容的多,一边在林中寻觅着吃喝的东西,一边调整恢复自己的身体,就是脸上那些血丝儿死活褪不去。 本以为这样的状态大概会持续到靠近那些魔花螳螂精的时候,结果在离开金山的第二天,无双就忽然靠近我说,我们被人给盯上了。 他很肯定,是被人盯上了,至少也是和人有关的东西,而不是别的什么飞禽走兽。 我几乎是立马就想到了逃走的垂耳妖婆,刚刚放松一些的心弦再次抽紧。 有心谋算下,当天夜里,跟踪者就被揪了出来。 或者说,是被无双用石头从树上打下来的。 待看清这位跟踪者的模样后,我有些惊讶了。 这人竟然是吴烨的学生周仕!!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正巧遭遇了肉僵的袭击,紧接着就是金山的喷发,酸雨、酸雾笼罩了这片原始莽荒之地。 我琢磨着,一个精神上出现问题的人,大抵是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存活的…… 谁曾想,这位不仅活下来了,而且看样子还活的很滋润,甚至游刃有余的来跟踪我们。 不知道他跟踪我们的目的,不过看样子他对我们充满了戒备,一手拎着捆绑着尖锐石头的木棍子,一边冲着我们大呼小叫,弓着身子,好似一头发怒的大猩猩。 泰山猿人! 这是老白给周仕的美称,这位知识分子活生生的把自己活成了野人。 吴烨以为周仕是想起了自己这位老师,老怀大慰,冲上去就想搂抱对方,差点被那根简陋的石矛捅了,跑的慢了些,屁股上被戳了好几下,每戳一下,便原地蹦跳一下,惨叫连连,没有一点文化人的优雅,好在那石矛不算锋利,倒是没见了血。 屁股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吴烨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能过于靠近,不然“泰山”真要拼命的! 正常人是不能跟精神病一般见识的,不然很快也会变成个精神病。 何况,这个精神病人还有那么些千丝万缕的关系,这就让我们有些束手束脚了,不敢靠近,只能静静的看着“泰山猿人”的表演,暗自揣测他这个时候冒头是几个意思? 很快,周仕用自己的行为给出了答案,他一步三回头的朝着截然不同的方向而去,时不时的还招一招手。 这是让我们跟上呀!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吃不准他要带我们去哪里,就连吴烨在屁股被戳以后都不敢盲目相信了,几人眉来眼去拿眼神交流一番,最终还是拗不过心里的好奇,想看看这个精神病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一直跟在周仕身后,不去打扰,始终保持着距离,像是有某种默契。 周仕也是一样,不疾不徐的走着,不靠近我们,但也不甩开我们……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局面。 他是带着我们往金山所在的方向去,不过却没有在金山那里停留,而是继续往前走去,踏入了我们从没有踏入过的区域。 约莫大半天的工夫后,他在一处隘口前停下了,前方是一道比一线天宽阔不了多少的峡谷,峡谷里酸雾蒙蒙,看不清情形。 时值黄昏,这厮竟然就地呼呼大睡起来。 没法子沟通,没辙,我们也只能席地而眠。 夜半时,周仕又鬼哭狼嚎起来,把我们吵闹醒了,立马指着那条峡谷大叫了起来。 峡谷里的酸雾不知何时散去了…… 至此,我们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在给我们指路,告诉我们离开的出口!! 信,还是不信? 踯躅之间,周仕一会指着峡谷,一会儿指着天空,急得上跳下蹿。 这是很诡异的一幕,可我却看懂了他的意思…… 这条隘口的酸雾会消失,但是……仅是在特定的时间里!! “跑!!” 我大吼一声,心里明明在琢磨着周仕靠不靠谱,可两条腿却跟失控了一样,不由自主的朝着峡谷狂奔而去。 我动了,老白他们只能跟上。 生死相随,这话听起来挺肉麻的,可放在我们几个身上,好像成了身体的本能一样,一人动,人人动,不需要深思熟虑,不知该说是盲目还是讲义气…… 吴烨见状,只能跟上,不过冲进峡谷的时候,又一下子停下了,回头冲着周仕吼道:“走吧,跟老师回去!” 周仕站在原地没动,反而是笑了。 这一刻,他哪里还有半分精神病的样子? 他很平静,笑的很平静,可却很坚定的摇了摇头,最后……默默朝着吴烨鞠了一躬。 “他没疯,他……至少有时是清醒的!只是忘记如何说话了,只是……只是放不下死了那几个同伴呀!!” 吴烨转过身,一边奔跑,一边用袖子狠狠擦拭着脸上恣意纵横的泪水…… 我没忍住就回头看了周仕一眼,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老白他们几个,还有我那不知在何方云游的师父…… 假如有一天,他们发生了什么意外,恐怕我也会变成周仕这个样子吧,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他们离去的地方盘桓着,不知在守着什么,可就是想守着…… 峡谷不长,没多久我们就冲了出去。 随即,身后浓雾滚滚,峡谷再一次被遮蔽。 眼前依旧是郁郁葱葱的密林,好像没太大区别。 可我心里却清楚,我们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吴烨依旧在为周仕的选择悲伤不已,脸上不见笑容,淡淡说,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是黑竹沟景区。 同样都是黑竹沟,一边是景区,一边是禁区,一边是生,一边是死,对比就是如此强烈,大概也是这个地方的魅力所在了。 耳畔隐隐约约能听见水流的声音,哪怕是没有在野外生存过的人都知道,不管你身在何方,只要跟着水流的方向走,总会见到人烟。 循声而去,不多时,一条宽阔而静谧的河流就进入了我们的视野,月光下,水面波光粼粼。 “好累啊!” 老白蹲在河边,掬起一捧水泼在脸上,刺痛了脸上的伤,一边疼的倒吸凉气,一边却露出了满足的笑容,长叹了一声:“舒服啊……” 说完,“咕咚”一下,直接一头栽进了水里。 “哎……” 我惊呼一声,正欲上前扶他,却觉一阵天旋地转。 栽倒前夕,我竭力扭头看了一眼,见鹞子哥他们也是一样,好似喝醉了一样,踉踉跄跄,东倒西歪…… 第553章 清河上的花船 身上时冷时热,热时像是置身于蒸锅里,冷时又像身处南极冰川…… 我知道,自己一定在发烧,而且是高烧,要人命的那种温度。 好似挣命一样,昏昏沉沉当中,几次挣扎着醒来,可不过就是短短片刻,紧接着又陷入了昏睡里。 我真真正正第一次清醒着醒来时,是一个明媚的清晨。 暖暖的阳光从窗户上泼洒进来,刺痛了眼睛,也刺痛了暴露在外的皮肤。 适应了许久,我才挣扎着坐了起来。 简陋的屋舍,土墙、板顶,典型的大凉山彝族同胞的建筑风格。 背包和天官刃就放在我枕头边上,所有的东西都纹丝未动,背包很脏,依旧是湿漉漉的,在干净的床单上渗透出很大一块污渍。 只是,房间里只有我一人,不见老白他们的踪影。 这样的情况似曾相识,而且……让人毛骨悚然。 我莫名想到了自己斩了龙子脉以后被困在黑瞎子沟里的那段遭遇…… 提了天官刃在手里,我心中稍定,身体虚弱的没有丝毫力气,却有一股子燥热的感觉在腹腔里流窜,让人恨不得找个冰窖钻里头,身上的每一件衣物都显得格外的累赘。 “这也不像是辐射呀,反倒像是服了五石散,听说魏晋时期那帮子狂士就好这一口,服了散就脱光衣服满世界乱跑……” 我自嘲般的自语了几句,拄着天官刃挣扎到窗口边,顺着窗户向外张望。 果然,这是一些彝家人聚居的地方,零零散散的,有不少土墙板顶屋舍,看起来像个村落。 村落就在一条宽阔而静谧的河边。 这条河我识得,正是我们晕倒前所在的那条河。 观察片刻,忽的,一道窈窕的身影进入了我的视野。 那是一个彝族的女子,穿着她们的传统服饰,正在外面捣鼓晾晒着一些东西,因为是背对着我,我看不见她的模样,不过应该岁数不大。 我下意识的握紧了手里的天官刃。 “别紧张,她是人,好人!就是她救了你们几个,你可别当咬了农夫的那条毒蛇!” 茳姚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 我心神一松,立即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你们几个就跟被人下了药一样,说躺就全躺了,整整齐齐的,一个没落下。” 说起此事,茳姚也有些无奈。 此前我断断续续醒来好几次,潜意识的觉得应该是过了很长时间,经茳姚一说才知道,事情不过就是昨天晚上的事情罢了。 老白是头一个栽倒的,接下来就不分前后顺序了,反正眨巴眼的工夫躺了满地。 我和老白俩人是直接飘在河里的,茳姚担心我俩直接淹死在里面,只能现身把我们拎了出来。 然后……她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更不知道我们的问题是出在了哪里…… 生平头一遭,这个魔女没了主意。 若说只带我走吧,她知道我醒来是万万不干的,只能在那里守着。 没过多久,一个竹筏子顺水而来,撑着筏子的正是外面那个女子,对方发现了我们,然后就把我们弄到了这里,捣鼓着给我们喝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成分的原生态药以后,女子就离开了。 “那就不是个恶人。” 茳姚说道:“那女孩儿自顾自的嘀咕,说你们这是感冒了,喝点药就好了,肯定不是要害你……” 感冒是不可能的…… 我摸了摸火辣辣的脸颊,心想八成还是跟那座金山有关,就是不知道这算哪一出,刚出来就晕过去了,难不成生病受伤还挑地方的? 不过,好歹我倒是安下了心,又观察了一阵子,外面那女子总算是忙活完了,转过身来的时候,自然注意到了窗前的我,冲着我笑了笑,兀自朝这边走来。 一个……很有野性的女孩! 这就是我的感觉。 女孩并不漂亮,属于比较耐看的那种,就像是这座大凉山一样,处处都展露着一种原始的美。 吱呀! 门开了。 女孩走了进来,一点都没有女性含羞似怯的那种感觉,倒像是多年老友一样,一点不见外的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通,而后便笑着说道:“你倒是个身体健壮的,这么快就醒了,不像是外面的那些汉家郎,柔柔弱弱的,好像一阵子风都能吹倒。” 她的汉话有点奇怪…… 我有些受不了被人这么打量,挠了挠头,干脆伸手道:“卫惊蛰,谢谢!” “不用谢,我们彝族姑娘没有见死不救的习惯。” 女孩爽朗的笑了笑,伸手和我握了握,道:“果基阿依!” 果基是她的姓氏,一个在大凉山这边很普遍的姓氏,阿依便是她的名字。 “我还是叫你阿依吧!” 我看女孩爽朗,便直接问道:“我那几个朋友呢?” “我这里小一些,把他们都安置到我哥哥那里了,他们正好出去了,房子是空着的。” 阿依撇撇嘴说道:“不过他们现在都还没醒呢,我刚刚去看了,其中有一个大胖子……看着挺壮的,没想到跟面团捏的似得,还是发面团子,就是发个烧而已,迷迷糊糊的居然还哭了,喊妈妈,说他现在好痛苦……” 这阿依很放得开,末了居然学起了那语气,听得我浑身鸡皮疙瘩直冒。 不过……大胖子? 我们当中没有大胖子呀! 我愣了愣神,看了眼身材比较娇小的阿依,明白这是对比作用在作祟,那大胖子八成就是老白了,发福的中年男人伤不起…… 又说了一些无关重要的话,阿依离开了,从始至终,这姑娘没问我们的来历,一点都不好奇我们几个人为什么会倒在荒山野岭里,也不知道该说她心大还是淳朴的相信全世界都是好人。 稍稍歇了口气,我去了阿依那位哥哥的家。 果不其然,鹞子哥他们都在这里安置着,都在昏睡,一个不少,让我愈发踏实了,就是老白的状态确实有些雷人,亲眼见了以后才知道,阿依说的一点都不夸张,甚至是很厚道的帮老白遮羞了…… 一个油腻腻的中年男人,浑身上下脱得精光,满身白花花的肥膘子,唯独那条红色的三角裤衩最为醒目,屁股上还印着一蜡笔小新,我一直都不太懂这是什么品位,平角的它不香么? 枕头夹在裤裆里,大腿不安分的蹭着枕头,大脸盘子挤成一团,一个劲儿的喊“妈妈,我怕”,语气嗲的让人隔夜饭止不住的想往外喷…… 场面过于辣眼睛,我看不下去了,掩上门回了我那边,拉开背包,在密封袋里找到了手机,这里算是景区,倒是有信号,只不过很弱罢了,打电话发信息是无妨的,只是……开了机我却迷茫了。 然后我才意识到,自己的圈子真的很小,能求助的人现在都躺在那儿等着我帮他们呢…… “再等等吧!” 叹息一声,收起手机,囫囵身子躺回床上。 事实证明,醒来不代表我解脱了,下午的时候,我又莫名其妙的发烧了,浑身无力,犹如抽羊癫疯似得,直接被撂倒在床上,摆子不停。 阿依怀疑我这是被山上的毒虫子给咬了,自去准备了一碗绿油油的汤汁,说喝了这东西包好。 我有苦难言,总不能说我是在他们彝家人谈之色变的禁区里中招了,只能咬着牙以身试药,而后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半三更时分了。 浑身燥热难受,阿依在另一间屋子里,我没有魏晋狂士的脸皮,不好意思脱个精光满地跑,于是干脆支撑着虚弱的身体走了出去。 这个村落人很少,如今留下的就是些老头老太太,阿依说景区那边有活儿,男人和年轻的女人们都去做活儿了,搞点外快。 这个时间,村子里空无一人,连鸡犬声都没有,好似鬼村。 阿依说,外面那条河,叫做清河,这是他们的叫法,官面儿上好像还有另外一个叫法,但她忘记了。 清河,言简意赅,倒是贴切。 我踏着月光在河边散步,渐渐的心神倒是安宁下来,身上的燥热随之也减轻了许多,就是体力太差了,走了没几步就气喘吁吁,于是挑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 正当闭目养身之际,一阵清幽的歌声随风而来,好似不讲道理的恶客,不问主人家意愿,便蛮横的闯入我耳朵里。 “既落江湖内,便是薄命人,人情胜似吴江冷,世道更如蜀道难,行路难,行路难,不在山,不在水,只在人心反复间……” 第554章 绣花鞋 歌声渺渺,很普通的唱腔,却含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很难形容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许是阅尽繁华后的一许苍凉,又似历经沉浮后的些许安宁…… 独处的环境里很容易催生出孤独感,歌声像是一剂催化药,将人心头的心思无限放大,忍不住的去回顾自己一地鸡毛的人生路,侧耳细听间,不知不觉间眼角已经有了几分湿润。 歌入人心,往往是初闻不知曲中意,再闻已是曲中人的下场。 这等幽怨的情绪很容易让人沉迷其中,进而不可自拔,直至自己把自己逼进死角里,再无转圜余地。 我却不喜欢这样的感受,相较之下,与其自怨自艾,我觉得更应该凭着手里的刀去争取,所以,心神短暂的失守后,很快就清醒了过来。 “好厉害的手段,不知不觉就让人沉沦了进去。” 我挣扎着坐起来,有些忌惮的盯着江面。 这却不是魑魅魍魉们喜欢的鬼蜮伎俩,全凭着一股情绪去感染他人,直至把他人心中不可见人的角落里那些腌臜全都挖出来,逼着他人自己不放过自己,是为诸般操弄人心的手段里的上上乘。 清河静谧,夜间生出些许薄雾在河面上飘荡,在月下有种说不出的神秘美感,倒是让我想起了一句诗——烟笼寒水月笼沙…… 一点红光在水面上若隐若现,直至徐徐从薄雾中杀出后,我才看清那是一艘楼船。 两盏大红灯笼挂在船头,摇曳泼洒出柔和的红光,好似上面正在操办什么喜庆事儿,随处可见红布扎的大红花儿…… 只是,这是彝家人的地盘,我只见过阿依他们操弄竹筏子,哪里来的楼船? 这种东西像是老古董一般,搁现在,恐怕也就只有南边一些景区里还有了,让游客们浅尝辄止的感受一下古人的调调。 歌声正是从那花船上传来的,可因为光线和距离的原因,看不见唱歌的人。 我没有跑,也知道这时候跑就是落了下乘,除了露出胆怯让对方得寸进尺外,没有丝毫溢出。 索性站起身来,无声无息的唤醒了天官刃,静静的候着对方。 花船的速度不满,眨眼间驶到近处。 船头上冒出一个精壮的汉子,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短裤,忙碌着让船渐渐停泊在水边。 汉子未曾和我打过招呼,只是扭头冲我笑了笑。 “这是个人。” 我心里有谱了。 这个月份的黑竹沟里虽不似北方一样荒凉,可夜间的气温终究不美丽,我穿着一身单衣都有些瑟瑟之感,这汉子却好似不惧冷一样,口鼻间呼出一溜溜的白气…… 船定,汉子冲我点了点头离去,歌声也戛然而止。 不多时,一道摇曳的身姿出现在船头。 这是个妩媚的女子。 这种妩媚的和茳姚的妩媚截然不同,茳姚的那种妩媚,像是罂粟花,美丽又致命,只可远观,却不敢靠近,身体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提醒自己,靠近了会死,而眼前的女子却是我见犹怜的那种。 一袭象牙色的旗袍将身材勾勒的凹凸有致,红唇鲜艳,眼波婉转间,露出浅浅的笑容,贝齿洁白,脸上浮现着两个小小的酒窝…… 风过,裙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雪白。 不知怎的,我忽然觉得有点冷。 “又是一个薄命人。” 女子忽然开口,轻声道:“彝人的山水都是带着温柔味道的,弟弟面有伤痕,在此拄刀而立,杀伐之气凌厉,却是有些煞风景了,温柔乡最禁不得杀伐气的摧残,何须如此呢?坏了这份柔软,让全世界都只剩下了冷冰冰的人吃人,那未免也过于残酷了……” 这话与其是对我说的,倒不如说像是她的自怨自艾。 我可能终究是稚嫩了一些,听不出她这番话里含着怎样的意图,如她所言,兴许我当真只是个煞风景的武夫,心里没得那么多的弯弯绕,索性昂头直接问道:“姐姐又是什么人?” 女子微微一笑:“如你一般,落了这江湖间的薄命人。” 我皱了皱眉,又问:“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世间哪里来的那么多目的?随性而来,看些景儿,待心满意足了,便顺水去了别的地方,浮萍一般的人儿,自然要认命,过着浮萍一般的日子。” 女子脸上的笑容更甚,道:“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既都是那命比纸薄的人儿,便不用彼此提防着了,弟弟,不如上船来喝杯薄酒吧!” 不用彼此提防这是屁话。 顶多就是……身不由己而已! 身不由己的是我,却不是她。 我左右看了一眼,摇摇头无奈一叹,顺着船头放下来的梯子攀了上去。 一张矮桌已经放在船头,女子坐在一头,我在另一头坐下,定定的望着她。 吱呀! 门开了,先前那操船的汉子端着盘子出来,盘子里是一坛子看起来像是酒的东西,另一侧搁着两个陶碗。 盘子放在面前,汉子拍开坛子,里面果然是酒,飘出阵阵醉人的香气。 “好汉子不喝没骨气的酒,那等拿着精致物什喝法想来小兄弟是不喜欢的,便斗胆做个主,用了这陶碗给您。” 汉子给我倒满酒,在此期间,他拿着坛子的手在不停的颤抖着…… 那是一双手心手背全是茧子的手,肿胀的就像是馒头一样…… 一双……近乎于废掉的手。 见此,我心头更是暗叹一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跟无双待得时间久了,我倒是也有了一些见识,这汉子的这双手成了这样,这便是典型的横练了,一边拿药汁浸泡双手,一边不要命的用这种法子虐待这双手,直至再也感觉不到双手的存在,甚至拿不起碗筷,吃饭都得别人喂,如此就算是成了,这双废掉的手也成了杀人的凶器,开金裂石不在话下。 这样的狠人,哪怕是我的状态最佳时,一旦被近了身也难有活路,遑论是现在?说句不好听的,这俩人如果起了歹心,我今天下不了船! 性命没了保障,我也没那么多忌讳了,端起陶碗一口灌个底朝天。 酒不烈,却有一股子异样的香气,进了肚子里反倒是灼烧起来,直把身上的阴冷气儿驱散的干干净净。 “好,小兄弟不是扭捏的人!” 汉子叫了声好,又给我满上,这才转身离开。 那女子始终都在看着我,见我特光棍的连百辟刀都放到了桌子上,便笑着说道:“百辟刀,魏武所制,取名百辟,以辟不祥,慑奸宄,此物出,妖魔鬼怪见之退避,传闻共有五枚,龙、虎、熊、鸟、雀,虎刀当为霸者所持,如虎如彪,百兽之王,将帅之统也,熊刀则为悍勇之士所有,至于鸟雀之流,不值一提,弟弟手持龙刀,莫不是有九五冲天之意?” “姐姐,但凡有点花生米,你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我摇头笑了起来,既然都放下了生死,所谓的忌惮什么的也就不存在了,揶揄道:“都什么年代了,还九五冲天,袁大头那等人都只能做八十三天的春秋大梦,然后就灰溜溜的滚下来了,遗臭万年。我算哪根葱?飞什么飞,乡镇派出所来三二警察就给我摁那儿了……” 女子一点都不在乎,很认真的说道:“三百六十行,行行有真龙,龙之所以为龙,那是因为种性如此,伏在地上,百兽也得噤声。” 我笑容渐渐收敛了,深深看着这女子,暗自揣度着她这话里透出的意思。 女子却再不多说了,直接转移了话题:“脸上的伤怕是疼的厉害吧?姐姐这里倒是有些伤药,兴许管用呢?” 说着,她从放在一侧的小包里取出一个棕色的小瓶子,起身靠了过来。 阵阵幽香扑鼻而来,我有些不自在,下意识的要躲开,却被她扶住了肩膀,而后微凉的手指沾了药水在我脸上轻轻摩挲擦拭着。 这伤口无论沾什么都疼,偏偏,沾了女子的药水后没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反倒是说不出的轻松舒服。 女子距离我太近了,我愈发的不自在,便微微低下了头,目光落在了她的脚上。 她的脚踝很精致,瘦削、又不是骨骼分明的那种,弧线好似鹅颈。 大抵男人们都对所谓的玉足有种莫名的情怀,当然,这种审美认知肯定和古代那帮变态的读书人对于三寸金莲的追求不同。 在老白那种人渣的眼里,玉足配高跟鞋是那才是王道,其他都是异端。 我觉得这纯粹是岛国片子看多了以后形成的恶趣味审美,相比之下,我觉得华夏传统的绣花鞋才是最佳的搭配,那才是带着五千年历史积淀的厚重美感,是有文化的美,而不是岛国那种简单粗暴的皮肉生意专用。 显然,女子在这方面的认知和我差不多。 月白色的绣花鞋,上面简简单单绣着些花鸟,却不是粗糙的机器所制,针法平齐光顺匀,花鸟绰约亲昵传神。 这是典型的苏绣特点。 于是,我心头一动,轻声道:“姐姐,秦淮河上的风物好似更加温柔一些吧?” 第555章 红娘子 女人涂抹药膏的手明显停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 我兀自笑了笑,这样的反应不出我所料,其实也就是那么一问,压根儿没想着从对方嘴巴里得到什么答案,甚至觉得对方没有矢口否认,或者让那汉子把我从船上丢下去就不错了。 女人依旧在专心致志的帮我擦拭伤药,我也渐渐的放松下来了。 很奇怪,我和她素昧平生,甚至……最开始的时候,我都觉得她是来干掉我的,然而相处的过程却是如此的自然,彷似相识多年的老友…… 我不信前世今生那一套,想来,这便是她独有的个人魅力吧! 沉默许久,就在我都开始魂飞天外、胡思乱想之际,女人有些迟疑的低声询问道:“他……还好吗?” 我抬头仔仔细细打量着她,好似重新认识她一般。 虽然只是不留痕迹的一问,寻常的不能再寻常了,可落入我耳朵里,无疑是等同于她承认了,承认了她就是老白朝思暮想的那个人,那个……艳名赫赫、在秦淮河上说一不二的花魁——红娘子! 她口中的他,除了老白,还能是谁? 我在斟酌着,腹稿在肚子里一遍一遍转悠着,慢吞吞的说道:“他啊……还是那副混不吝的混账模样,有时候我都纳闷,一个人怎么能活的那么没心没肺呢?一辈子没少受苦,过去也经历了一番磋磨,偏偏跟个没事人一样,好似不记得经过的事儿了,好在倒是得遇我师父张道玄,如今也算是真武祠的门人了,天盟也颇为看重,多番督促,这才稍稍收敛了一些……” 一番话我说的漫不经心,实则内里却在告诉她——你们当初追杀的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没了办法只能跑到南边求了海帮的石老头罩着,方才堪堪避过劫难,哪怕他是个叛徒,闹成这样也该罢手了吧?而且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压根儿就没记恨过你们,你们也别担心他会报仇什么的,这事儿咱就到此为止吧! 至于揪扯我师父和天盟…… 这纯粹就是给老白添砝码,告诉对方,现在的老白可不是当年那个青皮一般的人物了,任由你们拿捏,背后就是真武祠和天盟! 这算是吹牛了,我估摸着秦淮河上那帮人要是还揪着不放的话,大抵唯有我师父和我们这帮人会给老白撑腰了,至于天盟…… 这么说吧,青竹从来没拿正眼儿看过老白,每次老白一靠近,立马斜睨之,生生将老白逼退才算作罢,某次她也说了,这人身上有一股子人渣的气味,她很不喜欢,如果不是看他对我还有些情义,早就动手除了,免得我跟着也学成个人渣…… 都是心思通透的人儿,我话说的委婉,想必她应是能听得懂的。 只是,这女人好似没听到一般,没有任何反应,兀自给我擦着伤药,明明已经擦过的地方,又折回去仔仔细细的揉搓着。 她不告诉我她是谁,这个我可以不问。 可事关老白,我却没法子继续按捺忍耐了,微微眯着眼睛,沉吟片刻,又问道:“你是要杀他的吗?” 这回我就问的很直接了,没辙,小稚曾经说过,如果老白不是遇到了我摊上葬妖冢那档子事儿,意外被我师父召上真武祠,且赖着不走的话,八成是还要继续在江湖里溜达下去的,最后必亡于眼前这个女人的手里! “弟弟,你知道吗?欢场中人,最擅察言观色,总能在危险降临的时候独善其身,这大抵便是我们的生存之道。你身上的杀伐气太重了,心思稍稍动一动,莫说是我,便是初登花船的那些小姊妹都能察觉出来……” 红娘子幽幽道:“若是再过十年,说真的,船我都不会让你登,可是现在……总归你还是好好坐着吧,已经满身的暗伤了,还总是折腾什么……” 这话大抵是在说现在的我还威胁不到她。 这个我承认,可……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被逼在死角里,就算是老鼠都有跳起来和猫决一死战的勇气。 “至于他……其实,我大抵知道他当年为什么要叛出去。” 红娘子淡淡说道:“他投在海帮那老头子身边,眼巴巴的伺候了几年,那老头子倒也不算个无情无义的,确实出来帮他说了几句话,然后他就踏踏实实的离开了,可见究竟有多么幼稚。那老头子奸猾,上下嘴皮子一碰吹几句牛可以,也不要什么成本,可真到了打生打死的时候,又怎肯为他一个外人沾那因果?且还有句话叫做,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秦淮河花船上的那些人给的承诺,又怎能相信?如果我是他,哪怕那老头子下了逐客令,我也不会走,一直就赖在他们海帮的地盘上,这辈子都不出来,偏生他就那么跑出来了,万幸的是……那时候,我说话已经有了些分量。” 这却是我们从来没想过的…… 红娘子不外乎就是说,当初老白从那石老头身边离开的时候,花船上还是有人准备要他的命,正是她帮老白挡下了那些暗地里的刀剑。 我下意识的问道:“这么说来,你不想杀他?” 红娘子笑了笑,眼中却闪过一抹冷色。 好吧,人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是这世间最莫测的东西,到了今日我算是有了个深沉的认识,别人要杀老白,她不干,若说以往之事一笔勾销,她也不干,明摆着还对老白有怨恨,这是要闹哪样? 低头思忖一番,我却是隐约有些明白了。 整个真武祠里,老白和我最亲近,过往的一些事儿,他和我说的最多,我倒是清楚这二人之间有些什么龌龊。 老白当初在五花八门里到处偷师学艺,猥琐事儿干的数不胜数,拍黑砖、背后捅人刀子,这是常事,他也从来都不觉的那叫什么问题,若说心结,只有一样——在秦淮河上跳帮迎客的时候,他亲手把自己喜欢的姑娘扛在肩膀上送进了客人的船舱。 这也是他叛出的原因! 那个让他和花船再无转圜余地的女人,正是眼前这位。 有此事在这里,红娘子的怪异心思也就大致能理解一些了。 我心里头打定主意,回头一定得提醒老白,以后离金陵那地方远远的,最好这辈子都别在红娘子面前晃悠,保不齐今日她笑脸相迎,明日就得一刀扎他个透心凉!! “然后呢?” 我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现在心情如何?” 红娘子“扑哧”一下笑出了声,此前她虽然也在笑,可大都笑的浅浅的、淡淡的,总有一种距离感在其中,如今却是有些破功的感觉,只说道:“放心吧,我心情很好,而且,我也不是来找他的,我是来找你的!” 我和你有个屁话说! 我心里暗骂了一声,稍稍拉开些距离,却看到红娘子虽然在笑,眼睛里却满是认真,不禁道:“果真?” “果真!” 红娘子收敛笑容:“我来此确实是找你,如今人也见到了,不过我这人忘性特别大,兴许过了今夜就不记得了。” 这话什么意思? 我怔怔的望着她,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 第556章 南牛山上的启示 咚! 一个爆栗敲在我脑门上,生疼! 我从呆滞中清醒过来,捂着额头,讷讷望着在我眼前晃悠的纤细手指,不明白这双看起来没干过任何粗活儿的手上怎的会有那么大的力量,一点都不科学。 “好了。” 红娘子笑着在对面坐下,只是手里的药瓶子却搁在桌子上,并未收起来:“一星期内不要沾水,应该就无碍了。” 我看着面前的药瓶子,道:“我带走了?” “随意。” 红娘子说道:“总归我是不要了。” 我有些头疼,觉得和这女人说话很吃力。 不过,我倒是渐渐的琢磨出了一些味道。 无论是我师父,还是青竹,迄今为止给我最多的警告莫过于——这世间从未有礼官出世,你只是真武祠里的道人! 说到底,他们担心的是某些报复。 红娘子话里话外的意思由不得我不往这方面想,看她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的模样,却好似在告诉我——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在忌讳什么,放心,过了今日,我全然忘记见过你这回事…… 还有这伤药…… 这些……都是人情!!! “我知道有些事儿不能寻根究底,彼此心里有数,却不过问对方的秘密,不问对方的意图,如此,各自相安,最好。” 我一边组织语言,一边徐徐说道:“可是呢,我这人却有些小家子气了,没那份气度,有些莫名其妙的情分不敢领,就怕自己吃不消,回头还不起!” 这些话有些不识好歹的意思,所以说话的时候我一直直视着红娘子,关注着她的神色。 让我失望了,她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彷似没什么东西值得她放在心上一般,不着痕迹的说:“南牛山上很有意思……” 南牛山? 我“哦”了一声,随即问道:“华夏太大了,地名相同的多了去了,这个南牛山是哪里的南牛山呢?” 红娘子说:“山东那个。” 我心中一动,脱口诵道:“幸脱当年四槛灾,一匡霸业为齐开。可怜三尺牛山土,千古长埋天下才。” 红娘子含笑点头。 于是,我有数了。 一个是山东淄博的大山,一个是秦淮河花船上的掌舵人,这二者看似八竿子打不着,实则中间却有些弯弯绕耐人寻味。 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名山大川之所以有名,多数是跟人文沾了些关系。 山东淄博的这座南牛山大致上也是如此,景色一般、平平无奇的一座山,却因为一个人被瞻仰至今,这个人就是周穆王的后代,有圣人之师之称的法家代表人物,春秋时期齐国名相——管仲! 那么管仲又和秦淮河上的花船有什么关系呢?别说,还真有点牵连,大抵就是孔夫子和儒生的那种关系。 没错,这个管仲就是天底下所有妓女的祖师爷!! 甭管是古代的,还是现代的,甭管是半掩门儿的,还是卖艺不卖身的,总归跟妓这个字儿沾了边,而且是在华夏这块地皮儿上,没跑,管仲就是祖师爷! 可惜了,现在的绝大多数都不知道这个,一点都没有职业素养,瞧瞧人家秦淮河上的这些,这就是专业,知道自个儿从哪来的! 我想了想就说道:“传说,南牛山上有管仲的墓葬,可那只是传说,那地方现在都被保护起来了,不过这个传说由古至今早已有之,在此之前早不知被光顾过多少回了,别的不讲,单说清朝这二三百年里,只是我家知道的就有八十几次这么多! 这么说吧,南牛山上真有墓,而且确实是春秋时期的,可里面早空了,到底是不是管仲的也不好说,不过我琢磨着八成不是,法家的人在这一块看的挺重的,多半不会大张旗鼓……” 怎么说呢,法家在身后事的安排上确实不太一样,有时候连我们礼官一门的职业操守都信不过,不肯把身后事交给我们,这跟他们的学说有点关系。 法家那一套吧,一脉相承,商鞅留下的《商君书》是最好的代表,其中有一条“弱民”很有意思,大抵就是挑那些桀骜不驯的、好斗的,把丫收拾的服服帖帖了,天底下也就太平了,至少不会有“强民”跳起来跟君王国家作对。 这说法对吗?我觉得是有些道理的,所谓的强民都是些什么人?青皮、流氓、恶棍,秦汉时期常说的豪强,水浒传里的那些好汉,这都是强民!就说人们津津乐道的水浒一百零八好汉,哪个不是杀人不眨眼?不仅杀官,老百姓也一样杀,而且比杀贪官都杀的凶!强民眼中,弱民不是民,义气之下无仁爱,杀便杀了,无所谓!这些所谓的强民,搁现在妥妥的就是犯罪分子,直接用各种阴暗的手段把这一茬人干掉,老百姓舒服,君王舒服,天下无事! 只不过吧,道理归道理,人道主义上却说不过去了…… 不人道不仅是没慈悲心,最关键的是……它招人恨呀! 所以,仔细揣摩一下就会发现,法家的那些代表人物最后多半没得好下场,死后也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多半不会高调的下葬。 所以我觉着南牛山上那墓不靠谱,太高调了,这不是法家的调调,再贱的人也不会巴望自己死后被掘坟鞭尸…… 红娘子一直在安安静静的听我说,一直等我说完才说道:“你是对的,祖师爷确实不在那里,我们请了许多高手都去过,后来……有人寻出了一些根底,说虽然祖师爷不在那里,可那座墓里却留下了一些线索,顺着这条线索顺藤摸瓜,最后……我们还是找到了,里面有些启示,很有意思!” 听她说这些,起初的时候我不以为意,不明白她们找管仲的墓做什么,难不成还要来一出认祖归宗的感人戏码不成? 不过听到后面,我却陷入沉默,末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道:“那个启示,跟我们家有关系?” 红娘子不肯说了。 我本来想问她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话到嘴边,终究没问出口。 秦淮河的花船上是江湖消息最多的地儿,男人嘛,甭管站多高,有多大本事,喝二两猫尿,妹子往怀里一靠,什么屁都往外面蹦,古往今来死在这个上的数不胜数,偏偏就是死活不长记性。 若是红娘子铁了心去打听什么消息,还真没有什么能为难住她的。 至于找到我们,想来是摸着马克刘这条线一路追到刘宝,最后才落在我们身上的。 不必怀疑花船在这方面的能力,老白和我说过太多了,我很肯定,他们绝对有这个能力,当初想要马克刘一家性命的人很多,可他们要嘛不知道花船的存在,要嘛就是知道却受不了价码,对于那个地方,钱反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管仲在墓里留下了什么启示,让红娘子不远千里来这儿和我碰头,卖人情?” 我暗自思量。 红娘子大概也知道这事对我来说有多重要,笑眯眯的在一旁看着,也不打扰,任由我胡思乱想。 许久后,舱门再一次开了,那汉子猫着腰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布包,“咚”的一下搁在了桌子上。 “时间不早了,姐姐该走了。” 红娘子指了指桌子上的布包,笑道:“这算是送给你的见面礼吧,路上捡的个东西,挺有意思的,深山老林、深更半夜,有个人却鬼鬼祟祟做在河边洗头,姐姐觉着奇怪,便吆喝了一声,那人拔腿就跑,遗留下了此物,兴许对你有用。” 说完,她冲着那汉子点了点头,二人兀自离开船头。 没有言明,但我知道,她在告诉我——我该下船了。 这不是失礼,反而是她们这一行的讲究。 花船上没有留闲杂人等过夜的规矩,欢场中人也没有做朋友皮肉生意的讲究,但凡在这过夜的,那就是客人。 客人,那是要结账的。 花船上的美色好沾,账,却没那么好结。 天明之前赶人下船,莫要觉得失礼,这是他们拿了你当朋友来看,所以不做你的皮肉生意。 我心里依旧在盘算着管仲的启示,沉沉一叹,拎起包裹浑浑噩噩的下了船。 第557章 瓮棺 汉子一声吆喝,花船徐徐开动,渐渐驶入河面的薄雾中。 须臾后,伴着琴音渺渺,红娘子悦耳的声音自远处传来。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 她在诵读着陶渊明留下的那篇千古美文《桃花源记》,也不知是何意思。 “小兄弟,细细体会,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汉子出现在船头,拎着那坛子酒,仰头痛饮,而后随手将酒坛子弃入河中,放声狂笑起来,姿态说不出的豪迈,转身而去。 不多时,他粗犷的歌声响起。 “既落江湖内,便是薄命人,人情胜似吴江冷,世道更如蜀道难,行路难,行路难,不在山,不在水,只在人心反复间……” 只是,他的唱腔实在是不好恭维,倒像是纤夫的吆喝声一般,自有一股子豪迈的味道在其中。 我在河畔驻足,一直等船消失在水面上,目光方才落在她送我的包裹上。 她送出此物时离天亮还有一阵子,却立即催促我下船…… 意思我懂——这里面的东西和我有关,所以她直接送来了,却不想沾这上面的因果,故而不深说,所以我也没有当着她的面打开,那就是有些不懂事儿了,把看客拉下水,这是想要反目成仇的做法。 此时她走了,我却是不用再穷讲究了。 包裹沉甸甸的,解开后,里面是个挺大的木头盒子,盒子有锁扣,却没有上锁,轻轻一抬盖子就开了,里面铺着明黄色的绸布子,绸布里面包裹的却是一个陶器。 陶器是老东西,年代我看不出来,是彩陶无疑,只是说它是缸,尺寸达不到,说它是瓶子,肚子太大,开口也大,上面还加个雕着人头模样的盖子,却也算不上是个瓶子…… “这是……” 我将这陶器拿起来,翻来覆去的在手中观摩半响,而后放下,在河边洗了洗手。 虽然不大确定,可看这东西的造型……只怕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这玩意让我想到了“瓮棺”,是一种比较独特的“棺材”。 大抵就是弄一个陶瓮,人死了以后将之塞进去埋了…… 这种埋葬人法子好几千年前流行过那么一阵子,那时候是不分男女老幼,都兴这个,到了后面,基本就是和尚还在沿用了,那种瓮棺又叫“和尚坐缸”。 这种坐缸跟和尚的坐化有点关系,坐化就是说那些得道高僧,死后依旧保持着端坐的姿势,这样的得道高僧寺院要嘛火化,要嘛就塞进坐缸里埋掉,隔几年挖出来,如果面目依旧栩栩如生,尸体就会被塑金身,这便是人们常说的“肉身佛”了,舍利子和肉身佛都是僧人得道的一种证明。 只不过无论是“瓮棺”也好,还是“坐缸”也罢,那缸里都是能把人塞进去的,规格特别大,眼前这玩意,看起来像是“瓮棺”,可尺寸上不去,莫说是塞个大人了,恐怕里面塞个小孩都够呛。 再加上我瞧不出这东西的年代,哪怕心里有些想法,也落不到实处去,索性不再触碰这邪门儿玩意,包裹好了,直接去了阿依她大哥的家里。 老白和鹞子哥他们依旧高烧不醒,脸上红的愈发厉害了,其中以小稚为最,稚嫩的小脸蛋子都呈现出了黑红色,摸上去滚烫,给我心疼坏了,豆丁大点个人,却跟着我们经历这些磋磨,便是个天注定的薄命人儿。 取出红娘子给我的药水,挨个给这些人擦上,说来有意思,擦完了,瓶子里也空了,指头戳上去都沾不着一丁点的那种。 “这便是授人以鱼,绝不授人以渔了,都是成了精的人物啊,连这个都掐算的明明白白的。” 我摇头笑了笑,悬着的心却放下了,红娘子的药不是阿依的纯天然草药,用处已经在我身上体现出来了,想必要不了多久老白他们应该就醒了。 另一间屋子的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等我回去的时候,阿依正在灯下看书,很专心。 这姑娘身上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镇定,见我回来,也不问我去了哪里,眼皮都不抬的说了声:“我那边有‘砣砣肉’,饿了你就去拿。” 我本来准备直接回屋,闻言便停了下来,细细打量着对方。 灯光下,小女孩神色认真,只是那双手却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粗糙,这是时常干农活儿留下的痕迹。 她正在看的是一本高中物理,书皮儿上写着名字,却不是她的名字。 如无意外,这书应该是外面捐到这边的旧课本。 “你……你就不怕我们吗?” 我有些好奇的问道:“大人都出去了,这儿就剩下了一些老人,还有你一个小姑娘,把我们这些陌生人捡回来,你就不担心我们是什么坏人?” 阿依的反应特剽悍,手忽然探到桌子底下,拎出一个物件“嘭”的一下子拍在了桌子上。 那赫然是一杆鸟枪。 好吧…… 这话当我没问。 “那个……” 我迟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指了指她手里的课本,道:“你好像过了上大学的年纪了吧……” “你们汉人的思想好奇怪呀……” 认真读书的女孩头一次扭过了头,那双充斥着野性的眸子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这里面的东西很有用的,难道在你们眼里,学这些东西就是为考大学吗?” 我一下子说不出话了。 “多大都得学……” 阿依的心思又沉浸到了课本里,就跟有某种执念似得喃喃自语着:“我错过,可我还是要学,这样才能教我以后的孩子学,总有一天,他们会离开这个地方的……” 见此,我再没有打扰她,回到屋子里后,轻轻掩上了门,没敢发出一丝的动静。 一夜无话,第二天的时候,我脸上诡异的血红色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面积的血痂。 人总有这么个臭毛病,就是看到自己身上结出的血痂什么的,会忍不住去抠…… 然后一抠就后悔了,扯下了一大片,血流如注,不得已,只能找了纱布,把自己的额头缠的就跟鬼子武士似得。 老白他们还是没有醒,不过高热倒是渐渐褪去了。 他们不醒来,我肯定是走不了的,于是没事就帮着阿依做些农活什么的,也算是不白吃白住。 就这般等候了约莫两天,第三天的夜里,一个鬼似得人儿忽然扒在了我这边的窗户上,阿依抬头就看见了这厮,而后差点一鸟枪将之爆了头,等我冲出去后,才看到付慧城哆哆嗦嗦的坐在地上,两腿间湿漉漉的一大片。 莫名其妙差点被一枪打死,付慧城也很委屈,说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黑咕隆咚的屋子里,摸不准情况,就出来看看,谁知道…… 为了不打扰阿依看书,我干脆拉着付慧城去了那头,老白他们还是没有醒,不过付慧城都醒了,想必只是个时间问题,弄了点吃食给付慧城,等吃的差不多了,我这才取出了红娘子留下的那件东西,让他给我掌掌眼。 付慧城都没有拿起来看,睨了一眼就说道:“东西是对的,没毛病啊,人头形器口的彩陶,我都不用看底足的,铁定是仰韶文化的东西,特点太鲜明了,年份应该是在五千年以上,这玩意已经是国宝了,公家收藏展览着一个差不多的东西。至于这器型……这是干什么的,你能不知道吗?不过确实是小了点,兴许不是埋死人的,而是装一些特重要的殉葬物的,或者是死人身上的某一件东西的……” 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他不敢置信的看向了我,讷讷道:“仰韶文化,这不是……” 这两天我对这玩意的思考从来没听过,就是确定不了年份而已,不知道这东西是从管仲墓里拿出来的,还是说…… 如今年份一确认,红娘子的意思立即了然于胸。 四目相接,我默默点了点头:“没错了,应该就是那玩意……” 第558章 罐子来历 仰韶文化,龙山文化,这是构成华夏新石器时期最重要的两个文明。 从年代上来算,无论是黄帝还是炎帝,抑或是蚩尤,他们所在的年代,都在新石器时期。 付慧城说的这个仰韶文化,它的大概位置在黄河中游一带。 无论是蚩尤还是炎帝,他们二人的部落大抵就活动在这一块区域,所以从某种意义来说,他们的部落大抵就算是仰韶文化的一部分…… 那么,仰韶文化时期的东西,怎么会好端端的跑到黑竹沟这边呢? 仅此一条,就足以断定,这不是炎帝部落的东西,只能是蚩尤的九黎部落的东西,因为当初有熊、神农、九黎三家争霸,唯有九黎战败,不得已向今天的西南迁徙! 垂耳妖婆……应该也算是九黎部落的,总归它当初是活跃在九黎的地头儿上的。 如此种种,综合在一起,此物的来历就呼之欲出了。 明明有着瓮棺的形制,大小却不足以盛放尸体,那么……放尸种如何呢? 由古至今,凡有一丁点的办法,总是要收敛死者的尸体,断然没有让死人曝尸的道理,尸种是个特殊的东西,也可以算是尸体,拿棺材放不大合适,那么……用瓮棺,倒是相得益彰了。 付慧城大抵是觉得这玩意太邪乎了,就轻轻放下,推到一侧问我:“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啊?你到手的时候里面是空的?” “空的!” 我漫不经心的说道:“给我的这个人……老付,正经八百的说,你既然已经开始渐渐淡出这些纷争,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这是个通透人,闻言立马知道这大概算是我们真武祠的纷争,不知道为好,纠葛的太深,保不齐最后会把自己牵扯进去,点了点头,就不再多说了。 我心里在回顾着当时红娘子的言行举止,也没了说话的兴致,暗自思量她给予我此物是个什么意思,关于此事,她又知道多少…… 我想到了她说的那个人,在河边梳洗,受了惊吓,丢下此物遁走。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这是红娘子离开时莫名其妙的念诵的桃花源记。 蓦地,我心中一动,想到了现代人对陶渊明这则名篇的某些歪解,认为这位武陵人士并不是去了什么世外桃源,而是见鬼了! 文中提到,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这很像是某些古墓遗迹的甬道! 前窄后宽,古墓甬道十之八九都保持着这样的结构,一来是为了稳定性,二来嘛……则是为了隐蔽性,以及一些施工的便利性! 至于桃花源里面的人,衣着打扮悉如古人,不知道有汉朝,更不用说是魏晋了…… 这便是说,里面的那些人应当是汉朝之前的死人…… 这说法倒也算是个说法,至少,站在我们这个行当的角度来说,是完全能说得通的,以前也确实有过这样的人,权势熏天,临死之时心里念叨着家乡,于是,墓中的格局全然按照家乡的模样所建,更是拿了好多活人来殉葬,死后其墓葬中俨然就是一个鬼村…… “红娘子莫名其妙的吟诵桃花源记,就是这个意思吗?” 我喃喃自语着:“她是想告诉我,其实她老早就看出河边梳洗的那人不是人了?” 当我的目光再次落到一旁的瓮棺上时,眼中多了些冷厉。 啪嚓! 天官刃落在瓮棺上,这个陶罐子顷刻碎裂。 “哎呀,你这是干什么呀!” 付慧城一下子跳了起来,有些心疼的望着眼前的碎片:“这东西虽说没人收藏,家里头也搁不住这种东西,可好歹是五六千年的年份在那摆着呢,而且上头有着一段有意思的故事,总归是有价值的,你憎恨那老妖婆子就算了,拿这东西撒什么气儿呀!” 撒气? 我不禁乐了,就说:“老付,我卫惊蛰再无能也不至于拿个陶罐子来撒气儿吧?” 付慧城一愣。 “咱们这一趟的事情应该了结了,等老白他们醒来了,咱们就去找刘宝吧,我看八成是不用见血的。” 我笑了笑,闭目回顾着花船上那个倾城女子的神态举止,轻叹道:“那是个头发丝儿都恨不得空着的女子,一言一行,绝无半分赘肉,和她相处……累!真的很累!总是要琢磨着、算计着她的目的…… 她拐着弯的告诉我,她知道自己遇到的那个人是谁,早已看出玄机,却不点破,让我自己去悟,这便是把自己摘出去,既卖了人情,又避免掺和过甚,被那个让人头疼的东西像牛皮糖一样粘上! 这才是老江湖呀,凡事都给自己留着三步退路,相比之下,我却是个稚嫩的,鹞子哥和老白也没事儿总惯着我,于是……一言不合,我们这些人就把自己弄进生死两难的境地!” 至于打碎这个罐子,其实特简单,如果这个罐子只是个有些年份的老东西的话,那垂耳妖婆怎么会一直带在身边?那可不是个念旧的,给她安排这一切身后事的尸生子,守了她五千年的孩子,说舍弃就舍弃了,这样的怎么会迷恋一个破罐子? 红娘子也在拐着弯的告诉我,我们的事情她都知道,那么这个罐子到底是什么用,不言而喻! 它,就是我们此行最终的目的!! 我没说红娘子的事情,付慧城自然听不懂这些话,嘀咕着说我魔怔了,扶了扶额头,寻了个地方躺下,不多时就睡着了。 我却睡不着了,再一次领教了师父和鹞子哥他们一直挂在嘴边的江湖中人,越琢磨越不是个滋味儿,眼巴巴的盯着屋顶,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第二天,老白他们几个也陆陆续续的醒来了。 除了身体还有些虚弱,其余再无大碍,顶多就是模样不忍直视罢了,几天时间下来,我脸上的血痂连抠带掉的,已经脱落的差不多了,毕竟伤口很浅,就在表皮而已,他们几个就不行了,只得拿个布巾子裹住脸,稍稍清点了一下东西,中午吃过饭后,就跟阿依道别。 山里的彝人生活朴素坚信,道路不便,在这地方是没车的,阿依告诉我们,必须要走将近三四十公里地才能到坐车的地方。 三四十公里,也就是一天的脚程罢了。 我想了想,觉得这阵子对小姑娘叨扰过甚,几个人把身上的所有现金凑了凑,拢共凑出一千四百多块钱,也没当面去给,掖在了床底下,枕头上留了张便条,便结伴出发了。 这里已经进入国家公园的范畴了,路上不会有什么危险,就是道路不太好走罢了,及至黄昏时,正好登上一座挺拔俊秀的峰头。 夕阳金灿灿的,我站在峰头上极目四望,四方尽收眼底,不禁说道: “瑞霭钟灵阙,晴烟绕閟宫。万山皆拱北,百水尽洄东。天矫盘峰秀,纡回蹬道通。俯瞰环众象,遥睇极高崇。松柏丸丸直,冈峦面面同。 好地方,好地方! 把睡袋什么的揪出来,今儿个咱们就在这里过夜了。 老白……别藏着掖着了,把那道符甲拿出来吧,就在这儿了结了那娘们吧!” 第559章 鬼门锭 听到“休息”二字,老白浑身上下的骨头犹如被瞬间抽走了大半一样,当即就软倒在地,可听到我后面的话,又像是打了鸡血似得,一下子坐了个笔直,前后反差过于强烈,让人不禁想到某种不文之物,看我的眼神更是跟看贼似得,满脸的戒备,下意识的就护住了自己的口袋。 “我说……小卫子,没必要赶尽杀绝吧?” 这厮强笑道:“该帮的忙不都帮了嘛,那娘们对你好像也没什么用了吧?” “贪心,会死人的!”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淡淡说道:“那女人已经得了符甲,不再是流徙之魂了,对你没什么好处,留在身边只是个祸害,你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知道吧?” 老白大抵是被我盯得发毛了,就不情不愿的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团皱皱巴巴的纸团了,咕哝说不是不知道好赖,就是好不容易才搜集了这么仨,眨巴眼的工夫就要没一个,心里越想越不是个滋味儿,总觉得留下来多少算是个慰藉。 我劈手夺过纸团子,让无双他们继续扎营,我自己则顺着南面相对平坦的地方开始下山。 鹞子哥不放心,问我要不要他陪我一起去。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拒绝了,说这有悖天道的邪法是我施展的,本就已经算是犯了天条了,后面的处置理应我自己来做,旁人插手,共担因果反而不美。 鹞子哥没有过度坚持,他知道这里头的讲究和利害,点了点头,嘱咐我小心。 这地方风水祥和,山上养人,山下养鬼,两相比对,自成阴阳调和的态势,算是祥瑞。 我没有在山上择地,而是直接去了山下。 一人,一把工兵铲。 托了黑竹沟的福气,这个季节不似北方那么酷寒,即便偶然落雪,很快也会化掉,山里未经人工开发的土壤格外的松软,没费多大劲,一个坑已经挖好了。 不必说,这就是墓坑了。 不过,这个坑却跟寻常的墓坑不太一样,是一个竖起来的长方形。 这便是典型的竖葬坑。 挖好墓坑,我四下观察一圈,见阴寒的山沟里多竹,于是用工兵铲削倒了几株,而后片开,将软竹条穿插编制成一个巨筐,很简陋,却够用了。 做完这些,我又开始拢地上的枯叶。 因为环境比较湿润,枯叶半湿半干,揉搓起来不至于碎成渣滓,反倒是像废纸一样成了一团团的形状,再用绳子扎起来,勉勉强强的扎出了一个人的形状,这才拿出早早准备好的黄纸,纸上正是那位王金莲的生辰八字…… 随后,假人塞进竹筐里,再把竹筐塞进竖葬坑…… 关于怎么处置这位,这几天我没少琢磨盘算,早有腹案,此刻不过是把自己早就预设好的想法一一付诸行动而已,自然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莫要埋怨简陋了,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这个礼官刨坟掘墓的勾当没少做,可正经八百的埋人却没几回,算是糟践了传承几千年的家传手艺,到你这儿,能力有限,条件限制,只能如此了。不过好歹绞尽脑汁儿的琢磨了一番,也算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竹筐为棺,枯草给你做个尸身,本就是薄命的人儿,如这风中枯叶一样,逃不过零落成泥碾作尘,倒也应景儿,总是比陶土的更加适合你,再挑个竖葬坑,把这辈子的委屈一股脑儿的全埋了,下辈子无论是做人还是做兽,都好好来过吧,总有熬出来的一天,可莫要学了上辈子的做法,人啊……什么都可以玩,唯独不能玩自己呀!” 我坐在葬坑旁边,如个长舌妇一样喋喋不休着,也不知是在跟那王金莲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末了,横了横心,一边诵着咒语,一边将手里的那团废纸徐徐展开。 丝丝缕缕的黑气顺着纸团的边边角角溢了出来,又在半空中聚成一团,变幻着种种形状,直至一阵妖媚的笑声从中传出,黑气渐渐散去,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女子渐露真容,衣不蔽体。 这就是个妖孽,我早有体会,只是看了眼面前的布置,便知道我不是存着杀心而来,立即“咯咯”笑了起来,本就暴露的穿着若有似无的从肩部徐徐滑落,微微福身:“如此,妾身就谢过小道长的慈悲心了。” 对于眼前种种,我恍如未见,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愈发的冰冷了,面无表情的说道:“以色事人者,人恒轻视之,若你还是把自己当成个娱乐他人的物什,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我这番布置……权当喂了狗!” 那王金莲讨了个没趣儿,神色不禁讪讪,咕哝着骂了声好个没趣儿的小牛鼻子,随后又下意识的看了眼墓坑,脸上多了些未明的神色,迟疑了一下,就问我:“小牛鼻子,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那冥冥之中的因果么?” “因果就是天意,天意如何,凡人从哪里得知?” 我想着师父的种种教诲,对他的思念愈深切,轻声道:“流徙之魂是天定当诛之人,我让该死之人不死,是为无道,只是大错既然已经铸成,该如何挽回?莫不是真把那救下来的人再给杀了,如此就算契合天意了吗?这等拉出的屎又一屁股坐回去的做法,我不取,上苍有好生之德,既然错已成,便将错就错了吧。” 王金莲怔了怔,而后竟然特认真的把自己的衣服穿好了,至少把该遮住的地方全遮住了,这才在我面前坐下,犹如要和我论道一样,贝齿叩着朱唇,缓缓道:“在我刚死的时候,魂魄依旧在人间游荡,那些弄死了我的人……大抵是心中有鬼,总觉得我在缠着他们,请来不少秃驴牛鼻子整日诵经,说要度我,可他们念念叨叨许久,我一句都没听进去,觉得那所谓的佛音道号跟放屁差不多,不过你这些话,我听进去了。” “不要把我当成什么烂好人。” 我哑然失笑,随即从怀中摸出了几颗锭子…… 那其实就是我从阿依那里要来的几枚铁楔子而已,她爸是个匠人,有不少。 只是这些铁楔子上却刻了许多殄文…… 这些殄文就是我的手笔了,懂的人看一眼就知道,这是凶棺上才常用的棺材钉,又叫鬼门锭。 此物可钉魂魄,专门镇封了鬼的凶棺,恶鬼闹腾之日,阴司之门大开,立即有阴差来拿人! 王金莲在阴曹地府里走了一遭,冰山镇压六百年,阳间的玄门人士也没少见识,我相信她肯定知道这是什么东西,所以一直在关注着她的神色。 “我不了解你以前是个什么人,但我知道现在你不是个好人,我相信上苍有好生之德,却不想因为放过恶人,让好人受罪,那就是助纣为虐,天诛之! 所以,这东西,大概是最适合你的,你看看这个地方,阴气很滋润,在此下葬,你又有符甲在身,即将溃散的魂魄很快就会稳定下来,直至……再次成为一个正常的阴人,那时,阴曹地府里自然有阴差来跟你说话,带你去该去的地方,这算是一个两全之法!”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道:“不过这个两全之法你却不是很喜欢,怎么样,你要反抗吗?如果不甘心如此的话,现在,是你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 第560章 世人不知丑 我觉得自己此刻化身成了一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恶魔,正用徐徐善诱的口吻,拉扯着他人一步步走向无底深渊…… 可是,我失望了。 王金莲神色平静…… 如阿依家门前的清河水一样的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不出所料……” 须臾后,她轻声一笑:“如果真的就这么轻易的放过我,反倒不是你的作风了,说真的,如果没有任何束缚的话,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毕竟……在人性里,神性只是刹那浮现,魔性才是长期驻留的。” 说到这里,她歪着脑袋细细打量着我,明明是个沧桑人世走了一遭的女人,却浮现出了一些古灵精怪的少女才有的恶作剧般的表情:“咦,看样子你很失望?是了,你确实在失望。 那么,你希望我反抗,然后……你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灭掉我了!? 不对,你心里也不确定自己做的对不对,是不是这样?! 你既不想把自己拉出的屎一屁股坐回去,这让你有种无力感,好像你很害怕老天爷似得,堂堂七尺儿郎,束手束脚,瞻前顾后,这种感觉肯定很不好受,为了对抗这种恶心的感觉,你干脆特叛逆的来了一出另辟蹊径。 所以,你肯定特希望我现在就跳起来反抗,然后你就可以一刀劈了我,如此一来的话,你就不是因为畏惧因果了,而是我这人确实无可救药…… 嗯,一定是这样。 以前有个老秃驴说过,你们这种人有了超乎常人的能力,却也不是真的自由自在,人在做,天在看,天道昭昭,总有一天会找你们清算。 譬如,当你们道行走到一定地步,就会遇到非常可怕的事情…… 咦,你脸为什么看起来绿绿的?哦,是了,你这种桀骜不驯的性格,一定已经因为某些因果,被老天爷清算过了,所以你害怕,又不肯承认,竭力的与之对抗……” “你想多了……” 我淡淡说道:“不要把我想的太伟大,你会失望,但也不要把我想的太卑劣,我只是个人。我承认,我确实被清算过,差点被活埋,晒成人干,却也不至于怕了,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我师父说这世上没有纯粹的坏人,天不给人重新来过的机会,人应该给,我信他。当然,如果你跟着老白的时候伤到了他,或者是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那这个机会我不会给。” 王金莲忽然说:“愿意听听我的那些腌臜事儿吗?” 我摇头,笑着说:“别了,我活的已经够闹心了,堵心事儿能不沾最好不好。” 王金莲眼睑低垂,自顾自的说道:“其实这个世道就是一个大戏台子,我们那时候是,你们这时候也是,人们爱看的都是青衣的喜怒哀乐和花旦们的花容月貌,为之落泪,为之痴狂,因为那是主角,却从来不肯看看那些丑角儿的上跳下蹿的背后是何等的凄凉,只会笑着说——看,那是只猴儿。” 这女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我拒绝了,一下子变得格外的毒舌,指着我就说:“你知不知道,其实你就是戏里的丑角儿,而你的师父,便是戏里的青衣,我见过他,好一副俊俏皮囊,约莫古时潘安、宋玉也不过如此,又有一身的本事,胸怀天下,他就像是一轮太阳,走到那里,都会光彩夺目,而你,只能黯然失色,悄悄隐入人群里,不见踪影。人们只能看到他的无敌风采,却看不到你在生死之间的一次次挣扎,看不到你在嬉笑怒骂背后的凄凉孤独,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便是悠悠众生的缩影,你会喊疼,会喊苦,甚至一个七尺男儿会像个孩子一样伤心无助的哭泣…… 人们,只会崇拜神,却不会崇拜和自己一样的人,这,便是丛林法则。” 我眼神一冷:“你这算是挑拨离间吗?还是觉得我真的不会干掉你?” “有感而发罢了……” 王金莲有些意兴阑珊的说道:“因为……我也是个丑角儿,比你还要可悲的丑角儿,所以……世人只能看见我的恶,横眉冷对,口诛笔伐,却……看不到我的苦。” 她拿我师父作伐,我原本还有些恼火,见她如此,一时也没了说话的兴致,指了指头顶:“时辰差不多了,你该去自己应该去的地方了。” “我知道。” 王金莲眨巴眼睛说道:“小牛鼻子,如果我说……我曾经也是个好女人,你信吗?” 我点了点头,说我信。 她笑了,笑的格外灿烂,而后一纵身,落入我给她挖好的墓坑后,立即不见了踪影。 我从身边的众多鬼门锭里挑出一枚,拈在指尖稍稍观摩,而后打出。 鬼门锭精准无误的钉在棺中假人的额头上!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自那假人身上发出,赫然是王金莲的声音。 “我本良家人,却被那贪杯好赌的父亲卖入风尘中……” 第二枚鬼门锭打出,钉在其左臂上。 又是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 那正在遭罪的女人彷似疯魔了一般继续半哭半说道:“六年风尘路,卖了颜面与皮肉,攒下三千贯,遇了薄幸郎,却道是良人,人财到手不过三四月,那人换了面皮与心肠!” 我刚刚举起的第三枚鬼门锭稍稍停滞。 那树叶子扎成的假人上竟浮现出王金莲虚弱的脸,她的眼睛好似有魔力一样,直勾勾的盯着我,嘴角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咬牙道:“小牛鼻子,这等薄幸郎,当杀否?” “当杀!” 我点了点头,第三枚鬼门锭打出。 “啊!” 王金莲惨叫一声,脸上的疯狂之意更浓:“江南有个落魄书生,赶考途中遇了我,好文采、好风度、好慈悲!一声声的鸣不平深入我心,于是,我举刀杀夫随了他,银钱悉数资助于他,书生好才学,一朝中了举,四方百姓纷纷来投献,顷刻间良田千顷,二指宽的纸条子往衙门里一递,有求必应,钱权皆在手,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有道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读书人,这等负心人,当杀否?” “当杀!” 我点了点头,旋即道:“这种人天下人人皆可杀,唯独你……例外!” 这是我的心里话。 人心中倘有热血,最不该读的书就是史书,王金莲说的那个读书人,恰恰是史书里那些让人恨的牙痒痒的类型。 有明一朝,断送汉人脊梁的,就是这些读书人,读书人不纳税,于是老百姓为了避税,纷纷把土地献给这些读书人,成为其佃农,这便是投献,于是国家愈穷,读书人愈富,弱杆强枝,土地兼并一发不可收拾,小冰河一来,全面崩盘,至于那二指宽的纸条子,这就是读书人的特权,可以在衙门里求情面的。 所以我说,读书人,该杀! 望着王金莲的怒意,我冷笑道:“吃了一回亏,自己卷钱跑了它不香么?还找第二个,亏没吃够,那就继续吃!” 言罢,我打出了第四枚鬼门锭。 王金莲丝毫没有因此而收敛的趋势,反而神色越来越凶狠,不断说着自己一生的遭遇。 每说一个负心汉,就问一句当杀否。 借了她的口气来说,便是——好杀气! 直至,我手中的七枚鬼门锭全部打出,她也说了个酣畅淋漓。 我此时早就已经听得麻木了,只想飞快离开这里,有气无力的说了句:“下辈子……长点心吧!” 而后就准备掩了土逃跑。 哪知,王金莲的神色却一下子放缓了,没有再喊我小牛鼻子,枯叶上浮现出的脸近乎透明,只能隐约看见五官轮廓,蹙在一起,不知是在笑还是在哭,唯独眼睛很深刻,眼神说不出的温柔:“小先生,我没个好父亲,怕是无人结草为我报恩了,等下辈子吧,几十年后,你若是见了衔环的黄雀,切勿惊讶,那一定是我来报答您的恩情了……” “……” 第561章 第二颗玉珠 解决了王金莲的事情后,我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不知是被这个女人的坎坷命运惊住了,还是被茳姚给吓住了…… 没错,就是茳姚! 这娘们跟抽了风似得,在听了古代渣男天团各种层出不穷的手段后,整个人都魔怔了,一直在我心里嘀咕着“该杀”,“你要是有这种苗头,老娘绝对把你剥皮实草”云云…… 关键是,王金莲的杀气我不怕,反正她对我没威胁,可是茳姚的杀气,我是真怕啊…… 一路浑浑噩噩的回到山顶,鹞子哥他们老早就钻进睡袋里睡了,只有无双守在下风口放哨。 见我回来,而且神色不太对劲,无双出于关心问我没事儿吧? 我忽然想起这厮有个凌颖妹子,于是特郑重的嘱咐他,做人可以坏,但千万别渣,不然后果难测,鸡飞蛋打都是轻的…… 在无双莫名其妙的眼神注视下,我钻回了睡袋。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大清早,我们再度上路。 大半天后,我们终于见到了阿依说的那个车站,等了很久,等到一个破面包子,摇摇晃晃把我们拉到了镇子上,在那里寻到了来时的车,这才一路开了回去。 不过,我们没有回真武祠,而是直奔勒布沟那头去了。 按照我的猜测,刘宝那厮现在应该是没事了,那个罐子,极有可能就是老妖婆藏匿借走的活人性命的容器,打碎了,借走的命也就还回去了。 这已经是第二趟登门了,出于对人性本恶的考虑,没有事先通知,我们熟门熟路的摸了过去。 地方还是那地方,几栋小屋子还在,不过却没了之前的热闹模样,这里空无一人。 “他妈的,这孙子该不是跑了吧?” 付慧城怒气冲冲的跳下车,咬牙切齿的说道:“江湖上混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人敢这么戏耍老子呢,刘宝这孙子要是真赶跑,老子倾家荡产也得要了他的命!” 说完,这厮大吼一声“刘宝,给老子滚出来”,冲上去对着刘宝所在的那栋屋子的木门就是一脚。 哐当! 门开了。 里面价值不菲的家具许多都被破坏了,包括老白极其欣赏的那副油画“蒙娜万娜”,也被撕裂了,从中裂开,好像是被一刀劈开的…… “这股子味道……” 门前的鹞子哥微微眯起了眼睛,低喝道:“有血腥气,人血,而且……刚刚死了不久,都小心一些!” 说罢,他从腰后抽出短刀,小心翼翼的摸了进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黑影毫无征兆的从屋顶上落了下来,借着我们在门外视线受阻的机会,忽然出现,直扑鹞子哥面门而去。 鹞子哥不是吃素的,早有防备,一步退后,手中的刀正欲刺出,可有一人更快…… 一直守在我身旁的无双“嗖”的一下冲了上去,越过鹞子哥,在电光石火之间与屋子里那人纠缠在一起。 正所谓,高手过招,招招致命,二人完全没有丝毫的花哨动作,招招都是奔着要害去的。 几度交手后,二人飞快退开。 此时,我们几人纷纷已经聚拢了上去,准备冲进去合围,生死搏杀没有什么骑士精神可以讲的,放倒对手才是最终的目的。 结果,无双退回来后,一伸手却拦住了我们。 “是你!” 无双笑的很冷酷,甚至有些嗜血的味道:“下一次,我会用刀。” 而借着后退躲到桌子后面的那人也徐徐站了起来。 这人赫然是……丹增! 只不过,他的形象不太好,身上有不少血迹,有些地方都呈现出了黑色,衣服干硬,明显不是近期沾惹上的,脸上也有不少豁口,估摸着在这里战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不要紧张!” 他笑了笑:“我没有恶意,只是上回没过了瘾,干脆趁着这个机会试试,武人嘛,就这么点毛病,不过结果却不出所料,我输了。” 这话信不信的先搁一边,我也没工夫去纠缠这个,对于江湖人,如今我算是看的透彻了几分,直言问道:“刘宝呢?让他滚出来说话!” “少爷走了!” 丹增道:“刘家的人或许口碑不太好,但起码有一样可取——认账!这回找你们没找错,少爷的问题你们已经解决了,几天前他就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样子,所以,这笔买卖我们承认,答应你们的东西不会少,我在这里就是等着你们!” 付慧城没那么多忌讳,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船上的人来了?” 眼前的情形是明摆着的,这帮人遭遇了袭击。 而几天前,我在黑竹沟见到了秦淮河花船上的当家人红娘子,有意思的是,红娘子对于我们此行的目的了然于胸,非常诡异,付慧城如今怀疑是红娘子下手了,或者是红娘子把刘宝的消息卖给了当年马克刘的仇人,再正常不过了。 “船上的人我们见过,那些人不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也惹不起,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他们这点诚信还是有的!” 丹增却摇了摇头,说道:“这却是我们内部出了点问题,多余的不方便说,诸位,交易完成,你们要的东西在这里,就此别过,再也不见!” 一个小小的盒子放在桌子上,他转身就从后面的小门离开,非常果决,没有丝毫停顿。 付慧城立马冲上去开始查验,没辙,他最关注的就是这东西了…… 这是个比老白都惜命的,这次钻进黑竹沟禁区,九死一生,为的也是这东西。 “看来,刘宝身边的人应该是内讧了。” 老白幸灾乐祸的说道:“能花的出去那才叫金山银山,花不出去,还不如地里的土坷垃,这帮人被憋在这里,给再多的钱有个屁用,坚持了这么多年,已经不错了,估摸着全靠丹增在那暴力压着,我看从刘宝身体出现问题的时候,他们内部就开始动摇了,最终酿成了这一出!” “是这个道理!” 鹞子哥也是点了点头,说道:“经此一出,他们那一茬儿人恐怕死的也差不多了,刘宝换了地方,估摸着短时间是不会出来了,没听那人说么,再也不见,这是准备彻底的躲起来呀!” 这些是非恩怨,我们真武祠自然没有插手的意思,顶多跟市井长舌妇一样,在这儿看个热闹罢了。 七嘴八舌的恶意揣度一番,最终所有人的目光还是落在了付慧城手里的那颗玉珠子上。 “真家伙!” 付慧城语气中难以压抑兴奋,上下牙都在不停的磕磕碰碰,笑道:“绝对是真家伙,双龙吐珠盂的俩珠子全凑齐了,不过里面的地图得通过一些仪器才能显示出来,这个你们应该知道,而且古代的地形和现在不一样,恐怕有的推测,这需要大量专业人员进行计算,这事儿你们就甭管了,交给我,我去找人办,不过需要点时间,有信儿了告诉你们,咱们就此别过!” 这厮说着就准备走,却被老白黑着脸叫住了。 “老付,不是我说你,刘去疾墓里那个玉蟾蜍有那么好吗?” 老白撇嘴道:“以至于……你这么个鬼精的人物,连规矩都忘了?” 付慧城一拍脑门,就跟火车站递小卡片的主一样,贼眉鼠眼的把老白拉到角落里,二人手脚并用的比划嘀咕着。 不多时,老白心满意足的出来了,付慧城恨恨走了。 张歆雅当然不会放过,直接把老白手里的支票夺了过来,说这是真武祠的公共财产,谁也别碰。 这钱怎么回事,我们当然是心知肚明的,尸生子脑袋底下的盘子被付慧城拿走了,不过东西是一起挖出来的,见者有份,他要收藏没毛病,可不能苦了一帮子兄弟吧?总得分润分润,不然大家心里总惦记着这么个事儿,哪天怒气冲头擦枪走火了,谁也说不好。 具体给了多少,张歆雅不让老白说,老白也不敢说,不过看张歆雅那副喜滋滋的样子,绝对是一笔巨款。 “那个……几位小兄弟……” 一直跟在我们身旁的吴烨这时候开口了,笑道:“既然你们的事情也了结了,咱们就这散了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往后再见!” 这人跟我们打混的久了,也学了江湖人的那套说辞,挥了挥手,特洒脱的转身走了。 “咱们呢?” 鹞子哥扭头问我:“回家?” 我想了想,叹道:“怕是先回不去呢,哥几个再跟我跑一趟吧,还有一趟人命债呢。” 第562章 钱光启 数日后,在京城南边的一座公园里,我见到了那位目标人物——钱光启。 昨天刚刚到地方,我就拿着魏东槐给我的名片联系了这位学术界的大人物,见面地点也是对方挑选的,却也不知是个什么意思,居然选在了这种娱乐场所里。 头顶上就是蹦极的地方,寻求刺激的年轻人一个接着一个的从上面往下跳,尖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冬天的京城算不上暖和,没人会在这种季节里抽风似得在室外喝茶,钱光启算是个例外,四周一片荒败的凉亭里,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那里自斟自饮,一眼便能锁定。 我是独自来的,紧了紧怀中抱着的袋子,过去在对方的对面坐下,细细打量起了眼前的男人。 和吴烨、魏东槐差不多,都是四五十岁的尴尬年纪,大背着头发,发丝花白,带着一副金丝边眼睛,面皮白净,脸很“正”,眼角的皱纹有些深刻…… 桌子上的茶水早就凉了,看不见丝毫热气儿从壶嘴上冒出来,他却恍如味觉,一杯接着一杯喝着。 没有和我打招呼,钱光启就这么定定的看着那些从山上一个接着一个蹦下来的人。 说真的,自打见了这人,我心里就隐隐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接了魏东槐这狗屁的委托。 我没有小稚那种一眼看人祸福吉凶的本事,却也有点阅人的眼力,能看得出这人身上有股子贵气,跟魏东槐和吴烨都不一样,这不是个纯粹搞学术的,那股子官儿气一鼻子就能嗅出来。 干我们这行的,其实最怕的就是官面儿上的人。 哪怕自己持身再正,也怕被这些人追查,红尘和世外规矩不同,按照红尘的法子来查,谁屁股上都有屎。 “年轻……真好。” 钱光启第一次开口时,眼睛依旧直勾勾的望着蹦极的地方,轻声道:“等头上的老人送走,膝下的孩子长大,我也一定要来跳一次,不系绳子的那种。” 这话我没法接,心里暗自想着这是个疲惫的男人,而且是个刚刚经历过一场巨大的内心磋磨的疲惫男人,不然不会发出这种晦暗的感慨。 然后,钱光启转过了头,扶了扶额头,自嘲的笑了起来:“交浅言深了,让小兄弟见笑了。” 我一直在察言观色,见他眼神柔和,心下松了口气,却不想过多在此停留,掏出怀中那一袋子东西放在石桌上,说道:“魏老哥交代我找的东西都在这里了,除了你要的那种以外,还有一些别的小样,比如一些我们没见过的石头,或者是稀奇古怪的植物,都采了一些,反正吴烨收集什么,我就跟着收集一点。 好了,没了的人交代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告辞!” 说完,我起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哎,小兄弟,先别急着走。” 钱光启在身后叫住了我,笑道:“刚才我是在想老魏和老吴的事儿,当年我们也都是为了研究能豁出命的人,现如今老魏算是求仁得仁了,老吴也厉害,至少是豁出性命去追寻答案了,唯独我是个不成的,有了家业,小心翼翼,许多年都不曾亲身犯险了,说起来也就是我最没出息,感慨颇多,有些怠慢了,对不住!” 言罢,他冲着门口的服务生招了招手,唤来人,让对方换上热茶,再来些小吃。 “屋子里人多,闷,不适合说话。” 他笑了笑:“小兄弟,坐下来聊聊?”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难不成直接说,我压根儿就不是怕你怠慢,而是单纯的不想和你们这行当里的人打交道? 不情不愿的坐下后,我摊了摊手,道:“钱教授不用客气,有什么话,您直接问。” 钱光启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略一沉吟,便问道:“黑竹沟最里面那块地方,我是没进去过,也没有亲眼所见,数据上推测一千遍一万遍,不如实实在在的去走一遭,你是专业人士,某方面有自己的建树,我想听听你对这方面的看法。” 这是个笼统的问题,不过“专业人士”这四个字儿却有些牵动我的神经。 钱光启看了我一眼,笑道:“老吴以前和我不合,多年不联系,可在你联系我之前,却难得的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了很多和你有关的事儿,其实是给你铺路,所以你也不用忌讳什么,我可能不信老吴,但我信老魏,老魏性如烈火,嫉恶如仇,如果你们真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他不会把这些事儿托付给你,实际上,这也是牵线。” 牵线? 牵什么线? 我微微眯起眼睛,他这些话虽然是在安我的心,可不知为什么,我心头的不安却愈发的强烈了。 钱光启也不多说,食指轻轻叩着桌面,耐心候着。 茶来了,他给我斟上,小食盘子也不动神色的推到我面前,摆明是想多谈一阵子。 拢了拢心神,我不去多想别的,就把黑竹沟里遇到的许多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我知道吴烨不会和他说这些,俩人一直横竖看对方不顺眼,吴烨拉下脸来主动联系他,其实就已经是在低头认输了,再说太多,不现实。 当然,我隐去了垂耳妖婆墓葬这一茬,着重说了黑竹沟里的风貌格局,没整那些科学的词儿,单纯的就是从我们这个行当的角度分析了一些东西的成因而已,他能不能理解不再我的考虑范围内。 钱光启也没说那些说法荒诞不羁,始终都在含笑听着,等我说完,才长叹一声“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我脱口而出:“这些名为?琈之玉的东西到底有啥用啊?” 话一出口,我就暗骂自己嘴上没个把门儿的,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心想对这些我好奇个什么劲儿? 于是,连忙学着钱光启之前的模样,扶了扶额头,笑道:“交浅言深,交浅言深了,这事儿应该是机密,我不问,保准烂在肚子里,事情就是这么些事情,交代完了,我这差不多也该回师门了。” 钱光启权当没听到我告辞的话,居然笑眯眯的说道:“人类其实很渺小,不要说预测未来,就连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儿都不清楚,甚至,连我们现在所生活的这个世界都不了解,最近有了一些小小的发现,一些人认为,谁能掌握?琈之玉的秘密,谁就能在未来保持领先。” 我微微别过脸,不去看他。 “既然小兄弟很忙,那我这里就不强留了。” 钱光启总算是放过了我,把一张小卡片推到我面前,笑着说道:“这也是我的名片,另外一种名片,小兄弟以后有什么事情解决不了的话,随时可以找我,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时候找我。” 老子宁可找付慧城都不找你! 我心里暗自嘀咕一句,接过名片,塞进兜里,抱了抱拳,起身就走。 钱光启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对了,小兄弟,联系你的话,打昨天你联系我的那个号码就对吧?如果打不通,应该得是去真武祠那里?” 我硬着头皮“嗯”了一声,匆匆离开。 来的时候没有什么感觉,走的时候,我却是两腿打着摆子离开的…… 四周全是暗哨!! 刻意的关注下,仅仅是我这个水平,就发现了十几处…… 踏出公园的瞬间,寒风卷过,浑身发颤,我才发现背心早就湿透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苦笑道:“难怪口口声声把?琈之玉的价值说的那么高,转眼却把我带来的样本大大咧咧的放在桌子上,不闻不问不看,这是有恃无恐啊…… 但愿咱们再也不见吧!” 我觉得我一定是被钱光启吓出毛病了,总觉得有人一直在跟着自己,回到酒店后,二话不说,拉上老白他们,叫了车就往真武祠走,不然谁知道继续待下去又会冒出些什么莫名其妙的人! 满满的求生欲促使下,一路马不停蹄,不过七八个小时后,我们人已经在山门前了。 蜿蜒山路两侧尽是枯树,朱红的大门遥遥可见,说不出的亲切。 山里不知何时下了一场雪,四野白茫茫一片,万籁俱寂。 “咕咕咕!” 一阵突兀的鸟鸣自头顶上传来。 而后……一点湿润在脸上绽放开来,温温热热的,顺着脸颊徐徐躺了下来。 一只肥斑鸠缩着脑袋蹲在枝头,总给人一种贼眉鼠眼的感觉,两只眼睛“咕噜噜”的转着,喙子张开,好似在无声的嘲讽…… 这等恶行累累、动辄随地大小便,还专门挑着人脸上砸的贱斑鸠,全天底下只有一家,别无分号!! 换了往日,我绝对要和这贱斑鸠血战到底的,可今日我却没了这份心情。 贱斑鸠出现了,意味着一个人来了,这个人……极有可能带来了我父母的消息!! “青竹,青竹居然在真武祠!!” 我把身上的背包摘下来甩给老白,撒丫子就往山门冲去,跑了半截儿才想起来,头也不回的吼道:“无双,去给我把那只贱斑鸠打下来煲了,明儿个我给你买一袋子火腿肠,王中王的!” 第563章 云泥之别 青竹…… 我们上一次见面大概是在什么时候呢? 怕是得有半年了吧…… 那时候,小稚刚刚来到真武祠,太平道初现端倪,虽然冒头的只是牙侩这个弃子,但至少说明这个庞然大物已经开始渐渐伸出触手了。 再然后…… 青竹拿来了一对金耳环,那是我妈的耳环!! 她说,我爸似乎在追查一件很大的事情,一直追查下去,他一定会死的,而且会死很多很多人,所以,她一定要把我爸带回来,带到我面前!! 这是她承诺的事情! 那是一个言出必践的女人。 她来了,是不是说…… 血液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躁动,以至于我的身躯都在不停的颤抖着,我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激动过了…… 吱呀! 山门忽然推开了一条缝隙,一个拎着水桶的女人一边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侧着身子从门缝里钻出来,如果不是我反应够快,恐怕是要撞个满怀。 看清了女人的模样,我不禁乐了,说道:“引娣婶儿,怎么连你都来了?既然你在这里,恐怕董健叔也在的吧?你们两口子这是打算常住道观里呀?” 女人怔了一怔,看清我后,忙把水桶放下,俩手在腰间的围裙上擦了擦,而后扶住我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阵子,这才说道:“看来又没少吃苦,我前两天还嘀咕呢,跟我家那口子说你们怎么还不回来,我家那口子是个没心眼子的,就问了张先生了,张先生说应该快了,果不其然,这就回来了!” 她在打量我,我也在打量她。 这是个被命运磋磨的体无完肤的女人。 孩子被牙侩给害了,老父亲也郁郁而终,董健大抵是想着报恩,就接过齐老汉的活儿,给我们往山上送菜和一些日用品,受了影响,久而久之也生出走向世外的心思,我师父怜他,把观后给居士住的土屋子给他住,而引娣自打那件事情后我就再没见过,如今看来,面色比从前红润了些,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阴影可能没有磨灭,至少人却开始往乐观的路上走了,如今估摸着也是和董健一样,跑到我们这化外之地寻求内心平静来了。 光顾着打量她了,以至于她说的话绝大多数我都没听清,直到她提及我师父才回过神来,眼睛一亮:“我师父也回来了?” “回来小半个月了呢!” 引娣笑着帮我把上衣的一块污渍掸去,又忘了眼遥遥跟在后面的老白几人,道:“快回去歇着吧,中午婶儿给你们做好吃的,还没吃过我做的过油肉吧?给你们露一手!” “好!” 我应了一声,随即问道:“那个……婶儿,除了我师父呢?观里是不是还来了其他人了?一个蒙着脸的女人?她有没有带什么人回来啊?” “是有这么个人!” 引娣笑容一敛,皱眉道:“昨天晚上才来的,深更半夜了都,我和我家那口子刚躺下,听着大门‘哐当’一下子被撞开了,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儿呢,披上衣服就往外面走,等出去了就看见个女人跌跌撞撞往你那屋里去了,倒也没见有其他人跟着,她好像是受伤了还是怎么的,淅淅沥沥的流了一地的血,我正想跟进去问呢,张先生就出来了,伸手拦住了我,让我别管,回去睡觉,然后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也回去了,就跟没看见似得,挺奇怪的。 今天早上,我给张先生弄了早饭,还特意去问了这个事儿,张先生还是让我别管,我说用不用送饭,他说现在谁也靠近不了那屋子……” 我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了…… 照引娣的说法,莫说是把我爸妈带回来了,连带着……青竹也受伤了!! 青竹……居然受伤了…… 那个洒脱、近乎于无敌的女子,居然……受伤了!! 这个消息对我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引娣看我面色不对劲,就小心翼翼的问我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我强笑了一下,让她不用担心,而后便匆匆进了观内。 引娣两口子都是勤快人,他们在观里的时候,观内洒扫的要比我们哥几个轮值干净的多,明明山上刚刚下过了一场雪,院子里却不见丁点的积雪,而我们平常练功的地方也有了些变化,四周的被犁开,从别处移栽来不少的青松,让这个荒凉的季节里平添了几分生机。 中间的凉亭里,一个男子正席地打坐。 那男子正是我师父。 鹞子哥他们推测,我师父应该踏出了至关重要的那一步,不再是半步天师,而是真正的天师,一次外出之后,相比于从前,他更加的出尘了,身上只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里衣,头发并未扎成发髻,随意的披散下来,剑眉星目,当真是谪仙一样的人物…… 见到我师父,我心里的慌乱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挪步走到近前,在凉亭外跪下,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我那不知死活的父母,以及这一趟经历的诸多生死危机,鼻头一酸,连忙垂下头,轻轻喊了声“师父,我回来了。” 我师父睁开眼睛,眼角含笑,冲着我招了招手,我连忙凑了上去,平日里向来要求严苛的他,今日却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用力揉了揉我的脑袋,柔声道:“别怕,情况未明,莫要先乱了阵脚,哪怕天下人不容你们这一家子,师父这里也永远有你一块立足栖身的地方。” 睿智如他,怎能猜不到我此刻的担心? 青竹是去找我父母了,却带着浑身的伤逃了回来!!! 我本就心中郁郁,闻言更是哽咽,狠狠揉搓着眼睛,不让那代表着懦弱的东西流下来。 我师父在我后腰上轻轻一拍,喝道:“挺起腰,大好男儿,天还没塌呢,怕什么?若真有不忍言之事发生,那便问清了那人是谁,这道咱们师徒不修了,善也不行了,为师与你提了刀剑寻那人去,不将之碎尸万段,绝不再度束发求道!” 我心头渐暖,焦躁一点点转为平静。 “这便对了。” 我师父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冲着我那间屋子昂了昂下巴:“去看看她吧。” 我下意识的说道:“您不是说谁也靠近不了吗?” “我不行,老白他们都不行,不代表你不行。” 我师父说道:“昨夜,我见到她了,浑身的煞气,好似从修罗地狱里冲杀出来的一般,明显还处于厮杀的状态里,旁人若是靠近了,定然会被她攻击,不死不休,所以我才让引娣不要去打扰她,只是……她闯入这里后,却是直接去了你那里!” 说到这里,我师父不再多言。 我细细一想,大抵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种狂暴的状态我也出现过,简单说,就是杀红了眼,那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样,觉得每一个靠近自己的人都在图谋不轨,先杀了再说。 除非是……极其信任的人,打心底里信任的人,兴许才能靠近。 青竹径自去了我那里,这说明,在她心底里,我那间屋子……大概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想明白了这些,我心里百味杂陈。 人和人其实真挺奇怪的,我和她的交集并不多,若换了旁人,顶多是泛泛之交而已,说朋友都谈不上,也就是认识,仅此而已。 可是……和她相处时,却是那么自在。 可以挤在一条躺椅上,也可以一个酒葫芦里喝酒…… 好似多年老友。 若问因由,我也说不上来。 “是水王爷吗?” 沉默许久,我抬头问我师父:“上一次听到她和水王爷交手的消息,邢伟差点被她干掉。” 我师父摇了摇头:“他没那个本事。” “哪怕是中了他的埋伏也做不到?” “做不到!” 我师父很肯定的说道:“阴谋诡计是建立在彼此差距不大的情况下才有用,如果是云泥之别,任由你玩出花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说此一顿,我师父推了我一下:“去吧,去看看她的情况,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伤了她……” 第564章 不是人间之人 我早就已经惊讶的说不出话了…… 青竹居然这么强!! 在我师父是半步天师的时候,水王爷可以直面我师父,丝毫不落下风,如果这一年来它没什么进步的话,应该也就是止步于半步天师这个级别了。 这样的级别……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大抵算是凤毛菱角了,是站在最顶尖的那一茬儿…… 可……在青竹面前,什么都不是! 那个层面我虽然没有踏足,但有一点却是清楚的,半步天师和天师虽然相去甚远,但一个天师面对一个半步天师的时候也得悠着点,搞不好会阴沟翻船! 照此来推算的话,岂不是说……青竹甚至在天师之上?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层面? 难不成和那些当宗作祖的人差不多? 譬如,道家说的斩三尸,成圣贤,传说中天师道的老祖宗张道陵就斩了三尸。 我曾见过一段三尸木,说明,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师之上的高手真的存在过…… 满脑子杂七杂八的念头,我浑浑噩噩的点了点头,转身就往自己的屋子那边走去,连我师父喊我都没听见,直至我师父起身跟上来拉住我肩膀时,我才回过神来。 “这个东西你还是不要带了,先放在我这里吧!” 我师父指了指我挂在腰间的风铃:“她现在应该正是敏感的时候,不要因此引发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我应了一声,摘下了风铃。 我师父神色凝重,说让我小心一些,一旦青竹有什么异样,让我立马退出来。 我再度应了,为了以防万一,我师父让我把天官刃带上,我觉得不妥,拗不过他,只能带上。 吱呀! 推开房门的刹那,一股血腥气夹杂着酒气扑鼻而来。 窗帘是拉着的,遮光性不错,屋子里暗沉沉的。 地上零零散散有不少血迹,面纱就弃在门口的位置,而青竹……就在炕上。 她面朝下伏在枕头上,白裙上已经被鲜血浸透了,隐约可见背部有些毛躁,伤口应该就在脊背上,平日里不离身的酒葫芦丢在一旁,盖子是打开的,想来里面早已经空了…… “你……你没事吧?” 我轻声问了一句,话出口就觉得自己纯属没屁隔了嗓子,全都是在说废话,人都已经成这样了,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青竹没有任何回应。 我壮起胆子凑上去,粗略扫了一眼她背部的情况,忍不住倒抽冷气,那好像是一道抓痕,一个极其巨大的爪子在背上抓了一下,皮肉翻卷,鲜血不知流了多少,褥子都浸透了。 青竹还是没有反应,我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一动不动的女人猛地转过了头…… 这是怎样的眼神? 冰冷,漠然…… 那是对生命的漠视。 我不由退后一步,仅仅是被她看了一眼,就不停的颤抖着,难以克制,本能的想要转身逃离这里。 随后,她眼睛里的寒冰渐渐褪去,眸子暗淡了几分。 我如蒙大赦,大口的喘息着,放松下来后,才发现自己冒了一身的白毛汗,而后便听到她低低的呢喃声。 “丑……抽……” “啊?” 我没听清,就凑上去询问:“你在说什么?” “臭!” 青竹吃力的提高了声音:“臭死了!枕头下面……有东西!” 我有些狐疑的把枕头抬起一些,伸手进去的刹那,只觉得老脸燥热,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闪电般的把里面的东西捞出来,飞快塞进裤兜里,这才面无表情的说道:“你就是受伤太重了,产生了幻觉……” 青竹的身体忽然颤抖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正准备扶起她,她才微微别过了脸,我这才注意到她在吃吃的笑,脸上苍白的没有丝毫血色,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你真恶心……” 好吧,被揭穿了。 一不做,二不休,我干脆也不藏着掖着了,把裤兜里的家伙事儿掏出来大大方方的拍在桌子上:“有啥的,不就是点裤衩子和袜子嘛,忘了洗而已,但谁家裤衩子袜子没味儿?放的久了干巴点而已……” 青竹又不住的颤抖了起来,然后……她就开始咳嗽了,咳嗽着咳嗽着,点点血腥就从嘴巴里呛了出来。 我忙把她扶了起来,这才发现,她的身上真的是没有一丝的气力。 而且,肋下还有一处贯穿伤。 一个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伤口一直没有处理,换了旁人,恐怕早死了吧? “忍着点,过会再睡!” 我看她眼皮微微耷拉着,好似很沉重的样子,说道:“你这身上的伤太重了,必须得马上处理!” 说完,我兀自观察起了她的伤口,看完后,我却为难了。 这些伤口不知是何时形成的,反正应该是有一段时间了,一直没有好好处理,拖延到现在,血一次次的渗透出来,衣服和皮肉伤口粘在了一起,想处理明白,至少是得先把衣服和皮肉分离开,偏偏……伤痕的面积太大了…… 于是,我就跟她说:“我这手法不太行,要不……我给你换个细心点的姑娘来?” 青竹微微摇了摇头:“我信不过……” 我想说这有啥信不过的,就是张歆雅,跟我没啥区别,如果她起了歹心,那就说明我也一样的。 青竹却没给我说这话的机会,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没拿你当男人看。” 这话就有点歧义了,而且怪伤人的。 我撇撇嘴说道:“成,你说的,事后概不负责。” 青竹眨了眨眼问我:“你喝酒了?” 四目相接,俩人不由笑了。 只是,她笑容里透着虚弱,我却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种熟悉感又来了…… 我把后面的一摞被子拿了过来,让她倚靠着,而后就出去取需要用到的东西。 老白他们已经回来了,正陪着我师父在外面等着,见我出来,凑上来问我情况。 我微微摇了摇头,表示不容乐观,而且,看她那情况,说话都没力气,不是问事情的时候。 无双有些失落,说最终还是没抓住那只贱斑鸠,那玩意太贱了,鸡贼的很,抓不住。 我也没真打算炖了那斑鸠,招呼了无双帮我拾掇了东西就回到了屋子里。 肋下的那处洞穿伤我这儿肯定是没办法的,顶多缝上,就怕里面伤到点什么,最妥当的自然是去医院处理,不过看青竹这样子,连张歆雅他们都信不过,那地方更不用说,所以我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 用酒精把粘合在皮肉上的衣服泡开,而后,一点点的将裙子从背后剪碎…… 一个……完美的女人! 即便背上那些伤口破坏了这份美感,可我依旧觉得心跳在加速…… 不过,当我看到她那张脸的时候,一下子又变得心无旁骛起来。 如果一定要让我来形容的话,我只能说——不是人间之人。 这种不在人间的感觉,并非是出尘。 以前我也爱看一些小说,当形容一个女人很出众,或者说是神的时候,总是高傲的,清冷的,云云…… 但是,高傲也好,清冷也好,都会让人产生欲望!! 青竹……恰恰让人生不出任何欲望那种,不是不忍亵渎,而是…… 她很淡然,很从容,就那么倚在被子上,甚至有气无力的打趣我几句…… 这不是勾引! 而是……在她眼里,根本没有性别这回事!! 身体结构上的不同,大抵在她眼里,可能就是凸起或不凸起的差别,仅此而已!! 于是,该有的反应,不该有的心思等种种异样,一瞬间全都消失了…… 我变的很平静,呃……好吧,龌龊的时候也难免多欣赏欣赏…… 总归,大体来说还是很平静的,如果老白知道了我此时的反应,绝对会说我是个完犊子玩意。 人一旦平静下来,就会心无旁骛,手脚也就利索了,先缝里面的肉,然后再从表皮缝合,一共两层,无双给我处理伤口的时候就是这么做的,不然的话,伤口太深,哪怕是愈合了,捏起来还是能感觉到里面是两瓣儿…… 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太多了,等我处理完,大概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低头一看,发现她已经睡着了…… 轻轻帮她盖好被子,我准备出去透口气,等站起身才发现,她不知何时抓住了我的袖子,攥的很紧。 “真是造了孽了!” 我拍了拍饿的咕咕叫的肚子,苦笑一声,只能再度坐下来,轻叹道:“罢了,便就这么守着吧,谁让这回是我欠了你呢……” 第565章 阴神 人有一魄,名曰尸狗。 狗是用来看家护院的,尸狗亦如是。 行当里的修行之人,三魂七魄大都敏锐,哪怕是睡觉的时候,只要被人注视着,尸狗就会有所察觉…… 深更半夜时,一阵没来由的不自在席卷了我,哪怕疲倦的要死,我还是在第一时间睁开了眼。 黑暗中,青竹盘坐在炕上,居高临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大地铺的我,精神头看起来比之前要好了很多。 “你醒了?” 我揉着酸涩的眼睛问了一句,她“嗯”了一声,而后我便起身去拉开了灯,从头到脚的打量着青竹。 她的状态确实好多了! 之前给她包扎的时候还半死不活的,按照我的估计,恐怕得将养个三五日才能醒来,期间一顿高热肯定是跑不了的。 这才过了多久? 我看了眼手机上的日期和时间,我确定自己没有化身睡美男,顶多不过是睡了八九个小时而已! 这是个奇迹很少的世界,往往反常就代表着极端的情况出现了,所以我有些怀疑她这是回光返照了,毕竟高手再高,也是血肉之躯,不然不会血肉模糊的躺那儿,还是会疼会死,于是我就凑上去关切问道:“你……感觉怎么样?” “很好,止血了,恢复起来就快。” 青竹说道:“不要想太多,我的身体就这样,只要没有伤到要害,处理利索了,好的比正常人快一些,不过现在还很虚弱,大概需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这哪是比正常人快一点?简直是……非人哉!! 不过没事就好。 我松了口气,贴着炕沿儿坐在地上。 青竹特自然的把两条腿搁在我肩膀上,舒舒服服的伸了个懒腰。 我轻轻咳嗽了一声:“我说……你这个姿势不雅!” 青竹也不知在想什么,面无表情的回应道:“我穿着衣服呢。” 我眼不瞎,当然能看得见,而且特不见外的从柜子里把我的衣服穿走了,还是我唯一的一身新衣服…… 见她状态不错,我沉吟了一下,就说道:“那个……” 青竹道:“水王爷跑了,你爸妈没找到。” “能不能让人把话说完?” 我当然不会承认这就是我想问的问题,话锋一转就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是谁伤了你?” 青竹沉默了下去。 我扭过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有思索之色,眉头紧蹙着,以为她在为难,就说道:“算了,我不问了,估摸着又是你们天盟的事情,你们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我没兴趣。” “跟天盟没关系……” 青竹迟疑了一下,说:“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现在仔细想来,应该是你爸!” “我爸?” 我脸上的神情甭提多精彩了:“我跟我爸一起生活了二十来年,咋没发现他是这么个高手呢?自打当年差点被斗的生活不能自理以后,他放屁都恨不得小心翼翼的夹着,生怕声音大了。 哦,不对,雄起过一回。 我想想,那应该是我初一那年吧?班上一个女的给我丢小纸条,我没理,那狗日的说我勾搭她,她男朋友就说要练我,我不服气,就和他练了练,被人家五个打一个,门牙都差点给我打掉。我爸不服气,就去学校找老师理论,老师叫来了那家伙的家长,没成想人家挺横,我爸就生气了,跳起来就和人家切磋武艺,人家一米九,他那身高吧,不太好说,总归先天就不占优势,被摁地上爆锤了一顿,一怒之下伸手照那人蛋上扯了一把,被人家打成个小熊猫,晚上带着我蹲路边,一边吃羊肉串,一边说这事儿不会完。 后来,我听说那人的祖坟被刨了…… 你说,这么一个人能把你打成这样?” 我漫不经心的说着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悄无声息的用衣袖蹭了蹭眼角。 “不要小看你爸,那是一个胸中有锦绣,却被祖上坑了,窝囊了一辈子的男人!” 青竹轻声一叹:“虽然不敢置信,但……我好像确实被他给阴了!” “不可能……” 我摇了摇头:“拳头才是硬道理,阴谋诡计都是小道,比如说那水王爷,谋算够深吧?到现在都不知道它到底想要干嘛,跟泥鳅似得,好几次都抓不住,可就算是这样的,见了你也只能跑路。” “可你爸不一样,那是正经八百的礼官传人!” 青竹微微眯着眼睛,一边回忆,一边说道:“自打上回查出你妈卖了自己的金耳环后,我就一直在循着线索追查他们的下落,每次当我赶到他们落脚的地方,总是晚一步,不多不少,就是晚一步,现在想想,感觉像是在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一样。 我甚至怀疑,你妈卖掉金耳环根本就不是因为窘迫,而是他们故意的,他知道有很多人在找他,干脆留下线索,然后……一步步的把人引进绝地里!” 绝地…… 是了,利用地形,以及一些不为人知的地方去坑杀对手,这是礼官所擅长的!!! 自打五胡乱华、龙脉崩俎之后,礼官的辉煌不在,将近两千年的时间里,礼官一门一直都在寻找龙脉和地灵珠,足迹最远已经走到翰海,大概就是在现在的贝加尔湖附近,可以说……没有人比礼官更清楚华夏大地是个什么样的。 有很多绝地……别人利用不了,不代表礼官利用不了! 如果我爸真的是拿这些绝地作伐,那青竹恐怕还真的要吃苦头了。 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不像是我爸的作风啊,我爸没这么阴吧? “你到底遇到了什么?” 我蹙眉道:“那又是一片怎样的地方呢?” “一座山……或者说,一条山脉。” 青竹蹙眉道:“林子里很黑,有……很多很多阴神!!” 阴神……还……很多很多?! 所谓的阴神,其实也是鬼。 鬼成道,称之为鬼神,也可以理解为是鬼王、阴帅,乃至于是阴司的那些神祇。 而鬼入法界,则为阴神。 佛家也称之为是域外魔神。 这种鬼,大抵就是和某样物品通灵了,或者是和某条禁忌规矩搭上边了,一旦触碰到,就会被召唤出来。 所以说,阴神不在阳间,也不在阴间,而是盘桓在属于它们的地盘里,这个地盘有可能是一样物品,或者是某个对它们来说很重要的地方。 最大的例子,譬如说国外常常说的血腥玛丽,还有笔仙,这些通灵游戏弄出来的,往往就是阴神! 这种东西很诡异,而且极其怨毒,相当强大,蹦出一个来就不好对付,不然那么些年过去了,也没人敢说自己弄了一个笔仙,或者是把血腥玛丽盘的找不着北。 这要是一下子蹦出了一大票,天师也得饮恨,青竹能活着出来已经是本事了。 “我把那些东西全干掉了,自己也坚持不住了……” 青竹叹息道:“你爸好像盯上了那地方挺长时间了,偏偏……那些阴神就是拦路虎,于是他就设下了毒计,把对手拉到那里处理掉,也可以帮自己开路,算是一石二鸟。” 我听得迷糊:“这地方到底是哪里呀?” “那时候,种种蛛丝马迹都在告诉我,我距离你爸越来越近了,追赶时也就不管不顾了些,现在想想,怕是他刻意如此,就是为了让我乱了方寸,以至于连地方都没确切记住,不过……肯定在达赉湖的北边,没到国境线,往东也没到根河,中间多山和草原,是一片牧区,不过现在的牧民们都不弄毡房了,而是盖的房子,那山就在那跟前……” 青竹揉了揉太阳穴,感慨道:“轻敌了啊,我和你一样,都小看了你爸了,那是个从头到脚都在冒坏水儿的人,你还在担心他的安危,这么说吧,你死一百次,他恐怕都不会蹭掉一点油皮!!” 达赉湖的北边…… 这个地方……有意思啊!!! 第566章 一份快递 小心眼这种特质是女人这种神奇的生物与生俱来的天赋,能逃脱此定律的罕见,偶然有之,多被人赋予一个铿锵有力的名号——铁娘子! 这与男性当中某个号称钢铁直男的神秘群体有异曲同工之妙,堪称是人类世界中的双壁。 显然,青竹并不在这个群体里面,或者说,这个女人已经小心眼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只不过掩藏的很好罢了,不了解她的人大抵只会看到她的洒脱,而看不到她的小心眼。 我敢说,莫名其妙吃了这一次大亏,青竹心里绝对是死死的记下了…… 刚刚醒来就急不可耐的把这些事情说给我听,到底就是想弄清楚坑了她的是怎样的绝地,我神情的丝毫变化自然是瞒不过她的眼睛的,当即语气急促的问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你家里对于那个地方是怎样描述的?” “不巧,我想到的却不是我家里留下的记载!” 我摇了摇头:“上回你从这儿离开以后,没过多久我们就接了一个活儿,堪称是……九死一生啊!” 想到上回在黄河边上的种种离奇遭遇,迄今我都觉得后怕。 青竹追问我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活儿? 那事儿扑朔迷离,三言两语说不清,于是我就扭头问她知不知道的虎彪力士。 青竹神色不改的说道:“黄帝战蚩尤,屡屡吃亏,梦中见大泽牧羊人,遂动身寻之,找到悍将力牧,力牧为其训练了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大败蚩尤的八十一个兄弟,这支军队便是虎彪军,军士称之为虎彪力士。 其后,虎彪力士大部驻防于北方,有一少部分拱卫王室。 及至成汤伐夏,鸣条之战时,这支军队……在鸣条岗上神秘消失,从此再没出现,反倒是后世出现了一些类似于虎彪力士的悍卒,譬如在博浪沙捶杀秦始皇的大力士,应该就是用类似的法子训练出来的悍卒。” 我是真的服气了…… 这些可不是烂大街的传说,而是遗失在史册里的旧事,寻常人听过虎彪军就算不错了,哪里能说得了这么详细? 天盟的信息网……强! 除了这个字儿,我想不出别的词儿来形容了! 说完,青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肚子里那点道行我知道,难不成你们挖出了一具虎彪力士的尸体?”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是挖出了一具,而是……在鸣条岗下挖出了所有虎彪力士的葬地!!你既然知道这么多,那关于虎彪力士的消失……你知道多少?” 青竹微微摇了摇头。 “这就麻烦了,看来今天晚上咱们有的聊了。” 我回顾着当时的种种遭遇,以及柳娇说过的话,略微总结了一下,就说道:“虎彪军,它们的出现,和一个不见于史册、却神秘消亡的古国有关,这个古国……叫做三眼国,就像是精绝古城的鬼洞族一样,建立三眼国的……不是人类!! 它们已经消亡了,鬼魂游荡在那片遗迹里,这些鬼魂一旦出没,就会挟裹着滚滚的黑雾,黑雾所过之处,人畜血液会被吸走,而且,会被莫名的恐惧笼罩,哪怕没有变成干尸,最终也必定会变成疯子。 不过,有一小部分天赋异禀的人不会受到黑雾影响,这部分人……被力牧训练成了虎彪军! 虎彪军真正的敌人,绝不是蚩尤,正是三眼国的这些孤魂野鬼,它们驻守在北方,一直都在防备着黑雾的南下。 成汤伐夏时,虎彪军之所以在阵前消失,就是因为那时北方的黑雾正好南下了,它们只能前去抵抗。 果真要说的话,这事儿可能跟我们礼官一门也有点关系,那个时代的礼官也不知道是谁,脑袋抽了,跑去北方找那座鬼城,那些妖魔鬼怪应该就是他给放出来的,后来这厮看不得周边的牧人受牵连,就在呼伦湖里投下狼神印,逼着黑雾改道南下,等虎彪军死的差不多了,才因为愧疚跳出来收拾残局,引了黄河的水龙脉,一股脑儿的灭掉了剩下的黑雾。 那个礼官找鬼城做什么?我一概不知。 关于这个三眼国,我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它的大概位置就在呼伦湖的北边,而且确实是在山上,有人在雷雨天里看到鬼城浮现出来,位置……可能离你遇袭的地方不远!” 青竹不由多看了我几眼,大抵她是没想到我会经历这么大的阵仗,牵扯出了三四千年前的历史遗迷。 蹙眉思索了一阵子,她抬头问道:“这么说来,我是不是就撞在了这个三眼国的那些鬼魂手上?” “不一定,只不过你提到了那个位置,我就莫名想到了这个事儿……” 我说道:“可能是因为种性,也可能因为死因,三眼国的那些孤魂野鬼只要出没,必定是黑雾滚滚,可你遇到的却是阴神,两码事!我只能说,不排除这个可能性,但也不是百分百确定。” 强如青竹,对那些诡异的黑雾也没个准确的说法,又陆陆续续和我说了一阵子闲话,以及她在追踪我爸这一路上的一些事情,约莫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她才摸摸肚子,说饿了。 嘴巴上喊饿,人像老僧入定一样坐在炕上,没有丁点起来动弹一下的意思……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天生就是个狗腿子,居然立马会意了,本来想抗议一下,肚子却在咕咕叫,悻悻起身去了厨房,准备寻摸点吃食。 灶台上放着一张便条,字迹我不认识,看了内容才知道,这是引娣给我留的,说给我留了饭,都在柜子里,打开一看,白花花的米饭,还有几碟子用保鲜膜封起来的菜肴。 热了热饭菜,我跟伺候大爷似得,又把饭菜端进屋子里。 不得不承认,引娣没有夸海口,她的手艺确实高,一碟子过油肉炒得出神入化,里脊肉是精挑细选过的,这玩意想炒好,刀工得考究,大小厚薄正好,入口鲜嫩多汁,相当的下饭。 狼吞虎咽的一扫而空,青竹又沉沉的睡下了,我则收拾了碗碟,去院子里晨练。 早饭时,我师父仔仔细细询问了青竹的情况,关于她受伤的因由我也原原本本的说了。 老白听我联想到了那个三眼国,就开始小心翼翼的观察我师父的脸色,见我师父在蹙眉思索一阵子后,开始低头喝豆浆,立马大大松了口气。 “再等等看!” 片刻后,我师父的一句话,让老白差点跳起来,本想好好跟我师父诉说一番三眼国的可怕,不过迎上我师父的目光时,立马蔫儿了。 我其实是有些纠结的,既想去弄清楚此事,又觉得拉着大家一起跟我出去遭罪,有些过意不去,何况,此事之中还夹杂着巨大的风险…… 我师父自然明白我的想法,笑着说道:“先不要着急,青竹不会善罢甘休的,等她稍稍恢复一些,想来天盟的情报网就会笼罩那里,到时候我们再决定!” 我只能点了点头。 鹞子哥笑道:“好了,不要想那么多,咱们都是一家人,你那些念头是在把我们这些人往外推,这可不对,我们有事的时候,你从来赴汤蹈火不打磕巴,哪怕是奔着死去的,也一样在所不辞,事情放在你身上,我们的想法和你没太大差!” 说着,他在桌下狠狠踢了老白一脚。 老白此时也琢磨出味道来了,脸上的不安早已不见,一拍桌子就说,没说的,张先生说啥时候动,咱立马就干了! 涉及到父母,我的心情有些郁郁。 张歆雅担心我压力过大,饭后生拉硬拽,拖着我和她去一趟太原,采买一些东西。 上午的时候,正当我们几个在商场里游荡之际,一个陌生来电打了进来。 打电话的是一位快递小哥,确认了我的姓名后,他说自己已经在我的店门口等着了,有一份我的快递。 自打撅了撅屁股,新买的裤衩子就崩脱线以后,我从不在网上买东西,进了这行,更不必说,很少和外界联系,莫名其妙的哪来的快递? 于是我就问那快递小哥发件人是谁。 “西北老什么,还有个冷月啥玩意……” 快递小哥不耐烦的说道:“肯定是你的东西,不会错,快点的啊……” 我没有回应,那头挂断了。 实际上,我整个人已经惊呆了,随即而来的是激动,以至于浑身都在不停的颤抖着,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着:“西北老丘八,冷月葬花魂……” 原因无他,这……是我爸妈的网名!!! 我爸叫西北老丘八,我妈叫冷月葬花魂…… 两口子在雷死人不偿命的路上发足狂奔,一百头骡子都拉不住的那种。 我曾经强烈要求他们改个网名,尤其是我妈那个冷月葬花魂…… 结果,被很华丽的无视了…… 以前受不了的名字,此刻落在我耳朵里……宛如天籁!! 第567章 卺玉 “去我店里!!” 我身上的萎靡一扫而空,把满是生活用品的购物车往旁边一推,拉起张歆雅和小稚就往外跑。 “这是怎么了?奇奇怪怪的……” 张歆雅不满的咕哝着。 我说我爸妈给我邮寄东西了,而后她就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抱怨了,步态匆匆,看起来甚至比我还要着急几分。 赶到我店面的时候,快递小哥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抱怨说他还有一大堆邮件要派送呢,结果开门就在我这耽搁了四十来分钟…… 张歆雅从车上取了瓶水,说了些软话,小哥这才面色稍霁,从三轮子后面搬了一个箱子下来,等我签了字,扬长而去。 “先回去!” 我没急着打开箱子,而是将之抬上了后备箱。 箱子里不知是什么,特沉! 大小就是啤酒箱子的规模而已,却少说有百来斤的分量。 张歆雅知道这事儿上不能开玩笑,自打出事以后,我爸妈一直杳无音讯,如果不是断断续续有些消息证明他们还活着,恐怕我早就已经放弃寻找了,一年多快两年了,这还是他们头一次联系我,极其反常,但也足以说明……箱子里的东西很重要,不是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下就适合打开的。 上车后,我渐渐平复下来,扭头看了眼旁边开车的张歆雅,之前她一直在笑我爸妈那雷人的网名,不过此时却笑不出来了。 沉吟了一下,我问她:“歆雅,你说……我爸妈现在在做什么呢?” 张歆雅搁在扶手箱上的手轻轻一颤,轻声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 “怕是正在转移吧,也不知身后有没有追兵,身上有没有银钱,出门在外,少一分钱都寸步难行啊,偏偏我爸又是个老实的,半辈子没什么积蓄……” 我自顾自的说着,早就没了兴奋。 寄个东西而已,连真名都没写,只敢写网名,这说明……他们其实一直都在逃亡,稍稍露出丁点蛛丝马迹,迎来的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对于两个正在逃亡的人来说,寄邮件绝对是非常危险的行为,跟在高压线上跳舞没区别,让我怎能不担心。 张歆雅幽幽叹了口气,车速却提了几分。 眼瞅着驶离市区,真武祠所在的大山遥遥在望时,我终于动了。 翻身坐到后面,然后又跳进后备箱的位置,这才拿了小刀把快递拆开。 一张手绘的内蒙古地图叠的四四方方放在最上面,非常细致,我打开看了一眼,但凡是地图上有山有水的地方,没有任何规律的打着对钩或错号。 “我爸是要告诉我什么呢?” 我翻来覆去的观察着手里的地图,凑到鼻子上嗅了嗅,闻到一股子挺有趣的味道…… 那气味……像是加了碱的面发好时的气味,带着淡淡的酸味…… “酵纸!” 我又把这地图侧对着阳光来看,果不其然,上面标注的红色符号,隐隐似在闪着点点晶莹光芒。 “小稚,给我把你没喝完的那瓶可乐拿过来,然后再把擦车窗的毛巾拿过来!” 我嘱咐了一声,等东西到手后,把地图铺开,而后就把可乐倒了上去。 有意思的是,明明看起来质地跟毛边纸一样的粗糙地图,可乐倒上去反而浇不透,有点倒在油纸上的感觉。 我拿着毛巾把上面的可乐擦匀了,地图的任何一处都没有放过。 做完这一切,我就开始耐心候着了,不过三五分钟的光景,一块区域的颜色开始发生变化了,由红色渐渐转为紫色。 “你跟我说过的话,我其实都记得……”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这种神奇的变化不在于用的墨,墨就是寻常的红墨水而已,没什么出奇的,关键在于这张独特的纸——酵纸! 酵纸算是我们礼官一门的独门秘法,制作很复杂,光是材料就要用到几十种,比较集中的就是鱼腥草、鸡屎藤、细梗香草、以及咱们华夏本土的亚麻——壁虱胡麻! 尤其是壁虱胡麻,重中之重,占到成分百分之八十以上! 这些材料只抽取叶茎,而后和猪油拌在一起,等充分浸润,在用苏打水浸泡,而后像是发酵面团子一样,仔仔细细、充分的发酵,然后就会得到类似于纸浆一样的东西,接下来就跟造寻常纸差不多了。 这种酵纸只有用墨才能在上面写字,科学点来讲,就是只会和碳有那么点反应,别的东西是沾不上去,不怕水,也不怕腐坏,最早的时候其实是写陪葬器物的,叠成个纸折子,放在墓主人的脑袋旁边,大概就是说财产账目要清晰,不能损坏,方便墓主人随时去清点自己的东西。 这东西有个特点,墨迹是可以变色的,接触到弱酸,红墨变成黑墨,接触到弱碱,黑墨会变成红墨。 北宋的时候,画家范宽跟我们家交好,听说了这种酵纸,求了一张,做了一幅画,叫做《枫林图》,乍一看是水墨画,把醋调淡,泼上去,枫林立即绯红一片,一时惊为奇迹,不过这幅画在蒙元入关后被抢走了,后来也就不知道去哪里了。 我在上面泼洒可乐的道理其实特简单,可乐里面有碳酸,碳酸就可以让酵纸上的墨色发生变化,由红变紫,最后由紫变黑。 而变色的那块区域很有意思,正好就在达赉湖北方,那里大大小小有许多大山。 一些大山上面打着错号,只有一座山……是打着对号的!! “那到底是什么呀?!” 前面开车的张歆雅好奇的不行,忍不住就问道:“你爸到底给你弄了啥好东西?” “一张……地图!” 我蹙眉道:“他应该是担心有人发掘,劫走这份邮件,所以在地图上面做了手脚,而地图的秘密,大抵也只有我们家的人才能破解,他……应该是在告诉我,这个地方,有些是死地,绝对不能去,而有些地方……我应该去!!” 看着这张地图,我百感交集,昨天青竹说的许多话在心头浮现…… 我妈卖掉金耳环,是我爸布下的坑…… 吸引那些打着歪主意的人或其他东西去追寻他,而后……一股脑儿的引入绝地里,坑杀之! 我不禁在想,难道说,我爸设下这么大个局,吸引那些人过去,就是为了绘制这张地图?弄清楚那地方哪里能去,哪里是绝地? 照此来看的话,青竹八成是去了某一座打着错号的山! 那个地方……到底有什么呀! 除了这张地图,再没有任何纸张和文字性的东西了。 还是那个原因,我爸担心有人劫走邮件,所以,在用无声的方式告诉他要说的事情。 除了这张地图,巷子里就剩下一大堆石头了。 这些石头看起来很普通,大概和河槽里的鹅卵石没什么区别,五颜六色的。 只是,一啤酒箱子的鹅卵石,怎么可能会有百十来斤的分量? 我挑了一块小点的石头拿捏了起来,确实很沉,感觉就跟拿着金块似得!! 犹豫了一下,我终是狠了狠心,拿着这块石头跟箱子里的大石头碰了碰,就跟打鸡蛋似得。 最开始的时候,力量很小,没有任何反应。 而后……力量渐渐加大。 “咔嚓”一声脆响,石皮皲裂开来,露出了一抹殷红,似一道血光。 就在这一刹那,我明显感觉到小腹中的地灵珠轻轻颤动一下,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这不是地灵珠第一次产生异动,可这种怪异的异动,却是我第一次遇到! 温暖、舒服…… 那种感觉……很像小时候依靠在父母的怀中的滋味…… 归宿感! 没错,就是归宿感! 浑身都是放松的,每一个毛孔都张,暖洋洋的…… 地灵珠是什么?龙脉结穴,力量最强,正逢人道大昌,国祚兴隆,于是结珠,算是天地与人间交感形成的,浩浩荡荡…… 这样的东西,你若说它强大,让人觉得渺小,都没问题,唯独不能说它是……温暖的! 可我确实产生了这种诡异而极端的感觉,安全,安心,彷似世界上再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担心的…… 嘎吱! 刹车的声音好似尖啸,车辆颠簸。 而后,我被张歆雅拍醒了,抬头看了看,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真武祠的外面…… “你……没事吧?” 张歆雅有些担忧的看着我:“你刚刚就那么一直笑着,笑的特别诡异……” 我狠狠揉搓着脸,有些依依不舍的放下手中的石头。 张歆雅睨到了石皮裂开的地方,见那暴露出来的地方红的剔透,甚至有些鲜艳欲滴的感觉,不禁道:“这是什么呀?红翡?” 我心头震惊渐渐散去,摇了摇头:“不是红翡,比红翡更加珍贵,对于我来说……几乎可以说是无价之宝!!” “神神叨叨的,还无价之宝呢,开一两千块的价码,你就得屁颠屁颠跑来我这儿批条子了。” 张歆雅翻了个白眼,在我肩膀上捶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赶紧的,别卖关子,到底是什么玩意。” 我见她想要触碰那些石头,连忙拦下,说道:“卺玉,别看它漂亮,这东西你还是少碰吧,接触的多了,对身体没好处!” 张歆雅忙收回了手,有些迷茫的问道:“卺玉?这又是个什么东西呢?” 我回顾着方才拿捏在手里的怪异感觉,心里愈发的确认了,这应该就是那种东西。 卺玉,不是玉,与龙脉有关! 准确的说,与龙脉结穴有关!! “就是不知道这是一条什么样的龙脉结穴处产生的卺玉!” 我微微眯着眼睛,旋即说道:“还记不记得那些?琈之玉了?那些地脉精华,在渐渐散去后,就形成了那些淡黄色的晶体!?” 张歆雅点了点头,说我在说废话,我们刚刚从黑竹沟回来么多久呢,怎么可能会忘掉那种东西。 “这就是差不多的东西,却比那些?琈之玉更灵,那东西是地脉精华所诞生的,这东西……却是龙脉结穴形成的!!” 我说道:“你刚刚提到了红翡,倒算是个贴切的比喻。翡翠是怎么形成的?地下高温、高压,渐渐的把矿物质挤压在一起,经过时间的酝酿,渐渐就形成了所谓的翡翠…… 而龙脉结穴,如果力量极强,强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类似于地下极端的高温高压,这个时候,在龙脉力量的冲击下,结穴处的石头、矿物等,就会在龙脉力量下渐渐发生变化,形成这种卺玉,色泽殷红如血,于是有人就说,这是龙脉泣血落在石头上形成的宝物,还有人说这是龙脉结穴生子,也就是龙蛋。 总之,有很多美好的说法,但这玩意正常人却戴不住,会要命的! 卺玉是龙的巢,所以……地灵珠才会产生那种异样的躁动!” 卺,这玩意是古代男女结婚时候当做酒气的一种瓢,旧时夫妻结婚时,会把一个匏瓜剖成两个瓢,新郎新娘各拿一个饮酒,饮合卺酒就是这么来的。 某种意义上来讲,它也代表着一种阴阳和合。 卺玉这玩意只会形成于龙脉结穴处的边缘区域,将整个龙脉结穴处包围起来,从高空鸟瞰的话,卺玉的分部正好就是一个阴阳太极图的形状!! 这不是人为布置,而是天地布置! 有人说,龙脉内蕴阴阳,结穴处更是如此,阴阳调和,乃生卺玉,遂以卺为名,也算是贴切…… 地图、卺玉…… 我爸的提醒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趁着张歆雅发呆的功夫,我抱起那一箱子卺玉往观里跑。 凉亭内,两人正在对弈。 一人是我师父,另一个……赫然是青竹! 她总算是从我的屋子里走出来了…… 二人神态淡然,老白和鹞子哥他们则在一侧观棋。 见我兴匆匆的跑进来,我师父拈在指尖的黑子终于落下,这才抬头笑道:“慌慌张张的,你这是干什么?” “师父,大事!” 我拎着地图凑到青竹身边,在她面前摊开,道:“你遇袭的地方大概在哪里,估计一下,指个位置!” 青竹有些疑惑,不过修长干净的手指还是落在了地图上,她指的地方……还真就在一座打着错号的山上!! 至此,我再无疑虑了…… 她的直觉是对的,兴许……她真的是被我爸给坑了!! 我的手在轻轻颤抖着,青竹仰头看了我一眼,面纱遮住了半张脸,但眼睛却笑着眯了起来:“你这是遇到什么喜事了?说来听听!” 我也不隐瞒,把我爸邮件的事儿原原本本说了! “咔嚓!” 我师父指间的棋子被碾成了碎渣,这个一向从容的男人,此刻面色巨变:“你是说……你爸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你,那个地方……极有可能,有……第三颗地灵珠?!” “除此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了……” 我垂头,死死的捏着地图的一角,咬牙道:“甚至,为了找出那片绝地的安全区域,他让自己身处危险中……” “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 我师父长叹一声,豁然起身,喝道:“不等了,老白、鹞子,三天时间,把所有要用到的东西准备妥当,三天后,我们出发!” …… 第568章 不见炊烟 青竹是在第二天离开真武祠的,她的身体恢复力很逆天,走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丁点孱弱模样了。 我问她为什么这么着急,她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潇洒从容离去,把我那身新衣服都穿走了,让我酝酿了许久的话全无用武之地。 其实我是希望她能留下来的,如果我爸提示我去的地方,真是三眼国故地、黑雾的源起之地的话,那这一趟的凶险程度就不可估量了,哪怕是我师父这个天师跟着我心里也没谱,多青竹这么个高手,自然是再稳妥不过了。 我琢磨着,她既然在那个地方吃了亏,心里肯定是不爽的,只要我跟个狗腿子似得在旁边鼓噪一番,想来她是不会拒绝的吧? 结果……她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我,让我差点憋出内伤来……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鹞子哥和老白他们像是辛勤的小蜜蜂似得,往返于太原和真武祠之间,搬运着一切我们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干粮、药品,乃至于是一些巫术用品…… 少筹备一样,等需要用的关键时刻,可能就会成为要命的因素,马虎不得。 尤其是衣物以及一些必要的保暖设备,这更是重中之重! 没得办法,这个季节里深入那块区域,简直跟上赶着和阎王爷会谈没区别。 我爸标注出来的那块区域,严格意义来说距离呼伦湖还有一点距离,并不是在正北方,而是沿着漫长的国境线向东北方向蔓延,逼近根河…… 那里的山,果真算起来的话,应该跟大兴安岭有些关系。 这不是我第一次进大兴安岭,只是,大兴安岭横跨一千多公里,太大了,各个区段的环境差别也很大,这一次我们去的,恰恰是环境最原始、最恶劣的那一段。 这个季节的气温……应该接近零下六十度了吧? 人都说哈尔滨冷,去了哈尔滨尿尿带棍子,如果真的去一趟根河、海拉尔,再去哈尔滨就一个感觉——暖和,很暖和!! 零下六十度的气温进山,山里只会更冷,夜里尤甚,一不小心真的会死人的! 所有人都被这一次出行弄的有些紧张兮兮的。 至于我……两天的时间里,一直在研究那份地图。 查找资料,乃至于是看一些卫星图片。 网上的资料很驳杂,要筛选出有用的很难,有些干脆是其他的地方资料或图片,写着这地方的标题,一眼就能瞧得出,总之最后的成果寥寥可数…… 对比这这些寥寥可用的信息,我得出一个很悲剧的结论——没路走!! 一大片山,只有一座打着对钩的,而那座打着对钩的山……在最中间! 也就是说,它被包围起来了,要想安全进去,必须要通过哪些打着错号的区域…… 青竹进入过其中一座山,结果就是……差点栽了! 我师父见我有些犯嘀咕,就笑着把地图什么的全封进了文件袋里,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话用在这地方虽然不应景儿,道理却是对的,那里到底如何,凭着一两张纸是没用的,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受他感染,我也轻松了下来。 三天时间一到,一切准备妥当,迎着清晨的朝阳,我们一行人出发了。 这一次,我师父甚至把真武旗都请了出来,祖器更不必说,随身带着,偌大的真武祠完全拜托给引娣和董健夫妻二人。 望着夫妻二人忐忑不安的神色,我终于觉得我师父把我收为关门弟子是多么不妥当的一件事情,路上就惴惴说了句,希望我师父能重开山门,好赖收几个子弟,壮大香火,瞧瞧人家佛门,香火何等鼎盛。 我师父倒是没有训斥我,笑着说,世间之事最怕的就是一个“求”字,对于普通人来说,打垮一个人的,一定是从他张嘴借钱开始的,对于我们修行之人来说,求香火就代表着动了功利心,那就不叫出家之人了,出家之人,离了家,就是为无牵无挂一身轻,惦记的多了,倒不如不出家。 我也算是了解他,不训斥,反而更代表着铁了心了,几人面面相觑对视一阵子,只得无声叹息,就此作罢,再不提此事。 这一趟距离遥远,但因为要深入雪原,搭乘车什么的很不方便,所以我们干脆是直接自驾去的,一天二十四小时,吃喝都在车上,张歆雅、老白、鹞子哥三人轮换着开。 车子过了兴安盟后,就一头扎进了一片雪白里,再不见人烟。 一天一夜后,我们已经过了呼伦湖。 因为目的地并没有一个准确的名字,所以,过了呼伦湖以后,我们一夜之间回到了二十年前,全靠地图赶路。 “就是这里,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一下,打听打听情况,然后……再度赶路!” 我指着地图上一个点说道:“这应该是牧民们住的一个类似于村子一样的地方,一些低矮的屋子,还有一些圈养牲畜的地方,不算大,这应该是目的地四周唯一有人烟的落脚点了,其余都是草场,这个季节肯定是没放牧的了,除了这地方,咱们没地儿去了!” 至于这个村子里的牧民知不知道目的地的情况,能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也不敢打包票,毕竟这个距离最近的地方,离目的地也有将近八九十公里的直线距离! 两侧雪原是白色的,国道路面是黑青色的,对比鲜明,开窗便能感受到那冷冰冰的凛冽空气,如刀子一样,深吸一口,却说不出的清新与沁人心脾。 总之,这是个很美的地方,但仅限于欣赏,如果去亲近,就会发现它有多么残酷。 车子刚刚进入内蒙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换了雪地胎了,所以路面上偶有冰雪也无妨,几个小时后,我在地图上找到的那个村子就遥遥在望了,甚至,空气里都隐隐约约能闻到牛羊的气味。 这个村子就在国道两侧,很破落。 “这么破败!” 张歆雅慨叹道:“这些牧人也不容易啊!” 我知道她大抵是想到了曾经和我们打过交道的七爷…… “这地方的老乡可和七爷他们不一样!” 我笑着说道:“别看住的破落点,在海拉尔这些地方都有大别墅呢,草场贼大,牛羊那都是论千论万的,牛这玩意,拉内地便宜点都得两万多,羊前几年便宜,五六百,这几年可能贵了,照这么算,你算算这些老乡家底儿厚不厚?把咱们这几个穷寒酸的捆绑在一块,在人家眼里,还是落魄户儿……” 张歆雅从付慧城那里得了一笔横财以后就有点飘,如今仰着脑袋算了算,悻悻的瞪了我一眼,再不搭理我了。 及至近处,我们发现……这个村子,不是一般的热闹!! 几辆大卡车停在里面,人们在忙着把牛羊赶上车。 不仅如此,有人甚至在从家里往出搬东西。 “这是怎么了?” 鹞子哥在路边停下车,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道:“这些老乡应该都是有两处地儿,这地方跟工作地点差不多的,怎么会搬家呢?” “不对劲!” 老白瞧着旁边一个穿着蒙古袍子、肚子贼大、看着壮的能一拳头打死牛的老乡,说道:“这人看咱们的眼神咋不太对劲呢,好像很紧张,在戒备着咱们似得……” 确实,老白这话是说到点子上了! 村落里有几家都已经空了,显然,他们很早就开始搬迁了。 “下去瞧瞧去!应该是出了一些事儿,不然不会这样!” 说话之间,我已经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第569章 怪异的村子 村子里的老乡的态度……其实已经不是戒备就可以形容的了! 当我们在车上的时候,他们的眼神有些抵触,很不友好,当我下车以后,那眼神就堪称是凛冽了,充满了敌意! 尤其是之前老白盯着的那位大肚子老乡,甚至表现出了强烈的攻击意图,恶狠狠的说了句“额休特哥”就转身回了院子。 老白这厮是个马后炮,大抵是对比了一下,觉得双方身材差距有点大,前脚人家用蒙语问候他老母的时候屁都不放一个,人家一走,立马撸胳膊挽袖子,凶残的不得了,叫骂了一阵,跟受了刺激的公牛似得,低着头就往上冲,跑了两步就停下了,讪讪回头问我们为啥不拉着他…… 这种人渣自然是没人理会的。 我一直认为,天底下没有平白无故的爱,也不会有莫名其妙的恨,内蒙的老乡我也接触的多了,多是些热情淳朴的,也有的豪迈的让人觉得太过剽悍,不好接近,总归跟几百年前的对立时期是不一样的,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这没招没惹的就如此,只能说明这里有事。 眨眼间,原本还在忙碌的几个老乡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全都避开了。 我的目光只能投向大肚子老乡家门前的货车,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正不断从院子里把东西搬到车上,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正蹲在车头旁边喝水。 鼻梁不塌,颧骨不高,眼睛也是黑色的…… 我凑了上去,递了颗烟过去:“大哥,你是汉人吧?” 刚刚进了院子的大肚子老乡忽然回头喊了一声,操着蒙语说了一阵子。 那汉子摆了摆手,大肚子老乡忿忿回了屋。 而后,汉子笑着接过了烟,我连忙给他点上,汉子这才嘿嘿笑着说道:“这酒蒙子,怕是又喝多了,要不是关系不错,这死冷寒天的谁他娘的来帮他搬家,还不让老子跟你说话,闲事管的倒多,老子偏说。” “大哥贵姓?” “免贵姓陈。” “……” 我本就是个市井里混迹的主,几句攀谈下来,渐渐的就和这汉子熟络起来了,不再忌讳,直接问道:“陈大哥,这些人这都是怎么了?我这刚下车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咋的了?” “我也不大清楚啊!” 陈大哥挠了挠头,有些迷糊的说道:“夏天的时候,我常跑他们这头,帮他们拉拉草料、牛羊什么的,都挺熟的,以前他们也不这样,都是挺好的人,咱是过来挣钱的,从来不挑挑拣拣的,有时候出点什么意外,比如路上牛羊死了几头什么的,也不扣钱,大都一笑而过,出来跑活儿的其实都挺爱跟这些老蒙族打交道的,顶多就是招呼你的时候酒桌上有的纠缠,不喝个烂醉就跟你翻脸,不过讨生活嘛,比起那些窝囊气,这算个什么?顶多热情过头而已。 比如刚刚那酒蒙子,那家伙的……钱数都不乐意清点,要不是人还不错,一坑一个准儿,有来这头旅游的,出点什么问题,也乐意帮忙。 现如今不知道是咋回事了,跟他们打交道十来年了,头一遭! 问了也不肯说,都挺忌讳的。 不单是我这一家,今儿个我就见了好几个来帮忙拉牛羊、搬家的了,都不知道咋回事。” 说此一顿,他看了我一眼,笑道:“老弟你不知道,他们的牛羊呀,该卖的早卖了,留着的这些都是不卖的,这个季节拉走可没地儿搁,只能亏着卖,明年雪化了再从别人那拉,一来一回,家家户户都得亏个几十上百个!” 没得到我想要的答案,不过经他这么一说,这地方的怪异倒是证实了,我点了点头,就玩笑似得说道:“这事儿倒是挺有意思的,陈大哥,你说我在这儿四处转转的话,会不会有什么不必要的冲突?” “能有啥冲突!” 陈大哥咧嘴道:“咋的?他们还能打你不成啊?现在这年头,再梗的人也不会平白无故动拳头的,担心这个干什么?我巴不得有人打我呢,正愁今年行情不好,没挣几个钱,这年不太好过呢……” 我笑了笑,又东拉西拽说了几句,把一包烟往对方手里一塞,起身招呼了老白他们几个,结伴往村子里走去,准备多看看。 没辙,这里是距离目的地最近的地方,前脚青竹在那儿出事儿,后脚这里的老乡们就开始搬家了,看样子是这辈子都不准备再回来了,由不得我不多想! 村子不大,人也不是很多,倒不是人人都如陈大哥所说的那个酒蒙子那么凶恶,对我们这些人的防备却是不少的,走了一路,几乎没有遇到一个可以搭话询问的。 “喂,你们几个!对,就是喊你们呢!” 忽然,一道有些尖细的吆喝声从一户正在搬家的老乡院子里传来。 因为我们被横眉冷对的次数太多,压根儿没以为对方是在和我们说话,直至对方喊了第二遍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折回去一看,几人立即目瞪口呆。 “卧槽,这人该不是付慧城流落在外的亲兄弟吧?” 老白盯着开口这人,喃喃道:“像,太像了!!” 开口这位也是个尖嘴猴腮的…… 穿着貂,头上戴着小皮毛儿,身材瘦小,咧嘴一笑,嘴巴里尽管闪闪仨大金牙,扮相属实是……不大好形容,约莫是想学座山雕,结果成了傻狍子的那种类型。 这人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斜着眼问道:“同行的?这块地方生意我占了,你们去别地儿去!” 我蹙眉道:“什么同行的?” “不是说你,你顶多就是个小喽啰,还不够跟我说话!” 这厮语气极狂,越过我,大指头戳着老白的鼻子,道:“这才是你们主事的吧?身上那股子同行的味儿,爷们一鼻子就嗅出来了,站出来说话!” 我觉得自己今儿个肯定是忘了看老黄历了,蛮横的全让我给遇上了。 这事儿我能忍,无双忍不了。 手一伸,这厮就被提着领子拎了起来。 跟在他后面的三个汉子正准备上前,被鹞子哥睨了一眼,立马不吭气儿了。 一面是杀人不眨眼的狠角儿,一面跟在人后面讨生活的街溜子,两相对比,他们禁不住鹞子哥那看死人般的眼神也很正常。 我拍了拍无双的手腕,让无双把这厮放下来,这才笑着说道:“你刚刚的话我没听明白,不过我们来这儿不是做生意的。” “你们不是来收老银器的?” 这厮愣了愣,旋即换上了另一幅嘴脸,特热络的勾住我的肩膀,笑眯眯的说道:“嗨,早说呀,一场误会,回头我做东,请哥几个吃涮羊肉去,草地的羊,正宗!” 我有些无语的看着这厮,却是隐隐明白了一些。 敢情这厮就是个打秋风的呀! 老银器啊…… 老蒙族家里总是有点老银器,以及一些老玩意的…… 这些老东西挺值钱的,于是乎,那些个倒腾这玩意的家伙没事儿就天天往草原上跑,就跟蝗虫过境似得…… 眼下这厮就是,估摸着是听说这儿的老蒙族要搬了,跑过来打秋风来了,就是捡便宜货。 我觉的可能是因为这行的水太深的原因,造成了这种坑蒙拐骗反而成了潜规则的怪诞现象,大抵就是没眼力的话,买了假货纯属活该,你得认栽,以至于但凡能在这行立足的,都是些人格极其猥琐的主。 譬如老白,譬如付慧城,譬如……眼前这位…… 老话说,相由心生,心里过于猥琐,模样也就渐渐往这方面走了…… 果真算起来,我们倒也能算是半个同行。 同行好说话,三言两语就熟络了。 这厮叫郑浪辉,主要就是在北边做生意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儿有东西收的?” 我声音不由压低了三分,凑在对方耳朵旁说道:“怕是从哪儿听说这里出事情了吧?放心,哥们不是来抢生意的,但对这里的事儿很感兴趣!” “是这么回事。” 郑浪辉冲我丢了个“你懂的”眼神,旋即说道:“这地儿吧,怎么说呢,老哥不害人,这天儿马上就要黑了,哥几个溜达一圈也该走了,我也是一样的,收完这家就走,明白吧?” 第570章 门上的符 在古玩老物件的这个行当里,人们大都挺忌讳鬼神的,毕竟是古物这东西虽说不一定是陪葬的,但它一定是逝者之物,常年倒腾这个的,最忌讳的就是沾染上某些稀奇古怪的因果,或者干脆遇到什么邪门儿事儿,于是口头上从不提及鬼神之物,实在是逼不得已,也只说一句“不干净的东西”,一晃而过。 郑浪辉也是如此,但他话里话外都绕着一个“天黑了”没完没了,而且咬字格外的重,我怎能不知道他说的是个什么意思? 正待要问,屋子的门“哐当”一下打开了,一个光着膀子的老乡搬着一口沉重的大缸“哼哧哼哧”喘着粗气,从屋里挪了出来,行走如同螃蟹一样,死冷寒天的,汗水刚刚冒出来就成了冰碴子,以至于脊背处看起来有些烟雾缭绕的感觉。 “哎哎,看看这个!” 汉子操着有些生硬的汉语嚷嚷了一嗓子,不过回头看见我们几个后,神色变了一变,笑容渐渐消失,脸色也阴沉下来,刚下了台阶,就把怀中抱着的大缸“咚”的一下沉沉搁在地上,指着门口吼道:“谁让你们进来的?这里不欢迎你们,出去!!” 郑浪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灿烂起来,大抵是知道我们不是来抢生意的,对我们的戒备已然放下,一个劲儿的冲我挤眉弄眼,凑上来低声说了句:“兄弟啊,你这人情交道没做好呀……” 我翻了个白眼。 这厮口中的人情交道,其实就是准备工作。 干古玩这行的,最黑最坑的就是这帮子出来收荒货、打秋风的,各种阴暗勾当说出来都够写一本坑蒙拐骗攻略的,北边这头的相对团结一点,首先就是“划片儿”,大抵就是当地一群干这个的,凑在一起仔细商量一番,划定自己的活动范围,外人想进来几乎不可能,彼此越界了,那就只剩下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南边那头就乱了,毕竟南方人在挣钱这方面一直比较擅长一点,脑瓜灵活,胆子大,路子野,啥都敢干,经常带着一票兄弟互掐,能把脑子都打出来。 其次呢,划好片以后就是准备工作了,他们叫“转巷子”,实际上就是踩点,到处溜达,寻摸一些没被人发现价值的老物件。 最后一环就是做人情了,这也是他们的说法,我觉得其实就跟行骗差不多,总会以一种极其偶然的姿态和老物件的持有者搭上线,不要怀疑这帮人的能力,他们总能让你觉得遇到他就是遇到贵人了,然后在极短的时间里迅速得到你的信任和好感,干什么?当然是为了让你信任他,这样坑你老物件的时候就好下手了,他说多少钱,你就得信这是多少钱,末了还得感激人家,觉得人家这是帮了忙,典型的卖了别人还得让别人帮他数钱,这才叫最高境界。 这厮说我不做人情,所以不被欢迎,实际上也是在暗骂我不守规矩,跑到他的片儿区了,那眼神分明再说——兄弟,南边来的吧? 还别说,老白这厮以前真是在南边玩的。 不过我已经表明态度了,他揪着不放就是找茬儿了,大家恐怕得当面锣对面鼓的做一场,这等人精不会不懂这个,一个台阶总得是给我的,只等那老乡怒视了我们一阵子,气氛已经极其尴尬的时候,笑眯眯的上前说道:“哎哎,别激动,这是我好哥们,来这儿主要是帮我掌掌眼的。” 老乡面色稍霁。 张歆雅见状趁势就说道:“老乡,我看你这好东西挺多的呀,这就出了,这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我有些无语,我觉得这姑娘一定是故意的,一边探话,一边把郑浪辉给我们的难堪直接还回去。 看吧,女人就是这么小心眼。 郑浪辉脸都绿了…… 好在那老乡没回过神来,或者说是走神了,面色阴晴不定的沉默了一阵子,摇了摇头,拍了拍那口大缸,冲郑浪辉说道:“这是最后一件了,给个价,我一会也得走了。” 这老乡看起来是个不差钱的,估摸着以前从来没倒卖过这些东西,郑浪辉收获不少,带来的三个人正把许多各式各样的老银器往盒子里装,老乡对那些东西看都不看一眼,唯独对这口大缸情有独钟,粗糙的手掌轻轻摩挲着,犹如在抚摸情人细腻的皮肤一样,甚至还凑到里面深吸了几口气,满脸的陶醉,带着些许警惕看了眼郑浪辉:“这个你好好给价,便宜了可不行,这是真真正正的老物件,我家祖上传下来的……” 不等他说完,郑浪辉就摆手打断了:“行了行了,你别摸了,哎呀妈呀,这给我看的,眼皮子直跳……” 老乡翻了个白眼,一副我已经看穿你的样子。 “得,我不跟你犟!” 郑浪辉一把把老白揪了出来,说道:“来,你让他给你看!” 老白在那老乡的注视下也有些无奈,就让老乡放倒大缸,看看底足,老乡照做。 “宋朝的,不过老乡,你真别摸了,你这玩意可不是在什么正经地方放着的。” 老白一脸嫌弃的说:“旧社会那厕所在院子里头,挖个坑,下面埋口大缸,上面搭两条板子,人就蹲在那两条板子上拉,等满了就把大缸拽出来,放在太阳底下晒,然后再倒地里头当肥,你这东西就是这么个用处……” 老乡听完以后懵了…… 老白又说,这东西是农耕民族的,游牧民族不用这玩意,又是宋朝的东西,估摸着是宋元之战时,他那位老祖宗南下抢回来的,不过没啥眼力,那么多的瓷器不抢,非得弄一这玩意,估摸着就是看着大…… 老乡更膈应了,絮絮叨叨说他家以前拿这玩意酿酸奶,把我们都得说恶心了,然后一把揪住郑浪辉的袖子,说好赖给个价儿。 郑浪辉急了,说我要你这大屎盆子干嘛,好说歹说,最后象征性的给了几百块钱,不过看他那样子,估摸着是不准备拉走了。 老乡是个性情的,搭上话了,双方就渐渐熟络了起来,至少不再赶人了,老白问话比较婉转一些,拐着弯的问老乡为什么要搬家。 即便如此,老乡还是咬的很死,不肯开口,却也多少给了我们点提示:“有人跟我们说了,想不沾染那些事情,就必须离开这里,从此绝口不提,方才能躲避过去,所以呀,不是我不跟你说,而是我不能说,不过呢……咱这里有不肯走的,你问问他们吧,兴许他们敢说!” 说完,老乡匆匆又去忙碌了。 郑浪辉就跟头一次认识我们一样,老乡走后,方才仔仔细细打量起了我们,脖子撅着探到门外看我们停在路边的车,我师父不喜纠缠这些事情,一直在车上没下来,这厮看到我师父的打扮后,就缩回了脑袋,看我们的眼神里总算带上了一些敬意,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句:“兄弟……你们……原来不是行内人?” “你说呢?” 我冲旁边的老银器昂了昂下巴,似笑非笑的说道:“什么价儿收的?怕是跟银子一个价儿吧?这要倒腾出去,一来一回多大赚头,你说我们要是南边来的同行,今儿个你能专美在前吗?” “晓得了,晓得了!” 郑浪辉连连点头:“那……留个联系方式?你知道,我们这种人,最喜欢和你们这些人交朋友!” 交朋友仨字儿他咬的特重,意思我当然懂。 这种人惹上那种事的几率高,只不过吧,惹那种东西,有人是真冤,莫名其妙坐了一屁股屎,这种人但凡是个正经八百的出家人,都愿意伸手帮一把,不为别的,就是阴阳之间的规矩不能坏,而有的人呢,就是活该,来来回回一个利字,生为利来,死在利上怨不得人,这种人的事情要解决,那就得放血了。 这厮强调此事,就是在告诉我——小兄弟,快看我,快看我,大肥猪啊,事情办明白了随便宰! 我没办法,只得给他留了个联系方式,这厮脸皮也厚,凑上来就往我兜里塞东西,说这是他的名片,完事我就觉得兜里沉甸甸的,很厚实,心里一动,脸上多了几分笑容,说道:“朋友可以交,不过我们来这也不是游山玩水的,可不好入手,你知道些什么呢?” “不比你们多!” 说起这个,郑浪辉也颇为无奈:“老哥我半辈子都在和这些人打交道,就没有遇到嘴巴这么紧的,具体遇到啥了,压根儿不跟我讲…… 这地方其实我早就盯上了,有挺多老东西的,可人家不卖,我能怎么办?总不能强买强卖吧,那就是不讲规矩了,可以坑蒙拐骗,前提是自愿,干了那强来的事儿,以后哥们逢人低一头,就被人看扁了,行内也没说话的地儿了。 这回吧,就是有几个兄弟路过的时候,瞅着有人家门前贴着符,哥们一寻思,这是遇到事儿了,过来来回一忽悠,以前不愿意的都愿意了,算是捡着了。” “符?” “没错,符!不过我不认识那是什么符,估计你们行,但事情明摆着的,正经八百的好符都带身上了,贴大门上的那得是什么符呀!” 郑浪辉撇嘴道:“这后面就有一家,听说是特犟,不愿意走,还有那么几家……走不了了!!” 寻龙天师第571章 净土宗 有了明确目标,我就不再和郑浪辉闲扯了,他装车走人,而我们则直奔后面那家不肯走的人家去了。 出门,拐个弯,刚刚脱离郑浪辉的视线,身后的张歆雅如雌豹般一跃而起扑向了我,看那架势,都恨不得直接骑我脖子上。 突袭来的猝不及防,等我回过神来,原本沉甸甸的口袋已经比脸都干净了。 “嘿哟喂,出手挺大方啊,这厚度,少说也得有个大千吧?” 张歆雅美滋滋的把钱收了,至于郑浪辉的名片,压根儿就没看…… 实际上也不用看,这钱就是结个善缘,按他们那行的话说,这叫做化缘钱,钱给了,联系方式留了,那就成了自个儿夹袋里的人,需要用得着的时候联系就成了,不怕不认账,但凡是有点真本事的,还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说,这名片给了等于没给,我们不可能主动联系他,反倒是他指不定哪天就来联系我们了。 我胸口像中了一刀那么疼,看了看老白,又看了看无双,二人都面色晦暗,在这么个周扒皮面前,弄点假太难了。 “充公!” 张歆雅理直气壮的挥舞着手臂,明明我们是受害者,她却扭头恶狠狠的警告道:“你们哥仨老实点,一个是饭桶,就知道吃,还有一个天天往澡堂跑,洗浴小王子啊?也不怕哪天死女人身上!尤其是你,二狗子,天天帮着给这俩棒槌遮遮掩掩,贪污受贿的事儿你干了多少?” 莫名其妙挨了一顿呲儿,那点窃喜荡然无存,灰头土脸的在前面开路。 因为有许多牛羊,所以这里家家户户的距离挺远,浓郁的腥膻气味中,绕过几个牲口棚子,总算见到了付慧城和那位老乡说的那户人家。 相比于这里土坯房,这家人明显讲究很多,砖瓦围起来的院子,里面格局如四合院一般,四栋房子围拢在一起。 大门外,一道黄符贴在右侧。 那黄符只是上面粘住了一点,草原上风大,哗啦啦的抖动着,却撕不烂,也掉不下来。 符箓一道上只有我得了师父的真传,算是半个行家,于是鹞子哥就扭头问我:“看出深浅了么?” 这是问我符箓的真假,且,如果是正经八百的符箓,多可以从上面窥视到制作者的本事。 “东西是对的,却不是咱们道家的人,是个高手弄的,究竟有多高我揣摩不透,反正肯定不是玄微这层面儿上的了,灵力清正!” 我细细端详着这道符箓,上面是一些类似于蝌蚪一样的古怪符号,组成了一个近乎圆形的图案,下面却是许许多多的金字,总归是一道很奇怪的符箓,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符箓。 略一沉吟,我便说道:“这些金字看起来像是梵语,应该是佛门的高手留下的,不过应该不是禅宗的人,禅宗的符箓咱们观内有收藏,很大程度参考了道家的符箓,所以起手处极其相似,只不过结的印略有不同,咱们喜欢用五行,他们喜欢用狮子印。 所以,我琢磨着这像是密宗的? 不过又有点不像,密宗的准提法以修气、修脉、修明点来作为修证的架构,更加侧重于咱们玄门这一块的老本行了,所以密宗的符箓大都霸道,极其浑厚,却是和清正没什么关系的……” 不等我说完,一道声音自我身后传来:“是净土宗的人!” 我一怔,连忙侧身让开,有些诧异的问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这地方不对劲,你们走远了,怕你们出事,就跟上来看看。” 我师父指了指那张符箓下面的金字,笑着对我说道:“净土宗讲究净业三福、十六妙观、九品因果,每每明悟一重,便在符箓上多一金字,倘若全都悟了,那就自在了,也是煌煌正道,贴在门的右侧,这便是镇杀阴脉,庇佑阳人。道理我以前跟你讲过,古人云,男左女右,不是说走路就该男人走左边,实际上这是参考太极阴阳划分而来的话,寻常人家,风水正常,则左为阳,右为阴,寻常邪祟若是找麻烦,基本都是从右侧而来,唯有如此,才能顺利进门。” 我一拍脑门,暗骂自己蠢,只想到了禅宗和密宗,却忘记了还有一个净宗! 这个净土宗是东晋时期出来的,是对汉传佛教影响最大的两个支派,开门鼻祖就是惠远,现在的棒子和鬼子玩的那点路数,多是受到净土宗的影响,唐武宗灭佛后,净土宗又和禅宗结合了,也就是禅净合流,我一时忽略了也正常。 品味了一番我师父说的话,我眼睛渐渐亮了:“这上面拢共有二十八个金字,岂不是说,这个净土宗高手的净业三福、十六妙观、九品因果全成了?” 我师父笑着点头:“不错,这样的高手屈指可数,却也不知道是净土宗的哪个大和尚来这里了。” 说着,他昂了昂下巴:“敲门吧!” 老白立即照做。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老白也不气馁,一遍又一遍的敲门。 许久后,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吼声:“你们败家娘们,都说了别怕了,怕什么,去开门,老子这蹲坑着呢!” “叮叮当当”一串响动后,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很明显是蒙古老乡的中年女子探出头来,防贼似得看了我们一眼,这才问道:“你们要干什么?” 这个态度我们早就见怪不怪了,相比于其他人,这已经算是很客气的了。 老白正待说话,却被我师父推到了一边。 大抵是老白长得太矬了,和我师父对比过于强烈,女人看到我师父后,明显愣了一愣,好似有些不适应一样,下意识的就说道:“您这是……” 语气里已经不自觉的带上了敬语。 没办法,我师父太出尘了,加上他扎着发髻,穿着长袍,哪怕不是影视剧里那种很雷人的明黄色道袍,反倒更类洒脱的儒衫,可依旧让人不自禁的往化外之人身上想。 我觉得当初在阴人客栈里遇到他,莫名其妙的就跟着他走,大抵就是因为他身上的这种魅力。 “救人。” 我师父话不多,却让女人神色一定。 老白酸的直撇嘴,估摸着这话要是他来说,女人绝对反手就把铁门拍他脸上了,不把他的脸拍成一张饼不作数。 我师父笑道:“一家子的安危都寄托在这么一张小小的纸符上,果真可靠吗?天道大善,人自敬之,苍天不管人,人自救之,倘有邪魔外道,一剑斩了便是,躲躲闪闪的像什么样?这符便不要用了。” 说着,他作势朝那黄符探去。 女人大惊,忙说着“不行”,出来就要阻拦,可我师父更快,修长的手指在那黄符上轻轻一点,却见那上面的金字纷纷亮起,那些蝌蚪般的奇怪符号蠕动着,旋即“轰”的一下烧成了灰烬。 女人一愣,就跟抽空了力气一般,一下子坐在地上,喃喃道:“明明拿火烧不掉的,怎么就烧了呢,这下可怎么办,怎么办呀……” “哈哈哈哈……” 一阵大笑声从院子里传来,犄角旮旯的茅厕里钻出一个大汉,方寸头,满脸横肉,一边提着裤子,一手却探到后面,从裤子里伸进去在屁股上抓啊抓的,然后掏出来还闻了闻,这才大笑道:“这话我爱听,什么妖魔鬼怪,一刀砍了就是了,活着的都不怕,老子会怕他个死了的?那符老子早就想撕了,这虎娘们不让!” 我师父淡淡说道:“路过这里,我们来借宿的。” 现在这社会,哪里有什么借宿的? 汉子一怔,随即特认真的看了我师父一眼,见我师父没有开玩笑,就出来一把提溜起自己的老婆,抓了抓头说道:“大闺女在外面念书,正好有一间屋子空着,你们要不嫌挤的话,就凑合凑合吧,到饭点了,正好弄点好羊肉,一起来吧!” 第572章 父母的踪迹 破败的小院子里,紧挨着厕所的地方就是车库,一辆灰扑扑的大g停在里面,就跟报废车辆似得,也不知多久没开过了,屋子里也不算利落,有股腥膻气,陈设如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老屋一般,最醒目的就是客厅中间的一大圈真皮沙发,褶皱里有许多油腻腻的屋子,好似从旧货市场里淘来的一样,一屁股坐上去才发现格外的舒适,趁着不注意揪起接缝处的小小标志看了一眼,手不禁哆嗦了一下——rh。 餐饭简单,不是羊肉就是牛肉,锅茶、果子和布里亚特包子自然是少不得的。 有草地的老蒙族的生活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围着茶几在客厅里坐成一圈,女人已经去屋里准备吃食了,偶尔能听见稚童的童音,想来是有孩子的,不过一直没露面。 吃食没上,白酒已经喝上了,这是老乡家里常有之事。 男人之间的交流有时候就差一顿酒,或者是一顿小烧烤。 几杯酒下肚,闲说几句,这汉子家里的情况已经摸清楚了。 汉子姓白,叫白根,我不是很了解老蒙族,但也知道,老蒙族里的白姓以前是跟孛儿只斤氏有些关系的。 她老婆没有汉姓,叫苏日娜。 还有俩孩子,大女儿在南边读书,距离太远,而且准备考研了,今年过年干脆就不回来了,小女儿白薇留在他身边。 我注意到这个家庭和这里的其他家庭不太一样,相对而言,汉化程度更高,问了才知道,这和白根自己的经历有点关系,他以前当兵的,而且就在山西那头。 相比于这种朴实无华的生活,这厮说他还是喜欢当兵的日子,可惜,天下太平,没有仗打,成了他的人生憾事,而他这人文化又不行,家事国事都听得,唯独读书声,左耳朵近右耳朵出,士官什么的跟他没半毛钱关系,到日子就退伍了,他说他很舍不得,临走那天抱着老班长的大腿哭得歇斯底里,最后是被踢走的,万分不情愿的回家咬牙继承了几万头牛羊和偌大的草场,时间一晃就到了现在…… 看他摇晃着大脑袋长吁短叹,我很想把手里的茅台泼他脸上,想了想,又舍不得,茅台能喝到真的不易,老白是个行家,一入口就跟我说,这是真的,不是车子刚刚开出厂,就被人掉包换上的那种高仿。 闲话说了一阵子,渐渐熟络起来。 我师父一口饮下白酒,笑了笑说道:“你这汉子是个糙人,浑身二百来斤的滚刀肉,水泼不进,盐渍不透,可心里应该不糊涂,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的你应该有数,人命关天,说说吧!” 白根确实是个浑人,闲聊片刻我就感觉到了,可说来也奇,这浑人跟我们几个是毫不客气,劝酒一点都不含糊,张歆雅小抿一口,立即瞪眼,大吼说你养鱼呢啊,硬是逼着张歆雅干了,就算是小稚都不放过,拿着筷头子蘸了点酒尝了才作数,可唯独在我师父面前不敢放肆,多有敬重之处。 如今,听到我师父骂他,憨笑着挠了挠头,旋即才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事情,就是死了几个人,大家有些害怕了。” 这时,苏日娜正好端着一盆子热气腾腾的手把羊肉出来了,听到白根打开话匣子,脸色一变,手一抖,差点栽倒。 白根背后就像是长了双眼一样,听到自己老婆的惊呼声,从沙发上腾起,转身就扶住了即将栽倒的苏日娜。 我见了这一幕,不禁喝了声“好身手”,这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间,却也瞧得出这白根退伍以后没有真闲下来,脾肉横生的角色可没有这样的反应速度和身体状态。 再看白根,这厮满是横肉的脸上竟然生出些许柔色,揉了揉自己那姿色平平的老婆的脑袋,轻声道:“小心点,这还有客人呢!” 苏日娜张了张嘴。 可不等她说话,白根却笑了:“跑?往哪里跑呢?最早的时候我是想跑的,可那时候你和闺女不肯走,到了这时候,又能跑到哪里呢?那老和尚来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那是个不想惹事的,放下几道符箓,说不肯走的贴在门上,而他看那些已经准备走的人时,眼睛里分明是有些晦暗的,那时候我就明白,那些人即便是走了,也跑不掉的…… 所以,咱还折腾那个干嘛?你回头清点清点家里的钱,给老大那头打过去,好赖她一直在外面,应该是没事的,咱家也不算全被摁住了……” 苏日娜眼睛一红,不过还是温顺的点了点头。 这一幕看的我心头没来由的有些发酸,心头不禁长叹一声“贫贱夫妻百事哀”。 这话现代人多有误解,觉得是贫贱夫妻干啥都不行,肯定完犊子,实际上却是歪解了意思,这是元稹的诗,大抵是说,那些患难与共的夫妻到了生离死别时,格外的让人悲痛。 我觉着,这话搁在现在的夫妻二人身上格外贴切,也觉得自己对白根误解良多。 起初我觉得这就是个彪子,对自己老婆极其粗暴,甚至是直接拎的,动不动的就大喊要摘掉黄符,怎么看都是那种无神论主义者,现如今来看,却是错的离谱了,这是个胸中有丘壑的男人,粗暴中自有他的温柔细腻处,不走不是因为不怕,而是早就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 两相对比,我觉得自己在看人的眼光上,还是差我师父好大一截。 在丈夫这里得到了不算安慰的安慰后,苏日娜擦了擦眼角,默默离开了。 白根的情绪明显不大好,不再如之前一样乐观,眼睛微红,坐下来一口把二两杯子里的白酒闷掉,憋了许久,才常常呼出一口酒气,而后低下了头,双手撑着额头,看起来好似有些痛苦,沉声道:“其实,最早的时候,是有机会的……” 他坠入了回忆当中,自顾自的说着:“那天……打雷了,冬天,打雷了!!” 说完,他闭上了眼,好似睡着了一样。 我和鹞子哥他们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脸上的震惊。 一首汉乐府特出名的诗歌《上邪》里是这么说冬天打雷的——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话是说死生不渝的爱情的,也说明在古人的认知里,冬天是不可能打雷的。 实际上,冬天打雷,并非不可能!! 当北方偶有较强冷空气南下,暖湿空气被迫抬升,对流加剧,就会形成雷阵雨,民间又叫做“雷打冬”! 可这样的现象,在这个地方发生的几率却小到近乎不可能。 所以,这里发生的雷打冬…… 我们几个没说话,可眼睛里却透着同样的意思——天刑! 当悖逆阴阳、有干天和的东西冒出来的时候,极有可能引来天刑! “那是晚上……” 闭着眼睛的白根如呢喃一样说着:“大约在两三点钟的时候,我正睡得香,‘轰隆’一声就给我吓醒了,等我睁开眼睛,发现窗户都在不停的抖动着,外面有银光一闪而逝,然后我披上衣服冲了出去,见天地的尽头,闪电交织,雷声不绝于耳,足足持续了十几分钟,方才渐渐停下……” “我媳妇有些害怕,回来就问我,这是不是闹鬼神了。 我说不是……” “可就是第二天,我们这来了一对夫妻,一对看起来跟乞丐一样的夫妻,巧的是,他们正好遇上了我媳妇,就问我媳妇能不能给杯热水,我媳妇说当然没问题,就把他们请进了家里,夫妻俩看起来好像走了很长的路,男人的翻毛皮靴子都坏了,我看着他脚趾青黑,就说你这是冻坏了,然后看他鞋码和我差不多,就给了他一双我的鞋,让他换上,说他在这么弄下去,脚趾恐怕就保不住了。 男人笑了笑,接下了。 我媳妇也给他们拿了几件厚棉衣。 我起了个好心,就说你们要去哪,我开车送你们去车站吧,你们这样是走不出雪原的。 男人却摇了摇头,他说,本是想讨杯热水,却得了盛情款待,又是锅茶又是肉食,还得了衣物,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不敢再叨扰了,可惜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就送一句忠告吧——三天之内,你们这里的人必须离开,不然……后果难测!! 我这双眼睛也算是看人不少,从那男人的举止和说话能看得出,这对夫妻不是普通人,当时就起了个心眼,跟我媳妇说,要不咱听了他们的话,走吧,我媳妇笑了笑,没说话,我知道,她是不信男人的话的。 后来,那对夫妻就走了,出门的时候,拱了拱手,说三天之内,希望我们离开。 然后他们就走了。 我后来还和其他人商量了,大家都在笑,说我疯了……” 白根自顾自的说着,全然没注意到,我眼里早就泪水盈眶了。 至此,我再没办法淡定,从兜里摸出手机,哆哆嗦嗦的打开相册,放大了一张图片递给白根,颤声道:“那对夫妻……是不是照片上这两个人?” 第573章 皈依 照片是十年前拍的,我该庆幸那时qq这东西的流行,大家总喜欢弄个特非主流的发型,比个“v”,把脸鼓的高高的,然后拍张照上传到空间里,我也尝试过,后来被我爸打成了猪头,我妈美滋滋的登陆了我的号,头像换成了一朵大莲花不说,还把全家福上传到了空间里,连空间名字也改成了“心若莲花”…… 当时挺让我痛不欲生的一件事,现在却成了我的救命稻草…… 至少,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可以看一看他们的模样,我怕这种刀口舔血的日子过的多了,心会变得麻木,然后忘记以前我是怎么活的,乃至于连他们的模样也忘记了…… 一家三口,我爸在左,我妈在右,我在中间,中规中矩…… 没什么特别灿烂的笑容,就很平静,怎么看都很普通的一张照片,可不知怎么的,我每次看到就觉得鼻子发酸,此时更不例外。 白根注意到了我的神色,就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而后神色就变了,点了点头,看向了我:“他们是你的……” “你们先喝着,我觉得有点闷,出去坐会儿,一会回来咱再说事儿。” 我努力的挤出一丝笑容,没穿羽绒服,起身离开了,径自出了院落,才觉得浑身的力气彷似一下子被抽走了,贴着大门右侧的墙根蹲了下去。 我死死咬着牙根,竭尽全力的不让自己发出声,用力的眨着眼睛,不让眼泪流下来。 身后传来一阵“咯吱咯吱”的响声,那是脚落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 我蹭了蹭眼角,猛然回头,却看到是我师父,他在微笑着,笑的温醇而有力。 “师父……” 固执似雪崩般坍圮,我顷刻间哽咽了:“我爸妈过的不好,一点都不好,我坐在车上吃着零食和老白他们打屁的时候,他们在雪地里挣扎,鞋子破了都买不起……” 我师父叹息一声,谪仙般的人像村汉似得贴着墙角在我旁边坐下,伸手一揽,把我拉进怀里,轻声道:“你觉得自己苦吗?” 我愣了愣,想了想这一年来的遭遇,默默摇了摇头。 “真的不苦吗?” 我师父道:“当你被困在墓里吃观音土的时候,当你斩了龙子脉受了天罚,被活埋在土里的时候,一样不苦吗?” 我还是摇头。 “可若是你妈妈知道你遭遇了这些,她怕是会怨我这个师父的吧?” 我师父笑道:“人若是自己觉得自己苦,那便是矫情,若是觉得他人苦,恨不能以身代之,那便是爱,爱一个人就是恨不得对方一辈子都不遭受一点磨难。只觉得自己苦的人其实是可悲的,说明他是真的孤独的,而觉得他人苦的人才是幸福的,至少……你有心灵的皈依处。” 说此一顿,我师父昂头看着天空,手掌在我头顶上轻轻摩挲着,自顾自的说道:“师父少小离家老大回,自不知亲情是何物,哪怕是面对着三清道尊,心中总好像有什么久久不能平复,半生就这么过来了。以往云游天下,一去数载,常常忘了何时归去,可这一次,不过月余,就觉得该回去了,路途中才幡然醒悟,以前不知归家是因为不知家在何方,如今倦鸟归林却是心有了皈依处。 有了皈依处的人,是幸福的。 这种彼此的皈依、彼此的羁绊,像是命运里一条看不见的丝带,总会拉拽着彼此情不自禁的走向对方。 所以,不要害怕,总有一日,那些把羁绊缠绕在你身上的人会一步步走向你。” 言罢,他站了起来,我昂首看他,忽然觉得暗沉沉的雪原天穹下,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师父此生最不悔的事情便是收了你做弟子,最怕的事情也是收了你做弟子,成魔之人常是有情之人。” “差不多了就回去吃饭,老白他们都在等着你,你的羁绊处有很多,天若弃你不顾,人间自有留你处……” “……” 他的声音有些飘忽,待我回过神来,人已经远去。 “羁绊,皈依处……” 我喃喃自语着,无声的握紧了拳头:“终有一日,我要死死的抓住这些羁绊,一步步的走向你们,任谁都不能挡……” 揉搓着已经冻得有些麻木的脸,接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我忽然间觉得轻松了很多,等回去的时候,就看到老白和无双他们有些担忧的焦灼神色,笑了笑,几人这才放松下来。 我坐下举杯,一口闷掉白酒,呼出了酒气,目光投向白根:“极寒时的一件衣,饥饿时的一餐饭,这都是无价之物,你结了善缘,救了我爹妈,我不说来生结草衔环,那不靠谱,单说这档子事儿,我肯定顶在你们前面,不会撑不住了就跑,所以你不用忌讳,把知道的都说了吧。” “人都说好心有好报,我以前却是不信的,肯帮别人,纯粹是图个心安,没曾想,这冥冥中真有老天爷在看着……” 白根有些唏嘘,他是个爽直的,那些虚头巴脑的感激话是说不出口的,几次张嘴,都没能蹦出点场面话,于是一仰头干了,砸吧着嘴说道:“都在酒里了。” 说着又要倒,我却伸手压住了他的手腕。 “今天就到这里吧,咱们说事。” 我笑道:“事情办完了,酒到杯干,一醉方休!” 白根这回没有再劝酒了,默默用刀子剔着盆子里的羊肉,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我知道他在想事情,也不打断,静静侯着。 “这事儿……不知该从何说起……” 许久,白根说道:“你爹妈走后不到三四天吧,我们这儿忽然来了那么一茬儿人,不是我们本地人,看起来好像是来旅游的,就在马路旁边右手处第二家人那里下的车,哀求着说附近没什么人了,弄口热乎的吃吧。 这样的人在我们这里不少见呢,我们虽然不是搞旅游的,但家里都有牛羊草场,不差钱,骨子里也不是刻薄的人,所以遇到这种人大都是招呼的,不外乎就是多几双筷子而已,事后也不收钱。 那回呢,也不例外…… 那家人就招呼了那几个人。 吃饭的时候,一个人忽然举起吃手把肉用的小刀,问那男主人说,你说这把刀子能杀得了人吗? 那家男主人就说,我们老蒙族吃手把肉的刀可快着呢,可不是饭店里的那种小刀,就跟薄铁片子一样,不小心割到手,也顶多就是削点油皮,这刀拿来剥狼皮都行。 那人眼睛一亮,就问,那我试试能不能剥了你的皮? 男主人有点生气了,说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我好心好意请你们几个不认识的人吃饭,不识好歹是不是? 结果那人冲上去扯住男主人的头发,刀子就往身上招呼。 一家三口,两个大人一个孩子,全都被杀了…… 那几个人下手很果断,一家子连惨叫都没发出来就全都被刀子扎死了,完后那几个畜生还真就把一家子的皮都给剥了…… 事后,上了车从容离去……” 我偷偷看了鹞子哥一眼,白根说的这些事儿,跟他的经历极其相似,让我有些担心,不过鹞子哥的内心很强大,依旧面无表情的,我这才松了口气,问道:“然后呢?” “起初的时候,大家谁也没在意这个事,以为就是遇上了几个神经病,就报了警,警察来了也调查取证了,而且路上有摄像头,车牌号都拍到了,那几个人跑不了,大家没多想,就当是凶杀了……” 白根瞳孔微微收缩:“然后……就是第二家,这家子……遇到了特诡异的事情……” 第574章 重头戏总算来了 第二家…… 我们几个精神明显一震,觉着重头戏总算来了。 第一家人的遭遇确实听着挺渗人的,可也仅止于此,浮躁的社会里,每个人的内心里其实都压抑着一个恶魔,有时候只需要一个小小的火花就会点燃,有可能只是一次小小的口角之争,有可能只是一丁点不公平的待遇,就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一个平日里人畜无害的老好人暴起杀人,手段之残毒骇人听闻。 这样的事情在当今并不少见,如果硬要从我们这个行业的角度给点解释的话,也成,不外乎就是跟上了什么邪祟,稀里糊涂的就把血腥事情做下了,可这样的推论对我们的目的与目前的大局完全没用,无法让我们抓住关键。 所以,人人正襟危坐,就等着白根说第二件事,希冀能从中分析出什么,至少知道到底是什么玩意在闹腾这些人。 白根也在酝酿着,良久,终于徐徐开腔。 这第二家出事的人,果真算起来,还是白根的亲戚,一样是姓白,两家从他太爷那一辈儿开始分开,传到现在,单纯的论血缘关系,其实已经稍显远了一些,不过两家住的近,倒也算亲密,平日里往来比较频繁一些。 这家的男主人名叫白振,约莫在凶杀案过后两天左右,和自己老婆结伴开了车去不远的拉布大林找朋友去了,一样都是老蒙族,见了面一顿酒跑不了,二人兴致高了,不免喝大了,最后是她老婆开车把他拉回来的。 夜半三更时,白振渴醒了,喝了些冷水,只等着晕乎劲儿稍稍减轻了一些,又开始闹肚子了,于是就穿戴整齐去外面方便,蹲坑的功夫,他就听见大门外面有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那动静不是现在的汽车发出来的,倒像是装了泔水的三轮车在崎岖不平的路上发出的动静,“哗啦啦”、“哗啦啦”…… 他在茅厕里听了很长时间,这声音不绝于耳,而且一直就在他们家门外! 白振就有些毛了,心想跟前就是一条宽阔平坦的国道,你他娘的骑个破三轮子,不去国道上骑,老在我们家门口转悠什么? 白振是个暴脾气,而且老蒙族骨子里就有那么一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三两下擦了屁股,提上裤子怒气冲冲就往外面走。 门一开,外面果然有人。 不过却不是拉泔水的三轮车,而是古时候用的那种马车,带棚子的。 赶着马车的是个老头儿,带着个小皮帽儿,穿着羊皮袄子,看起来窝窝囊囊的,黑灯瞎火,脸膛子黑漆漆的,看不清个所以然。 白振刚刚酒醒,正是难受,被人叨扰了,没个好脾气,就怒喝了一声,问道:“你这老头儿在我们家门前来回晃悠什么呢?” 那老头儿放下赶马车的鞭子,嘀嘀咕咕的说,周围弄了点泔水,准备回去喂狗呢,结果风喝的多了,闹肚子,就寻思着周围看看,哪里有人家,想借个厕所。 白振被气乐了,就说:“你个老东西还挺讲究的,这周围都是大雪地,又不是在城市里,随便找个地方不就行了?这还挑三拣四上了,是怕被冻了屁股?还是说怕被人看了去?” 话虽然这么说,不过他还是侧开了身子,笑骂了一句,说厕所在院子里的右边,赶紧的,上完了立马滚。 老头儿灰溜溜的跑了进去,白振还朝着人家屁股上踢了一脚,却发现这老头儿屁股邦邦硬。 老头儿被踢得一个趔趄,回头冲了咧嘴笑了笑,两只眼角斜飞着,嘴角怪异的抽搐着,笑的说不出的阴森诡异。 白振被吓了一跳,作势又要追上去打,老头一溜儿跑进了厕所里面。 白振那时候酒刚醒,脑袋浑浑噩噩的,全然没思索到这事情里的怪异,深更半夜的,什么人会出来收泔水?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马车,笑着嘀咕说,这马车看起来还是挺豪华的,拿这东西收泔水有点糟蹋好东西了,不知不觉绕到马车后面,见两块绸布帘子是放下来的,挡住了里面的光景,他就撩起帘子朝里面望了一眼…… 里面哪里有什么泔水桶? 黑咕隆咚的,只能隐约看见有几颗圆滚滚的东西。 白振拎起其中一个一瞧,整个人都吓懵了,那赫然是一颗人头,而且……是他自己的人头! 再一看里面,类似的人头还有五颗! 他老婆、他的一双儿女、他爹妈的人头都在里面,摆的整整齐齐的…… “啊!” 白振大叫了一声,“嗝”的一下,就那么过去了…… 等第二天醒来,哪里还有什么马车和古怪老头,匆匆跑回家里,爹妈老婆孩子安然无恙,他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后来他就和我说起了这个事情,其实当时我也被他说的有点发毛……” 白根说道:“不过我转念一想,这事儿要真发生了,他哪里还有命在?于是就说他肯定是喝酒喝得癔症了,这事儿我以前就经历过,喝多了,感觉有人碰我,一睁眼,模模糊糊的瞧见一孙悟空在我面前耍金箍棒,‘嘿’的怪叫一声,抡起棒子就朝着我脑袋上打了过来,我扑上去就和他扭打,等醒酒了才知道,我媳妇正扫地着呢,被我上去一拳头打了一个乌青眼,为这事儿她半夜趁着我睡着起来打了我好几回呢…… 我就盘算着白振应该也是这么个情况…… 当时我还劝他以后喝了酒不要往外面跑,挺危险的,他是穿得厚,要是薄点,鬼神不要命,老天爷就把他冻死了。白兄弟你别笑,这是实话,人喝完酒躺雪地里冻死那真是没一点感觉,十几年前街上动不动就能看见喝完酒冻死的老蒙族,这几年几乎是没了而已……” “鬼神要命,未必是当场要命,看来马车上那个老头子八成不是人了,你那个本家当时不该开门让他进去的,如果那东西没进去,兴许他们还能多活一阵子,保不齐能等到我们来。” 我摇了摇头,而后道:“然后呢?” “后来,我那本家的兄弟就没了,一家人全没了……” 白根叹了口气,指了指不远处的炉子,说道:“就死在了这家伙上面,他跟我说完这事儿的当天夜里,就被煤炉子给熏死了,说出来诡异,第二天他一家子被人发现的时候,全都在炕上,我都去看了,他们的脑袋齐齐整整的从炕沿儿上耷拉了下来,身体和脑袋呈九十度,都硬了,扶都扶不回去,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活生生摁断了脖子一样……” “所以,你觉得,第一家人其实不止是谋杀?” 鹞子哥接茬道:“第一家人也是看见了什么诡异事情,然后就来了几个人把他们杀了,只不过第一家人看见的那些诡异事情没跟你们说而已,所以你们不知道。” “不是我觉得,是实际上就是这样,因为还有第三家人!!!” 白根拔高了声音,大抵是这些事情让这个汉子觉得有些憋屈,一身的本事没用武之处,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家人在死之前,也出现了特别诡异的情况,而且不仅仅是他们一家人看见了,我也看见了,这地方的所有人都看见了,偏偏……就他们一家子死了……” 第575章 拨浪鼓 “还有?” 这回连老白都有些惊讶了,盯着白根看了半响,讷讷道:“你们可真是够头铁的……” 确实,这些人的头铁和固执连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爸妈提醒过他们,不听,好吧,这可以理解,莫名其妙跑出俩跟乞丐似得陌生人,说你们赶紧放弃自己的家跑吧,不跑会死的,换了谁大抵都不会听,没反手给我爸妈一嘴巴子已经算是好脾气了,人之常情。 第一桩命案出现了,因为种种原因,怎么看都是一场谋杀,他们依然没有警觉,这也可以理解。 可是第二桩命案就很清晰了,白振在死前跟很多人说过自己酒后的诡异遭遇,紧接着一家子就没命了,这明摆着就不是什么意外,只要是个有脑子的,就该想法子了。 和脏东西纠缠这种事儿吧,越早警觉越好,早跑一刻和晚跑一刻的结果天壤之别。 原因其实很简单,那种东西要嘛是干脆不害人命的,要嘛就是害人命的,害的越多就越凶戾,贪得无厌,得寸进尺! 这跟某岛国挺像的,唐朝的时候来过一次,那时候唐朝就应该直接一巴掌拍死它,结果没有,只是在白江口打的它们半身不遂了而已,再往后,它们又飘了,元朝的时候忽必烈是个狠人,准备直接一巴掌拍死的,没成想人算不如天算,被大浪拍死了大军,没能成功,然后明朝时候这帮孙子又来了,万历年间一顿逼兜打得狗日的三四百年下不了地,结果那时候那帮脑残文官开始逼逼了,最后又没拍死,也错过了最后的机会。再往后可妥了,奴清借着唐、明之威,那帮孙子二三百年没来骚扰,直到甲午一战,那帮人一看,咦,这一届领导班子不行啊,跟前面的不一样,这要搁汉唐,哪怕巨龙不小心睡着了咱也不敢惹啊,这种怂包,没说的,盘他!!再然后,短短三四十年,被人家打了两次,估摸着现在还在惦记着哪天再来一趟呢…… 那种东西也是这么个特点,要嘛离他远远的,要嘛就一下子打死,千万别纠缠,纠缠着纠缠着就甩不脱了! 我觉着,如果白根他们及早跑,未必会成了现在这种跑不了局面…… 结果……他们硬生生的等来了第三家受害者…… “不是这样的……” 白根摇头,伸手就要去拿酒,又想起了我说的事后大醉的话,攥紧拳头收了回去,咬牙道:“白振死了以后,其实就已经人心惶惶了,可是……第三件事,发生的太快了!!” 他说,他们也不是傻子,白振一家子没了的时候,就已经有人准备走了,毕竟这地方只是平时他们放牧的时候才会住的,在其他地方都有房子,只不过冬天牲畜圈起来,在这里照看方便一点,而且也都习惯了这种环境,所以才一直在这里待着。 可是白振死了,大家平时挺熟的,一家子都没了,身后事总得靠他们这些人帮办着吧? 一天时间,只有一天而已。 警察来过,一切办理妥当,连灵车都定好了,准备第二天就把人送进火葬场,当天晚上,却出事了…… “那大概是晚上十二点?” 白根回忆着说道:“外面忽然敲锣打鼓的,特别吵,我们都被吵醒了,跑出去一看,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搭起了一个大戏台子,上面的人已经画的花红柳绿的在咿咿呀呀的唱了。 这不是我的幻觉,当时所有人都看见了。 戏台子下面一个人都没有,戏台子上的人自顾自的唱着,而且是深更半夜的,那场面别提多渗人了。 我们都被吓坏了,可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让他们唱吧?大家伙早被闹的人心惶惶的了,根本就没以为那是人,最后觉着好歹人多,而且总不能就这么被活活欺负了,于是提了家伙,冲上去就找他们的麻烦。” 张歆雅问道:“然后呢?” “是人……” 白根苦笑道:“真的是大活人,那班主还会喘气儿呢,跟我们握手,手上热乎,哪里是什么鬼嘛,甚至还给我们看了他的身份证,说这台子戏是有人定的,就让他们在这里唱。 可大半夜的唱戏,我们觉着不对劲,就不让他们唱了。 班主说,这可不行,他们是吃张嘴饭的,戏台子搭了可以拆,但只要戏开唱了,那就不能听,哪怕一个听戏的没有,也得把戏唱完了,这是老祖宗的规矩。” 唱戏的,这算是卖艺的了。 这应该算是五花八门里的人了,不过严格意义来讲,五花八门是没唱戏这行的,但是有个唱大鼓的,也就是八门里的柳门,后来但凡是吃张嘴饭的,开唱腔的,基本上都算作是柳门的人了。 当然,到了现在,必须得是有些“手艺”的才能算是此道中人,寻常的可不算。 我不了解这个,但老白是行家,于是就看了一眼身旁的老白,老白知道我的意思,默默点了点头,低声跟我说道:“是有这么个讲究,现在还持着这讲究的,绝对是柳门的人,没跑!” 说此一顿,他有些担心的看着白根说道:“你们没拦着他们吧?” “拦了啊,都那么多事儿了,哪能让他唱下去呢,还唱的那么渗人!” 白根道:“当时我就毛了,带着几个人冲上去把他们的戏台子给拆了,那班主也没法子,后来我给了他一万块钱,他们就走了!” “你们又犯大错了,这来来回回,你们犯了多少忌讳,难怪被为难成这样!” 老白一拍大腿,苦笑道:“五花八门里,吃开口饭的,也就那么三家,评、团、柳! 评就是说评书的,团就是说相声的,柳是唱大鼓的,现在是开唱腔的! 这三门最是神秘,基本完全混在市井里头,神龙见首不见尾! 正所谓无君子不养艺人,他们这三门是靠君子吃饭的,你若是君子了,他们必有厚报,你若是当了个不害臊的没面皮看客,八成是要被这些人咒的,数年不走运,霉气冲天是铁定的。 这帮人不会无缘无故害人,既然来了这里唱,就说明是有人让他们唱,他们只管接活儿,明白吧?所以你砸他们的戏台子,那就是不拿正眼看人,好在你最后给了补偿,所以这事儿算是了了,不然你们这些人都活不到现在的。 也就是说,真正害你们的,不是柳门的人,你们得罪的是……看客呀!!” 白根被说的一愣一愣的:“看客?” “没错,就是看客!” 老白道:“评、团、柳三门都有这规矩,只要开了腔,台下无人你也得说完、唱完!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他们不光给人说唱,还给那种东西说唱!! 你们砸了戏台子,惹了戏子,更惹了看客,单单平了戏子的怒气有个屁用!那看客才是重头戏!” 我师父看白根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就摆了摆手,说道:“不知者不罪,且说说,死了那家人又是个什么情况呢?” “那家人就死的惨了……” 白根拢了拢心神,叹息道:“那些戏子被赶走以后,我们就回去睡了,第二天就准备走,一觉醒来,有人见那家人迟迟没有动静儿,就去敲门喊他们,一开门差点被吓死。 那一家子……全都被插在了院子里。 竹竿子削尖了,从人屁股里捅进去,从嘴上出来,然后直接立在院子里,整整齐齐排了一排,脸上还画着唱戏的妆,身上穿着唱戏的戏服,看起来别提多吓人了…… 更诡异的是,我记得清楚,那家人的男人是和我冲上去砸戏台子的人,他……怎么说呢,平时脾气就不好,那时候更红了眼了,烧了人家的道具。” 鹞子哥问是怎么个道具,白根说,其实就是戏台子上的几个纸人,穿着戏服,而被害的那家人身上穿的戏服,正好就是他当时烧得那几个纸人身上的戏服,妆容都差不多。 “糊涂啊!” 老白都有点跳脚了,手指头哆嗦着指着白根的鼻子:“那哪是什么纸人哟,那就是看客,定戏的人让柳门的唱鬼戏,如果看客里面有想过一把瘾的,他们就会提前让柳门的准备好纸人,打扮成他们要唱的角儿,只等开了戏,他们附身上去,过一把瘾,你们这根本就是结死仇啊!” 我师父拦下了老白,让他别说话了,不过这回连他都不说不知者不罪了,这些人确实太莽撞了,有些忌讳不懂可以,哪怕冒犯了,最后顶多费点力气平息,可如果不知道尊重他人,这个时候再犯忌讳,那就神仙难回天了。 犹豫了一下,他问道:“接下来呢?” 白根耷拉着脑袋,有些丧气的说道:“这事儿真的吓坏了那些人,报了警,正准备走,那个老和尚来了,他看了我们,说有的人能走,有的人却走不了了,走不了的人强行走,在外地的家人也得被连累,至于不能走的,他给留了一道符箓,说各安天命吧…… 然后就成现在这样了,大家开始搬家了,你们也看到了,很戒备外人,是怕重蹈第一个受害者的路……” 老白虽然一再被我师父制止,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走不了的都是打砸戏台子的那些吧?” 白根点了点头:“可是,我当时也打砸了,老和尚却没说我走不了,只不过我从他口气力听出了一些味道,怕带累我在外地的大女儿,就不肯走了……” 老白觉得这事儿奇怪,就“咦”了一声,然后上上下下打量了白根一阵子,好似头一回认识对方:“你当时打砸的时候做了什么?” “就是把戏子推了下去呀。” 白根说道:“我力气大,一直在拉人……” “那这就对了……” 老白释然道:“评、团、柳三门,如果说唱的不好,被人轰下台屡见不鲜,没什么可抱怨的,他们自己会认,技艺不行嘛,这是艺人和观众不成文的规矩。你上台拉人,在那些看客的眼里,这不是什么得罪它们的举动,是因为你觉得台上的戏唱的不好,所以去轰人去了,这是你的权利,也是他们的权利,不得罪任何人,连戏子都不得罪,明白吗? 说起来你倒是个运气好的,大抵在你们看来,你是干了最麻烦的事儿,很容易和人打起来,实际上在那个情形下,这却是没毛病的举措。 打砸戏台子,这个才是最大的问题,这是拆台呀,谁会认? 你想想,大家一起看电视,你觉得节目不好,换了个台,大家虽然不爽,但这是你花钱看电视的权利,人家不乐意大不了再把节目换回去,可你冲上去‘哐哐’把电视都给砸了,这能成么?人家其他人也花钱了呀,对不对? 事情大抵就是这么个道理!” 白根有些悻悻然…… “说到底,你们这个问题还是跑的晚了……” 我说道:“老和尚让你们跑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能看出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却吃不准这些东西纠缠的多深,让那些还有希望的人跑,其实也就是尝试着抓住机会,毕竟什么事儿都有个万一,万一有人能活呢?对不对……” 不待我说完话,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女孩儿从屋子里跑了出来,很稚嫩的孩子,一边跑一边喊白根“爸爸”,手里拿着一个拨浪鼓来回摇动,发出一连串短促的“咚咚”声。 也就是这一刹那,我们几人的目光齐齐落在了女孩手中的拨浪鼓上!! 第576章 丹道 不用说,眼前这个女孩就是白根的小女儿白薇了。 白根说过,他这个小女儿没有蒙族人的开朗与豁达,打小就性格怯懦,显得十分忧郁,不爱说话,心理医生说有一点自闭症,可能和小时候受到的一些惊吓有关系,白根和苏日娜夫妻俩人绞尽脑汁也没想得出女儿在小时候受什么惊吓了,总之,小姑娘只要到了人多的地方,就会恐惧不安,表现的极其焦虑,所以到了年龄也一直没有去上学,就留在夫妻二人的身边。 对于一个有自闭症的小女孩来说,一下子被七个男男女女盯上,小脸立马变得刷白,奔向白根的脚步一滞,转身就往卧室里跑。 下一刻,我师父“唰”一下出现在了卧室门口,堵住了小姑娘的去路,小姑娘被吓坏了,“啊”的尖叫起来。 “张先生,别……” 白根惊呼一声,他最心疼的莫过于这个小女儿了,作势就要去抱白薇,结果刚刚扶着沙发站起身来,整个人就停滞在了原地。 却见,我师父嘴角含笑,食指与中指“啪”一下点在白薇光洁的额头上,原本焦躁不安的小姑娘渐渐平静下来,脸上的恐惧之色也在一点点的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幸福的微笑。 白根大抵是这辈子都没见自己的女儿小的这么平和幸福过,惊呼道:“这是……” “那个心理医生有一条倒是没说错,你姑娘确实是被吓着了。” 我含笑道:“不仅如此,怕是……被缠上了!” 我有心想说怕是做了那些东西的干粮,又觉得这话说出口不太合适,以白根这性子,指定得原地爆炸,这才换了个相对婉转的说法。 实际上,这女孩儿我看第一眼的时候就看出些不对劲了,面色苍白,两眼无神,头发微微发黄,软,且呈现出卷儿状,这是典型先天气缺失的模样。 头发微卷发黄,这是许多人的特征,是不是异常,主要得看父母,白根两口子发黑且直,很是浓密,在白薇身上出现这种情况,这就算是一个可以参考的地方了。 先天气这东西只有孩子的身上有,和中医说的先天强弱是一码事儿,父母阴阳交感而诞生生命,先天气就源于胎盘之上,随婴儿降生而诞生,及至十二岁魂满,先天气被全部消化。 这东西强弱,跟父母的身体状态关系很大,白根不用说了,这就是一头人形的骡子,壮的不能再壮了,苏日娜的身体也不错,生育白薇时的年龄应该没超过三十岁,这等配置,白薇的先天气按说应该很强的,只有父母身体不对劲,或母亲生育年龄太大时,孩子的先天气才会被削弱。 综合这一切,可以推断出,白薇的先天气应该是后天被掠夺了。 除了鬼神,没人会对这玩意感兴趣,当然,那些求长生的变态邪术士不算在内。 小孩容易见鬼,不仅是因为他们能看见,更是因为身上的这一道先天气惹鬼神垂涎,很多地方都有孩子不满十二岁不能上坟的规矩和讲究,就是在避讳这个。 孩子被攫取了先天气,身体状况就会每况愈下,阴气侵体,久而久之,对鬼神亲近而对阳人戒备,她自己的情绪也会被压抑,许多时候明明内心是愉悦的,想笑却笑不出来,身体日见沉重,直至……青年早夭! 白薇自小性格异常,说明她很早就被攫走先天气了。 早在我师父动了的时候,我就已经动用八大神咒,净心名目,许多白根看不见的情况我却是一目了然,点在小姑娘额头的那一指,分明就是把灵气打入了小姑娘的身体里,利用灵气在给小姑娘梳理被阴气侵蚀的身体…… 这一手我肯定是做不到的,现在我能把灵气灌注在笔尖落到符箓上就已经是极限了,用灵气梳理他人的身体筋络,这便是道家说的气功了…… 好吧,我承认,这个词儿已经被那帮民间的大师给玩烂了,现在人们只要一听这个词儿,还有传统武学大师,脑子里的第一印象就是——骗子!! 对于这帮人我自然是恨的牙痒痒,老祖宗但凡留下点什么东西,总能被什么马大师、雷大师什么的玩成一坨狗屎,搞成个笑话,相信但凡玄门中人,对这帮子大师都是恨不能生啖其血肉…… 但,他们用来招摇撞骗的这些噱头,确实是存在的…… 比如气功这东西,它就是我们道家的一个东西,只不过没有那种起死回生,一言不合连癌症都能治的本事。 所谓的气功,和我们修行说的一个境界有关系,这个境界便是——丹道!! 这也是古代气功的名称…… 所谓丹道,这就不得不提我们清微道讲究的内丹术了,内丹术之根本,便是人的精气神,修行到这一步,五感敏锐,精气神极其强大,许多道人闭目能知身后来者是谁,这便是精气神的作用。 丹道有成,精气神极其强大,灵气离体已然可以控制,用来梳理他人筋络,起死回生,治疗癌症什么的是不大可能的,但驱散体内阴毒、拔除附身邪祟,疏通经络什么的还是可以做到的。 而丹道……就是我的下一步目标了! 由胎息而入玄境,是为玄微,玄微有成,五感通达,精气神细察入微,是为……丹道! 无双现在应该就站在这个层面上,不过他们摆渡人这一脉锤炼的是身体,估摸着丹道和我们道家不太一样,我也请教过他,对我没任何帮助,当然……就算是有帮助我也没辙,没有第三颗地灵珠,我这辈子就在玄微上了…… 用灵气帮小姑娘清理筋络,这需要一阵子时间。 我们也不敢打扰,只能等着。 白根见二人一动不动,就问我这是什么情况。 我只能硬着头皮去解释…… 然后白根看我的眼神就更怪了,这就是个棒槌,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不就是前几年说的那种气功治病么?” 天可怜见,这一刻我真的是恨透了那帮骗子,本来是道家几乎不外传的说法,不知怎的就传出去了,还成了骗子口中的大旗,搞的人尽皆知不说,名声还顶风臭十里!! 好在,白根对我们倒是信任,我也只能忍着脸皮子上火辣辣的燥热给他解释了一下道家的丹道和疏通脉络一说。 连带着他女儿的情况也大致说了一遍。 “你不要小瞧这个问题。” 小稚一边啃着羊肉,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个小妹妹本是个好命的人,遭了这么一出,如果不是遇到惊蛰哥哥他们,恐怕都难活过十二岁,她的先天气亏空的太厉害了,十二岁魂满之时,最后一丝先天气内敛,便是她丧命之时。” 白根坐不住了,急急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我知道小稚一定是看到了画面,狠狠瞪了她一眼,小丫头吐了吐舌头,自顾自的大吃着。 我这才转向白根无奈说道:“也不用慌,所谓丧命,其实就是阴气侵体严重,但体内再无阳气可以抗衡时,人也就没了,我师父把她的筋络梳理一遍,驱散了阴寒气,你们给多抓点补阳气的中药吃就可以了,我这里正好有个方子,写下来让我师父瞧瞧,他觉得行的话,那你们就按照这个做!” 白根哪里有不同意的理由?连忙取了纸笔来。 我一直在钻研我师祖留下的医术,这个简单的方子不成问题,略一思忖,便直接下手了,写了十几味药材和用量停手。 这时,师父那头总算收手了,白薇则倚在他怀里,沉沉睡着了。 “可怜的孩子。” 我师父轻叹一声,把白薇交给早就忐忑不安等在一旁的苏日娜,这才说道:“等她醒来你们就会见到一个截然不同的女儿,先好好照顾着吧,估计得睡一阵子呢,等她醒来,正好我也有些问题要问问她。” 苏日娜忙不迭的点头。 我把开好的药方推到我师父面前。 我师父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点了点头,道:“不错,你用功了!” 想了想,他在上面又添了两味药材,这才交给白根,说道:“亏损的厉害,必须后天进补,药别停,等十二岁了抱来真武祠,到时我再看看。” 我则美滋滋的在一旁偷乐。 不容易啊,这还是我师父头一回这么认可我! 以前大抵就是,孩子是个好孩子,就是没天赋…… 暗乐之际,我师父却把白薇手里摘下的拨浪鼓放在了桌子上,淡淡说道:“这个东西,你们看看如何。” 第577章 鼗鼓 “不用看,人皮的!” 白薇不在,也就没了吓坏小姑娘的担忧,鹞子哥说的很直白,拿手指头扒拉了一下,淡淡说道:“黑漆料子、棺木把儿,人皮的鼓面,大筋的线,都是行当里的人,都不用看第二眼的。” “这……这都是点啥东西啊?” 白根结结巴巴的,有些忐忑的问道:“不就是个拨浪鼓嘛,这又是人皮又是棺木的,咋听着那么渗人呢……” 老白狞笑一声,问:“你真想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 白根狠狠吞咽了一下口水,明显胆气有点散了,不过这汉子犟,不喜欢露怯,又用力点了点头。 老白这厮最爱干没**子的丧心病狂事儿,当下给对方解释了一下这拨浪鼓的门道。 人皮就不用多说了,就是拨浪鼓的鼓面! 人皮和兽皮不一样,人皮分的很多很多层,哪怕是全剥下来,干了以后也没有任何弹性可言,尤其是最外面的一层油皮,黄拉拉的有浑浊感,有些没处理自然风干的,看起来就跟煎饼果子里的脆片儿似得。 眼前这鼓面很明显就是最外面那一层油皮,拉扯平整了,把最外面打磨的发毛,不过还是能一眼看得出。 至于黑漆的料子,说的蒙着人皮的鼓身了。 黑漆料子就是漆木。 漆木的种植范围很大,除了黑龙江、吉林、内蒙还有新疆这四个地方,几乎都能种植。 以前这四个省不是没想着种植这玩意,那么多山,那么好的土地,漆树的经济价值还那么高,不种点说不过去,结果移栽过来以后,一股脑儿的全死了,这些死掉的漆树大都没人去料理了,有的伴随着地质变迁,埋在了地底下,遇到了特阴的地方,久而久之木头就呈现出了碳色,所以叫做黑漆料子。 这种料子一旦被意外挖掘出来,表面就会渗出红色的水珠儿,状如渗血,最后形成质地如油漆一样的一层红色镀层,是天下一等一招鬼的东西,黄鳝血、铜镜子什么的见了都得靠边站。 如今人皮的鼓面捆绑在这料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刷了漆,不过行内的人一眼就能瞧出来,那股子阴森味儿怎么都跑不掉。 至于棺木把儿,便是这拨浪鼓的木头把儿了。 如果墓葬保存完好,棺材没有腐蚀,里面的死人却烂了,烂出来的汤汤水水会浸润棺材底子上,久而久之,那块棺材板就变得有意思了,切割下来以后油光水滑的,乍一看,好似盘玩形成的包浆,所以一些材料特殊的棺材这部分会被土夫子切割带走,最后被卖到文玩市场上,加工以后当做盘过的东西来卖,一卖一个高价儿,而且谁都辨认不出来,因为料子是真的,只是那层包浆就…… 这种东西在金丝楠和崖柏里最常见! 这个拨浪鼓的把儿就是这么个东西。 至于那大筋的线…… 其实就是人脚后跟上那条大筋! 抽下来以后,晒干,然后再泡水,水浸润后,就会破开,变成如苎麻丝儿一样的东西…… 拨浪鼓左右两侧绳子就是这东西。 白根被说的恶心了,原本还时不时的吃两口手把肉,现如今看了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恶心的直打嗝。 老白没说过瘾,还想说,被我师父抬手打断了,而后问白根:“这个拨浪鼓的来历你知道吗?” “知道一点……” 白根皱眉道:“出事以后吧,我们基本上就闭门不出了,那天……我姑娘实在是想出去玩,我媳妇就说那你就在门口玩一会,然后没过多一会儿,她就跑回来了,手里拿着这么个东西,我问她哪来的,她说门口过去个叔叔给她的,当时人心惶惶的,我就说扔了吧,她死活不愿意,没了办法,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心想反正就是个玩具,应该没大碍。” 说到这里,他转而问我师父:“张先生,这东西……到底是干嘛用的呀!” 这个问题就不是道家人的本行了,而是我们礼官的专业。 于是我就说道:“有句话你说错了,这东西不是玩具,在古代,它是乐器,以前又叫做鼗鼓! 鼗这个字儿你拆开来看看,上面是个兆,下面是个鼓,兆是‘远’的意思,鼗就是远方来的鼓。 顾名思义,鼗鼓这东西是当时远方的少数民族进贡来的,当时是直接敬献给周天子的,大概就是春秋战国那个时期…… 而鼗鼓在那个远方的少数民族那里是个什么作用呢? 巫祝!明白吗? 就跟以前的傩舞差不多,少数民族以鼗鼓而舞鬼神! 若是以牛皮为鼓面,是为驱鬼,而这个用料那么邪性,还用多说吗?是招鬼的! 如果我没猜错,给你姑娘这东西的,绝对不是个人,那家伙惦记上你家了,人皮和筋都是他自己的,棺材板儿也是它的,一旦三更半夜摇这东西,他就能堂而皇之的进来了!” 白根正欲说话,我摆了摆手打断了,而后说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我也正要说这个,拆戏台子的人很多,为什么都被惦记上了,就你没事儿?之前我们觉得可能是你没有砸戏台子,不算惹了看客,现在看来这想法有点偏颇了,那些东西根本不讲道理了,不按规矩来了,你应该也在黑名单上,只不过是因为它们奈何你不得罢了。 拨浪鼓这东西吧,它不会自己跳起来咬人,目的就一个,把外面的东西接引进来。 我琢磨着……你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镇住了,让它不敢强闯,只能按规矩来,毕竟,如果你女儿摇动拨浪鼓,主动邀请人家进门的话,那……就真的是什么都压不住了,自己找死,老天奈何?” “可以肯定,不是那张符!” 鹞子哥笑着补充道:“那张符确实霸道,却是有空子可钻的,果真遇上一门心思要你命的东西,挡不住的,你看看那几家人,老和尚不是说跑不掉了吗……” 这个问题可难住白根了,这汉子一边挠头一边苦思冥想,良久,一拍脑袋,说道:“你要说能镇那种东西的玩意,我们全家好像就一个,祖上传下来的,也不知道是个啥玩意……” 而后这厮跑去卧室里翻箱倒柜了,老白跟着去看了一眼,眼睛红嗖嗖的回来了,比划了一下,说全是老银器,家底儿厚的不像话。 不多时,白根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尊佛像,只有巴掌长。 老白睨了一眼,就说:“鎏金板凳佛,唐朝的,开门儿老的东西,不用看第二眼,不过不是这东西,继续找吧你!” 白根说要不是这东西的话,那他就不知道是什么了,干脆让我们自己去里面看。 柜子打开了,里面老东西还真不少。 很快,我师父盯上了一个青花瓷瓶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个黑乎乎的东西。 “舍利!” 我师父微微眯着眼睛说道:“没错,就是这东西了,一个高僧的舍利了,这东西你是哪来的?” “也是祖上传下来的……” 白根说道:“我爸跟我说以前我们家老祖宗在打仗的时候,救过一个和尚,那和尚说我家老祖宗杀孽太重,子孙后代怕是要重蹈血光之灾,把这东西拿去吧,他师父的遗物,供奉好了,保不住他这个举过屠刀的,可至少子孙能求个太平!” 这说法能说得过去。 他们这个村子很有意思,老东西很多,白姓也很多。 蒙古族姓白的有很多,汉族姓白的也有很多,可这两家姓白的追溯起来,却不是一个来由,汉族的白姓应该源于先秦时期的嬴氏或者是芈氏,而蒙古族的白姓就复杂了,有人说是成吉思汗的后代,有人说是成吉思汗亲军的后代,不过满清考证过,认为很多部落都改了这个姓,但总归都是成吉思汗时期非常辉煌的部族,或多或少都跟孛儿只斤氏有些关系。 这里的许多发现也证明了这一点,从农耕民族那里掳掠来的大缸,很多很多的银器等等,都在证明这个。 白根说的那位老祖宗,八成就是成吉思汗时期的人了…… 这个青花瓷瓶子的年份看起来也差不多是那个时期的…… 家里有一位高僧的舍利坐镇,不干净的东西进不来……还真是挺正常的一件事儿! “有此物,你们暂时可安心。” 我师父点了点头,旋即道:“先照料你姑娘去吧,给我们安顿个房间就好了,想必等那女孩儿醒来,你们为什么会遭到邪祟侵扰就有一些眉目了!” 白根应了一声,就把我们带到了他大女儿的房间。 等白根走了,鹞子哥就提议说,要不要去另外几家人看看。 这里的人大致分为三茬儿,一茬儿听了老和尚的话准备走的,一茬儿是老和尚说走不了的,白根算是第三茬,也是唯一的一家,知道走不了,所以准备拼命的…… 鹞子哥说的其他人,自然是那几家走不了的,估摸着他想看看那几家人是什么光景,遇到了什么诡异事情? 我师父却摇了摇头,淡淡说了俩字儿——休息! 于是,我们就不再多事,去车上拿了一些东西,鹞子哥把车停到白根家不远处。 一直在马不停蹄的赶路,我们此刻也很累了,房间空间有限,我师父在床上,我们几个都打了地铺。 犹如梦呓一般和老白嘀咕了一阵闲话,大都是关于我爸提到的那颗地灵珠的…… 不外乎就是,那颗地灵珠是哪条龙脉结的?又是结合哪个朝代的国祚形成的?一般来说,地灵珠都成型于中原王朝大昌之际,草原上冒出了这么一颗珠子,确实诡异的很,关于此的讨论我们一路上都没停下过,老白大抵是实在没力气讨论了,随便支应了我几句就睡过去了。 没人理会,我渐渐的也就消停了,又加上喝了点酒,不知不觉睡着了…… 直至,一声凄厉中带着惊恐的尖叫声撕裂了宁静…… …… 第578章 鬼封门 积年累月生活在危机中的人,一旦遇到危机,身体往往会比大脑更早做出判断。 此刻就是这样,无须他人招呼,房间里众人“噌噌”就坐了起来,睡眼依旧惺忪,掖在枕头下面的家伙事儿却已经横在了胸口。 夜很沉,草原上这个季节的风很夸张,尖锐的呼啸声犹如厉鬼的呜咽一样,让人原本有些低迷的精神一下子振奋起来。 “睡不成了,穿衣服吧。” 我师父慢条斯理的将外面的棉大氅披在身上,脸上无喜无悲,浑然看不出丝毫紧张的意思。 一群人挤在一个小屋子里,除了老白这厮有裸睡的臭毛病,很恶劣的脱个精光外,我们大都是穿着衣服的,起身把厚厚的军大衣套上即可。 哐当! 门被一脚踹开,寒风席卷着雪沫子“乌拉拉”的冲进来,老白倒吸一口凉气,白花花的大肚皮扑棱棱的颤动着…… 白根匆匆忙忙的冲了进来,这倒是个警觉的,看来和我们一样,睡觉的时候没有脱衣服,衣着很整齐,进门正欲大喊大叫,被几双眼睛齐刷刷的盯上后,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最后看向我师父:“张先生,刚刚那声儿……您听见了吗?” 我师父点了点头。 “是隔壁那里传来的,该死的,他们家肯定出大事儿了!” 白根被我师父不疾不徐的模样弄的连连跳脚,还以为我们对白天的事儿依旧耿耿于怀呢,哀声道:“那帮瘪犊子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之处多海涵,不过这人命关天呀……” 不给他说完的机会,我一边把背包往背上甩,一边说道:“谁说不救了,总得让我们穿好衣服吧?零下五六十度的鬼天气,你难道让我们去裸奔?” 白根语气一滞,我师父指了指床上,笑道:“过来先坐一会儿吧,喝杯热水,这些事情让惊蛰他们去处理就好。” 我知道我师父是担心白根一家子,这等时候自然是不能分开的,也不多说,看鹞子哥他们把家伙事儿全带上了,便推门出去了。 另外那几家走不了的,我们没有去拜会,但大体的情况白根和我们说了,倒也了解。 隔壁这家子姓祁,这是蒙古族乞颜部的汉姓分支,男主人叫祁满仓,女主人叫乌仁图雅,有仨孩子,初中、高中的年纪,正好寒假了,被一股脑儿的全堵住了。 出了白根家的大门,旁边是一个牲口棚子,再往过一点,就是祁满仓的家,双方还有点距离,不过隔着很远就听到祁满仓的那边的大门在“哐哐”作响,大门一颤一颤的,里面传出阵阵尖叫声和啼哭声,明显是人被锁在里面了…… 老和尚留下的黄符在大门一侧“哗啦啦”的抖动着,没有丝毫被损坏的痕迹。 圆月高悬,一道纤长的影子落在路面上。 却见,在祁满仓的隔壁,一颗圆滚滚的脑袋在墙头上来回张望。 抬头迎上对方视线的刹那,我被吓了一跳,看到对方呼出层层白雾后,没好气的骂道:“要命的时候了,还敢趴在墙头上看热闹,赶紧躲着!” “三,三个孩子被堵在门口啦,快救人命呀!!” 那爬在墙头上的老丘八嚷嚷了一声,大抵是没踩稳,身子向后一仰就消失不见,而后院子里传来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和痛呼。 此时,鹞子哥已经三步并做两步向前赶去,一路加速,及至祁满仓家门前的时候,纵身一跃,飞起一脚踹在大门上。 “哐当”一声巨响,大门哗啦啦的晃动,鹞子哥被弹了回来,地面太滑,一个趔趄,我则快步抄上去扶住了他,这才没有跌倒。 “没用的,这是鬼封门!” 说话间,已经从背包一侧取出了一沓子符箓,“哗啦啦”的翻动寻找。 来之前我就已经在观察了,情形如何,了然于胸。 老和尚留下的符纸没被破坏,说明这就不是什么孤魂野鬼直接闯了进去,而是正大光明进去的,如同回家…… 里面明明有人,却出不来,这就是典型的“鬼封门”。 二者结合,答案显而易见——祁满仓家里的东西,怕是他们的自家人! 只有曾经属于这里,才能进去的这么理直气壮,插门插的连自家人都出不来! 很快,我从黄符中捡出一道“七宝符”,这符又叫“神仙开门”,平日里没什么太大的用处,民间多用来讨个吉祥,有些人家在请神像的时候会将此符贴在门上,和春节时贴的“出门见喜”是一个寓意,就是祛除邪祟,神仙进门,百无禁忌,就是为了避免请神是出现什么“误会”,搞得最后请神容易送神难。 此时,这道七宝符用在这里却是再应景儿不过了。 鬼封门,生人勿进出,我来个神仙开门,诛邪退避,百无禁忌! “啪”一下将符纸拍在门上,并指成剑向前一引,轻喝一声“即!”。 轰的一声,好似锤子砸在了门上,金属之音回荡。 而后我冲着鹞子哥点了点头。 “里面的,让开些!” 鹞子哥吆喝了一声,而后再次弹起照着大门上一脚,这次是吃上大力气了,两扇铁门干脆直接飞了出去,里面传来几声痛呼,三个半大孩子估摸着没听清楚,被铁门拍个正着…… 我们几人一拥而入。 我、无双、鹞子哥三人呈三角形在前,老白、张歆雅还有小稚跟在后面,拉起三个半大孩子往外面退。 “救……救救爸爸和妈妈……” 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大声道:“他们都在里面……” 我已经顾不上回应了,目光盯上了正屋,里面的灯是亮着的,不过窗帘拉上了,能看见两个人在客厅里来回周旋,“稀里哗啦”的打砸声不绝于耳。 摆了摆手,让张歆雅和老白拉着三个孩子先退出去,与此同时,我手中捏印,口诵真言。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丹朱口神,吐秽除氛。 舌神正伦,通命养神。 罗千齿神,却邪卫真。 喉神虎贲,气神引津。 心神丹元,令我通真。 思神炼液,道气长存。” “……” 这正是道家的八大神咒,净心、净口、净身,一时间,我原本焦躁的心渐渐平复下来,只觉五感凝练,诸邪不侵。 没办法,从窗户的轮廓上可以看到,里面正在周旋的是一男一女,应该就是祁满仓夫妻俩了,女的在张牙舞爪的追,难得在不断的逃,推箱倒柜的阻拦对方,看那清醒,女的分明是被控制了。 却不知是附身还是上身…… 这种摆弄他人身躯的东西极为麻烦,不动八大神咒肯定是不行的,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鹞子哥也知道这个,就取出了净水柳叶开眼,而后递给无双,无双却笑着摇了摇头,说没关系,他能看见。 男人大概是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儿,知道自己给三个孩子争取到了逃跑时间,便不再和女人纠缠了,抡起椅子朝着女人狠狠丢了过去,女人僵硬的侧身闪避,他则趁机撞开门冲了出来。 模样很惨,赤条条的,浑身上下就一条睡裤,前胸和后背上是抓出来的血道子,皮肉翻卷,也不知遭受了何等的攻击,两手捂着裤裆,面色惨白,跌跌撞撞跑了没几步,在我们跟前不远处栽倒在地。 “准备!” 我低喝了一声,唤醒天官刃步步朝着屋子迫去。 “桀桀桀……” 阵阵阴阳怪气的笑声从屋子里传来,那女人也徐徐走了出来…… 第579章 已逝之人 僵硬的动作、扭曲的肢体,苍白的肤色,以及涣散无神的双眼…… 女人看起来像极了许多西方末日片子里的丧尸,尤其是行走的时候,胳膊和腿的关节处不打弯,好似踢正步一样朝前甩动,却没有正步的那种精气神…… 不用说,这位就是女主人乌仁图雅了…… 祁满仓原本半死不活的趴在我们面前,看到他老婆不依不饶的从屋子里追出来,“啊”的尖叫一声,跳起来就往我们三人身后躲,边走边回头张望,指着自己的老婆大叫道:“她……她癔症了,要弄死我……” 这当然不是癔症了,他没开眼,自然看不见趴在自己老婆背上的那个东西,那玩意躲躲藏藏的缩在乌仁图雅身后,从我们这个角度看,只能看见一团模模糊糊的黑影。 这就是典型的鬼附身了,鬼怪绕到人身后,趁机一下子把人给架起来。 以前茳姚用这法子控制过我,还脑袋抽了,差点把我给切了,对此我自然是记忆深刻了,不过当时的情况又与现在不同,茳姚附身我的时候,我本身是处于一种配合的状态,故而双方配合默契,如今乌仁图雅明显在排斥身后那东西,那东西只能强来了,这才出现了这种半死不活的怪异状态。 “歆雅,燃香!” 我低喝一声,那东西凶戾有余,道行却是差一些,我们几个开眼能看见,张歆雅有一双阴阳眼,自不在话下,无须多解释,她自然知道要用什么香,旋即我对左右两侧的鹞子哥和惊蛰说道:“顾忌着活人的性命,别下死手,拿住她再说!” 言罢,我提刀率先扑杀上去。 哪知道,控制着乌仁图雅的那东西看似摆明车马要和我们硬碰,实则已经萌生了退意,我这边一动,她立马朝旁边冲去,动作僵硬,速度却不慢,两条直挺挺不会打弯儿的腿抡圆了,看样子是准备翻墙逃走。 三个大活人都把它堵到门口了,这要是再让她跑掉,我们以后还怎么混? 实际上,从动手刹那,鹞子哥和无双就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我在正面,他们两人左右包抄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对方冲到墙角下跃起的刹那,鹞子哥正好杀到,绑着黄符的匕首照着对方脖子前一扫,趁着对方腰身后仰闪避的工夫,拧身一记鞭腿抽在对方腰眼上,将对方踢的倒飞回去,沉沉落地后蜷缩起来。 趁他病,要他命! 此时,我正好杀到,正准备擒住对方的时候,对方却来了个大翻身,直接把乌仁图雅顶在了前面,而后一颗脑袋从乌仁图雅的肩膀后面探了出来。 这个东西第一次正面暴露自己的模样,是个老太太,脸上的褶皱好似浓墨重彩画上去的一眼,瞳孔却是暗绿色的,说不出的诡异,脖子一下子探出老长,“哇”的一下朝我咬来。 我却不是当初那个见了邪祟两腿打摆子的初哥了,鬼怪要命可不是这般个要命法,摆明就是想吓唬我,好趁着我一惊一乍的工夫,直接突破出去,索性毫不避让,在对方脑袋靠近我的刹那,一肘子砸在对方脸面上,这可不是单纯的力量,地灵珠早在唤醒天官刃的刹那就苏醒了,这是夹杂着地脉灵气的一击。 “噗”的一声,老太太的五官被一下子杵了进去,偌大个脸盘子上留下拳头大小个坑,鬼叫声也变成了猫咪似得呜咽…… 抓住这个机会,我飞速将耳乌仁图雅翻了个身,如此一来,就是乌仁图雅在下,老太太在上了。 这东西好似树袋熊一样挂在乌仁图雅的身后,见被我掀翻过来,也有些慌张了,立即挣扎起来,屁股朝后一拱,乌仁图雅也随着做这个动作,试图从我手中挣脱出去。 不过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这就完全是白费力气了,刚刚赶到的无双只是在其屁股上踹了一脚,立即服服帖帖的趴在地上,而后,他和鹞子哥一人负责手,一人负责脚,直接将之扯成了大字型。 张歆雅见状一溜小跑跑了过来,手里擎着三炷香。 这香没什么特别的,就是贡在三清道尊像前的,时间久了沾染了些清静之地的灵气,最是灼烧鬼怪。 大局已定! 我念着这老太可能和祁满仓两口子有些牵连,接过三炷香后没直接下手,便沉声喝道:“自己下来,还是我们帮你?” 哪知,这老太根本不听,竟然张嘴就朝着乌仁图雅的后脖子上咬了去,明摆着要鱼死网破,却也不知两口和他们有什么仇怨,狠毒至此。 我冷笑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三炷香插进对方的嘴巴里。 鬼怪食香,只是食香气而已,却不受不住这等贡香的灼烧,“唔”的哀鸣了一声,好似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打在她身上一般,将之抽飞了出去。 我顺势拈出雷符,准备再给它来一下狠得,然后彻底封了它,结果这老太太落地后,像是抽羊癫疯一样抽搐起来,身上鬼气、阴气溃散。 “这就魂飞魄散了?” 鹞子哥惊呼,满脸的不敢置信。 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早早就考虑到了它和这家人的关系,下的并不是辣手,莫说是敢要人命的厉鬼,就算是刚过头七的亡人都不至于被这么一下子弄的魂飞魄散。 手足无措间,我看见老太太扭曲的脖子上有殄文一闪而逝。 “不是咱们打散魂魄的,是有其他东西在控制着它,殄文这东西活人用的少,看来控制它的东西八成也是个死人!” 我很快做出了判断,正不知所措,忽然瞥见了门口情况。 祁满仓已经退到了两个孩子跟前,身上血淋淋的,却还护着两个孩子,小稚则顶在他们的前面,小小的人儿,一副要保护他人的模样。 至于老白……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竟然缩在了小稚的后面…… 看到那一家三口子脸上的茫然和恐惧,我终于知道该做什么了,掀开背包,飞快翻腾着里面的黄纸、朱砂等玩意,从最底下掏出了一包香灰。 “喂,下面的那三个!!” 我冲着祁满仓大吼了一嗓子。 三人一个激灵,这才如梦方醒,下意识的看向了我…… “不是让你们看我,都老子睁大眼睛看清楚了,看看认不认识这个东西!” 我喝了一声,再没理会三人,那老太太在殄文闪烁着之间,身体已经如同水母一般,近乎透明了。 没时间耽搁,我一抖手里的密封袋子,香灰劈头盖脸的朝着老太太撒了上去。 粉尘飞舞之间,一个人形的轮廓渐渐浮现出来。 可也就是短短刹那而已,很快,老太太化作一缕缕黑气溃散开来,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知道,这个老太太一定掌握着了不得的信息,对方控制它来害人,结果看它被擒住了,于是动了手段,直接让它魂飞魄散…… 所以,对于这个老太太的身份,我很是上心,对方溃散的刹那,立即回头问祁满仓:“看清楚了吗?认不认识这个人?” 祁满仓也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惊呆了,张了张嘴,屁话没说出一句。 反倒是一声哭喊惊动了我们的那个女孩儿失声喊道:“姥姥!!” 第580章 乌头山 乌仁图雅的母亲?! 这个答案我大概能猜到一些,既然已经辨明老太的身份,剩下的就好办了,这个地方扑朔迷离的情形想必可以掀开一角了。 鹞子哥和无双在检查乌仁图雅的状况,我让两人把女主人扶到屋子里去,而后大步走向大门口前的父女四人。 祁满仓此时渐渐回过神了,看着我欲言又止,沉默片刻,闷声问我:“我媳妇怎么样了?” “没有性命危险,就是被附身时冲了神智,睡一觉就好了,不过你也看到了,刚才挺凶险的,我们虽然竭尽可能的不去伤害她,下手也都避开了致命要害,但总归是波及到了一些,醒来以后一番皮肉之苦的恐怕是少不了的。” 我大致说了一下情况,看这一家子情况不妙,三个孩子还好,至少穿着天鹅绒的睡衣,祁满仓就不行了,就一条睡裤,还光着肚皮呢,哪怕是常年生活在这里也经不住这样的冻,嘴唇青紫,于是就说:“情况比较复杂,咱们还是回屋说吧,我看你这也受伤了,顺带着给你包扎一下吧。” 祁满仓点头,我就扶着他往屋里走,老白和张歆雅照料着其他三个孩子。 我边走边大致把我们的来历说了,祁满仓说他知道我们,这里不大,家家都认识,下午来了几个陌生人,大家伙在微信群里都聊了这个事儿了,最后我们住进了白根家里,几个好友还格外提醒他,让他一定要小心,白根是个不怕死的傻大胆,他们却不得不谨慎。 说到这里,祁满仓还有些不好意思。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是表示理解了,这都是些本分的牧民而已,有了第一家的遭遇在前,换了谁也不敢再搭理陌生人了。 进了屋子,我让无双给祁满仓把伤口清洗缝合一下,又让张歆雅把乌仁图雅弄到房间里,俩都是女人,容易照料一点,刚刚被不干净的东西附了身,情况和我那时也有些不同,毕竟茳姚怎么说也是和我同命相连的,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为了防止落下什么病根,我让张歆雅去厨房里寻了香油,擦在乌仁图雅的身上,再把我们随身带的干柚子叶泡水,煮沸了好好熏蒸一番。 至于三个孩子,刚刚我逼不得已让逝者在生者面前现身已经是坏了规矩了,恐怕早就吓坏了,老白这人渣卖相不错,就让他带着三个孩子去屋里,也算是让三个孩子安心了。 一切安顿好后,我才松了口气,屋子里的小太阳温度开的挺高,搞的人一忙活就满身臭汗,脱了外套后,我在祁满仓对面坐下,从头到脚的打量着他。 祁满仓被我看的发毛,就苦笑说道:“小兄弟,你别这么瞧我,我那老丈母娘……我们两口子可真没对不住她。” 我笑了笑,对此却予以保留。 不可否认,这是个好父亲,千钧一发之际,自己和那东西纠缠,让三个孩子逃命。 可是好父亲未必就是好儿子、好女婿。 这种事儿,不好早下论断,看祁满仓还是有些紧张,我就笑着说道:“老太太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你也不用忐忑不安,我没说你是个狼心狗肺的,当然,没弄清楚前我也不会说你是个好人,我师父还在隔壁等着呢,多的咱不说,说说你这丈母娘咋回事吧?” 祁满仓叹了口气,有些疲倦的起身,从客厅茶几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一张单子放到我面前。 这是一张寻人启事。 上面的照片……赫然就是那个魂飞魄散的老太太。 有些区别,不过是人相和鬼相的区别,还是能一眼看得出的。 老太太的名叫乌兰,包头那边嫁过来的,丈夫没了,只有乌仁图雅这么一个姑娘,因为年迈体衰,一直跟着女儿女婿生活,三年前失踪的。 “乌头山?” 我抬头看向祁满仓:“这上面说,老太太从家出发,说是要到草原上给孩子们采黄花菜,最后一个见到她的牧民,说她在乌头山下?看方向,是径自往乌头山去了?这个乌头山应该离你们这儿不远吧?毕竟一个老太太,就牵了一匹马,能走多远呢?可是我来你们这里之前,查了很多资料,没有查到这个乌头山……” “其实就是几座没人的大土包子,我们当地人这么叫,以前叫五头山来着,因为那山是跟大兴安岭连着的,苏联鬼子的飞机飞过来的时候,说从天上看,那五头山看起来就像是一条山脉到头后长出的五个脑袋,后来大家觉得五头山实在是听着渗人,干脆就改成了乌头山,这就是我们当地人瞎叫的,你从网上肯定查不到了,不是什么有名气的地儿,山也不高,没什么人愿意去……” 祁满仓抓了抓头,不知道该怎么来描述这地儿,手脚比划了半天,全然没注意到,我们几人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如无意外,这个乌头山,就是我们此次来的目的地——三眼国故地所在的那一片大山!! 那么,乌兰在三年前的失踪,是否和黑雾源起之地有关系呢? 如今忽然回来闹腾,是否又和前阵子这边的事情有联系? 我暗自揣摩着,越琢磨,越觉得这一连串的事情里,好似有一条看不见的线穿插了起来。 “我们当时找了很长一段时间……” 祁满仓叹息道:“谁知道她已经……” 说此一顿,祁满仓又说起了今夜的事儿,七尺的汉子,有些难于启齿。 那老太太什么时候进来的,他根本毫无所觉,晚上吃饭时候还很正常,饭后如往常一样,关灯就睡了,哪知道,睡觉的时候媳妇忽然翻到了他身上。 老夫老妻了,自然是闻弦而知雅意…… 这也是个猥琐的,把他媳妇往被子里推,然后……被人家照裤裆狠狠抓了一把,疼的他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接着又是一套九阴白骨爪,再后来就惊动了三个孩子,女儿尖叫了一声,惊动了我们这些人…… 鹞子哥问他此前有没有看到什么诡异情形,毕竟前面死的几个人有这方面的问题,祁满仓摇头,说没有…… 略一沉吟,我问道:“乌头山……你们进去了没有?” “去了啊!” 祁满仓想都没想就说道:“还组织了不少人呢,里里外外快转遍了,后来大家就退出来了,怎么说呢,那地方让人很不舒服,阴森森的……” 关于此,我又仔细询问了,结果多少有些失望…… 当时他们去乌头山,并没有什么格外特别的地方…… 乌头山,五头山,顾名思义,那个地方最大的山有五座,小山无算,我们的目的地就是最中间的那一座,不过那座山被其他山包围起来了,都是凶地,进不去! 祁满仓说的很细致,明确告诉我们,包围在最中间的那座山他们也去了,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当时很安全,现在却成了绝地,只能说……这跟三眼国有关系! 至于他说的那地方不舒服,阴森森的,这完全就是他的心理作用,因为他们祖祖辈辈都说,那个地方几百年前死过人,爆发过大战,死了很多很多人,祁满仓的爷爷他们那时候,去那里经常能找到刀、甲胄什么的,甚至是人骨头,很多…… 我仔细思量了一下这事儿,倒是有些猜测。 这些死人跟三眼国应该是没关系的,根据祁满仓描述的那些刀和甲胄的样子,我大致能联想到那是哪次战争了…… 永乐八年,赫赫有名的马上皇帝,也就是永乐大帝,在结束了靖难之役后,发起了他对漠北的第一次远征!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位置很有意思,说它是挨着呼伦湖,其实已经过了呼伦湖,说它挨着贝尔湖,又没到贝尔湖! 这个位置,在成祖五征漠北的时候,大概属于朵颜三卫和鞑靼交界处,成祖第一次远征的时候,就是在这里击溃了鞑靼人太师阿鲁台! 乌头山可能就是当时明军追杀溃兵,双方交战的战场之一。 知道古时候有这么一回事儿,祁满仓他们再去,肯定会觉得心里发毛不舒服了,却是跟上三眼国没什么关系。 又聊了一阵子,没什么收获,我就叫上张歆雅和老白他们离开了,临走前叮嘱祁满仓把大门关好,夜里不管是谁叫门,一律都别开! 在他面前我们自然是不会提什么三眼国的,只等出去了,我才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沉声道:“这事儿得跟师父好好说说,三年前在三眼国旧址走失的人,如今又冒头了,是不是说,最近闹腾村子的,其实都跟乌兰差不多呢?” 鹞子哥点头:“有这个可能,有人在那里死了,却不得超生,被钳制在了那地方,如今也不知你爸在那儿捣鼓了什么,总之这个神秘的古国又一次出事了,那里的死人自然也就全跑出来了,这地方的人倒霉,好死不死的摊上了……” 至少,这是目前看起来比较靠谱的推测。 迎着月色,再想想这次的要命事儿,我不禁怅然道:“难啊,鬼才知道那地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 第581章 要等的时机来了 回去的时候,我师父正和白根喝茶,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好似在和化外之人论道一般,从容而镇静,令人心折。 见他如此,我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千年前的谢安,淝水之战大胜,他岿然不动,只留下轻飘飘一句“小儿辈破敌矣”,想必当时的谢安风采也不过如此吧? 相比较之下,白根有些局促,这汉子糙,胆子大,可真到了要命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紧张,草原的夜晚没有灯火霓虹,很安静,方才我们闹腾出的动静他肯定是听的真真切切,内心里究竟遭遇了怎样的磋磨我不得而已,但他屁股跟坐在针毡上似得我却是看的清楚,来回不安的扭动着,直至见到我们回来,再也拿捏不住了,翻身跳下地就问:“怎么样了?” 我没跟他说细节,只说已经解决了,人没事。 “高人啊!” 白根这下子服气了,转而问我师父:“张先生,接下来怎么办?” 我们几个也些好奇我师父接下来的安排,眼巴巴的看着,结果,我师父就说了一个字——等! 白根还想问,见我师父已经闭上了眼睛,只得悻悻作罢,叮嘱我们早点休息,耷拉着脑袋出去了…… 等他一走,我立马凑到我师父面前,把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包括我和鹞子哥的猜想,说完就眼巴巴的看着我师父了。 我琢磨着,他之前不肯说,应该是不想在白根面前说,现在白根走了,总该说了吧? “干得不错。” 我师父全然不顾我脸上的期待,点点头,轻飘飘的夸了一句,而后扫了我们几人一眼,笑道:“休息吧,客随主便,主人家都让我们好好休息了,就不要瞎忙活了……” 我吃不准他的意思,却也不再多问了,没办法,他的性子就这样,不说谁问都不好使。 老白耸了耸肩,一脸无奈。 一夜无话。 因为昨天下午就已经睡过一大觉,沿途的劳累基本缓和过来了,所以,第二天一大清早众人就都醒来了。 白根两口子早就准备好了早餐,锅茶、果子、包子,很是可口。 饭后,我师父去房间里检查了一下白薇的状况。 小姑娘还在沉睡,不过面色却比昨天要好看的多,略显红润,有了几分人色,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容,长长的睫毛簌簌颤抖着,堪称粉雕玉琢。 正是基于这种良好的状态,白根两口子倒也不担心,一句都没有多问。 看过白薇,我师父就回了房间。 没过多久,大门外有些喧嚣,白根要去开门,被我拦下了,是无双去开的。 外面乌泱泱的聚拢了十来号人,昨晚上我们救下的祁满仓赫然在打头的地方,他媳妇乌仁图雅也醒了,脸上还贴着纱布就来了,这些人簇拥在一起,七嘴八舌的,乱成一锅粥。 倒不是闹事,这些人就是想见我师父。 我师父就在屋子里打坐,似听见了外面的吵闹声,而后他的声音就从屋子里传了出来:“我知道他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让他们且回吧,告诉他们,让搬走的那些人把粮留下,他们分了,就此安心在家待着吧,不会再有人出事。” 这话就得我这个弟子出去传了,祁满仓一见到我,外面就更乱了。 我把我师父的话带到,他们犹自不放心,缠着想见我师父,缠的久了,我有些恼了,说就冲着我们来的时候他们给的脸色,昨天晚上我们袖手旁观的话,谁也说不出个不对来,可我们还是管了,有这一条还不够?还要什么保证? 见此,祁满仓他们才悻悻的回去。 等他们走了,我们几个就有些无聊了,后来鹞子哥说,要不咱们去踩踩点吧? 我寻思了一下,觉得这事儿靠谱,于是就去请示我师父。 我师父倒是同意了,但说从外围看看就行了,不可深入。 这点深浅我自然是明白的,青竹都差点折了,找不对法子的话,我们这几个人进去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本来,我们是准备直接开车去的,白根知道以后,连忙出来阻拦了。 我问原因,他说下雪了。 后来他老婆苏日娜解释了一下我才明白,这片草场并不平坦,有许多的大坑,下过一场大雪,坑被填上了,根本看不出来,车开上去就陷进去了…… 白根倒是没含糊,让我们等等,然后他就离开了,等回来的时候,祁满仓也被叫上了,二人屁股后面拉着一溜儿的马。 祁满仓笑着说,老马识途,再加上他们俩带路,这就没问题了。 老白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现在你们知道我们来这儿是干什么了,就不怕我们是些图谋不轨的盗墓贼?草原上这几年好像挺多的吧? 白根说我们要是盗墓贼的话,那可好了,不就是求财嘛,大冷天的,干脆别去了,想要多少钱,开个价儿,他们几个人凑凑总能凑的出来…… 祁满仓也跟着说,他们现在最不怕的就是掏钱了,关键是有些人不是掏钱就能请的。 这话说的直白,老白也踏实了,这厮以前缺德事儿干得多,被人点过,现在就忌讳这个。 没辙,十个土夫子里有九个是栽到了村委会大妈的手上,平头老百姓可不好骗,十五天起步,上不封顶,搁谁谁不哆嗦…… 有了白根和祁满仓带路,剩下的就简单了,不过这天气骑马太遭罪,小稚就留下来了。 好在,白根拉来的这些马驯的很好,很温顺,没有过分为难我们这几个生瓜蛋子,从最开始走,再到一点点的踮起来,直至发足狂奔,很快就适应了,就是那跟刀子一样的冷风让人无所适从。 约莫两个来小时,乌头山已经遥遥在望,此时我身体已经冻得几乎麻木了,尤其是踩在马镫上的两只脚,没有任何感觉。 如今的乌头山确实是有大问题,刚刚能见到山下树木的时候,胯下的马儿直接就瘫了,“唏律律”的悲鸣着,前腿跪倒…… 白根和祁满仓两个老牧民倒是没什么,干净利落的下马。 我们几个就惨了,我是被直接甩出去的,“咕咚”一下插进积雪里。 老白脚被马镫挂住了,人凌空弹起一截儿,又狠狠坐在马鞍上,然后就捂住了裤裆,脸涨成了茄紫色,半响说不出一句话。 “这是咋回事呢?” 祁满仓还没回过神来,一边安抚着自己的马,一边说道:“我这马胆儿大着呢,遇见了狼也敢上去踢,那年我碰到了熊,还不是黑瞎子呢,是大马熊,那玩意吼一嗓子,一般马早就惊了,我这马根本不怕,不慌不忙的托着我跑,没像今天这样。” 所谓的大马熊,其实就是棕熊,那东西确实恐怖…… 不过相比于某些东西,大马熊也算不得什么了。 我狠狠抹了把脸上的雪沫子,低声对旁边的鹞子哥说:“看来不能再往前走了。” 鹞子哥点了点头。 白根和祁满仓费了很大劲,总算把跪在地上的马撵了起来,后退了一段距离,受惊的马才渐渐安定下来。 祁满仓犹豫着问我,要不要找地方把马栓了,人往前走一走。 “现在的乌头山可不是你们当时进的乌头山了,变天了。” 我提醒了他一下,而后才说道:“算了,咱这趟主要是来踩踩点的,这里也差不多了,有没有高点的地方?” 白根想了想,说确实有这么个地儿。 这地方这几年弄风力发电,一个个大风车立了起来,离我们这不远就是,今年秋天才开始弄的,没完工,下雪了就只能停下了,上面还有梯子、手脚架什么的。 我取出罗盘看了一眼,无法辨别方向,磁场很混乱,瞧不出什么,看前面的大山,白雪皑皑,冰雪凝结在树上,形成雾凇奇观,也没什么阴气、煞气缭绕,不似祁满仓说的那般阴森森的。 转悠了一阵子,没收获,白根就带我们去了修风车的地方,有几个确实没完工,跟电线杆子似得,有梯子直通顶部。 我晃了晃,挺结实,就和鹞子哥一道爬了上去。 这确实是个很好的地方,很适合看风水,爬到顶部,四周地势走向尽收眼底,乌头山连绵回环的山峰自然也尽收眼底,最中间那座大山也看的真切。 鹞子哥看了一会儿,就迟疑着说道:“惊蛰,你说……靠谱吗?” 我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了,犹豫一下,就苦笑道:“虽然跟大兴安岭的那条大龙有些枝干关系,可……到底是远了,半分龙气没沾上,地脉不清晰,山势不俊俏,完全没有可取之处,莫说是结穴的龙脉,连龙屁股都摸不着,单看风水,地灵珠在这地方根本待不住,别说是你,我都怀疑我老爹说的话靠不靠谱了,不过……他既然做出这种猜测,想必是有些道理的吧?” 说到最后,连我都没底气了,没那个地势,凭什么留住地灵珠? 这就跟二傻子娶媳妇一个样,他妈让他找尿尿的地方,他拿头撞夜壶,媳妇是有了,没那能耐,迟早还是得跑,留不住的! 又看了一阵子,我实在是受不住了,就说:“咱下去吧,这地方太冷了,我这手脚都僵了,一会儿腿都不会打弯儿了……” 鹞子哥叹了口气,有些失望的下去了。 山里不敢进,风水没看头,外面又什么都瞧不出来…… 没了奈何,我们只能上马返回。 又在村子里逗留了一整天,一直到第二天晚饭过后,我们正准备睡觉,另一座房子里却传来白根魔怔一般的大笑。 我师父一直在床上打坐,听到笑声,睁开眼睛,嘴角流露出一丝笑容,好似早就料到了一样。 不多时,苏日娜兴匆匆的跑了进来:“张先生,我姑娘醒来了!!” 她脸上喜色不加掩饰,眼角甚至含着泪花。 “走吧,去看看!” 我师父起身下地,看了我一眼,轻声道:“我们要等的时机来了……” 第582章 我也曾梦见百万雄兵 我大概能猜到我师父是要等白薇那小姑娘醒来…… 不过,他为什么就这么肯定小姑娘一定知道点什么呢? 当时我们都在场,怎么个情况都清楚,从始至终,我师父就没跟那小姑娘有过任何交流。 难不成说……用丹道之法给人疏通经络,还能揣摩到他人的心思? 这念头刚刚冒出来,我立马暗笑自己痴傻,虽然还没有站到那个层面,但各方面的积淀已经到了临门一脚的地步,所谓丹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大致是有些想法的,不可能有这种特异功能。 怀揣着诸般杂乱思想,我跟在我师父身后一道去了白根他们的屋子。 始一进门,又是一阵魔性的大笑声…… 我有些不大明白了,又不是大病一场,挣命来着,小姑娘醒来是迟早的事情,这一家子这是怎么了? 不过,当我见到小姑娘以后,隐约有些明白了…… 小姑娘大抵是睡得时间有些久了,非但没有精神头儿,反而满脸的疲倦,白根就坐在她身边,她死死抱着自家老爹的胳膊,竟然在笑…… 笑的很甜…… 笑容这东西,对寻常人来说没什么,可对于一个有严重自闭症的人来说,笑容……那是生命中的一道彩虹。 脱胎换骨!! 没错,就是脱胎换骨了! 这就是我的感觉,之前那个阴郁的小女孩儿不见了…… “阴阳之道,不可不查。” 我师父笑着说道:“久处暗室,体内阴盛阳衰,自然郁郁寡欢,扫了阴气,自然就豁然开朗了。” 白薇昂着小脑袋在打量着我们,好似之前没有见过我们一样。 我师父上前对白根说道:“我和小姑娘聊聊?” 白根当然知道这挺重要的,可想想自家姑娘的情况,又有些心疼了,迟疑道:“张先生,要不……咱们缓缓吧?毕竟她刚刚才醒来……” 我师父一怔,旋即笑道:“也是,却是我有些急了。” 说着,正要带我们离开,结果小姑娘却推了推自己老爹的胳膊,轻声道:“爸爸,我没事。” 白根有些惊讶,小姑娘执拗的摇了摇头:“没关系的,你和我妈出去吧……” 这下子白根没话说了,苦笑一声,拽着苏日娜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我师父沉吟一下,问道:“要不要其他人也出去?” 闲杂人等指的自然是我们几个了。 小姑娘再次摇了摇头。 见此,我师父坐下了,小姑娘也垂下了头。 这一刻,我有些恍惚,觉得小姑娘身上的天真可爱消失不见了,很难形容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好似小小的身躯里藏了一个成熟的灵魂一样。 旋即,小姑娘向后缩了缩身子,一直躲到了墙角里,双手抱着膝盖,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恐惧,洁白的脚趾微微蜷缩着,小脸上也泛起了挣扎之色。 渐渐的,我明白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了。 少言寡语、郁郁寡欢的人大都很聪明,绝非是愚笨的,因为独处的时候往往是人最喜欢思考的时候,思考人生,思考哲学,思考着思考着,一切就都明白了,明白了也就看透了,看透了也就绝望了…… 于是,有的选择装傻、强颜欢笑,努力的让自己融入一群傻子当中,有的选择做一个远离人群的白天鹅,出淤泥而不染,还有的……不可避免的走向自我毁灭…… 小姑娘显然就是这种类型的人,看似年幼,实际……什么都明白,根本不能把她当做孩子来对待,她太聪明了!! 在我师父不主动开口询问的情况下,沉默了许久,她率先打破,开口就是一记重磅炸弹:“你们是为那个人来的吧?” 本来我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万幸的是,傻子身旁总会有个二傻子,又傻又二,于是傻子也就显得不是那么的傻了。 我身边的这位二傻子就是老白了,插嘴就问一句——是那个给你拨浪鼓的吗? 小姑娘微微摇头,然后我就明白了,她说的是那个取她精气的…… 小姑娘知道的……看来比我们想象的要多的多。 我师父只是笑了笑,对此好像了然于胸。 小姑娘一下子变得忧愁起来,轻声道:“那一夜,我也曾梦见百万雄兵,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老白按捺不住了,推了推我:“这话是一个豆丁大的小姑娘能说出来的?” 这是屁话,一般这年纪的小孩子恐怕都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一句是说明朝将军蓝玉的,一句出自红楼梦,是形容盛况的。 没工夫搭理老白,却见小姑娘语气一转,忽然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吗?” 我师父说道:“你是个聪明孩子,看来还喜欢看一些书,应该知道有一句话叫做无欲则刚,这话倒是对的,无欲了便是一块打不烂、渗不透的磐石,莫说是魑魅魍魉,便是神仙来了也没了奈何。只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忽然而已,何必把一副好端端的血肉之躯活成了磐石?存天理灭人欲本身就是可笑的,所以说,纵是被蛊惑了又如何呢?” 小姑娘闻言,身体一松,好似呢喃一般说道:“其实我挺羡慕小艺的……” 我抓了抓头,有些跟不上她和我师父的谜语,因为坐的比较远,不担心会伤害到小姑娘,就低声问鹞子哥他们,这个小艺是谁。 鹞子哥和白根是一类人,比较对胃口,这两天接触的多,这家子的事儿知道的也多一点,就跟我说,这个小艺也是这片儿的一个小姑娘,跟白薇是一茬儿的,姓包,打小就能歌会跳的,各方面都很受大人的喜欢,约莫就是那种别人家的孩子了。相比较之下,白薇就是个小透明,打小就是对方的小跟屁虫…… “我也很想被人围着呀,我也很想被那么多人夸奖簇拥呀……” 小姑娘仰面自语道:“直到……那一天晚上,我梦到了那个人,他就站在我家门口,冲着我不断的招手,我出去了,他就笑着说,跟他走,然后他就拉着我离开了…… 我们走了很远,穿过了草原,后来进了山里面…… 那个时候,他总是左右不停的观望,我问他在看什么,他指向一个地方,说那里面有坏人,会阻拦我们…… 再后来,恍恍惚惚的,我们就进了一座城里…… 一切都是黑蒙蒙的,可是……我却听见了万众欢呼,他们在围绕着我…… 那种感觉……真好!” “后来,我就醒了,可从那次事情以后,我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变化,我觉得自己跟周围的人越来越不一样,我在排斥所有人,与其跟大家待在一起,我更愿意自己一个人待着,尤其是到了晚上,我会有种幸福感…… 这种感觉让我有些恐慌,因为我已经开始排斥我的爸爸妈妈了,我只能忍耐着…… 我知道自己一定是出问题了,那个人……不是好人! 可是,每当我想把这一切告诉我爸爸妈妈的时候,就打心眼里的抗拒他们,觉得他们和我从头到脚都不一样,话到嘴边又不想说了…… 前段时间,那个人又一次在我梦里出现了,他告诉我,要带我走,可是进不去我家,我爸爸妈妈又不让我晚上出门,所以,他想了个办法,说要派个人送给我一件礼物,只要等到月亮圆了,就摇那件礼物,然后他就可以带我走了,永远的享受那种万众欢呼和瞩目。 我很清楚一旦摇那个礼物,肯定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可……当他的使者来了,我就是没办法抗拒。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是……我明明知道爸爸妈妈才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心里很清楚这一点,可……却本能的靠近那个人和他的使者,对我爸爸妈妈就是亲近不起来……” 第583章 镇龙枋 事涉鬼神,只要不是这一行里的,哪怕是个成年人恐怕也会不知所措,遑论只是个心智相对而言比较成熟的孩子? 她似梦呓一样呢喃说出的那些怪事,她自己可能不理解是怎么回事,落到我们几个耳朵里,却不亚于一记惊雷,撕裂了许多迷雾…… 那一夜,我也曾梦见百万雄兵…… 只是,真的是梦中所见吗? 我看怕不是这么简单。 那,根本就不是梦!!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之主神,谓之胎光。 中医讲,胎光散了,人便亡了,道家差不多也是这么个看法,三魂七魄,最不能丢的就是胎光,胎光消亡,不仅是性命没了,而是这个人彻彻底底的没了,没的干干净净,也就是……魂飞魄散!! 胎光可夜游。 神话传说中,常常有这样的说法,想必绝大多数人听说过——有人魂魄出窍,夜行万里,看遍大好山河…… 实际上这个魂魄出窍,可不是三魂七魄飞出去了,太危险了,时辰一过,大罗神仙都救不了,除了下阴司这些地方,没有三魂七魄飞出去的,所谓魂魄出窍,夜游山河,说的就是胎光出窍…… 这只是道家修行中的一种理论,没人能这么准确的控制自己的三魂七魄,倘若做到了,那真就差不多是神仙了,羽化飞升的那种…… 我琢磨着,那一夜,小姑娘应该就是胎光出窍了,而且是被勾走的,所见所闻并非梦境,实际上是胎光所经历的事情。 胎光胎光,顾名思义,始于娘胎,人生时所携的先天气,就在胎光之上。 小姑娘的先天气便是在那时被吞噬的。 至于她说的那种古怪的感受,这个其实很好解释。 我师父之前已经说过,久处暗室不见光,人身上的阳气溃散,阴气郁积,会影响心情。 这仅是对正常人而言,正常人尚且如此,小姑娘的状态可比这个严重多了。 先天气被吞,阴气侵体,阳气被压制,说句不好听的,她的身体在短短数年之内,从一个人往大粽子的方向演变…… 大粽子……自然是亲近于鬼物,厌恶活人了! 只不过她尚存着三分理智,一直在告诉自己,那是自己的爹妈。 这样的抗争是短暂的,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再过几年,最好的结果是她被阴气侵体,承受不住,就此消亡,比较糟糕的结果便是——彻底变成那种东西,浑浑噩噩间对父母下了辣手! 当然,我还没有丧心病狂到告诉她这些的地步,笑着安慰了她几句,只说一切都过去了,等小姑娘稍稍平复一些,这才试探性的问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呢?” 白薇摇了摇头:“个子不高,瘦瘦小小的,带着一个黑色的斗篷,我看不到他的脸……” “再仔细想想!!” 我有点着急,根据她说的,如无意外,这个小姑娘的胎光曾深入那座鬼城,而那个人是她的引路人,我不得不怀疑那人其实是……黑雾里的那种东西,一边比划,一边说道:“比如说,他的眼睛,你有没有见到过?” 白薇还是摇头,想了想,忽然说道:“对了,那天月亮很圆,我记得很清楚,再过两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他的斗篷很薄,走到比较明亮一点的地方,我隐约看到了他脑袋的轮廓,很小……怎么说呢,有点搞笑……” 啪! 我一拍大腿,白薇被吓了一跳,我连忙道歉,但心头的激动却无法掩饰! 脑袋小……没错,就是那种东西!! 夏村虎彪军的墓葬里,有很多那种东西脑袋上剥下来的头盖骨,那些头盖骨很小,说明其脑袋远远要小于人!! 那个人……就是三眼国的那种东西,不过很诡异,出没时居然没有伴着黑雾…… 那种东西到底长什么样,我到现在都没法想象,上次在黑雾里,我只看到了三只眼睛…… “好了,咱们先出去吧!” 我师父起身,拍了拍小姑娘的脑袋,笑道:“我心里有数了,放心吧,你爸爸妈妈不会有危险的。” 说完,他兀自出去了,我只能紧紧跟上,不过却心不在焉的,满脑子都在盘算着整件事情,连白根夫妻俩打招呼都没听到,无双推了推我,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瞎支应了几声。 好在,白根夫妻俩正因为女儿的忽然开朗兴奋着,倒也不介意。 回了我们那屋子,我师父刚刚坐下,我就按捺不住了,腆着脸凑了上去:“师父,这些事情你是咋知道的啊?难不成是天师的神通?快给我说说你的计划呗,我这真挺好奇的,都憋了两天了……” “你个好吃懒做的,哪来的什么天师神通,果真有那神通,为师能不教你?” 我师父一眼就看穿了我在打什么主意,笑骂着在我肩上拍了一下,而后才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动动这里,人力有时穷,天师也不是万能的,没了智慧,一个胎息道童便能设计坑害了你。” 不过,到了这一步,他总算是揭开了谜底,说道:“那日,为师帮那小姑娘梳理筋络,驱散阴气的时候,发现了很有意思的一点,那东西夺了她的先天气,却没有夺尽,你想想这是为什么?” 夺了先天气,却没有夺尽? 先天气对那种东西是大补,只要逮到了机会,肯定是要吃干抹净的,哪里有留下的道理。 “夺干净了,孩子难过12岁。” 我想了想就说道:“没夺干净,就说明它不希望这个小姑娘早夭,小姑娘对它有用!?” 我师父“嗯”了一声,笑道:“那时,我就猜测,既然留下小姑娘有用,它肯定是要有一番布置的,兴许小姑娘知道点什么,所以就一直在等着了。后来,你们几个去看了那地方的风水,说那里风水平平,莫说龙脉结穴,连个龙子脉的模样都没有,根本存不住地灵珠。 偏偏,你父亲却说,那地方可能有地灵珠! 我虽然和你父亲只有一面之缘,却对他有些了解,他胸中有锦绣,可命不好,被你们天官一门所作所为波及,末代天官引爆这些后,正好波及到了他这一代,他空有抱负无处施展,果真说起,如果他生在你这个时候,比你要强的多。 这样的人,如果不是有了九成九的把握,决计不会冒险给你传信。 你们在夏村的遭遇和发现,也证明了这一点。 成汤伐夏时,黑雾忽然南下,中间有天官的影子,十有八九是天官捅出来的事情,好端端的天官,跑那里做什么呢?除了地灵珠,没第二种可能! 那么,矛盾之处就来了。 一个风水平平,跟龙脉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凭什么留住地灵珠? 我忽然觉得,可能这个小姑娘本身就是非同寻常的,一个身世很简单的小姑娘,自然不会有什么大来历,那么这种非同寻常就只能是……上苍给的! 于是我就仔仔细细问了白根,这个小姑娘……是11年生人,属兔,诞于中秋之际。” 说此一顿,我师父话锋一转,忽然问我们几个:“龙乃万兽至尊,天生万物,可食龙者几何?” 老白来了个金鸡独立的动作,道:“金翅大鹏鸟!” 我师父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有些纠结的说了一个字:“犼!!” 提到这个,我确实纠结…… 垂耳妖婆啊,一个即将化犼的东西,被干掉后死而复生,还恨上我们了…… 对此我自然是印象深刻,这回回去,把有关于此的一切资料全查了。 至此,我大抵明白我师父要说什么了:“犼到底长什么样,众说纷纭,有人说是犬形,有人说是兔形,难不成跟这个有关?” “有一点关系。” 我师父点了点头,说道:“还有,犼是从魃而来,这天底下第一个魃是哪来的,多数都说是黄帝的女儿,战死后化魃,实际上这个说法不准确,魃出现的年代比这个要早,但我提黄帝的女儿也不是空穴来风,这里面有个规律。 黄帝女儿战死,金秋八月化魃。 而玄门有记载的魃,基本都形成于这个年月!! 有人说是跟金秋八月,月华正浓,正是成妖成魔的好时机,这些有点依据,但也不准确,具体如何,没人知晓,但这个规律却是准的。 而一些不走正路的堪舆大师,以此却研究出了一套钉龙脉的法子,叫做镇龙枋!” 枋,就是棺材。 镇龙枋,就是镇压龙脉的棺材。 这是我的理解,于是我就问:“难不成是把属兔、诞于中秋之际的人装进棺材里镇压龙脉?” 这法子怎么想都不靠谱。 “是炮制活人……” 我师父叹了口气:“这个法子我只是听说过,很邪门,来源也很早了,无法追溯,现在早就失传了,只是有这么个名声,就是用属兔、生于金秋之际的人进行炮制,手法极其残毒,类似于古代给活人体内灌入水银殉葬的法子,但残忍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谓之镇龙枋,一共要三十六人,按照特定的阵法来布置,即可钉住龙脉,攫取气运为己用,但不是永久的,要不了多久,镇龙枋就会损坏,必须再找一个才能钉住,否则龙脉出笼之际,就是其付出代价之时。 这法子是钉龙脉的,能不能钉住地灵珠我不清楚,但地灵珠是龙脉结穴蕴养出来的,想必……差不多的吧!” 我想了想,也就是这个可能了,不得不说,我师父的思维很缜密,沉吟一下,我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让小姑娘先休息休息吧。” 我师父说道:“回头让她画出当初跟那个东西进山的路线,标明那东西忌惮的地方,咱们专走那些地方,如无意外,相对而言,那些地方比较安全。” 鹞子哥不解:“叔,这话怎么说?” “应该是有三茬儿的。” 我师父解释说:“那天晚上你们去隔壁救人,见到迷失在鬼城的人回来了,也就是说,鬼城的危险,来自于两方面,一方面是鬼城本身的东西,就是那个三眼国的余孽吧,另一方面,就是迷失在鬼城的人了。 可不要忘了,小姑娘出事是在多年前了,那时鬼城还没出问题,山里还是安全的,作孽的并不是这两茬,在小姑娘的描述里,那个东西进山时鬼鬼祟祟,刻意避开了一些地方,说明这些地方有让它们忌惮的东西! 我在想,鬼城存在那么多年了,一直没出事,是不是和这些东西有关? 不管怎样,这些东西是鬼城的敌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至少是有道理可讲的,有些转圜的余地! 所以……我推测,那可能是唯一一条相对安全的路了!”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 所谓相对安全,说到底……还是火中取栗呀! 只不过是一个可能烧到手,一个必然会烧到手的区别。 这压根儿就不是二选一的问题了,我们是没得选,只能走这条路,鬼才知道那里有什么等着我们!! 第584章 拼不过 事情一旦定下,一切就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了。 用鹞子哥的话说,乌头山是个很荒的地方,这个荒不是说荒凉,实际上,上次我爬到风车发电杆子上观望,看到那里几乎百分之百的植物覆盖率,都是很多年的大树,冬天枝叶挂霜,形成雾凇,夏天必定是郁郁葱葱,绝对谈不上荒凉,鹞子哥的意思是,那是一片被人类遗忘的地方——无论是网上,还是附近的城镇,都买不到那里的细致地图!! 光靠白薇那小姑娘描述,根本说不清,让她给我们带路这种事儿想都没敢想,一则太过危险,这一趟连我师父这个天使心里都打鼓,带上一个小姑娘,我们照顾不过来,二则……估摸着我们只要张了这个嘴,白根立马翻脸,不拿刀砍我们就已经是仁慈了…… 鹞子哥说,来都来了,也不怕再耽搁一两天了,有道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他懂点测绘方面的东西,不如先测绘一张地图出来。 我们几个一琢磨,觉得这法子靠谱。 第二天一大清早,我和鹞子哥就去找了白根,借了两匹马,两人悄无声息的出了村,直奔风车发电的工地,两人一个在上面,一个在下面,喝了一上午的冷风,鹞子哥来来回回换了好几根风车杆子,最后叹息说,有几个地方是个死角,前面的山太高了,有些遮挡,看不清楚具体的环境和形势,不如绕过去就近观察一下。 这是个大胆的主意,乌头山是个是非地,上回刚刚靠近就马失前蹄,明显是有什么东西吓坏了马儿,靠近是有一些风险的。 不过我想了想,还是同意了,既然找不到地图只能靠自己来测绘,总该要弄的准确一点的,现在只是有一点风险而已,如果图没弄明白,搞错了地方,最后保不齐是要全军覆没的! 二人在工地上席地而坐,一边吃着苏日娜早上给带的果子,一边抓起雪往嘴巴里塞,没办法,水壶里的水早就冻成冰疙瘩了,果子也受了冻,变得硬邦邦的,只能搁嘴里化开一点再下咽,原本油炸的喷香,如此一来,就满嘴的油腥气,吃的恶心,再来一把带着牛粪和草味的雪,透心凉的同时,嘴巴里当真是犹如打翻了五味瓶,“妙不可言”! 说来也怪,原本冻木了的手,抓雪后却开始变热乎了,就是有点痒…… 略作休息,我和鹞子哥再度上路。 这回我们学聪明了,没有过度靠近乌头山,只是变换了角度,等能看清的时候,鹞子哥用望远镜遥遥观察一番即可,直至到了最后一个测绘点,那里正是在南面和西南两座山的夹角处,四周的地形又比较低,隔着远了根本看不到情况,没办法,我和鹞子哥只能找地方拴好马,徒步靠近了一些,不过没有直接进山,就是到了山脚下不远处的一个土坡上罢了。 如前几次一样,鹞子哥趴在雪地上用望远镜观望,我则照例用朱砂粉在地上洒出一个大圈,把我们两个人圈起来,而后冲着乌头山的方向插下我师父给的小黄旗子,点了三支香插在旗子下面,恭恭敬敬的打躬作揖,默默说了声“祖宗保佑,但有祸事,还请告知”。 做完这些,我就不理会忙活的鹞子哥了,仰面躺在雪地上,双手抱头,定定望着天空。 不得不说,草原上的天空真的很蓝,极端寒冷的天气里,好似空气都呈现出一种浅浅的蓝色,当习惯了这种粗犷而凛冽的美以后,一呼一吸之间都是种享受,好似喝了杯烧刀子似得,只不过烧刀子入腹是一股热流,而这里的空气却是一阵寒流。 一切,都很宁静,我不由闭上眼睛,缓释着紧绷了一天的神经…… “别歇着了,你个傻子!” 忽然,茳姚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咒骂道:“该死的,你怎么一会儿都不消停,老娘就是睡了一觉而已,一睁眼你怎么又跑到这种地方了,这里很不对劲,我怎么觉得浑身毛毛的……” 其实,在她出声的刹那,我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我倒是没有浑身发毛的感觉,但却察觉到了四周环境的变化…… 风,停了!! 草原上不比内地,一旦到了冬天,从来没有风停了这么一说,如果用了铝合金的窗户,就会很惊喜的发现,白天它在骚扰你,晚上它也在骚扰你,发出那种类似于鬼哭狼嚎一样的声音…… 可现在,风停了。 我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一切变化都在潜移默化中进行着,直至……空间都好像一下子变得凝滞起来。 我坐了起来,抽出了别在腰后的天官刃,心里却在打趣着茳姚:“鬼也需要睡觉的么?” “你滚吧!” 茳姚显然没心情,低喝道:“不对劲,真的不对劲,快离开这里!!” 不用她说,我已经轻轻拍了拍鹞子哥,他显然没有察觉到这些变化,兀自在图纸上面写写画画着,经我提醒才茫然的抬头,依旧没有察觉到这种不对劲。 不过,他倒是从我的神色中读出了答案,不紧不慢的把图纸收了起来,又抽出了短刀,默默把一道雷符缠在上面。 我目光四下逡巡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而后,我的目光落在了身边的三炷香上,三炷香的燃烧速度忽然开始变快,黄纸粘的小旗子无风自动,发出阵阵“哗啦啦”的响动。 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时候我也有点发毛了,全然是一种遇到危机时身体的自然反应。 “跑吗?” 鹞子哥和我豁然站起身来,背靠着背,只有如此,才能防备到三百六十度内的所有袭击,他压着嗓子沉声问道:“你看见什么了吗?” “风停了!” 我咬牙道:“我什么都没看到,不然我早跑了,现在关键不知道这东西在哪里……” 不等我说完,鹞子哥眼角一瞥,喝道:“快看!” 他说的是我插在地上的香,有意思的是,这香现在的燃烧速度都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好似用力猛抽香烟时,能亲眼看到烟丝一点点燃烧到的状态,细细的三支香,竟然腾起了滚滚的白烟,在半空中缭绕着,转眼间,疯狂朝着我右手边席卷而去。 “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忽然响起,在这片广袤的天地中激荡出一连串的余音,单听声音,倒是还和我们有段距离。 咔嚓! 黄色的小旗子在这一瞬间拦腰折断。 而后,香燃烧冒出的白烟在约莫几十米的地方盘旋缭绕着,正朝着我们飞快掠来! 我明白了,那东西真的是看不见的,哪怕我已经开眼了也是如此,那白烟正是标注出了对方的位置。 “弄他!!” 一旦找准了对方,鹞子哥就爆发了,低吼一声,作势正要冲出去。 也就是这一刹那,茳姚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你弄不过,山上的那位说的!” 山上的那位? 不用说,此山非眼前之山,而是风铃里的那座山!! 于是,我一把拽住了鹞子哥,扯着他就朝相反的方向狂奔:“拼个屁,拼不过啊,跑!!!” 第585章 碍手碍脚 漠北从不是一个温柔的地方,天地像狂暴的父亲一样,会用自己的威严让一切依赖着这片天地生存的生灵蜷缩着瑟瑟发抖,稍有悖逆,便是雷霆之怒,即便是狂妄的认为自己已经征服了大自然的人类也是一样,没有特权可用。 毫无疑问,在这个地方,奔跑,就是对老天爷的挑衅。 天地之间彷似有一张正在冷笑的脸静静的注视着一切,满是嘲弄的告诉挑战者们——我已经把一切都设置的如此严酷了,是谁允许你跑的?是谁?如果执意想跑,你会发现四周的一切都会成为你的敌人!! 臃肿的棉衣像一套重甲一样披在身上,束缚着动作,一旦奔跑起来,腰带无法将分量沉重的棉裤束缚的服服帖帖,裤子不停的往下掉,当裤裆垂在腿根以下的位置时,会把人直接绊倒在地,翻毛皮靴子早就冻得硬邦邦的了,体温透过靴子,将外面雪渣子融化,而后又被冻上,如此反复,早就成了一个冰坨子,脚下彷似坠着两个大铁球…… 最碍手碍脚的,莫过于积雪了。 一些文艺青年总会把雪渲染美轮美奂,堆个雪人,插个辣椒鼻子,于是天地间回荡着孩子们如银铃般的笑声,或者狗血的电视剧里总会安排一个美得不像话的娘们展开双臂在雪地里来回转圈,再配上一段哼唱…… 然而,这是假的,至少,对于苦寒之地来说,这是假的。 在这里,雪,是大自然的威严。 将近半米厚的积雪,直接就把人半条腿给吞噬了,与其说是奔跑,不如说是两腿在积雪里划船…… 之前近乎凝滞的空间被打破,风又来了,拍的人喘不上气来,积雪席卷起来,跟抽大嘴巴子一样扇在人脸上…… 这样的奔跑,倒不如说是疾走。 香燃烧后冒出的白烟经久不散,在远处盘旋着,正以一种让我们绝望的速度席卷过来…… “跑不掉了!!” 鹞子哥低吼一声,匆匆从怀中掏出地图塞给我,豁然转身道:“惊蛰,你带着图回去。” 我心里一抽,也不跑了,把图塞还给他,咬牙道:“要走也是你走,我留下。” “别吵吵了!!” 争执之时,茳姚一声厉喝打断了我们:“山上那位说了,用风铃,铃声响,邪魔退!” 我没少听过风铃的响动,也没见能邪魔退避,所以……这应该是风铃里的那些存在要帮我! 于是,我扯下了腰间的风铃,立即摇晃起来。 扑棱棱的清脆响动随风传出去很远。 而那道正朝我们掠来的白烟在这一刹那停下了,白烟只是标注出了那东西的位置,也就是说,那东西好似被某种力量束缚了! “跑!” 我大喜过望,一把拽上鹞子哥,一边摇晃风铃,一边朝着拴马的地方狂奔而去。 我不知道风铃对那东西的震慑能维持多久,不敢有丝毫的掉以轻心,不断的摇晃风铃,脚下片刻不停。 赶到拴马处,实际上就是几个钉在地上的木头桩子,这里是祁满仓家的草场,桩子也是他自己打下的,上回来的时候,他跟我们说过这个,两匹马还在,不过见到了我们,“唏律律”的长嘶一声,几乎人立而起,前蹄落地时,“噗通”一下就跪了。 见此,我心里一抽,知道那东西还在跟着我们,偏偏,四野茫茫,什么都看不见,许是那香燃烧腾起的白烟已经散去了。 这下子我可抓瞎了,只能玩命的摇晃着风铃,也不管那两匹马乐不乐意,翻身就往上骑。 我的这匹马是白根的宝贝,通体枣红色,是整个牧场里最骏的一匹马,白根说给金山银山都不换,甚至起了个名儿,叫大枣。 性命攸关之际,我可不管它是大枣还是核桃了,无论怎么扯拽缰绳,这马就是跪在地上一动不动,急了眼,我抡起裹在牛皮鞘里的天官刃狠狠抽在它屁股上,整日在真武祠里磨砺,我的力量可比寻常牧民要大的多,这一下子也比牧民的鞭子也厉害的多,只听“啪”的一声,大枣吃了疼,嘶鸣一声就跳了起来,却不服帖,跟疯了似得,来回跳跃,要把我从身上甩下去。 一路狂奔,冷冽的刀子风我不知喝了多少,肚子里压了凉气,正难受的紧,且中午的时候就是冷冰冰的果子和着雪水下了肚,一直在翻江倒海,被大枣来回一颠簸,终于是忍不住了,张嘴“哇”的就喷了出来,喷了大枣满头。 大枣回头,眼珠子瞪得贼大,好似在说——嗯?什么情况? 不知是不是被恶心透顶了,大枣一下子老实了,不再尥蹶子,驮着我就撒丫子狂奔。 我和鹞子哥该感谢白根和祁满仓,两位老乡都是实在人,知道我们来帮他们,做事一点不含糊,我们要去借马,没有拿劣马糊弄我们,直接把自己的骏马借给了我们,此刻到了危急时刻,两匹马根本不需要我们驾驭,自己就朝着村子的方向狂奔,所谓老马识途,大抵就是说的这种有灵性的马了。 可怜我这骑术实在是难于启齿,镇定时还能把握一二要领,如今大枣四蹄狂奔,我却是驾驭不了了,早就把白根的叮嘱甩到了九霄云外,什么半站半坐,全身放松,随马起伏……去死吧!我只知道自己不能被甩下去,缰绳早被撂到了一旁,整个人都跟八爪鱼似得挂在马鞍上,每颠簸一下,我就感觉自己的尾巴骨和裤裆就遭受一次重击,渐渐的都已经麻木了。 直至……一道悠长嘹亮的哨子声传来,跟受惊发疯一样大枣渐渐放缓了速度,我才能堪堪抬起身子,却见不知何时,我们已经靠近了国道,一辆大g正在国道上追着我们狂奔,车窗是打开的,开车的是张歆雅,后面白根探出脑袋,不停的吹哨子,安抚着大枣。 我和鹞子哥被两匹马驮着一点点的靠了过去。 “过来了,开门!” 白根大吼了一声,脑袋缩了回去,直至我们和车子并行的时候,车门忽然打开,露出一张很贱的笑脸。 “哥俩,对不住了,张先生安顿的事情!” 老白吆喝了一声,旁边的白根递来一个偌大的脸盆子,里面满满当当都是黄橙橙的液体,还冒着热气儿呢…… 这厮直接把一盆子液体“哗”一下朝我们泼来,最先遭殃的是鹞子哥,被泼的满头满脸都是。 鹞子哥浑身一个激灵,狠狠抹了把脸,怒吼道:“你他妈冲着我泼马尿?” 那味儿我也闻到了,骚的很…… 大牲口里,这马尿就是最骚的,不然别人骂那些酒蒙子喝酒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是喝牛尿羊尿,只说是喝马尿? 我看着老白笑眯眯的又端来一盆子,连忙伏下身子。 果不其然,紧接着一大盆子马尿就甩到我身上。 “哈哈哈哈……” 老白就爱干这种没**子的混账事,仰头猖狂的大笑起来,一挥手,意气风发的说道:“张先生说了,莫要给老乡们招灾,自己跑回去,走也!” 发动机传出怒吼,车子绝尘而去…… 鹞子哥咬牙大吼说一定要杀了老白,远去的车子窗户上伸出一只手比了个中指回应他…… 被人泼了一身马尿,我当然也恼火,可仔细想了想,就说道:“师父这是让咱们干干净净的回去……” 大枣和另外一匹马已经放松下来了,说明那东西已经不追着我们了。 但毕竟打过照面儿了,那种东西但凡是有点神通的,只要打过照面,那就能找上你! 我拿着我师父的黄旗子,那东西救了我们一命,显然,出事后,我师父已经有所警觉,这才让老白他们来接应我们,给我们泼了一身的马尿,其实就是让那东西追踪不上我们。 马尿确实有这个用处,那种气味鬼神不喜,能熏得其晕头转向,无法追踪。 实际上,不仅是马尿,马宝也有这方面的作用,可以治癔症,有时跟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常常会切一块马宝放在枕头跟前,也是利用了马尿的这种特点,因为鉴别马宝是真是假,最重要的就是看这种气味,弄成粉末状,而后放在锡纸上,下面用火灼烧,马宝粉末会很快聚拢在一起,并且散发出马尿的味道…… 想到这些,我自然是明白我师父的意思了,怕那东西循着我们找上那些老乡,倘若在我师父还在的时候找上自然是好事,我师父顺手就能料理了,可问题是,我们要不了多久就得去寻那三眼国了,万一那时候那东西来了,就是我们给老乡招灾了。 我叹息着安慰鹞子哥:“得了,师父已经手下留情了,至少没用粪汤子……” 没错,粪汤子也有这种用处…… 想想被老白泼一身的大粪,我觉得马尿的骚气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些我明白,鹞子哥自然也明白,可他还是咬牙切齿的说道:“我知道,可这事儿谁都能干,老白那厮干就是不行,回去我揍定他了!” 这就涉及到二人以前互相下黑手的黑历史了,我没法插嘴,危机解脱,就收起了风铃,低声询问茳姚情况。 过了许久,茳姚才有气无力的回应:“那是风铃,不是铃铛,迎风就能发出声音,你玩命一样晃它是怎么个意思?是想要老娘的命吗?” 我知道这位一定是不高兴了,赶紧赔罪,等对方稍稍缓和一些,才试探性的问道:“山上的那位……” “别问,问了也不知道!” 茳姚没好气的说道:“我什么也没看见,就是听到有人说话,就跟我和你说话一样……” 我抓了抓头,有些失望,不过还是心里默默道谢,我相信,风铃里的那些东西应该能听到…… 鹞子哥一直在发誓说要如何如何虐打老白,实际上,在这种天气里,浑身被马尿浇个透,而后迎着冷风又跑了十几里地,等到了地方,谁也没力气再兴风作浪了。 甚至,我都已经趴在马背上一动不能动了,四肢早就没知觉了,看到白根家大门的时候,翻身“咕咚”一下栽了下去,仰面朝天,惹来一阵阵的惊呼声…… 第586章 无话可说 无双和小稚他们早已经在门前等着的,上来七手八脚的把我和鹞子哥抬进了屋子里。 零下五六十度的大冷天里浑身湿透,结果如何,无须多说。 我们被抬进了白根两口子的屋子里,里面早就准备好了要用到的一切。 炕烧的热乎乎的,扒掉衣服和鞋袜,我被塞进温暖的被窝里,无双耳朵贴到我胸口上,一会儿听心跳,一会检查呼吸,而后脸色就变得很难看,开始按压胸口,做心肺复苏…… 一切都在匆匆忙忙的进行着。 这时候我其实是有意识的,只不过连带着大脑思维都好似被冻僵了一样,眼巴巴的望着这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麻木的身体开始渐渐变得柔软了,这只是我的一种错觉,实际上只是身体开始渐渐恢复了…… 然后我就变得很疲倦,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第二天将近中午了,并不是自然醒来的,而是身上被冻伤的地方奇痒难耐,睁开眼睛发现无双和张歆雅一左一右,在用生姜擦拭我身上的冻疮,其中手上最为严重,皮肤呈献出一种黑红色,好似老茧一样,粗糙坚硬…… 见我醒来,二人也不惊讶。 我问鹞子哥的情况怎么样了? 张歆雅说没事,和我差不多,冻伤比较严重,但没到坏死的地步,就是刚回来那会儿挺吓人的,心跳速度很慢,濒临休克,做了心肺复苏,本来准备是送去医院的,我师父说没事,给我们弄了几副汤药,没走的几家人里有一家就是蒙医世家,需要用的东西都有,喝完药就慢慢稳定下来了,我师父估计我们大概就是这个时辰醒。 听鹞子哥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不过这次事情里有很多疑点,正准备问,张歆雅就端来一碗姜汤放在我面前,指了指,让我把它喝了。 “知道你有挺多问题的,不着急,我老舅说你俩恐怕得休息两天呢,你先慢慢喝着,我一点一点的跟你说。” 张歆雅大致能猜到我要问什么,有条不紊的说道:“关于那面小黄旗子,老舅没多说,实际上那是天师的本事,上面有他的一道灵气,再加上特殊法子制成,比道家的窥天旗都要灵,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能提前察觉到。 老舅也就是那时候有了察觉,知道你们遇到麻烦了。 不过到底是什么东西在跟着你们,老舅他只是个有些本事的道士而已,不是神仙,不可能隔着那么远就瞧见,所以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以当时小旗子折断的反应来看,那东西必定厉害的紧,你们对付不来。 倒是有这么一档子事儿,昨天晚上的时候,老舅拿走了你的风铃,放了那个娘们出来了,希望能问出点什么,结果……” 说到这儿,张歆雅有些欲言又止。 我也懵了,心想茳姚知道个屁啊?她就是本能的觉得那东西很厉害,但究竟是个什么玩意,谁也没看见,她更是不知道,我师父大概也是看我模样太惨,有些急了,病急乱投医,才拉下面子去问她,不过茳姚对我师父成见太深了,问她这事儿得坏菜。 我立即打断了张歆雅,小心翼翼的问道:“没闹出什么事情吧?” 张歆雅脸色一垮,我心立马提起来了…… 无双在旁边小声咕哝道:“她说你和她有肌肤之亲……” 张歆雅犹嫌不够,在旁边补了一记重磅炸弹:“她骂我老舅是卫晋。”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噗”的一下子把嘴里的姜汤全喷了出去…… 卫晋,便是卫宣公。 这是历史记载中第一个抢了儿子老婆的国君…… 这么骂我师父,属实有些过分。 张歆雅看我神色就知道我毛了,轻声道:“得了,她跟我老舅之间有些龃龉,这谁都知道,也没人信她这话,你这身子骨还没好透,就别去找不痛快了……” 我说没事,她乱讲话,我去讲道理,不会吵架,更不会影响什么关系。 “你理解错我的意思了,我说找不痛快,不是说会影响你们之间的关系……” 张歆雅耐心的解释道:“而且我也不觉得你们会吵架,但你会挨揍,你和她讲道理,她和你论拳头,你又打不过她……” 我一阵语塞,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怒气冲冲的和她讲道理,百分百要挨揍的,还是一顿毒打,不过紧接着我就回过神来了,看张歆雅眼神怪异,就说你们想岔了,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张歆雅点了点头说了解,不过那表情怎么看都特敷衍。 我一看这事儿越描越黑,干脆不解释了,继而说道:“到底咋回事,你仔细说说。” 张歆雅无奈道:“很简单嘛,那女人发起火来好吓人的,莫名其妙就发火了,我老舅就问她缠着你那东西是什么,她有没有看清楚,然后她就说只对你卫惊蛰负责,跟真武祠和一切牛鼻子道士没半毛钱关系,谁也别想支使她,别人怕你张道玄,她茳姚不怕,要不是被末代天官那王八蛋坑了,真打起来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老舅摆了摆袖子就准备走。 那娘们又发火了,说你个牛鼻子老道有什么横的?道德沦丧,人品败坏云云,说她已经和你有了肌肤之亲,大半夜的叫她来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想做卫晋?不过她却不是宣姜,恕不奉陪…… 天可怜见,我老舅从始至终就说了两句话,被骂了半天,最后拉着我狼狈逃了出来,我问我老舅为什么不出手惩治一下,我老舅叹了口气,说那女子也是巾帼英雄,死后万家铜铸鼎,矛钺殉葬,这等礼遇千古难见,如今凰鸟落在了凡家树上,好似龙困浅滩,可该有的尊重还是得有,轻慢不得。 后来,他走远了我才听他喃喃自语说……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忍忍就算了,不然惊蛰就要受苦了……” 张歆雅同情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意味深长…… 无双看我眉头不停的跳动,爆发在即,忙说道:“那张地图也有结果了。” 我知道他是怕我一旦爆发,然后被臭揍一顿,可这话还是成功转移了我的注意力,忙道:“怎么说?” “鹞子哥画的那张图很是简明清晰,就是傻瓜都能看懂的那种,从这里到乌头山,一切都被标注的明明白白,比如那个修风力发电的工地,还有各家的草场,一看就能看明白。 白薇那孩子聪明,自然不在话下,大致画出了她当时所走的路线,然后标注了山里的一块区域,说那个东西当时就是在忌惮这块位置。 有意思的是,那块位置,距离你和鹞子哥遇到那东西袭击的地方并不远!” 张歆雅说道:“我们也问了留下的几家人的老人,说那地方就是山里死人最多的地方,之前还经常能挖到一些死人骨头,以及甲胄碎片什么的,后来来从京城那头过来一批专家,清理过一番,死人骨头也被带走了,他们听那些专家感慨过一句,称是小马邑…… 具体是怎么回事,老人们也说不清楚了,现在我们还在搜集跟那地方有关的信息呢,不过我老舅却说了,不管如何,等你和鹞子哥的身体养过来,一定要去一趟,斩了那个逼的你和鹞子哥差点没命的东西。” 大致又说了一下情况,她和无双离开了。 风铃我师父让张歆雅还了回来,就放在不远处的柜子上。 我几次握紧了拳头,几次又默默松开,这才过去拿起风铃,尽量放缓语气试探性的喊了一声:“茳姚,那个……在不在?” 不过须臾,茳姚慵懒的声音响起:“什么在不在,老娘没死!” 我擦了擦额角的汗,轻轻咳嗽一声,这才说道:“我听说你和我师父的事儿了,那个……你也知道,我师父是我最敬重的人,老话里都讲,师防徒三年,就是说,按照规矩,徒弟进门,先打杂三年,什么都学不到,师父得瞧瞧这徒弟的秉性,确定不是个白眼狼,才会传授真本事,我师父没有这样,但凡是他会得,我只要学,倾囊相授,对我有活命之恩,他没有子嗣,几乎是把我这个关门弟子当孩子的…… 你和我吧,本是陌路人,既然因为同气连枝这么个事儿拴在了一起,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图什么,可数次救我性命的事情摆在那里,我也是打心里记着你的好,可……怎么说呢,以前的那点过节,该搁下也就搁下吧,别总那么怼我师父,换了旁人这样,我讲不了道理还有一条烂命能拼个道理出来,可换了你,我这怎么拼?我其实也挺难做的……” 事实证明,我这不是怂,而是从心,是讲道理,讲道理的人运气总是不差! 沉默了许久,茳姚应了,轻声说道:“好,我尽量。” 于是,我就再次说道:“还有啊,这个咱能不能别造谣,我这什么时候跟你有肌肤之亲了?” “你是想死吗?” 茳姚一下子拔高了语气:“蹬鼻子上脸是不是?我都应了你头一条了,你还接二连三的来了,你敢说没有吗?是谁动嘴了?” 说此一顿,她咬牙切齿的又补充了一句:“两次!两次!!卫惊蛰,我都给你记着呢,如果再敢有第三次,我把你那俩厚嘴唇骟下来当猪头肉下酒!” 我脑门儿上冷汗一下子就下来了,这话是给我怼到墙上,无话可说了。 我还能说什么?总不能说,你那是古代人的老思想,肌肤之亲不是说这个的,我又没脱裤子,那个不算…… 我保证,只要我张了这个嘴,今天肯定是过不去了,会死人的那种…… 第587章 小马邑 天生万物,可若说哪个是造物主手下最神奇的作品,大概非女人莫属了。 这一点,我从我妈身上就早早体会到了。 那是个和煦的女人,温婉、节俭、持家,华夏绝大多数女人都有的美德她身上一样不差,老卫家有个好媳妇,这是周遭公认的事儿,可是,每当我爸惹恼了她的时候,那个家庭妇人就会立马化身斗士,用能让西方那些善于街头演说的政客都为之汗颜的犀利言辞,直至把我爸斗到生无可恋才算罢休。 语言就是这么的强大! 从家风传承到肉身、再到精神,全方位立体打击,没有一句重样的,直至把你批的体无完肤,怀疑人生才算罢休。 脏话? 不需要,大抵在女人们的眼中,数落男人用脏话的话,那就太掉份了,会让自己沦为泼妇骂街一流,有悖于知书达理的名头。 我一直以为我妈算是个特例,不过被茳姚滔滔不绝批斗了半个小时后,我明白了——这是妇女同志们的天赋神通!! 无论是几千年前的,还是现在的,这个神通都是与生俱来。 我从没想到,茳姚居然会有这么可怕的一面,比她跳出来暴打我都更颠覆三观,直至被说的浑身燥热,躲到了门外才算得了消停。 一旦冷静下来,我就开始思忖张歆雅之前说过的事情。 小马邑,让那个东西忌惮,而京城那边曾有一批考古学家来这里考察过,之后就不了了之。 白根他们这些牧民有些事情不会懂,但……那些个考古学家总该是有点眉目的吧? 我前前后后思量许久,最后取出手机,拨通了一个我一直不太想联系的人的电话。 没法子,这事儿涉及到了许多考古学家,而且是三十年前的一批考古学家,找付慧城的话,他的关系网未必能覆盖到这一块,若说可能对此事有些了解的,也只有那个人了。 很快,钱光启接通了电话,语气有些惊喜:“小卫?” 我“嗯”一声,心里却在叹息,上回在京城见面的时候,对方就话里话外表示,以后得多联系,可他身上有官味儿,我们这行当里的人就怕和这方面搭上关系,那时我就暗自发誓,最好永不联系,谁曾想,这才过去多久,我就得主动来找人家了,沉默片刻,才有些别扭的说道:“钱教授,是这样的,我有件事想和您打听一下,三十年前,京城那边有一批教授来内蒙古这边考察过,并且收敛了许多尸骨与残破甲胄等离开了,位置离达赉湖不算很远,当地人叫做乌头山,我怀疑这里可能是明成祖朱棣第一次北征讨伐本雅失里的战场…… 您……知道当时是哪些专家来考察的吗?我想知道当时的一些具体情形……” 电话那头沉默了,须臾后,钱光启再次出声,不过却没了先前的惊喜,仅有两个字:“有墓?” 我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就说:“救命的。” 钱光启沉声道:“好,我信你。” 说此一顿,他放轻松了一些,道:“三十多年前,那会儿我还没参加工作呢,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了解,不过我去给你打听打听,应该会有一些眉目的,毕竟八几年的时候咱们国家还很贫穷,考古行业并不发达,京城这头有点名气的专家很少,不算难找。这样吧,你且等着,我尽快给你信儿。” 我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却无奈的笑了,不禁叹道:“这都是债呀,以后人家要是有事找我们,怕是刀山火海都得去。” 说完,我就去了我师父那里。 钱光启的办事速度很快,大概傍晚吃饭的时候,一条短信就发到了我的手机上,只有一个人名,和一个电话号码。 这个人叫蒋海超,应该就是当年来这里考察的教授。 考古这行跟学中医差不多,都是个挺耗时间的活儿,能出来做事儿的,恐怕都有了很长的工作经验,算算年纪,这人怕是早就退休了。 我看了眼白根他们两口子,就放下手机,寻思等吃完饭再去联系。 没成想,饭吃到一半,蒋海超却率先打来了电话。 我刚刚接起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就急急在那头问道:“乌头山那头出什么事儿了?” 这话突兀,让人心里一突,好似老人早就猜到会有这么一出一样,我倒是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了,犹豫了一下,道:“您这话是说?” “没什么,就是当年……” 蒋海超欲言又止的,最后索性不说了,话锋一转,道:“小钱跟我大致说过这个情况,小伙子,你猜的不错,那里确实是一片古战场,跟明成祖朱棣也确实有些关系,却不是明成祖和本雅失里大战的地方,而是另一位将军战殁之处。” 我知道有些事儿得循序渐进,也不去追问老人其他,顺着其话头问道:“这位将军是?” 蒋海超问道:“知道王忠这个人吗?” 王忠,一个很普通的名字。 不过,若说什么赫赫有名的,倒还真没想起来。 “你不知道倒也正常。” 蒋海超说道:“史书上关于这个人的记载太少了,不过,丘福这个人你应该知道的吧?” 这个我当然知道了,明成祖朱棣麾下的猛将,靖难之役的时候,功劳特别大,朱棣得国之后,蒙古杀了明朝使节郭骥,和明朝断交,朱棣大怒,让丘福率领十万大军北征,在胪朐河附近有了一些斩获,丘福相信了俘虏的话,不肯听信周边大将的劝诫,执意冒进,被本雅失里击败,十万明军精锐全军覆没,丘福以战殁。 此战之后,让明和蒙古的形势急转直下,这才拉开了朱棣五次御驾亲征的帷幕,也成了这位帝王一生中最辉煌的事情,毕竟,五千年的历史中,敢亲自率军冲阵的皇帝,只此一人!! 李世民曾经也冲锋过,可当了皇帝后,再没干过这种事。 蒋海超提到了此人,我大概就明白了,这地方应该是丘福和本雅失里交战的地方。 胪朐河就是现在的克伦鲁河,也是达赉湖的支流之一…… 两次大战的距离并不算远,我当初想岔了也是正常。 “王忠为靖安侯,当时就在丘福麾下!!” 蒋海超说道:“王忠,与莒国公李远同降于蔚州。每战,帅精骑为奇兵,多斩获。累迁都督佥事,封靖安侯,禄千石。出塞战殁,年五十一,爵除。 这就是史书上有关于此人的记载,太简单了,对于那一战的描述很少很少。 我们当初在那里找到了他的印绶,这才确定身份。 有一人曾说过,人一过万,无边无沿,何况是数十万人的交战厮杀,其战场跨度必定很大,而王忠此人又擅长用骑兵,战事不利时,突围出去的几率很大,应该是一路突围杀到了这里,在那里进行了最后的抵抗,被俘后不改气节,最终被就地斩杀! 除了阵亡的明军尸骨,在那里我们还发现了另外一些尸骨,看残留的破碎衣着碎片等,应是蒙古士兵的。 只是,这些士兵死亡都很集中,而且是捆绑的,所以我们推测,后来明成祖朱棣北伐后,曾在这里斩杀俘虏,告慰战死的亡灵。 知道马邑么?就是现在的朔州。 当年汉武帝在马邑设下埋伏,被军臣单于识破,十万匈奴骑兵全部逃走,被汉武帝引为平生耻辱,这便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马邑之谋,但是那一战也拉开了汉武帝疯狂进攻匈奴的帷幕,硬生生的打出了汉人的脊梁骨,也打出的一汉当五胡的威名。 这与丘福兵败,惹来明成祖五次御驾亲征蒙古是何其相似? 所以,我们当时有一个同事就感慨,那地方真是一个小马邑,这个小马邑就是这么来的……” 这些事情其实分不上对错,当时双方是死敌,肯定是要下死手的,你打我,我打你,民族融合就是这么打出来的,于是才有了现在。 所谓铭记历史,不是大开历史倒车,双方重新互相攻击,而是要明白今天是怎么来的,有多么的不易,唯有如此才能去真正拥抱彼此,这才是真正的融合。 因为家里是干这个的,我的历史功底还算不错,当然,若单独跟蒋海超这个专研明史的聊明朝,我肯定是赶不上的,但总归不是榆木,二人越聊越是投机,关系也渐渐近了。 我看时机成熟了,就试探性的问道:“那个,蒋老师,您刚刚好像料定小马邑要出事,这是怎么回事?” 蒋海超果然是打开了话匣子,沉吟一阵,叹息道:“当时……我们遇到了几件很奇怪的事情……” 第588章 三怪 怪事? 鬼?还是怪? 我几乎脱口而出,可说完就有些后悔了,和一个搞学术的人聊这个,纯粹属于给自己找不痛快。 蒋海超见我沉默,大概就猜到我在想什么了,笑道:“人类以为自己上了月球就无所不能了,实际上对于自己所生活的这个世界也是一知半解罢了,对海洋的了解和测绘不过才百分之十左右,脚下的土地更是如此,苏联人当年不过向下挖了十多公里而已,就遇见了层出不穷的怪事,再加上经费不足,只能停下,相比于从地表到地心数千公里的距离而言,他们掘进的深度实在不值一提。 至于我们老祖宗留下的阴阳之说等等,更是科学所难以解释的,可解释不了就代表不科学吗?无数次的事件已经证明,基于阴阳五行学说而衍生出来的中医等都是有用的,只不过近百年来,世界是西方人所统治的世界,于是他们的东西就成了科学,我们的东西就成了经验主义,可他们的话真的能信吗? 他们统治这个世界才不过百十年,而我们辉煌过几千年,凭什么呢?” 老人家可能是年纪大了,话有点多,忿忿不平的样子像个愤青,我也不好接应,过了半响,他才渐渐平复了一些,轻叹道:“我已经退休了,半辈子的时间都在挖掘考古,见过很多解释不了怪事,对于你说的鬼、怪等,我一直坚定不移的认为,那只是一种现在还解释不了的东西,见过的……不是精神出问题了……” 说到这里,老人家欲言又止,便不再多说了:“不过,那时候我们挖掘尸骨时,却不是遇见了你说的那些东西。” 大抵是不知该从何说起,腹稿还不曾准备好,所以他说的有些凌乱,我大致整理了一下,不外乎就是这么几条…… 其一便是尸骨了。 那里的尸骨都是战死者,没有掩埋,那场战争距今大概已有六百年的时间,尸骨在地表六百年,按道理说早就已经风化干净了,偶有残留,也就是硬度相对较高的一些骨头,譬如腿骨、臂骨、以及指骨和颅骨等,至于肋骨、肩胛骨什么的,基本上是不会保存下来的。 六百年的时间过去了,这些骨头已经被自然界的风沙掩埋了起来,当时蒋海超他们进行发掘的时候,发现这些尸骨竟然意外的完整,且硬度极高…… 而同一时期的马骨、以及被杀的鞑靼士兵的尸骨,则基本上风化的差不多了。 其二,便是挖掘出来的兵器、甲胄。 关于丘福他们那一战,历史上是这样评价的——丘福虽辱国,犹不失死节。 古人对死节的要求是很高的,不是说你俩眼一闭,为国而死,这就是不是死节了,得看你死前的表现的,不是猛士,得不到这样的评价。 丘福如此,他麾下的士兵自然也不是什么熊的,当时北征战殁的十万将士,几乎全部都是死在战阵之上,鲜有被俘为奴、或被俘后处决的。 所以,蒋海超他们挖掘出尸骨的时候,这些尸骨大都还保持着战死时的姿势,身披甲胄,手握刀枪。 可能是他们的忠勇赢得了对手的尊重,战后,甲胄刀枪并没有被鞑靼人收走。 如果说尸骨保存完整是个意外,那么,这些甲胄刀枪保存完整,就堪称是奇迹了!! 汉朝和明朝是汉人王朝中少有的养着大批骑兵的王朝,尤其是永乐一朝,因为有朱棣这个马上皇帝,骑兵集团空前强大,军中光战马就有一百五十万匹以上,甚至养着一大批的重骑兵。 明军骑兵的主要装备,大致便是长柄眉尖刀和弓箭,甲胄的话,将领和一些精锐都是对襟锁子甲,寻常士兵则是对襟棉甲。 蒋海超他们挖掘出了许多明光锃亮的锁子甲,就连那些对襟棉甲都是如此,除了刀枪捅破的地方,没有丝毫糟粕的痕迹,时隔六百年,上面依旧可见暗红色的血迹。 还有那些眉尖刀,刀头是金属,保存下来很正常,明光锃亮极其锋利看不见锈迹,心大点也能理解为是意外,可是……那木柄都保存下来了,是几个意思? 那是的木头啊,在地表风吹日晒整整六百年,孙悟空在五行山下才压了五百年,头上都得长点草,难不成那木头比孙悟空的脑袋还要硬? “那些器物……就像是时常有人保养一样。” 时至今日,蒋海超说起这个,依旧是充满惊叹:“我们检测过,那些眉尖刀的木柄,应该是去年新换上去的,还有弓弦,也是近些年更换上去的,如果这是人为的话,谁会没事去做这个事情? 要知道,当时王忠率领突击出去的这部分骑兵,大约有六七千人左右的样子,我们挖掘出了大量的武器和甲胄,情况都是如此……” 除了尸骨和甲胄的异样之外。 蒋海超他们本身也经历了一段非常怪异的事情。 当时进行挖掘的时候,整座山都是被他们圈起来的,他们在山下扎营,前前后后大致进行了半个多月的挖掘…… 头一天晚上的时候,王忠就做了一个怪梦,在梦中,他不知怎么的就身处深山之中,山里武器很浓,隐约可见,正有数不清的人排列的整整齐齐在雾中穿行,全都是清一色的骑兵,马蹄声如雷鸣。 第二天醒来,他发现所有同行之人都是一脸的疲惫,后来彼此一问,才知道不仅是他做了怪梦,所有人都做了一样的梦!! 有人被吓坏了,说这处遗迹挖掘出来的东西这么古怪,该不是有鬼吧? 蒋海超当时其实也有些慌,毕竟那时他岁数也不大,不过作为领头的,还是安定心神,笑着说世上哪里有鬼,古战场里经常能遇到这种事,一些特殊的天气里,磁场会记录下当时发生的事儿,这都是有先例的。 之后的半个月,他们几乎每天都会做同样的梦,梦中全都是那些雾中穿行的士兵。 好在,倒是没出什么意外,就是半个月的折腾下来,他们一个个精神疲倦,挖掘结束后,匆匆就离开了…… 尸骨、甲胄、相同的梦境。 这便是当时考察时在小马邑出现的三怪。 蒋海超虽说没跟手下的年轻人多说,心里却明白这个地方不寻常,所以,知道我在打听这事儿,才会有了那样的反应。 又聊了一阵子,确定蒋海超没什么隐瞒,我这才挂断电话。 之后,我立即匆匆忙忙去找我师父,仔仔细细的把小马邑的底细说了。 “该不是是阴兵吧?” 这是老白的第一反应,旋即他自己也觉得不对劲,就讪笑道:“如果真是战殁之人盘桓阳间形成的阴兵,几乎只剩下了一股子战意,以为自己还活着,整日盘桓,与能看见的一切东西斗争,故而被称之为是最危险的存在,所谓阴兵过境,生人退避也是这么来的。这样的阴兵,怎么可能会擦拭更换自己生前留下的兵器呢?” 我看向我师父,我师父也微微摇头:“有一些揣测,战殁之人,因为死时满腔战意,会形成许多种东西,阴兵只是其一,如果说小马邑盘桓的真是当年战殁的明军士兵,倒也不必那么忌惮了,至少从当时那些考古人员的遭遇来看,仅是生者与死者在一个地方待得时间太久,产生的种种不是罢了,这些战殁的明军士兵并没有做出威胁他们性命的举动。” “反正总归和三眼国是没什么联系的。” 我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让那个东西忌惮的,难道说就是这些明军士兵?” 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大靠谱,因为我的印象还是停留在了之前在吕梁山中见到的阴兵上,觉得那种东西没什么好怕的,本身不厉害,就是数量太多而已。 三眼国旧址出了问题,里面跑出了许多东西,让四周的大山变得危机四伏,鬼怪好似草头王,把四周的山头占得满满当当。 青竹只是误入一处,冒出一大堆阴神,差点折戟。 阴兵能和阴神比吗? 答案不言而喻,从名头上就能看得出来了…… 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倘若真是阴兵,如何能震慑四周的那些东西? “战殁者,在那种极端的环境中,会有无数种可能……” 我师父再次强调:“譬如十四祖等,他们也是战殁者所化英魂,可能算是寻常阴兵?小马邑里应该是战殁的明军士兵无疑,但它们形成了什么就不好说了。 不过,至少已经确认了是什么,都准备准备吧,等惊蛰和鹞子冻伤好一些的时候,我们就该出发了……” 第589章 极地求生 我师父说的恢复,自然不可能等到完全恢复,需要的时间太长了,我们没那个闲情逸致一直等着,情况也不允许我们等着,每天涂抹药膏,只等肿胀褪去,不再发疼的时候,基本就没什么大碍了。 三四天的时间里,可能是有我师父在坐镇的原因,其他几家被留下来的人倒是再没有出现什么状况。 许多准备我们都是瞒着几家老乡进行的,知根知底的应该只有白根两口子,祁满仓是个聪明的,应该是从最近几天借马等事情上猜到了一些,跟做贼似得偷偷摸过来问过一回,得知我师父对他们也有所安排就放心了。 这俩人嘴巴都很紧,对外没有多提一个字儿。 如此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人心惶惶,走不了的这几家人几乎把我们当成了救命稻草,性命攸关之际,人类是最伟大的,也是最卑劣的,当还有一线希望的时候,那种团结和无私程度会到了惊人的地步,可如果彻底绝望,那时候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为了避免出乱子,我们只能如此。 至于我师父的布置,其实很简单。 他把真武旗留下了!! 并且嘱咐白根,事急从权,等我们走后,立即把所有人都聚拢到他们家去,挤挤也不怕,熬一阵子,等我们出来兴许就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如此一来,再加上白根家里的舍利,想必是万全了。 第四天中午,趁着几家人吃饭的工夫,我们拉上白根和祁满仓准备好的马出发了,一人双马,一匹骑乘,一匹驮着我们的行李,赶到祁满仓家的牧场后,下马带上行李步行进山,至于马匹,我们没有理会,有大枣在,它会把其余马带回村子的。 小马邑是南边和西南边两座大山夹角处的一条隘口,过了隘口,前方就是茫茫大山,一直往东北方向走,就能抵达三眼国旧址,那里地形独特,用蒋海超这个去过的人的话说就是——一个天然的兵家险地! 骑兵无法大规模展开,只要把住隘口,双方只能在里面步战,用人命来堆,王忠可能正是看好了这一点,才选择撤退到那里,估摸着当初鞑靼人解决这六七千明军也付出了很沉重的代价。 赶到小马邑隘口附近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实际上不过才下午四点多钟而已,途径我和鹞子哥上次遭遇那东西袭击的地方时,我师父短暂的做过停留,观察了一阵子,没什么额外的发现,这才再度上路。 天色一黑,山里的气温骤降。 尤其是小马邑的隘口里,左右不过二十余丈宽,正是寒风呼啸的口子,积雪埋在人腰上,寒风所过,哪怕是拉起面罩依旧呼吸困难。 “再往前走走吧,不能按原计划在这里休息了。” 走在最前面的鹞子哥回头跟我们说道:“气温恐怕已经接近零下六十度了,风又这么大,什么样的睡袋被吹一阵子都得冷透了,在这地方睡,一晚上人就没了。” 山里的情况特殊,按照我们的计划,本来是白天赶路,天黑就立即扎营休息的,谁曾想,风向忽然变了,原本是个避风处隘口,反而成了风口。 我师父点了点头,示意继续前行。 这条隘口并不长,约莫三四公里的样子,顶着风前行速度很慢,大约在晚上八九点钟的时候,我们总算钻了出去。 此时,我们算是彻底踏入乌头山的范围了,看样子应该正处于半山腰的位置。 林子很密,枝条上挂着冰晶,手电筒照上去熠熠生辉,美轮美奂。 风势相比于隘口里小了很多,但依旧不适合扎营。 “想想法子吧,都这个点了,继续赶路,真的不安全。” 老白喘着粗气说:“喝了一整天的风,棉裤早透了,就是冷冰冰的嚼了点干粮,抓几把雪,那真叫个透心凉,再走下去,体力跟不上,一旦有情况,根本应付不来。” 这厮好吃懒做不假,但他说的是实情,寒冷是我们的大敌,此刻确实是有些坚持不住了。 见我师父点头,我就说:“那就休息吧,我看这里要找个背风的地儿有点难,既然老天爷不给个方便,咱就只能靠自个儿了。” 这法子我也是刚刚灵机一动想出来的,之前查这边资料的时候,见到一些景点里有冰屋和雪屋,这玩意也不是爱斯基摩人的专利,寒冷之地生活的人都有这项技能,在这种地方,风才是最大的敌人,只要挡住风,温度就有了保障。 冰屋、雪屋什么的我自然是不会建造的,而且仅仅是捱一晚上而已,犯不上弄那么大的阵仗,但仅是修建一个避风处,这却不难。 先清理出一块扎营的地方,而后就地取材,用工兵铲把地上的积雪拍实了,齐腰的积雪,拍实后将近三四十公分的厚度,好似一大块砖一样,堆砌在营地四周…… 不多时,一个类似于砖窑一样的窑就堆砌好了,不过没有封顶,我尝试过,技术不行,缝了顶就塌了,不过不封也足够用,往里面一钻,整个世界一下子安静温暖了起来。 老白在我肩上拍了一巴掌,笑道:“行啊小卫子,有你的,这是个好法子,老子之前还寻思,这要是大雪地里睡一觉,第二天恐怕人都硬了。” 把睡袋在四周布置好,我和鹞子哥爬出去捡了一些干柴火,现在这季节,林子里最不缺的就是这东西了,生火把雪化开煮沸,再把我们随身带来的风干牛肉撕碎了丢进去,加些盐巴和揉碎的干辣椒一炖,一锅香喷喷的肉粥就好了,搁外面看这可能跟猪食差不多,但对我们来说却是无上的美味。 一口气喝了三大碗,身上寒意尽去,舒坦劲儿别提了,跟之前是天与地的区别。 因为环境险恶,再加上不知道林子里有什么,所以,我们是两个人一个大睡袋。 积雪地里行走,靴子里总是湿乎乎的,闷上一天,脱了鞋难免有点味道,小稚这叛徒死活不跟我在一起待着,钻到了张歆雅那头,而老白则被鹞子哥一脚蹬了出来,缩头缩脑极其猥琐的钻到了我这边,说好兄弟一被子,凑合凑合。 等这厮钻进来了,我就后悔了…… 我的脚就够毒辣了,可没有最毒,只有更毒。 老白一脱鞋子,我立即知道鹞子哥为什么把蹬出来了,脚臭味能跟尸臭味有的一拼的,大抵全世界也就他了,而且这狗日的好像是冷风喝多了,肚子里压住凉气了,喝了碗热汤就开始放屁,别人是响屁不臭臭屁不响,他是又响又臭,我都不明白红娘子那种大美人怎么会惦记上这么个咸湿佬…… 身边挨了这么一颗毒气炸弹,这一夜的鸡飞狗跳就不用说了,再加上之前的冻伤受了热以后开始变得奇痒难耐,所以我合上眼没几个小时就醒了。 睡袋里的老白拱了拱屁股,贴在我身上“嘟”的一声来了个悠长的臭屁,崩的我腿上都麻麻的,我终于是忍无可忍了,拉开睡袋钻了出去。 正在外面放哨的是张歆雅,火光下的她皮肤上泛着淡淡的光泽,嘴角含笑,回头说道:“不容易,我接了无双的班才一个小时,就听那个人渣放了不下二十个屁,你能忍到现在已经超出我的想象了,搁我一定得弄死他,碎尸冲下水道的那种……” 我却没心情笑,沉着脸在她身边坐下,张歆雅看我神色不对劲,就问我怎么了? “这样多久了?” 我指了指面前的篝火堆,火苗很安静,安静的近乎诡异,我们虽然挖了避风处,可头顶上冷风依旧在呼啸,四周的缝隙也有丝丝缕缕的寒风渗透进来,可这一刻,这一切全部消失了,火苗都不曾跃动! 张歆雅脸上的狐疑已经告诉了我答案,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张了张嘴,正欲说话,一道阴影将我和她笼罩。 回头一看,正是我师父,不知何时醒来的,祖器在手,漆黑的眼睛注视着我和张歆雅,嘴唇蠕动,用嘴型说了两个字:“来了!” 第590章 天下何人配白衣 没有阴气的涌动,也没有任何可见的痕迹。 就是……风停了,空间好似按下了暂停下,整个世界都在瞬间变得安静起来…… 这样的情况是如此的诡秘又熟悉,除了上次那个把我和鹞子哥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东西,还能是什么?! 它,又来了,既在意料之中又在预料之外。 只是,它到底在哪里呢? 这次没有香燃烧后的白烟指路,我早就在四下逡巡观望了,没有找到丝毫的痕迹。 张歆雅总算是看出了我和我师父之间的眉眼官司,一时有些茫然无措,大抵和我头一回遇到那东西时的反应差不离,只能求助般的望向我师父。 我师父微微摇了摇头,用唇语无声说:“只感受到一缕杀机一闪而逝,对方有准备了,这回却不好识破了。” 旋即,他指了指睡袋里的几个人,我心下一沉。 难道那东西已经开始急不可耐的害人了? 距离我最近的就是鹞子哥和无双的睡袋了,我下意识的就朝二人走去,没走几步,心下一动,脚步也不由自主的放缓了。 那东西的种种行径和作风更像是个无影无踪的杀手,杀手杀人,必定是以隐蔽为第一宗旨的。 无双和鹞子哥在一个睡袋里,这俩在我们这一茬儿人里算是最不好惹的类型,尤其是无双,警觉性很高,摆渡人的传承不是浪得虚名的,找这俩人下手,那是纯粹找不痛快,而我刚刚从睡袋里钻出来,此前并没有发现老白的异常,且老白身上有一个蛊王看家,也不是一个很好的目标。 我师父就更不用说了,不绕着走就算它胆大了! 那么,最有可能被下手的就只有…… 我目光豁然看向小稚,一边唤醒天官刃,一边一步步的朝着小稚靠了过去,如无意外,应该就是她了,张歆雅守夜,只余下她一人在睡觉,只是个小孩子,虽然学了黄庭经,可那是针对命术的,并不擅长对付这些个不干净的。 无论从哪方面看,这都是个软柿子,换了我,我也肯定挑这个软柿子捏。 小稚的睡袋里很安静,当我靠近的时候,甚至看不到睡袋有起伏,更不必说鼾声了,原本还算平稳的心态一下子全乱套了,哆哆嗦嗦的拉开一段拉锁,露出了小稚因寒冷而变得苍白的脸,口鼻之间隐隐有白气。 见此,我整个人一下子都垮了下来,好似即将渴死的鱼回到了水中,不断的大口喘息着。 单看小稚的模样,不像是遭了毒手。 小稚被我一系列的举动惊动了,本是正娇憨可爱的年纪,却因为跟着我们这些大老粗在刀口上讨生活,硬生生的给自己磨砺出了敏锐的反射弧,醒来的刹那,“噌”的一下就翻身坐了起来,接着就把张歆雅送给她的那把蒙古短刀抽了出来,看清是我,这才松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刀,胖乎乎的小手揉了揉眼睛,轻声问我:“惊蛰哥哥,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我忽然觉得有点心酸,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慰说没事,让她躺下,准备把睡袋拉上。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我师父动了,“倏”的一下,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影掠来,手腕一抖,祖器如毒蛇般直取小稚咽喉。 太突然了! 我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一切,完全是出乎于本能的举起百辟刀去格挡这刁钻致命的一剑。 一方是枕戈待旦的致命一击,一方是仓皇间的本能举措,一方是师父,一方是徒弟,更遑论中间还有一道天师与玄微之间的天堑。 结果可想而知。 我师父的剑锋只是在百辟刀上轻轻一弹,我就失去了平衡,趔趄着向后摔了个大屁墩,而后,我师父的剑锋又回归到了原来的道路上,直取小稚的咽喉,及至几乎贴到小稚皮肤上的刹那,陡然一转,贴着小稚的肩膀刺向小稚身后。 “啊!” 一道凄厉的尖叫声凭空发出,听那声音的方向,赫然就在小稚身后。 “你走不了!” 我师父冷笑一声,一个箭步向前,猛然朝小稚身后抓去,而后一扯,便见他手中多了几缕乌黑的头发,他定定望着远方,嘴角噙着莫名的笑容,扭头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做的不错,遇到危险时,本能的去保护自己的同伴,大丈夫所为也!你们且在这里守好了,我去去就来。” 言罢,他取出一枚小小的纸鹤,食指只是在那纸鹤上轻轻一点,纸鹤便扑棱棱的扇起了翅膀。 这样的手段我早就见识过,不过我师父达到天师这一步后,好似更加从容了,有种点石成金的神奇,那纸鹤掀起了他指缝里的头发,展翅朝远方飞去,我师父立即循着纸鹤跟了上去。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离开很远了,唯独剩下我原地苦笑。 至于小稚……早已晕厥了过去。 这些动静惊动了鹞子哥和老白他们,几人陆陆续续从睡袋里爬了出来。 见我在照料小稚,张歆雅才如梦方醒,恍然道:“那东西……竟然钻在了小稚身上?” 我一边检查小稚的状况,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没错,就是在小稚身上,应该是刚刚才摸进来,紧接着我师父就捕捉到了对方一闪而逝的杀意,而我也正好出来了,倘若耽搁一下,恐怕小稚就危险了。 那东西很聪明,知道我们察觉到它来了,就缩在小稚身上不肯冒头了,应该是被师父察觉到了,第一剑直指咽喉,就是要把它逼出来,果然,那东西惜命的很,立马就退了,师父早就料定它会如此,所以,剑锋一转,刺向小稚身后,伤了对方……” 想想方才那一连串的惊变,我到现在都情绪难平——我师父……现在到底恐怖到了什么程度? 没入这一行,根本不可能知道他那看似寻常的一剑究竟有多么惊艳!! 剑锋出鞘,好似离弦之箭,正是覆水难收的态势。 可我师父那一往无前的一剑,中途却三次变幻。 第一变是击开我那近乎于搅屎棍的本能防卫,第二次回归到小稚的咽喉,而第三次,则是擦着小稚的皮肤掠向其身后…… 尤其是第三次,神乎其技! 三次变换,鬼神莫测,谁也躲不开的! 这才是真正的剑仙,那剑好似在他手中有了生命一般,如臂指使…… “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何人配白衣……” 我喃喃自语着,除了这句话,我想不出还能用什么样的词句来形容我师父那一刻的风采!! “这家伙这是魔怔了?” 老白嘀咕一声,抓起一把积雪朝我丢了过来,没好气的说道:“行了,稚丫头就是被冲了神智而已,睡一晚上就好了,别在那傻愣着,带孩子过来烤烤火,不然一会儿该冻坏了。” 我这才如梦方醒,抱起小稚转过身的刹那,目光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篝火的火苗上。 却见,那火苗依旧是一动不动,好似四周的空气根本就不流通一样。 这个发现让我毛骨悚然,大呼道:“还有一个在这里!!” 老白他们被我这失心疯一样的一声大吼吓了一跳,纷纷起身。 那种东西既然能不声不响的上了小稚的身,对付我们恐怕也不会太难,这里的没有一个人是真正安全的,包括我在内,就在我观察几人的时候,我们好不容易堆砌起来的雪窑“轰”的一下就炸裂开来,好似有一颗炸弹在我身后引爆了一样,雪沫子和强气流合并形成无与伦比的冲击力,轰然撞在我脊背上,我抱着小稚立即被炸飞了出去…… 第591章 包租公 为什么会有两个呢? 之前我和鹞子哥明明之遇到了一个,如果那时候就有两个的话,我们两个就危险了,可能都跑不掉! 直至我抱着小稚被炸飞的刹那,我的脑海里依旧盘桓着这个问题…… 而后,莫名的,我就想到了之前我师父说的话——这是些很聪明的东西,有了第一次被我师父手段追踪标记的经验,这回有备而来,更加隐蔽,连我师父都只能凭着直觉来战斗…… 中计了! 那些东西大概就是利用了我们以为它们只有一个的心理,率先冒头的就只有一个,倘若能成功,那自然最好,不能成功,正好把我师父引开,约莫在它们眼里,我们这些人都是些大白菜,想拿下那就是轻松加愉快! 一系列的念头电光石火间在我脑海里闪过,而后……我们辛辛苦苦垒起来的雪窑塌了,稀里哗啦将我掩埋了起来。 雪窑不曾封顶,可为了更好的避风,足足堆砌了将近两米的高度,那些雪块都被我们用工兵铲拍的极其严实,一旦崩塌将我们掩埋,砸落在脊背上的力量不可谓不大。 混乱中,我只觉得身上挨了几下狠得,尤其是后脑勺上还吃了一记,整个人都被砸的晕晕乎乎的,只能本能的将身体蜷缩起来,紧紧的抱着怀中的小稚,竭尽可能的用自己的身体为她遮挡着。 “桀桀桀……” 此起彼伏的怪笑声好似夏日丛林里的蝉鸣,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袭拢而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雪中发出一声惨叫,听声音的赫然是张歆雅的。 我的心已经沉入了谷地,不止是两个,那些东西很多,我们好似陷入了包围圈里,而张歆雅……难道她受到攻击了?她身体里的绾娘儿呢?难不成连那位都照应不来了? 无暇去迟疑,被积雪掩埋,呼吸变得艰难,雪沫子顺着鼻腔窜进去,在肺管子里化开,凉丝丝的,又呛得人忍不住的咳嗽,我试图直接站起来,发现双脚没有着力的地方,于是只能拿屁股去拱。 这样的姿势约莫看起来就跟一条蛆一样,实在不雅,但这时谁还在乎这个? 好在,身上覆盖的积雪并不厚,三五下的,我总算是艰难从雪窝子里爬了出来,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没来由的心悸与毛骨悚然。 虽然看不见敌人,但无数次生死间磨砺出来的战斗嗅觉告诉我,危险正从我身后袭来,正欲回身挥刀抵挡,又想起怀中的小稚,就这么回身,我倒是没问题了,可胸口空门大开,小稚就危险了,于是,我再次蜷缩起了身体,准备硬吃这一下子。 好似一阵寒风卷过,脊背上凉飕飕的,我能清楚的感觉得出……一个东西爬在了我背上! 一个人形的东西! 我约莫猜到对方要做什么了,连忙缩起脖子向前倾去,接着,我的肩膀上就传来一阵难言的痛苦,对方的嘴巴很大,几乎是一口就叼住了我肩膀上的那条大筋,若不是我反应还算及时,这一口约莫就该咬断我的脖子了! “滚!” 一声厉喝响起,是茳姚的声音。 虽然看不见对方,但对方既然趴在我身上了,这是闭着眼都能打到的,我听见呼啸的拳风擦着我后脑勺过去,而后那东西惨叫一声,直接被击飞出去。 茳姚明显对这些东西极为忌惮,一击成功,立即缩进风铃里。 而我在摆脱这东西的瞬间,已经抱着小稚淌过积雪,卖命的朝远方逃去!! 老白和鹞子哥他们就跟草原上的土拨鼠似得,纷纷从雪中冒头钻了出来。 鹞子哥悲愤的怒吼着,左右挥拳,似乎在与什么东西纠缠,明显也是被缠上了。 老白就比较鸡贼了,这厮抱着脑袋就跑,腿脚利索的不像话。 至于无双,这大抵是我们之中最从容勇猛的一个了,瘦削的身体从雪中腾跃出来的时候,好似一头矫健的豹子,人在半空,一手执陌刀刀柄顶端抡圆了自四周横扫一圈,大有万夫不当之势。 “啊!” 我听到了一声怪叫,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当无双的陌刀扫向其左后方的位置时,黑暗中好似有一抹蓝光一闪而逝,很快,很短促,而后便消失不见。 无双也一样看不见这些东西,但他武艺太高,以那陌刀人马具碎之威,一旦挥舞起来,四周密不透风,无论是什么东西都只能避而远之,眼看他一点点的朝鹞子哥靠了去,正与鹞子哥纠缠那东西怕成了刀下亡魂,干脆就闪避开了。 得了空闲,鹞子哥跟疯了似得冲到旁边去刨积雪,不多时就从下面捞出了面色苍白的张歆雅,扛起张歆雅紧随在我和无双身后就跑! 我们没办法和看不见的敌人战斗…… 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跑!! 想必我师父很快就会察觉到这些问题,到时会杀回来,这些东西恐怕也唯有天师这个层面的人才能对付了。 我有些担心张歆雅的情况,抱着小稚狂奔中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她面色苍白,浑身不住的哆嗦着,明显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可是几处致命的地方却不见伤痕,在她身上逡巡半天,才发现她一手正捂着大腿内侧,指缝里隐隐有血迹渗出来,而另一只手则一直指着前方的老白,美眸里充斥着凶戾和怨恨,那神情好似索命的恶鬼遇见了生时的仇人一般,看得人脊背发寒。 至于老白,头都不敢回!! 我好像隐隐有些明白了,在张歆雅惨叫之前,好似老白闷哼了一声,这俩人被埋的地方又不是很远…… 想必,当雪窑塌掉的时候,这俩人是扑倒在一起的,可能因为双方的位置原因,倒地的时候,老白这厮直接扑到了人家张歆雅裤裆里,张歆雅受了惊吓,自然是本能的夹腿,而老白大抵还以为是什么扼住了自己脖子,于是就跟王八似得,脑袋一伸,就在人家大腿内侧狠狠咬了一口…… 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以我对老白那点尿性的了解,情况应该是八九不离十的,这事儿他绝对干得出来,而且也只有他才能干得出来…… 尖锐的怪叫声如影随形,一直在我们四周回响,好似狼群一样,不断的骚扰,不断的施加压力,但凡有点机会,冲上来就会干掉我们。 无双很能打,可不是机器,那沉重的陌刀他又能挥舞多久? “铃铛,不对,风铃,风铃啊!!” 情急下,鹞子哥大吼了一声。 我这才回过神来,是啊,现如今,只能求助那些存在了,上一次我和鹞子哥能逃脱,就是仰仗了那些存在…… 我一边跑,一边哆哆嗦嗦的解下风铃,用比拜三清道尊都要虔诚态度连连求救:“各位前辈,救命,救命啊,再救我们哥几个一回,保准给您们备好了牌位,当万家生佛来供着,香火什么的,您们说多少,咱一定安排,安排……” 我一边跑一边摇晃着风铃,张嘴灌着冷风,上气不接下气,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偏偏,风铃就是没有任何反应。 这时,趁着无双力竭,动作稍稍迟缓的刹那,一个东西忽然扑了上来,无双的胸口立即多了几道血淋淋的伤口,看样子是抓痕。 那东西来无影,去无踪,一击即退,等我们反应过来,早就不知遁走多远了。 我有些急了,眼看离死期不远,那点敬畏无影无踪,冲着风铃就大吼道:“他妈的,你们该交房租了,天天在老子这里赖着,再不交租,房子都被人拆了!!!” 扑棱棱…… 风铃发出阵阵悦耳的响动……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四周那些东西鬼叫声一下子平息了下去…… 第592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有用!! 天杀的,风铃里的这些租客总算是出手了! 我恨不得仰天长啸一声,以此来发泄内心的激动之情,无奈一通狂奔后,肺部就跟要炸开似得,火辣辣的,多说一句话都是煎熬,且现在也不是高兴的时候,四下观望一眼,指着侧面说道:“师父是从这边走的,追上去!” 这个很好确认,大雪封山,人烟罕至,我师父离开后在地上留下了一连串的脚印。 拼命的时候老白不行,可若说到逃命,这个就是他最擅长的了,缓了口气,立马循着我指的方向动身,刚刚走了几步而已,伴随着一道布帛撕裂的响动,整个人就踉踉跄跄的退了回来,胸口赫然多了一道血淋淋的抓痕。 他惊呼着后退,我这边则连忙摇晃风铃,与此同时,无双一个箭步上前,挥舞着陌刀劈砍而去。 铿!! 陌刀砸落在雪地上,积雪纷飞。 看无双脸上的错愕神情便知晓了,他什么都没砍中,对方抓了老白一下就闪开了。 “跑!!” 鹞子哥拉了我一把,只得鼓起余勇再度逃窜,同时惊骇莫名的回头望向我:“难道风铃对这些东西也没用了吗?” 不管有没有用,我一直在死命的摇晃风铃,心里却不免嘀咕。 今夜的遭遇证明,这些东西很狡猾,甚至知道引开我师父,我不得不怀疑,兴许风铃真的对这些东西没用了,兴许风铃里的那些存在根本就没出手,这些东西忽然安静下来,只是在戏耍我们而已…… 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我们也看不见这些东西,根本弄不清情况。 不过,当我不停的摇晃风铃的时候,这些东西倒是确实再没有扑上来。 “山上的那些……出手了!” 茳姚的声音忽然在我心头响起,语气说不出的凝重:“不过,它们好像在渐渐的适应风铃对它们的影响,对它们的作用越来越小了……” 这倒是说得通了! 记得之前我和鹞子哥遇到那东西的时候,每每摇晃风铃,总能争取到几分钟的时间,我以为这回也能达到这样的效果,就停手了,结果仅仅过了几十秒钟,老白就遭了毒手…… 前后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不管怎样,总归还是能钳制住这些东西的,顶多我不停摇晃风铃就是了,坚持到找到我师父就好了! 事实证明,我想的过于简单了…… 没过多久,四周就断断续续的传来一阵阵“咯咯”的怪声,好似过去的dvd碟片播放卡顿时,里面的人说话的状态一样,一卡一卡的。 这说明,即便是不停的摇晃风铃,那些东西也能片刻挣脱了。 照这样下去,恐怕要不了多久,这些东西就会全然挣脱,再不受任何影响了。 “完了完了完了……” 老白一边跑一边仰头大叫道:“张先生呀,你到底在哪呢,再不回来,咱们真武祠就要被灭门了呀!!” 他着急,我更着急,大冷天的,额头上、脊背上,冷汗就跟尿尿似得往下流,心知以我师父的本事,此刻恐怕早就追出去很远了,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没了奈何,只能再次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风铃,哀声道:“几位活祖宗啊,快帮帮忙呀,房子正要被拆了!!” “没用的……” 茳姚轻叹道:“你惹火他们了,虽然没露面,但我感受到了,那是一种……近乎于悲愤的情绪,你在外面感觉不到什么,我这里面都快山呼海啸了,你那张贱嘴也真是没谁了,那都是些什么样的存在呀,居然把人家比作了拒不交租的恶客,无赖一般的人物,换了谁能受得了你?强者有强者的尊严,如今恐怕他们宁可和你玉石俱焚,也不会再理会你了……” 她说话之间,前面的鹞子哥忽然举起短刀朝右侧格挡,紧接着,短刀被击飞,他的手臂上被生生撕开一道血口子,看样子皮肉都挂掉不少,连带着他搀扶的张歆雅,二人齐齐滚到一侧。 等无双扑上去的时候,再次扑空。 我傻眼了,因为,在鹞子哥遭受袭击的时候,我依旧在不停的摇晃着风铃…… 也就是说……已经有东西挣脱风铃的束缚了? 我心头一阵绝望,哪怕是遇到不化骨、活人妾、玉骨尸这些东西的时候也没有这般绝望,那些东西虽然恐怖,但至少是看得见的,挣扎一番,说不得还能挣出一条命,可在这些看不见的东西手里怎么挣命? 绝望之下,骨子里那股子混不吝的混蛋劲儿也上来了,狠狠将风铃朝地上掼去,狞笑道:“玉石俱焚?好啊,那就玉石俱焚了,老子今儿个就不讲理了,先拆了你们的屋子做个垫背的!” 言罢,抡起百辟刀就往风铃上招呼。 结果,风铃却“叮叮咚咚”的响了起来,可见四周的积雪被震荡出一圈圈的波纹涟漪,灰扑扑的风铃竟冒出了丝丝缕缕的金光…… 这一幕我太熟悉了,当初被阴奴这个杀千刀了化了皮,阴差上门索命,那时风铃就显露出了这般异样,一个金甲大汉冒了出来,救了我的小命…… “离风铃远点!” 我大喝一声,本能就往旁边退。 心里却在狂呼——那金甲大汉果然是风铃里的存在,绝对是,实锤了!! 不过,事实却与我猜测的不太一样,并没有什么金甲大汉冒出来,金光闪烁间,一声暴喝自风铃里传出…… “叱!” 这一声暴喝好似雷神拿着大锤在自己脑门上猛轰了一下,砸的我头晕目眩,两腿发软,“噗通”一下就瘫软在了地上。 而后,一双眼睛自金光中浮现出来,这是很诡异的一幕,没见人,就一双眼睛,睨了我一眼后,便渐渐隐退了。 不仅是我,瘫软在地的还有鹞子哥和老白他们,连带着那些黑暗中的鬼鬼祟祟都一下子消停了,整个天地都清净了。 良久,老白才堪堪回过神来,讷讷道:“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啊,这么厉害,不过……我咋感觉他看小卫子那一眼那么古怪呢,恨不得生撕了小卫子之余,好像又有那么点……委屈和幽怨?” 说此一顿,他回头看向鹞子哥:“我没看错对不对?就是有点委屈吧?” 鹞子哥点了点头,含笑道:“是那么回事,看来强者被人拿捏住软肋的时候,也只能含着泪任由摆布。” 他们在说笑,我却不轻松,茳姚一直在喃喃嘀咕说她那儿没法呆了,感觉跟地龙翻身似得…… 里面情况我不得而知,想想自己这事儿干的确实不大地道,老老实实的起身冲着风铃打躬作揖,轻声道:“虽然不知诸位前辈是何方神圣,为什么要屈居在这里,但你们多次救我性命,铭感五内,这次是我孟浪了,在这里先行告罪了,生死之间往往有大恐怖,但请各位念在我和我的同伴是为求活命,不得已而为之,原谅则个,往后必定时常供奉,不敢不怠……” 鹞子哥和老白他们也渐渐收敛起了笑容,想了想此前的许多经历,叹息一声,纷纷起身,冲着风铃打躬作揖,连连告罪。 风铃里的茳姚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看来这几位是不计前嫌了,不然我估摸着以后你肯定要被清算。” 我苦笑一声,收起了风铃。 这时,鹞子哥忽然说道:“起雾了,这雾不太正常啊!” 我光顾着风铃里的那些存在以及那些看不见的东西了,对四周的情况还真没怎么关注,经他一提醒,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跑到了濒临山顶的位置,这里相对而言比较空旷,植被稀疏,风更大,按说不该起雾,实际上,寒冷的漠北冬天就不会起雾,可就是起了,虽说没感觉到阴气,但肯定是不对劲的。 这些异样让我们有了一些不好的联想。 鹞子哥忽然矮下身子,拿袖子扫开脚下的积雪,而后将耳朵贴在地上,脸色却越来越难看,须臾后,咬牙道:“有马蹄声……” 第593章 但使龙城飞将在 我学着鹞子哥的模样俯下身体,把耳朵贴在地上,一阵阵细微的闷响自地下传来,那声音好似在极安静的环境中屏息听到的自己的心跳声一样。 我分辨不出这是不是马蹄声,但鹞子哥说是,应该就是。 “离开这里!” 我起身说道:“只有把耳朵贴在地上才能听到,说明对方距离我们还比较远,来得及。” 说完,我抱紧了些怀中的小稚,强打起精神,在四周凌乱的脚印中粗略辨别了一下方向,循着我师父所在的位置追了去。 “是那些阴兵吗?” 张歆雅低声问我,面色还是隐隐有些苍白,跑起来的时候一瘸一拐的,看来被老白那个丧尽天良的一口咬的不轻。 我轻轻点了点头,十之八九就是那些东西了,不过称呼它们是阴兵不大准确,到底是什么,还有待考究。 哒哒,哒哒哒…… 清脆的马蹄声忽然从身后传来。 这回不是将耳朵贴在地上才听到的,而是直接在空气里传播的声音,风雪声像尖利的哨子,很刺耳,依旧压制不住这清脆的马蹄声,每一声都好似敲击在了我的灵魂上。 为什么会这么快? 明明刚刚还少说也在距离我们数里之外的地方?这才过了多久?瞬息而已!我们甚至都不曾跑出一百米!! 我僵硬的一点点转过头,脑子里冒出一个特诡异的念头——今晚的月亮怎么这么明? 月未圆,半弧而已,茭白的月光却照亮了整个荒凉的山头,皑皑白雪折射出的光芒好似经过了晕染,风中雾气席卷,一骑自雾中杀出,战马高大神俊,“哼哧哼哧”打着响鼻儿,口鼻间喷出滚滚白气,竟有一种嗜血疯狂之意,马上那人身着对襟锁子甲,铁衣抖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动,盔上红缨随风飘扬…… 这一骑,当真是追风赶月,瞬息而至,主要是那股子一往无前的气势,让人心胆皆寒。 我头一次知道,原来古代的骑兵这么吓人,那疯狂扑来的架势,比现代的钢铁战车当头碾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一个恍惚之际,那一骑便迎着我当头扑了上来。 “躲开!!” 鹞子哥大吼一声,他离我最近,转身就将我扑倒在地。 实际这却成了无用功,那一骑根本没有迎面冲击我的意思,及至距离我四五步远的时候,马上那人忽然一踢马腹,战马腾空跃起,自我们头顶上划过,在这之间,马上那人翻手从鞍带里摸出一枚短枪,看那尺寸,根本不是明军中装备的步战标枪,也不似鞑靼人喜欢用的欺胡大和巴尔恰两种标枪,很短,尾部却有三尖刃,应是一种叫做三尾标枪的投枪,在元代时候就已经出现。 这是个鬼将军…… 我脑袋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因为在明军中,寻常军士用的都是制式武器,而这种三尾标枪却并非军中之物,也唯有一些将军才会自己掏钱装备自己善用的兵器。 敢在马上用这等短投枪,势必是膂力惊人之辈。 说时迟,那时快,战马犹在半空,那人大喝一声“杀”,身体微微后仰,手中的三尾标枪已经激射而出,好似长虹贯日,朝着二三十米开外一处大树的高叉飞去。 铿!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三尾标枪钉在树上,水蓝色一闪而逝,刹那而已,而后便见那株大树扑簌簌的颤抖着,树枝上挂的寒霜纷纷扬扬落下。 这一次我看的真切,水蓝色很清晰,绝不是幻觉…… 是那种东西!! 没错了,此前无双出手,我也见到了类似的情形,也就是说……风铃里的那些存在出手后,依旧没有将那些东西完全喝退,还有头铁的蛰伏了下来,伺机出动…… 念及此处,我后怕不已,要不是这鬼将军,那蹲在树杈上的东西找准机会的话,难保我们之中不会有人交代在这里!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随后而来,将我们这些人彻底吞没…… 战马嘶鸣,将士怒吼…… 我讷讷的望着随后就从雾中杀出的骑兵,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麻木的状态,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那种骇人的杀气所震慑的! 铺天盖地! 仅仅瞬间而已,就有百十骑从我们几人身边经过。 这等时候,还跑个什么?我们几人早就躲在一颗大树后面,聚集蜷缩成了一团。 “等等吧,再等等……照现在看,它们似乎不想伤人……” 即便是鹞子哥这种人,此时说话声音也有些颤抖了,这些骑兵的杀气太重了,上千骑在林中穿梭,就有种撼天动地的感觉…… 我之前在网上看帖子,有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疑问——古代人和我们现代人到底谁个子高呢? 如果是西方人的话,我不太清楚,想必是现代人高吧,毕竟他们古代实在是……太落后了,郑和下西洋,曾见泰西人,大约也就是英法一带的人,给的评价约莫是这样的——蒙昧、脏、矮! 这与近代西方人评价华夏人极为相似…… 可如果是华夏的话,我可以很肯定的说——古代人比现代人高大的多!! 因为我见过墓里挖出来的古人尸骨,还见过很多次,尤其是秦汉时期的人,比现代高大很多,而明朝时期的,其实已经缩水了一些,到了清代中叶,出土的尸骨就看着很矮小了。 眼前这些骑兵是明人中最强悍的那一茬儿,每一个都身材极其高大,骑在战马上,恍如魔神。 我见有人在马上开弓奔射,远方传来惨叫声。 我还见有人挥舞着沉重的眉尖刀,所过之处,必有水蓝色光芒一闪而逝…… 那种东西不止一个留了下来,只是,那些把我们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东西,在这些骑兵面前……不堪一击! 马蹄声不绝于耳,这些骑兵没有停留,朝着远方汹涌而去。 “太吓人了……” 老白都快瘫软了,自语道:“硬着头皮等着吧,总有过去的时候。” 这人就是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言语刚刚落下,就见一骑忽然从远方折转回来,冲到我们近前的时候勒马,战马不安的跃动着前蹄,看得我心惊胆战,生怕这战马一个想不开照着我脑门子上来一蹄子,果真那样,我估摸着自己是没那个命做包青天的,除了脑袋被踢成烂西瓜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折回来的这位,赫然正是最早出现的那位鬼将军,只有一双眼睛在外露着,上下扫视着我们几人。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吃不准这位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等候着。 许久,马上那人忽然问道:“汉家郎?” 他的语调有些怪异,类似于现在的南京话,却又有些不一样,这应该是就是明朝时通行的金陵官话了。 好在,还可以听得懂,最怕就是宋朝时的汴京话了,那是真的听不懂。 “对对,咱们是一样的人啊,我们不是鞑靼人!!” 老白激动的一下子跳了起来,眼泪汪汪的,有种老乡见老乡的感觉,两手不安的在裤兜上摸索着,看那样子恨不得掏出身份证来给对方看一看,好在他是没掏,不然我还真担心他被一刀砍了脑袋,毕竟简体字和繁体字可是两码事!! 马上那人眉脚弯了弯,似乎是笑了,摘下了护面,没有丝毫鬼相,看那样子,好似一个大活人站在我们面前一样,留有长须,面皮微微有些粗糙,呈现出一种古铜色,国字脸,轻轻点了点头,叹道:“不易,多少年了,这里只见鞑靼人之后,却不见我汉家郎来此。” 他言语条理清晰,我有些惊骇的望着他。 他们的存在和三眼国里的那些东西不一样,六百年了,他们应该一直在这里,如果他不清醒,依旧以为自己还活着的话,按照当时明王朝和鞑靼的态势,白根和祁满仓他们这些人进了这里,绝对是出不去的。 也就是说,他很清楚今夕是何年,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 我几乎脱口就问:“既如此,为何还盘桓不去呢?” 问完我就有些忐忑,这话有些超度的意味在内,遇到个脾气不好的,要出事。 马上那人一怔,旋即垂首道:“我在等陛下来,靖难之时,陛下不曾舍弃过我等任何一人,如今也不会……” 他口中的陛下,必定就是朱棣了。 可是,朱棣已经死了,驾崩在第五次北征的路上,六百年都过去了,他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天下哪有在位六百年的皇帝? 所以,我又有些迷糊了,不知道他的具体状态如何…… 男人不再多说,目光落在了小稚身上,轻声道:“孩子被吓坏了。” 语落,他下马,一步步朝我走了过来,身上的甲胄“哗啦啦”作响,很有压迫力。 看他伸手,我有些犹豫,最终还是没反抗,任由他粗糙的手指落在小稚娇嫩的脸蛋儿上。 男人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柔软,轻声道:“我出征时,家中那竖子也是这般大小。” 我头一回真切的感受到,他确实是个死人,哪怕气色与活人一般,身上的阴寒气却很逼人。 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小稚竟然在这时候醒了,眨巴着大眼睛望着男人,忽然冒出一句:“叔叔,你的命很苦。” 男人的身体一下子紧绷了起来,不过很快又放松下来,笑道:“叔叔不苦,叔叔在等陛下,叔叔相信,陛下一定会来的……” 我有心想说他等的那位皇帝真的来了,泱泱华夏五千年,只有那一位皇帝真的来了,而且来了五次,只是到了如今,他纵是想来也来不了了…… 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男人拍了拍小稚的脸蛋,转身上马,拉上面甲,说道:“你们快离开这里吧,这里不太平,战争要来了。” 说完,他踢了踢马肚子就要离开。 我忽然有种冲动,一下子站起来,大声问道:“这里有一座城,您知道怎么去吗?” “明日日落之时,你便能看见了。” 男人回头道:“劝你们就此回头,那座城是……是非之地!” 我忙又问道:“能告诉我您是谁吗?” 男人没有回答,纵马而去,及至风雪与夜色即将掩埋踪迹时,远方才传来一声长啸:“吾乃大明靖安侯!!” 第594章 地魈 “吾乃大明靖安侯!” “……” 回音在山林间激荡。 恍惚之后,我很快反应过来了:“大明靖安侯……王忠!刚刚那个人就是王忠?” 鹞子哥默然点了点头。 “你说他和这些骑兵到底算什么呢?” 张歆雅好奇问道:“难道和十四祖他们差不多?可他没有一点鬼相呀,十四祖他们看起来不凶,可依旧是死时的模样。” 我摇了摇头:“他们和十四祖还不一样,如无意外,这应该是战魂。” 所谓战魂,生时是至忠至勇之士,死后为至阳至刚之魂,忠义存于心而成执念,让本该离去的阴魂盘桓在人间,因为心中是正道,所以褪尽阴气,反而成了尸鬼妖魔等一切邪祟的克星! 他们多是战死之人所化,却又不同于阴兵,因为他们是清醒的,留下来只是因为一道执念而已。 而王忠他们的执念就是——等他们的陛下来寻他们。 哪怕他们很清楚,他们为之抛洒热血的大明朝已经亡了,他们的陛下也已经驾崩了,可他们依旧在等着那个不可能来的人来。 这听起来有点矛盾,最早的时候,我也因为这个有些犯迷糊,怀疑王忠是不是真的清醒,可后来我才想明白了,因为他们等待的那个皇帝从来没有让他们失望过,从戍守北方到靖难之役,无论情况多么险恶,永远不会抛弃他们,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的执着…… 正是这份主观的信任,让他们无视了客观的事实,于是,他们就这么执拗的等待着,好像在和事实作对一样,一等……就是整整六百年! 用六百年的时间去等一个注定不可能再出现的人,这到底是痴,还是傻? 总之,放在今时今日,世间怕是再无这般人。 我忽然想起上一次跟着我师父云游时,我师父说过的话——我们现在所生活的这个时代,大概是五千年来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好是因为不会再饿死人了,可人却并没有像管仲说的那样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大家宁肯笑贫,却不去笑娼,杀人放火的腰缠万贯,修桥铺路的无处埋骨,一百年前屠杀我们的异族被前簇后拥,几十年来争取独立的烈士坟前无人问津,这样的时代,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我知道,睿智如我师父对此都没有答案,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色一样是迷茫的。 他如此,我也如此,所以,我反倒是不知该对这些痴守的人作何评价了。 几人感慨了一阵子,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里。 山里很不平静,哪怕走远了,依旧能听到人吼马嘶。 如王忠所说,这是一场战争,他们与三眼国旧址逃出来的那些东西之间的一场战争,战魂虽是亡灵,却与邪祟不两立,二者天生对立,乌头山里冒出了那么多不干净的东西,王忠他们怕是有的忙活了。 我们本是准备沿着原路返回,看看能不能与我师父会和,结果行至一半,倒是与我师父迎面碰上了。 夜色中,他步态匆匆,见到我们才大大松了口气,来来回回在我们身上扫视一圈,眼见我们身上只是些不打紧的皮肉伤,脸上才露出一丝笑容。 我正欲说话,他摆了摆手:“山里很乱,冒出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你们跟我来!” 说完,他转身离去,我们急忙在后面跟上。 我师父说的地方其实距离我们的营地不算远,就在他之前追击那种东西的方向上,,想必是追击途中发现的,是一个在树下的山洞,看样子应该是野兽刨出来的,里面臭烘烘的,倒是有一条——非常暖和! 遭受袭击时,雪窑崩塌,仓皇间,我们的许多行李都遗落下了,包括睡袋,如今山里太乱,不宜走动,有这么个去处倒也不错,至少能熬过今天晚上。 洞里空间并不大,比较深邃,本就空气不大好,不适合点火,于是鹞子哥就撑开了手电筒,照亮四周。 眼看安全了,我也就放下心了,凑到我师父跟前询问:“师父,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呀?您弄清楚了没?” 我师父对我的好奇心旺盛早就见怪不怪,无奈摇了摇头,这才叹息道:“只怕我们是猜对了,那三眼国的遗址下面十有八九是压着一颗地灵珠!” 这个猜测早已有之,我师父见到白薇的时候,就有了这个猜测,觉得白薇可能是要被炮制成镇龙枋来压制地灵珠。 涉及到地灵珠,我兴趣大增,忙问:“这话怎么说?” 我师父道:“那些看不见的东西,是一种叫做地魈的东西。” 地魈我虽然没见过,可却是知道的。 事实上,民间关于地魈的传说不少,很多地方都有此类传闻! 这是一种生活在地下的小精灵,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特殊的精怪,调皮捣蛋,特爱恶作剧,只要不是惹毛了,一般是不会害人的,最大的特点就是来无影去无踪了。 可就算是来无影去无踪,在我看来顶多也就是速度快一点,不应该是开了眼都看不见! 我不大明白这种民间传说里的精怪怎能和那种诡计多端、凶狠残毒的东西挂上钩?而且似乎和地灵珠也有了牵连。 我师父是何等的了解我,看我神色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了,不禁叹道:“传说对地魈误解何其多也?!地魈的传闻早已有之,这东西本身就是看不见的,因为……它只有魄,却无魂!我们修行之人开眼的法子很多,有的是天生的,譬如歆雅的阴阳眼,有的却是后天练就的,譬如你常用八大神咒里的净心、净身、净口灯神咒,再者便是利用一些媒介了,比方说牛眼泪、或是柳叶净水等,这些法子归根结底,实际上就是让自己更加亲近于天地,可以细察入微,看到那些缥缈于天地之间的特殊存在,用现在的话说,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能量吧! 人有三魂七魄,三魂是先天所赋予的能量,而七魄则更多是人后天养成的意识,所以,我们开眼,与其说是看到那些东西,不如说是观其三魂而已,如果无魂有魄,开眼自然是看不见了,除非你能走到更高处,踏足丹道之上,能察觉到自身周遭的一切变化,或许才能注意到这种特殊存在。 正是因为地魈是看不见的,所以,民间常常会把那些格外雀跃、喜欢闹人的小鬼当成地魈,这却是误解了,地魈远远要比小鬼厉害的多!” “无魂有魄?这怎么可能呢?魂魄魂魄,缺一不可,活人缺了,固定时间内找不回来,人就完蛋了,死人缺了,时间一到,烟消云散,什么都留不下……” 我有些恍惚,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奇特的存在,迟疑片刻,问道:“师父,这地魈是怎么形成的?” 特殊的东西,必有特殊的出处,我一直坚定不移的相信这一点。 我师父笑道:“民间传说对地魈误解良多,可也不是空穴来风,譬如说,地魈是看不见的,于是民间就说这东西来无影去无踪。” 老白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脱口而出道:“所以说,民间传说里地魈生活在地下,那么……它们其实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不对,难道是阴司里逃出来的东西?” “老白,你如果肯把用在邪门歪道上的心思放在正路上,必定不会让自己活得如此窘迫。” 我师父叹息一声,旋即道:“地魈地魈,与脚下的地有关,说的再明白一点,便是——地龙翻身!” 第595章 地龙翻身 地龙翻身。 实际上,这是一个风水堪舆里的术语。 正所谓“天龙吐雾,地龙翻身。蛟龙嬉,黄龙蜕”,这话形容的是诸般的龙。 可龙到底是个什么呢? 谁也没见过这东西,有人说很早以前确实存在过,并非蛇虫所化,但这种说法就算是在我们行当里面也是不怎么认可的,行当里比较普遍的一个看法就是——所谓的龙,实际上就是龙脉,无论是什么天龙、地龙、蛟龙、黄龙,抑或是腾龙、潜龙等等,都是各种特殊的龙脉。 地龙翻身在风水堪舆里讲,实际上就是龙脉断裂,或是受到了种种可怕的冲击、篡改等,十有八九是要引发地震的。 这说法后来不知道被哪个神棍给传开了,所以,在古代的时候,但凡是地震,人们都会认为是地龙翻身了…… 也就是说,到了今时今日,这地龙翻身是有两重意思的。 我师父只说地龙翻身,没说别的,我便问他说的这个地龙翻身到底是通俗的还是专业的。 专业的,自然是指风水上的地龙翻身了,通俗的话,就是说地震了。 “兼而有之。” 我师父不再提此事,话锋一转,问道:“你虽然是我清微道的弟子,但也是礼官的传承者,风水一道,你们这一门应该是行家,你且说说,囚龙不成会是什么后果?” 我已经习惯了我师父这种带着考校和引导的说话方式,闻言不假思索的便答了他的问题。 囚龙,便是锁困龙脉,以达到自己的目的。 龙脉是这天地间最强大的一股子力量,古代的皇帝都号称自己是真龙天子,既然是最强大的,如何能锁困得了?一旦失败,所遭受的反噬必然是很强的。 最常见的,便是反噬到自家身上,祸及后代。 这种事儿历史上就多了,若说最有名儿的,恐怕也就只有宋朝的皇帝那一家子了。 老赵家都不是什么正经人,赵老大欺负孤儿寡母得国,黄袍加身的时候睡都睡不着,生怕有人学自己,干脆弄了个杯酒释兵权,于是,有宋一朝,谁看他们不爽都能过来给他们来一家伙,有了他这个好头,因噎废食也就成了他们老赵家的专利。 到了赵老二的时候,把他哥哥那一套学了个通透,位子来的也不咋光明,虽然没个清清楚楚的证据,估摸着史官也不敢写,但一个烛光斧影,就成了赵老二裤裆里的黄泥巴,怎么看都是屎,洗都洗不干净,也正是因为自己不怎么光明正大,所以整天琢磨着是不是有人要谋朝篡位…… 山西是个出皇帝的地方,宋朝之前的五代十国,山西的皇帝就跟田里的杂草一样,使劲儿的冒头,有人说,那是因为山西有龙脉。 这话是对的,山西确实有龙脉,好几条呢,实际上,哪个地方没龙脉呀?五代十国里出的那些皇帝跟这些龙脉有没有关系谁也不知道,反正赵老二是听进去了,于是……这厮大兴丁字街,疯狂的钉龙脉,也算是一种囚龙的举动了。 有人说,那么多的王朝,亡国时像老赵家这么倒霉的还真不多,约莫就是因为赵老二事儿做的太绝。 反正,打他干了钉龙脉这事儿开始,再往后算,他们老赵家的皇帝天赋点全加错了,玩cosy的,写字画画的,踢足球的,绝活儿贼多,但会当皇帝的还真没几个,干的事儿也更窝囊,怕辽人南下就给黄河改道,水淹整个北方,结果冲垮了自己在北方唯一可以依靠的屏障,金兵一杆子捅到底,一家子都被捉到了北方,靖康之耻成了汉人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噩梦。 再往后南宋完蛋的时候更窝囊,广州收容大食人一大堆,数量和现在的黑叔叔有的一拼,老赵家对大食人那叫一个善待,结果国破少帝南下,一到广州,直接被人家关门外了,陆秀夫没办法,只能背着少帝跳了海…… 仔细盘算一下,比他们老赵家窝囊的还真没几家了,辫子朝也没混到这地步。 总归,囚龙不成的人家,最后下场都不太好。 除此外,囚龙如果太过狠,龙脉反噬更厉害的,那就是山崩地裂了…… 可能是水脉崩摧岸堤,方圆千里化作泽国,也有可能是地震,殃及一方…… 我师父一直在静静听着,等我说完了,才说道:“殁于囚龙引发的灾害之人,有可能会化作地魈。水龙蹈海也好,地龙翻身也罢,这些事情爆发,说到底就是龙脉的怒火,被波及者,不仅仅是死那么简单,三魂会被湮灭,七魄囚于龙脉之中,因为有龙脉的力量在,所以也不怕七魄散掉,积年累月,七魄渐渐就成了独立的个体,也就是地魈!” 这下子我明白了,心头的震骇无以复加,喃喃道:“所以说,三眼国囚着地灵珠是肯定的了,只不过他们玩脱了,偏偏还是引发了最恐怖的那种龙脉反噬,这些地魈,实际上就是三眼国的人,殁于囚龙引发的灾害当中,而有一部分人则没死在浩劫之中,机缘巧合下形成了那种诡异的黑雾?” 我师父点头。 龙脉、三眼国……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三眼国的覆灭,极有可能和囚龙这件事儿有关,甚至干脆就是在龙脉的反噬中凉凉了。 “我的老天爷……” 我自语道:“他们当初到底干了什么呀,为什么会引发这么强的反噬?” 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稍稍回过神来,我大致说了一下我们的遭遇。 实际上,这座山里,现在不仅仅只有地魈,我师父还遇见了别的东西,这些东西应该也是从三眼国旧址里跑出来的,如今正和那些战魂打成了一锅粥。 这样的事儿我们自然是不去掺和的。 我师父看我们几个脸上有倦色,便说道:“形势过于严峻,我来守夜吧,你们几个先休息。” 这是个我们没能力拒绝的提议,如今这种情况,除了我师父,我们几个谁也守不住。 距离天亮还有些时间,我们几人说了几句闲话,便窝在臭烘烘的山洞里和衣睡了。 野外的环境中实际上并不适合睡眠,不像他们说的风吹虫鸣得心安那么文艺,听到风声意味着会被吹的生病,听到虫鸣意味着会被咬到怀疑人生,野外的虫子可不是咬个红疙瘩那么简单,老白以前在山里被牛虻照腚沟子上咬了一口,血滋滋往外冒,老惨烈了,这种情况谈什么心安?更遑论还有其他真正要命的东西在四下里蛰伏,以往只要是在野地里休息,我基本上都是保持着半睡半醒的状态,稍有风吹草动就醒了。 如今可能是我师父守夜的原因,我格外的踏实,这一觉睡得意外的沉,等醒来的时候,外面天已经大亮了,天气不错,阳光照的山洞里都呈现出一种昏黄色,周遭的人都不知去了哪里,只留下无双在山洞里收拾东西,看了眼那些东西,我就知道自己睡过头了,在我睡觉的时候,他们几个已经折回之前的营地,把我们落下的东西取了回来。 无双见我醒来,就笑着递给我水壶。 我喝了口水润了润喉咙,这才问道:“老白他们呢?” “外面呢。” 无双说道:“昨天那个鬼将军不是说了嘛,日落之时,兴许能看见那座鬼城,鹞子哥算过时间,估计我们今天走到地方的时候,差不多就是傍晚,应该能见到的,不着急,你要是累的话,再睡一会儿,张先生说你有点伤神了,得多休息,大不了咱们赶路的时候走的快点就是了。” 我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中午了,狠狠揉搓了一下僵硬的脸,起身拎了背包猫着腰就往外钻,急声道:“这哪是什么养神的地方呀,你们该喊我的,走,立马出发,不然恐怕真的赶不上日落了,我倒是想瞧瞧那鬼城是个什么样呢!” 第596章 夕阳中的古城 相比于夜里的闹腾,白天的山里还是很安静的,不过安静并不代表安宁和安心,或者说漠北这地方骨子里就谈不上这种东西,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在这里烙印的格外清晰与深刻,粗犷、狂放、每一个角落里都充斥着挑战,每天只要醒来就会不由自主的打起精神,好似一个不慎就会有泼天大祸降临到自己的脑袋上。 东西基本上已经收拾妥当了,我出去的时候,鹞子哥他们正凑在一堆篝火前烤火,因为附近都是些樟子松,寻不到其他适合生火的木材,只能捡了些干松枝凑合,以至于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子松油的味道。 见我行色匆匆的出来,鹞子哥就拉我坐下,递给我一块烤热的肉干,还有一杯化开的雪水,笑着说道:“不用着急,时间足够,我今早去了一趟山顶,大致观察了一下,发现一条近道,可以直接抄过去。” 我确实急着赶路,见他们都不急,只能按捺下来,喝了口热水,啃了些肉干。 别说,干松枝确实不大适合生火,可拿这东西熏烤出来的肉干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带着些许松香。 鹞子哥砸吧着嘴说,早上他上山的时候见到飞龙了,可惜没带家伙事,不然打一只我们就有口福了,那东西不用调料,大茶缸子化了雪水煮一煮,滋味儿别提了。 飞龙不是真的龙,而是榛鸡,所谓天上龙肉,地上驴肉,说的就是这玩意,实际上这东西剥了毛很小,没什么肉可言,骨头纤细密集的跟鱼翅似得,就是炖了喝汤而已,白水一煮,滋味儿跟放了味精似得,也没传说那么玄乎。 实际上,老是在老林子里穿梭,尤其是上一回在黑竹沟,这些东西我是吃的够够的,对所谓的野味没一点念想。 其实对野味的欲望,多数是出于老百姓好奇心作祟而已,味道真不如家养的东西,野鸡野兔脂肪不足,吃起来太柴,没滋味,狍子有土腥气,鹿肉有一股子怪味,不过在现在这等环境里,要是能喝一碗生鹿血的话,或许会舒坦一些,倒不是说有什么好滋味,而是那玩意喝了身上燥热,就不怕严寒了,至于榛鸡什么的……我全然无感。 于是我就说你可别了,好好的榛鸡,愣是让吃成了一级保护动物,还吃呢,也不怕吃出啥毛病来。 鹞子哥笑了笑,不说话了。 喝了些热水,我身上的寒意去了,久久不见老白的踪影,就问老白哪去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旁边一处被积雪压弯的灌木丛扑簌簌的耸动,老白一边提腰带,一边嘬着凉气出来。 “你这是咋了?” 我手上一个不稳,差点把茶缸子丢出去,忙问道:“难道你们回去取睡袋的时候又出事儿了?” 无怪乎我想歪,现在的老白看起来属实是凄惨。 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脸盘子原本就不小,如今可好,干脆成了一大扇五花肉。 “呃……那啥,不小心摔了一跤,没事……” 老白挠了挠头,结结巴巴的应了一声,眼神有些躲闪。 摔了一跤能给自己的脸摔成五花肉? 我看了其余几人一眼,鹞子哥在低着头抽烟,张歆雅则看着四周…… 气氛有些诡异…… 正欲问,我师父起身道:“好了,休息的差不多了,咱们该出发了。” 鹞子哥立马起身忙活了起来,用积雪把火堆扑灭,不然引发了山火可就糟糕了,之后便带上行李上路了,带路的还是鹞子哥,磋磨了一天一夜,他对这片大山已经比较熟悉了,带起路来也是驾轻就熟。 一旦忙活起来,我就把老白的事儿忘到脑后了,直到走了一截,无双拖着我看似无意的放慢了脚步,等和鹞子哥他们拉开一段距离,这才压低声音跟我说:“哥,老白那是被打的。” 我看他眼神一直往鹞子哥身上瞅,再加上之前鹞子哥神色怪异,哪里还能不明白?低声道:“合着该不是因为老白咬了张歆雅一口那事儿吧?” “可不是呗,俩人忒记仇了……” 无双道:“鹞子哥看起来憨憨的,张歆雅看起来也是那种爽朗姑娘,谁知道这兄妹俩往一块一呆就那么黑呢,比当时小稚打你黑砖都黑的多呢……”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我脸就黑了,被小稚一砖头拍倒那事儿是我这辈子的污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于是我就说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别卖关子,赶紧说。 无双说,这兄妹俩估摸着早就想报仇了,碍于有我师父在,没有早早动手,而是各自盘算着这事儿。 昨晚上我睡着以后,张歆雅就装作口渴的样子起来喝水,一边喝水一边抱怨这洞里太闷了,说着还把老白推醒了,特温柔的递了水,说喝点水吧,不然明儿个该出问题了。 张歆雅是个漂亮妹子,要不是战斗力有点强大,老白这厮早就流口水了,一旦被温柔对待,那叫个受宠若惊,在张歆雅的督促下,把那一壶水全喝了个干净。 水喝多了,觉就睡不踏实,天麻麻亮的时候老白就醒了,出去上厕所。 “老白一走,张歆雅跟鹞子哥俩人不约而同的就睁开了眼睛,显然都在等这个时候,只不过张歆雅是有意谋算,鹞子哥则是守株待兔,俩人事先都没商量,我看的清清楚楚,俩人看到对方坐起来,都有点惊讶,然后……一句话没说,就冲着对方笑了,笑的让人发毛那种……” 无双搓了搓胳膊:“后来俩人就跟了上去,你没看他们有多默契,找着老白,张歆雅上去抓着脚脖子往倒拽,鹞子哥往老白身上骑,照着后脑勺两拳头就给老白打蒙圈了,然后鹞子哥站了起来,张歆雅拧着老白腿给老白翻了个身,鹞子哥就掏出刚换下来的袜子堵嘴,俩人噼里啪啦上去就打,专挑那种打不坏人,却特疼的地方招呼,打完了鹞子哥扒老白衣服,张歆雅拿出手机拍照,干完俩人冷笑一声掉头就走,从始至终,一句交流都没有,我敢说,他们绝对不是头一回干这种事儿了,被人拍了照,你说老白敢说么?委屈的不行,挺大个老爷们居然光屁股抱着膝盖坐大雪地里哭了,我看不下去了,就上去给老白披了件衣服,然后老白拉着我让我发誓,永远不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包括告诉你和小稚……” 这事儿以老白那尿性怎么可能会说?太丢人了! 我揉搓了一下鼻子,若有所思的看着前面的鹞子哥和张歆雅,这对兄妹小时候感情很好,估摸着那时候就经常这么打架,不过后来鹞子哥出事,给张歆雅留下了太大的心理阴影,后来鹞子哥冒出来以后,二人就有了隔阂,我还记得头一回见面的时候,鹞子哥喊张歆雅歆美蛋,张歆雅不回应,后来才改口二丫头,二人之间终究生分了一些。 如今看来,在一起的时间久了,这二人的关系好像渐渐回到了从前?就是苦了老白了…… 估摸着老白当初被李老头坑都没这么难堪过,我也就没再戳他肺管子了。 漠北这边这个季节天黑的早,约莫下午三四点钟的时候就暗沉沉的了,这时候我们还在一条山沟子里穿梭呢,眼看是赶不到目的地了,我开始有些着急了。 我急,鹞子哥却不急,不理会我接连追问,依旧循着山沟子前行,没过多久,山沟子在前方忽然急转之上,等攀爬上去的时候,赫然是一座光秃秃的山头。 山头不高,不算在乌头山中五座大山里,只是个地势较高的地方而已,因为没有什么植被,也就没什么东西可以遮蔽视线。 时值日落的最后时刻,光明只剩下天边的一轮残霞在勉力支撑着。 鹞子哥指向远方,说道:“看,就在那里,那鬼将军说的不错,鬼城确实能在这个时间看到!!” 第597章 巨大的坟堆 青翠欲滴的是旅游景区,真正的深山老林永远是混沌的、黑蒙蒙的,让人敬畏。 日隐于天际边缘,山林愈发的黑沉沉了。 鹞子哥看似信马由缰一般的随意一指,实际鬼城却并没有那么醒目。 循着他所指的地方左瞅右看,渐渐的我才看出了些许的端倪。 鬼城就在对面的大山上,乍一看就是一道黑沉沉的线条,犹如海浪在远方汇聚汹涌时的模样一般,与树木聚集而成的林木浪潮难分彼此,仔仔细细的打量,才能隐约分辨出……那好似是一道光晕! “像是影子……” 老白在一旁喃喃自语着,这厮手里拿着我们唯一的望远镜,对面的山头情况自然是一目了然。 鹞子哥见我看不大真切,就劈手夺过望远镜递给我,没好气的斜睨了老白一眼,道:“你没事儿在那瞎瞅什么,懂风水堪舆么你,好好养你的虫子,专业的事儿还得交给专业的人来干。” 老白恶狠狠的瞪了鹞子哥一眼,可能是想到了被拍的不雅照,却没敢吭声,脸涨的通红,好比那话儿落入了鹞子哥手里一样,鹞子哥捏一下他就疼一下,那模样难受极了。 我不去理会这二人之间的官司,草原上不仅天黑的早,还黑得快,从日薄西山到夜幕降临,不过就是忽然而已,自然要抓紧时间。 果然,借用了望远镜,对面山头上的情况就比较清晰了。 那……确实是一座城。 城池的规模看样子应该不算大,外围有一条护城河,将城池包围了起来,规模跟华夏古代的长安城、洛阳城之类的肯定是没法比的,而且建筑风格也不一样,华夏是个擅长玩木头的国度,建筑也多是木质结构,这城池反倒跟西方早期的巨石建筑有点相似,城池整体来说很像城堡,模样也像,但比城堡的规模要大一些,城墙很高,全都是切割巨石堆砌起来的,城墙后面是一条环状的民居带,房屋低矮,还有集市等,在最中心,则是一座相当豪华的堡垒。 里面不见有什么行人的踪影,就是一座空空荡荡的古城,透过那些民居倒是大致可以揣测的出来,这大概是一座可以容纳几千人的城池。 这座城池看起来像是投影,半透明的,在这种暗沉沉的环境里确实不易见到。 大致观摩了这鬼城的投影一番,我又借着这里良好的视野,古城四周大山的情况,而后就把望远镜交给了其他人,我自己却陷入了沉思当中。 几个人轮流看了一圈,这是天色已经愈发的黯淡了,古城的轮廓即便是拿着望远镜也看不清了,只能隐约看见那里有一大片的阴影…… “怎么说?” 鹞子哥对风水这一块是有造诣的,在我刚刚踏入这行的时候,他是足够当我老师的,不过我后来凭着家学潜心研究这一块,渐渐的他就追赶不上了,此刻被这座诡异的鬼城勾的心痒痒,忍不住打断我沉思问道:“说说呗,单看这城市挺有意思的,跟咱们东方文明没半点关系,难不成说……这个三眼国是从西方那头跑来的?” “这是屁话。” 老白总算逮住机会了,立马嘲讽道:“你有点脑子好不好?这座鬼城是什么时期的?力牧就是被鬼城里的诡异给逼走的好不好,那个时期是黄帝与蚩尤争霸的时候,也就是说,在五千年前,这里就已经出事了,变成鬼城了! 看看那城池修建的,大量采用巨石,城池里甚至有集市,也就是说,当时它们已经形成了交易规模,这已经是高度文明的模样和轮廓了好嘛! 而五千年前西方人在干什么? 别看他们天天嚷嚷着绅士啊、文明啊什么的,可只要提五千年以前,他们绝对跟你急你信不信?不仅是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更是他们羞于启齿!! 什么叫四大文明古国,了解一下? 那个时期……咱们已经进入新石器晚期,而他们还在旧石器时期,整个欧洲大地一片蛮荒,只有东部和北部生活着一些蛮族部落,蛮族这是他们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实际上就是他娘的原始人,跟山顶洞人差不多的那种!! 一帮原始人向东方迁徙,迁徙这种行为,那就是逃难,你是想说,一帮原始人在逃难途中让自己的文明“嗖”的一下子快进了一万年,甚至是几十万年,直接达到内外服时期的文明状态?你这叫进步吗,这是飞得太低呀!” 鹞子哥被批的火气直冒,偏偏没法子反驳。 确实,单纯的从历史和时间线上来说,三眼古国跟西方真的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我沉吟一番,道:“你们不觉得……很像海市蜃楼吗?” 海市蜃楼这个不必多说,大家都知道。 鹞子哥惊道:“你是说,这座鬼城实际上并不在这里,而是在千万里之外?” “没有,我只是说那些投影的状态,很像海市蜃楼,没有别的意思。” 我笑道:“还记不记得上次我们在虎彪军的墓葬里柳娇跟我们说的事儿?天官刃出现,终结了黑雾,当时其实还有一些虎彪军的残余活了下来,生活在黄河边上做了守墓人,渐渐演变成了今天的夏村,这些活下来的虎彪力士曾经追寻黑雾起源,来到了咱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并且听说了一些事情,当地有人在雷雨天看见这座古城浮现出来,犹如真的城池一样…… 我想说的是,大抵是特殊时期,雷雨天和磁场记录下了古城的模样,所以在特定的时候会浮现出来。 白根他们说过,最早出事的时候,发生了雷打冬的事情,有没有可能说,咱们现在能看见这座古城,就跟雷打冬有关系?因为特殊的环境,电荷什么的还很活跃,尚存着三分状态,故而在傍晚时古城会浮现出来,只不过相比雷打冬发生的当天弱了许多,所以鬼城才是这种半透明的阴影状态,看起来像极了海市蜃楼。 不过,海市蜃楼的话,实地在千里之外。 而这种雷霆磁场记录了千年前的场景和状态却不一样,古城就在这里。” 一记惊雷,半个来月空气中依旧残存着能量…… 这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确实是鬼城浮现出来的唯一解释。 因为,白根和蒋海超他们都来过这里,日落时分并没有像我们一样见到这座古城的投影。 鹞子哥摊了摊手,说:“好吧,就算你说的有道理,可我们想听的是风水上的说法,你说这个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 我说道:“看过古城的投影,相当于我们看了整个古城的布局,这对我们的行动很重要,你有没有注意到,古城的外围是有一条护城河的,把整个古城包围了起来,你说……山上适合挖这种护城河吗?” 鹞子哥摇头。 “所以说,这座古城不是在山上的,它应该在群山之中的一片谷地,这种地方适合修建山城,土地也肥沃……” 我笑道:“你们有没有发现,鬼城浮现出来的那座山特别矮呢?” 这下子,鹞子哥总算明白了:“你是说,鬼城……就在那座山底下?” “乌头山,四座大山连着无数像我们现在所在的这种小矮丘,将第五座山包围在中间,你们看周遭的四座大山,像不像被人斜劈了一刀?” 我说道:“这里怕是真的发生过龙脉引发的地龙翻身…… 几千年前,这里应该只有四座大山,四座大山圈出了一片谷地,古城就在大山中间依山而建,后来,惹了龙脉,地龙翻身,四座大山崩塌,将整个古城给活埋了,最终演变成了现在这种情形。 也就是说,根本就不存在第五座山,所谓的第五座山,与其说它是一座山,不如说它是一座墓,埋了一座城的墓,山就是坟堆!! 这就是我说那些的原因,丝丝缕缕,结合在一起,我只能做出如此推断!!” 第598章 进城之法 夜幕渐渐降临。 周遭的树种渐渐丰富起来,但主要还是以落叶松为主,这样的地方便是野兽栖息的天堂了,野猪什么的不必说了,就爱在这种地方徘徊,运气不好的话,可能还会遇到冬眠被惊醒的棕熊,这个时候的棕熊也是最危险的,一点都不会介意把人变成它囤积在身体里用来猫冬的脂肪。 这些事情在离开之前白根早已提醒过我们,不少牧民都在这一带遇到过这些凶悍的家伙,祁满仓甚至说,他一位堂哥还见过金雕,那玩意展翼扑下来抓羊羔子,震慑力不比一架小型飞机贴着人脑袋飞过去小。 有这些提醒,我们前行时自然打起了一百分的精神,鹞子哥走在最前面,但凡发现野兽的粪便,或野兽活动的其他迹象,我们都会远远的避开,所过之处,时不时的惊起一些不知名的鸮类大鸟,压着树梢飞起,颇有种阴沉沉的感觉。 说来也怪,周遭的几座山里都不太平静,盘踞着各种各样恐怖的东西,一场不属于阳间的战争已经在这里掀起,但靠近三眼国旧址的中心区域时,反而没了这些东西。 至少,走了许久,我们暂时还没发现有这些东西在我们周遭徘徊。 正所谓望山跑死马,浮现出鬼城的那座山头在夕阳中隔山观望,看着顶多就是几里地的样子,实际上真等我们一头扎进广袤的丛林里后,足足摸着黑走了四五个小时的光景,方才堪堪摸到山下。 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许多断裂烧焦的树木,看来前阵子出现雷打冬的现象时,这里的不少树木都遭殃了,没有发生山火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可惜了,遭遇雷击的多是些比较高大的落叶松,不是桃树,不然雷击之后的桃树焦木就是上好的雷击木,采了木心,可以弄成法器,譬如木剑什么的。 当然,这些东西除非很特殊,或者经过格外用心的炮制,否则对付邪祟的效果未必能比得上一把杀猪刀,带煞气的家伙才是真正的神器,这也是我和我师父他们一直用真家伙的原因,民间那些没事儿就拿个还没脱水的桃木剑来回蹦蹦跳跳的多是骗子。 不过,有总好过没有,雷击的松木也是有用的,我用百辟刀劈开一些焦木,选取其中捏着比较柔软有弹性、好似含着水分一样部分采收下来,这也可以算是雷击木,匆忙时刻保不齐还能救命。 我此前的一些猜测在此刻也得到了很好的证实。 踏足这片遭遇了雷击的区域后,我们几人的头发不知不觉间就炸了起来,张歆雅的头发甚至睁开了皮绳,满头长发飘在半空中,看着活脱脱就是一李莫愁,老白就比较搞笑了,宽盘大脸小眼睛,再顶个爆炸头,如果转行从艺的话,绝对是那种不说台词就能让观众笑的角儿。 不必说,这是常识了,静电作用。 雷打冬过后这么久,空气里还残留着静电,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张歆雅见我们几个齐刷刷的瞅着她,就没好气的说她又不是百晓生,只不过相比于我们这些文盲来说比较有文化而已,人都是对比出来的,有些自然现象科学家都解释不了,她就一本科大学生,凭什么比那些一辈子都在搞钻研的专家教授秀? 这话说的实在,我们几个无言以对。 解释不了,我们也就不在这个上死磕了,鹞子哥左右看了一圈,回头说道:“这倒是个好地方,四面群山拱卫,风不大,可以就地扎营,咱们是休息一夜,明儿个开工呢?还是说……” 涉及到这方面,这就是我的专业了,我师父也看着我询问我的看法。 “我的猜测已经被应验了一些,想来其他也是差不离的,地震引发四座大山崩塌,埋了一座古城,挖掘这种地方,跟挖掘古墓还不一样,古墓是皮薄馅大,掀了皮儿就能吃着馅儿,现在这地方就一花卷儿,油什么的跟面搅和在了一起,要挖的话就费老劲了,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完成的事儿,保不齐把咱们陷在这两三个月都有可能。” 我跺了跺脚,指着脚下的地面说道:“不信你们从这个地方挖,一定也能挖到那座古城! 说到底,就是看从哪个位置挖最省力罢了。 所以说啊,咱们该扎营就扎营,该休息就休息,两人一组轮换着不停挖掘就是了。 至于今天晚上……来都来了,也不忌讳鬼神了,反正就这么大个山,你们先扎营歇了,鹞子哥和我走一趟,看看从哪挖比较合适一点。” 这些事大家不是不明白,从知道这是一座被埋得了古城开始,老白的脸色就跟得了艾滋似得,知道接下来有的劳碌,说到底不过是想看看我有没有啥法子罢了,话说到这里,也就都认命了,无双和张歆雅他们开始拾掇准备扎营,我和鹞子哥则离开上山了。 上山当然不是看风水,这里的风水没什么可看的,平平常常,跟大兴安岭这条大龙脉离得近,却没沾上光,龙脉到了这里力量尽了,我估摸着三眼国囚了地灵珠遭这么大反噬也是跟这风水有点关系,太平庸了,这种地方囚龙,那不叫胡来,是霸王硬上弓,引来的反弹自然就大了! 我上山其是就是看看土质…… 这些事儿其实路上我就已经盘算过了,看到的古城投影就是最佳的地图,整个古城里,最显眼的地方就一个——最中间那座堡垒! 如果地灵珠真在鬼城里,一定就在那座堡垒里面。 所以,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古城的投影是大自然记录下来的,不会缩放,所以,比例一定是一比一的,虽然看到的时候离得比较远,但我目测城墙的高度应该是三丈上下,也就是十米左右的高度。 这种事儿不能和现在动辄百米的高楼相比,在当时来说这个高度其实已经很惊人了,唐朝时长安城墙高六米,到了明朝金陵城才墙高十二米,五六千年前的三眼国建造出这样的城墙很吓人,在当时来说,几乎是攻不破的坚城了,当然,这和那座城所用的材料也有关,全是切割好打磨好的巨石,巨石建筑往高了弄肯定要比砖瓦更加容易一些,而且更坚固,哪怕是被埋在地下也基本不会损坏。 基于这些,要想挖进城里,打穿城墙挖进去是最脑残的做法。 因为,古代的城墙……他和民居的院墙是两码事,那玩意十之八九结构跟三明治似得,有三层,里外用石头或砖瓦堆一层,中间还有夹层…… 很不幸,我看那座古城的城墙厚度和规模,应该就是这种类型的。 打穿这样的巨石城墙,那得是多脑残的人才以为自己可以做到? 古代的重型投石机都一般砸不烂的,炸弹也很难炸开,得专业人士进行爆破才可以做到,我们挖一条盗洞进去就像把城墙炸开一窟窿,那就是天方夜谭,保不齐把盗洞炸塌都炸不开的。 所以,要想挖进去,一定要避开城墙。 那么我们可选择的挖掘方法就只有两个。 一个是从上面挖,兴许可以直接挖进最中间的那座堡垒里,这也是最省力气、最快的法子,兴许几天功夫就成了。 另外一个就是从下面挖了,这算是笨办法。 首先要从山底下横向开始往里挖,挖到城墙以后,再向下挖,一直挖到墙根,从墙根下面再刨一条洞出来,这样就可以绕过城墙了。 两个方案比对一下,自然是第一个更好。 但这第一个法子也有不足,一个是容易搞混方向,不过这应该难不住我们,鹞子哥和老白都是这方面的好手,另一个那就跟我们的技术无关了,就是土质,山底下的我看过,挖一条盗洞没问题,山上的就不知道了,如果土过于松软,挖着挖着盗洞塌了,那我们几个全都得被活埋在里头,一个都跑不了! “惊蛰,惊蛰!!” 胡思乱想之间,鹞子哥忽然在前面喊我,见我回过神来,狠狠瞪了我一眼:“神思不属的瞎琢磨什么呢,你过来瞅瞅,我这里发现了一些东西。” 第599章 城墙之下 山上遭受雷击的地方并不只有山脚下那一处,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也有几株遭受了雷击,而且看样子引发了一点小伙在,周遭一大片没有积雪,雪下的落叶和干草被烧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焦黑。 至于鹞子哥说的东西,实际上就是一些粪便而已,粪便周围还有些血腥,以及皮毛、骨骼,从撕裂的皮毛来看,应该是一只野兔留下的。 “这是……狼粪?” 我看那粪便是白灰色的,里面还有些骨头渣子,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雷击发生的时候,这里应该有只倒霉的兔子,被雷劈死了,引来了狼。 “草原上的狼很少有单独活动的,既然这里冒出了一只,说明狼群就在附近,看来咱们得小心点了。” 鹞子哥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将地上的狼粪装了进去,笑道:“干狼粪,好东西,和干草搅合搅合,点了以后熏烤一下风干牛肉,别有一番滋味。” 狼粪点燃会冒出滚滚黑烟,也就是古时候烽火台上的狼烟,拿这种烟熏肉干实在有点重口,在我看来这就是找虐。 “好东西都是重口的。” 鹞子哥笑眯眯的说道:“上回付慧城那家伙给了钱,二丫头大发善心带咱搓了顿大餐,记得当时有顶级松露,好像就你和无双那饭桶吃的最多吧?你知道那松露是哪来的不?” 我看他那样子就知道没憋好话,就说我不感兴趣,吃着舒坦就行了。 鹞子哥却不肯放过我,自顾自的说道:“松露这种东西人工模拟不了生存环境,所以养殖不了,吃的都是野生的,可这玩意生长却没有规律,不好寻找,人们就利用母猪嗅觉驯养母猪去找松露,有时候一个防不住,母猪就把松露给吞进肚子里了,而顶级的松露就是从母猪肚子里挖出来的……” 我有些无奈的看着他说:“哥,我发现你自打和张歆雅关系恢复以后,就变得特别贱,你自己没感觉么?” 鹞子哥大笑起来。 打趣了一阵,我正色道:“土木作业你是行家,地方也是你一直在看,你觉得这里的土质能承受一条倾斜向下、长度将近一公里的盗洞吗?” 向下挖掘距离大概是一公里的距离,这个是我的估计。 “够呛!” 鹞子哥踢了踢脚下被烧焦的地,说道:“这片山区虽然在草原上,可土质和草原上的沙化土质是两码事,倒是更像北大荒那头的黑土地,看到这些落叶了么?来年雪化的时候,就会随着一起烂掉,变成纯天然的最佳养料,一年又一年的都这样,这里的土壤是经过一遍又一遍的反复养护的,早就肥沃的能攥出油来,我敢保证,把这些树砍掉的话,这里都是最顶尖的耕地,松软、黏度不够,在这地方挖那么长的盗洞,就咱们这点人手和工具,跟找死没区别。” 这座大山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地龙翻身,其他几座山的土石滚下来堆砌而成的,所以一座山上不同位置土壤不同很正常。 所以我也没灰心,昂了昂头就说:“再往上走走看,山下至少是能动土的,再瞧瞧,这俩动土的地方工程量差距太大了,但凡有一丁点办法,咱还是得从山顶上挖。” 鹞子哥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垂直高度八九百米的山,不算高,但也不算矮,赶了大半天的路再来爬这样一座山,对我们的体力也是个不小的考验。 相比于掘开这座被掩埋的古城,这点体力的消耗不算什么,只是,越往上走,山上的土壤情况就让我越心凉。 土壤太肥了,接近山顶的地方,就跟棉花似得,堪称松软,鹞子哥拿洛阳铲加上白蜡杆往下打的时候根本不费力气,就跟刺橡皮泥似得,一杆子就能插下去好长一截儿…… 这就是一座膏腴堆积成的山! 这就是鹞子哥的评价。 如果是以为老农看到这样的地,八成笑的比日了媳妇三回都开心,可我就高兴不起来了…… “算了,总不能好事都让咱们占了!” 鹞子哥见我沉着脸,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想想咱们遇到雪魈的时候,几个人眼看就要完蛋了,结果遇上了那一茬儿明军,这得是多大的运气?好事过了,出把子力气,就当是维持个平衡了。”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聊以**了。 没什么太大的发现,我们两人就下了山。 回到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午夜了,篝火明灭不定,上面的铁架子上有茶缸子,里面是烧热的雪水,还有一些烤好的肉干,无双正在火堆前放哨,旁边就是七零八落的几个睡袋。 我问了无双一下,无双说没有什么情况,我就提醒他多注意点,这片林子可能是狼群活动的地方,别阴沟里翻船。 之后,拿茶缸子里的热水冲了点奶茶粉,草草吃了些肉干,我和鹞子哥就各自去睡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清早起来我就大致画了那座古城的草图,然后把众人叫了来,把昨夜我和鹞子哥的勘测结果说了,而后指着距离营地最近的一处地方说,就从这里开始挖吧。 主要的劳动力肯定还是我和鹞子哥还有老白、无双四人,张歆雅和小稚干不了这种活儿,我师父是我们这些人敢深入这里的底气,他的体力是最宝贵的,不能浪费到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计划定好了,就开始干活了。 一人在里面挖,一人在外面运土。 我和鹞子哥是一组,老白和无双是一组,轮番上阵,一组干活一组休息,基本可以保证活儿不会停下,这样大概是速度最快的配合了。 当初这座古城被埋的时候,其他四座大山上最先滚落下来的应该是巨石之类的东西,如今这些东西一股脑儿的全堆砌在山下的位置,土质也极其坚硬,让山底下的结构稳的不像话,在这种地方打盗洞,即便是盗洞塌了,规模也很有限,可就是苦了我们这些挖掘的了。 一旦忙活起来,山里的狼群的事情就被我们忘到了脑后,而且接下来将近两天的时间里,也一直没有见到这些的踪影,直到,上厕所的老白差点被掏了肛,这些畜生才走入了我们的视野里。 一个规模不算大的狼群,约莫有七八头狼的样子,看样子很久没有食物了,否则不会盯上人类,一个个饿的眼睛绿油油的,大抵是看我们人多,还带着家伙,没有主动发动进攻,而是躲在丛林的各个角落里安安静静的看着我们。 我们冲上去,它们就跑,我们回来,它们又来了。 这便是狼群,从不会像电视里那样扑上来咬你,除非你已经很虚弱了,正常情况下它们就这鸟样,不紧不慢的跟着你,等着你睡着,或者是上厕所、吃饭喝水的时候,就会扑上来结果掉你。 鹞子哥说被这些东西盯得发毛,干脆结果了它们吧。 于是,他在肉干上下了药,撒在了周围,结果这些畜生机灵的很,根本不去吃那些肉干。 一直等第三天夜里,这些东西的耐性似乎被耗光了,就试探性的靠近了些,一个倒霉蛋被暴怒的无双用拳头活活砸碎了脑袋…… 没错,什么铜头铁骨豆腐腰,在这个暴力狂的眼里根本没这些讲究,捏着脖子把那头狼摁在地上,好似那是只小京巴似得,硬是用拳头把脑浆子给打了出来。 至此,狼群明白这个人形怪物不好惹了,这才悄无声息的退走。 这算是我们漫长的挖掘工作里的一个小插曲,从始至终,我们手里的活儿没受到任何影响。 卖力的挖掘下,一直到第五天,总算有了结果。 这个时间比我预计的要早得多,我估摸着,从山脚开始挖,直至挖到城墙,至少需要八九天的时间,而从城墙一路挖到那座堡垒,少说少说也得二三十天,多了就不好估计了。 最早挖到城墙的是无双,确定这城墙确实很坚固,无法破坏后,老白换了无双,开始按照原计划挖掘,只过了不到两个来小时,盗洞里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而后我就听到里面老白的叫骂声:“他妈的,见鬼了!” 第600章 黄泉路 盗洞里的异响让我以为挖掘途中出现了大问题,这种情况是很危险的,我之前就差点被活埋过,知道有多么恐怖,将手里的茶缸子一丢,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推开趴在洞口试图看清里面情况的无双,大声询问老白的安危。 里面久久没有动静。 “绳子给我!” 我接过无双那里用来拉土的绳子,正准备直接钻进去,里面传来了老白的咳嗽声。 “那个……我这里没事儿……” 老白嘟囔道:“不过……咱们好像不用一直往进去挖了,这里好像……通了?见鬼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情况了,你们还是自己进来看看吧。” 刨坟倒斗的事儿老白没少干,但要说复杂的情况,确实不是他能处理的了,业所有精,这是我的行当。 “无双,鹞子哥,你们俩先和我进去。” 我招呼了最早赶过来的俩人,而后冲着刚刚从睡袋里探出脑袋的张歆雅吩咐道:“你和小稚收拾东西吧,里面的情况可能和我的猜测有些出入,兴许咱们不用一直挖了!” 张歆雅点了点头,示意让我放心。 “你待在里面别乱动弹啊!!” 我冲着盗洞里大声吆喝,想了想老白那闯祸的逗逼性子,又有些不放心,继而警告道:“想想当时黄河边上遇到的那黑雾,这个地方可能是迄今以来咱们经历的最凶的一个地方了,你他娘的可别犯蠢,不然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知道了!” 老白没好气的说道:“快点来,这地方真诡异,城墙底下居然挖出了这么个地方,我现在已经在这里了,不过我不动弹,就在这等着。” 听他应了,我才放心一些,唤醒天官刃,无双也把装着陌刀大盒子背在了背上,而后我们三人一股脑儿的钻了进去。 盗洞不是搞什么大工程,我们这都是老手,掘进速度很快,不过五天的时间,长度已然不短了,估计贯穿了半个山头,在里面匍匐前行了好长一阵子,总算到头。 前方黑洞洞的,拿手电筒照了照,好似一条甬道一样。 从盗洞爬进甬道,我见到了老白,这厮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抽烟…… “你真是个不怕死的。” 我看他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就有些来气,无奈道:“我其实一直挺想不通的,你这种人搁电视里活不过三集,搁江湖里顶多也就是三年的奔头,也不知道这二十来年咋活下来的,这地儿明显尘封了几千年了,保不齐里面就有什么可燃气体,还敢抽烟?运气不好直接炸死你丫的。” 老白咧嘴嘿嘿一笑,吹牛逼说他出生那天天空中紫气东来,浑身冒着金光,可见是天眷之人云云…… 我没空听这些屁话,粗暴的打断,让他说情况。 “哝,你不是都看见了么?” 老白冲着自己屁股底下的大石头昂了昂下巴:“我在挖盗洞,挖着挖着,就挖到了这块大石头,起初的时候我也没多想,毕竟你选的这个鸟地方太隔路了,咱这几天挖出去多少石头了,挖的动的就挖,挖不动的就绕过去,我以为情况是一样的,就拿撬棍翘了翘这石头,然后往前一推,石头轰隆一下子就掉进了这条甬道里……” 这事儿来的古怪。 鬼城之所以是鬼城,是因为城里的人都死了,才叫鬼城,哪怕遇到地龙翻身被埋了,它本质上还跟墓葬是不一样的,冒出甬道这种东西确实有点不大正常。 不过,能挖到这条甬道确实是运气,只要我们盗洞打的偏移一些,约莫就发现不了了。 “你说……这是不是暗道呀?” 鹞子哥摩挲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就说道:“以前那些古城里,很多重要人物都会挖掘暗道,一旦被敌人包围了城市,这些人人前大喊着要爱国,要与城池共存亡,忽悠着一帮本来跟自己没多大关系的平民老百姓冲上去送死,然后等敌人攻破城池以后,他们自己钻进暗道里跑了,留下一大堆老百姓眼巴巴的让人家屠城凌辱……” 我一琢磨,这个解释好像有点意思哎。 确实,这种事儿在历史上屡见不鲜。 最有名的肯定莫过于金陵明宫里的那条暗道了。 当年朱允炆上位以后一直大喊着削幡,朱棣苦苦哀求没用,装疯卖傻也没用,一狠心,直接扯旗造反,发动靖难之役,把朱允炆打的他皇爷爷复生都认不出来,等朱棣攻破金陵的时候,建文帝的下落却成了一个谜。 最广泛的说法是,建文帝自焚了。 还有一种说法是,城破之时,朱允炆跑掉了,后来坐船出海了,著名的郑和下西洋被很多人臆测是朱棣寻找建文帝…… 这种说法之所以能站得住脚,就是因为金陵的皇宫里有一条暗道,可以直通城外。 朱棣大抵是打心眼儿里看不起这种暗道,所以在迁都之后,没有在紫禁城修建这东西,留下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狠话,被子孙贯行之,留下了最有骨气的一个王朝…… 紫禁城里没有这东西,至少在明朝的时候没有,但不可否认,这确实是皇家常干的事儿,基本每个王朝都有这样的后路,而且这条暗道只有皇帝自己知道! 我们眼前所见这条甬道就在城墙下面,还真挺符合那些专门留给重要人物逃生用的暗道的修建规律的…… 想到这里,我眼睛亮了:“如果这条暗道真的是用来逃生的,那岂不是说……” 鹞子哥笑道:“它直通那座堡垒!!” 这是百分百的,整座鬼城里,其余建筑平平无奇,顶多精致一点,但很低矮,那座堡垒鹤立鸡群,就像王宫似得,如果甬道真是逃生暗道,不通向那里的话,难不成还能通着民居? 所谓的巨石,其实就是修建甬道用的石块,很平整,一看就是人工切割打磨出来的,老白能把这石头当做寻常杂石,也是真的没谁了,这要是换了别人,看一眼这块石头就知道是挖到正经地方了,喊人就对了,他却非得把事儿搞的人心惶惶的。 这时候,我师父和张歆雅他们三人拖着沉重的行李赶来了。 我把大致的情况一说,我师父沉吟了一下,就笑着说道:“你和鹞子是最懂这些的,既然能省力气,不妨就顺着这暗道走上一程,看看是个什么情况!” 我点了点头,从他们仨那里分担了行李,和鹞子哥一道走在前面探路。 甬道很长,整体呈弧形,我大致能感觉得出来。 走了一程,渐渐的,我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地方,甬道的地面是隐隐有些倾斜!! 这样的设计……有点意思! 我只能如此揣测着。 而老白则一直在喋喋不休的和我师父吹嘘着自己的功劳,说能找到这地方,全凭着他老白的运气,不然还不知道得费多大劲呢,直至当我们再一次见到自己挖的盗洞时,吹嘘的话戛然而止,整个人都直接傻眼了。 “又转回来了?” 鹞子怔了怔,下意识的看向我师父。 我师父摇了摇头,示意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若说紧张什么的,倒不至于。 因为这种情况太常见了,这就是典型的迷阵了,似这种在原地一直打转的情况,但凡是我们这个行当里的人,哪个一辈子没遇到过个三五回? 单单说是我们几个,就不止一次遇到这事儿了。 当初进葬妖冢的时候,途径鬼市,就遇到了这样的情况。 不过,情况是同一种情况,但成因就有无数种可能性了,有可能是鬼打墙,有可能是鬼遮眼,还有可能是奇门遁甲,亦或者是一些稀奇古怪的机关,乃至于是无色无味的致幻药物,总之,稀奇古怪,当你以为自己了解了造成这种状况的所有手段时,总会有新的手段出现,告诉你这个世界很大。 而要想化解这种情况,就必须搞清楚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自己原地打转,如此才能有针对性的破解之。 情况已经明摆着了,盗洞就在眼前,我们可以从容离开,也就是说,这不是什么致幻药物,更不是鬼打墙鬼遮眼这些邪祟在闹人,否则我们是找不到退路的。 “先不要着急,不是什么要命的危机,休息休息。” 我在盗洞口的大石块上坐下,靠着冰凉的甬道,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实际上,我的脑子里却一直活跃着,这条甬道的建筑格局是有些奇特的,我觉得这大概就是突破口,一直在盘算所有走过的地方的特点,当这些综合起来的时候,这条甬道的整体模样就在我脑海里成型了,仅一思忖,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下意识的说道:“明白了,咱们这是遇上黄泉路了。” 寻龙天师第601章 经验主义 鬼门关,黄泉路,奈何桥,三生石…… 在华夏人的眼中,这些东西寓意着不祥,因为那是死人在阴间要经过的地方。 所以,当我提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连我师父的脸上都很明显闪过一丝诧异,左右看了看,想来是被我弄的有点怀疑人生了,那模样看着有点萌,不过毕竟是天师级别的高手,哪怕不理解我说的,对这个地方终究可以做到心里有数,看了一遍又重新安定下来,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老白就不行了,跟个流氓似得嘴巴上叼着烟,受惊后倒吸冷气,差点把烟头子吞肚子里去,呛的连连咳嗽,一遍顺着自己胸口,一遍叫道:“你是说……我们几个现在在阴司里?” 说着,这个逗逼还摸了摸自己的脉搏…… “你没死,此黄泉路非彼黄泉路。” 我说道:“咱们华夏老祖宗有个词儿叫做披麻戴孝,现在的人都以为只是穿一身麻布服,这其实有些偏差,按照我们礼官负责的丧葬严格流程来说,所谓披麻戴孝,不仅是麻布服,孝子的屁股上还有一条麻绳的,而孝女的脸上则有一块遮面布,哭得时候要把这块布放下来。 无论是麻绳还是遮面布,在死者下葬的日子,都要烧掉,这两样东西就是给黄泉路上备着的,亡人会用麻绳来捆自己的行李,用遮面布来擦汗,因为黄泉路很长,没这两样东西,死人走起来很吃力。 死人如此,何况活人? 咱们常常说的下阴司,实际上是不走黄泉路的,直接过阴司的衙门,说阴司的事儿即可,因为那黄泉路对于人来说无边无际,根本走不出去。 这种路叫做黄泉路,其实也是取这么个意思。” 说此一顿,我看向张歆雅,道:“那回你给小稚玩的那个纸条子和瓶子叫什么来着?我那时候不是跟你说过的嘛,墓葬里就有这种结构。” 小稚总得学文化知识的,这些东西我们几个大老粗可教不来,很多时候都是张歆雅来教的,她这人水准就高了,讲东西天马行空的,绝对不是课本上的那点东西,很杂,常常弄一些我们听都听不懂的概念出来。那回她就用纸条子折了一个圈儿,还不知从哪里买了一个奇形怪状的玻璃瓶子,让小稚在院子里玩,同时给小稚讲解这种东西,我看那纸条子和玻璃瓶子的形状有点意思,很像一种墓里专门用来困住人的墓道机关,就上去跟她说过这个事儿,结果张歆雅噼里啪啦来了一串洋人的名字,还有一大通稀奇古怪的原理,听得我眼睛发直,最后还是没记住那名儿。 很显然,我们眼前遇到的甬道,就是当时我说的那种专门用来困人的墓道机关,所以我才提了这一茬儿。 不过那是挺久之前的事儿了,张歆雅还是迷糊,小稚的记性却好,闻言立即就说:“是莫比乌斯带和克莱因瓶吗?” “没错,就是这个洋名儿!” 我一拍大腿,说道:“对,绝对没错,听着就耳熟!” 至此,张歆雅回过味来了,一会看看老白,一会看看鹞子哥,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太了解这人了,就爱看我们一脸懵逼的表情,以此获得快感,还说这叫什么智商碾压,特伤人,绝对算是恶趣味。 不过这回可不是平时我们哥几个一起浪荡了,我师父在呢,而且看我师父的样子…… 嗯,一本正经,很严肃。 总归,张歆雅的这点恶趣味,不仅给了我们双倍暴击,连我师父都吃了一记,重重咳嗽了一声,张歆雅浑身一个激灵,明白自己有些飘了,讪讪笑了笑,说道:“莫比乌斯带和克莱因瓶,其实就是维度空间和宇宙大小的一个猜测而已。 注意,是猜测! 首先,维度空间存不存在,这东西没人能说得清,宇宙就更不用说了吧? 撇开这些不论,咱就单说莫比乌斯带。 这是一个曾经的一个假设而已——一张纸,能否让它只有一个面存在? 对纸带进行一百八十度翻转,再首尾相连,这就可以得到一个莫比乌斯带了。 科学家认为,莫比乌斯带是二维世界的东西,在三维世界里只有一个面。 假设蚂蚁是二维世界的东西的话,让它沿着莫比乌斯带前行,最终蚂蚁就会得到这样一个结论——莫比乌斯带,无边无际!” 说这些的时候,张歆雅从我的记事本上撕下一张纸条,一边说,一边动手,折出了上回我见到的那种纸环。 这就很直观了,鹞子哥他们看后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随后,张歆雅把纸带放下,笑道:“而把两个莫比乌斯环叩在一起,就能得到一个克莱因瓶,这就是一种底部有洞的瓶子罢了,延长萍子的颈部,扭曲的进入瓶子内部,然后和底部的洞相连,它和球面完全不同,没有内外之分,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东西。 有些科学家猜测,宇宙是不是就是一个高维度的克莱因瓶,看似浩瀚无垠,无边无际,实际上就是一个循环空间而已,他们认为,如果要解决宇宙大小的问题,最终还是要到更高的维度空间去寻找答案。” 什么高维度空间,宇宙边缘什么的,这就不是我们能琢磨的事儿了,那跟吃着泡面抠着脚却在担心国家大事没什么区别。 我拿起她丢在地上的“莫比乌斯带”,顺着比划了一下,说道:“看到了没有,这个东西,循环往复,没有头儿,这条甬道就是这么个形状,只不过它修建的规模很大,翻转的地方对我们来说也很长,所以不易察觉,但仔细感受的话,还是能发现这条甬道的地面有些地方是带点倾斜感的,以前墓里就出现过这种甬道,很多人被困死在里面了,所以我们又将这种墓道称之为是黄泉路,比鬼打墙什么的可高明的多,不懂的人进去,要嘛只能原路退回去,要嘛就等死吧!” 鹞子哥隐约明白了,旋即问道:“那我们该怎么出去呢?” “张歆雅不是说了嘛。” 我说道:“宇宙如果就是一个克莱因瓶的话,我们所认为的宇宙内部,其实就是宇宙的外部,我们眼中所谓的终点,就是瓶颈上相交的那个地方,每当我们以为自己已经走到了边缘,实际上不过是又回来了而已。出口,其实就在那个相交之处而已。” “这也太吓人了吧……” 老白喃喃道:“五六千年前的一个文明,能修建这样一座巨石城就已经很惊人了,现在连什么维度空间和宇宙大小论都冒出来了,你们说这个三眼国到底是个什么怪胎呀,难道他们都已经开始研究宇宙了?有人不是说了么?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合着这帮玩意该不是研究科学研究的到头了,于是转过头来开始研究龙脉什么的了吧?然后……把自己给研究死了?!” 这厮的想象力很丰富,说科学家早就猜测,地球有几十亿年的历史,过去发生的许多事我们都追溯不到,不排除以前曾经诞生过高度文明的物种,其文明程度远远超过现在的人类,合着这个三眼国该不是史前欲孽吧? 别说,这套说辞还挺吓人,挺有市场的。 不过想想那座巨石城池的规模等,我就摇头否决了,一座城市的规模从某种意义上就能反应当时的文明程度。 城市并不大,也就是说,他们的人口很少。 人口和什么挂钩?农业!! 没粮你发展个屁人口,生一个饿死一个,保不齐为了孩子全家都得饿死,那是四脚吞金兽,不是闹着玩的。 这里的土壤不是草原上的那种土质,很适合种植,简直就是一个粮仓,要是有现在的科技手段,这里的田地面积养活个八九万人没问题。 那座小城池……能达到这个规模吗? 开玩笑,几千人顶天了! 而且看集市规模,顶多他娘的也就是刚刚进入内外服时期的程度而已,说白了就是商朝时候的文明程度而已!! “经验主义!” 最终,我做了这样的猜测,晃了晃手里的莫比乌斯带,笑道:“看到没有,很简单,孩子玩着玩着没准就能给你弄出来,进而被开发出更高层面的东西,这就叫经验主义。其实很多东西在日常生活中都能受到启发,最终把它做出来,可如果要系统的阐述原理,那就复杂了,所以,我估摸着这里出现这种甬道,就是在日常生活中偶然发现的,跟古代出现的黄泉路墓道是一个道理。” 老白还想说什么,我师父挥挥手打断了,这个大嘴巴,再让他危言耸听下去,这地儿都没法待了,我们赶紧打道回府得了,不然挖着挖着挖出一颗原子弹,一炮就把我们干到和太阳肩并肩的位置飘着了,还玩什么呀? 休憩一阵子,我们再度沿着甬道前行。 上一次已经走过一趟,甬道的整体模型已经在我脑袋里了,要找到那个所谓的“尽头”并不难,不多时,我便停下脚步,看了看甬道的高度,而后指着脚下说道:“从这里下铲,挖一米五左右,然后朝着侧面横向开始挖,应该就能挖出去了!” 话刚落,无双开始拾掇东西,准备下手了。 鹞子哥凑上来低声问我:“你说,从这里挖出去会是个什么去处?” 这却问住我了,鬼才知道,不过摊上这么个地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602章 熟悉的味道 修建甬道的主要石料就是板岩,这些板岩被打磨的四四方方,厚度至少在八九十公分上下,用了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粘合剂,微黄色的,很像古代木工用的鱼鳔胶干涸后的状态,不过鱼鳔胶是用来粘合木头的,不会用在石头上,所以应该是鱼鳔胶里又掺和了一些别的东西,可能是一些薯类的淀粉,也可能是别的东西,我说不好,总归很结实,在地下几千年没有一丁点塌陷的地方。 要破开这样一条甬道很有难度,如果不是空间有限,容易被波及,鹞子哥都想直接进行爆破了。 我和无双两人轮番上阵,不断用锤子打砸,累到筋疲力尽才堪堪将一块板岩打碎,将碎石清理干净后,老白就上手开挖了。 鹞子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饶有兴致的问我:“你说,如果从别的地方挖开会是什么后果?” 我闻言便说道:“不太好说,有可能会有机关,有可能什么事情都没有,总归咱们还是消停的,不要瞎尝试了,这地方邪门儿……” 鹞子哥点了点头,说确实挺邪的,本来还以为是什么逃生的暗道,结果是一条专门困人的迷道,谁家城墙下面会修建这东西?似这种地下的甬道修建都靡费极大,尤其是在古代劳动效率低下的状况下,堪称是大工程了。 我累得腰酸背疼,实在没有说闲话的精力,抓紧时间枕着背包小憩一阵。 按照我的经验和猜测,只要是找对地方,挖开黄泉路的生门不会很费力。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听老白吆喝了一声,说挖到地方了,好像是一扇门! 我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凑到掘好的洞口看了眼,鼻子差点没气歪。 依着我的说法,这条洞应该首先垂直向下挖,而后在横向切过去,结果老白这厮偷奸耍滑了,直接斜着挖下去的,这样距离倒是短了,可问题是容易出事儿,以前有人找到黄泉路的生门,就是偷奸耍滑,结果挖破了隐藏的一个沙漏状的机关,里面全都是无处着力的细沙,一股脑儿将之活埋了。 万幸这里修的没那么丧心病狂,没有在生门位置布置机关,不然老白就甭想出来了。 事已至此,我只能忿忿骂了几声,顺着挖好的盗洞钻了进去。 盗洞不长,顶多两米多的样子,前方老白挖的比较大,犹如一个山洞,等我钻进去,这厮就跟个大老鼠似得蹲在那敲敲打打。 呈现在我眼前是一扇石板,看起来像是一道石门,不过因为我们挖的盗洞小,只能看见一部分而已。 鹞子哥也钻了进来,这小小的空间立马变得局促了起来,他在石板上敲打几下,旋即说道:“板子很薄,能弄开。” 我说你先别着急,能用巧力的地方咱别硬来,容易横生枝节。 说着,我将耳朵贴在石板上,两手撑着,使劲推了推。 石板能晃动,隐约可闻“铿铿”的撞击声。 “是门,不复杂,就是类似于自来石一样的顶门装置而已。” 我立即做出了判断,并且听声音大致能分辨得出,顶门装置就是在门下边,如无意外,应该是形状类似于现在电灯开关一样的小玩意,镶嵌在地上,当门开着的时候,这个东西会被门压住,当门关上,它就会弹出来,从里面把门给顶住,和门锁差不多是一个道理。 这种装置太常见了,最早在一些周墓里就出现过,要打开不难,我让老白把工兵铲留下,他和鹞子哥先出去。 两人一走,周遭就空闲许多了。 我再次贴在门上一边听,一边使劲推门,几次晃动后,大致判断出顶门石的位置是在左下方,于是抄着工兵铲开始循着碰撞声所在的方向挖,很快就挖到底了,地面是石板,和石门之间的缝隙很小,不过不是无缝拼接,百辟刀就能插进去。 尝试了几次,大致找准那顶门石的位置后,我将手里的刀狠狠向前一推,“咔吧”一声,顶门石被百辟刀压了下去,我开始奋力推门,石门并不沉重,只不过时间久了,有些地方过于生涩,只听得一阵轰隆轰的声响,夹杂着百辟刀在地上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石门渐渐打开了。 我抽出百辟刀,撑起手电筒朝前方照了照,一时有些傻眼。 眼前,依旧是一条笔直的甬道,雾蒙蒙的。 鹞子哥在外面听到了动静,按捺不住钻了进来,看清这里的情况后,神情与我如出一辙。 好在,在这鬼地方奇怪事情见得多了,我渐渐也就平复了许多,回过神来后轻轻推了推鹞子哥:“把咱们置办的那家伙事儿拿出来使唤一下吧?” 鹞子哥含混不清的支应了几声,这才取出一个空气检测仪。 这是我们的新家伙,上回在黑竹沟禁区里被付慧城那厮用的镓金属撩拨的心痒难耐,前阵子有了点钱,我们也置办了点新东西,跟上时代的脚步嘛,不过像镓那种烧钱的玩意我们还是使唤不起的。 其实我这纯属是闲的,这条甬道都起雾了,肉眼都能看得见,肯定是得晾一晾的。 果然,空气检测仪伸进去立马滴滴答答的响了起来。 出去后,老白他们凑上来问是什么情况,我简单说了几句,而后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一直等退得足够远,鹞子哥才忽然低声问我:“你说他们是不是闲的没事干了?” 他在说什么我自然是明白的,不外乎还是惦记着那条甬道。 “也不能这么说吧。” 我也一直在盘算这种诡异的布局,渐渐的倒是找到了一些头绪,说道:“我琢磨着,你最早猜的是对的,这应该确实是一条用来逃生的暗道,从城内直通城外。 暗道这种东西吧,遇到着急的情况,确实是可以用来逃生的,可还有另外一茬——万一暗道的位置泄露了,结果是什么? 敌人只要找到这条暗道,就能轻松从城外直插他们心脏地带,所以,修这么一条黄泉路来困住敌人倒也不算是做无用功,怎么说呢,多了一重保险呗! 由此倒是可以看得出,当时这个三眼国应该正处在危机当中,不太平,在外面肯定是有敌人的。” 鹞子哥想了想,觉得这个解释倒是能说得通。 “吃点东西睡会吧。” 我从无双那里抓了点肉干塞给鹞子哥:“折腾这么久,总算咱们是找对正经地方了,那就别管那么多了,恢复了体力再说。” 原地修整了约莫三十多个钟头,期间鹞子哥几次去检测甬道里的空气,只等那恶瘴刚刚散的差不多了,立即过来催促我们上路。 尘封了好几千年的地方,里面的有害气体其实不少,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散干净的,我们也没那么多时间等着这些气体散干净,等我们走进那条甬道的时候,里面依旧有一股子酸腐的味道,不过总归是不要命的,我们的要求就是这么低。 相比较之下,这条甬道就比黄泉路“规整”的多,笔笔直直,地面也很平坦,毕竟是用来逃生的暗道,没有什么机关。 一路畅通无阻的前行数百米,走在后面的老白忽然出声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很奇怪的味道,嗯……有点熟悉……” 味道? 我搓了搓鼻子,其实嗅觉早就麻木了,地下积淀千年的酸腐味道,里面总有些不好说的成分,现在我胃里正翻江倒海着呢,鼻子里也全是类似于脚汗味的酸腥气,哪里还能闻得到别的味道。 老白挺狠的,只听“咔嚓咔嚓”几声,竟然在这等情形下使出了篡骨寻芳的绝技,鼻腔结构改变,嗅觉被放大不知多少倍,大脸盘子抖了抖,翻了个白眼,差点没晕厥过去,立即恢复正常,咬牙道:“没错,确实是一股子很熟悉的味道,那股苦杏子味儿,老子这辈子都忘不掉。” 苦杏味道? 能让老白记忆如此深刻,约莫只有两次。 一次是吸入氰化氢,差点把我们几个全干掉。 还有一次就是…… 我急声道:“都小心些,前面有死人!!” 第603章 五星出土 虎彪军的葬地里有一道鸿沟,鸿沟里全是头盖骨,那些头盖骨就是虎彪军的功勋证明。 关于三眼国这些非人之物生前到底长得什么模样? 没人知道。 柳娇当初说,就连一直在和它们作战的虎彪军都没有见过!! 只知道,这些东西死后,魂魄会寄宿在头盖骨上,席卷起黑雾,所过之处,人畜皆为干尸,异常骇人,即便进入黑雾当中,也只能看见三只眼睛,倘若灭杀,就会遗留下一片头盖骨。 而这些魂魄被灭杀掉的头盖骨,积年累月后,上面会生出颜色艳丽的毒菌,散发着苦杏子的味道…… 这都是我们在虎彪军的墓地里亲眼所见的! 如今,苦杏子的味道再次出现,也就是说……甬道里有死去的三眼国人尸骨。 死人我们自然是不怕的,或者说,我们就是专门对付死人的,但……那些黑雾却不在我们的认知范围内,已知只有虎彪军不受黑雾影响,我上一次能逃生全仰仗着神秘人出手…… 黄河边上虎彪军的墓地里尚且有漏网之鱼,这里是黑雾的源起之地,谁敢说那些东西的魂魄一定没有存留下来的? 就连我师父都提前请出了祖器,让我靠后,他走在前面,可见就算是天师层面的存在面临这等节骨眼儿也不得不打起精神。 伴随着一步步前行,空气中的苦杏气味越来越重,甬道里也变得有些阴冷湿闷。 再次前行百十来米的样子,密密麻麻的尸骨占据了整个甬道,一眼望去,颜色鲜艳的毒菌好似满天星辰一样点缀在各处,看起来说不出的诡异…… 好在,倒是没有黑雾冒出来。 遥遥观望了一会,眼看没有动静,我壮起胆子越过我师父朝着距离最近的一具尸骨靠拢过去! 没奈何,估计不止是我,所有人都很好奇三眼国的这些东西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生命?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到三眼国的这些东西留下的完整尸骨,怎能不好奇呢? 端详片刻,说实话,我有些失望。 并非是想象中什么张牙舞爪的怪物。 怎么看,这些东西和人都极其相似,就是……颅骨小了点。 而且小的有些不可思议,顶多就是成年男子的俩拳头并拢在一起那么大…… 除此外,其余部位和人一模一样。 仔细想想这些东西,模样其实挺搞笑的,人的身体骨架,然后长了颗比香瓜大不了多少的脑袋,活脱脱就是黄皮子成精了。 这些尸骨在这里尘封了几千年,依然保存的较为完整,比方说我脚下的这一具,整个人是趴在地上的,右手手臂向前伸着,这些结合在一起,不难复原其死时的模样——它在逃跑,试图通过暗道逃出去,没能成功,倒下的瞬间还没有气绝,依旧在爬,直至死亡。 它的头盖骨已经从颅骨上跌了下来,上面长着一枚格外肥硕的鲜艳蘑菇…… “看来三眼国的覆灭,不仅仅是因为囚龙,地龙翻身顶多是把人给活埋了,他们钻在暗道里却不会受这个波及,很明显当时还有什么东西在追着他们,一大帮人在这里被追上干掉了,连魂魄都没了,不然这些头盖骨上不会长毒菌。” 我渐渐放开了胆子,蹲下身子捡它遗落在一侧的一截臂骨,结果这骨头已经腐朽的酥了,就剩下个空壳子,拿都拿不起来,稍稍一碰,立马“咔嚓”一下子碎裂开来。 “等等!” 鹞子哥看我要把手里的骨头丢开,大喊一声,快步赶了过来,蹲在我旁边细细看着我手里这半截儿骨头的断裂面,沉吟片刻,忽然说道:“骨头上这些孔……不像是钙质流失留下的痕迹。” 在尸骨这方面,无双是专家,于是鹞子哥就扭头招呼无双:“你来看看是不是这么回事。” 无双凑上来看了看,点头道:“确实不是钙质流失造成的,钙质流失的话,那些孔像陨石坑,有大有小,而且没有这么深,你看这都透了,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咬穿了。” 这倒是个挺大的发现。 接下来,我们几个检查了许多尸骨,得到的结果让我们很疑惑。 这里的尸骨基本上都有孔,只不过,有的是无双说的那种陨石坑状的孔,这就是典型的骨骼钙质流失模样,毕竟好几千年了,加上这里的环境酸蒙蒙的,出现这样的现象很正常,事实上,许多土壤偏酸性的地方,年久的白骨都会出现这样的现象,而有的则是密集的针孔状。 除此外,我们找到的头盖骨的数量和尸骨对不上! 尸骨多,头盖骨少! 那些骨骼呈钙质流失状的尸骨,头盖骨大都不翼而飞! “所以说,死在这里的这些人,并不是全部都魂飞魄散了,魂飞魄散的只有那些骨骼异常的,那些骨骼正常的,它们的魂魄是保留下来的,寄居在头盖骨上,最终形成的黑雾南下,跟虎彪军打起来了……” 我师父做出如此结论:“如果说他们是遇到什么东西袭击而死的话,不应该会有这么多的幸存者,十之八九全都魂飞魄散了才对!” 确实! 这些人的死因……还真成了谜了! 我觉着要想弄清这个事情,非得是掀开当年三眼古国灭亡之谜才行。 在这里看了一阵,没有太多的发现,我们便沿着遍地尸骨的甬道继续前行,没过多久,竟然……走到头了!! “这……” 老白有些傻眼:“你确定这个距离对吗?” 这是屁话,怎么可能对呢! 我们走到这里满打满算才走了多远?几千米而已!! 那座鬼城里人口可能不多,可占地却不小,房屋之间的距离极大,从城墙到最中间的那座堡垒,很是有些距离的。 也就是说,我们之前的猜测被推翻了,这条暗道并不是通向中间的堡垒的,如今走到半截儿就到头了! 这比遇见那些尸骨还惊悚,鹞子哥面色极难看,扭头问我:“现在还能把握住方向吗?” “没问题,一直在这儿呢。” 我戳了戳自己心窝子,道:“这条甬道确实是一直朝着中间那座堡垒推进,哪怕甬道到头了,咱们只要顺着甬道的方向一直挖,最后还是可以抵达那座堡垒。” 至此,鹞子哥放心了。 没办法,古城已经被埋了,要想抵达那座堡垒,我们必须得在地下一直挖,这种情况下,方向绝对不能搞错,一旦搞错,那可真就是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了。 最开始的时候我不愿意从山脚下动土,试图从山顶找法子,就是这个原因。 所以自打进来后,方向一致是我最关注的地方,迄今倒是还在把控中。 鹞子哥看无双已经抄出大锤,连忙阻止,说道:“先别着急挖,没有确切证据显示咱们要找的地灵珠就在那座堡垒了,只不过因为那座堡垒是鬼城的中心,最为显眼,可能性最高罢了! 但,咱们现在在的这地方也不孬啊! 你想想,能挖这么一条暗道的,能是怂主吗?来都来了,总要看看,保不齐地灵珠就在这儿呢!” 有道理! 我点了点头,走到甬道尽头,在四下里敲敲打打,试图寻找暗道的入口。 挖这条暗道的倒是没有在这个上动心思,很快我就找到了,就在我头顶上,那里敲打着发出的声音很明显是空的。 无双拿着锤子试探性的戳了戳那块石头,轻轻松松就掀开一条缝隙! 那块石头并非是厚重的板岩,只是一块很轻薄的石板而已,伪装的倒是不错。 鹞子哥见掀开了,相当利索的窜了上去,手电筒的光芒摇晃了几下,然后一下子就停滞不动了,人也彻底没了声响。 “什么情况?” 我就在他下面,被这异样弄的心神大乱,喝问了一声,匆匆就往上爬。 这时,鹞子哥的声音从上面传来:“见鬼了,这回真是见鬼了,惊蛰,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我稍稍定了定神,一边往上爬,一边问他看到了什么。 鹞子哥好似胸口憋着一口气,一字一顿颇为艰难的说了七个字:“五星出土利东方……” 第604章 不可能之事 “什么玩意?” 听到鹞子哥的话后,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晃神的工夫手上一松,“稀里哗啦”的跌落回暗道里,仰面摔了个四仰八叉,可极端的震骇下,连疼痛都忘却了,满脑子里就剩下鹞子哥的那句话——五星出土利东方…… 这句话实在是太有名了,就像那句特中二的“我命由我不由天”一样,几乎已经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不过,这话到底出自于哪里,想必许多人就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实际上,这句话来自于一件两千多年前的文物,属于国家一级文物,禁止出境展览的那种,是一面织锦,在大量云气纹、鸟兽纹等纹饰之间,夹杂着一行汉字,原句是“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约莫是因为比较顺口的原因,渐渐的就变成了五星出土利东方。 这话原本是对星象的一种诠释,所谓五星,指的是天上的五颗星尘,在史记的天官书里就有“天有五星,地有五行”的说法,不过搁现在来看,这句话反倒跟《推背图》似得,乍一看成了惊人的预言。 更有意思的是,这东西不是从内地挖掘出来的,而是在西边的尼雅遗迹里发现的,古代那地方属于西域,西域有三十六国,而这个尼雅遗迹,正是西域三十六国中最为神秘的精绝古国的旧址! 这个古国是一夜之间消失的,有人说因为西域沙漠化所以迁徙了,还有人说是内部斗争引起的,更有好事者说,精绝古国里压根儿就不是人…… 总之,众说纷纭。 因为这个古国太神秘了,连带着“五星出东方利中国”这句话也披上了神秘的面纱,究竟是星象阐释还是预言,人们本能的会打个问号,这很正常,英国女王脑袋上顶个啤酒瓶子,旁人也会说那是帝王绿,普通人身上带块五十克拉的钻石,只怕也没人以为那是真家伙,就是这么个道理。 如今,在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又冒出了这句话,我们的震惊也就可想而知了。 鹞子哥约莫很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略一顿,闷声道:“不用怀疑,你没听错,就是那玩意……算了,你自己上来看吧!” 不用他说,我已经在这么干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连屁股都不拍,手脚并用就往上爬,老白也来了兴致,行动和我不谋而合,两人挤在一起,我一脚给他踢到一旁,捷足先登。 暗道的上面是一个昏沉沉的房间,很大,石质的地面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看样子石板全都起来了,让人不禁怀疑这房子会不会塌掉…… 我粗略扫视一圈,心里有数了。 如无意外,这应该是个类似于书房一样的场所。 四周零零散散有许多架子,大都已经腐败不堪,有的干脆坍圮成一堆废渣,乌漆嘛黑的,好似垃圾堆一般。 而在最中间的位置,则是一张极大的书桌。 鹞子哥此刻正站在书桌前,挡住了我的视线,看不清桌上有什么,靠近后才骇然发现,这里居然有一具尸骨! 森然的白骨就坐在书桌后面,与那黑漆漆的椅子一同腐朽着,一柄比我的天官刃还要难看,彻底锈成烧火棍的古剑支撑着尸骨数千年不曾倒下,黑洞洞的眼眶好似在直勾勾的凝视着鹞子哥,就是小小的骷髅头上生了几枚色彩艳丽的蘑菇,让这阴森的一幕带了些滑稽的味道。 既然有毒菌,就说明这位是死透了。 我也安下心来,循着鹞子哥的视线目光落在书桌上。 一张不规则的羊皮卷在桌子上摊开,上面明显是打过蜡了,手电筒照上去羊皮卷折射出微黄的光晕,上面用各种墨色描绘着不同的图案。 云纹与兽纹交错,间隔之间偶然蹦出一两个汉字,连起来赫然就是——五星出东方利中国!! 没错了! 跟尼雅遗迹里出土的那副织锦一模一样,我虽然没见过那东西,但图片什么的可多了去了,包括上面的纹饰都一模一样,只不过一个是织锦,套在死人的胳膊上被挖掘出来,一个则是画在羊皮上的而已。 相同的图案,让我不得不把三眼国和精绝古国联系起来。 那么,这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若说一脉相承的话,这说不过去! 精绝古国是存在于历史当中的,班固的史书里就记载了这个古国,包括丁口、军队、社会结构等,都有一些记载,说明当时的汉人已经接触到了精绝古国的人,且并没有将之当成妖魔鬼怪来看。 所以说,建立精绝古国的,确实是人无疑。 而三眼国……这里尸骨遍地,从那些尸骨一眼就能瞧得出,那玩意就不是人!! 非人之物和人怎么能是一脉相承呢? 这时候,老白他们也陆陆续续的爬上来了,盯着桌子上这张羊皮卷,纷纷无言,也不知各自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怎么说呢,这东西对我的冲击力,不比第一次得知海外三十六国的传说是真的小。 “惊蛰,有个事我想请教你一下。” 鹞子哥忽然开口,这还是我爬上来以后他第一次主动和我说话,不等我回应,自顾自的说道:“五千年前……咱们到底使用的什么文字呢?” “呃,这个……” 我抓了抓头:“这个就不好说了,商代甲骨文,之前的夏、虞两朝就比较模糊了,上回咱们在虎彪军的墓葬里,见到了一些识不得的文字,茳姚当时说,在他们那个年代还有传闻,说始祖伏羲曾经造过一种字,叫做伏羲字,那些文字和伏羲字有些相似,应该是在伏羲字的基础上改动的…… 五千年前,大抵是使用那种文字吧?” 鹞子哥点了点头,又指了指面前的羊皮卷,轻声道:“这些字呢……” 至此,我明白他要表达什么了,更是浑身发毛。 确实,这是我们忽略的一个最大的漏洞。 羊皮卷上的字,是篆体…… 篆书这东西最早是出现在周代,当时刻在青铜器皿上的金文又叫钟鼎文,渐渐演变成后来的篆书,到了秦代的时候,始皇帝书同文车同轨,统一要求使用小篆,算是大兴了一把,而到了汉代,隶书崛起,篆书就渐渐没落了。 精绝古国在丝绸之路上,在西汉时和中原渐渐有了一些联系,在它的遗迹里挖出带着篆书的织锦很正常,可三眼国里冒出这东西就有点吓人了。 这个诡异的古国起源于何时不得而知,应是终结于五千年前,它存在的时候,压根儿就没篆书这东西,如今在它的遗迹里发现了篆书,这比活见鬼都要惊悚的多…… “不行了,这地儿没法待了,越来越诡异了……” 老白搓了搓胳膊,道:“如果说非人之物建了一座城,这还能接受,毕竟海外三十六国的遗址咱们也挖过,正经八百的见过这些存在于古书里的东西,可……这跟穿越差不多的事儿就太吓人了……” “我辈已然活在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可穿越依旧不可信,莫要胡言!” 我师父叹息一声,打断了老白,他目光深邃的凝视着桌子上的羊皮卷,轻声道:“或许还有另一种情况呢,这东西为什么不能是一个卦象,或者是,他们有些限制通过某种类似于占卜的手法看到的东西呢?” 第605章 天下龙脉 占卜? 当我师父提到这个概念的时候,不知怎的,我脑袋里就冒出了我师父给批的那则谶语…… 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当时他就是看到了一个画面,一个有可能是我的未来一幕的画面,由此而批谶语。 不得不说,相比于穿越啊什么的听起来就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师父说的这种可能性是最大的! 小稚就那双眼睛就常常能看到一个人的未来,有时连过去也能看到…… 这倒是给了这种不合理的情形一个最合理的解释。 命术这东西是玄门之术里最为复杂的一种,概因命这玩意本身就是复杂,定数与变数纠缠,一念之间,一件小事,命运就会陡然剧变,每个人回首看自己走过的路,大抵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所以说,测命,绝不简单! 并不是像那些算命先生一样,看过一点麻衣神相,然后瞅瞅人的相门十二宫,就能知道此人福祸如何,亦或者是说学了一点称骨法,看看人的生辰八字,如此就能依着骨重批了一个人的一生,不是那么简单的,黄庭经我也看过,最后满头雾水,这玩意是需要天赋的。 撇开小稚这种生来就能看人命运的本事,在占卜时能看到未来可能发生的一角画面,这就是占卜的最高造诣,不可能看个尽善尽美的。 如果说有某个比我师父还要精于此道的人进行占卜,看到未来某个特别重要的画面,画面上正好是这副织锦的话,完全有可能!! “你们说……这张织锦图上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呀?尼雅遗迹里有,这里也有,难道说这东西真是预测未来的?可是……只是有云纹和一些鸟兽纹,还有几个字,没什么特殊的啊……” 我一边观摩羊皮卷,一边自语着,其实也没指望有什么答案,但有一条倒是清楚的——三眼国的灭亡,八成跟这张图有巨大的关系! 暗道错综复杂,最终直通这里,不用说,就是这家人挖出来的。 能挖出这样的一条暗道,这具尸骨生前应该是三眼国一位极其重要的人物。 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临死之前,怀中抱着一柄剑,目光凝视着这张图,这难道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老白应当也是想到了这一茬,大抵是想从那具尸骨的角度来看看这张图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兜着桌子转了半圈,径自站到了那具尸骨身后,忽然轻轻“咦”了一声:“不对,这张图是叠起来的,咱们只看到了一半内容!!” 说罢,直接伸手去拿桌子上的羊皮纸,结果胳膊肘不小心触碰到了尸骨,只听“哗啦啦”一阵声响,那尸骨顷刻间支离破碎,吓得这厮拎着羊皮卷跳了起来,我也随着他粗暴的动作心脏狠狠抽搐了几下…… 那是一张在这里摆放了好几千年的羊皮卷啊,因为涂过蜡,上面的图案这才保存了下来,却不代表这东西有多坚挺。 地底下埋得东西就这样,看着可能完整,一碰就碎,刚开始颜色可能鲜艳,眨眼就氧化成了乌漆嘛黑的一片…… 果然,经他这么一闹腾,那羊皮卷跟纸似得,“嗤啦”一下扯开好长一道…… 不过,叠起来的部分倒是抖开了一些,看着确实是两层,因为打磨的过于纤薄,叠在一起看着和正常羊皮卷的厚度差不多,最早我们竟然谁都没有发现,但叠的时间太久,有些地方粘在了一起。 我赶忙制止老白这活祖宗,小心翼翼的把撕开的羊皮卷接了过来。 “我来吧。” 无双抽出一把小刀凑了上来,他和老白这造粪机器不一样,若说玩刀,我们之中没人能玩的过他,于是我就退开了一些,提醒他小心一点。 无双点了点头,用手压着羊皮卷,小心翼翼的将中间粘合的部分切开,这才将之完全在我们面前展开。 “这才是完整的!!” 鹞子哥大喜:“看来,无论是最早我们看到的,还是尼雅遗迹里挖出来的那面织锦,都只是一半而已。” 因为下面那部分是压在下面的,哪怕涂了蜡,几千年下来也有些模糊了,我不得不整个人都凑上去看。 相比于另外半部分,下面压着的这部分图案明显更加丰富了。 并不仅仅云纹、鸟兽纹这些,还有些稀奇古怪的线条,有的是波浪线,有的是圆形,还有的是一大片的斜杠…… “这好像是一张地图呀!” 鹞子哥蹙眉道:“不过却没有见过这么画地图的,根本瞧不出是指哪个地方的。” 我却隐约看出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这些线条是分区域的,如果以上北下南来看的话,中部偏南的位置,全是圆圈,还有西边,则是密集的黑点,每一个区域都是用相同的符号…… “这确实是地图,却不仅仅是地图!!” 我一边看羊皮卷一边说着话,眼看大家的视线都转到了我身上,便说道:“这应该是龙脉的分布图!!你们看西边这一大片黑点,其余所有的纹路几乎都是循此而来,这片黑点如无意外,应该就是指祖龙庭昆仑山!! 照此来推,但凡纹路格外密集的地方,对应到咱们现在的地图上,当地都有龙脉!” “不对呀……” 鹞子哥嘀咕道:“你看看中部偏南这个位置,对应到现在的地图上,就是湖北呀,这里这么密集的一大片圆圈,肯定是有大龙脉的! 湖北龙脉不少,神农架、武当山,这都是养龙的好地方,却养不出大龙,气势不足。 长江水龙倒是经过那里,但那是祖龙庭的龙呀……” “谁说湖北没大龙?” 我抬头道:“你说,东汉的龙兴之地在哪?” “东汉西汉不都是他们老刘家的天下嘛!” 老白插嘴道:“刘邦兴兵于沛县,果真来算,和老朱家差不多,都是沾了金陵那条大龙的光,那里算是他们的龙兴之地,不过汉朝定在长安,镇他们天下的那条龙还是山陕高原上的那条中原龙,据说汉朝龙脉结穴成的那颗地灵珠,就是那条龙结出来的。” “这话不对,老刘家确实兴于沛县,但在王莽的时候,就给他们一刀两断了,再续国运,无异于重新开国,还是有个龙兴之地的。” 我笑道:“而湖北,就是光武的龙兴之地,别忘了,湖北那地方,以前是云梦泽,那是江汉平原上最大的一条龙,不必河南和山陕的中原龙弱多少,只不过那条龙特妖,是一条卧龙,我家一位老祖宗说,那条龙要是突起,天底下就会有第二个祖龙庭,刘秀那人一辈子妖孽的跟鬼似得,甚至被称呼为位面之子,天底下没他那么当皇帝的,朱重八和刘邦这俩草根皇帝都没那么异军突起过,除了那条江汉平原上的卧龙,其他龙可没这么邪门儿的气运。” 至此,鹞子哥算是彻底被我说服了,道:“标出天下龙脉,上面又有云纹和鸟兽纹,这是个什么意思呢?” “龙脉生万物,万物依于龙脉……” 我摇了摇头说道:“如果这么综合来看的话,倒不至于没头没脑,这应该是阐述龙脉根源以及天下气运兴衰的一张图了,跟伏羲祖师爷的星图差不多,不是咱们能看懂的东西,反正我现在是看不懂。 看来,三眼国最后囚地灵珠,应该是跟这张图有点关系,你看那具死尸抱剑而坐的鬼样子,盯着这张图就跟盯着仇人一样,怎么看都是一帮子反人类的大炸逼,我觉着,他们囚龙恐怕不是为了借运,而是想毁掉龙脉,也不知道占卜到了什么,看样子是未雨绸缪了,真他娘是一群疯子,他们要是真把龙脉给干掉了,我们礼官这一门还玩个屁呀……” “有点意思!” 我师父冷笑一声,指了指桌子上的羊皮卷,说道:“这东西收起来吧,四下里再看看,瞧瞧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最好能弄清楚这帮东西为什么想要屠龙。” 作为三眼国的一个重要人物,这里又是他的书房,保不齐还有什么重磅信息。 不必说,我们几人的眼睛齐刷刷的盯上四周那些残破的书架…… 第606章 白骨抱尸 众人四散开来,老白、张歆雅、无双三人留下来收拾那些书架,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对我们有帮助的信息,我和鹞子哥则结伴去探索其他的房间。 这栋房子应该就是鬼城众多民宅中的一个,结合我们掘进的距离,以及暗道的走向等,我大致能推断得出,这栋房子的位置应该大致就在民宅区域的最中心,距离那座堡垒还有些距离。 有意思的是,房子的主人明显在鬼城中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临死前都摆出了一副忧国忧民状,可他的住所却与他的地位完全不匹配,大小和城中众多的房子没太大区别,连院落都称不上,就是一栋房子而已,内部有三间屋子,书房在最侧面,中间看样子是会客厅、厨房什么的一个结合体…… 说是厨房其实有些夸张,那就是堆砌在窗口的一个石环而已,很多原始部落里现在还可以看到这种东西,大大小小的石头堆成一个圆圈,中间就是火堆,点火后石头受热,可以将一些食物放在上面进行加热…… 石环里还残留着一些木炭的残渣。 除此外,就是一些腐朽的已经看不出样子的器物。 倒是在最中间的地方,有那么几个物件让我很感兴趣。 这几个物件看起来是凳子之类的东西,围绕着一张几乎快要腐朽成烂木头的矮桌子放置着,那造型看起来特科幻,我觉着牛顿他老人家的棺材板都快压不住了。 怎么说呢,这几个凳子结构简单的令人发指,上面一块木板,下面一块木板,中间就是些金属链子而已,结果就这么支撑了起来,人坐在上面,感觉像是漂浮起来一样。 “没什么好惊讶的。” 鹞子哥对于这方面比较了解,睨了那凳子一眼就说道:“这种结构叫做张拉整体,需要对力学有较高的认识,是用刚性的杆和软软的绳子或链条什么组成的自张紧结构,牵引力和压缩力形成一个稳定的整体。 之前你说过一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哦,对,经验主义! 没错,经验主义,好的匠人兴许说不出力学上的门门道道,但通过经验能做出这种东西,中国古代的时候也有,最早应该是出现在宋代,街头有人把这玩意当做新奇物件表演给人看,成了卖艺的道具。” “哥,你不觉得……这地方越看越觉着奇怪么?” 我咕哝道:“给人的感觉,这座城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定居点,反倒是个临时的营地……” 鹞子哥正围着那几个自张紧结构的凳子啧啧赞叹,闻言回头,有些茫然的问道:“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这地方看着别扭!” 我说道:“我不相信五六千年前这些东西能整理出一整套的科学理论,哪怕它们不是人也不可能,传说中的海外三十六国遗址咱们也挖到了,并没有那么夸张,可见所谓的史前超文明是不存在的。 可话又说回来了,所谓经验主义,皆来自于能工巧匠,这些能工巧匠连张拉整体这种看着特冲突的东西都弄出来了,难不成还修不出一个合格的灶台?至于跟原始人似得,还弄个石环嘛,那东西除了放在石头上烤肉,就是火堆上面搭个架子煮东西,瞎凑合的物什罢了! 饮食是所有生物都关注的事情,民以食为天,炊具简单,说明它们压根儿就没准备在这长待着,可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辛辛苦苦建一座城呢?搭个宿营地难道不好么……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鹞子哥想了想,起身说道:“你不是之前说了嘛,他们看着压根儿就不像是要利用龙脉,而是试图直接毁掉龙脉。 咱们不妨胆子大点猜测一下,这里不是他们发源的地方,他们来自于别的地方,有人精通占卜,不知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场景,决心毁掉龙脉,于是就派遣一批人来到了这里,就跟新大陆发现时期那些殖民者一样,算是先遣军,最早的时候,他们也确实没准备在这里久待着,后来不知是什么原因,我觉得可能性最大的是他们遇到了敌人,为了防御,这才不得不修建这座古城……” 不得不说,鹞子哥的这个猜测绝对是大胆的,可……确实能解释这诸多不合理的现象。 只是……照此推算下去的话,细思极恐!! 这里不是他们的祖地,他们来自于别的地方,那么到底是来自于哪里呢?现在……还存不存在呢? “别瞎琢磨了。” 鹞子哥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我知道这地方对你不太一样,夏末商初时一位天官来过这里,而你爸不知怎么回事也追寻到了这里,加上这里有一颗地灵珠,这一切结合起来,扰的你心神不宁,打离开道观的时候你就一直神思恍惚的,不过事情总要一步步的来,这世上未知的事情太多了,有些注定是无法追溯的,想的太多受的煎迫也就多了。” 说此一顿,他饶有深意的补充了一句:“鬼怪吓不死人,能吓死人的只有自己。” 我兀自点了点头。 这件屋子已经搜索的差不多了,没什么发现,于是我们就走向下一间屋子。 这些房子都是石头的,里面却多用木料,哪怕埋在地下,几千年下来几乎成了渣滓,轻轻一推,门“咔嚓”一下子就烂掉了。 相比于书房和中间的屋子,眼前这间屋子里环境奇差,明明是一个屋檐底下,结果几千年积累下来的腌臜气一股脑儿的全都堆砌在了这里,里面雾蒙蒙的,好似放了把火腾起无数的烟雾一样。 这就是恶气,防毒面具什么的没用,好在我们也不打算在这里久留,于是我就抽下系在背包上的擦汗毛巾,从水壶里倒了些临走时在白根家水管上接的自来水,而后用湿毛巾捂住口鼻,这才走了进去。 对付地下遗迹养出来的恶气,这法子算是比较简单管用的,前提是,打湿毛巾的是生水,煮过的水和纯净水是没用的。 若问原由,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行当里死了挺多人以后总结出来的。 手电筒的强光劈开白雾,能清晰看见空气里涤荡着尘埃一样的东西,可见度并不高。 我和鹞子哥也谨慎了起来,两人挨得很近,家伙事也取了出来。 如前两个屋子一样,这里也有许多腐朽器物,一堆堆的,而在门的斜对面,则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台子,手电筒扫过那里的时候,隐约可见一个人正直挺挺的坐在床上。 我和鹞子哥几乎是同时发现的,无数次的配合二人早就养成了默契,不需要任何事前的沟通,立即呈犄角之势扑了上去。 事实上,我们想多了,没有什么妖邪,这就是一个死人而已。 石台子应该是类似于床一样的存在,或者说,更像是北方的炕,上面还有焦黑腐烂的席子。 这具尸体早已化作白骨,一张巨大的兽皮将其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只余下一个小小的骷髅头在外面,天灵盖不翼而飞…… “这个没死透。” 我轻声道:“至少魂魄没有灭掉,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被虎彪力士干掉……” 鹞子哥点了点头,因为这具尸骨不是彻底魂飞魄散,出于谨慎,他还是小心翼翼的用刀挑开了披在尸骨身上的兽皮,兽皮如那羊皮纸一样,已经粘合在了一起,不得已下他只等多使了点力气,于是整具尸骨“稀里哗啦”的就散架了,随后,兽皮底下滚出了一个小东西…… 我拉着鹞子哥的胳膊飞快退了两步,在此过程中,手电已经照向地上的那东西…… 那赫然是一个小小的人儿,只是……却不像我们所见的尸骨一样,全然只剩下了骷髅架子。 这是一具干尸!!! 第607章 噩梦重现 皮膜早已不再完整,薄如宣纸般的皮肤皲裂成一块块的,像鱼鳞一般贴在骨骼上,因为方才的剧烈动静,犹自扑簌簌的轻轻颤抖着,皮下的油脂早已析出,附着在皮肤上,经过岁月的分解后,好似食物发霉一样,丝丝缕缕暗灰色的纤毛簇拥在一起,变成黄豆大小的凸起,乍一看还以为是尸变生出的尸毛。 不过,终究是个死尸,不是什么粽子。 我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长出了一口气,戒备淡去,大脑很快就进入思考的状态,重新审视着眼前这具干尸,毕竟我们一路走来皑皑白骨倒是见得多了,干尸这还是头一遭见。 渐渐的,我瞧出了一些非常寻常之处,轻声道:“咦,这具尸骨……看着好像有点协调啊!” 说着,我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鹞子哥,鹞子哥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扭头一看,对方的眼珠子瞪得老大,脸上的震惊比见到“五星出土利东方”这句话是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相比于鹞子哥,我对这具干尸的兴趣更大,迟疑一下,不再理会鹞子哥,徐徐朝着干尸靠了过去,正准备蹲下仔仔细细再瞧瞧,鹞子哥跟幽灵似得忽然冒出一句话:“你没看错,这就是个人……” 这具干尸应该是个两三岁大小的孩子,变作干尸后,身体小的可怜,脑袋也就是两个拳头并拢那么大小,与我们一路走来所见诸多颅骨大小相仿,只是,这样的脑袋长在大人身上说不出的诡异,可放在这么个孩子的身上,站在人类的审美角度来看的话,就协调很多了。 这样的比例……怎么看都是个人!! 只是,干尸是被那具骷髅抱在怀中的,那具骷髅我看了,骨骼相对要纤细一些,应该是个女性,如无意外,便是书房那位的妻子了,而这具干尸十有八九是他们的孩子。 三眼国这些怪异的东西,他们的孩子怎么会是人呢? “或许,他们这一族只长身体,不长脑袋?所以,无论多少岁,他们的脑袋都是如出一辙的……” 我自说自话,好似在说服自己接受这种诡异难解的状况。 “你觉得可能吗?” 鹞子哥冷笑一声,此时他彻底回过魂儿来了,大步走上来在我身边蹲下,一边观察这具干尸,一边说道:“暗道里的尸骨很多,那些尸骨里有男有女,除了那个诡异的小脑袋,整体而言和人没太大区别,顶多是比正常人的骨骼要相对纤细一点。 这样的身体结构,就决定他们的分娩方式和人差不多。 如果它们真的是只长身体不长脑袋,岂不是说,它们的脑袋瓜子从一生下来就是这个尺寸?这你觉得什么样的女人盆骨能开这么大,挤出这么大一脑袋? 现在什么事儿都爱论个科学,咱今儿个不说别的,就说科学,他们的身体骨骼状态能生育这么大的玩意么?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一尸两命!” 说完,他犹嫌不够,手里的刀轻轻敲了敲干尸的头顶,说道:“看到没,天灵盖还在脑袋上呢,可是却没长蘑菇,这就是个人,不用怀疑!” “你说的这些我都懂,理性点看,确实是这么回事。” 我说道:“可咱们聊聊感性的,看到床上那具尸骨了吧?死之前都死死把这孩子抱在怀里,若非是自己的孩子,谁会这么干?” “咱们只看事情,不考虑那些,是人就是人,为什么会在这里,咱们当时又不在场,谁知道呢?” 鹞子哥道:“说不得是这两口子从外面捡回来的呢?干脆当做自己的孩子来抚养了……” 我摇了摇头,这些东西来这里有很强的目的性,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一言不合就要毁龙脉的狠角色,会收养孩子? “算了,不聊这个了,咱们回去吧,瞅瞅老白他们那头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看了眼烂掉的门,就说:“回头还是把这间屋子封起来吧,要想离开这里,咱们恐怕还得打盗洞,得在这待一阵子呢,屋子就这么大,等这里头的恶气全散开,咱们就有苦头吃了。” 鹞子哥想了想就说他包里有家伙,让我先回去,他留下来封了这地方。 屋子已经排查过了,没有任何危险,我点头应下,等回去的时候,书房里已经乱的不像话了,那些腐朽的书架坍圮后像垃圾堆,老白他们就趴在上面翻找一些有用的羊皮卷。 羊皮卷不少,他们看一眼就丢了,没有一卷是留下来的,估摸着没有任何发现。 我前脚刚进屋,老白就有些烦躁的把一卷羊皮扔到了我脚下。 我说你看着点,东西都快飞我脸上了,然后俯下身捡起羊皮卷,展开看了一眼,就明白他们为什么没有收获了。 这些羊皮卷多有破损,这很正常,甚至说可以算是很不错的了,相比于纸张,羊皮卷终究还是好保存一些,上面也确实有内容,可问题是……这种文字我根本不认识!! 这些文字不同于已知范围内的任何一种文字…… 象形文、楔形文等等…… 没有这些文字的丝毫影子。 这应该是三眼国的文字,连这个国度都不见于史书,更不用说他们的文字,根本不认识,和我们此前所见到的那些岩画什么的还不同,这些文字已经成系统了,意思不再浮于表面,说破解就是个笑话!! 见我回来,老白烦躁的把刚刚掏出来羊皮卷随手一丢,起身道:“不认识人家的字儿,看这个有屁用,你那头呢,有没有什么发现?” 我点了点头,说了一下那具干尸的事情。 这下子老白来精神了,拿上我手里的湿毛巾就往卧室那头走,张歆雅和我师父也有些兴趣,于是也去了那头,这里就剩下我、无双、小稚三人。 我不是个喜欢说放弃的人,见二人不打算过去凑热闹,就说:“再找找吧,兴许有有用的呢?” 无双咧嘴笑了笑,晃了晃手里羊皮卷,说道:“确实有有用的,我刚刚翻出来的,正要说呢,老白他们一溜儿就跑了……” 说着,黑乎乎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寻了个干净的地方,把手里的羊皮卷摊开。 相比于其他羊皮卷,这张羊皮卷更大。 这赫然是一张地图!! 我凑上去仔仔细细看了看,发现这张地图就是古城的格局图,只不过上面标注着许多符号,这些符号有的在城墙上,有的在堡垒里…… 虽然不认识上面的一些文字,不过看这些标注出来的符号我就有了猜测:“这是……古城的兵力分布图?” 无双腼腆的笑了笑,笑的我想打他,看我神色不善,他忙指向地图上的一块区域:“你看这个地方,地底下分布着很多兵力……” 他指的地方,赫然就在集市的旁边。 鬼城浮现出来的时候,集市很抢眼,我记忆相当深刻,旁边是一块很大很大的空地。 我当时还在琢磨,鬼城的整体排布显得很局促,为什么要空出这么大一块地方呢? 现在有答案了,内容在地下藏着呢,八成是鬼城中最重要的所在,那里分布着最多的兵力,比城墙上和堡垒里加起来还要多! 无双犹豫一下就说:“咱们最早的目标是定在了那座堡垒上,毕竟那里最抢眼,可现在看,这个地方也很重要呀,说不定……地灵珠其实在这里!!” 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事情却不是那么简单,那个地方与堡垒相去甚远,隔着一个集市呢,关键我们是要挖盗洞的,万一找错了地方,凶险什么的先不说,再想挖到堡垒里可就费老鼻子劲了,兜了一个大圈子! 这是不是我能决定的,叹息道:“还愣着干嘛,去把他们几个叫回来吧,大家伙商量商量。” 小稚起身去了,不多时,众人乌泱泱的又回来了,凑在地图前一边看一边听无双解说着。 “补给呢?够不够?” 张歆雅很敏锐的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从咱们这里挖到这个地方,如果地灵珠不在那里,转而再挖到堡垒里,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我脸色难看,确实,我们随身携带的干粮和水很有限! 老白道:“小卫子啊,你可掐算好了,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要断了补给,这地儿可没观音土给咱们吃,咱得吃屎!” 这人实在是埋汰…… “爱吃你吃去,想吃老子现在就给你拉!” 我没好气的怼了他一句,仔细算了算,摇头道:“正常来说咱们带的补给肯定不够,吃喝减一半,差不多正好!” 这话让众人惆怅了起来,上回吃观音土成了我们这辈子的噩梦,往后每次出动,吃喝都是死命往身上带,结果……还是摊上了这么个事儿。 遇事不决问师父。 这是我们真武祠的优良传统。 几双眼睛齐刷刷的落在我师父身上。 “挖吧,从今天起,干粮和水减半,歆雅来分配,出家之人,岂能连这点清苦都受不了?而且此时的情况和之前的遭遇还不同,如今退路就在咱们身后,事不可为,大可以退出去,筹措好了再来!” 我师父眸光熠熠的盯着地图上的那片空白区域:“哪怕地灵珠不在此处,这里也值得一去,且看看这些东西囤积那么大的力量到底在掩饰保护什么秘密,我有种预感,这些东西的来历和身上藏的秘密,可能比地灵珠还要有意思!” 第608章 地下义庄 师父师父,如师如父,所谓师徒一场,好似父子缘分,彼此之间的了解早已到了举手投足便能知其意图的地步。 单看我师父的神色,我就知道他肯定是有了些想法和猜测,尤其是看我的时候,那眼神让人发毛,犀利的好似能将一个人的灵魂都洞穿。 不必说,他的猜测和我应该还有些很深刻的牵连。 于是,我腆着脸凑上去准备打探点风声,我师父却没给我这个机会,寻了个干净的地方盘腿坐下,两掌撑在膝盖上,徐徐闭上眼睛,许是我靠的过于近了,看的他不自在,久久不能入定,挥挥袖子,像赶苍蝇一样把我赶到了一边。 吃了一记闭门羹,我讪讪嘀咕几句退开了,扰了我师父的清净可没好果子吃,保不齐在这地方就得动大刑,当众扒裤子打屁股实在难堪,我可没老白那厚脸皮,四十多岁的老男人了,挨了打趴在凳子上还特风骚的扭一扭大白屁股,中间耷拉着那玩意荡秋千的似得来回甩,末了还要四周问一句,可雄壮否?常能把张歆雅羞臊的几天不给他好脸色看。 鹞子哥他们那头已经开始对照地图在研究盗洞的挖法了,方位什么的我已经说过了,剩下的他们都是行家,不用我操心,鹞子哥估计了一下距离和这里的地质情况后,决定还是把盗洞挖成拱桥形,扁扁的,人正好够钻进去即可,这样的盗洞虽然麻烦一些,但好在安全可靠。 一切定下,就开始破土动工了。 这屋子在地下埋了好几千年,可因为整体都采用了天然石料,依旧坚固无比,以无双的力量抡圆了大锤尚且砸不开,更遑论是我们几个?没了法子,最后只能用水磨工夫,拿铁钎子顺着墙壁缝隙打进去,等开始晃动了,就用撬棍来撬。 一块块巨石被拆下来,屋子外面就是土了…… 不必安排,苦力还是我们四个,很自觉的分开组,一组休息一组挖,轮番上阵,活儿一刻不能停下。 说实话,挖盗洞的事儿我们干的多了,可从来没有像这回这样挖这么长的。 知易行难是所有人的通病,我上下嘴皮子一碰,觉得口粮减半应该能撑得住,毕竟上回我们被困在葬妖冢里吃观音土的时候,那时候是一点干粮都没了,不也撑过来了?实际上,真等行动起来才发现,这压根儿就是两码事,果真断了水粮,饿着饿着其实也就没感觉了,就怕多多少少能吃上那么一两口,总感觉肠胃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闹别扭,对于几个不断从事繁重体力劳动的人来说更是如此,那滋味实在是难以描述,就跟吊着半口气咽不下去,想死死不成,想活活不了一样,真真是生死两难的地步。 每当轮到我和鹞子哥的时候,身体就跟上了发条一样,“噌”一下子弹起来,拎着铲子就往洞里爬,时间一到,从洞里爬出来立马寻个地方躺下,倒不是真的很缺觉,而是不想动,感觉动一动就饿的更快了,活脱脱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老白说他这辈子活的从来没这么紧俏过,鬼鬼祟祟到另一间屋子里拉了泡大的,回来的时候拍着肚皮一脸的痛惜之色,跟我嘀咕说,幸亏闻着还是臭的,没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欲望来,如果真要到了那一步,他让我一定弄死他…… 为了节省电量,我们的手电筒早就不开了,乌漆嘛黑的地下世界里没有年月,起初的时候还喜欢看看表什么的,到后来干脆连表都不看了,只能记得自己轮换了多少回。 鹞子哥苦笑着说,我们这个样子像不像接客的娼妓?论次的。 我摇了摇头,没力气打岔了。 我记得我应该是上阵了五回,那个时候整个人都快崩溃了,看老白跟个土拨鼠似得从盗洞里冒出了头,我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然后才回过神来:“不对啊,你他娘才下去多一会儿?坑人是不是?” 挖了这么久,盗洞已经很长了,光是从我们这里爬到头就得一个多钟头,我虽然不记得确切的时间,可老白这厮进去绝对没多久,顶多两三个小时的样子。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那种人吗?” 老白舔了舔嘴唇说道:“是挖到头了,如果方向没错的话,绝对是地图上标注的那个地方,我都挖到墙了,不过那地方的墙就没这么坚挺了,因为另一头是空的,我两铲头子就戳开个大窟窿……” 话没说完,地上挺尸的几个人一下子来了精神,纷纷坐了起来。 “不用急。” 我师父从入定中醒来,轻声道:“你们四个的状态太差了,先吃顿饱的吧,好好睡一觉,起来去。” 我这时候特精神,对盗洞另一头充满好奇,可我师父说的有道理,现在我们这些人都是软脚虾,万一遇到什么意外就不好说了。 有了我师父的嘱咐,张歆雅立马取出了干粮,几天下来,已经消耗的很严重了,管饱是不可能的,就是恢复了以前的量而已。 老白满身的泥巴,跟只狗熊似得蹲在墙角里,吃着吃着居然特么的哭了,说真香…… 向来腼腆的惊蛰难得跟张歆雅说他有个不情之请,等出去了,他要狠狠逮一顿泡面,里面加十根王中王的那种。 这倒霉孩子这辈子估计是跟王中王干上了…… 这种要求有什么不好满足的?张歆雅说回去给他买十箱,吃到吐! 回头一看,无双吃过东西后,已经蜷缩在角落里睡着了。 地下阴的慌,我把外套给他披在身上,在旁边躺下,搓了搓胳膊,觉得有点凉,就把小稚揪了过来搂在怀里,别说,挺暖和。 这阵子我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躺着,可饿得慌,实在是睡不着,休息时间有限,如今肚子里踏实了,难得的酣睡了一场。 醒来的时候,精神头足了许多,利落的拾掇了东西,鹞子哥打头,一众人依次钻进盗洞里…… 这条盗洞我们四个人来来回回不知往返了多少回,熟门熟路,匍匐前行的速度极快,很快就到了尽头。 我就在鹞子哥后面,稍稍抬起头能看见前面的情况,确实是一个裂口,不过老白只砸掉了一半,鹞子哥取出折叠的工兵铲,“铿铿”几下将之彻底铲开。 一阵“哗啦啦”的响动过后,鹞子哥往前爬了一点,一手手电一手刀,脑袋探出一截儿。 我跟在他后面,虽说可以看到一点前面的情况,可很有限,盗洞外的情形根本看不到,又不敢催促鹞子哥,总得让他观察一番,贸然进去谁知道会遇到什么? 正是心急如焚的时候,鹞子哥在前面忽然问道:“惊蛰,方位什么的咱们没弄错吧?”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么问,不过还是说道:“不会弄错的,我这个礼官再不靠谱,对照着地图挖还是不会出问题的,怎么了?” “这个地方和咱们想象的不太一样,好像旧时的义庄啊……” 鹞子哥叹息道:“合着咱们该不是挖到那些东西的墓地了吧?” 第609章 羊脂蠪蛭佩 鹞子哥只是说了一声而已,不顾老白和张歆雅在后面的询问,自顾自的从盗洞里钻了出去。 见他如此,我就知道前面应该没什么危险,至少是看不出有什么危险,利利索索跟了上去。 一阵阵腥气扑鼻而来…… 腥,却不臭。 这里的空气极湿润,腥气似乎就附着在水汽里,湿闷闷的水汽扑面而来,脸上都瞬间有了湿意,伸手一摸,全是那股子氧化三甲胺特有的腥味。 闻到这股子腥味,我就浑身发毛,二话不说,直接拎出了天官刃。 氧化三甲胺就是鱼腥气的成分,而同样散发着这种怪味的还有……湿尸!! 积年的湿尸!! 大抵就是年份太久,泡尸体的棺液或者水什么的因为某种原因干涸了,这个时候的湿尸不会腐烂掉,皮肤会呈现出如老人的皱纹一样的褶皱,慢慢的会渗出一层透明的油脂,看起来就跟刚刚打过爽肤水一样,油光水滑的,这层油脂会把尸体包裹起来,达到一种近乎密封的效果,让尸体长久的保存下去…… 湿尸本就腥,而这种棺液干涸后的湿尸是最腥的!! 借着鹞子哥手中手电筒的光芒看清四下的情况后,我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会提到义庄了。 义庄就是放无家可归之人尸首的地方,里面全都是棺材。 这里也差不多。 这是一片极空旷的地方,上下左右全都用巨石砌成,中间有巨石柱支撑,那些石柱上雕刻着些认不出的凶手,因为水汽很足,有些已经很模糊了,而在我们对面约莫三四十米开外,有一座凸起大约二三十公分的高台,上面全都是些四四方方的石棺。 这样的场面,像极了旧时的义庄!! “难不成真是他们埋死人的地方?” 我琢磨了一下,也有些犯嘀咕了。 在古城还没有被掩埋的时候,这个地方就挖掘在地下,如果这是一片特殊丧葬习俗下的墓地,一点都不意外! 等我师父进来后,我有了底气,和鹞子哥并肩朝那些石棺走了去,及至近前时,才发现这些东西说它是石棺并不准确,因为根本就没有棺盖,像是农村里饮牲口的石槽一样,外面还能看出是青石的料子,里面一片黢黑,上面附着着一层跟锅底灰一样的东西…… 显然,石槽像棺材却不是棺材,这里像义庄却并非墓地。 我在四周转了转,过目的几口石槽里大抵都是这样的情况,却没见到有什么尸骨。 这时候,张歆雅他们也纷纷赶到,围着这些石槽观摩不停,试图看出点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如无意外,这些石槽就是三眼国最大的秘密,从兵力配置图上来看,当初这里可是他们守卫的重中之重。 “这里有死人!” 忽然,前方传来鹞子哥的声音,我这才注意到,他不知何时已经独自一人走到了最前面,正处在众多石槽的中间。 有死人不意外,这里湿尸的腥气漫天,没死人才奇怪了,之前我就一直在找尸体,看来只是偶尔有些石槽里会有死人。 我加快脚步走了过去,鹞子哥身旁那口石槽里果然躺着一具湿尸。 这是一具女尸,赤条条的,身上的皮肉好似丑柑一样褶皱着,两臂交叉护在胸前,身体不规则的扭曲着,看来死前并不平和,模样已经没法看了,甭管生前长什么样,死后经过种种变化,都会变得犹如梦魇一般。 站在人的审美角度来看,女尸的脑袋和身体比例绝不协调,脑袋太小了,单纯从这一点就足以得出结论——女尸就是三眼国的那些东西! 有意思的是,她明明已经死去了,脑袋上没长蘑菇,天灵盖也还在,与我们此前所遇到的那些骷髅完全不同,而且,她的脑袋对比自己的身体来说,确实是小的过分了,可对比此前我们见到的那些骷髅架子,又要大很多…… 总之,这是一具很奇怪的女尸!! “她胸口有东西。” 鹞子哥说了一声,目光盯着女尸双臂交叉护住的胸口。 “这种湿尸剧毒无比,尤其是外面那层透明油脂,保护住了尸体,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都在上面沾着,碰了会染怪病。” 我立即开口制止了他,而后从背包里取出橡胶手套戴上,为免给尸体度气,屏住呼吸弯腰拉拽女尸的胳膊。 湿尸一般是不僵的,肢体跟刚刚死去时差不了多少,骨关节尚还可以活动,这具女尸不同,那胳膊护在胸前,根本拉拽不动,而且女尸的分量沉的过分,提不动! 怪哉! 我心里暗呼一声,没了法子,只能歪着身子从胳膊处探进去掏,那感觉相当恶心,就像抓住了猪下水一样,滑腻腻的…… 有些地方的油脂被我蹭开了,下面的皮肤一旦暴露,立即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这仅是开始,油脂保护层被破坏,估摸着要不了多久这具尸体就会烂掉了。 我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因为探到了一个发硬的东西,只有巴掌大小,将之提溜出来才发现,这赫然是一枚玉佩! 鉴宝这方面我肯定比不上付慧城这些行家,可多少也识得一些,能看得出这块玉佩是和田玉籽料。 这几年玉石翡翠这东西走俏,尤其是和田玉,多少人靠着这东西吃饭,有多少都不够挖的,尤其是籽料,付慧城说这几年市面上都很少见大块的籽料了,偶有藏着的,也都是十几二十年前入手的。 这玉佩巴掌大小,还不是籽料里的青花、青白玉之流,而是正经八百的羊脂白。 尸体怀中抱着这玉,却没有任何沁色,玉佩雕刻的应该是某种奇兽,看起来像狐狸,有九个脑袋,九条尾巴…… “这是蠪蛭。” 鹞子哥说:“传说这东西的叫声跟婴儿的声音很相似,把人吸引过去,然后吃掉,是上古传说中诸多神兽、凶兽里最为奸猾诡诈的一种,玉本是君子,没留下雕蠪蛭的道道。” 他如此说,我师父赶到看了一眼后,却轻轻“咦”了一声,蹙眉道:“这种奇怪的羊脂蠪蛭佩……我见过!!” 见我们在看他,他摇了摇头,道:“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上次我云游时,去了天盟一趟,在那里见过这个东西,一模一样,先包起来吧,等回去了问问青竹,她应该能说出点来历。” 我点了点头,正待趁势想挖挖我师父那袋里的东西,我师父却挥了挥手,道:“先不急着说这些,弄清楚这个地方的门道再说吧,这具女尸和咱们所见的尸骨都不一样,或许我们想要的答案就在这里。” 闻言,我们只能四散开来。 石槽太多,而且这些石槽很高,都快到人肋下的位置了,无法做到一目了然,我们只能挨个查看。 这里的腥气太重了,这不是一具湿尸就能弥漫出的味道,我断定还有别的湿尸。 果不其然,陆陆续续的,我们又发现了许多湿尸…… 这些湿尸……都很奇怪!! 外面那些骷髅我们见过,大小均匀一致! 而这里的湿尸,脑袋却大小不一样,有的大,有的小,怀中全都抱着一枚羊脂蠪蛭佩! 湿尸不同于骷髅,可以判断出年龄,石槽里有男有女,但年纪都不大,最大的应该就是我们最早见到的那具女尸,顶多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而最小的……看起来顶多六七岁的样子,关键是,这个孩子的尸体……与人一般无二!! 或者说,这就是个人!! 看了一通后,我大概总结出了一条规律。 年纪越大,脑袋越小…… 当他们六七岁的时候,和人没有任何区别!! 再联系着之前见到的那具怀中抱着婴儿的干尸,一个想法在我心头渐渐萌生出来…… 正当我想的出神之际,一道怪异尖锐的声音忽然在我耳畔响起:“好香啊……” 第610章 蛊王 “哼哧哼哧”的粗重喘息声在我的耳廓里绕上几匝,一股脑儿的钻进脑海里,颇有种魔音灌耳的感觉,气流喷在我后颈上,浑身鸡皮疙瘩直往外蹿。 这不是汉子调戏妹子,常常凑到耳边特变态的深吸一口,赞一声“好香啊”,其实妹子香不香不知道,反正荷尔蒙的气息闻着就是香,于是妹子面红耳赤娇羞的低下头,偶尔微微颔首,四目相接,一切尽在不言中,二人愉快的拉起手走向酒店…… 听话得听音,而眼前这个“好香”,它就是字面意思,就跟闻到肘子肉的味道以后说好香是一个意思!! 这就让人禁不住的浑身发毛了。 我一下子握紧天官刃,正要转身直接照着丫脸上来一家伙,却见在我对面不远处的张歆雅忽然抬头冲着我身后说道:“老白,你干嘛呢,一直鬼鬼祟祟的,也不见你冒头。” 原来是老白? 我心下一松,这才想起来,好像自打进了这里以后,我就再没看见老白。 扭头一看,果不其然,身后确实是老白,脑袋垂着,好似在看石槽里的湿尸。 “你他妈的……能不能别在这地方吓人?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我习惯性的给了他一脚。 老白一动不动,深深吸了一鼻子,空气里的鱼腥味好似成了馥郁芬芳,一脸的陶醉。 我一怔,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了,这厮不是故意的,有问题! 老白这时也一点点的抬起了头,双眼漆黑,不见眼白…… 这模样…… 这是蛊王!! 那只蛊王占据了他的身体! 老白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盯着棺材里那具尸体“哗啦啦”的直流口水…… 这个蛊王是个吃货,我早就了解了,甚至,我见过它控制着老白的身体大吃虫子,屎壳郎跟炒蚕豆似得,捻起就往嘴里丢,嘎嘣脆,那场面实在不好描述…… 不过吃虫子总归是能接受的,问题是……现在它好像对这具湿尸很感兴趣!! 我被他的眼神弄的浑身发毛,见他一下子扑到石槽上,舌头耷拉出来,竟是要去舔舐石槽里那些锅底灰一样的东西。 鬼才知道那是些什么! 一个屎壳郎吃不死人,哪怕是小强以老白顽强的生命力也能接受,可这些东西是会死人的!! 我连忙伸手卡住他的脖子,肩膀顶着他的肩膀,低喝一声,猛然发力准备将他推开,结果这东西控制了老白的身体后,竟变得异常沉重,根本推不动,我卯足了力气也只能扣住他的脖子,勉强让他无法靠近石槽罢了! 老白一点点的扭过脸,歪着脑袋打量了我片刻,这才有些僵硬的说道:“我认识你,可我不喜欢你,你肠胃功能太强大,什么东西进了你的肚子,都是雁过拔毛的下场,拉的全是废渣,臭的要死,蛆都嫌弃,不能养虫子的人都是废物……” 这蛊王的清奇脑回路我见多了,见怪不怪! 用老白的话说,搁蛊王这个层面来看,他家大宝贝还很年幼,幼稚点很正常! 大人能跟小孩一般见识嘛?不能! 童言无忌嘛! 所以我无视了蛊王的恶意诋毁,低吼道:“快来帮忙呀!” 这一声大吼泄了几分力气,一下子没挺住,被这蛊王推着向后一靠,脊背狠狠撞在身后的石槽上,我能感觉到自己的骨骼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不由得惨叫了一声。 然后蛊王一把把我扒拉到了一侧,正要扑向石槽,旋即整个人一下子僵住了…… 现实不是电影,没有暂停键,让蛊王消停下来的,是一柄寒光湛湛的古剑,剑锋几乎都抵在了老白的眉心中间。 我师父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石槽对面,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持剑直指老白,只说了两个字:“回去!”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蛊王一瞬间成了受气包,嘴一瘪,满是委屈的叫嚷道:“回去就回去,凶什么凶!” 语落,老白眼睛一翻,回归了正常状态,而后这厮一脸后怕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狠狠拍了拍我的肩膀:“要了命了,刚刚可吓死老子了,幸亏你拦住了,不然真冲上去啃一口死人,还是泡发的死人,老子这辈子就完了……” 他死不死的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快死了,背心位置遭遇巨力冲击,试过的人都知道,爽得不行,就跟要飞天似得,喘不上气儿,感觉下一秒自己就过去了。 我浑身绷的笔直,咬牙生受着,直至我师父在我胸口几处穴位上连点几下,这一口气才总算顺了过来,也不管四周危险还是安全,直接一屁股坐下。 我需要缓一缓的时间…… 老白这厮则忽然从包里取出密封袋,拿小刀开始刮石槽里那些锅底灰似得东西。 我师父睨了他一眼,皱眉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宝贝呀!!” 老白说道:“我能感觉得到蛊王的情绪,刚刚进入这里的时候,它一下子就变得特别激动,趁着你们都去检查石槽的时候,冷不丁的就偷袭了我一下子,瞬间夺了我身体的控制权,然后一直在找机会偷偷摸摸的啃一些这东西,给我都快吓尿了…… 我那蛊王……张先生你也知道,心智不成熟,激动着激动着就失控了,没等到最好的机会,被张歆雅看到了,然后就被小卫子拦下了,幸亏是拦下了……” “我没问你这些。” 我师父指了指石槽里的锅底灰,道:“我在问你这些是什么!” “这些……” 老白沉默了,想了想,说道:“这应该是一种蛊药,能制蛊的大药,对于蛊来说,这东西是大补之物。蛊药有很多,有的治病救人,有的是用来害人的,有的是用来养蛊的,这是养蛊的蛊药,成分不知道,但应该很了不起,反正我在黑苗那儿没见过、也没听说过这样的蛊药,蛊王激动的都快疯了那种…… 您应该知道,之前您教我养蛊之道,我渐渐的也上道了,再加上蛊王之前被您教训过一顿,它再没有一声不吭的直接来操控我,这是头一回,可见这东西对它的诱惑力……” “这样一来的话,就全说通了!” 鹞子哥走了过来,道:“什么史前超文明物种,根本不存在,这就是人,蛊人!!” 蛊有多种,以虫为蛊,以草木为蛊,蛊人,便是以人为蛊,虽然不知具体,但听着就知道有多邪门了…… 不过,综合了我们这一路走来的所有线索,这确实是唯一的答案。 老白之前被蛊王控制着,没有见到石槽里那些尸体,有些不明所以。 鹞子哥也懒得再去和他说那些,自顾自的说道:“这些东西的本质都是人,这应该是远古部落时期,非常善于巫蛊之术的一支,没有咱们想的那么玄乎。 他们生下来的时候都是人,等长到一定岁数后,就会将之制作成蛊人,我猜测这个年纪应该是在六七岁左右,那具看起来脑袋还很正常的童尸就是最好的证明! 把人浸泡在蛊药里,一点点的培养成特殊的蛊人,这期间它们的身体会发生巨变,脑袋越来越小,犹如外星人似得,等培养成功后,再使用特殊的法子将之唤醒…… 咱们之前在暗道里见到的那些尸骨,魂飞魄散的天灵盖还在,上面却长了蘑菇,骨骼上也有许多小孔,应该就是蛊药汲取了尸体上的一切养分,小孔就是这么留下的,最终催生出了那种鲜艳的蘑菇! 而那些没有魂飞魄散的,蛊药应该是寄托在天灵盖上,和魂魄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那种妖冶的黑雾。 从这些蛊药会汲取尸体养分就能看得出它的霸道药性,黑雾会汲取活人的血液,这应该也是蛊药的力量。 说到底,一切的根源,都在蛊药上! 这里就是它们制作蛊人的地方,当然是重中之重了,而咱们见到的这些尸体,全都是失败品。 当时应该就是囚龙不成,地灵珠发飙,引发了地龙翻身,整个古城都被埋了,这些尚在炮制中的蛊人自然也就没人理会了,渐渐就成了这个样子……” 精彩!! 除了这两个字,我想不出别的评价! 鹞子哥这一番推论,将我们一路走来所见的怪异迹象全都结合了起来,可以说……这应该就是真实的答案!! 除此外,我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正欲出声应和,耳边忽然被吹了一下。 “好香啊……” 那半死不活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师父就在身边,我不疑有他,张嘴就骂道:“老白,你作大死了你!” 我背上现在还钻心的疼呢,没找他算账已经不错了,还敢来惹我,我回身就准备给丫来一下子。 只是,身后哪里有人? 连带着我师父和鹞子哥他们……统统不见了!! 第611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中招了!! 生生死死的磋磨遭受了无数次,这时候若是连这点都看不出来的话,我不如找块地方一头撞死得了,腰疼这点小问题瞬时被抛诸脑后,起身的刹那,手中的天官刃已经唤醒。 地方还是那地方。 一个个四四方方的石槽整整齐齐的排列着,里面躺着的人也没有任何变化,就是我师父他们全都消失了,只剩我一人孤零零的站在众多死人中间。 这世上能让一个天师无声无息消失的东西还没出生,就算是旱魃化了犼怕也做不到。 所以,只能是我中招了。 我琢磨着这应该是类似于鬼遮眼一样的鬼蜮伎俩。 鬼遮眼时,人常常毫无察觉,前方明明是万丈深渊,一眼看过去却是康庄大道,人直奔过去的下场可想而知。 这应该是差不多的手段,只不过比鬼遮眼更加高明罢了。 我虽然跟我师父没得比,却也好歹是个玄微有成的,走到外面不敢称道长,称一声道人没有任何毛病,我不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鬼鬼祟祟能趴在我背上一边吹耳旁风,一边捂眼睛,而我毫无所觉。 所以,这应该是隔空对我下了手段,这便是厉害之处了,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到底是什么时候中招的呢? 或许有些马后炮,可我却不得不叹息——对方好手段,如无意外,我听到的第一声“好香啊”,便是暗中害我的那东西说的。 从始至终,蛊王应该压根儿就没说过话! 老白说了,蛊王对石槽里的蛊药很感兴趣,不打招呼的控制他的身体,就是想偷偷的啃上几口,这等情形下,闷声发大财才是最好的选择,怎么可能会趴在我耳朵旁嘀咕? 那东西在我耳朵旁嘀咕的时候,应该就是对我下手的时候,偏偏好死不死的蛊王那时候就在我身后,搞了一个天大的乌龙,让我把邪祟害我的手段当成了蛊王的恶作剧…… 或者说,这是对方刻意为之,一直在冷眼旁观着,当蛊王靠近我的时候,它立即下手了…… 一系列的念头电光石火间闪过我的脑海,想通了这些,我反而不着急了,这等鬼蜮伎俩,只要我不乱走动,就不会陷入绝境里,我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我师父他们还在我身边,有他们在,我不相信什么东西敢冒头来弄死我。 “好香啊……” 让人毛骨悚然的轻叹又一次在我耳边响起,轻微的气流在我脖子后面涌动着,汗毛在摇曳,搞的人不住的打冷颤。 眼角的余光斜睨,身后空空荡荡,没什么东西。 我坚定的认为,有我师父他们在,我本身不会有危险,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已经察觉到我的异样,这东西在我耳边嘀咕的时候,他们就没有任何反应,可见这东西手段何等隐蔽。 这么耗着不是个办法,总要摆脱了才是。 我站在原地不动,手捏指决,口诵咒语,一股脑儿将八大神咒里的净心、净身、净口三道神咒全都用了出来。 霎时间,我整个人都空灵安宁下来,头脑中好似有一道凉气在徜徉,再无任何杂念,待睁开眼后,却见四周毫无变化,我依旧是孤零零的伫立在众多死人当中。 这一幕差点冲散了神咒带给我的片刻安宁,有那么一个瞬间,我都感觉不到脑袋里的那股子凉气了,下意识的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呢?不应该的啊……” 道家的八大神咒里,净心、净身、净口正是专门应付这等惑人心神的鬼蜮伎俩的。 净心者,坐于喧嚣之中犹能使凡心归于冥寂,返观道心,如此方能谓之为净! 净身者,则使自身道体坚定,无杀盗淫邪之身业,于是便能达到无欲则刚,拥护身形的地步。 净口者,乃是我人生于世俗,难免口出妄语,谤经毁道,使得满心污垢。去污除秽,不造口业,是为净口,于是心中宁静,再看他人,欺我、谤我、毁我、骂我,一笑而过,我自岿然不动。 这便是道家八大神咒最基本的三大咒的真谛,动了这三大咒后,世间哪里还有堪不破的东西,哪里还有能迷惑自己的手段? 眼下,我遇到了。 “茳姚,别睡美容觉了,我好像遇到麻烦了,大麻烦!” 黔驴技穷,没了奈何,我只能求助于那个姑奶奶:“你帮我瞅瞅,感受一下,这四周哪里有邪祟在蛰伏着?” 同样,茳姚也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我呼唤阴奴,同样没有任何回应。 “见了鬼了!” 我心神大乱,一时间,神咒也护不住这等自乱阵脚的情形,诸般负面情绪涌来,我知道,神咒破了…… “嘿嘿嘿嘿……” 怪异的奸笑声在这里回荡着,这次没有在我身后冒出来,声音是从不远处一口石槽中传出的:“好香啊!” 轰隆隆…… 那口石槽动了,好似有一股无形的距离在推动着它,一点点的朝我这头靠拢过来。 旋即,一个无头女子徐徐从石槽中坐了起来,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其实说她无头并不准确,她的头是抱在自己怀里的,黑发披散,她好似抚摸宝贝一样轻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脑袋,一点点的撩开遮住脸的发丝,下面是一张算不上丑陋,却浮肿的很厉害的脸,眼泡子高高凸起,白嫩嫩的好似反肥膘子的颜色一般,眼珠子转动,最终定格在身上,掀起嘴角露出一个极诡异的笑容:“你身上好香啊,我喜欢你的味道,过来啊……” 过你妈!你以为你现在的样子很美吗? 我暗骂一声,权当没看见这东西! “你不过来的话,我可过去了哟……” 女尸怀中那颗脑袋笑的愈发的诡异了,僵硬的从石槽里翻出来后,却并没有急不可耐的朝着我扑过来,而后绕到了石槽后面。 “我真的过去了啊……” 女尸竟然就这般推动那巨大的石槽,飞快朝着我撞了过来!! 石槽在地面上滑动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声,而女尸怀中的那颗脑袋则“嘎嘎嘎嘎”的怪笑着…… 假的,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就是要逼我动起来,然后一步步的走向设置好的死亡陷阱!! 我心里在咆哮,可面对着那极速冲撞过来的石槽,依旧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莫大的恐惧感,身体也本能的佝偻起来。 下一刻,石槽挟裹着巨力冲击在我身上。 身体一下子变得轻飘飘的,我被直接撞飞了起来,甚至能听到手臂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真的…… 这竟然是真的,绝非是类似于鬼遮眼的幻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师父他们真的一瞬间消失掉了,只剩下我在这里吗? 即便是被撞飞的刹那,我脑袋里的依旧回荡着这个问题。 这一次的冲击力量实在是太大了,我被冲撞出十几米的距离,呈一道抛物线狠狠砸入一座石槽里,那座石槽里是有死人的,我明显听到脊背地下传出一道怪异的爆响声,好似夏天公路上的蛤蟆被车轧过时的声音,然后整个人又弹了起来,滚在地上。 这样的冲击力量,若没个垫背的,恐怕是要当场暴毙的,即便如此,我的五脏六腑也受了冲击,口鼻间有丝丝缕缕的鲜血溢出来,渐渐成了江河决堤之势。 待我抬起头,那女尸又“嘎嘎”怪笑着冲了上来。 拼了! 我怒吼一声,正面迎上了对方。 那女尸屈指成抓,照着我面门上抓来,我在冲上去的瞬间偏头躲开,手中的百辟刀也照着对方胸口送了进去,之前我看的真切,那颗脑袋就抱在这个位置。 女尸一下子不动弹了,我低头一看,百辟刀已经把女尸扎了个前后通透,将整个胸口都贯穿了。 只是……脑袋呢? 那颗脑袋却不见了!! 第612章 杀人不见血 说时迟,那时快。 我一脚将面前一动不动的女尸踹飞出去,顺势拔出百辟刀,转身就向后劈去。 并非是我感受到了什么,那颗脑袋忽然消失,必定不是逃跑,只会从我视线的死角里发动进攻,背后恰恰就是最佳的位置, 这就是我整日和鹞子哥、无双对练的成果,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滞,就像是形成了肌肉记忆一样,伸手就来。 果不其然,那颗脑袋就在我身后,转过身的刹那,对方正朝着我俯冲过来。 我直接一刀奔着对方而去,下刀极其精准,然而,就在刀锋几乎已经抵在对方额头上,下一秒就要将其头颅劈开的时候,那颗脑袋却如风一样飘忽到了一侧,因为速度太快,以至于都留下了残影!! 这样的本事是如此的有悖于常理,好似冲击的时候丝毫没有一丁点惯性似得,力的方向在这颗脑袋上全然无效!! 我却做不到这一步,脚下飞快转圜几步,同时百辟刀一转,顺着那颗脑袋飘忽的方向追砍了上去。 然而,同样的情况又一次出现了,在刀锋即将劈砍在那颗人头上的瞬间,对方再一次飘忽改向,直奔着我来了。 见此,我心知已经无法再主动进攻,对方速度太快、太灵活了,我已经跟不上了,另一条手臂直接挥肘在身前横扫出一道弧线,这是无双教我的,如果对方攻击速度太快,下手过于诡异,完全跟不上对方节奏的话,就用肘来来保护自己的空门,正所谓手是两扇门,肘自然也在其中,保护自己就全靠这个了,而肘也是最硬的骨头之一,只要对方敢靠近,那就得做好同归于尽的准备。 事实证明,这是有效的,脑袋扑上来的瞬间,“嘭”的一下被砸了个正着。 只是,在被击飞出去的瞬间,对方竟然再以诡异的飘了回来,而且速度更快。 至此,我黔驴技穷,彻底没了奈何,刀和手肘都来不及收回来,眼睁睁的看着那颗脑袋朝着我怀里撞了进来,然后……一口咬在我脖子上!! 约莫在我十来岁的时候,老家有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被某爱狗人士养的金毛给咬了,当时那女人光顾着把孩子扔出去了,全不顾自己,以至于特倒霉的被咬中了脖子,人一下子就倒在地上了,手无力的推着那条所谓不咬人的狗,眼睛不停的眨巴着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声不吭,那模样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太可怜了,那时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做不了狠人,因为我见不得人死时候的模样。 当时我还不明白,为什么她就一声不吭的等死呢?电影里那些被僵尸咬了脖子的人不都是玩命的惨叫么? 现在,我知道了,她是惨叫不出来了!! 声带仿佛瞬间撕裂,发声的权利被剥夺,剧烈的疼痛瞬间侵蚀了全身。 那种疼……像是拽住了筋腱,使劲的拉扯的那种疼,而身上的力气也在不停的流失着…… 不过,咬我的不是能把人压制的一动不能动的大狗,而是一颗脑袋…… 短暂的痛苦后,我积蓄起浑身的力气,一把将这颗人头从自己脖子上撕扯下来。 脖颈被撕裂,血液飞溅,我能看见自己脖子上喷溅出血雾…… 而这一切也激起了我的凶性,抱着这颗人头近乎缝点的朝地上猛砸,“嘭嘭”的声音不绝于耳,碎裂的骨头都崩在我脸上。 当这颗人头被砸的看不出形状,再也发不出那诡异的怪笑声时,我也没了力气,身子一歪,“噗通”一下倒在地上,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脖子,被撕去好大一块肉,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隐约感觉到鲜血如涌泉一样冲击着自己的手心。 不知怎的,我想起了海帮那个叫老独眼的人,是我亲手结果掉他的,当时他的模样惨不忍睹,脖子上的血就跟滚水一样,突突的往外冒…… 一切……就到这了? 可是……我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做啊…… 怀着满心的不甘,我的意识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一点点扯进了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阵阵嘈杂声,旋即一阵剧烈的疼痛让我从黑暗中挣扎醒来,猛地就坐了起来,然后脑袋“咚”的就和一个人撞在一起,听见那人“哎哟”的惨叫了一声,我却管不上那么多了,连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脖子光溜溜的,并没有什么伤口。 回过神来后,这才看见几张满是关切的脸。 鹞子哥、张歆雅…… 我师父则站在旁边,一边目光在四下逡巡,扭头见我醒来,眼中的杀机一瞬间淡去了,挺得笔直的腰杆子微微佝偻了一下。 老白则捂着自己的额头坐在地上“哎哟哎哟”的惨叫着。 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疼,然后我想起来了,之前我隐约听到一阵嘈杂声,可不正是老白那厮的声音? 说什么掐大腿内侧都不好使,让鹞子哥他们让开,只能放大招了,照裤裆上来一拳头,准醒来了…… 然后,我真的就醒来了,在他来一拳头之前醒来了…… 犹自不放心的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确定完好,我才轻叹道:“真是一场噩梦呀……”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鹞子哥急切的问了一句,我说挺好,他才松了口气道:“好就行,刚刚真是快吓死我们了,忽然你就倒飞了出去,然后挥舞着百辟刀就到处劈砍,再然后一边摸自己的脖子一边就没了气息,我们知道你肯定是遇到什么东西了,可……我们在这什么都没发现啊,我叔说你是被邪祟惑了神智,还是很高明的那种手段,谁也帮不上忙,只能看你自己的造化……” 看我师父满脸戒备的样子,我知道,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是没有找到暗中那东西,能在一个天师眼皮子底下玩这一出,那东西厉害的紧! 回顾了一下那恐怖的经历,我大致说了一下,而后说道:“不像是惑了神智呀,有疼痛感……” 鹞子哥说了一个特出名的实验,就是把一个犯人蒙上双眼,拿东西在他身上划一下,告诉他划了他一刀,然后用一些其他手段让他觉得自己在流血,最后这个人真的死了…… 这倒是和我的经历有些异曲同工的意思,只是惑人心智的手段多了,我就是干这行的,这种鬼蜮伎俩见多了,从未遭遇过那么真实的…… 鹞子哥叹息道:“这便是真正的高明,这等惑人神智的手段,到了这一步,才算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 “感谢哥哥吧!” 老白抬头道:“一看你都咽气儿了,他们都慌得不行了,就哥哥我一个人乾纲独断,果断下手,果然,你小子是个疼自己小兄弟的,见我要断你子孙根,立马醒来了,棺材板都压不住那种!” “这和你没关系……” 鹞子哥摇头道:“按照当时的情况,惊蛰应该是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要死了,于是身体也就出现了反应,渐渐就没了气息,能挺过来是靠他自己的,他不肯认命,如果连他自己都认了,那就真的完了,大罗神仙都救不了……” “闲话一会再说!” 我师父这时出声道:“那东西就在这里,找它出来,不然……它肯定还要下手!!” 第613章 不死妖尸 原本众人见我醒来喜气洋洋,经我师父这么一说,面色又纷纷垮了下去。 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此了,那东西下手极为隐蔽,莫说是找到它的藏身之处,现在连它究竟是个什么都没弄清楚。 尸,还是鬼? 一无所知!! 而有这般迷惑人心神手段的却千千万,单从这点手段上根本做不出任何判断。 这却让让人如何下手? 鹞子哥和老白他们几个我看你,你看我,面面相觑,最后又齐齐望向我师父。 只是,我师父也眉头紧锁着,看样子正在想如何揪出这个棘手的东西。 僵局总是需要有人率先站出来破解的。 我仔仔细细回顾着被那东西惑了神智后的遭遇,倒是捋出了一些东西。 我记得……那个怀中抱着脑袋的女人,是从一口石槽里爬出来的。 似这等迷惑人心神的手段,最高明的境界便是假到跟真的一模一样,如此才能让让人真假难辨,深陷其中。 或许…… 我目光四下逡巡,果不其然,这里也有一口一模一样的石槽。 对此我记忆太深刻了,那口边边角角的地方有些破损,所以凸起很多尖锐部分,冲撞到我身上的时候,给予了我极大的伤害,那种痛苦哪怕只是发生在意识层面,也足以让我终生难忘了。 石槽约莫在百十步开外,已经是这座高台最深处的位置了,自打我们来了这里,还不曾搜索到那一块区域。 没辙,这里太大了,石槽众多,有的有尸体,有的没尸体,一时半会根本看不过来的。 我冲着鹞子哥他们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几人四散开来,呈弧形跟在我身后,一步步朝着那石槽迫了去。 走近一看,这一块区域的石槽里都有尸体,而那个边边角角磕坏的石槽里,确确实实是一具女尸。 且,这个石槽里情况还有些不同,不像我们过目的其他石槽一样,里面已经全部干涸了,这个里还有些似污水一样的液体,好似墨汁儿一般,也不知是那种巫药,还是尸体渗出的体液,抑或是二者兼而有之,总之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 这些污浊的液体只能占到石槽的一半,女尸就飘在其中,面孔在污水中若隐若现,不似其他湿尸一样,满脸的褶子,依稀能看出点生前的模样,当然,和美丽肯定是不沾边的,在液体的浸泡下,皮肉好似泡发了一样,尤其是眼皮,肿胀的过于厉害,以至于整个眼皮都翘了起来,能看见下面近乎于透明的眼球…… 最有意思的是,地龙翻身的时候,这里受到了波及,有不少地方有坍圮留下的碎块,而这具女尸很倒霉的被上面坠落下来的碎块砸中了。 不是多大的碎块,甚至说,其实就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石片而已,不过是竖着坠落下来的,正好落在的女尸的脖子上,于是,那石片就楔入了女尸的脖子里,乍一看好似脖子被石片削断了一样。 “断头女尸……” 老白惊道:“应该就是这东西!” 轰隆!! 石槽猛然横移出一截,里面那女尸竟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众人的注意力都被这女尸吸引了去,纷纷拎出家伙戒备着。 我也是一样,当然,只是看起来是如此而已,实际上,我的目光一直在四周其余尸体上逡巡着。 而就在女尸坐起来的刹那,我看到不远处的一口石槽里的尸体好似动了动…… 很细微的动作,但我还是注意到了,原本注意着多个目标的眼角余光瞬间全都朝着那边聚拢了过去。 “果然是你!” 我大喝一声,一副冤家路窄、苦大仇深的样子,朝坐起来的那具女尸扑了上去,手里的百辟刀也高高扬起。 只是,在此过程中,我的注意力却一直在旁边那口石槽上。 那是一具看起来顶多十二三岁的女童尸体,浑身褶皱,因为年纪尚小,看起来和正常人差不了多少…… 在我像个莽夫似得冲向女尸的刹那,那具童尸的嘴角抽了一抽…… 没错,就是她! 原本劈向坐起女尸的一刀忽然转向,我几乎是卯足了浑身的气力,将百辟刀照着那童尸掼了去。 这一切剧变都在电光石火之间,那童尸约莫也没料到会是这么一出,笑容凝滞在脸上,旋即被百辟刀穿胸而过,“铿”的一下钉在了石槽里。 我灌在百辟刀上的灵力尚没有散去,它被洞穿的地方立即“滋滋”冒起了白烟。 那童尸倒也剽悍,好似不畏惧修行之人的力量一般,伸手抓着百辟刀就从胸膛里扯了出来,直挺挺的从石槽里弹起。 只是,还是迟了! 因为,我们之中并不只有我一个琢磨出了门道,或者说,我始一动弹,就有一个人明白我要做什么了,我转而掷刀的刹那,原本扑向女尸的他也瞬间改了方向。 这个人……正是我师父!! 童尸刚刚站起的刹那,他正好杀到,看那童尸张牙舞爪的扑向自己,手中祖器向前一挥,“噗”的一下,便将童尸的头颅斩落了下来,与此同时,飞起一脚踢在童尸的胸口上,将无头尸体踢飞了出去。 这一切都在兔起鹘落之间,老白他们堪堪回过神来,一切就已经结束了,而他们面前那坐起来的女尸则软趴趴的倒下。 我脸上露出了笑容,站在玄微这个层面,灵气最多也就只能附着在一些物体上,比方说笔、刀,或是通过符文将之寄存在符箓上,一旦离了自己,很快就会散去,基于此,我那一刀的威力其实很有限,那童尸敢用手去抓也很正常,可我师父就不一样了,那是一个天师的雷霆一击,直接枭首,便是旱魃化犼也必死无疑的! 这一点,我坚信! 于是整个人都一下子放松下来。 我师父大抵也是如此,一剑斩了那童尸之后,转身就往回走,可没走几步,脚下一顿,皱眉回过了头。 却见,那被他踢出去的无头童尸竟然又爬了起来,几下蹿过去捡起自己的头颅就往脖子上安,可那是血肉之躯,不是橡皮泥,如何能安的上去?脑袋刚刚架在脖子上,骨碌一下又掉了下来,它手忙脚乱接住,干脆把自己的脑袋抱在怀中,撒丫子狂奔遁逃。 “你走不了!!” 我师父厉喝一声,引剑匆忙追杀了上去。 这是有悖于常理的一条,天师一击枭首,竟灭不掉?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心头大乱,立即盘坐下来,连忙动用八大神咒里的净心、净身、净口三神咒,试图开眼看出些端倪。 只是,此时我方寸大乱,绝不是用神咒的时机,好似有一股子邪火,便是道家的真言都压不下去,而且愈演愈烈,最后张嘴“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这便是神咒冲了心神了。 在我刚刚开始学习八大神咒的时候,我师父就提醒过我,八大神咒极为霸道,若心神不宁,万万不可用。 此时我就是犯了忌讳了。 鹞子哥眼疾手快,忙一把扶住了我,一边拍着我的脊背,一边给我顺着血气。 老白至此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在一侧匆匆问道:“这到底咋回事啊?你和张先生就跟事先串通好了一样!!” “你怎么还不明白呢?我为什么会中招?便是那东西借着蛊王冒出头的瞬间,抓住机会给我来了一下子,这说明什么?说明这具童尸开了灵智,极高的灵智!尸生灵智,便是成了气候!” 我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心神,一边说道:“聪明的人往往都是在他最得意的时候栽跟头,这种东西也是一样的,不顺着它的意思喊打喊杀,不让它觉得已经把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它怎么会露出马脚? 我和师父不是事先串通好了,而是他太了解我了,从我一脸煞气走向那口石槽的时候,他就知道我是要诈那东西了,所以一直在配合我而已!” 老白若有所思,我不再理会他,闭目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啪! 忽然,一只纤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轻声道:“不用开眼了,无论你如何开眼,也不如我这双眼睛好用,那么……我便是你的眼!” 第614章 无常勾魂 当我回过头的刹那,看到的是一双哪怕看过千百回,依旧会觉得很诡异的眼睛。 一双眼睛,四个瞳孔…… 蛰伏在张歆雅体内的绾娘儿出现了! 我能感受到,她的体温骤降,搭在我肩膀的手触碰到我脖颈的时候,冷冰冰的,让人很不舒服。 可她说的话……却让我心头安定下来。 虽然聚在了一个屋檐底下,可中间彼此总是有些龃龉,就像茳姚和我师父的冲突一样,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大喜欢张歆雅这具身体的原主人的,若问因由,可能就是因为她向张歆雅讨债却拿我作伐那件事…… 然而,此时,她却成了我方寸大乱中的一剂强心剂,不得不说,这便是造化弄人。 “那件事……对不住了。” 绾娘儿在我身边坐下,沉默了一下,说道:“我知道,那件事情让你和张歆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彼此都很难堪,本来是好好的朋友,却差点闹出最尴尬的事情,虽然过去很久了,可一切好像就在昨天,不管怎么说,把当时已经麻烦缠身的你卷进来都是我的不对,甚至我师父现在还记恨着你,我欠你一句道歉,你是个好人,在这个刻薄寡恩的年代里,人人都只顾着自己的前程,肯珍视同伴,为同伴舍生忘死的人不多了。” 莫名其妙收了一张好人卡,我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耸耸肩说:“算了,都过去了,剩下的事情还得让你帮帮我,我不信这天底下有真的不死东西,必定是有些我们不了解的情形在背后的!” 那童尸肯定是没办法正面和一个天师较量的,只顾着逃遁,而我师父则在后面追杀,仅是方才这片刻,手中的祖器再次在其身后留下两道伤痕,满是褶皱的皮肉都被剖开,还有一次更是从侧面迂回包抄住了这东西,一剑斩在了对方抱在怀中的脑袋上,剑锋将半个脑袋劈开,那东西干脆直接把脑袋丢给了我师父,只剩下无头的尸体在狂奔着,等我师父甩掉挂在剑锋上的头颅后,折转一圈,对方折回来捡起自己的脑袋继续逃,场面诡异的颠覆我们的三观! 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 而对方的路数让我想起了网上特流行的一个词儿——放风筝。 它这是要活活拖死我师父,天师也是人,总有力竭的时候。 我师父自然也明白对方的打算,可他也是没法,我之前中招的情况让他极其忌惮,被对方蛊惑了心神后,看似是一番生死挣扎,实际不过是弹指一瞬间而已,如果他舍下这东西不管,指不定会发生什么,兴许仅仅片刻,我们这些人就得交代了,这不是危言耸听,我能醒来,全凭着一股子不认命的劲头,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运气和气势! 如此一来,我师父自然是无法弄清这东西的本来面目的,只能靠我们几个!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信这世上真有灭不掉的东西,关键要弄清楚这东西为什么灭不掉! “闭上你的眼睛,从现在起,你要彻底的相信我。” 绾娘儿冷冰冰的手搭在我手上,说话时的语气也陡然间变得飘忽起来:“阴阳眼阴阳眼,一目断阴阳,纵然是你开了眼,和我眼中的世界还是不一样。” 我已经轻轻闭上了眼睛,被三神咒伤了心神,反倒是让我冷静了许多,当双眼看不到我师父那张为了庇佑我们而咬牙坚持的面孔时,焦躁便去了许多。 他本是谪仙一般的人物,一人一剑一袭青衫,天下皆可去得,却因我们被绑住了手脚,那等场面,看了好似利剑穿透肺管。 绾娘儿那头也没了动静,我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许久,她的声音飘入了我的耳朵里:“你还有许多负面情绪,放轻松,现在的你,没有灵魂和思想,就是一具肉壳……” 好似有某种催眠作用,我只觉得越来越困顿,就在我几乎要睡着的时候,丝丝缕缕的凉气从她手心里透了过来,这些凉气好似触手一样,在我体内揪扯住了什么,正在狠狠的向外拉拽。 我本能的变得紧张起来,因为有种恐惧感,就像是……当初我丢掉雀阴那一魄时的感觉一样!! 我隐隐约约明白了,她这是对我使了鬼怪的鬼蜮伎俩,要摄走我的魂魄,如无意外,应该是要摄走我伏矢那一魄,那是七魄之中至关重要的一魄,主意识,人若丢了伏矢,等于丢了性命!! 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说让我彻底的相信她了,也知道她为什么之前要提及旧事且道歉了,就是要化解了我心里的芥蒂。 鬼怪勾魂,最难勾的就是伏矢,稍有抵抗,顷刻失败! 而我这头刚刚明白她要做什么,体内的那些丝丝缕缕的阴凉之气立即退了回去! “你必须要信任我!” 绾娘儿有些疲倦的说道:“我没办法用语言来描述那种感觉,必须把眼睛借给你让你自己去看,不肯把性命交给我,你师父便会一直被那东西胁迫着!” 她戳中了我的软肋,我沉默了一下,轻声道:“再试一次!” “这是最后一次了,否则,我也没力气折腾了。” 绾娘儿叹息一声,看来她的消耗也是很大的。 很快,那丝丝缕缕的凉气再次探了过来。 我强迫着让自己放松下来。 事实上,上一次掐断也不是我的本意,而是人的本能,没有鬼怪会在人清醒的时候去勾人的伏矢,更不用说去勾一个修行之人的伏矢。 我知道,绾娘儿的这手段,便是跟她师父黑无常学的。 黑白无常,勾魂使者,最擅长干的事儿就是勾魂,可即便是他们,也得趁着人睡着的时候去下手,更不用说绾娘儿了。 我一直在强迫着自己放心下来,就跟催眠似得告诉自己,信任她!!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与其说是我和绾娘儿之间的角力,倒不如说这是我和我自己的对抗,和自身本能之间的博弈。 好在,我赢了自己,感觉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拉扯了过去,一时一下子变得模糊了起来。 旋即,绾娘儿睁开了眼睛,这一刻,她实现了她说过的话,她真的成了我的眼睛。 “这就是阴阳眼中的世界……” 我不知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但……拥有这样一双眼睛,恐怕真的不幸福。 因为,在她的眼中,世界非黑即白,没有任何色彩。 黑为阴,白为阳,阴阳之道诠释了这个世界的奥妙,这双眼睛也是直窥本源,只不过人这东西,喜欢的永远不是本质,而是驴粪蛋子面儿上的光,总是要花团锦簇一点才算好。 在这片黑白的世界里,我看到的老白和无双他们,都是白色的,包括我师父,至于那具童尸……根本看不见它的存在!! “如你所见,它根本不存在。” 绾娘儿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甚至连尸体都算不上,因为尸体里有死气等等,你看到的一切尸体都是黑色的,也就是说,它的尸体里,连阴气和死气都没有,这样的情况,只会在腐烂的干干净净的尸体上出现,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我当然知道,阴阳眼看不到的,只能是一片虚无!! 难怪我师父灭不掉这东西,他……在和一片虚无作战!! 我隐约有了些想法。 绾娘儿好似能感受到我的情绪,再次说道:“我坚持不住了,最后再提醒你一句,当那东西冒头的时候,这里的所有尸体瞬间有了反应,阴气、怨气等,一下子变强了许多,已经到了要诈尸的地步了,可……就是没动静!!” 说完,我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推了出去。 下一刻,我的伏矢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睁开眼的刹那,旁边的绾娘儿软趴趴的向后倒去。 第615章 九命阎罗 鹞子哥匆匆忙忙的接住了张歆雅的身体,满脸担忧的望着对方,与其说他是担忧绾娘儿,倒不如说他是在担心张歆雅,毕竟二人用的是同一具身体,他可能不知道我们彼此间刚刚发生了什么,但把眼睛借给别人这种事儿,怎么听都有点瘆得慌。 “她应该没大问题,睡一觉就好了。” 我大致知道绾娘儿做了什么,倒是不担心她的安危,抬头望着那依旧在被我师父兜着追杀的童尸,暗自思量该如何把这东西处理掉。 至于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透过阴阳眼窥视到种种诡异状况后,我倒是有了那么点猜测。 这东西不是头一回出现了,有人挖出来过这么个东西。 只是,怎么解决掉,却有些棘手了。 我这头打着腹案,老白那边按捺不住了,问我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我想了想,咬牙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九命阎罗!!” 这东西的名声不似旱魃、慑青鬼之类的响亮,五千年下来,满打满算也就挖出来过那么一回而已,最后还不了了之了,我原以为他们几个应该是不知道这玩意的,结果鹞子哥听后却愕然来了一句:“梅州康王?” “你听过?” 我有些诧异的看了鹞子哥一眼,道:“几十年前的旧事了,目击这事儿的人不多,当时通讯也成问题,知道的应该不多呀!” “我以前在梅州待过。” 鹞子哥垂头道:“嗯……一个老人家和我说过这个故事。” 我看了那头的童尸一眼,道:“时间紧迫,我师父不知道还能撑多久,毕竟好几天吃喝不够了,好人也得饿坏了,咱们一边干活,一边说!” 而后,我让无双和小稚把背包里的东西取出来,从中一样样的把我要用到的挑出来,顺带着也给老白他们说了一下这个梅州康王的事儿。 这事儿是解放前夕弄出来的,当时梅州闹水灾,疏通河道的时候挖出了这么个东西,闹的四周不安,请了一些行内的散人去解决这个事儿,这些人从河道下面的淤泥里挖出很多尸骨,也有一些洋枪、刀剑之类的,通过这些东西,结合当地的史志,他们觉得这事儿跟太平天国的一位将军有关。 这位将军就是康王汪海洋。 太平天国的康王有俩,一个是汪安均,这人死的早,投降李鸿章以后被干掉了,这事儿当时的清廷干的特利索,几乎都快把南方给杀空了,莫说是降将了。 汪安均死后,汪海洋才上去的,这人以前是跟石达开的,石达开出走,大渡河口降清被清廷凌迟,这人则辗转去了南方,后来在嘉应州,也就是现在的梅州,跟清廷大打了一场,因为每战必冲锋在前,被有准备的清军乱枪打死,随行数千人全部战死,被清军弃尸河中,他的死,也被认为是太平天国彻底失败的一个标志。 可能是因为河中水流,以及一系列自然巧合因素,这数千人的尸骨连带着康王的尸骨,一股脑儿的被冲在下流一个河床下陷形成的大坑里,最终淤积在了那里,形成了一个水中万人坑。 万人坑是凶地,可最凶的,莫过于这水中万人坑! 后来那坑出事儿了,奇怪的是,却不是一大堆死人在闹腾,而是只有一个在闹腾,看那东西的模样,赫然就是当年的康王汪海洋。 几个去解决此事的人联手,斩杀了数次,始终灭不掉,故而有了九命阎罗的说法。 此事后来不了了之,那汪海洋闹了一阵子就消停了。 但也有另一种说法,当年的太平军在梅州城里留下不少遗孤,这些孩子长大后就地扎根了,听说战死的太平军闹起来了,就带上香烛去祭拜,哭诉了一阵子,随即,那汪海洋就凭空散去了,打那以后,再没出现…… 老白问鹞子哥,这九命阎罗到底是怎么出现的?为什么一个水中万人坑,最终只闹腾起了一个汪海洋?而不是一大堆该走不走之人在闹? 鹞子哥说他也不知道。 我说我这里倒是知道一些猜测。 此事倒不是我家长辈亲身经历,而是他在四处游历的时候听说的,后来就把这事儿写在了自己的手札里,并且附了一些他自己的想法。 他认为,当一个集体陷入绝境中的时候,如果有一个很好的领袖的话,大家会齐齐将求生的希望寄托在这位领袖身上,那种意愿是非常强大的,坚定不移的认为,只要有这位领袖在,他们就一定能逃出生天,这种观点至死不变。 等死了以后,曾经的求生欲,就会变成执念,或者是怨气,最终全都聚集在这位领袖身上…… 这种力量是非常可怕的,堪称化腐朽为神奇,让本来应该崩溃掉的尸骨保存下来,让本该散去的魂魄继续停留在人间,这种执念一刻不消失,这位领袖就不死不灭。 汪海洋,完全符合这些条件。 这人打仗永远都是身先士卒,这种人在士兵眼里是最可敬的,而且作战极其剽悍,过往堪称是无往不利,最后被困在梅州城里,说突围就带着大家一起突围出去。 这样的情况下,大家肯定是都指着他活命,结果全死了,死了也就罢了,偏偏尸首落到了不该落的地方,大家伙全投不了胎,困在那里,于是诸般怨气、执念等聚拢在汪海洋的身上,慢慢就形成了九命阎罗。 我家长辈推测,那件事恐怕不是不了了之了,一个被诸般怨气、执念纠葛硬生生留在阳间的东西,怎么会不了了之呢?这是极凶之物! 真实的情况恐怕真如另一个传言所说,是被无数太平军后人给劝散了,沉在河中那些东西,得了后人祭拜,怨念、执念什么的散了,汪海洋自然也就随之散了。 “那具童尸……生前的身份怕是不简单,应该很重要!” 我一边挑拣着东西,一边说道:“一个豆丁大的孩子,自然不可能成为什么精神领袖,不同寻常的只能是她的身世。 我估计,当初地龙翻身,整个古城被埋了,而这里的这些人因为在地下的原因,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完蛋。 咱们不了解这种蛊药,但我琢磨着,大活人肯定不可能一直泡在里面,是有人在照料他们的,而且他们自己也是清醒的。 外面出事,没人理会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出什么问题了,眼看要嗝屁,目光自然会盯在最重要的那个人身上。 这是人之常情,重要的人除非逼不得已,否则不会被抛弃,会想尽一切办法去营救。 于是,这具童尸的主人就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久而久之,就养出了这么个九命阎罗!! 正因为是这种东西,所以,在阴阳眼中,根本就看不到它的存在,它的存在,实际上是分摊在这里所有的死人身上的,这也是为什么这东西一冒头,这些死人就跟诈尸了似得,身上怨气、阴气蓬勃,结果自己却不蹦起来,实际上它们只是用另一种形式诈尸了!!” “这可遭了……” 老白脸色难看,说道:“那太平军好歹还有后人在梅州城里,能劝散了那些亡人的怨念和执念,咱们这可到哪找他们的子孙后代去呀?” “寻常的法子肯定是没用的,我倒是想到了我们礼官一门的一种法子。”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狞笑道:“我们礼官的老祖宗说了,这世上就没有埋不掉的死人,他们既然死了不甘心,那老子就再埋他们一次好了!” 第616章 鬼葬之法 说话的时间里,该准备的东西我大都已经准备妥当。 或者说,有些东西即便没有,我也找到了拿来代替的物什。 青墨、黄纸、獾油! 其中,这獾油便是重中之重了。 獾油便是从獾子身上提炼出来的油脂,可以治疗冻伤。 这玩意也是白根和祁满仓他们那一茬儿牧民给我们的礼物,我和鹞子哥外出冻伤,祁满仓就拎来了这东西。 獾子分猪獾和狗獾,现如今猪獾还稍稍多一些,狗獾就不多见了,都是红色濒危名录里的,不过在内蒙古这地方,老牧民们压根儿不知道这些东西,很多时候也管不住,见到了就万万没有放跑的道理。 若单纯论治疗冻伤的效果,其实猪獾油要好于狗獾油的,只是猪獾在南方多,北方这边却少见一点,内蒙有狗獾,祁满仓和白根他们送我们的獾油,恰好是狗獾身上的油! 人们只知獾油能治冻伤,却不知这东西还有另外一个用处,尤其是狗獾油,这是旧时巫蛊之术必定要用的东西,以前人们迷信,认为日食和月食之时邪气入侵,必定有大灾难会发生,当然,大灾难什么的是不可能发生的,但在日食和月食之时,天地之间邪气活跃,这却是真的,许多行内的人都能在修行之时感受得到,而狗獾……在以前,就被认为是天狗在人间的化身,这种看法也不是空穴来风,根源还是在这狗獾油上。 这种东西用在正处是良药,用在邪处……便是养邪之物!! 我要用的这法子,原本需要的东西是一种叫做“人脚獾”的东西身上的油脂。 人脚獾是獾狗子里一些比较特别的,这种东西长着跟人差不多一样的脚趾,也特别喜欢模仿人的行为,站立直走那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情,有时候甚至会在夜里趴在门外敲门,而且敲门往往都是四下,跟鬼敲门似得,邪门之处还要更甚黄皮子三分,也是用来行巫蛊之术的最佳物什。 不过,人脚獾是没有的,拿獾狗子的油来代替倒也可以,反正都是同一种东西,只不过效果要弱上几分罢了,却也够用了! 鹞子哥见我取出獾油,知道我肯定不是擦身上的冻伤,再看我又用青墨在黄纸上书写殄文符箓,便觉得浑身发毛了几分,不禁说道:“惊蛰,你这到底是要干嘛呀,我怎么觉得瘆得慌,你可别又行那天打五雷轰的邪术啊……” “这还用说嘛,你看他那表情就知道了,必定是那种邪术,张先生早就说了,他这人就爱剑走偏锋,最担心的就是日后一旦受到什么刺激,便行将踏错,一步步的走上邪路,九死不悔的那种……” 老白歪着头看了眼我落笔在黄纸上的殄文,立马倒吸凉气:“老子虽然不懂殄文,可这个我却知道,西南那头的黑苗人借鬼神之力养一些爹出来的时候,就常常会用到前面这一串儿殄文打头……” “就没有别的法子吗?” 鹞子哥脸色差了几分,在一旁说道:“惊蛰,咱哥几个宁可一把火把这地方全烧了,也要少用这种法子,有些事情真的不能碰的,否则你就算是结了七珠也没用,到了最后关头,肯定够你喝一壶的,那就是清算,到时候必定是要落个生死两难的……” 我这头正在书写符箓,他们凑在我耳朵旁边絮絮叨叨,一时只能停笔,抬头无奈的:“九命阎罗若真是一把火烧了尸体就能解决,当初梅州那事也不会闹的沸沸扬扬,再者,葬掉这些东西的法子倒是还有,可现下咱们就带了这么点东西,且受地形环境限制,我也用不出。” 说着,我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几人的神色,笑道:“不用担心我,术本无正邪,有正邪的只是使用术的人,我把邪术用在正道,那便是堂堂正正之道,何惧天刑之?若苍天罪我,罪不在我,而在天!” 见他们几人纷纷不说话了,我以为他们是被说服了,低头继续饱蘸青墨在黄纸上书写符箓,浑然未觉几人神色变得越来越怪异。 良久,鹞子哥才幽幽道:“这话的论调怎么就这么熟悉呢,对……这可不就是礼官一门的论调么,罪不在我,而在天,你还真是……传承了来自于你家老祖宗的基因和行事准则啊……” 这话我没去接应,吹了吹墨迹,有句话老白却说对了,这则符箓的开头确实是所有借用鬼神之力的,原文是殄文,翻译过来大概的意思就是——源自于大幽冥,也可以是理解为,死者沉寂在幽冥中的力量啊…… 感觉时机差不多了,我抬头对鹞子哥他们说道:“与其在这里纠结着术的正邪,倒不如琢磨一下如何不拉我师父的后腿,有一个算一个,都来帮把手。 鹞子哥,从那些石棺里挑五具尸体出来,尽量挑那种年纪大一些的,别挑小孩子!! 至于老白和无双,你们去给我采血去! 这些尸体既然是怨尸,那么在他们肚脐之下三寸的位置,会出现一条一指长的血红色的细线,割开后,便能采集到的怨尸血了,越多越好,快去!” 五具! 这便是我的能力极限了。 不挑童尸,是因为孩童早夭,怨气最重,小鬼最难缠,有时甚至比厉鬼都要难缠的多,搁在尸体上也是一样的,换了五具童尸来,我觉得自己驾驭不了,恐怕要被反噬。 提到我师父,几人终于不再喋喋不休了,分头照着我的安排去做。 小稚也要去,却被我拉住了,我不希望她太早去做这些事。 “惊蛰哥哥,我也不想拖后腿呀!” 小稚眯着大眼睛笑了起来,轻声道:“何况,我是要在这行里讨饭吃的,没那么矫情,活下去才是要紧的,想活下去就得学本事。” 我叹了口气,想了想,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确实,这行容易进却不容易出,沾了鬼神之事,能得善终的太少了,早学些本事也是好的。 几人走了,我继续在黄纸上书写殄文。 鹞子哥的动作是最快的,我刚刚落笔的时候,五具尸体就找到了,直接扛到了我面前。 见此,我就让老白和无双他们回来。 这短短片刻,老白采集了四具尸体上的怨尸血,无双那头采了六具,小稚只采了两具,合起来不过十二具。 这是个埋汰活。 似这种棺液干涸的积年湿尸,最是埋汰,看着还保持着皮肤的弹性,实则皮肤的褶子里都是腌臜之物,气味冲鼻不说,很是能扒拉出一些让人作呕的情形,所以行内的人宁可和大粽子斗,也不愿去采怨尸身上的那一条血线。 这三人受大苦了,老白回来脸都绿了,就连的一向淡漠的无双都满脸的幽怨,看着我时那眼神别提多渗人了,估计没十根火腿肠这事儿过不去…… “十二具,少了点……” 我这话一出口,无双和老白的眼神跟吃人似得,连忙改口道:“不过应该也够了,稍稍后退一些,最好找个没尸体的地方躲起来,用布巾捂住口鼻,默诵我师父让咱们做早课时的净心咒和清心诀,切莫去想心里恨的人,或者是连不开心的事儿也别想,总归,不要有一丁点的负面情绪,不然我可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鹞子哥被我说的浑身不自在,忍不住问我:“你这到底是什么法子呀?” “埋死人的法子!” 我轻声道:“也可以称之为是……鬼葬之法!” 第617章 兵甲尸 鬼葬之法。 不必说,听这名字就知道,这是《万葬经》里的东西,礼官一门的看家绝技。 鬼葬之法,它属于天人三葬经里的地葬篇,鬼葬算是其中一个小分类,若论道理,可能跟清末洋务运动时那句师夷长技以制夷很是有些相似之处,说到底,便是要用死人来压住那些不服帖的死人。 礼官埋不服帖的一些死人时,常常手段残毒,动辄就是斩草除根,我师父自打头一回让我帮他用八门金锁墓镇杀了戕魔后,就决口再不提礼官的那点手段。 我自然知道他们的忌讳的,所以,虽然对《万葬经》的学习一刻都没停下,争取早日看懂后面的天官巨阙和玄黄九葬,但平日里是不怎么会用这些法子的,因为有些实在是让人发毛,连我自己也有些不太能接受…… 我如今要用的这法子,是鬼葬之法里提到的培养兵甲之尸! 兵甲之尸是食怨之尸,大抵就是培养一具专门吞噬怨气的怨尸,去汲取其他怨尸身上的怨气,等事情结束的时候,再来个狡兔死走狗烹,直接处理掉兵甲尸。 这是礼官一门处理万人坑的法子,如果万人坑里怨尸太多,活人去了有来无回,便只能培养兵甲尸丢进去把那些怨尸解决掉。 我看过家里的一些手札,上面说,战国末年,白起坑赵四十万,约莫是史上最大的万人坑,其后那里多年土壤呈黑紫色,怨气冲天,寸草不生,常常有人畜在那里失踪,及至始皇帝一统六国时,依旧如此。 那时龙脉还未崩俎,我家尚有一位天官在世,这位天官正好是始皇帝身边的太常,位列九卿,始皇陵的草图设计者之一,专程去解决这个万人坑,那时他便用了兵甲之尸,据说浩浩荡荡拉出三千兵甲尸,所过之处,犹如阴兵过境,气势恢宏,一举化掉了那个怨坑。 不过,那之后没过多久,这位天官就溘然长逝,有人说他是被兵甲之尸反噬了,实际上,那三千兵甲尸打那之后就再没出现,自然不是反噬,如无意外,应该是同归于尽了,三千兵甲尸吞掉那么大一个怨坑,必定是飞天遁地成气候了,同归于尽就是最好的结果。 这就是这种法子的凶险之处,一言不合就失控了,我肯定没我家那位老祖的能耐,五具兵甲尸已经是极限,而且这里的怨尸数量也不算多,顶多几十具的样子,倒不担心这个。 一切准备妥当,等鹞子哥他们几个人找地方躲起来后,我就开始最后的布置了。 首先便是给挑出来的这五具兵甲尸的胚子封穴了。 封穴,即封辟邪之穴! 这种穴位人体有很多,但最大的三道穴位有三处——血海、阳陵泉、足三里。 血海的位置在大腿内侧,髌底内侧端上两寸。 阳陵泉则在小腿的外侧,腓骨头前下方的凹陷中。 而足三里则在小腿外侧,胫骨前嵴外一横指的位置,这也是辟邪之穴中最最至关重要的一处穴位了,能扶正培元。 一般人邪气入侵的时候,按摩这三寸穴位,立刻便能起到缓解的作用。 可对于尸这东西来说,这些辟邪之穴是最最要不得的,因为它们本身就是因邪气而成,身上有这种辟邪之穴,那就是在辟它自己,会让其力量大打折扣。 一些厉害的大粽子,这三处穴位都是刀枪难入,眼前这五具兵甲尸本身就是怨尸,不过厉害程度很有限,三处穴位没有封住,所以我就要让他们的辟邪之穴彻底废掉,如此一来,兵甲尸才能真正的成型。 这法子很简单,便是把獾油擦在这三处穴位上,用我们道家特指的香烛点燃后进行熏烤,而后便能看见,擦在上面的獾油“滋滋”作响,好似滚油一样,一点点的渗进三处穴位里。 紧随其后,我把五具尸体的嘴巴捏开,把老白他们采集来的怨尸血喂到这五具尸体的嘴巴里,这是要用怨尸之怨来养它们的怨,就跟给狗闻味道一样,告诉它们什么东西才是它们需要找的。 做完这一切,最后一道工序,就是把我用青墨写好的五张符箓贴在它们的背上。 至于给死人渡阳气,这完全没必要,兵甲尸和寻常的大粽子不太一样,这个区别之处就在于,一个是家养的,一个是野生的,家养的这种东西在炮制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就会沾染上一些活人的阳气和气息,换而言之,它们此刻本身就已经醒了,只不过被我贴在背上的那道符箓给压制着罢了。 安排妥当后,我就开始后退了,一直退到老白和鹞子哥他们藏匿的角落里,这才摘下手上的橡胶手套,将之丢到一侧,手中捏着指决,即刻便感觉到怨尸背后那道符箓上蕴含的我自己的力量,轻喝一声:“亡人睁眼,寻踪觅食,即!” 下一刻,原本倚靠着石槽坐着的五具兵甲之尸“唰”一下子就睁开了双眼。 四周阴风骤起,呜啦啦的声音好似鬼哭狼嚎一样。 这些湿尸原本在外面油层的保护下,里面的皮肤看起来白白嫩嫩的,一旦成了兵甲之尸睁眼,能看见其肤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了一层阴影。 等那阴影的墨色愈发加重,老白低呼一声:“卧槽,这是烧焦了吗?”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隔着老远,那五具兵甲尸齐刷刷的朝着这面看了过来。 “不想死就闭嘴!” 我立即低喝一声,道:“平常心,我告诉过你了,不要有任何负面的情绪,惊恐、恼恨、怒气,一切都不要有,你就是一具泥胎,明白了吗?兵甲尸就是吞这些东西的,只要是一切负面的东西,都会成为它们的养分,所以也可以称之为是怨尸克星,不过那是四周没有活人的前提下,它们才会去针对死人,另外,这种东西和赶尸人的尸不一样,可没有认主这么回事!” 老白吞咽了一下口水,却死活平复不下来,他的负面情绪越重,那五具兵甲尸就盯他盯得越紧,最后竟然站了起来。 嘭! 无双一肘子砸在老白的脖颈上,老白两眼一翻,直接挺地上了,比某位大师跟人比武被打挺都挺得直,那五具兵甲尸这才一点点的转过了头。 我看了眼挺地上的老白,又看了眼无双,心想这小子下手还真是黑,这一肘子没把老白打失禁真是个奇迹。 无双耸了耸肩:“这下就清净了。” 而那五具兵甲尸身上的变化还在继续进行着,并非是尸体烧焦呈现出来的碳色,实际上是生出了毛发,最开始的时候很短,看着就像刮了胡子后皮肤上留下的青黑色阴影一样,渐渐的,这些毛发生长出来了,便能看出一些端倪了。 实际上,那并非是如黑煞一样的黑毛,而是呈现出一种妖冶的暗紫色。 如此,力量就算是大成了。 低吼声响起,其中一具兵甲尸最为迅捷,直接扑向旁边的一口石槽。 石槽很高,躲在我们这里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但是却能听到“嘎嘣嘎嘣”的咀嚼声。 鹞子哥搓了搓胳膊,叹息道:“我倒是有些羡慕二丫头和老白这厮了,两眼一闭,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用听这种让人浑身发毛的声音。” 无双眨了眨眼睛,低声道:“要不,我给你来一下?等出去了,你给我买一箱了酸菜面就成。” 鹞子哥揉了揉脖子,忙不迭的说道:“别,用不着,挨了你的打还得给你买东西,我又不是贱得慌……” 无双有些遗憾,砸吧砸吧嘴,看着挺在地上的老白,害羞的笑了笑,说道:“没关系,反正老白得买,我救了他的命,他要不给我买,我就捶他,打不出屎来算他夹得紧……” 这大抵就是用最怂的表情说最狠的话了。 我皱眉低喝道:“不许这么笑!” 无双耷拉着脑袋“哦”了一声,总算收敛起了那副害羞的样子。 另一头的五具兵甲尸已经完全变成了五头饕餮,那些个石槽挨个的光顾,起初的时候还看不出什么,可时间一久…… 我看了眼正在躲避我师父的九命阎罗,眉间有了些喜色:“看,有效果了!” 第618章 符中符 九命阎罗的速度变慢了!! 此前,它的速度仅仅是比我师父慢上一线而已,每每当我师父追上它并给予重创的刹那,立即就会摆脱逃离,全然不会与我师父纠缠。 只是,那样的重创对于人来说是完全致命的,甚至对于一些寻常邪祟的来说,也足以令其吃不了兜着走,只是对于九命阎罗这种东西来说,实在是没有任何削弱,把头斩掉了还能抱在怀里继续狂奔,一条小腿被斩落,单腿蹦跳狂奔依然速度不减…… 我师父却做不到这样! 他是天师,更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我们已经缩减干粮好几天了,而我每次分配到的东西里,除了两块压缩饼干,肉干的分量明显要比别人多,老白他们几个都权当看不见,张歆雅也是装聋作哑的,那肉干是哪里来的,我哪能不知道?虽然……最后全都进了小稚和无双的肚子里,可我师父那里却是实打实的少了,好几次我都想开口,可想想我师父的性子,我又只能咽进肚子里。 如今这样的厮杀一起,他哪里能吃得消?速度越来越慢,起先的时候还能接连基于九命阎罗重创,到后面只能堪堪纠缠住对方而已,这些我都是看在眼里的。 而当五具兵甲尸开始对那些怨尸下手后,那九命阎罗的速度骤降,堪堪与我师父保持的距离立即被追上。 兵甲尸的啃噬还在继续着。 这也彻底惹毛了九命阎罗,那东西口中发出怪异的尖啸声,好似毒蛇的嘶鸣一样,转而就朝兵甲尸扑了上去。 它奈何不得一个天师,甚至不敢直面,可对付兵甲尸却不在话下,尤其是这些兵甲尸出自我的手,在吞噬足够的怨气之前,弱的不忍直视,离它距离最近的那具兵甲尸几乎是一个照面就被干掉了。 这次它可不是使得惑人心神的法子,一爪子就撕掉了兵甲尸的脑袋。 兵甲尸可没有不死不灭的能耐,脑袋一掉,我贴在它身后的符箓“呼拉拉”的就燃起了绿油油的鬼火,眨眼间焚尽,兵甲尸也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旋即,救命阎罗再次朝着其余四具兵甲尸扑了上去,不过我师父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方才是那兵甲尸过于作死,我无法控制那它,它自己跑到了九命阎罗的眼皮子底下去啃食怨尸,结果可想而知了,根本防不住。 只消一剑,直接撕裂九命阎罗的胸膛,这东西只能怪叫着向后退。 我师父却不肯就此罢手,强提起精神,向九命阎罗发起迅猛攻击,不断将之逼迫的朝怨尸零散的地方后退。 如此一来,方才那一幕就不会再发生了。 这九命阎罗已然被削弱的非常厉害了,无法逃脱我师父的逼迫,只得被动应付着。 “大局已定!” 我长吁一口气,靠着石槽坐下,只觉得后背上满是白毛汗,纯粹是被吓得,要是再被九命阎罗干掉两具,剩下的兵甲尸不足以在短时间内啃完这里的怨尸,等待我们的结局就很悲催了! “不得不说,你小子眼睛可真够毒的。” 鹞子哥也放松下来,笑道:“你这根本就是刨根儿啊!” “这也是我师父教我的……” 我摇头道:“他说过,没有绝对的无敌,世间之物,一物降一物,龙脉能主山川河流,也能主一国国祚兴衰,可钉其逆鳞,必死无疑,换到这些东西身上也是一样的,一切都是相对而言的,只要找准了弱点,没有什么东西是干不掉的。” 说着,我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干咱这行的,得用这个。” 鹞子哥冲着晕厥中的老白昂了昂下巴,笑道:“你这话也不对,不然你给我解释解释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却是问住我了,愣了愣神,我干笑道:“或许他就是个bug吧。” 我们这头在说着一些没头没脑的话,另一头的四具兵甲尸可从来没有消停过。 这东西吞噬起怨气来,几乎就是个无底洞,从钻进一口石槽到出来,顶多也就是十几秒钟的工夫罢了,当真是蝗虫过境,仅这片刻工夫,就不知多少口石槽被光顾着过了,浑身上下黑紫色的毛发渐渐缭绕起了黑气,眼珠子也开始渐渐泛红,模样分外的狰狞,道行也是随之水涨船高。 它们在不断变强,远处和我师父在纠缠的九命阎罗却在不断变弱,从最开始的速度变慢,到步履蹒跚,最后干脆像个小可怜一样缩在了角落里…… 它本就是一具不该存在的童尸,因为怨气才存在,如今那些纠缠在它身上的怨气消失,它本身也走向消弭,头颅、四肢渐渐腐烂,接着是身体,皮肉消失殆尽,只余下一把枯骨。 四具兵甲尸每每光顾一口石槽,那枯骨就发出一声低微的哀嚎,好似哀求一样。 估摸着到了最后,怕是连这一把枯骨都留不住了,诚如我借绾娘儿的阴阳眼所见一般,它本身就是一片虚无,不在阴阳之间。 我师父那头早已停手了,渐渐退回到我身边,目光反而望向了那四具愈发凶戾的兵甲尸。 “差不多了,解决了这四个东西吧?” 鹞子哥有些发毛,说道:“这要是再让它们吞下去,指不定就成气候了!” 确实,这四具兵甲尸已经有了凶尸的苗头了,跟诈尸的老粽子没什么区别,食谱很广的,只不过相比于这里的怨尸而言,我们这几个口感比较差而已,不过怨尸就那么点,这可不是白起留下的超级万人坑,已经被啃得七七八八了,只等清扫完怨尸,就该掉过头来料理我们了。 我一直在仔仔细细的观察着这四具兵甲尸的状态,也觉得差不多了,就点了点头:“是该料理了,再不料理,往后就不好弄了!” 鹞子哥提了手中的短刀就往上冲,却被我拉住了,在他疑惑的眼神中,我手捏指决,轻喝了一声“即!” 话音刚落,四个兵甲尸背后发出如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响动,火星一闪而逝,而后我贴在起身后那四道符箓立即被点燃,不过这次却不是绿油油的鬼火了,而是正常的火焰。 符箓很快烧得干干净净,纸灰纷纷扬扬,原本凶神恶煞的四具兵甲尸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鹞子哥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毕竟我早就有言在先,这东西弄出来我就控制不了了。 我师父却琢磨出了一些味道,眼睛一亮,笑道:“这是……掌心雷!?” 我点了点头。 我师父大喜,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我做的不错,居然想出了这个法子,也算是开了先河了,玄微这一层次本身就是该钻研符箓的时候,我能琢磨出这些,可见是扎实了。 鹞子哥还不明白,我就给他解释了一下这个事儿。 掌心雷严格意义上来说,这其实不是我们道家的本事,而是一些江湖术士的把式,这些江湖术士可能学了一些道家雷法的皮毛,却不谙精髓,无法做出完整的雷符,利用红磷以及雷法的符印,再寄托一点点的灵气,便制作出了这种掌心雷,原理很简单,激发雷法的符印,会发出一点火花,虽然是一闪而逝,却足以把易燃的红磷给点燃。 这东西以前就是专门用来街头表演的,很小,只有纽扣大小,对付不了什么邪祟,可烧道家的符箓却是一把好手,于是行当里头的人斗法的时候,常常会用这东西。 我之前无聊做了两个,对于熟谙道门雷法的人来说,这东西实在是再简单不过了。 然后,我就把这掌心雷放到了兵甲尸背后的符箓上,算是来了个符中符,算是多个后手。 兵甲尸这东西吧,前期还需要符箓,等力量大涨后,压根儿就不需要这东西了。 我也是看那四具兵甲尸即将摆脱符箓,这才激发了掌心雷,烧掉符箓,它们自然就挺了。 道理就这么简单! “鹞子,去处理掉那四具兵甲尸吧,这四个东西已经有了点模样了,留在这里不管,日后有什么变动,怕是会成了祸害!无双和小稚留在这里照料老白他们俩。” 我师父嘱咐了鹞子哥一声,旋即对我说道:“惊蛰,你随我来,刚刚我在和九命阎罗纠缠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异样,很有意思,你来看看究竟。” 第619章 教诲 四具兵甲尸挺在地上一动不动,虽然已经万分凶戾,可离成气候还差一些火候,处理这样的尸体用不着什么特殊的法子,只要注意点,不过分让其接触生人的气息,一般来说没太大问题,一把火烧了就是。 鹞子哥做事心细认真,处理这些问题自然不在话下。 我师父则带着我一路径自往最深处走去,越过摆放石槽的高台后,便是一片高矮各不相同的石柱,有的接顶,看起来是承重的,还有的只有一人高,约莫是装饰的作用,奇形怪状,似器物,又似石雕,上面无一例外,全都刻满稀奇古怪的纹饰,有的似兽面,有的似花鸟鱼虫,除了死人身上的羊脂蠪蛭佩纹饰我们还能认出来那是什么外,这些石柱上的花鸟鱼虫无一不是陌生的,我搜肠刮肚,无论是中原还是古时的少数民族,都没有过这样的纹饰。 这是一个我们不知道的神秘民族,诞生在数千年前,大概就是新石器时期,崇尚巫蛊之术,有着奇怪的习俗,会把活人弄成蛊人生存…… 不过,如果是新石器时期的话,出现这样一个我们所不了解的文明也很正常,因为年代太过久远,没有切实的文字记录,当时到底存在过多少个文化系统,谁也不知道,考古界目前还在陆陆续续挖掘当中。 彭头山文化、裴李岗文化、后李文化、乃至于是大名鼎鼎的河姆渡文化…… 对于新石器时期文化的挖掘从未停止过,而那个时代也在不断给人冲击和惊喜,迄今为止,谁也不敢说自己真的已经了解那个可能蒙昧可能文明的时期。 显然,这就是一个人类考古尚未挖掘到的文化遗址了。 我一路在观摩着这些,其实伴随着一步步的了解,对于神秘的三眼古国的畏惧其实已经削弱了很多,最起码不像刚开始一样,光是想想这座古城的各种未解之谜就觉得头疼。 想象力总会让恐惧无限度的放大,以至于天马行空,渐渐联系到那些不可知的领域,什么外星人、什么神与魔,而自己则变得愈来愈渺小,总觉得对抗无力,这便是人的通病了。 不过,对于这个神秘的三眼族,还是有太多未解之谜等着我们去揭开,譬如……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干掉龙脉?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龙脉图到底在寓意着什么?以至于让它们如临大敌? 脑子里琢磨着这些念头,不知不觉间一下子撞到了我师父身上,这才发现我师父不知何时停下了,抬头瞬间,正好迎上了对方的双眼。 深邃的眸子里酝酿着某种我看不懂的情绪,连带着神色也是复杂无比。 我觉得自己的情商也不是特别的低,基本的察言观色还是懂的,可总也看不懂我师父这个人。 譬如此时,我能读懂的是担忧和痛惜,更多的情绪我却读不懂了。 盯着我看了片刻,我师父轻轻叹息一声,忽然低声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被他盯得有些慌乱,下意识的就问道:“师父,我该不是又犯错了吧?” “你做的很好,没犯错。” 我师父说道:“就是用了不该用的手段,承受了你接不住的因果。” 我瞬间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我师父从自己的包里取出施法用的铜镜递给我。 铜镜和现在的镜子是没法比的,尤其是在这种昏暗的情况下,没法子,我只能打开手电。 强光下,铜镜上黄橙橙的金属光泽潋滟,稍稍偏移一下手电筒,这才看清铜镜上的自己,只是模糊的轮廓而已,并不清晰,但我还是瞧出神色间的憔悴,虽然看不出肤色,但我大致能猜到,自己此刻的气色看起来比死人好不了多少。 偏偏,我还没有任何的感觉! 这便是用邪法培养兵甲尸的后果了,气血两亏而不自查,却有冥冥中的因果二字记下,迟早有一日要和我清算。 想到了以前斩了龙子脉被活埋的经历,我拿着铜镜的手微不可查的哆嗦了一下,恐惧在心头一晃而过,不过想到前不久的清醒后,有些慌乱的眼神再次摇了摇头,轻声道:“师父,您在担心什么我知道,我从随您入山修行开始,迄今一年有余,纷纷总总的事情遇到了不少,可扪心自问,事事都顺随着心意而为,本着正道二字,这是您教我的,没有堕了咱们真武之名,我用了邪法,却行了正道,还是那句话,心中无愧,何惧天刑之?” 这番话其实有些大逆不道的,因为道家人遵天道,讲究顺其自然,和老白、鹞子哥他们说是没关系的,可我师父不同,他是个传统的道门子弟,心思里都是老祖宗讲得那些忠义仁勇等东西,所以说了这话后,我就低下了脑袋,等着我师父的训斥。 许久,预料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来临,只有一只温暖的手在我脑袋上轻轻拍了拍。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如此,是为大无畏。” 我师父温和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遵天道,行人事,顺其自然,这是我的道。存奋勇之志,上下索求,无惧干戈,这是你的道。 一切,终归皆是道。 我们道门不劝人遁入空门,大家都青灯黄卷,不沾阳春水,谁去劳作,谁去传承,谁去保家,谁去卫国? 所谓道门,便是让人找到自己的道,并终生践行之,如此,是为道。 你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道,这很好,不惧天刑加身,那便一生践行,没有走到最后,谁言远方不是硕果累累?” 我有些诧异的抬头,我师父却已经远去,只余下一道背影在黑暗中渐行渐远。 没有走到最后,谁言远方不是硕果累累? 我兀自品味着我师父这句话,总觉得这不是单纯的激励,而是他走到天师这个层面后渐渐明悟的一些东西,话外之音便是——今天你说不惧天刑加身,那就保持下去,永远保持着这种无畏,则,人或可活,如果今天豪言壮语,天刑加身时痛哭流涕,那便是首尾两端,则真的不可活了。 于是我不禁思忖,难不成那些一辈子招了无数恶果的人,真的一路闯下去,最后真有生机? 这些事谁也说不清。 我快步追了上去,我师父却不再提这件事情了,转而说道:“我在追杀那九命阎罗的时候,数次差点将他逼到死角里,乱剑斩为肉泥,即便是那等不死不灭的东西,想必也是畏惧这样的下场吧?那时候,他表现出了很有意思的一面,一边匆匆忙忙的躲闪,一边眼神却飘向了远方,满眼的求助意思,好似……这里除了它以外,还有什么东西能救它似得!” 说此一顿,他手指向一侧:“哝,就是那里,当时,它一直看向那个地方,我觉得这不是空穴来风,可能暗藏着什么玄机,这方面师父却不懂了,你是行家,你且去看看,那里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第0620章 泥土的芬芳 此刻我们已经走到了遗迹的尽头,我师父所指的地方,正是这里。 身后燃起了熊熊大火,应该是鹞子哥在焚烧那四具兵甲尸了,摇曳的火光在黑暗中弥漫散布,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 借着朦胧的火光,尽头的一切跃入眼帘。 巨石打磨的石壁上附着着墨绿色的青苔,乍一眼望去,并没有什么格外突出的地方,抑或是标记之类的。 我师父见我眉头越蹙越紧,在我身后说道:“差不多就是你面对着的这块区域,九命阎罗不止一次的看向这个地方。” “乍一看倒是没什么……” 我摇了摇头,朝着边角区域走去,边走边说道:“不过,您不提这茬还好,提到了这一茬,我却是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此前我们忽略了的问题!” 我师父与我并肩而行,也不打断我,给予我足够的思考空间和时间。 这便是他的特点,他从来都是一个倾听者,而不是一个诉说者,在人群里往往都是最安静的那个,直至别人走入误区的时候,才会适当的出声提醒,更多的时候,他还是把选择权留给了我们自己。 “这里少了一条路……” 我理顺了思路,说道:“您看,我们在这里兜兜转转也走了有一会儿了,里面的情形基本上掌握了个大不离,您可曾看到有进出的口子和通道?除了咱们打进来的那条盗洞,基本上就是个四四方方的封闭空间,这却是说不过去了,这地方是三眼国挖掘地下建造的,如果连个门户都没有,他们是如何进出的呢?” 我师父立马明白我的意思了:“你是说……九命阎罗看的方向,其实就是出口?它当时是想逃走的,并非是有指望什么东西来救自己?” “不排除那个可能,兴许除了它,真的还有什么东西呢?整座城的人都被地龙翻身活埋,如今几千年过去了,要是不养出点什么厉害的东西,我都觉得说不过去。” 我笑着耸了耸肩:“不过,出入口十有八九应该是在这里的!” 说话之间,我已经走到我师父所指那块区域。 地下建筑常年受湿润的水汽滋扰,边边角角的区域最容易失修,这里也是一样的,铺在地上的石板早就坏掉了,有的脱落,有的腐蚀碎裂,脚踩上去会晃动,石板下有“咕叽咕叽”的水声,有时甚至能清晰感受到石板下土壤的蓬松和弹性。 因为我师父指出的是一块区域,而是单纯的一个点,这块区域不算大,却也不算小,为了搞清楚门道究竟在哪里,我只能一块块的去检查那些打磨的大小一致的石板。 这活儿没什么可取巧的地方,像付慧城那种土豪,肯定是各种高价现代仪器往跟前一怼,直接探测后面是个什么情况。 我们是靠手艺吃饭的手艺人,跟土豪没得比,只能是老法子,一摸二敲三听。 摸便是摸机关,摸暗阁了,天底下没有能做的绝对完美的机关,我们礼官这双炮制过的手底下,无论是什么都躲不过。 就是这上面长满了青苔,摸起来比较恶心一点罢了。 至于敲和听,这其实是连在一起的,不外乎就是通过敲击的感受、回声等,来判断石壁的厚度,后面有没有内容之类的。 我这边在一块块的检查,鹞子哥那头已经完活了,张歆雅和老白俩人也先后醒来,一群人陆陆续续聚集在了这个地方。 众人歇息了一会,我这头经过一番反复排查后,已经锁定了位置在中间靠右一点的一块石壁。 石壁的材质和厚度与其他位置的石壁一模一样,不同的是,其他位置的石壁后面的是实得,应该是券造这里用的石料墙,墙后是就是土了,而这块石壁后面却是空的。 最主要的是,手压住石壁两侧发力,石壁可以轻轻晃动! 鹞子哥看我在一块石壁前驻留许久,便已经知道结果了,直接拎着锤子起身问道:“要不要帮把手?撬还是砸?” “最好是什么都别干!” 我蹙眉道:“这应该是一道带轴的石门,听回声,厚度顶多四十公分,重量也不大,一把就能推开,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不对劲?” 鹞子哥面色转为凝重:“怎么个不对劲法?” “味道不对劲。” 我说道:“你们离的太远了,只能闻到霉腐味道很正常,可我这里却不一样,能闻到一股臭味。” 说着,我蹲下来,拿工兵铲插到一块坏掉的地板的缝隙里,轻轻一撬,地板就撬了起来,下面是烂泥,几只蛰伏的地虱婆受了惊吓,立马四散逃窜开来。 旋即,我抓起一把黑乎乎的烂泥凑到鼻尖上嗅了嗅,而后甩掉,正色道:“味道就来自于脚底下,这种水汽很足的地下遗址,咱们挖了少说也五六个了,边边角角地方的烂泥巴确实有味道,可却是类似于尿骚气的那种又腥又骚的味儿,这里的泥巴……却是臭! 没错,就是臭,就跟农村里猪圈旁边的稀泥一样,味道很呛人。” 鹞子哥走上前来,半信半疑的蹲下来闻了闻泥土,旋即道:“这是怎么个讲究?” “我也说不上来啊,我要是说得上来就不会困在这儿了。” 我叹息道:“就因为这股子味道不正常,我琢磨着……这道门怕是开不得,刚刚我两手撑在上面,准备推开的时候,不知怎的,浑身一下子就炸毛了,那感觉特娘的就跟上回遇到酸土墓一样……” 鹞子哥这下子全明白了,上回我们挖到的酸土墓跟东胡有关,位置也是在内蒙这头,果真说起来,俩地儿离得还真不算太远,都是依着大兴安岭这块为,当时一家伙差点给我炸上天,到现在眼角下方还有个小坑,就是当时留下的疤痕,一个小沙粒直接崩进了皮肉里…… “这样的话……确实不宜动土了。” 鹞子哥想了想,就说道:“可搁着这么一个地方,不弄清楚,这心里也不踏实呀!老白,你鼻子好使,过来闻一闻,看看这土里有什么玄机没?” 老白这厮就是个小机灵鬼,从我提到那土壤的味道不对开始,隐约就猜到我要干嘛了,老早就特猥琐的躲到了最后面,一副“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的样子,被点了名,这才不情不愿的走了出来。 “兄弟,要了老命了……” 老白无奈的看了我一眼,说道:“那篡骨寻芳的本事让嗅觉放大那么多倍,你们一个屁都能给我熏晕过去,现在却让我闻臭泥巴,你们的良心难道不会痛吗?” 话虽如此,在一大帮子人的注视下,他却不得不用上五花八门的本事,凑上去闻了闻,脸立马就绿了,喉结涌动了几下,腮帮子一下子鼓起,明显是有什么东西上来了,不过这也是个狠人,一仰头,“咕咚”一下子又恢复了正常,看的我眼皮子直跳…… 旋即,老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恢复正常,三步并作两步退后,这才大口喘息了起来,嘴巴里喷出一阵阵醉人的芬芳,坐在他身旁的小稚立马闪开老远。 “味道……确实挺怪的。” 憋了半响,老白徐徐道:“好像有股子臭鸡蛋的味道……” 鹞子哥也觉得这厮埋汰,皱眉道:“到底是泥巴的味道,还是你自己的味道啊?” “你看你这话说的……” 老白不爽道:“老子嘴巴里是酒味,不信你过来闻闻……” 小稚怯怯的打断了他,补充道:“像喝了泔水……” 不理会老白这厮,张歆雅蹙着眉头沉思了片刻,自语道:“猪圈、臭鸡蛋……咦,你们说门后该不是个沼坑吧?” …… 第0621章 恶行累累 沼坑,就是沼气坑。 沼气这东西就不必多说了,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言以蔽之,就是各种有机物质,在隔绝空气、适宜的温度以及酸碱度下,经过微生物发酵出来的一种可燃气体了。 从这些产生条件就可以看得出,这东西在一些墓葬里、地下遗迹里非常常见,或者说,绝大多数墓葬里都或多或少有一些沼气存在,只不过形成沼坑的不是很多罢了。 这东西对于行家里手来说,威胁程度并不高。 没有明火,发生爆炸的概率很低,老手下墓,事前工作都做的很足,遇到沼气坑十有八九都能提前发现,掐灭明火,随身都带着规避毒气的家伙事,中招的可能性极小。 在这个上面栽跟头的都是些愣头青,进了墓葬,眼睛里全剩下金珠玉器和一件件瓷器了,哪里还容得下别的,跟头蛮牛似得冲上去蛮干,一颗烟头子就能把一伙儿人全都炸上天。 基于这一切,我的第一念头是——不可能!! 干我们这行的,时间长了,人都特相信自己的直觉,有些老油子闭着眼都知道下墓以后该从哪里走,如果只是个沼坑的话,怎么会让我浑身发毛? 双手撑在门上的那一刹那,我真的感觉耳边阴风呼啸的,好似阎王爷在冲着我窃笑似得,那种死亡感是如此的强烈与真实…… 张歆雅神色依旧萎靡,看来绾娘儿把阴阳眼借给我确实付出极大,以至于到了现在她整个人都病恹恹的,费力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走上前来,仔仔细细的观察,甚至用上了打火机,把老白吓得差点萎了,好在没有起火,也没有发生什么爆炸。 折腾了片刻,她还是特肯定的给了我一个结论,说没错,后面一定是个沼坑,有些地方跟上了霜似得,都起硝了,不是沼坑还能是什么? 她说的肯定,我只能姑且信之,并且按照她的说法进行推论,琢磨什么样的手段可以在我开门刹那,直接引爆后面的沼坑,进而把我炸上天。 “明火,至少是需要明火的。” 我想了想,脸色变了,将几人拍开,将跟脚处的地板全都撬开,而后又把淤泥清理了一番,伏在地上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着实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这道石门下面的缝隙里,压着一个小小的石片,一个很不起眼的小东西! 仔细看就会发现,石片材质和这里用的石料截然不同,呈现出一种灰黑色,边缘有点像贝壳的断口处…… 燧石!! “缺大德了!!” 弄清楚这里的端倪后,老白破口大骂起来:“这是哪个老阴逼干的好事呀,他娘的也不怕子孙后代都没屁眼子,明知道后面有个沼坑,却在门缝底下塞个燧石,只要一推门,石门压着燧石在地上摩擦,但凡蹦出一丁点的火星,哥几个全都得被炸上天,一个都活不了!!” 确实,那场面想想就恐怖,虽然没真切看到门后那个沼坑的规模,但闭着眼也能猜到必定不会小了,隔着老远呢,我们这里的土都析出了硝,一旦被引爆,活命是别想了,哥几个估计一下子就碎了,变成漫天碎肉,撒在这片遗迹的每一个角落里…… 老白在那里叫骂,鹞子哥和我师父他们原本面色不太好,可渐渐的,就变得古怪了起来。 老白骂着骂着隐约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叫骂声戛然而止,一下子没缓过劲来,连连咳嗽起来。 我黑着一张脸望着这厮,咬牙切齿的说道:“祸不及子孙,骂当事人就完了,连带着子孙后代也咒,缺不缺德?你倒是过来扒开老子裤子看一看,老子有没有屁眼子?” 老白讪讪道:“那个……不是故意骂你的,就是最开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骂顺嘴了……” 我叹了口气,也没心情和他追究了,有些烦躁的抓了抓头。 其实,事情已经是明摆着的了。 如果说这道门上的机关是那种非常复杂、非常精密的,譬如说利用了自来石、千钧臂等力学结构,那机关一定是建造这片遗迹的时候就造好的,只能是三眼国自己的杰作,是为了防止外人轻松进入这里。 可是眼前这个……甚至都说不上是机关,就是在下面的门缝里塞了一块燧石,看起来更像是随手为之,却异常隐蔽,极其猥琐与毒辣,我今儿个要不是稍稍谨慎一点,我们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在这。 这种行为……说实话,有点缺德,好似闲的没事儿干了,临走的时候随手塞个小东西,给后来者留一个大大的“惊喜”,贱的无边无沿…… 且,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那就是门后的沼气坑。 三眼国会在自己的重地边上弄这么一个沼气坑么?味道难闻不说,一见明火就给人都炸飞了,多危险啊,除非他们是脑残,不然不会搞这种丧心病狂的设计。 所以说,沼气坑只能是天然形成的。 问题来了,三眼国还存在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允许重地外出现沼气坑的,即便偶然形成,也会立刻清理掉,这个坑只能是在他们灭亡后出现的。 没有沼气坑,燧石压在门下就毫无意义,所以说,干这事的这人来的时候,三眼国已经灭亡,沼气坑已经存在了。 据我所知,几千年来,只有一人确切进入过这座鬼城,这个人就是——终结黑雾作乱的那位天官!! 涉及到老祖宗,我只能绞尽脑汁的为其洗白这种恶行了,沉吟一下,就说道:“师父,你的猜测八成是对的,这里还有个大家伙,门底下塞燧石,应该就是在防备那个东西,只要对方冲击这道门,即刻便能将之炸死!” 老白大抵是觉得之前误伤到了我,立刻改口道:“不愧是天官的手段,据说每一位杰出的天官,都能将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利用起来,其手段堪称莫测二字,尤其是这位,顺手为之,就设计下了这么恐怖的一个杀局,这才是真真正正的返璞归真……” 说着说着,连他自己的也说不下去了。 鹞子哥有些难办了,犹豫了一下,问道:“那咱们现在是找个地方往那座堡垒里挖呢,还是说撬开这道门呢?” 我对比了一下方向,无奈道:“说个不好的消息,从咱们眼下这个位置挖,正好能一口气挖到堡垒里,都不用拐弯的,就是最短的直线距离!” 鹞子哥沉默了下去,若有所思。 这事儿我也没法决定了,只能看向我师父。 “打开这道门看看。” 我师父淡淡说道:“很有意思的一件事,照你说的来推测,如果这里还有一个厉害的东西,当时应该正在追杀那位天官,他躲进了这个地方,随手塞了一颗燧石在门缝里,就是让那东西无法再追击,我们此次既然是为了地灵珠而来,那么遇见了这位天官曾经去过的地方,就不得不去瞧瞧了。” 我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只是,能把天官追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如今又是几千年过去了,我们遇到的话,能抵得住么? 张歆雅忽然提出了一个问题:“如果那位天官最后真的躲到了这里,那他又是从哪出去的呢?” 这问题就不好说了,依着我的看法,除了挖洞,没第二个选择。 只是,盗洞这东西跟遗迹不一样,它很粗糙,很难长久的保存下去,稍稍有点地质变化,立马就会坍圮掉,所谓古圆近方的古,其实也古不到哪儿去,像北魏之前的,盗墓贼留下的盗洞除非在极特殊的情况下才能保存下来,多数都被湮灭了,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墓葬打开以后,明明被盗过了,却找不到盗洞的原因! 这时候追溯这个没有意义,我们挖的盗洞就在身后,离开是不成问题的,关键是怎么找到地灵珠! 我师父这边既然开口了,那就没说的了,干活了。 鉴于我家老祖宗的累累恶行,我不得不打起精神,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圈,确定再没有别的燧石,就让鹞子哥取出了撬棍。 这道门的结构我早就检查过了,就是带轴的门,这种门跟寻常墓门还不一样,它不是推开式的,也不是推拉式的,更不是吊放式的,而是翻转式的,中间有一道轴,门可以顺着这道轴转动,这样的门好处是结构稳定,不易坏,坏处是上下左右都能活动,只不过活动范围不太大罢了,撬棍插在门缝地下,使劲儿往上一撬,门就稍稍抬起一些,而后鹞子哥很轻松就把压在下面的燧石取了出来。 轰隆隆…… 一阵沉重的闷响声中,门徐徐打开了,里面是一片黑沉沉、雾蒙蒙的死寂世界…… …… (第二更) 第0622章 粪奴儿 沼坑的气味大都不会正常,这里也不是个例外。 门打开的刹那,随着气流涌动,阵阵恶风扑面而来,有种窒息感。 仅仅是吸几口而已,喉咙和食道里就隐约有种灼烧感,火辣辣的,尤其是鼻腔里,麻嗖嗖的,像被人捣了一拳头似得,酸气儿直冲脑门,说不出的难受。 鹞子哥连忙分发猪鼻子,这玩意叩在脸上,种种不适才稍稍缓解一些。 “等通通风吧,猪鼻子能滤掉甲烷和硫化氢,却不是氧气罐,就这么进去,人倒是不会被毒死,但会被憋死。” 鹞子哥叹了口气,睨了眼我们几人手里的手电筒,说道:“保险起见,还是把这玩意关掉吧,虽然不算明火,可这个容量的充电电池发热起来很吓人的,以防万一,还是用这个吧!” 作为真武祠里的技术支持,鹞子哥的背包里总有些很新奇的物件,我们这边刚刚关掉手电,他那里就抓出了一把小东西,轻轻一拧,“咔吧”一下就亮了起来。 这赫然是一枚枚一指长短的荧光棒,穿在吊绳上,正好挂在脖子上使唤。 冷冷的荧光好似鬼火,亮度跟我们手里的手电筒的没得比,几人带上后站在一起,惨绿的朦胧光晕汇聚成一朵巨大的蘑菇状,将我们笼罩在一起,怎么看都觉得阴惨惨的。 “凑合着用吧,也幸亏当时准备家伙的时候,以防万一随手备了几枚。” 鹞子哥叹息道:“等这趟回去,备几个好使唤的手电,当初只考虑蓄电量和使用时长了,没考虑到这家伙的发热居然这么吓人。” 我扒拉了一下胸口前的小东西,心想这玩意确实就是凑合用的,光线太弱了,就是朦朦胧胧能看见自身周围几步内的情况,纯粹就是求个心安而已,至于看清沼坑里的情况,想都别想。 那里不仅有沼气,还是地下尘封几千年养出来的恶瘴,雾蒙蒙的,方才我们拿着高亮的手电也就是隐约看清个大概的规模,是一片规模看起来比我们这里只大不小的空间,别的就看不大清楚了。 因为需要通风,我们就避开了门口的位置,躲到遗迹最远的一个角落里安心等候着。 荧光棒的电量和我们的手电没得比,为了避免抓瞎,躲远后我们就关闭了这东西。 四周陷入黑暗中后,老白忽然特惆怅的叹息一声,说:“如果要不是因为你们几个,我是打死都不会下沼坑的。” 闲着也是闲着,我饶有兴致的问他以前是不是吃过亏? 鹞子哥却笑了起来,说:“他这是以前挑大粪挑怕了!” 我知道老白的过去多有不堪,秦淮河上都当过龟公,更甭说别的行当了,但挑大粪这一茬还真没听说过,兴趣大增。 “瞎咧咧,我那是为了学手艺献身!” 老白骂了两句,就翻过身子留了一个脊背给我,显然不想多说那段日子。 鹞子哥却最喜欢聊老白不堪的过去了,笑眯眯的说道:“现在这行当少了,家家户户都安着马桶,不过以前可不是这样,院子里是有厕所的,惊蛰你见过没有?” 我老家落后,那种厕所当然是见过的,隔一阵粪坑满了,就得找人来掏,小时候公职人员一个月千把块工资的行情下,掏一次就得百八十块,所以那时候的人特忌讳借厕所给人,溜到别人院子里蹲坑的准得放狗咬。 旋即鹞子哥又问我:“那惊蛰你有没有听说过挑汉儿?” “就是五花八门里的皮行呗。” 我点了点头。 皮行就是旧社会卖药材的。 老白对于药材颇有些了解,我知道他肯定是跟着皮行学过些手艺,这却是对他转了养蛊行当帮助最大的一段经历了。 “河北安国那头是药材交易的大市场,皮行的人在那里落脚的最多,有个怪老头儿,人称三皮子,老白当初死皮赖脸非得跟着人家学手艺。” 鹞子哥大笑道:“只是那三皮子是安国出了名儿的怪人,但凡来学艺的,师防徒三年,没得跑,肯定得在他手底下打杂三年,老白就眼巴巴的给人家干了三年活儿。三皮子自己种药材,药材从来不施化肥,用的是粪肥,所以手底下的徒弟里总有一个会干挑大粪的活儿,走街串巷帮人掏茅厕,老白就很荣幸的担当了这个角色,一掏就是三年,三皮子甚至还给爱徒起了一个诨号,叫做粪奴儿……” 张歆雅一个没忍住,噗的一下笑出了声。 老白脸皮再厚,听到粪奴儿这名儿也急眼了,脸红脖子粗的怒吼说鹞子你再揭老子短老子就弄死你。 鹞子哥却不怕他,大笑着说道:“我在安国碰见他两回,一回是夏天,一回是冬天,你没看老白那手艺,好的不像话,夏天粪坑里汤汤水水的,他甩着膀子来回搅,搅屎都能搅出一种豪迈感,冬天上了冻,那家伙的,一柱擎天啊,别人锤子都砸不断,老白两锹就卸倒了……” 老白受不了了,嗷的吼了一嗓子,转身就走,却是不再看我们一眼。 笑闹了一阵子,鹞子哥估摸着换气换的差不多了,就招呼我们动身。 实际上,换了气后,我估摸着摘掉猪鼻子,这地方都没法待了。 因为有恶瘴障目,再加上荧光棒亮度不高,全然看不清前面的情况,所以我不得不小心翼翼摩挲着前行,刚刚跨过那道门的时候,一切倒是颇为正常,不过走了没几步,脚下打滑,一个站不稳,人顺势就朝前滑溜了出去,而后“哗啦”一下砸进了水里。 不知是地热还是生了沼气的原因,水里并不阴冷,反而热乎乎的…… 我有点后悔之前听老白的不堪过去了,哪怕明知这不可能是什么粪坑,可掉进去的刹那,脑海里依旧不可抑制的想到了夏天的厕所,说不出的恶心…… 水下好似生了许多藻类,滑的很,扑腾了一阵,才堪堪站稳了一些,水不深,顶多到胸口的位置,惊魂稍定后,我才发现扑腾当中手上好像抓起了一个东西,举起一看,赫然是个小小的骷髅头…… 这脑袋极小,一看就是三眼国的人留下的颅骨,微弱的荧光下,眼眶空洞洞的,里面好似闪烁着两点鬼火,在冷幽幽的注视着我。 老白他们的遭遇大致和我差不多,跟下饺子似得纷纷落水。 须臾的混乱后,不远处响起了老白的叫骂声:“他娘的,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呀,怎么全是死人,骨头棒子更倒刺似得,差点没扎死我!” 不仅是他,鹞子哥和张歆雅他们也纷纷开腔,说掉进了白骨坑里…… 我丢掉手里的骷髅头,试探性的往前走了几步,脚下传来“嘎嘣嘎嘣”的脆响。 无疑,这是水下的人骨被踩断发出的声响…… “都小心一些,别离众人太远了。” 我师父说道:“这里死了很多人,遍地都是尸骨,说不得会有什么东西!” 落水后,四周的一切清晰了许多。 胸口荧光棒散发出的微光下,我能清晰看到水面上漂着一层墨绿色的浮躁,显然,这潭子水的整体情况跟外界那些营养过剩的水域很相似。 略一思忖,我大致就明白这个沼坑是怎么形成的,相较而言,我宁可是泡在了粪坑里,也不愿意在这个地方。 不过,凡事有坏的一面,也有好的一面。 想了想,我说道:“我明白了,这个地方……对咱们来说,反而是一条生路!” …… (第一更) 第0623章 绿藻浮动 “好事?我可看不出这是什么好事!” 老白怪叫起来,不过声音有些奇怪,给人一种气力不足的地方,不知道落水的时候被水下的枯骨戳到了什么地方,一边在“咕嘟咕嘟”冒着泡泡,好似煮沸了一般的臭水中划拉,一边咬牙切齿的说道:“现在咱们就祈祷这地方死人的魂魄都跑干净吧,但凡还有一个滞留在这里,掀起那黑雾把咱们吞了,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吸成人干。” 这厮就是个猪八戒转世,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我也没指望他在这种清醒下琢磨明白这其中的门道。 反倒是鹞子哥他们经过这么一提醒,渐渐冷静下来,很快就思忖明白其中的关键了。 “你是说……这个地方跟那座堡垒是相连的?” 鹞子哥的声音传来,他就在我侧后方的位置,顶多几米的距离,可在恶瘴的影响下,依然看不清踪影,只是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而已,连带着声音都带上了一些缥缈的感觉。 “如无意外,应是如此!” 我看前方的老白走的有些偏移,就喝道:“老白,你方向岔了,向右走,四十五度,那才是堡垒的方向,虽然看不清,但如果这里真的和堡垒相连的话,出口应该在就在直线方向!” 前方的老白连忙变换方向。 臭水好似沼泽地,很粘稠,水下还有淤泥积淀、尸骨绊脚,行走异常艰难,以至于没几步老白就气喘如牛,咬牙道:“我还是没太明白,你们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判断?” “其实很简单。” 我说道:“这个沼坑的形成跟其他墓葬里的还不一样,完全是死人聚集在一起腐烂后尸体的有机物沤出来的,这得多少死人才能做到?你算过没有?这座鬼城的规模本就不大,人口不会多,要想沤出这么大一个沼坑,怕是要把全城的人都搭进来才行!” 三眼国的毁灭原因已经切实了,就是源于地灵珠引发的地龙翻身。 有一点一定要搞清楚,地龙翻身和自然界的地震是截然不同的!! 地震来的猛烈、迅疾,却不是斩草除根的那种,地龙翻身不一样,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毁灭行为,或许来的不是那么迅疾,也没有那么剧烈,但最后一个人都跑不掉! 从挖掘出来的古城就可以看得出,古城本身没有受到重创,就是被埋了。 可以想象,地龙翻身的时候,率先引发的应该是四周几座大山的崩倒,滚滚土石如同铁流一样朝着这座城席卷过来,而当时城内本身并没有发生巨震。 这就意味着,城内的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死亡,当时他们还有一阵子时间来挣扎。 在那样的情形下,这些人会做什么? 必定是第一时间去寻求他们领导人帮助!! 从城市的格局来看,他们的领导人肯定在那座堡垒里,没法子,那里太突出了!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位置,距离堡垒还有很长一段,地龙翻身虽然不像地震那么迅猛,可也不会给他们留下太多的时间,人们聚拢到城堡后,就已经来不及再跑到这个地方了。 所以,我猜测,这个地方和城堡之间一定有一条通道,当时他们的首领应该就是让他们走了这条通道,最终他们才来到这里。 或者说,要想抵达三眼国行使秘密仪式的地方,其实只有一条路,这条路的入口就在堡垒里。 后果很显然,无数人窝在这里,他们曾经尝试过挖掘出去,于是挖出了这么空旷一片空间,只是最终还是失败了,所有人都死于缺氧,尸体烂在一起,沤出一个巨大的沼坑尘封在地下,有的人魂魄与天灵盖结合,变成黑雾里的怪物,为祸一方。 可以说,我们其实是捡了大便宜了,要不是虎彪军和那位神秘天官解决了这些东西,从我们踏入这里开始,就不可能活着走出去。 而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最难的是什么? 其实并不是魑魅魍魉的纠缠。 至少,走到现在为止,除了在乌头山里遇到哪些地魈,并没有遭遇到太过厉害的东西,真正让我们望之生畏是这座被埋的古城本身,需要挖掘的盗洞太长了,对我们的体力是个巨大的考验,而且……我们随身带的干粮和清水已经没多少了! 挖掘到这里已经让我们欲仙欲死,如果再从这里挖掘到堡垒,我不敢保证那时我们会是个什么状态。 这才是我们现在面对的最大困境。 如果说这个地方本身就与那座堡垒有通道相连,这对我们来说确确实实是一条生路。 “我们居然忘了这一茬……” 张歆雅松了口气,笑道:“我们一直怀疑还有一个更厉害的东西藏在这里,或许……根本没有这么个东西呢?数千年前,逼的那位天官逃命的,其实就是这些黑雾?” “小心为上!” 我扭头对她说道:“黑雾可能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我觉得……应该不是最关键的因素,别忘了,那人手里有狼神印,从达赉的传说里能看得出,正是那人把狼神印投入了达赉湖,才迫使黑雾改道南下,可见黑雾畏惧狼神印,手里拿捏着那东西,黑雾对他而言,差点意思! 不过,渐渐理顺了这些,我倒是对那个狼神印有了些想法,关于这件宝贝大家谁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现在来看,可能是跟原始萨满有些关系,这可是出马弟子的老祖宗,源头就在草原这边。 怎么说呢,三眼国这些人死后之所以有那种远超寻常阴魂的力量,归根究底的问题就在于培养蛊人用的那种神秘蛊药,我得的那本偃师机关术上说得清楚,原始萨满在对付蛊药一类上很是有些手段,兴许正是因为这个,黑雾才会惧怕狼神印。” 当然,这不过就是联系着这一切顺带着来的一些猜测而已,狼神印也好,原始萨满也罢,终究跟我们现下的情况没太大关系,狼神印早就消失了,没亲眼见到那东西,谁也不好下论断。 所以,我也就是顺嘴提了那么一句,谁也没有较真去钻研这个问题,回过头的刹那,前行的脚步为之一滞。 狠狠揉了揉眼睛,再次确认自己没看错后,我立即喝道:“老白呢?老白哪儿去了?” 前方没有任何回应! 老白确确实实消失了,刚刚还在我前面呢,扭头说了句话的工夫……就消失不见了!! “不……不知道啊!” 鹞子哥也说道:“光顾着听你说话了,没听到任何动静儿呀!” 诡异的状况让我不安起来,扭头四顾。 小稚骑在无双的肩膀上,俩人黯然无恙,鹞子哥和张歆雅分别在我两侧,我师父则在最后面,离老白远了些,有恶瘴障目,估摸着他都看不见老白!! 所有人都没事,唯独老白没了!! “所有人向惊蛰靠拢,惊蛰,你原地别动,可能你就是下一个目标!!” 我师父喝道:“这里有东西!!” 我提了百辟刀在手,心急如焚,不知老白现在情况如何了,却也没有轻举妄动,我师父说的对,我距离老白最近,老白出事就是前几秒钟的工夫而已,那东西现在应该就在我身边!! 胸口摇曳的荧光棒洒下冷冷的光晕,照亮我四周很小的一片空间,荡漾在水面上的绿藻层掀起一道道的波纹,正在向前席卷…… “水下,东西在水下!!” 我大喝一声,转身挥刀就朝自己身后的水下刺去! 噗! 那一刹那,我明显感觉自己扎到了什么东西,刀锋入肉时的感觉与劈砍到其他东西是截然不同的,那种闷响会透过我的骨骼传入我的耳中。 几乎是在从一时间,一道极其粗壮,且肉乎乎的东西缠在我身上…… …… 第0624章 黄狗子 狗咬腿,蟒缠身。 这约莫是两种最喜欢蹬鼻子上脸的畜生,咬了腿的狗下一步就是你的脖子,缠住你的蟒紧随其后就是缠身而上。 如今在水下纠缠我的这东西给我的感觉就像极了缠人的巨蟒,起初的时候仅仅是束缚在了小腿的位置而已,不过弹指间,顺随着我下半身就将我缠了个结实。 绿藻太厚,看不清水下的情况,我手上的动作却一刻未停,眨眼间又连刺几刀,刀刀入肉,只是水下这东西却凶猛的很,好似不死之身一样,全然不受任何影响。 下一刻,一股沛然大力传来,顷刻间将我拖倒,“哗啦”一声拽入水中。 浸泡着无数尸骨的水算不得什么干净的水,不必探究我都知道这水中必定含着巨量的尸毒,好在鹞子哥备的这套猪鼻子倒不是什么省钱的残次货色,密封极好,眼睛口鼻都护的严严实实,故而在入水后这些脆弱的地方倒没有受到什么侵蚀,否则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命。 水下浑浊,透过护目镜,只能隐约看见一片灰蒙蒙的世界,胸口荧光扩散出的光晕中,无数细小的颗粒在水中浮浮沉沉,一条身躯不比巨蟒小多少的庞然大物在水下摇曳着,血红的躯体即便是在这样的混沌环境中依旧无比醒目,下半截身体缠绕在我身上,上半截身体逡巡甩动一周后朝着我袭来。 看不清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但那张足够把我囫囵吞下的血盆大口却是看的清楚,正不断在我眼前放大。 说时迟,那时快,在这东西袭来的刹那,百辟刀顺势向前割去,“扑哧”一下割裂了这东西嘴角,血雾在水中荡漾开来。 吃了痛,这东西的攻势戛然而止,被割裂开的嘴巴两片血肉在水中飘荡,身躯疯狂的扭动起来,连带着将我也来回拖拽,对我的束缚倒是一点点的放松了,我趁机挣扎开来,待破水而出后,才终于看清这东西的全貌。 这是一条我从未见过的巨虫。 约莫是我在水下的一刀正好割在了要命的地方,这东西在剧烈的挣扎中大半的躯体从水中浮现出现,单单是暴露出来的这部分,长度恐怕就在十几米开外,圆滚滚的身体怕是得有水桶粗细,通体如剧毒蜈蚣一般殷红如血,最骇人的莫过于那夸张的口器。 严格意义来说,这东西压根儿就没有脑袋这么一说,身体的一端便是一张和身体巨嘴,边缘部分凸起一些锯齿状的坚硬物体,看起来好似是牙齿…… 这副模样实在是骇人,倒像是许多科幻片子里的外星之物。 而在巨虫口器往下大概一米左右的地方,那里明显的鼓了起来。 “老白被这东西给吞了!” 我厉喝一声,提着刀划拉着水朝这东西扑了上去。 不仅是我发起了进攻,另一头无双也恰好赶到,骑在他肩膀上的小稚大抵是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紧紧的扶住他的额头。 二人一前一后,几乎同时动手。 我一刀贯穿巨虫的身体,将之钉住,让它无法逃离这里,无双则抡起陌刀朝着对方身体鼓起的那一节挥斩而去。 不得不说,这一幕看的我为他捏把冷汗。 那把陌刀是陌刀将李嗣业的配刀,刀身极其沉重,似这样的人间凶器,追求的就是杀伤力,却和轻巧的武器不一样,很难把握精准,一个失误,老白也得跟着倒霉。 无双挥出的这一刀,让我对他的力量再一次有了一个清醒的认识,几十斤的陌刀在他手中轻巧的如同匕首,几乎是贴着鼓起那一段扫过去的。 噗! 巨虫被一刀两段,腥臭的血液在半空中泼洒,断裂的身体在飞出去的刹那兀自在扭动着。 无双手下不停,一步上前,一刀将口器剁掉,而后又连连挥斩,把剩下的大半躯体斩成数段! 即便如此,这巨虫还是不死,飘在水面上的肉块还在蠕动着,生命力强悍的让人咋舌,难怪拿刀无法刺死,唯一的办法就是斩断了它,即使杀不死,也难再对我们产生什么威胁。 我这边几步上前,赶紧把凸起那一截拉扯过来,朝着断裂口一看,血肉模糊中,一团头发露在外面,可不正是消失的老白? 大抵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把老白从巨虫身体里弄出来这一幕,就像小时候我爸杀了羊以后,我帮着清洗羊肠子一样,顺着拇指粗细的肠子捋,一颗颗的羊粪蛋子从里面往出蹦,那味道能让人做噩梦…… 此时大抵就是这么回事,就跟挤羊粪似得,老白是我从肠子里把他硬生生挤出来的…… 万幸,这厮命很硬,没死!! 身上全是些五颜六色的恶心粘液,这厮一个劲儿的翻着白眼儿,大抵是缺氧,几乎要憋过去了,估摸着再晚上一会儿,怕是就得去见三清道尊了…… 我这头刚刚把老白弄了出来,鹞子哥和我师父他们也正好赶到。 我师父忽然出手,一剑刺入水下,旋即又从水下挑起一条巨虫。 不过,这条虫子与方才那一条不可相提并论,顶多只有一米长短,被我师父挑到半空中后,随后一剑斩成两段。 几乎是同一时间,鹞子哥那边也从水下拽出一条,不过他就比较生猛了,活生生的将虫子扯断丢开。 “离开这里!!” 鹞子哥大喝道:“这是黄狗子,要出现就是一窝,最见不得血腥气,哪怕是同类的,别被纠缠上,这东西大的吃人,小的喝血,很难缠!” 我架起老白,粗略辨认一下方向,迅速在水中划动前行。 事实证明,鹞子哥的判断是对的,这东西还真是一窝窝的冒头。 水面上绿藻浮动,水下不知有多少在游动,有些凶狠的,不去分食被斩杀的巨虫,直接扑上来咬我们。 好在,不是每一条都像生吞了老白那条那么庞大惊悚,大多数都只有一两米的长度,跟蛇差不多,斩断了身体便不再纠缠了。 我们几人抱团,彼此掩护着逃离这里。 很快,沼坑到了尽头,爬满绿色苔藓的石壁上,一个黑黝黝的洞窟赫然入目。 “方向是对的。” 我喝道:“没错,就是这里。” 说罢,我把老白送了上去,之后是小稚,最后才是我们几个依次爬进洞窟。 这些黄狗子依旧不肯作罢,层层叠叠,甚至顺着石壁爬上了洞窟。 无双挥动陌刀,连连劈砍。 沉重的陌刀落在石壁上,一刀就不知要切碎多少。 鲜血迸溅,断裂的虫尸纷纷坠落,又在水面上漂浮起来,看着触目惊心。 似乎是同伴的尸体提供了足够的食物,这些黄狗子终于不再继续袭击我们,纷纷去争抢水中的同伴尸体。 我松了口气,顺着潮湿滑腻的石壁滑落,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这东西是怎么冒出来了?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世上还有这么些东西。” “大惊小怪。” 鹞子哥也累得够呛,直喘粗气,而后歪嘴笑了起来,不怀好意的说道:“这可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很多人身上就有,保不齐你自己身体里现在就有多少呢……” …… 第0625章 暴走 有件事情我得承认,鹞子哥确实是恶心到我了。 在寻常人眼里,大抵毛辣子就足以恶心的让人浑身发毛了,可和这种虫子相比,毛辣子算个屁。 想想如果自己的身上真要有这么些东西的话,我晚上肯定是睡不着的。 不过这种事情我可不会当真,只当是鹞子哥诚心膈应我的。 且看看那些东西的体型吧,小点的一米多,生吞的老白的那条怕是得有二三十米长,人体内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型号都对不上,这都不是一下到胃系列了,是穿羊肉串儿! 鹞子哥笑眯眯的,笑着笑着就不笑了,探出脑袋深深望了眼水中的那些东西,沉沉叹了口气。 我被他弄的有些不自在,不禁道:“你是认真的?” 鹞子哥点了点头,叹息道:“其实这就是一种人体寄生虫,学名儿叫钩虫,下地的农民经常会得这种病,有时候瓜果蔬菜上有这玩意的虫卵,吃了以后没洗干净的话,也会得这种病,叫什么懒黄病,我以前待得那地方管这病叫赖黄狗,也叫黄狗子。 这东西趴在人身上是吸血的,有这种虫子的人十有八九会贫血……” 原来是钩虫! 我松了口气,这种寄生虫我当然是知道的,却和之前那些不声不响吞人的东西对不上号,钩虫顶多也就几公分的样子,最大的二十来公分,和这些动辄好几米长的怪物却是怎么都联系不到一起。 “活生生的人能和死后诈尸的行尸走肉挂上号吗?” 鹞子哥没好气的反问了我一句,倒是把我给问住了。 人生一世,活的就是一份感情和羁绊,如果一个人在这世上真的成了孤家寡人的话,千万不要去惹这样的人,因为他真的无所畏惧了,惹毛了说弄死你就弄死你,绝不含糊,而诈尸的那些行尸走肉,从棺材里爬出来,头一件事大抵就是找血亲的麻烦。 单从这一点来看,二者背道而驰,确实不是同一类别。 鹞子哥说,我们见到的黄狗子和人体寄生的钩虫也是这么回事。 并不是每个体内有钩虫的人死后寄生虫都会变成这样,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人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几率大概都占不到千万分之一,其实就是一种偶然事件,适宜的温度、环境以及尸体情况,人死之时,寄生的钩虫会随之汲取一些死气和阴气,这时候的虫子就会变的跟诈尸的行尸走肉一样,极其嗜血,专门啃食尸体,越长越大,最后变得跟怪物差不多。 倘若没了人啃食,也不会饿死,倒像是熊或者蛇冬眠一样,藏在土下陷入沉睡当中,受了人气儿刺激才会醒来,再度觅食。 沼坑里的这些,八成应该是同一个人身上孕育出来的一窝,那个最大号的就是类似于蚁后一样的存在。 老白这时候渐渐回过神来了,精神应该受了不小的刺激,有些沉默寡言,这倒是正常,任谁被那么大条虫子吞肚子里,然后像羊肠子挤粪一样挤出来,恐怕都得这样。 休息了一阵子,我的身上渐渐出现了一些异样,有些痒…… 脱了衣服一看,胳膊上生出了一些芝麻大小的水泡,如同得了水痘一样,不过凸起的水泡却不是透明的,而是微微发红,好似血水。 “果然还是中招了。” 我叹息一声:“这水不干不净的,也幸亏是几千年了,要是刚泡完死人二三十年,咱哥几个下水就甭打算上来了,就算不死,怕也要脱层皮。” 说完,我打开湿漉漉的背包,从里面取出雄黄酒,应付这种尸毒造成的轻微皮疹,这东西再合适不过了,下墓必带的良品。 雄黄酒擦在皮肤上,水泡纷纷破裂,钻心的疼,而后又用密封袋包裹的干净绷带包裹上,直把自己裹得像个木乃伊,这才拧干衣服穿上。 除了我师父外,几人纷纷照做,即便有的人身上没有出现状况,但在我看来也只是暂时的,水中不干净,即便几千年下来,尸毒散了许多,但泡了那么久,中毒是必然的。 我有些担心我师父,觉得他还是擦上雄黄酒的好,我师父却笑着摇头拒绝,说我到了他这个层面就明白了,不需要,我这才放下心来探查四周。 这条地下的甬道依旧是采用了大量的石料砌成的,很是潮湿,石料上爬满了绿油油的苔藓,但相比于沼坑的闷热而言,这里又比较阴冷,甬道里有不少的尸骨,零零散散,都是三眼国的蛊人留下的尸骨,有的魂魄化作黑雾,有的则没有,色彩斑斓的毒菌星星点点的散落在甬道里…… 整体而言,这里是安全的,为了保证甬道的坚固耐用,三眼国修建这里的时候采用的大量的石块,却不是石板,这样的结构很难布置什么机关,因为没有隐蔽性可言,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作祟。 水下的那些黄狗子饱餐一顿后,绝大多数都蛰伏进入水底,但也有一些贪心不足的依旧在绿藻之间游动着,尤其是靠近我们的地方,数量很多,估摸着还在惦记着我们这一身的血肉,为了避免麻烦,稍作休整,等所有人擦过雄黄酒后,我们就立即出发了。 甬道很长,几乎是笔直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这是好事,不怕细长,就怕粗短,唯有长了才有可能通向堡垒,无论是从方向还是长度来看,这样的状况都是我喜闻乐见的。 一路无事,我们长驱直入,一直走到甬道尽头,便看见一条长长台阶映入视野。 这里即便有沼气,浓度也很低了,鹞子哥放心的打开了手电,顺随着台阶照向斜上方,台阶尽头便是一个出口,类似于地窖口一样的地方,出口没有被堵上,但具体的情况却看不清了。 只是,这里给我的感觉很压抑,非常非常压抑。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靠近那台阶,这股子压抑就越发的沉重,好似一座大山覆压在身上,让我有些喘不过气来。 极端的覆压下,必然是极端的反弹。 我的情绪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失控了,怒火自心底喷薄而出,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小腹中似有一股气流在不断的膨胀,让我整个人都恨不得一下子炸裂开来,手中的百辟刀也变得愈发的沉重了,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顺着百辟刀汹涌而去。 混沌的视野里,唯独刀身上渐渐亮起一枚殷红的符箓,显得是如此的邪门与诡异! 啪! 一只手忽然搭在我肩膀上。 我豁然回头,然后……迎上了我师父温和的笑容。 那股子激荡而起的戾气,就这么渐渐平复了下去,刀身上的烙印也一点点的淡去…… 一切平息后,我有些茫然,更多的是惊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发生的这些我当然是熟悉的,已经不止一次的出现了。 第一次……是茳姚教我用了那个邪法…… 然后,就像是推开了一扇门,每当我情绪失控的时候,就会出现这种情况,上一次遇到虎彪力士的时候就是这样,彷似要把无边的怨恨和怒火都随着一刀劈砍出去一样,而后便是无边的沉寂与疲倦…… 说真的,对此我是有些恐惧的,不止一次的请教过我师父,我师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觉得这跟礼官一门的路数有些关系,把地灵珠埋在身体里,这样的法子玄门里只此一例,别无分号,这种东西别人是谁碰谁死的,只有我们这一门会这么玩…… 兴许,这便是代价? 只是,以往是情绪失控的时候才会出现,这一次……却是莫名其妙就出现了! “不要多想。” 我师父投给我一个安慰的眼神,笑道:“兴许是好事,证明这里确实有一颗被镇压的地灵珠,彼此之间有所感,这才让你失控。” 我想了想,觉得应该也是这个原因,心神大定。 “走吧,地方肯定找对了。” 我师父昂了昂下巴:“且看看这个怪异的古国是用了什么邪法,居然能囚禁一颗地灵珠!” …… (第二更) 第0626章 古国的来历 待我稍稍平复一些,众人再度动身。 没有遇到什么格外的曲折,一路顺遂的沿着台阶直上,一股脑儿的钻进了上方沉沉的黑暗中。 鹞子哥是最早进去的,而后就摘下了覆盖在脸上的猪鼻子,鼻翼“哧哧”的煽动着,脸上渐渐露出笑容:“好了,这地方没太大问题,通风也好。” 其实在地下,所谓的通风也好,大抵就是不会把人憋死而已。 猪鼻子这东西我们几个早就受够了,密封好的代价就是紧紧的扣在脑袋上,感觉恨不得把整个脑袋都勒爆,摘下来后,脸上留下一圈深深的勒痕,被猪鼻子扣住的位置闷得是白里透红,好似一块蒸的酥烂的肥肉,有种晶莹剔透之感。 脑袋解放了,众人这才环目四顾。 可以肯定的是,我们现在确确实实是进入了古城那座堡垒里了。 堡垒在古城当中位置最为醒目,内部自然也和此前我们经过的民居迥然不同,眼前是一座看起来颇为肃穆的大殿,无论是地面还是墙壁,都不再是粗糙的石块,皆经过精心的打磨,极为平整,因为埋在地下,有些地方不免有些崩塌的迹象,譬如西南角那个位置,堡垒的墙壁已经坍圮了,外面的土涌了进来,堆砌起一个数米高的斜坡。 除此外,大殿里还有许多桌椅板凳,东倒西歪,多是采用了我们之前所见那种诡异的张拉整体结构,几条链子几块木板就搭建起一件家具,好似悬浮着一样,看着特科幻,不过木料都不是什么能经得住时间考验的好料子,多已腐朽了,所用的金属链条也锈迹斑驳。 而在大殿的前方,那里有一把极大的椅子,灰扑扑的,手电遥遥照过去后,红绿相间,明显是个青铜家伙,用料是十足十的,单是一把椅子,怕是不下一两千斤的分量,如无意外,那里应该是给这座古城的领导者坐的,也可以理解为是王座。 这副陈设,闭着眼都能猜测到,应是当初古城的人议事的地方。 上面一把王座给头领坐,下面一条长桌,给底下的人坐,这派头很是有点西方人的议会那种感觉,也可以瞧得出,这个三眼国的权利并不集中,但凡高度集权的地方,无论是新石器时期的部落还是后面的封建王朝,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当然,高度集权也不一定是让下面的人都得下跪,大概除了蛮清,历史上的多数汉人王朝都是不兴跪的,除非是在重大礼仪和极其庄重的场合下才会有这种大礼。 王座后面,石壁上挂着一张皮画,按说应该是彩画的,不过因为年代以及这里并非密封的原因,上面的彩色已经不见,氧化的犹如碳粉涂抹上去的一般,黑乎乎的,至于那皮子也是差不多,干巴巴的,呈现出一种沥青般的质感,这二者合在一起,已经毫无任何艺术感可言,只是隐约能看得清,皮画上的正是一头蠪蛭,其形象与我们此前拿到的羊脂蠪蛭佩一模一样。 “看来,这些三眼国人应该是崇拜蠪蛭的。” 鹞子哥有些不解的说道:“咱们汉人崇拜龙,蒙古人崇拜狼,这都是可以理解的,因为这些图腾本身都有着很正面的象征,可蠪蛭这东西不一样,真想不通什么样的民族会崇拜这种诡诈的东西。” 老白见到这样一处大殿,先前的种种萎靡一扫而空,眼睛里闪烁的亮光我再熟悉不过了——这厮又想淘些什么东西! 无疑,那张皮画最有价值。 于是这厮几步凑到近前,伸手摸了摸皮画,手立即缩了回来,呸了一口,骂道:“他娘的,晦气,人皮的!” 我本跟在他身后,随时准备制止这厮干些什么蠢事,闻言便细细打量起了这皮画,还真是一张人皮。 人皮的厚度和其余走兽不一样,能看得出来。 “这倒是跟一些藏传文玩有些相似了。” 鹞子哥不知何时过来的,仰头看了片刻说道:“纹理看着很细,应该是个年虽不大的姑娘背上的皮肤。” 我被他说的心里一动:“你是说……人皮唐卡?” 鹞子哥点了点头。 唐卡又叫唐嘎,其实就是藏画。 人皮唐卡,便是人皮上做得画,这东西的制作过程让人发毛,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是政教合一下的邪恶产物,旧社会藏区那头是农奴制,拿人当畜生,甚至连畜生都比不得,这才诞生了这种东西,现在明面上没有了,暗地里兴许还会有一些不法分子会做这东西。 舍此外,许多藏传文玩都是特让人发毛的东西。 什么阿姐鼓,罡洞,扎玛如…… 这些东西只要是个正常人,大抵都会受不了。 老白对值钱的东西都感兴趣,可对那些特晦气、特丧失人性的东西就不感兴趣了,骂骂咧咧的退到一旁。 生活在现在这个时代,大抵是根本想不通以前那些人为什么那么残忍,尤其还是出家人,把他们所宣扬的善全然弄成了个笑话,人杀人这种事由古至今都一直在持续着,为了生存,为了保卫国家去杀人,我不觉得有什么可耻,但如果仅仅是为了些虚无缥缈的荒唐理念、甚至干脆是为了取乐去杀人,这就是彻头彻尾的变态,这种人他就不是人,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恶魔留下的东西,即便艺术感再强,也是血淋淋的。 我没兴致去观摩恶魔的艺术,本来都准备离开了,被鹞子哥拉住了,见我神情间的些许厌恶,他就笑着说道:“人皮画这种事情,除了西边密宗那些喇嘛,大抵没人会干了,这画跟唐卡有些近似之处,且制作手法也很相似,背面有水银斑,肯定是从头顶灌水银,然后从活人身上取下来的,不然皮画不会还保持着弹性。” 我明白他的意思,就问道:“你是说……三眼国这些人其实是从西边来的?跟现在的密宗有些联系……” 话说至此,戛然而止。 我忽然想到了现在藏区密宗的来由,源头很杂,不仅仅是外来的佛教,还受原始苯教的影响,很多怪异恶心的行为都是有源头的。 譬如喇嘛们总喜欢养些女人,说难听了就是**而已,他们却美其名曰叫做明妃,彼此干那事时混合在一起的体液拿来抹在信徒的脑门上,美其名曰灌顶,还把自己的大小便称之为是大香、小香,再混合着女人的经血,死人的脑髓,合在一起叫做五甘露,然后赐给信徒们吃,舍此外,还有许许多多令人作呕的讲究,经他们的嘴巴一说,出来后就变了味道,成了法器,这便是所谓的密宗修行之法,而这些乱七八糟的讲究,不必说,肯定是从三儿那里传来的。 至于制作人皮唐卡、阿姐鼓、罡洞这些东西,则是来自于原始苯教!! 这是藏区那头古象雄的原始宗教,源头已经没法子去追溯了,但不同于阿三那里传来的靡靡之法,这个原始苯教除了残害人花样百出外,在行内人看来,很是有些稀奇古怪的手段。 三眼国存在于新石器时期,又是从西边来了,有些东西看起来跟密宗的邪法很是有些相似,那么…… “原始苯教!!”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三眼国跟原始苯教有关系,极有可能就是原始苯教的人迁徙到了这边!” “对头!” 鹞子哥抚掌笑道:“咱们这一路走来,点点滴滴的,见到了许多线索,最后综合在一起,总算是揪出了这个古国的来历!” 此事我越想越觉得靠谱。 原始苯教,这是一个已经不存在的宗教,一些手段和痕迹现在唯有在密宗里还能看得见,但玄门对此宗教却有诸多认识,其忌惮程度,甚至比对太平道的忌惮有过之而无不及,以至于提及藏区密宗,大都敬而远之,不仅是我们道门分支,连带着佛家的禅宗都对他们亲热不起来。 原始苯教的来源已经很模糊了,但应该是源于新石器时期,上世纪五十年代林芝那头的发现就已经证明,雪域在新石器时期就已经有相当的文明,原始苯教随之诞生。 而三眼国这些人明显也是那个时期的,二者完全对的上号。 “说真的,我宁可去对付太平道的邪术士,也不想对付原始苯教的东西,培养出来的某些玩意让人发毛。” 鹞子哥叹息一声:“总觉得他们惦记上龙脉不是什么好事,行内还有人说,原始苯教不是彻底失踪了,其实现在还存在,只不过不显山不露水而已。” 相比于原始苯教,我师父对于那张青铜王座更加感兴趣,始终在摩挲着王座,也不知在想什么,我和鹞子哥正说的热闹,忽然听他在一旁轻声道:“来这里的不是一个天官,至少,在来的时候,他不是天官!” …… (第一更) 第0627章 跃龙门 不得不说,我师父在转移他人注意力方面确实是一等一的好手,要嘛默不作声,要嘛开口就是一记重磅炸弹。 果然,一听到天官二字,刚刚分散开的几人瞬间聚拢过来。 什么原始苯教,什么人皮画…… 没人再理会这些东西!! 绿锈红斑的青铜王座就在眼前,厚重沉默的好似一座山,先前没有细看,而今才注意到,王座上大大小小密布着许多刀痕剑孔,这些刀痕剑孔被锈迹所覆盖,不甚明显,应是有些年头了,不然不会有这样的锈色。 我师父修长的手指挨个的摩挲着这些刀痕剑孔,拿指甲轻轻抠着,里面的锈迹扑簌簌的坠落下来。 联想到四处桌椅板凳的东倒西歪,以及坍圮的大殿西南角,我很快明白过来,就问道:“您是说,当初我家那位老祖宗进入这里的时候,曾经在这里与什么东西爆发了大战?并且彼此曾围绕着这个青铜王座有过激烈的纠缠,这上面的痕迹就是他留下来的?不过,您又是如何判断出他当时是礼官,而不是天官?” 青铜王座上的痕迹必定是当初那位留下来的,这是毋庸置疑的,刀痕剑孔里的锈迹和其他位置的锈迹截然不同,看锈色能判断出时间要晚一些,和我家那位老祖宗进入这里的时间基本吻合,那时这里可能是最为恶劣的时候,尸鬼妖魔横行,黑雾弥漫,绝对是没活物了,死物大都是不懂得用兵器的,留下这些痕迹的只能是那位,无须做他想。 我师父回答我的方式简单粗暴,拔出祖器,照着青铜王座挥去。 铿! 祖器在青铜王座上留下一道四五寸长的划痕。 旋即,我师父收剑,指着那道划痕道:“你自己看……” 相比于清理掉锈迹后的那些刀痕剑孔,我师父留下的这道剑痕更加深刻,且,极其犀利,尤其是劈砍痕迹的底部,像是被薄薄的刀片切割过一样,以祖器的刀口厚度无法留下这样的切口。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这就是天师和天师以下的区别。” 我师父说道:“人力有时穷,即便是走上了我们这条路,也不可能变成神,排山倒海那种力量只存在于幻想中,修行之人的道行和境界,其实主要就在于对力量认识和控制。到了天师或天官这一步,可以说是对力量的把控到了一个炉火纯青的地步,灵气灌注于刀锋之上,已经不仅仅是单纯的为了克制尸鬼妖魔这些东西,更可以通过控制灵气,让灵气变得薄而锋利,威力大涨,斩金截玉不在话下。 看这些打斗的痕迹,大致可以看得出,那位对灵气的控制还差一些火候,距离天官,还有一道龙门!” 鹞子哥不甚明了,蹙眉道:“半步天师吗?” “连半步天师都不到!” 我师父笑道:“这些东西等你们以后走到这一步会明白的,靠近天师这个层面的时候,有一道龙门要跃,越过龙门,那才是天师,所谓半步天师,终究是过了那道坎,只不过还差一些圆满罢了。 根据你们上回在夏村的经历来看,那位在终结黑雾作乱的时候,借了黄河水龙的力量,这却不是寻常礼官能做到的,那时候的他应该是成了天官,这也是为什么礼官一门遭人忌惮的原因之一,因为地灵珠的原因,可以利用龙脉的力量,虽然不是自己的本事,可一旦打起来,那却是绝大的助力,常常一人就敢和数个天师叫板。” 老白面色一苦,嘀咕道:“来这里的时候还是礼官,后来就变成了天官,您该不是想说,那人……就是在这里寻到了地灵珠,这才成了天官?” 我师父点头:“不排除这个可能。” 老白面色更苦,咕哝说那岂不是白跑一趟。 “不会!” 我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股子躁动虽说被我师父压制了下去,可依旧还在,我能感觉得到,所以语气特别肯定:“这里绝对有地灵珠,不会错的,咱们不可能白跑一趟!” 张歆雅说难不成这帮原始苯教之人狂妄到一次性囚了两颗地灵珠不成? “有这个可能。” 鹞子哥想了想,说道:“但不排除还有另外一个可能,当初那位天官来这里的时候,其实是失败了,灰头土脸的逃走了,并没有得到地灵珠。夏末商初时,从他放出黑雾南下,到最后站出来收拾残局,这当中可是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兴许在这段时间里,他又从其他地方寻到了地灵珠呢?” 我隐约明白我师父为什么要把我们几个叫过来说这个事儿了,因为上回在夏村的经历,尤其是经过磐奴和黑雾里那东西的轮番操练,我们几个都留下了特深的心理阴影,我师父说这一茬,正是给我们长志气的,于是我就说道:“这对咱们来说倒是好事,那位天官来这的时候还没跃过龙门,最后依旧是活着闯了出去,可见黑雾一散,即便有别的硬茬子,也硬不到哪里去,果真是有旱魃、犼一类的东西,他是万万走不掉的。” 话虽如此,我心里明白,其实我们是掏了空子了。 死在鬼城的那些人所化的凶物,如今都跑到了外面。 鬼城里的黑雾几千年前就散尽了。 如今的鬼城,恰恰可以说是最空闲的时候。 这倒是跟我爸提供的地图不谋而合了,现如今,这里是整个乌头山最安全的地方! 只是……我爸到底是怎么弄清楚这些的? 入这行越久,我就越觉得我师父说的对——我确实不了解那个朝夕相处了二十多年的男人,他身上肯定有大秘密,也是有大本事的。 几人轻松了许多,又在这里搜索了一阵子,除了一些打斗痕迹外,再没什么发现了。 我身上的地灵珠渐渐的又开始不安分起来,虽说没有之前那股子冲动劲,但依旧非常雀跃,隐约之间似乎在与什么呼应着。 这种感觉很奇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我切实能感受得到那种呼应。 搜索完毕后,我师父问我能不能确认那颗地灵珠的准确位置? 我摇了摇头,而后指了指上面,说道:“具体的位置确定不了,但那东西肯定在上面,错不了!” 堡垒很高大,夕阳中鬼城的投影浮现出来的时候,整座鬼城就数堡垒抢眼,怕是得有好几层,如今我们应该是在第一层,地灵珠到底在哪层却是难以准确断定。 而通往第二层路,正好就在坍圮的西南角里。 我们几人齐齐上手,将坍圮形成的土坡小心翼翼的掘开,土下正是一道拱门,后面就是冗长的弧形台阶。 鹞子哥试了试空气,没太大问题,我们拾阶而上,一道腐朽的木门横在台阶的尽头。 吱吱! 老白的身上传来阵阵尖锐的鸣叫声,声如蝉鸣。 却见,那条经我师父呵斥后归于沉寂的蛊王一溜儿从老白胸口爬了出来,这次倒是没敢直接去控制老白,只不过行动却一改往日慢吞吞的模样,相当的迅速。 鸣叫声正是蛊王发出的,伏在老白肩头,淡金色的身体上蒙上了一层阴影,好似有羽翼在扇动着。 我不是头一回见到这东西了,自然知道这跟蚕宝宝差不多的虫子身上是没有羽翼的,揉了揉眼尖细看,发现其胖乎乎的身体在高速的颤抖着…… “咦,有意思了!” 鹞子哥笑道:“这是兴奋的吗?以前控制着老白吃虫子的时候都没见这位这么激动呀!” 我师父盯着蛊王看了片刻,蹙眉道:“这不是兴奋……” “确实!” 老白脸色拉了下来,有些惊惧的望着眼前这道破破烂烂的木门,沉声道:“它是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这里有足以威胁到它的敌人!!” …… 第0628章 蛊道 蛊王居然感觉到了巨大的威胁,甚至跳出来示警了,这倒是奇事!! 鹞子哥老早以前就开玩笑说老白养蛊,那根本就不是养了一只蛊王,而是养了一个爹! 这话我却是不认同的,儿子多是爹的债主,由来只闻父母为儿女当牛做马,儿女为父母尽心竭力的却少,天底下的事儿,没什么是比养个爹更轻松的了,说老白养蛊如养爹,这绝对是有悖于事实的。 且不说成为老白的左膀右臂这种事,就算是老白遇到性命之危,蛊王都少有抬抬眼皮子的时候,毕竟它和老白可不是同气连枝这种关系,不会一损俱损,若不是老白伺候的它舒坦,恐怕它巴不得老白明天就咽气嗝屁,即便偶有出手,那也是因为它感兴趣,舍此外,其他时候出手都是老白求爷爷告奶奶的结果,最后少不得要把自己的身体借给对方折腾几天,吃点高蛋白的虫子那都是小事一桩,要不是老白每次都严加警告,绝不允许对方驾驭着自己的身体跳粪坑里捞蛆吃的话,这种事它早就干了。 说到底,这厮就是个特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这是往好听了说,说难听了,便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自私虫,如今忽然跳了出来,吱吱哇哇的乱叫,只有一个可能——里面那东西,对它的威胁最大,可能都不会对我们出手,但绝不会放过它!! 鹞子哥略一思忖就明白个中关键了,看了眼伏在老白肩头的淡金色小虫子,大笑起来:“狗日的,别在这装模作样,摆出一副忠犬的样子给谁看呢,老子可不吃你这一套,别想把我们推出去给你顶缸!” 紧张的氛围被鹞子哥一句话冲的干干净净,众人皆笑了起来。 号称真武恶霸的蛊王难得一见的蔫儿了,也不再鸣叫了,脑袋来回拧,左看看,右看看,明明是一条虫子,居然硬是给人一种幽怨的感觉。 “能让蛊王忌惮的,怕也是蛊王了!” 我师父不知在想什么,忽然扭头问道:“老白,你这是金蚕吧?” 蛊有很多种,蛊王自然也有很多种,只是老白手里的这条过于高冷,老白也不愿多说,大概是说多了就会想到那位黑苗土司,所以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蛊王,我还真不知道。 闻言,下意识的问道:“金蚕蛊王?” “金蚕王!不是金蚕蛊王那种阴毒的东西!” 老白强调道:“这两种东西不一样,你得分清楚了,金蚕蛊那是苗蛊里最霸道的一种,中蛊的人胸腹绞痛,肚子胀的如同一口瓮一样,七日流血而死,极其毒辣,金蚕王却是两码事,这是蚕中之王,成长起来后通体金黄,在众多蛊王里算是最厉害的一种了,苗疆那头的蛊师有幸培养了此物,大都会养起来服用,能增加道行!” “它还差了点。” 我师父轻声道:“体表只是微微金黄,那位黑苗土司培养它的年份不算足,严格意义来说,它其实还没有成年,看来,这里的蛊王应是个成年的!” 说此一顿,我师父忽然问老白:“对了,上次我教给你的青篾儿可带了?” “吱吱吱吱……” 那金蚕王忽然特生气的立了起来,半截儿身子撬了起来,冲着我师父发出尖锐的鸣叫,好似在据理力争什么似得。 我师父只是斜睨了它一眼,叫声戛然而止,素来对老白呼来喝去的它一溜儿钻进老白的衣领里,就露出一颗脑袋,一副怕怕的样子。 “当然带了!” 老白拍了拍背包,笑道:“这可是您教我的法门,我怎么会忘带呢!” “好!” 我师父轻喝一声:“如此,里面那东西不叨扰我们便好,若是叨扰我们,定叫它有来无回!” 言至于此,鹞子哥立马明了我师父的意思,一步上前,“哐当”一脚踢开了门。 木门早就成了糟粕,骤逢巨力,顷刻间化作了碎片。 一股浓郁的药草芬芳扑鼻而来。 这药草气味似许多中医诊所,只是中间夹杂着几分恶臭,令人不适。 眼前所见,并无什么蛊王活跃,只是一片黑蒙蒙的空间,比一层的大殿规模要小上一些,里面林立着许多黑影,走近了才看见,那都是一个个的铁架子,上面放着许多药草,不过几千年过去了,那些药草早已成了如熬煮过的中药药渣一样的渣滓。 在最中间的地方,有一方形似沙盘一样的建造,里面是干涸的泥土,上面却生长这一种怪异的花草,草叶儿为心形,在光线下,背面乌黑,花朵状如牡丹,极其艳丽,却是诡异的黑色。 没有光,没有水,这里没有任何植物需要的营养元素,偏生这种花却生的是如此旺盛,有些在怒放,有些已经凋零,枝叶脱落发干,药草和腐烂的气味正是从这里发出的。 总的来说,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却极其诡异的花草。 除此外,四周还有不少石杵、石缸等器物,有些里面还残留着一些东西,有的是草药药渣,还有的应该是虫子什么的干涸留下的空壳儿,最为渗人的是靠近沙盘那地方的一个石槽,里面全都是巴掌大的蜘蛛,明明已经死了几千年了,却没有烂掉,好似活着一样,满身的绒毛,颜色艳丽如豹纹,又是一种我们没有见过的东西。 如无意外,这里应该就是原始苯教之人养蛊制药的地方了,它们培养蛊人用的那种奇怪蛊药就是在这里配置的。 “不在这里。” 我摇了摇头,望向另一侧的台阶口,轻声道:“还在上面。” “人不扰我,我不扰人!” 我师父点了点头:“我们继续往上走。” “别……” 老白急了,道:“能不能……稍微等我一下,就一下就好!” 他一直在望着中间那些古怪的花草,咬牙道:“其他的我识不得,那种蛊药有大好处,我却搞不懂成分,可……这些花花草草我却是认得的,这就是传说中的蛇草呀,跟鸩鸟一样,古书里提到过许多,太平御览里就有,药香汗臭,便是最典型的特点,也是这东西所散发的复杂香气,因为其叶片后面以及花朵乌黑,这种不祥的颜色给人以有毒的感觉,所以古人认为这东西是被毒蛇咬过的花草,于是才命名为蛇草,却不知这东西对养蛊人来说是宝贝!! 天下蛊物,以蛇草为食,尤其是蛊王,此物最适合用来养蛊!! 不过自宋代以后就很少见了,如同鸩鸟一样,灭亡消失了!! 我当初在苗疆的时候,黑苗土司就跟我说过,养蛊人的没落就和这种蛇草的消失有关,此物必须生长在地下不见光的地方,不汲水,于沙中绽放,对环境的要求极高,而宋之后,人口暴涨,一步步发掘那些无人区域,此物的生长空间就被人给挤兑没了,这才灭亡,他们黑苗穷极一生都在寻找蛇草,希冀能人工重现培育环境……” “你疯了吗?” 张歆雅低声道:“这地方有蛊王,这些蛇草肯定是那个成年蛊王的食物,你动人家的饭碗,人家是要拼命的!” 老白叹息一声,有些失落的点了点头。 我犹豫了一下,看向我师父:“师父,大家伙为了我能得地灵珠,上刀山下火海的,老白走了养蛊这条路,蛇草对他太重要了,就在眼皮子底下了,总值的拼一回的,怎么看也比跟着我一块找虚无缥缈的地灵珠要容易……” 话不曾说完,我师父就满意的笑了起来:“不错,来都来了,何惧一条小虫子?老白入了咱们真武祠,也算尽心竭力,这点担当应该有!” 老白被惊喜吞没,连连说他取一点就走,一定会很快。 这一次,这厮却是没有食言,上去手脚利索的从蛇草的花里取了籽,其余的一概没动,小心翼翼的包起来,便说他这边已经完事了。 整个过程,我和我师父几人都在高度戒备着,没有任何意外出现。 看来,这里的蛊王也不愿意过多招惹我们,这倒是好事。 成年的蛊王肯定有一定的灵智,我冲着四周拱手道声谢,匆匆奔向另一侧的台阶。 然而,就在离开这里的刹那,鹞子哥忽然暴喝一声:“什么东西,别趴在老子耳朵旁边说私话,滚出来!!” …… 第0629章 害神 没有阴风,没有煞气,亦没有尸鬼妖魔这些东西出没的任何征兆。 这是一片时间被冻结的世界,唯有黑暗与窒息的死寂。 于是,鹞子哥的那一声惊呼就变得格外突兀起来,几人匆匆前行的脚步戛然而止,纷纷回头看着鹞子哥。 我端详的很仔细,甚至很不礼貌用光线极强的手电直直照向鹞子哥的脸,他本能的偏过头,用手去遮挡。 皮肤发白却不青,这是很久没有见到阳光以及精神长期高度紧张造成的,眼底也无黑气,顶多就是眼白里蜘蛛网似得爬了许多血丝儿,看起来有些狰狞,不过却是过度疲倦体力得不到有效恢复造成的。 总之,一切都很正常,不像是被鬼神所叨扰。 不需要什么回答,鹞子哥从我们几人的举动上就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皱眉道:“你们没有听到?” 我们几人摇了摇头。 “它现在还在和我说话!” 鹞子哥忽然深深看了老白一眼,淡淡说道:“它告诉我,右手旁的药材架子后面藏着一把斧头,趁你不注意,一斧头就能砸死你。” 我们几人此刻都聚在通往上一层的台阶口,鹞子哥所在的位置恰恰在门口,旁边正好就是放药材的架子。 我扒开药材架子上的瓶瓶罐罐,果然,后面藏着一柄石锤,个头很小,很轻松藏在袖口里,造型和现在的羊角锤差不多,拿来给人开瓢是再合适不过了。 老白打个哆嗦,忙冲着鹞子哥拱手:“哥们,进山的时候哥哥领教过了,也怕了,咱以前那点旧账就此揭过可好?你可悠着点,好歹一个屋檐底下过日子的,没必要弄的血刺呼啦的,不好看!” “我只是说,确实有个东西在我耳朵旁边嘀咕,要是下手就不会告诉你了。” 鹞子哥没好气了回了一句,明明已是中招的模样,却一点不慌,反而看向我师父:“难不成是蛊王?” 我师父微微摇头,示意没感觉到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不像是蛊王活动的迹象。 我则在手里垫了垫那石锤,没瞧出什么端倪,转手准备放下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侧后方有个小小的黑影儿一闪而逝。 那东西速度极快,个头矮小的怕是只有四五十公分的样子,好像是个人儿,等我回过头的时候,身后已经空空如也,只余下我们来时打破的那道木门,原本并不通风的台阶通道里好似气流忽然加速涌动了,能感觉气流自那里汹涌而来,穿过整个二层,最后扑到我身上,像是微风拂面一般。 我放下石锤,一手撑着手电,一手提刀,三步并作两步掉头折返了回去。 这里空间不小,但器物更多,显得有些拥挤,仅是中间留下了两条窄道而已,穿过窄道,便直扑到来时的入口前。 不远处,一个小小的人儿背对着我坐在台阶上。 这是个初生的婴儿,连身上的血迹都不曾擦拭干净,强光照射上去的时候,皮肉都呈现出冰种红翡的剔透感,甚至能模模糊糊的看见里面的内脏,一条血淋淋的脐带就耷拉在婴儿的脚下。 似乎是感觉到了我,那婴儿回过了头,冲我露出一个特诡异的笑容,只是身前却血淋淋的,肚皮好似被什么东西踩踏了一下裂开了…… 我不知怎的,脑袋一热,呼吸也随之急促了起来,低吼了以后,一步跨出,挥刀就朝这婴儿斩去。 刀锋穿透对方的身体,却没有劈砍到实物的感觉,婴儿随之消失了,只余下一连串“哇哇”的啼哭声在我耳畔回响。 “他妈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有些烦躁,带刀准备顺着台阶回一层瞧一瞧,却被老白从身后一下子给抱住了。 “别激动,别激动,没有鬼怪!” “……” 只是,当我回头的时候,却骇然发现自己的双眼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了,砸吧砸吧嘴,口中腥臭无比。 旋即,老白飞快捏开我的嘴巴,塞了一块东西进去,并督促道:“嚼,用力的嚼,然后就没事了!” 我闻言立即照做,却不知他塞了什么东西,咀嚼的时候汁液颇丰,在口腔中肆意弥漫,旋即一阵强烈的恶心感涌来,弯下腰就大吐起来,吐着吐着,口中腥臭散去,只觉得辛辣无比,这才知道老白塞入我嘴里的是大蒜。 此物是个辟邪的好东西,谁都会压包底的带两头,总归是不占地方,没什么分量,有备无患而已。 吐过后,我浑身开始乏力,且有一种燥热感充斥在喉腔间。 老白扶着把我拖了出去,视线却越来越模糊,只能任由他摆布,将我放到墙角的位置,挨着一个人坐了下来。 我手四处摸索着,拉到了旁边那人的手,很是纤细细腻。 我知道了,身旁是张歆雅。 “还没解呢!” 老白在旁边说道:“吃了大蒜,能压上一阵儿,我知道你现在是清醒的,接下来你张开嘴巴,其余的别管别问,哪怕有什么东西钻到你嘴巴里,也千万别咬,你咬了咱哥几个都得完蛋。” 我不知老白要做什么,但对同伴的信任还是让我选择了点头同意,张开嘴巴的刹那,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掉进了我的嘴巴里! 关键是……那东西还在动!! 这是一条虫子!! 狗日的老白,居然金蚕王丢进了我嘴巴里! 那东西蠕动几下,直直顺着我喉咙眼儿里钻了进去…… 这一切我都感受的极为清晰,偏偏那蛊王好似戏弄我一样,在嗓子眼儿里蠕动个不同,我特想一下子咬死丫的,想想觉得太恶心,只能任由施为。 金蚕王在喉咙眼里捯饬了一阵子后,便特利索的爬了出来。 当对方盘踞在我嘴巴里的时候,我已经感觉得到,视线开始一点点清晰了起来,至此忍无可忍,“呸”的一下将之吐了出去。 眼前豁然开朗,低头一看,如同个金色的蚕宝宝一般的金蚕王正落在我腿上,身子挺起,脑袋转着圈儿的乱晃…… 它在嫌弃我!!! 鬼使神差的,我冒出了这个念头。 虽说从一条虫子身上感受到嫌弃这种情绪挺诡异的,可我确定,它绝对在嫌弃我,一时也有些毛了,怒道:“嘿,老子还没嫌弃你,你倒是嫌弃上我了,滚,不然一巴掌扇死你!” 金蚕王在我腿上扭了一阵,便摇晃着肥胖的身体离开了。 躺在我身边的确实是张歆雅,不知为何,她看起来有些萎靡。 我师父和鹞子哥他们正围成一圈,一脸关切的看着我。 “我没事。” 我摇了摇头,略一沉默,道:“我这是中蛊了?” 老白“嗯”了一声,随后说道:“且说说你到底看到什么了?得弄清楚这到底是中了什么蛊!鹞子那厮的状况并不明显,蛊好像对他没太大作用一样,发生在他身上的情况没法参考,无双和张先生一个是摆渡人,一个是天师,那蛊王再大胆也不会挑他们下手,我就不用说了……” 他说话有些语无伦次的感觉,不过我倒是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有些惊诧的看了鹞子哥一眼,鹞子哥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为什么蛊对他没太大作用,我琢磨着可能跟他小时候那事儿有关。 不去探究这些,我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孩童的模样,忽觉有些熟悉! “对,我见过那孩子!!” 我说道:“大概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爸妈没工夫来接我,我都是自己上下学的,小县城嘛,距离不是很远,其中有一条小路,中间要穿过一片野地,那时候大抵已经是深秋近冬了,地里的茴子白有的还没有割掉,放学我经过那里的时候,见有很多孩子围在地里,不知在笑闹什么,走近了才看到,那是个被遗弃的婴儿,襁褓里还塞着许多带血的卫生纸,已经死了,不知是死了以后被人丢了,还是说生下来丢到地里给冻死了,总归那时候已经死了。 围观的都是些六七岁的孩子,最天真,也是最残忍的年纪,根本不知道生命的可贵,也不懂得害怕是怎么回事,有人竟然扯着脐带把死婴在地里来回甩,最后有个丧门玩意儿跳上去踩了一脚,肚皮都给踩开了。 那时候我却是被吓坏了,回家后就发烧了。 我爸觉得我是被吓掉魂儿了,我家那情况,你们也知道,因为布置了阵法,在那地方不适合招魂儿,我爸带着我去了我大舅家,拿了个萝里面放了红布和我的生辰八字,好一通折腾才给我召回魂儿来…… 这事儿挺多年了,后来我都忘了,怎么在这儿会见到那个死孩子?” “不是忘记了,只是被你埋在心底了,少年时候的恐惧多会埋在记忆深处,其实是你这个人根骨里最恐惧的东西,如今不过是中蛊以后被挖出来了。” 老白叹息一声,道:“这情况跟张歆雅是一模一样的,额焦、口腥、神昏、性躁、目见邪鬼形,耳闻邪鬼声……看来,咱们中的是害神!!” …… 第0630章 起坛 “害神?” 我诧异道:“听说过金蚕蛊,也听说过疳蛊、篾片蛊,这害神又是个什么东西?” “一种不大常见的东西,你没听说过正常,苗疆有蛊八千余,种类繁多,不胜枚举,黑苗的那位土司可以算是当今此道的顶尖高手,即便如此,她也只能配蛊几百种罢了,有些都已经失传了,你一个行外人,了解那么通透做什么?” 老白摇了摇头,说道:“害神这东西诡异,蛊不从口入,不经五脏,有时看上一眼,闻一鼻子气味便中招了,可以算得上诸多邪蛊中最邪之物,至于那成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担心担心眼下这点情形是最好的,如无意外,这里藏得那只蛊王八成是对咱们下手了。” 蛊这东西制法寻常人确实不大能接受,经老白这么一说,我仅有的那点好奇心也被打散了,老老实实的把目光投到现下的困局来,说难不成这害神蛊便是那蛊王了? 老白再次摇头,说不是这么回事儿。 害神蛊无色无味无形,诡异又霸道,可却养不成蛊王。 起初鹞子哥出了问题的时候,他都没往害神上想,因为害神这东西,它主要是致幻的,会挖出人心底最深层次的恐惧,这便是所谓的耳闻邪鬼声、目见邪鬼形,及至让人头昏目涨,体生恶疾,一命呜呼,却和现实里的东西不搭边。 鹞子哥耳闻邪鬼声,好似蛊惑,可蛊惑里提到的锤子却在这里找到了,这便不是害神蛊的典型特征。 及至张歆雅和我接连出了问题,那时候老白才理清了一点头绪。 在我追着幻觉中死婴冲向台阶通道的时候,张歆雅几乎是同时出了问题。 不过,她看到的却不是死婴,而是感觉自己头皮发痒,一摸才发现,自己爬了满头的蜘蛛。 这也是她幼年时的遭遇,一次钻草里玩耍,起身的时候脑袋不知不觉触碰到了一张蜘蛛网,网上尽是虱子大小的蜘蛛崽儿,女孩子头发长,全然没有知觉,回了家一照镜子,发现自己顶了满头的小蜘蛛,差点直接吓晕厥过去。 此事成了张歆雅的心里阴影,即便是现在看见了密密麻麻的东西也有些发憷。 这状况与我一样,是中了害神的典型症状。 两相结合,老白渐渐有了一些眉目,如无意外,我和张歆雅所中的害神蛊便是那蛊王操纵下手的,而鹞子哥听到的蛊惑,其实是蛊王在他耳边的低语。蛊道本就是诡道,虚虚实实,鱼目混珠,让人一时半会判断不清情况,也无法把那蛊王从暗地里揪出来。 “这就是它的厉害之处了,经此一出,它下一次再对我们下手的时候,我们都不知道自己是中了蛊还是中了它的手段,等回过神来,它便再一次进入蛰伏,等待机会,要想找到怕是难了。” 老白叹息道:“成年的蛊王可不是我这只金蚕王能比的,现今的玄门行当里,怕是都难觅一只成年蛊王,这种东西有着极高的灵智,甚至能与主人沟通心神,一些特殊的甚至可以口吐人言,不仅自己本事了得,还能操纵诸多蛊物,一旦设计起人来,怕是比一些长于此道的蛊师都要厉害的多……” 蛊王的成年很难,这种东西比精怪还要遭天谴,精怪什么的,再怎么说原先也是天地自然孕育出来的物种,不守本分,成了精,顶多是天打雷劈,以振天纲罢了,扛过去了,也就顺遂了,可蛊王不一样,它本身就是人工培育出来的东西,且培育过程大都有干天和,吞噬同类,天谴之,所以大都命运坎坷,总会因为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半路夭折,不可说,也说不清,能活下来的都是要天时地利人和的,有些妖孽的本事倒也正常。 我望着四周,无奈道:“不摆平它的话,看来应该是过不去的,难不成除了在这干等着,就没有一丁点的办法了么?金蚕王也找不出它来?” “找不出!” 老白道:“它只能感觉到很危险,对方对它很感兴趣,随时想要吞了它,双方的差距有点大,它是没奈何的,兴许黑苗的那位土司来了能将之揪出来,我是没办法的……” 不等他说完,我师父忽然蹙眉问道:“能大致判断出它的种类么?” “这个倒是有点想法……” 老白似怕被我们看扁了一般,见我师父提问,忙不迭的说道:“这只蛊王应该是原始苯教的人养的,迄今已有五六千年,舍那几种药蛊外,却没什么蛊能存活这么长时间,只是药蛊难成王,即便偶然成了,怕也不害人,由此可见,这蛊王应该是善于蛰伏的那种。 这样的蛊不外乎都是一些可以冬眠的东西培养出来的,譬如动物里的蛇、蟾蜍、刺猬、蜥蜴、蜗牛等,还有一些就是虫子了,这个就多了去了,无论是以幼虫越冬的,还是以成虫越冬的,培养成蛊后,都会蛰伏,方式也和冬眠差不多,会陷入一种近乎于枯寂的状态,一旦有事,立即苏醒,可以活很久很久…… 鹞子的经历证明,暗中的这蛊必定是极聪明的,且窥视到了他和我的恩怨,这才在他耳旁蛊惑,哪怕这东西不能口吐人言,怕也差之不多了,至少是可以跟人心神勾连的,这就说明,这东西应该是某些动物养出来的,因为许多虫子养出来的虫蛊,即便成王,也灵智有限,只是极其凶猛、不知畏惧罢了,想达到和人心神勾连,甚至是口吐人言的地步就难了,当然,我这只金蚕王是个例外。” 我师父一直在盘坐默默倾听着,老白一股脑儿说了许多,见我师父还是一副倾听状,很期待他能说的再具体点,而后这厮就脸涨的通红,除了那两点外,絮絮叨叨说了半响,再没一句有用的。 “老白啊,你该多用用功了,就你这点推论,怕是苗疆那头随便来个养蛊的学徒都能说出来……” 鹞子哥撇嘴道:“你看惊蛰,这才入行多久?起初的时候,看风水那点事都得我来,人家也算知耻后勇了,打那以后天天忙的前后脚不着地,到了如今,风水造诣不敢说是宗师,行家里手绝对当得起,我是拍马难及的,墓葬机关就不用说了,这是人家的家学,祖坟上就有那根蒿子,现在没了他我下墓都得打个磕巴。再看看你,年轻的时候去录像厅,逛发廊,现在没事儿就往澡堂子里钻,那点工夫你用在正事儿上,现在少说怕也是跟秦淮河那位红娘子并肩儿站在一起的人物了吧?” 我师父挥挥手,让鹞子哥打住,蹙眉道:“老白的性格就是这样,放浪形骸,玩世不恭,虽说确有些不良嗜好,可比之外面那些人却好了许多,饱受磋磨委屈却不愤世嫉俗、高举屠刀,这便是豁达,这样的性子我喜欢。” 老白破天荒的没有因为我师父的赞赏而嘚瑟起来。 我看了他一眼,见他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心里不禁默默想着,或许,在他油腻的外表下,胸中也是有锦绣的吧? 直至我师父唤了我和张歆雅,我才回过神来。 我师父依旧盘坐在那里,岿然不动,只说了两个字:“起坛!” 他这个天师起坛,没有外面那些江湖骗子的浮夸排场,不必穿的花红柳绿,也不用唱唱跳跳,好似在搞笑一样。 一张明黄色的绸布铺开,小稚和张歆雅为我备好了要用的物件,我开始在上面刻画法阵,灵气灌注在笔锋上,在绸布上落下了道家的四象护身法阵。 此法阵主要是护持作用,也是我师父的安排,除非是他需要极其专注的做一件事情,担心有什么东西侵扰时,才会用此阵护身,以防邪祟趁机袭扰,使他心神重创。 在我布置法阵的时候,老白那头也有所行动,用刻着符箓的大黄封条将两面的出口全都封住了。 一切准备妥当后,我师父盘坐在法阵最中心,而我则在东方青龙的位置上,无双杀气最重、攻伐最为犀利,所以在西方白虎的位置,鹞子哥在北方玄武位,以前我们操练的时候,张歆雅一直在南方朱雀的位置上,不过这次我师父却让小稚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小稚有些忐忑,我师父笑着说到时让她随之诵念黄庭经就好了。 至于张歆雅和老白,一左一右分别在法阵之外,我师父让绾娘儿替了张歆雅,盯着四周。 其实,此法阵最关键的就在我和无双的位置上,一旦邪祟趁机冲阵,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两个,一旦我们两个被冲破,此阵就算破了一大半,下一刻我师父就会受到冲击,压阵的鹞子哥和小稚一损俱损,同时跟着心神遭创。 所以,布置好后,我师父、鹞子哥、小稚是盘坐着的,只有我和无双是提刀侍立的。 “我在这里,那东西是决然不会出来的,只能如此逼他出来了,一会儿一旦我被法事牵制,它必然要冒头冲阵的,这是它唯一的机会,也是我们拿下它的唯一机会。” 我师父目视左右,旋即扭头看向老白,沉声道:“把那青篾儿拿出来吧,本想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对方既然不依不饶,那便拿了它做个宠物,反正咱们真武祠里也有些冷清,不怕多个护山的!” …… 第0631章 酆都灭罪 以往我们在真武祠演练法阵的时候,老白多不参与,用我师父的话说,蛊本是道,道也是道,所谓蛊道和道家的道,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道,倘若掺和了过多道家的东西,老白在养蛊一途很难会有什么大作为。 此时一下子见我们拉开阵仗,老白就显得有些局促和手足无措,神思飘忽,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直至张歆雅那头轻轻咳嗽了一声才陡然回过神来,慌慌张张的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形状、模样和蛐蛐儿笼子差不多大小的青色小笼子。 这便是我师父一直说的青篾儿了。 若说此物的制作,大抵得从我师父上一次出关开始了,那时我师父真正意义上开始指点老白养蛊,首当其冲的便是要制此物,拿来盛放蛊物,莫说是毒蛇猛虫,就算是蛊王丢进去了,也得老老实实,服服帖帖。 不要看这东西长得像装蛐蛐儿的笼子,内里讲究就大了,也不是灯芯草制的,需要用到一种极其特殊的湘妃竹。 湘妃竹又叫泪斑竹,传说尧舜时代,九嶷山上有恶龙作祟,舜帝入山斩杀恶龙,一去不回,他的两个妃子娥皇和女英泣出血泪,落在九嶷山的竹子上,于是竹子生斑,有了泪斑竹的叫法。 传说真假不好考证,但泪斑竹确是钟天地灵秀之物,玄门中人多会用到此物,道家也有一种竹儿剑,就是南边那头的道人找不到上好的桃木和雷击木做法器,于是就削了泪斑竹做成细剑状,被打中的邪祟痛苦不堪,魂魄犹如被炼狱之火烧灼。 制青篾儿的竹,正是湘妃竹,据说有一种湘妃竹,生在地脉起伏之处,竹斑呈血红色,根茎长长,能聚灵气,故而也聚拢了许多妄想成道的毒蛇猛虫…… 渔民不下断子绝孙网,山民也不猎腹中有胎的母鹿,农民更不杀家里的老耕牛,这叫做可持续发展,也是天地间的规矩,悖逆者,天谴之。这些毒物有时比人更懂得这个道理,它们知道吸引灵气的是这些湘妃竹,所以绝不啃噬湘妃竹。 苗疆养蛊人发现了这个状况,就采这样的湘妃竹制作抓捕蛊物的笼子,如此一来,蛊物就不会咬破笼子逃掉。 有了湘妃竹,还有一道工序叫做冰火九炼。 这道工序需要用到两口形如大瓮的特殊器物,一口里面用冰水浸泡草药,一口里面用炭火烤制草药,要把湘妃竹的竹条在两口大瓮之间反复浸泡、熏蒸,一共要进行九遍,用时七七四十九天。 功成之日,湘妃竹再无血斑,整体呈现出一种青草色,如此才开始编织,青篾儿就算成了。 蔑这个字儿在说文解字里的意思是眼睛受伤不明朗,青篾儿的作用可想而知,蛊物一旦进入其中,一则不会去啃咬逃跑,二则被竹条上的药物熏得头晕眼花,难受至极,就好似熬鹰一样,直到它熬不住了,你也就赢了,所以此物不仅仅是用来抓捕蛊物的,更是用来慑服蛊物的。 嗯,我师父管这个叫做以德服人…… 有了这东西,蛊王一旦被捉住,甭管它是个什么,插翅难飞。 此时,我师父在安顿好一切后,便闭上了双眼,盘腿而坐,手掌在膝盖处摊开,怀抱祖器。 他好似老僧入定,不见有什么太大的动作,就是面部的神情却越来越凛冽。 或者说,用凛冽这个词儿并不贴切,而是威严,好似忽然之间变了一个人,成了真武祠里盘坐在神龛里的三清道尊,让人不敢直视。 “尔时,元始天尊演此灭罪真经,告于天灵地祇……” “……” “天尊曰:当来果报,凡有众生,并是大魔王管摄,十恶五逆,系闭牢狱,日夜受苦,无缘度脱。” “……” “嗡”的一下,我只觉好似有一道炸雷在耳畔响起,浑身巨震。 从我师父开口的那一刹那,我便知道,他颂的经是我们道家的《酆都灭罪经》,这部经书就是道人用来超度邪祟的,但超度这种事儿跟埋死人一样,得看情况下手,酆都灭罪就是专门挑那些死后不安宁,成了气候重回阳间的主下手的。按照老白所说,蛰伏在暗处的蛊王应该是个动物培养的,欲成蛊,先杀身,对方必定是死去活来了一遭,且恶行累累,凶性极大,用这酆都灭罪来超度再合适不过了。 寻常做早课的时候,我师父也常常说起这部经书,我自然熟悉,可平时却没有这种振聋发聩的威力。 道家有个词儿,叫做醍醐灌顶。 这个醍醐灌顶可不是密宗和尚那腌臜法子,把自己裤裆里射出的那包脓往人头顶上抹,而是真正的让你一朝醒悟,据说只有到了天师这个层面才能做到,用自己的精气神来演绎那些经文,每一个字出口都有大法力,不是和寻常人超度一样,跟邪魔外道讲道理,而是直接慑服,也可以理解为我师父所谓的以德服人,让你不得不服的那种。 只是,灭罪经不仅是针对死人的呀,天师一身虎吼,我辈普通人也得浑身颤上三颤。 我就在我师父身边,承受的太多,最初的时候只是觉得振聋发聩,慢慢的开始头晕眼花,一股子说不出的愧疚感在心底冒头,过往做的错事纷纷涌上心头。 平心而论,我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但绝对不是个恶人,哪怕斩过龙子脉,我也没有愧疚于心,颇有点九死尤未悔的那种架势,可问题是,这天师醍醐,不仅是说大问题,小错也要揪出来。 小时候跟我老爸顶嘴,被抽了一顿,第二天往他茶杯里偷偷吐了口唾沫…… 地里偷扒苞米棒子,被人家抓住屁股上踢了一脚,第二天扔石头砸了人家窗户…… …… 这些事情纷纷在心头涌现便也罢了,连小时候撩女同学裙子那点狗屁倒灶的破事儿也给我扒拉了出来…… 这些是错事,可能算得上大错么? 我觉得大抵是不算的吧…… 可偏偏,此刻我悔的肠子都青了,觉得自己十恶不赦该拉菜市口千刀万剐,恨不得下一刻就挥刀自刎,了却掉自己罪恶而肮脏的一生…… 这种愧疚愈演愈烈,几乎到了无法忍耐的时候,一阵清脆、甚至还带着点奶气儿的诵经声传来。 相比于我师父那好似抡着大锤砸我脑袋一样的词句,这诵经声好似一阵清泉,叮叮咚咚的,沁人心脾,紧绷的神经也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是小稚的声音,她所念诵的,正是《黄庭经》。 黄庭经平和,开解心灵,我师父大概正是想到了这一出,才让小稚来帮我们化解厄难的吧,只是黄庭经这种东西是堪破命术的,对活人来说可以让人平静,对死人来说那就是戳人家肺管子了,蛊王死去活来一遭,也差之不多。 我渐渐回过神来,这才发现短短瞬间,自己已经大汗淋漓,好似打了一场仗。 扭头看了眼旁边几人。 无双的神情有些萎靡,这愣头小子比我狠得多,估摸着方才是遭大罪了。 老白就不用说了,几乎快瘫在地上了,双目无神,喃喃自语着:“我就是找个小姐而已,你情我愿的事儿,也从不拖欠一毛半分,为什么就这么罪恶呢……” “都打起点精神来!” 我低喝道:“师父这么做,无异于是一记阳谋,正面要把那蛊王给逼出来,降服它的担子全压在咱们几个身上,别大意了,一旦栽了跟头,全都得跟着倒霉!” 话未说完,一阵莫名的阴冷笼罩了我,我不由打了个哆嗦,只听得耳畔“呼啦啦”的作响,好似厉风在聒噪,旋即一道有些尖锐的嘶鸣在我耳朵里回荡起来:“啊!疼死爷爷了!!让那混蛋闭嘴,爷爷我没错,不需要他在这里念叨我……” …… 第0632章 三尸蛊王(上) “来了!!” 鹞子哥在我身后低喝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焦急。 显然,这回与上一回不同,藏在暗中的蛊王不是单独在我耳边嘀咕,所有人都听到了。 只是,鹞子哥干着急却不能动弹。 他和小稚是压阵的,阵法这东西,本身就是结合天时地利人和弄出来的,所以一些大型的阵法不是一个人就能驾驭的,以人压阵,便是阵法之中的人和,万众一心,其利断金,大抵就是这么个道理,给阵法增势,他们两个动了,阵法的势就去了,我师父诵经超度的力量大减不说,保不齐还要受反噬。 咔嚓,咔嚓…… 几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几条裂痕在地面上凭空出现,下面好似有股怪力要破土而出,于是顶裂了石板。 裂痕自沙盘下方不远处出现,而后飞快弥漫开来,宛如一道灵蛇般来回舞动,朝着我们几人掠来。 “杀!” 无双暴喝一声,一跃而起,外衣早被他脱下丢到一侧,里面只穿着一条背心,原本匀称修长的身躯此刻肌肉夸张的隆起,尤其是两条手臂,肌肉都拉成了丝状,堪称是人形怪兽,抡圆了陌刀照着地面斩去。 此刻,裂痕正好弥漫至他脚下,上下两股力道夹攻之下,轰的一声,两寸厚的石板当场爆碎开来。 伴随着一声咆哮,一颗硕大的脑袋从地下探出,以一种与其体型绝不相符的敏捷与速度朝着无双撕咬过来,无双人未落地,身体于半空中一拧,双脚如蜻蜓点水似得在这怪物的脑袋上轻轻点了两下,借力凌空翻个筋斗,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一击。 不待无双落地,我这头已然发起进攻,一个箭步踏出,挥刀朝着那怪物脑袋上劈砍过去。 轰! 之前地上弥漫出的裂痕此刻彻底爆碎,恶风席卷着碎石如下雨一样劈头盖脸朝着我飞来。 我挥动着百辟刀将这些石块纷纷劈开,旋即,一道黑影朝着我抽打过来,犹如一道铁鞭。 至此,这怪物彻底从地下现身了,赫然是一条十几米长的巨蛇,浑身披着厚厚的鳞片,张歆雅那头打着的灯光照射下,鳞片上跃动着幽蓝的光晕,说不出的炫目,这东西撕咬无双不成,于是身体就从地下冒了出来,甩动尾巴将我席卷,力道相当惊人,距离尚远时我就能感觉到恶风扑面。 我没有无双那种近乎于变态一样的力量,不敢正面硬碰硬,于是在那尾巴距离我极近的时候,身体忽然后仰,从巨蛇掀起的尾巴下面钻了过去,对方冰冷坚硬的鳞片甚至刮擦到了我的鼻梁处,火辣辣的疼! 不过,终究是避开了这一击,而后我迅速起身,反手一刀斩在蛇躯上。 地灵珠的力量附着在刀锋上,我本身更是卯足了力气,再加上百辟刀斩金截玉的锋利,无论怎么看,这一刀都足以剖开巨蛇的身体,然而,当刀锋砍在对方鳞片上的时候,却发出了金铁交击声,火花一闪而逝,对方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不仅是我如此,无双也是一样。 他在翻身落地的瞬间,再一次挥舞陌刀砍在了巨蛇的下颌,即便是以他的力量也无法突破这条怪蛇近乎变态的防御力,倒是将其直接击飞了出去。 庞大的蛇躯扫碎了沿途的所有物什,最后沉沉落地。 “老白,这是什么蛊!” 我拄刀而立,死死盯着对面的巨蛇,喘着粗气喝问了一声。 不待老白回应,刚刚被击飞出去的巨蛇再一次发起进攻。 我和无双对视一眼,冲着彼此点了点头。 老白那厮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那么……我们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来了! 方才的一番交手已经确认,这怪蛇最厉害的莫过于其身体外面那一层泛着幽蓝光芒的鳞片,那甲片坚硬到骇人听闻的地步,怕是子弹都打不穿的,有鳞片保护着,攻击它的身体毫无用处。 不过,它那双拳头大小的眼睛里总是没有鳞片的,若是攻击它的眼睛,直接钉穿了脑袋,兴许是个对付的法子。 说时迟,那时快,怪蛇已然扑了上来。 这一次,它是直接冲着我来的。 可见这柿子挑软的捏不仅仅是人类的专利,这种畜生也好这一口。 这回我可没打算和它硬碰硬,在那巨大的脑袋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朝我袭来的时候,我动了…… 准确的说,我是选择了逃跑,那怪蛇紧接着随了上来,在他即将扑向我的时候,我一个折转闪到了无双身后。 几乎是同一时间,无双悍然出刀。 他也无法击破这怪蛇的鳞片,但摆渡人最擅近身搏杀,堪称是人形怪兽,凭着无双的力量都能将怪蛇直接挑飞,我取得便是这一条! “给我死!!” 无双清秀的脸蛋憋得通红,估摸着是连吃奶劲儿都使出来了,抡圆了陌刀,趁着那怪蛇反应不及的时候,狠狠劈砍在对方耸立起来的身躯上。 怪蛇的冲击之势为之一滞,巨大的劈砍力量即便破不开鳞片,吃上一记怕也不好受,上半身好似风中的芦苇一般来回摇曳。 就是此时! 这一瞬,我发动了。 或者说,我等的就是现在这个机会,两步助跑后一跃而起,而后在无双的肩膀上再次踩了一脚借力,整个人旋即腾空,几乎要撞到堡垒的顶部,而后在半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直扑怪蛇的脑袋。 “结束了……” 我心中闪过这样一道念头,那怪蛇吃了无双一击后,巨大的力量下哀鸣不止,气力早就泄的一干二净,此时就是砧板上的肉。 微微转动刀锋,直指对方那双拳头大小的眼睛,眼看着就要得手的时候,怪蛇扭动头颅对准了我,“哇”的怪叫了一声,那声音不似蛇的嘶鸣,更像是野兽的低吼,血盆大口张开,我甚至能清晰看见其口腔内粉红色的肉褶子,而后,一道火红的影子忽然从其喉咙眼儿里飚射了出来。 那仍然是一条蛇,仅有不到一米长的样子,通体呈现出一种更加妖冶的红色。 红色在半空中翻转着身体,直接朝着我面门而来,我本能的挥刀“咔嚓”一下子将之斩成两段。 不大的蛇,体内的血液量却多到骇人,给我的感觉根本不是斩断了一条蛇,倒像是劈开了一个血袋,血雨纷飞,泼洒的我满头满脸,随之而来的是剧烈的灼痛,像是被人劈头盖脸泼了满身的硫酸一样。 我不禁惨叫起来,所有的攻击在此刻全都乱了节奏,烟消云散。 而那怪蛇此刻缓过了神,张嘴就想把我吞下。 我一只眼睛沾了红色的血液,视线模糊,根本无法清晰的捕捉怪蛇的身影,但能感觉得到巨大的危机正在袭来,仓皇间再次挥出一刀,“噗”的一声,怪蛇吞吐出的舌头被一刀两段,凌空飞了起来,这东西吃了痛,脑袋一甩,狠狠撞在我身上,顷刻间将我掀飞了出去!! 老白如同抽了风一样忽然跳将起来,在一旁大叫道:“红蛇、蓝蛇……我知道这是什么了,这是三尸蛊王!!” …… 第0633章 三尸蛊王(中) 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但我的意识依然清晰,能清楚的感觉到,一个东西正在我眼皮上飞快长大,好似心脏一般,“嘭嘭”的跃动着。 轰! 我沉沉坠地,身体好似重锤一般打砸在数十米外的药架上,本就腐朽不堪的木头架子瞬间变成碎片横飞四溅,腰部那里传来的剧烈酸痛感告诉我,应该是有个什么木头茬子扎进了皮肉里,位置应该是倾斜向上的,大抵是被肋骨卡住了,救了我一命,不然怕是要直接洞穿内脏的,唯有这样的创伤才会传来酸痛感。 不过,相比于面部、脖颈,乃至于是胸口的剧烈灼痛,皮肉被撕裂的痛苦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眼皮忽然之间好像变得无比松弛,整个垂落下来,将我的一只眼睛堵得只剩下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稍稍缓过一口气之际,我挣扎着坐起,“嗤啦”一声撕开上身的背心,看清情况后,心脏都随之抽搐了几下。 只见,我斩杀了那条红蛇后,沾染了血液的位置此刻竟然长出了成片的红疙瘩,那红疙瘩看起来就是一层薄薄的皮膜包裹着海量的血脓,以至于颤巍巍的,彷似稍稍触碰一下就会炸裂开来,喷溅的到处都是。 最紧要的是,这些疙瘩在不停的跳动着,每每跳动一下,就会变大几分,痛苦程度也在不断的加剧,起初的时候就是沾染了腐蚀性极强的东西时的灼痛,慢慢的好像这些红疙瘩开始向我的神经伸出毒手,每每跳动一下,神经就会抽痛,让人痛不欲生。 老白和已经接手了身体控制权的绾娘儿绕过无双与蓝色怪蛇的搏斗,一左一右过来把我从废墟中架了出来。 后腰被洞穿的位置被牵扯,我的呼吸不禁粗重几分,喉间也发出低沉的嘶吼,强忍着痛苦将绾娘儿稍稍推开一些,沉声道:“无双怕是扛不住,你去顶在青龙位上,不然无双一旦被突破,我师父以及后面压阵的鹞子哥和小稚就是一块肥肉,任人宰割罢了!” “不用担心他,无双能扛住的!” 老白低声道:“放心,我已经揣摩到是怎么回事了,心里有谱,相信我!蛊道即诡道,对方最大的杀手锏就是那条红蛇,既然遇到你这么个不怕死的敢一刀斩了,那它就必败无疑,这就好比把男人那话儿给割了一样,古人谓之为去势,也就是说,没了那东西,这男人就没什么威胁了,那条红蛇对于这三尸蛊来说也是这么回事!” 我不知道这孙子怎么什么事儿都能往下三路上招呼,强忍着痛苦抬头看了一眼。 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红蛇一死,那蓝蛇整个都萎靡了下来,在无双的接连进攻下已经显露出了颓势,不复刚才的凶猛。 见此我彻底放心下来,无双的体力简直就是个怪物,沉重的陌刀在他手里耍的虎虎生风,接连舞动厮杀个把钟头没有任何问题! 于是我沉声问老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边解决你这问题一边说吧!” 老白说道:“现在的问题关键就在于你了,你才是最有性命之忧的那个。” 说着,他伸手握住我后腰上插着的木头茬子,说道:“忍着点,先解决了这个再说!” 我微微侧过身,用眼角的余光瞄着。 没法子,我这人就有这么个臭毛病,哪怕你是砍头剁手跺脚,只要我亲眼看着也怕不到哪里去,若是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动手,那我打骨子里就没法平静,这就好比是打吊瓶跟打针一样,眼巴巴的瞅着那针头插手上,我是一点感觉都没的,若是趴在那里打针,浑身的肌肉绷的跟石头似得,遇到个不果断的护士妹子来回在四周摁上几下,感觉魂儿都快要吓飞了出去,好似一个不注意菊花就成了向日葵一般…… 绾娘儿在另一侧熟练的取出了医药包,老白在我皮下摁了摁,说扎的不深,确实是被骨头卡住了,硬拔吧。 我点了点头,之后他用酒精冲洗了一下受创的位置,“噌”的一下将木头茬子拔了出去,那玩意形状就跟凿子一样,粘稠的黑红色血液顺着顶端淅淅沥沥的往下坠。 拔这东西跟拔刀子还不一样,刀刃和刀背最起码是平整的,这玩意却生满了倒刺,硬拔等同于来了一波二次伤害,拔出的瞬间,我满口的牙齿都差一点咬碎,疼出了满身的白毛汗,血水“咕咚咕咚”顺着伤口淌出,在地上汇聚成一滩。 老白定定的望着那好似疙瘩汤一样,里面明显有块状物的血液,沉声道:“果然是中了血蛊!” 我说你能不能先帮老子把伤口包上,就算是血液里有蛊也不能这么流啊,再留一会我就该死了。 老白饶有深意的说怕是不会死的,你这人邪性。 我不知道他何出此言,不过在我吃人的目光下,老白还是老老实实的简单帮我把伤口包扎了一下,一会事了,得换了无双来帮我缝合才是。 处理了腰上的伤口,老白的目光落在了我胸口和脸上的血包上,仅此片刻的功夫,那些血包就已经长得极大,尤其是眼皮上的那个,几乎将我眼睛都遮挡住了,下坠的力量沉甸甸的,像拎着一个灌了水的气球。 老白伸出手,金蚕王贼眉鼠眼的从他袖口里钻了出来,探头探脑的望着我。 老白叹息一声,伸出手道:“大宝贝儿,救个命吧?” 哪知,这话一出口,金蚕王“啪”一下就躺那了,一动不动,装死已经装出境界了,老白扒拉了几下,都硬了…… “不肯?” 老白嘴一歪,露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阴冷笑容,难得的在这金蚕王的面前硬气了一回,淡淡说道:“我知道吞这东西对你有些伤害,可现下只有你能救我兄弟了,这么说吧,那三尸蛊王的目标是你,我兄弟是为了救你才弄成这样的,这事儿你不吭气,别怪我翻脸无情,回头和那三尸蛊王打个商量,用你来换我兄弟一条命,这买卖值!” 刚刚挺那儿的金蚕王“嗖”的一下子爬了起来,都不用老白招呼,一溜儿爬到我的胸口上。 “可能有点痛苦,你忍着点。” 老白看着我说道:“可没法子,三尸蛊王拉人同归于尽的手段,也唯有这金蚕王能解!” 我点了点头,笑道:“挨刀子老子都不皱眉,不怕这个!” 老白扯了扯嘴角,旋即抽出自己的短刀,小心翼翼的割开了我胸口一个血包。 “哗啦”一下,鲜血立即涌了出来,与我后腰放出的血一模一样,里面都有疙瘩状的虫子。 金蚕王迅速贴到被划破的伤口上,一股巨大的吸力自伤口上传来,剧烈的疼痛感传来,比之先前的灼痛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不禁再次闷哼一声。 原本躯体带着淡淡金色的金蚕王迅速变成血红色,而后它停了下来,身躯蠕动,像是在干呕一样,须臾后,身躯恢复淡金色,再次贴在伤口上…… 如此反复,我胸口沾了红蛇血起的其他血包竟然变得褶皱起来,好似里面的血水被抽走了一样。 看来是无恙了。 我松了口气,看着另一侧还在与蓝蛇纠缠的无双,我师父的超度声亦是一刻未停,回过神来后问老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咱们已经赢了,不必这么小心翼翼的,不怕那三尸蛊王听见了,对方现在不过就是死鸭子嘴硬,在死挺着呢!” 老白笑了笑,随即说道:“想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你得先搞清楚,什么是三尸蛊王!!” …… (第一更) 第0634章 三尸蛊王(下) 三尸蛊我是知道的,在苗疆五花八门、种类繁多的蛊中也是独一号的神秘与阴毒,而今这个时代里,玄门不再如过去一样闭塞,彼此接触的多,养蛊人的许多蛊都已经不再是秘密,制法与配方很多都泄露了出来,唯独这三尸蛊,除非是蛊道中人,否则依然说不出个名目,可见此物养蛊人究竟多么重视。 我只知道,这三尸蛊是蓝、红、白三种毒蛇培养而成的,且这东西一旦投入人体之内,它是吸食精血的,而且发作迅速,异常猛烈,这倒是和我现在的状况不大相同。 “三尸蛊,这是三尸蛊王!!” 老白如此说:“如果没有格外超脱与突出进步的地方,那还能叫做蛊王吗?” 我点头称是。 老白又说,关于三尸蛊的制法也有些出入,世人说的蓝、红、白三种毒蛇,实际上是已经成蛊以后的模样。 培育三尸蛊,其实要用到一种叫做花尾竹节蛇的稀罕物,目前已知范围内,这种蛇只活跃在高海拔地区,藏区和云南、四川这两省的接壤处出现几率最高,其余几个高原地区暂未发现。 当然,这个所谓的几率高也是相对而言的,就好比遇一万只黄皮子都未必能遇到一个正经八百的黄大仙儿一个样,这种花尾竹节蛇也是这样,能遇到的也算是一种运气了。 这种蛇非常独特,身躯好似竹节儿一般,一段段的,而且中间明显有坚硬的骨骼凸起,尾巴像一把扇子,平时是合起来的,一旦遇到威胁,立即会打开,跟孔雀开屏有点相似,而且打开后颜色极为艳丽,见过的人都说它的尾巴打开有七种颜色,大概比孔雀还要艳丽三分。 这种蛇就是制作三尸蛊的原材料,因为过于罕见,所以云贵一带的苗人用烙铁头作为代替,烙铁头这是当地方言里的一种蛇,学名应该叫做原矛头蝮,这种蛇就很常见了,但做出的三尸蛊差点意思,没法子成为蛊王,效果上和花尾竹节蛇制成的三尸蛊是云泥之别,没得比! 花尾竹节蛇一窝只生三仔,在还未破壳而出的时候,就要将三颗蛇蛋带走,孵化出来的刹那,即刻进行炮制。 一条蛇要用特殊的蛊药强筋健体,使其体表的鳞片刀枪不入,渐渐呈现出一种蓝色,这就是三尸蛊里所谓的蓝蛇了。 第二条蛇则基本是作为蓝蛇的养料来培养的,在其刚刚孵化的时候,就要在其体内种下血蛊,这是一种喜欢吞噬人精血的小虫子,久而久之,这条蛇就变成了红色,也就是三尸蛊里说的红蛇。 蓝蛇最为强壮,会无限制的长大,很快就会将红蛇吞掉,因为是一母所生,红蛇进了它的肚子里,却不会被消化掉,经特殊的法子炮制,二者会渐渐融为一体。 接下来就是第三条白蛇了,这条蛇才是重中之重!! 养蛊人需要抽了精怪的魂魄和精血来温养白蛇,使其开灵智,渐渐将之养成邪祟,神出鬼没,极难捉摸。 之后,将白蛇与蓝蛇放在一起搏斗,蓝蛇最终会被白蛇摄掉魂魄,连带着身躯也会被白蛇一点点的啃食掉。 至于那白蛇,经过这一系列的培养后,已经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 此前老白曾真正见过一回三尸蛊,那白蛇严格意义来说已经不像是一条蛇了,而是……一团橡皮泥,可以变换成各种模样! 一旦遇到了事情,白蛇的躯体会分离开来,蓝蛇和红蛇就会出现。 大概正是因为是一母所生,所以才能如此亲密的分离与结合! 一般来说,白蛇都会躲在暗处,操控驾驭着蓝蛇去攻击他人,蓝蛇刀枪不入,关键时刻还会放出藏在腹中的红蛇施蛊下毒,只要白蛇不死,即便斩了蓝蛇和红蛇也无碍,两条蛇断裂的躯体会飞快逃走,与白蛇再度融合,白蛇很快就能分离出一个新的来。 这才是三尸蛊让人闻之色变的原因,三者配合,几乎是完美的组合,三兄弟一个坦克一个刺客猥琐放毒后面还跟着一个奶妈,无限加复活,谁能奈何?一旦成王,十之八九的蛊王都得靠边站,比它厉害的有数儿! “现在你明白了吧?” 老白指了指那条蓝蛇旁边,那条红蛇的尸体一分为二,离得老远,血淋淋的,那血好似流不干净一样,在地上弥漫出一大片血,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这就是我说你这人邪性的原因,那条红蛇……真的被你一刀给砍死了!! 你看见没?都挺那不动了!! 正常来说,那条红蛇就是用来让人砍得,蓝蛇张嘴将之吐出,红蛇扑向敌人,正常人肯定是直接一刀将之砍了,然后就妥了,那条蛇喷出的血就是毒药,很快就会要掉对方的命,而被砍断的红蛇尸体在落地后,很快就会变成一团烂泥,好似腐烂的干干净净一样,最终渗入地下,回到白蛇的身上,等待下一次分离出来…… 现下,红蛇死了,蓝蛇肯定被削弱了很多,至于藏在暗处的本尊白蛇,必然也是受创了,等着吧,它肯定是快挺不住了,张先生在那诵经,它受不住的,这里又被咱们封住了,除了出来受死,它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而老白看我的眼神里也充满了探究的意思,很想知道我是怎么把杀不死的红蛇一刀给剁了…… “你别这么看我,我真不知道!” 我回忆着当时的情况,无奈道:“你当时不是就在那儿看着呢么?我纯粹是慌乱中的自保之举,根本没想到那条蓝蛇会张嘴吐出一条蛇来,然后……下意识的就砍了一刀,谁知道别人砍不死红蛇,我一刀就给剁了……” 老白眨眨眼睛,明显是不接受这种说辞,可想了想我没有理由骗他,又颓然叹了口气,可能把这事儿列入了玄学范畴,不可解释、无法理喻的那种…… 呼啦啦! 说这话的工夫,一阵阴风无端而生,将我们三人席卷在中间。 下一刻,那阴嗖嗖的声音再度在我耳畔响起,轻轻咳嗽了一声,而后才说道:“那个,好吧,我承认,你们确实很厉害,我不想打了,你们摘了我的蛇草就算了,那条小金蚕我也不要了,你们拆了我的屋子,还把我毒打了一顿,我也不追究了,你们走吧,咱们就此揭过可好?” 这情况确实有点出乎预料了。 刚刚还阴冷凶狠的三尸蛊王眨眼间就跟换了副心肠似得,一下子成了一个委屈巴巴的受害者了。 我和老白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我指了指自己惨不忍睹的身体,冷笑道:“就这么算了?你觉得能算了吗?” 阴风瞬间变得凛冽,那道声音随之再度响起,森然道:“小屁孩不要这么盛气凌人,难道要逼着我跟你们同归于尽才行?” 老白这人别的不靠谱,涉及的小命的事情那是绝对靠谱,他说这东西黔驴技穷了,那就一定是黔驴技穷了,所以我压根儿不打磕巴,直接道:“谈判不是这么的谈的,藏头露尾,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老白说你除了受死没有第二条路好走,我倒是觉得你有两条路。 要嘛自己出来,咱们好好聊聊,要嘛等着我们逼出你来,把你弄死,你选吧! 别拿什么同归于尽吓唬我,你自己怎么回事自己知道!” 四周的阴风一滞,那声音也陷入了沉寂,须臾后,才无奈道:“倒了八辈子没了,我都这把岁数了,怎么遇到你们这种人了,好吧,好吧,咱们不动手,我出来!” 话语刚落,旁边的绾娘儿豁然回头,指向我们旁边不远处一个坍圮的药架子废墟,喝道:“在那里!” 果然,一颗脑袋畏畏缩缩在那里探出小半截儿,贼眉鼠眼的窥视我们,眼看被戳破,这才走了出来。 这个三尸蛊王……和我想象的不大一样! 这是个只有二十多公分高的小人儿,身体白花花的,像个白萝卜,却长着一副中年人的模样,宽盘大脸的,和老白倒是有几分神似,额头上面顶着一圈儿乌黑亮丽的毛发,头顶却光秃秃的,像中古世纪西方那头剃度后的僧人,名副其实的地中海、光明顶! 被我们几人齐刷刷的看着,三尸蛊王有些毛了,几乎快跳了起来,忙说指着我们说道:“修行中人最讲究一个信用,我已经出来了,你们可别动手啊!” 这东西滑溜的不行,想想之前被它来回捉弄闹腾,我气不打一处来,推了旁边的老白一把,喝道:“还愣什么,拿了它再说别的!” 老白可能以为我要嘴炮,说服这东西跟着它混,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 “小兔崽子,长得人模狗样的,心咋这么黑呢,也不怕雷劈死你个狗日的!” 三尸蛊王叫骂了一声,掉头就跑。 我暗骂老白是想要蛊王想疯了,也不想想这东西活了多少年了,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东西也差不离,鸡贼的很,不来硬的降服不了,好不容易现身了,哪里能让它跑掉,强忍着身上的疼痛,猛地将百辟刀掷了出去。 “铿”的一声,百辟刀差一点将三尸蛊王钉在地上,几乎是擦着它身子去的,这东西一下子被吓住了,一咕噜原地打了个滚,想起身再跑已经晚了,回过神的老白拎着青篾儿就扑了上去,手忙脚乱间,先是抡圆了青篾儿一下子将那三尸蛊王打倒在地,担心对方出幺蛾子,又狠狠踩了两脚,差点把那小东西踩出屎来,如果它有这种东西的话,反正,一通折腾下来,这三尸蛊王已经翻白眼儿了,挺在那里一动不动,老白将之提溜起来,手忙脚乱的将之塞进了青篾儿里。 “成了!” 见此,我松了口气,一下子倚靠在后面,笑道:“肉已经进锅了,这回它是跑不掉了!” …… (第二更) 第0635章 以德服人 小小的青篾儿顶多和放蛐蛐儿的笼子差不多,鬼才知道它经历了怎样的暴行才被老白塞了进去,只留下“呜呜”两声闷哼就再没了动静。 原本和无双厮杀正酣的蓝色巨蛇好似中了定身咒一样,所有动作戛然而止。 这是一场高强度的对抗,无双必须全身心投入,自然无暇关注我们这头的动作,蓝蛇停下,他却不会停,陌刀随之挥出,原本刀枪不入的蓝蛇一下子成了面团捏的,“噗”的一声就被斩掉了脑袋,硕大的头颅飞起,沉沉坠地后尚且骨碌碌的滚出了一截儿。 无双一时没反应过来,举刀四顾,有些茫然。 老白瞅着蓝蛇的脑袋,心疼的直跳脚,嘶声道:“哎哟,小祖宗啊,下手轻点,人家都不动弹了你还砍个什么劲儿呀,小卫子干掉了红蛇,你再把蓝蛇干掉,老子刚刚收了的三尸蛊王不成了废品了么?” 这却是他想多了。 无论是那蓝蛇的头颅还是身躯,此刻犹如泼了硫酸一样,开始一点点的溶解,血肉从骨骼上剥落下来,沾了地面的时候,立即消失不见,弹指间就成了一具巨大的白骨,随之那白骨也“哗啦”一下成了粉尘,纷纷扬扬之间便无影无踪。 这倒是应了老白对三尸蛊的描述。 蓝蛇消失,我师父那头的诵经声便停了下来。 鹞子哥和小稚二人齐齐松了口气,我师父也睁开了双眼,就是神色萎靡了许多,捂着嘴有些压抑的咳嗽了两声,这便是损耗心神导致的气血空虚,看来起坛诵经超度的消耗很大。 鹞子哥忙上前准备扶住我师父,我师父摆了摆手拒绝了,一言未发,盘坐不起,闭上眼睛开始梳理自己的气血。 这样的本事我很羡慕,却做不到,只有那些极其精于医术、且在修行上有了一定造诣的人才能通过灵气来刺激穴位,达到和中医针灸差不多的效果,我们道家的人管这种本事叫做内调阴阳。 一场战斗打下来,三尸蛊王确实是降服了,我们几个人的模样也有些惨淡,尤其是我。 沾染了红蛇血后身上起的血包已经在金蚕王的吞噬下渐渐消失了,但也仅仅是把血泡里面的毒血给抽了去,起初的时候金蚕王很快就能消化掉,到了后面速度就慢了下来,直到我身上的血泡彻底消失,金蚕王整个都萎靡了下来,好似喝醉了酒一样,晕晕乎乎的,几乎是从我身上滚落下去的,老白手忙脚乱接住。 我的情况也不大好,血液里的蛊毒排出,但失血量也很大,身体虚弱的很,如果这一趟有幸能出去,怕是少不得好好将养一阵子。 那些血包里面的毒血被抽走,撑起的皮肤却没有缩回去,原先起包的地方,薄薄的一层皮膜干脆耷拉了下来,难看的很,老白打了一个火折子,将短刀在上面炙烤过后,将这些皮膜齐齐切掉,露出下面血淋淋的皮肉,而后再用酒精冲洗,最后再由张歆雅来包扎,等全部处理完,我上半身已经包扎的跟木乃伊差不多了,我们随身所携带的绷带有多半数都耗在了我身上。 看我龇牙咧嘴的,老白甚至还开玩笑说没事,就是一层油皮而已,不抠的话好了不长疤,以后还是个俊俏后生,不影响娶媳妇。 我俊不俊俏自己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不难看,但也算不上好看,就是个普通人而已,当然,往好听了说,也可以叫做是耐看,普通人都耐看,看多了以后就好看了,这就是我对耐看的理解,至于娶媳妇什么的,入了这行,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自己都朝不保夕的,万一哪天折了,不是成心祸害人呢么?所以纠结的也不是这些问题,就是单纯的伤口发疼而已,人算是报废了一大半,怕是战力全无了。 无双那头情况倒是还好,顶多就是体力有些透支的厉害,短暂的歇息了一阵子,过来又帮我重新清理了一下后腰的伤口,之后又进行了简单的缝合。 这头处理完毕,又休息了一阵子,我师父方才从入定中醒来。 他睁开眼后,目光第一时间落在了吊儿郎当坐在他对面的老白身上。 准确的说,应该是落在了老白脚下的青篾儿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忽然说到:“歆雅,调金墨!” 张歆雅有些不明就里,不过还是照做了。 金墨也是道家书写符箓常常会用到的墨之一,不过相比于朱墨来说,频次就很低很低了,当然,我用的青墨就更少了,那玩意正经八百的道家人都不碰,遇到个耿直迂腐的,甚至会痛斥为是邪魔外道。 金墨却是正经八百的道家手段了,朱墨是灵气、阳气的媒介,而这金墨却用的是庚金之气,最为犀利,一般只有制作那些极长于攻伐的符箓和阵法时才会用到。 我现在还是玄微层次,按理说制作符箓也算得心应手了,可依旧驾驭不了金墨,庚金之气伤敌亦伤己,驾驭不好很容易把自己伤到,此刻见我师父要用金墨,自然瞪大眼睛盯着。 金墨的调制,严格来说,要用到五金。 五金指的是铜、铁、锡、水银,外加经过阳极氧化的铝粉,其中这经过阳极氧化的金色铝粉是至关重要的,也是占据比例最大的! 此法,传来已久! 大抵许多人会质疑,铝这东西不是十九世纪的时候才由西方人弄出来的么?何来传承已久的说法? 其实不然,在华夏,两千年前就已经会制铝了! 这不是我红口白牙上下嘴皮子一碰瞎说的,官面儿上的考古也证明了这一点,曾经挖掘过一座西晋时期的古墓,也就是赫赫有名的周处墓,里面就已然发现了铝器,许多古籍上也有铝的详细制法,只不过制作比较麻烦,方法还比较原始,很难大规模实现生产罢了,但老祖宗确实比西方人早两千年发现铝的冶炼方法,这是铁打的! 只不过华夏近代因为种种原因文明大倒退,一个天朝上国被弄的愚昧不堪,落后世界太多,话语权到了西方人手里,即便是古墓里已经发现了铝制品,人家还是要说铝是他们发现的,奈何之?这就跟所谓的诺贝尔奖一样,西方人弄出屁大点成就,立马一个诺贝尔砸头上,国人倒腾出的成就非得是轰动全世界,让西方人没法继续装聋作哑的时候,才会捏着鼻子搬一个…… 五金制的金墨,金色的铝粉占据七成以上,其余四金金粉各占据一定比例,以水调成金墨,再竟修行之人的灵气催发,即可迸发庚金之气。 调制金墨对于张歆雅来说已经是得心应手了,很快完成,旋即我师父蘸了金墨,在自己手心里书写了一道符箓,又让老白把那青篾儿拿过来,这才将掌心贴在了青篾儿上。 一系列的手段看起来平平无奇,却处处显露天师的本事,行符不必拘泥于纸张,随手便来,看的我热血沸腾的,只盼着自己某一天也能有这样的本事。 “啊!!!” 凄厉的惨叫声自青篾儿里传出,旋即,整个青篾儿在我师父手中开始剧烈摇晃了起来。 老白不明就里,涉及到蛊王,即便是我师父,也只能硬着头皮问道:“张先生,您这是……” “时间很紧,来不及用青篾儿慢慢熬练此物了,只好速速感化了它,让它归心!” 我师父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此地凶险,它却是这里的原住民,如果它能归心,我们接下来的行动会简单许多,至少能知道,这里还有什么东西,我有预感,这里还有个更厉害的东西,此前诵经超度这里的一切邪祟妖魔,那时我能感受得到,头顶上的某个地方,诵经声根本波及不到,却不知是什么,让我极为忧虑……” …… 第0636章 蛊奸 本来我还挺好奇我师父为什么会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跟他平日里温文尔雅、温润如玉的形象截然不同,手法也并不是那么的得当,降服如蛊王这等桀骜的邪祟之物,最好的法子就是用时间来磨平对方的棱角和脾性,过刚易折、慧极必伤,直接暴力折服,或可得一时之利,但终究不是真心实意的归心,时间久了,弊大于利,一旦露出虚弱,反噬起来也是格外的厉害。 如今听他这么一说,我们几人的心头的疑虑全部消失了,就连原本有些踯躅的老白都一言不发。 天师诵经,依然波及不到? 出现这样的问题,只有两种可能。 一种就是怨气特别大,说白了就是头铁,吃了秤砣铁了心,无论你怎么嘴炮,人压根儿就不搭理你。 另一种就是道行与我师父并驾齐驱,甚至……犹有过之,这等级别的邪祟,那就不是超度能解决的了,度不了的,所谓的诵经声,不会对其造成丝毫的影响。 这是个地龙翻身中毁灭的古城,死者有怨气是必然的,但终究是天罚,自己惹来的毁灭,怨不得旁人,跟人间冤假错案弄出来的怨魂厉鬼不一样,谈不上受尽了人间委屈,于是只有立地成魔这一条路好走,所以说第一种可能性几乎可以排除了,那就只剩下了第二种可能性…… 如此一来,我们就很需要一位蛊奸了,还是我师父那句话,世上没有绝对的无敌,蛇有七寸,龙有逆鳞,击之必死,适宜的布置、手段,再加上天时地利,纵是真的有旱魃化了犼,斩之也不是不可能,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明确的知道对方的弱点,了解对方是个怎样的存在。 我没有观蛊之术,但这个三尸蛊王我却看得明白,这绝对不是个硬骨头,吃不住我师父的庚金之气,这个蛊奸它是做定了! 事实也证明,我的眼光还是比较的准的,三尸蛊王连一分钟都没扛得住,凄厉的惨叫声萎靡一顿,而后,青篾儿里便传来了它的告饶声:“前辈、上仙、不……爸爸!!!停手吧,会死人的!” “这个没骨气的……” 老白这种人渣都看不过眼了,别过了头,咕哝道:“你丫好歹倒是坚持个一分钟啊,这么快就认怂了。” 有意思的是,被关在青篾儿里的蛊王听得真真切切,它惧怕我师父,却不惧怕老白,立即叫骂了起来:“外面那龟孙,你别说风凉话,你进来试试,妈呀……你做个捕蛊的青篾儿都能用错了药,应该用白芷的啊,你用了什么?用了臭蒿,这味儿……就跟没洗的臭脚一样,熏死爷爷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用药可是养蛊人的看家本领,老白被人戳了肺管子,脸涨的通红,看他那布满血丝的眼珠子,我都担心他的眼球下一秒就直接炸裂。 “看来还是不曾好好反思。” 我师父叹息一声:“既如此,只等你什么时候开始反思自己的过错,彻底感化再说吧!” “别,别别!!” 三尸蛊王话锋立变,嘶吼道:“我错了,哎呀,我真的很感动,只不过我嘴巴不太好,我真的错了,我已经感动的不行了……” 这一幕大概连我师父都没想到,堂堂三尸蛊王,简直就是块滚刀肉,脸上的神色也是异常精彩,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收回了手掌,冲着老白昂了昂下把。 老白这才打开青篾儿,不过可能是之前被三尸蛊王羞臊了一番,此时也不护着这东西了,动作要多粗暴有多粗暴,几乎是将三尸蛊王从青篾儿里甩了出来。 小小的人儿“咕咚”一下坠地,就地咕噜噜的翻了几个跟头,忙不迭的站起身来,旋即赶忙开始扒拉自己头顶上那一圈儿的黑毛,一副头可断发型不能乱的模样。 “嘿,小东西长得挺别致啊!” 鹞子哥被逗乐了,照着三尸蛊王光秃秃的光明顶上削了一巴掌,发出特清脆的一声响动,三尸蛊王直接被一巴掌打到了一边,扭过头来恶狠狠的瞪着鹞子哥,不过感受到我师父陡然间变得凌厉的目光后,脸皮抽了抽,立马回过身来冲着我师父拱了拱手,只是那模样有点搞笑。 “既然你自称已经感化,那便把这尊卑名分先定下了吧。” 我师父指了指老白:“从今往后,你便跟着他了,如何?” 三尸蛊王苦着脸哀求道:“能不能换一个?我走到今日不易……” 说着,这厮竟然揪住了我的衣角,道:“矬子里拔大个,实在不行,我跟了这小哥也行,毕竟击败我的是他,这样才合规矩……” “我倒是觉得你跟老白挺般配,一开口就能让人生气。” 我也被这小东西惹毛了,什么叫矬子里拔大个,这不连我也骂了?一个没忍住,学着鹞子哥的样子,照着他光秃秃的脑袋上就削了一巴掌。 别说,手感还挺好。 于是,我又削了一巴掌,鹞子哥看的心痒痒,接着又来了一巴掌。 三尸蛊王都快气炸了,只能硬憋着,哀求般的看着我师父,见我师父摇头,耷拉着脑袋叹息了一声,垂头丧气的去了老白身旁,举起了自己的手掌。 我没见过与蛊王结下契约的场面,老白对此可就万分熟悉了,懊丧一扫而空,咧嘴傻乐起来,伸手与三尸蛊王贴在一起。 “这是一个必须的过程。” 无双贴在我耳朵旁边低声说道:“别看简单,内里复杂着呢,二者彼此之间好像是要交换心血的,如此一来,才能做到心意相通,这股子联系不掐断,蛊王就很难翻起浪花来,过往那些蛊王反噬主人,都是等主人极其衰弱,大都是性命危在旦夕,或者说一些女性养蛊人在分娩之时,这股子联系就会变得很弱,蛊王才能趁势掐断逃跑。 老白这回是捡着了,那个金蚕王是他偷来的,人家并不服气,而且骨头很硬,张先生怎么逼迫都不肯,所以严格意义来说,那只金蚕王并不能算是老白自己的蛊王,他只好求爷爷告奶奶哀求着对方来帮忙,这回不一样了,这个三尸蛊王下手够狠……” 我偷偷看了我师父一眼,发现我师父脸上也有些惊诧。 于是,我懂了,这就是一个乌龙!! 我师父压根儿就没打算逼着蛊王去签这种卖身契,这就好比我和茳姚之间的同气连枝一样,大概经过金蚕王的事件后,我师父也知道这些蛊王不好折服,除非是老白有真本事,不然很难逼迫,想必我师父本来的要求是极低的…… 谁知,这三尸蛊王是个软骨头,天底下难见的软骨头,会错意了,直接给自己下了死咒!! 此时,老白和三尸蛊王都没了动静,只是神情不同,老白笑眯眯的,嘴巴就跟扯开了一样,那三尸蛊王的脸色却越来越臭。 我们也不去打断。 良久,二者方才分开,老白情绪激荡,忍不住仰头大笑了几声。 三尸蛊王的脸色臭的没法看,连我师父都不怕了,扭头怒道:“花船上的小王子,澡堂子里的打桩机,上仙,您今日如此折辱我,逼迫我跟随这么一个人渣,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遭天谴吗?” 这厮越说越气,最后不知怎的,竟然连我都恨上了,恶狠狠的看着我说道:“小子,你也别得意,如果不是几千年前那人在我身上下了手段,今天鹿死谁手还不好说呢,你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都得交代在这!!” …… 第0637章 排行老二 破天荒的,我师父没有生气。 三尸蛊王好像一下子成了个点燃的炸药桶,威力将我们所有人都席卷了。 刚开始骂我师父,然后骂我,接着又是骂无双、鹞子哥…… 动手它肯定是不敢的,但嘴头上死活不饶人。 被连珠炮似得骂了半响,我有些恼了,把揪出来揪出来来回鞭笞也就算了,反正人都死了,想来他们也不在乎这个,可连我爸妈都带上就很过分了,我们家这俩还活着呢,不禁攥紧了拳头,准备给丫来两下狠得,让它闭嘴。 “就让它骂吧,全当是替老白挨骂了,让它把这一口怨气出了,老白以后兴许能好过点,正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账咱们算老白头上得了。” 无双压低声音对我说道:“哥,张先生说过,你性格偏激,一旦受了刺激,容易剑走偏锋,行将踏错走上邪路也不是不可能,所以在教老白养蛊之术的时候,我们基本都是避开你进行的,不想让你接触个中的种种阴暗手段,就是怕你……总之,你有所不知也是正常。” 无论那三尸蛊王如何辱骂,无双权当做耳旁风,在我旁边嘀咕着说起了此事。 原来,这养蛊人和蛊虫之间的契约也是分很多种的。 最高明的莫过于蛊虫先天就对养蛊人有依赖和孺慕之情,这样的蛊很罕见,必须得是有一定的灵智的东西培养的蛊才可以,且必须得是养蛊人用自己的精血亲手培养出来的,这样的关系压根儿就不叫契约,却先天就能驱使蛊物。 倘若蛊虫不是养蛊人自己培养的,要收服就需要契约了,好比我和茳姚之间的同气连枝一样,这本身也是一种不落于纸面的玄门契约,养蛊人和蛊物之间的契约一般会分为死契和心契。 心契又叫心心相印之契,养蛊人和蛊王彼此之间有一定的精神共鸣,可以说是彼此互相欣赏,或者是彼此互相依存生存,并不存在主次之分,没什么约束力,万事大家商量着来。 我师父最早大概就是想让三尸蛊王和老白形成这种契约,不能算是完全收服,至少也是有了这个苗头。 死契就是老白这种的了,养蛊人将蛊虫降服,于是强者为尊,弱者必须服从,跟旧社会的奴隶差不多,哪怕是蛊王签下这种契约,都无法悖逆养蛊人的命令,三尸蛊王宁可和我签下契约,也不想搭理老白就是这个原因,毕竟不管怎么说,红蛇都是我斩掉的,红蛇一死,才造成了他这边的全面失败,说是我击败了它倒也不为过,和我签下死契,蛊王纵然心有不甘,终究还是能接受的。 老白就不一样了,三尸蛊王一则不认可他的实力,觉得这厮一巴掌就能扇飞,二则问题就是出在了签死契这个环节了,双方有个心血相连的过程,大抵就是蛊王把自己的命根子交在了老白手里,这个过程中,彼此之间会有一种奇妙的联系,进而看到对方的内心,这种感觉我和茳姚有时也会生出来…… 老白这个人的品德吧……一言难尽!! 那个时候,蛊王大抵看到了老白一地鸡毛的一生遭遇,花船上的小王子,澡堂里的打桩机,一言以蔽之…… 于是,实力弱小,脸皮极厚,品德一言难尽,作风放浪形骸的人渣形象就出现了。 人做事总得图点什么,蛊也是一样的,堂堂蛊王给人当小弟,图不着对方的实力也就算了,图个人品还图不到,这让三尸蛊王怎么能接受? 经无双这么一说,我也消停了,难怪这几个人坐的一个比一个稳,敢情有这么一茬在内,让它把这股怨气变作怒火发泄出来也好,不然跟那些老实人一样,打骂不还手,一直沉默着,哪天憋着的怒气一下子爆发出来,就是惹他的人全家死绝的时候了…… 蛊王把我们几个人的祖宗十八代挨个的批了一圈后,见我们面无表情的,可能是它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叹息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摇头晃脑了起来。 “其实老白这人还是靠得住的,跟着他,或许不会轰轰烈烈,但花花世界走一遭,总归不会白来!” 鹞子哥有些同情这厮了,伸手拍了拍对方,不过因为对方实在是太小了,本来要落在其肩膀上的手不小心全扇在了脑门上,“啪啪”两声,特脆,三尸蛊王立马斜着眼看他,鹞子哥这才尴尬的笑了笑收回了手,连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了,一时也有些手痒,搓了搓手指,强行按捺下了。 “你仔细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道理,这里暗无天日的,几千年如一日,你干脆成了个看大门儿的了,有人闯进来,短暂苏醒,然后立马陷入了沉睡,连今夕是何年都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跟我们出去走一遭!” 鹞子哥语重心长的说着,见三尸蛊王竟微微点头,立马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既然跟着我们,总归是得有个称呼的,我这正好想了一个,你琢磨琢磨?” 三尸蛊王似乎是认命了,居然真的开始认真考虑鹞子哥的提议,点头道:“也好。” “姓名姓名,一定要应景儿才成,其实你也不是我们真武祠的第一只蛊王,在你之前有一只金蚕王呢,你这排行老二,就以二开头,如何?” 鹞子哥念叨着,摸了摸对方光秃秃的脑袋,好似灵机一动一般,忽然说道:“要不,就叫二秃子吧?” 蛊王总算明白了,鹞子哥压根儿就不是安慰它,而是想捉弄它,跳起来就往鹞子哥脸上撕扯。 我忙一把把它扒拉了下来。 蛊王,不,应该是二秃子,怒气犹自不减,瞅它盯着鹞子哥的那股狠劲儿,怕是恨毒了鹞子哥。 “好了,说正事!” 我沉声道:“不管你乐不乐意,死契一成,大家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这里的情况你也该和我们仔细念叨念叨了,你先前提过一嘴,我之所以能一剑斩了你那条红蛇,是因为几千年前那人对你下了手段,你说的那人……是一个怎样的人?” “你自个儿家的长辈自个儿不知道吗?” 二秃子怒气不减,斜眼看着我,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手里那根烧火棍我可认识,手段和你一模一样不说,长得还挺像,大鼻子、单眼皮,说话不算数,一样的卑鄙无耻……” “停停,打住!!” 我忙挥手打断了它:“后面那些我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这个人来这里有没有找到地灵珠?” 二秃子蹙眉道:“什么是地灵珠?” 说此一顿,它晃了晃头,喃喃道:“不过,你没有那个人厉害啊,你手里这根烧火棍在你手里只能变成刀,在他手里能变成弓的,当时就是他一箭把我的红蛇钉在了墙上,有一股子特古怪的力量滞留在红蛇的身体里,几千年下来,始终散不掉,而且不知怎的,居然会从四周吸收力量,变得越来越强大,那股子力量和你使唤的力量特相似,结果……你一刀过来,彻底引爆了我积攒的暗伤,不然就凭你,怎么能斩掉我的红蛇呢?” 我脑袋“嗡”了一下,地灵珠什么的全都给忘在脑后了,内心里全都是二秃子说的这点事情。 天官刃可以变幻成弓? 这场面,我见过!! 黄河边夏村遭遇黑雾时,我被黑雾席卷,那时神秘人忽然出现,天官刃在其手中变化成弓,一箭射杀了黑雾里的三眼国怨魂…… 完全相同的手段…… 岂不是说,神秘人,就是当初来这里的那位天官?! 相比于这件事,斩杀红蛇反而很好解释了,红蛇是被地灵珠的力量所伤,这里压着地灵珠,等于是风水上所说的龙巢,力量自然不会散去,反而越来越强,再遇上我,红蛇不死都难!! 我这头在发呆,鹞子哥那头已经和二秃子大致说了一下地灵珠的概念。 “什么地灵珠呀……那叫火魄!” 二秃子比划着说:“先前培养我的那些人都是这么说的,他们说地底下有火,有些山头还会喷火,他们见过的,那东西是大地孕育出来的精魄,所以叫做火魄!” “甭管它是火魄还是什么了……” 鹞子哥跟它掰扯不明白这个,挥了挥手,说道:“当年那个人到底有没有找着?” “找着了啊……” 二秃子晃了晃脑袋:“那个人多卑鄙呀,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卑鄙的人,他要找不着……那没天理了!” 鹞子哥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被带走了,也就是说……咱们白跑了一趟?” 这时候我也渐渐回过神来了,蹙眉道:“不可能,这里绝对还有地灵珠,红蛇被射伤,五六千年下来一直没办法恢复就说明问题了!难道说……有俩?” “本来就有俩啊,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二秃子这时候总算明白我们来这里的意图了,撇嘴道:“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双生脉、阴阳巢吗?” …… (第二更) 第0638章 双生脉,阴阳巢 “不可能!!” 不等二秃子说完,我立即道:“双生脉、阴阳巢,确实有,但不可能有两颗地灵珠并存一世!!” 关于龙脉以及地灵珠这些,鹞子哥和我师父他们了解的不多,对这东西最有研究的肯定就是我们礼官一门,毕竟靠着这些东西吃饭呢,看家本事,有句话怎么说的,不能拿你的兴趣去挑战别人的饭碗,所以我这话说的笃定,几乎是斩钉截铁! 双生脉、阴阳巢,这其实就是龙脉结穴的一种风水格局,很复杂,要说清楚它,还得是把地灵珠这东西弄明白。 地灵珠这玩意我已经和鹞子哥他们说过了无数次,成因非常非常驳杂,龙脉结穴常见,龙脉结穴,力量成珠却不常见,因为这东西除了龙脉变迁外,还涉及到了很多人为因素,某种意义上来看,也是一种气运。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人和脚下的土地是有很强的联系的,所以,当这方水土的人崛起时,便是脚下土地气运最昌之时,这时,龙脉结穴才会养出地灵珠。 这也是为什么风水堪舆上常常说,五胡乱华、衣冠南渡之时,就是龙庭崩俎之时。 有人说,那之后,龙脉再不结珠,这话肯定错了,盛唐时的那颗珠子已经在我肚子里了。 而在元、清两朝时,中原龙脉不结珠,也是这个一方水土一方人的道理,但有人说,那两朝时期,草原上和长白山那头可能结珠了,但目前还没找到,跟宋、明两朝的珠子一样,成了一个谜题。 这都是些过去的事情了,现在聊这个可能不合时宜,但,这却是多人总结出的龙脉结珠规律。 所谓双生脉、阴阳巢,也是这么回事,当一片土地上有两位同属于这片土地的天骄并起,且都是气运所聚时,就会出现时所谓的双生脉,打个比方,就像是双黄蛋一样,一个龙巢,两颗地灵珠的雏形,但也仅仅是雏形,不能算是真正的地灵珠! 关于此,我家有着非常准确的记载,双生脉、阴阳巢在楚汉争雄时期出现过,楚霸王项羽和汉王同时气运聚焦之人,于是,龙脉结穴,一穴二珠…… 那个龙巢甚至有人亲眼见了! 只是,一山难容二虎,天骄相争,必有一死,国度必将走向大一统,这也是双生珠的命运,其中一个必定会吞掉另一个,最终融合为一,形成最为强大的一颗珠子,其象征的国祚也必然辉煌长久。 汉朝龙脉坚挺,大抵可能也是这个原因,两汉四百年,国号却成了一个民族永远无法磨掉的印记,而这个民族,如今已经成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民族! 基于此,我才说二秃子这个说法特不靠谱! 鹞子哥他们弄清楚双生脉、阴阳巢是怎么回事后,也是纷纷点头,显然更倾向于我的说法,地灵珠绝不是什么大路货,非常非常罕见,不然礼官一门也不会为此发生不忍言之事了。 这东西有时候就像一个诅咒,笼罩了礼官一门! “凡事没有绝对的……” 二秃子想了想,就说道:“这里肯定有俩火魄,不对,地灵珠,我非常确定,至于为什么二者没有互相吞掉,我觉得……可能和特殊的情况有点关系。” 他这么一说,我也冷静了下来,想到这俩地灵珠的独特境况,沉声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这事儿可就长远了,他们为了摆弄明白这俩珠子,真的是煞费苦心了,反正比我出现的早,许多事儿,我也是听当年那个培养我的人自言自语说的。” 二秃子陷入了回忆里,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最开始他们挖出来的时候,确实是俩珠子,而且是俩雏形,当时他们就想直接坏掉这俩珠子,结果不成,每当动手的时候,俩珠子就合到了一块,地动山摇啊,太吓人了,当他们消停的时候,俩珠子就打起来了…… 有人说,打吧,打死一个就好处理了。 明白人就说,不行的,等这俩互相吞掉对方,就会形成一个,到时候就更难弄了…… 于是,他们就把俩珠子分开了,一些人带着其中一个走了,一路上失控了很多回,一直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珠子一下子老实了,可不知怎的,却变得越来越强大,他们想了很多法子都没办法,恰好这地方早有人在这里了,于是双方就打了起来,没办法,他们只能建了这座城来防御,却还是打着处理掉珠子以后就回去的主意……” 这倒是和我们所见到的怪异景象搭边了,建了城,却没有长久的生活设施…… 鹞子哥正听得入神,见二秃子忽然停下,忍不住催促道:“后来呢?” “后来,这珠子就成型了,那时候另一颗珠子居然莫名其妙跑过来了……” 二秃子无奈道:“然后你们就看见了,俩珠子都成型了,这里就地龙翻身了,被活埋掉了……埋掉后过了没多久,那个人就追来了,带走了其中一颗,另一颗也老实下来了……” 这事情确实有够离奇的。 我见他们都在看我,便说道:“据我所知,双生脉、阴阳巢只在楚汉时期出现过一回!” “你忘了,这座鬼城出现后没多久,就爆发了黄帝和蚩尤的战争……” 鹞子哥叹息道:“我看,八成是那个时代的珠子,不过,你倒是说说,这种诡异的情况是怎么个说法……” “说法没有,猜测有点。” 我说道:“地灵珠的成型是需要龙脉温养的,他们找到的时候,还只是个雏形,都在一个窝里,所以只能有一个成型,谁想到他们会为了分开俩珠子不远万里跋涉到此啊?虽然没到大兴安岭那条大龙脉,可也是挨着的,这下好了,等于给另一个珠子找了个奶娘,于是,俩珠子都成型了,最后还是要打个结果出来的,所以又碰头了,俩珠子都被这帮人折腾过,碰头后,因果清算,活埋了他们不亏! 估摸着那个礼官很快追过来,也是循着那颗地灵珠来的。 总归,这都是些猜测,做不得真,地灵珠这东西太神秘了。” 我师父忽然问道:“那……那些人为什么一定要毁掉地灵珠?” “我知道的也不多……” 二秃子摇头道:“培养我的那个人嘀咕说,贤者说了,地灵珠这东西就不该存在,只要这东西存在,日后必然有一天他们会被灭族,结果……他们动了地灵珠,连日后都没等到,直接被地灵珠给灭了……” 这个倒是也和我们的一些猜测吻合。 “这东西说不清的,总归,还有一颗地灵珠在就好了。” 我也想开了,距今太过久远,很多原因已经不好考证了,哪怕有二秃子这个时代的见证者终究也是说不清的,于是拉回了话题,沉声道:“且说说这里还有什么厉害东西吧,这个你应该是清楚的,如实说,不要有什么小心思,几千年了,除了那个人,我们算是第二茬来这里的人,想离开这里,你只能帮我们!” “这不废话么?死契成了,我不帮也不行啊。” 二秃子咕哝道:“不过,你们可不是第二茬,在你们之前还有一茬呢,前不久才走的……” 难道是我爸妈? 我精神一震,追问道:“几个人?” “三个啊……” 二秃子下意识的说道:“不过,说他们是人也不准确,他们不是人……” 我师父也感觉到不对劲了,喝道:“仔细说说那三人的模样!” 二秃子被喝的一愣一愣的,见我们神情凝重,忙打起精神,认认真真的回想了一番,说道:“没错,就是三个,都不是一人,其中一个最为厉害,怕是不比上仙差,而且长得也很俊俏,看起来年纪很小,还有一个就更奇怪了,看不出年纪,还长着翅膀呢……至于最后一个,是个女人,很漂亮的女人……” 比划了半响,二秃子说不出那个女人是怎么个漂亮法,就一个词儿——雍容华贵!! 而且,那是个死人! “年纪小,长得俊俏,看来是水王爷……” 老白叹息一声:“至于那个带翅膀的,应该就是邢伟那瘪三了,这俩人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咱们走哪都能碰上……” “这俩倒是老熟人了,不奇怪。” 张歆雅冷笑一声,旋即道:“倒是那个女人……我怎么觉得,很像咱们从海外十七区刨出来的杨玉环啊,不对,她早就没了意识,只是一具有道行的死尸,或者应该称呼她为——玉骨尸!!” …… (第三更) 第0639章 伟大的爱 “不太可能吧?” 鹞子哥语气颇有些踯躅,迟疑道:“上次在十七区里遇到的时候,咱们和水王爷他们那一茬儿人打了起来,然后那玉骨尸就离开了,谁也没有搭理,怎么会和水王爷混在一起呢?” “可是……” 张歆雅说道:“你不觉得二秃子描述的那个女人……和咱们见到的玉骨尸很相似吗?” 二秃子愤怒嚷嚷说它不叫二秃子,不过没人理会它,估摸着所有人都觉得这个名字再适合它不过了。 一时间,围着玉骨尸这个问题,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 上回我们和水王爷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打的你死我活,甚至我从阴司里把锁爷都请上来了,谁也顾不上玉骨尸的问题,但不可否认,那东西绝对极其厉害,果真论道行,怕是不比水王爷弱上多少,如果那东西真跟水王爷走到一块,后果想想就让人浑身发毛。 最终,一直盘坐在一侧的我师父开口道:“宁信其有,不信其无,从描述来看,确实和玉骨尸非常相似,且,水王爷上次去十七区的目的就是玉骨尸,那不是个喜欢放弃的,兴许真有法子能让玉骨尸低头,最终得偿所愿,不要忘了,它身边还有一个羽民的余孽,惊蛰的父亲曾经提到过,天官刃压着羽民的一个物件,那物件百无禁忌,可当我们找到天官刃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那个物件,也就是说,那个邢伟已经得到了那个东西,我总是觉得,水王爷能轻易降服那些厉害的东西,跟这个物件有很大的关系,不要忘了那个叫安如的鬼母!” 此言一出,所有争执的声音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确实,当初安如死心塌地的跟着水王爷这件事里,本身就透着古怪味道。 半响,老白讷讷问道:“您说……羽民那个禁忌物件到底是个什么?” “不知……” 我师父叹息道:“海外三十六国,关于他们的记载太少了,也就只有山海经以及一些古书上提到过,一笔带过,它们就像是昙花一现,最终又回归于沉寂,谁也不知道它们曾经到底拥有过什么。” “这下可头疼了。” 老白抓了抓头:“先是鬼母,又是玉骨尸,这个水王爷从葬妖冢里逃出来以后,好像就没有消停过,它到底在图谋什么呢?” 这个问题同样是无解的。 我们之中最了解水王爷的肯定是茳姚,我也曾问过她这个问题,实际上,茳姚也不知道这东西的真正目的,同在葬妖冢里压了两千年,双方势如水火,关系如同典狱长和囚犯一样,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交流,茳姚只知道,末代天官立下葬妖冢的时候,水王爷是首当其冲的,是那里面压着最大的一个家伙。 “它们三个来这里做了什么?” 我师父看向二秃子,沉声道:“此事很重要,不可信口开河,不要有任何臆测,我只听已经发生的事实。” 我忙补充道:“还有,除了这俩人,有没有一对中年夫妇来到过这里?” “确实有这么两个人……” 二秃子有点惧怕我师父,所以率先回应了我的问题,看我神情有些激动,忙不迭的补充道:“先别急,我正要说这一茬儿呢,看来那俩人跟你关系挺近的,放心吧,他们没有进来,一直在周围的几座山里盘桓,行为举止很奇怪,把山里正在冬眠的蛇全都给挖了出来,那个男人精通柳家的语言,能和柳家弟子沟通,利用这些冬眠的蛇打探消息。 你们也知道,我本来也可以算是柳家的弟子,不过后来被培养成了蛊而已,无论是辈分还是道行,在这一片儿的柳家弟子里,我算是个头头,那些个有了点道行的柳家弟子在被问话后,就跑来这里跟我说了这个事儿。 这个时候……你们说的水王爷那三个东西也来了,我就没想太多,觉得都是一茬儿的,没太过在意…… 怎么说呢?我在这里很多年了,见过很多人拿着奇形怪状的工具来这里,试图挖掘什么,就是你们说的盗墓贼,最后都没什么好下场,基本都折在这里,还有一些不明就里迷失在鬼城浮影里死掉的人,见了太多了,最后都不过是给这里添了几个丁口,多了几分鬼气儿罢了,除了那个天官,还没见过谁能真正进来,所以我特安心。 谁知道……那仨还挺有本事,竟然真的挖了进来,但凡有厉害东西盘踞的地方,都被他们轻轻松松给绕开了。 他们虽然没有直接来到这里,但最近的时候,离这里已经是咫尺了。 我觉得,它们的目的可能是这上面的那位,不过应该是碰壁了,一直盘踞在这座堡垒外面,双方僵持着,不知在搞什么…… 再后来,外面那对夫妻就动了手脚……” 因为没有真正亲身经历,二秃子的语气充满了不确定,吞吞吐吐的,很是有点谨言慎行的感觉。 老白急了,道:“动了什么手脚,你倒是说啊!” “鬼才知道动了什么手脚呀!!” 二秃子早就看老白不顺眼了,怒道:“我要是知道那是什么鬼门道,还会在这待着么?早就使了那手段逃跑了!你根本没见当时的情况,太吓人了,上面那位忽然就发飙了,准确的说,是地灵珠暴动了,她也跟着发疯了,几千年来被困在这里的怨魂厉鬼被惊得如鸟兽散,乌拉拉的就往外面跑,上面那个疯婆子见人就砍,老子要不是善于藏匿,第一个就让她干扁了,原本游离在周遭的水王爷一行也倒了霉了,双方打了一场,外加那些乱七八糟的怨魂厉鬼,总之那仨特狼狈,匆匆忙忙就逃走了!” “看来水王爷他们真的是为了上面那东西来的,不过遇上了惊蛰的父母,被坑了,原本盘踞在这里的妖魔鬼怪一下子全冲散了,逃逸出去,青竹很倒霉的正好撞上了,再然后……周遭的老乡们也倒霉了,被这些鬼神给纠缠上了,而这山里也不是没主的地方,王忠以及战死在此的明军战魂都在这里呢,鬼界的战争也随之爆发了。 整个事情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不得不说,这一手太妙了,所有人都倒霉了,唯独便宜了咱们,原本十死无生的鬼城里邪祟逃逸一空,进山的时候,正好又遇上了王忠和那些明军战魂牵制了邪祟,让咱们钻了空子……” 张歆雅摩挲着下巴,一脸的不敢置信,轻声道:“你们说,这真是惊蛰的父母亲手主导的吗?居然谋算到了这一步?这还是那个腰间系着一条围裙,手上油腻腻的,好似杀猪匠一样的卫家大叔吗?” “肯定是已经谋算好的。” 鹞子哥叹息道:“别忘了他给惊蛰的那份邮件,里面的地图标注了,原本凶险的鬼城中心恰恰是最安全的地方,可见,他已经对情况有了十足的把握,做这一切……就是为他儿子铺路!! 我叔说的不错,卫家的男人没一个简单的,看似平平无奇的老父亲……腹中尽是锦绣啊!!” 我默默握紧了拳,不知怎的,想到了白根描述中的爹妈,筚路蓝缕,身上多处冻疮,如乞丐一样,他们做一切……又都是为了我,不禁鼻头发钻,咬牙死死的忍着。 忽然,老白轻轻推了推我:“你说,你爸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一座鬼城都暴动了?” 我长呼出一口气,收敛情绪,想了想,说道:“说到底,还在于地灵珠的问题,地灵珠本就是被压在这里了,反抗怕是从未停下,只需要一点火星儿,顷刻之间就会爆发出熊熊烈焰,这点火星儿……我猜测怕是龙气! 此地虽然不是龙脉,却紧挨着大兴安岭的大龙脉,如果是风水堪舆的大师,引龙脉的力量过来……不算难!” 说此一顿,我看向二秃子,蹙眉道:“你一直说上面那位,水王爷的目的是那位,地灵珠暴动发疯的也是那位,却始终没讲清楚,上面的那位,又是个什么东西?” “你们一个接着一个的问题,我也来不及说呀……” 二秃子耷拉着脑袋,无奈道:“要说那位……便是当初培养了我的那位……草鬼婆!!” …… (第一更) 第0640章 真蛊婆 原始苯教是一个庞大驳杂的原始宗教,崇拜自然,这一点和东北马家的老祖宗萨满教非常相似,诞生于新石器时期,总的来说其实并没有一个严格的体系,新石器时期各个部落星罗棋布,每个部落所崇拜的力量都不一样,就像马家的狐白黄灰柳五大仙一样,起初的时候,分别是五个大部落的自然信仰,只不过到了苯教里面,则成了沐浴苯、招财苯、占卦苯、历算苯、神苯等分门别类的信仰。 建立漠北这座古城的应该是其中崇拜蛊物的一个部落,与苗民极其相似的信仰和文化,但究竟和中原的九黎部落在源头上有没有一些联系,这就不是我们现在能考证清楚的了。 不过,在这样一个把人都会培养成蛊人,甚至视为成年礼的部落里,存在着草鬼婆这玩意,这倒属实不算一件让人意外的事情。 只是,草鬼婆也是有很多种的! 广义上来说,那种会用身体来温养蛊物的女性养蛊人,都可以叫做是草鬼婆,当初我们遇到太平道的邪术士的时候,我就不止一次和老白他们说过这个事儿,可除了这种广义范围的草鬼婆,还有一种更厉害的,这种草鬼婆堪称是所有草鬼婆的老祖宗,也是苗疆许多蛊术的起源和发明者之一,偃师机关术上对巴蜀养蛊之术多有记载,甚至有利用蛊虫来制作机关人偶的技术,所以,我对此倒是有一些了解。 巴蜀多山,蜀道艰难,终年雾瘴横生,毒虫猛兽不知凡几,在这种独特的环境中,会孕育出一种奇怪的精怪,非人非鬼非妖非魔,好似天生地养的一般,此物吞吐毒雾瘴气,以猛虫毒蛇为零嘴,毒草毒花为食,于是浑身剧毒,比古时的鸩鸟还要厉害的多。 汉时有人亲眼目睹此物,在古书中留下记载,说此物身长不过四五尺,双目通红,肤如翠柏,四肢乏力而不善奔走,谓之真蛊。 汉时一尺不过等于现在二十二三公分的样子,也就是说,这东西顶多只有一米高,两眼通红,皮肤翠绿,因为四肢无力不善于捕食,所以幼年的时候常常会寄宿在獴穴中,与獴的幼崽一起伴生长大。 獴这东西在华夏的南边广泛存在,可以说是蛇的天敌,草鬼寄宿在獴穴里,等待獴来喂养自己。 獴一窝生两个到五个小崽子,因为家中多了真蛊这么个恶客,抢了其余小獴的食物,于是,顶多只有一仔能存活。 真蛊也不是白眼狼,不吃白食儿,它会吞吐自己的灵气来滋养仅存的一只小獴,二者渐渐变得亲密无比,可以说是性命相连,一同长大后,那只小獴也会变得格外厉害凶猛,犹如小厮一般跟在真蛊身边,尽心竭力的伺候真蛊,摘取毒草毒花、捕食毒蛇来喂养真蛊。 等真蛊真正长成的时候,这东西就会充满了妖邪手段,会主动寻找宿主,它会看在山中行走的人,挑选自己中意的少女,迷惑对方来到自己身边,让对方盘腿坐下,让獴搀扶着自己爬到对方背上,渐渐与少女融为一体,这便是最早的草鬼婆,也叫做真蛊婆。 与草鬼结合后的少女,双目会变得猩红,肚腹臂背均有红绿青黄条纹,面目狰狞可怕,不禁能驾驭蛊,更是能在山中施法,甚至……几如不死之身! 这种真蛊婆曾经确实存在过,但是现如今我没听说巴蜀一带还有这东西,可能和自然环境的破坏有关,毕竟现在南边的獴数量大为减少,深山老林也被开发的差不多了,没那么多的毒物来滋养这些东西,久而久之也就没了真蛊的生活环境,真蛊消失,真蛊婆也就不可能出现了,这是等同于从源头上掐断了。 二秃子提到了草鬼婆我们不意外,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草鬼婆,这就很值得我们关注了。 于是,一茬儿人异口同声的问二秃子,那到底是真蛊婆还是养蛊人。 二秃子被我们的架势给吓住了,一下子跳开了老远,眨巴着小眼睛说道:“你们这是干什么?为什么那么激动?” “这很重要!!” 我沉声道:“甚至关系到了我们这些人是生是死!” 二秃子眨了眨眼,道:“可是,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呀,什么真蛊婆,什么养蛊人,乱七八糟的,我们就是叫草鬼婆,也叫蛊圣人,在部落里,只有完成了神圣仪式的,才能叫做成为蛊圣人,这是个很考验人的事情,只有最有勇气的少女才能成为蛊圣人。” 身为蛊王,看来它对于能驾驭自己的养蛊人并不是很了解啊…… 我暗自叹息,想了想,就问道:“这个神圣仪式……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仔细说说!” “我可没有经历过啊,草鬼婆培养我的时候,她已经成了蛊圣人,是整个部落里最有权力的存在,整座城都得听她的,是这里的头头……” 二秃子说道:“所以,关于她的出现,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她是个喜欢自言自语的人,在培养我的时候,总会和我说话,那时候我懵懵懂懂的,就听了一个大概…… 那个所谓的神圣仪式,好像在他们原本的部落里,是所有少女都可以参加的,首先要挖一个大坑,大坑里砌起一个类似于石磨一样的石坛,想要完成仪式的少女,会盘坐在石坛上面,然后族人们就会在石坛四周的坑道里洒下许多毒蛇。 他们认为,如果少女是得到天神垂帘的,就会有神灵眷顾于少女,少女便不会被毒蛇咬死,如果得不到天神的垂帘,最终少女只能被蛇活活咬死。 这个仪式非常凶险,一百个人里顶多能有一个人存活下来,而且死状都极为凄惨,因为是自愿的行为,所以很少会有少女会挑战这个,于是蛊圣人的存在也就很少了,几十上百年里才有可能出现一个,甚至……有时候一连好几代人都不会有一位蛊圣人。 但凡是蛊圣人出现了,基本上一定会成为部落的领导者,他们坚信蛊圣人会带领他们走向神灵居住的地方……” 事情……好像开始往我们最担心的方向发展了…… 蛊圣人…… “怕真的是真蛊婆呀,弄那么多的毒蛇聚在一起,可不就是用来吸引獴的套子嘛,这就是用来引起真蛊注意的!!” 鹞子哥一下子站了起来,咬牙切齿的说道:“这可怎么办才好,谁知道会遇到这种东西,这回咱们怕是要倒霉了,这东西是不死之身,根本杀不掉!!” …… (第一更) 第0641章 捕食者 “嗤”的一声,二秃子笑了。 鹞子哥是看过那本偃师机关术的,只不过他对机关一道没有什么天赋,对于那些精巧的机关勾连完全没有耐性,看着打瞌睡,反倒是一些邪术他了解了不少,对真蛊婆的了解也多,此刻着急上火,外加被嘲笑,立马毛了,巴掌跟雨点似得“噼里啪啦”落在二秃子光秃秃的脑袋上。 二秃子遭不住,跳开了一些,怒道:“佛爷不发火,你是不知道什么叫怒目金刚是吧?” “得了吧,你这造型怒目就是搞笑。” 我把它拉了过来,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它,问它刚刚在笑什么,总觉得它那笑声里满是嘲讽的味道,好像土财主看穷酸憋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一般。 “还能笑什么?当然笑他那话幼稚了。” 二秃子理直气壮的说道:“天底下哪有不死的东西?蛊圣人是出了名的短命,成为蛊圣人的一般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女,能活过四十岁的就算是个奇迹了好吧?过了四十岁的蛊圣人,总会因为各种稀奇古怪的原因挂掉,据说最出名的一个,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睡了一觉就再没起来,这就跟是所有蛊圣人身上的诅咒一样,他们族内说这是势大不寿,大概就是说,运气太好了,连天神都眷顾于他,力量太强,所以寿命势必不会太长久。培养我的那位就已经四十多岁了,她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可能离挂掉不太远了,所以才选择带着地灵珠和自己部落的青壮族人远走异地,你们不了解那个时代,人们的活动区域就是自家部落跟前的一小块而已,老林子里有稀奇古怪各种各样的猛兽,远行几乎是和死亡划等号的,能向外走上三天三夜并且成功回来的,就是族内一等一的勇士了,他们走了那么远,其实就是抱定了必死之心!” 听完后,我终于确定了一件事——一个以养蛊为主,族内有真蛊婆的部落,其实对真蛊婆并不了解! 我看鹞子哥有些焦急,就让他先坐下,而后才徐徐说道:“说真蛊婆死不了这确实是个相对而言的,关键就在于和真蛊伴生长大的那只獴,那只獴挂掉了,真蛊就死了,舍此外,没有第二种法子!” 真蛊是天生地养的精怪,没有寿命一说,但獴不过是山中小兽,是有寿命的,真蛊用自己的元气滋养反馈一同长大的獴,彼此性命相连,于是,真蛊也就有了寿命一说。 真蛊寄宿在人的身上所变成的真蛊婆,稀奇古怪的手段太多,很多都有干天和,命途自然不会很好,死于非命是必然的,真蛊婆大都活不过五十岁,其原因也不是什么势大不寿命,就是天地不容罢了。 至于二秃子说的那个睡了一觉没起来的,那是她体内的真蛊命数到了,也可以理解为是那只獴的寿命到了。 这种情况非常罕见,但确实存在。 有人伟大,有人自私,真蛊这东西也是这样,绝大多数的真蛊吃了獴给幼崽的食物,让人家子女大都饿死,出于报恩,必定会给予幸存的那一只大量的精气,助其成精成道,成了精的獴就能活很长时间,真蛊如果不寄宿在人身上多行不义的话,自然也能活很久,这是相辅相成的。但不排除有那么一两个真蛊极其自私,吃了人家的粮,饿死人家的子女,轮到回馈的时候却很小家子,只给一丁点的精气,好似施舍一样,不过就是因为它自己没有觅食能力,所以找个贴身小厮来伺候自己罢了,但二者的命数终究是有了牵连,那只獴摄取精气不够,无法成精得道,生存能力大大降低,如寻常的獴一样,很快湮灭在大自然的浪潮中,真蛊也会随之死亡,真蛊所寄宿的人自然也就完蛋了,这便是一饮一啄,皆有因果,知恩不报者,天谴之! 真蛊婆这种东西,其实早就不能算作是人了,哪怕是人的躯壳已经死去,只要里面的真蛊不死,它就一直存在着。 换而言之,这东西不会变成鬼,也不可能变成大粽子,哪怕被埋上几千年,只要体内的那只真蛊还存活着,它就不会完蛋,这就是所谓的不死不灭。 一口气说了许多,而后我便满怀期待的看着二秃子。 二秃子眨了眨眼,没回应。 我只能问道:“听懂了?” 二秃子点了点头。 “那……” 我搓了搓脸颊,笑道:“你可曾见过她身边的那只獴?或者说,那只獴现在藏在什么位置?” 二秃子神秘兮兮的凑了上来,一手虚握在另一手的食指上套弄了几下,比划了一个相当猥琐的手势,笑眯眯的问我:“你要从后面捅人家?”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这厮,想不通它怎么好意思嫌弃老白的,简直是天生一对好吗? 不过,它不要脸,我要啊,所以我就一本正经的说:“话别说的难听,这是对付真蛊婆的唯一办法,事涉众人的生死,谈不上卑鄙与光明正大,你快说,那只獴在哪里藏着?” 二秃子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有些尴尬的问我什么是獴,它没见过…… 我有些毛了,说你丫连这个都不认识,干嘛跟我那么猥琐的磨叽半天? “是真的没有见过啊!” 二秃子说道:“那女人性格特独,以前这里还没有被地龙翻身埋掉的时候,她就一直躲在城堡里不肯见人,要嘛捣鼓草药虫子,要嘛就一个人坐在那里自言自语发呆,从来没见过跟什么东西特别亲近,别说你说的那个什么獴了。” “这话就不对了。” 我蹙眉道:“如果是真蛊婆的话,它身边一定有一只獴的。” 思索了片刻,我换了个方式询问道:“你不是说自己也能算是半个柳家弟子嘛,是这一块的头头,那……生存在这一片区域的蛇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一块有个特别厉害的捕蛇高手?” “我是柳家弟子没错,可我已经被培养成蛊了,柳家的事儿我管不着啊!” 二秃子说道:“而且,柳家蛇除了是已经成了气候的,寻常的都得遵守规矩的,自然界不就是你吃我我吃你嘛,被捕食也是寻常,成了气候的不能过问的,这是规矩,不然天地就乱了,必有灾难浩劫降临在柳家的头上。” “这件事很重要!” 我沉声道:“你现在能和四周的蛇沟通吗?现在就问问它们,这四周最让它们恐惧的掠食者是什么?如果真有这么一只獴,它至少已经活了五六千年了,若是换了五大仙家,这个年份的遇见了只能绕着走,可獴不一样,这东西如果不是遇到了真蛊,都不会成精,年份大却未必有多厉害,为了维持自己日益累赘的身躯,它的捕食量必定非常大,一问便知!” 二秃子点头说这个倒是可以,让我们稍等片刻,然后也不见它离开,兀自在原地闭上了眼睛,就是白惨惨的脸上神情闪烁,变幻不停。 很快,它睁开了双眼,神情有些奇怪:“还真是让你说中了,这里确实有这么个东西存在,此前我没问过这些蛇的来历,如今问了才知道,它们很多都是被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吸引到这里的,看来,仅仅是这一小块地方的蛇都不够那东西捕食的,只能用手段从别的地方吸引蛇过来……” 鹞子哥忙问那东西究竟藏在哪里?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 二秃子说道:“那些蛇常常被掠食,它们说根本看不清那是个什么,只能看到一道黑影,而那道黑影消失的地方,确实是咱们头顶上这个位置,有蛇被捕到以后逃了出来,它跟我描述了那东西的巢窠模样,咱们头顶上……根本没有这样一个地方,我在这里几千年了,我很清楚,根本就不存在这么一个地方!!” …… (第一更) 第0642章 船到桥头 “那是一片火红的世界,色彩里散发着致命的诱人气息。” “那里弥漫着馥郁的芬芳,让人不自禁的垂涎、靠近。” “……” 这便是四周的蛇对于那只老獴所在位置的形容描述,单纯的从这段描述来看,那简直是一片地下的天堂,与这里的冰冷黑暗截然不同,堪称是梦中的天国…… “可是,绝对没有这样一个地方!!” 二秃子拔高了声音,有些激动的说道:“我虽然是被豢养在这里的,可几千年的时间了,对这里还是非常了解的,这座堡垒原本是有四层的,第四层是囤放各种重要记录的地方,不过在地龙翻身的时候,那里早就被砸塌了,现在就是黄土而已。至于第三层,就是真蛊婆起居的地方,她不允许任何人踏入那个地方,但我是个例外,在她眼里,我大概算是个宠物一样的东西吧。 上面……空间并不大,真蛊婆在那里培养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甚至还有从外面抓来的其他部落的人,他利用那些人的身体培养蛊虫,总之,那里就是人间炼狱,我对那里唯一的记忆就是——毒虫满地爬,到处是丢弃的尸块、骨头,有的已经腐烂,恶臭不堪,连我这个蛊王都受不了那样的环境,你们说那地方会有什么馥郁芬芳吗?” 我仔细思量一番,找不着要领,于是就问道:“那条逃出来的蛇呢?它还能找到那个地方吗?按说蛇的方向感应该是很强的吧?” 二秃子摇头,说道:“那股醉人的馥郁芬芳好像对蛇有巨大的伤害性,它几乎是迷迷糊糊逃出来的,再找到那个地方是不太可能了。” 人应该有取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就是傻。 我想了想,说道:“找不到那只獴的话,绝对不能去上面,这种情况下的真蛊婆几乎是杀不死的,实在不行,咱们只能退出去了。” 这颗地灵珠得不到,兴许以后还会有别的机缘,但我不能拿师父兄弟的性命去搏,搏不起! “都已经走到这了……” 张歆雅有些不甘心,问道:“那颗地灵珠的具体位置你知道吗?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不干掉那个真蛊婆,只是挡住她,这一条我老舅绝对能做到,到时惊蛰飞快攫走地灵珠不就成了?” 这倒是可行! 我忙看向二秃子…… “想的真美,要是这么简单的话,几千年前那个天官就不会丢掉半条命了!” 二秃子说:“你们要找的珠子,就在真蛊婆的身体里面,准确的说,是在她嘴巴里!” “你放屁!” 鹞子哥怒道:“地灵珠这东西是龙脉结穴孕育出来的,除了礼官一门,这东西对旁人来说就是个煞星,谁敢攫取它的力量,顷刻间五脏俱焚,全尸都留不下,就算是放在家里,恐怕屁大个屋子也承载不了那种运势,迟早都得全家死绝!” “你才放屁!” 二秃子暴跳而起,反驳道:“我说的字字句句都是真的,现在才一颗,以前两颗都在她体内呢,一颗在嘴巴里,一颗在屁股里,几千年前那个天官来的时候,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让那真蛊婆睡着了,然后他二话不说上去扒了人家裤子就掏屁股,扒拉出那颗珠子咕咚一下就吞了,然后掉头就跑,就这样还被真蛊婆扇了一巴掌,差点把半条命都搁进去……” 原本争执不休的气氛陡然变得诡异了起来。 就连鹞子哥神情也变得很古怪,踯躅半天,才忍着笑问道:“你说……那个天官,从人家屁股里抠了一颗珠子,然后丢到嘴里了?” 二秃子一怔,旋即也乐了:“没错,要不我说这小子也特猥琐呢,跟他家祖先一个德行,专门干这种缺德营生,那人逃出来以后还抱怨说味儿太冲,就跟没洗干净的猪下水似得……” 这厮说的又恶心画面感又强,连我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了,忙转移了话题,说道:“如果压制地灵珠的是真蛊婆的话,她确实能做到把地灵珠压在体内,但也仅仅是压制着不让地灵珠跑掉,却没办法利用地灵珠。 双生脉阴阳巢里诞生的两颗地灵珠,从本质上来说,其实是一颗,就像一个人的光明面和黑暗面一样,阴阳二字就说明了一切,彼此相冲,彼此克制,两颗珠子,一颗在嘴巴,一颗在屁股里,自成阴阳,相互牵制,两颗谁也跑不掉,如此一来,那真蛊婆反而倒是轻松了,古人墓葬用的口含钱、屁塞珠也有一些这个道理在里面。 不过,几千年前被攫走一颗后,剩下一颗平衡就被打破了,但真蛊婆这东西的本质就是天地精怪,确实能压得住这种东西。 一些天生地养的宝贝诞生以后,多会被山中的精怪看守起来,那些宝贝很难逃掉,估摸着这些精怪有些稀奇古怪的手段吧,这和真蛊婆能压得住地灵珠是一个道理,不过几千年下来,她一直被地灵珠牵制着,怕是不会有什么大的长进,不然一个真蛊婆活上几千年,天底下的人都没活路了!” 鹞子哥听完后叹息道:“照此看,是避不开了,咱们也没天官那本事,能让真蛊婆睡着,除了硬拼,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没有路好走,那就走眼下这一条。” 我师父一直默默听着,忽然开口道:“都休息的差不多了吧?咱们该上去会会这位真蛊婆了!” 我忙道:“可是现在还没有那只老獴的确切消息……” “不必了。” 我师父深深看了我一眼,道:“既然那些蛇确定那只獴就在上面那一层,那上去再找好了,当中必定是有些玄机的,不过,礼官不正擅长此道吗?其余不必管,那真蛊婆交给我来对付,你们合力去找那只老獴就好了。” 我还想说什么,我师父拍了拍我肩膀,就说了四个字——我相信你。 我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把所有话咽进了肚子里,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鹞子哥他们原本意见不一,此刻再不多言。 我师父起身,等我们拾掇好了东西,便提着祖器率先离开这里,攀上了蜿蜒向上的台阶。 老白手里把玩着青篾儿,犹豫着要不要把二秃子塞进去,二秃子大怒说想也别想,甚至还威胁老白,说如果你敢把老子塞进笼子里,那你就得做好不死不休的准备,最好保证自己这辈子也不要有虚弱的时候,否则只要让老子抓住机会,必定反噬了你个狗日的。 老白悻悻收起了青篾儿,二秃子心满意足的钻进他的背包里。 我觉得,大概在养蛊人里面,老白算是最没尊严那一茬儿了。 好在他这人心大,是个实在人,什么面子、尊严之类的虚头巴脑的东西,他压根儿就没正眼看过,只要蛊王实力够,让他喊爹都行。 所以,鉴于三尸蛊王最厉害的红蛇被我斩掉这一茬,老白有些犯嘀咕,离开的时候一直问二秃子能不能恢复。 二秃子从背包里探出脑袋,恶狠狠的看着我,见我不惯着它,准备扇它,立马跟霜打的茄子似得耷拉下脑袋,苦笑着恢复倒是能恢复,但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现在它的实力,怕是比那只小金蚕都要弱…… 至此,老白放心了,美滋滋的说能恢复就成,好饭不怕晚,他这人别的没有,就是命挺长的,总能等到那一天。 楼梯不长,说话的工夫已经到了尽头。 “妈呀,真蛊婆醒着呢!” 二秃子“哧溜”一下缩回了背包里,沉闷的声音从背包里传出:“我能感觉得到,她在看我,你们之间的恩怨我可不参与啊,出事别喊我,就这样……” 话音刚落,走在前面的我师父忽然驻足,昂首默默看着台阶尽头挡在她面前的一扇破破烂烂的门…… …… (第二更) 第0643章 镇乱诀 木门呈现出一种碳色,上面边边角角的许多地方已经残缺了,中间的缝隙更是只有半掌宽窄,透过缝隙,隐约可见里面黑影幢幢。 这样的一道门已经起不到任何阻挡隔绝作用,怕是轻轻一推就会立刻散架,但在此刻却没有人主动伸手去破坏掉它,仿佛没了这扇门,所有人的性命会立刻危如累卵。 “哼哧哼哧”粗重的喘息声在这里回荡着,哪怕我们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准备,真到这一刻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没法子,这次我们遇到的东西和过往所遇到的截然不同,不是什么大粽子,也不是什么凶魂厉鬼,真蛊婆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算是人,一个活了五六千年从未死去的人,这样的东西充满神秘与不可思议,它的存在只是个传说,动起手来究竟是怎样一番态势,就连二秃子都说不清。 “惊蛰,你要冷静,做自己该做的事。” 我师父忽然这般开口,没有其余叮嘱,手掌在门上轻轻一按,门在打开的过程中便“哗啦啦”的碎裂开来,他拂了拂衣袖,提着祖器兀自走了进去,从容潇洒的好似闲庭胜步。 他可以成竹在胸,我们却不行,这种时候不能犹豫,所有人“呼啦啦”的一拥而入,进去后又立即分散开合适的距离,彼此照应着,手电筒的光束犹如舞厅里摇曳的灯光,恨不得顷刻就把所有角落都搜索一遍。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是事情,这片空间着实不小,因为堡垒的第四层在地龙翻身当中完全崩塌,这里也难免受到冲击波及,崩塌程度远比第一层和第二层要严重的多,西边一整块都塌了,只余下一角露出来的石质棱角,应该是睡眠休息的地方,和我们此前在那些民居里见到的石榻差不多。 土块和碎石散落的遍地都是,造成许多看不见的死角,其余部分也多有开裂,一些生命力顽强的不像话的攀爬植物从缝隙里坚挺的冒出头来,附着在每一个角落里。 二秃子把这里形容成了人间地狱,不过时间终究是磨平了曾经留下的一切痕迹,如今已经不见任何血腥,真蛊婆曾经用来培养蛊物的许多物件大都在崩塌中或掩埋、或摧毁掉了,远不如第二层的东西保存的完整,唯有脚下的稀松的土里偶尔会冒出一截灰不溜秋的东西,却是残留下来的人骨…… 空荡荡的,第一眼并没有见到那位真蛊婆。 于是,我的注意力全都投放到了西边崩塌的位置。 石榻就在那里,因为一整面墙壁都坍圮倒塌,所以下面必定会支起一方狭隘的小空间…… 难不成说……藏在那下面? “装神弄鬼!” 我师父忽的冷笑一声,祖器徐徐指向对方被攀爬植物覆盖的墙壁。 这些不见光就能存活的植物总是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生长的格外茂盛,层层叠叠,却是提供藏匿的好地方。 我们几人手中的光“倏”的一下照向那个方向,垂落下来的墨绿色瀑布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形的轮廓,循着缝隙可见,分明是有一个人藏在了那里。 一阵阵飘忽僵硬的声音从墨绿色的瀑布后传出,却是一种我们听不懂的语言,腔调古朴,更像是原始部落的人发出的阵阵吆喝声,音节也非常简单,应当是最早期的语言之一。 我师父微微眯起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秃子,她在说什么?” 老白微微别过脸冲着背包压着声音说道:“我有种奇怪的感受,怎么觉得她好像很生气一样?” 之前话特多的二秃子一下子成了哑巴,一声不吭,直接装死了,老白恨的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这一幕却不意外,二秃子刚刚被我师父拾掇的服气了,作为蛊奸,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已经很尽职了,指望它这时候跟我们一道拼命,基本没可能。 这时,绿色瀑布上浮现出的人形轮廓渐渐消失,旋即……我被一阵阴森的杀机笼罩了! “该死的,她盯上我了!” 我心头警觉大起,因为浑身是伤,战斗力早就去了一大半,压根儿就没考虑和对方硬碰硬,能让我师父如此凝重,这东西也不是我能抗衡的,根本不必多余的提醒,飞快朝着我师父靠拢了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师父亦朝着我这边杀来,与我错肩而过的刹那,手腕一抖,直挺挺朝着我方才所站位置身后的墙壁刺了去。 那里同样悬着厚实的攀爬植物,不知何时,凸起的人形轮廓竟然出现在了那个位置。 说时迟,那时快,祖器犹如奔雷,势不可挡,“铿”的一下钉住凸显出来的人形轮廓。 时间在这一刻好似停滞了下来,众人大气不敢出,直至鹞子哥惊疑不定的出声道:“刺中了?” 好似为了印证他的话,植物瀑布上的凸显出的人形轮廓一点点的消弭于无形,与方才那一幕几乎是一模一样。 “不可能!” 鹞子哥低喝道:“我看的真切,明明是刺中了的,难道它没有藏在这些藤蔓后面?” “哗啦”一声,一条藤蔓忽然从我头顶上垂落下来,正好悬在我面前,下一刻,那藤蔓竟好似活了一样,直接朝着我席卷了过来,宛如一条灵蛇一般,而在此过程中,那藤蔓渐渐变了形状,上面附着的枝叶“哗啦啦”的涌动着,渐渐汇聚成了一颗人头,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面颊枯瘦的凹陷了下去,满嘴的尖牙,皮肤呈现出一种黄蜡蜡的恶心色泽,上面好似还附着着一层油状物,双目却泛着妖冶的红光。 这模样与永绥厅志里描述的真蛊婆几乎是一模一样…… 但她没有现出全身,只是一颗脑袋而已,脖子上连接着藤蔓,张嘴便朝着我撕咬而来。 我飞快后退躲开,同时挥刀朝着这颗脑袋斩了过去。 但,有人比我更快! 我师父一闪身便了我身边,手在我肩膀上轻轻一拉,旋即一股沛然大力传来,将我整个人掀飞了出去,最后落到坍圮处的一个小角落里,此地没有藤蔓生长的空间,只是生长着一些不知名姓的植物,我本就身上有伤,这么一摔,一时半会儿反而站不起来了,而我师父那头在掀飞我的同时,再度挥剑,“噗”的一下斩断了藤蔓,那颗圆滚滚的脑袋骨碌碌的滚落到地上,滚了几圈后就再度变成了藤蔓! 至此,对方两次的发难,已然暴露了她的本事根底。 真蛊婆虽说是制蛊一道的传说级存在,但她本身的门道……却更近似于精怪!! 毕竟,控制身体的东西本质和精怪是一样的。 精怪天生天养,一身的能耐也是老天爷赋予的,有的可遁入地下,有的能驾驭气候,总归,大都是这样的一些能耐,有人甚至说,传说中的土地公,实际上本身就是一种精怪。 这个真蛊婆约莫便是可以和这里生长的藤蔓融于一体,神出鬼没,也算是个厉害的了。 至于她盯上我,只怕是从我身上嗅到了相似的气息,这才如此的穷追不舍,说到底,我这还是为自家的祖宗背了黑锅。 “好个畜生,袭扰我弟子,今日必定斩杀了你!” 我师父忽然闭目收剑,冷喝了一声,下一刻,待他睁开双眼的时候,整个人气息已经全然变了。 气质、气息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每个人身上都有,它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东西。 只是,此刻我师父身上的气息,却让我觉得……陌生! 缥缈、出尘,高山仰止! 好像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凌驾于众生的头上,下一秒就要羽化。 只是,这份出尘中,更有带着威严,透着可怕的杀机! 提剑、迈步,一声淡淡的轻笑,他陡然转身,就这般持剑向身后杀去,同时口中诵道: “十年学道,遇明师、指破神仙真诀。 一句便知天外事,万载千年疑绝。 见色明心,闻声悟道,此理难言说。 一朝得个不生不灭,举目不见煌煌大罗天。 只看得,人世如沼,众生挣扎。 修我战时剑,弃我旧衣冠,了却天下邪祟,换了天地澄清,我自归去,方得自在。” “……” 第0644章 人蛇殊途 噗! 祖器所过,悬在墙壁上的藤蔓顷刻之间断裂开来。 只是,那些藤蔓却在剧烈的扭动着,像是传说中的食人花一样,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殷红的血液横飞四溅…… 问题是……我师父所劈砍的那个位置,从始至终都没有浮现过人形轮廓,最终所呈现出来的状况却在告诉所有人——我师父已经找到了对付这东西的办法。 这里所有的藤蔓在这一刻暴动起来,扑簌簌的抖动着,夹杂着愤怒的吼声与尖叫声,无数藤蔓变成了杀人的利剑,朝着我师父激射而来。 这是让人担忧的一幕,藤蔓从四面八方而来,防不胜防,换了我们当中任何一人,怕是除了无双,都得一个照面倒下。 我师父一脚探出,脚尖在地上画出一个太极图,而后平举祖器。 他的剑不快,相比于我大开大合动辄搏命的招法显得很文雅,相比于无双一味进攻从不防守的打法又显得很保守,可无论藤蔓从哪里来,以什么样的速度激射而来,他总是能轻轻松松的挡下来,莫说是受伤,就连一片衣角都不会被沾到,甚至整个人都在徐徐的推进。 忽的,他挥舞祖器扫断所有的藤蔓,整个人一跃而起,冲向另一个方向,手起剑落,将墙壁上的藤蔓扫断,真蛊婆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旋即他又化攻为守,对付朝他席卷而来的藤蔓。 他的战斗……像是一门艺术! 一人一剑,整个墓室的藤蔓竟全部被牵制,无暇分身来对付我们几人。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不是为我师父的手段而震惊,而是为他的抉择…… 作为他的弟子,作为清微道的传人,我自然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道家的人到底在追求什么? 撇开太平道这种煽动百姓心术不正的,绝大多数的道士都是那种你们争你们的,我修我的仙的主。 丹鼎派的也好,内丹派的也罢,最终的目的就一个——成仙! 只是,这玩意除了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那几个离奇消失,据说是羽化了的,也没见过谁真的是成仙了,但这确实是所有道士的终极追求! 而天师,正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坎儿。 有个词儿叫做明心见性,就是说……只有明悟了你自己想要什么,最终才会实现什么,对于内丹派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走到天师这一步,正是明心见性的关键时刻,它是对自己一切过往的一个总结,最终决定的便是自己的归途在何方。 天师是有数的,很少,在这个浮躁的时代里更少,这有数的天师里,十之八九的人最终都选择了继续求他的仙道,最终的结果是个什么没人知道,但我看八成都是老死了,那玩意从哪方面看它都不靠谱。 而我师父……却彻底的放弃了这个,放弃了所有道家人的梦想。 一朝悟个不生不灭,举目不见惶惶大罗天。 一言,便表述了他有所成时的一切感受——我走到了这一步,坐对千岩雪,却看不见所谓的大罗天,看不见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只看到了人间的种种坎坷磨难,只看到了人心丧乱,只看到了耀眼的利益诱惑下人性缺失,最终出现的种种不平不堪之事,于是,群魔乱舞,生时不安,死时亦不安,阴阳随之不安。 他说,妖魔不除,不入大罗。 如佛家的地藏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至于这一切的后果,他都没有考虑,他只想得个自在,无怨无悔! 这便是我师父的抉择,我不知道他在几次坐关的时候内心发生了什么样的剧变,最终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但他现在的一招一式,乃至于能清楚的察觉到真蛊婆所在的位置,这一切,应该都是基于这种觉悟下而开创出来的。 一只有力的大手忽然将我撑起,鹞子哥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边,看着我师父的背影,轻声道:“我叔说,就叫镇乱诀吧,他最终的选择和他一直以来的追求截然不同,我觉得……这可能和你有关,惊蛰,这一点你要记住。” 后腰的伤口疼的厉害,应该是出血了,我缓了口气,却没有回应这个问题。 有些时候,我真的不是个很善言辞的人,我只会记在心里,然后去做。 沉默了一下,我拄着百辟刀支撑起自己沉重的身体,轻声道:“师父虽然全面压制了对方,但如果找不到那只老獴的话,怕是除不掉对方,师父说了,让我只管自己的事,这是咱们该干的。” 老白见我实在吃力,就过来拉了我一把,皱眉道:“可是毫无头绪啊,不过你先起来吧,这地方太臭了,熏死个人……”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老白抱怨的一句话,却给予了我最大的冲击和刺激。 臭?馥郁的芬芳?! 本来截然相反的两个词儿,在我脑海里竟然形成了一种奇妙的联系,恍惚之间,我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二秃子对于老獴巢窠那些稀奇古怪的描述的关键点。 吸了吸鼻子,一股奇怪的味道飘入鼻腔中。 好似腐臭味,但又夹杂着一些腥气。 这样的味道自然一直存在着,只是此前我被我师父掀飞,外加随之而来的激战,早已是魂飞天外,根本没工夫去注意这些罢了。 “有点像血腥味,但相比较而言,气味更加复杂一些。” 我自言自语着,看向这个角落里生长的杂草。 这些杂草叶片很大,高约三十多公分,我摔到这里的时候,成片的压倒了许多,那古怪的气味就是从这种杂草上散发出来的。 “好像是鱼腥草啊,又不太像,鱼腥草的叶片不会有这种紫色的花纹,茎秆里的筋也不是黑色的……” 我捡起叶片细细端倪着…… 鹞子哥他们知道我有了想法,立即过来搜索检查这丛杂草。 “这就是鱼腥草!” 鹞子哥特肯定的说道:“这东西生命力特强,有时候会长在不见天日的阴沟里,就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眼睛一亮,道:“没错了,这就是馥郁的芬芳源头!!” 鹞子哥他们不解的看着我。 “我们会错意了,一直用人的思维来破解对老獴巢窠的描述!” 我兴匆匆的说道:“实际上,二秃子也没见过那只老獴的存在,见过那东西的只有生活在这四周的蛇!!二秃子说的那些描述,本身就是蛇的描述,蛇眼睛里的世界,能和人一样吗?咱们站在人的角度来思考,当然不会有任何答案。” 鱼腥草本身就带着淡淡的血腥味,当它生长在外面的时候,这股味道很淡很淡,可是生在地下,发生了这种稀奇古怪的变化后,血腥气就很浓郁了,甚至带着一些腐臭味道,不仔细分辨,我都以为这里有死掉的东西呢!! 蛇最喜欢的就是血腥气了。 人类不喜欢的味道,在它们看来,这就是天底下最馥郁的芬芳!! 所谓馥郁的芬芳,应该指的就是这些奇怪的鱼腥草。 这里的植物多是那种像爬山虎一样的攀援藤蔓,只有这个位置有鱼腥草,很小的一块区域,也就是说……这些鱼腥草是从别的地方蔓延到这里的。 这个位置,可能就是那只老獴的巢窠的源头!! “有点意思了!” 我的说法拉开了一扇窗户,很多时候就是这样,走入死胡同里后,有时只需要一点灵感,就能激发出澎湃的热情,鹞子哥便是这样,走出思维的误区后,立即有了新的想法:“蛇的那双眼睛就是个摆设,没什么用,它们捕猎主要依赖的是一个叫做‘热眼’的东西,很像是一个红外线定位器,交错的神经通过薄膜向外延伸,靠温差来感应物体,所谓的通红世界,说的应该就是那个地方有极高的热量,甚至说……藏着许许多多的生物!!” 人多力量大,这一茬我还真不知道。 但鹞子哥的描述却让我有了猜测。 “暗道!这个地方的气温并不高,这里一定有暗道,而且就在咱们跟前!!” 我四下观望,很快断定了我们眼下的方位,喃喃道:“我好像知道这只老獴到底藏在什么地方了……” …… (第二更) 第0645章 一条龙 因为坍圮,这里到处都是成堆的废墟。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角落里也是如此,废墟堆像小山丘一样连绵起伏。 其中,多数的废墟都是土石,唯有一堆,其中延伸出了许多腐朽的木板,这些木板质地与玉米脆片差不多,轻轻一碰,“咔嚓”一下就会断裂开来。 我因为伤势的原因,活动不如其他几人利索,索性指着这个废墟堆说道:“挖开,把这里挖开!” 鹞子哥二话不说,抄起工兵铲就开始忙活。 有意思的是,当我们触碰这废墟堆的时候,那藤蔓就跟发疯了似得,全然不顾我师父,一股脑儿朝着我们汹涌而来。 无双一横陌刀,正要阻挡,我师父却闪身挡在了我们的前面,挥剑将藤蔓齐刷刷的斩断。 如此态势,鹞子哥哪里还能不明白? 我们这是找到了蛇的七寸、龙的逆鳞啊! 能让真蛊婆这么慌乱的,必定就是那只老獴的位置了,老獴成精,哪怕活了五六千年,因为不是这块料子,天赋太低,道行也高不到哪里去,遇上我们几个,保准是有来无回! 一时,连张歆雅都上手了。 废墟不大,将上面的土层清理掉,下面就全都是腐朽的木头板子了,鹞子哥一脚踩上去,“咔嚓”一声就露出一个垂直向下的黑窟窿,好似不见底的深渊一样,一些木头滚落下去,许久才能听见个响儿。 这窟窿不算粗,刚好够一个成年人钻进去,不必放绳索。 藤蔓的攻击越来越疯狂,我不想再给我师父平添麻烦,他的体力也是有限的,当即催促道:“快下去!” 老白最利落,工兵铲往腰上一别,翻身就跃了进去,轻轻松松的用两腿支撑左右,卡住了下坠之势。 我算是精通此道的人,自然不能落的太靠后,否则有什么突发事件来不及分析解决,于是紧随老白之后跳了进去,身体状态很糟糕,但勉强还能卡得住! 之后鹞子哥和张歆雅纷纷钻了进来,最后一个是小稚,她过于幼小,我们成年人能双腿支撑的住,她却够不着,但却不能留在上面,我怕我师父兼顾不过来,发生不忍言的事情,正暗道自己疏忽了的时候,无双说让小稚直接跳下来骑他肩上。 这窟窿整体而言比较平整,靠双腿支撑就有些勉为其难了,不用说一个人忽然跳下来压在自己肩上,哪怕是小稚也不行,我觉得换了我肯定一起摔下去。 无双和小稚这二人一个是真敢说,一个是真敢信,鹞子哥正要说话,小稚已经“嗖”的一下飞了下来,而后上面渣子碎片稀里哗啦的砸落下来,落得我们几个满头满脸都是。 无双向下滑了一段后,眼看要骑在鹞子哥的头上,竟硬生生的挺住停了下来,除了他这头人型凶兽,怕是别人做不来这种事儿! 眼看有惊无险,最下面的老白开始一点点的向下滑动,他非常谨慎,总是摸索半响才向下挪动一截儿,生怕一下子踩空去见阎王爷,这种事儿我没法催,只能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再后来,老白干脆就停下了。 我说老白你能不能快点,我师父还在上面拼命呢,咱小心归小心,但也不能这么小心呀。 老白叹了口气,忽然说:“小卫子,你实话跟我说,这条通道到底是用来干嘛的?” “你管他干嘛的呢!” 我撑开手电向下照去,见老白耷拉着脑袋不知做什么,皱眉道:“双龙吐珠盂里那颗搅浓痰的玉珠子你丫都把玩过,搁这矫情什么呢?” “你知道的,我过去有些经历不堪回首,我很努力的挣扎,就是不想重蹈覆辙,结果你还是把我拉回了原地。” 老白有些怅然的说道:“这地方其实是茅坑,对吧?” 我“咦”了一声,心想老白啥时候这么机灵了,低头一看,差点没笑出声来。 这厮不知何时抬起了脑袋,手里抓着一截跟粗树枝一样黑乎乎干巴巴的东西,抓着那玩意的手都在不停的颤抖着…… 他太小心了,每每往下出溜一截儿,必然会提前把四周摸索个遍才行,估摸着是不小心抓到的…… 没错,这地方确实是茅坑!! 城堡里的茅坑都是这样的,这跟文明没什么关系,任何使用城堡的国家,都会基于这种建筑特点搞出这样的茅坑,就一个原因——方便!! 人有三急,什么事儿都能忍,唯独这三急不能忍! 有受过苦的人说过一句至理名言——当你拉稀的时候,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一个屁! 可见,此事到底有多么的急迫,类似于城堡这种极其高大的建筑,一旦感觉来了,从上面跑到下面根本来不及,使用盆子什么的搁室内味道又太冲,于是……就有了我们现在所在的这种结构,一条自上而下垂直贯穿城堡的暗道,简称一条龙。 最上面是一个跟灶台类似的台子,人往上一坐,就可以非常从容的进行高空抛物了,堪称是坐在云端的享受。 这些台子多是木质的,用石头的太遭罪了,凉的很…… 废墟堆里的木头,正是作用如马桶一样的台子被砸坏后留下的。 我之所以能准确的找到这个位置,就是因为这种通道都会在城堡的后面,没有修在前面的,否则城堡门口天天飞翔,谁也受不了。 类似于这样的通道,任何一座高大的城堡建筑里都有,起初的时候,这种通道很窄,直径顶多只有二三十公分的样子,结果很不实用,有些人他蹲坑不规矩,自由落体运动做的不好,动辄就挂通道里了,夏天倒还好,冬天时候结了冰特容易堵住,还没法去清理,然后慢慢的屋子里就没法待了,只能臭到来年开春冰雪消融,那时候就是一场灾难了,堪比泥石流…… 后来,这种通道就拓宽了,可以让人钻进去进行清理,但问题又来了,有刺客会利用这地方进行刺杀活动,这种事儿真实发生过,刺客拎着四五米的加长长矛顺着通道爬上去,当目标出现,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彻底放松的时候,忽然出手,端着长矛向上一送…… 那都不是一步到胃了,是一步到嘴!! 现在考古学家发掘到城堡的时候,首先就会调查这个地方,据说……有的甚至可以找到中世纪的翔,保存极为完好,可以通过这些判断古人的饮食、身体健康程度,甚至判断出困扰他们的人体寄生虫是什么。 于是,我就耐心安慰老白说:“此一时彼一时,此时你不是以粪奴儿的身份来到这里的,抓在你手里的是沉甸甸的历史,是了解五六千年前新石器部落人类的窗户……” 老白有些忧伤的叹了口气,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情肃穆的就像哲学家黑格尔复生了…… 这世界上的事情永远都得靠一层窗户纸来模糊化,了解真相有时候真不是一件好事。 本来找对地方后大家心情都挺好的,经了这么一出,谁也笑不出来了。 老白忽然之间变得特勇敢,反倒是把速度给提了起来,不多时,下面就看到了出口。 老白有些忐忑的问我,下面看着挺空的,高不高,跳下去会不会摔死人? 我想了想就说,不会的,下面是交给仆人清理的地方,安全起见,不会修的太高,否则口子的位置清理不到,冬天会挂冰瘤子。 老白这才安心,又向下出溜了一截儿,一松手脚,整个人“噗通”一下掉了下来。 我紧随其后,刚到洞口的时候,下面忽然传来了老白杀猪一般的尖叫声。 “怪物!!下面全都是怪物啊!!” “……” (第三更) 第0646章 粪池杀手 “下面什么情况?!是不是那只老獴出来了!” 头顶上方传来鹞子哥惊疑不定的急促询问声,可惜下面的老白没有任何回应,我离的最近,能听到下方传来尖锐的哨子声,却不好分辨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湮灭了一切声音。 没有回应,鹞子哥恼恨不已,咬牙切齿的怒骂道:“他娘的,跑路的时候就他最积极,我就知道让他走在最前面准得出事儿!” 现在不是计较这个时候,我已经到了口子上,观望须臾,除了那尖锐的呼啸声外,其余什么都没看到,因为担忧老白的情况,不敢再继续耽搁下去,只能在这种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去冒险,把手电筒叼在嘴巴上,同时松开手脚。 暗道口距离下面堆积粪便的粪池有些高度,这一点上是我估计失误,至少比我想象的要高的多,不待落地,忽的一阵恶风扑面而来,更是夹杂着阵阵“吱吱吱吱”的尖锐鸣叫声…… 我豁然抬头,却见一个翼展足有两米的庞然大物正朝着我极速掠来,好似俯冲夺食的大军舰鸟一样,连翱翔的姿态都极为相似,微微抬头,露出一张如恶魔一样的面孔。 如猞猁一样尖细的耳朵,上面还带着两撮毛,长长的猪鼻子,四颗獠牙好似西方传说中的吸血鬼一样,却是直接暴露在嘴巴外面,尤其是那双眼睛,在黑暗中竟然会绽放出紫色的光芒。 这赫然是一只蝙蝠,只是,我从未见过体型如此恐怖的巨大的蝙蝠,这样的体型,怕是比世界最大的蝙蝠马来大狐蝠都不遑多让了,只是马来大狐蝠并不嗜血吃肉,不能算是掠食者,而眼前这个……绝对是喝血吃肉的,我能从它的身上嗅到顶级掠食者才有的危险气息。 且,与马来大狐蝠不同的是,这只蝙蝠通体雪白,好似得了白化病一样,它掠杀的速度极快,口中发出尖锐的鸣叫,翅膀震荡会发出呜啦啦的疾风鼓荡声…… 它如一柄利剑,刺破黑暗,直奔我而来。 这样的速度下,我根本来不及落地就会遭遇到致命袭击…… 于是干脆人在半空中豁然拔刀,刀锋上跃动着冷冷的弧光,于半空中扫过一抹雪亮! 噗! 这一刀直接剖开了对方半片身体,能看见起半扇翅膀凌空飞了出去,腥臭的血液好似瓢泼大雨一样扑面而来。 虽然不是致命的一刀,却也让这怪物失去了平衡,倾斜着向下栽去,仅存的半边翅膀在我肋下擦过,仅仅是扫了一下而已,我便清楚感觉到那翅膀上有薄薄的骨片切开了我肋下的皮肉,这全然是它的极速挟裹出来的威力,可见此物的掠食速度到底多么惊人,能挡下这一击,有很大的运气成分在内。 下一刻,我与它齐齐坠地,叼在嘴巴里的手电筒也飞了出去,滚落到一侧,散发出的光晕将我笼罩。 危机并没有过去,而是真正降临了。 粪池不小,这里生存着不知多少那样的大蝙蝠,此刻这些东西四处胡乱飞舞,巨大的翅膀掀起的乱流吹的人无法睁开眼睛,根本看不到老白的具体位置。 我始一坠地,这些大蝙蝠嗅到血腥气,立即疯狂了起来,乌拉拉的一股脑儿朝了汹涌而来。 我旧伤加新伤,连带着坠地的巨大力量,此刻已经站不起来了,当这些大蝙蝠朝着我扑过来的时候,全然没有反抗之力,只能竭尽可能的蜷缩起身上,但愿能在袭击中留下一条命,但这基本是奢望,这个体型的蝙蝠已经是致命杀手了,一口就能撕下一大块肉,这么多的数量,只消一轮扑击,我身上的肉怕是剩不下几两。 关键时刻,一个庞然大物忽然从一侧的黑暗中窜出,好似一条铁鞭一样擦着我的身体横扫了一圈,正扑向我的大蝙蝠一下子不知被扫飞了多少,有的甚至被打碎了身体,残破的翅膀、腥臭的血液漫天飞舞。 下一刻,那庞然大物蹿了过来,一下子将我盘绕保护起来…… 这庞然大物赫然就是二秃子控制的蓝蛇了,老白正被卷在蛇尾里,没有丁点的动静。 “我讨厌这些东西!!” 二秃子阴森森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至于它本身藏在了什么地方就不得而知了,满肚子的怒气一股脑儿的全都发泄在了我身上:“都怪你,你干嘛杀了我的红蛇,不然我现在不会这么狼狈!现在可怎么办,走不了了,姓白的这个没出息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菜的养蛊人,掉下来的时候踩在干屎上崴了脚,然后脑袋又磕在了地上,吼了一嗓子就晕过去了,他咋不干脆一头撞死呢!” 我心说老子要是不干掉红蛇,怕是我们几个连你那关都过不了,现在不是争执这个的时候,我拍了拍老白的脸,没有任何反应,试探了一下鼻息,还好,有气儿,看来只是晕厥了过去,没太大问题! 鹞子哥和无双几人的大呼小叫声从外面传来,看来他们是下来了,在这些怪物的围攻下,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虽然只是一个照面,但我多少心里有谱了,立即摘下背包翻找了起来,翻了半天,没找着自己要的东西,这才想起,之前对付完二秃子后,我这背包里许多密封袋都被挤压破坏掉了,于是那家伙事儿就放到了鹞子哥那边。 我说二秃子,露个缝隙出来,我有法子了! 二秃子没回应,但缠绕保护着我的巨蛇却蠕动了起来,我随之而上,露出脑袋,见鹞子哥和无双他们三人正围成一圈抵御扑击而来的大蝙蝠,小稚被保护在最中间,倒是没大问题。 可能因为我之前斩杀过一只大蝙蝠,被这些东西给惦记上了,始一冒头,原本攻击鹞子哥的几只大蝙蝠掉头就朝我冲了过来。 我一点不慌,红蛇虽死,蓝蛇犹在,哪怕元气大伤了,以那刀枪不入的身体,对付这些大蝙蝠最合适不过了,蓝蛇只是一探头,立即将一直大蝙蝠叼在嘴里,对方挣扎几下就不动弹了。 借此机会,我冲着鹞子哥大吼道:“土炸药呢?把土炸药包给我!!” 鹞子哥被吓了一大跳,差点被一只大蝙蝠纠缠上,所幸无双及时出手,一刀将那大蝙蝠砍死,鹞子哥这才悚然道:“你混账啊,怎么红起眼来一言不合就要同归于尽呢!” 他这却是会错意了,以为我要一家伙把所有人连带着大蝙蝠全炸上天。 我可没有自我毁灭倾向,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炸药包给我!” 鹞子哥一咬牙,退后一步,无双立即上前,帮他抵挡四面八方的攻击,鹞子哥则飞快摘下自己的背包,一手背包,一手顺带着把小稚拎起,卯足了力气一起给我抛了过来。 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大蝙蝠来不及去叼走小稚我就已经接住了,顺着蓝蛇的身体一滑,立即藏匿起来。 鹞子哥的背包里都是一些工具,很容易就寻到了我要找的土炸药,顺带着摸出一个火折子吹亮了递给小稚,嘱咐她一会儿听我吩咐,配合着立刻把火折子丢出去,而后我就开始拆解炸药包,只取了里面的火药。 鹞子哥精于此道,黄色火药甚至tnt都能配,但有些原料不好弄,他说保不齐会被盯上,当成恐怖分子给抓起来,还是颗粒黑火药安全,配置简单,最佳比例早就已经研究出来了,拿鸡蛋清搅拌了,威力还不错。 这些黑火药正是我要用的东西,也幸亏是黑火药,换了别的火药,今儿个我们除了等死没有第二条路好走。 几个土炸药包里的药量不少,一共三个药包,我只拆了俩就感觉差不多了,没敢拆第三个,这玩意可不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保不齐我们哥几个真得被炸上天! 纵是俩药包,我依旧觉得有点多,倒出了一些,然后将颗粒彻底碾成粉末,这才冲着小稚点了点头。 小稚很激灵,也很勇敢,反正比老白这个能在踩粪撞晕自己的货色要强得多,与我同时一起爬了出去! 我四下看了一眼,为了避免事后被鹞子哥打成半身不遂,最终还是没朝着他们几个头顶上泼洒火药,而是朝着相距较远的地方卯足劲将散着的药包丢了出去,里面的粉末状火药在半空中泼洒开来,形成一大片朦胧的帷幕! 与此同时,小稚狠狠将手里的火折子丢了出去…… “你个疯子!!!” 沉稳如鹞子哥也变色了,大骂一声,不再酣斗,抱着头就朝远处狂奔而去…… …… (第一更) 第0647章 雪蝠 当火焰与火药粉末相遇的时候,一点火星一闪而逝,随之化作纤长的火舌,伴随着徐徐飘落的火药粉末在半空中飞舞,先是化作弧形的火环,而后变成一大片天火…… 再然后…… 我没敢看了,拉着小稚躲到了蓝蛇盘绕出来空间里。 这一刻我是恐惧的,小稚应该也是害怕了,我能感觉到她小小的身躯在不停的颤抖着,我也差不多,于是,我只能紧紧的抱住她,给予她力量回应的同时,也可以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的逊…… “别爆炸,千万别爆炸,我不想和太阳肩并肩……” 我的内心里一直在祈祷着…… 像是我的祈祷得到了冥冥中的神灵的回应,最终还是没有听到那吓人的巨响,数秒如一日般漫长,弹指间我身上的力气就被抽的干干净净,抱着小稚的手臂一下子松开,一大一小两个人一下子瘫软了下来,抽了抽鼻子,只嗅到了弥漫的硝烟味…… 天可怜见,我喜欢这种味道,就像我喜欢汽油的味道一样喜欢,我觉得这样的味道是我的幸运味道!! 在粪池里洒下那么多的火药引燃,没有爆炸,这难道不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那个……” 忽然,二秃子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你姓卫,对吧?” 我整个人放松下来,甚至有心情开起了玩笑:“二秃子,你连打败自己的人的名字都记不住?” “嗯,这下我记住了,以后一定离你远一点。” 二秃子的声音特诚恳:“那个啥,我记得你妈还活着呢,是吧?她漂不漂亮呀?多大年纪了?” “不会说话就少说,你这么问就跟骂人似得……” 我说道:“儿不嫌母丑,哪个母亲在自个儿儿子眼里不是最漂亮的啊?” “哦哦,但客观点来看,就冲着你这个长相,她应该挺普通的吧?我听老白说,你长得其实像你爸?也对,你们家这一脉人的基因太强大了,娶漂亮老婆都拯救不了那种,隔着好几千年看你和你家老祖宗外貌都能对上号,一样的丑,一样的面目可憎,看来……以你来推断你妈的相貌倒有些太片面了,但她岁数毕竟在那了……” 二秃子喋喋不休着:“那除了你妈妈呢?你们家还有没有别的女人?年轻一点的,长得漂亮一点的?” 我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了,蹙眉道:“你他妈什么意思?明白点直说,别拿我家人开玩笑,这种玩笑我开不起!” “没事,就是挑你家个年轻漂亮的女性好好问候一样。” 二秃子语气陡然拔高:“你弄死我的红蛇就算了,还拿火烧我的蓝蛇,人干的事儿你是一点都不干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老子的本体和他俩是连着的?好疼的!!” 一口硝烟窜进肺管子里,呛得我连连咳嗽起来,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软话:“对不住了,事发突然,我也是没法子,这回谢谢你了,哥们欠你一条命,以后有机会还!” 二秃子总算停止毒舌了。 我让它放我和小稚出去,有些事儿还得处理一下,尽早为好,不然还是容易出问题! 二秃子特干脆,直接收起了蓝蛇,我和小稚以及老白一下子暴露在滚滚硝烟里。 “呼啦”一下,一张黑乎乎的脸忽然从浓烟里冒了出来,差点直接贴在我脸上,吓得我随手就拎起了百辟刀,刀举过头顶,却没砍下去,眨眨眼睛,看了看眼前这张黑脸,不太确定的问道:“鹞子哥?” “你说呢?” 鹞子哥咬牙切齿的从浓烟中钻了出来,恶狠狠的盯着我:“今儿个你要不给我解释清楚为啥非得用炸药,我跟你没完!” 素来沉稳的他这回确实被吓坏了,而且着实狼狈,原本刚硬范儿的寸头被烧秃了一半儿,看起来活脱脱就是二秃子第二,鬼才知道引燃火药以后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紧跟在他身后的是无双和张歆雅。 这俩人也很狼狈,张歆雅看着我时眼睛都快喷火了,无双还好一些,努力的想露出个招牌式的腼腆笑容,结果嘴角抽了抽,死活没笑出来…… “这个……先干活吧,一边干活一边说!” 我连忙起身离开了。 先前还凶狂不可一世的大蝙蝠此刻纷纷落在地上,偶尔无力的扇动两下翅膀,却飞不起来,或者哀鸣两声。 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硝烟一散,这些大蝙蝠就会变得生龙活虎,这时候是解决它们的最佳时机,我走到距离最近的一只面前,毫不犹豫的一刀钉穿它的脑袋。 鹞子哥他们见此,连忙照做,连小稚在犹豫了一下后,还是摸出了鹞子哥送给她的精致小匕首,干净利落的结果掉了一只大蝙蝠。 见到这一幕,我心里无声叹息,站在一个哥哥的角度,我很不希望她沾染这些事情,我也很想让她像其他孩子一样上学读书、快乐成长,可是……我们没那个条件,我想到了红娘子当初说的那句话——既落江湖内,便是薄命人…… 她的命,比我们薄。 敛了敛心神,我一边接过这些大蝙蝠,一边说起了这东西的来历。 这是一种很古的生物,只生活在极度寒冷的地区,许多古籍上都有它的身影,至于它的名字,则有很多个——雪蝠,千岁蝙蝠,蝠鹰…… 叫法很多很多,书上可见的最后一次出现,应该是东汉时期了…… 及至晋朝时,此物已经只剩下了传说,而且传的神乎其神,都成了一种宝贵的药材。 晋时葛洪写下的道家奇书《抱朴子》里就有此物的传说,原句是这样的——千岁蝙蝠,色如白雪,集则倒悬,脑重故也。此物阴干末服之,令人寿万岁…… 这大概是葛洪的抱朴子里最大的污点了,认为服用这东西能长生不老…… 实际上,这应该是和鸩鸟差不多的一种古生物,性情极其凶猛,寿命很长,活个数千年一点问题都没,怕是能和寿命极限为一万年的海绵相媲美,最喜食肉,有时也食用矿土,饿极了连土都可以吃,如植物一样,从土壤里摄取养分,然后把渣滓拉出去,除了对海拔、温度有要求外,这东西真的可以说是最坚挺的物种之一了,如果不是生育能力低下的让人发指,种群无法扩大,现在这个世界还不知道是不是人类的呢…… 古人最大的梦想就是长生不老,吃啥补啥又是华夏人一直以来的坚定理念,于是,为了长生,所有寿命极长的生物都是炼丹用的好材料,尤其是先秦时期的练气士,雪蝠是他们最喜欢的材料之一…… 我看过一篇练气士留下的笔录,就像实验笔记一样,记录着他炼丹的一些心得,上面提到过这样一件事情。 众所周知,火药这东西在春秋时期就已经存在了,是练气士炼丹时的材料,有人焚火药而灼雪蝠,试图逼出雪蝠体内的长生精华,令人可以万岁,结果雪蝠吃痛,挣脱飞起,吸入火药燃烧的硝烟后,浑身乏力,扑腾几下便坠地,不过少顷,便又恢复过来。 可见,这雪蝠最怕的还是硝烟,应该是吸入硝烟会中毒。 正是因为这个手札,我才有了后面的那些手段。 鹞子哥听了后,脸色才稍稍好了一些,实际上他已经成了黑炭头,说脸色这一茬儿有点矫情,根本瞧不出来,只是语气缓和了许多。 事情到了这一步,很多已经是显而易见的了,这些雪蝠应该是和那老獴结伴而居的,除了这些雪蝠留下的诸多粪便外,在这里我们还找到了许多蛇的鳞片,确认这肯定是老獴的巢窠无疑。 看来,那些蛇所说的绯红世界,应该就是说这些雪蝠了,众多的生命聚集在一起,在蛇的眼里,可不就是一大片的红色嘛! 老獴不在,我们却不肯放弃,化解了危机后,立刻开始搜索起来。 很快,在一个不起眼的犄角旮旯里,一个黑乎乎的洞引起了我们的注意,看洞口四周的土,应该是刚刚挖掘的…… “嘿,在这呢,人老成精,这畜生老了也机灵的很!” 鹞子哥笑了起来:“这是趁乱挖洞自己跑了啊……” …… (第二更) 第0648章 苦海无边 洞口不大,鹞子哥俯下身体试了试,以他的身材钻不进去,我和无双相对瘦削一些,倒是差不多。 这样的洞穴已然让我们脸色不大好了。 獴擅挖洞,和老鼠有着差不多的本领,鼠洞看起来很小,可里面到底有多大个家伙谁也说不清,獴也是这样,光洞口就能钻进去人了,那只老獴的体型…… 体型这东西,一般而言是直接和力量挂钩的! “我来!” 无双看我跃跃欲试,就将我扒拉到了一侧,腼腆的笑了笑:“惊蛰哥,你还是先歇着吧,你这个状态……” 我确实很想去会会那老獴,但自己的这点状态心里还是有点逼数的,也不矫情,直接把百辟刀递给无双:“你那陌刀在里面使唤不开,使唤短刀比较好一些。” 无双微微摇了摇头,“铿”一下把陌刀插在地上,只说捉个畜生不用那么麻烦,一双拳头就够了! 说罢,他俯身从洞口钻了进去。 这洞是刚刚掘开的,那老獴就算是再厉害,这么短的时间怕也挖不出多远,我估计无双很快就会与之遭遇,和鹞子哥一左一右守在洞口两侧,一旦遭遇了意外,随时准备把无双拉出来。 实际上,无双遭遇老獴比我想的还要快,大半个身子钻进去,只剩下小腿还在外面的时候,洞里就忽然发出了尖锐的嘶叫声,极为高亢,而后无双好像被对方钳制了,整个人“哧溜”一下被拖进去一截,我和鹞子哥连忙去抓无双的小腿,拖行却戛然而止。 随后,原本鸣叫声极为高亢的老獴开始惨叫了,声音凄厉的像是吃了痛击的泰迪,“吱吱”的哀嚎不止,就算是在洞外都能听到“噗噗”的打砸声,那才叫个拳拳到肉。 我和鹞子哥对视一眼,齐齐打个冷颤…… 看来,无双应该是占据上风了,胜负已定,对付这头老獴反而比我们料想的要更加轻松,我们对无双的那双拳头实在是太了解了,用鹞子哥的话说就是——和无双近身搏杀,最好不要给他任何还手的余地,只要被打中一下,基本上就等于被阎王爷从生死簿上划掉了,他是个天生的战士、屠夫,他的拳都是杀人技,每一下都是往正经地方招呼,普通人怕是挨上一下一条命就去了,不然他还真想把无双送去打擂,好歹能补贴真武祠里的日用…… 想想那老獴一口气挨了几十拳,我就觉得有些发毛……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无双就爬了出来,随之将一个大家伙从洞里拖了出来…… 看清这老獴后,我倒吸凉气,这活脱脱就是头花豹啊,单论体型,这玩意比我们老家山里的华北豹都要大上一圈…… 如此一头猛兽,在无双手里……就跟哈士奇似得。 他一手如同铁爪一样,死死扣着这老獴的脸颊,脸皮扯得老长,以至于牵扯的对方嘴巴都歪了,里面的黄牙被打掉了一多半,尤其是最中间的大牙,是直接从中间折断的,鼻头上溢血,看来是照面门挨了一圈,眼眶都被牵扯的极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老獴一直在“吱吱”的哀鸣惨叫着,眼看自己被揪了出来,可能完全是下意识的扑腾了几下,无双一翻身就骑到它脖子上,“噗噗”几拳砸落,打的这老獴四脚一软,直接瘫在地上…… 无双却不停手,拳如雨下。 渐渐的,老獴不挣扎了,好似认命了一样。 “它这是……” 鹞子哥推了推我,轻声问道:“它这是哭了?” 我点了点头,接连的重拳下,两行水线从老獴眼眶里滑落,神情间竟流露出了一丝哀求之色。 似这种成了精的动物,有时这般做法,比人更能打动人,好似有种直穿人心的力量。 不知不觉的,无双的拳头轻了许多。 “算了,无双下来,给它个痛快吧!” 我叹息道:“没听说它有什么害人性命的举动,为祸的却是那真蛊,它给真蛊伴生,兄弟姐妹都饿死,也算是个可怜的,没必要活活打死了。” 无双大抵早就下不去手了,闻言立即松开手,翻身下来,不过却不动声色的堵上老獴挖出来的洞。 这老獴也不跑,抬头看向我们下来时走的暗道,眼中泪光闪动。 忽的,它人立而起,我下意识的提刀退后一步,不过老獴却没有攻击我,两只前爪抱在一起,冲着我弯下了腰,姿势犹如古人打躬作揖一般。 “这……” 鹞子哥踯躅一下,问道:“你这是让我们饶你性命?” 老獴摇头,再度作揖。 “它不是让我们饶它性命。” 我轻声道:“它是让我们饶了上面那真蛊!!” 鹞子哥面色巨变。 老獴“噗通”一下扑在地上,脑袋连撞地面,磕头如捣蒜,“噗噗”的闷响声不绝于耳,且绝不是装腔作势,力量极大,此前无双的重拳都没有打的它血流如注,此刻却磕头磕的血流不止,每一下都在地上留下一个血印子。 “不可能!” 鹞子哥眼中杀机一闪而逝,提刀走向老獴,老獴依旧在磕头,走着走着,鹞子哥停步了…… 向来铁石心肠的鹞子哥,在这一刻停步了。 沉默了一下,他回头冲着我惨笑起来,咬牙道:“我他妈下不去手!” 无双犹豫了一下,轻轻喊了我一声“哥”,我回头看他,他耷拉着脑袋咬着嘴唇,最后还是鼓足勇气和我对视:“哥,它是个忠仆,如果到了这一步……我也会这样,我……下不了手,感觉杀它就像杀我自己……” 张歆雅更不必说了,早就别过了头。 这一幕确实让人揪心的很,叹口气,我上前制止了老獴近乎自残的行为,仔仔细细打量着对方,最终轻声道:“你没作孽,我看的出来……” 老獴眼睛一亮,而我则话锋一转:“可是,上面那个……做过孽。” 老獴又要下拜,我则死死钳制着它,不让它动弹,犹如自言自语的一样轻声念叨着。 “佛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话是骗人的,做人也好,做鬼也罢,或是干脆做了畜生,当你拿起屠刀的时候,就必将倒在屠刀之下,命运从来没有回头路可言,今天是它,明天,或许就是我,其实我们都一样,都不过是在挣扎!” “你活了几千年,陪了它几千年,你最了解它,你觉得让它放弃地灵珠,它肯吗?或许它现在会同意,换自己一条生路,可它回头就得投到水王爷那边,它和我最大的敌人有牵连瓜葛,今天放了它走,明天死的人就是我!” “你想保护它,可是,我也想保护我身边的人,它正在和我师父拼的你死我活,你说我该怎么办?你为了它能作揖磕头求饶,可是……作揖磕头求饶有用吗?我很早就知道,没用的,如果磕头作揖求饶,能让它们放过我爹,放过我妈,放过我们所有人,给我们一条生路,我逢人就给他磕一个,但这不可能,有些矛盾,真的没法子化解……” 说话之间,老獴的眼神一点点的暗淡了下去,百辟刀自它后背透出,殷红的血液自刀尖儿上滴滴答答的坠落。 我面无表情的拔出了刀,也就是在这一刹那,一股恐怖的危机瞬间将我笼罩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鹞子哥很快注意到了我的异样,忙扶住我,急声问道:“怎么了?” “不对劲!” 我身上汗水涔涔而下,惊呼道:“有东西盯上我们了!” 鹞子哥有些茫然的抬头看向无双和张歆雅,二人同样茫然。 于是,我懂了,低头看了眼手中正在滴血的刀锋,苦笑道:“他妈的,看来是遭报应了……” “这种事情别胡说!” 鹞子哥低喝道:“獴本无灵智,不可成精,它伴生真蛊成精,本就有悖天道,斩了它怎么会遭报应?你只是做了该做的,如果这样都会遭报应,那这老天爷就该死了!” 我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觉得那股子恐怖的气息距离我越来越近,就像是一颗从天穹滑落的彗星一样,正在撞向我。 许是福至心灵,最后一刹那,我卯足力气一下子将鹞子哥推开。 轰! 一股沛然大力狠狠轰在我身上,直接将我砸飞了出去!! …… (第三更) 第0649章 卫道长 鹞子哥等人焦急无措的面孔如流星般在我眼前划过,此起彼伏的惊呼声和低吼声在耳廓中回荡着…… 我的身体狠狠坠落在地,因为冲击力量太大,血肉之躯甚至在地上弹起,又滚出去一截儿…… 然后……我就进入了一种非常奇怪的状态。 就像许多动画片里的人被砸晕后,脑袋上总会跑出一圈搞笑的小星星一样,那一刹那我真的看见了星星,不过,我看见的却不是一两圈,而是一整片的星空,无数璀璨的光点在我眼前闪耀着,弹指间,星空破灭,又有无数幻象纷至沓来。 恍惚中,我见到了惊涛骇浪,又听见了鼓乐齐鸣,最后甚至有龙吟虎啸…… 当这一切都逝去后,我就进入了一种更加奇怪的状态。 我有着非常清醒的意识,却无法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存在,魂魄好像一点点从身体里剥离了出来,稍稍适应,便有了玄之又玄、非常奇怪的感官,我能看见自己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口鼻间溢血,面色灰败蜡黄,就我所知,好多死人都是这个模样…… 而以我的身体为中心,周遭一两米的范围内,一切来得是如此的清晰,我甚至能清楚的看到雪蝠留下的粪便上的褶皱里有小虫子在慢吞吞的爬着,稍稍远一些的地方就朦胧不清了,好似我被囚禁在了一方小小的空间里,真真正正的画地为牢! 不待我彻底反应过来,老白和鹞子哥几人就从朦胧中匆匆现身。 鹞子哥哆哆嗦嗦的伸手,想要把我从地上拉起,不过被无双压住手腕阻止了。 无双说,虽然看不见哪里来的力量把我击飞了,但上身看起来好像有点变形,骨骼绝对是出了问题了,这种情况下尽量别抱起来…… 他的声音好像带上了回音。 然后,他伸出手指轻轻压在我脖子上,面色骤然变得极其难看,他低着头,其他人看不清他的神色,我却视线不会受到视角的任何影响,看得到他变得越来越狰狞的面孔,清秀的面孔严重的扭曲着,血丝儿自眼角处一点点的朝着瞳孔的位置蔓延…… 老白试探性的把手指放到我鼻子上试了试鼻息,“哎呀”的叫了一声嚎啕大哭起来,我不明白这厮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眼泪,而且说来就来,哭起来的时候就像乡下长舌妇一般,声音尖利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在遭遇什么酷刑一般,一边哭一边捶打着地面,说我这还借了他几十年的寿命呢,咋说死就死呢,哭着哭着,鼻涕出来了,于是就捏着鼻翼“扑哧扑哧”的猛醒了两下,哭嚎声戛然而止,低头看了眼挂在手指头上的大鼻涕,一时有些无处安放,就在我衣服上抹了抹,然后继续嚎哭…… 我第一次发现,这厮的毛孔原来这么粗大,尤其是鼻头上那俩巨大的黑头,看的我心痒难耐,很想提醒他赶紧挤掉…… 张歆雅捂着小稚的眼睛默默转过了身…… 这一切都映在我眼里,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我已经死了,我的魂魄正在见证这一切…… 只是,我的内心里却古井无波,提不起任何情绪,谈不上悲伤,甚至连遗憾都说不上,那么多活着时日夜牵挂的未了之事,此刻好像一瞬间全部放下了,感觉躺在那的不是我自己,而是一个和我无关的陌生人一样。 我想,所谓生死相隔,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生时两难之事,死时一切开朗。 “我不信!!” 忽然,无双昂头低吼,旋即他匆匆将我腰间的风铃摘了下来,拿捏着风铃,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对着风铃连喊着茳姚的名字…… 可惜,那个红衣女子再也没有出现。 鹞子哥狠狠揉搓着发红的眼睛,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说我和茳姚同命相连,我命丧于此,她怕是也早早魂飞魄散了。 无双还想说什么,鹞子哥微微摇头,他浑身力气瞬间散尽,颓然佝偻着身子,也不知在想着什么。 鹞子哥说,怎么也得报了这个仇。 无双这才提起精神,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将我背起,用绳索与他捆绑在一起,和鹞子哥他们一道撤出了这里。 再度回到上面的时候,无双才把我放了下来,紧接着我看到了我师父。 没有悲伤,也没有其他过激的神色。 他的眼神依旧深邃,静静注视着我。 鹞子哥问我师父,究竟是什么袭击了我,总要去报了这个仇才能甘心。 我师父微微摇头,只说了一句话——带他回家吧! 无双怒吼了一声,好似鬼迷了心窍一般,忽然提起陌刀就朝着我师父劈砍过来。 我师父一闪身躲开,无双面目狰狞的提刀追杀,二人眨眼间就从我有限的视野里消失了,鹞子哥和张歆雅立即追了去。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总之,我师父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提着晕厥过去的无双,并将无双递给了鹞子哥。 鹞子哥叹息一声,正待要说什么。 我师父却笑着摇头,说自己不会往心里去,无双就是个倔小子,心里只惦记着我这个人,见他如此,不生气才怪,看似拔刀相向,实则却不是要人命的角度,更多的是在发泄不满而已。 他让鹞子哥把无双绑了带上,至于我的尸体……却是他亲自背着的。 离开这里的时候,当我师父经过真蛊婆的尸体旁,我总算见到了对方的真切模样。 那是一个老妇人,满头灰白的头发,血肉干瘪,形如一具干尸,皮肤紧紧的绷在骨头上,嘴巴大张着,好似临死之前遇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情,脸上依旧残留着恐惧,她的胸膛整个都炸开了,旁边不远处就是一只形如水獭一样的东西,不过体型更小,浑身光秃秃的,没有毛发,蜷缩成一团…… 那应该就是真蛊的真实模样了…… 再后来,我师父就带着我离开了这里,穿过之前打出的冗长盗洞,一直来到地表上。 外面正在下雪…… 山里很平静,在我们离开的过程中,再没有什么魑魅魍魉来骚扰。 我师父和鹞子哥说,这山里以后大抵是太平了,战魂一般不会去叨扰活人。 看来,鬼界的战争应该是结束了,而且,胜利者正是那位明朝的靖安侯。 我师父他们一路顺遂的离开乌头山,又跨过广袤的雪原,最后直奔白根他们所在的村子。 进村时,我看到真武旗在村口飘扬。 我师父径自去了白根家里,然后……把我丢在房间里就离开了。 这个时候我才产生了些奇怪的想法,既然人死了,不应该是赶紧找个地方埋了么?这地方室外很冷,可室内的温度却很高,就这么把一个死人丢在房间里,过几天尸体不就臭了么? 伴随着这种想法,我就这么被局限在了屁大一丁点范围内,除了炕,什么都看不见,也无法确定外界的白天与夜晚,自然没了时间概念,只知道过了很久很久,而在这段时间里,再没有一个人来过这里。 直至,一阵铺天盖地的强烈疲倦感传来,这种古怪的感官才宣告终结。 下一刻,一切变得熟悉了…… 我又能控制我的身体了,甚至,本能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后脑和太阳穴突突的跳动,传来的剧烈疼痛感告诉我——我确实是又“活”过来了! “吱呀”一声,紧闭的门忽然打开,我师父走了进来,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笑意吟吟的问道:“卫道长,现在感觉如何?” …… (第一更) 第0650章 危机中的一年 事到如今,我就算再木讷也该知道自己压根儿就没有死,只是身上发生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而已。 我也试图捋清楚这一切,无奈精神倦怠,头痛欲裂,根本没办法集中精神,甚至就连起来和我师父打招呼力气都没有,无力的倚靠在墙角里,涩声说师父你就别拿我寻开心了,看我这鬼样子就知道感觉好不好了,还是赶紧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我叔不是已经告诉你怎么回事了吗?” 鹞子哥跟鬼似得在门口冒头,笑道:“都已经喊你卫道长了,你还不明白?” “求你了,我这个状态就别跟我打哑谜……” 话未说完,我才一下子回过味道来了:“道长……我已经踏入丹道这个层面了?” 丹道,这自然是道家的叫法。 听名字就知道了,这跟道家修行里说的内丹有关系。 只不过道家是玄门百家之宗,所以道家的叫法也就成了约定俗成的叫法而已。 在道门里,刚刚学会胎息的,只能算是个小道童,而踏入玄微层面的,便可以算是真正的道士了。 道长道长,道士之长,自然是超越了道士,那便是丹道这个层面的道人了。 联系着此前那种奇妙的感官,我好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丹道这个层面对道家人来说很重要,尤其是对道家分支内丹派而言,我们清微道也算是内丹派,只不过我学的还是礼官那一套罢了,走的不是这条路,但内丹术是怎么回事我还是知道的,简而言之便是——遨游天外,内外交感而结丹。 说到底就是精气神有了重大蜕变突破,五感敏锐,不再需要双眼来看待这个世界…… 这不就是我之前那种诡异的状态吗? 只不过,我的精气神应该还很弱很弱,所以可观视的范围还很小,只有周遭一两米罢了,但对比玄微层次也强上太多了,那种细察入微的观察力,再配合着我这双经过特殊训练的手,什么样的墓葬机关能瞒过我?且,如果有什么危机降临,我也能提前察觉,利用敏锐的五感躲过必死一击,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总而言之,到了这一步,可以说是一种质的飞跃,跨越到了华夏传统里老是提及的精气神层面,伴随着一步步的锤炼,精气神也会不断增强,观视范围也会越来越大。 据说,这个层面锤炼的扎实的人,甚至可以将灵气附着在符纸上,利用精气神控制着将之打出去,这便是“飞符之术”,继续锤炼,甚至能真的做到“飞花摘叶”,将暗器或手里的兵器打出去,且一打一个准! 一些道人一手暗器耍的出神入化,未必就是真的准,极有可能便是这种源于飞符之术的绝技。 当然,这个距离是很有限的,过于耗神了,不可能像讹传的那样,动不动就拿意念控制着剑追着砍人,那是神仙手段了,迄今为止还听说过谁能做到呢,反正天师这个层面是做不到。 不过……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呢? 被砸了一下,莫名其妙就踏入丹道层面了? 我师父看我神色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斩杀了那个真蛊婆,自然就没人压着地灵珠了,于是它就朝你去了,我觉得和你体内的两颗地灵珠有些关系,但……恐怕不止于此!地灵珠此物,旁人用不得,唯独你们礼官一门用得,这才是你们礼官一门最大的秘密,兴许和你们礼官这个秘密也有极大的关联……” 说到这里,我师父无奈的摊了摊手,表示涉及礼官,这些事情他也说不清。 “你也别怨我叔那时候不去解释这些。” 鹞子哥说道:“刚刚踏入丹道这个层面的第一次观视很重要,因为精气神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你必须熟悉它才能真正的利用它,很多人因为是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进益的,他自己很清楚是怎么回事,所以很快就结束了,以至于对精气神的概念依旧很模糊,然后需要漫长的时间来熟悉稳固自己的精气神,时不时的去捕捉感受那种感觉,这个过程少则几月,多则甚至要好几年,有些木讷的,明明精气神已经成熟了,就是不知该如何利用,一辈子都困扰在这个上面。 所以说,丹道这个层面,才是修行者最费功夫的,就算是我叔当初都被整整困扰了四个多月…… 你却不一样,当时的情况下,你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会在潜意识里竭尽可能的维持那种状态,不让自己彻底归于混沌,把自己的每一分潜力都压榨出来,如此一来,你当时停留在那种状态的时间就会大大增加,能让你以最快的速度熟悉那种感觉。 事实证明,这是对的,你小子魂游天外整整九天时间,这几乎是个奇迹,正常人突破后停留在那个层面顶多几刻钟而已,不是他们不知道停留下去的好处,而是潜意识里没有那股子劲儿! 当时吧,无双那愣小子因为是摆渡人的路子,他不懂这个,我们几个就更不懂了,还真以为你是挂掉了,茳姚倒是知道怎么回事,但为了避免让你从那种挣扎中醒来,她只能咬牙不冒头,我叔也是一样,可以说,这俩人倒是无形中默契配合了一把。 等到把你撂到这里,我叔才跟我们说了这一茬儿……” 等他说完,无双端着一大碗面条送了进来,说我挺长时间没吃东西了,身体怕遭不住。 想想这小子拎着陌刀就跟我师父发脾气,我有心想说他几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我师父所说,他其实才是我们当中最倔的那一个,李老头没了,怕是这世上没人再能撼动他的心思,就算是我也不行,我说话他会听,哪怕让他跳崖他都不皱眉头,但他心里的念头却不会变,只能寄希望于让时间来改变他了…… 肚子在咕咕叫,我确实饿的不轻,端起面条就“稀里哗啦”吃了小半碗,困意更强,已经到了按捺不住的地步,放下碗倒头就没了意识,大概有生以来都没有睡得这么利索过。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以后的事情了。 此间事了,白根这些人专门设了一顿大餐送行,甚至凑了数目不小的一笔钱作为报酬,张歆雅看到那一兜子现金,眼睛都亮了,不等她说话,我师父就果断谢绝了,张歆雅的神情无比精彩,肉疼到不能自己,手指颤抖,眼角抽搐…… 我师父指着狼藉的餐桌说报酬已经拿了,拱了拱手,带上行李,拂衣而去,把道家人随心而为的风格演绎的淋漓尽致。帮人做事时,可能只要你一餐饭,也可能会要你高楼大厦,多少全看你这个人如何,我师父要一餐饭,是因为老乡们都是不错的人,若是换个恶棍,今儿个不死都要脱层皮,不给你尽可试试。 有道是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我们在鬼城遗迹里拼死拼活时,春节不声不响的就过了,回去的时候早期还不觉得什么,等进了内地,高速上的车流一下子就庞大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一连在路上耽搁了三四天,大约到了初十的时候,我们总算回到了真武祠。 董健和引娣两口子应该是回去过年了,真武祠里无人,我们几人用鹅卵石扑出来的小道被积雪和落叶掩埋。 行至半山,一直走在最前面的鹞子哥忽然驻足,蹙眉遥遥眺望山门方向:“咦,门口有个人,好像是……青竹?她不是说有事要办吗,怎么又跑到咱们这里来了?” …… (第二更) 第0651章 昆仑遗族 风起,落叶飞舞。 冗长的山门台阶上,一个女子正欣赏着寂静的山林,唇角挂着恬淡的笑容,白色的衣裙的完全融入积雪覆盖的世界,浑如一体,不分彼此,唯有微微扬起的青丝如此瞩目。 世间如此超然洒脱者,舍青竹外,还能有谁? 我看了眼她丢在脚下的酒葫芦,轻飘飘的,不曾在积雪上留下过于深刻的烙印。 酒葫芦,空了。 看来她应该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很长时间。 她喝酒不似现在的人在酒桌上彼此相拼,喝的仓皇,喝的狼狈,她永远是慢吞吞的,每每只是一小口,而后闭上眼睛慢慢的品味着余韵,满是享受,或许这才是真正的饮者,古来无几人,小小的酒器放在她手里好似成了蕴着芥子须弥的宝贝,里面内有乾坤,所以才总也喝不完。 葫芦空了,她怕是在这里至少盘桓了十余日。 我师父和青竹说话,永远是那么的干脆利落,打量了对方一阵,问道:“何事?” “心中有事,日夜不宁,于是就来了。” 青竹盯着我看了一阵子,点了点头:“现在无事了,这便走了。” 说完,她拿脚尖儿一挑身前的酒葫芦,酒葫芦立即朝我怀中飞来,我仓皇接住,而她已经起身下山了,毫不拖泥带水,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利落。 “哎,我说你着什么急啊!” 我不禁出声,挥舞了一下手里的酒葫芦,道:“你这破葫芦我那还有一堆呢,能不能送点实在的?!” “给你你便收着。” 青竹边走边说道:“我的东西送了谁便是谁的,你若是敢给了外人,我便取你性命。” “老子好歹打生打死的捡了条命回来,见面就生啊死啊的威胁我,合适么?” 我笑道:“先别急着走,我有事儿问你呢!” 青竹总算驻足,回头看我师父他们已经打开山门进去了,撩起脸上的面纱,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有酒吗?” 她唇红齿白,笑的倾国倾城。 我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轻轻咳嗽了一声:“你给的都喝了,别的估计你也懒得喝,不过无双做面条的手艺不错,来一碗?” 青竹想了想,点头说“好”,不过紧接着又叹息着补充了一句:“你这样算不算吊丝?约人说话就请吃一碗面条?” 我从裤兜里捣鼓了半天,总算摸出了高速休息站买东西时找零贪污下来的十几块钱,摊开手展示了一番:“哝,全部身家,所以有面条就不错了,下山吃的话,我都得请你蹲路边跟我吃泡面了。” 等她折返回来,我才和她并肩往观内走,她不说话,我心里犯个嘀咕,压低声音问她:“你在这里是等我?” 青竹不是含蓄的人,点头道:“没错,有人为你卜卦,卜了十卦,九卦你都得死,放心不下,所以来了,如果你再晚回来几天,兴许我就北上了,朋友一场,总不能让你曝尸他乡。” 我呼吸一窒,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茬儿,轻声说了句“谢谢”。 青竹没有接茬,兀自说道:“本来我还有很重要的事,可那人算卦太准了,他说你十有九死,你必是十有九死,看来你倒是运气不错,张道玄保护的很好,竟然真的争到了那一份生机,还再得一颗地灵珠,更上一层楼。” 我回顾了一下这一路的遭遇,平心而论,如果没有我师父,我们这一次确实就回不来了,即便是有我师父在,其中也少不了一些运气,一时深以为然。 说着话,我们已经步入观内。 鹞子哥和张歆雅在拾掇东西,小稚在一侧帮忙,老白行色匆匆的跑进了房间里,估摸着是捣鼓蛊王和采摘来的蛇草种子,我师父则坐在庭院中的凉亭里候着,无双正在拾掇桌子。 见青竹进来,我师父伸手一引,示意对方坐下。 我拉着无双说先开火吧,这姑奶奶不喜欢等人,等了咱们这么久,怕是正恼着呢,面条里记得多搁点肉,别太瘦,也别太肥,肥瘦相间最好,用油煸干了做卤。 无双点了点头,匆匆去了。 我这才在我师父旁边坐下,知道青竹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取出从鬼城里得到的羊脂蠪蛭佩,摊开包着的布巾放在桌上推到对方面前,轻声道:“那个地方的源头和这东西有点关系,我知道你们天盟里有类似的东西,想问问你对这个知道多少?” 见到羊脂蠪蛭佩,青竹不再洒脱淡定,柳眉渐渐竖起,美眸中似有雷霆之色,不过仅是一闪而逝,旋即又回归于平静:“仔细说说你们这一趟的遭遇。” 我心里有数了,看了我师父一眼,见他点头,就把这一路的经历事无巨细的全说了。 青竹听后沉默不语,许久抬头看向我师父,长嘘出一口气:“这就是你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如今窥见他们的冰山一角,你可准备好了吗?” “你是说……” 我师父抬手指向上方,见青竹点头,他便漠然道:“要来便来吧!” 这二人就跟打谜语似得,好在我这人有一点还不错,就是实在,不知道就问,从不怕显得自己很小白,直言道:“你们在说什么?” “此物和你有关。” 青竹幽幽道:“三百多年前,也就是明末清初之时,天盟重组复出,在我们刚刚整合了诸多玄门的时候,遥远的西部忽然来了一群奇装异服的怪人,这些人衣着打扮与番人不同,与中原汉人更是迥然,身披兽皮,恍如野人,尤其是一颗脑袋极小,看起来很不协调,一时被人惊作妖魔鬼怪。 这些人出现后,开始不停的和各玄门接触,得知背后是天盟后,竟大胆的直接来到了天盟的山门外,他们自称是昆仑遗族,是传承久远的一支,并且送上了一块羊脂蠪蛭佩,希望能与天盟联手,目标就是——礼官!! 他们说,只要我们帮他们灭掉礼官一门的传承,任何条件都可以答应,没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包括主宰天下兴亡! 当时我们委婉应下此事,而后多方追踪监视,发现他们不仅和我们接触,还和当时的许多农民起义军接触,十三家七十二营民变队伍里几乎都有他们的影子,打听礼官传人的地址,甚至多有许诺……” 我听得心惊肉跳的,忙追问道:“后来呢?” “打听清楚后,我们下手了。” 青竹道:“我们狙杀了所有人,让他们无法把消息带回去,当时我们以为事情已经做绝了,可是后来…… 你应该知道江口沉银这件事情吧? 此事是大西王张献忠做下的,现在,国家一直在追回失窃的江口文物,但凡是江口下沉的宝物,一旦发现,立即追回,甚至会判刑,在这种背景下,确实追回了一部分,其中有一角残玉,正是羊脂蠪蛭佩上的,而我们当时并没有在大西王身边发现昆仑遗族的人……” 我师父蹙眉道:“当时有漏网之鱼逃回去了?” “不错,但问题不在这里,礼官现在依旧安然无恙,没有绝了传承,这说明当时逃回去的那个人并没有带回什么线索,否则他们肯定倾巢而出去剿杀卫家了,以他们的能力,你们想幸存下来很难。” 青竹说道:“此事的关键处就在于,我们那一动算是打草惊蛇了,昆仑遗族吃了亏以后,肯定不会再和任何玄门联系了,他们的活动会变的更加隐蔽,很可能这几百年来他们一直在活动,而我们根本毫无察觉! 以前礼官一门碍于种种原因,一直都隐藏不露,他们没有发现也是正常,可卫惊蛰现在出来了,甚至跑到海帮的地盘上转了一圈,我担心……对方怕是很快就会注意到他了!” 听了这么多,此时我渐渐的也理出一些头绪了,除了震骇,还是震骇,张口便说道:“你们一直都说礼官一门的敌人有很多,有死的,也有活的,我却一直没见识过,难道说这个所谓的昆仑遗族就是其中之一?” …… (第三更) 第0652章 不祥之人 提到这个问题,我师父和青竹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二人垂首不语,讳莫如深。 许久后,青竹好似下了一个非常重要的决定,抬头说:“事实上,不仅是敌人之一这么简单,应该在前面加上最神秘三个字,第一次和他们接触以后,天盟内部对于他们的追查一直是不遗余力的,我们知道他们来自于藏区,几百年来一直派人深入那里搜寻,几乎没有任何发现,算起来,我们几百年的搜集到的信息还不如你们这一趟多。” 这样的答案多少让人觉得有些遗憾,除了知道他们自称昆仑遗族外,其余一概不知。 他们和礼官一门之间有着怎样的过往?现如今又藏在哪里?背后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势力? 这些……都是谜! 青竹看出了我的不甘,笑吟吟的说道:“倒是有一条能确定,他们是恨毒了你们这一门,老卫家的仇人不少,你遇到过的太平道也在其中,想必给他们机会,太平道绝不介意踏平真武祠,做掉你这个礼官传人,但像昆仑遗族这么苦大仇深的还真是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从几千年前就开始谋算你们了,也不知背后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 “你是说……” 我师父沉吟道:“他们束缚毁灭地灵珠,其目的本身就是对付礼官一门?” “显而易见。” 青竹道:“天底下的地灵珠都是有数的,礼官就是靠着这东西才能纵横捭阖、无往不利,没了地灵珠的礼官是什么样,你们应该很清楚吧?毁掉地灵珠,这是从根本上毁掉礼官,如果不是针对他们老卫家,谁会干这种事情?! 诚然,束缚地灵珠、利用龙脉,这中间是有收益的,那个水王爷就是得利于此,但总的来说,风险大于收益,吃力不讨好,除非脑子有泡,才会去触碰这种禁忌力量。” 我师父点头:“这倒是我们不曾想到的,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可能性很大,有这些人从中作梗,惊蛰往后的路怕是不好走了。” 此时,水开了,我师父冲洗茶具,为青竹斟茶。 “这也是我担心的。” 青竹轻轻抿了一小口,说道:“此后你还是要多多关注一下这方面的问题,那个人算卦从未错过,他起了十卦,九卦大凶,几乎是必死之局,你们虽然历经艰险挣扎出来了,但我总还是觉得不够,日后怕是还会有波澜,那个人的卦象到底是不是在说此次事件也不一定呢,总归……慎行!必要时,你也应当和天盟勠力同心,你应该知晓,此事上我们是站在一起的。” 我师父没有正面回应,而是笑道:“张某倒是粗通一些占卜之事,却并未看到什么大凶,不知这个给惊蛰占卜的人又是谁?” 青竹拂袖,桌上的茶杯打翻,青翠的茶汤洒的满桌都是。 我师父面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我不懂这二人之间的哑谜,以为是二人之间起了龃龉,忙起身去擦拭桌子上的茶水,正准备从中做个和事佬,却听耳畔响起了鹞子哥的惊呼声:“这人还没死在自己那张破嘴上?” 他不知何时来的,正站在凉亭外,神情好似白日见鬼了一样。 他说的人,应该就是那个占卜之人了。 我拿着抹布的手悬在半空,隐约好像明白这二人间的哑谜了,眼看他们都沉浸在彼此的心事里无暇理我,就问鹞子哥:“这人到底是谁啊?” “你最好还是别知道……” 鹞子哥叹了口气,摇头道:“你知道的,哥从不会骗你,有关于这个人的事情,打听都别打听,但凡和这人有些瓜葛的事儿,都腌臜的很,他太倒霉了,你的运气本身就不算好,哪怕是听了他的名字都嫌晦气!” 单是听听名字都能满身晦气?那这人得倒霉到什么程度呀! 我挠了挠头:“这是算命算的?” “对,你也知道,算命的人都得说三分留七分,记不记得我叔给你的谶语?他就是没有保留,当时连自己都伤了,所以说走这条路的人千万不能话多,这人却是个话唠,只要碰见个人,甭管认不认识人家,该说的不该说的张嘴就来,他自己倒霉不说,连带着人家也得跟着他倒霉,这你应该明白,一个人要是把自个儿的命看个通透的话,一样是犯忌讳的!” 鹞子哥心有余悸的说道:“我就见过他一面,拉着我不依不饶的说了半个小时,说的我心惊肉跳,最后是我的长辈把我拉出来的,让我赶紧去一趟澳门,把身上的钱全都拿来赌,这叫拿钱消灾,把霉运散尽了,兴许就不会影响到小命了,说起来我来真武祠时身无长物就是因为此人。后来我听说他因为话多,嘴巴都烂掉了,就这还一直在说,心想他怕是活不了多久了,谁想到竟然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惊蛰,不要多问了,此人确实不祥,与他有瓜葛的人多没有好结果。” 我师父开口,他面色凝重,不复从前的轻松,说道:“但他在算卦上确有一套,等小稚完全悟透了黄庭经或许才能与之一较高低,既然他给的卦象不祥,我自当小心。” 青竹点了点头,再不多言。 二人之间的谈话至此告一段落,接下来就是说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看似是在交流修行上的一些心得,但说多是跟丹道这个层面有关的,我知道他们其实是变相的点拨我,自然不敢吊儿郎当,认真听着,直到无双端了面条上来,方才停下。 饭后,青竹离去,还是老样子,不说告别的话,也不约定再见之期,更不用说谈及自己的去处,筷子往碗上一放,起身就走。 我起身去送她,一直走到山门前,她抬手拦住了我,不让我迈出大门,说我们这个行当里别提送别二字,提了可能就是永别。 说完,她轻笑了几声,就这般离去了。 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我师父依旧在凉亭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我回来,就把我们几个全都召集在了一起,说这一次出去所经历良多,他有些感悟,准备闭关,叮嘱我不要落下功课,尽早的熟悉丹道这个层面对于精气神的利用。 我不是傻子,怎会不知道我师父闭关的真实原因? 老话常说道士乱世下山救人,盛世闭门修行,这话对也不对,道士的做事风格确实是这样,但承平之时也不是真的一味躲着就是闭关,终究有个入世和避世的阶段,寻常道士一年到头闭关个一两月就算到头了,多数时候是在外面行走的,不穿逃跑,可能与你擦肩而过你都认不出来,做事也讲究一个缘法,哪里会像我师父这样,基本上一年四季都在闭关…… 所谓感悟良多到底是假的,实则是青竹提到的昆仑遗族给了他压力,让他只能不断的追求进益。 或许,这便是他说的守护之情。 只是,我却没法去影响他做的决定,怏怏答应了,心里却愈发的恨透了这所谓的宿命…… 我师父只是笑了笑,说让我修行之余不要忘了多读祖宗之言,平心静气,莫要忘了入门时他教导我的那句话——醒在梦里是修行。 他说,到如今,我也该开始慢慢明白这句话了。 叮嘱完了,他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他离开,我想了想,就对张歆雅他们说,下午的时候先把手里的事情放一放,陪我去一趟市里。 上回我们好不容易从马克刘的儿子手里得到双龙吐珠盂的另一颗珠子,距离现在也有一阵子了,想必付慧城那头应该也有结果了吧? 这件事儿我一直惦记着,毕竟关乎小稚和稚娘之间的渊源,甚至是残魂轮回的秘密,直接影响到小稚的命运,乃至于是性命,怎么可能忽视? 如今得了闲暇,正好去找付慧城打听此事。 …… (第一更) 第0653章 深夜的抽噎声 光线昏暗、空气里永远弥漫着烟火气息的网吧里,众多网瘾少年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乃至于是咒骂声…… 一个顶着硕大黑眼圈的瘦小男人蜷缩在电脑椅里,目光呆滞的看电影,两脚翘在桌子上,嘴巴里叼着烟,流里流气的好似一个小痞子。 这位大爷便是付慧城了。 始一踏进包间,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脚汗酸臭气扑鼻而来。 我下意识的在鼻子前扇了扇,看着屏幕微光下对方那双会反光的袜子,顿觉有些反胃,没敢过于靠近,蹙眉道:“大哥,你能不能先穿上鞋子?” 付慧城木讷的回头,鬼才知道对方在这里究竟上网多久了,好似精神都有些迟钝了,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满是血丝儿的眼睛一亮,咧嘴露出了熟悉的笑容,招呼道:“哥几个来啦?” “我去,我说兄弟,你这是失恋了还是咋的了?” 老白嘟囔道:“好歹也是身价不菲的富豪了,买不起电脑还是咋的,怎么混到这儿了?” “你不懂,图个气氛,以前没条件玩的,老子现在都要补回来。” 付慧城伸个懒腰,收起比毒气弹都恐怖的脚,看了眼屏幕下方的时间,骂骂咧咧的说道:“妈的,一到礼拜天坑逼就特多,越玩越气,越气越玩,不知不觉都两天两夜了。” 说着,揉了揉自己的鸟窝头,起身道:“得咧,哥几个,晚上准备吃什么?哥哥请客!” “算了,你知道我们的目的。” 我摆手道:“简单说说,我们时间紧,一会儿去买点东西就回山了。” 付慧城一拍自己脑袋,说稍等一下,然后飞快从自己的邮箱里拉出一张古地图,这张地图有一半看起来很熟悉,正是藏在双龙吐珠盂玉珠里的地图,应该是完整拍摄下来上传的。 “东西就在这呢!” 付慧城让我们看了一眼,就立马关掉了,轻叹道:“说实话,哪怕你们不来找我,我也得去找你们说这个事儿,这事儿有点麻烦。” “这么久了,你该不是还没破译出地图吧?难怪老子在车上给你小子打电话,说话吞吞吐吐的,敢情这么久了连这点小事都没办好?” 老白跟他说话没忌讳,有些狐疑的看了对方一眼,皱眉道:“合着你小子该不是想独吞刘去疾的东西,在这黑我们?” 刘去疾是西汉最大的盗墓贼,春秋战国的诸侯们几乎被挨个问候过,他到底弄了多少宝贝,现在谁也说不清。 老白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么回事,看付慧城的眼神跟看贼似得。 “好我的哥几个哟,青姐在那顶着呢,你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黑你们啊?而且你们去那里不是求财的,而是去办事的,我担心你们干什么?而且到了我这时候,求财已经不重要了,我是求命啊,那刘去疾是盗墓贼他祖宗,他的墓葬没你们几个在,我哪敢下去?” 付慧城哀叹道:“所以说真不是哥哥有什么别的心思,实在是他的墓太难找了,哪怕有地图也很难!” 经这么一说,老白冷静了许多,让付慧城仔细说说。 付慧城也没心思继续在这消磨时间了,利索的下机和我们往外走,找了个安静的茶楼叫了些点心小吃,这才说起此事。 关于刘去疾的墓葬,最早的时候,我们猜测位置应该是在河北一带。 因为他的封地就在河北衡水! 这人是被汉宣帝废了流徙途中自杀的,她的王后昭信被斩首弃尸,不过好歹也是一位王侯,不可能真的弃尸荒野,无论是他还是昭信,都有人为其收尸安葬,古人讲究落叶归根,所以说,他的墓葬在河北衡水附近的可能性最大! 可问题来了,从马克刘的儿子手中得到另外半张地图上,却显示墓葬是在一片泽国里的,那水域极大!! 河北衡水这一块春秋战国时期属于燕赵之地,燕赵苦寒,这才能养的出慷慨悲歌之士,水泽却不多,至少没有地图上那个规模的水泽。 也就是说,刘去疾和昭信的墓葬……不在河北境内! 他是在被除国迁徙往上庸途中自杀的,上庸大概就是在现在的湖北竹山县附近,在汉时,那里是一片泽国,也就是人们常说的云梦泽!! 结合这一切,最终可以得出一个结论——刘去疾这孙子的墓葬,可能在湖北境内!! 这大抵和当时刘去疾的遭遇有关,被除国了,死后宣帝应该是不许他的尸骨归乡,于是只能埋葬在流徙地,因为这孙子老是盗墓,且极其残暴,虐杀他人,当时朝廷里的人恨透他了,再加上占着封王这个火坑,估计膈应的皇帝晚上都不好睡觉,死了不让他落叶归根是绝对有可能的。 问题来了……华夏大地上,五千年的传承中,若说哪个地方地貌变迁最大,非湖北江汉平原莫属,曾经的云梦泽消失了,留下了一片膏腴之地,肥的流油…… 基于这种情况,拿着西汉时期的云梦泽地图跑到现在的湖北去对比寻找,那纯属于给自己找不痛快! “所以说,咱们怕是白忙活了,跑到黑竹沟挣命,最后得了一张帮助并不大的地图!” 付慧城叹了口气,旋即又说道:“不过哥几个也别灰心,帮助是不大,但至少能确定一个范围,为了他那只包治百病的玉蟾蜍,哥哥我拼了,花了大价钱找了很多专业人士,往死了翻典籍,肯定会确定具体位置的,就是时间上……” 此事我们倒也不是只争朝夕,只不过事关小稚,大家心里总惦记着,总是要跟进一下的,不能说就此放任不管了,确定付慧城还在破解地图就足够了,说了一阵子闲话,便起身告辞。 付慧城觉得自己办事不利,说给我们准备了些新年礼物,从自己车的后备箱里大包小包的拎出许多,死活塞给了我们。 这些东西杂,怕是别人送他的,如今转手给了我们,还挺贵重。 之后,又在市里转悠了一圈,张歆雅他们去采购了些日用品,我则去店里打扫了一下久旷的屋子,等晚上才碰头回了真武祠。 日子一下子从刀口浪尖回归到了宁静当中。 我师父虽然已经打开山门了,但毕竟渠道小,很多事情传不到我们这里,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没有接到任何事情。 知道我们回来,引娣和董健两口子又跑到山上来了,张歆雅笑着说你们两口子要不干脆出家算了。 两口子只是笑,说他们在这里心里安宁。 老白得了两只蛊王后,一下子变得勤快了起来,拉着鹞子哥在地下挖出一个暗室,随后跟个老农似得,天天钻在下面种植他的蛇草,有时也会和二秃子探讨所谓的蛊道,反正许久没有摸进张歆雅的屋子里偷钱去澡堂子了,付慧城联系了好几次都岿然不动,让鹞子哥极为感慨,说如果不是我们就是干这行的,都得怀疑他是不是鬼上身了,整个人都换了个性子。 张歆雅还是如往常一样,跟着无双学习手脚上的本事,鹞子哥倒是很愿意教她,但她对鹞子哥那一套压根儿不感冒,反而对无双那动辄杀人的本事很是艳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做,我也开始熟悉丹道这个层面的本事了。 如我师父说的一样,这个层面和此前所经历的胎息、玄微截然不同,即便我在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状态下维持了很久,果真到了尝试的时候,依旧无法准确把握那所谓的精气神,偶尔能进入那种状态,但时间很短,心神一松,立马就退了出来,更不用说心念一动隔空打出符箓,实现传说中的飞符之术了…… 茳姚说,我这就是心不静,精气神一散,自然就没了那股子力量。 我开始尝试多种让自己安静下来的法子,但都收效甚微,一次偶然,发现每当自己在夜深人静时身处室外,相对而言比较容易进入那种状态。 为了把握到这股子玄之又玄的力量,从那以后,我变成了夜猫子,每到深夜,就会跑到外面的小角落里打坐。 春节虽然过了,但北方的气温还是不美丽,每每当我精神疲倦欲死的修行结束后,都被冻得浑身哆嗦,涕流不止。 不过,收效也是很明显的,渐渐的,我开始能控制这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了,至少能稳定的进入那种状态,时间也稍稍长了一些,但所能观视的范围却没什么变化。 茳姚说我这已经很快了,说明基本已经熟悉了这个层面,这让我备受鼓舞,夜夜都在寒风中徘徊。 这一夜,一如以往,夜深之时,人人入眠,我却悄无声息的摸出了院子,来到时常打坐的地方,结果,刚刚进入观视状态没多久,一阵压抑而低沉的抽噎声飘入耳中…… …… (第二更) 第0654章 不光彩的结束 真武祠是个清静之地,虽然就在省会城市的边缘,却没什么值得观赏的地方,算是逃过一劫,至少没被什么旅行社盯上,平日里罕见人烟,更不用说深更半夜的听见抽噎声了。 哭泣的是个男人,嗓子喑哑,似乎在极端压抑着情绪……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莫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胆大的没边,竟然跑来叨扰这道家清静之地? 当我从观视状态醒来后,那喑哑的哭泣声又消失了。 我暗笑自己犯蠢了,观视之时,精气神外放,体察周遭,细致入微,但凡有个风吹草动,都能极其敏锐的察觉到,这是自己耳目口鼻没法做到的,观视之时听到的声音,如今听不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念及此处,我闭目让自己心神归于安宁,渐渐的,那种好似灵魂剥离的一样的感觉又来了,再一次听到了那喑哑压抑的啜泣声。 这一次我分辨的很仔细,这还是进入丹道以来,第一次利用精气神来分析状况。 很快,我确认声音的源头在真武祠的外面,如无意外,与我只有一墙之隔,我甚至能听到一些“沙沙”的声音,想必对方是在林子里的。 收回精气神,我蹑手蹑脚的起身回了房间,帮沉睡的小稚搭好被子,这才提上天官刃出了山门。 对方很小心,明明在哭泣,却好像生怕别人听到似得,哪怕是我走出山门依旧无法靠耳朵听到声音,只能循着大致的方向一路朝着密林里摸索进去。 冷月正明,积雪未化。 月光撒在洁白的雪上,泛着亮晶晶的光,林子里并不混沌,很快,我寻到了声音的源头。 落了绿叶的树木显得很干枯,树与树之间的间隙看起来有些空旷,一块凸起的大石头上,一个瘦削的大男孩背对着我,仰头望着空洞的天空,他的背影透着一股萧索。 无双?! 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终于确定,深更半夜喑哑抽噎的并非是什么妖魔鬼怪,而是早早就睡下的无双。 无双微微有些佝偻的脊背一下子挺直了,手臂抬起,不停在脸上捣鼓着。 显然,他发现我了,正在匆忙掩饰自己的狼狈。 我略一思忖,大概就明白问题的症结在哪里了,默默走上去在他身边坐下,因为坐着的位置是石头的边角,屁股总不可抑制的往下滑,于是就挤了挤他,他老老实实的往旁边靠了一些。 我换了个稍微舒服一些的姿势,从裤兜里摸出烟点了一支,又把剩下的递给无双。 其实我对这玩意的需求不大,只有惆怅的时候偶尔会点上一支,无双根本是不碰的,他说这个东西是武人最大的杀手。 不过今天是个例外,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接了过去,学着我的样子点上,很快呛得咳嗽起来。 “感觉好点了吗?” 我问他。 他点了点头。 我捣鼓着指尖的香烟,沉默了一下,问道:“跟凌颖闹掰了?” 除了凌颖,我想不到别的可能。 从漠北鬼城回来以后,张歆雅一直缠着无双,让无双教她搏杀之术,今儿个他好不容易得了空闲,一大早就匆匆跑出去了,到了晚上才回来,我问他吃过饭了么,他说吃过了,随后就回了屋子,早早睡了,如今大半夜神不知鬼不觉溜到这里,我思前想后,琢磨着这小子怕是感情上出问题了。 无双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低头“吧嗒吧嗒”猛吸着烟,大概是吸得有些猛了,烟屁股有点烫,所以手指头微微颤抖着。 “吵架了?” 我试探性的问了一句,抓了抓头,有些尴尬的说道:“咋说呢,这种事儿我也不太懂,不过我觉着吧,一个男人总得让着点事儿,毕竟你干这个的,老长时间见不着,也确实对不住人家,主动点开口道个歉,哄哄应该就好了……” 不等我说完,无双忽然道:“我看见她和另外一个男的在一起吃饭。” “这……” 我神情一窒,问道:“你和她聊过了?兴许只是个误会呢?毕竟只是吃个饭而已……” “我本来是去看她的,想给她个惊喜,结果成了惊吓,就是看了一眼,没聊。” 无双丢掉烟头子,狠狠一脚踩灭:“不过,俩人最后亲在一起了,哥,你觉得这是误会吗?” 我嘴唇一哆嗦,烟头子顺着领口溜了进去,烫的我原地跳了起来,连忙抖出去后,一把抓住无双的肩膀,双目死死盯着他:“你是不是把他们俩给杀了?” 无双一怔,第一次抬头与我对视,然后说:“哥,如果有一天你出卖了我,我不会杀你,只会远远的离开。” 我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被这小子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种事普通男人遇上都极有可能失控,更不用说这个漠视人命的小子了,我还真担心他把那俩人全干掉…… 那时,我甚至在琢磨着,是不是该帮他灭口,把所有知道他和凌颖在一起的人全干掉,把事情做死,永远不让人怀疑到是他…… 没法子,玄门的人一般不跟红尘多打交道,就是因为有常人所没有的力量,当一个人拥有绝对的力量时,他遇事采取极端行为的几率就会很高,这就是玄门大都避世的原因,仗着自己的本事胡乱杀人的主,莫说是真武祠,天底下的玄门都容不下! 我敢保证,这事儿要是捅到我师父耳朵里,无双活不了,我师父绝对会清理门户的…… 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松了口气之余,我又不知道该如何来安慰无双了,想了想,只能说道:“算了吧,入了这一行,咱就这命,这种事儿是双方你情我愿的,没必要搞的太难看……” 无双点头。 可恨我实在是没有舌绽莲花的本事,搜肠刮肚的跟他说了大半个晚上,也不知他有没有听进去,最后我词穷了,跟个傻子似得陪他坐到天亮,他这才起身回了观内。 第二天我再见他的时候,他完全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一边帮老白种蛇草,一边谈笑风生,不过我却能看得出,他笑的很假,也很勉强。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无双都是这副样子。 一天两天还好,大家兴许不会太在意,可时间久了,连小稚都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大家一起出生入死的,虽然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但彼此之间的了解早就入了骨髓里,谁还能瞒得过谁呢? 鹞子哥是最早过来问我的,接着是老白,我只能含糊其辞的应付过去,毕竟男人在这方面都是木讷的,没那么敏感。 直到一天夜里,我在打磨精气神时听见了汽车的轰鸣声,我知道,肯定出事儿了,冲过去一看,却是张歆雅这虎娘们…… 我拦下车子把她从中拽了出来,这娘们怒气冲冲的说她去兜风,然后我从后备箱里拽出一把三尺长的大砍刀,问她带着砍刀去兜风吗? 不必说了,肯定是这娘们不知从哪里打听清楚了。 被揭穿,张歆雅也不难堪,怒气冲冲的说当初是凌颖看上了无双,无双本来无感,是她撺掇着两人在一起的,如今闹出这种事,她非得去剁了那对狗男女…… 这便是这个行当对人的影响,身在此道,不知不觉就会忘了人和人本来该如何相处,变得一言不合就暴起伤人。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事情,但我个人觉得,无双入了这一行,确实不大适合和一个普通女孩在一起的,对方也确实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只是彼此分开的方式有无数种,她偏偏选择了最不光彩、最伤人的方式,这头不曾知会,那头另觅新欢,两条腿挎着两只船,这就是故意恶心人了。 但这事儿顶多就是她个人缺德了,犯不上喊打喊杀的,越纠缠,反而越是让我们显得可笑没品,像个失败的可怜虫一样,我倒是觉得无双自己那种一声不吭选择离开的方式挺好,像个爷们。 把张歆雅拉走,好说歹说又是磨了半宿的嘴皮子,张歆雅才咬牙忿忿压下此事,搞的我也是万分无奈,觉得自己都快成居委会大妈了…… 当一个女人知道某件事情的真相,基本就等于这个女人周围一圈的人都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于是,整个真武祠的气氛都变得诡异了起来,所有人都在无双面前小心翼翼的,总是变着法儿的为他调剂心情。 无双倒是很坦然,给多少吃多少,来者不拒。 我们这头忙着帮无双抚平伤痕,没过多久,一个谁都没有预料到的人来了真武祠。 这个人……正是最近把我们搅闹的日夜不宁的罪魁祸首!! …… 第0655章 清奇之人 凌颖!! 我万万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还敢来真武祠!! 这些事情,无双只会和我说,他跟我说了,已经用短信跟对方讲清楚了,分割的明明白白! 还是那句话,结束的方式有无数种,偏偏她选择了最伤人、最可耻的一种。 恕我直言,哪怕爱情自由,这种方式也让人无法接受。 鹞子哥说,眼不见心不烦,应该从道上找俩专业的,干干净净处理掉这两个人…… 张歆雅说,假他人之手没有复仇的快感,朋友早就做不成了,大刀片子砍翻了他们才痛快…… 老白说,这是犯罪,容易出事儿,应该弄一味毒蛊,任其百般痛苦,暴毙而亡…… 就连最年幼的小稚都说,这样的手段过于血腥,她最近读黄庭经有了些感悟,可以扎个小人,写上生辰八字,把对方当做亡人,每天拜上三拜,再用命术扰乱其命理,神不知鬼不觉,自有阴曹地府的来带走他们…… 方法千奇百怪,想法五花八门,玄门的人要想折腾一个普通人,真的太容易了…… 真武祠里活着一大帮子命运残疾的人,彼此拥抱在一起互相取暖,依偎着生存,早就不知不觉活成了一个整体,伤一个,全都疼。 她永远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到底惹毛了一帮子怎样的恐怖分子,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个个的做工作才总算压下去,虽然有时候我也挺想修一座墓把他们活埋了,但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 我觉得,我们不去找她就已经烧高香,很有风度了,她居然还自己跑到了我们眼皮子底下,这不是打了别人一巴掌,还得让别人叫声好么? 大包小包的提着,脸上挂着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回娘家。 望着沿着山路上来的那个人,我手里用来砍树的斧头在轻轻哆嗦着。 “他妈的,这娘们有点太欺负人了啊,一顶绿帽子叩咱们哥们头上,还笑嘻嘻的,咋看好像都是在嘲笑咱们哥几个啊,花船上的娘们都没这样的!” 老白对着手心呵了口气,抽了抽鼻子,咬牙道:“小卫子,你是关门弟子,现在你说了算,咋整?” “整个屁,想死你就吭声,我通知我师父早点出关。” 我把斧头往老白手里一塞,低声道:“你先回去看着点无双,别让他知道这事儿,最好让小稚陪着他,我来处理这事儿。” 老白嘴角抽了抽,讥讽道:“装什么冷静呢?把斧头递给我干嘛?有本事别给我斧头你去跟她说话。” 我踢了他一脚,这厮撇撇嘴,骂骂咧咧的转身回了观内。 我则径自迎了上去。 见我面无表情的横在她面前,凌颖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转为僵硬,目光胡乱游离着来缓解自己的尴尬,轻声问道:“歆雅呢?我找她有点事。” 在迎上她的过程中,我其实心里转悠过许多念头,为无双不平,甚至想质问她为什么去伤害一个本就伤痕累累的少年,好聚好散不成么? 可真到了对上的时候,很多话又一下子全散了,摊了摊手:“你还来这里干什么?你应该知道,这里没人想见到你,赶紧走吧!” 凌颖大抵没想到一见面我就撵人,脸上闪过一抹羞恼之色,眼睛里的怒火显而易见。 这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大相径庭。 她忿忿看着我,好似是无双背叛了她一样,几乎从齿缝里蹦出了一句话:“屁大点事,至于闹到这个地步吗?” 屁大点事? 我有些惊讶的看着她,觉得很是不可思议。 “大家都是年轻人,不会这么想不开吧?” 她耸肩说道:“他比我小,又没有什么赚钱能力,大家都知道我和他不可能啊,他长得很帅,也很可爱,本来想好好谈一场恋爱的,然后再去结婚,可你也看到了,我岁数不小了,家里在催,介绍个不错的,只能遗憾的提前说一声抱歉了,恋爱是恋爱,结婚是结婚,两码事……” 我好像明白了,她这大概是含蓄一些的说法,实际的意思应该是……玩玩而已? 我眼神阴冷下来,心头第一次真正浮现出了杀机。 凌颖被我盯得发毛,面色一白,下意识的退后一步,忙说道:“ok,ok,这件事情我错了,我已经给无双道过歉了,还要怎样?” 我冲着山下昂了昂下巴:“现在下山,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 看得出来,她很生气,很想拂袖而去,不过……还是忍耐住了,耐心说道:“我想见歆雅一面……” 山门开了,鹞子哥他们出来了。 张歆雅风风火火的快步走在最前面。 见到张歆雅,凌颖脸上露出了笑容。 可我却看出了苗头不对,在张歆雅扑向凌颖的刹那,连忙一把抱住了她,伸手往其身后一摸,果然藏着一把匕首…… 老白在后面耸了耸肩,表示他没拦住…… 凌颖看到明晃晃的匕首,终于炸毛了,怒道:“你有病吧?活在上个世纪呢?至于吗?” 张歆雅挣扎几下,扭不过我,只能放弃,死死盯着凌颖说道:“大学时候你就花哨,不知道你生活多乱,看你在姐们面前都不错,拿你当个人,现在你他妈都玩到我弟弟头上了,你问我至不至于?” “我都给你们认错了,还不行吗?” 凌颖摊开手说道:“好了,这件事情就揭过吧,好不好?无双都没说什么,你们激动什么?我来这里是有事要拜托你们,我家里好像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了,我爸出事儿了,我知道你们懂这个,所以就来找你们了,放心,只要你们解决了我爸的事儿,我这一定给你们一大笔钱,无双跟我说过,你们其实挺缺钱的,对吧?” 迄今为止,我终于确定了几件事。 第一,这女人的内心真强大。 第二,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奇葩。 至于第三…… 刚刚跟无双闹掰连一个月不到,她爸就出事儿了?而且还是闹邪了? 我不禁看向鹞子哥跟老白他们…… “不是我们干的。” 鹞子哥摇头说道:“虽然我们很想这么干,但……我们遭不住我叔的家法,而且,我觉得我们这么干了,跟无双就做不成兄弟了。” 我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鹞子哥他们不可能这种事儿都瞒着我,这是行当内的大忌,这种事儿做了,那便是邪道了! “挺没意思的……” 忽然,张歆雅冒出这么一句,握在手里的匕首也松开了。 凌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问她什么意思。 “就是挺没意思的。” 张歆雅摇头笑道:“你今儿个但凡还知道一点愧疚,肯定下不了这座山,现在看清楚你是个什么人了,反而觉得为了弄你这么个人把我们真武祠搭进去挺没意思的,你不配!” “随你怎么说。” 凌颖说道:“我现在是来跟你们谈事情的。” 我说另请高明去吧,然后拉着张歆雅就往回走,又有些担心这娘们把无双给闹出来,于是回头就说道:“你还是走吧,我话给你放到这,你要是闹到我们山门里,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我会处理掉你,好自为之吧。” “你们不是出家人吗?这种事情不就该你们来处理吗?” 凌颖在后面大叫道:“而且,有钱给你赚,你们为什么不赚?” 我都被气乐了,上回聚餐咋就没发现这位的脑回路怎么清奇呢?干脆也不急着走了,扭头有些好笑的说道:“我们是出家人不假,但我们不是神龛上面的泥胎石塑,碍于规矩,我们不报复,但不代表我们不可以看着你倒霉!” 说完,我挥了挥手,对鹞子哥说道:“哥,把她丢下山去吧,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鹞子哥大概早就受够了,狞笑一声就朝凌颖迫了去。 这时,无双的声音忽然从我身后冒了出来:“这活儿我们接了!” …… (第四更) 第0656章 离奇的失踪 我骇然回头望向身后那个一步步走来的少年,小稚正像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可惜小嘴巴被堵住了,气急败坏下委屈的大眼睛里充斥着水雾。 在其身后,一连串脚印蔓延到树林里。 显然,无双很早就藏在一侧了,我们的所作所为大概是一点不漏的全部落入了他眼睛里,而我们却毫无所觉。 不过,相比于他的神出鬼没,最让我震惊的还是他的选择。 “你说什么?” 老白满脸的不可思议,低吼道:“你小子脑袋没坑吧?前脚人家抓了一把屎丢在咱们脸上,后脚你就拉着咱们哥几个给对方卖命?” 无双很平和,及至近前,把紧抱着的小稚放下。 小丫头特委屈的跑了过来,瘪嘴说道:“对不起,惊蛰哥哥,他太奸了,我骗不了他。” 我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目光在无双和凌颖的身上游离着。 凌颖破天荒的有些眼神闪躲,无双倒是很坦然。 “我想听听你的理由。” 我的态度不似老白那么凌厉,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对无双说道:“或者说,你可以告诉我们是怎么想的。” “很简单,生意是生意,私事是私事,凌颖说的没什么毛病啊!” 无双说道:“张先生打开山门,就是让我们济世救人,而且我们确实很缺钱,虽然付慧城那头前前后后支援了不少,可总也捉襟见肘,没法子,做咱们这行的,总不能去上保险吧?真到了出险的时候,兴许警察先来了。每次出去办事,但凡躺下一两个,回来就得倾家荡产,现在歆雅姐那儿确实存了不少,但我们都清楚,对我们这个行当来说,那点钱没有任何抗风险能力,现在既然有钱赚,为什么不赚?” 我没接应,就是定定的看着他。 片刻后,无双有些尴尬的笑了笑:“好吧,我承认,我确实做不到见死不救,怎么说呢,心结的话倒是没有,颖姐以前对我挺好的,了结了此事,也算是对过去的了结。” 说起这些的时候,他很坦然,不似前阵子一样,总是强颜欢笑着,看得出,他真的是看开了。 这小子太倔,既然认准了这个事儿,我们不同意也没用,他自己也会跑去帮忙的。 我压住正准备说话的老白,微微摇了摇头,这才说道:“话说到这份上,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这事儿你来处理,我们几个只管办事,但有句话我得搁在前面,此事之后,各自相安,我这辈子最烦的就是剪不断理还乱的恶心戏码!” “好!” 无双应了一声,排开我们,兀自走到凌颖面前。 凌颖抬头,张了张嘴,但被无双打断了:“事情我们接下了,行内的要价规矩你懂吗?” 提到钱,凌颖仅有的一点踯躅散去,颇为警觉的看着无双说道:“你该不是要狮子大开口吧?” “不至于,但我们这行挣得就是趁人之危的钱,也不怕被人说不要脸。” 无双咧嘴一笑:“颖姐,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讲过的摆渡人的故事?摆渡人帮人做事,先做事,再开价,不会提别人做不到的要求,但凡开口,必定是其家中有的东西,从不怕赖账,敢赖账的,便拿回自己帮对方争取到的东西,比方说救了对方一条命,赖长时便收走对方一条命,不多收,也不少收,这就叫公平。我是摆渡人不假,但因为张先生不喜欢我们那一套,所以一直以来我们都是用道士的规矩办事,这回却不一样了,既然我哥让我做主,我就要用摆渡人的规矩了,别说我不讲情面,我们摆渡人一直都把公平两个字儿看的很重,你恶心我一回,我也恶心你一回,这还是公平,你且想好了,等你确定需要我们帮忙再来找我。” 说完,无双转身就往观里走,一刻都不停留。 凌颖大概担心无双会因为彼此之间的过节要天价,很是犹豫了一阵子,眼看我们都快折返回去了,才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叫住了无双,咬牙道:“好,你们先跟我去一趟吧,不是说先做事再收钱么?等你们找到我爸再说,但愿你别太过分了!” 张歆雅冷声说再过分能有你过分?凌颖面色一青,但最终还是强忍着没法做。 无双笑了,笑的人畜无害,歪了歪头:“走吧,乘我们的车出发,我们要用的东西都在车上,你的车回头找人帮你开回去吧,你正好在路上和我们说说你家的事情。” 凌颖叹了口气,大概是在担心自己的腰包。 老白趁无双不注意,悄悄拉住了我,咬牙切齿的埋怨我太惯着无双了,什么事儿都依着他来,这女人就不该帮,多招人恨啊。 我翻个白眼说你以为我想给她办事?这不都是因为无双么,这小子性子倔的跟头驴子似得,既然打定主意了,谁能拦得住?就算我们不帮忙,他自己也会去帮的,万一出点什么事儿,一辈子都不够后悔的。 老白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这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真武祠里没一个属羊的,尤其是无双,黑着呢,被人莫名其妙染了一头绿毛,铁定不会上演什么琼瑶的痴缠戏,瞧好吧,只要别搞出人命,把我师父给惹出来动家法,他怎么顺心怎么来吧…… 老白仔细回顾了一下无双过往扮猪吃虎的累累恶行,担忧之色尽去,脸上也流露出了一丝笑容,说道:“这倒是,这小子既然提了摆渡人那一套,鬼才知道他最后要给对方出个什么难题呢。” 我们几人凑在一起絮絮叨叨了半天,忿忿之情倒是散去了,倒不是说对无双去报复人家喜闻乐见,而是我们熟悉的那个无双又回来了,大家伙心里踏实,不再担心了。 东西都是现成的,不用过于收拾,我们几人散开去取了家伙,随后我跟董健和引娣两口子打了声招呼,让他们多照顾着点我师父,随即就开车上路了。 凌颖也知道到了这一步,我们和她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也不会自讨无趣,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下山途中说起了她家里的事情。 从她的阔绰和生活姿态便能看得出,她生在一个相当富裕的家庭,一切都得益于她有一个好爹,大大小小开了好几家公司,每年盈利不少,如今一出事儿,擎天玉柱倒了,全家都乱成一锅粥了。 事情大概就在她和无双闹掰后不久发生的,她爸莫名其妙就失踪了。 她说,那时候大概是晚上了,她爸结束应酬后回家,就在家门口附近失踪了! 当时,对方甚至在和她妈打着电话呢,所以很确定对方就是在住宅区里失踪的。 此事已经报警了,警方调出了当时监控录像。 富人住的地方,安保方面的力度自不必多说,摄像头监控着一切。 从录像里可以看到,他爸在刚刚进入小区的时候,正好接到了他母亲的电话,然后一边晃晃悠悠的走,一边和她母亲说着话,一直走到距离他们楼下不到百十米的地方时,一下子消失了…… 有意思的是,她爸消失的那个位置,正好在两个摄像头的中间,两个摄像头都照不到,或者说,照的非常模糊,只能看见黑影跃动了一下,她爸就那么消失了…… 这个过程很快,用住宅区方面的回复来说就是——监控网的死角很小,正常人一步的距离而已,一个身体强壮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在那么一丁点死角里出事儿? 所以说,她爸的失踪,更像是人间蒸发! 还有,当时对方在跟她母亲打电话,正说着话呢,一下子没了动静。 没有惨叫,没有惊呼,一下子就什么声音都没了…… “就是这样,你说,就算是鬼害人也没有这么快的吧?” 凌颖愁眉不展的说道:“我爸失踪到现在都已经快一个礼拜了,警方那边没有任何音讯,鉴于当时的诡异情况,我们只能认定这是超自然现象,你们是这方面的行家,且说说什么东西能做到瞬间就让一人大活人从人间蒸发?” …… 第0657章 牛鬼蛇神 凌颖倒是真给我们出了一道难题,在这行里浮浮沉沉近两年时间,尸鬼妖魔见的不少,听说的更不少,怎么也不能算是见识浅薄之辈,但就我所知,好像没什么东西能做到她描述的这一步。 两个摄像头之间的死角仅有不到一米的间隙,袭击事件不超过一秒钟,受害者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直接原地蒸发…… 平心而论,如果瞬间干掉凌颖她爸,让他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这不难,能做到的这一条的太多了,可让他爸原地蒸发,一点痕迹都留不下,这就不可思议了,就是把那个即将化犼又死而复生的垂耳妖婆拉来也做不到啊,妖魔鬼怪这些东西确有些神出鬼没的手段,可所谓鬼蜮伎俩里可不包括空间跳跃这种神仙打架的技能。 “我说,你确定你自己找对人了吗?我怎么觉着你这事得去找什么传说中的超自然现象研究组织啊,咋看都是外星人嘛,我们是看事儿的,可管不了这个!” 老白本就不乐意办这事儿,或者说我们都不乐意,但多少还顾忌点体面,他可不管这个,上来就夹枪带棒满含揶揄的把毒舌本色发挥个十成十:“哪下手不好,偏偏正好就选了摄像头的死角里,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绑架或者是谋杀,你该多想想你爸是不是有什么仇家?不过要我说,养不教父之过,看你这尿性就知道你爸是个什么人,不说仇家遍天下怕也差不多了吧?” 凌颖气得面色铁青…… 相比较之下,鹞子哥就持重一些,要嘛干脆不接,接了就不会吊儿郎当,认真思虑了一阵,忽然问道:“你们有没有放慢过监控录像来看?” 凌颖狠狠瞪了老白一眼,后者冲着她比了个中指,这才扭过头对鹞子哥说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怀疑对方的速度太快是不是?最早我们也有这个怀疑,把监控录像放到最慢,依旧没什么发现,也就是说,我爸确实不是被什么东西掳走的……” “先别探讨这个了。” 我靠在车座上闭目休息,淡淡说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这种事情听外行人说是没用的,咱们实地去看看。” 这档子事儿接的人膈应,大家伙都没什么说笑的兴致,闻言纷纷做起自己的事情,凌颖也知道这回事,不会主动凑上来,唯独无双比较坦然,时不时的问凌颖喝不喝水,需不需要休息什么的,连我都不得不心里说一句,好风度,我能看得出,他笑的很自然,问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完全就是一副招呼客户金主的样子。 至此,心里仅有的那一点担忧也散开了。 赶到太原的时候,时间还很早,正是上班族们赶赴公司的时候,混迹在车流里耽搁了不少时间,日上三竿抵达了凌颖的家,一个很阔绰的小区,前面是洋房,后面是别墅。 作为不差钱的人家,在太原这个房价不是很要命的城市里,别墅当然是不二选择。 不过,这大上午的,凌颖的家里看起来挺热闹的。 门前四个宽阔的停车位挤得满满当当,一溜儿人正从屋子里走出来,一眼望去,衣服花红柳绿,相当玄乎。 老白停车后隔着车窗看了一眼,不禁慨叹:“卧槽,好一帮牛鬼蛇神,这都哪找来的啊?” 说着,这厮扭头,很猥琐的冲我挤了挤眼睛:“小卫子,你也该把你的行头穿上的,瞧瞧人家,就俩字儿——专业!” 他说的行头就是那身张歆雅特意从某宝上花了二百块高价给我置办的明黄色道袍了,每次缺钱了穿上那玩意出来我都臊得慌,是最不堪回首的过去…… 不过,我嫌臊,有人却不嫌,比方说……聚集在凌颖家门口的这些人…… 披着袈裟,红光满面、腆着大肚子的和尚…… 带着小帽儿,穿着明黄色道袍的道士…… 还有一个不知从哪买的原生态皮草,直接披在身上,光着腿就跑出来了,黑乎乎的腿毛清晰可见,脖子上挂着老长一串子星月菩提,都耷拉到裤裆了,也不怕不小心拴住蛋…… 这些人脸上大都带着忿忿不平之色,时不时的回头恶狠狠的看一眼,最后一股脑儿上了停在门口的豪车,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声扬长而去。 “真有钱……” 老白有些艳羡的看着那大和尚的阿斯顿v8,不知怎的,忽然间就恨上我了,骂我没出息…… 我骂了句莫名其妙,目光却看向了留在门口的几人。 情况不必去打听,已经是显而易见了,凌颖来真武祠找我们,她的家人也没闲着,四处发力,于是乎……找来了一帮子大师! 这些人蜂拥而来,汇聚一堂,各展所长,舌绽莲花,为自己招揽生意,毕竟商场如战场嘛,到头来,有人失意,有人得意。 留下的,自然便是得了头彩的。 那是个穿着黑色唐装的中年男子,面皮白净,背着头发,手里盘着俩水龙纹狮子头,品相什么的皆是上佳,仰头半眯着眼睛,好似要举霞飞升了,莫说是正眼看人了,连斜着眼都是懒得。 在这位大师的身旁,一个道姑打扮、相貌颇为可人,顶多只有十**岁的小姑娘正抓着一个美妇人说着话,笑容甜美。 那美妇人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哀求,相貌上和凌颖颇有几分神似,应该就是凌颖的母亲了,不过有钱人家的女人保养的到位,单看相貌,最多也就是四十出头的样子,实际年龄肯定不止的,听说凌颖还有个哥哥,今年都三十多岁了…… 不得不说,凌颖母亲倒是有些眼力,得了头彩的这位从卖相来看靠谱的多,总比那个星月菩提都快挂到蛋的货色强一些,但也仅是卖相而言,本事的话……呵呵! 至少我没感觉到同类的气息! 这样的场合我可不打算下去掺和,丢不起那个人,甚至连车都懒得下,双手抱胸靠在座椅上笑眯眯的看着那位大师和助手的表演。 凌颖大概是觉得自己的面子被削了,打开车门匆匆忙忙跑了出去,凑到她母亲身边面色不虞的说着什么。 这时候,那位大师总算睁开眼睛,睨了我们一眼,嗤笑一声,嘴唇蠕动,看其口型应该是说了仨字儿——太年轻。 车上老白笑了,嘀咕道:“他妈的,不知死活的东西,本来还想留你一命,看来留不得了,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 很快,凌颖那边交涉完了,有些尴尬的回来了,凑到车窗口正要和我说话,我指了指无双:“找他,我说的很清楚了,我要能做主的话,就不会来这里了,现在主事的是这位,我们几个都是打工的。” 于是,凌颖只能去和无双交涉,说了半响,话里话外的意思大概是——让我们和那位姓周的大师一起来做事,周大师也很大方的表示,说我们几个都是年轻人,嘴上没毛,做事不牢靠,他愿意提携一下。 至于收费……当然他是不会变的,而且是事前收费,十八万八,一分不少!! 末了,凌颖又说,她不知道家里也找人了,她也知道同行是冤家,没道理让两拨人做一件事儿,可涉及到她父亲,家里人谨慎点也是好的,周大师也是个有本事的人,两拨人一起做,她更加放心。 “跟同行是冤家没关系,而是一事不烦二主。” 无双笑着说道:“既然这样的话,我们就先退到一边让周大师来做好了。” 说着,他留下了我的店的地址,说我们会在太原停留几天,有必要的时候可以来找我们。 凌颖还待要说什么,无双挥了挥手,老白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出了小区,鹞子哥立即沉声道:“你们几个怎么看?” “还有什么好看的?都看出来了!” 老白冷笑道:“这家人他娘的真招惹上不干净的东西了,还是要命的、不死不休的那种!!” …… 第0658章 鬼咒人 老白这话是说到点子上了,这家人确实是出问题了,而且是大问题! 问题,就在凌颖她妈身上。 那是个精致漂亮的女人,很注重自己的形象,在见那些大师时画了妆,而且是浓妆,该扑的东西一层不落的全都扑在了脸上,竭尽可能的遮掩自己的气色,但我们还是能看得出,她的气息已经很弱了。 这种虚弱,不是被吞了精气后的那种虚弱,而是……将死之人的虚弱! 在很多老年人的身上时常能感受到这种和暮气很容易混淆的虚弱,有时候这些老人身上甚至会散发出古怪的味道,自己闻不到,别人却能闻到,是一种绝不好闻的味道。 只不过,很多老年人表现出这种虚弱的时候,他们本身大概是能感觉得到的,知道自己离大限不远了,而凌颖的母亲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这从她情绪里能瞧得出,总体而言,她身上的这种气息还很弱,没有到散发出气味的地步,但对于我们这种常年跟生死打交道的人来说,依旧能轻易分辨出来。 在凌颖和无双还没闹掰的时候,她陆陆续续也没少和我们说自己家里的情况,她母亲的身体状况一直很好,定时体检,不存在蛰伏的病症,连小病都很少生,而小稚在见到她的时候也没什么异样,说明她本身并不是个短命的人,阴曹地府里的生死簿上还没到划掉她名字的时候。 一个身体状况良好、没有暴毙横死之虞的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出现将死之人才有的虚弱呢? 据我所知,这样的状况,十有八九就是被厉鬼惦记上了! 就像老白说的,不死不休那种! 这和最早我身上中的戕魔的咒印差不多,是一种厉鬼在极端的执念和仇恨下迸发出的力量,最终作用在活人身上,伤人生机不说,更是相当于在这个人身上打上一个烙印,意味着这个人是自己的猎物,谁也不能碰! 这种情形极其罕见,已经不能算是鬼蜮伎俩了,关键处就在于——极端的仇恨! 这么说吧,这个闹腾凌颖家的,应该和他们有很大的过节,可能比他们在对方生时谋杀了人家都要大,几乎是过不去那种坎儿,唯有如此,厉鬼的仇恨才会对活人产生杀伤力。 遇到这种角儿,哪怕是阴曹地府的差使上来,也会先退避三舍,等对方把仇恨了结了再说,横插一杠子纯属给自己找不痛快! “屋子的风水上没什么问题,看起来那东西没在他们屋子里,就算是在他们屋子里,应该也是藏匿起来了,而且用什么东西遮住了鬼气,这才没有冲到家宅风水,这也是我没急着进屋的原因,去了也不会有任何收获!” 我看他们几个都在看我,摇头道:“这事难办,越是这种苦大仇深的主,处理起来就越麻烦,咱们对对方了解的太少了,厉鬼千千万,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反正就冲着凌颖她爸消失这一条,我是闻所未闻!” “大富之家,多有龌龊。” 鹞子哥叹息道:“这不单是鬼神的问题,归根究底是这家子人怎么招惹的这个鬼神,保不齐背后就扯出什么违法乱纪的残虐事情,他们自己也心虚,是打死不肯实话实说的,两边都不配合,接这活儿就等于做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啊!” “先等等吧。” 无双笑着对鹞子哥说:“放心吧,我都说了,感情是感情,生意是生意,不会因为中间有个凌颖,就硬着头皮胡来,咱们都先别急,不是前面还有位大师在操办这事儿么?且等等,估摸着很快就有线索了。” 老白手一哆嗦,车子差点照马路牙子干上去,连忙矫正,这才拍打着方向盘,嘴里“嘶嘶”的轻吸着冷气:“我说呢,你小子咋那么干脆利落的答应让那位周大师先来了,合着你早就看出这些猫腻儿了,直接把那两位大师当成了诱饵?” 无双腼腆的笑了笑:“俗话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那位是冲着凌颖他们家去的,既然下了不死不休的咒,就不会害毫不相干的人,顶多就是受点皮肉之苦而已。” 老白摇了摇头说:“话虽如此,可这么干还是有点太那啥了,我算是明白为什么礼官和摆渡人是玄门行当里的两股泥石流了,你们这根本就是祖传的缺德蒿子,一脉相承。” 众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自己的猜测,因为凌颖的行为毁掉了我们对她的一切好感,所以这帮人不惮以最大的恶意猜测她家究竟干了什么坏事,这才招惹了这么个苦大仇深的主,什么为了生意杀人全家之类的恶意揣度层出不穷,连我都有点佩服他们的想象力了,实际上我也知道,这帮人其实就是被无双拽着来这儿心里憋屈狠了,顶多也就是嘴头子上泄泄愤,不至于真干出点什么。 一路闲说着,我们直接去了我店里。 前不久才打扫过的,店里还很干净,楼上的两间房分配一下,凑合凑合倒也能住得下我们这么多人。 无双跟凌颖说的是我们会在这里待上几天,可究竟几天,却没个谱。 闲极无聊,几人凑在一起斗地主,就打赌预测那位周大师多久会遭殃。 鹞子哥比较稳,觉得像这种很有针对性的进行复仇的苦主,一般而言不会对闲杂人等下手,除非是那周大师碍事太久了才会折腾对方,所以给出了三四天的时间。 老白和张歆雅说两天。 我琢磨着这东西不会有这么好的耐心,鬼性即人性不假,但终究还是有些不同,在复仇之心的煎迫下,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仇人在眼皮子底下却得苦熬着,就算是人也难撑得住三四天,何况是压根儿不受人间种种规矩束缚的厉鬼?所以我的看法是最激进的,说一天左右那位周大师就要倒霉了。 事实证明,我们几个人都错了! 那位苦主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加急迫!! 当天晚上大概两三点钟的时候,我们几人正睡得沉,外面就传来了连续摁喇叭的声音,旋即便是一阵“咚咚咚”的砸门声。 我揉着因为困倦满是血丝的眼睛,打开门一看,来人赫然就是凌颖了。 凌颖下身穿着紧身的安全裤,上半身只有一条吊带背心,看样子是刚从被窝里出来就跑到了这里,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冷,不住的打着哆嗦,我刚一开门,她就匆匆一把拉住我手腕往车上拽。 只是,她终究是个姑娘,力气怎能大的过我? 我抽回手皱眉说道:“有事情就说,咱俩可没那么熟。” “对,对不起!” 凌颖这才反应过来,看着陆陆续续从楼上下来的众人,见到无双,眼神稍稍有些闪躲,旋即急促说道:“你们快跟我去看看吧,周大师死了!!” “什么?!” 老白惊呼道:“死了?!没开玩笑吧?你确定死了?!” “我没见到他……” 凌颖呼吸急促,顿了顿才说道:“但是他的弟子给我打电话了,确实是死了,我想……人有没有死,她那位徒弟应该还是能认得出的吧?” 这倒是真的……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这个结果和我们的猜测可谓是天差地别! 从她母亲身上的症状来看,我们几人对那东西的猜测完全一致——那东西就是冲着她家人来的,绝对绝对不会害别人!! 原因很简单,似这样的厉鬼,因为仇恨和执念太大,就算是带走也不肯入轮回的,在阴司里都属于是那种刺儿头,这天地间总是有道理可讲的,因为生前遭受的待遇过于不公,所以,允许它们去复仇,也是不成文的规矩,但也仅仅是对仇人复仇,以告慰怨恨之心,寻得平静。 如果它们在滞留阳间复仇期间滥杀无辜,那就意味着失控了,阴阳之间都容不得它,复仇的权利自然也就没了…… 所以,这种厉鬼绝对绝对绝对不可能残害无辜!! 可现在…… “你先在这里等我们一下!” 鹞子哥一挥手,说道:“走,咱们去换衣服,然后去瞧瞧,这可真就奇了怪了,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事儿!” …… 第0659章 正当复仇(上) 我们几人的动作很利落,不过十余分钟而已,一切便已经准备就绪了,提溜上可能用到的东西,驾车直奔凌颖家而去。 为了方便说话,凌颖把自己的车停到我的店门口,钻上了我们的车。 这姑娘终究是生活在太平富贵里的,跟人聊钱财谈利益的时候,沉着冷静说的头头是道,让人怀疑她上辈子是不是犹太人,可面对血淋淋的事情时就不行了,一个大活人直挺挺的死在了她家,跟她爸的诡异失踪完全是两码事儿,以至于整个人几乎都快吓傻了,上了车以后还不停的在哆嗦着。 可怜兮兮的模样终究是让先前还对她喊打喊杀的张歆雅动了恻隐之心,咬牙暗骂了声“何苦来哉”,把我盖在腿上的毯子揪走搭在对方的肩膀上。 人在极端惊恐的时候,最需要的不是钱财什么的,而是来自于他人的关怀。 张歆雅的作为让她渐渐踏实了一些,低头捂着脸小声啜泣着,被吓到一片空白的大脑却是渐渐恢复了思维能力,断断续续说起了我们走后发生的事情。 无疑,那位周大师就是个骗子,从我们见到他第一面就知道了,身上毫无同类的气息,这个骗子说不上是专业的,跟玄门行当三教九流下九流的骗子没得比,但要说敬业,那是绝对够的,既然拿了凌颖家的钱,至少是要把戏份做足的,在我们走后就跟这对母女说——她们的屋子确实有问题,宿着不干净的东西,凌颖她爸的失踪便是和这东西有干系。 周大师和她的弟子决定在这屋里头住上一夜,少不得中间和那邪祟玩意打打交道,为了避免凌颖母女俩被殃及,还请母女俩先在外面找个地方暂住一夜,过了今夜,便可相安。 至于凌颖她父亲,因为失踪已经有一阵子了,福祸不好预料,只等斩杀了这东西后,过段时间能回来便回来了,回不来的话,十之八九怕是遇害了,家里就帮着立个衣冠冢吧。 瞧瞧,人家这话说的,毫无破绽! 凌颖她爸失踪自然是报案了,警察同志们现在还在忙活着解决此事呢,若是找到了,便是他周大师的功劳,是他斩杀了邪祟,若是找不到,那便是凌颖她爸命里有这一遭,谁也救不了。 反正,他周大师浑身上下都是嘴,里外都是人,好事全都是他一个人的。 只是,人可欺人,不可欺天,掺和了自己不该掺和的事情,枉自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 再说凌颖这母女俩,离开家以后,就近找个酒店住下了,一天相安无事,大半夜睡梦中接到了周大师弟子的电话,说自家师父死在了她们家的屋子里,小姑娘已经没了白天行骗时的从容淡定,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惊恐凌乱,好似自己无端端一夜之间变成了五百斤的大胖子…… 在后面,凌颖就和自己的母亲分头行动了,凌颖来这里找我们,她妈则回了自己家。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老白可不管凌颖惨不惨,撇嘴道:“你说说,这一切不都是你们作出来的么?生怕我们开出什么高价,一听那周大师明码标价,要钱还在接受范围内,立马把我们踢到一边,这下好了,挺金贵和房子里面死个人,自己住膈应,往出卖回头折你一多半钱,可开心了?我就不明白你们这些有钱人了,都已经那么有钱了,为什么还把钱看的那么重,为了钱连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都不要,找个所谓门当户对的?” 没人理会他,相比于这些狗屁倒灶的事儿,我更关心的还是别的,出声问道:“那个小姑娘报警了吗?” 凌颖立马说道:“没有,我跟她说了,让她先等一会儿,一切等你们看过再说。” 说此一顿,她又有些患得患失起来,问我她们家会不会因为这个吃上官司什么的…… 这母女俩错误百出,好歹到了这节骨眼儿上倒是做对了一件事,让我们先看看尸体是对的,如果报了警,警察来了,随后把尸体带走,事情可就麻烦了,我们可不想为了她跟公家扯上什么联系,玄门是玄门,世俗是世俗,这事儿忌讳! 我说道:“放心吧,都什么时代了,你以为是黑暗的旧社会呢?出了人命不管好坏,先把人拉进去走一遭?你们俩是在酒店的,出入都有人看见,路上全都是摄像头,有的是不在场的证据,跟你们有什么关系呢?警察同志问话,你实话实说就可以了,你爸离奇失踪了,还不让你们找俩大神跳跳?至于人为啥死在你们家里了,我觉得这不是你们该头疼的问题,你们该头疼的是你们那房子恐怕真不值钱了。” 凌颖微微摇了摇头,看来遇着血淋淋的事儿了,钱什么的反而不重要了,倒也不能算是要钱不要命了。 了解的七七八八,我们几个都没了说话的兴致,兀自在车上闭目养神,为接下来事情做准备。 很快,老白开到了凌颖家楼下。 深更半夜,别墅里却灯火通明,四周很冷清,没什么外人,说明那位周大师的弟子确实没有大张旗鼓的闹腾。 门口的台阶上,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蜷缩着。 一位是凌颖的母亲了,只穿着一身睡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在她身边的便是白天那位侃侃而谈的小道姑了,一边呜咽的抽泣着,身前还有呕吐的腌臜…… 不过这位小道姑的打扮就有点…… 黑丝袜、高跟鞋、某些很有趣味的薄如蝉翼的小衣服…… “呵,如此捉鬼法子倒是闻所未闻!” 老白这厮就喜欢这种调调,大笑着冲凌颖挤眉弄眼:“你们请的这大师捉鬼有道啊,这是捉色鬼吗?” 至此,凌颖当然明白这对所谓的师徒究竟是什么关系了,借着她家的屋子干什么也心里有数了,脸都黑了下来。 我不是老白,没工夫欣赏那位小道姑的丑态,皱眉下车后径自走到对方面前,询问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人是怎么死的。 小道姑总算不哭了,脸上的妆全花了,看起来黑一块红一块的,有些滑稽。 事已至此,任何谎言都没用了。 小道姑不再藏着掖着,说自己还是个学生,确实是那位周大师花钱包养的,跟着对方四处行骗。 晚上的时候,二人都在凌颖的卧室里,周大师说他喜欢那个屋子的气味,然后就发生了些少儿不宜的事情,在之后…… 周大师在床上躺着,小道姑则去了洗手间补妆、换衣服。 这是二人之间不用说的老规矩了。 周大师说,每次骗了那些傻子以后,尤其是待在那些傻子的家里,都会让他很兴奋,总是要折腾大半夜才成的。 等小道姑打扮好出去的时候,周大师已经死了。 事情就是这样? “也就是说,你没有见到这个干掉周大师的东西?” 我皱眉问了句,见对方点头,又问道:“那么……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呢?” “我没听到他的惨叫声……” 小道姑大概是急着想撇清自己,忙说道:“这件事跟我真的没关系啊,我就是图他钱而已,他都那么大岁数了,难道我还能喜欢他吗?我们之间就是做生意,不会有什么纠纷的。” 我笑着说龙有龙道,鼠有鼠道,我没有任何歧视她职业的意思,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你也不必羞恼什么的,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当时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这很重要。 小道姑此时自然是多般情绪纠葛,百感交集,我看出来了,出声安慰了对方几句,对方听后果然冷静了下来,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她迟疑着开口说道:“中间好像真的有些奇怪的声音,嗤啦嗤啦的,好像在拖动什么东西,那时候我正在听歌,听得不太真切,就没太关注了,也没出去看看……” 我说或许你该庆幸没出去,如果出去了,或许你这条命也保不住了。 小道姑缩了缩脑袋,有些后怕。 我又问了几个问题,没有什么结论,小道姑作为周大师死时的在场人,知道的很少,无法提供什么线索。 靠不着别人,就只能靠自己了。 我没有急着进屋,而是闭上眼睛,放开了自己的精气神。 在精气神的窥视下,四周的一切都会变得格外的清晰,包括天地间的灵气、阴阳之间的交感。 鬼怪身上大都带着很重的阴气、戾气、怨气,尤其是这种专门寻仇的厉鬼,怨气和阴气更重,这样的东西出没的地方,周遭的阴阳会短暂的失衡,阴气和怨气会稍稍重一些。 这也是踏入丹道之后才能感受到的。 此时距离周大师被害没多久,应该还是可以从周遭察觉到一些蛛丝马迹的。 凌颖她妈张了张嘴,想问什么,被鹞子哥用眼神止住了。 此时我踏入丹道不久,精气神还很弱,窥视周遭需要的时间也长一些。 许久,我再次睁开眼睛。 鹞子哥急切的问我:“怎么样?” “更加奇怪了……” 我说道:“这件事情越来越有意思,按说这种寻仇厉鬼出没,周遭的阴阳会失衡严重,结果你猜怎么着?我在这里感受不到一丝的煞气和怨气,也就是说,四五个小时内,这里根本没有怨鬼出没,杀人的绝对是个活物!!” …… 第0660章 正当复仇(中) 无双大抵是从未在凌颖面前展示过玄门的手段,这姑娘和她母亲二人一直都眼巴巴的在盯着我,大抵是没有让她们看到一些神奇的地方,二人脸上都有些失望。 当然,此时她们决计是不会怀疑我们的本事的,周大师已经挺屋里了,但凡是个冒牌的骗子,必定早早就被吓跑了,不会顶着生死来这地方,这点智商她们应该还是有的。 母女二人凑了过来,看样子是很想询问一下具体的情况,不过此时我心里的疑惑不比她俩少,自然没法子给她们解惑,摇了摇头,兀自开门走了进去。 “我的房间在二楼第一间!” 凌颖忙在身后提醒了一句,下意识的跟进来想要带路,不过很快回过神来,匆忙退了出去。 她这完全是多此一举了,根本不必提醒,小道姑当时已经被吓坏了,逃跑的时候很匆忙,留下了一连串仓皇狼狈的痕迹,连房门都没有关,很容易就能循迹找到。 房间里的灯是关着的,唯有两边的床头柜上立着两盏烧了一半的蜡烛,估摸是那周大师喜欢的调调,空气里弥漫着蜡烛燃烧的气味,还夹杂着沉闷的腥气,带着一点淡淡的铁锈味,让人有些反胃作呕,这便是人血的味道,最是腥臭,比大牲口的血都要腥的多。 凌乱的床上一个人四仰八叉的躺在上面,正是白天那位周大师,浑身赤条条的,脑袋顺着床沿儿耷拉下来,致命伤就在脖子上,皮肉翻卷着,因为死亡姿势的原因,感觉半个脖子都裂开了,脑袋随时会滚落下来,血“滴答滴答”流了一大滩,床单也被褥红了大半。 老白伸手要去开灯,被鹞子哥抓住手腕制止了。 随后,鹞子哥从背包里取出白手套带上,这才开了灯。 “咱们还是尽量别和公家人碰面了,也就不要在这里留下什么痕迹,免得惹一身的麻烦。” 鹞子哥笑着解释了一句,旋即说道:“脑袋耷拉着,倒是方便放血了,血还没流干呢,如果真如惊蛰说的,杀人的是个活物的话,现在应该还残留着一些对方的味道,你试试能不能闻到。” 只要是个活物,身上或多或少肯定会有体味。 这一点老白自然是明白的,不必多说,立即用上了五花八门的篡骨寻芳绝技,鼻骨“咔嚓咔嚓”的轻响着。 “说真的,我最讨厌闻别人男欢女爱的味道,那气味放大以后恶心的很。” 老白一边耸动着鼻子,一边嘀嘀咕咕的抱怨着,说着说着,便皱起了眉头:“你说的不错,除了血腥气和人身上散发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味道,确实还有另外一种味道,不过……” 我笑着说别吞吞吐吐的,凌颖家这事儿本就透着古怪,出现再奇怪的状况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不是,这味道……好像是猫狗之类的东西身上的味道。” 老白说道:“嗯……猫狗时间长了不洗澡,皮毛上就会有一股腥气,你们应该都是闻过的吧?而且……这腥味里夹杂着马路边上垃圾箱里的那股腐臭味…… 除此外,没有别的特殊气味了,陌生人更是没有。 凶手……总不能是猫猫狗狗的东西吧?” “不一定是猫狗,但确实可能是个动物。” 鹞子哥忽然开口,他正蹲在周大师的尸体旁边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对方的伤口,淡淡说道:“你们仔细看他脖子上化开的这道口子,切面并不平整,也就是说……不像是刀子滑开的,而是钩子之类的东西,以极快的速度剌开的口子,连着下面的血管、声带什么的,一下子全都剌断了,看起来很像是鱼钩什么的,当然,一些动物的爪子也能造成这样的伤口,前提是……这个动物,挥舞爪子的速度达到了一个近乎逆天的地步,而且有极高的智慧,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杀手一样,干净利落的一击致命,让周大师连惨叫的机会都没有,体型也不会很大,甚至说很小,不然它的爪子造成的伤口不会这么窄。还有这里,你看……” 说着,鹞子哥指着耷拉在床边的床单,以及不远处木地板上的划痕:“床单上有咬痕,润湿了,口水的痕迹还没干涸,再联系对应的地板上的划痕,可以确定,这东西在干掉周大师以后,还曾咬着床单准备把周大师从床上拽下来拖走,不过体型太小了,根本拉拽不下来,只是在地上留下了许多划痕而已……” “难不成是成了精的猫狗?” 张歆雅脱口而出,旋即自己都笑了,这绝对是不靠谱的,动物成精是要根性的,不是那块料子,几率太小了,比如我们此前见到的那头老獴,被真蛊反哺养的强行成了精,可依旧没什么太大的力量,一旦被找到,几乎只能是任人宰割而已,猫狗这些家养的东西也是这样,或许很聪明,但除非很逆天很逆天的机缘,否则成精什么的是不大可能的,几百年都见不到一两个,反倒是因为常年跟人待在一起,死了魂魄很容易摸进人家里,这些死猫死狗的魂魄,一些地方也叫做殃,不害人的,但有点影响风水。 “我倒是更侧重于是那只索命的厉鬼控制了猫狗来此杀人。” 我说道:“想弄清楚这些事情,最好的办法其实就是寻了周大师的魂魄来问问,刚死之人,魂魄不在尸体身边,应该也会在附近游离吧?” “宁问阴司,莫问鬼神。” 鹞子哥说道:“尤其是这种横死的,还没过了头七,喊出来问话,很容易和你纠缠上,非得让你帮他报仇,到时本就错综复杂的事情更加麻烦,而且,此事处处透着诡异,就算是问了死人,怕也对咱们的事情没太大帮助,不到万不得已最好还是别问!” 这些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其实也就是提一嘴,否则早早的便这么做了,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四周里又转了一圈,大致的情况了解的差不多了,便转身离开了这里。 鹞子哥则留下来处理一些我们留下的痕迹。 出了门,外面等候的凌颖三人当即围了上来,询问我情况。 我歪着头问了凌颖一句:“你养过猫狗这些小动物吗?” “没有,我讨厌那些东西。” 凌颖说道:“那些东西老是掉毛,我有点过敏,怎么了?” 我点了点头,其实也就是再次确认一下而已,如今有了答案了,虽然很离谱,但事实应该就是这么回事——杀人的,应该是猫狗一类的小动物!! “然后呢?” 凌颖试探性的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在缠着我们家?” 我问她:“现在几点了?” 凌颖被我磨得快没脾气了,看了眼手表,咬牙说道:“四点二十分不到,到底怎么了?” “别着急,还有点事情需要确认。” 我指了指停在一旁的车:“你们三个先上车去等着吧,再等四十分钟,寅时一过,这个周大师是不是冤死之人便清楚了,到时候此事才算是真正有了眉目!” …… 第0661章 正当复仇(下) 不管之前如何的趾高气昂,如何的气得我们想打人,果真到了用得着我们的时候,凌颖却是格外的能弯得下腰,明明心里已经煎迫的不得了,却绝不露出任何不爽的神情,低眉顺眼的,冲着我说了声“谢谢”,又低声对无双说了句“对不起”,这才和自己母亲彼此依偎着去了我们车上等待。 无双只是咧嘴笑,没有欣喜,也没有愤怒,依旧是那副腼腆的样子。 仔仔细细观察了他须臾,我放下心来,还好,这傻小子没有钻牛角尖,看来煎迫了几天是真的放下这段感情和两人之间的那些龃龉了。 老白颇为感慨的说,为什么人家有钱,瞧瞧这样子就知道了,用不着你的时候看都不看你一眼,用得着你的时候,态度低的能让你冒出不忍这种念头,像我们哥几个这种一辈子都没法好好低一次头的主,活该穷。 几人嬉笑了一阵,便老老实实守在门口候着,如同年末守岁一样。 不过,我们守得却是阴阳。 古人把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这不是一拍脑门就随便划分的,而是根据一天当中的阴阳之变分的,寅时这个时辰是一天中很重要的一个时辰,它是阴阳的间隔点,可以理解为对活人而言是一天的起点,也是阳气初升之际。所谓入亥而眠,寅末而起,意思大概就是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睡觉,早上五点左右起床,这样的作息是最符合自然规律的,长此以往,对身体的好处显而易见,这个我是深有体会的,只是现代人迫于压力,没法去遵循这个罢了。 当然,对于鬼神来说,寅时也是该退避的时辰。 民间有句话说的挺好,阎王教你三更死,岂能留你到五更?阴司的仇债不是那么好背的,报仇不隔夜,倘若那幕后的怨魂厉鬼果真不顾规矩,胡乱杀人的话,今夜阴司必有动静,怎么说下面也是会来人的,哪怕那怨魂厉鬼不在此处,肯定也要来这里看看的! 如果阴司不来人的话,那么此事就耐人寻味了…… 这就是我们守在这里的原因,就是要亲眼来见证此事。 四十分钟很快,眨眼而已。 车上的凌颖显然是在掐着点算的,时间一到,立即匆匆跑了下来,急切问我们结果如何。 “有了些猜测。” 我想了想,问道:“这个周大师和你们不是第一次打交道吧?怎么认识的?” 凌颖有些惊讶的看着我,可能是觉得我一下子猜到双方的关系有些神奇,不过和我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知道我们这种人不喜欢和寻常人说太多,倒没有多问,直接答道:“有两年了,主要是我爸那人特信这个,尤其是风水什么的,好像他们这些有点事业、而且上了年纪的人都比较信这个,彼此之间还有一个小圈子,经常结伴去给庙里捐一些善款,招待一些大师什么的。周大师就是挺早之前有人介绍给他的,那人公司换地方的时候,周大师给看的风水,后来那人就发达了,挣了不少呢,觉得周大师这人特灵,于是介绍给了爸,算算时间,认识也该有两三年了吧? 因为有朋友介绍,我爸很放心他,经他介绍买了挺多东西的,后来我爸又认识了一些大师,俩人慢慢的联系就少了。 不过前阵子吧,俩人之间忽然又热络了起来,彼此经常结伴出入一些地方吃喝。” 说到这里,凌颖咬着嘴唇低下了头,恨恨说道:“说起来,我和无双闹掰也有他的功劳,之前他来我家做客的时候,问我有没有对象,我说有,他说帮我看看我俩合不合适,无双之前和我说过他的生辰八字,我就给了对方,他看了以后就说,我俩不合适,以后要出大乱子的,他那边正好有个合适的人,条件很好,海归,高管,家里资产颇丰,可以介绍给我看看,我不知怎么的,就鬼迷了心窍,同意了……” 无双依旧在傻笑,不咸不淡的,凌颖偷偷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牛逼了,连摆渡人的命都敢算,也不怕算死他,这些骗子真是什么事儿都敢做啊……” 老白咋舌,旋即撇嘴道:“这事儿可赖不着人家,分明你自个儿就喜欢那种富贵日子……” 我推了他一下,让他别提这事儿了,说多了没意思,现下帮无双彻底了了此事,得个真正的心安理得便好了,我们本就是化外之人,没必要过于纠缠 。 不过老白有句话却说对了,这厮敢算摆渡人的命,确实牛逼了。 行内但凡是个懂得,听到摆渡人的生辰八字,基本都绕着走,看都不敢看一眼。 生辰八字这东西,是一个人降生之时所定,它是一个人一生的命运中最重要的一个节点,对一个人的命运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所以行内的人都忌讳把自己的生辰八字给别人,唯独摆渡人是个例外。 摆渡人那是玄门里的平头哥,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不谙什么灵气和玄门手段,也不管精气神什么的,单独一双拳脚,打到你怀疑人生,身在阳间,却行阴司之事,换了别的玄门,死字儿都不知道怎么写的,人家偏偏就是活蹦乱跳的,生辰八字上好像也用秘法做过手脚,算摆渡人的命,谁算谁死! 我示意凌颖继续说下去。 凌颖拾掇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后来,周大师就让我爸买了个什么东西,当时花了挺多钱的,得有个小几十万吧?我妈还为这事儿说过我爸呢,觉得我爸因为这种事情浪费了太多钱了,我爸说我妈不懂,有了这东西,他就如虎添翼了,事业绝对能更上一层楼。 我妈向来不在我爸事业上说三道四,人家既然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多说什么了,反正几十万对我们家来说也不是太多…… 在之后……过了没多久,我爸就失踪出事儿了,后来你们就都知道了…… 除了这些,倒也没听说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事情了?” 我立即追问道:“你爸买的是个什么东西?” 凌颖摇头:“我不知道,看过一眼,是个红色的盒子,里面是什么我不太清楚。我爸有个佛堂,哎呀,也说不上佛堂,里面供着很多东西,什么如来佛,关羽,连耶稣都有,乱七八糟的,我就说他那不是信仰,哪有把这些神仙一锅烩的呀,他也不听,说灵着呢,我这有锦衣玉食的日子,全靠这些大神呢。 我妈不喜欢他在家里天天烧香拜佛的,也不喜欢她把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往家里带,后来俩人就取了个折中,我爸把他那些神仙都请到老房子里了,要拜去那头拜,俩人这才相安无事,我爸的东西也都放在那里,那个盒子应该也是……” 说此一顿,凌颖问我:“难道这些事跟那东西有关系?” “说不好,但很有可能!” 我说道:“这么说吧,背后害人的东西就是明摆着来复仇索命的,因为仇恨太大,连阴司都睁只眼闭只眼,任其复仇,化解怨恨,只等对方得了公道后,再来将之带走。 这样的东西是不能随便加害无关人等的,它是冲着你们家来的,灭你们满门都无妨,但对无关人等下手,阴司立即就会将之带走。 眼下周大师死了,如果他是被殃及的池鱼的话,今天晚上阴司就该来人了。 可是,我们等了一夜,等到阴司不可能来的时辰都没见到个鬼影子,这就说明,周大师也是那东西的复仇目标。 就跟正当防卫一样,人家这就是正当复仇,要的就是他周大师的狗命,哪怕他今天晚上不来你们家,也必死无疑,那东西收拾完你们就得去干掉他,懂了吗? 前脚是你爸,后脚是周大师,明摆着了,一定是这俩人干下了什么坏事惹了人家!” 凌颖听着连她也在目标范围内,脸色惨白,哆哆嗦嗦的问我,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先弄清楚他们到底是怎么和那东西结下深仇大恨的吧!” 我叹了口气:“你跟我们走一趟,去老房子里看看,至于你妈和那位小道姑,报警吧,去把该料理的手续都料理清楚了,但中间别提到我们,各自干各自的事情,这是我们的规矩,懂吗?” “我知道了。” 凌颖忙说道:“你们稍等我一下,我去安顿一下我妈。” “对了!” 我喊住了对方:“还有你爸失踪时候的监控录像,我也想看看,你们应该有渠道弄出来!” 凌颖应了一声。 “头疼啊……” 等她走后,我长叹一声,摇头道:“算了,一步步来吧,把这些杂七杂八的线头理一下,想必应该能梳理出一个大致的事情轮廓了……” …… 第0662章 诸般禁忌 凌颖家的老房子在老城区那边,以前叫做北城区,现在应该算是杏花岭的一部分。早些年的时候,这边工厂很多,建了很多员工宿舍,他家的老房子就是当时分配到手的这种屋子,听她说,她爸以前是钢厂的工人,后来钢厂没了,就赶着改革开放后的第二茬下海做生意,那时候遍地都是黄金,胆子够大,脑子够灵活,基本都能挣钱,她爸的家资就是这么来的。 说起这些的时候,她挺感慨,说她爸吃亏就吃在了没文化上,就凭着过往那几把刷子现在已经行不通了,近些年来每况愈下,盈利跟从前没得比。谁都能看出来,她爸这是日薄西山前最后的灿烂了,连她爸自己都明白,这才迷恋上了鬼神这些东西,到了她这里也不免受了一些家境的影响,总觉得有朝一日这些富贵就会甩手离去,这才巴望着能嫁个好人家。 她跟我们断断续续的说这些,其实也是变相的在解释她和无双之间的事情,这大概是她正经八百的第一回认真解释这个事儿,总比赖周大师忽悠更有诚意一点,虽然无双,乃至于是我们几个,早就已经不再纠结于此…… 我倒是比较佩服她爸的执着的,从她们家到老房子这里,足足有将近四十分钟的车程,每天来来回回捣鼓这些也不嫌浪费生命,而且,她说的那个地方我以前来过一回,都是七八十年代那种挺破旧的楼房了,外面全是洋灰,现在住着的都是些老头老太太,小区里除了几颗杨树,都没什么绿化,只要一踏进去就能感受到一股阴郁和暮气。 像这样的地方其实不太适合沾染鬼神之事,借用鬼神之力,关键处就在于一个“用”字儿上,首先你得能压住它才能用,压不住纯粹是害人害己,这种暮气重的地方死别之事太多,利于鬼神,在这里祈求鬼神之力,本身就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一路闲说着,赶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凌颖她爸挺有意思,还怕有人偷窃他那些东西,换了一道超级结实的保险门,又是指纹又是密码的,凌颖那纤细的身子骨往开拉都看着有些吃力。 一股烟熏气混淆着沉闷的味道扑鼻而来。 凌颖皱了皱眉,走在最前面,把屋子里的窗帘纷纷拉开。 外面的阳光照射进来,能看见空气中氤氲着灰蒙蒙的雾气,既是烟气,又是恶气。 “我真是没话说了!” 老白扇了扇鼻子,颇为无语的说道:“这到底是活人用的屋子还是死人的墓葬啊?我们下坑的时候,也就那些尘封了好几百年的深坑兴许才有这等光景,你爸没事儿老往这地方钻,没被克死挺不同意了,我跟你说,你爸这回要是侥幸没死,回头找着的话,你还是好好带他找个老中医瞧瞧吧,我敢保证,他那身子骨儿里全都是问题。” 走在前面的凌颖脚步一顿,颇为惊喜的问道:“你是说我爸还活着?” “没见到尸体之前,我们不会轻易认定一个人死了。” 鹞子哥笑着解释道:“不过你爸常在这种地方待着,不死也快了,好好带他去瞧瞧吧,别去医院,似这种被伤了根子的问题,还得是中医来调养,去医院的话,医生拿刀子切吧切吧人可真就没了。” 凌颖忙不迭点头。 我则早已钻进了屋子里,四下观望着凌颖她爸的这些收藏,越看越无语。 确如凌颖所说,她爸这“兴趣爱好”还真挺广泛的。 硬着门口的正面,窗棂子上面就挂着一个巨大的耶稣,跟真人比例差不多大小个家伙事,上面居然愣是被盘出了一层包浆,估摸着她爸常常不洗手就去摸,阳光照射进来,耶稣他老人家通体放光,尤其是身后那十字架,亮的感觉耶稣背后跟插了俩小翅膀似得,就差成窜天猴了。 老白都惊呆了,喃喃道:“前面有个算摆渡人命的周大师就挺牛逼了,再看你爸,这是更牛逼啊,人家都是拜神像的,你爸直接上手盘?” 她爸的奇葩之处绝不止于此,四周看了一圈,我总算知道这厮为什么能把一屋子折腾的跟墓室差不多了。 进门那位置,关公拄刀就杵那儿了。 这关公的像是青铜的,油光锃亮的,看起来应该是个有些年头的物件了。 我挺不明白的,人混社会的才拜关公,她爸拜关二爷干嘛?而且还拜了一睁眼的关公。 似关公这样的武将,如果放在屋子里的话,最基本的讲究就是——眼睛要闭着!! 因为睁开眼的武将是要杀人的! 这也是摆放所有武将雕像的讲究,有人说这些武将生前杀人太多,煞气重,闭目就能克鬼神,睁开眼就该克活人了,其实单纯的从我们玄门的阴阳角度来看,一个雕像不会有那么大的力量,但故老相传的讲究,总是有些源头的,不能不重视,我就知道很多身上纹关公的,尤其是纹了睁眼关公的,最后多不得善终。 她爸直接把一个睁眼关公放在门口,每天一进门被关二爷看一眼,不知道这是自信还是不想活了。 除此外,在屋子的四周,便是一圈的桌子,上面盖着红布,犹如展台一样,上面罗列着一连串稀奇古怪的东西。 “哟呵,正主儿找到了,就是这东西,最坏风水了!!” 鹞子哥在一个看起来金灿灿的胖娃娃跟前止步。 老白凑上去看了一眼,问道:“这是……古曼童?” “没错,泰国请来的,这可不是什么伪大师骗人的东西,是个真家伙!” 鹞子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会儿,说道:“幸亏不是巫师做的,没有用人骨头,不然她爸怕是没命在了,不过这东西也不简单,这是寺庙里的东西,你闻闻,味道有点腥,跟房子背后不见光的阴风旮旯里的土一个味儿,腥气里还夹着点尿骚气,这是东南亚那边寺庙里的人用坟场土做的,阴气最重的,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是最具能量,需要采七处坟场土捏这么个小人儿,价格挺高呢!” 确实,如果说关公和耶稣像的禁忌犯了还没什么太大问题的话,这个古曼童的问题就大了。 东南亚的这些术其实源于巫术,本身就很阴邪,倒不是说不能用,怎么用才是最关键的,如果放在个风水很正的地方,压住它的话,或许真能为自己所用,可放在这小区里就出大问题了,暮气太重,这东西放在这里,跟个聚阴阵似得,一股脑儿的把暮气和各种驳杂之气全收拢过来了,这屋子又故意拉上窗帘不见光,久而久之自然跟墓室差不多了。 我们这边在说话,凌颖则去了里屋,等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个小盒子递给我们,说道:“对,就是盒子里面这东西,你们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她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个手串,骨质的手串,有些发黑了…… “嘎巴拉……” 鹞子哥无力的叹了口气,又盯着那手串看了一阵,无语道:“不用说了,就是这东西,这就是要你们命的东西,我们前脚才刚说,幸亏你爸没买人骨头做的古曼童,结果你后脚就拿出了一个人骨手串……” …… (第一更) 第0663章 因果链 凌颖可能不知道什么是嘎巴拉,但人骨手串她还是能听得懂的,“啊”的惊呼一声,下意识的就要把手里的盒子扔出去。 鹞子哥忙伸手挡下,摇了摇头,说道:“你爸给请了回来,你再给扔出去,还嫌惹得麻烦不够大吗?” 凌颖硬生生的止住了自己的动作,表情很纠结,不知鼓了多大勇气,才克制住了心里的恐惧,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东西很邪门吗?” “藏传文玩里的一种,本来也不能算是什么邪门东西吧。” 我给她解释了一下什么是嘎巴拉。 这也是藏传密宗的器物之一。 首先,它必须是喇嘛高僧的遗骨才行。 藏人流行天葬,用自己的遗体来喂秃鹫,取得便是佛祖割肉喂鹰的意思,等血肉被啃食殆尽后,留下来的骨头就用来做法器。 当然,也不是什么部位的骨头都可以用来制作,基本只要指骨和眉骨的,因为僧人作法用的最多的便是手,其次便是用眼睛来阅佛观世,可以说是僧人身上最有灵性的部位,只有取此处的骨头制作的才叫嘎巴拉,别的地方的,那就是人骨珠而已,没什么特别的。 凌颖尽可能的不去看手里的盒子,犹豫着说道:“既然是大德高僧身上最有灵性的骨头的话,而且也是他们自愿捐赠的骨头,应该不算什么邪物吧?” “没错啊,正经八百的嘎巴拉确实不算什么邪物啊,而且有时候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力量呢,前提是,那些骨头真是佛法高深的僧人自愿捐赠出来的。” 我说道:“可问题是,你手里的这串儿不怎么正经呀!” 凌颖疑惑的看着我。 我说,你见过女人当了喇嘛,还修成大德高僧的吗? 凌颖先是摇了摇头,旋即又说道:“不是有尼姑的吗?” 我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凡事最怕的便是和这种不懂的人聊了,但不说清楚,恐怕她还不明白自己家犯了什么忌讳,只能耐着性子说道:“你说的尼姑,那是禅宗的,嘎巴拉是属于藏传密宗的法器,而藏传密宗是不收女徒的,所以,嘎巴拉不可能用女人的骨头。” 凌颖奇怪的看着我:“你怎么知道这是女人的骨头?” “看骨密度!” 我说道:“男人的骨头和女人的骨头很容易分辨的,算了,跟你说这个你也不懂,你只需要知道,你手里的这串嘎巴拉是假的,是从一个女人身上来的!” 凌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无双难得主动和对方说话,细细的给她解释了一下她手里的这串人骨的问题。 “刚刚惊蛰哥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只有大德高僧身上的指骨和眉骨做的,才能叫做嘎巴拉,这些骨头很少,很小的,所以说,一串正经八百的嘎巴拉,要用很多位大德高僧的骨头,这个制作过程就很长了,那都是需要几代人来完成的,少则几十年,多则百年,甚至数百年都有可能,毕竟能做嘎巴拉的僧人遗骨前面还有个大德的前缀呢,这就决定,真正的嘎巴拉存世数量是屈指可数的,明白吗?除非是你有特别正的渠道才能得到,那个价格……说真的,你家虽然很有钱,但依然只能仰望。” 无双说道:“因为嘎巴拉制作时间太长了,所以,伪造也有难度,必须得用那种很多年前的死人骨头,随随便便从乱葬岗子上刨个尸体做个拿来骗人的话,根本不敢要几十万的高价的,很容易被人看穿,像你爸花了几十万买的这种……骨头一定是从古墓里刨出来的! 从骨头看男女性别,这得是特别专业的人才能做到,比如我们,一般人是看不出的,但骨头的年代感却是人人都能看得出的,所以,盗墓贼把墓葬里保存极为完好的尸骨偷出来卖,很多就是做了这个了…… 你再看看你手里的这串,那么老长,不用数都知道是一百零八颗,这是嘎巴拉里的最高标准了,表示求证百八三昧,断除一百零八种烦恼,你想想得用多少骨头?要知道,打磨起来是有损耗的! 你这串完全是来自于一个人身上的,估摸着把人家的遗骨给折腾的差不多了…… 把人从坟里刨出来,又把骨头做成这玩意拿在手里玩,你说说这等仇恨……” 凌颖道:“所以,就是因为这个……她就要我们全家的命吗?” 这话大概只有被惯坏的人才能说得出来,很是以自我为中心,仿佛只有自己是人,别人都不是人似得,自己可以随意对待他人,他人就不能以恶意对待自己。 无双皱了皱眉,正要说什么,被我挥手打断了。 我想了想,说道:“确实不够!” 无双有些惊讶的问我什么意思。 “她的话很欠揍,但……确实够不上这样索命!” 我说道:“她爸也是个受害者,被骗了,坟不是她爸挖的,骨头不是她爸打磨的,怎么看都找不到她爸头上,市面上卖假嘎巴拉的多了去了,没见过有谁成这样的,连阴司都觉得他该死……” 说此一顿,我径自往里屋走去:“肯定还有别的原因,走,带我看看你爸把这东西放在了什么位置。” 凌颖忙一溜儿跑到我前面带路。 里屋更加昏暗了,这里都不是拉上窗帘,而是直接用水泥砖块把窗户给堵上了,一片漆黑,屋顶四周挂了一圈的红灯,氛围格外的诡异,正面便是一个神龛了,里面供奉着一尊财神,财神脚下是香炉和几个物件…… 凌颖指着那财神说道:“盒子就在这下面。” “没什么特别的啊。” 鹞子哥说道:“就是一尊普普通通的财神而已。” “问题就在这里,财神是很普通,可有个东西不普通!” 我指着财神下面的一个物件,问道:“这东西你爸从哪里弄来的?你知不知道?” 那物件看起来平平无奇,就是一个黑乎乎的小塔而已,一只手便能托起来。 “有点眼熟……” 凌颖想了想:“哦,对了,这是挺多年前我们家人一起去福建的时候买的,那是个捯饬古玩的市场,老板说这东西好,我爸要是信这个的话,就买回去供着,很灵的,当时好像花了几千块钱吧?怎么了?这个也有问题!?” “你应该说,你爸满屋子里的东西都有问题,唯独这一件最便宜的没问题,这东西他算是捡着了,这才是个正经八百的宝贝!” 我说:“你爸折腾了这么多邪门玩意,没把不干净的东西引到这屋子里来要了他的命,恐怕全是仰仗此物了,待会儿你把这东西带走吧,这段时间你和你妈在哪里,就把它带到哪里,有此物在,那东西必不能向你们索命。” 听我说的玄乎,鹞子哥就矮下身子仔仔细细观察起了那小塔,数了数,笑着说道:“有点意思啊,九级浮屠,这都不是个现在的东西。” 我点头称是。 不必多说,一听浮屠二字,便知这也是佛家的东西了,不过这东西却不是密宗的,而是禅宗的。 佛家建塔,多是七层和十三层,七层是取七宝之意,十三层是因为佛教传进来的时候有十三宗,因此十三在佛家眼里是个吉祥数字。 九级浮屠现在基本见不着了,但古时候有过,明代的很多画本上都能看到浮屠观音,站在莲花之上,右手持九级浮屠塔,左手施无畏印,因此,在明代时期玄门佛家禅宗做的法器里就有九级浮屠,镇魔之用! 此物制法已经不祥,是佛家最大的秘密之一,寻常弟子都接触不到,我只知道这玩意含着无数高僧的念力,能镇压邪祟,使其永世不得超生,极为霸道,也是慎用之物,只有邪祟东西执迷不悔无法超度的时候才会用九级浮屠来镇压。 “这东西应该是出自明代时期的敦煌一带,很明显是禅密结合的一个产物。” 我说道:“九级浮屠本是禅宗之物,可你看看它的质地,乍一看像石灰弄的,上面沾了颜色和包浆,实际上,这应该是密宗的‘东嘎也齐’做的,‘东嘎也齐’就是右旋海螺,海螺有左旋和右旋的分别,右旋海螺在密宗眼里是圣物,又叫法螺,此物是古战场的军号,最具威慑力。 这个九级浮屠塔应该是用密宗圣物‘东嘎也齐’打成粉铸造出来的,又经禅宗加持念力,成了一件威力极大的法器,看它的状态,明显以前是玄门中人用过的,本在敦煌一带,你们在福建买到,应该和明朝时期的倭寇有些关系,鬼子也重佛教,古时候他们的佛教是一股很强悍的力量,倭寇到大明肆虐的时候,曾经混到内地,大肆收集佛教圣物,运回本国卖给寺院,这些圣物和法器被藏在福建沿海一带的民间,趁着海禁的空子再运出去,戚继光抗倭后,这些法器就落在福建了,现在福建一带还有很多这类型的东西,只不过不是玄门中人的话,基本上识不得的,就连那些个文物专家也只能看出它的年代,却不知道用途。” “所以说,她爸倒霉,应该就是个乌龙巧合?” 鹞子哥说道:“把人家的尸体挖出来做成了嘎巴拉,然后还丢到这九级浮屠的塔下镇压着,这浮屠塔的材质又是法螺做成的,最具杀伐力,如此一来,对方不光永世不得超生不说,还犹如被投入了刀山中,日夜煎迫着,这才发飙的?” 说起这个,鹞子哥下意识的看了小稚一眼,稚娘被刘去两口子害死后,残魂轮回,肉身被镇压,从某种意义来说,和现下这种情况倒是有些相似之处了,这法螺做的九级浮屠塔镇压尸身很合适,但应该不如镇压稚娘遗骸的厉害,那究竟是一种什么法子,我目前也不得而知,只能猜到怕是不好化解。 回过神来后,我思忖了一阵子,说道:“能让阴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复仇……怕是不止于此,镇压了尸身,还不够!!” “这都不够?” 老白惊呼道:“那还要怎样?” 凌颖也忙补充道:“我爸又不是故意的,他也不懂这个,把这手串和这个什么浮屠塔放在一起完全是无心的,他不是你们这个行业里的人,不可能故意做出什么恶毒的事情的,他其实……就是想挣点钱而已!” 说此一顿,她幽幽看了我们几个一眼,轻声道:“像我和我爸这种人,我们都是些活在世俗里的人,没法像你们那么洒脱,我们为钱生,为钱死,荣耀耻辱都在一个钱上,又怪得了谁呢?大家都是这样啊……” 这话倒是说对了,凌颖她爸压根儿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二百五,看这里的布置就知道了,要说他能刻意镇压一个死人,怕是不大可能…… “看来,问题在这串人骨的主人身上了。” 我思前想后,觉得只有这一个可能:“这位来索命的主,怕是本身就有些问题,生时应该极其倒霉,死时极其惨烈,一辈子活得连猪狗都不如,受尽千般苦,死后本可以求个好的来生,结果被人把尸骸挖出来做成了手串,又被周大师这棒槌给倒腾到了凌颖她爸手上,于是,一个棒槌骗子外加一个二百五,又把人家的尸骸丢在了九层浮屠塔下镇压了起来,如此一来,生前死后样样都委屈死了人,这样就够了,连阴司都看不下去了,允许其讨债,所有和此事有牵连的人怕是都得死了,不光是周大师和凌颖她爸,挖坟的、刨串儿的,都在此列! 所以说,她爸和周大师只是这因果链上的一环而已,因果的开头是苦主生时的不平命运。 眼下,苦主并未在此盘桓,具体位置无从寻找,而且说真的,怨气这么重的主,咱几个碰上了不死也得脱层皮,万万是不能强来的,只能想法子化解了苦主的怨气,如此,才算是得了一个圆满结果…… 看来……咱们得弄清楚这苦主是谁了,到底又遇了什么不平事。” 我揉搓着发疼的脑袋,轻声道:“凌颖,去找周大师那位弟子吧,弄清楚这手串哪里来的,又是从哪里挖出来的……” …… (第二更,大章) 第0664章 录像 算算时间,那位小道姑和凌颖她妈应该还在局子里,我们几人不想惹上麻烦事,所以从老房子里出来后就和凌颖分道扬镳了,她去局子里找她妈和小道姑,打听手串的来历,我们几个则回了我的店里。 奔忙了一夜,几人的精神状态和体力都有些跟不上,路边找了家小店吃了碗面后,回了店里便一声不吭各自分开休息了。 大概傍晚六七点钟的时候,凌颖提着一个手提包匆匆忙忙来了,不必说,她再一次扰了我们的清梦,好在她是提了不少的吃喝来的,腹中空旷的几人见了美食,不快便烟消云散了。 一边吃着大大小小打包的吃食,凌颖一边和我们说起了她这一天的所有收获。 如我们所料,周大师的死并没有对凌颖她们娘俩产生什么影响,二人是住酒店的,所有行踪都在监控录像下面进行的,有不在场证明,很快就被排除嫌疑了,至于我们几个,当时进入小区也被录下来了,但是是在案发后去的,而且和凌颖一起,凌颖说我们是她的好朋友,陪同她去的,那时候她和她妈吓坏了,我们几个胆子大,就上去帮忙看了一眼,总归是应付过去了,我们几人也被排除在外了。 反倒是那位小道姑有些麻烦,她是案发时唯一在场的人,加之她所描述的情况实在是匪夷所思,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洗脱嫌疑,怕是有一阵子麻烦的呢,反正人已经在局子里待着了。 凌颖下午去的时候,小道姑的父母都被传唤了,看起来挺朴实的两口子,应该是乡下来的,干着糙活儿,衣衫很是陈旧,应当日子非常困顿,和女儿光鲜亮丽的打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口子还以为女儿在学校里好生学习呢,在局子里听说闺女不好好读书反而为了钱财和有老婆的神棍搅合在一起,死活不肯相信,当妈的当场晕厥了过去,当爹的咬牙切齿的说辛辛苦苦种地供了这么一个姑娘,结果成了这样,他这一辈子没丁点盼头了,说着一头就朝墙上撞了过去,好几个人才堪堪拉住了,看那势头,要是再慢几分,铁定一条人命又交代在那儿了。 凌颖不知是受了什么样的触动,红着眼睛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等我们吃得差不多了,这才说起了正事儿。 在局子里头她确实见着了那位小道姑,也说上话了,可结果不太好。 那串人骨串子的来历小道姑根本说不清,哪怕是周大师再生,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 小道姑说,干他们这行的,其实有一张特大的网,里面人连着人,都是一条利益链,周大师在这条利益链上屁都不算,就是个终端销售而已,只负责把人带过去,东西什么的,都是那些人提供的,最后再分成。 周大师以前跟她提过这个事儿,她当时起过一些贪念,就劝说周大师,反正都是骗人的,那些人就提供个假货罢了,凭什么要拿走八成多的钱?索性摆脱了那些人,咱们自己单干,自己找客户,然后随便淘个东西给了客户,挣的钱都是咱们自个儿的。 周大师摇头说不成的,他当初就是个摆摊卖西瓜的,天天被城管满世界追,要不是遇上了这些人,哪能有今天?没有这些人给你包装,在外面给你吹牛,把你捧得高高的,谁相信你是大师啊?你一摆摊卖西瓜的,上哪接触那么多人傻钱多的金主?这些人既然能把你捧起来,也能把你丢地上狠狠踩死! 那时候小道姑才知道,周大师原来也是有组织的,而且处于最下面的那层,组织里的事儿一概不知,顶多就是一摆在明面儿上背黑锅的,万一被人告了诈骗,被抓的也是周大师,如果不是因为有这一层考虑,恐怕人家连那一成多的钱都不会给周大师分,毕竟生意、渠道什么的都是人家的。 这回也是一样的,老规矩,周大师忽悠瘸了凌颖她爸,最后根据上面的要求,把凌颖她爸带到京城的潘家园里,跟一个姓李的人接的头,那时候天已经黑了,双方没说几句话,小道姑只看见那个姓李的人好像有点瘸,最后凌颖她爸就跟着那个姓李的人走了,他们回了酒店等着,隔天凌颖她爸才回来,满面红光的,手里已经拿上了那盒子,之后过了没两天,上面把周大师该分的钱打了过来,这档子生意就算是完成了,下一档子生意跟谁做,什么时候去,上面的会有安排和分配。 老白一听这些说法,脸垮了,咬牙道:“潘家园,姓李的?就这么点消息?我跟你说,潘家园儿好多做这生意的,你让我上哪儿给你找一姓李的啊?而且那地界儿水深着呢,冒冒失失的跑过去打听这种事儿,那不是上赶着找死呢么?你知不知道挖了古墓做这种人骨串子是犯法的?而且这明摆着就是个超大型的诈骗集团!!跑过去打听这个,人还当你是便衣呢,保不齐惹急眼了就给你丫绑了埋八达岭去了……” 凌颖被说的低下了脑袋,不好意思的说道:“可是……那个小姑娘真的不知道呀……” 老白还要说话,鹞子哥咳嗽一声,让他闭嘴,这才说道:“老白这话说的也对,潘家园那块的水确实很深,不过这块儿我来想办法吧,只要这个人是在潘家园里混的,我应该能找到他。” “哟,瞧我这记性。” 老白一拍脑门说道:“一个屋檐底下住的日子久了,都忘了你北鹞子是北边这头顶大个儿的江洋大盗了,潘家园那确实逃不出你的法眼,得了,这话就当哥们没说,这破事儿你来处理。” 凌颖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取出一个u盘,说我们要的录像也拷贝过来了。 我看着这u盘犯了难,我这店里的东西早就搬空了,就留了几床被褥,和洗漱用的胰子毛巾什么的,值钱的东西一个没剩,哪有什么电脑呀! 好在,凌颖这姑娘心思还是挺细腻的,连这个也想到了,从随身带的包里取出了一个本子,插上u盘后,很快调出了里面的内容。 这些内容明显是截取下来了,只截取了她爸出事时候的一段儿。 整个视频就是几分钟而已,从上面能清晰的看见,她爸一边拿着手机打视频,一边进了小区,往后面的别墅区走,一直走到事发地点,很快就踏入了摄像头的盲区,然后……这个人就再没出来!! “就是这样。” 录像很快播放完了,凌颖无奈说道:“从视频上来看,真的是没有一丁点线索的,这东西我们翻来覆去都不知道看了多少回了!” 说着,她准备将电脑关掉。 “等等!” 我叫住了她,仔细回顾了一下录像的整个过程,然后说:“把播放条拉回去,拉到你爸进了盲区后那一块!” 凌颖不知所以,不过还是照做了。 我目光再次移到了屏幕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只见,录像中她爸踏入盲区后过了没多久,一条小小的身影一跃而出,进入了另一个摄像头的拍摄范围里,拍的格外的清晰。 我惊疑不定的望着那只上跳下蹿的猫,自语道:“一只……黑猫?有意思了……” 鹞子哥立马明白我在说什么了,紧接着说道:“杀死周大师的,应该也是一个体型很小的动物,用爪子以极快的速度切开了喉咙,你怀疑……是这只黑猫干掉了周大师?” “不仅如此!”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凌颖说道:“我从不相信什么异次元空间,反正我没见过鬼怪忽然冒头,把人拉进了异次元空间,让人看起来如同凭空蒸发了一样,兴许……那只黑猫就是你爸呢?” “这……不太可能吧?” 凌颖疑道:“那只黑猫就是我们家跟前的啊,我经常能看到呢,是离我们不远的一个老太太养的……” 说此一顿,她忽然“咦”了一声:“你不说我都忘了,好像有阵子没看到那老太太和她养的猫了!” “走,带我们去拜访一下这位老太太。”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起身说道:“还是那句话,我不信有人会凭空蒸发了,直觉告诉我,那只黑猫和你爸的失踪有很大的关系!” …… 第0665章 鳏寡孤独 凌颖倒也算个能经得住事的,看得出来,她已经很累了,我们几个还有时间补觉,她却是没有的,跑前跑后的奔忙了一整天,生死鬼神等很多颠覆她认知的压力下,身体和精神状态早已到了极限,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儿,不过涉及到她爸,还是强打起精神,一声不吭的拾掇东西,默默跟着我们上了车。 张歆雅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二人曾是好友,看对方几乎都快垮掉了,终究有些心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憋了几次,到头还是没憋出什么软话来,只是沉沉的叹息着,上了车后,悄无声息的递给对方一条空调毯,凌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披着毯子缩在角落里眯了一小会,刚到地方就立马睁开了眼睛了。 她说那户人家离她家不远,让我们把车停到她家的停车位上,走着过去就行。 至于那个老太太,凌颖说她了解的也不是很多,姓名什么的一概不知,比她们家住进来的时间要晚一些,因为她爸认识开发商,信得过,所以在小区还未建成的时候就买了期房,算起来她们家是这小区最早的住户了,至于老太太的那栋别墅,最早的时候是一个温州的生意人的,后来对方因为生意的原因离开了,就把房子挂牌了,闲置了挺长时间的,大概在三四年前,那老太太两口子才搬进来,好像是儿子挺有钱的,给他们老两口置办的,大概一年多以前,老太太的老伴儿没了,儿子给请保姆老太太不同意,干脆就一个人独居了,可能是因为有些孤独,就捡了一只流浪猫回家,那猫野惯了,经常没事儿在四周溜达,周围的人基本上都见过,这才对那只猫出现在视频里毫不奇怪。 说话的工夫,人已经到地方了。 “哝,就是这里了。” 凌颖指着一栋和她家规格差不多、但院子相对要小一些的别墅说道:“那老太太性格挺奇怪的,不乐意跟陌生人说话,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去叫门。” 说着,她兀自走进了院子。 别墅的门是紧闭着的,凌颖刚刚贴上去,立马捂住了鼻子说道:“这什么味儿啊!” 旋即,她摁响了门铃。 我看到她的古怪表现就隐约觉得不太对劲了,不声不响走进了院子,靠近屋门的时候,一股浓浓的恶臭扑鼻而来。 这恶臭赫然是从屋子里传出来的。 “这老太太怎么回事呢……” 凌颖嘀咕道:“她平时除了早上出去买菜,基本上全天都在家的啊……” 我拉着她往后退了退,这才说道:“不用叫门了,不会有人开门了……” 凌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这时候,老白他们也跟着进来了。 凌颖不知道这股臭味意味着什么,他们却再清楚不过了。 “我去,这人死屋里了!” 老白嘴上没个把门儿的,张嘴就来:“臭成这样,这都死了有些日子了,尸体怕是都烂的差不多了……” 凌颖这才明白了,恶心劲儿一上来,捂嘴干呕起来。 “现在怎么办?” 鹞子哥有些犯难了,扭头问我:“咱们这是进去还是不进去呢?昨儿晚上刚死了人,咱们几个跑现场里了,警察从录像里看到了咱们,好在有凌颖说话,倒也能说得过去,今儿个这怎么说?他娘的,咋死人都让咱们给撞上了?!” 我抓了抓头,一时也有些头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刚开始看了那视频,我怀疑这老太太有什么问题,想来打个照面,探探路子,怎么着都没想到对方竟然死了! 进去吧,这事儿哪怕跟我们没关系,怕也是少不得去趟局子,可不去吧,凌颖她爸的线索追到这了,而且属实好奇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因为双方关系的问题,凌颖现在最怕的大概就是看到我们几个犹豫了,好似我们打个磕巴就会转身回山似得,干呕神奇的止住了,忙抬头说道:“回头我去报案,肯定不会让你们有一丁点麻烦的,放心吧,我有办法……” 我们还真没这个意思,接了她这摊子烂事就有心理准备了。 不过她话既然说了,我也不好再踯躅了,便冲着老白挥了挥手:“去吧,把门儿弄开,咱们清者自清,怕个屁!” 这话我自己都说的心虚,这事儿确实跟我们没什么关系不假,可问题是我们里面有人底子不干净啊,无双且不说,老白和鹞子哥这俩人,一兜底屁股上有多少屎我这个和他们朝夕相处的都不敢打包票说都知道! 老白老大个不情愿,不过还是嘟嘟囔囔的去撬门了。 这些富贵人家的门户挺复杂的,以老白的手艺也很是捣鼓了一阵子,这才“哐当”一下子开了门。 一股比方才更加浓烈的恶臭从屋子里飘了出来…… 老白都顶不住了,脸色煞白的退后,狠狠瞪了我一眼说:“以后这种事儿别找老子,这种死了半拉来月的是最臭的,你还让老子凑上去撬门……” 小区里保安不少,没时间晾气味,我拿袖子掩着鼻子率先进了屋。 格局和凌颖家差不多,只不过一个是西式装修,一个是中式装修而已,开门入眼的还是客厅,那老太太就在沙发上仰面坐着,如老白所说,确实死了得将近半个月了,因为是冬天的原因,这屋里的地暖好像关了,尸体倒是还没有完全烂开,但水肿的不成样子了,以坐着的位置为中心点,尸体的渗液浸透了大半个沙发,浅灰色的布艺沙发硬是被尸体渗液染得花花绿绿的。 最是狰狞恐怖的还是那张脸,一张面皮已经完全不见了,下面的骨头清晰可见!! 这场面就算是我们这些个常年跟死人打交道的也没法淡然处之,凌颖这姑娘也不知道咋想的,居然也跟了进来,一眼看见这一幕,转身“哇”的就吐了。 张歆雅高冷不下去了,伸手扶住对方,说道:“得了,谁都有这一遭,多看几回就没事儿了。” 此时,我和鹞子哥已经靠近了老太太的尸体。 “除了一张脸被啃掉了,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你看她的手,自然伸展,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应该是自然死亡的,没灾没病的,到时辰了,闭上眼睛人就走了,没有比这更痛快的死法了,就是尸体让糟践了,不然也算是个圆满了。” 鹞子哥观察了一阵子说道:“脸皮应该是死后被啃掉的,如无意外,就是她收养回来的那只猫了,猫和狗这种畜生,在主人死了以后最喜欢啃脸皮了,别地儿也不吃,就是那张脸,啃得都没法看,要说饿,也未必是真饿了,有人说是主人死了,猫啊狗啊什么的试图去唤醒主人,咱们不太清楚,反正老话都说了,男不养猫,女不养狗,老人猫狗都不养,就是到岁数了说不准哪天就走了,怕被这些畜生啃了尸体,这老太太就是这么回事。” 一个儿女不在身边,看起来也不常联系的老人,无声无息的老死在自己的屋子里,这种事儿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情了,没什么好看的。 我摇了摇头,掩着鼻子四下探查了起来。 很快,我们找到了那只猫。 如老太太一样,那只黑猫也死了,而且是死在厨房里了。 “吃了老鼠药了。” 鹞子哥蹲在僵硬发臭的猫尸跟前看了看,很快又在橱柜下面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些馒头碎屑什么的,还揪出半只死老鼠,这才说道:“看来这屋子里有老鼠,老太太下了药,她死后有老鼠被药死了,我刚看了四周了,门窗都关着,这只黑猫没法出去觅食,啃了老太太的脸皮后,大概是饿极了,就屋子里四下搜觅食物,找到了被药死的老鼠吃了,跟着被药死了,看这尸体的状况,死亡时间跟老太太也就是脚前脚后而已,也就是说,凌颖她爸出事前,这猫就已经死了。” 说完,他抬头看着我笑道:“现在你应该明白咋回事儿了吧?” 我点了点头:“幕后黑手跟这老太没半毛钱关系,但那只黑猫确实是凌颖她爸!” …… 第0666章 瘈殃 我的话说的突兀,显得有些没头没脑的,鹞子哥他们自然是懂得,不过凌颖显然不在此行列,我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挥了挥手说咱们先离开这里吧,本就是贸然而入,留着继续说些死人的恩恩怨怨,未免不合时宜。 凌颖早就不想在这里待着了,闻言三步并做两步跟在我身后,趁着离开之际,我三言两语说清了此事当中的关窍。 人死称鬼,猫狗等小兽谓之殃。 这是三晋大地上许多地方的说法,此事不必多解释,凌颖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山西人,必定明白。 猫殃狗殃本无害,顶多在自己的小窝前盘桓不去,有点坏风水,可这只是绝大多数时候的情况,也有不一般的状况,譬如遇了厉鬼驱策。 猫狗之物,生前是人所豢养,为人所驱策,即便是死了,在没有踏入那阴司的轮回前,依然难改这种秉性,常会受到阴人的影响,若是个寻常阴人,顶多驱策着它嘬两**人的精气,可若是遇上了那些怨气太大的,受怨气和戾气冲击,则立刻丧失自我,形如傀儡,这样的东西,又被称之为是瘈殃。 瘈,这是个古人常用的字儿,最长提及的莫过于瘈狗之疾,其实就是狂犬病,这玩意在古代就已有之,据我所知,我们道家的集大成者,东晋时期那位写下《抱朴子》的大师葛洪就很擅长治这种病,他取咬人疯狗的脑髓敷在被咬之人的伤口上,以此来治愈狂犬病,这个原理跟现在所说的疫苗很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瘈殃,由这个字眼儿便能看出这是个什么东西了,正是如疯狗一样的狗殃和猫殃。 此物便会害人了,而且会主动加害于人,因为是被怨鬼的怨气冲了神智,几如怨鬼手里的操控的木偶,会悄无声息的跟在人身后,然后一下子从后心扑向人,撞入人的身体里,狠狠撕咬住人的魂魄,被害的人则会变成猫狗的模样,提前体验一遭畜生道。 此法子讽刺的意味十足,正是许多含冤受屈的怨鬼会用的手段,大抵是在说——既然你做人做的猪狗不如,那干脆就别做人了,做畜生吧! 黑猫已死,凌颖她爸失踪时,录像里又蹦出了这黑猫,答案似乎只有这个了,黑猫八成是被幕后怨鬼所控,成了瘈殃。 “那我爸爸还有救吗?” 凌颖一下子抓住我胳膊,近乎哀求一般说道:“一定是有救的,对吗?你们都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了,只要找到我爸,肯定能让他变回来的,对吗?” “怕是很难,瘈殃咬的是人的魂魄,且不撒嘴,二者难解难分,贸然暴力干涉,二者只会同归于尽,你爸那时候也就没了,得让那瘈殃撒了嘴才行,所以说此事的关键还在于那幕后寻仇的苦主,瘈殃是它在控制着的,只能先化解它的怨恨了!” 我见无双正看着我,便耸了耸肩,继而说道:“你也不用担忧什么,这一番了解下来,你爸是个什么人我也了解了,红尘本就是逐利之地,他贪这个无可厚非,莫说他,就算是我们有时也会起这个心思,哪有什么东西比财帛更动人心的呢?实在算不上什么猪狗不如之人,就此被打入畜生道太过了,触犯鬼神也是无心之举,顶多就是个被殃及的池鱼,我看应该还有转圜的余地。” 天已经擦黑了,住宅区里渐渐多了些人气儿,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人们星星散散的行走在小道上,自老太太家门前经过,冲淡了一些死亡的阴郁。 一对中年夫妇可能是刚刚接了放学的女儿回来,小女孩兴致很高,两手拉着父母,蹦蹦跳跳,叽叽喳喳的跟父母说着学校里一天的经历。 这对夫妇的旁边,一个浑身都罩在宽大的白色羽绒服里的高挑女郎匆匆走过,在经过我们几人面前的时候,女郎忽然回头,冲我们几人嫣然一笑,而后罩上帽子,疾步离开。 我们几人正在和凌颖道别,并叮嘱一些报警事宜,事关我们自身,几人不停的补充着一些问题,看到那女郎后,似乎一起吃了哑药,集体失声了。 正在点烟的老白动作定格,连火苗烧了眉毛都没察觉,直到火焰的温度灼疼了鼻尖儿,方才“哎哟”的叫了一声,连着打火机和叼在嘴上的香烟都掉在了地上! 这一声惨叫可算是把我们几人叫回了魂儿。 “怎么了?” 凌颖疑惑的顺着我们的目光看了一眼,蹙着眉头,不太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人理会她。 向来沉稳的鹞子哥一下子变得沉不住气了,双手插兜,如同个混社会的小痞子一样,不停的“哧哧”吸着鼻子,伸出舌头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这才压着声音问我:“那个女人,我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你说……” 我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女人已经走远了,但并未离开,背影在擦黑的混沌环境里好似一面随风飘舞白旗帜一样,格外的醒目显眼。 我快步走向女子方才经过的地方。 小道的路面都是硬化过的,不会留下什么足迹,唯有一片落叶在女子经过的刹那卷入了她脚底。 我蹲下来细细观察着落叶,枯黄的叶面上,有一些暗灰色的痕迹。 “水银……” 我有些无力的说道:“就是她……” 老白哆哆嗦嗦几乎从齿缝里蹦出了六个字:“活!人!妾!姚!滴!珠!” 我重重点了点头:“没错,肯定是她,虽然不知道她怎么弄的,脸上的水银斑不见了,但……她被拿水银炮制,当时在墓室里,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脚印子,这却是掩饰不了,如今虽然穿上了鞋子,终究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 我们这一路走来,极不容易,不知经历了多少生死磨难,见到了多少妖魔鬼怪! 可若说最让我们难忘的,莫过于姚滴珠了! 果真说起来,此事其实凌颖也算是一个见证者,毕竟我们认识白霖的时候,她也在场,而她和无双的这段孽缘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那一次,与其说是我们救了白霖,又从扑天虎的凶坟里杀了出来,倒不如说是……姚滴珠放过了我们! 这是一个成了气候的活人妾,怕是得我师父那个级别的存在才能降的住了,上一次如果她果真下辣手,我们一个都出不来! 活人妾睁眼看见的第一个生人,便是其夫婿,姚滴珠睁眼看到了老白,我们婉转求全,好不容易才让她放过老白,老白对她的记忆自然深刻,而我也差不多,不仅仅是因为姚滴珠这对姐妹在乱世里的悲惨命运让人慨叹,更是因为那时她莫名其妙的用殄文和我说了一句话——因为一生坎坷,所以嫉恶如仇,我如此,你也难逃! 这话我后来总是时不时的想起,好像成了一个挥之不去的诅咒一样,永远的烙印在了我身上。 “可是,她怎么会莫名其妙的来了这里呢,还扭头冲咱们笑,什么意思?” 鹞子哥飞快说道:“难不成上回她离开合查山以后,一直跟着咱们呢?” “这不能,她虽然厉害,成了气候,但我们身边有我师父在,还有真武旗里的十四祖他们,她不可能不声不响的跟着咱们!” 我立即摇头否决了鹞子哥这个说法,眯起眼睛看向姚滴珠离开的方向,略一踯躅,便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走,跟上去看看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此一顿,我看了凌颖一眼,说道:“你留在这里,立刻报警,就按我们刚刚商量的说,接下来的你就别跟着了,有个万一,我们护不住你,别白白跟着送了性命!” …… (瘈,读zhi,四声,也读chi,不过只有读zhi的时候才是疯狗的意思) 第0667章 穷巷 白色的羽绒服在这个荒凉的季节很是惹眼,从始至终都飘荡在黑暗的尽头,好似在等着我们追上去一探究竟。 打定主意,我便不再迟疑,跟凌颖分开后,几人立即追了上去。 有意思的是,当我们加快速度的时候,前面的姚滴珠也加快了速度,当我们放慢的时候,她也放慢下来,一直和我们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不回头看我们,好像背后长了双眼睛似得。 我愈发的确定,对方出现在这里不是一个偶然,她就是来找我们的!! 追着姚滴珠,很快出了小区,接着又绕过了几条街道,眼瞅着四周的行人越来越少,鹞子哥有些犯嘀咕了,说这姚滴珠该不是要把我们引导没人的角落里干掉吧? 我说不可能,她可不讲究会不会被人看见,如果想要干掉我们,犯不着兜这么大个圈子,而且,她要有那种心思的话,我们当初连合查山都出不去! 鹞子哥想想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安下心来。 很快,我们被姚滴珠引到了一个四下无人之处,在巷弄的尽头,她停了下来。 追了一路,这大概是我们距离她最近的时候了,二十余步的距离,她背对着我们,摘下了连衣的帽子,满头的青丝抖落出来,风过撩起发丝的刹那,我看到她的脖子和侧脸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颜色,后脖子上的血管如蛛网一样浮现出来,呈现出一种暗黑色…… 这才是她本来的样子。 看来从合查山上下来后,她有了巨大的变化,混迹在活人中,竟然学会了化妆,掩盖了狰狞,如个正常人一样在世间行走! “喂!” 我见她挺下来就喊了一声,明明憋着一肚子的疑惑,到了这时候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了,憋了半响,终是说道:“上回在合查山上……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料理了外面那些东西,我们几个怕是凶险了!” 我知道,她不会说话,活人妾怨气太大,开口容易惹来天怒,在合查山的时候,她可以控制流沙,在地上形成殄文,以殄文为媒介,继而与我们沟通,所以,我的目光一直在她脚下的地上流连。 然而,姚滴珠没有给出任何答复,在巷弄的尽头站了一会儿,闪身钻进了侧面的一条巷子。 “这到底是要干嘛呀!” 我挠了挠头,只得再次追了上去,转入那条巷子的时候,姚滴珠已经不见踪影了。 巷子很窄,顶多可两人并肩前行,却是一条死巷,堆满了周围住户的垃圾,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恶臭。 砖墙上有脚印,是姚滴珠留下的,她翻墙走了。 “怎么莫名其妙的呢?” 老白不耐烦的说道:“她这忽而冒头,忽而又消失,鬼才明白她到底要干嘛,有啥话难道就不能直说吗?” 说话的工夫,前方的小山一般的垃圾堆后面传来扑簌簌的声音。 “谁!?滚出来!” 鹞子哥立即暴喝一声。 他的声音好似惊动了那躲在垃圾堆后面的东西,一时间悉悉索索的声音愈发的大了,最上面一个装满卫生纸的塑料袋忽然被掀翻,一只加了尾巴恐有我小臂长短的大耗子忽然窜了出来,像是受到了惊吓一般,“吱吱吱”尖叫着朝我们狂奔过来。 随后,一条黑影忽的一跃而出,动作极其敏捷,恰好落在那大耗子的身上,一下子将那大耗子摁在了地上,锋利的爪子弹出来,好似刀锋般的洞穿了那耗子的头颅,大耗子抽搐几下就没了动静。 这干净利落的猎杀让人不禁击节赞叹,只是看清那不杀老鼠的猫后,我们几人却立刻全神戒备了起来。 这是一只通体乌黑发亮的大猫,只是与寻常猫不同的时,暗绿色的瞳孔四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色。 这黑猫,可不正是老太太养的那只? 当然,此时也可以称呼它是凌颖的爸爸,也可以称呼它是……瘈殃!! 黑猫显然也注意到了我们,爪子压着早已断了气的大老鼠,却不急着去享用,屁股翘起,上半身压了下来,“喵呜喵呜”的叫着,表现出了极强的攻击性! 我不动神色的拔出腰间的天官刃,将之唤醒。 兴许是我的举动刺激了这黑猫,对方瞬间腾空跃起,直朝着我们冲了上来,速度快的惊人,我想大自然界的任何猫科动物都没有这样的速度,几乎是一道乌光一闪而来。 “畜生找死!” 无双厉喝一声,一脚踢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子儿,石子儿“啪”的一下击中那黑猫,对方的体型终究是小了点,被打的凌空翻了个跟头,狼狈坠落在地。 黑猫落地后,眼中凶光闪烁,不过大概也明白了,自己眼前的这几个人不是什么寻常人,怪异的眼睛里明显闪过一分犹豫,而后跃起,在巷子左右两侧的墙壁之间腾挪跳跃,眼瞅着是准备要逃走了。 无双也不着急,弯腰又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儿,在自己手心里掂着,只等那黑猫即将翻墙而过的时候,甩手打出了手中的石子儿。 啪! 石子儿再次击中黑猫,而且这一次干脆是打在了黑猫的鼻子上,打的对方悲鸣一声,从墙头坠落下来,埋进了垃圾堆里,翻身跳出来的时候,鼻子上明显挂着黑色的血迹。 陌刀过于沉重,无双没有随身带着,接过鹞子哥递来的刀,指着那黑猫挑了挑,一脸的挑衅之色,大概是说——你再逃一次试试,下一次我就不是丢石子儿了,而是丢这把刀! 那黑猫在徐徐后退着,而退后中它的身躯也有了巨大的变化,体型在不断的变化着,最后竟然变成了一个佝偻着蜷缩在地上的男人,男人穿着黑西服,只不过到处都是破损,这衣服我看着眼熟,可不正是凌颖她爸失踪时穿的那件衣服? 只不过,当他抬头的时候,全然没了人的模样。 凌颖是个漂亮姑娘,她爸也不可能是什么丑人,微微有些发福,但五官很是端正,而此刻,那张原本端正的脸上长满了黑毛,尤其是鼻子,好似被凭空削掉了,就剩下俩黑窟窿戳在脸上,双眼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绿油油的荧光,眼白处则漆黑如墨,甚是诡异。 “这看起来倒像是诈尸了。” 老白笑道:“我记得死人吞了猫狗度的阳气诈尸了便是这副鬼模样吧?可惜二秃子惦记着那些蛇草,眼巴巴的等着红蛇恢复,没来这里,不然这倒是它的菜,它最讨厌猫了!” “他是我的!” 无双将手里的刀递给了鹞子哥,活动了一下肩膀,微微眯着眼睛盯着眼前这怪物。 这像是一个信号,一下子刺激到了对方,那怪物低吼了一声,四肢着地,“嗖”的朝无双扑来。 无双疾步冲入巷中,在左右墙壁上来回借力,在怪物扑上来的刹那腾空而起,人已经出现在了对方上方,双腿在对方脊背上“啪”的一踩,二者当即滚落在地! 那怪物甚是凶猛,吃了一击,浑然无事,坠地后翻身就要跳起来。 无双抽身又是一记鞭腿抽在对方脸上,直接将之踢飞了出去! 形势几乎是一面倒的,这瘈殃后面的苦主我们未必能对付得了,但对付一个瘈殃还是不在话下的。 “我怎么觉着无双打的挺痛快的?” 鹞子哥不怀好意的揣测道:“好赖被瘈殃控制的是凌颖她爸,合着无双这小子该不是借机泄愤呢吧?” 老白深以为然的点头说有这个可能,这小子看起来是个老实人,实际上黑着呢,浑身冒坏水儿的那种…… 这工夫我也没闲着的,从张歆雅那里接过背包,取出黄符纸笔,以及调好的朱墨盒,飞快写下一道镇灵符,这种符箓应付现下这情况倒是应景儿。 镇灵符,顾名思义,镇鬼的。 阳人被鬼神冲撞上身,状如疯癫,力大无穷,以此符可短暂镇压,让阳人陷入昏睡,避免自残,却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顶多三四日便得摘下来了,毕竟鬼神所上的是活人的身躯,水米未进太久,还是会死的。 瘈殃说到底还是鬼魂,瘈殃上身,与鬼上身没太大区别,只不过前者更加麻烦难缠而已,用这镇灵符正好。 这是很初级简单的一种符箓,我早已得心应手,一挥而就,而后持符踏入巷中。 此时,无双已经把那怪物压在身下了,对对方的脑袋饱以老拳,拳拳到肉。 我说别玩了,旋即将镇灵符拍在那怪物的眉心处。 方才还张牙舞爪嘶吼不已的怪物立刻消停了,身躯抽搐着佝偻成一团,渐渐缩成了一只猫的模样。 张歆雅上来用浸过鸡血的红绳将之绑的结结实实,如此就暂时降住这瘈殃了! “人算是找到了,可事情还麻烦着呢!” 鹞子哥盯着瘈殃看了片刻,叹息道:“你们说……那姚滴珠为什么要带我们来找这东西?” 此事我刚才也一直在琢磨,倒是渐渐有了些眉目,说道:“还记不记得当初从合查山上下来的时候我过什么吗?” 鹞子哥点了点头,说道:“她生时最惦记的就是自己的小妹,可惜却无法顾其周全,死后心有执念,顶破阴阳天纲,忆及前世,可再见小妹时,对方已然成灰,如此遭遇,不是超脱,便是成魔。 她离开合查山的时候,没有带着小妹的尸体,可见是超脱了,不再拘泥于一隅,但见不平事,必出鸣冤刀……” 我点了点头:“因为一生坎坷,所以嫉恶如仇……这话是她说的。” 鹞子哥眉心跳了跳:“咱们现下接手的这事,虽然很多还没有理清楚,但背后必定有大冤屈,所以说……她其实是要管这事儿?” “我是这么理解的,虽然不知道她从哪知道的这事儿,但……她可能真的是要管这事儿,如今领咱们到这里,大概就是让咱们还人情了,当初在合查山上,她可是把水王爷招来的那些魑魅魍魉斩杀了个干净,算起来咱们欠她一个大人情,所以说,这次的事儿现在已经不单是凌颖在委托咱们了,还有一个死人也委托咱们了!” 我耸了耸肩,颇为无奈的说道:“这世道可真他娘的有意思,活人蝇营狗苟,反倒是一个死人跑出来伸张正义来了……” …… (第二更) 第0668章 旧友 寻到凌颖她爸对我们来说完全是个意外之喜,最早的时候,我打的主意是能找就找,找不到就拉倒,反正了结了与苦主之间的恩恩怨怨,她爸自然会恢复,到时一个神智清醒的大男人,还怕找不到回家的路? 不过人既然找到,也是个好事,离开巷子后就给凌颖打了电话,对方没接,直接挂断了。 不必说,这姑娘必定是在和警察打交道,如此我们也不便露面了。 时间还不算晚,几人合计了一下,考虑到我们接下来还有事情要做,不可能把瘈殃这东西带在身边,必定是要留给凌颖娘俩照看的,为免出什么差池,干脆折回小区开车去了宠物市场,买了个铁笼子,把红绳绑的结结实实的黑猫丢了进去,如此张歆雅还不放心,又用鸡血绳把笼子捆上,让我再次写了一道镇灵符拍在笼子上,这才放心。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晚上**点钟的光景了,凌颖的电话正巧回过来了,得知我们已经找到她爸,欣喜异常,说了一个地址,让我们先过去。 凌颖说的地方是一家挺高档的酒店,房间她已经订好了,我们去了没多大工夫,她和她妈便一道来了。 这娘俩一天净在局子里泡着了,神情萎靡憔悴的很,等我们把笼子塞进凌颖她妈怀里的时候,她妈大概怎么都没法把里面满身垃圾堆恶臭的黑猫和自己的丈夫联系在一起,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表情纠结的竟有种喜庆感。 到了场面上,凌颖渐渐活络了起来,话也多了,还叫了两箱啤酒,吃喝之间问及我们接下来的打算,我说肯定是循着小道姑给的线索去追查那串人骨手串的来路,打算明天早上动身去一趟京城。 一道经历了不少事儿,双方此前闹的很僵的关系倒是稍稍缓和了一些,但也仅仅是不再夹枪带棒而已,闹出这种问题,做朋友是不大可能了。 凌颖也知道这个,酒足饭饱后,极为尴尬的说她有个不情之请。 我没接应,无双问是怎么回事。 凌颖说不出口,她妈一脸凄凉的说,她们娘俩已经一天一宿没有合眼了,可出了这些事儿,在哪都不敢睡个安生觉,都快崩溃了。 我说你们不是带着那九级浮屠塔呢么,有那东西护着,短时间无恙,老老实实回酒店等着我们的信儿,该吃吃该喝喝,不会有问题。 娘俩又嘀嘀咕咕的跟我说了一阵子,最后我也明白过来了,这娘俩是想去真武祠里借宿!! 估摸着,事情不解决的话,恐怕也只有那等清静之地能让她们安心了。 我把无双往前面一推,说这事儿他来定,无双想了想,最后还是同意了。 是夜,这娘俩便跟着我们回了真武祠,把她们安顿在董健两口子的屋子旁,我们匆匆回去合眼休息了几个小时,天刚擦亮的时候就上路了。 京城那一片儿鹞子哥比较熟,此事也是全程他来安排,我们几个懒得过问,上车后张歆雅要了地址打了导航便出发了,不到七个小时的车程,午饭点刚过的时候,张歆雅就把车停靠在了一个四合院旁。 “就是这里?” 张歆雅看了看导航,又看了看眼前的四合院,旋即笑道:“你这朋友挺有钱啊!” 京城顶靠近中心位置的四合院,别看破,价格我们这种人想都不敢想,且……许多时候不单是钱的事儿,这里住着最顶尖儿的那一部分人! “说实话,如果不是没了法子,我还真不太愿意来找这人。” 鹞子哥摇了摇头,隔着车窗见四个院里出来个三十多岁的汉子,说道:“来了!” 说着,他跳下了车,我们几个紧随其后。 那汉子很是精神,打扮硬朗,笔挺的中山装,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肩宽腰窄,必定是个练家子。 这人与鹞子哥看样子很熟络,二人见面,互相在对方胸口来了一下子,同时大笑起来。 等我们赶到,鹞子哥便拉着那汉子介绍道:“倪鹰,自己兄弟。” 一个鹰,一个鹞子,这二人站在一起,倒还真有些相得益彰的感觉。 互相介绍熟络了后,我这才搞清楚,倪鹰并非是我们这一趟要找的人,而是人家的司机,当然,也兼保镖。 说了一阵子话,鹞子哥冲着四合院昂了昂下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康太爷呢?在里面吗?怎么着我这都带人来了,他也不出来迎迎,难不成我鹞子洗手不干了,在他这儿连个说话的地方都没了?” “哎哟,你可别开这玩笑,哪能呢?!” 倪鹰苦笑了一声,说道:“他是出去了,难不成你忘了日子了?今儿个刚过正月啊,到那日子了,甭说是你鹞子来了,就算是康太爷他亲爹死了也得排着队,等捱过了今日再说!这不,他接了你电话,让我在这一步不离的等着你呢!我说,咱们也别在这干站着了,去屋子里坐坐,等等他?晚上不过十点,人准回来了!” 鹞子哥一拍脑门:“看我这记性,居然忘了康太爷这规矩了!不过,既然赶上了,也别等着了,人一准在潘家园市场里,咱们正好过去跟着开开眼,晚上还能蹭顿好酒呢!” 倪鹰想了想,点头道:“也成,你们车就放这儿吧,我开车送你们过去,跟我来吧!” 这二人并肩走在前面,鹞子哥颇为感慨的说道:“这一晃都过去几年了,你小子可比那时候精神的多,康太爷呢?现在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 一提这个,倪鹰脸都绿了,摇头晃脑的说道:“他那肚子你也知道,有那问题,稍微有点不对付就疼的要老命,偏偏他是死活戒不了酒,前天又喝多了……” 鹞子哥一听脸色也垮了:“又拉了?” “可不是呗!” 倪鹰咬牙切齿的说道:“他们这帮有钱人,你说都什么臭毛病了,怪癖真多,就那个蓝裤衩子,来来回回都拉了多少回了?我说你都那么有钱了,拉了就扔了买个新的呗,人家死活不肯,说谁敢扔明儿个就把人绑了埋八达岭去,满满的拉那么一兜子,少说也有一二斤,非得让人给他洗,还得是手洗,他妈的……这破事儿,就算是给人钱人也不干啊!” 鹞子哥似笑非笑的看着倪鹰:“然后你又洗了?” “那我不洗怎么整?这些年不都是我洗的么,早就习惯了,洗一次我从老头儿包里拿一万块现钱,要不我就把那裤衩子扔他脸上,老头儿也知道自己这怪癖挺恶心人的,装不知道。” 倪鹰摊了摊手,旋即自己都乐了:“你特么见过给人洗裤衩子洗的发家致富的么?嘿,别说,老子就是,十**岁就跟着老头子出来混了,这十多年下来,单是靠这个挣的钱,就给我爸妈和弟弟在河北老家置了三套房了!” 这二人聊的事儿味道太大,我都怀疑鹞子哥是诚心拿来膈应我们几个的,原本对这位据说手眼通天的康太爷还有好奇,眼下冲的干干净净了,总觉得这人有些变态。 说了一阵子,倪鹰忽然笑着回头看了我们几个一眼,又用胳膊肘子戳了戳鹞子哥:“你还没跟这几位兄弟讲过康老头的事儿呢吧?要我说,你还是给几位兄弟念叨念叨他这个人吧,几位兄弟我看着都是烈性的人,保不齐回头哪个眼神不对了,老头子该掀桌子了。” 鹞子哥大笑了起来,耸肩道:“不着急,还有段路呢,慢慢念叨,这老头子可有意思,那些破事足够念叨一路的!” …… 第0669章 所谓捡漏 玄门这碗饭烫手,若不是有特殊的缘法,寻常人宁可饿死也不能朝这一行伸手,别看学了满身本事,想来求财应是手到擒来,实际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老天爷不会眼睁睁的看着一个人把便宜占尽,那就叫没天理了,鳏寡孤独残,穷困潦倒哀,总是要沾一样的,如老白一般,三十而立时钱财如流水自手心淌过,人间的富贵都饱饱的品尝了一遭,到头来还得是和我们一样,被困在世外那座小破观里,他这已经算是结果不错的了,有人甚至连自己那条命都没法子守住,能像付慧城一样小富即安,便是好的不能再好的结果,像康太爷这样的……万中无一! 我觉得这人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必定是有那偷天换命的手段,等上车后鹞子哥和我细细说了,我才知道自己错的离谱,居然下意识的把对方当成了玄门行当的人来看。 实际上……这人屁都不懂,莫说是奇门遁甲、风水堪舆,便是出门时连个老黄历都不会看的,一辈子没去地下打过转儿,鬼神什么的也是从未见过,按照京城这头的叫法,那便是个地地道道的老炮儿…… 康太爷,本不姓康,鹞子哥说他姓曹,名字是什么,无人知道,倪鹰伺候了他十多年都没见过那张身份证上的真名儿,康太爷是大家给他起的诨号儿,年轻的时候叫康小八,如今上了岁数了,熬也把同辈的人熬得七七八八了,大家伙自然没那个胆气和辈分称他小八,于是叫一声康太爷。 他这个绰号和清末时横行京津的江洋大盗康小八是一样的,来历也在这里。 清末的康小八可是个狠角色,这人调戏过皇妃,无恶不作,是最后一个被千刀万剐的犯人。 康太爷倒不是无恶不作,为人豪爽,很讲义气,性如烈火,年轻的时候因为有人骂了他朋友一句,抄起水果刀就刺对方,那人跑开后气急大骂:你他娘的跟康小八一个样儿,迟早躲不过挨刀子。 于是,他便有了这个诨号。 康太爷小时候家穷,但胆子大,兜比脸干净的情况下,就敢领着发小出来闯荡,那时候刚刚改革开放,潘家园子的古玩市场里渐渐恢复了活力,那光景跟现在不一样,现在捡漏几率跟中彩票似得,那时候几率要大上许多,康太爷跟发小领了第一份工钱的时候,去那地方逛,正好捡了一宣德炉,由此淘到人生的第一桶金。 吃到甜头以后,他就开始在潘家园里流连了,不过运气不会永远在一个人身上盘桓,他不懂这个,却敢入这行,被坑是迟早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二人搞了假货,钱赔的干干净净,之前的活儿也早不干了,一时间眼瞅着是要饿死街头了。 俩人一合计,干脆又屁颠屁颠跑去当兵了,正巧赶上了八十年代跟越南的冲突,二人被送到老山前线去了。 康太爷是个暴脾气,战事打的不顺利的时候,脑袋一热,丢了帽子就往上冲,被人一枪在肚子上打了个透明窟窿,脊椎都差点断了,半截儿肠子就那么飞了出去,人倒在人家火力最密集的地方,哪怕没死,也没人敢上去把他拉回来,最后还是他发小不顾命令冲了上去,扛着他往回跑的时候,一颗炮弹落在了跟前,关键时间,他发小把他掀了出去,自己被炸个正着,一下子全碎了,至于康太爷,命是没丢,但被弹片把半边脸都削没了。 那时候,康太爷躺在地上,眼巴巴的看着他发小的身上的血肉跟下雨似得噼里啪啦往他身上砸,好在他这人命硬,愣是挺到越军被打退,可惜打断的肠子找不着了,当时条件有限,给他接了半截儿狗肠子,伤养的差不多就退伍了,不过毛病却是落下了,肚子动不动就疼,越疼的时候,他就越想他发小,非得喝个烂醉,喝醉了下面就把不住门儿,过的可谓是生不如死,偏偏他还不敢死,他得给自己发小的爹妈养老送终,这是俩人上战场的时候就说好的,为了生存,他凭着一股好勇斗狠的气势去舞厅里工作了。 说来他也是运气好,那时候刚刚经过了八三年的严打,社会上的恶棍基本上都吃枪子儿了,不然从事了那工作,在当时的情况下难得善终。 康太爷一直惦记着自己的第一桶金,趁着那时候,下了苦功来学,前前后后不知道被坑了多少钱,总算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这才立下了今日的事业。 不得不说,这人也算是传奇人物了。 今儿个是刚过正月,当初康太爷和他发小在潘家园淘第一桶金的时候,也是刚过正月,巧的是,他发小在越战战场上被炸死也是这一天。 于是,这一天就成了康太爷的日子,每年到了这一天,他都会跑去潘家园的市场上捡漏,然后用捡漏得来的钱买瓶西凤酒,喝个酩酊大醉,原因让人感慨,当年他和自己的发小淘了第一桶金后,便是买了一瓶这样的酒。 我年岁小,对酒的了解有限,不知这西凤酒的名头,老白说这东西在八九十年代那会对老百姓来说就是个奢侈品,喝上一瓶,那都是过年了。 原本我还以为这康太爷是个有了钱故意糟践人的主,要不然谁能干出故意让人洗拉了一兜子的内裤的事儿?如今听了这些事儿,内心里确实改观不少,时事造就人,不过从哪看,这都算得上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这种人在现如今这社会里就是国宝大熊猫,稀罕! 一路闲说着,倪鹰把我们带到了潘家园,果然是个热闹地方,市场里人群熙熙攘攘的,犹如夜市一样,到处都是摊子,摆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我没有付慧城那样的眼力,可真假还是能识得的,终究是假的多真的少,即便是真的,也都是些小物件,多是晚晴和民国时期的,值不了几个钱,我们几个下过的那些大墓里,随随便便拎出一样来,在这儿那都算是神器了,当然,那些东西也不敢往出摆,深坑的玩意,还都是国家不允许交易的范畴内,摆出来聊得就不是钱的问题了,而是去里面坐多少年的问题,别的不说,单是茳姚墓里那口鼎,如果我们给摆弄出来,满真武祠,有一个算一个,都得吃枪子儿! 倪鹰对这里就是熟门熟路了,跟几个摊主搭了话,很快就领着我们寻到了康太爷。 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个一个老头儿,带着口罩,穿着小黑棉袄,两手插在袖筒里,头发稀疏,脚上穿着牛鼻棉鞋,太常见了,与他传奇的一生不搭边,乍一看就是路人。 老头儿正蹲在一个摊子前和摊主搭话儿,手里拿着一个不锈钢勺子,愣说那是光绪皇帝用过的勺子,要和摊主换个物件,那摊主还真就同意了,直接捧出了一个宣德炉,绝对是个真家伙,底子上有龙,应该是清中晚期的,品相相当的好,看到个中万一点问题都没,笑眯眯的说这回自己要占点便宜了,俩物件年份差不太多,拿个民间的玩意换皇帝用的,这买卖忒值。 康太爷不乐意,把不锈钢勺子放下,从摊儿上捡走俩十年的袁大头,说就这么着吧。 这一套操作看的无双都懵了,愣是没品明白这里头的意思。 老白骂他就是个榆木脑袋,旋即长叹道,看来这回是找对人了,估摸着潘家园这块的事情没什么能逃得出康太爷的眼睛。 无双又拉着我问这是什么意思,我摇头让他自个儿琢磨,这厮又跑去问张歆雅了,张歆雅最爱干这个,拉着无双在后面嘀嘀咕咕的,可算是摆出了一副大姐大的派头。 而那康太爷在和摊主完成交易后,回过身看到鹞子哥,二人都是一言不发,点了点头,便沉默着并肩一道离开了,最后寻了边上一家烟酒店,康太爷把俩袁大头往桌子上一抛,老板立即眉开眼笑,匆忙拎出了几瓶打包好的西凤酒,这酒现在市面儿上都不常见了,老板也没摆在外面,显然是特意准备的,随后又从柜台下面拿了两条中华,康太爷指了指身后的我们几人,老板笑的更开心了,一条接着一条的中华往出拿,康太爷默默点着,每人够了一条,便抬手阻止了老板,老板又从柜台里点了一千现钞,这回康太爷没拒绝,提了东西,拿了现钞,转身便走。 这便是两块现大洋的购买力,到了一个耸人听闻的地步…… 出了烟酒店,康太爷又径自去了锅子店,把现钞往桌子上一丢,说就这么些钱,好菜尽管上。 服务员好像一辈子没见过一千块一样,笑的嘴角快扯到耳根子上了,拿钱的手都在抖,而后忙不迭的领人去包间。 我跟着看了一路,至此彻底服气了,这哪是什么捡漏啊,活脱脱就是一土皇帝,所有在这一片混的人,都是后宫佳丽,望眼欲穿的盼着这一天,全身心的准备着,就等老头儿来自己这化缘…… 进了包间,康太爷总算是摘下了脸上的口罩,露出一张狰狞骇人的脸,整个右脸都萎缩起来了,老白这混蛋压低声音跟我说,那张脸看着像屁眼儿,都是褶子…… 我推了他一把,让他闭嘴,惹恼了这土皇帝,保不齐真得被埋八达岭去。 康太爷这人很有性格,依旧是一言不发,把拎来的烟散开,别人散烟是一颗颗的来,他可倒好,不管男女,也不问抽不抽,直接扔一条过来,然后上菜就开始坐在那里喝闷酒了,每次他端杯子喝,鹞子哥必然跟着喝,于是我们也只能跟着,偏偏老头子酒量大的吓人,一眨眼大半瓶进肚了,我可没这个量,心里叫苦不迭,再来三两,保准晚上都不是吐了,而是喷。 正当我琢磨着是不是得借着尿遁去洗手间抠抠的时候,老头子一下子不动了,酒后那张泛红的脸看起来愈发狰狞了,眼角一抽一抽的了,脖子上的血管高高凸起,良久,整个人一下子萎靡了下去,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接着一股恶臭就在包间里弥漫开来了,发生了什么不必多说。 我正忙着胡吃海塞压酒气呢,被膈应的差点没直接喷桌子上。 康太爷倒是一点不含糊,真跟个太爷似得,往椅子上一靠,没动静儿了。 鹞子哥叹息说,得了,去叫倪鹰吧,今天到此为止了。 倪鹰是绿着脸进来的,扛起满身恶臭的康太爷,说一道走吧,酒店订好了,顺带着给把你们送过去。 我心想包间这么大都熏死个人,这要和老头钻一辆车里,我能从后座喷方向盘上去,忙说算了,我们自己打车就行。 倪鹰也知道咋回事,尴尬的笑了笑,跟鹞子哥说还在老地方,而后就扶着康太爷走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大清早,我们几人揉着发疼的脑袋刚刚睁开眼的时候,倪鹰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他人已经在楼下了,康太爷已经清醒了,让我们去他那边一趟,至于我们要找的人,康太爷已经有眉目了…… …… (第一更) 第0670章 白天和夜晚 赶到康太爷家里的时候,对方正在吃早饭。 老头儿今天看起来容光焕发的,脸上多了几分血色,好似昨天晚上拉通泰了,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的,黑缎子的唐装,翘着二郎腿坐在黄花梨椅子上剔牙,大拇指上顶着老大个扳指,模样别提多贵气了,形态举止也和昨天截然不同,见我们进门,起身便拱手说,昨天让几位小兄弟见笑了,得罪的地方多担待。 我们忙说入乡随俗,客随主便,有一顿好酒喝,该是我们道谢才是。 康太爷爽朗的大笑两声,指了指桌子,说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呢?这些他都没动过,专门给我们准备的。 饭菜很清淡,就是白粥馒头咸菜。 昨晚上喝的多,回去我吐的昏天黑地,到现在胃里还在泛酸,这些清淡吃食正对胃口,也不客气,坐下便胡吃海塞起来。 康太爷自始至终都笑眯眯的看着,只等我们放下碗筷,这才让保姆端走东西,又沏上茶,笑着对鹞子哥说道:“鹞子,你可不够意思啊!” 鹞子哥拿餐巾纸擦着嘴,面无表情的说道:“这话怎么说的?” “之前我还问过你来着,你说自己金盆洗手了,让我还惋惜了好一阵子呢,重要的合作伙伴又少了一个。” 康太爷指了指我们几人:“这几个小兄弟一个赛一个的精干,我在这行当待了几十年了,比你们更专业的伙计还真没见过,这态势能叫金盆洗手吗?今早小鹰和我聊天的时候,说起你这几个小兄弟,那也是大感佩服啊,说他倪鹰见的人也不算少了,可一招就能格杀了他还是头一回见,这几个小兄弟里头就有人能做到吧?舍此外,其他几位小鹰说他也不敢惹,直觉告诉他,惹了自己得死的不明不白的,便是那个小女娃娃,都让他头皮发麻啊……” 这话看似说的随意,我们几人却敛起了笑容。 这老头子和倪鹰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厉害啊,仅是那么平平无奇的打了回叫道,这都把我们几个看透了!! “以前是求财,现在是求命。” 鹞子哥淡淡说道:“所以,于你而言,确实是金盆洗手了,对你也没什么大用。” 康太爷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扳指,饶有深意的说这可不一定。 鹞子哥微微眯起眼睛,不接应这话。 我倒是渐渐明白鹞子哥为什么说如果不是没办法,他不愿意和这老头打交道了,这人不好求啊! “好了,言归正传,咱们说说你们的事。” 康太爷话锋一转,正色道:“鹞子,你们要找的这个人我这几天打听了,人确实是在潘家园里混的,可我却管不着的,人也就没法子给你们请过来了。” 鹞子哥皱眉道:“拿捏我?” “鹞子,你说这话是看不起我了。” 康太爷摇头道:“我确实很想和几位小兄弟交个朋友,好朋友!!毕竟,人在江湖嘛,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事要麻烦朋友了!但我这人你知道,交朋友靠的是情义,我帮了你,你再来帮我,这就是情义,我在这行混了这么多年,到现在没被人打过黑枪,靠的就是这个!可现在这个事儿,对我来说也是一件难事,付出的代价太大,大到我有些受不起,这就不是帮忙了,而是生意,所以才摆明车马跟你聊聊,不是拿捏你。” 鹞子哥仔细一想,怒气去了大半:“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康太爷说:“白天和晚上。” 鹞子哥瞬间面色大变。 康太爷又说:“鹞子,看来你真是挺长时间没跟这行接触了,这么明显的事儿你还瞧不出来吗?那人卖东西见面的时候是晚上!!!” 这回不仅是鹞子哥脸色不好看,老白也随之凝重了起来。 我听不懂这话里的哑谜,不过碍于场合,按捺着没问。 康太爷是个人精,瞧出来了,便大笑了起来:“有意思的小兄弟,一身的本事,放在这行当里,我们这种人都得巴着你,结果却连这个都不明白,也好,我们便不说那些个迷糊话了,我来给你念叨念叨这里头的事情。” 鹞子哥一摆手,拒绝了康太爷,他自己给我和张歆雅说起了这里头的关键。 原来,这一个潘家园的市场里,却满是不为人知的勾当和讲究。 白天里出摊做买卖的,都是正经倒腾这个的买卖人,收得卖得也都是合理合法的东西,康太爷在这帮人里很吃得开,几乎是领头人一样的存在,就像商会里的会长一样,也可以理解为是这个行业的翘楚,大家都得卖他的面子,听听他立下的规矩。 而到了晚上,做买卖的又是另外一茬人了,这帮人就什么东西都倒腾了,干的全是违法的事儿,什么样的国宝都敢私底下交易,也可以理解为黑市,因为是违法的勾当,所以极其隐蔽,到底是什么人在做这样的生意,每次的交易地点在哪里,谁也不知道,可以说是古玩交易的行当里最阴暗的一面,又被人称之为“鬼市”。 这个鬼市还是有个源头的,是打八旗子弟那儿来的。 清朝亡了以后,八旗子弟们没了生活来源,自己又没什么挣钱的能耐,日子过的困顿,偏偏一个个还过惯了大手大脚的生活,没了办法,就开始倒卖家里的东西了,多是他们家人仗着权势到处搜刮来的东西,古玩是最大的一块!! 那个时候国家正乱着,没人管这个事儿,可他们自己觉得丢人,在出去交易的时候,就遮遮掩掩的遮住自个儿的脸,手里拎着个灯笼,鬼鬼祟祟的,于是被人笑为鬼市,和我们在吕梁山里撞见的鬼市不是一码事儿。 到了如今,自然没八旗子弟这么一说了,但鬼市却这么流传下来了,都是一帮违法乱纪的在倒腾这些。 鬼市究竟有多少团伙,有什么人在操持,一概不知,康太爷管的是明面儿上的规矩,却管不着这暗地里的,双方好似也成了默契,彼此进水不犯河水,谁也不碍着谁! “不过,你们要找的这个人,我倒是知道是谁,瘸子,连死人都挖出来卖,甭管是明面还是暗面,满潘家园就一号——铁拐李!” 康太爷微微眯着眼睛说道:“这帮人可不是善茬,整个鬼市里,就他们最猖狂,手底下养了不少的亡命之徒,个个手上有人命,什么挣钱做什么,你们要问那东西的来由,这是刨他们根儿啊,等于让他们交代自己的犯罪过程,怎么可能呢?这么说吧,这些人和鬼市里的其他人还不一样,其他人站在太阳底下没事,这些人一露面就得被抓起来,而且是甭想出去的那种,和他们没得谈的,你开口他们就马上开枪,你们要执意想弄清楚那东西的来历,得做好杀人见血的准备,除了硬来,没第二条路好走!” 鹞子哥在沉默着 康太爷翘着二郎腿,继而悠悠道:“鹞子,你应该知道,我不沾这种事的,但我可以让你们太太平平的混进去,找着这帮人,还可以帮你善后,让你们全身而退,不会有任何麻烦。只是,我一个明面上的人去插手这个,这坏了大规矩了,往后麻烦事很多,毕竟,我做的了初一,那帮人就做的了十五,咱们这行本来就血腥气重,现在市场上和和气气的,不容易啊,我这等于是有点砸大家的饭碗,要想摆平,前前后后得做多少事情,但……如果作为朋友的话,我可以帮你们。” 他这么一说,我全通透了。 鹞子哥不吭声,我扭头看了眼无双,发现无双也耷拉着脑袋,不让我看他的神色,只是那紧咬的牙关却出卖了他的内心。 我知道,如果就此放弃此事,无双怕是这辈子都过不了这个坎儿了,跟凌颖没什么关系,他已经放下这段感情了,我很清楚,而是……会让他更恨自己的无能。 男人可以穷、可以凶悍、可以暴戾,缺点可以有无数,唯独不能有一条——觉得自己无能! 于是,我抬头冲着康太爷挤出了一个笑容:“什么叫如果作为朋友的话,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是这样吧?” 康太爷明白了,站起身来道:“有魄力!那好,你们先在这里休息吧,剩下的事情我会安排。” …… (第二更) 第0671章 土特产 康太爷动作很利落,跟我们说完话就带着倪鹰离开了,只留下保姆伺候我们,对方常年跟在康太爷这种人身边做事,倒也很乖觉,知道似我们这般人在一块的时候都不喜外人在身边,帮我们又换了一道新茶就悄悄离开了,说她一直在外面等着,有需要的时候叫她就成。 保姆一走,我们几人说起话来就自在了。 我说让小稚晚上在这里候着,我们出去办事。 还未安排完,无双却忽然红着眼睛说,让我们都在这里候着就行,这件事他一个人就能做了。 “放你妈的屁!” 老白怒了,站起来就说:“刀山火海里咱哥几个都是一道闯的,屁大点事你就在这闹分家,有意思吗?没听康太爷说了,这些人手里有家伙,可不是和你玩刀的,果真闹起来,没个人照料,你是三头六臂还是钢筋铁骨?人家照你身后来一下子,你一样得死那!” 无双还待要说什么,我挥挥手让他咽回去了。 “老白不靠谱了大半辈子,但这回说的靠谱,这些人手里要是有枪的话,你一个人应付不来,咱们哥几个本就是一体的,一大帮子命运的残疾人捆绑在一起才能活得下去,不用觉得有什么心里过不去的。” 我沉吟了一下,便说道:“这也是我要说的事儿,千万别留手,一旦动了,就往死里弄,咱们只要铁拐李一个人就好,也别怕我师父那头交代不了,回头我和他说去,此事不合乎世俗的法度,但合乎玄门的规矩,这些人都是些亡命徒,手里个个沾着人命,杀之无罪,反而有功,类似的事情我师父也做过不少。” 再三犹豫后,我决定让张歆雅也留下来,挺精致一个姑娘,跟着我们整天爬冰卧雪的就已经够糟践人了,要是再去干脏活儿…… 鹞子哥也同意,不过张歆雅自己却不乐意,说我们几个有一个算一个,谁拿她当女人看过?很爽利的甩了甩头发扭头就走。 几人又商议了一阵子,大致定下此事,就此打住,不再多说。 在康太爷的宅子里一直等候了一整天,傍晚天刚刚擦黑的时候,康太爷和倪鹰二人风尘仆仆的回来了,这人也不知去做什么了,看样子很是奔波了一阵子。 康太爷吆喝了一声,使唤外面的保姆去给他弄一大盆汤面,然后端起茶壶“咕咚咕咚”往嘴里灌,稍稍止了些饥渴,这才抬头说道:“你们运气不错,事情有眉目了。” 我拉了把椅子让他坐下说。 “铁拐李这一茬人我之前只是听说过,说潘家园的晚上来了一帮子胆大心狠的,因为不在我管的范畴里,一直也没过多注意,今儿个仔仔细细的打听了,才知道这帮人胆子有多大!打这交易市场存在那一天起,晚上做生意的,就从没有人这么干的!” 康太爷叹息道:“规矩鹞子应该知道,这位惊蛰小兄弟可能就不大清楚了,晚上做生意的到现在有多少家,谁也不知道,可不管是谁家,地点都是游动的,每次的交易地点都不一样,每个月最多做三天的生意,风声紧的时候,一年半载不开张都有可能,东西压手里,逮着空子再一下子倒出去,可这帮人倒好,从不挪地儿,夜夜开门经营,弄的跟白天的潘家园古玩市场一样,东西摆出来,邀请一大帮别人推荐来的靠谱客户,谁看上了哪样,好似地摊买东西似得,上去砍价就可以了,若是看上的人多了,不认人情,价高者得,东西都是老深坑出来的,我大半辈子都在潘家园里混迹,从未听说有人敢晚上这么做买卖的。” 说此一顿,康太爷看着我们说道:“也就是说,你们几个运气不错,不用等他们的时间和日子!” 我问他:“今晚就有?” “没错!” 康太爷抚手道:“小兄弟快人快语,做事也不拖泥带水,看来咱俩想一块了,我就是给你们弄得今晚单子。” 语落,站在一侧的倪鹰把一个文件袋放到了我面前。 我有些狐疑的拆开文件袋,看了眼里面的东西,一时间也有些无语,心说这还整的挺正规…… 文件袋里面的赫然是几张跟名片打小差不多的邀请函,这玩意虽然小了点,但做的很精致,乍一看还是很高大上的,通体都是鎏金的,什么各地土特产交流会,名头则是一个贸易公司的。 老白拈起一张翻来覆去的看了看,哑然失笑道:“可不就是土特产嘛,瞧瞧人家这脑子,惊蛰,你要是有这生意头脑,咱哥几个离发财还远吗?” 这本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康太爷却忽然在一旁说道:“这世上最难得的是能立得住的本事,最容易得的反而是钱,有句话叫什么来着,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可见这钱才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几位兄弟满身的本事,想挣这个还不容易吗?你们点个头,不到一年,我保你们个个身家亿万。” 老白撇撇嘴,不去接应这话。 我笑着说我们哥几个就是穷命,上面有师尊日夜耳提面命,不敢造次,钻到钱眼里只怕要被清理门户了,随即用手指弹了弹手里的邀请函,继而道:“有了这东西就可以了?” 康太爷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起身道:“剩下的小鹰会和你们搞定的。” 说完,他看着鹞子哥说:“鹞子,事情做干净点,规矩你知道的。” 鹞子哥点头,康太爷离开了。 倪鹰又递给了我们几个面具,说那地方只认钱,不认人,各家去采买的人也不希望别人看见自己脸,所以都带着面具,成了不成文的规矩,我们去的时候最好也带上。 这面具就是给小孩带的那种,我挑了一个狼头的,老白本拿起一个孙悟空的,结果被张歆雅夺走了,随后张歆雅给他脸上扣了个猪八戒的,正了正,说这个才合适。 倪鹰在一侧问我们这一趟是不是没带家伙? 我点了点头,这里是京城,搁古代叫做天子脚下,谁敢带那玩意来? 而且,说实话,我们压根儿没想到事情会闹的这么麻烦,到了需要动刀动枪的地步。 倪鹰让我们跟他去,把我们领导了院子中间的一个地窖里,下面琳琅满目的全都是各式各样的刀。 “抱歉,没有冒烟的家伙。” 倪鹰有些犯难的对鹞子哥说道:“鹞子,你知道的,康太爷是个正经人,没有那种太忌讳的家伙,只能给你们提供一些这个,晚上的时候还是小心一些,我问过去过那里的人,铁拐李手底下有两个人是带冒烟家伙的,你们还是要小心一些,打起来那种家伙事太要命了。” 鹞子哥笑着点头说康太爷是个正经人不假,但做的生意正不正经我们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家伙的话,有这些差不多就够用了。 倪鹰无语的虚指了指他。 我在地窖里转悠了一圈,最后挑了把三棱刺,也就这家伙放手里还算趁手,用惯了百辟刀,总觉得这地窖里的东西都不太得意。 从地窖里出去,外面康太爷已经准备好了饭食,吃过之后,不到**点钟的光景,倪鹰便让我们上车出发了。 倪鹰说,晚上做生意的,过了十二点最是红火,天明时散去,十来点的时候几乎没什么人,也是我们下手的最好时机,人多了麻烦多。 铁拐李这一伙人说是算潘家园晚上做生意的,实际上他们做生意的地点就远了去了,已经到了河北的地界儿内,约莫晚上十点的时候,倪鹰便带着我们到了,隔着远远的便看见了那地方…… …… 第0672章 铁拐李 那就是三五间坐落在田埂间隙的彩钢房,这个季节地里没什么作物,显得孤零零的,很是突兀。 谁能想到,这几间就在道路旁边如此抢眼的彩钢板房里,做的全都是够吃枪子儿的买卖? 倪鹰说,七八年前这块有个特长线的隧道工程,工人很多,为了方便,就租了这么两块地,盖了许多彩钢房,后来工程结束要走的时候,两家租地的人家却讹上了,说工人们又是把地踩坏了,又是垃圾留下很多,总归是不满意最早谈好的价钱,眼看要不下更多的钱,干脆就不让拆彩钢房了,全都强扣下来自己拆了卖钱,负责工程的人跟这些刁民闹腾不起,只能捏着鼻子认了栽,结果工程队一走,前脚还一起去闹的两家人自己又咬起来了,原因就是眼前剩下的这几座彩钢房,这几座彩钢房所处的位置正好在两家地的中间,谁都说是自己的,两家人抡着锄头打了一架,发现双方实力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得谁,最后都没能拆的成,这几座彩钢房就搁置在那了。 如今,也不知道铁拐李使了什么手段,竟然让两家人都服帖了,都点头同意把房子让给他们用,而且口风很紧,对外只字不提,可见这恶人还得恶人磨。 倪鹰看我们几人已经戴好面具,就把一个密码箱递给了我,说道:“这帮人胆子大,但做事却很心细,都是深坑里出来的值钱玩意,他们也害怕被人黑吃黑,所以派了人在门口守着,但凡参加的人,想要进去都得经过一道搜身,武器很难带进去,待会儿你们就说自己是姓田的,自然就能避开了。” 我正要下车,闻言便问道:“姓田的?这是个什么人?” “一个和他们做过生意的人,国内最顶尖的收藏家,前前后后带走上千万的东西,已经有阵子没来这边了,铁拐李一直费尽心思的想再把客户拉拢过去,有什么好东西甚至会送到对方家里让人家过目。” 倪鹰淡淡说道:“这里面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一句两句说不清楚,你只要知道,姓田的最后还是站在了康太爷这边,只要是他差人来了,铁拐李不会搜身,你们的邀请函也确实是从姓田的那里来的。” 我表示知道了,招了招手,鹞子哥他们纷纷跳下车,刚走了没几步,又听倪鹰在身后喊了我一声,我不解的回头,以为他还有什么事情要安顿。 “小哥,做干净点。” 倪鹰道:“你们能来这儿,后面有很多人在拿性命给你们担保着,只要跑一个,很多人会跟着你们遭殃。” 我点了点头,对此心里自然是有数的,果真要是有人跑了,姓田的肯定没好。 从停车点到彩钢房还有一段距离,我们是步行过去的,在远处时,有车灯照着,看的倒是清楚真切,走近了反而四周混沌了起来,黑灯瞎火的,也瞧不见什么特醒目的标志,正当逡巡盘桓时,一声沉沉的咳嗽声惊动了我们几个。 扭头一看,旁边犄角旮旯里蹲着两个人,穿的厚厚的棉衣,两手插在袖筒里,耳朵上还挂着耳罩,看起来窝窝囊囊的,没得半点亡命徒的凶狠模样,倒像是老农一般。 “啪嗒”一声,一人打开了手电,一一照过我们几人的脸。 灯光刺眼,我下意识的别过脸,待回头时,那两人已经凑了上来。 在我眼前的是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眼皮子耷拉着,脸膛皮肤很是粗粝,咧嘴笑了笑,一股酒肉的臭气扑鼻而来,对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这才道:“深更半夜的,跑到这里做什么来了?” 我拍了拍手里的箱子,身后的鹞子哥已经递出了所谓的邀请函。 男人接了过去,瞄了一眼,粗糙的手指不停的摩挲着卡片,一言不发。 “田先生让我们来寻件东西。” 身后的鹞子哥说道:“这生意大,让铁拐李来和我们谈。” 男人冲着身旁的同伴点了点头,对方拐个弯绕到了彩钢房的侧面,摸索了半响,“哗啦”一声揭开了一张严丝合缝扣着的铁皮,后面是一道门,打开门后,有昏黄的光线从里面折射出来。 男人笑了笑说:“几位来的够早的啊?” 鹞子哥说道:“赶早不赶晚,田先生是正经人,不方便跟大家挤在一块。” 男人连连点头称是。 打岔的工夫,刚刚离开的男人折返了回来,微微点了点头。 “几位跟我来吧!” 男人转身在前带路,边走边说道:“既然是田先生身边的人,规矩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见李哥只能一个人进去,其余人都在外面候着,外面也有不少好东西,大家可以看看,有喜欢的,价钱好说。” 鹞子哥在此人看不见的角度给我打个眼色,问我该如何是好,这一点倪鹰和康太爷却没讲过,有点出乎我们的预料,不在计划里。 我微微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我能应付得来,待会儿他们只管料理自己的情形就是。 须臾后,我们钻进了彩钢房里。 里面零零散散的还有五六个汉子,人数比我们想象的要多一些,一张大长桌子搁置在屋子里,上面零零散散瓶瓶罐罐的东西特别多,有大件也有小件,有瓷器,还有一些金银首饰,连钱币都没有放过,都是深坑里的东西,钱币都是清一水的太和五铢钱,和其余东西是同一个年代的,明显是同一坑里的东西出来的。 舍此外,更有一股福尔马林在味道在弥漫着,夹杂着淡淡的尸臭味。 鹞子哥冲旁边一个角落里昂了昂下巴,我这才看见,那里停放着一口棺材。 与其说那是一口棺材,倒不如说是个盒子,新料子,比人的体型稍大一些,里面正好放个人进去。 不必说,今儿个出手的东西,全都是来自于一个坑里的,这帮孙子不光把东西全拿出来了,连死人都给搬了出来,尸体应该经过一些处理了,肯定用现代防腐的东西浸泡过,不然这地方没法待人了。 跟在我旁边的男人看我盯着那装尸体的匣子看,以为我对这个也有兴趣,便凑上来说道:“这东西已经被预定了,一个老外定下的,今儿晚上就来提走,老外净喜欢这玩意了,不过要是田先生也感兴趣的话,那肯定是优先田先生的,我给您开了,您去看看?” 我垂着头,尽量遮掩着眼中的不虞。 似这种古人尸体,确实是老外买的多,买回去都是放博物馆展览去了,跟把老祖宗拉出去曝尸没什么区别的。 行当里,但凡有点节操的人,东西到手都不往外倒腾的,像这种把死人挖出来卖给外国人的,那基本就是过街老鼠,愿意和这种人打交道的很少,免得雷劈丫的时候连累到自己。 “带路吧!” 我淡淡说了一句,扭头看了鹞子哥他们一眼,说道:“我看好东西不少,哥几个散开了瞧瞧吧,有东西跟田先生说一声,一并带回去了。” 这话的意思他们自然懂,让他们散开找自己的目标,一旦动手,一击必杀,可以瞬间撂倒半数人。 至于我,则跟着对方去了隔间,带路的汉子没有跟进来,只是掀开了门,我自己钻了进去。 浓浓的烟气扑鼻而来,里面烟雾缭绕的。 一张办公桌,一个四十来岁的寸头男子坐在桌子后面吞云吐雾,脸上有一道疤,桌子旁边搁着一条拐杖,不用说,此人就是铁拐李了,在其身后,一个人高马大,足在一米九开外的壮汉侍立着,这壮汉腰间鼓鼓囊囊的,揣着家伙。 见我进来,铁拐李脸上洋溢起笑容,起身笑道:“田老哥可是有日子没来我这了,今儿个接到他电话,我受宠若惊呐,说是差人来看看,却没说怎么回事,小兄弟说说吧,怎么个章程?” 康太爷安排的周到,姓田的居然打过招呼了。 如此我就好说话了,我四下里打量了一下,空间狭隘,铁拐李身后那汉子无疑是以力量见长,在他们这帮人里应是身手最好的,体型大我三四圈,在这样的空间里一旦发生冲突,我会很吃亏,于是就“嘭”的一下把箱子放在地上,淡淡说道:“先点钱吧,田先生说了,看过现钱数目以后,你就知道该往出拿什么东西了。” 铁拐李怔了怔,大概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章程,蹙眉思索了片刻,大抵是在揣测姓田的到底要什么,旋即脸上挤出一丝苦笑,道:“田老哥果然还是老样子,净给人出一些难题,也好,那就按照他的规矩来吧!” 说着,他挥了挥手,身后那壮汉一步跨出,堵在我面前,瞬间连灯光都隔绝了,一大片阴影将我笼罩,极具压迫力。 我心跳速度渐渐加快,双手悬在小腹位置,右手已经摸向左手的袖口,只等那壮汉靠近。 然而,也就是在此时,“砰砰砰”几声枪击声毫无征兆的自外面响起。 …… 第0673章 讯问 不得不说,铁拐李这一茬人都是久经腥风血雨的亡命徒,个个都极其小心谨慎,枪声一响,根本不理会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他们全然是一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让自己有丁点危险,立即做出了反应。 铁拐李抓着桌子“轰隆”一下将之掀翻,随即藏到了后面。 而那壮汉想都没想,手已经朝腰间摸了去。 我知道这二人身上都藏着家伙,这里的空间又如此狭隘,但凡给他们丁点时间,今儿个躺下的人一定是我,不敢有丝毫差池犹豫,几乎与他们同一时间而动,直扑那壮汉而去,径自撞入对方怀中。 壮汉的反应速度也是极快的,眼看我闯入空门,立即放弃拔枪,挥肘朝我额头上砸了过来。 我没了偷袭的机会,此刻只能生受这一肘子来给自己换一个还击的机会,微微侧头尽可能的避开要害,无奈对方力量太大,一肘子过来立刻在额角给我开了个口子,而我则顺势抽出藏在袖子里三棱刺,冲着对方的肚子便“噗噗噗”连刺几下,因为彼此已经贴在了一起,动作范围受限,招呼不到对方心口,所以我都是玩命的往对方的腰眼上刺,必定是刺破的了对方的肾脏。 如此创伤一时半会要不了性命,但也是极端痛苦的,壮汉生受不住,微微弓起身子,我则退后一步,拔出三棱刺向上一送,三棱刺洞穿对方下巴上的软肉,整个没入其头颅。 壮汉一切动作至此定格,沉重的身躯朝着我覆压而来,我微微侧身,拿肩膀顶住不让对方倒下。 事实证明,我的所作所为完全是正确的,前脚刚结果了这壮汉,后脚便听到的枪响。 开枪的是铁拐李,因为有壮汉的身体挡着,子弹一股脑儿的全打在了壮汉身上,我甚至能听到“噗噗”怪响,鲜血更是如瀑布般顺着壮汉下巴上的创口喷涌而出,泼洒的我满头满脸都是。 短暂的蓄力后,我低吼一声,一手提着壮汉的腰,肩膀顶着对方的胸口,猛然发力,一个近二百斤的汉子直接被我掀飞了出去,沉重的尸体径自朝铁拐李砸去。 接连的枪声戛然而止,壮汉砸在挡在铁拐李面前的桌子上,发出“轰隆”一声巨响,铁拐李本能的闪避,抓住这个间隙,我悍然扑了上去,铁拐李举枪欲打,终究晚了一步,近身刹那,我手里的三棱刺直接扎穿他的手臂,将他压倒在地的时候,“铿”的一声,三棱刺入地三分。 铁拐李正要说话,我照着他腮帮子下方便是狠狠两拳,把他到嘴边的话打了回去,他眼睛一翻,浑身挺得笔直,没了动静。 至此,我才算彻底摆脱危机,骑在他身上剧烈的喘息着。 哐当一声。 门被人一脚踹开,我浑身一颤,顺手拔了扎在铁拐李胳膊上的三棱刺,正准备躲到桌子后面,回身才看清,冲进来的人是鹞子哥和无双,这二人形象恐怕不比我好到哪里,满脸满身都是血。 我放松下来,狠狠抹了把脸上的血,起身隔过他们朝外眺望了一眼,外面横七竖八的都是尸体,已经料理干净了,张歆雅正坐在地上剧烈喘息着,人倒是无恙。 老白捂着胳膊来回踱步,看起来是挂彩了,性命无忧,显得极为焦虑。 上上下下打量了鹞子哥和无双一阵子,确认他们没事,我才不解的低声问道:“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我这里先动手的么?怎么忽然就打起来的,搞的我手足无措的,差点就交代了。” 鹞子哥已经走了进来,跨过壮汉的尸体,又凑到铁拐李面前看了两眼,一脚踢开对方丢在地上的枪,这才说道:“确实是差点交代了,居然两个人都是冒烟家伙的,亏的铁拐李拿的是削短的土枪,这要是跟外面那个似得,拿把黑星,你今天铁定得死在这。” 他何等眼毒,看了一眼壮汉身上的枪眼就知道我是咋得手的了。 黑星就是人们说的五四式,早年间这种枪流入民间很多,南边以前非法持枪的很多都是这种枪,准头不好,后坐力大,但能打穿铁板,铁拐李手里要真是五四式的话,我扛着壮汉的尸体挡不住,一样得被打成筛子。 “这事你得赖老白……” 鹞子哥想了想,也觉得后怕,就说道:“他娘的,谁知道外面有个人居然认识他,这厮以前坑过人家,两边是死仇,明明带着面具呢,还是给人家认出来了,对方也是个狠茬子,脑子不孬,一琢磨就品出味道不对了,二话不说,拔出枪就打,要不是无双反应快,老白今天绝对得被爆了脑袋……” 什么叫天道好轮回? 这便是了…… 谁能想到里头会来这么一出…… “这人交给你了。” 我对鹞子哥说道:“就在这里问,弄清楚事情,就把他处理掉。” 说完,我离开了,无双反而留下来了。 去了外面,我看了看老白的伤口,不算严重,还不如我脑袋上开的口子深呢,枪子儿是擦着皮肉过去的,豁开一道一指长的口子,血倒是没流多少,皮肉翻卷着,那白花花的油脂层瞧着都腻歪。 我见他和张歆雅正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没去掺和,挥挥手离开了彩钢房。 天气仍寒,外面冷风一吹,我发热的脑袋渐渐冷却下来,壮汉的血好似进了眼睛,蜇的生疼,仿佛三天三夜没有睡觉一样,禁不住的流泪,哆哆嗦嗦的从口袋里摸出烟叼在嘴上,却发现自己抖得越来越厉害,死活打不着火! 啪! 跃动着火苗的打火机从旁边凑了过来,我愣了一下,扭头才发现原来是倪鹰,我竟没察觉到他何时来了我跟前。 连着深吸了好几口烟,哆嗦渐渐止住,我指了指倪鹰手里把玩的打火机,是个金色的zippo,之前在柳巷的橱窗里见过,价格很美丽,我没敢跟张歆雅吭声,笑了笑说道:“东西不错。” 倪鹰扬了扬眉,打火机抛给了我,说送我了,随即笑着问道:“第一次杀人?” 我摇头:“一个是求着我让我杀的,一个是我恨的牙痒痒杀的……” “像今天这样的,没杀过?” 倪鹰微微眯起了眼睛,随即说道:“一身的本事,又踏入了这一行,慢慢你会习惯的。” 我没接应他这话,问道:“你怎么过来了?康太爷不是说不沾这种事吗?” “听到了枪声,按照计划,这几个人应该没机会开枪。” 倪鹰无所谓的耸了耸肩,淡淡说道:“有选择的前提下,康太爷不会沾这种事,可相比于让这里面的人跑上几个而言,老爷子也只能沾一沾了,人这一辈子,总是要做点自己不喜欢的事儿,难道不是么?” 我说道:“据我所知,这几个人背后有一张网呢。” “老爷子知道。” 倪鹰说:“不过,只有这几个才是刺头,是真正的麻烦,后面那些人……不足为虑。” 我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后面就再没和他搭话了,倪鹰则摸出一包烟,与我并肩坐下,对着夜色“吧嗒吧嗒”沉默的抽着。 须臾后,里面响起了铁拐李凄厉的惨叫声,随即又变成了呜咽声,看来是被堵上嘴了。 我原本以为这个过程会很长,毕竟这个铁拐李也算是个狠人,结果出乎我预料,不过几分钟而已,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鹞子哥他们结伴出来了。 看来,所谓狠人,所谓亡命狂徒,也只是在面对他人生命的时候才会狠辣极端,而在对待自己的时候,大都是很宽容的,也没什么坚守。 “问出来了。” 鹞子哥冲着我点了点头,又对倪鹰说道:“处理干净了。” “接下来该我干活儿了!” 倪鹰起身伸个懒腰,笑道:“老爷子不让我打听你们的事儿,所以,你们可别在我面前说,还是先去车里等着吧,顺带着念叨你们这些事儿,我这边估计得一阵子工夫呢。” …… 第0674章 仁化墓群 刚刚经了一遭惊心动魄的火并,谁也没心思留下来观摩倪鹰是如何清理现场的,我冲着对方抱了抱拳,几人便摸黑绕了小半圈回到车上。 张歆雅拧开车上的矿泉水打湿几条毛巾分发开来,几人草草清洗了一下身上的血迹。 无双翻找医药包,想帮我缝合一下额角的口子,我摆摆手拒绝了,只是一点皮外伤,如今伤口都凝固了,摸着干巴巴的像老人手上的死皮,不必理会,匆匆问起鹞子哥询问的收获。 “此事难了。” 鹞子哥微微摇了摇头:“铁拐李知道的比咱们想的要少的多。” “什么都没问出来?” 老白嘟囔道:“是不是铁拐李那厮知道自己横竖是个死,临了有所隐瞒?” “不会,死法有很多种,铁拐李是个对自己很好的人,算不得什么硬骨头,说的一定是实话。” 鹞子哥皱眉道:“我说此事难就是难在这里,他知道的确实不多。” 老白还待要说什么,我让他先消停一下,示意鹞子哥继续说。 “地方在韶关。” 鹞子哥说道:“在准确一点,应该是韶关下面一个叫仁化县的地方,那里靠着南岭山脉的南麓。” 不必说的太清楚,鹞子哥只消如此一点,我便通透了,试探性的问道:“古秦城?” “没错,这就是他们最早时候的目标。” 鹞子哥说:“不过苦主是不是古秦城遗址里挖出来的就不好说了,这帮人倒斗从来没有明确的目标,他们下面有好几茬儿的土夫子结伴在全国各处活动,但凡是古墓集中的地方,都会撒一批人手过去,其中有懂风水的,到地方了看风水找墓,才不管那墓里埋着的是谁,只要找到了就一定给挖出来。” 对于铁拐李这一茬人的倒斗方式我大概能猜到一些,一言以蔽之,供需关系决定生产模式,他们拉开那么大一张网挣黑钱,所需的深坑物件数量必定是惊人的,为了不断货,只能广撒网,卖力的跑分挖坑,逮着一个是一个,刻意的去找某一个人的墓葬,耗费的精力太大,不符合他们的模式。 正是基于此,鹞子哥一提韶关仁化这个地方,我立马就知道他们最早的目标是什么了。 广东这地方,现在是出了名的大省,富的流油,可搁古代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唐代之前,这地方基本上是蛮荒之地,唐朝时候大量大食人涌入广州,数量蔚为壮观,恐怕与现在的黑人不遑多让,几乎成灾,其后黄巢屠胡商,算是压下一时,及至宋代,再次死灰复燃,统治者对其也是多有优待,没成想养出了白眼狼,元军攻破南宋的时候,就是这帮大食人给了宋朝皇室致命一击,在广州屠城,血流成河。 自那以后,这个地方很长时间里都极其排外,加之后来的闭关,一直都不温不火的。 正是因为这地方一直游离在统治力量的外围,以前的权贵们很少会来这里,胡商又不会把自己的钱财葬在这里,所以,广东这一块有价值的古墓真不多,跟山陕河南这些地方没得比,能让铁拐李这帮人盯上的,必定是墓葬群,这在广东这一块就屈指可数了,整个韶关仁化,就古秦城这一处。 古秦城是南越王赵佗所设,赵佗的根底就是始皇帝派出的南征大军,这支军队曾经是始皇帝一统六国的主力军,秦人以军功封爵,这支军队战功赫赫,里面自然有很多秦朝贵族,很多在古秦城落地生根,死后将生前的许多财富都带到了地下,不被贼惦记才怪。 “铁拐李一共派了六七个人去了仁化,想挖几座南征秦军贵族的墓葬……” 鹞子哥自顾自的说道:“结果,这六七个人一去,就彻底没了音信。铁拐李以为这六七人是死在那里了,后来一次意外,得知其中一人居然在家! 铁拐李是老江湖了,立马知道这是手底下的人在坑钱呢,这些人肯定是挖到了一个大墓,合着伙带着东西跑了。 这种事儿其实挺多的,倒斗这玩意就跟买彩票似得,有可能忙活半天就掏俩铜子儿出来,有可能上手就是一件无价之宝,只不过终究几率要比买彩票大的多,万一出一件重器,遇到个心狠歹毒的,能把亲兄弟一榔头敲死自己独吞,更别说是坑老板了。 既然知道的对方的下落,铁拐李无论如何也不能放过对方,一来是为钱,最主要的还是为规矩,这些人带了东西跑了都没事的话,其他的手下人不得有样学样?那他辛辛苦苦拉起来的队伍就散了。 那时候铁拐李就打定心思要弄死对方了,带了两个人、两条枪就去找河南乡下找对方了,刚进了门,对方夹着一个箱子翻墙就跑,于是铁拐李就一枪打死了对方。 对方那老婆也不是个省事的,没了法子,他干脆把人家一家子全都给灭了,除了那人抱着的箱子,还从屋子里掏出了很多东西,其中就包括被他们做成嘎巴拉坑凌颖她爸的那具女性尸骨。 至于其他几个人,铁拐李到现在还在找呢,莫说是找到了,就连生死都成了谜,唯一的一个知情者已经被他一枪打死了。 所以,这墓葬到底是谁的,里面是怎么个情况,到底是不是古秦城墓葬群里的一座,甚至连什么年代的……全都是个谜!” 听鹞子哥说完,我陷入了沉思。 这情况确实有点出乎我们的预料了,原本以为抓住铁拐李,此事就算水落石出一大半,墓葬里的情况也能摸个七七八八,毕竟他们也算是专业人士了,某些事情总能说出个道道来,谁会想到居然又扯出了铁拐李这一伙人内部的背叛和火并? “南岭山脉是个好地方,风水宝地,这连我都知道,古秦城的人几乎都埋在了那里,而且周边好多贵族也都埋在了那里,我陪黑苗土司去过那里一趟,她说这地方能埋皇帝的,王侯都能埋得下……” 老白摊手道:“现在就知道了一个地名儿,还是个遍地是墓的地方,这让我们怎么找?就算你和小卫子能看风水找墓,谁知道找的墓是不是苦主所在的墓!” “铁拐李临死前还跟我说了一个情况,也不知道有没有帮助……” 鹞子哥有些犯难的说道:“那座墓葬里出来的东西,就是铁拐李手下临死前都抱着的那件东西,已经被他出手了,买主就是帮咱们弄到邀请函的那位田先生!” “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我想了想,就说道:“这事儿恐怕还得麻烦一下康太爷了,让他约一下这个人,咱们看一眼那东西,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线索。” “好!” 鹞子哥满口答应:“此事就交给我吧,我去和康太爷张个嘴,看在过往的脸面上,他总不能再提什么条件。” 我点头,此事鹞子哥来办确实最合适。 天擦亮的时候,倪鹰才慢吞吞的回来了。 我们几人商定以后,回了酒店分头去休息,鹞子哥则和倪鹰去了康太爷那里,回来的很快,笑着说康太爷是拍着胸口说此事简单的,包在他身上了。 有康太爷出马,我觉得应该是稳妥了,就安心了一些,没成想,上午的时候,康太爷黑着脸来了,说那姓田的居然矢口否认说有这么一件东西! 这番诡异的波折让我们几个诧异到了极点,心里不禁暗想——这他娘的到底是一件什么东西呀,姓田的居然宁可得罪康太爷都不肯拿出来给我们看一眼?难不成看一眼都会少二两肉? …… 第0675章 杀头物 康太爷给我的印象一直都是不温不火的,虽然有些怪癖很埋汰,但清醒的时候都是老于算计,堪称老辣二字,我不太愿意和这人打交道也是这个原因,总觉得对方把我卖了,我都在傻乎乎的给人家数钱。 事实证明,老辣的人也有弱点,这个弱点就是他们的面皮,或许是因为常年身处高位,不容他人拒绝,所以忽然被削了脸面下不来台,反应也会格外激烈。 基于此,我们倒不用过于操心了,康太爷怒气冲冲的说,既然他拍着胸脯保证了此事,那就一定要让姓田的把东西拿出来,让我们再等等,容他拿捏对方一番。 至于对方特意来跑这一趟,不外乎是在告诉我们——你们几个小子记好了,看真切了,得心里明白老子这回为此事付出了多大力气。 我们一行人在酒店里一等,便是整整三天! 期间,凌颖那头心里不安,打了电话过来询问情况。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我师父竟然出关了,解了我用来镇封瘈殃的镇灵符,重新用天师的手段封了那邪祟东西,倒是化解了我的忧虑。这一趟京城之行比我们的预想的耽搁的久,算算时间,镇灵符也到时候了,我师父如果不出关,我都准备隔天回去了,免得那瘈殃跑出来伤了凌颖母女俩。 很快,凌颖把电话给了我师父。 关于铁拐李的事儿,我没有在电话里和我师父说,只说等我回去了再仔细禀告,我师父也没问做的事情如何了,反倒问我无双如何了,后来又让无双接电话,无双拿了手机跑到外面,等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舍开李老头没的时候,我还没再没见过他露出这副模样。 第四天上午,消失了许久的康太爷现身了,一脸的疲倦,说那姓田的总算是点头了,然后在顶靠近中心位置的一个小区单元房里,我们总算见到了这位田先生。 五十岁出头的样子,戴着眼睛,一看就是做学问的文化人,满头头发花几乎都白了。 只是,屋子里的架势就有些让人哭笑不得了…… 满屋子都是人! 田先生的老婆孩子是都在场的,除此外,他的兄弟姐妹,以及兄弟姐妹的孩子也都在场,甚至一把轮椅上还仰着一位看起来少说也有八九十岁高龄的老人,走都走不了了,一直喘着粗气,胸膛上下起伏着,眼看是来日无多了…… 一大群人几乎把整个客厅都占满了,如果不是齐刷刷的盯着我们时眼神诡异,我都得以为人家在搞家庭聚会呢。 “小田,你真是不当人了!” 康太爷看见这架势,脸都黑了,怒气冲冲的一甩袖子:“咱俩共事也得有十多年了吧?你这是做什么?害怕我灭你口不成?把一家老老小小都请了出 来,是想说——你康太爷要能下得去手的话,干脆就杀个干干净净?” 见此,我才知道康太爷怕是真的出死力了,也不知这三天里究竟做了什么,眼看是把一位在潘家园里横着走的土财主逼的没路走了。 田先生也不说话,就是低头讪笑着,不停的用毛巾擦着额头的汗水,伸手一引,做了个“请”的动作,让我们跟着他去书房,可进去了这人却没关上门,康太爷脸色又难看了几分,这人全都假装看不见,可见是几乎要和康太爷撕破脸皮了,小心翼翼的从柜子里请出了一个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件瓷器,在阳光底下,瓷面明亮。 “我还当是个什么东西呢,神神叨叨的……” 康太爷只是睨了一眼,背负着双手,一副不屑的样子,冷笑道:“不就是一件五代十国末的吴越秘色青瓷嘛,珍贵是珍贵了点,可你犯得着跟我这样?回头我送你一件!” 田先生再次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小声道:“康爷,您再仔细看看!” 康太爷本都不屑一顾了,闻言只得一脸不爽的凑上去瞧了一眼,这一瞧便把矜持瞧了个干干净净,再也不敢提送对方一件的话了,哆哆嗦嗦的把那青瓷取出来,在手里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的看着,越看手就哆嗦的越厉害,可把田先生给吓坏了,几乎快趴在地上了,两手在那青瓷下面虚托着,生怕康太爷失手给摔了。 许久,康太爷轻轻把那青瓷放下,深深看了田先生一眼,涩声道:“难怪把你逼成那样都不肯拿出来,说实话,小田,我现在还真有点想杀人越货了。” 田先生被吓得脸都白了,至于他在外面的那些亲戚,纷纷伸长脖子死死的盯着这里。 “不用害怕……” 康太爷摆摆手说道:“我也就是说说而已,黄土都埋了脖子的人了,钱财对我来说也不是那么重了,倒还不至于为了钱财做出这么没品的事儿。” 田先生松了口气。 除了这二人外,老白的神情也是如出一辙,盯着那瓷器看了片刻,又凑上去轻轻敲了敲,讷讷道:“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磐,细腻有细纹,粗黄土足,这该不会是……” “没错,就是柴窑的瓷器,而且看这个器型,这就是给皇室供的,全天下……这可能是唯一一件!!那铁拐李识不得此物的出处,以为就是一件相对珍贵的瓷器,我当时贪心就吃下了这东西,吃了以后我就后悔了,知道这东西在手里祸害的成分大于福气!” 田先生一下子拔高了声音,随即才有些歉意的对我们几个抱了抱拳:“几位小哥别笑话我小家子气,此物我是万万不敢拿出来的啊,也亏着你们是些厚道人,说实话,我在没有见到你们之前,都准备好跟你们见面后死在这了。如今给几位看了,几位千万千万别把此事说出去,这是一件杀头物啊,传出去了,我全家怕是活不过三天,肯定有胆大的来摸了去!” 我没有他们的鉴赏眼力,甚至连铁拐李都比不上,尤其是对于瓷器,铁拐李都走眼的东西,更不用说我了。可如今他们既然说出了名目,我哪里还有不清楚此物有多珍贵的道理? 这确实是一件杀头物! 五代十国,乃至于宋,天下有五大窑,分别是——柴汝官哥定! 此外,还有一个钧窑也算独树一帜。 只是,五大窑中,柴窑几乎是个传说,至今从未发现窑址,也没有一件实物存在,即便是偶然发现了一些残破的瓷片,也都是价值连城,所以,又有人称,汝官哥定均才是五大窑,柴窑没有实物存世,不应位列于此。 像眼前这种器型,乃至于是个头的完整柴窑瓷器,放出去那是要举世轰动的! 柴窑为何如此名贵?这里头是有些说头的。 它是五代十国时期,后周周世宗柴荣的御窑,设计柴窑瓷器的时候,也是周世宗一手拟定,他指着天空说——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作将来。 可以说,柴窑的瓷器,代表着当时瓷器技艺的巅峰,每一件都是心血之作,绝无粗制滥造的。 此窑的消失,和赵匡胤有些干系。 赵匡胤陈桥兵变,一直提倡节俭,有一次看见宫里有这些精美的瓷器,感慨说后周过于铺张浪费,于是就让人把瓷器搬到院子里全部捣毁,后来更是认为柴窑污染环境,耗资巨大,关停了天下所有的柴窑! 柴窑,至此消失。 但也有人说,赵匡胤本身其实是特别喜欢柴窑瓷器的,有些事只是做给天下人看,关停柴窑后,当时还有大量的瓷器在宫廷之中流传,一些和北宋皇室关系很亲密的家族也得过一些赏赐,还是有一些存世数量的…… 柴窑瓷器真正的毁灭,其实是在宋仁宗时期。 如果说赵匡胤的抠是假抠、政治作秀的话,那宋仁宗的抠可就是真抠了,中华上下五千年,盛世时期能把自己饿着的皇帝,大抵只此一家,别无分号,这位可是真容不得这种奢华之物,于是,本就稀少的柴窑瓷器再次锐减,直至……只剩下了一些柴瓷片!! 东西的年代什么的确认过了,我们就不再叨扰了,估摸着再叨扰下去,田先生一家子人都快要吓死了,于是我们就告辞了。 出了小区,康太爷知道我们有许多话想说,出于避嫌,和倪鹰一道乘车离开了。 我们几人也没急着打车,一边沿着人行道散步,一边细细消化着这所有的线索。 “柴窑瓷器,只在北周、北宋之间存在过,墓里既然出土了这东西,说明墓主人就不是秦朝南征贵族。” 鹞子哥边走边说道:“五代十国时,岭南属南汉,与北周势成水火,柴窑瓷器是北周皇室御用,那个形制也绝对是皇家的东西,在那样的时期里,柴窑瓷器是传不到南边的,也就是说,墓主人也不是五代十国时的人! 柴窑瓷器及至宋仁宗赵祯时,彻底绝迹,也就是说,墓主人既然能拿柴窑瓷器陪葬,一定是生活在赵祯之前的。 而赵祯之前,宋朝有三位皇帝,宋太祖赵匡胤,宋太宗赵光义,宋真宗赵恒! 墓主人,绝对就是生活在这三位皇帝统治时期。 赵匡胤捣毁柴窑,砸碎瓷器后,这些物件只在皇室和与皇室交好的家族之中流传,墓主人应当是和北宋皇室关系极好的一位超级贵族! 那么问题来了,他的墓葬位置是在韶关,那个时期有点能耐的谁会往那个地方埋啊?埋那不等于流放了么?不,哪怕是流放之人,也多讲究一个魂归故土的,埋那等于客死他乡了! 这事儿怪了,你们说这墓主人到底是谁呢?这个苦主是不是墓主人?不对,她是个女人,不可能是墓主人,那么……她和墓主人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这一连串的疑问如同连珠炮一样,噼里啪啦一阵子狂轰滥炸后,我反倒是被轰的心里一动,当即说道:“别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这么一个人来,完全符合你说的这一系列条件!!” …… (第二更) 第0676章 墓葬猜测 那座墓的墓主人……应是刘鋹!! 这便是我在多番推敲后,根据现有的信息做出的揣测。 鹞子哥皱眉问我:“有多大把握?” 我想了想说:“九成!” 之所以敢说的如此肯定,主要还是因为地址是广东,历史相对没有那么复杂,而且因为墓里头出了一件价值连城的柴窑瓷器,时间已经锁定了,但凡熟谙历史,都可以轻易得出结论,这要是放在秦岭、芒砀山这种地方,打死我也不敢说的如此肯定,那地方埋得大人物太多了,根本无从做推论。 “南汉亡国之君刘鋹吗?” 老白摩挲着下巴问道:“你说的有鼻子有眼的,难不成你知道点什么秘辛?” 我摇头说谈不上秘辛,但这个刘鋹确实给我们这一门留下了一些印象。 南汉是五代十国时期的南方小国,原本也是唐的臣子,发迹史不甚光明,是他们先祖靠着跪舔朱温发达起来的,后来裂土建国,史称南汉,享国只有五十五年,奇葩事儿却多的令人发指。 开国皇帝刘龑就不是什么好人,收重税,盘剥百姓,死了以后继位者刘玢荒淫无度,被弟弟刘晟干掉,弟弟上位以后,更是残暴无道,发明了无数种酷刑,刘晟死后,便轮到了这位刘鋹。 这位比他老子更加奇葩,觉得大臣们如果裤裆里带着家伙事的话,一定会顾及妻儿而荒废政事,不如割了利索,于是他在位期间,满朝堂的大臣没一个裤裆里带把的,有的干脆是直接从宫里派出来的太监,可谓是五千年来的唯一奇景,而且此人据说手艺极好,连明朝那位木匠皇帝朱由校都没得比,有师承鲁班之名。 一家子四人,没一个好人,把偌大一个国家给玩死倒也再正常不过了。 只是,历史上亡国之君多了去了,下场都不好,溥仪已经够可以了,可与这位刘鋹比,那是拍马难及,此人的奇葩人生在亡国之后才算真正拉开帷幕了。 与他同一时期亡国的,比如南唐后主李煜,因为老是慨叹什么亡国恨,于是被赵家兄弟一杯毒酒送上西天,而这位非但逃过此劫,还疯狂跪舔老赵家的俩兄弟,先是亲手做礼物送给赵匡胤,被夸赞手巧,紧接着赵光义攻打其他国家的时候,这位又恬不知耻的举办酒宴请赵光义吃饭,言称什么我是最早投降你们老赵家的,等你灭了此国后,我才是所有亡国之君里的老大,把赵光义都逗乐了。 于是,此人一生太平,死后归葬故地,号称南越王,一个亡国之君混到了这一步,也算是难得。 尤其是,他是在老赵家手里讨了这样一个结果,更为难得!老赵家的这对兄弟人品可是一言难尽的,哥哥欺负孤儿寡母,杯酒释兵权,亲手打断汉人的脊梁骨,弟弟更不用说了,牛哄哄的要找辽人火并,被毒打一顿,坐着驴车灰溜溜的跑了,号称高粱河车神,干的事儿比他哥哥都猥琐的多,遇上这兄弟俩的十个里有九个都倒霉了,这位作为亡国之君能混的有滋有味,不得不说,某方面有些能耐。 “自五胡乱华,礼官一门没落后,其余各个朝代,礼官都混的不咋地,矮子里面拔大个,宋朝算是我们这一门活的比较滋润的时候,那时候重文抑武,礼仪被看的很重,礼官自然也吃香,被捧得高高的,只不过我们这一家子是管凶礼的,人家不太愿意跟我们牵扯到一块罢了,觉得不吉利,但总归是没干礼官祭天法力无边这种事情,但凡遇到凶事,都是很抬举的。” 我一边回忆着家里有关于此的记载,一边说道:“这个刘鋹在亡国后,很得赵匡胤和赵光义的宠幸,他将死之时,赵光义说要让礼官亲自为他设计墓葬,以王之礼下葬,结果此人断然拒绝了,说他的身后事早有安排,希望赵光义允许他魂归故土。 此事被我家祖上很是记恨,由来只有请礼官为其设计墓葬的,哪有被拒绝的?这人也算是开了一个先河! 他临死之前的要求,自然是被赵光义应允了,有人说此事子虚乌有,刘鋹死后是埋在了当时的汴梁城外,但我家祖上在手札里讲的清楚,这人确实是回了岭南了,葬地就在今天的韶关仁化一带,此事错不了。 但具体葬址,他还真不是很清楚。 当时我家祖上手里也有一点小权利,被拒绝以后,很是愤懑,遣人跟着送棺队伍,想看看这人能给自己安排个什么样的墓葬,居然值得他拒绝礼官亲手为他设计墓葬,说到底就是一些攀比之心吧! 结果,他派出去的人跟到了一个什么地方来着,就出现了怪事。 看过的时间久了,我也记不太真切了,等我回去查查就知道了。” “说紧要的!!” 老白不爽道:“当时你家祖上派去的人遇见了什么怪事?” “刘鋹不是白天下葬,而是晚上入山下葬的!” 我回忆着那些记载说道:“那人摸黑进山,先是听见有人于山野之中唱歌,紧接着又听见了有人苟合的喘息声,再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凄厉惨叫声,犹如有无数恶鬼在耳边哭嚎一样,声音没有方向感,分辨不清是从哪里传来的,正当他被这无数声音折磨的头昏脑涨之际,便见有人抬着轿子从山中而来,之后他便昏死了过去,等醒来了,发现自己被丢到了乱葬岗子上,吓得惶惶而逃,等回到汴梁回禀了此事后,没过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鹞子哥说道:“照此来说的话,这个刘鋹生时兴许没什么能耐兴风作浪,看来死了以后倒是另有一番布置了,有些邪性,如果苦主就是在刘鋹墓中的话,那么她最大的怨恨大概就是在这刘鋹身上?毕竟,史书中记载的此人极其恶毒,甚至可以说是变态,做出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自然是邪性的。” 我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生时的规矩是帝王将相定下的,在他们的规矩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可等人死了,便不是那么回事了,管着此事的是阴曹地府,我们这等玄门中人也常常横插一脚,刘鋹肚子里那点脓玩不转生前之事,死后之事他倒是真的大有可为,史书中确切记载,此人笃信巫蛊之术,岭南多巫师,他请了其中最厉害的一个巫师,名叫樊胡子,整个南汉被宋灭亡前夕,几乎是樊胡子的一言堂,就连伺候刘鋹的贴身宫女和太监都得听其吩咐。 这个樊胡子许多传言说他是男人,实际上根据我家的一些记载,此人是个实打实的女人,不过先天有疾病,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雄性激素分泌过剩,所以长了胡子,且极其茂盛,大抵与美髯公有的一拼,此人因为相貌独特,被人讥讽笑话,心性更加扭曲,所以使用的也都是一些极端的邪术,能通鬼神,很是有些本事,刘鋹后来的很多荒唐之举,都跟这个人有些关系。 如此一个大巫师一直不离不弃的跟在他身边,听说他的墓葬也是此人设计,二人不知在图谋些什么,但他的墓葬必定有大诡异在里面!” 边走边探讨着,不知不觉,我们几人说了一路。 到了酒店后,我方才驻足:“鹞子哥,康太爷那里你还是去交代一声吧,咱们也该动身回去了,回去后我还得好好查看一下家里的手札,确定一下当时我家老祖宗到底跟踪到了哪里,这样就能进一步把范围缩小了,也算是有个明确目标了,以咱们的本事,到了地方,再要找这么一座墓就相对简单容易许多了。” …… 第0677章 脱胎换骨 这一趟京城之行陆陆续续发生的太多事情,我心绪难宁,不敢过于久留,老白他们想来也是一样的,回去酒店后就开始收拾东西,整理的差不多时,鹞子哥已经回来了,同行的还有倪鹰。 一行人在停车场碰面,倪鹰抱怨着说我们走的太着急了,康太爷本来还给我们准备了送行宴呢。 我婉言谢绝。 倪鹰自然知道原因,说其实不必如此,康太爷那边都安顿妥当了,不会有问题。 我依旧是婉拒了,如此一来,倪鹰笑了笑便不再多言,从他车上搬了一箱矿泉水和许多零嘴小食过来,说让我们路上垫垫的肚子,而后道了别,又留了我们几人的联系方式,这才离开。 一切手续早已办理妥当,倪鹰一走,我们几人即刻出发。 上了车后,我跟鹞子哥打听那康太爷的态度,此事不必我安排,我让鹞子哥去跟康太爷辞别,鹞子哥心里应该就有数了,他和康太爷是旧识,有些话比我们几个好开口,比方说讨价还价什么的,他张嘴自要比我们容易一些。 “那老狐狸……不肯说!” 鹞子哥叹息道:“每逢开口,必提友情,闭口则必谈义气,我在那和他坐了半个多钟头,断断续续的问起不下二十多次,每次都是一副忠肝义胆、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模样,让我无从下口问他该如何还这份人情,那样反而显得咱们不地道了。” “这就棘手了。” 我说道:“他帮了咱们,如果条件随之来了反而好,哪怕是天大的事,咱哥几个硬着头皮也给他办了,那便是生意了,你来我往,清清楚楚,干净利落,无亏无欠。最怕的就是这没条件的,倘若像个牛皮糖似得黏上来,日后有的麻烦。” “是这个道理!” 鹞子哥拍腿道:“据我对这老狐狸的了解,他这副作态八成是要粘上来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为了咱们哥们之间的义气,只能是捏着鼻子认了。” 正在开车的张歆雅闻言皱眉就说:“不太可能吧?那怪老头有钱有权有势的,咱们几个一穷二白,他有什么好粘的呢?” “你呀,管咱们真武祠的那点小账精明,临到大事就糊涂了。” 老白说道:“咱们确实一穷二白的,那康太爷你以为是惦记咱们兜里那点水米钱吗?他惦记的是咱们这几个人,咱们这几个人在他眼力才是最值钱的,所以他不做一锤子买卖,开口友情,闭口义气,这是要和咱们长长久久,懂吗?可要说这长长久久,咱们找他的事,大都是他随手便能办的,而他要用咱们的事,那便是让咱们豁出性命去拼,懂吗?” 几人又说了一阵子,没个着落,我便直接道:“算了,不去计较这些,人心一杆秤,是非都有衡量,此次他帮咱们扛下这篓子,人情确实不小,日后有所求,咱们回报理所应当,至于回报到个什么程度,咱们自有自己的估量,只等扯平了,那他再来找咱们就有的说了,可做可不做,总不能他揪着这次的事一直使唤,他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聪明人,自然知道这个道理!” 鹞子哥他们一想也是这个道理,便不再多说。 一路无话,回到真武祠的时候,天已擦黑。 这一次我们出去不过是五六天的光景而已,可再见凌颖娘俩的时候,娘俩的变化让我们瞠目结舌。 她们……好似忽然之间脱胎换骨了一样!!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这娘俩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再加上生活条件优渥,凌颖的母亲是个看起来有些贵气的女人,而凌颖则青春靓丽,处处透着一股浮华之感,人是从脸上看不出拜金与否的,但拜金之人多有很强的进取心,表现在身上后,就会有一种扎人的刺一样的感觉,之前这娘俩的身上都有这样的感觉,可如今,人好像一下子平静了下来,退去了所有的浮夸,连带着脸上的笑容都多了几分恬淡。 我们回来的时候,二人正帮着引娣两口子做饭,衣着干净,动作有些生疏,大抵是从未干过这样的粗活儿,毕竟我们山里可没有煤气什么的,打柴挑水够这娘俩喝一壶的,跌跌拌拌,连我看的都有些龇牙,这娘俩却甘之如饴。 我不敢说自己阅人无数,可基本的看人还是会的,这娘俩并非是有求于我们刻意如此,看得出来,她们确实乐在其中。 原本俗世中卖力争渡的俩人,几天之间就好似看破红尘了一般,让我们几人咋舌不已,我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我们真武祠这儿的风水很霸道了,能让人脱胎换骨,四下看了一圈,却没看出什么端倪。 见我们回来,凌颖止步,没有像前几天一样急着询问事情的进展,赧然看了无双一眼,情绪中夹杂着悔恨与羞愧,而后转头对我说:“张先生今天讲课的时候说了,算算时间你们该回来了,让你回来去找他。” 我点了点头,把行李递给鹞子哥,满是狐疑的去了我师父那头,途径柴房的时候,见引娣正和自己丈夫嘀咕,就勾着她胳膊把她拉了出来,这才低声问道:“婶儿,我们不在这两天是不是有什么状况呀?那娘俩说什么我师父讲课,咋回事?” “嗨,这不是那天张先生出关了嘛,这娘俩又到山上来借住,知道这是主人家,便略有些尴尬的过去和张先生打招呼说话。你师父的为人你也知道,仙风道骨的一个人,可就有一条比俗人还要俗——那就是特护短!知道无双这孩子的遭遇,估计心里恨毒了这娘俩,我看他要不是个出家人的话,估计早就把人扫地出门了……” 引娣说着说着,自己也跑偏了,咕哝着抱怨道:“那姑娘也真是的,无双多好一个孩子啊,长得眉清目秀的,能吃能喝,壮实着呢,咋就看不上呢,还瞒着无双又去跟别人相亲,要不是咱观里没赶人的规矩,我都不想给她们饭吃……” 我赶紧摆手:“得得,婶儿,说重点!!” 引娣“哦哦”的咕哝了两声,这才说道:“张先生当时几乎是全程冷着脸的,后来吃了饭也不知怎么想的,让那娘俩带他去瞧瞧被害了那人,那娘俩立马就在前面领路,也不知张先生跟她们说了什么,娘俩出来以后,一整晚的在院子里呆坐着,第二天又齐齐跑去找张先生了,打那以后,这几天这娘俩就总跑去找张先生,张先生就跟给你们上课一样,天天给他们讲经说道,这娘俩也是,好多问题啊…… 结果就成现在这样了…… 昨天,那姑娘她妈瞧瞧问我,说真武祠里收不收女弟子,都想出家了,我连忙说到你这儿就关门了,要收也是你来收了,可你现在还没到收弟子的时候呢,她这才不甘心的作罢……” 我挠了挠头,也觉得这事儿挺奇怪的,跟引娣说了一声,这才往我师父那头去了。 只听得引娣在身后喃喃自语着:“其实也是一对可怜人,只不过她们的可怜和我们的可怜不一样,我们是命苦的可怜,她们是命厚的可怜,一样都是可怜,看开了也好,也好啊,就这一辈子……何苦呢?累不累的啊……” 我脚步一顿,隐约之间好像明白了这娘俩为何忽然有了这么大的改变,不禁暗自苦笑起来,看来我这个清微道正经八百的弟子反而不如引娣两口看的真切,可见人唯有经历了真正的痛苦才能明悟。 去了我师父的房间,里面静悄悄的。 照例,现在三清道尊面前上了香,我才悄悄摸进了里屋,我师父正在闭目打坐,我没敢叨扰,悄悄在旁边坐下,结果不等屁股沾了炕沿,他就忽然睁开了眼睛。 我被他看的发毛,直觉告诉我,他现在很生气。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生气。 但这个时候还是别先说话的好,于是耷拉着脑袋低声喊了声:“师父。” 我师父眼皮抬了抬,轻声问道:“杀人了?” 我心里一突,低声“嗯”了一声,正要辩解,我师父忽然说道:“若是动了杀机,行了辣手之事,便要多诵经书,化解了心头的煞气,否则,时间久了,摆在你眼前的就是一条成魔路。” 我连忙应下,我以为他就是因为这个生气,结果对此事我师父却没有多问,只说他相信我不会无缘无故下辣手。 话虽如此,我依旧是老老实实把康太爷以及铁拐李的事说了,也说了这是我的抉择。 我师父轻声道:“该杀,纵不是为了无双的事,此等凶徒,亦当杀之。” 事实证明,我师父并不是因为这个而生气! 我想了想,没敢问,至少现在不能问,问了绝对要遭殃。 我师父也没兴致和我多说,挥了挥手,让我出去。 我二话不说,缩着脑袋就往出溜,走到门口时,忽然听我师父在后面问我:“惊蛰,你觉得你照顾好自己的弟弟妹妹了吗?” …… 第0678章 南下 从我师父那里出来后,我的心头多了几分沉重,他的话一直在我耳畔缭绕着,挥之不去。 我终于知道,他生气和我们干掉铁拐李这些人没半点关系,只是单纯的在责备我没有看顾好无双和小稚。 当初李老头舍下颜面,死皮赖脸的凑上来希望我师父能收下无双这个弟子,被我师父一口回绝,不过真武祠就这么大点个地方,以前是用来供奉神像的,要不怎么会叫做祠呢?能有多大可想而知,大家凑在这么个地方,低头抬头眼里都是这几个人,一道里出生入死,纵是铁石心肠也该化开了,到了如今,我师父和无双之间也只没那个师徒名分而已,我师父心里其实还是很爱护无双的,无双遭了这种事,他心里必然有火,舍开我,也没个可以责备的人了,我完全可以理解,郁闷也不是因为这个。 仔细想想,我确实是没尽到一个当哥的责任。 最初之时,或许我就该开口的。 无双和凌颖,一个是摆渡人传人,一个是富家大小姐,一个在玄门,一个在俗世,一个过了今天还不知有没有明天,只能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挣命,一个则眼中尽是花团锦簇,烈火烹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怎么能撮合到一起呢? 大家都看的清楚,我虽然没什么感情经历,也能看得见,如果最早的时候,我苦苦规劝无双一番,他必是能听的进去的,还会走到今日吗? 作为兄长,这应该是最起码的责任,不能横栏,至少可以说清利弊,这方面来看,我有很大责任,或许,我也该好好想想自己究竟该怎么做这个关门弟子了…… 心头憋着这么一件事,晚饭吃的如同嚼蜡,没滋没味,饭后我便匆匆回房去查看我家里的那些手札记载了,卯足劲了想帮无双把此事完美的化解了,至于无双的想法,当我开始正视这一切的时候,也大概能猜测到一些。 他和凌颖走到这一步,其原因只有一个——对凌颖来说,无双是个无用之人。 挽回感情的想法无双是绝没有的,想来,他只是要告诉对方,他并非无用之人,仅此而已。 关于刘鋹墓葬的记载的手札,我不止一次的看过,翻找起来也容易,不同于以前凑趣儿一般的看法,这次我看的很认真,一字一句都不曾错过,又翻找了许多其他的资料,对于刘鋹墓葬的确切位置,心里大概有数了,第二天一大早就把鹞子哥他们叫了来,细细说了我这一夜的收获。 宋时,我家那位老祖宗遣人跟踪刘鋹灵柩一路南下入岭南,派遣的人最远应是跟踪到了当时一个叫做屠家庄的小村子旁边,这个村子家家户户都姓屠,根据探报的人说,应该和秦朝南征大军的统帅屠睢有些干系,可能是跟着南征的一些屠睢家中的子弟留下的,屠睢死后,他的这些亲戚子弟没有北归,留在当地,之后,赵佗在此处建古秦城,这些人干脆就在古秦城生根了,和当地的土人结合,日久天长,便渐渐衍生成了一个村子。 这个屠家庄就在南岭山山麓之下,当时探报的人刚刚越过屠家庄,深入不过数十里地而已,便遇见了许许多多的诡异事情,不敢继续深入,只得连忙返了回来。 可见,这个屠家庄应该就是距离刘鋹墓最近的一个地标。 有意思的是,我翻找查了整个仁化的县志,根本就没有有关于这个屠家庄的记载。 可是,与仁化相邻的崇义和大余这两个地方的许多古籍记载里,却隐约提到了这么一茬人,最早的时候自称是秦朝贵族,不肯与周边过多交流,很是倨傲,盘桓在边缘区域,西汉时,南越归汉,这些自称秦人的便被捆绑送入长安,一年有余后,又被送了回来,打那以后,他们再不言秦,积极与周边融合。 这便是所有的记载。 我猜测,这些自称先秦贵族的人,应该就是屠家庄的先人,及至宋时,终于形成了这个屠家庄,但毕竟只是个小村子而已,不可能存在于书面上,或者县志上曾经记载过,最终还是失传了,这都很正常,正史里尚且有无数的未解之谜呢,何况是县志。 因为周边几县都曾提及过这么一茬人,依据这些记载,我就大胆推测了一下这个屠家庄的具体位置——可能在仁化、崇义、大余三县交界之处,可以说都是三县的边缘区域,那个地方水系属长江流域的赣江水系,四周多崇山峻岭,地势很是复杂,山关环环相扣,一重接着一重,地形极其复杂。 这样的地形里,若山势明朗,必是山环水抱,正是埋死人的好去处,若是山势晦暗,沟壑堆叠之处,必是雾霭重重,瘴气横生,又是最好的借墓葬而行巫蛊邪术的好地方! 如此一来,可不就正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在我的猜测看法里,刘鋹的墓葬必定是他手下的女巫樊胡子所设,这个樊胡子可是史书上记载的女巫,可见其有些门道的,不然怎么可能执掌整个南汉的朝堂?甭管她是真心实意想埋刘鋹,还是这之中有什么猫腻,仁化、崇义、大余三县交接之处,必是最好的去处! 这里,如无意外,也是我们的目标。 对着地图把这些情况说完后,我看向了满脸迷惑的凌颖,她也是我刻意叫来的,想了想,便说道:“这次怕是你要和我们一起走一趟了,虽然不知道那苦主跟刘鋹到底是个什么关系,但尸骨是从刘鋹墓中挖出来的,想必是被压在了墓里,此事说到底是你爸的贪念引起,动了不该动的念头,要想化解,单单我们去是没用的,那是威胁人家了,不见诚意,你是你爸唯一的子嗣,若是你去了亲自恳求,如此诚意就够了,念在你爸不是刻意而为,再加上我们从旁协助,此事还是有很大概率可以化解开的。” 凌颖的表现有些出乎我的预料,仅仅是犹豫了一瞬间,便点头道:“好,有你们在身边跟着,我放心。” 张歆雅这人挺矛盾的,凌颖可怜兮兮的时候,她就心软了,一看对方又鼓起勇气了,立即奚落道:“你放心什么?荒山老林的,就不怕我们几个弄死你随便找个地方埋了?” 我挥挥手让她别说这些,冲着凌颖点了点头说道:“过程会很辛苦,你得有心理准备,这是趟远门,有很多要用到的东西,你一会跟着张歆雅他们去置办点东西吧。” 随后,我把会用到的东西写了一个清单给了张歆雅,查了一夜资料,我也困倦的要死,就没跟着他们去。 这一趟我们要带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是不可能带上火车飞机的,所以,我们依旧是选择了驾车出行,路途遥遥,直奔广东,辛苦之处自不必多说。 四天后,我们总算赶到了仁化,在当地找了个熟悉的老司机问了问那三县交界处的情况,让我们有些咋舌,那地方……比我们想象的要出名太多了!! …… 第0679章 养猪大王 在多数人的印象中,但凡交界之处,上至于国家,下至于省市县,都是管理较为薄弱的地方,往往也是相对比较混乱一些地方,总有一些不法之人借着管理薄弱的空子行违法乱纪的勾当,若说热闹红火的,倒也不是没有,终归要少一些。 如今我们就碰上了这么一个。 在加油站里借着往来司机加油小憩的工夫,我们稍稍打听一番,便把目标地点情况了解的七七八八。 宋朝时期还存在的屠家庄如今自然是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巨大的养猪场,这个养猪场几乎占了一整座山,若说价值,恐怕已经不是用万来衡量了,而是论亿的来估算。 养猪场的主人是一个姓申的,真实名字不知,当地都称申老五,是这三县里有名的富户,不敢说是最豪横的那一个,起码也是排名最靠前的。 临近南岭山这一整块的地方,申老五在那儿几乎是说一不二的! 有意思的是,这个人发迹也就是这两年的事情,头几年的时候在山上种树,赔的老婆都暗地里跟了别人,靠着老婆从姘头那里拿的钱苦苦支撑着生活,倒是应了那么一句话——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 偏偏就是这么个绿头大苍蝇,忽然之间就干起了以往从未接触过的养殖业,把房子卖了,老婆踹了,一副破釜沉舟的架势来养猪,结果……就这么发达了,再加上这两年猪肉价格飞涨,不知不觉积累下了金山银山。 所以说,这原本无人问津的三县交界处,如今因为申老五这么一个人,反而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越过申老五的养猪场,便是沟壑纵横的群山! 我估摸着,这刘鋹的墓葬,应该就在离养猪场不远的山里。 几人确定了目标,便上车直奔距离最近的一个小旅馆去了。 上了车,老白忽然扭头问我:“哎,小卫子,你说,这个申老五……是不是当年的屠家庄的后人啊?” 我方才跟司机打听,不过是了解目标地点的情况而已,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经老白这么一提,略思忖片刻,说道:“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 屠姓的人不多,来历却不少,其中最正宗的一支,便是来自于“姚”姓那一支。 茳姚就是姚氏族的人,这个氏族源自于上古有虞,也就是舜帝一族,舜帝的后代有一支为胜屠部落,这支部落后来迁徙到了渭水,于是改姓胜屠,因为胜与申同音,也叫申屠氏,后来复姓简化,就衍生成了屠姓。 屠家庄已经消失了,想必宋朝之后,一定经历了什么灾难迫使这个古村落消失了,其原因现在不好追溯,但基本可以想到,如果不是受到来自外界的迫害,谁愿背井离乡呢?这种时候,其族人为了化解灾难,很多都会改姓,这就跟满清灭亡时,很多八旗子弟被迫改汉姓躲避报复是一个道理,屠姓本来自于复姓申屠,改姓时改成申的可能姓极大,也算是没有背弃祖宗。 这不过是我们几人在路上无聊时闲说解闷的几句话,那申老五如何,也与我们没太大干系,我们也没准备去拜访此人,到了宾馆后随便找了个地方吃了点东西便各自散开去休息了。 旅馆距离申老五的养猪场顶多不到两公里的路程,所以第二天一大清早,我们没有开车,直接背上行李步行上路,绕开养猪场后,方才钻进了一望无垠的大山里。 南边和北边不一样,这个季节,北边的山里正荒凉萧条,南边的山里依旧是郁郁葱葱。 可是……真的冷啊!! 和北方那种苦寒不一样,这鸟地方是阴冷阴冷的,比十万大山要阴的多,水汽也更加充沛,出的满身都是窝囊汗,山里的水汽扑上来又冷飕飕的,可谓是冰火两重天,不过小半日的光景,几人浑身上下好似水泡了一样,到了晚上在山里扎营的时候,脱了鞋一倒,水“哗啦啦”的往外滚,气味就更别提了。 这样的日子我们几人是无所谓的,更大的罪也遭过,就是可怜了凌颖这姑娘,约莫长这么大也没这么跋涉过,上午的时候体力就开始跟不上了,到了下午走路一瘸一拐的,不过愣是一声不吭的咬牙支撑了下来。 不过在我们中间,她到底还是个外人,我们不忌讳形象,她可不行,可怜兮兮的蹲在篝火堆跟前。 我摇了摇头就跟她说,别忌讳什么形象了,这种阴湿的山里跋涉,能晾晾的时候千万别藏着掖着,不然两天下来,那双脚都烂了。 张歆雅可不管这个,拉着她拽掉了沉重的靴子。 果然,热气腾腾的…… 老白这个损货当即大笑了起来,笑的那姑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匆匆休息一夜,第二天,我们再度上路。 山里前行速度不快,可连着跋涉两天,翻了好几座山头,走出去少说也有七八十公里的样子,四周早已无丁点人烟,飞禽走兽也没见多少,至于能埋人的地方……一块都没有找到!! 无论是上好的风水宝地,还是说利于行巫蛊之术的绝地,都没有!! 风水稀松平常,就是很普通的山岗子,这种地方,玄门之人看都懒得看一眼! 这与我们料想的情况截然不同。 第二天夜里,几人凑在篝火堆旁,我再三思虑后,开腔说道:“这情况不对,咱们不能再往前走了,按照我家老祖宗的记载,当年他派去的人,过了屠家庄,一入山林,立即遇见诡异事情,若说这是巧合,打死我也不信,刘鋹墓葬必定离屠家庄不远,原因我不必多说吧?墓中鬼神,除非墓葬内有巨变,否则不会离墓葬太远,阳间路不是给阴人走的,走的太远,就找不回去了。 如今咱们已经走出去七八十公里了,刘鋹墓葬如果在这里的话,一定就在这块区域里,不会更远了。” 鹞子哥点了点头,皱眉问我:“你家老祖宗留下的记录里,最关键处就是这个屠家庄,是确定刘鋹墓位置最重要的一个地标,如今咱们把这一块区域的风水看了个遍,没什么奇特的,是不是你推测错了这个屠家庄的位置?”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几率很小,我查找了很多资料,至少有了九成把握才动身的!” 我说道:“除此外,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埋人这种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是依着风水下葬的,靠天地的力量来告慰死者,荫庇生者,但不排除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性是不靠风水,全靠人来布置,地表风水平平无奇,地下通过人为安排,却内有乾坤,这需要大本事的人才能做到。 至于为何如此,自不必多说,就是为了防盗墓,听说曹操不光有疑冢,他的墓葬本身也是用了这种手法。 我爸以前跟我说过,如果我能读懂万葬经的天官巨阙经,就可以做到不论风水埋人,天官巨阙,顾名思义,那是天官的本事了,巨阙便是巨大的宫殿,天官来布置的巨墓,不依靠天地,也能通过各种阵法和手段的配合,该有的福泽一点不少。 很不巧的是,刘鋹这座墓,极有可能是樊胡子这个大巫师设计的,保不齐她就有这种本事。” 鹞子哥点头,认可了这种说法,迟疑一下,说道:“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弄?用笨办法?她樊胡子有天大本事,能不看风水就埋人,但她总不能凭空在地下变出一座墓葬来,总是要动土的,既然动土,就有答案了……” 我瞠目结舌的看着鹞子哥,最后默默竖了个大拇指。 这才叫头铁啊,这厮是想靠着一把洛阳铲就找出墓葬位置! 一般下洛阳铲的时候,那都是把范围缩的极小了,才进行最后的确认,看看下面有没有五花土,有没有砖瓦碎片等,可是我们眼下这是一片方圆几十公里的巨大范围,拿铲子到处戳,那得找到什么时候? 而且,关键刘鋹这座墓本身就有问题! 首先是他这个人,他本来是个皇帝,用皇帝的墓葬规格来安置他是完全可以的,但问题来了,这厮后来亡国了,在宋朝时候,先是做了恩赦候,后来成了彭城郡公,等死了又成了南越王。 这个人的身份变化太大了,如果遇到个刻薄寡恩的皇帝,他死了以后,肯定会严令他以侯爵之礼下葬,或者是以公爵之礼下葬,免得起子孙后代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不过以赵光义对这朵奇葩的喜爱,如果当时他是由我们礼官来埋的话,应该是以封王的身份下葬的。 以什么身份下葬很重要,决定着墓葬大小、规格、陪葬等等一切事项,超越自己的规格下葬问题很严重的,若是帝王看他们子孙后不顺眼,完全可以揪着墓葬规格问题,安一个谋反罪名,诛九族都合情合理! 可问题来了,刘鋹这厮死了以后跑了,自己安排的自己的葬礼,礼官根本没掺和进去,樊胡子到底给他以什么规格下葬的,谁也说不好,侯爵、公爵、皇帝……这厮什么身份都能行,可攻可受,进退有余那种,再加上樊胡子本身就是一个巫师,行事不可揣摩…… 总之,这个人的墓葬大小根本没法确认,想通过遍地插秧这种法子来找他的墓葬,那可是要老命了! “这……怎么办啊?” 凌颖自打出来后就一直是个小透明,她也知道自己尴尬,能不出声就不出声,此刻破天荒的开口,却不敢抬头看我们,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轻声说道:“实在不行的话……要不就算了吧,这段时间张先生跟我们讲了很多,我和我妈也看开了,终归都是命,你们能不计前嫌帮我们,一直追查到这个地方,很不容易了,实在没了办法,我不会怪你们,只有感激你们的份。” “此事已经不仅仅是你的事了。” 我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道:“今晚先休息吧,明天我们折返回去,去找那个申老五聊聊。” 这本是不在计划里的事情,没了奈何,如今只能被拉进计划里。 老白苦笑道:“这就是病急乱投医了。” “也不能算是病急乱投医吧!” 我帮小稚梳理着柔软乌黑的头发,又拿湿巾给她擦了擦脸、手、脚丫子,把她塞进睡袋里,自己这才钻了进去,拉上睡袋前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一来呢,刘鋹墓肯定是被铁拐李那几个手下给盗了,刘鋹哪怕是个亡国之君,那也是个皇帝,不像普通人家一样,挖个坑就埋,这么大一座墓,哪能说盗就盗呢,踩点、打盗洞,总不可能做的无声无息,养猪场离这最近,我敢打包票,申老五或者他手下的员工肯定与其打过照面,只不过没想太多而已,打听打听,总能打听到。 而且,来了这里以后,我才忽然冒出这么个念头——这地方看风水压根儿就没墓,这些人怎么能找到的? 二来呢,如果刘鋹墓真是那种内有乾坤,不依赖风水的,而且就在这里,养猪场怎能红火起来呢?你们不觉得奇怪吗?从我家老祖宗的记载来看,这墓可是凶啊,埋得时候百鬼夜行,到如今都近千年了,那得成什么样了?哪怕这些怨魂厉鬼不害人命,肯定也伤人和之气,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没了和气,那能做买卖吗?他偏偏赚了钱了,不觉得奇怪吗? 当然,这些综合起来来看,好像确实是我找错地方了,所谓的屠家庄根本就不在这儿,如此一来,方才我提到的那些不对劲就全都不成立了,咱们这一切遭遇也就都能说得过去,可你们也知道我这人,就是犟,到现在还是觉得我没找错地方,反正来都来了,就去见见那申老五吧,兴许会有什么发现呢?” 说完,我钻进了睡袋,跋涉了一天,本来是很困了,结果就要睡着的时候,小稚这死丫头忽然咕哝着问了我一句——惊蛰哥哥,你说那个姐姐还跟着咱们吗?现在该不是躲在哪个地方在看咱们吧? 她说的姐姐自然是那个活人妾了。 她不提还好,一提,我这一晚上都睡得不踏实,脑袋里总回荡着活人妾从棺材里爬出来的那一幕…… …… (第二更) 第0680章 你快死了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是我想的太多了。 这位传说中的三县巨富比我们想象的要难见得多,我不知道他的能力财富地位有没有前阵子才见的康太爷那么大,不过架势却比康太爷要大太多了。 老白去养猪场拜访的时候,给保安递烟,对方接了,提及要见申老五的时候,对方眼睛一歪,轻轻拍了拍老白的迷彩衣裳,淡淡问了句你是个什么人,老白差点原地爆炸,要不是鹞子哥拉得快,恐怕我们现在就去局子里喝茶去了。 后来,出去打听消息的二人听说申老五中午在一家酒店吃饭,就准备凑上去搭个话,毕竟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不是?没成想,这位阎王爷派头更大,明明是个开养猪场的,搞的却像黑老大似得,一溜儿豪车往酒店门口一停,人没见着,反倒是一大票保镖把视线挡的严严实实,老白刚刚靠近就被一把推了回来。 老白二话不说就往旅馆走,回了旅馆就把二秃子揪了出来,明摆着是急眼了,准备上厉害手段了。 为了这点屁事,对寻常人使鬼神手段,未免有些坏规矩,我忙阻止了他,想了想,觉得正常渠道怕是见不到这位大佬了,就寻摸着晚上直接摸进去,如此一来,兴许倒是好说话一些。 说干就干,我们几人就凑到养猪场的门口踩点,根据打听来的消息,申老五发财以后踢了自己老婆,没有另娶,外面倒是养了好几个,自己却独自住在养猪场下面的一栋小别墅里。 没成想,刻意拜访不成,踩点时我们却意外撞见了这位土豪。 日落黄昏时,对方竟然正巧回来了,几个保镖的前簇后拥下,一个西装革履、带着墨镜的光头中年男人冒着腰从车上钻了下来,很是气派,看着不像个做事业的,倒像个混社会的。 不必说,此人就是我们要找的申老五了。 几次碰壁,我已经不打断用正常渠道和此人对话了,恐怕用正常渠道这位也没心思听我们说话,干脆不上前搭话了,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对方。 结果,这时小稚却忽然说道:“这人活不成了,也就这几个月的事情了。” 这话来的突兀,事实上,小稚这双眼睛的能力很不稳定,有时能看见他人的命数,有时却看不见,不是每次都能成功,有时一日连着看到几人命数,接下来好几天都会很虚弱,不过跟着十四祖学了黄庭经后,这种情况很少发生了,虽不能自我控制,但莫名其妙就看到他人命数的次数少了,我觉得这是好事,窥视他人命运这种事,自然是少一些比较好的,迄今为止,她已经有一阵子没出现过这种状况,如今却忽然来了这么一出,意外之余,恐怕更多的问题还是在申老五这个人身上。 这人的命运,怕是很有些意思! 当即,我低头压着声音问小稚:“怎么了?这人的命运被人改动了?还是说他的财富来的不是正路,就像马克刘的儿子一样,拿了不属于自己的钱?” “不是,很奇怪……” 小稚眨了眨眼睛,说道:“我一下子看到了一连串的画面,有些好像是现在正在发生的,有些好像是他的命运,其中有一幕特别吓人,他被丢在食槽里,一堆膘肥体壮的肥猪正围着他不停的啃,啃得就是他这个人,他下半身已经被啃没了,就剩下胸口以上了,可他表情却很奇怪,一直在笑着,好像那些大肥猪活吃他的时候,他很享受似得…… 师父教我的黄庭经里说,这便是命尽之人遭横死的格局,他剩下多少血肉,就意味着他还有多少阳寿,他就剩下了胸口以上那一小块,说明他这个人已经差不多了,要我看,顶多就是几个月的工夫而已。” 我自然是没小稚这种本事的,可基本的观人之术还是懂得,单看申老五这个人的气色,不像一个命尽之人,气色很好,说明他元气充沛,剃个光头恐怕不是因为审美问题,而是有些谢顶,谢顶之人多身上出油,身上出油则是皮肤缺水,这是有内热,从中医的角度来看,其实也是体内阴阳失衡,不过是阳气过旺而已,不似被鬼怪缠身的模样。 如此一个人,小稚却看到了如此怪诞的画面,只能说明,这人身上有大问题! “这可真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了,入山没得半点收获,此人这里却豁然开朗,说不得我们的困局就在这人身上有答案。” 我心里暗呼着,片刻之间,心思数变,原本的念头也消了,眼看申老五就要进养猪场,当即跨上前去,放声喊道:“申老五,死到临头了,你还没一点知觉吗?” 这里只有我们和申老五那一茬人,安静的很,我这一开口,申老五立即止步。 这可不是什么好话,寻常人听了尚且得火冒三丈,更不用说这么个意气奋发的男人了。 不必他说话,身边的几个保镖早就不乐意了。 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一摘墨镜,骂了句“你娘个机枪,想死了”,言罢,三步并做两步冲上来就要动手。 这人正是中午推了老白那人,老白狞笑一声说老子早就盯上你了,正要动手,无双更快,几乎都化成了一道残影,直接掠杀过去,只是一拳而已,对方连反应过来阻挡的余地都没有,拳头已经崩在胸口,我听到了清脆的骨裂声,那汉子直接倒飞出去。 接着,无双扯着旁边一人的胳膊将之拽到身前,脚下却不闲着,直接踩在对方膝盖处的关节上,又是一声脆响,那人的腿已经呈九十度扭曲了,甚至都来不及感觉疼痛,人便跪在地上,脸上尚存着几分迷茫,大概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时无双已经抱住了对方的头! “给我回来!” 我忙厉喝了一声,无双神情一滞,原本微眯着的狭长眼睛里透着令人惊惧的危险气息,如今渐渐消散去了,一把推开了那男子,悄无声息的退到我身后,低头不语。 我这才松了口气,我敢保证,刚刚我慢上片刻,这人的头怕是都要被无双给拧下来了,一时也有些后怕,扭头瞪了他一眼,旋即又无奈的叹了口气,自我师父说了我以后,我也仔细回顾了无双和小稚跟着我以来的所有变化,小稚跟我朝夕相伴,倒也还好,无双原本也平稳,可最近他心头憋着气,杀性和戾气无一不是到了要爆发的边缘,他本就是个苦命孩子,因为进了真武祠,才收起了獠牙,如今却不成了,上次对付铁拐李的时候,就他下手最狠,杀的也最凶,一刀把一个人劈掉了半个脑袋,活脱脱就是个煞神转世。 我师父说,若是他脱缰了,不知要掀起多大风浪,到了今日这般,我才明白了这话,如今怕是也只有我才能拦得下他了,一旦杀心起,那时怕是他也只肯听听我的话了。 至于这几个保镖,本就不是什么练家子,顶多就是身体壮实点而已,弹指间倒下两个,早就被吓得乱了方寸,有的干脆都躲到了申老五身后,那申老五也不堪,浑身哆嗦着,倒也再没来为难。 我有千般话堵在胸口,终是没说出来,揉了揉无双的脑袋,柔声道:“这趟回去了,你别跟鹞子哥和老白那挤着了,搬到我这边来住吧。” 无双眼睛一下红了,又默默点了点头。 如此,我才收敛心情,抬头看向对面的申老五,扯出了一丝笑容:“聊聊?” 申老五艰难的咽了口吐沫,擦了擦额头,不过还是咬牙说道:“几位这是什么意思?我好像和你们没什么过节吧?还是说谁让你们来的?” 他喋喋不休着,我看他要把话题往钱上扯,便摆手道:“话我说清楚了,你死到临头了,杀你的却不是我们,我们是来救你命的!” 申老五一下不说话了,有些狐疑的看着我们。 小稚忽然说道:“最近是不是总是做噩梦呀?每次吓醒了,又睡下,然后你就开始梦游了,等第二天起来,一定是睡在猪圈里的,对吗?” “你们怎么知道……” 申老五脱口而出,接着戛然而止。 方才时间有限,此事小稚却没和我细说,但她说了,看到了未来,也看到了当下。 申老五的怪异行径,想必就是当下了。 我冲着倒在地上的二人昂了昂下巴:“这两人怎么办?” 申老五再次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过这人倒是挺光棍的,知道我们要杀他,这几个人拦不住,干脆一挥手,冲着其余几个保镖说道:“把人送到医院去,就说是你们几个切磋时候不小心弄伤的,懂吗?” 其余几个保镖早不想在这里待着了,闻言立即带上那个受伤的,一溜儿的跑了。 “总算清场了。” 我笑道:“那么……难道就在这里聊一些见不得光的事儿吗?” 申老五如梦方醒,伸手一引,忙说道:“几位快跟我来吧!” …… (第三更) 第0681章 发财致富 直到真正踏入猪场,我们才知道申老五这猪场到底有多么红火。 日薄西山,本是到了下班的时间,养猪场里却仍有不少员工,往来络绎不绝。 大概是看申老五面有惊慌之色,有些眼明的刻意上来搭话,说着一些不着边际乱七八糟的话,眼神却一直往我们几个身上瞟,明摆着是把我们当成贼人绑匪了,搞的申老五哭笑不得,一人踢了一脚才将人赶走。 猪场很大,申老五在带着我们前往他住所的时候,一边介绍,一边颇为感慨,倒是让我们几人对这土财主的恶感改观不少,这人行事虽然张扬,恨不得把钞票贴在脸上,但也是个有心之人,他说自己当初就是吃了穷的苦,头上顶个绿油油的大帽子,要不是手里还有套房子,老婆惦记房子不肯走,早就把他一脚踢到九霄云外了,如今他发达了,但凡是跟着他干事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其走自己的老路,所以福利也是尽可能的厚,这才换来了那么多人的忠心,看见自己有事,纷纷凑上来打听,还请我们见谅。 这厮嘴上说着让我们见谅,脸上却尽是嘚瑟,显然对此很是受用。 他说,这猪场里的员工分成了三茬,一些是白天帮工的,还有一些是二十四小时吃住都在这里的,再者便是晚上负责杀猪的了,他这里有个屠宰房,但离得很远,那玩意不适合放在人多的地方,不然谁也没个消停。 这话我懂,有句话叫做欲知世上刀兵劫,但听夜半屠门声,正常人还是不听为好,不过搁在现在,我倒是觉得有一帮子人真该拉去好好听听那声音,譬如那些天天在网上叫嚣着战争的二百五。 一路闲说着去了申老五的住处,是个修建的很精致的独栋别墅,应该建好没多久,一切都还很新。 客厅落座后,申老五忙活起来,一会儿摆弄茶艺,一会儿又取烟递烟。 时间不早,我挥挥手让他别忙活了,还有许多正经事要谈。 申老五这才坐下,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问及我们的来历。 我说不过是一些追凶的野道士罢了,方才出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申老五摆摆手说误会化开就好了,随后又问我们来自于哪个道观,有没有证件什么的。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行走看事也不少了,要证件的还是头一回。 要不是他这么提醒,我都忘了,现在和尚和道士都是有证件的。 申老五也是个人精,看我们神情就猜的七七八八,不过念及之前无双那一手,倒也没有轻看的意思,再次帮我们添了茶,这才坐下问我们找他什么事情。 我们也不是盗墓贼,且申老五看着也不是那种多事的人,我没什么隐瞒,就说挨着他猪场有个凶坟,前阵子被人挖了,现在闹将起来了,我们追凶而来,问他最近这阵子有没有注意到什么形迹可疑的人。 申老五本能的摇了摇头,随即“咦”了一声,说道:“您不说还好,您这么一说,好像前阵子还真有这么个人呢,挺长时间了,我也是听一个司机和我说的,这个司机就是屠宰房那边的,你也知道,我们这都是晚上杀猪,然后拉去,正好能赶上早上的早市,老百姓也能吃点新鲜的猪肉,他就是在运猪肉出去的路上碰见这人的。穿着解放鞋,戴着前进帽,扛着一个麻袋,满身是血的,像是被什么野兽给咬了一样,有些地方衣服都扯烂了。 我那司机看见了,**个好心,停下问他要不要帮忙什么的,对方也不说话,反而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司机不敢招惹了,赶紧开车走了,后来他回来跟我说过这个事儿,怀疑那个人是个杀人犯,麻袋里的东西不对劲,抖一抖就叮叮当当的,还夹杂着哗啦啦的声音,好像是骨头什么的,问我要不要报案。 我当时也犯嘀咕来着,后来想想,还是没惹麻烦,毕竟也没个切实的证据什么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即知道司机遇到的人是谁了,如无意外,应该就是铁拐李手下出的那个叛徒!! 当时铁拐李是派了好几个人来,一个没回去,只打听到了此人的消息,其他人到现在依旧是音讯全无,铁拐李觉得那些人是躲藏的好,现在看来,那些人应该是都没出来!! 从逃出来的这个人的情形来看,不像是他们几个为了争夺东西自相残杀,应该是在墓里遇到了什么凶物。 看来,我的猜测全都对了,养猪场就是屠家庄的旧址,刘鋹的墓葬必定在这四周,只是那墓葬不是靠风水来建造的,至于铁拐李手下那几个人是怎么找到这座墓葬的,我便不是很清楚了。 可惜的是,关于这几个盗墓贼,申老五就知道这么点事情,墓葬位置、盗墓贼活跃的具体地点,申老五一概不知。 申老五见我们沉默不语,就讪笑着凑上来说道:“之前在门口的时候,这个小姑娘说的话一个不落的全都中了,我最近确实挺奇怪的,以前我从来不梦游的,最近却一觉醒来总是在猪圈里,而且,老是做同样一个噩梦,梦到自己被猪吃了,老吓人了,小兄弟你又说我活不长了,这话虽然晦气,可我还是不免得多问一句,你们说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梦境内容居然和小稚看到的申老五的下场一模一样? 这事倒是有意思了。 就是不知,这怪事和山中这座墓葬有没有什么干系。 反正我们现在追查陷入了困境,权且听听也不碍事,这申老五虽然张扬,但也知道回报乡里,可以说是个好人,至少是有良心的,如果有可能,救他一命,也算是一桩善行。 只是,这件事却不知该从何问起了。 想了想,我觉得还是和申老五的骤然发财可能有些干系,就问道:“你这发财发的急,我看不像是运气使然,难不成是遇过什么指点?” 申老五面色顷刻大变。 我眨眨眼睛,心说居然猜对了?这当中真有什么高人? 这话我本来是想问他——你小子穷了大半辈子,忽然一下子发的跟那发面馒头似得,这里面该不是有什么门门道道吧?正所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班不怕鬼敲门,如今惹了横祸,夜夜梦游做噩梦,连带着凄惨下场都定下了,十有八九是鬼神作祟,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才发财的呀?如实道来,方可救命! “小兄弟……你这……你这真是神了啊!!!” 我以为申老五会否认什么的,没成想这厮在懵了片刻后,一副如遇知音的模样,一拍大腿差点跳起来:“真是活神仙啊,不瞒你们说,你们说我梦游,说我做噩梦,我都没太当回事,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但也有几个,有几次还是手底下的员工给我背回屋子里的,你们要是用心打听,兴许还真能打听到什么,咱们能这么聊,主要我是看你们身手不凡,是些有本事的,才起了这个心思。 可如今你居然连我发财这事都知道,老哥这回可是真服了,活神仙呐,这事情只有我自己一个人知道,我谁都没说过!” 我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活宝吐沫星子横飞,半响,才叹息道:“且如实说来吧!” “遇到那位高人……纯粹是一次意外……” 申老五想了想,就说道:“我早年间做过不少生意,积累了一些钱财,后来看这座山往外面承包,就接了下来,没成想,自从包了这山,是做什么赔什么呀…… 养树吧,树不活。 好,我认,那我种点药材行不行?也死! 药材不成,那我特么种地,我种地还不行么?结果又特么死了!! 你猜什么能活? 柠条!!! 我实在是想不通,山上的这些土地多肥啊,怎么就什么都种不活呢?看几位小兄弟都是北方人,应该知道那柠条是干什么的吧?那是大西北那头退耕还林用来防风固沙的啊,我这里是广东啊,防什么风固什么沙?我们的土地捏一把都能挤出水来!! 好吧,后来我也认了,柠条就柠条吧,能活比什么都强,我看那柠条上虫子很多,什么菜螟,小峰之类的是不缺的,我寻思要不养点小鸡?现在这人不都这样吗,养殖场的鸡不爱吃,就爱吃点乡下的小土鸡,养点鸡在山上,自己找虫子吃,我省饲料不说,养出来的鸡还卖好价钱…… 兄弟,我这个思路没毛病吧?没问题吧?” 我不太会做生意,不过他这个倒是确实可行,于是就点了点头…… “行个屁!我呸!!” 申老五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扣,看那气势,我还以为是要跟我们翻脸了,转头说道:“头一年,我这小鸡往山上一放,没过多久,台风来了,好大的台风啊,我在仁化这么多年,都没见过那么大的台风,第二天我去山里一看,我的小鸡全没了,不知道都给卷哪去了!! 我不认命,又买了不少小鸡,结果山里不知从哪窜出了老多黄皮子,一晚上吃的满地小鸡毛啊…… 好,我不散养了,我集中养,然后……又是鸡瘟,一下子把我的小鸡全给干死了!!” “兄弟啊,你不知道我那几年活成了什么样…… 过去攒的点钱全都拿出去了,没往家里拿一分钱。 老婆在外面勾搭了男人,起初的时候,她还躲躲藏藏的,我早就知道了,没吭声,谁让我没本事呢?人总要吃饭的吧? 结果,那贼婆娘居然把人领回了家里,我回去的时候,俩人就在我床上干那事儿,我他妈的拎了把菜刀就进去了。 后来……睡那屋的孩子醒了,哭了两声…… 我愣是没下得去手,灰溜溜的出来了,哄了孩子后,就在客厅里等着,过了没一会儿,那男人一边提裤子一边出来了,你猜他怎么着?他他妈居然拍了拍我肩膀,满意的舒了口气就走了…… 再后来,我家成了他家,人家隔三差五就来,每次来拎着好多东西,吃饭人家坐主位,我特么还得陪着喝酒……” “说这些,几位兄弟是不是特别看不起我?可我没办法了啊,他不养着,我连孩子都养不起了,我想走又舍不得孩子,只能每天回去看他们恶心我!! 也就是那时候,我在外面吃口饭的时候,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跟我说,我只能养猪,除了养猪,我干什么都发不了财…… 我不知怎么的,就信了他的话。 回去以后我就开始张罗卖房子借钱,那时候我都想好了,最后再赌一把,他妈的要是不成功的话,我去杀了那贼婆娘和贼汉子全家,把孩子交给我弟弟抚养,我自己去吃枪子儿,一了百了。 没成想……我居然还真的就发了!!” “这地方,真的只有养猪才能发财!!” “……” (第一更) 第0682章 七杀匠 故事大致就是这样,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叵测,也没有我们预料的那么阴暗,有的只是一个中年男人在危机边缘的疯狂挣扎。 申老五可能从来没把这些话说与外人听,如今不知怎的就说了出来,揉了揉脸,略不好意思的冲我抱了抱拳。 我陷入了沉思当中,须臾后,抬头笑道:“人已经在这里了,话也说了这么多,居然到了这时候都没看过你一直引以为傲的猪场,怎么样,大哥,当回导游,领我们看看?” 申老五不明白我为何会提出这样一个要求,不过还是答应了,起身道:“我和几位兄弟倒是挺投缘的,不管你们说的事结果究竟怎么样,你们这几个朋友我是交了,咱们先看猪场,看完你们也别急着走,晚上我做东,咱们喝点。” 我笑了笑,没有接应此话。 申老五不以为忤,披上外衣就在前面引路,不过这人在鬼神之事上嗅觉反倒不如一些愚民敏感,丝毫没听懂我说的看猪场是什么意思,以为我们真的是要看猪场,好似伺候领导一样陪在我们身边,介绍了许多设备、饲料什么的,连明年计划要聘请几个专家常驻猪场改良品种都说。 我摆摆手说我们要看的可不是这个,我们要看他的猪! 申老五摸摸光头,倒是没多话,径自把我们带去了臭气熏天的猪场。 猪崽子我是不看的,单看那待宰的猪,凑近了一瞧,呵,好家伙,个个都是庞然巨物啊!! 寻常待宰猪约莫也就是三百来斤的样子,他这里可倒好,那猪跟妖孽似得。 “这得有一千来斤吧?” 我在一头巨猪的屁股上拍了拍,那猪性子极烈,猛然回头盯上了我,“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小小的眼睛里竟然透着一丝凶狠和厌恶。 “哎哎,小兄弟,你可别上手,我养的这猪都厉害着呢,别把你给咬了!” 申老五忙上来拦我,拍拍我肩膀,说道:“小兄弟是没吃过这些东西的亏,猪这畜生凶起来可不比一些大牲口发疯弱,有回一个领导来视察,我都说了,咱家这猪体格子太大,可不能放出来瞧,他不听,放出来被撵的满地跑,要不是我们这边的人手利落,摁住的及时,真把领导给咬了,哥哥这猪场都干不成了。” 他这话便是有点小瞧我了,猪有多厉害,我体验可不比他少。 人都说农村有三霸,大鹅、公鸡、土狗子,却忘了还有另一号霸主级的存在,便是没阉割的老骚猪,惹毛了那玩意,又拱又咬,有时是真会要人命。 只是,申老五这都是宰杀的肉猪,必然是阉割了的,本不应如此烈性的,我看他养的这猪的架势,比农村那没阉割的老骚猪都要厉害三分。 四下里又看了看,方才我所见情况不是特例,这里的猪基本都是这个体格子,且都极其凶烈。 于是我止步问申老五:“你这猪都养了多长时间?” “一年左右吧!” 申老五说道:“提前说啊,我可没有打激素打药什么的,我这都是饲料养的,长这么大我看都是因为风水好吧?” 打药什么的我肯定是没想过的,要是打激素一年能把猪崽子打成一千斤的猪,我估摸着天底下的奸商都去干这事儿了,现在猪肉也不至于这么贵。 我扭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风水好?你还真信这话,你不觉得你这里的猪一年从崽子长成一千多斤很奇怪吗?” 申老五忽然止步,看着我时眼中多了些戒备之色,此前我说他命不久矣的时候,他都没有如此,提到猪反而是这样一副作态,不过依旧是笑着问道:“小兄弟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无声的叹息,摇了摇头,转了话题:“你这些一千斤的大猪看着挺凶戾的,恐怕一般人杀不了这玩意吧?” “可不是……” 申老五看我不再说猪的事,放松一些,又恢复常态,一边穿过猪场,一边咕哝道:“现在杀猪都是流水线了,我也不是没想过弄个流水线,效率多高呀,你说是不是?结果咱这猪养的大,力气也大,还鬼精鬼精的,赶不上去,一旦混群了,往上推的时候就跟发疯似得,搞暴动,弄了几次,咬伤了不少人,没了办法,我说就用电吧,直接电死了再肢解。 可是我这猪最大的市场就是咱们周边的市县,而这里销量最大的渠道就是一家连锁超市,那超市的老板不是好鸟,非说这电死的猪不如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的好吃,放血放的慢了肉吃着有怪味儿。 我就不明白了,电死也是死,杀的也是死,都是吃的死猪肉,又不是吃活猪,咋还能有区别呢? 不过那么大个渠道我也没法子放弃,只能捏着鼻子认了,供给其他地方的都是电死的,供给那家超市的是杀的猪,半夜杀的猪其实都是为那家超市杀的,为此还特地从外地请了个杀猪匠,说来这事也有意思,我这猪寻常杀猪匠杀不掉,也不敢杀,就那人往那一站,这猪就不敢折腾了,就是叫的特别惨。” 我看了看那跟牛似得大猪,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说道:“还有这种猛人呢?现在在不在?快带我去见见这位猛男!” 申老五大笑一声,领着我们就往外走,穿过许多猪舍,一直到了最后面,才见到了那屠宰房,果然是个惨烈的地方,明明不是杀猪的时候,依旧能闻见血腥味与种种恶臭怪味。 申老五去时打了个电话,等我们到了,门口已经有个巨灵神般的汉子在等候着了。 这个季节的南方也算不上多热乎,这汉子却光着个膀子,满身的腱子肉,身高怕是在两米出头,黑压压的胸毛看起来就跟个黑猩猩似得。 这汉子姓牛,叫牛大海,正是申老五花重金从外地请来的杀猪匠。 此地的猪杀不得,我自然是看出来了,也好奇为何这汉子就能杀得,于是就问这汉子什么时候生的,属什么,老家在哪里,汉子一一报了。 我迅速在随身的本子上写下他的生辰八字,随手递给了小稚:“丫头,黄庭经学了那么久,批一个吧?” 小稚只是睨了一眼,便说:“七杀,年柱偏官有制!” 这丫头……还高冷上了…… 我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旋即看向牛大海,试探着问道:“兄弟,祖上都是当兵的?” 牛大海人高马大,话却不多,且此人杀生太重,眼神极淡漠,估计要不是申老五这个当老板的开口,他都懒得站在门口候着,此刻面无表情的说道:“太爷爷爬过雪山走过草地,爷爷去过朝鲜,跟毛子对过,爸爸当过兵,脑瘤死了,我最没出息,再往上我不太清楚了,小时候听爷爷提过一嘴,说还有跟着太平军闹过的,也有闹过辛亥的,汉口杀过旗人,一晚上杀的人头填满了一口井,再往前面的话,我爷爷也讲不清了,不知道了。” 我吸了吸鼻子,好特么一家子煞神啊! 尤其是闹辛亥参与屠旗的,此事终究不太光彩,史书鲜有提及,清军入关时对老百姓下手,所以满清覆亡时,当时革命军也对旗人下手了,极其惨烈,南边确实是用人头填井的,许多旗人现在是汉姓,都是那时候改的,这等屠杀平民行为搁哪说都立不住脚,当时参与的人,皆是双手沾满鲜血! 不必说那世代征战的军人,仅有这么一个近祖,这牛大海确实能杀得了猪场里的猪! 如此一来,我最后一个疑虑打消了,这猪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心里自然也是有数了。 冲着牛大海点了点头,又拉了拉申老五的袖子,我压低声音说道:“借一步说话?” 申老五知道我兜了一圈,终于要端菜了,摆摆手让牛大海先回去,伸手一引:“边走边说吧!” …… (第二更) 第0683章 人间苦,炼狱道 所谓七杀,这个和人身上的杀气可没关系。 七杀,又叫七煞,这是人生辰八字里带的,跟人们常说的正官差不多,只不过正官都相对温和,多是以合作为手段的,而七杀则性情偏激,刚猛霸道。 七杀有制,就是所谓的偏官了。 小稚说,牛大海这人八字里有七煞,年柱偏官有制,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这是一种比较典型的命格,这样的人多出身于军职武人世家。 八字带七煞,年柱偏官有制,有这种命格的人很多,牛大海能压得住这里,不仅是因为他出身军职武人世家,更是因为他的祖上煞气极重! 俗话说的话,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这话的意思是说,祖先打下的基业,给后代的荫庇,顶多只能维持五代人,五代之后,烟消云散。 可还有另一句话,叫做先人之煞,十世难灭! 此话顾名思义,不必多解释了。 就像我家,末代天官行事偏激,玄门之人插手世俗之事,活葬他人,再加上历代先人行事多凶狠毒辣,种种孽债积累下来,足足消磨了八十代人才斩尽,到了我这八十一代人,才能再次插手玄门之事,这都是冥冥之中的天数,难测,却如影随形! 牛大海家的祖上都是军人,军人杀人,又和寻常人杀人不一样,寻常人杀人,那是孽债,军人杀人,甭管他是为谁而战,终是血勇之气迸发,这种煞,叫做刚煞。 军人之家鬼神难惹,似牛大海这样几代都在参军打仗的,满屋子的阳刚气,他这个后代人走出去鬼神见了都得绕着走,与其说鬼神怕他,倒不如说是惧怕他的祖先! 这猪场里的猪都不是寻常的猪,那都是一大群的精怪啊,说是精怪,其实也不妥,还没到那一步,怎么说呢,浑浑噩噩又在走向开智之中,走兽之身又带了三分妖气,普通人看见肯定是怕的,但遇上了牛大海,只有这些猪怕他的份,是打是骂是杀,这些猪绝不敢反抗,顶多挨刀子的时候惨叫的更凶而已。 我没有特直白跟申老五说这件事,一行人沉默着走了许久,我也酝酿了许多言辞,这才率先打破:“大哥,你这猪场挨着南岭山,山里的情况你了解吗?就没有什么怪事吗?” “没有啊!” 申老五摸摸自己的光头,这人就这毛病不太好,挺严肃的一个事儿,让他这么一摸,看着特滑稽,偏偏他神色极为凝重,一边思索一边说道:“小兄弟你的意思我懂,山里怕是有什么东西?这不可能啊,只有那没人的深山老林才兴许有那些玩意,咱这山周边挨着一大圈市、县呢,吵吵闹闹,它什么也待不住啊,哪有什么怪事?” “不是待不待得住的问题,怕是它不想待都不成的,否则,你哪里还有命在?” 我淡淡说道:“我给你说个故事吧,这是个真事,大概发生在道光年间,北戴河那边有一只白鹤成了精,从此就盘踞在了一个地方,是当地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山。 像精怪这种东西吧,它在成精的路上有很多关口,比方说开灵智啊,能吞吐日精月华,通阴阳啊,每一步都极为艰难,所谓成精成妖,那是闯过了无数的死关,不知修行了多少年月,一旦扛过了天刑,妖气冲天啊! 说到这妖气,我便得和你念叨念叨了,这东西在阴阳之间,咱们人很难感受得到,而这些妖精一旦妖气释放开来,可感召四周的徒子徒孙前去效力,如蛇入法一般。 那白鹤成了精,四周可没有白鹤了,于是乎,当地农村的鸡可就闹腾起来了,各个汲了妖气就像是吃了激素一样长啊。 这些鸡以前不过是农家养的禽畜而已,逢年过节被人宰杀还不是常事?如今这些鸡成了气候,自然对主人有了巨大的怨气,妖气怨气在主人心底里生根发芽,使其日夜不安,每当闭上眼睛就能看见不祥,渐渐的人也变得奇怪了起来,总是有很多意想不到的行为,再到后来,那些鸡长进够了,便反噬了主人,数十口人一夜之间被啄食成了森森白骨。” 这个故事是我读过的一些真武祠前人记述见闻,和眼前申老五的情形何其相似? 这山里必定是有个东西成了气候了,而且这个东西必定和猪有些血缘上的干系,妖气一旦释放出来,这些猪就受到影响,开始疯长了。 但也因为有妖气,其他的东西反而在这里活不成了! 这就跟猛兽领地里,很难见到其他动物是一个道理的!! 我现在虽然踏入了丹道,但也仅是能观视四周而已,这是精气神凝练的一种表现,却难分阴阳,更不用说处在阴阳之间的妖气了,这不同意煞气、杀气等对人威胁极大的恶气,很难直接的感受到。 若是我师父来了,根本不必绕这么大个圈子,进山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申老五表现的却很淡定,他不是个傻子,受尽人情冷暖的人对人更加敏感,这么明显的话外之音还能听不出么?可他却很平静,好似这事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轻轻咳嗽一声,问我:“那小兄弟说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却有些不好开口了,思虑再三,冲着申老五抱了抱拳,说道:“老哥,自我们见面到现在,舍开几杯茶水,几支烟外,我们从未张嘴提过半点与钱财有关的要求吧?” “这倒是自然。” 申老五忙说道:“放心,小兄弟,我不会想歪,绝对没想过你们是骗子这回事。” “不沾染钱财,那我说的话便是干干净净没有恶意的忠告,供你参考。” 我说道:“猪场里的这些猪,崽儿是你买的,吃的也是你的饲料,可它们却不是你的东西,有主了,且,这些东西本身便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东西,幸亏你这里宰杀的勤,一茬一茬的收割,没有给它们长成的机会,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杀的愈多,它们就愈发的恨你,反噬起来也更凶,而且,总有一天你会压不住的。如果你肯听我说的,那就此洗手不干,一股脑把所有的猪杀个干净,此山交还公家,永远的离开这里,这样就能得个安宁了。” 申老五笑了起来,摆摆手说道:“兄弟,你这话我可是不相信的,没那么邪乎,我不怕!” 说此一顿,他话锋一转,淡淡说道:“当初我刚刚立业,手里也没什么钱,孩子跟那恶婆娘走了,起初我觉得她虽然对家庭不忠,但孩子也是她亲骨肉,她总该是可以照料的面面俱到的,可现在她的所作所为却让我认清了一个道理,一个对家庭不忠的人,就不要指望她能有什么刻入骨髓的感情了,孩子跟了她倒霉了,任由那个男人打骂,现在我在和她打官司,也想过弄死那对狗男女,但夫妻一场,想想也就算了,但孩子的抚养权我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言至于此,申老五再没有说下去。 他不说,我也不劝,点头说道:“这样也好,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就当是老哥帮我个忙了,当初指点你那位高人,你还能找到吗?我想见见那位高人。” 申老五想了想说:“应该能,那是一家做炖羊肉的饭馆,那位高人我虽然再没怎么去拜访,但也听说了,他很喜欢那家饭馆的炖羊肉,经常夜里十来点的时候去吃,都成常客了,老板干脆就晚关一会门,就等他,咱们晚上去了应该能遇见,不过挺远的。” 我心思一转,笑道:“老哥不是说请我们吃饭吗?我就厚着脸皮叨扰一下,咱们就去那个馆子吃炖羊肉,怎么样?顺道去见见那位高人!” “也好!” 申老五点头说道:“先去我那坐坐吧,我换身衣服咱们就去!” 我看已经走到了猪场的大门口,就说:“不必了,老哥你去拾掇吧,我们在这里等着。” 申老五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等他走远,一路不吭声的凌颖皱眉说道:“这人好奇怪啊,刚来的时候说他要死了,他还有些狐疑,看你们有些真本事,就请进去说了说话,提起他身上的怪事时,明明都吓成那样了,怎么到头来又不相信了呢?你们都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而且他养的那些猪一年就长那么大,还凶成那样,明眼人看着就知道有问题,他反而死活听不进去呢?这世上难道还真有不怕死的人啊!” 同行许久,老白对这姑娘的许多成见也放下了不少,闻言就冷笑道:“你是真看不懂还是假看不懂?你能为钱放弃感情,他怎么就不能为钱放弃性命?你以为他是真不相信?他不是个傻子,惊蛰说的一字一句他都听进去了,他很清楚自己再干下去就是死路一条,可他还是要干,懂吗?” 凌颖陷入了沉思。 老白又说道:“你也听了他说的那事儿了吧?穷的时候,老婆当着他的面,跟别的男人滚在一起,拿他当空气,他想杀人,听了孩子哭,只能咬牙忍了,若不是肩膀上扛着千斤担子,若不是老的没死,小的没长大,你以为他少那点勇气吗?那男人出来以后,拍了他的肩,特满足的呼口气,那是在挑衅,在羞辱他,换了我,我得把他全家都千刀万剐了,你看我做不做的出来,他居然咬牙忍下了,要我说,这才是真汉子!! 这个人啊……咱们都错看了他,说实话,我现在对他除了服气,再没有半点恼火。 这就是人间苦,这就是炼狱道,你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看懂现实的姑娘还差得远呢,能受得住这人间苦,经得住炼狱道的人,到死那天才能笑着去! 还有,你以为他很有钱吗? 看到他住的那个房子了吗?很新啊,里面的家具味道还没散干净呢,盖了才多久啊,也就是说,他挣到的钱真正拿来让自己享受,也就是这一年半载的事! 此前他可能挣了很多钱,可他也说了,这个领导来,那个也来,这些人来干嘛?那是要钱的啊!这么大个猪场,他还有意给手下人开高工资,这都是支出,挣下金山银山也全搭进去了。 这就跟你家的情况是一样的。 当外人以为你们很有钱的时候,你们有没有钱只有你自己清楚,钱这东西是永远都不够花的,我敢打赌,他现在流动资金根本没多少!! 可他也说了,他有孩子,他想把孩子接回来,他忍到现在,不都是为了这个孩子吗?如果他现在撒手了,钱没多少,孩子接回来干嘛?跟他喝西北风吗?所以他哪怕知道那是真的,他也只能不信,只能硬着头皮干下去,哪怕他真死了,钱挣够了,留给孩子父母,他也能含笑而去!! 小卫子就是看懂了这个,这才点到为止,一句不劝!” 凌颖听得目瞪口呆,片刻后,默默垂下了头。 “说实话,老白,我动了恻隐之心了……” 我扭头惨笑一声,道:“原以为这是个土财主,可他说的事儿听得我现在都觉得窝囊的慌,如果可行的话,此次进山,找着那个东西,斩杀了吧,此后养猪兴许没这么挣钱了,但他已经成了规模,守好这一亩三分地了,总该还是能生活的很富裕的。” 老白耸耸肩:“张先生这次不来,你是真武祠关门弟子,你来定,不过有句话我得搁在这,人间苦,炼狱道,世上比他苦的人多了去了,你救不过来。” “那也得救啊,虽然我连自己都救不了……” 我喃喃道:“可……能救一个算一个吧!” 不久后,申老五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我摆摆手,不让几人在探讨此事,起身道:“走吧,咱们去见见那位高人吧,我有直觉,这家伙不对劲!” …… (第三更) 第0684章 一只耳朵 这样的感觉不只是我有,老白他们也不例外。 原因其实很简单,那位所谓的高人一言点出此地只有养猪才能挣钱,这就说明他已经看出了这地方的端倪和根底,既然如此,还撺掇着申老五去养猪,这不是故意害人性命么? 申老五和他素昧平生,无仇无怨的,为什么害人?总不能是闲着没事干吧?当中肯定有一层不为人知的原因! 我感兴趣的就是这一层不为人知的原因,怀揣着这样的心思,等申老五换好衣服后,一行人直奔羊肉馆去了。 那馆子确实有段距离,天麻麻黑时方到,里面已是人山人海。 老板和申老五相熟,见申老五来,领我们就往里面走,说把留着的包间给我们。 申老五知道我们的意图,摆手说就在外面吃,可惜没位子,老板也不好去撵客人,等了好一阵子才有了座位。 坐下后,申老五来了精神,喋喋不休的给我们介绍着,说老板的羊杂做的一绝。 我本是来办事的,无意于吃喝,且对南方做羊肉一直都不报什么期望,南人精致,糕点汤料什么的北人比不得,可要说做羊肉就差点意思了,漫不经心的低头看手机,让申老五随意,鹞子哥他们大都如此,于是申老五就做了全部的主,不过等老板把白花花的羊汤往上一端,我就被打脸了,仅是尝了一口而已,立即食指大动。 吃的酣畅淋漓之际,心情自然随着快活起来,申老五说光吃不喝没意思,如果怕误了事,不如喝点啤的,反正是一泡尿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笑着说羊汤啤酒,你是怕我们不犯水土不服的毛病是不是? 话虽如此,酒还是上了,几人一边说着闲话,一边推杯换盏,四周的客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不知不觉不知换了多少茬儿,转眼间四周渐渐清冷下来,唯有老板托着下巴靠着柜台打盹儿。 申老五看看时间,放下酒杯,低声对我说:“小兄弟,这都快十一点了,不太对呀,以往那老头这时候已经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人了,估计今天他是不会来了,这都没准儿的事,要不咱问问老板?” 此前他就想开口打听了,一直都是我在压着,如今既然过了时间,我踯躅一番,就点了点头。 结果,就在申老五刚刚站起身来的刹那,饭馆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这饭馆没有开在大路上,只是在一个拐弯抹角的小巷里,临近午夜,外面的路灯早已关了,只余下饭馆的匾额上的灯光执拗的在黑暗中支撑着,洒下的朦胧光晕笼罩着一个身材干瘪矮小的老头儿,老头儿顶多一米五的样子,脑袋上戴着一顶毛线小帽儿,红红的鼻头儿,三角眼,五官都不甚突出明显,于是在昏暗的环境里看起来脸上好似蒙上了一层黑影一般,多了几分阴森的味道。 老头儿是哼着小调儿进来的,大概没想到这个时间还有这么多人,进门刹那脚步一顿,目光自然落在了我们几人身上。 柜台打盹的老板一下子来了精神,睁眼笑道:“今儿个怎么来的这么晚?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正准备关门,我这客人不少,唯独挣你这二十块挣的最难……” 老头儿压根儿没接应,三角眼逡巡了一周,对着申老五就来是一通尖酸刻薄的辱骂:“我丢你老母扑街仔,冚家铲,爷爷好心教你怎么发财,你却引了臭道士来害爷爷!!” 见此,我知道是等不着对方进来了,豁然起身。 那老头儿也果决,骂完申老五的刹那,“轰”的一脚就踢在了门口的一张长桌上,桌子被踢得飞起,他自己则转身就跑。 申老五背对着门,且正发懵,眼看要被那桌子砸个正着,无双一手撑着桌子,整个人一跃而起,“咔嚓”一脚将那桌子劈开,我则拎起一个啤酒瓶就丢了出去,正好砸在那老头的后脑勺上,酒瓶子“嘭”的一下爆碎开来,老头被砸的向前一个趔趄,没敢有任何停顿,兀自逃了。 鹞子哥呼啸一声,当即追了上去,老白紧随其后! “歆雅,护着申老五,小稚和凌颖留在这里,无双,跟我追!” 我提了放在桌上的天官刃就往外跑。 出了门,那老头儿已经跑远了,这是一片颇为老旧的城区,各种巷子犬牙交错,地形极为复杂,来时申老五对我们做过介绍,说这些巷子条条相通,如同个迷宫一样,如果没了本地人带路,外地人钻进去有的钻。 老头儿显然知道这一点,他是地头蛇,自然有这个底气,在一头扎进另一条巷口的时候,回头尖叫道:“扑街仔,冚家铲,记住了!!” 无疑,这是在咒申老五死全家,但也是一种威胁。 说完,他一头钻进了漆黑的巷弄里。 鹞子哥紧随其后追了进去,消失刹那吼道:“分头堵他!” 跟在他身后的老白方向一转,拐进了旁边的一条巷子。 我冲着无双点了点头,幺摸了一下方向,随之也追了进去。 如此一来,我们几个人就分开了,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想堵住那老头儿,全看几人的配合如何了。 我在黑漆漆的巷弄里发足狂奔,一直是按照那老头儿跑的方向来追的,若是速度比对方快,追上一阵子,寻个巷口一下子朝鹞子哥他们那个方向拐过去,保不齐就能迎面堵住那老头。 打着这样的算盘,我脚下一刻不停,起初的时候,我还能听见鹞子哥他们大呼小叫,渐渐的,所有的声音就湮灭无形了。 没了这些声音的指引,我就开始丧失方向感了,一个又一个的巷口在身边经过,犹如一个迷宫一样。 这时,我瞥见旁边一栋黑漆漆的小二楼,在这一大片低矮建筑里算是相当引人注目的存在了,于是我就寻思着爬上楼顶俯瞰确认一下,正欲动作,黑暗中忽然传来“啊”的一声惨叫,紧接着就是连连的咳嗽声。 那声音是从我右边来的,赫然是鹞子哥的声音。 难不成鹞子哥中招了? 我心下一慌,顺着右边的巷口就钻了进去,没跑几步,果见那老头自黑暗中迎面跑了来。 对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对付鹞子哥,此时分外得意,隔着老远我便看见其嘴角咧着,笑的充满了恶意,连我已经横在它面前都没注意到。 天官刃早已唤醒,我提刀一声不吭便迎了上去,举刀便朝他脑门上招呼了过去。 老头儿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迟了,只是本能的偏了偏头。 刀锋擦着他鬓角掠过,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直接飞了起来,赫然是它的耳朵,刀锋太快,削掉耳朵犹不见血,去势不减的一刀砍在肩膀上,直至楔进骨头,这才堪堪被挡下。 老头儿“啊”的惨叫了一声,脖子一伸,张嘴就朝我啃咬过来,口中牙齿早就变成了锯齿状。 我冷笑一声,如何能给他这机会?另一条手臂一抬,“嘭”的一肘子打在其脸面上,将之打的一个趔趄,同时一抽刀,刀锋楔在其骨头里,一下子没抽回来,反而把他整个人拉拽的再次靠拢到我面前,我再次抬肘,照着其脸面上又是“嘭嘭嘭”几肘子。 老头儿大抵是被这一连串的打击给打懵了,毫无还手之力,我双手握刀,一脚踢在其胸口,一下子将之踹飞出去,百辟刀也拔了出来。 老头儿落到不远处,直接就挺地上了。 方才一番打击力道如何我心里最清楚,绝不致命,这老东西是在装死呢,当然,我也没准备真就直接干掉他,提了刀上前,正准备将之拿下,老头儿却像诈尸一样,忽然翻身坐了起来,鼻子已经被我砸塌了,但腮帮子却高高鼓起。 我本能的觉得不对劲,步伐一凝。 老头子脸上已经浮现出恶意的笑容,嘴巴一张,“嗝”的一声。 一股腥酸腐臭的腥风“呜啦啦”的扑面而来,我哪怕是早有防备也万万想不到会来这么一招,被这腥风卷的连连后退,眼睛里好似被灌了辣椒水一样,顷刻间泪水汹涌而出。 模糊的视线中,我看那老头儿忽然翻转过身子趴在了地上,屁股已经对准了我,“咚”的一声好似闷雷一样的声音,滚滚黑雾便喷射出来。 “嘎嘎嘎嘎……” 紧接着,便是那老头儿猖狂尖锐的笑声了…… …… (第一更) 第0685章 臭屁佬 腥、辣、酸、苦,还他娘的夹杂着一股子羊身上的膻气! 我实在没办法描述我此刻的感觉,眼睛里好像进二秃子了,眼球发热鼓胀,感觉像是要炸裂开来一样,喉咙里也是灼热无比,连连咳嗽,一身的战斗力去了**,跌跌撞撞的就往外逃,可身上的力气却越来越小。 这屁有毒! 挣扎之际,我脑袋里鬼使神差的冒出个让我哭笑不得的念头——刀山火海都闯过来了,莫不是最后却折在了一个屁上? 脚下忽然不知被个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头向前栽去,关键时刻,一个小小的人儿在前面顶住了我,虽然个头不高,力气却不小,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拖着我“嗖嗖”的撤了出去。 当第一口新鲜的空气钻入我肺腑中的时候,好似服用了什么神仙的灵丹妙药一样,种种不适很快就被驱散了,唯独眼睛与喉咙是个例外 泪水充盈眼眶,视线模糊,我努力的睁大眼睛,四周的一切都带着重影儿,但那张惨白的大脸盘子却还是认得出的,正是阴奴。 至于那老头儿,早已逃得无影无踪了。 “原来是你。” 我无力的惨笑了一声:“这回算是阴沟里翻船了,本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竟然拿这种法子撂倒了我。” “很正常,程咬金的三板斧,只有这三板斧,最厉害的也是这三板斧。” 阴奴难得没有尖酸刻薄的讽刺我,托着我慢慢放下:“不要小看了那东西,那东西叫做护法金蟾,是天下一等一的毒物,其来历与我一般,也是炮制出来的,只是我是由人而来,他却是由三足蟾而来,你不知根底栽跟头很正常,莫说是你,就算是你师父来了,若是一眼没瞧得出它的来历,怕是也要遭殃的。” 三足蟾,便是三条腿的蛤蟆了,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其实就是一种畸形的怪胎,许多巫蛊之术里会拿这东西来作伐,所谓护法金蟾,便是用巫术培养出来的蛤蟆精。 这东西最是糟践埋汰,犹如貔貅一样,只吃不拉,且极其能吃,什么都吃,那张嘴是从来不会停下的,所有的腌臜都憋在了肚子里,就等关键时刻来这么一发。 前脚鹞子哥估摸着就是如此遭殃了,后脚又是我。 阴奴说,看熏我那一下,这护法金蟾估摸着怕是憋了得有千八百年了,基本没放过几回大招的,寻常护法金蝉可没这等威力的,一个酝酿了千年的老屁,不把人熏死已经算是不错了。 不过它也就这两下了,过了今天,怕是已经元气大伤了,下次再遇见了,让它撅屁股酝酿半小时它都再难崩出一个这等威力的。 经阴奴这么一说,这东西的来历就让人浮想联翩了。 刘鋹最信赖的樊胡子,可不就是天下一等一的巫师? 护法金蟾本就是陪伴死人的,可以说是亡人的代言人,巫师培养这东西常拿来守墓,让其在人间奔走。 结合这一切,我由不得不猜想——难道这东西就是从刘鋹墓里出来的?类似于亡人的管家一样的角儿? 那它忽悠申老五开养猪场又是个什么心思呢? 是了,申老五说过,南岭山的这一段过于靠近人烟密集之处,山里早就没什么野物了,我们也进去看过,连只野兔子都瞧不见,顶多就是几只家雀在蹦跶,山里成了气候的妖,哪怕是妖气冲天,也没什么徒子徒孙,所以说,让申老五养猪,便是给山里那妖在养徒子徒孙。 那么,那成了气候的妖物,岂不是说也跟刘鋹的墓葬有关系?否则护法金蟾何至于为它奔走? 还有那妖物,我早就猜测其因为某种原因出不来了,要不然申老五天天宰杀它的徒子徒孙发财,恐怕早就被干掉了! 许许多多的念头纷至沓来,最近这阵子发生的所有事情在这一刻终于剖析出了答案!! 只是,阴奴却越说越恶心,专门描述那护法金蟾爱吃的东西,还说我中了招,少不得要大病一场的。 我本就此刻腹中翻滚,被他说的受不了,弯腰“哇哇”大吐起来,一顿晚饭是白吃了。 见阴奴意犹未尽,我忙摆手:“行了,行行好,你既然好事都做了,就不要这么缺德了,把做好事留的那点恩情都给糟践的干干净净。” 阴奴这才闭嘴,拖着我到墙角休息。 我这才舒服了一些,粗喘了几声,问道:“茳姚呢,有阵子没见了,怎么今儿个出来的是你却不是她?” “在闭关呢。” 阴奴道:“你都已经丹道了,主人自然要更勤奋一些,否则哪一日你小子后来者居上,岂不是要倒反天罡了?” 我耸耸肩,嘿嘿笑道:“回头你见了她跟她说一声,就说我说的,谁在上谁在下都无所谓的,她要喜欢,我就让她一直在上可好?” 阴奴楞了一下,这才回过味道来,大怒而起:“好个胆大包天,你再敢亵渎主人半句,我便叫你生不如死!”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神色有些奇怪,末了恨恨跺跺脚:“罢了,你便作死吧你,迟早有一日主人不再理会你,且看我如何收拾你。” 我看他跺脚那姿态实在是有些娘炮,再加上那副怪诞的模样,说不出的滑稽,不禁拉着他问了个一直以来都特好奇的问题:“我说老奴才,你一直讲你是由人炮制而来,可却鬼相太凶,看不出生前丁点端倪,虽说吧,你说话的声音是个男人,可人一死,本就阴阳颠倒,你若是刻意,维持男人声音也很简单,所以我一直都特想知道,你生前到底是男是女啊?反正咱俩都有时间,聊聊呗!” “你再敢辱我,我便杀了你!” 阴奴狠狠一甩袖子,化作一缕黑气,散的无影无踪。 我大笑起来,觉得这老奴才也挺好玩。 休息片刻,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无双如一道鬼魅一样摸了来,见我靠在墙角,面色大变,忙上来把我拉了起来。 我看他惊慌失色,就摆摆手说我没事,而后指着旁边说:“那个东西收好了,有了这玩意,兴许能找到那座墓葬!” 我说的东西自然是我从那护法金蟾身上削下来的耳朵,无双只能过去包了那耳朵,说来奇怪,此刻那耳朵已经变成了墨绿色,上面满是脓包。 无双将我扶起,搀着我往回走。 我问鹞子哥怎么样了。 “栽跟头了,现在都昏迷不醒。” 无双叹了口气:“老白赶得及时,捂着口鼻眼睛过去把他拖了出来,出来的时候人都在吐白沫子了,不过总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我点了点头:“算了,先去和歆雅他们碰面吧,而后再想想办法。”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申老五和张歆雅他们已经从饭馆里出来了,老板那边自然有申老五打典,我们不用操心,我们一行人狼狈而回,几人一拥而上,慌了手脚。 我虽然视线模糊,好歹还有几分神智,看了眼鹞子哥,那可真是惨不忍睹,俩眼睛肿的跟核桃似得。 我问老白二秃子和金蚕蛊王有没有感受到什么异样。 老白摇头说肯定不是蛊毒,如果是蛊毒的话,他早就给鹞子哥解了,哪用得着等到现在? 如此一来,结合着阴奴说的有关于护法金蟾的事儿,我们到底是中了什么毒,我心里就大概有数了,对申老五说道:“还是得麻烦大哥一遭了,先送我们去医院吧,这病医院能治!” 申老五忙不迭的点头。 一行人上了车后,张歆雅才问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大致说了一下遭遇,那护法金蟾的事儿也没有隐瞒。 “会放屁的蛤蟆精?” 怎料,申老五闻言却下意识的说道:“这不就是我们这边说的臭屁佬嘛,小时候我们村子里还有人见过呢!!” …… (第二更) 第0686章 终见明月 “哦?!” 我闻言来了兴致,当即问道:“反正还有一段距离,我这精神头也还不错,我就给我讲讲这个事情如何?” 申老五点头:“也好,既然你感兴趣,我就给你说说这个事情。” 原来,此物不止一次的有人见过,本地的老人都听说过。 许多年前时,南岭山下还没有现在这等规模,县城很小,周围都是些小村子,因为依山,交通不便,很是闭塞。 不过南岭山不是什么险山大川,那时候山里就没什么太多的野物,但是植物还算多,总有些野果子、野蘑菇之类的山货,那年头老百姓缺吃少喝,得了闲暇总是往山里面跑,老辈儿的人在山里就见过一只特别大的绿皮蛤蟆,说那大蛤蟆得有小牛犊子大小,长着三条腿。 有一次靠近晌午时,结伴进山的几人乏了,吃了点干粮,把摘的山货放到一起,几人找个树荫歇息小憩一会。 忽的,有人听见旁边有悉悉索索的声音,睁眼一看,一条黑红色的大肉条子从树上垂下来,正将他们采撷来的山货卷走。 那人抬头一看,只见树杈子上卧着一个大蛤蟆,垂下来的大肉条子正是那蛤蟆的舌头,偷偷的卷走吃他们的山货。 那人尖叫了一声,其余人被惊动,醒来被吓坏了,纷纷拿了随身带的家伙就打那大蛤蟆。 其中有一个胆大的,抡起了扁担敲在那大蛤蟆的脊背上,大蛤蟆一下子被打的趴在了地上,身体“噌噌”的鼓胀起来,旋即伴着一声巨响从屁股后面喷出一股黑烟,被熏了的那人当即口吐白沫倒地,过了没多久就高烧不退死了。 老百姓们识不得那东西是什么,且那大蛤蟆也没进村伤人,就没当回事,干脆自己给起了个名儿,叫做臭屁佬。 这是周遭的百姓和那大蛤蟆的第一次交锋,算算时间,恐是百多年前了,申老五说这事儿也是他小时候他爷爷说给他听的,而遇着那大蛤蟆的人,应是他爷爷的长辈那一茬的,隔着三四代人呢,后来也听说有人遇见了大蛤蟆,但都少了一些惊心动魄,没死人,也没人受伤,少了几分真实可信。 到了申老五这,已经是当代了,仁化这边发展起来了,许多村子消失,这事儿众人也权且都当成个传说来看了,没人过于在乎,也没人信这个。 “说真的,你们要不说,我哪相信世界上还有这东西啊?” 申老五感慨了几句,随即凑过来小声问我:“小兄弟,我看你们这都伤了,一时半会儿恐怕也走不了,老哥我就再厚颜给你们做回主,帮你们找个住处?我看我那里就不错,房间很多呢,你们当中有姑娘,要是避讳的话,我去最上面的阁楼待着,一层二层你们分散开了,不会有什么尴尬的……” 我双眼灼痛不已,正用张歆雅递过来的湿毛巾敷眼睛,看不见他的神色,但也能猜到他肯定是一脸的忐忑,不禁笑出了声。 不必说,申老五是被吓到了! 此前他嘴上喊着他不信,宁可死了,也要给孩子挣够了钱财,可他也是个人,遇到这事怎能不虚呢? 尤其是,对方临走还在骂着冚家铲,这是咒他全家的意思,搁他耳朵里,就是威胁了,要弄死他全家了,我估摸着他更怕的是这个,干脆想把我们拉到身边给他当保镖。 见我笑个不停,申老五急了:“小兄弟,你倒是给个话儿啊!” “可以,就先在你那住下吧!” 我笑道:“你就放心吧,此事是我们主动找你的,打伤你的人你不计较,还又请吃又请喝,如今更是烦劳你了,道家人没有化缘这个说法,不吃你的白食,吃喝了你的必定会有所回报,不会让你没了结果。” 这话相当于是一个承诺了,是要保他,申老五怎能不知,立时松了口气,哼哧哼哧的傻笑着。 我收敛起笑容,说道:“不过,此事的根源还在我和你说的那座墓葬,今夜遭遇了不少事,很多关键处我也看清了。有句话我可以给你放在这里,你身上所遇到的怪事,和我们来此的目的是赶到一块了,只要化解了这座墓葬的问题,不光你的性命能保得下来,我们此行也可以圆满结束了……” 这对申老五来说更是意外之喜了,他是生意人,嗅觉再敏锐不过,当即知道了我的意思:“小兄弟,是不是有事需要我帮忙?你尽管开口,在仁化这一块,我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简单。 我直言道:“问题还在那座墓葬,我今天晚上削了那护法金蟾的耳朵,或可靠着这个来追踪它的老巢,但只有一两成的把握,还是太低了,你讲的那个臭屁佬的故事很有意思,看来那个臭屁佬就是护法金蟾的本尊模样了,我需要你找人打听一下,以前的老人们到底是在什么位置见到它的?还有,官方肯定会对辖区内的一山一水都进行考察,很多资料是不会公布的,兴许山里墓葬的资料会在官方那里有些蛛丝马迹,你如果能把这个弄到的话,此事应该就是十拿九稳了!” 申老五想了想,点头道:“好,这些事我来办!” 说话的工夫,医院已经到了。 有了申老五这层关系,许多事都好办,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病菌感染。 在我和鹞子哥的身体里,充斥着大量的病菌,各种各样的,相当惊人。当初被臭屁佬熏死那个倒霉蛋应该是同样的症状,可那年月可没有什么抗生素之类的东西,只能眼巴巴的等死了。 这其实很正常,阴奴都说了,护法金蟾最是埋汰,只吃不拉,肚子就像个发酵缸一样,无数的腌臜物堆积在里面发酵一下,天知道有多脏,一下子喷人满脸,不被感染才怪,搁旧社会,必死无疑了,恐怕比蛊毒还要难治,放到现在的话,这倒反而不是什么问题了。 我的情况不是很严重,稍稍处置一下,眼药水和药片儿配上了就没什么问题了,鹞子哥却不行了,直接到里面挂瓶去了。 鹞子哥在这,我们也走不成了,只能候着,申老五不敢回家,眼巴巴的等着。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申老五天亮后就出去办事了,不过这人不放心,死活是把无双给拉上了。 鹞子哥大约是上午的时候醒的,醒来就吐,拔了针就让老白扶着他去洗手间,过了好久才回来,红着眼睛说一定要把那护法金蟾亲手撕碎了。 我问老白这杀气腾腾的是怎么了? 鹞子哥瞪了老白一眼,老白耸耸肩没说,不过我出门买饭的时候,老白就贱兮兮的凑上来兜了个底掉。 原来,鹞子哥这人刚硬,明明四肢发软都站不住了,进了洗手间却不让老白帮忙,非得自己来,结果关了门差点一屁股坐马桶里,好不容易支撑住了,结果用力过猛,一不小心挤出点来…… 说完这些,老白笑的跟抽了羊癫疯似得,我心想丫又快被鹞子哥打闷棍了。 申老五差不多是下午的时候回来的,夹着个公文包,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进来就一把将我拉了起来,匆匆忙忙的说道:“兄弟,有信儿了,都不用去县里找资料了,那座……” 我忙捂住他的嘴,看了周围一眼。 申老五这才会意,压低声音说道:“那座墓的位置找到了,十成十的准确,不带半点含糊的!!” …… (第三更) 第0687章 水涧口 我有些狐疑的看着申老五,心头也是郁闷,我们在这里盘桓许久了,一直找不到刘鋹墓葬的点滴有用线索,这厮不过是出去一个上午的工夫,怎的眨眼就找着了,还是十成十的肯定! 于是,我就看向申老五身后的无双,无双轻轻点了点头。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等再说。” 我拍了拍申老五的肩,转身回了病房。 鹞子哥依旧躺在床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天花板,我就不明白了,不就是被那护法金蟾崩了一个么,我也被崩了,至于到这一步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了多大侮辱呢,莫不是被熏坏了脑子? 见我进来,鹞子哥翻个身,直接把脊背对准了我。 “起吧,没多大事,该出院了。” 我上去照着他屁股拍了一巴掌,打趣道:“不就是拉了指头长那么一截儿嘛,又不是稀的,没那么埋汰。” 鹞子哥“噌”一下坐了起来,恶狠狠的看着老白,目光跟要吃人似得。 老白怂了,但人前不能表现出怂,挺着脖子说道:“咋的,你敢拉还不敢承认了?” 我没理会这两货,压低声音说了句“找着了”,随后就提了证件去办手续,等一切办妥后,鹞子哥已经拾掇利索了,就在门口等着。 上了车,我急不可耐的拉着申老五追问具体情况。 “这事其实倒巧了!” 申老五笑着说道:“知道这线索的,正是我手底下的一个员工!!” 申老五是土生土长的仁化人,办了厂子以后,手底下招的人也都是附近的当地人。 昨天晚上我嘱咐他要打听有关臭屁佬的更多信息,他看着是在医院的长椅上睡觉,实际心里却在反复琢磨着该从何处入手,思前想后,脑袋里倒是有了个人选——申南。 这申南是申老五认识的一个旧友,打小就认识,后来二人一起在厂子里干过活,申老五落魄的时候,申南是唯一一个帮他的,如今他发达了,自然就把申南招揽到了手下,最早的时候让对方当管理,无奈这人手脚不太干净,总是出岔子,实在不是那块料,申老五不敢用了,只能让对方去做工人,但待遇没有变,甚至还略有一些提高。 而这申南的爷爷,据说当年就亲眼见过臭屁佬。 只是,申南这爷爷游手好闲的,满嘴里没一句实话,成天到晚没事就爱跟人吹牛,他说自己在山里见过那大蛤蟆,谁也不信。 如今申老五被逼到了绝境上,没了办法,连这个最不靠谱的也不愿意放过,早上回了厂子以后,第一时间就把申南叫了过来,结果这一打听,抖出来的料还不少! 申南说不清他爷爷的事儿,但他本人在前段时间却发了一笔横财!! 他说,他家里面有一个罐子和一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大都是一些碎瓷片,那罐子正是他爷爷当年从山里捡回去的,在家里扔着好多年了,他媳妇看那罐子比较精致一些,就拿来腌了咸菜,前阵子厂里活儿多,他吃住都在厂里,就把咸菜坛子抱了过来,中午的时候,蹲在路边就着咸菜吃饭,这时候过来了那么几个人,其中一人看上了他家的腌菜罐子,非要买。 现在这人也都不傻子,申南一想罐子是自己爷爷留下来的,忽然有人看上了,是不是说……自己手里的是个老东西? 于是,他张嘴就说,这是古董,一万块。 那人气得脸都红了,说两千块,这东西最多值两千块,爱卖不卖。 申南一看,心想这东西大概就值几千块,干脆就点头答应了。 那些人问,他家里还有没有了,申南说没有了,那些人又问这东西哪来的,申南说了他爷爷在山里捡的,就在水涧口那里。 后来那几个人就走了。 “乖乖,还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我听了后忍不住惊叹一声。 不必说,找申南买罐子的那几个人,有极大几率就是铁拐李手底下的那一批盗墓贼! 而申南手里的那个罐子,八成是刘鋹墓里埋得,因为某些地质原因,暴露到了地表,被申南他爷爷捡到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墓葬就在他爷爷捡罐子附近! 目标缩小到那么一丁点范围,我们就是随处下铲都能找着这座墓,更不用说,铁拐李手底下那些人挖过了,我们找盗洞就行! 思忖一阵子,我问无双:“申南描述他那个罐子了吗?和京城姓田那人手里是不是同一件?” “不是,器型不一样。” 无双皱眉想了想,就说:“我虽然不太会看这些东西,但根据申南描述,从颜色什么的来看,应该也是一件柴窑的瓷器!” “我的乖乖,从不见一件完整的,这一下子就蹦出俩?” 鹞子哥回魂儿了,惊呼道:“那他们收的申南那一件呢?放在哪里了?” 我们的神色让申老五有些忐忑,就问道:“咋的,很值钱吗?” “恐怕比你的猪场值钱,你的猪场天底下有千千万,可要说完整的柴窑瓷器,算上申南这个,天底下只有两个,你说值不值钱?” 我笑道:“不过,根据我们所知,收走申南瓷器的那几个盗墓贼,恐怕也是识不得这东西的真正价值的,毕竟柴窑瓷器,举世没有一件完整的,他们是想都不敢想,只是确定了那是个古物,必定值钱,至于为什么只开两千,不卖就走,这道理你还不懂吗?很明显是看申南察觉到不对劲了,怕他狮子大开口,没完没了的加价,最后还不卖了,干脆就来了一出欲擒故纵,老套路了!” 想了想,我觉得这事儿还是不太妥当,就说道:“你不是说申南那还有些细碎东西吗?回头让我们看看,到底是不是那座墓葬里流出来的。” 申老五听得也是暗自咋舌,不过还是说道:“无双这小兄弟也是这么说的,我已经让申南回去拿东西了。” 我一直在观察申老五的神色,看得出,这人没起贪念,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更坚定了救他一命的心思。 眨眼间,我们赶到了猪场。 在申老五的屋子里见到了申南这个冤大头,两千块把一件柴窑瓷器给卖了,说出去能笑掉人大牙。 这就是个和申老五一般年纪,看起来有些狡黠的汉子。 简单介绍后,他就取出了一块玉,让我们看看。 我本是抱着满心的激情来的,一看这玉,心立马凉了一大截儿。 这特娘的就是一块羊玉! 羊玉……怎么说呢,这东西就是骗人的! 用色泽好的美玉琢制成古器的样子,然后植入活羊的腿中,用线缝合,数年后取出,玉上就会呈现出血色纹理,如同传世古玉一样,是高仿的东西,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不如真玉温静。 刘鋹墓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看我脸上有失望之色,申南脸上也浮现出了失望,申老五最了解自己这位朋友,当即喝骂了一句,那申南这才老老实实交代了,说这玉不是他爷爷捡的,是他去年花了很多钱收的,就想趁着这个机会让我们帮忙掌掌眼。 此事关系申老五的性命,申老五鼻子都气歪了,大骂道:“你他妈的再给我折腾这些破事,明天卷铺盖滚蛋,赶紧把你爷爷的东西拿出来!” 申老五对下面的人向来宽厚大方,忽然发飙,吓了申南一跳,忙摊开了一方手帕。 里面是一些碎瓷片。 鉴定这个我不如老白,就让老白和鹞子哥去看,二人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阵子,终于有了结果——没错,确实是柴窑的瓷片!! 我把那些瓷片再次包上,递给了申南,说:“这些东西保存好吧,很值钱,找着合适的买主就卖了吧,别看碎了,还是能卖!” 接下来,我又问了那申南一些事,知道他爷爷就是在水涧口见到的那只大蛤蟆,瓷器也是在那地方找到的,如此一来,困惑了很长时间的问题终于解开了——刘鋹墓,就在水涧口!! …… (第四更,累飘了,求个好评) 第0688章 巡宅玄武 目标已经确定,但因为鹞子哥和我的身体原因,一时片刻却没法子上路,干脆就在申老五家里住下,紧锣密鼓的做着一些准备。 需要用到的工具什么的从真武祠出来时就已经置办周全了,倒是当地的地理水文需要研究揣摩一番,这也是我主要的工作。 一应资料都是申老五利用自己的关系搞到手的,又亲自动身送了过来,我忙着查阅这些资料,没太过理会他,都是让他把资料放下就行,直至有一次忽然抬头,看见申老五一脸欲言又止的便秘表情,才隐约回过味道来——这厮好像送资料的频率未免也太高了一些吧? 我放下手里的书本地图,回头笑着问他:“老哥有事?” “这个……” 申老五搓了搓手,有些不大好意思的说道:“看兄弟你正忙,而且这一趟肯定有危险,本来是不大想因为这趟破事来麻烦你的,可思前想后,这心里总是不大太平……” 我摆摆手说老哥你就别说这些拐着弯的客套话了,有话不妨直说。 申老五扭扭捏捏的问我,等我们走了,他怎么办? 我这才明白,他是担心我们走后护法金蟾折回来把他一家子给害了! “我知道,我知道,这件事肯定让兄弟你为难。” 申老五忙说道:“毕竟你们是要冒险去做事的,如果还留了人手来保护我,分散了力量就更危险了,可……” 此事我倒不是没想过,见他有些语无伦次,就打断了他,说道:“老哥,这是你多心了,护法金蟾就是个为死人奔走的奴才,我们去掏了它的老巢,它哪怕是等死也得立在那等着,走不脱的,你不可能会有危险。” 申老五张了张嘴,终是没话说了,叹了口气。 见此,我想了想就说:“不过老哥如果实在是害怕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个法子,也能保护你周全,不用非得留个人下来。” 申老五有些失望,不过本着有总比没得好的心态,还是追问道:“快教教我怎么弄!” 我酝酿了一番言辞后,徐徐道:“此事其实简单,那护法金蟾说到底就一三条腿的蛤蟆,只不过是被特殊手段炮制出来的,可以理解为是一个成了气候的妖。 惹了妖这种东西,如果你不打算干掉它,仅是想要自保的话,反而简单,至少是比惹了鬼魅这等邪祟要好打发,简而言之,养个镇宅护身的就好了。 这么说吧,妖这东西,本就是个畜生,畜生生在天地间,总有一条食肉链来管着,有些东西是从天性上压制它的,你在家里养个能压得住它的东西就行,至少能保一时平安。” 我觉得我已经尽可能的往简单里解释了,见申老五眨巴着眼,还是不明白,我就放弃解释了,改而问道:“你说说,什么东西是捕食蟾蜍的?” 申老五张嘴就来:“猫头鹰?” 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过去,忍下给他一拳的冲动,耐着性子说道:“一来,猫头鹰很难解决蟾蜍身上的毒,所以基本是不太会捕食蟾蜍的。二来,猫头鹰这东西又叫魑鬼,报丧鸟,你在被邪祟东西索命的时候,家里养只报丧鸟里庇佑你的安全吗?” 申老五不好意思的挠挠光头:“兄弟,你也别考校我了,直接说我该怎么办吧?” “养个乌龟吧!” 我思虑再三后,基于申老五身上有太多彪子属性,不得不往细致了来说:“记好了,要金钱龟,你别给弄个鳄龟回来,这东西不贪大和凶猛哈,而且要公的,不要母的,最好是通体已经变成墨黑色的为上佳!” 这其实是养风水龟最基本的讲究了,可利风水,但在镇宅辟邪上差点意思,我要做的自然也不是这么简单,开了一道方子,多是草药,其中最主要的便是白毛蛇、龙鳞草、白花地丁这三味,很多药房里就能备齐,让申老五去采购了,而后用细细的麻绳,最好是他亲手的搓的,放在药水里浸泡,晒干之后之后绑在风水龟的身上,放在客厅里不要理会就好了,如此一来,风水龟就不是风水龟了,叫做巡宅玄武。 只不过,这等具化四象守家镇宅的法子霸道,不能久用,寻常人镇不住的,迟早是要被戾气伤了身,短时间用来庇佑家宅还是可以的,用处也很广,不仅是招惹了山野精怪妖物,纵是魑魅邪鬼纠缠,也能护得住一时的太平。 申老五怕记不住,拿纸笔细细记下过程,这才一溜烟的跑掉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做理会,不过等这厮吆喝着一辆厢货车开进别墅跟前的时候,我看了眼车上的情况,立时无语。 里面尽是些四四方方的大缸,缸里的正是金钱龟,看那个头,价格怕是不菲。 我说巡宅玄武一个就好,你这弄了几十只算怎么回事?也不怕这天兵天将压死了你! 申老五笑眯眯的说没事,他就留一个,但他这不是一大家子呢么?争取亲戚好友人手一只,如此那护法金蟾就奈何不了了。 我特想告诉他——这里是广东!! 广东人爱吃、会吃、敢吃,天下闻名!! 你弄这么多金钱龟送过去,那不是……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信这个的,这种事你没法强求! 我敢说,这几十只金钱龟怕是鲜有能活过明天日落的…… 但申老五求心安的举措我也没法置喙,干脆由他折腾了。 又休养了将近两天,鹞子哥和我的身体也将养的差不多了,唯独眼睛里还有些血丝,角膜的炎症没能尽数散去,不过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几人商量一番,在一个带着薄雾的清晨进山了。 申南屡次提到的水涧口对我们来说不是个陌生的地方,上一次我们进山的时候中途曾经经过,溪水清澈,很是干净清冽,几人甚至在那里停留洗了把脸休息了一阵子,不过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下游而已,距离上游还有近十里地的左右,但终究是走过的路,相对熟谙,进山后无须四下观望,直奔着那里就去了,速度比上回要快上许多,只在野外露宿了一夜,第二天就寻到了那条小溪。 鹞子哥建议说我们还是以找铁拐李手下那帮人留下的盗洞为主,左右不过十里地的区域罢了,这里又不比那些真正的深山老林,没什么太大的危险,干脆除了小稚和凌颖这俩人需要结伴,其余人全都分散开了来寻找,搜寻起来也比较快一些。 老白点头说这法子倒是靠谱,找到的几率不小,不过没换来鹞子哥的好脸色就是了。 他们说的道理我自然是懂的,盗洞这东西不会大,就是个窟窿而已,跟狼窝口差不了多少,在绵延近十里地的范围里寻那么一个窟窿,听起来还是跟大海捞针没区别,实际却不是这么回事,开盗洞要运土的,聪明人不会倾泻在一个地方,大都分散开的,这中间有些讲究,行家来找的话,不算难。 我连续看了好几天的地理水文,对这地方的地理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心里其实早有一个猜测,但终究只是猜测,左右距离上游还有一段,大家分散开来先搜寻一下也好,也方便于我印证猜测,于是就同意了鹞子哥的说法,吃了些干粮歇歇脚后,约定了一个集合地点,几人就分散开了,不仅要找运走覆土的痕迹,同时还拿了探测仪器,很小的一个东西,比手电大不了太多,具体价值我不太清楚,负责捣鼓这些的是鹞子哥。 我们大概是上午**点钟的时候分开的,约定的会和地点大约是溪流往上将近四里地左右的地方,这个区间是鹞子哥他们议定的,比较合理,如此一来,哪怕是一路搜寻,三四天的功夫我们都能搜寻到水涧口。 我负责的是靠着溪流的狭长区域,这也是我自己要求的,我没有急着去找覆土,反而脱了鞋挽起裤子跳进了溪水里,徐徐的检验着河道里的鹅卵石,没有刻意去找覆土什么的,搜索速度大概是一众人里面最慢的,天擦黑时候才赶到约定的集合点,此时鹞子哥他们早已汇聚在一起,捡了干树枝在河畔生起篝火,烤制着随身带来的干粮。 见我背着背包,提着鞋子,沿河上来后,鹞子哥当即笑骂道:“你倒是个会找舒坦的,居然跳进河里耍水去了,我们刚刚还在嘀咕呢,说你这迟迟没到,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情?无双都准备去找你了!” 舒服? 我撇撇嘴,你跳水里走一天试试! 我摘下背包丢给他们,摸着石头上了岸,因为水里跑的太久,双腿双脚几乎没了知觉,直至把皱巴巴泛白的腿脚伸到篝火旁烤了烤,感受到一丝暖意这才舒服了一些。 鹞子哥把装着白酒的囊子抛给我,我拧开灌了两口,舒坦的打个哆嗦,呼出一口酒气,这才问道:“你们今天搜寻了一天,有发现没有?” “没有,不过这很正常。” 鹞子哥说道:“咱们是从下游往上游搜索的,刘鋹的墓应该是靠近上游的几率比较大一些,第一天没什么收获不用灰心,明儿个继续。” “不必了!” 我摇了摇头:“虽然没有全部排查,但第一天没有收获就已经足够让我确认自己的猜测了,接下来咱们不用分头找了,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根本不存在什么盗洞,找也是白找!” …… (第一更) 第0689章 天然裂口 我这话说出口,大概和把一颗炸弹丢进人群里没什么区别,震耳欲聋之余,很快就只剩下了死寂。 眼前几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张歆雅是第一个回过味道来的,喃喃道:“没有盗洞,那铁拐李手底下那几个人是怎么进去的呢?难道他们就从来没有进过那座墓葬?这也不对呀,纠缠凌颖家的那位苦主的尸骨都被偷出来了,人肯定是进去了无疑……” 说着说着,她眼睛里冒出了凶光,恶狠狠的看着我:“二狗子,你最好给我把这件事说清楚。” “这个……该从何说起呢?” 我抓了抓头,一时间却有些犯难的,个中头绪,千丝万缕,资料,乃至于种种考证、我的猜测等,许多条信息在我脑袋里集合,最终才结合出了这么一结论,要想用言语来说清,却不是一句两句的事情,所以我干脆也没急着说话,而是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用塑料纸包裹的东西丢给了鹞子哥。 “这是我今天在河道里刨了一整天发现的一个东西,以前应该有很多,现在都冲的不见了,就找到了这么一块。” “……” 鹞子哥半信半疑的打开塑料纸。 里面是一块拳头大小,灰扑扑的类似于石质一样的东西,乍一看好似一块石灰岩,可再细细摩挲、观察,就会发现,那上面是有些雕刻的痕迹的。 “墓雕砖!咦,虽然图案只剩下一角了,但能看得出图案很复杂,不是简单纹饰,这还是一块宋代的呢!” 鹞子哥一眼就有了答案,抽了抽鼻子,咒骂道:“他娘的,这座墓塌了呀!!” 我点头:“没错,正是这个原因!” 墓雕砖,其实就是砖雕!! 砖这东西在华夏出现的就很早了,当时已经是宫廷很重要的建筑用料,而砖雕在秦代就已经开始,不过那时候都是用阴模压出来的,上面顶多是一些纹饰什么的,很好辨认,到了两汉时期,那个时候的砖雕上面又是一些几何图形和文字,也很有突出性,很好辨认,而用在墓葬里的时候,就是一些画像砖。 到了隋唐这些年代,这方面反而比前代大为逊色。 直至宋代,砖墓才开始大规模出现,墓室里的砖雕工艺也有了突飞猛进式的剧变,那个时期的砖雕已经不像以前一样是制模了,而是直接在砖上雕成浮雕或者是半圆雕,表现的东西很丰富,较之壁画不遑多让,而且比壁画更加容易保存下来。 鹞子哥只是看了一眼,就做出这些推断不算难。 这些砖雕是镶嵌在墓室砖墙四周的,和一些随葬品还不一样,一些随葬品被冲出来很正常,可如果这些砖都出来了,那这墓葬十有八九是塌了! 我见几人有思索之色,忙又说道:“要说解释这事儿,恐怕得从咱们第一次进山时候说起了,那时候我就提出过两个疑问,一个是刘鋹墓既然不是循着风水下葬的,咱们找不着,凭什么铁拐李手下的人能找着?这方面我一点都不自夸,连咱们几个都没奈何的事情,天底下比咱们眼毒的怕是不多,凭什么他们就行呢?这个问题不用说,已经有答案了,他们运气好,正好撞上了申南这个人。 第二个问题就是,打盗洞可是个费劲活儿,如果是盗一些寻常老百姓的墓葬,一晚上给人全刨了不是问题,可刘鋹再不济也是个皇帝,在他的墓葬上钻个洞,这可是个挺复杂的事儿,耗时间呢!如果这里是深山老林,没人经过也就算了,偏偏这里是有人气儿的,外面就是申老五的养猪场,周边三个县的人动不动就跑山里野炊了,耗在这种地方给一个帝王墓钻窟窿,他们的胆子是有多肥?可是,他们还真就做成了,周围没人注意到,这难道不反常吗?恕我直言,陆陆续续了解了不少以后,我早就在怀疑,这几个人是以极快的速度进入墓葬的,压根儿没耽搁什么时间,这才能做的如此隐蔽! 基于这个问题,咱们在申老五那休养的时候,我看了很多地理水文。 上面记录了这么个事儿,这事儿都是解放以前了,应该是民国三十年上下的时候,仁化这里发生过一场地震。 地震并没有波及到城里老百姓,主要就是发生在山里,当时有个挺有意思的事情,地震过后,山下老百姓曾亲眼见到,门前的溪流有一瞬间发生了断流,那条断流的溪流,正是咱们眼前这一条。 还有一点,解放后这边做过一些地质调研,在水涧口的上游,有一座石山,那里河道宽阔,水流在那里形成了一个瀑布……” 我断断续续的说着。 老白听的头昏脑涨,忙打断了我:“直接说你的结果,我快受不了了!!” “我都说了,这里面的信息点点滴滴,很乱……” 我耸耸肩,不再脑子里的这些丝丝缕缕的线索,淡淡道:“刘鋹墓,应该就在那座石山里面,掏空石山,里面砌砖墓,这是很常见的手法,墓葬比较硬实! 民国三十年左右的那场地震,中心区域应该就是石山附近,墓葬在那场地震中被震塌了,结果可想而知,石山是靠着水脉的,水流必定是要往墓葬里灌的,于是,溪流有了刹那的断流! 我们所见到的墓墙,乃至于是冲出来的一些陪葬的瓷器,应该都是那时候冲出来的。 而地震崩开的这条墓葬口子,如无意外,就在水涧口那道瀑布的后面。 铁拐李手下的那茬人根本就没打什么盗洞,他们应该是意外发现了这个墓葬的入口,直接钻了进去,只有如此,他们的那次盗墓行动才能做的如此密不透风!” 话说完了,没得到什么表扬,反而四周的眼神变得不友善起来了。 “所以,你为什么不早说?” 张歆雅黑着一张脸:“今天早上把我们几个人撒出去,遛我们玩呢?” 我暗呼不妙,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演变成一场惨不忍睹的群殴,于是连忙说道:“这只是个猜测,而且还是一个很大胆的猜测,猜测这东西在没得到应证之前,它就是个虚无缥缈的东西罢了!!没错,我一早就琢磨着沿着河道好好搜寻一下,仅有一些瓷器冲出来无法证明什么,必须确认有墓葬主体承重结构被冲出来,才能确认墓葬肯定是塌了,有足以让人钻进去的口子,可这个工作一个人就干了啊,与其你们一大堆人跟着我在这耗着,还不如撒开了四下找找呢,对不对?找到了固然好,证明我的猜测是错的,找不到的话,那也是顺带着帮我印证了我猜测的可靠性啊!恕我直言,咱们真的耽搁了挺久了,凌颖她爸还在遭活罪呢,不早点找到那苦主,鬼才知道对方会干出什么事情,只能是怎么节省时间怎么来了! 至于不跟你们说,我也没法说啊,我要是说了,就老白那尿性,这厮绝对不会撒出去认真找的,注意力全盯这条河了!” 老白脸色一垮…… 不过,四周的杀气倒是消弭了不少。 我躲过一劫,再不敢多语,匆匆吃了些东西便去休息了。 第二天天蒙蒙亮,我们再度出发,这一次前进速度就很快了,天大亮的时候,已然见到了地理水文上说的那道瀑布,那果真是一座不算太高的石山,上面满是青苔,白花花的水流轰隆隆的从上面倾泻下来。 “西天取经的最后一步了……” 老白抽了抽鼻子,不禁感慨了一句:“咱们往日经的事也不少,像这回这么为难的,还真没几回,刘鋹这老小子可是给咱们出难题了啊!” 这次我没有脱鞋子,直接淌水钻到了瀑布下面,竭尽可能的让自己贴着后面冷冰冰的石壁前行,可水流还是不可避免的有一些冲刷到我身上,瀑布不算高,依旧是冲的人皮肉生疼。 我浑身早已如落汤鸡一般,手在石壁上不停的摩挲着,很快就摸到一条裂痕,旋即用手臂挡在额头上方,防止飞溅下来的水雾糊住双眼,低头向下望去。 一条仅容一人侧身的三角缝隙赫然就在石壁上面,那是一条天然形成的裂口,也可以理解为是一条天然形成的通道!! …… (第二更) 第0690章 坑室 裂口很长,恐有一米四五的样子,好似在石山上生生掰开了一条缝隙一般,我站在瀑布下所能看到的只有一半,另外一半是完全浸在水中的。 鹞子哥紧跟了过来,俯下身子勘验了一番,嘴唇蠕动,好似是说话了,不过声音淹没在了瀑布“轰隆隆”的巨响声中。 鹞子哥见我没听真切,直起身子就大声说道:“太凶险了,我说这条缝隙太凶险了!” 我点了点头,这和人工挖掘的盗洞不一样,盗洞虽然狭隘,可至少里面是安全的,知根知底,天然形成的就没这个把握了,这口子如此狭窄,人必须侧着身子才能钻进去,而且到了里面根本站不直,没有任何活动空间,且里面灌水了,万一有个坑坑洼洼的,或者是里面也有断裂,那水就不是齐腿深了,不小心陷进去,出都不好出来,保不齐就得淹死在里面。 不过,凶险也得去试试啊! 无论是墓葬结构还是周围环境,都不允许我们自己动手挖掘盗洞。 “我在前面打头!” 我扭头冲鹞子哥大喊道:“其余人都跟在后面,这样万一踩到什么坑坑洼洼的,后面能及时帮一把,自己也能切实的避开!” 鹞子哥没听清,我再次说了几遍,他才懂了我的意思,这一点上没什么好争的,他点了点头,回头冲着其余人招手,在岸上等候的老白几人纷纷入水。 其实最危险的反而是小稚,只是个孩子,进来以后只剩下肩膀以上还在水面上了,为了避免出意外,让无双跟她走在一起,关键时刻也能搭把手。 我看了一会,确定没什么遗漏,屈着膝盖侧身钻了进去。 这其实是个挺要命的姿势,站不直,又趴不下,连蹲都做不到,整个来看犹如是在蹲马步一般,我们几人倒是还能适应,总归是真武祠里每天都要做的锻炼,跟在后面的凌颖就不成了,粗重喘息声中还带着阵阵“呼噜噜”的怪响。 “你别硬撑着,现在可不是硬撑着的时候!” 老白忙提醒说道:“体能跟不上的时候,膝盖顶着前面,放松下来休息一会,咱们宁可速度放慢点也不能死撑,尤其是你,不然时间久了伤了肌肉,果真前面遇到要命事情的时候,你跑都跑不掉,那才叫坏菜,我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你死在这,说不好大家伙都得跟着一起交代了。” 凌颖轻轻“嗯”了一声。 老白这话倒是不单提醒了凌颖,连我也随之惊醒,心想光顾着往前走了,忘了这趟还带着凌颖这么个人,于是翻转了一下身体,换了个相对舒服点的姿势,说就这么先休息一会儿吧。 身旁的鹞子哥推了推我,递过一条湿毛巾。 这东西来的及时,缝隙里又湿又闷,氧气必定是不足的,我现在满身都是窝囊汗,精神萎靡,把湿毛巾搭在脸上,狠狠揉搓了几下,这才强提起一些精神头,又等了一阵,看大家都歇息的差不多了,才再度前进,好在前方狭隘的缝隙渐渐变宽了不少,至少可以可以让人扭过身体,不必继续侧身前行了。 鹞子哥察觉到这种变化,在身后说道:“看来应该是快到头了!” 我正欲接应,脚下忽的踩到一根圆柱状的东西,那东西分外的滑腻,踩上去后明显搓动了一下,我立时失去了平衡…… 几乎是同一时间,伴随着“哗啦”一声响,一道黑影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兀自朝我袭来,待我堪堪稳住身形后,一张惨白浮肿的人脸已经近在咫尺,鼻尖几乎要触碰到我的脸,身后鹞子哥他们的手电筒光芒摇曳,照过来的时候,尚且能看见这浮肿的脸上泛着一层晶莹的油光,双目大睁着,瞳孔已经成了乳白色,嘴巴张开,齿缝、舌头上尽是淤泥,我甚至能清晰嗅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腐烂味道与水腥气。 不过,也仅仅是吸了一鼻子而已,长期以来形成的本能促使我在第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啊!!!” 凄厉的尖叫声忽然自身后传来。 我没有被这死人吓到,反倒是差点被凌颖这一声尖叫给叫掉了魂魄,回神后立即撤后。 “别叫了,你叫丧啊!” 老白不耐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过就是个死人罢了,又不是什么大粽子,你丫鬼叫什么?鬼吓不死人,人倒是能吓死人!” 显然,这厮也被凌颖叫的吓了一跳。 我到现在心跳还在加速呢,感觉都快蹦到嗓子眼儿了,按捺着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具尸体。 确实,这不是个大粽子,就是一具泡的浮肿的尸体而已,眼球都快蹦出来了,大了好几圈不止,应该死了有一阵子了,要不是泡在水里,估摸着该整个都该烂开了,身上穿着迷彩衣,因为泡水再加尸体上的油脂析出,衣服乌漆嘛黑的,估摸着是我那一脚踩到了关节还是什么地方,尸体这才一下子坐了起来。 “这应该就是铁拐李派来的盗墓贼之一吧?果然是都死墓里了!” 鹞子哥说道:“看样子是准备往出逃的,没逃掉!” 我捂着口鼻,避免自己度了阳气过去,惹来什么麻烦,蹲下来仔仔细细观察了尸体片刻,轻声说道:“脖子上有淤痕,看样子是被摁在水里掐死的!” 除此外,再没有什么别的发现了,这里空间有限,挪不开尸体,我干脆摁着尸体又将其重新摁进了水里,没法子,只能踩着他过去了。 不过,在越过尸体后,我又踢到了一样东西,弯腰捞上来后,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裹,里面都是死人骨头,白花花的,这应该是墓葬里的死人尸骨了,年头很久,虽不见皮肉,但骨骼相对来说保存还不错。 “这帮人……” 鹞子哥摇摇头说道:“挖坟掘墓的盗尸体也有,可基本都是那种保存特别好,或者是特别罕见的,跟他们似得,只要是能用的死人骨头都给弄出来的还真不多。” 我说道:“墓室里好东西少,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只能开始往外倒腾死人了,这骨头他们造假做传世嘎巴拉正好!” 我看了一下,包裹里的骨头并不是来自于一个人身上的,里面光是腿骨就有七根,看来前面墓葬里的死人不少啊,他们这是撒开了,把但凡能用的骨头全给捡出来了,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在逃出来的时候,被摁倒水里掐死了。 如此一来,前面的墓室是怎样一个存在我就心里大概有谱了,十有八九是殉葬坑!! 人殉最多的时期应该是商周那个年代,从两汉到宋朝之际,基本上是越来越少了,尤其是到了宋朝,虽说这个朝代是封建史上最弱的一个朝代,周边国家一个都打不过,但它确实是人道主义最强烈的一个时代,也是对老百姓最友善的一个时代,酷刑极少,人殉基本绝迹,反倒是到了辽、清这些时候,人殉又开始死灰复燃了。也就是说,宋墓里一般是不会有殉葬坑的,奈何这墓主人是刘鋹这个混蛋,墓里有这种坑室很正常。 殉葬坑跟主墓一般来说是会有一些距离的,很少会和墓葬的主体连在一起,而且就不是以墓室形式来存在的,基本就是个土坑,把人绑了砍头以后推进去填上完事。 由这一点来看,这座墓又有些奇怪,既然崩塌了,那就说明前面必定是墓室,如此一来,这个独特的殉葬坑就耐人寻味了一些。 一边思忖着这些,我一边继续摩挲着前行,裂缝越来越宽,到后面几乎可以直立从容行走了,只是外面瀑布倒灌进来的水却不减少,依旧是齐腿的深度,不多时,前方豁然开朗,崩塌的墓室已然在眼前。 然而,也就是此时,彻骨的阴寒笼罩了我们…… …… (第一更) 第0691章 六丁六甲符术 黑蒙蒙的墓室,水面上涤荡氤氲着雾霭,好似一头凶猛的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只是这头怪兽享用的却不是血肉盛宴,而是这天地间的一切温度。 踏入刹那,我能感觉自己身上的温度在以惊人的速度被攫取走,那种寒冷是自内而外的,好似是从体内开始结冰,直至让人变成一具僵硬的尸体。 “好重的阴气,好浓的煞气和怨气!” 鹞子哥低喝一声,呼吸时,能看见其口鼻中喷吐出一溜儿的白雾! 单单由此来看,这里的温度怕是早已零下了,偏偏地上的积水却没有冻结,这就是典型的阴煞之气伤人。 只是,我们行走这么久,何曾见过这么厉害的阴煞之气? 哪怕是设下了阵法来聚拢天地间的阴气也达不到这一步啊! 阴煞之气伤人根底,感觉冷,实际上被冻结的却不是血肉之躯,而是身上的阳气在被一点点的扑灭,这样的影响一般来说都是一个非常缓慢的过程,缓慢到人根本察觉不到,只有长期处于这样的地方,身上的阳气夜以继日的被消磨,渐渐才会处于被压制的状态,身体上也随之发生一些古怪的变化,气血亏虚,继而看起来不似人,更像鬼,最后会发生许多剧烈病变,最常见的就是器官衰竭坏死等,这才逐步走向死亡,这个过程少则几月,多则数年,有的数十年都未可知。 像我们现在这样,刚刚踏入墓室就能感觉到像是被一只大手扼死了喉咙,随之身上阳气、精气等飞速被扑灭冻结,速度快到自己能清晰感受到,进而开始恐慌,这样的情况我闻所未闻!! 不必说,身后的张歆雅瞬间开眼,绾娘儿接了身体的控制权,一步跨上前来,四下逡巡,眉头越锁越紧,自语道:“怎么回事?明明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身边,可却根本看不见!” 此刻没人说一个退字,不进来还好,如今进来了,惊扰到了此地的东西,再退也不成了,看看被掐死在裂缝里那个盗墓贼就知道了。 不过,仅是阴气的侵蚀而已,算不得什么大事! “好个惊喜的见面礼,迎面便是一阵骤雨狂风,这是想要乱拳打死老师父吗?” 我冷笑一声,喝道:“鹞子哥,无双,老白,给我护法,绾娘儿临机支援,凌颖躲到后面,小稚,行符!” 几人立即交错开来,凌颖起初还有些茫然,不过很快反应过来,一阵小碎步藏到了我身后。 小稚忙活起来,飞快把东西都准备好,地上都是积水,无法起坛,小丫头干脆站到我面前,自己充当起了桌子的角色。 符纸在她的背包上方摊开来,我手提朱笔,凝神叩齿,闭目存想,腹中地灵珠微颤,提了一口灵气至笔尖而落下,心中默诵念咒。 “一指点开阴阳眼,二指点破邪鬼计,三指点得身自在,六丁六甲,阴神阳祇,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风雷相搏,道尊坐中间,敕!” “……” 语落,符纸揭下,“啪”的一下打在小稚背上,她是孩子,精气元阳不稳,继续被这般汲取扑灭下去,容易留下病根,我只能率先来保护她。 随后,我再次动笔。 这便是道家的六丁六甲符术。 六丁六甲便是掌天干地支的神祇,六丁是传说中的阴神玉女,六甲则是传说中的阳神玉男,六丁六甲其实就是化运阴阳,并非什么神祇之力,天地之间的一切尽在阴阳二字当中,化运阴阳便是顺应化解这天地间的一切,化运之法不同,所得到的结果也不同,可护身,可镇宅。 只是,此刻我们并非是邪鬼侵身,也不是邪魔闯宅,只是阳人的身钻进了阴人的地界,好比是进了阴司,伤及身体根本,所以无论是护身还是镇宅都没有用,我所行的符是六丁六甲里一个相当冷门的运用法,又叫做六丁六甲锁精咒。 顾名思义,这是锁住自身,使自身不与外界交感,防止精气元阳外泄的术。 听着挺正派的一个术,只是到了实际中,很多时候却被用在了极其猥琐的用途上,就跟现在代表着一种审美的高跟鞋,以前不过是西方人遍地屎尿,为了防止踩到屎尿而发明的是一个样,这锁精咒的发明者其实是一个很邪性的风流道士,此人爱美色,又怕身体吃不消,于是就来了这么一出,可以说是符咒里的万艾可…… 不过,这听着猥琐的符咒,活用到现下,反倒是应景儿。只是,这道符咒术最好还是虚写应用,便是把灵气蕴在指尖,不通过朱笔黄纸等媒介,直接用灵气凝聚成符印打在人身上,看不见,却好似有了金钟罩护身一样,可惜我现在刚刚踏入丹道,于精气神一道上只是处于刚刚摸索的阶段,灵气离了体就维持不了,还是做不到这一步的,但拍个黄符在上面,效用差了点,终究还是有用! 每个人背上拍一道符咒,我是最后的,只等符咒拍在背上,身体这才暖和了一些,至少不再被周围环境汲取扑灭身上的阳气了。 我大松了一口气,至少是在这墓室里站稳脚跟了,收了朱笔黄纸,却没有就此作罢,心里暗自琢磨着,如果连张歆雅那双阴阳眼都看不见,那么我利用精气神来观视四周的话,能不能有一些效果?至少得先搞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妖,为何能让这里的阴煞之气比天底下一等一的煞坑都要重得多? 说做就做,我闭上眼睛,整个人很快安宁下来,细细感知着周围的一切,结果有些失望,没有看到邪鬼形,也没有听到邪鬼声什么的,不过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发现,隐约之间能感受到有一些看不见的力量在周围涌动,一团团的,像是魂魄,又不是魂魄,很奇怪…… 而就在这时,其中一团力量很明显变得狂暴了起来,我感受到了明显的杀意,飞快朝着老白掠了去! 我豁然睁眼,绾娘儿明显也是察觉到了那份杀机,几乎与我同一时间扭头,正欲提醒老白,却见老白的背包“嗤啦”一下被拉开,一个极其猥琐的小东西跳了出来,不是二秃子还能是谁? 好歹是一个成年的蛊王,我以为这厮是要替老白挡下一击,谁曾想这厮跳起来后“妈呀”的尖叫了一声,“嗖”的一下竟然跑了,跳在了我肩膀上。 好在老白这厮总有那么几分狗屎运,许是福至心灵,关键时候忽然后退了那么几分,然后…… “嗤啦”一声巨响,老白胸口的衣服就被扯开了两个大洞,一左一右,俩咪咪都露了出来,因为肥胖,颇为丰满,还一跳一跳的,上面清晰可见乌青的指头印子。 老白“嗷”的惨叫一声,捂着胸口连忙躲开了…… 那股杀意随之消失。 老白又是委屈又是愤懑的扭头看了二秃子一眼,喃喃道:“你居然跑了,你他妈居然跑了……” 顾不得掰扯这些,我猛然回头,那股杀意再度出现…… 不,是另外一股力量再度生出了杀意…… 而这次杀意所指目标——赫然正是我!!! …… (第二更) 第0692章 第五咒 “你找错了人!” 我怒喝一声,手握百辟刀,豁然朝着那东西劈砍了去。 有如疾风骤雨,又似骏马过隙,一切都不过是忽然而已,双方激烈碰撞的刹那,我脖颈下方“噗”的一下被豁开一条一指长的口子,衣领也随之被扯裂了开来,立在我肩膀上的二秃子发出一声惨叫,直接被击飞了出去…… 下一刻,鹞子哥和无双一下子将我护持了起来。 我有些失神的看着手中的刀,喃喃道:“不可能啊,怎么会呢?为什么会这样?” 此刻,我确实陷入了巨大的迷惘中! 我看不见那些东西的模样,但能清晰的感觉到他们的存在,乃至于是位置和流露出的杀机,它们的速度并不快,给我的感觉没有什么很大的威胁,扑上来的刹那,我那一刀真真切切绝对是劈中了,可却没有任何效果,对方随之直袭我脖子,关键时刻,还是二秃子抵挡了一下,然后它被击飞,我脖子上被化开一条口子,如果没有二秃子,刚刚那一下就是我倒地毙命之时!! 不单单是我在迷惑,同样能感受得到那些东西存在的绾娘儿也是一脸的迷惑,皱眉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明明是必杀的一击,而且确实是砍中了……” 咕嘟! 二秃子从水中冒头,不停的哼哼着,这回这厮不敢靠近我了,反而是溜到了小稚的肩膀上,嘀咕道:“我的老腰哟,差点被一下子打折了,那东西……是在虚实之间!!” 它两次与那东西错肩而过,感受极深,一边抱怨一边说道:“不像是鬼,像是一团空气一样,浑浑噩噩,飘荡在天地间,说它存在,它也存在,说它不存在,它也不存在,你砍它的时候,它就是在这种状态里,看似是砍中了,实际上却跟砍到空气没什么区别,轮到它打你的时候……那一瞬间,感觉很奇怪,我是蛊,对怨恨这些东西很敏感,那一刹那它瞬间迸发出无穷无尽的怨恨,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好像是怨恨让它们有了灵光,瞬间实体化,然后给你来了一下子!” 这个说法乍一听好像很难理解,可仔细揣摩,完全解释了我们现在的种种境遇。 这里飘荡着很多那种东西,大都浑浑噩噩,没有规律的飘荡着,偶然会有一个忽然迸发出杀机…… 也就是说,当它们不产生怨恨的时候,它们是完全无害的,怨恨可以让它们显化出来,这个时候就会变得极其危险。 那么,两次出手,到底是什么刺激到了它们? 我百思不得其解,而此时,不知是我肩膀处的鲜血刺激到了这些东西,还是说其他的原因刺激到了这些东西,它们渐渐的开始变得不太一样了,墓室中的阴煞之气愈发森寒浓重了几分,即便有六丁六甲符术护身,依旧能感觉体内的元阳气在汨汨消失着,只是没我们最初进来时那么夸张就是了。 有一种叫做肃杀的东西在渐渐凸显出来。 这回,不只是我,连鹞子哥和老白他们都清晰的感受到了。 “咱们好像成了众矢之的呀!” 老白牙关“咯咯咯”的不停作响,这不是他怂,我也是如此,千夫所指尚且无疾自终,何况这是许多充斥着怨恨的东西齐齐盯上了…… 这里所有的东西都在一点点的复苏…… 若它们是能亲眼目睹,可以捉摸的东西,倒也能应对,问题是这神出鬼没的,可该如何是好? 冷汗涔涔而下,我脑袋在飞快转着,思虑着该如何化解眼下必死之局,所有我比较熟稔的法术一一略过,竟没有一个是能应对眼下的,反倒是前阵子我才刚刚开始揣摩的术法兴许有用…… “拼了!!” 等死不如挣扎,我心下一横,喝道:“所有人朝我靠近,挤在一起!” 鹞子哥豁然回头盯着我:“你要做什么?” 四周的杀意越来越凛冽,我能观视得到,那些东西正从浑浑噩噩中挣脱出来…… 可以想象,当初铁拐李手底下的那些盗墓贼也经历过这一出,看不见听不见,却能感受到无边的杀意和凶戾,只等游离在这里的许多东西苏醒后,一拥而上,下场只怕比万鬼噬心好不到哪里去! 这时候不是说闲话的时候,我闭上双目,心沉入腹,呼吸渐渐变得均匀,徐徐举起了手中的百辟刀,另一手则飞快结印,口中诵道——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 “嗡”! 地灵珠巨颤…… 这一刻,好似当初师旷一股脑儿把力量灌给我时的感受一模一样,狂暴的灵气在体内奔走,我整个人几乎要炸裂开来一样。 我原本宁静的心态也有了瞬间的紊乱,诵决声为之一顿。 我知道,我终究还是驾驭不了! 我师父曾经叮嘱过的话在我心里一一闪现。 “八大神咒,是道家术法的看家本事,威力巨大,凶险异常,慎用,慎用!” “前四咒,顶多只能算是最基本的应用,可若到了第五咒,能力不到,千万不可乱用,一个不慎,万劫不复!” “……” 上一次对付那牙侩的时候,我动了第四咒安土地神咒,已经是吃力万分了,如今我有进步,可要说用这第五咒金光神咒,终究是差了一些火候。 所谓金光神咒,便是要散开灵气,覆映自身,驱散邪灵,当初在吕梁山鬼市中,许多厉鬼一拥而上,我师父赶到时,正是用此咒驱散了那些邪祟,他用的轻松,对我来说却是万难,一个不慎,身体的根基就会被冲毁,人也就完蛋了。 不过,一切的踯躅,仅是刹那而已,很快我再度坚定下来……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诵持万遍,身有光明。” 剧痛开始在身体上弥漫,我分明听见了“咯嘣”一声脆响,眼鼻处的血管好似崩开了一样,鲜血顺着鼻腔眼角汨汨而下。 我持刀的手开始颤抖,陡然加快进度,近乎嘶吼一般喝道: “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万神朝礼,驭使雷霆。 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金光速现,覆护吾身!!” 语落刹那,地灵珠暴动,灵气如失控一般四处奔腾…… 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我满面是血,极端的痛苦下,压迫着发出压抑的嘶吼,目光恶狠狠的凝视着四周,其状怕是如择人而噬的厉鬼一般,皮肤上竟渐渐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金色,灵气的覆映下,柔和的金色光晕如细雨一般洒落,将鹞子哥他们笼罩,也挥向黑暗…… 那些正在不断苏醒过来的东西来不及挣扎,便纷纷溃散…… 在其崩溃前夕,哀嚎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渐渐的,这些原本看不见的东西,竟然徐徐的浮现了出来…… …… (第三更,还有一更!) 第0693章 还我 起初的时候,那只是一道道淡淡的虚影,只能看清是一些人的轮廓。 渐渐的,虚影开始变得清晰…… 那赫然是一个又一个的女子,状如处于魂飞魄散边缘的鬼物,个个死相狰狞,脸上泛着青气,恨不得择人而噬。 “还我皮!!” 距离我最近的一个忽然朝我伸出干枯的手,眼睛暴突着,咬牙切齿的朝我嘶吼着:“还我皮,你还我皮!!” 只是,当她靠近我时,受我覆映出来的灵气所伤更甚,终究是吃不住了,身体如打碎的镜子一样散开,最后消弭于无形! “你还我骨!!”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又是一个女子朝我扑了上来。 她霓裳羽衣,看着无比华贵,可是脊柱却好似被人抽走了一样,上半身支撑不住,来回摇曳,披头散发,大叫着“还我骨”,一个冲刺竟然直接越过鹞子哥他们到了我面前,脸几乎贴在了我的脸上,眼睛里充斥着无穷无尽的怨恨,好似我就是取走了她骨的人一样,随即整个人轰然爆碎消失。 “还我心!!” “还我眼……” “……” 四周的惨嚎声此起彼伏,听得人心惊,听得人麻木。 这些东西无一例外,全都是女子的形象,而且衣着都极其华丽,生前必定是享尽了富贵,虽说死相不大好看,但可以想象,生前应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金光神咒的覆映下,这些女子在疯狂宣泄着自己的怨恨,然后,尘归尘,土归土…… 很快,这里渐渐安定了下去。 躁动的地灵珠也随之平息,氤氲的金光一敛,墓室随之变得阴暗了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 我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本想用刀支撑住自己,不知怎的,人却仰头朝后坠去,好在无双眼疾手快,一把将我托住了。 视线范围内的一切都在变得模糊,我只是本能的不停眨着双眼,至于身体……好似早就不是我自己的一样了! 鹞子哥一把排开了老白和绾娘儿,掀起我的手腕,用手指轻轻压住我的脉搏。 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此刻却不敢睡去,因为我很清楚,如果睡去,则万事皆休,只能咬牙支撑着,不知过了多久,早已感应不到的地灵珠忽然有了那么片刻的轻微颤动…… 很微弱,但……正是这轻微的一下颤动,我立即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越来越悠长的呼吸和心跳渐渐加速,直至恢复正常,视线也开始变得渐渐清朗起来。 “挺过来了……” 鹞子哥大大松了口气,轻叹道:“又是我们拖累了你,万幸你不是寻常的道士,反而是这地灵珠救了你一条性命,往后能不用此术还是尽量不要用的好!” 我嘴角扯了扯,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他娘的,我还真当自己是过不了这个坎儿了!” “如果你只是个寻常道士的话,今天你就是过不去了!” 鹞子哥说道:“这金光神咒本就是集自身的力量瞬间迸发,进而驱散邪祟,威力太大,如果道行不够,非但实战不成不说,极有可能散尽了灵气,那叫什么不用多说了吧?普通人叫做自杀,道家人叫做兵解!! 此术,本就是基于兵解的基础上来的! 却比兵解要更加危险,力量控制不好,冲毁身体根基,力量不够,则万事皆休! 所幸,你学的不是道家的内丹术,你们礼官一脉是采撷龙脉结珠,进而滋养自身,灵气本来就磅礴的多,你仔细想想,你和我叔一起出去做事的时候,他这个天师都时常力竭,你可曾出现过这种情况吗?这回你是动了自己不该动的力量,这才落到了这一步!” 我点了点头,亲身经历了一遭,这些我心里倒是大致的有些数目了,冲着旁边墓葬塌陷处碎石瓦砾堆砌起来的废砖堆昂了昂下巴,无双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这是禁不住森冷的积水浸泡了,于是搀扶起我去了那边,放下后,我总算是有个能坐的地方了,微微倚靠着后面恢复着体力。 体温在渐渐回升,墓室中的阴煞之气散去许多,虽然存在,但顶多就是一个煞坑的程度,对于这样一座凶墓来说,完全在正常区间范围内。 废砖堆的一侧,一具发黑的枯骨仰在那里,有些残缺了,骨骼基本只剩下个形状,恐怕是拿不起来的,和铁拐李手下带出去的骨头没得比。 种种情形结合在一起,死在这座殉葬坑里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刘鋹的女人!! 这个结论其实很好得出,刘鋹死的时候,南汉已经灭亡,那时他是宋臣,权利几乎被全部削掉了。 老赵家的人人品确实不怎么样,为了权利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但对老百姓却是没得说的,大概是五千年来最善待百姓的皇室,这一点汉唐明朝等都无法与之媲美,他们是不允许坑杀了百姓来给死人殉葬的,满朝文武大臣,乃至于是皇帝,没一个这么干的,凭什么刘鋹一个投降的亡国之君可以这么干?老赵家善待他归善待,并不意味纵容他! 所以说,给刘鋹殉葬的,不可能是老百姓,也不可能是工匠,借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干这事儿,在那种情况下,由得他处置的,只有他的女人,这也是他亡国以后,老赵家唯一没有夺走的东西。 作为历史上首屈一指的荒淫皇帝,刘鋹的女人数量……相当惊人,远不止后宫佳丽三千人那么简单! 一些野史上提到过,刘鋹投降时,宫廷中的女子犹如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让答应了帮他养着女人的老赵肠子都毁青了,本想琢磨着如何反悔,刘鋹却自己提了,说他会遣散掉这些女子,后续就不了了之了,关于这些女子的去处无论是正史还是野史都没有记载。 如今看来,那时候,刘鋹这厮根本没有遣散,而是把这些女子推到墓葬里一股脑儿的全活殉了,而这座墓,应该也是在南汉灭亡前就修的差不多了,这很正常,很多皇帝都是在生前就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寝,工程动辄数十年。 “咱们所见到的那些……应该就是刘鋹的女人,从衣着什么的都能看得出来,如此一来,这个殉葬坑修建的跟墓室差不多倒也可以理解了,好歹是他后宫的女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不能一刀杀了推进土坑里埋了就作数。” 我蹙眉思索着:“只是……明明是那些女人的魂魄,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奇怪呢?绝对不是阴魂……她们一直叫嚣着还我皮,还我骨,这是什么意思?尸身被剥皮抽骨,亡魂顶多无法安息,变成凶魂厉鬼而已,怎么会出现这种奇怪的状态呢?” 当时我在崩溃挣扎的边缘,感触不是很深,但鹞子哥他们就感受很深了。 尤其是绾娘儿,听我说起这个,当即特肯定的说道:“她们绝对不是鬼魂,或者说,少了东西了!!” …… (第四更,今天没了,大家晚安~) 第0694章 改命术 绾娘儿的说法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 这里除了凌颖,哪个不是成天和这些东西打交道的,就算是小稚站出去也比外面那些招摇撞骗的大师强得多,哪怕是没有阴阳眼也不打紧,凭借着过往的经验和直觉就能做出判断! 刘鋹的那些女人少了东西……这是所有人的感觉! “可到底少了什么呢?这才是关键!” 我说道:“单看它们的模样,不过就是鬼魂而已,鬼魂鬼魂,不外乎就是魂和魄而已,我看它们也不像是少了魂魄……” “说是鬼魂不大准确吧?” 绾娘儿想了想说道:“在它们爆发之前,肉眼不可见,只能模模糊糊的感觉到是一团东西,也可以说是一团力量,那种存在状态……很像是亡人魂飞魄散前夕的模样。” “这倒是……” 鹞子哥道:“你这么说的话,我倒是有了点想法,寻常亡人只有在魂飞魄散前的一瞬间会出现那种状态,随后就会彻底消弭,融入天地间。这些东西却不是这么回事,它们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偏偏满是阴煞怨恨之气,久而久之,连周遭的阴阳环境都受到影响,所以这里的阴煞之气才会那么重,比一些天生地养的煞坑都要厉害!” 我点了点头,不出意外的话,这里的极端阴煞环境应该就是这样形成的,我用金光神咒驱散那些东西后,环境立即就发生了改变,足以证明这一条。 “对了!” 绾娘儿忽然回头问我:“你还记不记得七爷这个人?” 这个我怎么会忘记? 当初就是接了他的事情,我们才进了东胡遗迹,后来为了活命,我不得不斩了龙子脉,结果遭了报应,跟个胡萝卜似得被种在地上,差点就一命呜呼了…… 这等事情终我一生都忘不掉! 不过七爷的事跟现在又有什么关系?绾娘儿这问题问的跳跃跨度太大,我有点跟不上,眼巴巴的看着她。 “他当时是脑袋被拧掉了,还是你给缝的吧?” 绾娘儿顿了顿,说道:“我记得你当时说过,人要下葬,最好是要全身而葬,实在没了办法,那就用陶土什么的把尸体给补全了,倘若缺了东西,比方说缺了脑袋,下辈子也会有断首之祸!” “是可能会有断首之祸,不是一定会有断首之祸!具体的阴司那头还有一关呢,比方说那些保家卫国尸骨无存的,难道下辈子也要尸骨无存?天底下没这样的道理。倘若积了功德导致自己尸首不全,死后自会有福报,当然,那是阴司的事情了,咱们活人能做的就是活人的本分,尽可能的帮亡人把尸体补全了,实在没办法的话,那到了下面就得看他这一辈子有没有干过好事了。” 我纠正了她话中的谬误,随即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提这个,想了想,就说道:“那些女子在被驱散之前,一直大叫着,还我皮,还我骨,你怀疑是她们被剥皮抽骨,所以不得安眠?我觉得应该不是这么回事…… 如果只是生前被剥皮抽骨,尸身不全的话,至少她们还是可以去下面的,也能进得了轮回。 可你看看她们的样子,分明是连下面都下不去,下辈子都没指望,所以问题不在尸身上……” “我不是这个意思……” 绾娘儿却摇头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人家连她下辈子的皮肤骨骼什么的也抽走了呢?” “怎么可能呢……” 我笑着说道:“那就不叫剥皮抽骨了,那是用巫术咒了她的命运,把她们的命都给劫了下来,让她们的命格都残缺了……” 话未说完,我愣住了,立即回头问小稚:“丫头,命术这玩意你最懂,这等事能不能做到?” “可以!” 小稚点头说道:“我师父说过,命术修行到最高境界就是改命,不光能改自己的命,还能改别人的命,如果看上了别人命数里的某一点,甚至都能劫下来,拿来自己用。不过这种改命术很邪门的,你光听听就知道有多渗人了,假如我觉得你的运气好,能直接把你的运气给劫下来,就跟抢似得,有干天和,最后很难有什么好下场的……” 鹞子哥在一旁追问道:“那被劫了命的人会是个什么下场呢?” “命格残缺不全,当然只能死啦!” 小稚说道:“而且,命格完整才能转世轮回的,如果残缺的话,死了连轮回都没啦,一缕残魂没有归宿,很惨的,这比生时受任何苦难都要惨得多!” “那就对了!!” 鹞子哥笑道:“看看,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几个人凑在一块,聊着聊着这事情就有转机了!应该就是这么回事,这些女人,都是被人家劫了命数了!” “樊胡子干的吗?” 我皱眉道:“可是,她好端端的,劫这些女人的命干什么?而且劫的还不是运气,什么皮啊,骨啊,难不成这辈子长什么样的皮,下辈子还会长什么样的皮吗?她这一股脑儿的劫了,有什么意义呢?” 除了樊胡子,我想不到别人。 小稚也说了,改命术,那是命术很高深境界的手段了,好像刘鋹身边也就一个樊胡子兴许有这样的本事了。 “那个……” 一直沉默着的凌颖忽然小声喊了我一声,这姑娘倒是好胆子,经历了这么许多,依旧还能保持着基本的镇定,听我们说了许多后,终于按捺不住了,低声说道:“你们说……缠着我爸爸的那位……是不是也在刚才那些女人中间呀?” “想多了……” 鹞子哥笑道:“如果她在这些女人中间可倒好了,方才惊蛰那一下子扫的干干净净,咱们就能回家了!问题是,她不在这些女人中间啊,这些女人被劫走了命数,命格残缺,说白了,在阴司看来,这些人就跟魂飞魄散了一模一样,可纠缠着你爸的那位却是进了阴司眼里的,否则何来正当复仇这么一说?” 我的目光已经看向了墓室的西北角。 这间墓室已经坍圮的很厉害了,原本是掏空石山,有用砖石券起了墓室,如今那些砖石已经全塌了,在四周堆砌起不少砖堆,而西北角的那一堆砖,明显有清理的痕迹。 干这事的肯定不是墓中那些命格残缺的怨魂厉鬼,只能是铁拐李手底下那些盗墓贼。 看来,那堆砖后面是有内容的,那些人最早的时候应该清理出一个窟窿钻了过去,后来发生的事就不用说了,这些命格残缺的怨魂厉鬼被惊动,一股脑儿的干掉了那些人,这个过程当中,那些人必定是要挣扎反抗的,他们在砖堆上清理出来的通道也随之塌陷,再次掩埋上了,但那清理的痕迹还是明显的留下来了。 又休息了一阵,只等体力稍稍恢复了一些,我便站起身来,轻声道:“走吧,咱们也到那头去瞧瞧,苦主应该就在那头,看看能不能化解了此事。” …… 第0695章 高低有序 作为一名伤员,最大的好处就是身边的同伴会无时无刻照顾着你,哪怕我严格来说都算不上伤员,顶多只是有点脱力了而已,周遭的人依旧如此,前脚刚刚抽出了工兵铲,后脚就被鹞子哥劈手夺了去,说让我在一边看着就成,这些活儿他来做。 连向来惫懒的老白都在一旁连连点头,说怨鬼侵身的时候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顶在前面就已经够窝囊了,要是连这些体力活儿都得我扛着亲力亲为,那他们不成废物了? 天可怜见,我他娘的就喜欢这种感觉,于是笑眯眯的说这可妥了,回头多受点伤,干脆可以躲在真武祠里养老了,想必就不用出来跑前跑后的挣命了。 鹞子哥那张绷着的脸上都不由挤出了一丝笑容,摇头说我这行为让他想到了以前见到的一个小村子里的女人,那娘们不想下地干活,于是就玩命生孩子,就图怀胎坐月子那阵儿有人伺候。 玩笑归玩笑,我没上手,但还是到了那堆废砖头前寻了个地方坐着,关注着老白他们干活,倘若有个什么万一,也能及早提醒。 这座墓葬用的砖块远远要比现在建筑用的砖瓦大的多,且四四方方的,质地如同石头一样,一块恐怕就得十多斤的样子,清理起来极其麻烦,得先把转头搬开,然后再用工兵铲堆砌的淤泥与水泡成浆糊的粘合剂,几人轮番上阵,清理速度这才快了一些。 凌颖这姑娘大概觉得自己跟了一路没有帮到什么忙,心里有歉疚感,自告奋勇的加入了进去。 很快,最外围的一些墓砖和泥浆被请离开了,竟然露出了一道极长的台阶,那台阶横亘左右,怕是与这四四方方的墓室边长一般长了。 “这东西有意思!” 鹞子哥拿毛巾擦着汗,打量着挖掘出来的台阶,笑着说道:“一般台阶不是和门户的大小对应的吗?这台阶这么长,难不成设计的门户也得宽个四五十米?” “这台阶可不是用来对应门户的。” 我想了想,就说道:“台阶台阶,上台阶又叫做拾级而上,所以,这台阶从某方面来说,那就是阶级的象征,所以这道长的有悖俗理的台阶就不是用来给人走的,而是用来区分主次的。正所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死了也是这样,墓室设计相对较高的地方,一般来说死者的身份也会更尊贵一些。 看来,苦主在刘鋹的后宫中还是有些地位的,不像这个墓室里被活殉的这些女人,大抵在刘鋹后宫中地位与猪狗无异,这才被杀了把尸体扔在一起,。 不过,这等丧葬讲究并不常见,对于古时候绝大多数的王公贵胄来说,他们高高在上的时间久了,打心眼儿里就有一种优越感,才不会认为人人平等呢,这等优越感埋在骨子里,根本不需要通过其他形式来加强,所以不会体现在墓葬里。不过刘鋹这人不太一样,他是个亡国之君,要不是老赵家给了他几分薄面,早就狗屁不是了,所以他才格外需要强调这一点,墓葬里也是等级森严的。 还是那句话,墓葬是立在阴阳之间的东西,得兼顾死人的需求和活人的感受,这墓葬弄的如此古怪,这就是满足死人的需求了。” 鹞子哥说道:“照此来看,一座墓室比一座墓室高,那整座墓葬应该就不是庭院型的布局了呗?而是呈台阶形的?至于那刘鋹的墓室,应该在最上面?如果不是来这里办事,让你来打盗洞的话,你岂不是要直接从山顶,也就是瀑布的最上面打盗洞?这样就直接打进刘鋹墓室里了?” “是这么个道理!” 我点头说道:“不过我要是真想盗墓发财的话,我他娘的才不盗刘鋹的墓呢,一个亡国之君,来他这墓找屁吃啊?还在一座石头山上,靠着市区,打个盗洞费劲不说,保不齐就得被举报,吃牢饭的几率太大了!” 这边说着闲话,那头老白他们已经开始往深处清理了,很快墓砖中刨出了一些木头碎片,还有一个铜环,正是门环了,看来应该是通往下个墓室的墓门了,采用的居然是木头,早早就被破坏掉了。 墓砖太多,清理着费劲,于是老白就清理出一个类似于盗洞一样的窟窿,结构不太稳,但小心点没大问题。 我盯着看了许久,确定没什么大问题,便不再多操心,找个角落双手抱着胸蜷缩着小憩着,以尽快恢复自己的体力。 “啊!!” 忽然,一声凄厉的尖叫声传来,吓我一跳,一翻身提了天官刃就跳了起来,随即凌颖连滚带爬的从砖堆上清理出来的窟窿里钻了出来,浑身带着浓烈的恶臭,一下子扑倒在墓室的污水里,张嘴就吐。 紧随其后,老白也从里面钻了出来,脸黑如墨。 见状,我就知道应该不是遇到了什么凶物,紧绷的身躯垮了下来,见张歆雅在给凌颖顺着气,我就凑上去问老白:“这是咋的了?” “嗨,别提了,他娘的晦气!” 老白苦着脸看了凌颖一眼:“别说她了,我都他娘的差点吐了。你猜的没错,铁拐李手底下那几个盗墓贼确实是从这儿进了下一间墓室,方法跟咱们差不多,在墓砖堆上清理了个窟窿钻进去的,后来出了事儿,他们就开始四散奔逃,有个倒霉蛋正往外面钻的时候一下子,可能是慌不择路,动作太大,挖出来的窟窿塌了,人一下子就埋里头了,这墓砖分量重,估摸着当场就砸死了,人都已经烂成一片臭肉了,凌颖这姑娘闻着味道不对,问我咋回事,我说里面可能有死人,这是死人臭了,前脚说着话,后脚她就把那些臭肉当成烂泥巴给抓了一把,然后就成这样了……” 老白形容的这场面实在是太惨烈了,我看了凌颖一眼,也有些同情这姑娘,好好的一个娇娇大小姐,来这么一出能受得了才怪,于是就说:“算了,无双,你去帮老白吧,让她休息一会吧。” 事实上,我有些小瞧凌颖这姑娘了,没多一会儿,她竟然自顾自的起身了,就是不敢再往那里头钻了,趁着墓室的污水狠狠搓洗了一下手上,然后跟只受了伤的小动物似得,蜷缩在我身边一声不吭。 我摸出烟盒子抽了一支递给她,笑道:“都有第一回,习惯了就好,抽一支吧,这东西管用,信我的,没人笑话你,第一次我们出去办事的时候,她白天看着镇定,晚上一个人鼻涕眼泪的,抽了一支就好多了。” 凌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不过不太会,呛得眼泪连连,擦了一把,挤出一丝笑容:“谢谢你,确实好多了。” 我耸耸肩没说话。 过了片刻,她看着从窟窿里钻出来的无双轻声说道:“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生活的,也才终于明白……原来是不是大丈夫,不看兜里有没有钱。” 说此一顿,他回头看向我,忽然说道:“其实,我和那个人就是见过一面,吃过饭,后续再没有怎么发展的……” 她的样子有些萧索,无奈笑道:“用现代人的伦理观来看的话,应该算是清白的吧?” 我不是傻子,怎能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可这话我可没法接应,正当不知该如何说的时候,窟窿里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通过声音的方向等,我立即有了判断,丢掉手里的烟头起身道:“挖通了……” 话刚落,窟窿里忽然传来了老白的惊怒交加的大吼声:“哎哟喂,狗日的,我草你妈!!” …… 第0696章 疯子 惊呼声急促又短暂,随即湮灭于寂静,只剩下闷哼声与稀里哗啦的器物落地声。 鹞子哥已经衔着短刀动了。 墓室里的状况全然不知,我担心他们应付不来,匆匆嘱咐张歆雅一声,让她照料着小稚和凌颖,随后提了天官刃,紧随鹞子哥后面钻进了窟窿里。 因为是在墓砖堆上清理出来的一条通道,里面肯定不会像盗洞一样平整,多有棱角,被砸死在墓砖堆里那个倒霉蛋的尸骨已经被老白和无双用稀泥给盖住了,也算是得了一个入土为安,不过依旧有浓烈的腐臭味在洞中弥漫着,我不敢动作太大,否则被砸死的那个盗墓贼就是我和鹞子哥的下场。 忽然间,前方墓室里的种种动静一下子平息了下去。 我心中一沉,前面的鹞子哥匍匐前进速度陡然加快。 不多时,我们两人钻了出去。 因为这间墓室处在相对较高的位置,瀑布灌进来的水倒没有蔓延到这里,只是环境依旧相对比较潮湿,空气里荡漾着腐臭的味道和浓烈刺鼻的血腥气,老白和无双带进来的手电筒滚落在角落里,光晕渲染的墓室看起来有些朦胧。 老白如个遭遇强暴的娘们似得蜷缩在角落里,捂着自己的脖子粗重的喘息着,好似每一口空气都是金珠玉粒一般,刺激的他恨不得贪婪的将每一丝空气都纳入自己的肺中。 无双站在老白身边不远的地方,弯着腰,两手撑着膝盖,同样在剧烈的喘息着,但状态要比老白好太多了。 在无双脚下,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倒在地上,满身满脸都是泥浆,乌漆嘛黑的,看不清相貌,只能从体型依稀判断出这是个男人,脖子上被割开了一条极长的口子,鲜血自伤口里“滋滋”的喷溅出来,几条血管里的鲜血好似几道小喷泉似得,连成一线,在半空中绽放开来,看那架势是动脉什么的都被割断了,必定是活不成了,但此刻还没有咽气,眼睛怒张着,身体一抽一抽的…… 这……竟是个活人! 我心思急转,立即猜测到这人应该是铁拐李手下那一茬盗墓贼里的一员,出事以后,墓砖堆上挖开的通道塌陷,他被封在了这里,只是,他们来这里比我们早的多,算算都快近两个月了,六十天的时间,这人到底是如何在墓室中活下来的?这几乎是个奇迹! 不过,看老白和无双没事,我松快了很多,忙问老白具体发生了什么? “你问我,我问谁?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出,我也很冤枉好不好?” 老白瞪了我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好不容易打通了墓砖堆,我这儿刚刚探出脑袋,迎面就贴上了另一个人的脸,就是地上躺的那家伙,跟个大马猴似得蹲在洞口,眼巴巴的盯着我,咧嘴一笑,嘿嘿怪叫着说又来好吃的了,还是头大肥猪,然后他妈的伸手就抓我,一手扯头发,一手拽耳朵,鬼才知道这是什么骚招式,就那么活生生的把老子从洞里拽了出来,耳朵都差点扯掉,然后骑我身上就开始掐我,力气大的跟头牛似得,二秃子刚刚冒头,照脸一个逼兜打的原地转了三圈,直接就挺那儿了,最后那家伙掏出刀子就想抹了我脖子,都吓尿我了,幸亏无双进来的及时,一下子把对方扑倒,谁曾想就算是无双都一时半会压不住他,好不容易夺了刀子,反把他抹了脖子……” 他不提我都忽略了二秃子,主要是这厮太小了,一般不大容易能注意到,果然正躺在地上,摆出一个“大”字型,腮帮子鼓囊囊的,天知道那一个逼兜是有多重,居然能把这厮打得看不出人形,小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墓顶,一言不发,估计正在怀疑蛊生。 我挠了挠头,不知该怎么安慰老白这倒霉催的,索性不安慰了,起身目光飘向墓室中间的那口棺材。 不是什么名贵的棺材,就是一道木料棺椁,千年下来,早已烂掉了,且棺材已经被铁拐李手底下那帮人给破坏掉了,隔着很远就能一眼看到棺材里的情况,里面空空如也,这个倒是预料之中,如无意外,这应该就是苦主的沉睡之处了,尸骨都已经被人给弄出去做成了嘎巴拉,棺材里没东西也正常。 我早已开眼,在这小小的墓室里并未见到什么,于是凝聚精气神闭目观视四周,依旧没有任何发现。 “苦主不在这里……” 这个结果让我有些失望,轻叹道:“这苦主到底是刘鋹的什么人呢?又是遭了什么样的劫难,才能怨气那么重?她的魂魄到底被镇压在这座墓葬的什么位置?搞不清楚这些,此事麻烦啊!” 外面的张歆雅应该是听到我们几人说话的声音了,此时已经钻了进来,窟窿里和墓室里的味道大概让凌颖有了不好的回忆,进来后正好听到我这么说,明显愣了一下,然后蹲到角落里就干呕了起来。 被无双抹了脖子那盗墓贼此刻已经咽气了,除了他,墓室里还横七竖八的有几具尸体,准确的说,只剩下骨头了,看残留的衣料碎片,应该也是那一伙盗墓贼里的人。 鹞子哥看了看几具尸体,指着被无双抹了脖子那人,感慨道:“这人是个狠人啊,吃尸体活下来的,你们看,这些骨头上有明显用刀剔过的痕迹……” 死人不会说话,但周围的环境会说话。 这些盗墓贼的遭遇,透过墓室里的一些蛛丝马迹能还原出来。 除了尸骨,地上还散落着几个麻袋,鼓鼓囊囊的,应该全都是墓室里的东西。 可以想到,这些人进入这里以后,就跟拆迁大队的似得,二话不说就开始给死人搬家。 东西装好,几人打典的差不多,结果这时外面出事了,那些怨魂厉鬼被惊动,把外面的人一股脑儿的全干掉了,这个墓室里的人回过神后,拎着各自的东西开始四散奔逃,有人在往出爬的时候砖堆塌了,将其压死,也把没来得及出去的人都给堵在里面的,最后应该只有一个人安全离开了,就是带走苦主尸骨和柴窑瓷器的那位,不过终究还是没有好结果,反手又被铁拐李弄死,拼命带出去的东西也成了铁拐李的了。 而要说最惨的,肯定是砖堆塌陷后被困在墓室里的这几人了,砖堆我们挖掘的时候自然是摸得门儿清,塌陷的时候,有一块应该是起承重作用的巨石堵在了最中间,那巨石是倾斜的,有些地方被埋死了,从外面往墓室挖能挖得动,从墓室往外面挖的话,没有大型器械根本挖不动,所以,这几人被困在墓室里,根本逃不出去…… 他们下墓应该是带着一些干粮的,但不会太多,很快就会粮绝,至于饮水反而好一些,砖堆堵住的出口那里,或多或少会从外面流淌进来一些污水,不好喝,至少喝不死人,还能维持生命,呼吸也没有太大问题,砖堆堵住了,但不是密封层,氧气不会耗尽。 他们唯一的问题……就是粮!! 人在饿极了的时候就会变得不太一样,我体会太深了,那大概是世上最痛苦的死法,如果要我选的话,我宁可被千刀万剐也不想饿死,一动不能动,而且脑回路也会变得不一样,以往接受不了的事情全都能接受,道德和意志底线会完全崩溃…… 这一点,在我如饿死鬼投胎转世一样狂吃观音土的时候,就深切的体会到了。 也是那时候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能高估自己! 人在潜意识里会把自己想的很伟大,一步步的麻醉自己,告诉自己,我就是这么回事,可到底是伟大还是卑劣,不到绝境,自己永远都不会有答案。 我知道绝境里的人有多可怕,所以,这里发生的事情就很好想象了。 大家饿的理智全无的时候,看着对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那一身的肉除了垂涎没有第二种想法…… 于是……一切开始了。 最后活着的这个人,足足在这墓里坚持了近俩月,可想而知,他最后吃的都是臭了的! “这人就这么疯了。” 鹞子哥摇头道:“那种情况下,换了谁不会变成个疯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永远不要和胖子单挑,永远不要和疯子比力气,倘若是这样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能和无双摔几个来回倒也不是什么值得稀奇的事儿。” “呕”的一声,凌颖终究是还是吐了,估计是我们几人说的这几个盗墓贼的事情给了她最致命的一击,吐得跟射箭似得…… 人与人待在一起是很容易传染的,她一吐,弄的我们几个也有点膈应了。 我忍着恶心,挥挥手让几人别探讨这些腌臜事儿了,目光又重新回到棺头正对的墓墙,来回比划了一下,说道:“这里有打砸的痕迹,痕迹还很新,按照我对五代十国到宋初这一时期的墓葬的了解,这个地方原来应该有一层薄薄的墓雕砖,墓雕砖上有浮雕或者半圆雕,然后上色,拼接在一起就是一幅图案,就像咱们现在的瓷砖差不多,这是一些规格较高的墓葬里才有的东西,类似于唐墓里的彩绘壁画,上面一般都是跟死者生前有关的画面。 这种墓雕砖可以卖,艺术价值极高,以这些盗墓贼死人尸骨都不放过的尿性,这些墓雕砖肯定是被他们打砸下来了,咱们闲话少说,翻翻那些口袋,苦主不在这里,如果能找到这些墓雕砖的话,兴许能弄清她到底是谁!” 几人都被墓室里发生的事情镇住了,谁也没注意到这一茬,经我提醒,这才纷纷忙活起来,我亦加入了其中。 不多时,翻找边角处那口麻袋的张歆雅忽然端着一块四四方方、灰扑扑的薄砖,扭头问我:“我好像找到了,二狗子,这是不是你说的那种墓雕砖?” …… 第0697章 苦主身份 张歆雅手里的那块砖四四方方,相比于墓室的其他砖石要大上许多,可厚度却不及了,顶多只有两掌叠在一起的厚度而已,相比于这等规格的墓葬中所用砖瓦而言,已经可以算得上是薄如蝉翼。 我快步赶了过去,将那墓砖拿在手中反复检查。 没法子,这块砖有些奇怪。 乍一眼望去,这砖大小规格倒是很像墓雕砖,而且是规格极高的,只是表面上却没有明显的雕刻图案,让人不禁生疑。 我也是反反复复端详摩挲了许久,才注意到这块砖在边边角角的地方有几个凸起的棱柱。 “没错,就是这东西了,这些墓雕砖上面应该是浮雕,咱们手里这块处于边边角角的地方,浮雕图案只是有一角延伸到了这块砖上,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是烧制的时候烧得粗糙,不够平整呢。” 我掂了掂手里的方砖,忙说道:“再找找看,不止这一块,还应该有很多才对。” 张歆雅干脆用刀割开了麻袋,“哗啦啦”一下,里面还倒出了不少东西,碎瓷片不少,都是柴瓷片,但完整的瓷器没有,除此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包括保存不太完好的布帛之类的东西,总之,但凡是能卖点钱的东西,这盗墓贼几乎是全都装进去准备带走了,当真可以说得上是掘地三尺、寸草不留了。 这等手法有些缺德,还容易出事儿,但人心一个贪字横在上面,这等行径我们见怪不怪,没工夫去冷嘲热讽这些人,检查了这些墓砖后,我微微摇头,数量还是不够,无法拼接起来。 鹞子哥他们立即翻找其他麻袋,果不其然,其他的口袋里陆陆续续的又发现了一些墓雕砖,几乎是每一口麻袋里各有几块。 鹞子哥是何等人?刨坟掘墓里的那些阴暗勾当几乎是了如指掌,略一思索,就明白这几个盗墓贼这么做的用意了,冷笑道:“这几个人有意思,有眼不识金镶玉,两件价值连城的柴窑完整瓷器从手里过去,只当是寻常瓷器了,反而认定墓室里这一整面的墓雕砖最有价值,不得不说,虽然走眼了,倒也不算痴傻,如果那两件瓷器只是寻常宋瓷的话,价值还真不如这一整面的墓雕砖高,这一整面的墓雕砖艺术价值极高,放到外面,有的是人愿意高价来收,但关键就在于一个完整,必须是完整的,才能卖出好价钱。 几人看来早就打定主意甩开铁拐李单干了,偏偏又心怀鬼胎,担心彼此之间互相暗算,于是干脆把墓雕砖分开来带出去,这样的话,谁也不能甩下别人独自发财了,算计倒是好算计,可终归是就活着出去了一个!” 一大堆墓雕砖被拆解下来,那就是一大堆的零件儿,想要弄清楚墓雕砖上的内容,这也是个苦逼细致的活儿,我们几人在墓室中清理出一块区域,开始拼接这些墓雕砖,犹如拼图一样,无奈几人里面实在是没有那种智商二百五的所谓天才,着实费了一番手脚才将这墓雕砖拼接起来。 于是乎,一整副的画面就摆在眼前了。 画面上是个女子,衣袂飘飘,云髻高盘,满插花朵,头上云彩盘旋,脚下浓墨重彩,身后尽是珍木,说不出的仙气飘飘,华夏的画不似西方人的画,永远都那么的纤毫毕现,华夏讲究的是一个婉约、含蓄,抑或者说,讲究的是一种神韵,无论是留在纸面上的,还是留在墓室墙壁上的,都以神韵为主,这墓雕砖拼接出来的浮雕,确实将那女子的气韵烘托的让人心生神往,好似对方不在俗世中,让人忍不住的要顶礼膜拜。 就连张歆雅这个同为女人的,看了都不禁赞叹一声:“好风采!” 结果,老白围着转了几圈,脸上的疑惑之色却愈来愈浓,忽然问我:“小卫子,老东西我倒是识得的,可墓葬里头的规矩我却是不太懂了,你先前不是说,墓葬里的壁画、文字等,多和墓主人生前有关系吗?那我问你,有没有墓葬里的壁画不画跟自己有关系的事情的,反而是画神仙的?” 我想了想就说:“也不是没有,以唐朝时期最多,春秋战国时候也不少,不过春秋战国时期多以道教为主,而唐朝开始,则以佛教居多,而且是西边这方面的比较多,但……这样的情况很少,怎么说呢,人死为鬼,你边上画一神仙算是怎么回事嘛,到底是想让那神仙来祝福你呢,还是来盯着你呢?画这玩意的,要嘛就是特狂热的那种信徒,要嘛就是胆大包天的主,正常人是不会这么乱来的。” “那就对了,我怎么看这画的都不是个人呀,没错,绝逼是个神仙。” 老白嘀咕着说道:“这应该是女夷。” 所谓,女夷鼓歌,以司天和,以长百谷禽兽草木。 这女夷本是神话中主宰春夏万物生长的女神,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传着传着,就变成了专门管着花木的花神。 仔细再看这墓雕砖上雕刻的画,那女子脚下尽是花卉,身后也全是一些树木,乍一看倒确实像是花神,老白有这种说法也就正常了。 “不合规制……” 我微微摇头,总觉得应该不是这么回事,又细细的观察起来,甚至干脆上手摸索检查。 这浮雕原本肯定是上了颜色的,只不过这墓葬都塌了,可见刘鋹这个亡国之君在给自己修建墓葬的时候,南汉已有日暮途穷之势,于是人心就不服管束,工匠也都是应付了事,这才弄的工艺不过关,密封什么的肯定是不到位的,墓葬里的气流一旦和外面互通,那就别指望里面的东西能保存多好,何况是壁画上的颜色,甭管以前多么的鲜艳,时光打磨后,就剩下黑漆漆的一滩了。 可就是黑,它不一样的颜色变黑以后也黑得不太一样,仔细辨认还能猜到原来的样子。 我粘在指尖上的这些碳色颜料在搓开以后,打着灯光能看见一些金属的光泽。 “朱砂!” 鹞子哥检查了一下别的地方,说道:“没错,除了这个女人身上,其他地方都是朱砂,无论是云彩还是花木,全都是红色的!” 云彩为红色…… 一道灵光一闪而逝。 我眼睛一亮,不禁笑了起来:“你不提云彩这一茬,我还真想不到呢,红色的云彩,这是红云宴啊,这个女人就是素馨!!” 老白抓了抓头:“很出名吗?没听说过啊!这名儿就跟网上那些起名网里俗到尿血的名儿似得……” “一看你就没好好做功课。” 我微微摇头,但却不敢嘲讽老白,没辙,如果不是事前我对刘鋹此人好好做了一番功课,仔仔细细查阅过资料的话,连我都没听说过这个人。 刘鋹好色,荒淫无道,在他的一生当中,有着许许多多的女人,这些女人便是他无道的最佳证明,也不知是不是老赵家为了宣扬自己政权的正确性,向来言简意赅的史书上,竟然对这些女人大书特书,有不少人留了名儿。 这个素馨就是其中之一,据说此女有如仙女,常穿着白夹衫,带素馨花,远远望去仙气飘飘,刘鋹对她十分嬖爱,特地为了素馨造起一座芳园林。园内种植名花,到春间百花盛开,便命素馨率领众宫女做斗花之会。每逢开花之期,刘鋹在天明时亲自开了园门,放宫女们入内采择花枝。待采择齐备,立即关闭园门,齐往殿中各以花枝角胜负。斗花胜的,当夜蒙御驾临幸;斗花败了的,罚金钱置备盛筵为胜者贺功。芳林园中除了众花之外,又栽了许多荔枝树,荔枝熟时,如同贯珠,颜色鲜红,灿若云霞。刘鋹在花下大张筵宴,美其名曰“红云宴”。 这便是关于此女的所有记载,但其后来的结局如何,史书上就再没提了,谁也不知。 不过以刘鋹刻薄寡恩的尿性,可以预见一些。 相比于刘鋹和樊胡子这二人的大名,素馨就显得默默无闻了,再加上南汉本就不是什么大一统的王朝,只是个偏安的小朝廷,史书上没什么浓墨重彩,于是素馨就更不起眼了,我们几个不知道很正常,仅仅是看过了一眼资料而已,没能在第一时间想到这个人身上,完全正常。 “真的是古怪,这墓里到处都透着不对劲啊,看来纠缠着凌颖她爸爸的就是这个素馨了,只是,她明显是被镇压了,生时命运不好,死后更不好,所以才连阴司都觉得她复仇理所当然,否则怨气太大,难葬! 可是,看这墓里的待遇,陪葬品的丰厚,这是礼遇才对啊,外面躺着那么多死人,都是刘鋹的女人,被一刀杀了丢进来就算完事,连口棺材都没有,相比较之下,更显得她的待遇好了,这一切到底又是为什么呢?既然礼遇,为何镇压?” 我自语道:“还有,到底是怎么镇压了她的?墓室咱们也看了,没什么特别的布置,难道也是从命格上下手了?这倒是能说得过去。” “你还琢磨这个干什么呀!” 老白无奈的说道:“不用说,这女人肯定在这墓里,找下去就是了,关键……这座墓室里连个墓门都看不到,好像墓葬到此为止了,墓门一定是怎么藏起来了,要我说,你还是先操心操心这个吧!!” …… (第一更) 第0698章 龙须臂 墓葬里没有明显的墓门所在,这一点不用提醒,我早早就注意到了,甚至说,第一眼看到墓室里被困死的人以后,我就知道这间墓室的墓门有点门道了。 这个很好理解,砖堆塌了,人被堵里面了,这个时候,只要脑袋还正常的人,就一定会选择继续走下去。 万一在其他墓室里发现工匠担心被灭口殉葬而留下的暗道呢? 此处的墓葬主体结构坚硬,无法破坏,万一其他地方的能破开呢? 总之,一旦下墓被困,绝对不能待在原地,这是常识,铁拐李手底下的这些人也算是老江湖了,怎么可能不懂这个道理?他们被困,只能说明一条——他们束手无策。 粗略辨认了一下方向,我朝着迎西的方位走去。 鹞子哥来回看了看,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不由笑道:“原来如此。” 老白看不过眼,酸溜溜的在旁边嘀咕了一句——猪鼻子插大葱,装什么象呢? “你说什么?” 鹞子哥恶狠狠的回头,老白脑袋一缩,赶忙退后。 鹞子哥几步撵上去,挥拳就想暴揍老白一顿,被无双给抱住拉了回来,鹞子哥几番挣扎,拗不过无双这头蛮牛,这才恨恨的作罢。 但,拳头可免,嘴上不饶人,冷笑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似得不学无术?我承认,墓葬这一块我差惊蛰差的远,可老子还有张嘴,不知道的时候还晓得开口去问,不像你那张破嘴,除了吃饭,就知道躲在身后嚼舌根子,跟个农村的长舌妇一样,正经事不琢磨,就惦记着别人拉屎放屁!” 显然,这压根儿就是一出怀恨在心,借机发难的戏码。 老白也看出来了,更知道自己要是再多嘴,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他。 于是,熟悉的一幕来了,如往常二人之间的相斗一样,老白是打不过鹞子哥的,可他脑子利索啊,可他贱啊,总能巧妙的化解掉鹞子哥即将挥舞出来的拳头,此刻也是这样,这厮眼珠子一转,立即摆出了诚心求教的恶心模样,凑上去笑嘻嘻的说道:“快快,老哥,快给我说说,你到底猜到了什么?” 鹞子哥最受用这个,指着我所去的方向说道:“墓门一定在那里,惊蛰曾说过,这座墓葬高低有序,状如台阶,以此来区分逝者的高低贵贱,也就是说,它整体是有些倾斜的!这件墓室虽然不像上一间一样,完全被水淹了,但内部湿润,仍有积水,水往低处流,从聚水处就能看出墓室哪里高,哪里低,往高处走,必定是通往下一个墓室的入口所在。” 老白表示受教了。 果然,鹞子哥脸上一本正经,眼里却有笑意,摆摆手,再不追究了。 张歆雅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都咽进肚子里了,只是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可能都对鹞子哥绝望了吧,明明挺悍勇一个人,偏偏就改不了这毛病,仿佛跟老白装逼是人生唯一的爱好似得,只要能让他在老白面前拿捏一番,那比什么都舒坦,没什么坎儿是过不去的…… 几人在笑闹,而我则一直在端详着眼前的墓室墙体。 实际情况和我的猜测有些出入。 最早的时候,我一直在关注着苦主的身份,以及是被何种方式镇压的,墓门的问题我关注到了,但没有过度去关注,在我看来,天下没有破不开的机关,前提是找对了法子。一入墓室,一眼不见门户,我最早想来,恐怕应该和我们从前见过的无缝接合差不多,那种精工技术在五代十国及至宋代的时候肯定是有人可以做到的,毕竟战争促使技术进步,每一次战争时期,都是各种技术突飞猛进的时期,死亡会把人的潜力全都压榨出来,五代十国是乱世,战争中必定会养出一大批能工巧匠,做到此事不是难以想象的。 然而,当我真正走到这近前后才发现,实际不是这么回事。 这道门并非是用了那种无缝接合,干脆让人找不到门户的法子,通往下一间墓室的墓门虽然隐蔽,但还是可以看到的。 眼前的墙壁上,有一块明显凸起的地方,呈长方形,正好是一道门的样子,它明显要比墓墙厚实的多,于是突出一截,为了显得不是那么抢眼,又用灰浆把突出部分的棱角抹成了斜坡,时间一久,墙壁上附着的满是苔藓与泥浆,上面还有一些植物横生出来,墓门就愈发的不显眼了。 这样的掩饰显然是拙劣的,但墓门厚实到这一步,我觉得恐怕不是坚固这么简单,这是一座石山里的砖墓,因为砖体容易破坏的原因,中间的墓墙一定会做的特别特别厚,几十公分的厚度都是轻的,如果是中间承重的部位,能厚到逆天的程度,动辄二三米的厚度,中间有夹砂,好似古代的城墙一样,拿炸弹炸都费劲着呢,这门比墙都厚,这样的厚度,由不得人不多揣摩。 “原来是这么回事……” 老白的脑袋忽然从旁边冒了出来,笑嘻嘻的说道:“眼神不错啊,有没有法子弄开它?” “以后别人想事情的时候,不要忽然探出脑袋来,你这样就跟……” 我终是没好意思说骂人的话,但他这脑袋忽然探出来,当真很像乌龟探头,只是把人头比作乌龟的头,实在有些猥琐,而且根据我对老白这人渣的估计,我若如此说,保不齐这厮都会洋洋自得,必定会说——要果真有这么大,那老子可就牛逼了。 不理会他,我摘下撬棍都给无双,说道:“拿这撬棍从下面塞到门缝里,使劲儿的撬,不需要破坏墓门,只要能稍稍晃动一下就好了!” 无双接过撬棍,拿脚在门前搓了搓,“铿”的一下把撬棍插了进去,我则立刻把耳朵贴到了上面,对老白他们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几人别说话,随后对着无双点了点头,示意可以了。 无双立即发力,这门的分量果然惊人,以无双那力能扛鼎的霸道力气,憋得面红耳赤了,也仅是能让门稍稍晃动一下而已。 几个回合下来,无双累得腰都挺不直了。 我说继续撬,保持好频率,不要太快,也不要太慢。 无双挠了挠头,红着脸说:“我……我饿了,没力气了!” 这吃货!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正准备取些干粮出来,凌颖却忙不迭的递来了压缩饼干和清水。 无双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接了过来,低声说了句谢谢,三口两口匆匆吃完,拍拍肚皮,再度拎起撬棍走了过来。 吃饱饭的无双那就是一台大功率发动机,生龙活虎,按照我的指示,一次次的撬动墓门,我则在不断换着位置贴在墓门上倾听。 许久后,我让无双停下,长吁了一口气。 “怎么样了?” 鹞子哥忙问我:“有把握没有?” “有点复杂,但把握还是有的!” 我笑了笑,见几人一脸的好奇,就知道他们想知道这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墓门,索性在观察的时候,大致给他们说了一下。 这墓门厚度极其惊人,乍一看,好似夹层墓门。 但,我在敲打的时候,声音明显不是这么回事,那时候我就琢磨着,这应该算是机关门里的一种了,里面有空间,肯定是有一些布置的。 机关门最忌讳的就是用蛮力来破坏,轻则里面的机关卡死,再无用巧的可能性,重则触碰到了杀人机关,门前的人一股脑儿全被干掉。 当然,世间的一切都是相对的,所谓墓门的破不开,是相对的破不开,指的是常规的蛮力破不开,以前我遇到过一个杠精盗墓贼,明明是上门询问一些事儿,偏偏爱抬杠,说哪有弄不开的,拿个核弹炸还炸不开么?我当场就急眼了,我说你特么脑子有病吧,你家扛个核弹头去盗墓啊?也不怕把你儿子辐射成成九头蛇?破墓门用炸弹就已经是胡来中的胡来了,你还拿核弹炸,你那是盗墓吗?你特么那是抄家呀! 为了确定机关门的情况,我就让无双撬门,门一动,果然里面有金属碰撞声,这在机关门里也很少见,那碰撞声清脆,且还夹杂着生锈金属摩擦发出的刺耳声音。 “如无意外,这里面就是一条条的金属爪臂勾连,爪臂从墓墙里延伸出来,探入门内,抓挂在了一起,彼此犬牙交错,盘根错节,最终将墓门死死的固定住了,让这门无法活动,……” 我说道:“这种门不是死门,是可以打开的门,墓门周遭肯定有机关,这些机关连通着金属爪臂,可以让那些抓连的爪臂松开,那些爪臂松开了,这门就能活动了。 无双撬门时,里面发出响动的就是这些爪臂,我听声音判断,这道门里应该有三十六道爪臂。 如此之多的数量,又被称之为是龙须臂,龙须拔不得,意味着三十六道手臂的门极其坚固,无论你如何用蛮力,都不可能把里面的爪臂全都拽断! 看到墓门凸出来的这一截儿了吗?这一截儿是故意突出来的,这门的形状是一个向后躺下的‘工’字形,等于是扣在两侧墓墙上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像撬门一样,从门缝里探入东西,把爪臂弄断!” 鹞子哥想了想,就说:“所以,关键之处,就在于找那些控制爪臂的机关?” 我点头,随后仰头看向墓门上方垂落的植物,那植物有些像绿萝,却散发着腥气。 植物不见光,基本活不了。 常年生长在地下的,要嘛是奇特的物种,要嘛就是发生过异变的,再要嘛就是人为用一些不干不净的手段培养出来的东西。 此时此地,我更倾向于第三种情况。 “无双,借肩膀一用!” 无双立即蹲下,我踩着他肩膀,他渐渐将我顶起。 扒拉开这些腥气扑鼻的邪性植物,除了枝叶繁茂,这些植物下面的根茎更是繁多,彼此交错,极难捋清,整体都是呈现出一种碳色。 我闭上眼睛,精气神凝聚,默默观视。 很快,我寻到了不同之处,死物和活物是有区别的,哪怕是植物,也有巨大的区别,在观视下,这种区别非常明显。 扒拉开一丛根茎,一块黑漆漆的木头埋在墓墙里面,只露出了一点点而已,赫然是一截阴沉木。 “鱼目混珠,好手段,如果不是老子到了丹道这个层面,打死我也发现不了!” 我在阴沉木上轻轻抚摸着。 好木头就是好木头,墓葬当中藏了千百年,依旧没有丝毫腐败的痕迹。 很快,我在上面找出了有些扎手的地方,轻轻一抠,立即抠开了,下面就是个瓶盖大小的石质凸起物,好似一个按钮似得。 这种木头里面暗藏玄机的手法,现代的工匠也常用,木头濡湿了,轻轻切的卷起一点,下面或拧螺丝,或装线,然后用胶水粘上,如此便一眼看不到了。 这等小手段简单,但最是拿人。 我让鹞子哥他们站远一些,犹豫一番后,最终还是将那凸起物狠狠按了下去…… …… (第二更) 第0699章 食人藓 墓门内部发出“咯嘣”一声脆响,好似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拽断了似得。 “这就可以了?” 鹞子哥语气中带着一丝狐疑,大概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毕竟最能体现一座墓葬防盗技术的地方就是在于墓门,相比于我们过往遇到的那些要老命的墓门机关而言,眼下的操作未免看着过于简单了。 “当然不是这么回事,龙须臂最是繁琐,一个机关控制一条臂爪,得全部解开,这道门才能打开的。” 我笑了笑,目光一直在众多植物根茎中间游离搜索着。 这是个很麻烦的活儿,须得是打起一万分的细致,很是考验人的耐心。 如我所料,这道墓门内部果真是有三十六条犬牙交错的臂爪,我花费了很长很长时间才找到控制这些臂爪的机关,有些干脆已经被附着在墓墙上的污泥给掩埋住了。 当我摁下最后一个控制臂爪的按钮后,厚重的墓门明显有了瞬间的下沉,发出“轰隆”一声巨响,倚靠在墓门旁打盹儿的老白被吓得直接跳了起来。 这种情况本不应该发生的。 三十六道臂爪死死钩挂拉拽着墓门,最容易出的问题就是力学方面设计不合理,墓门受力不均,反而被这些臂爪给拉拽的悬吊了起来。 现在我们遇到的就是这个问题,墓门被稍稍吊起一些,肉眼看不出区别,但它本身确实是不沾地面的,于是,当我打开所有的臂爪的时候,墓门就会沉沉落地。 从这方面来看,眼下这道墓门完全就是个不合格的产品,千年下来,里面的臂爪没有断裂,外面的机关依旧能控制,完全就是运气使然,由此也可见,修建此墓时南汉真的是日薄西山了,要是换了别的朝代,帝王墓葬里的每一样东西都会仔仔细细的勘验,一旦哪里做的不合格了,仁慈点的是负责人倒霉,遇上凶残的,所有工匠都得掉脑袋。 不过,这些跟我们没太大关系了。 我让无双把我放下来,花费的时间久了,连无双都有些吃不住了,揉了揉被我踩得发酸的肩膀。 墓门呈向后躺倒的“工”字形,左右两侧卡在墓墙上,所以,这道墓门是没办法前后移动的,而是如落地石闸一样,只能上下活动,如今里面的臂爪纷纷打开,墓门就能撬得开了,但分量太重,我们几人只得一起动手,几根撬棍塞到门缝里,吆喝一嗓子,齐齐发力,撬棍都被掰歪了,才堪堪抬起一条缝隙,老白立马将千斤顶塞到下面,最后顶起一道人刚好能爬过去的缝隙。 我匍匐在地上向里面看了看,有些雾蒙蒙的,但能感觉得到气流的存在,里面的空气应该是没太大问题。 这很正常,这座墓葬整体已经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根本不存在什么密封性的问题,估计除了水涧口这里,其余地方应该也有裂痕。 “我先来!” 我把背包摘下率先塞过去,自己随后匍匐钻了过去。 门后是一条倾斜向上的甬道,依旧是墓砖券的,不少地方已经塌了,墓道里零零散散的散落着不少墓砖,空气咸腥湿润,地面上有些泥泞,钻过去后人已经成了泥猴儿。 我拿手背蹭了蹭脸上沾染的泥巴,这才打开手电观察四周,顿时有种走进了新世界的感觉。 墓道里完全是一片红色的海洋,那是一种猩红的苔藓,主要就附着在墓道的墙壁和墓顶上,地上也有不少,但被泥泞掩盖,不甚明显,方才透过墓门的缝隙来看,自然是看不到这些东西的。 这苔藓红的妖冶,美则美矣,但却让人心里不安! “快,快检查自己的身上,别沾上这些东西!!” 一阵急促的呼喊声传来,却是刚刚钻进来的鹞子哥,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语气焦灼,不顾自己身上的泥巴,揪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立即摁到我脸上,狠狠擦拭着我脸上的泥巴。 此时我才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脸上,脖子上的皮肤越抽越紧,好似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一样,伸手一摸,脸上毛茸茸、黏糊糊的,皮肤抽紧的同时,还有些发痒,于是就挠了挠,脸上传来“咯嘣咯嘣”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炸裂开了,收手一看,指尖尽是血浆。 老白是个精干的,听了鹞子哥的提醒,又看见鹞子哥用毛巾擦我脸,立即照做,只等他擦掉脸上的泥浆后,脸上就剩下了一片片的绯红,赫然是墓道里的那种苔藓了,那玩意沾上后竟直接长在了皮肤上,状态也变得和附着在墙上时不太一样,开始变得饱满,光芒照过去后,苔藓外面好似带上了一层阴影,细看才会发现,那些东西竟然在动,在摇曳,仿佛水草在水下随波涤荡一样。 参照老白的情况,我便知道自己脸上是怎么回事了,这些东西怕是擦不掉的,我就让老白别动,用指甲把他鼻尖儿上的一些苔藓掐了下来,这些玩意里面好似蓄着血水一样,一挤便有血珠滚落出来,落入我指甲缝里后,依旧在动弹。 我这才看清,这些东西好像带着一个小小的吸盘,会附着在人的皮肤上。 “不要抠!!” 鹞子哥一边给小稚擦脸,一边飞快说道:“打火机呢,用打火机来烧!” 我连忙照做,可这玩意自己没法烧自己,于是我就拿老白来试验,没成想火调的有点大了,往他脸上一凑,眉毛都给烧了一半儿,顿时一股烧猪毛的味道弥漫开来,而这些苔藓在受到灼烧后,瞬间就变成了一层附着在脸上的黑壳儿,犹如血痂一样,轻轻一抠就掉,只不过脱落后脸上却留下了一大片殷红的痕迹,犹如男女之间彼此给对方烙印的“草莓”差不多。 得了应对法子后,所有人立即忙活起来。 这些苔藓整个墓道里都是,地上更是不少,钻进来的时候,谁身上也不可避免的沾染了一些,不光是脸上、手上,身上有时候也有。 鹞子哥说,必须处理干净了,不然会出大事的! 几人的脱得就剩一条内裤,彼此检查对方身上的情况。 这些东西算是那种让人细思极恐的玩意了,凌颖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偏偏在我们当中算是个外人,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张歆雅,你帮她!” 我扭头皱眉喝道:“都到要命的节骨眼儿上了,还避讳个屁,没人看你们!” 一阵手忙脚乱后,几人总算是摆脱了这一危机,但鹞子哥还是不放心,就让我点了不少用来行符的黄纸,拿烟气狠狠把几人的衣服熏了一番,确认身上再没有丁点苔藓,这才作罢。 经此一出,所有人身上都不可避免的留下了不少带血的印记。 “这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我望着满墓道的血红苔藓,有些发毛,不太确定的问道:“继续这么走下去,你确定没问题吗?” “只要皮肤不接触这些东西,没太大问题。” 鹞子哥说道:“我以前见过这东西,就是南边兴许会有这玩意,南边的土夫子叫做食人藓,后来遇到个专业的跟我讲过这玩意,她说……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苔藓,其实是一种活物!!” …… (第一更) 第0700章 睁眼瞎话 “大概能猜到……” 对鹞子哥这个说法,我丝毫不觉得惊讶。 如果是植物的话,怎么会长有吸盘? 名曰食人藓,实际上就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并非是生长在了墙壁上,而是附着在上面,因为数量过于庞大,看起来像是一片片的苔藓,仅此而已。 我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一种……软体生物?” “猜的没错,当初跟我讲得那个人就是这么说的!” 鹞子哥竖个大拇指,说道:“那个人一辈子都在研究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种食人藓就是其中之一,可惜了,这人现在没了,否则你弄点这东西出去,能从她那儿卖很多钱呢,让她来给你讲解这东西,可比我给你讲的透彻多了……” “她?” 老白眯着眼睛,好像抓住了重点似得,笑嘻嘻的问道:“鹞子,说出你的故事。” “能有个屁故事,这人就是个疯子!” 鹞子哥瞪了老白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知道这人咋没得么?这人听说咱们下墓的人基本上都见过大粽子,就特好奇那是个什么东西,说谁能给她弄一大粽子过去,她花一百万高价收,结果还真有个缺德的从清墓里弄了具金甲铜尸过去,然后……就没然后了,这人被咬死了。” 我担心这些东西留下的伤口不干净,会感染,一直在帮小稚擦碘伏,听了这位奇人的遭遇也是一阵哑然,摇摇头说道:“不知该夸她还是笑话她,无知者无畏,还真是什么东西都敢折腾。” 鹞子哥只是笑了笑,不和老白揪扯这些,再度说起这食人藓。 根据那位疯子的说法,这种东西应该是来自于海洋,在深海之下,有时会伴随着赤潮席卷上来,关于这东西的大规模杀人,在古埃及曾经出现过,出埃及记里记载过一次巨大的赤潮,赤潮过后,河边出现了许许多多的死人,多呈干尸状,里面的内脏全无,很多现代人认为那些人是被赤潮给毒死了,那位疯子却认为杀人的就是这种食人藓。 这种东西一旦沾染在人身上,会从人身上摄取血液,起初的时候,人只会感觉皮肤抽紧了,基本不会感到任何痛苦,等有感觉的时候已经晚了,身体大量失血,随即休克,当血液被汲取的差不多以后,这种食人藓就会分泌出一种恐怖的毒素,毒素进入体内后,内脏、肌肉等会烂掉,变成浆糊一样的东西,这个过程极度痛苦,休克的人会从痛苦中醒来,可却什么都做不了,眼睁睁被这东西把烂成浆糊的血肉、内脏等汲取的干干净净,等这东西吃饱喝足,人已经变成了干尸,确切的说,连干尸都算不上了,就是一层干皮囊而已,模样极其恐怖。 至于这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陆地上,尤其是沿海地区,甚至是一些古墓里也常见,疯子就不太清楚了,她猜测,这东西可能是一种古生物,伴随着天地巨变,有些就留在了陆地上,反正它们离水也能活,几乎没有寿命这么一说,只要不被火烤,几乎不会死,残存在土下也是正常。 这些东西除非是主动触碰它们,否则它们是没有什么运动能力的,只要警惕一些,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又休息了一阵,处理过食人藓留下的伤口后,我们几人再度上路。 食人藓杀人过于恐怖,一众人可谓是分外的小心,墓道不算狭隘,却绝不并肩行走,生怕沾染上一点,好在这食人藓似乎仅是靠近墓门那一块区域比较密集,数量繁多,走出一截儿后,食人藓的分布就开始变得稀稀落落,东一块,西一块,再也不是密密麻麻连成一片的红色海洋。 “咦,不对劲!” 忽然,走在我身后的鹞子哥驻足,指着附着在墓道墙壁上的一滩食人藓说道:“你们看这片食人藓,很奇怪,聚集在一起看起来就像是六芒星一样,之前我见过这样一片一模一样的食人藓!” “没错,是这么回事!” 老白说道:“你不说我都正要说呢,之前咱们经过的地方,确实有一团同样的食人藓!” 不单老白这样说,凌颖、无双,乃至于是小稚,都是如此说,言之凿凿,非常确定之前所经过的地方也有一团这样的食人藓。 张歆雅看着一脸笃定的几人,有些踯躅的问道:“你们的意思是说,咱们遇上了类似于鬼打墙的一样的情况,一直在原地打转?” “就是这么个意思。” 鹞子哥皱眉道:“我很肯定,之前绝对见过同样的一团食人藓!咱们身上肯定是出问题了,墓道里面特别容易遇到困局,之前同样的情况咱们不也是遇到很多回吗,未必都是鬼打墙,但人确实是在原地不停的转,记不记得咱们之前在乌头山那遇到的墓道,因为墓道设计的原因,让人一直都在兜圈子,你们看咱们现在所走的墓道,整体呈盘旋倾斜向上的,这样的墓道最容易设计成迷宫了……” 说此一顿,他回头看向我:“惊蛰,你是这方面的专家……你来说说吧!” 说实话,我还真不知道该咋说!! 他们几个都一口咬定了,说是之前肯定见过一团一模一样的食人藓,我还能说什么? 若是附和他们的话…… 问题是……我不记得自己之前见过一团一模一样的食人藓! 在我的视角里,我们确实是一直沿着墓道保持前进的,根本就不是在原地兜圈子! 我很确定,我没见过相同形状的食人藓,绝不是忽略了。 这条墓道里最危险的莫过于这些食人藓了,一旦沾染上,发现的不及时,除了死没有第二条路好走,行走在这里面,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些食人藓上,生怕会有个什么意外,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会有所忽略呢? 不过,人这个东西,都有一个从众心理。 当所有人都指着马说那是鹿的时候,哪怕你心里非常确定那是马,渐渐的也会生出质疑来,怀疑是不是自己搞错了…… 所以,由古至今,能保持众人皆醉我独醒的人很少,这种人也都是万里挑一的狠人。 我不是那种狠人,此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不由得狠狠抓了抓脑袋,开始有了自我怀疑…… 好在,在众多肯定的眼神中,有一个人和我一样,带着疑惑。 于是,我一把拉住了张歆雅:“你呢?你是不是也见过同样形状的食人藓?” “我……” 张歆雅张了张嘴,苦笑着抬起头迎上了我的眼睛。 二人对视,确认过眼神,正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不对,咱们出问题了!!” 我语气立马变得肯定:“你们都很确定自己看到了,可我和张歆雅也很确定,我们没有见过同样形状的食人藓!!” 两拨人,两种结果。 很显然,其中只有一拨人是对的,要嘛是我和张歆雅对的,要嘛就是鹞子哥他们是对的。 但不管怎么说,我们肯定是出问题了! “不能继续往下走了,再往前面走,说不准就要掉坑里了!” 我和鹞子哥对视,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折回去!!” 这是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折回去再走一遍,才能确定我们一茬人里到底谁才是对的,才能确定我们到底是不是困住了,这很重要,谁是对的,那么接下来就应该听谁的,跟着错的人走下去,最后的结果只能奔向死亡! 于是乎,一行人掉头开始折返。 墓道里的食人藓愈来愈密集,渐渐的连成一片,一眼望去,整条墓道都是殷红的。 这说明我们已经很接近墓门入口处了。 而自始至终,都没有见到同样呈六芒星分布的一片食人藓。 我和张歆雅是对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鹞子哥脸上神情很凝重,喃喃自语道:“可是到现在我都非常确定,我确实是见过同样形状的一片食人藓……” 老白苦笑着点头:“我也是,哪怕折回来又亲自看了一遍,我仍然没有改变看法……” 这情况就奇怪了,几人神志清醒,条理分明,不像是被什么东西迷惑了神智,可为什么他们的记忆和我们不大一样呢? “那个……” 凌颖清了清嗓子,待得到我们几人的注意后,才小心翼翼的低声说道:“我为了工作,学过一点点的心理学,咱们现在的这种状态,应该就是所谓的‘曼德拉效应’……” …… (第二更) 第0701章 曼德拉效应 我们几个人最怕的就是有人整这种洋词儿,没辙,实在是听不懂。 好在,老白这人脸皮厚,闻言想都没想就说道:“曼德拉?这不是南非那个黑人老头吗?号称是斗争和自由的象征,撵走了白人,然后国家也让黑人给玩完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好像是搞政治的吧,咋的,难不成专业范畴还扯到心理学和玄学上这一块了?” 凌颖脸上闪过一丝愕然,嘴角扯了扯,耐着性子说道:“是曼德拉效应,只是一种目前还没办法解释的心理学现象罢了,倒不是曼德拉本人提出的,不过真说起来,有这么个名儿倒是确实和那位南非国父有些关系。” 她说,这个现象第一次被摆到明面上,应该是本世纪初,那时曼德拉刚刚去世,有人看了新闻报道以后提出,说自己明明记得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时候,曼德拉就已经死在监狱中了。 提出的人能够清晰的描述出当年自己看过的报导、曼德拉葬礼的电视片段,乃至于是曼德拉遗孀的演讲内容等。 最有意思的是,拥有这种记忆的人不止一个,在全世界的各个角落里,许多彼此互不认识的人都拥有极其近似的记忆,他们没有任何事先的沟通,但对记忆的描述却惊人的相似! 这种大众对历史的集体记忆与现实不符的现象,就叫做曼德拉效应。 类似的事情绝不止此一例,最简单的一个,比方说汉子里的“具”,很多人都认为里面应该是两横,而不是三横。 再比如,李白的名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很多人记得“了事拂衣去,深藏功与名”才是对的。 关于曼德拉效应,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一个绝对正确的解释,反倒是猜测有很多。 有人说,这是未来人类对历史修改留下的漏洞。 也有人说,量子力学反应了多元宇宙的存在,并且在同时运行着,在此期间发生的记忆互蹿导致了曼德拉效应的出现。 当然,比较能让人接受的是,就是在大家口口相传的过程当中,彼此之间互相传递了错误的信息。 …… 反正,到现在为止,这些争论依旧没有停下。 别说,我们现在的情况倒真是凌颖说的这么回事。 墓道里明明没有六芒星形状的食人藓存在,偏偏鹞子哥他们几个却都记得自己见过,这可不就是那什么劳什子的曼德拉效应吗? “不像是中了什么迷惑……” 鹞子哥揉着自己的脑袋,咬牙道:“果真是什么鬼蜮伎俩,点破刹那,自然散去,可是……哪怕是已经走回来亲眼看了一遍,凌颖这姑娘也已经清清楚楚的说明白了这个,我心里还是觉得自己确实是亲眼见过。” 老白他们也是纷纷点头。 这事就怪了,为什么偏偏唯独我和张歆雅俩人没事? 我正思索之际,旁边的小稚忽然“啊”的惨叫了一声,拉着我的小手猛地一下攥紧,小小的人人,也不知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竟捏的我感到了一些疼痛,指甲也掐入皮肉中。 惨叫声短暂又急促,弹指间戛然而止,等我回头的时候,她另一条手臂正捂着眼睛,人已向后倒去。 这里尽是食人藓,人哪能沾地?我忙一把搂住了,抱在怀里的时候,才发现她身体软的好似面条一样,捂着眼睛的手臂下面鲜血汨汨流出。 “我看到她了,我看到她了……” 小稚带着哭腔自语着,声音却愈来愈低迷,愈来愈无力,近乎于呢喃:“是个女人,她在看着我们发笑,眼睛里却满是恶毒,就是她,是她在害我们……” 这情况来的突兀,我全然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也不知道小稚到底看到了什么,只能从她颤抖的身躯上感受到她的巨大恐惧。 眼看着捂着眼睛的手臂下鲜血愈流愈多,我有些慌了,忙拉开她的胳膊。 鲜血依旧在顺着眼角不停的滑落,小稚的瞳孔却变得极其诡异了,时而乌黑发亮,眼中好似有无数星辰在闪烁,时而瞳孔则变得透明发白,色泽和眼白处没太大区别,只是多了一层淡淡的荧光。 黑白不断交替,瞳孔好似明灭不定的灯光。 老白和鹞子哥他们出于担忧凑了上来,顷刻间,几人如遭雷击。 鹞子哥捂着脑袋低吼了一声,老白则连连的咳嗽,咳着咳着便有血沫子呛了出来。 就算是无双都有了那么瞬间的恍惚。 咳嗽过后,老白看起来有些茫然,喃喃道:“我这是怎么了?感觉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好奇怪啊,刚刚还觉得自己一定是见过那块六芒星形状的食人藓,现在反倒是没有这种感觉了……” 我顾不得理会他,怀中的小稚已经陷入昏迷了,短短瞬息之间,体温迅速身高,现在恐怕已经是三十**度的模样了。 “撤!!” 我厉喝道:“先离开这里救小稚!!” “好!” 鹞子哥应了一声,起身就往出口跑去。 我心中焦急,不过,短暂的慌乱后,我很快还是理出了一些在蛛丝马迹。 小稚的话提醒再明显不过了,我们确实是被下了黑手了,可所中的却不是鬼蜮伎俩,而是被人从命数上动了手脚,鹞子哥他们的命数应该被对方拨乱了,这才产生了错误的记忆,出现了所谓曼德拉效应的症状! 玄门之术有无数,其中最为诡谲难测的便是这命术了,而最凶狠毒辣的也是这命术。 因为历代天官,乃至末代天官的原因,我们礼官一门整整落魄了八十代人,我小时候就经常在门口看见一些稀奇古怪的人,实际上都是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因为我爸的布置,寻不到我家的门,进不了屋子,小时候我曾在门口见到一个问路的裹脚老太太,因为觉得对方相貌骇人,没多理会,试想想,如果有人利用改命术改了我那时的选择,我把那个老太太领进了院子里,到现在还有礼官一门吗?怕是早早就被灭门了。 这就是改命术的可怕,只是此术过于逆天,经常是一换一的结果,也就是说,如果用此术改了他人命中的关键节点,取人性命,或导致不可想象的后果,基本上施术者也要完蛋了,且,能有这一步本事的人太少了,压根儿就没听说过。 对我们下黑手的这个,应该是做不到的,它只能改一些无关紧要的记忆和命术…… 至于小稚…… 我觉得,方才在我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小稚可能已经和暗中黑手来了一场命术上的较量和对决! 这等对决,小稚本人应该都没有察觉! 阴人客栈收天下奇魂,稚娘当初残魂轮回,被上一代摆渡人看中,小稚便是稚娘残魂轮回的产物,她的身上有巨大的秘密,对命术独一无二的绝高天赋,可以看到他人的命运,这一切都在说明小稚是独特的。 暗中黑手不知情,对小稚下手,可能引发了冥冥中的某些东西,刺激到了小稚,这才有了现在…… 这场对决小稚肯定是赢了,我听闻,命术对决,只有胜者才能窥视到败者,小稚看到了对方,足以说明问题,鹞子哥和老白他们身上的问题也随之化解,说明他们被微微改掉的命数已经被矫正了。 若说为何只有我和张歆雅没有中招,之前不解,现在得知对方是在命术上下手,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我的命……压根儿就不是我自己的了!! 鬼才知道末代天官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又和茳姚达成了何种共识,总之,我师父早就说过,我的命不是自己的了! 张歆雅更好说,丫压根儿就是个阴曹地府的偷渡者,人家绾娘儿才是正经八百的主人,是她一棍子敲晕了人家,冒名顶替跑到阳间来的,说白了,她就是个小鬼,于阳间来看,她已经除名,于阴司来看,她已经失踪,阴阳之间皆无她踪迹,她就是个无命之人!! 这时,跑在前面的鹞子哥忽然止步,我猝不及防下“咚”的一下撞在了他背上! 下一刻,鹞子哥抽搐了短刀,身子微微弓起,轻声道:“有人在这里……” …… (第一更) 第0702章 申老五的金主 我们几人不知不觉间已经折返回墓门所在的位置了,越过鹞子哥可以看到,前方的墓门不知何时竟完全打开了!! 这道门对于我们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沉重了,之前进来的时候,我们只是用千斤顶顶起了一条刚够人爬过去的缝隙而已,为了出来时方便,或者避免遇到什么紧急情况无路可走,我们几人在钻过来后并没有收起千斤顶。 而此刻,我们留下的千斤顶不翼而飞,墓门则整个的悬吊了上去。 “什么味道呀!” 张歆雅忽然抽了抽鼻子,扭头看向老白:“你们难道没有闻到吗?” 老白扯了扯嘴角,苦笑道:“好我的姑奶奶,这臭烘烘的,怎么可能闻不到嘛……” 前方就是苦主尸骨沉睡的墓室了,墓室里发生过不忍言之事,几个盗墓贼互相残杀,尸体腐烂,气味确实不好闻,但此刻腐臭中又带上了另一股独特的恶臭。 我曾去过河北,当地有一种养猪之法甚有意思,猪圈在茅厕旁,茅厕地势比猪圈要高,地下有通道,人在方便后,腌臜会涌入猪圈,其后猪闻味而争食,这种猪又叫做粪猪。 那猪圈里恶臭冲天,气味比厕所有过之而无不及,此刻,墓道内弥漫的气味,就与那种臭气有些相似之处。 “怕是申老五的金主找上门了!” 我唤醒天官刃提在手中,轻轻推了推前面的鹞子哥:“先出去吧,墓道狭窄,里面还都是食人藓,在这地方撞上,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众人起先还不明白,随即一琢磨申老五的金主几个字,立刻恍然。 申老五养猪发财,只是他养的那猪却不是什么正经猪,汲了妖气,一个个体型肥硕庞大,戾气外溢,简直就是怪兽,说到底,那给予了猪妖气的主,才是申老五发财的根底原因,他的金主还能是谁? 咚! 咚,咚!! 沉闷的巨响声自身后传来,在空旷的墓道中缭绕,回音不绝。 隐约之间,地面在微微颤动! 我们一声不吭,但动作陡然加快。 鹞子哥在前,随后我侧身,让其余人先走,直到凌颖与我擦身而过时,我把正在发烧的小稚递给了她,说道:“待会儿我们几个怕是抽不开身了,你来照看她!” 凌颖没犹豫,重重点头:“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她的。” 我笑了笑:“待会儿你只管躲开就是了。” 眨眼间,墓道里已经只剩下了我和无双二人。 此时,我甚至已经可以听到“哼哧哼哧”的粗重喘息声,黑暗中亮起两点拳头大小的血光,透着凶恶与残忍。 “咚咚咚咚!!” 闷响声陡然加急,好似战场上寓意着冲锋的战鼓声一般,地面的颤抖愈发的厉害了,那两点血光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我们掠袭而来。 “走!” 我大喝一声,与无双不分先后,同时发足狂奔。 冲出墓道后,我不曾回头去观望,脚下步伐一变,立即转了方向,逃到侧面,因为转的太急,身体失去平衡,就地一滚方才堪堪站稳,无双的选择和我一般无二,只是我往左走,他往右走罢了。 说时迟,那时快,在我们两人转开的刹那,“乌拉拉”的一阵恶风自己身后袭来,夹杂着浓浓的恶臭,庞大的黑影与我们擦肩而过,从墓道中冲出来后,因为地形原因,凌空跃出了一截儿,又生猛的砸在墓室中间的位置。 “轰隆”一声,苦主那口早已经残破不堪的棺材立即被砸成碎片,横飞四溅。 那庞然大物如此才堪堪停下。 我心里对这东西的体型早有猜测,饶是如此,真的窥见全貌的时候,依旧有种窒息感。 这哪还是猪?活脱脱就是一头犀牛呀!! 两颗獠牙好似战船的撞角一样,尖锐处冷光流转,巨硕的身躯放在这阴暗的墓室中,有种擎天之神的既视感,一双猩红的小眼睛闪烁着凶光,在我们几人身上一一流转过去,像是在挑选食物一样。 老白贼眉鼠眼的摸到我身后,嘴角不停的抽搐着,好似中风了一样,压低声音嘀咕道:“这就是那猪妖吗?有点扎手啊,好像咱们弄不过,怎么整?溜?” 我冲着废砖堆上掘出的盗洞努了努嘴,不再多言。 盗洞已经塌了,应该是这猪妖破坏的,就是要把我们堵在这里一股脑儿全干掉。 鹞子哥他们几人此刻正聚集在入口那里,看到盗洞被破坏,几人再没有一点念想。 鹞子哥脸上的急切一点点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凶悍,弓身正对着这凶悍的猪妖,狞笑道:“不让走?好啊,那老子就弄死你!” 我不知道是他的突然出声吸引了这猪妖,还是说猪妖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挑衅和威胁,总归,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咆哮,这猪妖脑袋向下一沉,轰然就朝鹞子哥冲撞了去,体型虽然庞大,速度却让人无法小觑,一个腾挪便到了近前。 鹞子哥凶性是重了一些,但不是傻子,当然知道面对这东西硬撼不来,磕着擦着我们就得死,在那尖锐的獠牙扎向他的刹那,就地一滚,闪避开来后,起身人已经在猪妖的侧面了,挥刀就照着对方的脖颈上扎了去,无奈对方实在是皮糙肉厚,短刀仅仅是刺入一指左右便到头了,对比于这东西的体型,这一刀只怕跟挠痒痒差不多。 鹞子哥面色巨变,下一刻,那猪妖脑袋一甩,鹞子哥整个人都被掀飞了出去,沉沉砸在地上,对方却不作罢,掉头直奔着冲杀过来。 “救人!” 我厉喝一声。 在鹞子哥搏杀时,无双和我呈掎角之势无声靠近猪妖许多,此时一旦发动,瞬息即至! 本来,在我的预想中,我们两人应该一左一右同时去攻击对方的眼睛,只要纠缠住了对方,老白和张歆雅就有时间拖走鹞子哥,这一点不必沟通,我觉得这点默契我们应该还是有的,从靠近时两人的位置分布来看也应该如此下手,过往无数次彼此喂招,都是这样配合的。 哪知道,无双竟忽然改变了方向,脚步一转,从正面迎上了这猪妖。 他……竟是要从正面硬撼这东西!! 除了疯子和狂人,谁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偏偏,无双就这么干了,清秀的脸上尽是狰狞,眼神狂热的让人不敢逼视,怒吼一声,抡圆了陌刀照着猪妖的脑袋当头劈下,狂态毕露,不可一世! 铿! 陌刀劈在猪妖的利齿上。 随即,无双后退,猪妖怒吼。 无双竟用蛮力硬撼动了这如小山一样猪妖,对方那庞大的身躯晃动,微微趔趄。 正拖着鹞子哥后退的老白不由大吼一声:“天下无双,真锐士也!” “不过如此!” 无双长啸,退后几步稍作缓冲,竟再次抡刀迎了上去。 阵脚已乱,我干脆不再上前,游走在四周等待机会! 铿! 又是一次恐怖的碰撞!! “再来!” 无双厉啸,这是他长久愤懑以来的一次疯狂爆发,持刀的手已经在巨力的冲击下虎口撕裂,眼角处亦有鲜血淌落,可疯狂的势头却没有丝毫阻止,一击连着一击。 直至,那猪妖的一颗利齿被斩断,对方庞大的身躯有了片刻的歪倒。 就是此时!! 我抓住机会,在无双喘息之时,纵身扑了上去。 无论是鹞子哥还是无双的攻击,都已经证明,这东西皮糙肉厚,一刀根本无法完全破开其厚皮,我手持百辟刀依旧无法做到,所以我瞄准的是鹞子哥在脖颈上留下的那道口子,在对方失衡的刹那,百辟刀猛地送入了那道口子里。 这一次,我只感觉到了须臾的阻滞,而后,整刀没入。 一击得手,我立刻拔刀后退。 诡异的黑紫色血浆自那口子里喷出,淋洒的我浑身都是。 只是,那血冷冰冰的,没有丝毫温度,甚至连血腥气都没有! “这不是真正的妖!!!” 我面色剧变,大吼道:“它是个死物,由尸体来的!!” …… (第二更) 第0703章 两路 尸是尸,妖是妖,尸有尸路,妖有妖道,灭尸自有灭尸法,伏妖亦有伏妖术,二者不可同日而语。 既然是尸,就不能用伏妖的法子来对付,手中刀剑的威力也就很有限了,对付这东西最管用的还得是道家的术,符纸,乃至于是专门克制的东西。 我在后退的过程中,就已经摘下背包,开始取即将要用到的东西。 那巨猪被我刺了一刀后,尤其是我的刀上还附着着灵气,留在它脖子上的伤口不停的“滋滋”向外冒着的白烟,这大大的刺激到了它的凶性,小眼睛里凶光四射,吼叫一声,直挺挺的追着我冲撞上来! “给我后退!!” 无双挥舞陌刀照其头上劈砍而去,将之击退。 “二秃子,别看好戏了,速速动手,钳制住这东西!” 我手上的动作不停,同时冲着老白那头低吼了一声。 二秃子从老白的背包里探出脑袋,看了眼巨猪,下意识的缩了缩了脑袋…… 大抵是我看它的眼神比那巨猪还要凶狠一些,这厮掂量一番后,惊觉自己扛不住惨烈的事后报复,咕哝着说它还元气大伤着呢,不过好赖倒是动手了。 轰! 墓室地面的砖层炸裂,横飞四溅,巨大的黑影从中探出,正是那蓝蛇,只是,在这巨猪面前,蓝色也显不出什么庞大了。 此物凶悍,在二秃子的操纵下,趁着无双击退巨猪的瞬间,“唰”的一下朝巨猪激射而去,直接缠绕在了巨猪身上。 接下来便是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角力了,这二者立即翻滚在一起,一时难分个生死胜负出来。 趁此机会,我手上的动作陡然加快。 黑狗血泼洒在盒上,黑红色的血液浸润透了上面的工程线,与此同时,一叠雷符按压在上面,挑着线头儿在指尖转个圈儿,又绑在一个指肚大小的铅锭上。 “绾娘儿!” 我喝了一声,将手中的铅锭远远朝着绾娘儿所在的位置丢了过去,浸染了黑狗血的红线随着铅锭“哗啦啦”的冲出去,在此过程中,我不断的拨动着手里的雷符,一张张的雷符粘在红线上…… 绾娘儿接过铅锭后立即动了,相比于无双的大开大合,她就要灵巧许多了,速度极快,趁着巨猪和蓝蛇纠缠之际,围绕着巨猪来回腾挪跳跃,挟裹着雷符的红线一圈又一圈的缠绕在巨猪身上。 如我所言,这确实不是个活物。 黑狗血对阴怨之气极重的尸体最是敏感,一些地方处理冤死之人的时候,都会在冤死之人的眉心上沾一点狗血,就是看看这冤死之人能不能葬,倘若狗血灼了尸身,那尸体就只能火焚,不能入土,果真入土,棺材上也得大做一番手脚,这之中取得就是这个道理,如今红线一沾了巨猪,立即灼烧的“滋滋”冒起了白烟,那巨猪更是“吱吱”的怪叫着,无奈被蓝蛇纠缠着无法脱身。 很快,墨斗中绳尽。 我扯着墨斗向后一拉,拽紧了红绳,另一手捏起指决,怒视着那巨猪大喝道:“即!” 数不清的雷符随着红线挂在了巨猪身上,一声暴喝之后,立即发难! 轰隆隆! 恍惚之间,闷雷声滚滚! 巨猪和蓝蛇所在之处,顷刻间腾起了滚滚的白烟,隐约之间又有火光闪烁。 “疼,疼,好疼!!” 另一旁二秃子夸张的怪叫起来,可惜无人理会。 被老白拖出来的鹞子哥捂着胸口,眼睛死死的盯着滚滚的白烟,轻声道:“干掉了吗?” “应该是……干掉了吧?” 我的眼睛亦是盯着同样的位置,自语道:“那么多的雷符,几个月以来的成果,紧紧贴在身上,一下子炸开了,便是水王爷来了也能炸他个半身不遂!” 这话我没有半点自我感觉良好的成分在内,那么多雷符贴身爆开,等同于是几十个我同时发出致命一击,就算是水王爷那等天师级别的东西都不敢硬扛,只是,无论是水王爷,还是有了道行的尸鬼妖魔,不会给我机会就是了,这就好比是刀,理论上任何刀都是可以杀人的,关键对方不会站在那里让你杀,这巨猪却不一样,看得出来,这东西没什么智慧,而且体型庞大,这样的目标最是好下手,故而我才敢这么做。 很快,白烟散去了。 蓝蛇消失不见,应该是二秃子收起来了。 巨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皮毛上处处都跃动着火苗,许多地方被雷符劈的皮开肉绽。 乍一看……它好像是被干掉了! 实际却不是这么回事,雷符灭尸,哪怕没能劈成渣,引发的火也会附着在行尸身上,一直灼烧对方。 可是,此时巨猪身上沾染的火,只是浮于皮毛表面,连它身上的毛发都烧不掉,愈来愈小,直至彻底熄灭,只余下一具散发着恶臭的庞大身躯,那被雷符击开的皮肉在不停的跳动着。 最可怖的是,伴随着跳动,那些口子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 倏的,巨猪睁开了双眼,冷冷的注视着我们,摇摇晃晃的再度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都没事吗?” 鹞子哥情绪激荡,一把排开老白站了起来。 “我就不信了,斩了你的头颅,难不成你还能闹妖!” 无双提着陌刀朝那巨猪冲去,而当它抡起陌刀的刹那,巨猪忽的脑袋一扬,仅剩下的一根獠牙与陌刀相击,立即将无双拨开。 不过这一下子也让巨猪再一次躺下了,挣扎着试图再次站起。 “趁他病,要他命!” 正在我身边的绾娘儿冷笑一声,招呼了无双就要再度动手,不过被我一下子拉住了。 “没用的,如果能干掉的话,刚刚那下子就干掉它了,这东西就不是个可以干掉的玩意,或者说,咱们没找对法子。” 我微微眯起眼睛凝视着这巨猪,经此一出,我反而是冷静下来了,此前的种种遭遇纷纷涌上心头。 随后,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见那巨猪再度站了起来,无双又一次冲了上去,便大声问道:“无双,还能战吗?” 铿! 又是一次撼山般的碰撞。 无双连连后退,止步后不曾回头,朗声道:“它不死,我就不会趴下!” “好,老白,鹞子哥,你们留下帮无双,无论如何也要牵制住这东西!” 我立即说道:“绾娘儿,你跟我来!” 随后,我看了眼抱着小稚缩在角落里的凌颖,略一思忖,觉得她们还是留在这里相对安全一些,毕竟巨猪的能耐我差不多有些了解了,鹞子哥他们绝对有能力保护她们两个,反而跟着我才是踏入未知里了,我不敢保证前面会有什么等着我,能不能应付的来,索性不再多言,掉头冲进了墓道里。 绾娘儿不解,不过还是跟了上来。 无数次的配合,我们之间已经养成了极大的默契,鹞子哥他们也不多言,几人起身,鹞子哥去保护凌颖,老白和无双纠缠那巨猪。 在我踏入墓道的刹那,原本还有些萎靡的巨猪好似回光返照了一样,凶性大发,咆哮着就欲追上来。 我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我知道,无双他们一定会挡下的。 冲入墓道中后,身后的声音渐渐淡去。 绾娘儿紧跟着问道:“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你别这么看着我,说实话,到现在我还是没法习惯你那双有俩瞳孔的眼睛。” 我苦笑一声,脚下的速度却是愈来愈快,想了想,才说道:“情况已经明摆着的,这就是个圈套!” …… 第0704章 肉棺铅椁 “圈套?” 绾娘儿闻言,脚下一顿:“这又是怎么回事呀?” “鹞子哥他们还在玩命,时间紧迫,边走边说!” 我催促一句,脚下不停,人却不知不觉走了神,须臾后,方道:“具体怎么回事,怕是得走完这截儿墓道才能知晓,但有一条——对方越是不想让我们去的地方,我们就越是要去!” “这云山雾罩的……” 绾娘儿轻叹:“我发现我越来越跟不上你的思维了。” “其实很简单。” 我说道:“你且仔细想想先前我们几人出了岔子时的情况,暗中坑害我们的人,必定是利用命术在我们自身的命途上动了手脚,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对吧?那么她下手的目的是什么呢?” 绾娘儿试探性的问道:“利用命术动手脚,让我们的记忆出现偏差,然后一步步的带到死路上去?可惜了,她的术对咱俩没有用,最终还是失败了!” “最早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后来一琢磨,却不是这么回事……” 我说道:“我虽然不像小稚一样,在命术上有奇高的天赋,但小稚学习黄庭经的时候,我一直都在身旁陪着,或多或少跟着也会多一些了解。 一般而言,用命术害人的时候,对方的命能不能改得动,在下手之前施术者就隐隐能感受到了,甚至,连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会有一个明确的认知。 也就是说,对方在害我们的时候,它就知道自己的术对咱俩无用! 它早早就知道,自己的术一定是会失败的,可它依旧是如此做了,这又是为什么呢? 难道是闲的吗?傻子才会闲的没事儿干,去拿命术来戏耍,别看只是鹞子哥他们命数中的一丁点细枝末节,但付出的代价却是不可想象的,少说也要去掉半条命!” 绾娘儿恍然,立即说道:“也就是说,对方是故意如此,为的就是让咱们惊疑不定?” “没错,惊疑不定下,为了弄清楚到底是谁中招了,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往回走,以此确认到底是谁出了问题,我们也确实是这么做了,后面就不用说了,回去后,那巨猪在等着我们。” 我说道:“你不觉得对方煞费苦心的布置这么一个局,有点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的意思吗? 它兜这么大一个圈子,不就是想让咱们和那巨猪拼个你死我活吗? 想做到这一点的话,它何必付出巨大的代价,利用命术来在咱们几人身上动手脚?只需让那巨猪在墓道尽头等着咱们,咱们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头扎进去,没办法只能和那巨猪死拼! 对方显然不是个喜欢做无用功的傻子,这般做的原因只有一个——它不想让我们往前走了! 而我们遇到巨猪时的情况也说明了这一点。 那东西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根本干不掉,虽然我们暂时是能压制得住,可对方是个不知痛苦、不知疲倦的死物,我们却是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就那么耗下去,垮的一定是我们! 我从不相信这世上真有什么干不掉的东西,果真干不掉,唯一的原因就是方法没找对。 你想想当时的情况,那么多雷符一起发动,明明皮开肉绽了,随即就开始愈合,给我的感觉像是有什么在不断给它注入力量一样……” 情况比较复杂,好在,绾娘儿不是个傻的,略一思忖还是明白了我的意思:“我好像懂了,你是说……那巨猪根本不是正主,反倒像是一个被操纵的傀儡。 想要干掉巨猪,必须得干掉背后操控它的主,而操控它的主,位置就在墓道的尽头。 对方说什么也不允许我们找到操控巨猪的东西,这才利用命术对咱们动了手脚,让咱们折返回去,最终也是把杀局设在了折返回去的路上?” “没错,我就是这么个意思。” 我想了想,又说道:“不过,巨猪是傀儡,这只是打个比方,对方表现出的那种诡异状态,应该不止是傀儡这么简单。” “太复杂了……” 绾娘儿微微摇头,看着我的眼神说不出的怪异:“我听说有句话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而你……好像格外精通了解这种拐着弯害人的阴暗勾当。” 女人的思路就是这么的清奇独特,甭管是哪个时代的女人,脑子里转着的念头永远都有着独特的视角。 屁股后面鹞子哥他们还在拼命,你居然在琢磨我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这个问题? 可耻的是,我居然被带跑偏了,顺着她的话接应道:“话不能这么说,古往今来,所有墓葬里的杀人手段,或机关暗道,或巫蛊鬼魅等,其实说到底都是墓葬的建造者和盗墓贼之间隔着千百年时光的一场碰撞较量,这种较量先天就对盗墓贼倾轧着,建造墓葬的输了,顶多是隔着很多年被人嘲笑一番手段不行,反正他也死求了,听不到,没什么好羞耻的,而盗墓贼要是输了,得丢命。 我们礼官一门一直扮演着墓葬建造者的角色额,到了我这里掉了个个,已经够丢人的了,这要是思虑不周,不光送了几人的命不说,更是丢人都丢到姥姥家了,所以啊,你不能说我这是阴暗,我这纯粹就是被逼的!” 绾娘儿嘴角微微勾了勾,似是笑了。 以往她代替张歆雅出场的时候,都是拉着一张脸,难见笑容,得一回展颜不易,却也有了几分往日里张歆雅没有的神韵,可见这灵魂不一样,肉身上所携带的气质种种也都会大变。 说话的工夫,墓道已然到头了,食人藓在这里几乎已经绝迹。 墓道尽头是一道石门,不过已经破碎了,应是巨力冲撞下碎裂开的,大大小小的石块散落的遍地都是。 我用脚踢了踢这些石块,厚度很一般,无夹层,也没什么机关,比先前遇到的用了龙须臂技术的墓门简陋的多。 墓门技术简陋,不代表墓室里睡着的人身份低微,反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眼前这间墓室里睡得主,身份要比引我们来此的苦主素馨要高得多。 这还得从墓葬本身布置来说,一般而言,墓葬防盗,都是从三个地方着手的,一个是墓墙等主体结构,再就是墓门,而后便是内部的机关暗道等。 墓门一般分内门和外门,外门就好比寻常人家的防盗门一样,最是坚固,过了外门,里面房间的门反而单薄了。 于这座墓葬而言,那道采用了龙须臂工艺技术的墓门就是外门,从格局来看,苦主素馨的墓室还在外门之外,也就是说,她都不算是睡在这座墓葬的主体部分里,而是睡在了殉坑中,只不过身份比殉坑里的众多女人稍稍高一些而已,这才有了一个自己的“单间”。 眼前这座墓室里沉睡的主,身份比素馨要高的多,最起码对刘鋹这混账来说,这座墓室里睡得主要亲近的多。 绾娘儿比划了一下墓门上裂开的大洞,轻声道:“门是那头巨猪撞坏的,你猜得对,它确实是从这里出来的。” 我点了点头,提着百辟刀率先走了进去。 这间墓室规格确实比素馨的墓室要好的多,面积大,券造的墓砖鲜有破损之处,也没有进水,地上散落着不少瓶瓶罐罐器物,金银也有不少,陪葬品比素馨要多的多,可惜没有墓雕砖拼起来的壁画图案,也无从得知这墓室的主人在刘鋹的后宫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不过,即便不是王后,应该也是极其重要的嫔妃。 舍开这些外,最为瞩目的便是最中间那停棺台了,修建的极其阔绰,上面有一口超级巨椁,长约四五米的样子,宽度也在三四米上下,灰扑扑的,椁外有浮雕。 停棺台四周,则是九根圆柱。 那圆柱上悬挂着类似于蚕蛹一样的东西,色泽乌黑,拿铁链吊着,也不知是什么。 我的目光在那口巨椁上,绾娘儿却对那九根圆柱产生了兴致,凑近了一看,惊呼道:“这上面好像挂着的是九个人呀!不对,是人的雕塑吗?这样子看起来像是点天灯啊!!” 点天灯不必多数,耳熟能详的酷刑,把人剥光,裹上麻布,在油里浸泡一天一夜,然后头朝下脚朝上挂在一根长杆上,从脚部点燃,极其惨烈。 我昂头看了一眼,圆柱上形状像蚕蛹似得东西,细看好像还真是人形,也是头朝下脚朝上,于是就说:“没错,是点天灯。” 绾娘儿问道:“这有什么讲究吗?” “不知道……” 我实话实说:“在古代,南为蛮,北为鞑,无论是南是北,在中原眼中都是化外,礼法也和中原大相径庭,只有中原礼法才是正统,我们礼官学的是中原的正统丧葬之礼,过南过北的讲究我就知道的不是很多了,南汉本就是偏安小朝廷,樊胡子也是南方的巫师,跟我不是一个路数的,这座墓葬是樊胡子设计的,有些我不懂的讲究再正常不过了。” 说完,我就不再理会绾娘儿了,也不急着开棺,那巨椁里也没动静。 轻轻在椁上摸了一把,手上沾了一层灰黑色。 铅椁? 这倒是有意思了,听说过木椁,也听说过铜椁,铅椁可就少见了,用这东西,都是有特殊用途的。 我定睛在看这铅椁外面的浮雕,越看越心惊,少顷后,方才抬头长嘘道:“在申老五的猪场时,我觉得山里有成了气候的妖再闹,见了那巨猪以后,我觉得那是尸! 当时我还奇怪,既然是尸,怎么会有妖气放出,养的申老五那猪场里的猪嗷嗷直叫唤,就差吃人了。 现在我明白了,那巨猪既是妖,又是尸,但同时……更是一口棺材啊!!” …… 第0705章 开椁之法 “尸,妖,棺……” 绾娘儿喃喃自语着,随即道:“我发现我是越来越有些听不懂你说的话了……” 我无奈的耸了耸肩,却能明白她的纳闷,这确实是个挺复杂的东西。 尸、妖、棺。 乍一听,这是三种截然不同的东西,如果一定要在大不同当中找到一丁点共同点的话,只能说三者都是处在人世之外的阴暗角落里,舍此外,再无瓜葛。 这样的三种东西牵扯到一处,自然是不大好理解的了。 我指着眼前这口灰扑扑的巨椁,说道:“肉棺铅椁,这便是这东西的称呼,可要是想彻底弄清楚这番布置的作用,首先你得搞明白‘铅’在古人眼里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在咱们华夏,使用铅的年代很长,青铜器时代跟这玩意就脱不开关系。 可除了冶金外,铅跟古代的女人们还有着一段不解之缘。 东方人的审美跟西方人不太一样,人这玩意,大抵就是自己有什么就不稀罕什么,反而是对那些自己没有的趋之若鹜,西方人因为是白种人的缘故,反而不太喜欢肤白,于是玩着命的去追求古铜色的肌肤,而在华夏,女人则是以白为美,现在还有了一句话,叫做一白遮百丑。 古代的女人们想让自己看起来白皙一点,自然是可着劲儿的往脸上擦脂抹粉。 而在众多的护肤品当中,以铅为原料的,则是其中最为贵重的。 其中有一种叫做“胡粉”的,使用可谓是源远流长,从商朝开始,一直绵延到近代,这东西最早是从西亚那边传过来的,所以带了一个“胡”字,制法很简单——纣烧铅粉成胡粉,因为制法简单,后面已经不再是舶来品了,中原开始自己制造了,李时珍在本草纲目里已经提醒过,铅有毒,能害死人,奈何按捺不住女人们对美近乎疯狂的追求和执着,铅这东西可以让容颜常驻也成了古人意识里的常识! 如此,这铅椁的作用就不必多说了——它就是用来给尸体防腐的! 古人执拗的认为,只要用了铅制的棺椁,就能让自己的尸体长存,不会在地下被虫蚁啃食! 只是,尸体不会被虫蚁啃食倒是能实现,毕竟虫蚁啃食尸体也是为了果腹生存,那满是重金属的尸体谁会去啃,啃那玩意大概跟服毒自尽没什么区别了,但微生物可不忌口,尸体该烂还是要烂掉的。 后来,有些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为了让自己的尸体永远的保存好,这帮人又开始做幺蛾子了。 这些做幺蛾子的法子当然不是我们礼官搞出来的,事实上,在我们礼官一门的记载当中,都没有肉棺铅椁这么一说,我之所以知道这一茬,还是得赖于那本偃师机关术了。 偃师机关术又是诡术,里面多涉及巫蛊鬼神之力,尤其是不属于中原的南疆化外之地的巫术,更是在其中有着巨大的分量。 “肉棺”这邪法,正是南疆化外之地的一个巫师提出来的。 南疆巫术类似于草原上的萨满之术,也是崇尚自然和万物有灵的,他们坚定的认为,花鸟鱼虫飞禽走兽中头角峥嵘者,必定是天养灵物,这等灵物一旦与人结合,人便能受天地庇护,跳出五行之外,死后不光尸体能不腐,连带着魂魄也能得到滋养,换个圆满的来生必定不在话下,说不得还能做个鬼仙,岂不是更加逍遥自在? 何谓花鸟鱼虫飞禽走兽中头角峥嵘者?就是那些比同类看起来更加神俊,或者更加另类的东西! 比方说,寻常野猪能长四五百斤,若是忽然有这么一头野猪长了上千斤,那就是头角峥嵘了。 亦或者说,天底下的老虎都是黄底黑纹,其中有一个不小心白化了,成了所谓的白虎,那肯定也算是头角峥嵘! 人如何与这些所谓头角峥嵘的灵物结合呢?很简单,人死之后,剥去衣服,洗刷干净,然后把所谓的灵物开膛破腹,掏空内脏,把死人塞进去,缝合上,再用巫药进行炮制,完成所谓的结合仪式,就成了所谓的“肉棺”。 当然,这个结合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结合的,当中还有个缘法的讲究呢。 什么叫缘法? 就是得找那些和死人有缘的灵物才行。 比方说,死者生前是个放牛的,那死后当然要找那些头角峥嵘的牛,找别的是不行的。 如果说实在是生前没什么亲近有缘分的飞禽走兽,那么按照自己的生肖来寻灵物,也算是个法子。 再不济,还有个八字五行管着呢,利用奇门遁甲找死者咽气之日的吉位,顺着吉位方向一直走下去,沿途遇到什么头角峥嵘就抓什么,也算是那么一回事。 倘若找到的灵物个头小,没法把死人塞进去,别着急,有办法呢,比方说把死人剁碎?或者烧成灰? 所以说,肉棺铅椁,里面的棺就是肉棺,外面则是铅制的铅椁,如此一来,既能不受蚁虫滋扰,尸身还能不腐,至少,在南疆巫术中,这种荒诞的理论是完全成立的。 只是,这等邪门的法子,但凡是个懂点丧葬之礼的人,都知道它到底是多么的不靠谱! 那些所谓的头角峥嵘的灵物,白化的不算,绝大多数其实都是隐隐有成妖趋势的,把人家弄死了,尸体给死人当了棺材的,如何能安稳? 再者,死人死则死矣,体体面面的下葬才是正经的,瞎折腾什么?还拿巫药炮制一番,这是诚心不让死人安生。 两个都没法安生的主安排到一块,后果可想而知! 因为配置巫药的原因,肉棺一旦出现,必定是邪棺,大煞之棺,怨气冲天下,尸体确实不会腐烂,反而会渐渐的长到一起,到最后,如同人分娩一样,灵物会把尸体分娩出去。 分娩之事,阴阳交感,孕育着一点生气。 死物最怕的就是沾染生气了。 死人被活人嘴对嘴吹吹气都有可能诈尸,何况是分娩之事产生的先天生气呢? 于是乎,尸体被分娩出来后,成了大粽子,至于那灵物,原本是个有成妖趋势的动物,这下可好,果真成妖了,而且是尸妖,明明是尸,却孕育着妖气。 最为难缠的是,尸体和灵物融为一体,二者之间有一缕生气维系,人尸是根,灵物是枝干,不除根,那灵物是怎么都降服不了的! 情况很明显了,那巨猪正是藏着尸体的“肉棺”,成了尸妖后,孕育出了妖气,滋养的申老五的猪场里的猪嗷嗷直叫唤,至于眼前这口铅椁里的,怕就是巨猪分娩出来的人尸了。 我做出这等断定,正是因为铅椁上的诸多巫术鬼书,这些稀奇古怪的符号是南疆巫师常用的,如同我们礼官的祭文一样,这些稀奇古怪的符号大意是献祭自然之神,以求取庇佑,正是巫师们制作“肉棺”必定要用到的! 一口气说了许多,我的目光最终还是重新回到了铅椁上。 绾娘儿到底还是和我相处久了有了些了解,见状就问道:“你絮絮叨叨说了这么久,是不是这铅椁有什么讲究?不好开?” “说对了,椁内有机关。” 我苦笑道:“看到椁盖了吗?那下面就是机关的触发之处,这椁盖不是用来撬的,而是用来旋转打开的,旋转方向就是死者出生地的方向,如果搞错了方向,就会触发机关! 有次设计很好理解,肉棺铅椁,死尸不腐,这是留给后人因为某些原因迁移棺材时,以此打开椁盖瞻仰先祖容貌的!” “那这可怎么办?” 绾娘儿当即说道:“你又不是神仙,能瞧得出这是肉棺铅椁就已经很厉害了,这墓室里也没有任何文字记载,哪能猜得到铅椁里躺的人是谁,出生在什么地方呀!” “别着急,其实我有些线索……”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迟疑了片刻方才说道:“这具‘肉棺’,以野猪为棺,那猪还是一头母猪,说明躺在铅椁里的人生前和猪有很深的渊源,否则不能以猪为棺。 巧的是,我先前查阅刘鋹的资料时,正巧知道在他的后宫中,有这么一个人和猪有着极深的渊源!!” …… 第0706章 天灯 我说的这个人在历史上并没有留下真实姓名,且并非是华夏之人,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也可以算是个异数,概因此女恰是刘鋹荒唐与变态的最好佐证,宋为南汉写史时,当然要大书特书。 此女原本是一个波斯商人的女儿,某次刘鋹出宫时,偶然在大街上遇见,看入了眼中,于是就将之带回宫中,因为其长得又黑又肥,于是刘鋹就赐了个名儿,叫做“媚猪”。 皇帝赐的名儿,哪怕不好听,恐也得甘之如饴,于是乎,这个商人之女就做了一辈子的猪狗之态侍奉在刘鋹身边,因为其体态丰腴,在房中术上很是有一套,让刘鋹迷恋不已,这种独特的审美口味也成了刘鋹身上最大的笑柄。 不过,时间久了,刘鋹渐渐也就腻歪了媚猪那一套,开始寻求新鲜的刺激。 于是,就找了外人来跟媚猪干那事儿,他自己在一旁观摩,还常常大笑不止,这世上愿主动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大抵除了刘鋹这厮,再没有别人了。 “所以说,你觉得椁中就是这个叫媚猪的女人?” 绾娘儿说道:“你可想好了啊,按照你说的,属猪的也可以算是和那猪妖尸有缘法……” “应该是错不了,刘鋹这厮混账,朝政和后宫混乱,他后宫里的这些女人早已是主次不分了,唯一能辨别个高低贵贱的法子,恐怕就是按照刘鋹的喜爱和陪伴时间来区分了,这媚猪算是刘鋹厮混的时间比较久的一位,比苦主素馨在墓葬中地位高倒是能说得过去。” 我沉吟了一下,语气愈发的肯定了:“养猪的也好、属猪的也好,这份与猪的缘法,哪里有装了一辈子猪高?看看那猪妖尸的厉害程度,其与背后的人尸多么有默契可想而知,十有八九就是这个叫媚猪的女人。” 华夏的史书有个挺不好的地方,那就是这东西是文人写出来的。 史官的节操还是可以相信的,不会胡乱按照皇帝的要求进行记录,但因为是文人,所以对战争和皇帝后宫里的女人不大感兴趣,记录往往都是三言两语,给后人造成了巨大的困扰。 比方说这位媚猪,只是衬托刘鋹昏庸荒诞的一个缩影,姓名都没有,更不用说其故乡的具体位置。 波斯不是个小国,其地理跨度还是很大的,不同的地方对于华夏而言,方向也不同,这就让我有些犯难了,思虑一番,觉着不管怎么说,其整体位置是在华夏的西方,那么椁盖往西面旋转应该是大方向错不了。 如此一来,就只能逆时针来旋转了。 “你稍稍退后一些,帮我照着点。” 我扭头对绾娘儿说了一声,稍稍后退一些,双手撑着椁盖开始发力,因为只知道媚猪家乡的一个大概位置,没有具体方向,所以我是收着点力气的,不敢一下子打开的太猛了,于此同时,耳朵也贴在了椁盖上,细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沉重的椁盖转动,发出“轰隆隆”的闷响声。 这闷响声中,果真夹杂着“咔咔”的声音,那声音明摆着就是机关的声音,我不由暗捏了把汗,心想亏着自己是仔仔细细研读过那本偃师机关术,倘若识不得肉棺铅椁的讲究,贸然上手,只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忽的,椁盖推不动了,只是掀开了一条口子,绾娘儿在一旁帮我打着手电,隐约能看见一双脚,应该就是那媚猪的尸体无疑了。 短暂的僵持后,椁盖上忽然传来一股沛然大力,我是朝着逆时针方向来推动椁盖的,那力量所传来的方向正好相反。 我面色瞬间剧变。 绾娘儿看出了不对劲,立即在旁边问道:“怎么了?” “咱们的方向找对了,可棺中的东西却不大乐意了,对方要把椁盖给推回去!” 我正在苦苦的与之角力,见绾娘儿正要靠上来帮忙,忙喝道:“离开这里,退远一点!!” 绾娘儿稍一迟疑,最后还是依言飞速向后退去了。 没法子,我一上手便知,这里面的东西力量太大,我和绾娘儿合力也没用,对方的力量好像无穷无尽一样,这胳膊那里能扭得过大腿? 只等得绾娘儿退得稍远一些,我稍稍调整了一下动作,而后立即松开了手,玩命般的迅速朝后退去。 轰隆隆!! 椁盖果然是自己开始顺时针转动了,合上以后依旧不停,顺时针继续旋动着。 咔咔! 两声刺耳突兀的脆响响起,好似掰断了什么似得。 几乎是同一时间,停棺台四周圆柱上悬挂的那些乌漆嘛黑的东西裂开了,那玩意好似一层脆壳子一样,顷刻间绷的四分五裂,随即,里面掉出了几具黑乎乎的尸体。 那尸体不似古墓里的尸体,倒像是三伏天里死后不久的人,高温下呈现出了巨人观,一个个看起来臃肿庞大的很,皆是不着片缕的女子,只是尸体的皮肤却呈现出一种乌黑色。 九根圆柱,上面悬着九个怪异的东西,裂开后,从中掉出了九个臃肿的女人,这些女尸在坠地刹那,“啪嚓”一下竟炸裂开来,尸体好似灌满水的气球被扎破,直接爆碎了,里面尽是些黑乎乎的液体,似石油一般。 这些尸体爆碎后,接触到空气的刹那,其体内崩出的黑油立即燃烧起来。 一股难言的恶臭弥漫开,整个停棺台周遭顷刻之间化作火海。 “点天灯,点天灯,他娘的……这真的是点天灯呀!” 见此,我如何还能猜不到究竟是怎么个情况?喃喃道:“樊胡子……你简直是天底下第一等的毒巫,刘鋹喜媚猪,于是挑选宫中体态善淫者九人,交给媚猪调教,尽传其房中术,看来,这九盏天灯,就是用那九个宫女制作成的吧?这几乎是赶尽杀绝呀,都是些可怜女子,哪里得罪了你,一个都不肯放过,还用如此残毒的手法炮制……” 绾娘儿悄无声息的靠了过来,她离得远,没看清机关触发时的情况,于是低声问道:“从那里面掉出的……是九个人吗?” 我点了点头:“听说过人体自燃吗?” 绾娘儿摇头。 我这才反应过来,眼下的可不是张歆雅,而是一个古人,哪有自燃这种概念? 于是我就说:“记不记得第一回陪我去葬妖冢时,那座七合墓的隔断墙?里面塞着的那些东西,遇见了空气,立即燃烧?人体自燃跟那种情形差不多……” 其实,有关于人体自燃的案例很多,从古至今都有,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莫名其妙就烧了起来。 很多科学家都试图去解释这种现象,有人怀疑,是喝酒喝多了导致的,还有人提出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高大理论,总之,就是解释不了。 在众多的理论中,有一种说法很有意思。 这个世界是物质的,包括人,也是物质组成的,人体中的某些成分因为某些原因发生反应,于是就导致人体自燃出现了。 这个理论倒是跟眼前这种炮制活人的法子很相似。 这也是南疆巫术里的一种害人的法子,其实是一种无色无味的巫药,给人喝下去以后,人体内的东西就开始分解了,最终剧烈燃烧起来,这个过程极其痛苦。 据说现代还有人会调制这种巫药,无声无息就能害了人的性命,但巫药的制法是不外泄的,怎么个制作法子,我也不得而知,只知道有这么个东西,很显然,眼前这种肿大、落地后炸开、崩出黑油立即燃烧的女尸,就是用那种巫药炮制出来的。 只不过,这个制作法子更加残忍罢了。 燃烧起码是需要氧气的,为了让这个机关能长久的保存下来,想必樊胡子是让九个宫女服下巫药之后,就立即用类似于蜡一样的东西把人给密封了起来,如此一来,那人就不会自燃了,血肉之躯被分解成黑油,一旦触动了铅椁上的机关,密封蜡层破坏,里面的尸体掉下来,必定会瞬间把开椁之人烧成灰烬了!! “我就说那些看起来像点天灯的人,还真是点天灯呀,只不过灯油是把人给分解了以后弄出来的东西!” 绾娘儿听得不寒而栗,撇嘴道:“真够残忍的……” 说话之间,墓台的火海中,有道黑影一闪而逝…… 我看的真切,那黑影正是从铅椁里爬出来的!! …… 第0707章 斩尸 “出来了,干掉它!” 我吆喝了一声,提了百辟刀,率先扑杀上去。 对方是从火海里冲出来的,似被灼烧的不轻,踉踉跄跄的,速度倒是被拖慢不少,我很快便已追上,对方的形貌一览无余。 有意思的是,这明显是个诈了尸的大粽子,身上却不似寻常行尸或僵尸一般,生出如野兽一般的毛发,身上看着油光水滑的,皮肤饱满,倒和大活人一般无二,若不是身上带着一股凌冽的湿尸腥臭,恐我都一眼辨不出来。 对方绝不是穿过火海时烧掉了身上的毛发,这正是其本来的模样,肤色的苍白的很,皮肤上兀自袅袅升腾着青烟。 对方的目标正是停棺台朝北的墓门,那墓门依旧是石门,上面却裂痕遍布,应该是发生地震时震裂的,起不到丝毫阻隔作用,看来对方是准备越过墓门逃走。 我却不会给它这个机会,眼瞅着距离拉得越来越近,对方许是被逼急了,竟不再逃跑,猛地抽身朝我扑了上来。 横呈在我眼前的是一张皱巴巴的脸,对方明明体态和大活人一模一样,脸却不是人脸,鼻子很长,两颊凹陷,皮肤褶皱,沟沟壑壑里生着许多透明的硬茬子短毛,分明是一张和猪差不多的面孔,张嘴嘶吼时,口中露出两颗如蛇牙一般纤细锋利的獠牙。 这是个吸血行尸! 眼前这一幕来的突然,我来不及挥刀劈砍,于是扭身一肘子朝对方面门上砸去,心想着击退了它再说。 这一肘子倒是打在了对方面门上,可触碰到的刹那明显滑了一下,对方的身上似有着一层粘液一般,会卸掉吃中的力量,如此一来,我想击退对方的算盘就彻底落空了。 下一刻,对方好似一条灵蛇一样缠在了我身上,寻常行尸僵尸,皆是身体干瘪,眼下这女尸却不是这么回事,已经不只是丰腴了,而是肥胖,可怜我这一百四五十斤的身板如何能扛得住这等庞然大物的倾轧?当即失衡,向后退的过程中,女尸“哇”的怪叫了一声,张嘴就朝我撕咬过来。 这等吸血的行尸吸血时可不跟蚊子一样,一旦被咬上了,身上的血液顷刻就会被汲走十之四五,再想反抗已是万难,关键之时,我一挑百辟刀,直接将半截刀把儿戳进对方嘴巴里,这东西倒也是来者不拒,“咔哒”一声咬死了,再也不松口,随即,我和它齐齐倒在地上。 鹞子哥和老白总结过一条打架定律,永远不要和胖子单挑,此刻原由便一目了然了,这女尸缠在我身上,将我抵在地上,我是无论如何都挣扎不起来,好似泰山当头压下,连喘气儿都变得艰难起来,只能勉力死死用百辟刀的刀把儿顶着对方的嘴巴,以免被一口结果掉老命。 僵持之际,绾娘儿紧追而来。 这也是个死心眼的,上来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把这女尸给拉开,对方身上的衣服早就烂尽了,脑袋上的头发之流也灼烧的干干净净,光秃秃的、满身粘液的一个东西,如何下手?她却不管这个,居然伸手去扒对方的光头,这可倒好了,手上打滑,一个趔趄,自己都差点俯身栽进停棺台的火海里! “你拽个什么劲哟,拿刀刺它,刺它!!” 我放声吼了一嗓子,身上的女尸依旧在啃着刀柄,脑袋还来回晃动,齿缝间不断有绿色的涎水坠落,这一张嘴,差点儿掉进我嘴里,如此我却是再不敢吭声了。 经此一下,绾娘儿可算是回过味道来了,拔出短刀再一次扑了上来,她也是着急了,女人这东西,甭管哪个时代的,一着急就烂招频出,竟是整个人一跃而起,一下子骑在了那女尸的身上,我本就被压得快翻白眼儿了,再来这么一下,瞬间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随即,绾娘儿手中的短刀“噗噗”的照着女尸的脖颈上扎了去。 顷刻间,那情形可谓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刀刺在其脖颈上后,“哗啦啦”的黑血喷涌而出,直接淋了我满头满脸。 接连吃了几刀,女尸纠缠着我的力量变小许多,趁此机会,我整个人蜷缩佝偻起来,双脚抵在女尸的肚子上,猛然发力,登时将这女尸连带着其背上的绾娘儿全掀翻了出去,这也是迫不得已,再压片刻,我真的要断气了。 随即,我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至于那女尸,则被绾娘儿给抱住了。 绾娘儿如个八爪鱼一样挂在对方背上,将对方束缚的死死的,喝道:“刺死它!” 我一抖百辟刀,灵气灌注在刀锋上,一步跨出,手里的刀立时送入了对方的胸膛,而后双手便开始不停变幻着道家的九字真言手印。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我每一声厉喝,便是一道手印打击在女尸身上,先封其百会、晴明、风池三穴,随后,一击又一击全都打在其胸腹巨阙上。 我如此做也是临机来的主意。 眼前这吸血行尸不是寻常的吸血行尸。 尸分许多种,僵尸和行尸最为闹人,而摄食活人精血的,多是僵尸一流,故而有吸血僵尸的说法,似这般吸血行尸却罕见!! 且,人死了时间一久,割开身上都流不出血。 这女尸死了多少年了?绾娘儿捅刺之时,却是血流如注。 种种怪诞、有悖常理的情况,都是因为它死后被缝进了野猪肚子里,之后又被野猪尸体分娩而出,明明是死尸,却带上了一点先天生气,这先天生气和死人诈尸时吞了的阳气可不一样,那是活人才有的东西。 所以,想灭了这东西,非得是打散了那先天生气才行。 要打散这先天生气,用对付死人的法子可不成,只能用九字真言的刚正手印来打击其身体死穴。 猛击头颅死穴,是让先天生气无处遁形,最后攻其巨阙,才是真正要命的辣手。 巨阙属任脉,系心之募穴,连通肝胆,正是孕育生机之处,打击此处,便能击散那先天生气。 果然,九次猛击之后,女尸忽然张嘴“嗝”了一声,那声音悠长嘶哑,像是人咽气之时最后抽气的声音,随之更有一股恶臭弥漫。 当我再次握刀,以地灵珠的力量伤其躯体的时候,那伤口“滋滋”的冒出了白烟,其尸体也在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干瘪下去,七窍魄门等处污浊汹涌而出…… 绾娘儿连忙撒手后退,女尸顷刻间瘫垮在地,一动不动。 此时,舍遍地的腌臜外,这女尸几乎是只剩了一层皮囊而已。 见此,我和绾娘儿松了口气,二人退后一些,几乎是背靠着背同时瘫坐在地上。 “你也是真够胆大的!” 我用衣袖蹭着脸上的腌臜,不禁说道:“在它身后抱着的时候,竟然敢让我拿刀刺它,我一旦没拿捏好分寸的话,可就得在你身上开个透明窟窿了。” “那种时候,我除了信你,还有别的法子吗?” 绾娘儿捋了捋头发,又瞥了那地上的尸体一般,轻声问我:“这可和你说的不一样,你不是说那媚猪又黑又肥吗?眼前这个肥倒是很肥,却不黑。” “好我的姑奶奶,人都死了,还能和活着的时候一样吗?又成了吸血的行尸,那肤色能正常才怪!” 我说道:“不过,虽然长了一张猪脸,可那双深目还是能看得出端倪,绝对不是咱们华夏人,必定是那波斯来的媚猪!” 绾娘儿撇撇嘴,倒是再没有争执这个问题,歇了片刻,问道:“咱们回去找他们几个?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你都能信我不会刺到你,就更应该信他们,那头猪妖尸奈何不得他们,此时斩杀了这女尸,肉棺已破,那猪妖尸兴许已经让他们处理掉了。” 我摇了摇头,目光看向停棺台的火海,淡淡说道:“咱们就在这里等着,还有一个呢,既然不肯出来,那就耗着,看看到底是谁不好过!” …… (第一更) 第0708章 小稚的梦 这些巫药和人体炮制出来的油脂邪性的很,过了这么久,火焰没有丝毫要熄灭的样子,反而越来越旺盛了,能看见里面的铅椁已经融掉了不少,只剩下了了一个大致的框架模样,整个墓室在火焰的炙烤灼烧下,热浪滔天,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烟气。 不必多说,我和绾娘儿早已从背包里取出猪鼻子带上了,免得落一个重金属中毒的下场。 绾娘儿有些出神的望着跃动的火焰,观察了片刻,扭头才问我:“你确定还有个东西藏在那铅椁里?不能吧?铅椁都几乎要融掉了,果真有什么东西还能藏得住?怕是早早就烧死了吧?” “这可不一定,那具女尸身上的粘液就能避火,我看那粘液倒和许多新生婴儿身上粘液有点相似,八成是肉棺分娩时带的,那女尸从火中冲出来的时候,虽然被烧得够呛,却不曾真的烧死了,火中的那位,兴许还有别的法子避火呢?” 我淡淡说道:“就等着吧,里面肯定还有个东西,人家隔着椁盖都和我掰腕子了,我能感觉不出来?你想想吧,那吸血女尸可是个有神智的东西吗?浑浑噩噩如同野兽,但凡她有一丁点的神智,刚刚我必定已经交代了。一个没神智的东西,哪里知道拖住椁盖不让我打开?非但和我掰腕子不说,我认怂以后,还直接把椁盖朝着相反的方向旋转,触发了那天灯的机关,就是想要烧死我,这是野兽能干出来的事儿吗?” 绾娘儿一琢磨,觉得也是这个道理,就点了点头,再看那停棺台上的火海时,嘴角不禁抽了抽:“这主也真够犟的……” 我都被她这话给逗乐了,与她互倚着,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说着,倒也算是自得其乐了。 如绾娘儿所言,这位确实是个犟主,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始终没见到其从火中跳出来,绾娘儿都怀疑这厮是硬扛着活活把自己给烧死了。 不过我这人有个优点就是,绝不给自己留丁点的后患,看了很多电视剧,总结了一条,所有反派都死在话多上了,而所有主角都死在干倒对方以后没有补刀上,所以对于那些必须要弄死的主,但凡是看不到对方的尸体,我都不会轻易放手,干脆就死磕在了这里。 结果,没等到火里的那东西,反倒是把鹞子哥他们给等来了! 几人鬼鬼祟祟的顺着那猪妖尸撞开的墓门摸了进来,墓室里烟熏火燎的,他们一下子也没看清我和绾娘儿,悄悄摸到我们近前,还是二秃子眼睛最尖,立即分辨出了究竟。 不过这厮就是个贱人,不,贱蛊,再虚伪不过了,忽然大叫了一声“卫惊蛰是老子最好的朋友,谁敢害他!”,而后哇啦啦的冲到我面前。 我内心毫无波澜,莫说是感动了,直接一巴掌就把这小东西呼在了地上。 几人在这里碰头,各自说了下彼此的遭遇。 原来,当我和绾娘儿这头干掉那吸血女尸后,他们那头的猪妖尸便立刻倒地不起,弹指间的工夫,已经烂成了一滩脓水。 几人那时就已经知道,我和绾娘儿肯定是得手了,只是不知有没有遇到麻烦,索性都没有休息,急匆匆的循着墓道追赶过来。 让我惊喜的是,小稚已经醒了。 小丫头正缩在凌颖的怀里,眼巴巴的看着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小丫头的身上总有一种很神奇的力量,无论身处何等绝境,只要见到她,心中就会不由自主的生出暖意来,我脸上随之也多了几分笑意,冲着她招了招手。 小稚立即甩开抱了她一路的凌颖,几步冲进我怀里。 我以为小丫头是被之前的情况搞的有些胆怯了,揉了揉她脑袋,正欲宽言几句,小稚却忽然凑到我耳朵边上,低声说道:“惊蛰哥哥,那个人……没算错!” 我心里突了一下,诧异的看着她:“哪个人?” “我梦见了一个人……” 小稚低头说道:“那个人很吓人,满身的脓包,就像个癞蛤蟆一样,嘴巴还全烂掉了,他在算你的命,说你的凶劫还没有过去……” “什么!?” 我差点跳起来。 满身脓包,嘴巴还烂掉了…… 这个人…… 我记得青竹说过,在我们深入乌头山寻找第三颗地灵珠的之前,她曾找人帮我算了一卦,卦象很不好,比九死一生还要险恶,生还几率极低! 帮我算命那个人到底是谁,从始至终青竹和我师父都讳莫如深,只因那个人太倒霉了,稍微沾染上一丁点的因果,可能会给自己带来血光之灾,鹞子哥当时提过,那人就因为管不住嘴,算到什么立马跟别人说,抖个干干净净,所以现在嘴巴都烂掉了。 小稚看到的……是那个人? 我立即看向鹞子哥和老白,几人也是一脸的迷茫,显然,此时小稚醒来后并未和他们说过。 这事儿来的诡异,我犹豫一番,还是问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很多奇怪的事情。” 小稚昂头看着我,说道:“上一次青竹姐姐就说了,那个人从来没有算错过,只不过你的杀身劫可能不在乌头山那座墓里,我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人还在算你的命,一直在说,没过去,绝对没过去,看来……你的杀身劫就在那些所谓的昆仑遗族身上,惊蛰哥哥,我有点害怕,以后你一定会遇到他们的,怎么办啊……” 我被她说的也是毛骨悚然,不过还是挤出一丝笑容,温言道:“没事,哥命硬,那么多代礼官,也没见他们能奈何,算不得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哥不是短命之人。” 说此一顿,我立即换了话题:“除了这些呢,还看到了什么?” 小稚忽然看向鹞子哥,轻声道:“我看到了……一块墓地!” 鹞子哥原本还在思索我的事情,闻言,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 我轻轻拍了拍小稚,小稚没有再多说,可我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一块墓地,这就是鹞子哥身上最大的秘密吗? 一个幼年时被人斩首的人,十几年后又活蹦乱跳的出现了,此事鹞子哥不提,我们自然不敢问,后来鹞子哥也表现出过一些异样,其模样……与成了气候的僵尸没什么区别,老白借给我命的时候,当时总算窥见鹞子哥的一丝秘密——他也是借命而活之人!! 这些事……大概是鹞子哥最不愿面对的,我也只能按捺住疑惑,再度转移话题:“还有别的吗?” “我还看到一个很奇怪的女人……” 小稚歪着脑袋,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古代女人,不穿衣服让人画画,后来不知怎么回事,人一下子就碎了,就像打碎的镜子里的人一样,浑身上下都是裂痕,她冲着我在笑,用嘴型跟我说了三个字——找到我!” 这回,更是一个重磅炸弹了。 舍开凌颖外,所有人一下子耷拉下了脑袋。 这个人是谁我们怎能不知?! 稚娘!!陶望卿!!! 此事我们一直死死的瞒着小稚,就怕横生什么枝节,结果,小稚竟然看见了自己的前世? 我想不通小稚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说,这便是陶望卿残魂轮回的最大秘密吗? 小稚很聪明,小心翼翼的问道:“惊蛰哥哥,你是不是认识她?” 我知道这孩子不是那种可以轻易骗得过去的,没有否认,直接说道:“对,我认识她。” 鹞子哥已经在疯狂对着我打眼神了。 我装作没有看到,自顾自的说道:“她是哥的一个故人,哥欠了她很多,包括这条命,她也是为了我丢了性命的,就像茳姚一样,那注定是个和哥纠葛一生的人,你看到她,兴许和看到算我命那个人是一样的,也是和我有关的事。” 小稚这才点了点头,旋即又说道:“对了,我还看到一个人,就是害咱们的那个女人,我梦里也见到她了,她原本一直在盯着咱们发笑,一副很恶毒的样子,原本看起来是很漂亮的一个女人,然后……她一下子开始变了,变得跟僵尸一样,脸上还长出了好多好多胡子,咬牙切齿的问我,你到底是谁,然后直挺挺的就躺下了……” 樊胡子吗? 我暗自思忖这里头的讯息。 小稚看到的这些……到底只是一个梦,还是现实呢? 如果是现实的话,那可就有意思了。 聊天说话的功夫里,停棺台上的火焰悄无声息的熄灭了。 这火焰有些意思,没有循序渐进这么一回事,燃起的时候猛烈,顷刻之间让停棺台上化作一片火海,熄灭的时候也不是渐渐熄灭,火焰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眨眼睛便归于寂静。 经这么一通焚烧,整个停棺台上已经焦黑一片,巨大的铅椁已经不见,只剩下一大坨银灰色的金属,有些甚至还未凝固,在四下流淌。 从始至终,都不见火中有什么东西跳出来。 此刻,火熄灭,我依旧不死心,起身朝停棺台走去,还是那句话,我不信当时椁中只有吸血女尸,绝对还有另外一个东西!! …… 第0709章 冤家聚首 相比于停棺台上经久不散的火焰,这方墓室就显得过于狭小了,哪怕火已经灭了,灼人的热量一时半会却无法散掉,靠近停棺台的时候,脚下会不住的打滑,那是热量融化了鞋底造成的,好在鹞子哥采购来的这些军靴的足够厚重,倒也皮实耐用,不至于被烧透了鞋底子。 如此热量,我无法立马跃上停棺台,小心翼翼的挑拣着落脚的地方,绕着停棺台逡巡观察。 “嘿,原来是这根老葱啊!!” 忽然,在我对面的老白扯着嗓子嚷嚷了一句,语气尖利,满满的都是嘲讽之意。 顷刻间,所有人“呼啦啦”的朝着那头聚拢而去。 却见,融掉后的铅椁只剩下了巨大的一坨银灰色的疙瘩,好似丛林中低矮的庇护所一样,而在那融掉的铅椁下,正露着一颗小小的脑袋,看那情形,倒是与齐天大圣被压在五指山下有些相似之处。 至于露出的那颗小脑袋,光秃秃、黑漆漆的,似个烧焦的土豆,脸上还有些类似于卷起的皮肤一样的东西挂着,眼珠子时不时的骨碌碌一转,却没什么情绪流露出来,剩下的只有万念俱灰之意。 “你说对了,椁中还真是有个人呢。” 绾娘儿看了我一眼,嘴角一掀:“而且还是个熟人!” 可不是,椁中这位,正是申老五口中的那位高人,这座墓葬的护法金蟾!! 老白最是促狭,在老头儿面前蹲了下来,大抵是地面过于灼热,焖烤的裆部不适,摸了摸裆下,忙换了个地方,这才戏谑道:“喂,高人,你那里面不热吗?” 老头儿翻个白眼,微微动了动脑袋,不理会老白。 我摩挲着下巴欣赏着老头的惨状,颇为快意,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这厮当初那一个屁可是害惨了我和鹞子哥,如今得此报应,也是活该。 欣赏片刻,我出言问道:“说说吧,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在火中扛了这么久的?” 老头儿好似认命了一样,没有丝毫抵触意识,机械般的说道:“肉棺分娩时,所诞人尸上会有一层胎膜,却是一件了不得的宝贝,可避水火,旧时南疆有人刻意以肉棺葬人,正是为了取这层胎膜,而后制成衣服,贩运到中原可得巨资,王侯将相争相争抢。我活了许多岁月,曾听闻后世明朝建文帝便得了这样一件衣裳,在宫中引火自焚,实则自己安然无恙,为的就是瞒天过海,随后自己通过密道脱身,乘船去了海外。 那时,我躲在椁中,本想杀你,不曾想你却认出了我的手段,早早避开,本想学了建文帝旧事,不料……” “不料你没想到我比你更加头铁,而且随身还带着猪鼻子,硬扛着铅毒在这里活活熬死了你,这么久的灼烧,就算你夺了那女尸身上的胎膜恐怕也顶不住了吧?瞅瞅,那胎膜都裂了,就跟脸上爆皮了似得,啧啧,说起来你也真够坏的,难怪那女尸早早的跳了出来,敢情是被你逼得呀!” 我笑眯眯的说道:“还有,你说的那建文帝旧事,全都是屁话,狡兔三窟这种事儿就是自己安慰自己的,覆巢之下,你有多少窟窿都给你全堵上了。” 老头儿也不反驳,许是和我说话回复了一些精气神,眼中倒是有了点活气,话锋一转,咬牙道:“我就知道,从见你们第一面起,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来这里的,你们身上有股子味道,常年在地下的人身上才有的味道……” 我没回应,鹞子哥却没那么好的脾气了,相比于我,他更加的苦大仇深,森然道:“不用在那里磨磨唧唧,说吧,你自己出来,还是我们请你出来?” “我倒想出去……” 老头儿叹息道:“可是我现在除了一个脑袋,其余早已没了半点知觉。” 我冲着无双挥了挥手:“把他给我弄出来,我有些话要问他!” 无双提了陌刀上前,猛地照着那一坨铅块劈斩过去。 老头儿的眼角在那瞬间狠狠抽搐了一下,看来无论何等的心如死灰,真到了死到临头的时候,它还是有些害怕的。 陌刀落下,切在灼热的铅块上,好似刀切豆腐一般轻易切开,分寸拿捏正好,正是贴着那老头儿的身体落下的。 随后,无双连连挥刀,最后挑开压在老头儿身上的灼热铅块,老头儿算是从五指山下挣脱出来了,不过其身体更加的惨不忍睹,袅袅升烟,呈现出一种碳色,看来是彻底烧废了,靠他自己是起不来的。 “这味道……可以的啊!” 老白耸耸鼻子,满脸惊喜的看着老头儿:“老子正好饿了,我说老头儿,你能让自己变回原来的模样吗?你这个样子我下不了口啊……” 老头儿的眼中闪过一抹恐惧,却不敢反驳,憋了半响,只从牙缝儿里挤出了一句话:“我不是田鸡……” 老白一拍自己脑门:“都忘了这回事了,你丫是只癞蛤蟆,没吃头,那老子要你何用!!” 说罢,拔出刀就欲砍了对方,老头儿吓得忙缩脑袋。 我拉住了老白,让他不要在嬉闹了,见老头儿松了口气,又说道:“老白说的对,没用的东西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了证明你还有用,且回答我几个问题,至于问什么,你心里有数。” 老头儿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樊胡子?” “没错!” 我问道:“樊胡子这个人……她现在还活着?” 老头儿微微摇头。 我又问:“已经死了?” 老头儿还是摇头。 “他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老白喝道:“观音土老子吃过了,这千年的蛤蟆精还真不知道啥滋味,小卫子让开,老子今个儿非得尝尝这千年的蛤蟆精,无双,一道来,肢解了这东西,最筋道的后腿给你,肯定比鸡腿香!” “我已经说了啊!!” 老头儿忙拔高声音,见我在沉思,犹豫了一下,忙说道:“我看了你们这一路走来的所作所为,和前面那一茬儿人不一样,你们不是来求财的吧?这间墓室中陪葬品最为丰厚,你们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可见你们不图这个。那么……你们来这里是有事情?万事都好说,只要你们开口,我这里便能应了,肯定为你们做到,而你们……就此退出这里,当然,退出之前,这里的东西看上了什么,只管拿去就好,此后我们也绝不纠缠,你们走你们的阳关路,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如何呀?总比继续走下去,继续玩命相拼的好!” “拼,你拿什么和我们拼?” 我冷笑道:“樊胡子现在应该已经都被反噬的差不多了吧?爱玩火的人迟早会被火烧死,爱作死的人最后一定会被自己作死,你说对不对?” 老头儿原本还有些希冀的看着我,此刻,面色骤然大变! 如此,我心里就有数了,稍稍向后退了一步,淡淡说道:“不好好回答问题,反而跟我来讨价还价,到头来你还是个没用的东西。” 老头儿一下子愤怒了,可挣扎了几下,也只是咽气般的胸口向上挺了挺,再没什么剧烈动作,愤恨的吼道:“该回答的我都回答了啊,你问的我都回答了啊,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啊!!” “看来,千百年来,你没少帮着樊胡子害人呀!” 我摇了摇头,老头儿一下子不反抗了。 我再没什么话和他可说了,再度退后,走到鹞子哥身旁时,低声道:“你不是一直都对被一个屁干倒的事儿耿耿于怀么?哦,对了,还有在医院里有些失禁,拉了指头长那么一截儿,咳咳,现在交给你了。” 这话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鹞子哥眼睛一下就红了,气喘如牛,狞笑着朝老头儿走了过去…… …… 第0710章 古怪的墓葬格局 噗! 长刀落下,老头儿的头颅“骨碌碌”的滚落在地,眼睛兀自眨巴了两下,接着便没了动静儿了,反倒是脸上残留的恼恨之意迟迟不曾散去。 随即,它脸上的皮肉开始蠕动起来,好似滚水一般,皮肤上“咕嘟咕嘟”喷薄崛起许多脓包,眼鼻口等也在不断的变化着,不过须臾之间,横陈在我们眼前的已经是一只尸首分离的大蛤蟆,正是这护法金蟾的本来模样。 鹞子哥用衣襟轻轻擦拭着沾血的狭长刀身,盯着脚下的护法金蟾看了片刻,这才扭头问我:“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自然是去见见正主儿了。” 我笑道:“墓葬整体是三部分,一则是殉坑,多为刘鋹后宫的女人们,咱们要找的那位苦主就是镇着殉坑的,二则便是这妃嫔之墓了,妃嫔之上,自是皇后与皇帝,算算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想来距离皇后和皇帝应是只有咫尺之遥了,都到了这一步,不去拜访一下怎能对得住樊胡子呢?” “按照你这么算的话,那应该还有两座墓室了吧?一则是埋葬着刘鋹的墓室,一则便是皇后的墓室。不过,史书上记载的刘鋹没有皇后,其后宫中身份最尊贵者,乃是贵妃李氏,是宦官李托的养女,按照古代的殡葬之礼,帝不可无后,所以,这位李氏虽然是贵妃,死后应当是以皇后的规格葬入这里的,这些事儿我记得你之前跟我提过一嘴,应该是这么回事,没错吧?” 见我点头,鹞子哥问道:“这樊胡子和苦主到底是在帝王的墓室里呢,还是皇后的墓室里呢?” “不知……” 我摇了摇头,如实说道:“且去看看就知道了。” 鹞子哥闻言笑了起来:“看来你心里早已经有数了。” “说起来,我们还应该好好感谢小稚一下呢!” 我推了推挂在脸上的猪鼻子,带着这东西并不舒服,时间久了,被覆盖的位置好似搁到了蒸锅里一样,闷热难耐,于是指了指墓室一侧的墓门,示意还是先离开这里再说。 那道墓门很是单薄,早已碎裂,此前那吸血女尸就准备从这里逃走,可见已经是不堪一击了,鹞子哥凑上去,只是侧身那么轻轻一撞,裂痕密布的墓门立刻“哗啦啦”的碎裂开来。 墓门后,便是一条布着台阶的墓道。 相比于墓葬的其他部分,这条墓道更显奢华,墓道两侧均采用了皆是的巨石来承重,打磨的平整光滑,台阶也是用墓雕砖来铺设的,那些墓雕砖上刻着许多云纹等象征着吉祥的图案,有些阴刻痕迹里还残留着暗金色,最早的时候应该是鎏金的,只是经历时光打磨后,曾经的璀璨都褪了色罢了,有些台阶破损,但并不影响行走。 迥然不同的用料、工艺,更是身份诧异的证明,也从侧面告诉我们,上面沉睡的正是刘鋹和他的皇后。 沿着墓道走了一截儿,四周的空气渐渐变得清澈,只有些许薄薄雾气在涤荡着,那是墓葬沉埋地下久而久之酝酿出来的恶瘴之气,却不再是此前天灯燃烧弥漫出来的烟气了,对身体有害,却不至于有铅毒,所以我干脆利落的摘掉了叩在脸上的猪鼻子,其他几人纷纷照做,身上摸爬打滚搞的乌漆嘛黑的,脸上却被猪鼻子闷得白白嫩呢,看起来有些好笑。 老白见我松了口气,忙问道:“小卫子,别卖关子了,且说说吧,那樊胡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不是个东西。” 我打趣了一句,随即道:“不太好说,按照我的理解,似鬼非鬼,似人非人,三界除名,天道不容!” 老白不解。 我再度说道:“这还得从她的本事来说,咱们这一路走来,也算是见识了这位樊胡子的本事,此人在命术上有极高的造诣,殉坑里那些被劫了命数无法轮回的阴魂魅鬼,以及你们几人被偷偷篡改的命运,不都已经说明了吗? 命术,须慎用! 这是常识,劫他人命运,动辄就是要拿自己的性命来抵债的,这便是冥冥之中的平衡。 这人利用命术为非作歹,堪称是滥用了,我从未见过敢这么胡来的主,若说它没有遭到报应,你信吗? 这等反噬,基本都是魂飞魄散的下场,这人却还是活蹦乱跳的,让我想到了《黄庭经》里提到的一种躲避天谴的法子。” 说到这里,我轻轻推了推小稚,这就是她的看家本领了,由她来说更好! 小稚一下子没跟上我的思路,看着还有点呆,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我明白了,她找了替罪羊,对不对?要做到这一步,首先得把自己从阴司除名了,最直接的法子肯定是从生死簿上下手,但这基本不可能,除此外,便是做出已经魂飞魄散的假象,这就是所谓的欺天之术了,法子有很多种,她具体是用了哪一种,我就说不好了。当她把自己从阴司摘出来后,便要寻找和自己生辰八字相同的人作为替罪羊,每当施术之时,躲在这替罪羊的身上,引来天刑的时候,立即遁走,如此一来,她这个阴司除名,不再三界五行之内的正主便能躲过灾难,天刑灭掉的只有那个替罪羊。 但这种法子很可怜的,至此不容许阴阳两界,三界之内都无栖身之处,比那些自愿为灵守护所爱之人的还要可怜的,几乎是过街老鼠!” “没错,我觉得她就是用这种法子才苟延残喘了下来。” 我说道:“似这样的人,基本不敢在青天白日下冒头,所以,她才培养了一个护法金蟾,那东西化作人身,常常在阳间寻找,正是给她寻找替罪羊。 可惜了,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对小稚下手。 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这便是小稚的天赋异禀了。 但,小稚说过,她在梦中见到了樊胡子,我觉得这就是命术上的一种对抗了,那樊胡子输了,也因此暴露了自身,一只过街老鼠忽然来到了阳光底下,逃无可逃,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鹞子哥想了想,问道:“所以说……这厮是被干掉了?” “不死也差不多了。” 我说道:“最厉害的东西已经阴差阳错的被干掉了,咱们何必在和那护法金蟾虚与委蛇,今儿个若是不斩草除根了,来日樊胡子恢复过来,少不了要有许多麻烦!” 一边说着话,一边我们已经渐渐穿过了蜿蜒的冗长台阶。 按照我的估测,上面应该还有两个墓室,所以,这条墓道应该有个岔口的,实际却不是这么回事,墓道的尽头,直接就是一间墓室。 那墓室墓门还算完整,但墓门没有特别的讲究。 “这格局……有点不合常理呀!” 我暗自嘀咕了一句,打起了些许精神,上前后对无双招了招手:“来,帮把手,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 第0711章 石镜 墓门横在眼前,敲敲打打一番,情况如何,了然于胸。 这仍算是一道内门,重量和用料比先前遇到的墓门要大一下,这才顶住了几十年前的那场地震,没有如前面两道门一样损坏,但和那道采用了龙须臂技术的外门没得比,也没什么格外的防护措施,只等无双过来后,二人同时发力,伴随着一阵“轰隆隆”的闷响声,墓门一点点的掀开了。 一点幽蓝色的光芒自黑暗中绽放开来,那光芒来自于墓室里,初时有些迷蒙,待墓门缝隙稍大时,蓝光大作,让久处黑暗中的人甚至觉得有些刺目感。 出乎预料的古怪墓葬格局让我早已生出警惕之心,如今忽然周身被蓝关笼罩,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凶险,轻喝一声,和无双同时退开。 幽幽的蓝光依旧,可却不见什么其他的事情发生。 因为光芒刺目,隔着门缝也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又等待了一阵,再不见什么凶险后,便冲着无双点了点头,彼此照应着朝墓门靠拢了过去,而后一侧身迅速钻入墓室中。 这个过程中没有出现任何突发情况,许是那光线照射方向的原因,当我真正钻进墓室里后,那蓝光反而微弱下来,不再刺眼,看清墓室里的情况后,我久久无语,不知道该用何等的语言来形容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墓,我下过许多。 或凶险毒辣,或幽暗如鬼蜮,抑或者布局高深莫测…… 总归,于活人而言,那都是死亡禁地,一旦踏入,等于是把脑袋系在了裤腰带上。 可是……堪称美轮美奂的墓葬,我却绝对没有见过,事实上,只要是个正常人,就没法把墓葬和美轮美奂这个词儿搭上边。 此刻我算是开眼了。 墓门之后,左右两侧各自侍立着一排陶俑,陶俑是人形,皆是古代宫廷女子的打扮,每一座陶俑的眉眼相貌都各不相同,有的妩媚,有的温婉,甚至有的浓眉整齐,有些英武之感,普遍都比较高一些,将近两米,并非是真人比例,自然也不可能是用真人烧制的俑。 这些陶俑手中皆捧着一轮好似镜子一样的东西,圆圆的,蓝光正是从这上面散发出来的,照的整个墓室都处在一种近乎于梦幻的氛围里,让人恍惚间觉得自己是来到了海底世界,踏入了海神的寝宫之中。 “乖乖,这都是什么呀?” 老白这等财迷自然是被这一副景象震的不知所以,眼睛直勾勾的望着这些女俑手里捧得物件,喃喃道:“这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月亮么?” 这自然是胡话了。 且不说月亮本身长得并不好看,就是真掉下来了,你也不敢接啊…… 我稍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犹豫一下,伸手去触摸女俑手中捧得物件,手感很好,类似于现在的硅胶一样,柔软,有弹性,咂咂嘴说道:“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石镜了。” “是那种大山河流里出现的异宝吗?” 鹞子哥道:“水经注云,山东有石镜,照水之所出。有一圆石,悬崖明浄,照见人形,晨光初散,则延曜入石,豪细必察,故名石镜焉。” 我说:“不是那玩意,这东西还有个别名,叫做旱砟,只不过旱砟太俗,一听就不是什么正经玩意,远不如石镜听起来顺耳,所以,人们大都叫做石镜。” “旱砟,砟、石镜……” 鹞子哥喃喃嘀咕着,品味了一番,有些纠结的问我:“你该不是想说,这东西就是水母吧?” 我不禁大笑起来:“旱砟,虽然也带了一个砟,但多了一个旱字儿,自然不是水母了,不过也是和水母差不多点的东西……” 老祖宗不是没有见识,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什么他们没有见识过?要不何来如今的华夏吃货们,这些事儿可都是一脉相承的! 譬如说这水母,春秋时候就已经作为菜品端上餐桌了,只不过那时候可不叫水母,老祖宗们称之为是鲊、砟、或者石镜、白皮子等。 旱砟,顾名思义,便是在陆地上跑的水母。 如同鸩鸟一样,这应该也是古时候存在过、但已经灭亡的一种奇特生物,模样和水母一样,通体透明,行动时如同蜗牛一样,死时会蜷缩起来,看着像一坨大鼻涕,死后其身体会渐渐凝固成胶状物,通体发出蓝光,千年不散。 这东西太过稀少了,春秋时期只在吴越一带有人见过,那时便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东西,古人将之制成宝物,也称石镜,及至唐宋时,基本已经没有任何关于此物的传说,过往留存下来的也大都失传损毁。 水母发光的原理现代人早就琢磨透了,靠的是一种叫埃奎林的蛋白质,这种蛋白质遇到钙离子就能发出较强的蓝色光泽来,含量很少,每只水母大约只含有50微克。 旱砟我是没见过的,但既然长得很像水母,发的光也很像,估摸着发光机制也是差不离的吧? “今儿个算是开眼了。” 鹞子哥望着眼前这一长串捧着石镜的女俑,感慨道:“盗墓的都巴望着盗一座皇帝墓,时至今日总算明白是为什么了,鬼才知道里面会挖出什么东西啊,就算是刘鋹这种亡国之君都有这等气象,你说说始皇帝那墓要是挖开的话,里面到底得有多颠覆三观的玩意?” “始皇帝的我不知道,他太狠了,沾了他陵墓的主没一个有喘着气儿离开的,更甭说留下什么具体的记载清单了……” 我怀着冲鹞子哥挤挤眼睛:“不过,李治和武则天的墓里有啥我倒是知道一点,保准够你富贵几十辈子的,回头有兴趣一块去一趟?” 鹞子哥忙不迭的摇头:“别,我可不想被捉去坐牢。” 我拍了拍那石镜,收手后看了眼低头跟在无双身后的凌颖,笑着说道:“你不是说你家里的经济情况不太乐观吗?这东西你可以带一个出去,市面儿上应该还没有正经八百的石镜,我给你估个价,十个亿起!” 我没有戏弄她的意思,听鹞子哥说,之前他们大战那猪妖尸的时候,那东西似乎感觉到女尸受到我们威胁,有一阵子发狂了,横冲直撞,有一回直奔着她就去了,那一瞬间她没有丢下小稚自己跑,而是一下子转过身,将小稚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脊背来抵挡危险,如果不是无双及时杀到,逼退了那猪妖尸,不忍言的事情已经发生。 单凭这一点,我个人对她还是感激的,此刻自然也不是在开玩笑或测试人心,我这人没有测试人心的习惯,那纯粹是自己犯贱找不痛快,人心最经不起测试。 凌颖没有思索,微微摇头:“一路走来,生死磨难我都看在眼里,到现在,只想救我爸爸,不作他想,如果能活着离开,此后不求荣华富贵,只想平平淡淡,守着家人安然度日。” 她不动心,有的是人动心,比如老白…… “快擦擦哈喇子……” 我推了推这厮,见他嘴歪眼斜,肯定没憋好主意,当即警告道:“你可收敛着点啊,上回咱们倒腾东西,又是换车,又是翻修真武祠,我师父早就怀疑了,不,我觉得他十成十是知道了,只不过念着咱们缺吃少喝,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衣食无忧的,咱再倒腾,除了被他清理门户没第二条路好走。” 老白立即收敛猥琐,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很认真的强调:“我不是那种人。” “你是哪种人我比你清楚!” 我横了他一眼,不再理会这厮,顺着这些女俑的迎接阵仗前行。 墓室很大,但也很空旷,不似其他墓室一样,又是殉葬的,又是陪葬品,这里就很清净,模样如旧时的宫廷,侍女迎候,而后便是君王沉睡之处。 那停棺台修葺的极大,上面的棺椁更是骇人听闻,长度近十米,宽度也在七八米上下,采用的都是铜料,恐怕单是这一口棺椁的重量就不在十几吨之下。 舍此外,墓室中再无其他门户,显然到了这里,这就是墓葬的尽头了,似这种主次分明的墓葬,和宫廷式的还不一样,最高处的、处在尽头的就是主墓室,没有后室等。 至于我们要寻找的樊胡子和苦主,根本没有他们的踪影!! “这个棺材的长款比例……” 走近后,鹞子哥有些犯愁的抓了抓头:“这好像是夫妻合葬棺?” “是啊,夫妻合葬棺!” 我苦笑道:“夫妻死则同穴,这是必然,可只是同穴而已,不是同棺啊,若是放在帝王家,夫妻都不在一个墓室里,像这种把俩人搁一口棺材里的,我倒是听说过,可那都是横死之人被人草草埋葬的,多是夫妻感情极好,其中某人被他人斩杀,另一人不愿独活,相随地下,外人感慨其伉俪情深,这才用一口棺材把俩人都装了…… 至于帝后合棺的,闻所未闻啊!! 打华夏有了礼仪这东西起,就从来没有这等规矩!! 见鬼的,偏偏这夫妻合葬棺还出现在了一个以荒淫无道闻名的帝王身上,刘鋹那混账会和人伉俪情深吗?” 鹞子哥摇头:“看来,这墓里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啊!!” 故事不故事的我现在是管不着了,一心之琢磨着寻到那樊胡子,杀之以绝后患,否则被一个精通命术的东西惦记上,拉屎都得夹着腚,保不齐那天粪坑里就探出一双手给哥几个来个千年杀…… 本着掘地三尺,绝不放过的念头,我狠狠一挥手:“并肩子上,开棺!!” …… (第二更) 第0712章 钟鼎之齐 五代至宋时期,无论帝王将相,或是四民百姓,以铜为棺椁的情况其实已经很少见了,伴随着南方的进一步开发,许多上好的木料已经走入贵族之间,所以,这个时期的墓葬多是以一些罕见的名贵木料为棺椁。 似刘鋹这等明明身处南方,却用铜铸造棺椁的,大抵也是万中无一了。 棺椁必定是用青铜的,从未听说用黄铜的,眼下这一具棺椁也是如此。 倒不是说古人造不出黄铜,新石器时期就已经有这东西了,不用来做棺椁,只是因为这东西不适合罢了。 古人虽然没有物理化学这些概念,但经年累月的生活中,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未必比我们现代人差,用现在的视角来解释的话,青铜的相对稳定,而黄铜则耐磨一些,做棺材的,搁在地下自然是要用性质稳定的,哪有用耐磨的道理? 我们几人分站在几个方位,始一上手,我便知道自己等人大抵是遇到规格最高的那种青铜棺椁了。 古时候的一切都有着章程可寻,青铜的铸造也是如此,有六齐之分,就是用铜锡比例对青铜进行划分,明确规定不同的青铜应该用在不同的地方,刘鋹的这具棺椁如无意外应该就是六齐当中的钟鼎之齐,主要就是用来制造钟鼎等礼器的,铜锡比例大概是六比一,铜比锡重,所以,这钟鼎之齐是六齐里面最为沉重的。 这样的重量差距看似很细微,若是放在巴掌大的青铜合金上,自然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可问题这是一口十几吨重的罕见双人棺椁,再细微的重量差距也会被无限放大,最终达到一种惊人的地步。 我、老白、无双、鹞子哥,四人一道上手,齐齐发力,那将近占据棺椁三分之一重量的椁盖才稍稍掀动一些而已,发出的轰鸣声好似夺命机关启动了一般。 老白白胖的脸涨的通红,手上在发力,下面也不消停,屁声噼里啪啦如同炒豆子似得,眼珠子里都隐隐泛起了血丝,唉声咒骂道:“古时候铜可就是钱,这狗日的睡在这么大一坨钱上,享福享的都造孽,也不知这龟孙子睡得安不安稳……” “别说话,再使使劲!” 我咬牙道:“这钟鼎之齐在古代有时都用来镇压水脉的脉眼,听说过黄河铁牛吗?最早的时候就琢磨着用钟鼎之齐,古人当然知道那是好东西,无奈盘算了一下,觉得实在是太贵,铸造不起,这才以铁代钟鼎之齐,咱们哥几个撬这口棺材,好比是在撬动镇压脉眼之物,能撼动已是不易!!” 不得不说,用了这等比例的巨椁,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一种防盗手段了,撇开像孙殿英那种带着军队来盗墓的主,民间土夫子大都是二三人一道下手,一人踩点,一人上面等着拿东西,一人下墓,倘若是这种规模的团伙,遇到这等规格的棺椁只能干瞪眼。 古往今来的盗墓贼里有几个孙殿英?大多数都是民间穷的过不了的主,才把主意打到了死人身上,这等布置,可以说是直接挡住了十之八九的盗墓贼,简单实用,就是有点费钱,满满的都是土豪味道,跟现在那些动辄就来几组648,一言不合就一刀999让别人毫无游戏体验的主差不多…… 几人好似被刺激的红了眼的斗牛一样,一个个沉腰发力,几乎累到虚弱,总算是掀开了这尊棺椁,最后关节,无双取来撬棍,如同开啤酒瓶儿一般,轻轻那么一撬,椁盖直接被掀翻,“轰隆”一声,直把停棺台都砸的裂开。 身后绾娘儿立即踮起脚将手电筒照向棺椁。 如我们所料,这棺椁中果然是有两人,一男一女,姿态如同夫妻二人在睡觉一般,男人平躺着,女人则蜷缩侧躺缩在男人腋下,好似在从男人身上汲取某种安全感一样。 有意思的是,这男人肉身丝毫没有腐坏的迹象,面色苍白中透着一丝暗青,女人则如干尸一般无二,可偏偏女人身上衣着如新,男人身上的袍子则如烧掉的纸灰一样,只余下黑乎乎的一层,附着在皮肤上,但上面的图案依稀可见,这袍子很是衬托书卷气,正是古时候常说的白鱼龙服。 不必说,这男人便是刘鋹了。 白鱼龙服是古时候帝王微服出宫才有的行头,可见这刘鋹终究还是有一丝不甘心,最终还是以帝王的行头下葬了,偏偏胆色还不足,怕惹毛了老赵家来刨他的坟,于是没敢穿帝王的行头,便有了这白鱼龙服下葬的四不像。 “卧槽!” 老白一直在斜着眼观察那女人,此刻惊呼了一声,失声道:“这哪是个娘们啊,这是个老爷们,他娘的,胡子好长,活脱脱就是美髯公二世啊!!” 因为女子是侧身躺着,几乎缩在刘鋹尸体腋下,最初我确实没注意到这一茬,经老白提醒方才看到,这女尸胸口处果然压着一团黑乎乎的毛发,那毛发正是来自于女子的下巴与上唇,只是伴随着尸体干枯,已然脱落了。 女子长须,这不是什么稀罕事,不少女人都有这个问题,但似眼前这位,胡须能长出几十公分长的还真是罕见。 我想到了小稚说过的话,神情古怪,喃喃道:“樊胡子,这就是樊胡子,有意思了,和刘鋹同棺的,居然不是宦官李托的养女李贵妃,而是……樊胡子!!” 这当中就很是耐人寻味了…… 鹞子哥伸手摸了摸那男尸,看起来血肉饱满,可血肉却早已无弹性,僵硬的好似从冰箱里拉出来的冻猪肉一样,使劲摁了摁,立即在其手臂上留下了一个坑,却是恢复不了原状了。 “刘鋹诈尸了!” 鹞子哥淡淡说道:“冰冷僵硬,血肉不腐不枯,这正是吸血跳尸的模样,虽然不像飞尸之流的凶悍,但也是僵尸里个顶个厉害的主了。” 说着,他屏息打开刘鋹尸体的嘴巴,果然,里面已经长出了獠牙。 “奇怪了……” 鹞子哥摇头道:“这吸血跳尸最为凶毒,于活人而言,威胁性也最大,因为这东西是含怨睁眼,不是被人度了阳气的那种诈尸,多是魂魄无法安息,一口怨气咽不下,于是兴风作浪,许多死后遭遇了莫大羞辱的主容易出现这种情况,一旦诈尸,就像是野兽一样,需要不断进食吸血,但凡被吸了的人,哪怕没有竭血而死,也要被尸毒给毒死,这东西嗅觉极其灵敏,对人血最感兴趣,几公里之内,一旦出现活人就会立即醒来,可眼前这位居然这么安逸,几个大活人站在面前都一动不动,有意思了!” 我闻言心中一动,手结三清指护身,用手指抵在跳尸的下巴上微微向上一顶,这跳尸立刻抬起了下巴,却见,在其脖颈上系着一条黑色的带子,那带子如同皮筋一样,只是乌黑油亮,还泛着些油光。 随后,我又揭开对方已经腐败的不堪入目的白鱼龙服,在其手腕,脚踝上,也有类似的带子。 鹞子哥见我看出端倪,就扭头问我:“这是什么东西?” 我没有回应,却没敢用手去触碰那些带子,犹豫一番,又从背包里取出一双白手套,手上拍了糯米粉以后,这才戴上白手套,去触碰那黑色的带子,手套上沾上了一点类似于血浆一样的东西,凑到鼻尖儿上嗅了嗅,恶臭难闻,正是腐尸气味,脱掉手套以后,手上扑的糯米粉也被染黑了,忙拿水冲洗掉。 至此,我才有些纠结的说了三个字:“邪压尸!” …… (第一更) 第0713章 棺椁玄机 邪压尸,顾名思义,就是被邪祟所镇压的僵尸了。 由来只闻天师降鬼魅,不见妖魔镇同类。 所以,邪压尸这等事也算是举世难见了,不过难见不等于不见,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概因人心不同,于是举世寻不到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鬼心如人心,大抵也是如此,出了什么稀罕状况也不足为奇。 只是,活人终究是活人,邪祟毕竟是邪祟,有些用来镇尸的东西,活人可用,邪祟却未必能用得,所以,二者镇压的手段自然不同。 譬如说刘鋹尸体上的这些带子,看着如皮筋,可来头却让人毛骨悚然,玄门中人是万万不会用的。 这东西都是来自于邪尸的身体上,如同缝合伤口用的肠线是一样的,只不过肠线用的是牛羊肠子上的东西,而这东西用的却是人肠子,且得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怨尸身上的肠子。 用这东西镇压邪尸,和以暴制暴差不多是一个道理,吸血跳僵本是极怨的僵尸,那索性就寻了怨气比你还大的怨尸身上的肠衣,束缚了你全身上下的所有行炁的关节,正所谓,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遇上了比自己还要凶戾三分的东西,这吸血跳僵自然是被镇压住了,一动不敢动。 “不信你摘掉它身上这些怨尸肠子试试。” 我笑道:“我敢打包票,用不了三息时间,铁定得跳起来和你拼命。” “它好端端的,我干嘛要非得摘掉这些东西,那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鹞子哥横了我一眼,随即道:“这样一来倒是有意思了,邪压尸……是樊胡子镇压的吗?还有,这樊胡子已经成了一具干尸,不见有什么阴魂作祟,它这到底算是什么?走到这一步,咱们也算是把这座墓葬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依旧找不到那苦主,眼下可如何是好?” 他不提还好,提了这事儿我也纳闷着呢。 樊胡子的尸体是找到了,也看了半响,就是一具干尸而已,没什么名堂。 搞的我都不禁在想——难道她对小稚下手,搞的自己暴露了,如今已经魂飞魄散了? 不过这个念头仅是一闪而过,我本能的就将之排斥到一边,仔仔细细又过眼了一番,这才说道:“樊胡子如何,我是看不出来,待会儿临走一把火把她和刘鋹的尸体全烧了,反正留着也是祸害,如此一来,它这个不存于三界五行的主,失了尸身后,想必也该彻底完蛋了。 至于那位苦主素馨……” 我思虑了一阵,道:“这棺椁不对,钟鼎之齐以铸棺,棺分三段,上中下三部分是等分的,这棺椁的盖子倒是规规矩矩,可这底子却有些过分的厚了,留给死人睡觉的空间太小,所以,这俩人睡得尸体下面还有内容,来,先把这两位请出来!” 棺中躺着一位诈尸的主,这活儿做的自然要万分的小心,老白和鹞子哥几人用布巾子裹住口鼻,商量一番,决定还是先把樊胡子给“请”出来,好赖这是干尸,分量应当不重,等腾开了地方,大家伙好再合力来伺候刘鋹。 这活儿我是没插手的,唤醒了天官刃,一手扶着棺椁,一手按刀,从旁戒备着。 老白和鹞子哥二人一前一后,一人抓着肩膀,一人拎着脚踝,一下子就将那樊胡子的尸体从棺椁里面提溜了起来。 二人的动作是比较迅速的,然而,就在尸体被抬起的瞬间,发力却猛然一顿,好似下面有什么东西拉拽住了尸体一般。 鹞子哥眼睛微微一眯,浑劲儿上来了,再度猛然发力,将那尸体提高了一些,看的人心惊肉跳,这等干尸本就脆弱,还真担心他一下子将之扯成了两截儿,不过尸体被抬高,身下的情况倒是一目了然了。 却见,樊胡子侧身所压着的地方,棺底有许多类似于通气孔一样的小孔,如今那小孔里探出许许多多的触手,那触手好似尖刺一样,纷纷洞穿了尸体,而且在不断的膨胀着…… 至于樊胡子的枯尸,好似内里被充了气一样,紧贴着骨骼的皮膜一下子膨胀了起来,上面的褶皱瞬间平复,整个人再以可见的速度变得血肉充盈起来。 “果然有诈,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 我厉喝一声,挥刀就朝连着尸体那些触手斩去。 然而,这一刀非但没能把那些触手斩断,反而像是砍在了皮筋上,刀都被反弹了回来。 这一击好似刺激到了棺下那东西,触手瞬间膨胀了不止二三倍,樊胡子尸体的嘴巴也一下子打开,发出“呃啊”的怪叫声,口鼻之间“哧哧”的喷吐出了黑气…… 我见事已不可强来,收刀大喝:“撤!” 老白早就提心吊胆了,闻言哪里还会犹豫,丢下尸体掉头就跑。 弹指间,方才还在停棺台上的几人四下散去,最后又绕圈聚拢在我身边。 此刻,停棺台那里已经被黑雾所笼罩了,看不清里面的情形,只闻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有女人的哭泣声,也有惨叫声,还有愤恨的怒吼声…… “乖乖,咱们这是闯入鬼窝里了吗?” 老白双眼无神,而后一把揪住了我:“小卫子,那金光神咒你还能用不?” 我一下子就甩开了这厮。 “不对,不是鬼窝!” 绾娘儿忽然开口,脸上有沉思之色,犹豫了一下,方才皱眉道:“其中有些声音听着很熟悉,和咱们在殉坑里见到的那些被劫了命数的孤魂野鬼很相似,不,应该说,就是那些孤魂野鬼的声音!!” 鹞子哥道:“那些孤魂野鬼都被惊蛰用金光神咒驱散了,必然不是它们,那么……难道是樊胡子?” “不是它,它现在怕是自顾不暇了!” 我微微摇头:“跟小稚掰腕子输掉了,这是命术师之间的较量,失利的后果可不是挠痒痒,哪怕不是万劫不复也不远了,我就不信它还敢跳出来蹦跶,如无意外,这便是它的奴仆了!” “奴仆?” 鹞子哥下意识的看了眼我腰间的风铃:“就像……阴奴和茳姚那样?” “应该比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要霸道!” 我笑着说道:“古代的大户人家都是有通房丫头的,通房丫头也会随主人入墓,咱们以前不是见过给通房丫头布置的墓室吗?这也算是另外一种给通房丫头的布置,压在主人身下,棺底有孔,那孔其实就是主人和丫头用来通话的地方。这等布置其实很常见,墓室中但凡见了孔洞,基本都是这么个用途,有的会在男主人和女主人的墓室之间的隔断墙体上弄个孔,就是让两口子用来说话的。不过这等布置都是一些野鸡流派才会干的事儿,过于主观了,两口子过日子,真能山盟海誓至死不渝的太少了,因为少才被口口传颂,不信你且去大街上逮着已婚夫妇去问,就问问他们如果还有下辈子的话,还会不会找自己的另外一半,保准绝大多数脸跟苦瓜似得,大抵和吃了粪水没什么区别,临到死了,可算是能清净了,你还在墙上弄个孔让他们说话,我看是想让让他们吵架才对,这等二逼事情我们礼官可不会干!” 鹞子哥狠狠瞪了我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 “没心思能怎么着,都横在那儿了,哭丧着脸也无济于事,倒不如放轻松点呢。” 我耸耸肩,大抵心里是有些数了。 通房丫头,男权社会对女性迫害的最突出表现之一,名义上是最得宠的丫鬟,形同侧室,可却和侧室没法比,大抵比寻常的丫鬟都要可怜许多,她们唯一的作用就是满足男主人,犹如替补队员似得,夫妻敦伦之时,女主人累了,便唤了她来替换自己。 她们没有自我,没有幸福可言,若是遇到个好点的主人还好,若是遇到个歹毒的,随时被打杀了都有可能,房事间许多极端变态的事情也大都在她们身上做试验。 这样的人,其实不能被称之为人,就是个物件,犹如现代男人解决生理问题用的某种“小玩具”似得…… 只是,这通房丫头若是陪葬的话,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因为某种意义来说,她们……是女主人的影子!! 黑雾中的尖叫声很快就平息下来,就在我们几人的戒备心升腾到极致时,“轰隆”一声巨响,一个庞然大物从那黑雾中飞了出来,好似泰山压顶般朝着我们几人轰砸过来…… …… (第二更) 第0714章 不速之客 “闪开!!” 鹞子哥大吼了一声,随即就地一滚,朝一侧冲去。 从天而降的赫然正是那口双人棺椁,十几吨重的大家伙从天而降,声势骇人,若是被砸个正着,断无幸免的道理,血肉之躯只怕瞬间就会变成一张肉饼。 不过,凭着这么一出就想把我们几人拿下,未免天真。 不消说,在鹞子哥出声的刹那,我们几人已经立即四散而去,却是忘了我们之中还有凌颖这么个没有经过任何训练的主,这姑娘傻呵呵的杵在原地,微微昂着头,望着那不断在其眼前放大的巨棺,赫然是已经吓傻了。 “来不及了……” 我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眼看着凌颖就要被棺椁叩在地上,这时,原本已经窜出去的无双竟毫无征兆的杀了个回马枪,抡起陌刀去挑那扣下来的棺椁!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莫说是去阻拦无双,我就连开口说话的余地都没有,眼睁睁的看着无双与那棺椁亲密接触在一起,脑袋“嗡”了一声,整个人的思维都有些空白,只是讷讷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事情。 恍惚间,我的脑海里甚至都浮现出了接下来会发生的场面…… 巨型棺椁落下,凌颖被碾成肉泥,血与骨横飞四溅,无双的刀会被棺椁顺带着叩在地上,立即化身为一根杠杆,把棺椁落地的冲击力如数传导在无双身上,他会被陌刀的刀柄搂倒叩在地上,巨大的力量下,刀柄都是利器,哪怕不会将他劈成两片,内脏什么的也会在巨力冲击下全都爆裂,他的肚皮甚至都会炸开,然后内脏碎片从身体各个位置喷射出来…… 没错,这一切都是可以预料到的,在现在这个时代,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生命到底有多脆弱。 不单是我,鹞子哥他们几人皆是如丧考妣,谁也想不到无双会选择这种近乎于自杀的手段。 然而,当一切真正发生时,实际情况却又大大的出乎我们的预料。 只听得无双怒吼了一声,好似被困在笼子里愤怒的野兽一样,双目近乎瞪裂,陌刀在距离凌颖头顶不足十公分的时候挑在了棺椁边缘上,刹那间火花四溅,碰撞声好似虎啸龙吟。 旋即……笔直砸落下来的棺椁竟生生改变了方向,在半空中翻了几个跟头,轰然砸在一侧,墓室的地板像是遇到了十几磅炸药爆炸冲击,瞬间爆碎,崩起的渣子擦过我脸颊,立刻留下两道深深的血口子。 至于无双,抵挡了那棺椁的冲击后,面色先是涨红,而后立即苍白毫无血色,“哇”的喷出一口血,仰面沉沉倒地。 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先前我们四人合力开棺都累得够呛,如今无双竟以一己之力挑飞了从天而降的整具棺椁,螳臂当车,偏偏还真就挡住了的事情,就这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来不及去查探无双的情况,停棺台的黑雾中忽然飞出一团人形的黑雾,速度极快,根本不理会我们几人,直取呆站在原地的凌颖。 无双倒下了,生死不知,我脑子里一片空白,想都没想,几步迎上去,抡刀就朝那黑影劈砍过去! 铿! 刀锋逼停了那黑影,且准确无误的砍中了对方。 不,应该说是……被挡住了! 对方直接用手抓住了百辟刀,向来斩金截玉锋利无匹的百辟刀在此刻遭遇了滑铁卢,对方手上缭绕着滚滚黑气,正是阴煞之气,刀身上附着着地灵珠的力量,与那黑气纠葛在一起,发出“滋滋”的声音,但不过是僵持了瞬息而已,很快黑气就朝刀身上蔓延了过来。 这意味着对方的道行远远要高于我! 顷刻之间的僵持,实际上就是一场斗法,我一败涂地。 旋即,黑雾渐渐散去,一个女人的脸从中探了出来。 这是个极美的女人,与先前躺在棺中的樊胡子的枯尸不可容日而语,和个大活人一般无二,肌肤欺霜赛雪,目如桃花,琼鼻樱嘴,单看相貌而言,必定是个极温婉的人,然而那双眼睛里却只有冷冰冰的杀戮欲望和无穷无尽的恨意,破坏了这所有的美感,狰狞又扭曲。 对方的鼻尖近乎与我的鼻尖贴在了一起,寒气透骨而来,由点及面,蔓延向全身。 而后,对方唇角抽了抽,黑雾中忽然探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屈指成抓,径自朝我胸膛抓来! 我没了法子,正准备弃刀避让,忽闻腰间的风铃“扑棱棱”的响了,那女子听到风铃声,动作有了瞬间的迟滞,而后风铃里忽然探出另一条手臂,广袖绯红,纤手精致的好似艺术品。 两只都很漂亮的手就这么在半空中完成了一次碰撞,旋即,女子握着百辟刀的手往回一抡,拉拽的我身体失衡,本能的朝前冲去,至于女子则再次缩入黑雾里面,又朝凌颖扑了上去。 方才关键时刻出手的是茳姚,不过这娘们很冷清,只是一次出手而已,并未现身,至于凌颖的死活,她大抵是半点都不关心的,或者说,倘若有天我身边聚的这几个人挂掉,她恐怕晚上做梦都能笑醒。 不过,此时鹞子哥和老白他们几人也反应过来了,纷纷出手。 无奈,黑雾中的女人实在是太厉害了,仅仅一个照面,鹞子哥被击飞,老白正准备从身后给对方一下子,黑雾中却探出了一双手,自上而下那么一划拉,老白脸面上立马多了五道血痕,血流如注,衣服更是从领口至裆部被划了个彻底,立即朝两侧滑落,那印着蜡笔小新的风骚小红内裤都暴露了出来,老白尖叫一声,立即捂裆蹲在了地上。 好在是绾娘儿比较精干一些,趁着我们几人争取的时间,一把拉上凌颖就往墓室外跑,黑雾如影随形,弹指间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 我缓口气正准备紧追上去,刚刚冲出墓室的黑雾却一点点的退了回来。 它追的时候掠杀如风,速度极快,退回来的时候却慢了下来,甚至还有些飘忽之感。 诡异的情况让我立即止步。 而在黑雾退回来后,紧接着,绾娘儿拉着凌颖也一点点的退了回来,脸上满是惊恐之色。 紧随他们之后,一个衣着打扮很是时尚的妙龄女郎好似闲庭胜步一般跟了进来,这妙龄女郎一步赶着一步,紧撵着绾娘儿…… 女郎穿着白色的风衣,黑洞洞的墓室里,还带着一副墨镜,脚上踩着高跟鞋…… 只是,她所走过的地方,地面上却会留下一连串灰扑扑的印记…… 这女郎正是那活人妾姚滴珠!! 她应该是一路在跟着我们的,此刻终于现身,可偏偏,我们几人对此毫无所觉。 退了一程,那黑雾渐渐停下了。 于是,夹在中间的绾娘儿和凌颖就难受了,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好在,姚滴珠对她们没什么兴趣,看都不曾看她们一眼,直接越过了她们两人,径自朝着那团黑雾走了去,很快被黑雾所包裹,但很快就再次现身了,转身就往墓室外走,那黑雾则紧紧的跟随着她。 “咯噔,咯噔……” 姚滴珠的高跟鞋敲击在墓室地面上,让四周有了回音,不知怎的,这声音却让人有些齿冷。 我看看她,又看看那黑雾,最后看了眼死死咬着嘴唇的凌颖,却也不知是从哪里来了勇气,开口冲着那黑影问道:“稍等一下,你……你就是素馨,对吗?” …… 第0715章 卫惊蛰 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的清脆响动戛然而止。 姚滴珠回头静默的看着我,化了精致妆容的脸上浮现出了死气,一根根乌青色的青筋好似血管网络一样渐渐浮现出来。 呜啦啦! 阴风无端而生。 墓室中的尘埃好似流沙般涌动着,在我脚下游动,渐渐拼凑成了一个偌大的殄文文字。 “恩怨已了!” 这便是这个殄文文字的意思,实际上,若有亡人不平,阳间有修行者出手化解,多会在符箓上写上这个字,以此来传达心意,类似意思的殄文还有几种,姚滴珠此时却用了这个殄文文字,很有意思。 老白被黑雾中那女子一把抓出了心里阴影,浑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条裤衩,双手抱胸,神情极其猥琐,好似扫黄打非被警察叔叔从被窝里揪出来的嫖客似得,身体一直在不停的颤抖着,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害怕,不停的拉拽着我的衣角,大概是让我赶紧住口,敌强我弱,送走了这俩活祖宗保命要紧。 至于凌颖她爸…… 死道友不死贫道一直是老白践行的座右铭! 说真的,我还真有那么一瞬间有些动摇了,没办法,无论是黑雾中那女子,还是姚滴珠,随随便便揪出一个来就能把我们几个收拾了,如今二者不知嘀咕了什么,俨然已经成了一伙,刺激它们实在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不过,思虑再三后,我还是决定插一杠子,主要是这姚滴珠看起来不是那种不可理喻的角儿,怎么着都是有道理可讲的,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把握好自个儿的态度应该无妨。 于是,我恭恭敬敬的对着姚滴珠拱了拱手,而后又转向了旁边的黑雾,指着凌颖说道:“你不肯说话无妨,但我还是认定了你就是我们要找的素馨,你的遭遇和苦难我是知道的,没疼在我身上,所以我不敢说让你原谅宽容,那跟说风凉话没区别,而且有一点我得说在前头,我们这些人从来都不是你的敌人,甚至说,我们可以算是你的朋友,辱你尸骨的人已经被我们干掉了,想必你是知道的。 我要说的是,天大地大,大不过一个道理,阴人寻仇也得讲究一个冤有头债有主,这姑娘她爸确实是沾染了你的尸骨,只是,他是被人蒙蔽的,以为那是高僧留下的嘎巴拉,到头来其实也是个受害者。 我不是说他没有错,他有错,错就错在不该迷信这些东西,源起之处就是一个贪字,这是罪,然而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又是天底下的道理之一,虽然可恨,但罪不至死,如今成了瘈殃已经有一阵子了,好好一个富贵之人,却钻在垃圾堆里捕鼠为食,所受的惩罚已经够了,犯不上非得要他的命吧? 今儿个我给您下个保证,只要你放那人一条生路,让撕咬着它魂魄的那瘈殃撒嘴,他们全家后半辈子必定早晚供奉着你的牌位,诚心侍奉,不敢有丝毫懈怠!” 那团氤氲的黑雾开始涌动起来,渐渐散开,露出了先前我看到的素馨,滚滚的黑雾好似黑纱一般披挂在她身上。 相比之前以命相搏的时候,她身上少了许多戾气,反而在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我。 没有杀机,这让我松了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看了眼躺在旁边的无双,终究是按捺不住,过去轻轻扶起了他。 无双依旧在昏迷中,好在,还有气儿,呼吸很均匀,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受伤的人,更不像是有什么危险。 如此,我就放心下来。 这时,那边的素馨竟然开口了,让我很诧异,似她这般满是怨恨的人,一般而言是无法开口的,和姚滴珠差不多。 我很好奇,姚滴珠和她在黑雾中到底说了什么,竟然能让她出现如脱胎换骨一样的变化! 她声音很清脆,只是淡淡问道:“你叫卫惊蛰?” 我不知道她的意思,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有意思。” 素馨微微颔首:“惊蛰之时,地下邪气涌动,蛇虫复出,正是阴阳大乱之际,卫惊蛰……这名字有意思。 不过现在看来,你却是有些辜负家里长辈的希冀了,竟然能在这里和我等讲道理。 也罢,能屈能伸,似你这样的人,应该能活很久,那便应了你的请求,放过那人又如何?” 我这头在思索着她这话的意思,那头素馨则扬了扬手,对凌颖说,可以回家了,以后切记莫要贪婪,须知举头三尺有神明,一饮一啄,皆有因果。 凌颖这一路受了无数的磋磨,总算是得了结果,哪里还有半点不愿意?整个人大概已经被惊喜冲击的晕乎了,只知道不停的点头,眼泪却是止不住了。 “那个……” 我挠了挠头,轻轻咳嗽了一声,待引来素馨的注意,这才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这里还有个问题,那个……樊胡子,它现在到底如何了?” 说此一顿,我竭尽可能的学着无双腼腆无害的样子,咧嘴笑道:“是这样的,我们和那家伙过了几手,怕是结下死仇了,无论如何都不敢让她从这里走出去的,否则一个命术师在背后盯着,从今往后,我怕是都不敢睡觉了。” “它就在我身上。” 素馨淡淡说道:“不过你放心吧,既然一朝让我翻了身,那它就没机会再兴风作浪了。” 我隐隐约约明白了。 樊胡子果然是没有魂飞魄散,只是命术的对决过于诡异,完全不在我们几人的见识范围内,对方和小稚斗了一遭后,魂魄应该是陷入了极其诡异的状态里,而且就寄在它的尸身上,却瞒过了我们所有人! 再说素馨,她死后不安,明明是刘鋹册封的美人,结果尸身却被丢在殉坑里面,至于魂魄,干脆如通房丫头似得,直接被镇压在了棺椁下面,这是一种与她身份极其不匹配的做法,带着浓浓的侮辱味道,若说其中没有鬼,谁都不信! 我估摸着,樊胡子八成是很不爽素馨,这才用这等法子炮制折磨她,她的冤屈明明被阴司感知,却无法投胎轮回,被压在墓中,原因就在于她的魂魄成了樊胡子的奴仆!! 当樊胡子还很强大的时候,素馨自然是没办法的,之后樊胡子和小稚斗法失败,陷入了巨大的危机里,这个时候,素馨依旧无法反噬,应该是因为樊胡子收她为奴仆的时候立下了很多规矩,这些规矩像是约束活人的律法一样约束着她,就是悬在她头上的一柄剑。 直到……我们几个人动了樊胡子的身体,这个时候,她就有理由护主了! 此前我就说过,通房丫头,某方面来说,是主人的影子,她可以直接钻进樊胡子的身体里! 好比是汉末时候请董卓进城平乱,董卓来了,乱平了,然后……不走了!!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如此一来,所有发生的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我这边胡思乱想着,耳畔忽然飘来了素馨的声音,丝丝缕缕的冷气在耳廓里缭绕着,一下子将我惊醒,扭头差点与素馨的脸撞在一起,这主不知何时竟然来到了我身边,倒是把我惊吓够呛,要不是及时按捺下了,恐怕胳膊肘已经挥到她脸上了。 素馨的神情很奇怪,近乎贴在我耳朵旁边说道:“你应该下过不少墓,你不觉得这座墓很奇怪吗?” 当然奇怪了! 不依靠风水下葬,按说墓葬中是应该有些融汇阴阳的布置的,也就是所谓的人造风水,结果狗屁都没有。 从没见过这样的墓葬!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的执念而已!” 素馨面无表情的说道:“反正我有许多时间,要不,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怎么看,她都不像是个倾诉欲望很强的主。 我不明白她的意图何在,不过还是立即正襟危坐:“如果你能给我解惑的话,那自然是感激不尽了!” …… 第0716章 墓中的人心(上) 这个世界上自打有了人类开始,偏见这种东西也就随之而来了,完全是不可避免,也无法避免的,哪怕是最为豁达的人,在其心底深处也存在着这种东西,只不过可能连其自身都没有意识到罢了。 比方说,每每提到美人二字的时候,人们的心里就立马和优雅、香喷喷等一系列美好的词语挂上了勾,仿佛美人这东西是一种独立于人类之外的奇特生物一样,殊不知,再美的人拉的也是屎,拉上被子放个屁照样能让其丈夫痛不欲生。 不,应该说,所有人都知道这些,只不过下意识的会从心里将其忽略掉而已。 拉屎放屁?不,仙女才不会干这种事呢,这些腌臜事儿只有安在丑人的脑袋上才算是相得益彰! 这等认知,难道不正是一种偏见吗?只不过所有人都忽略了而已。 作为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大俗人,我从不敢高看自己,觉得自己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等十之八九的人都有的毛病我当然是有的。 每当从墓室里钻出去,大家伙凑在一堆脱了鞋子休憩的时候,张歆雅那双看着纤细小巧的脚丫子上散发出的味道比老白不遑多让,无数次的熏陶着我的嗅觉,可即便是遭受过这样的摧残,我潜意识里依旧坚定不移的把美人和香喷喷这种词儿挂钩在一起,大抵也算是九死尤未悔了。 而在面对这座墓葬的问题上,我也犯了这等同样的毛病,那就是——偏见!! 樊胡子到底是个什么人? 这是南疆的一位大巫师,巫蛊之术多阴暗诡谲,所以,施巫之人也大都变态残忍,不是说没有好的,而是比例实在是有点低,所以,当我知道这座墓葬是樊胡子给刘鋹设计的以后,脑袋里第一印象就是——她想作什么幺蛾子?如此的炮制大活人,劫人命数,她到底要培养什么东西出来? 这是站在玄门的角度来看同行之人了,却忽略了至关重要的一点——樊胡子,首先,她是个女人,一个身上雄性激素分泌过度,相貌极其丑陋,堪称是美髯公二世的女人!! 这个世界其实对男人是相对宽容的,而对女人则很刻薄,一个女人若是长得丑了,万事皆休! 这条定律放在樊胡子这个人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素馨说,樊胡子生在岭南一个猎户之家,出生之时便很是有些古怪,刚刚从母亲肚子里钻出来的时候,上唇下颌便生着密密麻麻的胡须,乌黑乌黑的,甚是惊人,若是男儿身的话,在古代那个男子以须为美的年代里,少不得被人夸一句——长大必定是条好汉子! 偏偏,她是个女孩,她父亲揭开襁褓只看了一眼,脸上便浮现出恐惧之色,以为这是什么妖怪,蒙昧年代的人可没有激素分泌这个概念,下意识的将孩子扬起就准备将之摔死,然而毕竟是亲生骨肉,十月怀胎的时间里也曾无数次的生出憧憬和幻想,几度举起了襁褓又悄悄放下,最后叹息了一声,终于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于是,这人便抱着孩子出了门,把尚在襁褓中的樊胡子扔到了山里,只说兴许是自己一辈子打猎果腹、杀戮过重得罪了山神,这才有了今日的报应,如今便把自己的孩子供给山中的豺狼虎豹果腹,也算是扯平了。 樊胡子就这么被遗弃了,许是命不该绝,竟然被隐在山中的一个巫师给捡走了。 这倒不是那巫师善心大发了,实在是从了巫蛊这一行当,由古至今就没见过有几人能善终的,各种害人的巫药、鬼鬼神神之事沾染了,损耗阳寿不说,那就是慢性毒药,日复一日的刮骨髓,刮着刮着,年岁大了人也就完了。 于是,以前的巫师都有这么个规矩,大概就是能活过四十岁的,就得开始考虑自己的身后事了。 巫师捡走了樊胡子,目的就是为自己老来做打算,他没有教樊胡子巫蛊之术,反而在樊胡子身上下了巫药来控制她,只等樊胡子六七岁了,每天便要操持这巫师的生活,说到底就是这巫师的奴仆。 当一个人生死福祸喜乐完全都捏在另一人的手里的时候,就不要指望什么善待了,还是那句话,永远不要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挑战人性的恶,当人性不加束缚、彻底放飞自我的时候,很多毛骨悚然的事情也就随之而来了。 打骂?那都是轻的。 那巫师拿樊胡子试药不说,每每听闻外界出了什么残忍变态的刑罚,只要不伤性命,甚至都兴致勃勃的在樊胡子身上试验一番,纯粹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想知道惨叫声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么惨烈,如果不是担心自己到老了没人照料,怕是会学隋末那诸葛昂和高瓒互相比拼炫富,于是干脆把小妾蒸熟来吃! 只是这巫师却不晓得,他身边的樊胡子并非是一个蠢人,相反,还很精明。 她一直在默默的忍受着所有变态行径,每日里跟在巫师的身边,说好话、勤快做事,但凡找到机会,就像是即将渴死的鱼遇到了水一样,贪婪又拼命般的汲取着让自己活命的养分,文字、巫术等等,她只要抓住了机会就学一点,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眨眼已经是十几年的光景,该学的都学的差不多了,在老巫师甚至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她悄无声息的解开了自己身上的巫药。 蓄力足够,终于,她反噬了巫师。 老巫师的下场可谓是惨不忍睹,比千刀万剐还要惨烈的多,樊胡子几乎把自己知道的所有巫药、巫蛊之术在老巫师身上全部试验了一遍,直到活活把对方给玩死了。 在这之后,樊胡子算是得了自由,敞开了学习老巫师留下的巫术,她年轻,比老巫师有心机,甚至在外行走,利用巫术救人,倒是给自己搏了个好名声。 那时候的南汉已经在刘鋹的统治下了,这人肆意妄为,体验了一把权利和皇帝的滋味儿后,死活不肯像他老爹和伯伯一样早早收场,像许多帝王一样,这人转而开始追求长生之术了。 中原的帝王有一些邪道士鼓吹长生,岭南没有,可刘鋹有巫师啊,于是,他四处寻访厉害的巫师,这等背景下,在民间有巨大人望的樊胡子自然是落入了刘鋹的眼中。 古代的皇帝都有访贤的习惯,当然,这种事刘鋹这等混账是不肯干的,可要是能让自己长生的话,那再隆重他都干,降尊纡贵那都不叫事!! “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天他的打扮……” 素馨昂着头,脸上的神色不知是在回忆还是在痛恨,很是复杂,喃喃道:“撇开他那些荒唐的行径,他这人的相貌还算不错,那天他脚上穿着白鹿皮靴,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身材看起来很是高挑秀雅,胸脯横阔,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背子,端的是贵气逼人,见了樊胡子的时候,也是万分的客气,说不出的抬举,我从未见过他这么抬举一个人。 樊胡子就是个乡野巫师,民间对这种人大概是避而远之的,官面儿……他们何时能上的了官面儿? 一位皇帝如此的重视,樊胡子怎能不肯呢? 没有一点臭架子,她当时连连点头,眼中还泛着泪花,直感慨说若是早十年遇到陛下,她愿折寿三十年! 当刘鋹拉住她手表示亲近的时候,她浑身一震,随即,竟然低头脸红了。 刘鋹说,此后你应当竭尽忠诚。 她喃喃说了一句——乃敢与君绝……” 听到这里,我已经听出了不对劲了,只觉得脑袋上天雷滚滚!! 樊胡子那相貌低头害羞的模样我是不敢想象的,至于她说的话,那就更加的有意思了。 忠君爱国的话有很多,别小瞧了古人拍马屁的本事,能拍的宛转悠扬,动听不已,自然也就在历史上留下了数不清的名句,可乃敢与君绝这话是随便说的吗? 这特么压根儿就不是表示忠君爱国的话呀!! 刘鋹那混账不学无术,不知道这话的出处,我信! 可如果樊胡子这等明显有心机的人也乱说的话,打死我也不信。 于是,我不敢置信的看着素馨,喃喃道:“樊胡子……竟然看上刘鋹了?” …… (第一更) 第0717章 墓中的人心(下) 诸多古怪目光的注视下,素馨默默点了点头。 于是,这事儿一下子就拉了回来,再没有丁点玄门的阴暗伎俩和谋算的味道,只剩下了人生的无数种苦难——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七苦之下,映照着无数人的一生,于是,产生了无数的执念和纠葛。 还是那句话,我们下意识的用玄门之人的眼光来审视一切,却忽略了樊胡子本身是个女人这件事,当目光重新回到她是个女人身上时,一切的诡异,好像就全都顺理成章了。 起初的时候,我觉得这事儿听起来好比是天方夜谭一样,可再仔细一想,这天方夜谭的事情却又好像是必然。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的——男人是理性的,女人是感性的。 这是天性,没办法悖逆,像武则天那种女儿身男人心的,少,要不满打满算五千年里怎么就冒出一个日月凌空的主?与之相比,那位大名鼎鼎的毒后吕雉都要弱上几分,在儿子面前一样是没脾气,要不汉惠帝要杀审食其的时候,她怎能羞的连开口求情都不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刘盈把自己的情夫丢进大牢。 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男人是金钱与权利的生物,为了这两样能六亲不认,而女人却是感情的生物,或丈夫或孩子,总有一个是她们舍不下的,这不是地位决定的,是生理决定的,能战胜这种本能的太少了。 樊胡子是个女人,当然也有这等毛病了。 弃婴、悲惨的成长经历,这一切决定她的性格是悲惨而扭曲的,她习惯了孤独和冷眼,这个世界上从未有人给过她一点温暖,当刘鋹那混账为了长生直接忽视她的容貌,对她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和礼遇的时候,她不动心才怪!! 所以说,这听起来很诡异的事,却是必然的! 素馨幽幽道:“刘鋹有很多女人,很多很多女人,可无论是我,还是那个波斯人,或者是其他女人,或是畏于他的权势,或是贪图他给的荣华富贵,可若说感情,大抵整个国中,也唯有樊胡子一人才对他有真情吧,只是,这份真情不能说,更不能做,樊胡子自己也知道。” 这个是必然的…… 刘鋹的口味很重,那个又黑又胖的媚猪能得其宠幸,可见一斑,可再重口味大概对胡须到胸口的女人也没兴趣吧? 想想吧,一个活脱脱是美髯公二世的娘们往床上一趴,胡子在面前来回荡漾,照着自己屁股上拍一巴掌,媚眼如丝的来一句——来,兄弟,怼我! 那是个什么画面?得多狠的人才能脱得下裤子? 果真到了那时,刘鋹怕是都不知道该称呼樊胡子是壮士还是爱妃了吧? 樊胡子大抵也知道自己的模样,很知趣的没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但是所有人几乎都知道!! 素馨轻叹着说道:“每每当刘鋹在后宫作乐之时,樊胡子基本都在,她看我们的眼神,真的很渗人,让人毛骨悚然的那种——羡慕,嫉妒,以至于……深深的恨意!!那种恨是刻骨铭心的,那时我便知道,如果有朝一日刘鋹不在了,她必定会用最凶狠的手段来对待我们。” 当然,这种事儿在刘鋹还活着的时候,樊胡子是没法干的。 但是,对待外面的朝臣可就不这样了。 纵观史书,各朝各代,但凡出现了昏君,或者是干脆君王很操蛋的“垂拱而治”的时候,天下往往都是烽烟遍地,造反层出不穷。 可偏偏,南汉却没有出现这种状况,无论是臣子还是民间,都只有畏惧,造反是万万不敢的。 这倒是还得好好感谢樊胡子了。 这人绝对忠诚于刘鋹,几乎是其手下的恶犬,但凡谁对刘鋹有一丁点的不轨,她会立即扑上去狠狠撕咬,加上她那些诡异的巫蛊之术,当真是祸害的朝堂民间人人噤声,屁都不敢放一个。 如此一来,刘鋹就更加信任樊胡子了,樊胡子成了刘鋹的代言人,一手帮着刘鋹梳理朝堂,一手帮着刘鋹寻觅所谓的长生之术。 直至,南汉国破,一切梦碎。 “国破那日,我们所有人都惶惶不可终日……” 素馨面无表情的说道:“只有樊胡子,只有她,一个人在默默笑着……” 樊胡子的这等心态其实很好了解,当人有执念,活着时候不可得,一般都会期待死了以后还会有另外一个世界,如此一来,死了兴许就能得到了,或者还有来生也能实现。 这种想法对寻常人来说终究只是个寄托,可樊胡子是玄门中的人,她当然知道死了以后是怎么回事了。 在阳人的世界里,刘鋹是君王,她一点办法没有,如果死了呢?那一切还不是听她的摆布! 我爸早就说过,墓是立在阴阳之间的东西,得兼顾活人的荫庇和也得坚固死人的心理需求。 樊胡子才不管什么荫庇活人呢,自然是不管风水上的事儿了,她只想实现自己的目的,只想和刘鋹做一对鬼夫妻,这里的一切布置,都是因此而来! “其实,最早的时候这座墓葬里还没有这么多事。” 素馨说道:“国破之后,刘鋹被宋人掳了去,竟得了礼遇,我们这些人本可归乡,但樊胡子念及我们是刘鋹的女人,妒火中烧,却不肯放我们走,趁着手里还有一点权力,一股脑儿把我们塞到墓葬里全都杀了殉葬。 那时,整个墓葬怨气冲天,处处是鬼魅…… 至于我和那波斯女人等刘鋹生前的宠姬,自然也被她特殊对待了。 我就不用说了,樊胡子把我丢在殉葬坑里,这本就是对我的羞辱,魂魄则拘禁到这里,让我做了同房丫鬟,这更是对我的报复,只因我生前受宠,而且有几次和她生出了龃龉。 至于波斯那女人,因为得了媚猪这个称号,刘鋹也因此而宠爱她,干脆就让那女人至死都做了猪。 还有那李托的养女,贵妃李氏,就更惨了,魂飞魄散,不入墓葬,什么都没留下。 但至少,在那个时候她还没用命术来对付我们,安顿好这一切后,她便跟着刘鋹去了宋。 本以为就这样了,谁知道……等熬死了刘鋹,和刘鋹同葬的时候,却又出了岔子! 二人一起合葬在一起后,刘鋹直接来了个死不瞑目……” 我点点头,这些倒是能说得过去,按照我家中的一些文字,刘鋹归葬后,最早时确实没有这么多事,这里鬼蜮横行,但却不是那等被攫取了命数的古怪冤魂。 至于刘鋹为何死不瞑目…… 这很简单,他喜气洋洋的拒绝了老赵家为他处理身后事的事情,就是因为樊胡子说,只要他葬进墓室里,必定能起死回生,至此长生不死,这也是他找到樊胡子时樊胡子承诺的,结果兴高采烈的埋进来以后傻眼了,他娘的樊胡子睡自己身边了,什么死而复生,都是假的!! 于是,他诈尸了…… 那等吸血跳僵,就是死了以后尸体受辱才冒出来的,显然,樊胡子的作为让他觉得自己受辱了,换句话说,樊胡子恶心的他没法长眠。 这下子可惹恼了樊胡子。 好嘛,你都不是皇帝了,死也死求了,还这么不待见老娘?跟老娘睡一块有那么恶心吗? 于是,一怒出手,直接镇压了那刘鋹的魂魄,甚至将魂魄打进了尸体里,又用特殊的手法压住了尸体。 不过,这事儿也伤了樊胡子的自尊心。 思前想后,她就用命术来攫取那些殉葬女人的命了,那些女人身上哪里好看,她就攫取哪里,攫取了以后安到自己的身上…… 这便是所有曾经发生过的,这墓葬里的一切诡异和不合情理,都在于樊胡子一人的爱和嫉妒。 “这不是疯了吗?” 我讷讷道:“攫取了他人的命数,比方说鼻子,被害的人来生必定是个没鼻子的,可安在她身上,不代表鼻子就能好看啊,胡乱篡改自己的命数,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呢吗,这辈子鼻子好看的人,下辈子鼻子可不一定好看,这么瞎动自己的命,那不是把自己折腾成个怪物了吗!” “好看是相对的。” 素馨淡淡看了我一眼,说道:“她不是给活人来看的,而是给死人看的。” 说完,她面无表情的起身,冲着那边候着的姚滴珠点了点头,二者不动声响的离开了。 …… (第二更) 第0718章 活人看脸,死人看… 活人和死人的审美不大一样,这个我自然是知道的,当初被阴奴这厮化了鬼妆,那时便体会极深了! 只是,究竟怎么个不一样法,今儿个算是得了答案——活人看脸,死人看命! 不管如何,姚滴珠和素馨这两位煞神总算是走了,至少老白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这厮大抵是被镇住了,大气儿不敢喘,更不必说其他,此前估摸着是一直魂飞天外,操心着自己能不能竖着离开这里,如今有了结果,可算是回魂儿了,颇有些如梦方醒的感觉,狠狠揉了揉自己的双眼,盯着那空洞洞的墓门处看了许久,而后才有些不敢置信的嘀咕:“就这样?就这么就走了?” 鹞子哥对老白的表现极不满意,觉得老白堕了真武祠的威风,闻言怒道:“不走还要怎样?留下来一起吃个饭?” “那不能!” 老白连连摆手,旋即脸上又扬起了喜气:“看来还是小卫子的面子大呀,竟然能让这苦主说了这么多……” “哪有那么简单的,你真以为那东西是个话唠吗……” 鹞子哥怒色一敛,幽幽道:“惊蛰之时便是蛇虫苏醒、邪气始动之时,卫惊蛰,便是镇邪之人,以前还真没品味出惊蛰的名字还有这般味道,如今却是一个死了千年的邪祟点破了,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这便是要结个善缘呀!” 由来只有活人爱钻营,这才有了结善缘这么个说法,说到底就是留后路。 如今这话从一个死人的嘴巴里说出来,那能是什么好事? 且,这姚滴珠和素馨的举止实在是诡异,让人猜不透她们凑到一起到底要做什么。 此时鹞子哥忽然点开了,让人心里不免多了些沉甸甸的东西。 只是,我的生活已经够乱了,末代天官、茳姚、天盟、水王爷、乃至于是那诡异神秘的昆仑遗族,哪个不比姚滴珠她们更加闹心?相比较之下,姚滴珠她们已经是纯粹的不能再纯粹了,至少我知道它们的来处,俩狠角色还都是我从坟里给她们刨出来的,已经算是知根知底的了。 所谓虱子多了不怕痒,债多不压身,无数的阴云笼罩下,我早就学会了一身得过且过的本事,没办法,不这样那就过不下去了啊,所以干脆直接忽略了这素馨对待我的诡异态度,只是拍着无双的脸蛋,有些抑郁。 “怎么还不醒呢?” 我兀自嘀咕着:“呼吸正常,心跳正常,所有的看起来都很正常呀,为什么偏偏就是不醒呢?该不是出了什么岔子了吧?” 天大地大,任什么也比不得自家兄弟的命金贵。 鹞子哥几人的注意力果然是被拉回来了,先前有那两尊煞神杵在那,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没这个忌讳了,几人就凑上来挨个的检查了一番。 探讨片刻,没有结果,鹞子哥索性说道:“应该没太大问题,你还是甭管了,无双有自己的造化,摆渡人这一脉邪性呢,横在阴阳中间那么多年屁事没有,要不是老摆渡人神秘失踪,留下李老头这个老仆看不住门户,恐怕到现在还是稳如泰山呢,要说他们没什么门道,你信?我叔当初决然拒绝收无双为弟子,一则是因为有了你这个弟子,二则呢,未尝没有这方面的考虑,觉得这一门太邪性了,你们礼官一门的因果至少是明摆着的,就是因为行事过于凶戾狠辣,可摆渡人这一脉根本就是看不清、看不透,沾染了鬼才知道会生出什么事端。 要不,你觉得天盟是脑袋有问题吗,直接把无双推到了真武祠?这便是不接他们摆渡人的因果! 如今看来,虽说是没有收为弟子,却也差不多了,该来的总归是躲不过的。” 鹞子哥不知想到了什么,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了一句:“你想想无双在挑开那口棺椁时候爆发出来的力量,那是人该有的力量吗?简直就是一头怪兽!他是摆渡人留下的子嗣,总该是不一样的,如今既然生机无损,这些事……还是别探究了,再等等吧,不醒的话,回了真武祠我叔会想办法的!” 只能如此了! 我郁郁点了点头,抬头在墓室里扫视了一圈。 素馨离开了,停棺台上的黑雾自然散去了。 素馨当时是将棺椁投了出来,却没有把刘鋹的尸体给投出来,如今那尸体就安安静静的躺在停棺台上。 我犹豫了一下,说道:“还是处理了这东西吧,墓葬已经被咱们打开了,这东西不处理掉,始终是个祸害。” 我这张嘴有时候挺贱的,好的不灵,坏的灵。 只等我走到刘鋹的尸体旁时,细细一看,这尸体的胸膛竟然在不停的起伏着,好似在喘气儿一般,只是相比于活人的呼吸频率要低上许多,约莫每隔二三十秒的功夫,胸膛便上下起伏一次,至于那眼眶四周,则泛起了黑青色。 这可不是黑眼圈,而是煞气开始涌动了,于是在面孔上浮现出来。 细细再看,便会发现,束缚在其脖子上的怨尸肠衣已经断掉了,估摸着是素馨暴起时候弄断的。 那根肠衣是最最重要的一根了,扼着通气儿的关节,如今这尸体胸膛上下起伏,正是通了气儿了,时间一久,必然是要冲开身上其他束缚的! “哟呵,这还真是要出问题了,不烧不行!” 老白瞪着眼睛说道:“现代社会,最怕的其实就是这等吸血跳僵了,这东西危害性比旱魃都大,因为它是以活物为食的,周遭一旦有活物,必被感知,好似是个无底洞一样,以现代的人口密度,一旦跑到外面,那活脱脱便是虎入羊群啊,一夜的功夫便不知要害了多少人命,等到反应过来时,恐怕早早就成了气候了!” 舍开这吸血跳僵外,这停棺台也有些问题。 此前停棺台上有双人巨椁压着,看不真切,如今那双人巨椁被掀开了,下面赫然是如蚁巢一样密密麻麻的孔洞。 一个个人指头长段的虫子正在那孔洞里进进出出,这些虫子通体火红,看模样,很像是外界一种叫做蠼螋的东西,但是体型却要大上很多,不光红艳艳的让人发毛,体表还生出冗长的绒毛,看着让人发毛,只一眼便能确定必然是剧毒之物,要老命的那种。 这些巨硕的虫子好似有灵性似得,此刻正纷纷从孔洞里钻出来,屁股翘起,屁股后面那剪刀状的东西张开对准我们,好似戒备中的螃蟹一样,数量越聚越多,已然有了些让人毛骨悚然之感。 “火夹子。” 我皱了皱眉,见老白已经在把酒精往刘鋹的尸身上泼洒了,于是指着停棺台说道:“这些东西也不能放过,都烧掉,动作快点,这玩意也吃人的,小心一些,别被爬身上了,被那双夹子夹一下,神仙都难救!” 老白的手哆嗦了一下,我不再多言,翻找火符。 焚烧火夹子和吸血跳僵这等邪祟之物,最好是用火符引火,否则能不能烧得清净,那便要看天意了。 至于这火夹子的来历,其实就和这停棺台有些关系。 这停棺台的主要用料,正是古代一种叫做蜃灰的东西,这玩意就是用蚌壳烧成的石灰,古代最著名的秦直道就是用这种蜃灰和黄黏土混在一起筑造的,起源就很久远了,大概在新石器那会儿就已经出现了。 但是这蜃灰有个不好,就是容易引来寄生虫。 谁也说不来这东西是哪来的,若说是蚌壳身上带的,那是不可能,煅烧的时候按说什么寄生虫都烧死了,而且蜃灰这东西本质和石灰很相似,防潮防虫,总会出现寄生虫确实不大好理解。 至于这火夹子,正是这些寄生虫化的。 以蜃灰为停棺台,生出的寄生虫被棺椁压在下面,若棺椁中有凶,阴煞之气滋养,渐渐便生出了这种东西,很是毒辣,别看现在张牙舞爪只是戒备,那是数量不够呢,没看那孔洞里还在源源不断的往出爬?数量一足,我敢保证,这些东西立马就会气势汹汹的将我们几人淹没。 好在,既然发现它们,就不会给它们全部苏醒钻出来的机会,老白在刘鋹身上浇了酒精后,就把所有的酒精聚到了一起,立刻站的远远的,见我已经把火符拈在指尖冲他点头,一下子将所有究竟泼到停棺台上。 那些火夹子也凶悍,酒精泼在身上,竟发出吱吱吱的怪叫声,如同蚂蚱一样纷纷跳起。 我将灵气灌注在火符上,一下子打了出去。 轰的一下,整个停棺台直接化成了火海,一时间,火星儿横飞四溅。 只是,那却不是寻常火星儿,而是身上点燃的火夹子,许多一起蹦跳起来,蔚为壮观,好似一种叫做火树银花的烟花,有几只甚至蹦跶到了我脚边,不过早已被焚成焦炭,落地后就熄灭了,而后变做了些许飞灰。 最为渗人的便是那刘鋹的尸体了,大火一烧,竟然直接坐了起来,把老白惊得一把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丝毫不怀疑,倘若那玩意从火海里冲出来,老白绝对会毫不犹豫的一把把我拉到他身前挡着,这种事这人渣绝对能干得出来,而且干的理直气壮,一点都不带脸红喘气的,兄弟一场,这点了解还是有的。 一切处理完毕,我过去把无双扶了起来,心想着不管怎么说,此行也算是圆满了,索性招招手,一众人一道撤出了这里。 话虽如此,可我心里不知怎的,却对素馨说的那事儿特别好奇。 鬼看人和人看人不一样,只是,这看脸和看命,到底是怎么个不一样法呢? 这念头一旦冒出来,就愈发的不可收拾了,瞄了眼默默跟在身后的绾娘儿,我鬼使神差的忽然冒出了一句:“绾娘儿,你看我……到底是个如何的模样呢?” …… (第三更) 第0719章 未接来电 这话始一出口,我就有点后悔了,恨不得刷自己俩大嘴巴子,问谁不好,偏偏怎么就问绾娘儿呢。 果不其然,原本还面色淡然的绾娘儿一下子脸色就拉了下来,微微眯着眼睛,阴嗖嗖的上下打量着我。 “那个……” 我讪讪笑了笑:“别介啊,就当我没问。” 绾娘儿柳眉都倒竖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我忙说:“没啥意思,就是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了,你别过分解读啊?” “到底是我过分解读,还是你居心叵测?” 绾娘儿淡淡说道:“你不就是想提醒我,这里这么多的人,只有我是个另类吗?人看人看脸,鬼看人看命,你是提醒我是个鬼?而活人是张歆雅吗?各归其道,让我从此离了这具身体才对,是不是?可你不要忘了,今日看人是人的本该是我才对,是有人夺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果然如此…… 我暗骂自己嘴贱,可这事儿怎么说?越描越黑啊! 成熟的男人都知道,跟女人吵架的最好方式就是憋住别吭声,不然你说一句,她会有一百句在那儿等着你。 于是,我摊了摊手:“共患难了这么多次,你要是觉得我还有这等心思的话,那就当我还有吧,话说错了,要杀要剐随你。” 绾娘儿语滞,沉默了一下,轻飘飘的说道:“人看人看脸,鬼看人看命,这话其实也是对的,但看命之说其实也不是那么玄乎,只是一种本能,人若一死,万事皆休,所以,鬼魂看这个世界都是有些模糊的,但直觉更准,有人命好,所以本能的会觉得好看,有人命歹,那就看着难看,其实就是一种趋吉避凶的本能罢了,和小稚那种本事就是两码事。 从这方面来说,其实那个樊胡子的法子是有些道理的。 你说,一个人这辈子某个部位生的好看,下辈子不一定就好看,这话其实有些偏颇的,比方说有人的鼻子好看,说明他主掌五官相貌的那一段命数必定是极其突出的,攫取了安在自己的命数上,在死人眼中,自然会好看一些。 樊胡子攫取了那么多人命数中优异的闪光点,确实能让死人觉得她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女人,这和你们这个时代的女人们常常弄的整容是一样的,只是整容这等事吧,容易乱自己的面相命格,最容易出岔子了,倘若不是意外毁容等,最好还是不要在自己的脸上动刀子了。 截取这等命数,和黑苗夺人运气是一个道理,毕竟运气也是命数里的一部分,这在高深莫测的命术里,算是一种相对简单的术法了,可见这樊胡子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厉害,是你太过把它妖魔化了。” 说此一顿,绾娘儿扫了我一眼,忽然说道:“至于你……很复杂的一种感觉,说不上好看还是难看,只是……看不透,对,在亡人眼中,你是个很神秘很神秘的人,好似黑洞一样,一眼不见底,不知你背后到底有什么,却让人想继续探究下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或许也可以说是一种独特的魅力?” 这并非是点评我的容貌和气质,实际上是在说我的命格给她的感觉。 我却没往深处想,听后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如此一来,在茳姚眼中我大概也不算个丑人了?唔,至少比活人看我要顺眼一些?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我就悚然一惊,觉得自己一定是鬼迷了心窍,才会冒出这等无厘头的诡异想法,连忙打散,再不多想。 老白忽然凑到绾娘儿跟前,笑的很灿烂,只是配着那张脸,怎么都没有笑靥如花之感,反倒像是个切开的牛油果:“我呢?我怎么样?” 绾娘儿“呃”了一声,想了半天,轻叹道:“一言难尽……” 只是,配合着那好似让齁到了的神情,这个一言难尽就值得品味了,到底是不好形容呢,还是难看到了让人词穷的没办法来描述呢? 老白脸一黑,傲娇的哼了一声,却是再不肯和绾娘儿多说一句话了。 闲说着,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原路退了回去。 当我们出去的时候,正是清晨时,阳光自东方升起,不刺眼,却很和煦。 “不知怎么的,每次从地底下钻出来,都有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 鹞子哥贪婪的呼吸着林子里清新的空气,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嘿嘿笑道:“然后,我一般都会发誓,只要有可能,这辈子再也不想下去了,结果要不了多久就又得下去了。” 我虚指了指他,说道:“你这就是骗自己呢,我算是做好准备了,这辈子八成是要跟地底下打交道了。” 说完,看了眼伏在我肩头的无双,他依旧在昏迷中,不知到底是怎么个情况,逃出生天的喜悦立即散的无影无踪,郁郁叹了口气,脚下的速度却加快了。 直至此刻,我才算是明白了老白他们许多次背着半死不活的我离开的心情。 兄弟兄弟,打断了骨头连着筋的才叫兄弟,倘若对方倒下,自己心里却毫无知觉的,那便不能称之为兄弟,人情冷暖,总该不能自己骗自己。 这次和以往不大一样,墓葬不是在那种人烟罕至的深山大漠里,出去的路程不算长,仅仅是在野外扎营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中午的时候就已经赶到了申老五的猪场。 因为有无双这么个特殊情况在,虽说鹞子哥早有言在先,但担心是人人都免不了的,几人合计一番,决定还是马不停蹄先回了真武祠让我师父看看再说,这样大家才能真的安心。 这一趟没人丢命是大好事,但磋磨没少受,人人身上狼狈,疲倦欲死,尤其是老白,浑身上下只剩下了一条内裤,出山时候遇见了几个行人,都在捂嘴窃笑,总该是找个地方休养的,没了法子,我们只能先叨扰申老五一番。 双方已经很熟络了,我们径自去了他的住所,几人分开洗漱,还让他准备一些干净衣服。 申老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很显然关心他自己的生死问题,但看无双昏迷不醒,我们几人又一脸的郁气,知道不是发问的时候,应了一声就去办事,还问我用不用找个大夫给无双看看。 我摆摆手拒绝了,看他眼巴巴的模样,叹了口气,没说我们的遭遇,只说申老五的命保住了,但往后养猪可没这么赚钱了,还是踏踏实实像个买卖人一样挣本分钱吧。 申老五脸上露出狂喜之色,可随即又抑郁了下来。 我自然知道他为什么叹气,皱了皱眉,倒也没多说,人之本性而已,没什么好看不惯的,做了这一行,恶毒的见多了,他算是比较好的了。 让我惊讶的是,眨眼的功夫申老五脸上的抑郁之色就消失了,一脸歉然的对我说:“对不住了兄弟,让你见笑了,倒是我太贪了,能活命就好了,居然还想着钱财,你看……这人啊,就是贱,之前穷的时候,就想着发财,发财了,性命却要完蛋了,于是又想着能活命就好,从此安生的过日子,结果真有人救了命,却又觉得钱挣不了那么多,有点可惜,实在是……为了我这事儿,无双兄弟都成那样了,不该!” 说着,他伸手就要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我忙拉住了他,之前那点不快也不见了,叹息道:“这事儿却跟你没关系,算了,我们的事情你还是别知道的好,打官司把孩子要回来,往后好好过日子吧,你能放开这些钱财,在我眼里已经是个人物了。” 申老五点了点头,见我没说话的心思,这才离开了。 别墅里的洗手间有限,洗漱得一个个的来,等候的时间,我就把早已没电的手机插上充电,结果等开机的时候,被噼里啪啦一连串响铃吓了一大跳,打开手机一看,里面全都是未接来电显示,足足有二三百个,而且是同一个人的。 “付慧城给你打这么多电话?这可不是他的为人啊,难道有事?” 鹞子哥瞄了一眼,随即和我对视,二人眼中都有着难明之色,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刘去疾墓!!” …… (第四更,说到做到,今天更新搞定~) 第0720章 弃葬 付慧城这人绝对算不上个好人,或者说,活在当下这个世道里,来来回回磋磨上个几十年,有谁还敢说自己干干净净的好似一张白纸?更不用说在更加阴暗叵测的江湖里沉浮打磨的老油子了。 不过,坏人也有坏人的好处,有眼力、知进退、会办事,这是想做坏人必须具备的优良素质。愣头青大抵是很难胜任这个角色的,果真咬咬牙下了水,基本都是背黑锅挡枪子儿的命,想长命百岁那得祖坟上狠狠的长一根儿了不得的蒿子,可惜绝大多数是没这个命的,所以早早就被淘汰掉了。 作为一个坏了大半辈子、恨不得头长疮、脚流脓的主,付慧城的身上具备着所有老坏人都具备的素质。 他当然瞧得出,真武祠这巴掌大的地方看着是个普世救人的去处,实则对外界充满了戒备心,因为有我师父这根顶梁柱子在中间扛着,作风很正,不喜邪门歪道的人,这人很有自知之明,立马把自己归入了不三不四这一类,所以平日很少会屁颠屁颠的跑到真武祠里走动,和我们几人的联系也是能少就少,实在想念老白这个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时,便干脆蹲在大门口候着,脚上永远是那双精神小伙标配的豆豆鞋,就差把鸡鸣狗盗四个字儿写在脸上了。 如今他这电话没去联系老白,反而来联系我,除了刘去疾墓的下落和情况,我想不到别的可能性,而且,这电话打的是又急又密,与他平日里跟我们联系的作风大相径庭,可见……这墓葬怕是有些问题,而且还是很急迫的问题。 “来的不是时候啊!” 我看着沙发上昏迷着的无双,神情有些纠结。 “可也拖不起啊!” 鹞子哥自然知道我在顾虑什么,轻飘飘的说道:“上回咱哥几个千辛万苦跑到那黑竹沟禁区里面,单单是人命都交代进去好几条,为的是什么?不就是那双龙吐珠盂的另一颗玉珠子嘛,有了线索,总该问问的,说什么也不能错过了……” 说此一顿,鹞子哥瞄了坐在旁边的小稚一眼。 我沉沉点了点头,回拨了过去。 电话接起的很快,几乎在通了的瞬间就接听了,让人不禁怀疑付慧城是不是二十四小时抱着手机在等电话。 “活祖宗哎,你可算是有音信了。” 付慧城开口就抱怨了起来,但从语气里能听得出,他内心里应该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只是嘴巴上就不饶人了:“你说你们这一天到晚的忙,到底是图个什么嘛,我都实在是理解不了你们这种人,别人起早贪黑为个利字儿,你们这可倒好,豁出了性命四处奔走,也没瞧见过出个什么富贵滋味儿来……” 我没心情打趣,沉声道:“说正事,地方找到了?” 付慧城那边语气一滞,旋即沉闷的“嗯”了一声:“记不记得上回咱们聊得?还真是让猜对了。” “果真在古云梦泽?” 我皱起了眉:“湖北哪里?刘去的封地上庸?现在的竹山县?” “不是。” 付慧城说道:“最早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后来又找了一些行家,其中一位老专家说了,上庸属楚,也算云梦,却不是云梦泽,所以,地形变化不大,如果那张古地图上标注的地方就是上庸的话,跟现在还是可以对比的,至少是能看出端倪的。” 这话说的有点绕,但我倒是能听明白。 关于云梦泽,其实到现在都很有争议,它的大致范围是可以确定的,就在江汉平原,却做不到极其精确。 首先,云梦和云梦泽是两码事。 云梦泽是江汉平原上的很多古湖泊的总称。 而云梦呢,则是很大的一片地方,云梦泽只是其中一部分而已,这是春秋战国时楚国的地盘,东起大别山,西至鄂西,北及大洪山,南缘大江,是包括山地、丘陵、平原和湖泊等多种地貌形态在内的一大片地方。 真正地形变化大的,是云梦泽那一大片湖泊区域,有的湖泊枯竭,有的水脉改道汇总,渐渐形成今天的模样,也就是说,今天的陆地,以前可能是湖泊,今天的湖泊,以前却有可能是陆地,而除此云梦泽外,云梦的其他地方地形变化并不是很大。 我们得到的那张古地图和现在的地形区别很大,几乎无法对照,所以说,那地方应该实在云梦泽的区域内。 我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却没有打断付慧城的话,静静的听着。 “问题其实还是那张地图,那地图……并没有标注出一个很确定的地点,我觉得这可能又是刘去这个老盗墓贼跟后辈的盗墓贼玩的一场智力游戏。” 付慧城颇为无奈的说道:“我们研究了那张地图很久,最后确定了一点,地图上有一条水脉格外清晰,应该是就是刘去的送葬路线,他应该是乘船送尸,走的就是今天的荆江……” 他的表述有些语无伦次的意思,若是换了老白和张歆雅,兴许还真是云山雾罩,一时半会不大能理解他说这些的意思。 我不一样,我对丧葬这些稀奇古怪的事儿是专业的,略一思忖,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弃葬?” “着啊!” 付慧城那头拔高了语调:“对,就是这么个意思,之前那几个专家也是这个词儿,可惜哥们这眨巴眼的工夫给忘了,你也知道,哥哥我刨坟倒斗的事儿还成,但这些乱七八糟的名目就叫不上来了,反正是冲着金银珠宝来的,管它怎么个叫法呢,你说对不对?果然这专业的事儿还得是专业的人来说。” 我撇撇嘴,懒得接应这等混账言论。 弃葬,这其实是一种选择墓葬地点的法子。 不过,这种法子多用在草原民族的天葬中,于是乎,弃葬又成了天葬的代名词,实际上这是有些偏颇的。 天葬想必绝大多数人都是知道的,便是将肉身归还于天地,用草原人的话说就是,草原人一辈子吃肉,到死了,应该把这一身肉归还给大自然,可若说这天葬到底是怎么个章程,想必绝大多数人就没法子说的清清楚楚了。 实际上这还真不是随随便便把尸体往野外一扔那么回事,正经八百来讲,人死了以后,首先还得梳洗,换上新衣服,或者用干干净净的裹尸布把尸体包裹起来,最后放在勒勒车上,赶车急行,中途不能碰到尸体,尸体掉在了哪里,哪里就是葬地。 正统点来讲,这个让死者自己选择葬地的方式,又叫做弃葬。 这种择地方法和看风水择地的区别就在于,一个是唯心主义,一个是唯物主义,看风水是客观的来看,选择最好的风水宝地,而弃葬呢,有那么点我心暗处即吾乡的意思。 这种葬法其实也有一定的道理,人刚死了,魂魄不会着急忙慌的去投胎,自然可以搭照着点,给自己寻个合适的去处,如此一来,死人不容易闹腾,但荫庇后人什么的就不要想了。 这也是崇尚自然的萨满一流的做派,中原最早的时候是没这种做法的,等五胡乱华,魏晋南北朝之后,和异族碰撞融合,渐渐才有中原人选择这样的法子,但非常非常稀少。要说他们信了萨满那一套,不大可能,中原人没有正经八百的信仰,皇天后土都是敬畏居多一点,信仰的成分少,果真说信仰,恐怕中原人就信自己的老祖宗,走到哪里,祖宗牌位怀里一抱,心就有了着落。有人选择这种择地方法,其实还是被盗墓的给盗怕了,不依靠风水下葬,唯心主义一点,这样别人找自己的墓的时候,也就没个特别的章程了。 似这种弃葬法子,最有特色的便是成吉思汗了,因为蒙古皇室秘葬的原因,成吉思汗的墓葬具体在哪,谁也不知道,但传言在不儿罕山那一块,当年成吉思汗在不儿罕山静坐,起身的时候指着脚下说,我死了就在这里了,这大概也算是一种独特的弃葬法子了。 照着付慧城说的,刘去死了以后,他和昭信等人的尸体应该是放在了船上,顺着荆江水脉而下,船停尸落之处开凿墓葬,最后又把尸体埋葬了进去。 估摸着等埋葬进去的时候,尸体已经臭掉了,即便没臭,肯定也是用了特殊手法炮制过了,挺自虐的,不过对于一个自杀的人来说,也没那么多讲究了。 只有如此,那张地图上才会用这种独特的法子来标注墓葬地点。 不过刘去是汉朝人,那时候这种独特的择墓法子还没在汉地流行开来,选择这种法子,很大概率是因为他身边的奇人异事里有萨满一派的人! 顿了顿,我问道:“坠尸点呢?” 那头的付慧城一下子沉默了下去,憋了许久,才徐徐吐出三个字:“神农架……” 鹞子哥一直贴在旁边听着,闻言眼角立即狠狠抽搐了几下,长叹道:“还真特么会挑地方!” 神农架,确实在荆江流域范围内! 那是个什么地方,估摸着现在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传出了太多玄之又玄的事儿。 我不知那里头的究竟,但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若真是个寻常地方,哪里会好端端的冒出了那么多的传说? “应该不止是这样吧?” 我舔了舔嘴唇,尽可能的让自己笑的自然一些:“黑竹沟一道闯过了,神农架便神农架,你犯不着一惊一乍,跟催命似得打电话,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果然还是和知根知底的人做事轻松,留给咱们的时间很紧了,我不得不这样……” 付慧城说道:“坠尸那个地方在修路,嗯……路蔓延到那一段,有一座大桥,已经修到那里了……” 我心下一沉,当即问道:“动土把刘去的墓给挖出来了?” …… 第0721章 岁符 华夏是个事死如生的国度,更有死者为大的说法,刨坟掘墓的勾当历来都不招人待见,官方更是明令禁止,在这等大背景下,对于那些埋在地下的古墓,官方向来都不会触碰,果真去触碰,也是进行抢救性挖掘。 而进行抢救性挖掘的墓葬,十有八九都是修桥铺路盖房挖出来的! 于是乎,当付慧城提到修路这俩字儿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往这方面联系了,整个人随之变得紧张了起来。 果真如果挖到刘去的墓,随之而来的必然是考古队了。 官面儿的人一来,那什么事儿都别想干了,工程都得停下来,我们这些人再想掺和进去基本就是做梦! 可这事儿关系到了小稚残魂轮回的巨大秘密,也关系到了我答应稚娘的事情,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 “别着急,别着急,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 付慧城听我鼻息咻咻,知道我是急了,忙在电话另一头说道:“墓葬没有挖到,但这事儿确实是麻烦了,听说施工的时候死人了,现在官面儿上的人已经介入了,整个工程都停下来了,正在调查死因,而且项目也要进行整改。” 死人了? 我眉头紧锁着,只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虽然不是考古队介入了,可公家介入也麻烦啊,我们这个行当的人最怕的就是这个了,稍一思索,沉声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死的人?” “有的人说是谋杀,有的人说是闹鬼了,还有的人说是风水不对,这条路就不该修,神农架里面能旅游的地方都开发了,修路的那一块就是一片不能踏足的地方,诡异事情太多了,果不其然,刚刚修进去一点就出事了。 哎呀,总之很复杂,说什么的都有,这事儿才刚刚出,我只能差人去打听了一下,没你们的回信儿,我自个儿也没法过去啊,我要过去那还能说得清嘛……” 付慧城说道:“我现在只能一边尽可能的捋清楚这里面的事情,一边跟你们联系,这事儿不能拖了,要干就得赶紧的,我这边的几个人算了,墓葬肯定就在修路那个范围里,就算现在没挖出来,迟早也得挖出来,修桥铺路那桩打多深你又不是不知道,动辄往地下挖几十米,什么墓挖不出来?真等挖出来了,咱可就一点机会都没了。” 传言,晋灵公死后九窍之中皆有金玉,更随葬着一只玉精蟾蜍,包治百病。 付慧城早年间练童子功身子骨上留下了病根儿,现在年岁大了,一旦发作,痛不欲生,就指着找到那玉精蟾蜍让自己松快一点,所以这是利益捆绑的事儿,此时他的急迫大概不比我小,还能稳坐泰山,忌惮的就是我们几人的态度。 没辙,他这人人品实在是不太坚挺,迟迟破译不出地图,上回见面我们几个就怀疑这厮是想黑吃黑,威胁的狠话说了不少,如今要是没联系上我们自己就单独跑去,还真是说不清了。 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也没多说什么,缓了缓,道:“现在去了恐怕也不好插手了,公家都已经在调查了,工程都停了,咱们几个跑去挖,那不上赶着找死呢么?” “整改而已,又不是警察常驻那儿,当成犯罪现场了,如果老板跟咱们是一伙儿的,这事儿不就稳如泰山了吗?” 说起这个,付慧城语气平缓了许多,可见是心中有底了,不疾不徐的说道:“工地到底闹了什么事儿,说法很多,我闹不清,但其中有一种说法传得很广,就是闹鬼了,很多人都说自己亲眼看见了,那个老板现在已经慌了神,不光要应付官面儿上的人,还得安抚工人们,我听说四处在找大师们去化解这事儿,这不就是个契机吗?我找找关系,看看能不能联系上那个老板,从侧面给你们几个吹嘘一下子,然后你们接了他这事儿,这样一来,有老板帮忙遮掩着,咱们干这事儿不就靠谱了吗?” “你真特么是个天才!”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形势急迫,也想不了那么多了,看了昏迷的无双一眼,匆匆说道:“这样,你先去那边,把坑给占住了,安顿好这些事儿,我们这边还有些事情需要安顿,等妥当以后,我们立马马不停蹄的过去!” “就等着你这话呢!” 付慧城说道:“你们那边可尽量快点啊,别哥们帮你们把铺垫的事儿都做好了,你们却迟迟不来,那可就热闹了,那老板正焦头烂额着呢,等不着你们万一要换人了,这事儿就大条了。” 我说知道,随后匆匆挂了电话。 “看来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鹞子哥看了眼我们几人的状态,大抵是人人身上都有伤,沉沉叹了口气,幽幽道:“付慧城这人倒是讲规矩,我看他不会胡来乱搞,先安下心尽快调整咱们的状态吧!” 我沉沉点了点头,等他们几人收拾的差不多了,方才去了洗手间,洗了一澡后,整个人轻快了许多,连带着沉重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不少,等出来的时候,发现申老五竟又去而复返,身边还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餐厅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式,想必他是看我们无心久留,于是干脆从外面的饭店里叫了饭菜来。 我看了他一眼,微微叹息:“你倒是有心了。” 申老五没有回应,轻轻拍了拍身边的孩子,轻声道:“小宁,快给叔叔磕三个头,就是叔叔救了咱们……” 一个话都说不利索的孩子,许是受了家庭环境的各种磋磨,心智竟极其的成熟,只是这种成熟让人心疼,听了他爸的话,当即就要跪下来。 我最见不得这等事,忙一把把孩子抱了起来,皱眉看着申老五:“你这是干嘛,好端端的,出去了一趟就拉着孩子来这出?跪什么跪,屁大个孩子知道什么,膝盖弯的多了,那还能站直吗?” 申老五看了眼沙发上的无双,叹了口气,没说话。 我大概知道他在离开以后这阵子的诸多心理变化了,摆摆手,示意不用来这些,坐下吃饭吧,吃了饭我们也该走了。 申老五脸上总算挤出了笑脸。 席间,几人凑在一起,不免说起了一些最近的遭遇。 我这才知道,在我们去山里的时候,申老五大抵是不知自己往后究竟是生是死,平生头一遭撇开了厚道,用最刻薄的法子对待了自己前妻,凭着养猪积攒的人脉和钱,不光夺回了孩子,更是寻人敲断了前期姘头的一只手,那只手正是当初捉奸在床后,那男人拍他肩膀的那只手。 说起这个,这个窝囊的让人心酸的男人扬起了头,脸上闪出了红光,嘀咕说,原来凭着有钱有势欺负人这么爽。 见我们几人看他的眼神怪异,申老五腼腆的笑了笑,冲着我拱了拱手说,只此一次,他这条命是我们几人救下的,绝对不会拿来为非作歹。 我这才重新挤出笑容,心想要是救了个混账东西的话,说不得我师父又得动家法了…… 除此外,在我们离开这阵子,他的猪场里也不平静,那些个汲了妖气恨不得吃人的巨猪,无端端的开始成片的死,现在猪场基本都空了。 这很正常,那猪妖尸都被我们斩了,没了源头,这些徒子徒孙们自然也要完蛋了。 我说这无妨,回头再进了猪崽子就是,不会再有什么后后遗症了。 饭后,我思忖再三,最后还是让小稚取出朱墨黄纸,留下了十四道岁符。 岁符其实是护身保命的符箓,这种符箓就是留给孩子的,一岁一道符,可驱邪气,可保平安,亦可规避一些厄运加身,此符在身,鬼魅不近身,也能保证外来的恶气不伤身,对于运道也有一些好处,虽然不似五鬼运财等诸多改运邪法那么霸道,但也是一种温柔些的守护。 这符箓自然是留给申老五的孩子的,小孩子今年四周,留下十四道岁符,可保他十八岁前平安,稍稍改改运,对学业等也有些帮助,因为在制作岁符的时候有我的精血在内,所以这岁符与我也有些干系,我若还活着一天,便有用,我若死了,那符箓自然也没用了,故而这算是玄门之人对有缘人的一种庇佑了,哪怕不是遇到了邪祟,是玄门之人要对这孩子下手,倘若看到了他身上的岁符,也得掂量掂量,某种意义上来说,身佩岁符之人,身后必有玄门之人,基于这种种原因,玄门中人在送出岁符的时候也会慎之又慎。 方外之人,身无长物,能做的仅此而已,无他,实在是这孩子那乖巧苦楚的模样戳中了我心头的柔软处。 宾主尽欢后,我们不再久留,带上无双,匆匆离去。 …… (第一更,马上进入新剧情了,征集几个读者角色~有兴趣的留言~) 第0722章 摆渡人的秘密(上… 无双依旧没有醒来,只是他的状态却愈发的变得诡异起来。 明明是个陷入昏迷中的人,可他的肌肉却在蠕动,给人的感觉像是正在做剧烈运动时肌肉的种种变化一样,离开申老五的猪场后,刚刚上了高速没多久,他的肤色就有了变化,最早是从心口处开始的,朝四周慢慢的辐射扩散,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到了脖颈上,解开衣服一看,上半身红的好似刚刚从开水锅里拎出来一般,没过多久,脑袋上就滋滋的冒起了白烟。 老白说,无双这个样子好像玄幻仙侠小说里讲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 我正是急迫的时候,差点一肘子给他轰下车去,毛的三花聚顶、五气朝元,玄幻仙侠小说里讲的这些概念,其实就是道家内丹术里的一种境界,是精气神混一而聚于玄关一窍。 只是,这个境界就太玄乎了,哪怕是站在了我师父那个层面都看不到的,可望而不可即。 我曾见过一段三尸木,说明在历史上确实有人斩过三尸,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远远超乎于天师,可就算是斩了三尸的那种角色,离所谓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依然远。 我是清微道的弟子,但我没修内丹术,不过我师父还是把内丹术传给了我,其实也是把香火留给了我,毕竟我是关门弟子,我没法走这条路,往后总该是要收弟子让其走这条路的,不能让清微道到了我这里就没了结果,所以对于内丹术我还是有些了解的,到了三花聚顶五气朝元这一步,估摸着基本就是神仙了。 谁见过神仙? 我没见过!! 所以说,这东西就是个传说,是理论当中的东西! 无双和我一样,一个实力在丹道层面的主,三花聚顶个毛? 不过,揍过老白后,我却冷静了下来,他这是屁话不假,但给了我一些启发。 无双的生命无碍,身体状况也很好,脉搏和心脏极其强健,但是昏迷不醒,会不会正是在进行某种身体调节恢复呢? 他在挑开那口双人巨椁的时候,爆发出来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惊人了,那根本不是人有的力量,必定是潜力全都爆发了出来,难道说昏迷不醒,正是在自我修复身体? 怀揣着这些念头,我稍稍安心了一些,就是催促张歆雅又提了几分车速。 无双身上的红潮并没有持续多久,顶多两个小时上下的模样,待浑身的皮肤都变得赤红后,紧随其后,红潮就渐渐褪去了,之后皮肤又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蜡黄色,若说是蜡黄色,又不太准确,黄的相对要正宗一点,反而接近金色了,整个人好比是变色龙一样,看的人心惊胆战。 因为无双的原因,中途我们除了加油,基本上没有任何停顿,张歆雅、老白、鹞子哥三人轮换着开车,不到二十个小时,硬生生的从广东杀回了太原,赶到真武祠的时候,正是早上**点钟。 我们几人不在,真武祠变得冷清了许多,以往这个时候,我们几人已经做完早课开始操练了,如今冷冷清清的。 “师父,师父!!” 一进门,我一边把无双从车上往下抱,一边冲着我师父的屋子大喊了起来。 我师父没出来,反倒是惊动了引娣和董健两口子,除此外,一对中年夫妇也来了。 女人正是凌颖的母亲,那男人看着病恹恹的,虚弱的很,正是凌颖的父亲,素馨撒手了,钻在凌颖父亲身体里的猫殃自然撒嘴了,不再纠缠其魂魄,他自然也就解脱了,变回人形不奇怪。 凌颖这一趟跟着我们受了不少磋磨,没有受什么很严重的伤,但各种恐惧和精神压力的折磨下,人瘦了三圈,下巴尖尖的,看起来都受脱形了。 她母亲估摸着一直都在提心吊胆的,如今见女儿成了这模样,当下按捺不住了,一家三口抱在一起,呜呜的哭着,那哭声让火急火燎的我们几人愈发的毛躁,老白暗骂了一声晦气,我摆摆手制止了,一家人成了这副模样,如此表现倒也正常。 吱呀! 我师父的门终于开了,背着双手,身着道袍,长发披散着,说不出的仙风道骨,慢悠悠的走出来,看见无双的刹那,面色终于变了,招了招手,喝道:“速速把人抬进来!” 凌颖她爸凑上来正准备搭话,这工夫却没法理会他了,我们几人乌泱泱的抬着无双冲进了我师父的房间里,引娣默默领着凌颖一家三口离开了。 进了屋,无双被我们七手八脚的放在炕上。 我师父在旁边坐下,拉开无双的衣袖开始诊脉,另一手翻看无双的眼睛等,紧蹙的眉头却是渐渐松开了。 “怎么样了!?” 老白急惶惶的在旁边追问。 我师父没理会他,淡淡问道:“且说说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一直观察着我师父的神色,见他担忧的成分少,终于彻底撒开了心里的担子。 他就是主心骨!! 不单我如此,其他几人也是这样,一时间,气氛倒是活跃了不少,几人你一言我一语,乌泱泱的,倒是大概说清了这一趟的事情。 我师父深深看了小稚一眼,神情有些古怪,迟疑了一下,方说道:“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他拂了拂道袍,起身离开了。 我趴在窗户上看了一眼,见他是进了正殿。 “妈呀,我看张先生放松了好多,还以为他能识得情况呢,看来张先生也没了主意啊!” 老白碎嘴子又开始嘀咕了:“正殿里都是些啥啊,那不都是些个不会说话的神像么,张先生都得靠求神拜佛了吗,那三清道尊一声不吭的坐在那,能干啥?” “你可闭了吧!” 我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无双身份特殊,我师父兴许没法做到知根知底,但他是天师,人有没有事还是能看得准的,既然他都不慌,咱们慌个什么劲儿,等着吧!” 顿了顿,我眼睛一亮,不禁笑了:“狗日的瓜怂,差点让你给我带跑偏了,正殿里除了三清道尊,可还有真武旗呢,真武旗里有我真武祠的历代祖师呢,估摸着我师父是心里有了些猜测了,但不肯定,于是去和十四祖他们探讨了!” 此言一出,几人也回过神来了,渐渐安心了一些。 很快,我师父从正殿里出来,回来后取了纸笔,低头沙沙的写了起来。 片刻后,他停笔把那张纸递给了鹞子哥,笑道:“鹞子,辛苦一趟,去采买些药材回来,现在这年月,山里也没太多药材了,夏天的时候我没采多少,而且残缺不全,还是得从外面买,记得了,要挑好药材,别怕花钱。” 鹞子哥忙应了,我抽空瞄了一眼。 纸上列出了一连串的药材名儿。 黄芪、党参、白术、当归、茯苓、山药、熟地、建曲、远志、甘草…… 很多很多药材…… 而且,都是两三斤的量! 中医下药方,那都是几克几克的配,哪里有上来就两三斤的啊! “师父,这……” 我自忖自己也学了不少祖师的手段,在岐黄一道上不敢说造诣,至少也不是睁眼瞎,各种药理药方知道的不少,却实在理解不了我师父的这些药,虽说师父永远是对的,但还是忍不住提出了疑问:“无双面色由红转黄,脉搏也由强变弱,这像是消耗了精气,到了如今,那面色看起来像是病入膏肓之人才有的情形,其血液必定是出了问题了。回来的这一路上,我想了特别多,无双这情况倒是让我想起了历史上的一个人——秦叔宝! 这秦琼极其悍勇,却在大战中负伤太多,透支了自己,晚年便成了个黄脸汉,也是血液上的问题,身体孱弱不堪,这跟无双现在挺像的。 可我看您用的这些药,这都是补血补气健脾的,太多了,补药太猛了,这不像是治病啊……” 我师父睨了我一眼,嘴角一掀:“倒像是要命的?” 我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没错啊,我觉着这药要是真进了无双的肚子,只怕他都过不了今天晚上呀!!” …… (第二更) 第0723章 摆渡人的秘密(下… 啪!! 我师父的手毫无征兆的落在了我脑袋上。 他的手看起来很秀气,像个读书人的手,干净修长,没有丁点的茧子,只是那力道却不小,抽在我脑门上声音别提多脆了,打的我眼前一黑,差点没坐到地上。 这巴掌挨得冤,我却没那胆子兴师问罪,讷讷道:“这……我没说错呀!” 我师父冷哼一声:“怎么?还想要个说法?” 我大抵明白了,我师父揍我,就好比我爹揍我,哪需要什么理由,想揍就揍了,没理由! 我苦着脸嘀咕道:“我哪敢要什么说法呀!” “不学无术。” 我师父脸色稍霁,淡淡道:“我难不成还会害无双不成?” 我连忙摆手,这个我当然是想都没想的,只是单纯的奇怪我师父的用药而已,觉得有些不合常理。 “他是摆渡人,和你们都不一样!” 我师父微微摇头,忽然看向了张歆雅,轻声道:“丫头,咱们真武祠每月伙食费大概需要多少银钱?” “这个……这个不一定的。” 张歆雅不明白我师父为什么会关心这个,但还是如实道:“咱们的用度主要都是花在了出去办事需要置办的东西上,这些东西就是个无底洞了,有时候采购那些东西,动辄几万块都是常有的事情,但要说吃饭的话,花不了几个钱的,有时候两千块钱就够了,去外面下馆子什么的不算……” “却是我过往忽略了这个,害了无双这孩子啊!” 我师父长叹一声:“无双此番落入了这等境地,便是咱们平日里没关注到这些惹来的,此事上至我,下至惊蛰,再到你们几个,咱们谁都脱不了责任!往后万万不能再这样了,伙食费必须提起来了,咱们几个原样不变,可以减少,但无双是丁点都不能减少的,顿顿必须以肉食为主,必须让他吃的饱饱的!” 说此一顿,我师父睨了我一眼:“既然是兄长,无双的伙食费用问题,便是你的责任。” 我好像隐隐约约明白我师父说的话,只是……想想无双这饭桶的饭量,单单吃米面就够吓人的了,这要是拿肉食来充饥…… 那简直就是个无底洞啊!! “豁出去了,大不了穿上那明黄色的袍子再出去骗人去!!” 我咬咬牙,心里暗自发誓。 鹞子哥不太能理解我师父的话,问道:“叔,你是说……无双落到这一步,是因为……营养不良?” 我师父点头。 “这小子还营养不良?” 老白眨眨眼睛:“他一个人吃的……恐怕是我的四五倍吧?每顿饭少说十碗饭,咱不说咱的生活条件有多少,每顿饭肉少点,但基本都有,菜就不用说了,引娣和董健两口子可劲儿的供应着咱呢,他顿顿都扫的干干净净,咱们几个人加起来都不如他一个吃的多,这要是还营养不良的话,还有没有天理了?” “无双是摆渡人的血脉,和你们不一样!” 我师父再度强调:“可听说过穷文富武?” 这话的意思就再明白不过了,习武这等事本就消耗体力,拜师要钱,营养要钱,供应一个悍勇之士,可比养一个文人要费钱的多,旧社会的农户咬咬牙兴许能养得起一个文人,但要养一个武人……基本没戏!! 武人,真的是可以拖垮一个家庭的! “罢了,我们以往都对无双忽略了太多,今日便和你们说说吧,这其实是摆渡人的最大秘密。” 我师父淡淡说道:“上一代摆渡人莫名失踪,只留下了一个老仆,也就是那李老头,你们都见过那李老头,本事不大,于是下意识的疏忽了这摆渡人到底有多厉害。惊蛰,你可曾记得我最早和你说过的话?” 我点点头。 摆渡人,不懂术法,但拳脚功夫天下无敌,一旦被近了身,十个天师都活不了! “摆渡人之所以这么厉害,并不是说他们家传的招式有多么厉害,而是他们的体质血脉就和寻常人不一样!” 我师父皱眉道:“摆渡人这一脉,比你们礼官一门更加神秘,世人知道不多,我也一样,但他们的血脉肯定是独特的,这一点毋庸置疑,寻常人的潜力都是有限的,而他们的潜力却是无穷无尽的,平日餐饮休憩,皆能壮大其潜力,好比是将之存储起来,生死存亡之时,一朝爆发,不仅能冲破禁锢,更能爆发出非人的力量。 因为上一代摆渡人失踪多年,江湖上与其打过照面交过手的人很少了,但在十四祖他们那个时代,有人还曾亲眼见过,说遇到了摆渡人,当对方陷入绝望、被逼到绝路的时候,反而是你最危险的时候,他们与死亡共舞,在生与死的边缘挣扎,唯有如此,方能突破,一旦他们到了那一步,下一招,兴许就会要掉你的性命! 这因为这等绝非人所有的特质,所以,那时有许多人怀疑……摆渡人,不是人! 怎么说,其实无双比惊蛰你更加危险,这个世上不容你们哥俩的人或其他东西太多了。 不容你,多是因为和你祖上有仇恨嫌隙,你们老卫家做事狠辣不留余地,仇家太多了。 不容无双,多是因为……恐惧! 好在,上一代摆渡人失踪,阴人客栈也告破,世人皆以为这一脉已经完了,谁也不知上一代摆渡人留下过血脉,更不知李老头已经找到了,如此一来,无双才看似比你安全。” 不是人! 这是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猜测。 倘若不是人,那到底是什么? 看着炕上的无双,我有了瞬间的恍惚,不过还是很快收回了心神,不管如何,他永远都是我的兄弟,外人如何看与我何干? 略一沉默,我倒是想通了这许多关键:“所以说,当那口双人棺椁砸过来的时候,生死存亡之际,无双其实是爆发出了潜力,这就是摆渡人血脉的威力,对吗?他们在生与死之间突破,无双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破了,可是他的身体状况,却让他无以为继?因为跟着我们过的日子过于清苦,饮食跟不上,所以,身体里积蓄的力量不够,无法完成这种蜕变,就像是破茧成蝶一样,他无法冲破束缚自己的茧?” 我师父点头。 “我大概明白了。” 我迟疑道:“可他终究还是太虚弱了,这么补……真的没问题吗?” 我师父犹豫了一下:“没问题。” 这个犹豫的时间很短暂,但我长久跟他在一起待着,对他太了解了,依旧是注意到了。 一下子我脑袋都大了,摆渡人太神秘,看来我师父也只是知道一些秘密,了解的不是很透彻,现在……完全是在赌摆渡人足够变态,虚不受补这种定律不会在其身上应验!! 可没办法,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我们也只能这样了! 老白却没关注到这些,只是啧啧叹道:“真特么变态,听张先生说了这些秘密,连我都怀疑这小子到底是不是人了,又要突破……难怪当初去青竹说他是天才,就是可怜了小卫子了。” 这厮的眼神很欠儿…… 当初无双早我一步踏足丹道,我生生死死不知挣扎多久,才总算是来到这个层面,如今刚刚立足稳了一些,无双竟然再次向前一步…… 好吧,对比之下确实能看出天才和庸才的区别。 “走吧,咱们还是去准备药材吧!” 我挥了挥手,有些惆怅的看着无双,不禁在心里祈祷着:“但愿他能挺住这一遭吧!” …… (第三更) 第0724章 此情可待成追忆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钱财难活。 这话如今放在我们这些人身上,大概是再应景儿不过了。 出家出家,方外方外,到头来终究逃不过银钱二字,可见这世上就没有谁真的能真正的超然。 张歆雅是真武祠掌柜的,难得一见的大方,不单是我师父罗列的药材,吃喝的东西几乎快堆满了整个后备箱,反倒路过顺手给自己挑选化妆品的时候犹豫了,可劲儿的捡着便宜的来,终究是被我拦下了,一个身材容貌上上乘的姑娘,跟着我们整日里风吹日晒拼死拼活,身上早已不可避免的留下了许许多多的痕迹,再折腾下去,怕是老早就毁了。 我知道她在给谁省,可这么省来省去,真武祠里的几个爷们别活了,连老白都说,明明一身的本事,省什么省,漫不说存款还有许多,真不够了,拼着让张先生抽一顿,也得到死人那里讨点钱花花,活人都活不成了,谁还去管规矩。 几人好说歹说,总算让这位当家的不再苛待自个儿了。 回了真武祠,药材放下,我师父便赶走了我们几人,不让我们在旁边伺候照料。 没了法子,几人只能各自散去,怀揣着忐忑等候一个结果。 有意思的是,凌颖一家三口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三口子却不肯走了。 凌颖这姑娘每天坐在院子里,眼巴巴的盯着我师父的屋子。 我不好赶人,凌颖她爸通透,知道自己等人不是那么招人待见,笑眯眯的过来跟我说,救命之恩不能言谢,太糊弄人了,只是此事是无双主导的,当时无双就有言在先,要按照摆渡人的规矩办,先救命,再提条件,摆渡人开口要的东西,必定是对方有的,如今无双昏迷不醒,他们便只能等着。 这话就唠的有点虚了,一路走来,这一家子经历了许多生死磋磨,发生了许多变化,到了这一步,当初多大的恨和龃龉也成了过眼烟云,看无双对待凌颖的样子,我就知道他怕是下不了手的。 凌颖的打算我大概能猜到,只是,破镜难圆,覆水难收,哪怕凌颖不止一次的跟我说,她和那个人很干净,、可终究是没了回头路好走,当无双看到她和那个人亲在一起的那一刹那,俩人之间就再回不去了,我太了解无双了,但这事儿轮不到我来说,索性也就不再理会了。 当天夜里并不平静,约莫凌晨两三点钟的时候,我师父的屋子里忽然传出一声惨烈到极点的惨叫声。 那声音赫然是无双的。 我衣服都顾不上穿,匆匆冲了出去,却没能见到无双,我师父早早就出现在门口,拦下了所有人,连解释都懒得给一句,挥挥手,只说回去睡吧。 我师父不是那种喜欢让人担心的性子,他这么说,只能说明他也吃不准无双的情况。 怀揣着忐忑和担心,我和小稚缩在屋子里,漫无目的说了一晚上闲话,就是死活睡不着。 无独有偶,其余几间房的灯也是亮了一整晚。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神情萎靡的几人碰头,盯着彼此眼中如蜘蛛网一样的血丝儿,相顾无言。 “我得去看看!!” 张歆雅耐性不高,饭碗往前一推,正待要出去,厨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我师父在前,在其身后,一个俊俏的好似大姑娘的一般的人微红着脸紧跟着,不是无双还能是谁? 噗通! 我能听到自己心中有什么东西落地了,疲倦也好、忐忑也罢,一扫而空! 许是我们这些人见多了生生死死,所以,无论是自己、抑或是同伴从阎王殿里闯出来的时候,始终没办法表现出打鸡血一般的开心,除了浑身的舒坦,表现出来的态度却像是麻木了一样。 唯独红着眼睛的凌颖小声在啜泣着,告诉我们——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吃饭。” 我师父面无表情的说了两个字,无双忙不迭在我旁边坐下来。 我给了他一肘子,他轻轻还了我一肘子,我又给了他一肘子,二人小动作捯饬半响,同时笑了起来。 饭后,我师父将无双喊到了院子里,请出祖器,倒提青锋冲着无双昂了昂下巴,让无双用陌刀全力猛攻一次。 这才是正戏! 我和老白就跟乡下老农一般在墙角蹲下来,神情有些亢奋。 无双能醒来,说明必然是又向前走出了一大步,我也想看看他如今到底有多凶悍! 陌刀斜举,刀锋在青天白日中跃动着森寒的光芒,有些璀璨刺目。 “杀!!” 无双腼腆尽去,风过,微微扬起微长的刘海,露出狭长的双眼,而后,他动了,一刀挥下,势如奔雷。 没有任何花哨,但非常恐怖的一击! 我上身不禁挺直了一些,仔细估量了一下,觉得如果我横刀去抵挡这一击的话,结果很不乐观,兴许会当场被斩于刀下。 鹞子哥没说话,但紧绷的脸色告诉我,他的结果也不会很乐观。 铿!! 只有一击,我师父剑锋一扬,挑开了力劈的一刀。 随后,无双倒退三步,剧烈的喘息着,眼中有骇然之色,我师父则向后退了一步,但当右脚落地的时候,“啪嚓”一声,脚下的方砖裂开了。 “不错,很不错!” 我师父脸上露出了笑意,从他嘴里能听到这话,几乎是奇迹,可见不错到了什么程度,随即,他看了小稚一眼,眼中神色复杂,这才冲着鹞子哥说道:“下午去准备吧,这一趟,我和你们一起去!” 去哪里,自不必多说——刘去墓!! “好嘞!” 鹞子哥应了一声,拍拍屁股起身,招呼上张歆雅和老白,又拉上了小稚,当即出发了。 我没有跟着去,回房开始准备一些可能会用到的符箓等。 无双在跟我师父对了一击后,好似有所感悟,一直呆呆的坐在凉亭里晒太阳。 上午的时候,凌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身后,无双回头,二人对视片刻,凌颖率先朝山门外走去。 须臾后,无双紧跟了上去。 这一切我在房中看的真真切切,抓了抓头,最终还是没有没脸没皮的利用观视去偷听,太猥琐了。 二人去了很久,我本来能猜到无双的抉择,慢慢的也开始不确定了,正待要出去瞧瞧的时候,凌颖垂着脑袋回来了,去了他爸妈的房间,没过多久,三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该了断就了断吧,剪不断理还乱,如此也好!” 我望着三人的背影,喃喃自语着,不知怎的,忽然又想到了那个模糊的她,而后脑子里不知怎的,就冒出了茳姚的模样,狠狠甩了甩头,甩开这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再次落笔于黄纸上,朱笔在纸上留下了殷红的印记,正待要继续的时候,山门外忽然传来的凌颖的大喊声。 “无双,我这辈子认准你了,我对不起你,是我欠了你的,那我就用这一辈子来还你,我就等着你,此心再也不会变,假如有一天,你想要个家了,一定要记得想起我,只愿那时我不是鸡皮鹤发!” “……” 我握笔的手一哆嗦,原本该一气呵成的符箓乱掉了。 乱了章程,这符也就没用了。 “废了啊……” 我轻轻叹息着。 不多时,无双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还抱着床褥,这是我勒令他的,为了避免这小子走歪,他必须滚过来和我住。 我斜睨了这厮一眼,笑道:“摆渡人从不干没有酬劳的事儿,之前你不是咬牙切齿的说条件任你开吗?到底要了什么!?” “什么也没要……” 无双耷拉着脑袋,像只斗败的公鸡。 我撇撇嘴:“就猜到是这样,来,发表一下感言。” “此情可待成追忆。” 无双晃了晃头,好似忽然觉悟了一样,回头看了我一眼,幽幽道:“你不懂……” 说完,负手离开了。 被鄙视了? 有那么一刹那,我冒出了这种念头。 随后,越来越肯定。 没错,绝对是被鄙视了! “你他妈的……” 心境被全部破坏,抓起了墨盒就准备丢出去,又有些舍不得,于是放弃墨盒,追上去就是飞起一脚。 无双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似得,一闪身躲开。 啪叽! 我摔在了地上,感觉屁股都裂开了…… “哥,这方面你真的教不了我……” 无双回来把我扶了起来,犹豫了一下,脸红了,低头特腼腆的轻声说道:“你还不如我呢,所以别问了,好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我忍无可忍,趁此机会,揪着他骑身上挥拳就打,总算明白我师父和我爸为什么那么喜欢打人了,打别人别人还不敢还手果然很爽…… 吵吵闹闹,喜怒哀乐,这就是日子。 只是,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这样的日子太少了。 一天工夫眨眼即过,东西置办好后,一夜休息,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便再度启程,直奔湖北…… 付慧城早已经到了,昨天给我发过一条信息,只有一句话——速来,情况很复杂。 …… (第四更,完毕,睡觉!) 第0725章 付慧城之厄 巴东县。 这就是付慧城和我们约定见面的地方。 一条言简意赅的短信,外加一个定位,这就是付慧城给予我们的所有讯息。 因为无双的问题,此前我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这个上,外加做了些准备工作,时间很仓皇,忙起来了便顾不上许多了,直至车子真正上路,我才给付慧城回了电话过去。 依旧是秒接。 不得不说,这种感觉很好。 只是,当电话那头的付慧城开腔时,语气里却透着不对劲,有些惶恐,哆哆嗦嗦的,隐约间,似乎还带上了哭腔,没有任何问候,上来便直接问我:“走到哪儿了?” 我说刚上高速。 那头一下子沉默了下去,良久后,才闷声道:“快点,我觉得我活不了多久了!” 我被吓了一跳:“这是怎么了?昨儿个不是还好好的么,只是给我发了条信息而已,连电话都懒得打,很是淡定,怎么这才过了一夜就这腔调了?” “我没开玩笑!!” 付慧城一下子拔高了声音,很快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情绪过于激动,抽了抽鼻子,压抑着声音说道:“真的,我觉得我快了……” 我皱了皱眉,耐心安抚了几句,付慧城这才娓娓道来。 他的消息是昨天给我发的,算算时间,他比我们要早两天抵达地方,以他的手腕、人脉以及能力,早早就搭上了工程项目的老板这条线,情况很复杂,他也不是能降妖除魔的主,这方面无法做出什么准确的判断,干脆不多置喙,免得干扰我们的想法和思路,只是敦促我们赶紧上路。 结果,信息发出后没多久,满打满算几个小时的光景,他那边就遭遇了情况,大难不死,挣扎了一遭,正准备天亮联系我,反倒是等到了我的电话。 事情大概是这样的,为了保持和工程项目老板的联络,他这两天没事儿了就往老板那里跑,昨夜也是一样,给我发过短信后,他就安排了一个局,老板正好在工地那处理点事情,听说对方忙完了,他干脆驱车去找对方,准备结伴儿去饭店。 按照他的猜测,那个工地下面极有可能就是刘去的墓,趁着老板打电话的工夫,他就溜了进去,不管怎么说也是个行内人,总是有几分眼力的,想瞧瞧那工地的风水布局如何。 工地出了人命,早已停工整改了,整个工地里冷冷清清,没有丁点人烟,那时候天刚刚擦黑,他循着工地的小道一路往深处走,准备寻个地势高点的地方看看,结果刚入一处两侧荒草丛生的地方时,忽的感觉有人从他身后推了一把,力量极大,以他那瘦的跟猴崽子似得身子板自然是扛不住的,整个人立即扑入了荒草丛中,面部着地,不等爬起来,一个人就猛地骑到了他背上,一只冷冰冰的手好似抓狗崽子一般捏着他后脖子,让他无法翻身起来,旋即便感觉对方在撕扯他的裤腰带,感觉像是要抓住个着力点,一下子将他生撕成两片一样…… 他惊恐至极,想吼两嗓子都做不到,嘴巴一张,啃了满嘴的泥巴。 随后……那骑在他身后的东西就松开了他,等他回身,身后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影? 出了这事儿,那工地他肯定是不敢停留了,一溜烟儿跑了出去,晚上是和老板一起吃的饭,只是吃的没滋没味的,不知怎的,他总觉得好似有双眼睛在暗处一直盯着他似得。 起初的时候,他觉得这就是心理作用,有了这一茬,一晚上当然睡不成了,结果第二天醒来洗澡的时候,发现自己后脖子和后背心各有青黑色的手印子,眼睛四周也是乌青凹陷,整个人浑浑噩噩,提不起丝毫的精神,有时恍惚之间,他都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不断流逝着,他在不停的走向虚弱和死亡…… 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个事情。 无疑,这肯定是遇到邪祟了。 但究竟是个什么玩意,付慧城也不知道,但他那种直觉却越来越强烈——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你们快来吧……” 付慧城讷讷的叹息道:“哥哥也不是没见识的,但从来没见过那么邪性的东西,来去如风,连个面儿都见不着就差点丢了性命,偏偏最后连自个儿为什么能捡了一条命都说不清……” 此刻双方相隔上千公里,我也没法子安慰他什么,犹豫了一番,轻声说:“我师父出关了,跟我们一起来了。” 我觉得这应该就是最强效的救心丸了。 果然,付慧城一听这个,淡定许多,闷声道:“好,我等着你们。” 我见他郁郁,恐怕是没心思再惦记刘去疾墓中那个玉精蟾蜍了,再去问当地究竟出了什么事儿,也有些不合时宜,心想着只等到了就水落石出了,不急在一时,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这事儿来的突兀,决然不在我们预料当中。 我师父依旧在闭目养神,彷似没听到电话中付慧城的哀叹惊恐一样,我知道他的性子,再没见到结果之前,他这人是从来不多语的,但我们几个就没那么多忌讳,七嘴八舌的探讨了一番,没什么结果,纯属于是闲来无事几人说点话解闷罢了。 至于付慧城的悲惨遭遇…… 好吧,好像没人太过担心。 探讨的结果并不乐观,如付慧城所言,他虽然没什么降妖除魔的能耐,但终究是行内人,刨坟倒斗的本事却是有的,怪异的事情见得多了,也算是半个行家,能让准行家栽了跟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事却是泛着一股子邪乎劲儿,让人无法轻视。 我有个好习惯,就是临时抱佛脚。 这等事大都是被人嗤之以鼻的,可不得不承认,确实挺有用的,就拿前段时间才去的刘鋹墓来说,若不是我抱着资料一顿恶补,闹了个知根知底,墓中许多情况还真是摸不准。 此时也一样,旅途无聊,我干脆捧出地图研究了起来。 这一趟走的仓促,杂七杂八的事情多,中间和付慧城的沟通少,鉴于他此时的情况,很多事儿都不清楚,甚至连工程的位置在哪都搞不准,研究了一番,好赖是做到心里有了些揣测了。 关键点就在东巴县这个地方了,这是个枢纽一样的地方,扼川鄂咽喉、据鄂西门户,荆江与清江至此而过,水脉出现岔口,一条支脉向北而去,北面,正好就是神农架。 似这样的地方,道路桥梁必定极其发达,若是早三十年,兴许遍地都是工程,现在的话……工程量很小,修桥铺路这等活儿私人很难接到了,所以,那位老板的工程地点肯定不会在巴东县的近处,应该是一直往北,进入了神农架,只有那里才有大量的活儿可干,也算是应了开发致富的号召。 神农架这地方既玄乎又邪乎,但不是说每寸土地都是禁区,跟现在绝大多数山区一样,能开发的基本都开发了,里面各种村庄旅游景点星罗棋布,唯独靠近最中间的地方,就是一片空白,那里也是神农架诸多离奇传说出现最多的地方。 我猜测,工地应该就在这片区域附近。 刘去疾的墓如果真在这里的话,当初他选择弃葬,和王后昭信的棺椁尸体顺荆江而走,途径巴东时,沿着河道分叉改向,自北而去,一直进去了神农架最中心的区域,至此,船沉尸落,墓穴也在此地安家。 不需细问,结合着付慧城告诉我的点点滴滴,我对于这些猜测有**成的把握。 随后,我便开始翻看查找一些巴东、乃至于是神农架周遭的种种传说,这个地方其实是有些让人头疼的,都是名山大川。 荆江不必说,长江在自湖北省枝江至湖南省岳阳县城陵矶段,本就是长江,华夏大地上最大的一条水龙脉。 神农架也不必说,那是神农氏架木为坛,跨鹤飞天的地方…… 不单单是这,巫山、武陵山这些都扎堆儿了,都是藏龙卧虎的地方,从风水堪舆的角度来说,俩字足以概括——奇险! 奇,便是说它的瑰丽壮阔。 险,便是说它里面什么都有,哪怕是真的蹦出一头龙来,我都一点不好奇。 风水之荟萃,天下除祖龙庭昆仑外,超越这地方的没多少了。 如果不是这地方偏,古代被徘徊在权利中心之外,地下住的达官贵人恐怕不比秦岭少,风水都不用实勘,看地图就知道。 看来看去,还是那句话——刘去这鸟人挺会挑地方的,只是这样的好地方,对我们这种人来说,那就有点要命了。 查阅了一路,赶到巴东的时候,天已全黑。 按照此前的约定,我们一路到了巴东站后,寻了个地方停靠了下来,不待我打电话联络,几个身材壮硕,大抵算是那种光看脸就知道不是好人的主朝着我们围拢了上来…… …… 第0726章 桃花尸煞(上) 咚咚咚!! 来人毫不客气的敲击着车窗,挑衅意味十足,看那架势,与其说是敲,倒更像是砸了,力道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手没握成拳头一样。 很不巧,这人敲打的是无双坐的位置。 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腿,微微摇了摇头。 无双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这才放下的车窗玻璃。 外面站着的是个身高在一米八五以上的汉子,这个季节说不上暖和,尤其是南方这边,有些阴,这人却一副不怕得风湿关节炎的架势,只穿着一条短袖,大胳膊跟我大腿一般粗细,肌肉鼓鼓胀胀的,恨不得崩开了的短袖,满身腱子肉说的就是这种角儿,络腮胡子连着半边脸,看起来鼻子以下都是毛茸茸的,不是华夏人,相貌带着中亚那边一些人种的特征。 砰! 这人也不说话,车窗放下瞬间,双手就拍在了窗口上,响动极大,那手背的指关节上尽是老茧,淡棕色的眼珠子里透着不友好和挑衅,冲着无双咧嘴笑了笑,满嘴的烂黄牙,喷出阵阵浓郁的酒气。 在其身后,一个人高马大的黑人双手抱胸,嘿嘿笑了起来,眼神阴冷。 舍此外,还有五个人呈扇形跟着,我看了一圈,发现只有一人是黄种人,其余肤色各异,没一个是华夏人,却也不知是谁给了他们勇气,在这片土地上这么嚣张。 于是,我挪开了放在无双腿上的手,靠在车座上扭了扭脖子。 无双脸“唰”一下红了,低着脑袋,一副腼腆害羞的样子,歪头看了眼窗外那汉子,目光最后落在了对方撑在窗口的手上,低声道:“这是我们的车,你不该弄脏它的!” 窗外那汉子几人彼此对视了一眼,忽然大笑了起来,笑的极夸张,然后很快笑容就凝滞在了脸上,一点点的变得扭曲,直至状如厉鬼,因为……无双手已经搭在了对方手上,只是稍稍收了收而已,那汉子的骨头便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我知道无双有分寸,若他全力下手,这汉子的手除了粉碎性骨折,没有第二条路好走,索性不干预,只是笑眯眯的看着。 汉子身后那几人神情立即变得不善,正欲上前,其中一人却站了出来,拦下了几人。 “疯熊,够了!老板让你们来是接人的,可没让你们乱逞威风。” 相比于几个看起来像野兽一样的同伴,这人一瞧便是国人了,很标准的黄种人特征,没有棒子的塌鼻子和眯眯眼,也没有各种猴子们的瘦小黢黑,端端正正,中等身材,体型均匀,理着个寸头,看着很精神。 刚刚停车就遇到这么一帮二傻子,有些突兀,让人摸不着头脑,我不知这些人的来路,一直在观察着几人,发现方才也就这人没什么敌意,挺冷漠的一个人,好似周边的事情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似得。 显然,这人是几人当中的一个异类,他一开口,其余几人纷纷表现出了愤怒,包括率先挑衅的这位疯熊,目光不善的看着他。 这汉子也不虚,一一回馈对视,有意思的是,被他冷冷注视了一遭的,都不动神色的挪开了眼睛。 如此,我对这些人渐渐有数了。 汉子这才上前,挤出了一丝笑容,只是笑容放在冷漠的脸上满是违和感,略不好意思的问道:“请问,哪位是卫小哥?” 我说我是。 “你好,我叫陈蔚,是付先生让我们来接你们的。” 汉子看了看我们几人,笑道:“付先生正在等着你们,那么……我们在前面带路?” 我点了点头,几人这才散开,上了不远处停的一辆面包车,张歆雅则驱车紧紧跟着。 “有意思,付慧城到底想干嘛呢?” 鹞子哥唇角勾出一抹诡异的弧度,淡淡说道:“境外的佣兵,一帮疯狗,也不是行当里的人,招来了到底是防谁呢?还是说想干点什么?” “佣兵?” 我来了兴致了,江湖内行当里形形色色的人接触的不少,可这样的角色却没接触过了,当即问道:“不是说咱们这地界儿是佣兵的禁区么,怎么还能混进来呢?” “没了枪,进来他们能干啥?犯了事就是待宰的猪羊,谁敢来?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耐不住有人花钱多,这帮人就算是偷渡都肯来啊,没瞧出来吗?除了那个叫陈蔚的我摸不出深浅,其余几个的体格子都是擅长徒手白刃格斗的,也只有这种人才敢来闯一闯了。” 鹞子哥耸了耸肩,轻飘飘的说道:“要不……学我偶像一下子?” 这话说的突兀,可我却明白了。 很有意思的一件事,一个文化水平不高,常年混迹在江湖里的主,偶像却偏偏是孔老夫子这位文圣人,满屋子里的书都是孔老夫子留下的各种言论,当初得知鹞子哥的这点爱好,我用了很长时间才消化掉,不过后来反倒是渐渐明白了原因。 人人都把儒家跟懦弱挂上了勾,却大都没好好读过儒家的几本书,不知儒家除了仁义,还有大复仇主义,内部也有公羊谷梁的诸多流派,至于孔老夫子这位文圣人,却也是能提剑走江湖的狠角儿,而且最是睚眦必报,什么以德报怨,这种事他从来没干过,所谓傻乎乎的只知仁爱之流,都不过是后世一帮穷酸文人为了给自己的蝇营狗苟提供便利而进行阉割的产物,无奈黑锅却被一个死了两千年的人给背了,这大概也算是华夏的一大奇景了。 当咱俩好好的,井水不犯河水的时候,我跟你讲仁义,当你惹了我的时候,那我不择手段的也要弄死你。 这大抵才是鹞子哥喜欢的儒,倒是比很多头悬梁锥刺股的读的通透,和他这个人也相得益彰。 昔年,老夫子和少正卯办学,二人是对头,少正卯勾勾搭搭拐走老夫子很多学生,眨巴眼的工夫,老夫子在鲁国当了大官,上任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一剑砍了少正卯,理由只有一个——我看这家伙不像个好人啊! 鹞子哥说学偶像,除了学这个,还能学什么?至于可怜的付慧城,自然就是那位少正卯了…… 我微微摇了摇头,扭头问无双:“刚刚那几个人怎么样?” 无双伸出一根手指头。 我有些惊讶:“你只能对付一个?不能吧?” 无双嘴巴一咧:“一分钟,一个也活不了。” 我松了口气,这才扭头看向鹞子哥,摇摇头说:“不至于到那一步,我倒是大概知道付慧城这家伙在想什么,他闹出一身的毛病,就指着传说中刘去疾墓里的那个玉精蟾蜍过活呢,只是咱们真武祠的规矩……这厮忐忑啊!忘了上回进黑竹沟的时候,这厮眼馋却没法大肆搜刮的那股子劲儿了?而且,那玉精蟾蜍实在是宝贵,他估摸着也是怕咱们……毕竟老江湖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所以说,他这顶多是防,要说他打着什么主意,我是不信的,他也不是什么傻子,知道有些主意不能打,不然青竹头一个容不下他。 其实这也很正常,之前咱们哥几个动不动就杀人抛尸的威胁话撂桌面上了,又不是一条道上的,他心里不犯嘀咕才怪,有这举动也是咱哥几个给逼的。 至于这几个人,都是认着他的钱来的,他找这几个人的时候,难免会多多少少暗示一些,这几个人为了讨好金主,这才来了这么一出。 算了吧,说不上关系多好,但也能称得上朋友一场,活在这行当里,能像咱哥几个这样的少,谁家朋友之间还不留点余地的,这种人怕是早死无全尸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看人千万别拿放大镜看,不然就只能把自己活成独夫了。” 鹞子哥无声的笑了:“你呀,也就是无双那儿得了肯定,这才踏实,这要是来几个狠茬子,只等一下墓,这几个人一个都别想活。” 这话闹了我个没法应对,连带着一路闭目不言的我师父都嘴角挂上了一丝笑意,微微摇了摇头。 紧追着前方的车辆,一路横穿过热闹红火的地段,最后停驻在了一家看起来颇为高档的民宿外。 整个民宿都被付慧城包了下来,在陈蔚七人的带领下,我们径自去了二楼,付慧城房间的门开着,几人一溜儿站在门外,我们径自而入,总算见到了付慧城,不过这厮的状态着实是惊吓到了我们…… …… (第二更) 第0727章 桃花尸煞(中) 付慧城是个好享受的主,人长得不精致,但生活却很精致,方方面面绝不肯让自己受丁点的委屈,虽是定的民宿,规格却很高,很是豪奢,比一些五星级酒店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这豪奢的屋子如今却好似鬼屋一样,刚一踏入,便能嗅到一股沉闷的腐朽味道,那味道好似沉疴日久之人常年居住的屋舍一样,总是弥漫着一股让活人不适的气息,行内的人称作死气,不单如此,舍开死气外,中间更夹杂着一些肉制品腐烂的气味。 活人住的房子,要想舒适永远逃不开两个要点——采光,通风。 至于窗帘这个东西,舍开午睡换衣服等,白天的光景里最好还是少拉上,许多人兴许不知屋子里弥漫的恶气叫做什么,但身体却很敏感也很诚实,风水不对头的时候,往往很快便能感受到,当活人的阳宅总是拉上窗帘不见光,那种不适感就更加的明显了,时日一久,屋子都开始变得森寒阴冷,无论多么努力加热都始终无法驱散,这便叫做阳气不入,阴气滋生。 付慧城这间屋子明显就是一整天没见光了,屋子里的风水和阴阳环境绝不是只有晚上才拉上窗帘会出现的情况,再加上种种古怪气味和死气,好好的一间屋子,折腾的犹如墓室一样,我们几人刚刚走进去便不自禁的皱起了眉头。 被子凌乱的散在床上,中间位置凸起一个小小的脊梁,仔细观察才会发现,原来那是个人。 这人正是付慧城了。 哪怕是我们几人进来了,付慧城也不见起身,幽暗的环境里偶尔冒出两声嘶哑的轻哼,像是在和我们打招呼一样。 陈蔚等人没有跟进来,老白四下逡巡一圈后,“啪嗒”一声打开了灯光。 许是灯光刺眼,床上的付慧城下意识的用手掌遮住了眼睛,微微蠕动了几下,告诉我们他还是个活物。 至于那副模样,不好描述。 脸颊两侧和眼窝都深陷着,好似血肉精髓被吸了一样,尤其是眼眶,黑漆漆的,与国宝大熊猫有的一拼。 适应了片刻,付慧城总算是回过神了,见我们几人一溜儿的站在床前,冲着我师父点头问候,而后又苦笑着看向我们几人:“张先生,哥几个,让你们见笑了,实在是这身子骨不争气,坐不起来了……” 凑近了我才确定,屋子里的种种怪味正是来自于他身上。 事情路上他已经和我们说过了,但和我说话时的状态又和现在截然不同,可见他这身体状况的恶化速度有多快。 这等环境让人不适,我朝窗户走去,欲拉开了窗帘,一边说道:“好歹也算是半个行内人,你该知道,越是中了这等鬼蜮伎俩,越是应该通风见光,窗帘拉的死死的,你这不是上赶着去阎王殿报道吗?” “别!” 付慧城好似凭空赚来了力气一样,声音拔高了不少,见我拉窗帘的手悬在半空停下,紧绷的身体才一下子垮塌在床上,嘶声道:“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可哥哥却实在是没了办法才这样,白天的时候一见光,浑身燥热,好似肚子里燃起了一把火,一股脑儿的把五脏六腑全点了,痛不欲生啊,只有拉上窗帘的时候才稍稍舒缓一些,但也得不了个安宁时候,眼巴巴的盼着太阳落了山,结果见了月亮,心底里又戾气丛生,不知怎的,看见了大活人就想一刀子扎死,眼前好似容不下活物一样,更是不敢拉开窗帘了,见不着那月亮,浑身乏力,困倦不已,一直在半梦半醒的昏沉着,虽然难受,但好歹心安。” 这症状倒是有些古怪了,我眼神一直在付慧城身上瞄着,不知不觉就露出了几许不怀好意,大抵也是职业习惯,遇见了什么凶物总是拿着一副打量猢狲的神态观摩,没法子,谁让他的这些描述让我产生了一些不太好的联想呢? 也唯有一些魑魅魍魉、尸鬼妖魔才会惧怕阳光了,一见阳气,浑身好似被点燃了一样,偏偏等日落月升的时候,又粉墨登场了,月华本事邪祟根,吞吐月华,正是道行大涨的契机。 对照一下付慧城的状态,是不是和这等邪祟很相似?连妖都算不上,好赖妖怎么也算是个活物,不单喜欢月华,连日精也很喜欢,他这等状态,活脱脱就是死了的东西。 若不是这厮喘着气儿,身上还有些活人的特征,我恐怕都会恶意满满的揣测,昨儿个这厮是不是已经被人给摁死了,偏偏自己不自觉,尚以为自己还是个活人。 付慧城被我看的有些发毛了,下意识的双手抱胸,紧张道:“你要干嘛?” 我师父忽然轻喝了一声:“拉开窗帘!” 对他的吩咐我向来是不带丁点折扣的执行,闻言谁还理会付慧城?“嗤啦”一声拉开了窗帘。 外面,月上梢头,正当其时。 茭白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入屋舍里。 付慧城瞬时间如遭雷击,哈喇子不自觉的从嘴角流了出来,而后又“哧溜”一声吸了回去,再看我们几人时,眼神就带上了一些毛骨悚然的味道,甚至下意识的伸出舌头舔舐了一番发干的嘴唇。 我师父沿着床侧向前靠近,付慧城下意识的朝我师父探过脑袋。 我师父面无表情的出手,手掌如刀,“嘭”的一下切在付慧城的脖颈上,将他满脸的垂涎尽数打散,喉咙里挤出“呃”的一声悲鸣,直挺挺的倒在了床上。 不需吩咐,鹞子哥和老白一齐动手,把付慧城摁在床上,整个人呈“大”字形,姿势说不出的羞耻。 房间进门回廊里传来一连串脚步声,付慧城雇来的七个人高马大的佣兵蜂拥而入,杀气腾腾,一副忠犬的架势。 我师父回头,冷冷扫了一眼:“滚出去!” 几个人的气势一滞,旋即,愈发喧嚣激烈,那个叫疯熊的最是桀骜,狞笑一声就要上来干预,旁边的无双忽然出手,“啪”的一记鞭腿抽在壮汉的腰眼上,这个见过生死早已漠视人命的杀才竟连反应的余地都没有,闷哼了一声,人已倒飞出去。 兔起鹘落,以莛扣钟,高下立判! 其余几人正欲一拥而上,无双眼神更冷,我对他点点头,示意先送两人去医院呆着,这趟不必跟我们出发了,无双正欲下手,关键时候,又是那个叫陈蔚的站了出来,制止了几人,又冲着我师父抱了抱拳,带着几人退了出去。 床上的付慧城“哼哼哈哈”的叫唤起来。 “快看,他的眼睛!” 鹞子哥喝道:“这厮到底是中了什么手段,怎么看着好像真的要成了邪祟东西了。” 我赶过去看了一眼,还真是,那眼睛里有了变化,主要集中在瞳孔的位置,在瞳孔外围,浮现出一圈血色的,像是又多了一个瞳孔一般,与他原本的瞳孔重叠,却又比原本的瞳孔大,又像是眼球出血,淤血聚集在了瞳孔附近。 至于付慧城眼中的神采,早已涣散。 那浑浑噩噩的模样告诉我,此时此地,他已经没有神智了,只是一具行尸走肉。 我看向我师父,我师父沉吟片刻,淡淡吩咐道:“把他翻转过来!” …… (第一更) 第0728章 桃花尸煞(下) 付慧城挣扎的很厉害,好在,他也只是有了些邪祟的模样,却没有大粽子那般硬邦邦的身板和凶悍的力量,遇上了鹞子哥和老白,只有被揉扁搓圆的份,三下五除二就按要求摆好了姿态。 却见,在其后脖子上,布满了暗红色的斑块。 “像是尸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迟疑一下,说道:“不是说只是被什么东西推倒,而后对方拿捏住了他后脖子把他摁在了地上么,第二天也是多了俩黑手印子,怎的现在看起来却和尸斑似得,大活人身上长了尸斑?” 不单如此,那尸斑的大小明显要比早上的时候付慧城跟我们描述的要大许多,而且,好似还在不断的弥漫着。 我师父伸手抓住付慧城的衣领,“嗤啦”一声撕裂了付慧城的跨栏背心。 不单是脖颈,他后背上的情况更加的严重,上半身脊背上几乎布满了石板一样的板块,连带着后腰上都浮现出了斑斑点点,那些斑斑点点的斑块却不是成片的,好似冬天窗户上结的霜花儿一样。 我师父略作沉吟,吩咐道:“拿了糯米来试试!” 我立刻依言做了,带上手套,从背包里取出雪白的糯米,一下子摁在他脊背上。 好似热锅里倒进了油,糯米覆压的地方,立即“滋滋”的冒起了白烟,气味难闻,倒是跟拔尸毒非常的相似。 眨眼间,雪白的糯米变得乌黑。 这个过程对于付慧城而言似乎非常痛苦,他一直在“呜呜”的惨叫悲鸣着,身体也在不断的扭动。 很快,糯米覆压的地方不再有白烟腾起。 我立即将那糯米抓了起来,翻手一看,躺在手心里的糯米有些不大寻常。 糯米拔尸毒,这是妇孺皆知的事儿,但真见过的没几个,我们经历的倒是不少,糯米被尸毒污染后,通体乌黑发亮,眼前的却不大一样,这糯米不单是乌黑,上面还有些殷红的斑点,分部很有规律,好似云纹舒展一般,竟给人一种诡异的赏心悦目之感,彷似是个艺术品似得。 “好了,拉上窗帘吧!” 我师父挥挥手,小稚和张歆雅照办。 遮住外面的月光后,方才还挣扎的付慧城一下子没动静儿了,低头细听,鼻息咻咻,竟然是昏睡了。 我哑然失笑,直起身的时候,注意到了他脊背和后脖子上的情况,笑容凝滞在了脸上。 只见他背上那成片的犹如尸斑一样的斑块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聚拢,眨眼间只剩下两个手掌形状的印记,颜色也是漆黑如墨。 一系列的剧变堪称神奇,让我们这些自诩专业人士的人都看的目瞪口呆。 老白终于忍不住了,抬头问我师父:“这到底是什么呀?” “桃花尸煞!” 我师父在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指了指趴在床上的付慧城,淡淡说道:“且用糯米给他拔拔毒吧,此毒也算是尸毒中的一种,却是一种相对而言比较特殊的尸毒,拔毒过程很痛苦,趁他现在昏睡不醒,先下手吧,少受一些苦楚。” 我点了点头,招呼了鹞子哥和我一起下手。 这种古怪的尸毒我们是没听说过的,我师父也看出了我的疑惑,趁我们忙碌,笑着简单和我们说了一下。 桃花运、烂桃花…… 桃花这两个字在华夏人的眼中有着别样的意义。 桃花尸煞前面带上了这两个字,不必多说,自然也有些这方面的意思在里头。 于凡俗世界而言,鬼神这种东西其实是披着一层神秘面纱的,它们存在着,躲在黑暗处,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确实有这么个东西,那就做不到不为人所见,总要露些马脚出来,哪怕是在这个讲科学的时代里,若是搁在了私底下去做个调查,必定会抖落出许多有意思的事情,会有数不清的人说自己亲眼见过这些,哪怕不是亲眼见过,想必一生中也必定会遇到过一些不可解释的诡异事情,只是这等事情拿不到台面上来说,就算是端出来了,也会被斥为胡言乱语,不是怀疑这人疯了,就是怀疑这人没睡醒。 见过的人多了,鬼神传说也就多了,由古至今,不知流传下了多少阴阳鬼神之间那点不可见光之事。 很有意思的一点是,在与鬼神相干的无数传说和故事里,总少不了带点儿童不宜的故事,要嘛就是俊俏女鬼和穷酸书生搅合在了一起,要嘛就是色鬼色胚到处祸害良家妇女,或者是浪荡的角儿到处采摘压榨男人那颗不堪重负的肾脏。 这等事儿传的多了,难道只是讲故事的人为了满足围观者的好奇心而设置的噱头吗? 自然不是的,还是那句话,传的多了,总是有个来源的。 实际上,在尸鬼妖魔、魑魅魍魉中,这等存在不算多,像是基因突变冒出来的异类一样,只是这类型的东西最喜骚扰活人,被撞见的几率相对比较大,所以关于它们的传说才多。 我是个玄门中人,也只能从阴阳的层面来解释这种事儿。 阴或阳,其实都是天地间的东西,说不上好坏,主要讲究的就是一个平衡,极阴、极阳都不是什么宜人的好事儿。 极阳则多燥,暴虐且狂,极阴则多晦,总会滋生出各种乱七八糟的事情。 蛇本阴,性淫。 这其实就是极阴之下滋生的一种晦气,在这种晦气使然下,对于某方面的嗜好也就变得格外强烈了。 尸鬼等东西,都算是极阴之下诞生的玩意,极阴所滋生出的不同的晦气,自然也作用在了身上,最终出现了许多不同的表现,有的煞气冲天,有的怨气冲天,还有的……骚气冲天! 桃花尸煞,便是某些个骚气冲天的大粽子所携带的尸毒! 没错,不单是鬼,有的行尸僵尸都会在极阴的情况下滋生出这等古怪的嗜好。 只是行尸僵尸这种东西可比鬼要脏的多了,一旦被这等东西缠上给害了,基本上是被吸光了精气或血液,一命呜呼,哪怕那行尸僵尸没有下毒手索命,单是尸毒也足以要人命! 所以,与鬼怪等发生了不可描述之事,若是救治的及时,兴许还有活路,可要是运气不好撞上了行尸僵尸,他们的家人基本可以挑选坟地请全村吃饭了。 “桃花尸煞,某方面来说也是一种印记。” 我师父淡淡说道:“付慧城还有命在,说明当时不知是什么情况,袭击他的行尸不得不离开了,但有这桃花尸煞在身上,他已经是被打上了烙印,那东西迟早还会回来找他的。 这种带着三分淫气的尸毒最是难缠,好似跗骨之蛆,婉转纠缠,身中此毒,活人身上多会出现如行尸一样的情况,哪怕是死了,恐也不得安宁,算是天底下最霸道的尸毒之一了。” 我闻言下意识的问道:“既然对付慧城下手了,说明袭击他的那东西……是一具女尸?” 我师父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幡然醒悟——也不一定是女尸的嘛,自古就有断袖之说啊! 而且……男人对男人的话……有时候更加的疯狂与执着,毕竟真爱这种东西自古无解。 搞清楚了这些,再看付慧城,我不免生出了几分同情…… 这时候,糯米已经一连换了好几轮了,付慧城身上的黑色手印变淡了许多,而当换了新糯米覆盖上去的时候,却不再“滋滋”的冒烟了,糯米拔出来的尸毒也很有限。 “差不多了,算算时间,他被害也有一天的光景了,有些尸毒早已入了血液,接下来就得靠一些草药来调理了,三五日下来,应该就差不多了,尸毒已经拔掉大半,想必接下来他也不怕日光月华了。” 我师父挥挥手阻止我和鹞子哥继续施为,睨了付慧城一眼,淡淡说道:“没什么可丢人的,又不是你自愿的,有什么羞于见人的?” 我这才惊觉,付慧城这厮怕是早就醒了,听我们说了半天,估摸着此刻满心思里只剩下了自杀这一个念头。 被我师父点破,付慧城没办法装死了,哀叹一声坐了起来,黑眼圈奇迹般的消失了,连带着凹陷下去的眼窝和脸颊都饱满了许多,只是人看起来却没精打采了,冲着我师父拱了拱手:“多谢张先生救命。” 说此一顿,他看向我们几人:“想笑就笑吧,莫名其妙摊上这种事,我这张脸早没了,不在乎这个了……” 话音刚落,我们几人狂笑起来。 待笑声渐渐低迷,我师父方才说道:“不着急谢我,我倒是很想知道那东西明明已经制住了你,为何却又忽然放过你了。”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悠悠道:“算算时间,又是月中了,对了,你最近这段时间是不是心情烦躁,郁郁寡欢?” “可不是嘛!” 付慧城当即说道:“还不是为了那刘去疾墓葬的事儿,惦记着这个事儿,吃不香,睡不好……” 我师父从不说没用的话,方才一番感慨,听着莫名其妙的,再结合他询问付慧城问题,我倒是品出了一些味道,再看付慧城的衰样,再度大笑起来:“原来你丫是因为这个才逃过一劫,哈哈……” …… (第二更) 第0729章 天上九头鸟 于人而言,脸皮这个东西是个很神奇的玩意。 如果你能想得开,脸皮这玩意就是纵横人海无往不利的利器,如果想不开,那这东西就是要人命的毒药,比加颈的钢刀还要凶险三分。 付慧城能混到今天,自然是个想得开的主,也就是起初的时候有些接受不了,觉得没法活人了,可如今心神一定,整个人就岿然不动了,面对着我的奚落,以及鹞子哥几人诡异到一言难尽的眼神,他依旧是脸不红气不喘,一副谦恭好学的模样,眨巴着眼睛抬头说道:“朋友一场,卫小哥儿快教我!” 有个词儿叫做欲拒还迎,欲说还羞,大抵是把男女之间那点破事讲的清清楚楚了。 泡妹子嘛,妹子脑袋一垂,脸蛋红扑扑的,不停的推搡着你,想必会让十之八九的男人化身月夜之狼,倘若遇到个彪的,四仰八叉的往床上一躺,眼睛一瞪大吼一声——赶紧的,估摸着对爷们的打击比当头一盆冷水还要大。 调笑别人大概和男女之间这些破事也差不多,唯有看到了别人的痛苦和羞愤,才能大大的刺激自己的激情,像付慧城这样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摆出来,我反正是笑不出来了,睨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这还用我说?你丫之所以你能捡一条命回来,得好好感谢你的大姨夫!” “大姨夫?” 付慧城不解:“没听说我妈有什么姊妹啊,我哪来的什么大姨夫。” “你这话说的……” 老白那张刻薄的嘴脸发挥了威力,兀自说道:“哪个女人没有大姨妈?天底下自家娘亲没有姊妹的妹子多了去了,照你这个说法,难不成这些妹子就该绝经吗?” 付慧城总算回过味道来了,眼睛瞪得老大,表情像见鬼了一样。 这等事情肯定不能让我师父来解释,有损形象,做徒弟的当然要有这个眼见力,关键时刻跳出来为师父分忧。 其实,不光女人每个月有例假,男人也是有例假的!! 只不过,男人的例假来的没有特别明显的特征,故而不被人所察觉罢了,但是在例假期间,情绪波动却极大,是个男人每个月就总少不了那么几天自怨自怜…… 生理特殊期,意味着身体内出现了一些变化,这些变化站在玄门的角度来看,其实是人体内阴阳的此消彼长。 姑娘们来例假不必多说,元阳精血亏损,体质阴气上浮,所以说例假时易撞见不干净的东西,至于那所泄血液,反而阳气旺盛,成了克制邪祟的东西。 男人大概也是这样,这期间阳气会衰减,容易撞见什么鬼鬼祟祟的玩意,可却不盛产红龙这等辟邪之物,所以说,男性例假撞邪,比女性要更危险一点。 由古至今都这样,男孩子出门一定得保护好自己的…… 言归正传,例假期间,房事禁绝,这条例不单对活人有用,对死人也是有用,因为这个期间人体内阴阳变动太大,阴阳不稳混杂,死人若在此时来招惹活人,发生某些不可描述的事情,莫说是汲取精气,对其本身都有一些害处。 “所以,这就是你逃过一劫的原因了,那时候你体内阴阳紊乱,此消彼长,得以逃脱魔掌。” 我笑道:“男人的例假多在月中时期,我师父也是循着这个,渐渐理清了你能捡一条命的原因。” 付慧城脸色难看:“所以,只等我过了这个……这个例假,那东西还得回来找我?” 因为外面那几个佣兵,彼此之间有了龃龉,我也懒得安慰他,更不用说什么保他平安的话了,幸灾乐祸的点了点头。 付慧城也知道我们不会看着他去死,很快安下心来,脸皮贼厚,凑到我师父跟前就说:“只有千日捉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咱们也不能就这么眼巴巴的等着那东西来找我吧?您想个法子,直接收拾了那玩意,咱们才能高枕无忧啊!” 我师父不理会他。 我在旁说道:“行了,我们人也过来了,因为你这点破事耽搁了挺长时间,到现在还不知道工地上的情况呢,还是先说正题吧。” 话音刚落,楼道里传来一阵嘈杂声。 说话的是个男人,声音洪亮,正在和门外的陈蔚等人说话。 “得了,正主儿来了。” 付慧城说道:“待会儿还是让他来和你们说吧!” “付老弟,付老弟!” 门开了,楼道里的人走了进来,人未至,声音却传了进来:“听说你给我找的高人到了是吗?快给我引荐一下啊,我这里盼星星盼月亮,就等着高人来救命呢!!” 随后,一个穿着笔挺西装的中年男人卖着阔步走了进来。 男人说话带着点南方的口音,模样也是标准的南方人,个头不算很高,但衣着打扮很考究,很精致,北方的工地老板却没这份精致劲儿,好似土财主似得。 男人一进来,连付慧城都不看了,目光一下子就锁定在了我师父身上,一个心思通透的人,从我师父的衣着打扮和发式立即猜到我们的来历,脸上也挂上了和煦可亲的笑容:“这位道长就是付老弟一直跟我念叨的世外高人了吧?” 说着,这人匆匆上来和我师父握手。 只是道家人却没有这样的规矩,我师父拱手,男人愣了一下,也学着我师父的模样拱手还礼。 到了场面上,付慧城活络了起来,居中介绍,双方很快算是熟悉了。 男人叫唐景翰,一位在湖北商界很是有几分分量的商人,哪怕是付慧城这等人精在此人面前也不得不打着个笑脸,我看他模样,大抵就能猜到这唐景翰应该是个厉害人物了。 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鄂人最是团结,无论走到哪里都抱团,上学、打工、经商,哪怕是打架都如此,乌泱泱的纠集一帮同乡,鬼神都得怵三分。 似唐景翰这等商会里的头面人物,厉害的地方可想而知。 双方都不是什么蠢人,打起交道来就舒服了。 我们对此人有了些认知,这倒也是个妙人儿,连一句质疑都没有,毕竟涉及到了玄门这个行当,方外之事寻常人来看都有些云山雾罩的感觉,再加上现在社会的骗子多了,这个大师那个大师,寻常人接触的所谓玄门中人,十个里面九个是骗子,但凡是涉及到了这方面的事情,谁都得心里犯个嘀咕。 这唐景翰却不一样,和我师父说话的态度很热络,举手投足分明是十成十的信了我们的来历,这却是再好的演技都做不得假的。 如此,我倒是觉得有意思了,与其说付慧城通过自己的人脉,安排我们在合适的时宜出现在此人面前,倒不如说这唐景翰利用自己的人脉把他查了个底掉,于是乎顺水推舟,双方碰面了。 双方寒暄了一阵后,唐景翰便笑眯眯的说道:“远来是客,几位不远万里的为了我这些事情赶来这里,我无论如何也得尽尽地主之谊,我来安排,几位可千万赏个光!” 我师父不喜这等场合,他就是个纯粹的道家人,一餐一饭在他眼里都是缘法,受了他人餐饭,总得有所回报,不然欠下了,那就是因果,无奈却拗不过这唐景翰的热情,几乎是被这人裹挟着拉了出去。 这人明显是有备而来的,秘书在门外等着,一句吩咐也没有,下楼上了车就直奔当地一家颇为华贵的酒店。 只等一行人在包房里落座,酒过了三旬,我师父才算是有了说话的余地,淡淡说道:“方外之人,不喜排场,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不过,既然受你酒宴招待,便忠你之事,死生之间,由不得马虎,还是先说说你工地上出现的问题吧!” 闻言,唐景翰放下了筷子,神色间流露出一丝无奈:“怕坏了张先生的雅兴,本来是想明天再说这些的,既然张先生想听,那我就念叨念叨吧。这事情确实是很麻烦,我做了半辈子的生意,不单是房产,各行都有涉足,可这等沾人命的买卖却是头一回遇上,沾了人命也就罢了,自问没做过什么亏心事,咱该赔就赔,该整顿就整顿,认了,谁知道接着就是这么多的诡异事情上门啊……” …… (第三更) 第0730章 生桩 说起正事,几人放下碗筷,肃容倾听。 俗话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 唐景翰讲的就是这样一个事。 因为来时匆忙,各种事情接踵而至,对于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我们知道的并不清楚,只知道是死了人了,如今经唐景翰的嘴才知道,不光死了一个,而是俩!! 死的第一个人,是个水鬼。 这个水鬼不是水底下纵横捭阖的水猴子,而是一个人,有血有肉的大活人,身上担着千斤的担子,所以不得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人。 所谓水鬼,便是那些进行极度危险的水下作业的工人。 修桥建楼都要打桩,唐景翰的工地上要修一道大桥,可不是什么小石拱桥,这样的工程打的桩都极深,深度已经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也不知是他这人脸黑还是怎么回事,桩打下去后,钻头却落在了下面。 这等事情其实非常的少见…… 然而,他就是摊上了。 像修桥铺路这等大工程,每一个桩、每一个点,都是提前经过非常精密计算的,钻头落在了里面,如果不打捞上来,那这个桩就算是废了,随之而来的便是提前设计好的一切都要发生变动,那里面涉及到的资金、工程量,基本就是一个天文数字了,反正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想象的了。 没了办法,请水鬼吧,下去把钻头打捞上来。 几十米的深桩,里面全都是泥水,下去什么都看不见,压力等能让人彻底崩溃掉,所以干这行的必须得是专业人士,每一个水鬼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 承担着巨大的风险,必定也需要巨大的回报。 只要人下去了,钻头上来就是两三万块钱,有的价钱还更高,可如果人上不来了,当场一百万,亲人拿走就对了。 所以在水鬼这一行有个规矩——人下去了,上面拿着氧气管儿的那个人,必须得是亲爹亲妈,媳妇都不能碰那东西,防的是什么不必多说了,就是那叵测的人心。 唐景翰雇的这个水鬼姓汤,叫汤贺,这人干这行已经有些年头了,以前自然是尊重行规的,他爹在上面帮着,可前阵子他爹没了,于是乎,这一次在上面接应帮忙的,正是他媳妇。 当时还有人跟他嘀咕过了许多话,汤贺只是憨厚的笑了笑,说他媳妇不是那样的人,不会为了那一百万就害他。 结果,人下去了,再没上来。 这事儿说来特玄乎,其实当时在场的不单单是他媳妇一个人,周围还有几个工友,结果汤贺人下去以后,四周莫名其妙的刮起了大风,飞沙走石,其余人是什么都看不见。 湖北是个水脉丰富的地方,气候湿润,不是西北荒凉的戈壁滩,哪里有那么多的大黄风? 狂风之中,周遭的几人忽然听到那汤贺的媳妇大叫了起来,说有人在拉拽绳子和氧气管。 之后…… 绳子断了。 不管如何,作为老板,唐景翰还是把承诺好的钱给了汤贺的媳妇,但一条人命没了,没法遮掩,随后就报了警,汤贺的媳妇钱到手了还没焐热,人就被带走了。 听唐景翰说到这里,我微微眯起了眼睛,这事情里有几个点,很是古怪,看着唐景翰时,眼神也不免带了些别的东西。 我师父却眼中寒光一闪,扭头森然问道:“你打了生桩?” 此事,我和我师父却想到了一块! 人一下去,飞沙走石,这便是地下有邪祟闹妖了,或者是地脉不宜动土,一般在这种地方动土,很多恶毒的风水师就会给人出馊主意,建议去打个生桩。 打生桩,就是人祭! 最早提出这个概念的,就是鲁班这人。 鲁班不光懂机关术,还有很多很多鬼门道,打生桩就是他的主意,大抵就是修桥铺路的时候,动了地脉风水,为保工程的平安,就在桥的两侧打桩时生祭一对童男童女,童男童女的魂魄就会化作守桥的鬼魂,若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兴风作浪,二者自然会出动了去对付。 到了后面,很多人为了保护工程平安,是直接把人埋进了桩里。 这等法子到底有没有用? 说句天打雷劈的话……它真的是有些讲究的。 只是,打生桩却不是这么打的!! 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坏就坏在了人多上,偏偏人心隔肚皮,那么多的人里,你永远都不知道哪一个操着恶毒的心思。一句好好的话,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就不知被哪个有心人从中作祟修改了,你改一下,我改一下,改着改着就面目全非了,最后成了祸国殃民的谣言! 很多老祖宗传下来的讲究也是这样,尤其是类似于生祭这种事儿,莫名其妙就被人改的面目全非,成了残害人的恶毒法子。 所以说,迷信这东西有时候被压制也有些道理,玄门之人太少了,真的懂得太少了,好好的术法,被骗子们一捣鼓,贻害无穷,比方说喝这个纸灰水,谁家的符箓焚烧之后是用来喝的,也不怕喝死了人,玄门什么时候有过这等法子了? 打生桩也是一样的,鲁班最早提出这个,根本就不是现在流传的这么回事,用的也不是什么童男童女,一个大活人埋进桩里,那不上赶着找事呢么,这桩就是个问题工程,一代大师鲁班会干这么傻的事儿? 首先,不是什么工程都需要打生桩的,只有一些极其浩大的工程,能主宰一国国祚的时候,才需要生桩镇守,或者说,一些极其特殊的地脉,根本动不得,就好比那龙子脉一样,动了会有天报,此时就需要生桩扛下所有天报,让工程顺利进行下去。 据我所知,正经八百按照对的方法打过生桩的工程并不多,长城肯定打过,那是镇九州龙脉的,还有杨广开凿大运河的时候也打过! 但那都是什么级别的工程? 哪一个不是泽被千年的? 其次,生桩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最最最最主要的一条——自愿! 干这个活儿的,其实多数都是一些玄门之人,或者大无畏之人,只有这种人自镇下去才足够厉害,才能镇得住的魑魅魍魉,莫名其妙揪个普通人撂下去,死了以后魂魄孱弱的跟什么似得,来一打千年的老鬼老妖闹幺蛾子,它能扛得住么? 所谓生桩,乃是舍一人而泽陂千万人之事,本是值得歌颂的,经过一些混蛋的嘴巴,成了害人的法子。 再者,人家好好的活着,你一把给人揪过去埋了,那得多冤?还指着人家给你镇守着工程?这不是一厢情愿的做梦呢么,抽人家一个大嘴巴子,还指着人家对你感恩戴德吗?得多自恋的人才会相信这种事情,果真化成了厉鬼,上来第一个就掐死你丫的!! 流言经不起推敲,这等害人的法子也是一样的,经不起推敲,仔细一琢磨就知道这里头的事情有多么的不靠谱了,可偏偏古往今来就是有很多人愿意去相信,而且还去践行,无数条大道桥梁之下,不知道有多少可怜人被愚昧葬送了…… 我对这种事最是看不惯,礼官一门,多少代人的血泪,都凝聚在了“礼官祭天,法力无边”这八个字儿上,所谓礼官祭天,和这莫名其妙的打生桩是不是很相似?看着唐景翰时,不知不觉也就多了些敌意。 “我没有啊!” 唐景翰这个儒雅的中年人头一回急了,扭头匆匆说道:“事后我也听说了很多流言蜚语,就怕有人说这条人命是我害的,可我对天发誓,我绝对没起过一丁点这种心思。” 我师父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唐景翰随即说道:“人,绝对是那个女人故意杀的?” 我师父问道:“为什么说的这么肯定?” 唐景翰咬牙切齿的说道:“绳子是被割断的,而且是在靠近桩口的位置被割断的,除了她,还能是谁?” …… (第四更) 第0731章 八月 说起此事,唐景翰也是恨的咬牙切齿,又夹带着几分的委屈,显然不止一次的遭遇到这等质疑了,一口黑锅从天而降,他不恼怒都不行。 只是,联系着出事前夕的种种古怪,我却有些不同的看法。 现在除了唐景翰,死者汤贺的老婆就是最大的嫌疑人了,在这个浮躁的金钱社会里,夫妻感情脆弱的就像一张纸,没了钱财在中间维系,大抵天下十之六七的夫妻都要各奔东西了,一旦出了事儿,往往头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另外一人。 只是真的是这样么? 人性这个东西我看了太多,有时脏的比粪坑都让人毛骨悚然,有时……却又伟大的让人不敢直视。 这世上的许多不忍言之事,凶手未必都是人。 现在无凭无据,此时我心里也就是打了个警醒,没有下任何论断。 于是乎,唐景翰就更加憋屈了,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境里,恐怕早就拂袖而去了,好歹也是一方富豪,何曾被一圈的人用这种眼神看过? 小稚在旁边冲着我微微摇了摇头。 我心头一震,知道她应该是看到了某些东西,这是在告诉我,唐景翰确实不是个坏人。 我师父注意到了我和小稚之间的眉眼官司,露出一丝笑意,顿了顿,点头道:“好,我信你,说下去,第二个人是如何死的?” 唐景翰总算是松了口气,许是心里头憋闷,喝了不少的酒,眼眶和脖颈微微发红,呼出一口酒气后,说道:“如果说第一个人至少还能寻到点蛛丝马迹的话,第二个人就死的更加没头没尾了!” 第二个死者名叫戚峰,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老工人了,就死在汤贺没了以后的当天晚上! 汤贺死了,出事儿了,但当时工程还没被叫停,人掉进了几十米的深的泥水里,尸体却不好打捞了,现场没什么可勘测的,警察来了以后没多久就走了。 当天肯定是没人有心思干活了,唐景翰自己就没心思了,但工人还没有遣散,他还打算挣扎一下,看看能不能争取一些对自己有利的特殊对待。 因为是在荒山野岭里施工,工人们都在彩钢房里住着,戚峰就是晚上出去上厕所的时候没了的。 不单是戚峰,当天晚上整个工地里都是鸡飞狗跳的。 好多工人声称自己被冻醒了,睁开眼的时候,看见门外有人走了过去,在工地里面游荡着,这个游荡的人,正是下午才死掉的汤贺! 于是乎,大家都没法睡了,工地里灯火通明,众人一惊一乍,闹哄哄的。 然后,有人在一处荒草丛里见到了戚峰的尸体,人被扒的赤条条的,形容枯槁,皮肤干瘪,好似成了干尸一样,身体整个都乌青了! 如此一来,工地就算是不停工都不行了,哪怕是官面儿上没有喊停,工人们也不敢干了,大家背井离乡来这干活是为了求活路,若是没了活路,反而是送死,那谁还干? 第二天,工人们乌泱泱的全都闪人了,随后,上面也勒令整改了。 至于戚峰的尸体,自然被带走了。 尸检结果很惊悚,是被毒杀的,而且……死前曾经过了非常非常暴力的性侵。 这个非常非常暴力是重点…… “一个五十多岁的汉子,居然也能被……” 唐景翰摇头,一副没法子理解的样子,苦笑道:“而且这个戚峰我也是见过的,人有点毛病,脑门上起了拳头大个包,之前还准备请假去做手术的,人也很瘦很黑,胳肢窝下面有点问题,体味很大,我见过一面,隔着大老远都能闻到,那相貌实在是……” 唐景翰似乎觉得这么说一个死人实在是有点太过分了,终究是把“一言难尽”四个字咽回了肚子里,又闷了一盅酒,摇头不语。 我下意识的看向了付慧城。 这厮今儿个有点沉默,一声不吭的缩在角落里吃喝,感受到我的目光方才抬起了头,冲我挤出一丝笑容,尖嘴猴腮,活脱脱猴子成精了。 这位也是一言难尽啊! 我师父这时出言问道:“自从整改以后,谁还去过那工地?” “去的人多了,警察去过,我隔三差五的也去!” 唐景翰咬牙道:“清清白白做了一辈子生意,莫名其妙摊上这么个事儿,外面有人甚至说,我肯定是干了坏事,这才惹来鬼神闹事,那时候我都气疯了,哪还管什么三七二十一,带了几个人,我都在工地里住了一晚上,屁事都没有,哪看见了什么汤贺的鬼魂在到处溜达? 打那以后,说我干了亏心事的人才少了,可闲言碎语还是不少。” 我不禁给这位竖了个大拇指。 狠人啊! 瞧着挺儒雅的一个人,我此前给他的定位一直都是儒商,结果被惹急眼了,竟然直接杀到了工地里去住了。 不是说人越有钱越怕死么?什么都有了,何苦为了一丁点闲话就以身犯险,看来这主骨子里也有点二杆子的属性。 我师父笑着问道:“你知不知道死了的这个戚峰是几月的生日呢?” 唐景翰是大老板,生意很多,如果不是这个工程实在是太过浩大,估计他连关注的时候都很少,如今问起了下面一个施工工人,知道名字就算不错了,哪里还知道生日? 我觉得这问题有点为难人了,哪知道,唐景翰想都没想就说道:“八月的生日。” 我师父再度问道:“可确定?” “百分之百的确定!” 唐景翰道:“我都能把他的身份证号码现在给你说出来,怎么可能会搞错呢?!” 我师父点了点头,转而问付慧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你也是八月的生日吧?” “张先生法眼无差,居然还知道我的生日,没错,八月十五,就是中秋节那天!” 付慧城忙应道:“不过,这个很重要吗?” 当然重要了!! 我一拍脑门,倒是惹来了许多人的注视。 我师父接连的提问倒是提醒我了,活人看活人,跟死人看活人可不一样。 活人看脸,死人看命,若是遇上了行尸和大粽子,不单会看命,更是会看人身上的精气、阳气充不充足,许多八字硬的人,鬼神见了都退避三舍,便是这看命的结果了。 所以说,不能说这个暗中害人的东西饥不择食,它很挑,却跟活人不一样,挑的不是活人的相貌,而是挑自己喜欢的月份,这在死人的眼里,大抵和挑活人相貌也是一回事,不必同年同月同日生,只需要是同一个月份的,大抵就能算是同一个类型的了。 我扭头看向了老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老白好像也是八月生的人吧?” 老白一下子通透了,恶狠狠的看着我,咬牙切齿的低吼道:“你想干嘛?” 我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我师父对唐景翰说道:“我想见见汤贺的妻子,你能安排一下吗?” “应该没太大问题。” 唐景翰有些诧异的问道:“不过,找她干嘛呢?难道和化解我工地上的问题有关?” “很大的关系。” 我师父闭目道:“此人,是个关键的人物,只有见了她,此事才算是拨云见日!” …… 第0732章 饵 该说的都说清楚了,一顿饭算不上宾主尽欢,毕竟两条人命搁在中间,唐景翰亿万的资金也随着整改交代在了里面,再加上许许多多诡异莫测的事情,任谁心头都不免多了些沉甸甸的东西,这等光景下的见面说饮酒作乐自然是不靠谱的,倒是能当得起融洽、配合这些词儿,其间我师父提出的事情唐景翰无不应允,至于直接深入工地去勘探,伺机寻找刘去疾墓葬的要求我师父没提,现在也不是提这个的机会。 毕竟,什么事情都得讲究个由浅入深,循序渐进,一上来什么都没办呢,张嘴就说人家工地下面有问题,只要是个脑袋正常的人就该琢磨出点不同寻常的味道了——你丫都没去看呢,凭什么就说我工地的凶事是因为地下有问题? 惹来唐景翰的怀疑反而不美,少不得得先在这些事情里掺和几脚,让他看到了我们的本事,到时再提这个,唐景翰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也得捏着鼻子任由我们施为,打掩护自不必多说,有这么一条地头蛇在旁边帮扶着,此事才算是稳妥。 类似于这样的事情我们处理过太多了,心里都有数,把握时机不在话下。 一顿饭结束时,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唐景翰有心安顿我们的住宿问题,不过付慧城早早就办好了此事,只能作罢,我们则与付慧城一道回了那家民宿。 付慧城雇来的几个佣兵好似门神似的杵在门口等候着,尤其是那个叫疯熊的汉子,两次在无双手底下吃了亏,看我们的眼神满满的都是敌意,付慧城这厮上去就是一阵训斥,训斥完了,又笑嘻嘻的和我们道歉,绝口不提雇这些人的目的,至于遣散这些和我们有龃龉的货色,那就更不可能了,打个哈哈就算是揭了过去。 我们也不点破,这些事没法搁到台面上说,点破了就等于是翻脸,那座墓大家谁也别想碰了,偏偏我们双方各自都有不得不去的理由,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各自又必须全力以赴,万万不肯去指望对方,所以只能这么虚与委蛇的凑合着了。 这等关系说起来好像很矛盾,可人间的事情不都是这样?挣钱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交朋友、与人打交道亦如是,唯独和别人一起做点事,那是万难! 我们一行人乌拉拉的不少,付慧城这人倒是剔透,知道我们这些人不大愿意分开,干脆弄了个五室一厅的大房子,一股脑儿的把我们安顿到了一起,极合我们的胃口。 回了屋后,鹞子哥就开始各个房间的排查,我们几人一言不发的在客厅候着。 仔仔细细搜寻了一边,鹞子哥才折返回来,冲着我们微微点了点头:“没有问题,很干净。” “其实没必要这么麻烦的。” 我摇了摇头:“付慧城防我们是必然的,关系着自家生死的事儿,还得是靠自己的拳头才有底气。除此外,这人也没什么太多的坏心眼,勉强能算是和咱们穿一条裤子的。” 鹞子哥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谨慎点没错。” 晚饭时候人太多,很多话我们不方便说,这时候有了私密的空间,不必吆喝,早已默契的一众人早早就聚集在了客厅里。 “此事内里过于复杂,两条人命一出,官面儿上的人进来,调查会循序渐进的跟上,越拖越麻烦,谁也不知会出什么问题,所以,咱们的动作还是得快点。” 我师父沉吟一番,率先开口,直接定下了基调:“虽然没有亲眼去工地上看,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汤贺的死八成和咱们要找的刘去疾墓葬有关系。再者,工地上出了凶物,死者浑身乌青,这明显就是被邪祟害了性命,再加上付慧城后脚的遭遇,人间出了如此大凶之物,咱们这些方外之人是万万不能坐视的。所以,先除凶物,再找机会下墓!” 我暗自点了点头,我的看法大致和我师父一直,汤贺下桩孔时的情况太诡异了,而且,钻头这东西很少会出问题,偏偏就出了,二者结合着来看,怎么瞧着都像是打桩时候打到了不该打的地方,于是才惹来了凶事。 “老舅,你打算怎么做呢?” 张歆雅思忖一番:“总不能就这么坐等着唐景翰的消息,眼巴巴的盼着见那个汤贺的老婆吧?这事儿麻烦呢,这是命案,绳子是从上面割断的,她就是最大的嫌疑人,要不最多拘七天就出来了,现在这早就过了七天了,这分明是法院都批了的,现在可不是旧社会,唐景翰就算是手眼通天,也不是想安排就安排的,局子可不是他家!” “自然不会,一边等着,咱们这边也不能落下!” 我师父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工地上那个东西得处理掉了,不然时间久了,怕是又有无辜之人要被害命了,那时咱们的罪过就大了,只不过对方在暗,咱们在明,按图索骥是不成的,干等着它来找付慧城,怕是也得要一些时日,我反复斟酌,觉得此事还是得冒点险,主动把它给吸引出来……” 我师父是个含蓄的人,话不肯说完。 可我却通透了。 还有一个人比我更加通透,而且对此更加乐见其成。 于是乎,不等我开口,鹞子哥就立马做了这个捧哏:“所以说,咱们需要一个诱饵?” 话刚说完,老白就涨红了脸,低吼道:“鹞子,你这是操的什么心啊?” 老白当然不是个傻子,大抵在饭桌上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不妙,于是回来的时候一直在当鹌鹑,平日里话挺多的一个人,忽然之间变得高冷了,一言不发,一句话都不肯说,躲在小角落里,一副“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的姿态…… 只是,千躲万躲,该挨得这一刀却是跑不了的。 鹞子哥“嘎嘎”怪笑了两声,咧嘴道:“咋的?你不愿意?可这事儿除了你没人能干啊,前有戚峰,后有付慧城,俩人都是八月的生辰,又全都是长得极其辣眼睛的汉子,那东西好像就好这一口,你四下里看一圈,瞅瞅这里头除了你还有谁符合这个条件?你不去勾引,难道让我们去?这事儿可是咱们目前唯一能准确把握的线索了!” 老白看鹞子哥的眼神跟吃人似得。 我师父轻轻咳嗽了一声,大概是这种事情太猥琐了,让他这种正人君子不好启齿,难得的不再严肃,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了几分:“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正是方外之人的职责,大义所在,不容推辞,老白,此事……你义不容辞啊!” 我师父开口了,老白自然没话好说了,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受了多大的委屈呢。 事情算是敲定了,我们几人又探讨了一阵,再没探讨出更好的法子,便各自去休息了。 奔波了一路,我们睡得自然是极踏实的,老白踏不踏实我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一整天我们基本都在做一些准备。 张歆雅猜对了,安排我们和汤贺的媳妇见面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唐景翰那边没什么消息。 下午的时候,我师父把我的叫到了屋子里,神情很严肃,徐徐问我:“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吗?” 我说妥当了。 我师父睁开了眼睛,再度问我:“真的妥当了吗?” 我隐隐约约明白了,挠了挠头:“兴许……还遗漏了一些事儿?师父您指点指点我。” 我师父摩挲着下巴,神色有些犹豫古怪,声音也压低了几分:“你是个周全孩子,不过做事情啊,十分的把握一定要做成了一百分的把握,弄的更加的……花团锦簇一点。” 我自语道:“花团锦簇?” 我师父“嗯”了一声,悄无声息的凑近了一些:“为了把握大一点,不妨……捯饬捯饬老白,最好能更加的……性感一点?更加的……” 我师父手不安的晃动着,可惜用肢体语言也不好表述清楚。 于是,我立即道:“更加的让人……兴趣盎然一点?” 我师父立即点头,那张英俊的不像话的脸都见汗了,让一个严肃的道士耳传面命这等猥琐的事儿……确实是为难他了。 我当即应了:“明白,我这就去!” …… 第0733章 狼狈为奸 迈着六亲不认的小步伐从我师父的房间里溜出来,我觉得自己像极了旧时跟在达官贵人们身边的小狗腿子,贵人们心中生了龌龊,不必多言,只消一个小眼神,狗腿子立即心领神会,而后屁颠屁颠的去安排的妥妥当当。 做我师父的小狗腿子我自然是甘之如饴的,而且做的事儿也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只不过我师父那等君子羞于启齿罢了,于是乎只能我这个当弟子的上手了。 再者,祸害老白能叫不干人事吗?那是替天行道才对! 想着这些,我心里就四平八稳了,可当狗腿子这种事情,我只是个半道出家的和尚,专业不对口,真的操作起来就那么得心应手了,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老白看起来更加的……让死人“性”趣盎然一点?我有些茫然。 不过很快,我就有了主意。 我这个狗腿子不够专业,可我身边有一个专业狗腿子啊! 当了三千年的狗腿子,什么猥琐事儿到了它那里不是信手拈来? 于是乎,回了房间,默不作声的拉上窗帘,紧接着我就取出风铃一通呼唤,阴奴施施然的现身了。 狗奴才到底是狗奴才,该有的臭毛病一点不少,比方说狗眼看人低,身后有个我惹不起的主子撑腰,面对我的时候很自觉的给自己身上加了巨大的光环,出来后二话不说就盘腿坐在床上,双手插在袖筒里,好似佛爷一般,斜睨着我,阴阳怪气的尖声道:“何事?” 倘若再翘个兰花指,那就更欠扁了。 忍了! 我暗地里咬牙,脸上却洋溢起了笑容,无声的凑近了一些,如我师父一般,两手在胸前比划着,很含蓄的嘀咕了几句,只不过我师父是羞于启齿,我这副作态却多了几分……猥琐? 果然,三千年的小狗腿就是比我专业,而且对这种事喜闻乐见,可惜跟在茳姚身边,没了发挥的余地,如今给了机会,眼睛都明显一下子变得亮晶晶的了,眉目之间尽是笑意,“嘿嘿”的怪笑了几声,抿着嘴巴,呲出了俩大板牙,方才的傲娇散的干干净净,贼眉鼠眼的低声问道:“要勾引的那东西……男尸还是女尸?” “不知,但已经有一人遇害,一人被盯上了,都是男的。” 我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这事儿能不能干?” “有趣,这事儿太有趣了!” 阴奴抚掌,脸上的自得之色就像是妓院里吹嘘自家姑娘的老鸨子似得:“不是我跟你吹嘘,倘若是勾引活人,甭管是勾引男人还是女人,管它是金童还是玉女,只要咱起了这个心思,一准儿能让它换了心肠,疯狂浪荡的好比那发了情的狗一样扑上来,可勾引死人这事儿咱却没干过了……” “不会?” 我脸一垮,一甩袖子把它呼到一旁:“不会你跟老子念叨这么久,浪费老子的笑脸,快滚!” “好个翻脸不认人的混账。” 阴奴大怒,拔身而起:“我只是没干过这种事而已,没干过不代表不会干啊!” 我脸上又挂起了笑容,凑了上去:“怎么个法门?” 阴奴冷哼了一声。 我也没说认错的话,只是冲着它眨眨眼睛:“我虽然不知道你要用什么手法,但就跟你给我画皮似得,想来也不是什么好手段,必定是把人折腾的死去活来那种,这世上还有比折腾别人更爽的事儿吗?再者说了,勾引活人你行,勾引死人你却没尝试过吧?不想试试自己的手艺到底奏不奏效?” 阴奴眼珠子一转,脸上流露出了心动之色。 我不禁感慨,果然是鬼神好惹,阉贼难防。 这个阉贼可不是单单只那些割了鸟的主,但凡是像寄生物一样,依赖他人而活的奴才,整日里的伺候着他人,终归是心里多了些扭曲,这世上的人没谁敢拍着自己胸脯说自家没干过丁点坏事,为名为利,总要做一回坏人,不管怎么坏,总是在图点什么,而眼前这厮……这就是为了坏而坏啊,什么都不求,看别人不开心,它就开心了…… 阴奴被我勾搭的心痒难耐,见我不说话,它自己倒是按捺不住了,在一旁悠悠的说道:“勾引二字,说来容易,这里面可是大有讲究的,咱也曾在那宫廷里讨生活,见识了太多太多权力之下的男男女女,权利这东西很神奇,它能拉低人的底线,奔着这东西去的男男女女,基本就没什么操守了,出卖色相的手段那是层出不穷。 后来我总结过,那些个但凡能得手的,不一定都是生的极美的,美若天仙,气若冰霜,只会让人敬而远之,其关键之处就在于一个‘媚’字儿,三分淫气,七分正气,最是让人神魂颠倒,男人也是一样,正气里又带着几分邪气,倘若再有些腱子肉,加上那驴大的货,如此便成了…… 像我家小姐那样,生前明净无暇的,却是不行了…… 我说的话,你可明白?” 我不自禁想起了那个水畔的茳姚,兀自点了点头,那样的茳姚,跟露水情缘是没什么干系的,可若说与之一生相守,绝对可行。 不过,这也是阴奴头一道提起了它的来历,这厮果然不是无名氏中的一员,而是来自于宫廷。 “话说,你生前到底是男是女,你上回还没和我说呢!” 我饶有兴致的问道:“看你这副猥琐的样子,应该是个男人,岂不是说……你果真是个阉贼?” “你才是阉贼!!说正事儿!” 阴奴嘶吼了一嗓子,眼神的不善的盯着我:“我刚刚说的你都听到了吗?死人不看面目,但观气,所以,这一缕靡靡之气最是重要,既然你要捯饬那小子,这个自然也是重中之重了。” 见这厮不肯回应我的问题,我愈发好奇了,不过提到了正事,只能按捺下心头跳动的小火苗,正襟危坐,一副细细倾听的模样。 然而,阴奴下一个问题就让我破功了,这厮眼睛一歪,盯着我问道:“小子,你还是童子吧?” 这回轮到我面色不善了,微微眯眼盯着这厮:“你丫什么意思?” “借你一物,留下一泡尿!” 阴奴说道:“除此外,你还得给我找点滑石粉来,再加一对晒干的狗腰子,剩下的你就别管了,交给我就是了。” 说完,这厮把我赶紧了洗手间,随后我就出门采办它要的东西去了。 至于老白那头…… 我决定把说服工作交给鹞子哥,这事儿他来办做妥当。 果然,出门的时候我就听到老白的屋子里传出了杀猪一样的惨叫声,随后就被鹞子哥扭送到了我那里。 滑石粉好找,狗腰子也好找,可晒干的狗腰子就不好找了,我倒是知道这是一味药材,可很多药店里却没有这东西,奔走了好多地方,最后才在一个土郎中那里找到了。 把阴奴要的东西提供到位,接下来的事儿就跟我没太大关系了,百无聊赖的在客厅里看电视等候着。 下午四五点钟的时候,老白扭扭捏捏的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正在仰头喝水的张歆雅“噗”的一下就喷了我满脸的水渍。 我大概能猜到老白会被炮制的很惨,但没想到会这么惨,脸上白花花的,赫然是被化了妆,而且不是正经八百的化妆,那是给死人才画的妆。 临近了一闻,其脸上恶臭扑鼻,十分的腥臊。 我看着一脸自得之色的阴奴,不禁道:“这就是你说的靡靡之气,这味道确实是骚,可我要的骚气不是这等骚气啊?” “骚气是从哪来的你不知道?” 阴奴斜睨我,淡淡说道:“而且这是给死人看的,又不是给你看的,时间不早了,你们该出发了!” 它这话倒是提醒我了,距离工地还有一段呢,因为给老白捯饬,已经耽搁了挺长时间了。 这一趟我师父是不去的,他推断那东西不会过分的厉害,我和无双在,应该可以料理掉,至于他,则坐镇在这里,以防我们扑个空,那东西回来找付慧城。 没法子,男人的月事这东西可没个明显的断定法子,谁知道付慧城的大姨夫走没走?稳妥起见,还是得有人照看着。 出了门,老白低声和我说道:“我现在算是明白你当初被鬼画皮到底有多难受了,我这脸上就跟泼了硫酸似得,太疼了。” “忍忍吧!” 我说道:“根据我对阴奴的了解,它配置的东西,多半等天黑了就舒坦了。” 老白暗自叹了口气:“真是人倒霉放屁都砸脚后跟,你说说为了救个付慧城,我却遭了这么老多罪。” 这就是典型的塑料兄弟情了。 听着老白的抱怨,我们上了车,此事早之前就跟唐景翰打过招呼了,工地的地址已经发给我们了,还问要不要找个人给我们引路,我们拒绝了。 如我所猜测的一样,工地确实不在巴东附近,而是一路朝着神农架蔓延了,路程极长,我们赶到那里的时候,几乎已经是午夜时分了。 这是修路修桥的工程,工地可不像盖楼那么巴掌大一块,蔓延的极长,两侧就是巍巍青山,一片莽荒,一条大河在中间汨汨流淌,水势并不汹涌,桥正是架在这条河上的,越过这条河,对岸的绿色植被中也开辟出了一条路,只不过还没修好,只是初步清理了一下而已,那也是唐景翰的工程。 工人们居住的彩钢房就在河岸附近,有很多,只不过因为整改的原因,器械都被撤走了,就剩下了一些水泥钢筋,如果不是运输不便,数量庞大,我估摸着唐景翰也得撤走,毕竟出了这些事儿,留人在这里看着这些东西不大现实,估摸着也没人敢留下了,这要是遇到个惦记上的,过来随随便便拉走一车,都是钱。 工地很大,一眼望不到头,到处都是半开放的状态。 我还是第一次到这里,自然免不了多看几眼,无奈工地里太乱,在这里看犹如管中窥豹,只见一斑,看风水这是大忌讳,我邀约上鹞子哥,二人往旁边的半山腰上走了一些,天色很晚了,只能隐隐约约望见个大概。 “河漫滩上卵石多,地下潜水似暗河,这……” 我扭头与鹞子哥对视。 随即,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说道:“是不是付慧城搞错了?墓葬肯定不在这里!!” …… 第0734章 转机 所谓“河漫滩上卵石多,地下潜水似暗河”,这话并非是什么堪舆寻龙的口诀,跟撼龙经之流没丁点干系,只是一个寻找水脉的诀窍而已,大概就是说,卵石极多的河漫滩上,地下必定有丰富的地下水,是凿井的好地方。 因为工地上凌乱,视线隔绝,最早的时候我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站到高处方才一目了然。 风水风水,顾名思义,风和水是很重要的,死人下葬,寻不到龙脉温养之处没关系,那种地方是讲缘法的,古往今来死了多少达官贵人,好地方基本上都快被占满了,所以说不能苛求,退而求其次寻个山环水抱、藏风聚气的好地方也不错,眼前这地方风水里的水却倒是有了,可惜不是什么宜人的水,果真埋下去了,那就是泡水里了,这却是犯了天大的忌讳了,水本属阴,死人入水,最容易闹腾,这也是为什么淹死在江河湖海里的人常常不消停的原因。 这话一点不开玩笑,湖北江汉平原最是丰饶,物产丰富,地下水存储量极大,眼前这地方挖开了,地下的暗流汹涌澎湃,人埋在里面,跟把尸体投江有什么区别? 刘去疾好歹是盗墓这行当里的大咖,春秋战国时期那些个帝王将相被他欺负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身边更是有许多能人异士,稚娘的尸身十有八九就是这些人使了手段给镇压了,不可能到了他自己身后事这一块安顿却如此随意潦草。 地下水脉丰富之处下葬须得善用水脉,以达成自己想要的格局,或利自身,或荫庇子孙,而眼下这块地方,地下水脉汹涌澎湃,却是那种没法利用的类型,无论你怎么排布,最后的结果都无异于把尸体投入江河湖海里,莽莽神农架,神农氏再次架坛飞天,虽说凶险,可好地方也不少,既然都来了这里了,刘去疾为什么不给自己找个好地方,何苦在这里死耗着? 正是基于这些,我和鹞子哥才一致下了论断——刘去疾的墓葬绝逼不在这里? 鹞子哥相对冷静一些,仔仔细细想了一下,说道:“墓葬不在这里,打桩的时候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多诡异的情况?这明显是地下打到什么了,要我说,哪怕墓葬不在这里,恐怕也不会离得太远,藏在双龙吐珠盂两颗玉珠子里的地图,付慧城不知请了多少高手学士破译了那么久,出错的概率实在是很低,这人做这点事我还是信的,地图上标出来的地方也不是一个具体的点,八成是一块区域……” “但愿如此吧。” 我总是觉得这件事儿里处处透着诡异,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叹了口气,说道:“今儿个太晚了,还是先办眼前的事儿吧,等料理了纠缠着付慧城的东西,咱哥俩怕是得好好在这周遭搜索一下了。” 鹞子哥点了点头,和我彼此搀扶着从山坡上溜了下去。 夜已经很深,几人凑在一起合计了一番,决定还是分头行动,我们藏在暗处,老白在明处做这个饵,几人如果凑在一起的话,怕是难有什么结果。 老白当然是不乐意的,凑在我们身边死活不愿分开,拉着我的手眼泪汪汪的凝视着我,一个宽盘大脸的油腻中年男人,神情幽怨的好似新婚刚过丈夫就要外出远行的小媳妇,那副依依不舍的痴缠劲儿恶心的我浑身鸡皮疙瘩直喘,好言安慰了几句没用,最后实在忍无可忍,飞起一脚给他蹬了出去。 老白“哧溜”一下爬了起来,正要折返回来,鹞子哥掏出了短刀比划两下,老白嘴一瘪,忿忿不平的离开了。 老白心里虚其实是有道理的,为了避免那东西警觉,我们彼此拉开的距离实在是有点远了,从戚峰再到付慧城,二人出事的位置都是工人居住的那一片彩钢房,由此可见,那东西八成是常常活跃在那一片,如果把勾引那玩意比作是钓鱼的话,那片地方就是打的窝子,老白这个饵当然是要投入窝子里的,至于我们这些钓鱼人,却徘徊在了一百多米外的砖瓦堆里,这里到处都是堆砌的工地用料,最适合藏匿了。 这样的距离,说句不好听的,如果遇到的是飞尸这种迅猛的掠杀者,我们都来不及赶过去,何况,为了不引起那东西的忌惮,二秃子和金蚕蛊王全都在我身上呢,老白一个养蛊人,身上没了蛊,简直就是砧板上的肉,五花八门的绝技面对着那等凶物可没用。 当初定下这计划的时候,我其实有点忐忑的。 后来,先是小稚说老白这人的狗命特硬,只要不沾染秦淮河上那位红娘子,基本上没什么杀身劫。 在之后,鹞子哥又补充了一句,舍不得老白,套不着大粽子。 如此,我就彻底踏实了,看着老白颤颤巍巍哆哆嗦嗦好似赴刑场似得朝那片彩钢房走去,不知怎的,忽然之间觉得好开心,随后立即警觉,觉得自己一定是被阴奴这坏种给传染了,我本性还是很善良的,特白特甜的那种。 长夜漫漫,几人没必要全都耗着。 一个人趴在砖垛上盯着老白那边的情况,其余人躺在砖垛下面闭目休憩着,一整夜的时间,居然就这么不知不觉的一晃而过。 至于大粽子……一直没出现!! 反倒是我们几个人被冻成了狗,随便是南方,可这两侧是大山、中间有河的地方阴的很,那股子森冷劲儿不比东蒙的冰天雪地差多少,待老白哆哆嗦嗦的回来时,等候了一夜的几人四肢早就僵硬了。 “你个怂货,他妈的一晚上白等了!!” 鹞子哥把失败的原因一股脑儿的叩在了老白身上,恶狠狠的盯着老白说道:“那么大一片屋子,你特么老在最前面那几栋跟前转悠什么?往深处走啊!!” 说起这事儿,我也有些绝望,老白这厮确实是太怂了,说是进了窝子,其实一直都在窝子的边儿上逡巡,原因不必多说,这厮他娘的是怕我们反应不及,于是一直在我们眼皮子地下晃悠呢。 “怪我?” 老白大怒,狠狠一抹脸上的“妆容”:“肯定是阴奴配的东西不对,人家压根儿没‘性’趣!” 说到这个“性”字儿,老白还格外的加重的语气,熬了一夜的眼睛红嗖嗖的盯着我们,看我们的眼神嫌弃至极,大抵就跟看在门外把风的鸡头似得。 “你该往深处走一点的,想想二狗子为咱们豁出性命干事时的那股子狠劲儿,那真的是不想活了,你说你怕什么呢?我们都在这盯着呢。” 张歆雅语气幽幽的说道:“别这么怂,好吗?” 这时,阴奴的声音忽然在我心头响起:“这事儿可能有他太怂的原因,我昨天晚上也观察了一晚上,我觉得……可能我的配方也有问题,不该用滑石粉的,这里太湿润了,气息传不出去,不着急,且容我想想……” 我心头一动,兀自点了点头,于是从旁打圆场:“算了,这些事儿先搁过去,咱们先回吧!” 几人不再争论,上了车暖和了片刻便折返了回去。 回去的时候,已经时近中午了。 我师父见我们几人垂头丧气的回来,就知道结果了,沉吟了片刻,淡淡说道:“今晚先休息一夜,明天晚上再去!” 老白立即换上了苦瓜脸。 而就在当天下午,唐景翰匆匆的来了,随行还带着一个西装革履,看起来颇为儒雅的男子。 “这是顾肖溪,他已经接手了这个案子,今天起,他就是汤贺媳妇的律师了。” 短暂问候后,唐景翰开门见山,直接说道:“下午他会去和汤贺的媳妇进行一个短暂的沟通,你们可以作为他的助理一道去,这是唯一的办法。” …… 第0735章 事发当天 简单聊了几句,对顾肖溪这个人我们也有了一些了解,一个很好的律师,大抵在整个湖北的行业内也可以排到特靠前的位置。 好,一般都和贵划等号。 贵的不一定好,但好的一定贵。 请这个级别的律师到底是怎么个花费,我没接触过,不太清楚,但我老家有个人和公司打官司,很普通很普通的一个律师,和眼前这位没得比,依旧张嘴就是十几万,眼前这位就可想而知了…… 老百姓宁可忍着窝囊气,也不愿意和人较真,并不是懦弱,有时候真的是较真不起。 比如汤贺的媳妇。 我琢磨着她宁可不清不楚的去坐牢,恐怕也不会倾家荡产请这样一个律师,所以,这位律师应该就是唐景翰帮忙请的了,为了让我们顺顺利利随时可以和汤贺的媳妇进行沟通,这人也是下了血本了。 关于汤贺的媳妇是不是杀人凶手,我相信哪怕到了这时候唐景翰心里都存个怀疑的,果真算起来,汤贺的媳妇大抵和他的仇人差不多,偌大个工程因为此事耽搁了下来,每天的损失不可估算,反过头来帮有可能是仇人的主花大价钱请律师,这位倒也蛮拼的了,可见真的是焦头烂额了。 所以,当我们拒绝了他的请吃请喝,直言立刻动身时,唐景翰的笑的眼睛都快没了,一直在旁边强调,如果事情解决,事后一定有重谢。 因为是以顾肖溪助理的身份去见汤贺的媳妇,走的正规程序,人数上就得有个把握了,总不能我们这一帮子人“呼啦啦”的全去,那不是探监,是劫狱。 顾肖溪建议,我们最好只去两个人。 商量一番后,我们这边决定还是由我和张歆雅去。 没辙,我师父怎么看都不像个当助理的主,老白和鹞子哥俩人就是土匪,屁股后面有屎,最好还是少出入那种地方,无双除了吃基本不动脑子,小稚……带去了那是开玩笑,一进局子人家就得把顾肖溪给拷了,理由很简单——雇佣童工。 如果不是小稚太小,我还真挺想带上的,她的能力兴许会对此事有巨大帮助。 至于衣物鞋子,唐景翰那边早就安排好了,到底是生意人,办事儿可谓是滴水不漏。 准备妥当后,我和张歆雅很是有些人模狗样的味道,随着顾肖溪一道出发了。 顾肖溪自己开了车,我们是乘着他的车去的。 这人是老油子了,局子里常客,可谓轻车熟路,进了局子后,满眼都是熟人,有人甚至还好奇他为什么换了助理,被两句玩笑打岔了过去。 一切都很顺利,办好手续,我们被领到了一间屋子外面。 顾肖溪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工作人员,随后压低声音对我们说道:“一会儿进去以后,你们该问什么尽管问,只当我不存在好了,不用忌讳什么,有些事儿我干这行这么多年,或多或少有些耳闻,唐先生也特意交代过了,至于官面儿上的人,不用担心,他们只会监视,但不会监听,里面有摄像头的,这是我和唐先生商量以后,得出的最好的见面环境了,其他情况下,人多眼杂,不方便你们说话。” 我点了点头。 前面工作人员把我们带到之后就离开了,并没有跟进去,我没经历过这等阵仗,不知道是顾肖溪特意安排好的,还是说原本的章程就是这么回事,紧跟着顾肖溪进去了,总算见到了汤贺的媳妇。 屋子里显得很空,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 汤贺的媳妇就坐在桌子对面,手上已经带上了手铐。 来之前顾肖溪就已经和我说过了,汤贺的媳妇现在是重大嫌疑人,因为绳子是被割断的,更有意思的是,割断绳子的地方有血,化验以后,血就是汤贺媳妇手上的,单凭这些或许不能算作是证据确凿,但作为重大嫌疑人绝对是够了,给她上了约束性警械也很正常。 汤贺的媳妇名叫费雪梅,年纪应该还不到四十岁,只不过看起来很显老,也不知是不是这段日子提心吊胆的原因,看起来很憔悴,耷拉着脑袋,面皮枯黄无色泽,眼神都有些呆滞,哪怕是我们进来了,依旧一言不发。 我们在她对面坐下,她只是抬头微微瞟了我们一眼,随后再次陷入了沉默中。 最终,还是顾肖溪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是你的律师,唐先生让我来的。” 费雪梅眼中总算闪过了一抹诧异,但还是没多说什么,微不可闻的说了声“谢谢”。 看得出来,她几乎已经放弃了,觉得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顾肖溪本来有心想安慰几句,又想想此行来的目的,最后还是没说话,一个很明智的决定,费雪梅的精神状态不对头,他一开口,很容易把谈话拉进他的职业范畴里,目光也就局限在了案情上,所以干脆不吭声了,双手抱胸坐在一侧,一副主场交给我和张歆雅的模样。 我内心里打了许多腹稿,可看到费雪梅的模样后,算是全都作废了,于是,干脆开门见山,直接说道:“他是律师,我们不是,我们只管死人的买卖,今儿个要来见你的人也是我们。” 与先前的麻木截然不同,尤其是我提到“私人买卖”四个字的时候,费雪梅浑身巨震,猛地就抬起了头,直勾勾的眼神甚至让人有些头皮发麻,舔了舔嘴唇,嘶哑着喉咙一字一顿的说道:“不是我,我没有杀我老公,他对我很好,为了我们娘几个天天在外面干最危险的活儿,我良心没被狗吃了,我怎么会害他……” “我信你。”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我很坦然,也很笃定。 我见过很多人性的阴暗,也见过很多伟大,男盗女娼的事情很多,可死生相随的也不少,不一定夫妻之间就一定会为了钱财卖掉对方。 此事我们翻来覆去不止一次的探讨,哪怕证据凿凿,我们所有人依旧认为,费雪梅绝不是凶手,这就是鬼神之祸。 无他,直觉而已! 当听到“我信你”三个字后,费雪梅挺起的身体一下子垮了,好似泄了气一样,轻声道:“你信又能怎么样呢,所有人都不相信我。” “来之前我问过旁边这位律师,罪证不足,如果事情不是你干的,还你清白的把握很大,当然,这就是他的工作了,与我无关,现在你老公死不瞑目,有人甚至见过他,闹腾的很凶,如何让他瞑目,这是我要做的事儿!” 我淡淡说道:“好了,言归正传,仔细说说吧,那天除了有东西拉拽氧气管和绳子,四周狂风骤起以外,你还看到了什么?” “我不光看到了,我还摸到了……” 提起此时,费雪梅脸上涌现出了恐惧,哆哆嗦嗦的说道:“那水底下有东西顺着绳子上来了,绳子是那东西割断的,我还从它身上拽下了一件东西,可是……没人信我,没人信我啊……” …… 第0736章 干羊皮 恐惧,无人相信的愤怒,再加上对前途命运的迷茫和担忧,此刻的费雪梅隐隐又有些失控的迹象。 看得出来,她现在的精神上出现了一点问题,这倒是很正常,骤然出了这么多事情,尤其是遇到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好人都得被活活逼疯了,我当初遇到阴奴这厮的时候,精神就有点过敏,那种感觉非常怪异,仿佛自己被从现实中剥离了出去,三观崩塌,偏偏又没法子和人去求证,孤独的盘桓在黑暗中,稍稍遇到点刺激,就会做出骇人听闻的反应。 我很能理解费雪梅现在的表现,更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急切的再追问下去了,旁边的张歆雅听到关键处没了结果,焦急之色恨不得自脸上喷薄而出,我见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张歆雅愣了一下,叹息一声,这才压了下来。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时间有点久了,大概是外面的人有点着急了。” 顾肖溪也看得出现在的费雪梅处于一种很脆弱敏感的状态,他自己在场反而不美,于是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道:“这样,我出去安顿一下。” 我下意识的问道:“这样合适么?毕竟我们才是你的助理。” 顾肖溪笑了起来,不大不小的和我开了个玩笑:“干活的不应该就是助理么?难不成助理不干活,还得让我这个老板干活?放心,第一次见面,基本都是做记录,我能搞定。” 说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有意思的是,顾肖溪前脚刚走,后脚费雪梅就幽幽的开腔了,她仔细回顾着那天的情况,丁点不差的说了出来。 最开始的情况,和唐景翰说的没太大区别。 费雪梅的丈夫汤贺顺着桩井钻了下去,很快,工地上就狂风骤起,飞沙走石,可见度比起了浓雾还要低。 费雪梅离得最近,她也知道捏在自己手里的氧气管、放在自己身边的绳子就是自己老公的命,在工地上因为狂风有些混乱,到处都是嘈杂声的时候,依旧是寸步不离的守在氧气管和绳子旁边,一动不动。 而就在狂风骤起后的弹指须臾,绳索和氧气管忽然有了动静,尤其是拉的笔直的绳索,在来回滚动着,这说明吊在桩井下的人有了大动静,在不断的来回晃动着,而且绳子是越收越紧。 这样的状况,像是吊在下面的人即将爬上来了一样。 费雪梅没有多想,她觉得爬上来的人是自己的老公,虽说时间太短了,有些不合乎常理,但她还是本能的开始拽着绳子往上拖,人也不知不觉走到了井口。 随后,她顺着绳子摸到了一只冷冰冰的手,手里正握着一把短刀。 “那刀子不快……” 费雪梅摇头,轻声道:“上面疙疙瘩瘩的,我也看不清,但直觉告诉我,那是一把生锈很严重的刀,不长,只有剔骨刀长短。” 因为刀生锈了,无法一下割断绳子,所以那刀在绳子上来回的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让人牙酸。 费雪梅一下子就慌了,她知道,爬上来的绝对不是她老公。 当时她整个人都吓懵了,脑袋里全然没有一丁点思维能力。 但女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说她们很勇敢吧,遇到一丁点的事情就会失控尖叫,比方说床上爬了一只蟑螂,橱柜里窜出了一只老鼠,或者脚上跳上去一只蛤蟆,都能吓到她们完全崩溃,可若说她们懦弱,当她们的面动动她们的孩子试试,漫不说撕你个满脸花,就算是前面是一头猛虎,她们也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爆发出让男人汗颜的战斗力。 可见,女人是最怕逼的,逼急眼了什么事情都敢干。 井口爬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想必换做是寻常的男人,第一个念头就是跑,但费雪梅不一样,她当时在想着——我老公呢?我老公怎么样了? 总之,不能让它割断了绳子! 说时迟,那时快,费雪梅一边在尖叫着说有东西拉绳子,一边竟然悍然朝着满是泥浆的水里探进了双手。 很快,她抓住了一大团头发! 然后她拽着那东西的头发就想将之拖拽上来,她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把这东西拽上来,对方应该就没办法为难自己的老公了。 有点愚蠢,但却让人不得不动容。 她从没想过,如果把那东西拽上来,可能她老公确实是没事了,可她自己却活不成了。 一下子被拖住头发,泥浆里那东西也有些乱了方寸,正在割绳子的手来回舞动着,搏斗之中,生锈的短刀在费雪梅的手臂上割了一下,绳子上的血就是这么来的。 而水下那东西则太沉重了,费雪梅一个女人家的,如何能拖得上来?漫不说是搏斗的过了。 最终,那东西割断了绳子。 一番搏斗当中,费雪梅连拉带拽,早已不是单纯的拉扯头发了,手指头在对方攀附上来的上身连抓,也不知抠到了什么,手指头像是插进了冬天的冻柿子里,森寒的冻得指缝都疼。 当那东西割断绳子后,立即沉了下去,如此,费雪梅就拉不住了,差点连带着她都拖拽进去,好在双脚勾住了地面上一块凸起的石头,这才堪堪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惊慌失措中的她茫然的爬起身来,再看手中,发现手中赫然多了一块东西。 “那是一块皮子,黑乎乎的,好像是濡湿的干羊皮,上面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凸起痕迹……” 费雪梅摇了摇头:“绳子和氧气管断了,我知道我老公肯定是回不来了,但这事儿不能这么算了,我当时就留了个心,留下了那块皮子,后面的事儿你们也知道了,我老公没上来,唐老板一分不少的给了我钱,可我回家没多久,还没缓过神,就被警察给带走了。 这些事儿我来了这里以后,不止一次的跟警察说了,可他们谁都不相信我,我甚至让他们去家里找我扯下来的那块干羊皮,他们也不去。 再后来……一个老警察忽然低声和我说了一句——看看法院怎么判吧,这些话千万别乱说了,没人会听的,再说下去,不是你也是你了,除了增加你自己的嫌疑,再没有任何好处!” 费雪梅在喊冤,愤怒的觉得没人相信自己说的。 我倒是品出了一些味道,暗自叹了口气。 老警察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没人会听的,却不是……没人会信的! 怎么听? 鬼神害人,万中无一,偌大一个城市,多少年都见不着一例,这世界上很多人的横死,不是死在了鬼神手中,而是死在了人心叵测中! 今儿个若是听了她这话,回头到了别人家那里有样学样,老公半夜起床把老婆给掐死了,然后回头报案说床上爬上了恶鬼,那这天下不都乱了吗? 此等事,不可公之于众! 在正常人眼里,费雪梅越是说,嫌疑就越大,老警察提醒的没错,也是善意的,证据不足,连顾肖溪都说了,把握非常大,老警察显然也是意识到了这些,她老公这个死伤,只能是工程意外死伤,至于别的事情,自有我们这种人,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天道昭昭,从不亏欠于人! “此事,你还是不要说了,你老公那里,我们会给你个交代,至于你这里,顾律师也说了,把握很大,你耐心一些。” 我淡淡说道:“人已经没了,多想想往后的日子吧,唐老板那里也需要个安宁,给了他这份安宁,他必有厚报,算是你丈夫最后能为你们娘们做的事情了,我说这些话,你能明白吗?至于如何争取安宁,你从那东西身上拽下来的那块干羊皮很重要,你放在了哪里?” 这些话我说的很明白了,费雪梅再笨,渐渐的也琢磨出了一些味道,眼中含泪,但还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轻声道:“在我家里呢,你们去找我婆婆吧,她知道的。” “好,你多保重,为了孩子。” 我最后安慰了一声,起身就准备离开。 费雪梅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咬牙道:“让我老公……得个安稳吧,为了家忙碌操劳了一辈子,死了总该得个舒坦了。” “好!” 我立即答应了:“这件事,我们接了。” …… 第0737章 证物 从局子里出去后,我们没有和顾肖溪一同走,对方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大抵能猜到我们和费雪梅聊天过程中有了收获,很是知道回避这个道理,没多客气,笑了笑,说让我们小心,随后自顾自的开车走了。 张歆雅脸色一直阴沉沉的,只等顾肖溪一走,眼前没了外人,不顾形象的在路边坐了下来,伸出俩手指在我面前比划了一下。 我立即会意,在她旁边坐下,顺带着递了根儿烟,这才笑着说道:“你也该在乎一下自己的形象的,记得你当初来我那租房子的时候,披着貂裘,脚上踩着高跟鞋,化着淡妆,头发挽在脑后,很是有点女神范儿的,看看现在……说你是女汉子都是尽量往好听了说了。” 张歆雅“嗤”的一声笑了,旋即叹息了一声,幽幽道:“这才过了多久,一年?还是两年?可我却觉得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一样,太长了……” 说此一顿,她晒然一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在这行干的越久,就越想金盆洗手。” 我当然知道她的心情起伏是为什么了,说到底还是费雪梅让她动了恻隐之心,我们经历了很多这些事儿,可到底还是人,不是铁石心肠,见多了可怜人,依旧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不单是她,连我都有些戚戚然,出了局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口喘息,仿佛此前正身处极端缺氧的环境中一样,恶狠狠的把冰凉的空气汲取到肺里,才算是得了片刻的解脱。 “我早就有了这想法了……” 顿了顿,我低头扒拉着手机叫车,终点就是费雪梅的家,同时面无表情的说道:“可我敢吗?我爹妈下落不明,现在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挣命呢,老卫家以前做事残毒不留余地,不知道多少眼睛在背后盯着呢,我要是退了,明儿个就不知道得死哪个角落里,到时候我师父肯善罢甘休吗?老白、鹞子哥、无双……你们这些人哪个肯善罢甘休?非得拼个鱼死网破不成!所以我是一丁点的懦弱都不敢有,为了自己的一丁点懦弱,把咱这一伙人全搭进去,那叫什么事儿?死了都不能瞑目啊! 再说说无双,李老头把这孩子托付给了我,自己倒好,直接蹬腿儿了,阴曹地府里都找不着魂魄,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舒坦呢,轮到我却麻烦了,这孩子跟个野人似得,离了我,他活不成的,我不退,他也退不了。 小稚也是一样的情况。 老白和鹞子哥这俩人就不用说了,江湖上闯荡了大半辈子了,我敢说在真武祠的日子才是他们最安宁的,他们哪敢退啊,退了估摸着死的比我都惨。 我们这些人都是没法子,只能一天天的苦熬日子,唯独你……你其实是可以退的,绾娘儿和你的关系缓和了不少,你退她绝对不会下毒手,我几次三番和她打交道,这点把握还是有的,这些你也清楚,其实这些话我憋在心里不是一天两天,老早就想劝劝你了,今儿个既然你提了,我也不得不提一嘴……” 不等我说完,张歆雅忽然抬起了头,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天空,轻叹道:“回不去了……” “义气害死人啊!” 我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本就没指望她能听进去,只是见她心思疲倦,这才多了几句嘴,眼看着一辆白色轿车从远处徐徐而来,正是我叫的车,便轻声说道:“好了,别消沉了,咱们还是去费雪梅家里看看那干羊皮吧!” 张歆雅掐灭了烟头,起身以后,整个人好似满血复活了一样,我看的暗暗摇头。 从局子到费雪梅的家有段距离,约莫近二十分钟的车程。 这是一个颇为老旧的小区。 按照费雪梅给的地址,我们很快寻到了她家,敲门后不过片刻,一个约莫**岁的小女孩过来开了门。 小女孩就是汤贺和费雪梅的女儿了,除此外,家中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是汤贺的母亲。 此事之前唐景翰也和我们说过一点,汤贺干了水鬼这个活儿,肯定得有个亲人在上面帮着,以前是他爸跟着他奔走,后来老头去世了,按说是该他妈上场了,可惜老太太有非常严重的糖尿病,双脚失去知觉,因血管病变使足部缺血局部组织失去活力,感染严重,多年前就截肢了,坐在轮椅上的人没法跟他奔走,于是乎只能费雪梅这个倒霉的跟着了。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太太,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现在就是这个家里的全部成员了,好在有了唐景翰赔的钱,而且水鬼收入颇高,过往也攒下了不少,家里是不缺钱财的,一老一少不至于没了家用,可也只能顿顿靠着小姑娘来叫外卖,屋子里就不要提什么整洁了,有些阴暗,东西乱糟糟的,老太太在窗口呆呆的看着外面。 进了屋后,我们说明了来意,在小姑娘和老太太的追问下,也说了一下费雪梅的情况。 在当今这个人情淡薄如纸的社会里,夫妻关系,婆媳关系,但凡提到了,大抵都会让人脑袋子嗡嗡的,尤其是恶婆婆的故事,由古至今流传已久…… 但是,在这个家庭里,我们却没见到这些。 按说,费雪梅是最大嫌疑人,老太太又是汤贺的母亲,不清不楚下,双方的关系恐怕早已势如水火了。 可老太太却全然没有一丁点怀疑自己儿媳妇的模样,听说费雪梅很大可能不会有事,大大的松了口气,叹息道:“这就好,这就好,这帮瞎了眼的,怎么就能怀疑到雪梅的头上呢,多好的媳妇啊,怎么可能会对我儿子下毒手,我是万万不会相信这些话的,前天下面有个死老婆子嚼舌根子,我当场就翻脸了,要不是没了双脚站不起来,我非得上去撕了她的嘴,含血喷人都不带眨眼,最可恨的就是这帮人了……” “和睦之家,必有后福,你们肯信她,也算是你儿媳妇能撑下去的唯一动力了。” 我笑了笑,面对一个丧子的老人,我自然不会说她儿子魂魄不安这种话,只说我们是费雪梅的律师助理,此刻见气氛放松了很多,轻声道:“费雪梅说了,她当天从桩井里拽上来了一个东西,东西交给你保存了,我们今天来了这里,就是为了取这件东西,这件东西是很重要的证据。” 如此情形,我不得不睁着眼睛说了瞎话。 提到这里,老太太哪里还有丁点的犹豫,挥挥手就让小女孩领我们去找那东西。 小女孩带着我们去了厨房,打开门的刹那,一股浓浓的恶臭扑鼻而来。 这是腐臭气味,而且不是寻常东西的腐臭味,是尸臭,且是人的尸体身上散发出的腐烂臭气,闻过的人一鼻子就能闻出来,天生万物,唯独人臭了最是冲鼻,比什么大牲口要呛的多。 我和张歆雅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震惊。 小女孩也捂住了鼻子,皱着眉头说道:“我妈妈弄回来那东西可臭了,要不是妈妈说这东西很重要,我和奶奶都准备丢掉了,厨房都没法进了,必须得关着门,要不然整个屋子里都没法子待人了。” 说话的工夫,小女孩在橱柜前蹲下来,打开柜门,伸手就朝一个黑塑料袋抓了去。 看得出来,那黑塑料袋里就是费雪梅扯下来的东西了。 我此刻心里已经有了三分了然,哪里能让一个小女孩去抓这东西,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笑着说道:“这是证物,可不敢在上面留下指纹,去帮哥哥找个橡胶手套好不好?你们家洗马桶用的就行……” 小女孩脆生生的应了,离开后,不多时就拿来了手套。 我带上手套,这才一点点的打开了塑料袋…… 里面是一块叠起来的黑皮子,似乎是泡湿了,里面有许多水分,还挺沉,稍稍拎开了,才看清这东西约莫有脸盆大小,四周都是扯裂的痕迹,很不规则,皮子的一面甚至还钩挂着一些脂肪和肉,如今已经腐坏了,更诡异的是,呈现出一种黑绿色,滴滴答答的坠落着诡异的液体。 袋子打开,恶臭更重了三分! 小女孩干呕了两声,咬牙问道:“大哥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呀,怎么这么臭……” 我嘴角扯了扯,颇为僵硬的说道:“干羊皮……” …… (第二更,写了很多年的书,神经衰弱的毛病越来越严重,最大的表现就是经常阴阳颠倒,浑浑噩噩,最近更新不行,又是睡反觉了,这种状态很痛苦,醒着的时候脑袋里跟浆糊似得,睡着的时候不安稳,惟一的办法就是一天一夜不睡,再倒回去,一会儿坚持着再写个第三更,今天就没更新了,这样的精神状态,实在不宜写书,明天睡眠倒过来了,再好好卖力更新吧,尽量能保证一天两三更的……) 第0738章 巨殍尸 如果此刻眼前有一面镜子的话,我一定会看到自己脸上的神情好似变脸一般在不断变幻着,精彩极了。 张歆雅的情况和我差不多。 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非常强烈的,家庭环境的剧变引发的只是外人对小孩子的可怜,天性单纯的他们尚不知生离死别的痛苦,依旧秉持着自己的本性,于是乎更加的让人心疼了,眨了眨大眼睛,轻声问道:“可是……我见过羊皮,不是这个样子的,而且你看,上面好像画画一样……” 手里的这张皮上面确实有图案,就在表皮上! 只是,那图案却不是画上去的,而是用各种利器割上去的,换而言之就是……疤痕!!! “这就是羊皮,羊皮鞣制以后就是这个样子!” 我的语气万分的肯定,随即又觉得自己现在这个样子过于严厉了,脸上的神情缓和了几分,笑道:“你家里有没有笔和纸呀?有的话帮哥哥取来好不好?这是救你妈妈的证据,我们得做记录,采集,接下来的事情就不宜小孩子看了,你去外面和奶奶等一会吧……” 小女孩一听救妈妈,没有任何犹豫的点了点头,飞快取来纸和笔,随后就退了出去。 “这块皮子不能带走了,一会儿出门就找个地方烧掉,留着这东西是个大患,尸毒一旦散开了,后果不堪设想!” 我递给张歆雅笔,飞快说道:“你手艺比我好,快把这上面的图案抄下来!” 张歆雅知道深浅,没有多语,立刻干起了活儿。 我们的直觉是对的,费雪梅果然给我们提供了巨大的线索! 在局子里和我们谈话的时候,她说自己从那东西身上拽下了一样物件,看起来好像是干羊皮泡水了一样。 那时候我就好奇,怎么可能会非常巧合的拽下一块羊皮来? 现在答案有了,这哪是什么羊皮,分明就是一块人皮啊!! 只是,这人皮好似氧化的极其严重的物件一样,呈黑青干枯之色,偏偏又极有分量,看起来还真是有点像那种搁置了很多很多年的羊皮。 当初我爸为了躲避水王爷追踪,用礼官一门的剔骨刀和塑魂剪制造活仆来瞒天过海,差点连我都给骗了过去,他制造活仆所用的就是羊,人皮在经过了一些奇特的酝酿下,看起来跟羊皮真的很像,不信且去那些博物馆里看看藏区传承下来的人皮唐卡,那些唐卡和经过岁月发酵的羊皮很是相似,寻常人乍一眼看过去,根本识不出这是人皮。 费雪梅只是个本本分分的家庭主妇,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揭下来的是什么? 可落在了我们这些和死人打交道的人眼里,就很好辨别了,毛孔、密度、韧性等都不是一个模样的,我甚至都能看得出,这是一个成年男人脊背上的皮肤! 张歆雅一边抄录着那人皮上的图案,一边压低了声音问道:“能大概猜出那是个什么东西了么?” “有些眉目了……” 我说道:“东西是费雪梅从那东西身上扯下来的,按照她的描述,慌乱之中,她又抓又挠,手指头应该是抠进了对方的皮肉里面,对方割断了绳子,瞬间沉入桩井的泥浆里面,她顺势扯掉了对方脊背上的一大块皮肉,这说明那东西不是干尸,身躯莫说跟金甲铜尸这等硬邦邦的东西媲美了,恐怕连正常人的身体都比不上,仿佛一团烂肉一样。 再者,费雪梅描述这东西像羊皮,还是揣在身上带出来的,周围之人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说明这皮子当时并没有这么臭,甚至说没有丝毫的异味,臭掉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你看到了么,就是扯下皮子时刮下来一点脂肉,如今却全腐成了尸毒,这哪是什么尸体呀,几乎就是一包人形的尸毒!! 结合这些,我猜测着,八九不离十应该就是巨殍尸了!!” 巨殍尸,顾名思义,这是泡在水里的尸体。 一些落水而死的人,死后魂魄不安宁,尸体也不安宁,一旦有异变,水猴子那算是最常见的了,万中无一的,会出现这种巨殍尸。 而且巨殍尸不会出现一个,要出现,基本就是一窝!! 水本阴,死在水中的人如果多了,那是阴上加阴,人多了嘴杂,容易出事儿,死人多了也是一个道理,不单有阴气,更有煞气、怨气等聚集滋生,于是乎,这在水里死成了一窝的尸体就会有异变,不会浮上来,尸体汲取诸般阴气,变得越来越沉重,鱼不敢靠近,而尸体在水的浸泡下,会浮现出好似巨人观一样的状态,变得越来越胖大,诸般污秽聚集,直至形成一个恐怖的煞坑。 人活一口气,人死要断气。 这世上死人闭眼以后不消停,多是有了一口不该有的气,这口气基本是阳气。 可是这巨殍尸却不一样,几乎与煞坑融为一体,反而是汲取了煞气闹妖,算是许多怨尸里一种非常罕见的状态了。 巨殍尸的状态和腐尸很相似,身体好似烂掉了一样,一把就能抓下皮肉来,那皮肉最开始和死人肉没什么区别,其实就是因为有阴气滋养着,于是不腐不臭,可一旦离了水,要不了多久就会烂掉了,爆发出来的尸毒会达到一个惊人的程度! 正是因为这种东西少见,张歆雅了解的不多,闻言就问道:“那你说,杀了戚峰,滋扰付慧城的……是不是这种巨殍尸。” “是也不是,但杀了戚峰和滋扰付慧城的那个,绝对和浮上来割绳子的这个不是一个东西。” 我见张歆雅愈发不解了,就耐心解释道:“巨殍尸这东西很危险,在水底下比水猴子还要危险,力大无穷,水猴子顶多在水下拖人,然后把人淹死了,而这巨殍尸……在水下一旦被纠缠上了,能生生把一个大活人扯成两段! 可它和水猴子也是一样的,一旦离了水,那就不成了。 无论是付慧城还是戚峰,这俩人都是在陆地上被害的,而且按照付慧城说的,对方行动敏捷,来去如风,无声无息,这却不是寻常巨殍尸所能做到的了。 可我为什么又说下手那东西应该和巨殍尸有些关系呢?因为这巨殍尸是煞坑里养出的极阴极煞之物,阴极生变啊,好似鱼跃龙门一样,巨殍尸多了,难免有那么一两个成了尸王。到底会滋生出怎样的东西来,谁也不敢拍着胸脯说自己能料到,这也是为什么一旦出现巨殍尸,往往就意味着会有更厉害的东西存在的原因,许多玄门之人见了这种水下煞坑绕着走,八字不硬的都不敢近水,就是这个原因,因为没个定数,万一里面跳出个能和旱魃媲美的东西呢?那岂不是白白交代了自己的性命?这玩意就跟买彩票似得,涉及到自己的性命,谁也不敢去玩这个刮刮乐! 好在,付慧城这厮给咱们探了路,咱们倒是大抵能摸出这个尸王的一些底细,连男人月事期的那点晦气都忌讳,可见不是那等能和旱魃媲美的凶物,要不我师父怎么放心让咱们自个儿去解决?锤炼也得有个限度,总不能让自己的爱徒拎着脑袋去锤炼吧?这太不负责任了。” 张歆雅对“爱徒”这俩字儿敬谢不敏,丢给了我一个白眼,此刻她已经将人皮上种种疤痕拼凑成的图案完整画下来了,看了一眼,舔了舔嘴唇:“这好像一幅地图啊,不过这地图画的……好生古怪,我还从没见过这么画地图的呢,就跟乡下老农们的信手涂鸦似得!”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我给她打了个颜色,起身道:“好了,把这腌臜东西拎上,咱们该走了,有话出去说!” …… (第三更) 第0739章 桩下之秘(上) 一老一少眼巴巴的在客厅里等着,我和张歆雅从厨房里出去后,目光齐刷刷的转过来,眼巴巴的看着我们两人。 她们在等待什么,我心里有数,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当即道:“这东西作为证据很有分量,费雪梅十之八九是没事的。” 一老一少果然大大松了口气。 因为厨房的门来回打开过两次,此时气味已经弥漫了出来,站在客厅里也能闻到那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尸臭闻多了况且会对活人身体有害,何况是巨殍尸这种一等一的阴怨之尸所散发出的腐臭? 嗅到这味道后,我起了个心思,伸手招来小女孩,摸了摸对方的脑袋,温声说道:“奶奶行动不便,妈妈回来前,你要学会照顾奶奶,一会儿等哥哥姐姐走了,记得把家里的醋煮开了熏一下屋子,然后打开窗户好好晾一晾,来的时候我在楼下超市买烟的时候,看到里面有卖硫磺皂,好像是两块钱吧,你去买一块,回来打碎了用来涮拖布,然后好好拖拖地,明白吗?” 小女孩连连点头。 我心下稍定,其实除这等尸臭煮醋外加开窗通风就足够了,只是这巨殍尸腐烂发出的臭味甚是腌臜,阴气极重,很容易惹来些其他莫名其妙的脏东西,驱赶这些东西最好的法子其实是放硫磺,只是硫磺会挥发,用的不得当甚至会对身体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这屋子里一个不会走的老人外加一个心智还不是完全成熟的孩子,让他们用硫磺反而不美,做事须得临机应变,适当做出更改,这是我师父一直在提醒我的,好心办坏事的例子太多了,所以我才说让他们用硫磺皂,毕竟硫磺驱邪,和朱砂之物道理不一样,不是利用阳刚之气,单纯是因为那股刺激的气味鬼神不喜,硫磺皂里有硫磺的成分,也有一些硫磺的气味,用来拖地也能起到相同的作用,只不过效果会稍稍差一点而已,但好在安全。 嘱咐好后,我和张歆雅就告辞了,等小女孩关上门后,我捯饬半响,从裤兜里掏出一枚叠成三角形状的黄符。 符是镇宅的黄符,不单有镇宅的,雷符、护身符之流我身上都有一枚,白日见鬼的事情遇的多了,出门不得不多留个心眼,以备不时之需。 取出镇宅黄符,我悄悄将之掖在春节时他们贴在门上的“福”字后面,确定不会无故脱落,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你倒是有心了。” 张歆雅见状,笑道:“不过你为啥不当面给呢?这东西拿捏在他们手里,不是更好一些?” “你好歹注意一下前后搭配呀!” 我没好气的说道:“咱们说是律师的助理,回头又给人黄符,老太太虽说不能走了,可又不是傻子,哪能不知道的这黄符是干什么的?回头人家还得纳闷,难不成现在这律师都兼职起了神棍的活儿?打心眼儿里得给咱们贴上‘骗子’标签,对自家媳妇儿的安危恐怕心里又没着落了,一大把岁数的人,心里日夜煎迫,这要煎迫出个好歹来,你负责啊?” 张歆雅“哧哧”笑着,给了我一胳膊肘子。 小区里终究是个人多眼杂的地方,有些事不适合在这里做,好在来之前我和张歆雅就把四周大抵摸清楚了,在小区南边就是一处荒僻的小巷子,基本上堆满了生活垃圾,那里正是我们处理这块人皮的好去处,总不能拎着这东西回去了,恶臭难闻,哪个司机肯拉我们? 垃圾巷子里臭气迎天,二人鬼鬼祟祟跟做贼似得摸进深处,最后在一大堆垃圾后面蹲下来。 路上的时候张歆雅就捡了一捧干树枝,此刻熟门熟路的堆砌起来,我则把那人皮抖落在上面,不过是烧一块巨殍尸的皮而已,不是处理什么邪祟,用不着玄门手段,直接烧就可以了。 旁边的张歆雅鬼使神差的冒出一句:“玩火尿床!” 幼稚的话让我点火的手哆嗦了一下,抬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真的尿床!” 张歆雅一边在笑,眼里却浮现出了回忆之色:“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我就跟鹞子哥在这种小巷子里玩火了,回去后他就尿了褥子,早上起来他妈一摸,满炕都是,一脚就给他蹬到了地上,他爸大怒,跳下去就打,越打他妈就越生气,后来跳下去跟他爸一起打,鹞子哥叫的别提多惨了……” 这时候,树枝已经被点燃了,搁在上面的人皮被烧得卷曲起来,“腾腾”的冒起了黑烟,随即就出现了惊悚的一幕,那人皮好似成了活人一般,在不安的扭动着,甚至发出了“吱吱”的怪异声响。 这是应有之事,没点诡异哪能是怨尸身上摘下来的玩意呢? 我和张歆雅皆不以为忤,不过燃烧人皮的怪异响动还是把张歆雅从回忆拉到了现实里。 四下无人,正是说话之处。 她犹豫了一下,问道:“摆在明面儿上的事情都梳理的差不多了,别卖关子了,想到什么就说。” “结论还是那个,我和鹞子哥仔仔细细看过那里,墓葬绝对不在工地那里,但工地那里的事情也不可小觑,应该和墓葬有些干系。” 我想了想,轻声说道:“那里……十有八九是个殉坑,不对,说是殉坑也不准确!” 张歆雅愈发的不解,看了眼脚下跃动的火苗,蹙眉道:“人都说相处的久了,是人是鬼一目了然,可不知怎的,和你相处的越久,我就越跟不上你的思维。” “这事不大好解释……” 我说道:“来,把你抄录下来的那份地图拿过来,咱们先从那份地图来说。” 张歆雅依言取出地图,时间已经有点晚了,天色昏暗,借着脚下的火堆才能隐隐看清。 我手指抵在地图上来回一比划,笑道:“有句话你说对了,这地图画的很古怪,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一副地图上画了很多个看似毫不相干的地方。” “你看这里,这是一座山,对吧?” “而这里呢?这里四四方方,又是一条地下墓道。” “还有这里,这明显是一个地宫。” “这里,你看,这也是个地宫,但很小很小,很像是一个储物间的存在,应该是放置一些大型陪葬器皿的地方。” “……” 我一口气说了许多,继而道:“毋庸置疑,这就是一副墓葬的地图,可却并非是一副完整的墓葬格局地图,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彷似把一个完整的墓葬拆的七零八落,而后专门从中调减出了几个地方专门画了出来,你说说天底下什么人会画这样的地图?” 张歆雅道:“墓葬的设计者吗?设计草图?” “这图是费雪梅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对方是直接用刀子刻在自己背上的!!你家墓葬的设计者会把地宫草图设计在自己的背上吗?” 我丢给她一个白眼,自顾自的说道:“干这种事情的,只有一种人——工匠! 那些身份很低贱,知道墓葬修成之日就是自己身死之时的工匠,才会干这样的事!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呢? 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当然要挣扎着给自己寻一条出路了,可这很难,就像是越狱一样,首先你得弄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 偌大的一座墓葬,一旦开工,工地极大,所有施工的工匠都是分开干活的,这一批人在开凿这个墓室,另一批人在开凿另一个墓室…… 这种情况下,和费雪梅纠缠的那具巨殍尸生前只能把自己参与的工程项目画下来。 你看,最早的时候他们在一座山上,在清理这座山头的地表,然后他就被派去挖掘墓道,再之后去修建墓室和放置陪葬器皿的墓室…… 可惜只是撕下了他背上的一小块皮,咱们只能看到这些……” 这时候,张歆雅总算是回过味道来了,当即说道:“这么说来,这些工匠最后还是没能逃走,被活埋在了墓葬中,但他们并没有认命,而是开始挖掘暗道准备逃跑?” “不错,但他们运气不佳,不小心挖到了地下水脉,我和鹞子之前就说过,唐景翰施工工地那个位置,地下水流似暗河,挖到了地下水脉,他们必死无疑,最后全都被淹死了,形成了一个天大的煞坑!” 我淡淡说道:“唐景翰是个倒霉的,打桩正好打在了那个煞坑上,钻头掉在下面也是应有之事……” …… 第0740章 桩下之秘(下) 张歆雅听过我的这些分析后,对唐景翰工地下的情况大致有个了解了,思索了一阵就问我:“你的意思是……咱们如果顺着那桩井钻下去,必定能找到当年工匠逃生挖开的暗道,顺着这条暗道,咱们就能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入墓穴?” “理论上来说是没问题的,可此事做起来却难啊,难如上青天,我是没法子做这个决定的,回去后还得和师父他们好好商量一番,然后才能定下个行动计划。” 我叹息一声,喃喃道:“刘去疾是西汉人,他的墓葬建造在两千年前,那些工匠掘开的逃生暗道差不多也是这个年份,终究只是些工匠,可不懂得什么高深的地宫建造技术,可以想到,那条暗道就是土下挖开个窟窿,说句不好听的,挖的时候没塌掉就算是祖坟上冒青烟了,结果却挖到了地下的水脉,地下水一冲,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谁也说不准,可能早就一塌糊涂了,也可能各种压力值反而保持了一个微妙的平衡,依旧存在,一概不知的情况下,跳下去风险实在太大。 再者,你以为水鬼这职业是那么好做的么?桩井太深了,里面又全都是泥浆,压力太大,一旦摸下去,一片漆黑,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不行的,像咱们这样的……下去三四十米就得疯掉了。 还有第三条,巨殍尸这种东西一出现就是一窝,倘若在陆地上遇到了倒也罢了,可如果在水下遇到,铺天盖地的一拥而上,就算是天师猝不及防下都得吃个大亏,交代在里面都有可能。 有了这三条,不好好想个法子应付,那口桩井对咱们而言就是鬼门关,有去无回啊。” 说此一顿,我沉吟片刻,又说道:“如果可能的话,我觉得最好的办法还是从地表来找那座墓葬,然后寻到关键处下铲,直达咱们的目的地,这才是正理,可这又太难,鬼才知道那些工匠逃生的时候是从哪个方向挖的,挖出去多远才挖到地下水脉?确定不了这些,找那座墓葬几率渺茫!死人脊背上扒下来的地图上那座山太突兀了,没个明确的地表,神农架林区里不知林立着多少山头,要想看那山的形状来找,无异于大海捞针,而靠着观山看水、分金定穴,却也没太大指望。从双龙吐珠盂里得到的地图便能确认,那一块古今地貌变迁太大,旧时的风水宝地,到了如今未必是风水宝地,所谓风水轮流转,今年到我家,山不转水转,这天地之势永远都在轮转变化中,昔年心头的朱砂痣,如今胸口的蚊子血,这就是时间的威力,多少曾经的大墓就是坏在了这等天地变迁上,风水一变,墓葬里怕也是极凶的,何况刘鋹这厮手底下有行内人,怎么看都不是易于之辈…… 不过,不管怎么说,我和鹞子哥总得去周围勘探一圈,万一能找着呢?实在没了办法,再朝着这下下之策来使劲儿吧!” 此时,人皮已经渐渐焚尽,干树枝也烧得差不多了。 我起身踩灭零星的火星儿,防止引来不必要的火灾,掸了掸裤子,这才摇头说道:“算了,先不提这些了,一提那座墓葬我脑瓜子就疼,当初遇到稚娘完全就是逃命逃的慌不择路的结果,谁知竟然种下了这样一段缘分?如今小稚来了身边,渐渐的生出难弃难离的情分,最终还是逃无可逃,走上了现在这条路,可见这人算不如天算,冥冥中一切自有天意。” 张歆雅点了点头,和我结伴走出了垃圾巷。 此处颇为荒僻,没有出租车只能用手机叫车,还得等好长一阵子。 二人在马路牙子上坐下,闻了闻对方的身上,彼此之间立刻丢给对方一个嫌弃的眼神,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开距离。 “对了,还有一个问题我挺想不通的,有点纳闷。” 张歆雅忽然开口说道:“历史上刘去疾这个人是因为残暴成性,最终被汉宣帝流放,途中自杀,虽说他是刘姓封王,可既然都落魄到了这一步,又怎能大兴土木给自己修建墓葬呢,而且事后还杀掉了所有工匠,这好像有点说不通。” “有什么说不通的,史书上那些落魄如狗的人多了去了,及至下葬的时候,墓葬却一点不含糊,哪里能瞧得出丁点落魄的样子?” 我摇头嗤笑了一声:“你大抵还是对古代阶级森寒的厉害不了解,岂不知贵良商奴贱五等人的说法?还是太年轻啊,落毛凤凰不如鸡这句话,那是原本平等的两人嘲笑另一人落魄时才说的话,对于下面的人来说,瘦死骆驼比马大才是正理!” 闲着也是闲着,我便细细的为张歆雅解了一下心头的迷惑。 贵良商奴贱五等人,说法由来已久了。 贵籍,其实就是贵族,古时候的世家大族。 近些年来,华夏无贵族的说法甚嚣尘上,这话说的对也不对,不对是因为华夏确实有过贵族,对是因为现在没有贵族了,或者说,唐朝这个华夏由开放转为保守的节点之后,就再无贵族! 若说华夏的贵族,最有名的大抵便是两个了——山东士族、关陇贵族。 山东士族的传承很久远,七宗五姓其先祖很多都是周天子分封天下时就已存在的贵胄,也有先秦两汉时期的,家族气运绵延千余年,不过到了唐末黄巢起义的时候,基本因为战乱完蛋了。 关陇贵族则相对晚一点,北魏孝文帝时期设北方六镇,这个集团就出自北方六镇,胡汉杂糅,是个很强悍的军事集团,西魏、北周、隋、唐四个王朝的皇帝都来自于这个集团,说它可以主宰一个王朝的兴衰,隋炀帝远征高句丽,其实就是在给关陇集团放血,玩崩了,也把自己给玩死了,只不过这个集团最后撞上了日月凌空那位,被一个女人杀的屁滚尿流,彻底被结果掉了。 除此外,还有衣冠南渡形成的江南文士,乃至于周天子分封时留下的很多辉煌氏族…… 但无一例外,基本伴随着唐朝的结束,这些贵族都完蛋了,唐之后其实就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门阀世家,贵籍仍旧保留,不过是一群既得利益者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而设下的条条框框,让他们坐那好好往上数,数不出七代脸就绿了,没个千年的传承,也好意思称门阀贵族? 至于良籍,其实就是绝大多数普通老百姓。 商籍就是商人,古代的下等人。 最后最后,就是下下等人奴籍和贱籍了,奴籍是卖身为奴的人,也有被抓回来的战俘等,贱籍就比较复杂了,有罪人之后,还有妓女戏子,譬如京城乐户,山陕乐籍、广东疍户、浙江九姓渔船、安徽的伴当、世仆、江苏丐户等等…… 在古代,奴籍和贱籍不叫人,随意被打杀了,基本就是赔个钱的事儿,和商品没区别。 贬谪的封王肯定没法让良籍的匠人和百姓给他修建墓葬,可若是奴籍和贱籍,那就没有任何问题,刘去疾有的是钱,随随便便买来几千的奴籍和贱籍,给他修完墓葬一刀杀了,没有任何问题。 老子虽然被贬谪了,可奴籍和贱籍那是私人物品,公家管不着!! “死在那条暗道里的人一定全都是奴籍和贱籍!” 我面无表情的说道:“奴籍和贱籍明如草芥,但凡被买去修建墓葬的,十成十不会有好下场,也只有这种人才会在刚刚被弄去修墓葬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怀揣着借机逃生的念头。许多良籍被征发劳役后,哪怕是修墓葬,也不会有这种想法,毕竟杀良填坟的皇帝很少,被史书和朝臣戳脊梁骨都是轻的,一个闹不好天下狼烟四起,谁敢干?这也是为什么很多皇帝的墓葬位置书于史书的原因,那么多的良籍修墓葬,还不能杀人灭口,瞒不住的,索性大大方方记录出来得了,但墓葬内的机关什么的,却是玩了命的设置,或者像曹丕一样,特光棍的直接昭告天下——老子坟里什么都没埋,别来挖老子。” 二人说了一阵子闲话,车来了。 当我们回到那家民宿的时候,唐景翰依旧没有走,眼巴巴的看着我们。 我自然不会让他失望,说有了很大的线索和收获。 如此,唐景翰才心满意足,乐呵呵的离开了,这人倒是聪明,知道有些事自己不该问,索性也不问,只求有个能让他安心的消息。 我犹豫了一下,终是没开口提太多的事情,现在还不是时机,说了反而会让人家看轻我们。 唐景翰走了,我才坐下,让张歆雅取出地图,完完整整的把我的猜测说了出来。 等我说完,我师父也没了主意,显然一窝子藏在桩井下的巨殍尸让他都得忌惮三分,稍一沉吟,便说道:“还是等除了工地上的那东西,你们顺便在周遭踩过点以后再议吧,当下情况虽然渐渐明朗了一些,可还是不方便贸然做出决定。” 我点了点头,这是应有之意,倒是和我不谋而合了。 阴奴一直叫嚣着要改良配方,所以我没有把风铃带在身上,而是留在了房间里。 这厮一整天都在琢磨着如何才能让老白变得更加……风情一点,前前后后不知试验了多少东西,倒是把鹞子哥折腾的够呛,来回不知道出去采购了多少趟。 不过,好在是有了收获。 不用滑石粉,改用米浆,犹如制作红薯淀粉似得,米浆沉淀以后,在下层得到一层沉淀物,晒干后,里面加入一些草药的药渣,气味冲鼻。 阴奴言称这回的配方绝对管用,老白倘若用了,在工地那等腌臜东西眼里看来,保准是香暖紧凑,不把其撩拨的欲罢不能不作数,非得要和老白好好敦伦一番才算一解心头之痒。 到底是三千年年份的狗腿子,如此猥琐不知羞耻的话说的自然,脸上更习惯性的挂上了谄媚,再配合着“嘿嘿嘿”奸笑三声,活脱脱就是阉贼。 至于它的性别,至此刻我算是彻底没了疑惑,这么猥琐的主,这生前要是个女人的话,那还得了?叫现在的腐女们情何以堪? “香暖紧凑”四字让老白羞愤不堪,哀嚎一声,冲上来就和我拼命。 显然,这彻底的伤害了他。 馊主意明明是我师父眉来眼去之间授意给我的,此刻这人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不认识我似得,看我和阴奴的时候还皱了皱眉,那眼神给人感觉像是在看一坨堆砌在马路边上的大便,本来就是恶心,还堆在了不该堆的地方,于是乎就更恶心了,那股子嫌弃劲儿都让我心头抽搐,眼巴巴的看着他甩甩袖子,拂衣而去,末了还撂下了一声冷哼,高冷的不行…… 天大的黑锅扣了下来,我有苦说不出,只能生受了老白几记老拳才算作罢。 因为今天下午唐景翰的突然到访,我们的计划行程发生了变更,见过费雪梅后,回来时间已晚,今夜怕是赶不上了,干脆我们就在民宿休息了一夜,养足了精神,第二天一大早就直接出发了,毕竟舍开除掉工地上那东西以外,我们还有另外一个任务——踩点! …… (第二更) 第0741章 蓦然回首 踩点这种事情不需要过于兴师动众,尤其是观山看水、分金定穴这类型的踩点,需要的是专业技能,再者便是苦劳了,不懂堪舆的人跟着也是白费腿脚,我和鹞子哥两个人去足矣,犯不上一大票人去千辛万苦的跋山涉水,还平白拖慢了速度。 所以,路上的时候,我们几人就商议,要不要分头来行动。 戚峰遇害的时候是晚上,可付慧城遇到那东西的时候却是傍晚,再加上多番推敲,我们基本已经锁定那东西应是个巨殍尸王无疑了,有了些道行,说不得已经不惧青天白日,大白天的出没也不是没有可能,顶多就是道行削弱一些,却也不至于被阳气灼烧成灰烬,白天盯守在工地里虽说几率要小一些,总归还是有些可能的。 我和鹞子哥进山踩点,剩下的人和老白去工地上盯着,诱那东西出来,这么做,岂不是省时省力? 毕竟,从当下掌握的一些线索来看,我师父料定那东西道行不会太高,说不得无双一人就能料理掉,再加上有张歆雅从旁协助,风险不会很大。 这个提议其实昨天晚上的时候鹞子哥就和我嘀咕过,会少做很多无用功,今儿个在车上不过是旧事重提而已。 当然,这个旧事重提是对于我们几个而言,鉴于老白的种种不良品行,昨晚上的探讨完全是背着他进行的,免得他忽然又闹什么幺蛾子,比方说,拉肚子、感冒不起什么的……所以,此刻这个提议对老白而言是个新命题。 老白左看看右看看,盯着无双仔细瞧了片刻,又看了眼旁边的小稚和张歆雅,也不知这三人脸上是不是刻着“不靠谱”这三个字儿,反正老白脸上是越来越没底气了。 我正要说话,这厮却忽然捂住了耳朵,好像一些烂狗血桥段的女主角似得,疯狂的摇头尖声嘶叫起来:“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也亏着是在车上,而且车速不慢,否则这厮恐怕会扭着肥硕的屁股一路狂奔逃走,那样就更雷人了。 我和鹞子哥对视一眼,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对于老白那比老鼠大不了多少的胆气算是彻底绝望了。 这一出钓鱼的戏码老白是重中之重,如今男主角都撂挑子了,我们这些人也只能徒呼奈何,没了办法,只能作罢。 有了上一回的失败经验,这一次,我们没有直接把车子开到工地。 上回为什么失败,这两天我们总结了一下,可能是运气不好,那巨殍尸王正好没在,也可能是老白太怂,没有过于深入,还有可能是阴奴捯饬老白的手段没到位…… 总之,漏洞重重。 而在这许多漏洞中,还有一个漏洞却差点被我们忽略了。 我们动静儿太大了,一帮子人“呼啦啦”的到了工地,随即分开,兴许已经打草惊蛇了。 如今,无论如何都要做出只有老白一人的假象。 出于这种考虑,车子被停在了距离工地很远的荒山野岭里。 随后,我们带上了东西和家伙开始进山。 莽莽神农架林区,好似一片洪荒世界,山头林立,环境错综复杂。 要想靠着脚底板走遍这整个林区,根本就是一件不现实的事情,而且这里面的风水宝地或险恶鬼蜮很多,毕竟是神农架坛飞天的地方,也传出过许许多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不懂得看风水不要紧,但似这种充满传奇的地方,必定是地脉之势极其磅礴的地方,光明和阴暗并存,适合埋死人的宝地太多了,那么多的宝地,谁知道哪个下面有人,哪个下面才是我们要找的刘去疾墓? 所以,我们的目光就是锁定了工地周遭这一片区域,不大不小,倘若有宝地,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肯定得下一铲子试试,可如果没宝地,那就只能作罢了,说到底从我们来到这里开始一切所作所为,其实就是一个搜寻确定、一步步拨开刘去疾墓葬迷雾的过程。 一下午的光景很短,我们几人的脚力不差,划定的区域也不算大,倒是差不多兜了一圈。 很可惜,没有任何发现。 工地附近的区域里,并没有很明显的风水宝穴,看来被淹死在地下的那批工匠应该挖了很长的暗道,墓葬离这里很远,方位无法确定。 这很正常,一般等墓葬修建好,主人埋葬进去,顺带着封闭了地宫之后,墓主人的亲信并不会立刻散去,会守很长时间的墓,地下的工匠这个时期挖掘暗道逃生的话,只要是个聪明的,就绝不会直接掘开墓墙就往地表挖,那跟找死没什么区别,上去了就是打地鼠游戏的局面,他们是地鼠,守陵人就是拿锤子的人,所以,这种逃生暗道都会挖很长很长。 我家中的记载里,关于这样的事屡见不鲜,其中最狠的一伙儿工匠,逃生暗道足足挖掘出将近三四十里地,几乎是个奇迹。 这伙人是明朝年间的一批奴籍和贱籍,给一个叫陈奉的人修建墓葬,这个陈奉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是万历年间御马监奉御太监,本身就是个盗墓贼,李林甫的老婆杨氏的墓就是被这人给挖了的,不知道得了多少金银珠宝,给朱翊钧出去办事的时候,也是疯狂贪污压榨民间,其财力已经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太监这东西最是变态,有钱以后肆意妄为,一次性买下了千人给他修建墓葬,自己埋进去后,直接把这一千人全给关里头了,却不知这些奴籍和贱籍也很有心思,早早就知道给这阉贼办事不会有好下场,很有组织的节俭藏匿口粮清水,这些东西就藏在墓葬里,被关进去后,清水粮食不缺,一路避开守陵人,挖了几十里的暗道没塌,几十年后,陈奉的仇家后人挖坟鞭尸的时候才发现这条暗道,历经几十年没有塌掉,堪称奇迹。 可见,这人在逼急眼了的时候,爆发出的潜能是多么的惊人。 刘去疾墓葬的这些工匠挖个二三十里,甚至更长,一点都不奇怪,只不过他们比较倒霉罢了,挖到了地下水脉。 没能在四周寻到墓葬,说遗憾心里肯定是有点遗憾的,但谈不上灰心,找墓葬这种事情最是复杂,尤其是指名道姓的要找一个人的墓葬,运气、资料等等,缺一不可。 我们现在手里掌握的线索已经足够多了,或者说,知道那桩井下的情况后,其实等同于已经找到了,只不过在寻找风险更小一些的办法罢了,相比于过往遇到的种种困境,现在其实已经很清晰明了了。 搜索遍周遭后,折返回工地时已经月上梢头。 一众人藏在距离工地几百米的半山腰上,茂密的树丛遮掩了我们的身形。 “第二次了,老白,你给我记住了,这是第二趟了!” 鹞子哥眼神冷幽幽的盯着老白,如同择人而噬的恶狼一样,一字一顿的说道:“再怂得有个限度,今天晚上说什么你也得给老子把那些彩钢房溜达遍了,别老在最外围晃悠,不然的话,哥们几个掉头就走,直接把你搁在这深山老林里自生自灭,别以为我们做不出来,也别拿自个儿的小命挑战我们的耐性!” 说着,把化了满脸死人妆的老白一脚踢了出去。 老白也知道的今晚再糊弄人说不过去了,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可怜兮兮的朝着那片彩钢房走了去。 等双方的距离拉得足够远了,我们方才动了,猫着腰穿过密林,辗转绕到了老地方。 跋山涉水一整天没个消停,体力消耗极大,迎着河边的阴风,几人草草吃了些东西。 冷冰冰的水、硬邦邦的干肉,混在一起下了肚,能清晰感觉到如同干柴一样的肉丝儿划过食道和胃部时传来的阵阵轻微疼痛。 体力已经消耗很大了,所以,干脆两人一组的盯着老白那边的情况,其余人躲在背风处小觑。 来自于敌人的威胁果然是最有震慑力的,无论我如何龇牙咧嘴,老白必定不会听,狠话从鹞子哥嘴里放出来效果就截然不同了,老白老实的很,因为他太了解鹞子哥了,从鹞子哥的眼神立刻判断出对方不是开玩笑,真的会把他丢在这里,金蚕蛊王和二秃子都在我这里,他一个人撂在这里,跟一盘油水富足的菜没区别。 所以,老白很老实的去了,身形很快消失在那片林立的彩钢房里,偶尔可从缝隙里看到他瑟瑟缩缩一闪而过的身影。 这样的环境里观察是没什么用的,反倒不如倾听。 没有人烟的世界里,只剩下风声水声,稍稍有一丁点的异动都瞒不过人的耳朵,反而是最好的信号。 时间点点滴滴的流淌过去,眨眼间,又是一夜。 月落,日未升。 天地间的阴暗退去,变得一片混沌。 身上披着露珠儿的老白拐弯抹角的从那片彩钢房里绕了出来,兴致很高,蹦蹦跳跳的,嘴里甚至哼唱着“小呀嘛小二郎,背着书包上学堂”…… 显然,对于这厮来说,危险的一夜又熬过去了,他的表现无可挑剔。 只是那蹦蹦跳跳的样子看不出丁点可爱,反而尤为可恨。 此时,正是我和鹞子哥趴在砖垛上值守,见此一幕,两个人好像泄气的皮球一样,身体同时垮塌了下去。 “还是没结果……” 鹞子哥喃喃道:“你说,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我答不上来。 这时,老白已经来到近前,胖脸上洋溢着得意,我不知道集体的失败为什么这厮会这么兴奋,还冲着我挤了挤眼睛:“看吧,我就说嘛,什么八月、男人,都特么扯淡,咱们方向就错了,以后可别没事折腾我了……” 说着,迫不及待的伸手朝前探来:“快,快,给老子拿点干粮和水,饿死我了,走了一晚上,腿跟灌铅了似得……” 就在他弯下腰的刹那,无论是我,还是鹞子哥,瞳孔急剧收缩! 因为,在老白身后……跟着个人!!! …… (第一更) 第0742章 惊天一击 欣长、瘦削,身高约莫与老白一般无二,于是乎,身宽体胖的老白走在前面,自然而然的挡住了跟在他身后的东西…… 月光已隐退,天地间黯淡无光,不会有任何的影子,环境亦给了这场跟踪伏杀以最好的掩护。 矮身刹那,杀机迸现! 好似黑暗中蜿蜒生长的绝世妖藤,那东西的双臂忽然炸起,黝黑森寒的指甲上跃动着深青色的冷光,恨不能冻结周遭的空气,近河之畔阴气重,一呼一吸之间在这东西口鼻之间吞吐,又腾起大片的白雾,看不清其面容。 钢刀加颈,生死一瞬! 老白对此却浑然不知! “你敢!” 千钧一发之际,鹞子哥一声暴喝。 说时迟,那时快,我和鹞子哥几乎同一时间从砖垛后面跃出,来不及拔出武器,鹞子哥顺手从砖垛上抡起一块砖头砸了出去。 这一下子,自是奔着那东西脑袋的去的。 鹞子哥一手飞矢绝技出神入化,万万不会有失手的道理,可千算万算,没料到老白在那一声断喝之下,竟然本能的挺起了身体。 于是,悲剧发生了…… 嘭! 砖头飞在了老白脸上。 这是比胸口碎大石还要惨烈的一幕,一块砖头直接成了两半,灰尘激荡,老白一双眼睛也成了斗鸡眼,身体好似面条般的朝地上软倒下去…… 一切都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 巨殍尸王落下的双爪,鹞子哥飞出去的砖头,老白猛然挺起的身体…… 三者在同一时间冲撞到了一个点上,结果是鹞子哥失手了,老白倒霉了,而那巨殍尸王也被老白忽然而来的动作打断了,袭击不成,反而受惊,转身就逃。 并非是蹦蹦跳跳的模样,奔跑的姿态如活人一样,四肢极其灵活。 这不是僵尸,更不是寻常的行尸! 只是,我们蹲了两夜,总算蹲到了,如何能让他逃走? 我如鹞子哥一样,抓起了一块砖头,猛地朝那巨殍尸王砸了去,没有如鹞子哥一样失手,砖头稳稳的招呼在了对方后脑勺上,“嘭”的一声炸成碎片,那巨殍尸王也被打的一个趔趄。 后脑勺上吃了如此一击,要是个活人,大半条命怕是没了,对这东西却没什么用处,仅仅是拖住了对方逃跑的步伐而已。 不过,仅此一瞬,足矣! 鹞子哥一跃而起,好似传说中的轻功一般,在砖垛上一踩借力,而后如鹰击长空般的腾空而起,直扑那巨殍尸王的背后,手中的匕首在彼此相撞的刹那,狠狠刺入了对方背心位置。 对付这等东西我们可谓是轻车熟路了,自然不会指望这一下就结果掉对方,鹞子哥是个生猛的,浑然不惧这东西,趁着对方失衡的刹那,猛然从身后抱住了对方,双臂自对方腋下探了过去,随即将对方的双臂扭到身后。 如此,算是短暂的制服住了对方。 巨殍尸王自然不会就此作罢,一声咆哮,声震四野,如虎啸山林,即刻剧烈挣扎了起来,鹞子哥虽然已经发了全力,可人与尸搏斗,力气上首先就亏了三分,二者纠缠很快就落入了下风,非但没能扭制住对方,反而被对方直接背了起来…… 鹞子哥的纠缠给我争取的时间,此时,我已杀到,撵上去的刹那,转身堵在巨殍尸王身前,截下了对方的去路,对方双臂被鹞子哥扭着,少了两样利器,却很凶悍,咆哮着就朝我撞了过来。 我不闪不避,摸出了早已准备好的镇尸符,在对方扑上来的刹那,探手将之封在对方的胸口上。 这镇尸符是我为了应付这东西很早就特别准备的,上面多了几个控尸印,顷刻之间压制尸气、乃至于是其胸口的怨气,好比定身咒一样,能立即将这东西制服,当然,时间很有限,不会像电影里的赶尸人一样,一张符就能让僵尸蹦蹦跳跳任由摆布,天底下也没那样的镇尸符,压制不了多久的,倘若是遇到了旱魃那种存在,兴许一个呼吸就会被冲开,眼下这巨殍尸王当然没法和旱魃比的,压制它个一两分钟没甚问题,这是我师父仔细估量过之后给的说法。 一两分钟,足够了! 所以,在将镇尸符打在对方身上后,我就立刻抽身后退,唇角也露出了笑容。 然而,很快,我的笑容就凝滞在了脸上。 因为这镇尸符好像对眼前的巨殍尸王完全没有作用似得,拍在对方胸口后,没有起到任何的阻滞作用,对方一往无前的朝着我撞了上来。 我自然不会被对方就这么近身,这东西的力量太大,鹞子哥都搏斗不过,更不用说我,一旦被近身,必死无疑,于是在对方撞上来的刹那,飞起一脚踹在了对方的胸口上,旋即借力整个人倒飞了出去…… 优雅的落地什么的就不用指望了,我几乎是狠狠摔在地上的,脊背与地面亲密接触的刹那,我甚至听到腹腔里传出“咚”的一声闷响,偏偏这里又是工地,不要指望什么干净整洁了,满地都是碎石瓦砾,狠狠砸在这上面,什么滋味可想而知。 此时一番纠缠后,鹞子哥也终于力竭,巨殍尸王猛地一甩身,鹞子哥也被甩飞了出去。 “嗷吼!” 那巨殍尸王愤怒的咆哮了一声,好似被我方才的镇尸符给激怒了,说来也怪,镇尸符依旧在其胸口贴着,却没有任何作用,这东西一个饿虎扑食朝我扑了上来。 我摔得颇为沉重,气息不畅,后继乏力,要说起身避开基本是做梦,于是立即将百辟刀横在身前,双手托着刀背,准备理扛了这一下再说。 举刀的同时,巨殍尸王狠狠砸在了我身上,两只利爪探出的利爪却被百辟刀架住了。 腹腔中地灵珠颤动,灵气早已附着在刀刃上,雾蒙蒙的,掩饰了森寒的杀伐锋芒。 这灵气对邪物的杀伤力自不必多说了,诡异的是,不仅仅是符箓对这东西没用,好似修行之人的灵气对其也没半点用处,两只爪子抓住了刀刃,接触到了灵气,却好似没有受到一丁点的影响,更不用说灼烧了,反而它被刺激的愈发愤怒,脑袋一伸,直接朝我脑袋上啃来。 第一次,我看清了这东西的样子…… 像个猴子! 准确的说,像只黑猩猩,口中伸出一指长的獠牙,多了许多凶恶。 我双刀推举着抵住它的下压已经是万难了,此刻根本没了反抗的余地,只能不断晃动脑袋,躲开这东西的撕咬,眼瞅着已经支撑不住,一声暴喝忽然在我耳畔炸响。 “杀!!!” 旋即,我眼角余光看见,一人腾空而起,挥舞陌刀,猛地斩下,这一击惊天动地,杀机毕露,更有泰山压顶的无穷威势! “难道这厮想连老子也一起剁了?” 这是此刻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我和这巨殍尸王已经纠缠在一起了,使用重武器忽然来了如此磅礴的一击,这不是连我都要一刀两断是什么? 刀光一闪而逝,那一抹白亮让我微微眯起了眼睛。 下一刻,朝着我疯狂撕咬的巨殍尸王动作一下子定格了,沉重的尸体直接压在了我身上。 无双的陌刀悬在我胸口之上,距离我……不足一公分!! 说不出是恐惧还是惊骇,此刻,我只有些茫然,瞬息之后才回过神来。 巨殍尸王被斩了,一击致命! 陌刀斜着砍在这东西的身上,从左肩至右肋之下,一刀两断,干净利落。 当然,对我来说就不是那么干净了,因为这东西被斩的时候,正骑在我身上,此刻我什么模样可想而知。 自腌臜中翻身而来,我定定的望着眼前的两段尸块。 异变来的太突然,搏杀瞬息而至,猝不及防,这还是我第一次细细端详对方,很好奇这东西为什么能对灵气和符箓完全免疫…… 被劈开的巨殍尸王惨不忍睹,但还是能看到,对方的手臂和爪子上闪烁着微光,细看才会发现,那是一些非常细小的鳞片,身上也不是寻常尸变所长出来的各色毛发,反而像是出生后不久的鸟类刚刚长出来的羽毛,颜色很淡,很细,毛茸茸的,乍一看,倒和一些大粽子身上长出的毛发有些相似,不好辨别。 “其状如兽而身生鸟羽,臂有蛇鳞,难怪,竟然真有蜕变成这样的东西……” 我喃喃自语着,随即,我回头看向了无双,脸顿时黑了下来:“你早就看出来了?” 无双腼腆的笑了笑,没否认,那就是承认了。 鹞子哥浑身酸疼的从杂草里走出来,身上、脸上都是绿色的草汁,看起来狼狈不堪,但眼神不善,与我对视一眼,咬牙切齿的说道:“很显然,咱俩看起来不大不小,长短正好,当炮灰再合适不过了!!” …… (第二更) 第0743章 昆仑奴 天地之道,在于“变”之一字。 变则生,不变则死。 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楼塌了,关窍就在于一个“变”字,这个“变”是人生之变,今日你会当绝顶,风光无限,明日说不得流落街头,尝尽冷眼,反之亦然。 于人而言是这样,于阴阳之道还是这样。 巨殍尸这种东西是极阴的煞坑里所诞,所谓极阴生变,恰恰是最容易出现变故的东西。 眼前这巨殍尸王,正是诸多变故类型里几率最小的那种。 行尸这东西,绝大多数都是越变煞气越重,一头扎向邪恶的路数,天王老子来了都拦不住,偏偏,世上无论什么东西,总要分个多数少数,如今我们所遇见的,却是极少数往“正面”方向蜕变的行尸。 当然,正面,不等于是正气、正义,而是说,这种变故在人看来,不是那么的阴暗,让人毛骨悚然,说到底就是人主观审美上的一种评判,不是说这东西有多好,阴阳有别,生死如鸿沟,行尸就是行尸,活人在其眼里就是猎物、食物,就不要指望大粽子还能行侠仗义了,那是做白日梦。 至于到底是怎么个“正面”法,这就得细细分说了。 在古人的世界观里,人身上长羽毛这是个挺神圣的事儿,于是才有了羽化飞升这个说法,大抵就是说,身上不长点鸟毛的话,你也好意思位列仙班?西方的天使形象就是背后插着俩大翅膀,扇啊扇的,晃得大家眼晕,本能的就想跪下来拜一拜,实际上这玩意到底神不神圣谁也说不准,玄门行当里还觉得西方人拜的天使,其实就是海外三十六国里的羽民呢,邢伟那厮神圣吗?所以说,看着神圣,和心里神圣的是两码事,尸身鸟羽看着神圣就是源于这些。 臂有蛇鳞也是这么回事,蛇鳞,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龙鳞,龙鳞便是人主,古代皇帝的龙袍、衮服也叫做龙鳞,攀龙附凤的原话是攀龙鳞、附凤翼,这龙鳞的神圣可见一斑,蛇怎么说也是人的近亲,死后尸体身上长出了蛇鳞,就问你看起来怕不怕?活脱脱就是一窜天猴儿,“嗖”一下就上天的那种。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变化就是额头长角,这个不用多说,头角峥嵘。 这三种变化,就是行尸生变时极少会出现的“正面”变化,当然,这不仅仅只是看起来比较酷炫那么简单,古人执拗的认为身上长毛,长蛇鳞,脑袋上有角是位列仙班该有的模样,这肯定不是空穴来风,或者说审美观扭曲,而是这些变化真的跟阴阳之道有些干系。 混沌开,阴阳分,我们修行之人一直说的灵气,源于混沌,存于天地,于阴阳相生相克中而诞。倘若尸体在极阴的煞坑里生变,极阴生阳,随后又极阳生阴,如此反复,便会有灵气诞生,灵气入尸,如此反复百年,这行尸身上就会生鸟羽、长蛇鳞。 所以说,真要说眼下这巨殍尸王是怨尸已经不准确了,它已经往灵尸的方向蜕变了,而行尸一旦走到这条路上,我们修行之人的符箓、灵气什么的就对它没用了,只能以蛮力将之活劈了。 其实我们算是运气好的,眼下这巨殍尸王只是生鸟羽、长蛇鳞了而已,如果头上再长出了角,那就是真真正正的灵尸,漫不说术法没用,其敏捷如风,奔袭如火,刀枪不入,那时候恐怕就得我师父那个级别的存在才可能将之降服了。 我和鹞子哥是骤然之下和这巨殍尸王纠缠上的,仓皇中,谁还顾得上观察这东西身上的这些细节情况,再加上光线的原因,注意不到是完全正常的。 而无双,正是最早看出了端倪的人! 这东西跟着老白过来的时候,无双和张歆雅他们正在休息,等被打斗惊动的时候,张歆雅第一时间就翻身起来准备帮忙,结果被无双拉住了,三人就蛰伏在砖垛后面,静静等候着,直到我和鹞子哥被打的满地找牙,却也渐渐纠缠控制住了巨殍尸王的时候,无双方才发起了致命一击,他很清楚,对付这种东西,摆渡人才是行家,而且他也看出了,正面和这东西硬碰的结果不会很美,我和鹞子哥挨得爆锤就已经证明了一切…… 这就是我和鹞子哥在搏斗时发生的所有事情,鹞子哥说我俩也被当成了诱饵就是这个意思。 很正确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看着无双低眉顺眼腼腆微笑的样子那么生气呢?越来越想挠花他那张脸又是怎么回事? 这厮的陌刀落下时,我的尿意有多强烈,此刻挠花他脸的欲望就有多强烈! 无双大抵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冰冷杀气,连忙收敛了贱的不行的笑容,蹲下来盯着脚下的尸体观摩了片刻,忽然说道:“咦,这尸体长得好奇怪啊!” 很烂的转移话题方式。 直到,旁边张歆雅接茬,才算是把我和鹞子哥的注意力拉回了正题:“确实,虽说尸变以后的东西都是青面獠牙、面目凶恶的,可还是依稀能瞧出一些生前的端倪,我老早就想说这个事儿了,巨殍尸是在水下的不腐尸,跟古墓里的古尸还不一样,皮肉不会腐烂,大抵会维持着生前的模样,只不过像泡发的面团一样,大了三圈而已,尸变之后皮肉更不会碳化了,可是你们看这尸体,通体皮肤黝黑,只能说明他生前就是这样,还有面孔,鼻子有点外翻,下巴微微向前凸起,跟原始人似得,五官凑成了一团,怎么看都是进化的不够……” “这就是黑人!!” 鹞子哥截断了张歆雅的分析,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地上被劈成两片的尸体,说道:“有意思了,一座华夏贵族的墓葬里,修建墓葬用的居然是黑人……昆仑奴吗?不是说唐朝时候才有了这东西吗?刘去疾是西汉时期的人啊……” 华夏的贵族由来是非常善于享受的一拨人,蓄奴这等事自然也是干过的。 昆仑奴、新罗婢,正是蓄养的诸多奴隶里最出名的了。 新罗婢就是最早最早的女棒子,被捉来当婢女。 昆仑奴成分就比较复杂了,这是唐人对一些黑皮肤的人种的总称,那时候可没什么种族观念,重中华而轻夷狄,尤其是强汉盛唐时,大抵除了中原汉人之外,外面的人都是猢狲马牛,都不是人了,哪来什么人权可言,李世民嘴上喊着爱之如一的口号,实际上整个贵族圈子里,有几个真拿这话当真的?这和现在是截然不同的,基于盛世的基础,当时很多外来人都往华夏钻,有的甚至是自愿为奴为婢,大棒子都打不走,在中原当奴婢都比回去当公民强,当然,更多的是被战争抓回来的,昆仑奴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出现的,多数不是现在的非洲黑人,而是东南亚的一个半游牧民族,叫做尼格利陀人,还有一些印度的达罗毗荼人。 但如鹞子哥所说,那是唐朝的事儿了…… 听他们说了这些,我也不由蹲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眼前这具尸体,身材和老白差不多高低,只不过相对瘦一些而已,迟疑须臾,方才说道:“这不是尼格利陀人,尼格利陀人又叫矮黑人,个子很低,达不到这样的身高,这应该就是非洲来的黑人,唐朝时候也有这种的,但却不是从南边来的,而是阿拉伯人沿着丝绸之路带过来的。 刘去疾生活的年代是武帝和宣帝年间,那时候武帝已经开辟了丝绸之路,也把周边都打服了,有阿拉伯人带来非洲黑奴也很正常,算不上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倒也能说得过去。 刘去疾死时背着罪名呢,买贱籍兴许都得小心点,买外面来的奴隶的话很正常,大约和买一些猪羊没区别,更不会引起上面的忌惮,就是外来的奴隶因为运输成本和稀罕比较贵,但他最不缺的就是钱……” 话虽如此,可我心里还是微不可查的闪过一抹怀疑,怀疑的就是地下这座古墓,不过因为整体能说得过去,迟疑也就是一闪而逝罢了,没有深究。 “算了,不管它了。” 我起身,看了眼天色,说道:“给唐景翰打电话吧,把他叫过来。” “叫他来干嘛?” 张歆雅不解道:“让他看到这场面……合适吗?” “凡事得看情况,换了寻常人,这场面肯定不适合让他们看……” 我笑道:“但唐景翰这人不一样,湖北的商人可不好糊弄,我相信这人早就查过咱们的来历,可看他的模样,对这些事情还是信七分疑三分的,眼下这光景只不过是实在被逼得没办法了而已,咱们要做的事儿绕不过他这关,叫他过来看了才能完全博得信任。” 说此一顿,我伸了个懒腰,淡淡说道:“到了这一步,也该和他聊聊正事了,咱们耽搁的太久了,我的耐心都快被耗光了,也该入正题了!” …… 第0744章 富家夜话 联系唐景翰的事情是张歆雅负责的,我没过问,和鹞子哥结伴又去勘测了一番出事的桩井,满是泥浆的桩井还和两天前一样,并没有出现什么异样。 老白依旧昏迷不醒,模样有点凄惨,鼻梁骨折了,本就算不得高挺的肉鼻子歪到一侧,呈现出一种波浪形,乌青发紫,好似一条大肉虫子趴在脸上,最后还是鹞子哥生生掰过来的,这厮惨叫了一声,活活疼醒了,兴许是被一板砖拍懵了,竟记不起到底是谁朝他脸上扔的砖,这事儿我们当然不会把鹞子哥卖了,不然以这厮的尿性,谁也别想消停,于是乎众人异口同声的咬定是那大粽子干的,拿捏着他的脑袋撞在了砖垛上,老白满脸的狐疑,几次三番的偷偷问了小稚,他不信我们的嘴,可最终却没能逃过小丫头那双萌萌的大眼睛,只消眨眨眼睛注视片刻,该信的不该信的全都信了…… 一上午的时间,我们都是在民工的彩钢房里度过的,人去楼空,没有被褥,只有用砖垫起的木板床,不过对于几个折腾了一天一夜的人来说,照旧是个很舒坦的去处了。 自然,休息的时候警惕心是少不了的,桩井里还不知有多少巨殍尸呢,虽说这些东西一般不会来到陆地上害人,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何况那么大一个水下煞坑,能养出一个巨殍尸王,怎么就不能养出第二个? 唐景翰是中午来的,准确的说,唐景翰没有露面,来的是他的秘书,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颇有几分姿色,不过神态疲惫,工装和发丝有些凌乱。 巨殍尸网的尸体被我们放到了彩钢房的后面,周遭已经安顿好了许多柴火。 小秘书跟着唐景翰兴许见识了许多大场面,但这等血淋淋的场面还是没见过的,何况躺着的是个名为大粽子的怪物,被吓的小脸发白,说不出话来。 我也没指望她说什么,就是让她亲眼看看,我们不是骗子,如此才方便后面做事。 小秘书看过之后,张歆雅就拉着她去彩钢房里休息了,我们几人留下来处理巨殍尸王的尸体,不然这东西烂开了可是剧毒,遇上个倒霉的,保不齐还得出人命。 柴火点燃,再施以符法,尸骨很快被烧的卷曲起来,噼啪作响。 小秘书和张歆雅待了一阵子后,渐渐平复下来,她是跟着老板做事的,察言观色的本事自是一等一的,不然恐怕早就被踢回家啃老米饭去了,冷静下来后立即明白我们为什么要来这么一出看似多此一举的戏码,等我们回到彩钢房后,主动开口说道:“卫先生好,其实您完全没必要这样的,唐总最早确实对于这些事情还有一点狐疑,不过……怎么说呢,这种事情终究是百闻不如一见的,昨天晚上过后,他那一丁点的狐疑也早散的无影无踪了……” 我自然听得出她话里有话,说的并非是巨殍尸王这一茬,脸上的笑容随之一敛,沉声道:“昨天晚上出什么事儿了吗?” 秘书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惊悸之色,顿了顿,这才说道:“没发现来的人是我么?昨天晚上……唐总那里确实出事了!您还记不记得吃饭那天?那天唐总跟您说过,戚峰死那天晚上,工地上人心惶惶的,很多人说自己见到了死去的汤贺在工地上溜达,而昨天晚上……那个汤贺竟然去找唐总了!!” 这事儿我有印象,跟费雪梅见面的时候也提过,汤贺死不瞑目。 只是,这终究是我们根据自己的经验做出的判断,来了工地两趟了,一直没见到汤贺的踪影,再加上巨殍尸王和墓葬的线索一点点的浮出水面,谁也没工夫过度关注它了,谁知道这时候竟然冒头了? 我一时也有些急了,回头就问:“唐老板没被害了吧?” “害倒是没被害了,就是吓得不轻。” 秘书叹息了一声,敲了敲自己自己的太阳穴,意思不言而喻,她怀疑唐景翰被吓得精神出了点问题。 听到唐景翰没事儿,我放松一些,起身道:“边走边说,把你知道的都仔仔细细的说一下。” 秘书随着我起身,也把昨夜的情形大致描述了一下。 唐景翰不是本地人,是外地的商人,因为这个工程太重要了,投资太大,才跑过来跟进的,所以住的地方是酒店,昨天晚上大概午夜时分,不知怎的,忽然就醒了。 这事儿他跟秘书说过,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注视自己一样,浑身的不自在。 醒来后,唐景翰第一眼就看到床边站着个人,房间里的灯熄灭了,黑咕隆咚的,一时半会他也没看清对方的模样,就问了句“谁”,对方没回应,于是他就起身去开灯。 这时候,床边那人一下子凑了上来,几乎是和他脸贴脸,房间里的灯没开,可一些电器却散发着微光,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对方凑上来的刹那,他终于看清了——汤贺!! 站在床边的,正是汤贺!! 唐景翰被吓坏了,尖叫一声,从床上滚了下去,衣服都没穿,连滚带爬的就往门外逃。 那汤贺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没有冲上来害他性命什么的,就是默默的跟着他。 到了大堂里,值班的前台、保安都被他弄出来的动静惊动了过来,那汤贺不躲不避,就默默的跟在他身后,有意思的是,凑上来的所有人都看不见他说的汤贺,只有他自己能看见,众人的安慰也听不进去,他一直在大吼大叫,连说什么——你死了,该赔的钱我都赔了,又不是我害你的,连你老婆坐牢我都请了律师帮他打官司了,你还要我怎样?我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越说越大声,似乎是自己的所作所为让自己有了三分底气,他倒是渐渐平静了一些,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我们。 随即,他就给秘书打了电话,秘书到了以后,二话不说拉上了唐景翰就往我们那里走。 “说真的,那时候我都被吓坏了。” 秘书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很僵硬:“上车以后,唐总还在说,说汤贺居然跟着上了车,就坐在他身边,还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汤贺就不是来要他命的!如果要他命,你都开不到我师父那里去,或被上身,或被夺方向盘,你们两人一个都活不了!” 我立即依着经验做出了判断,随即问道:“你呢?你有没有感受到什么?” “我也看不到汤贺啊!” 秘书苦笑道:“我估计是被唐总吓得,当时也是浑身发毛,觉得特别冷,鸡皮疙瘩直往外冒。” 我摇了摇头,这等异状,五成是被吓得,五成是因为跟前确实跟着个死人,被阴气冲的。 老白在一旁插嘴问道:“后来呢?” “后来就安全到了你们那里啊……” 秘书道:“有意思的是,到了你们那里以后,唐总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说汤贺走了,然后他就上去了,你们都不在,但张先生在,张先生也说了和您一样的话,说那汤贺就不是来害命的,不用担心,回去吧。唐总被吓成那样,哪里敢回去?死赖着不肯走,居然就在你们那里住下了。” 我暗中盘算着这里面的勾勾挂挂,许多思绪也渐渐理顺了,点头道:“我知道了,咱们回去吧!” 说完,几人分开,我们寻到了停放在远处的车,跟在秘书的车后,一路开回了民俗。 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日薄西山时了。 如今的唐景翰全然没有往日的风采,双眼猩红,眼睛里密布着血丝,头发凌乱,看起来好似丧了魂儿一样,我师父在客厅里打坐,这人就眼巴巴的坐在我师父身边,几乎是寸步不离。 心性淡薄如我师父,脸上都挂上了几许无奈,见我们回来,这才睁眼问道:“怎么样了?” “处理掉了,地方也找了,没找到,看来,只能从桩井下去了。” 我言简意赅的提了两句,没有点明下面有座墓葬,但我师父应该是懂了。 一路上我一直在思忖如何破局,如何化解这件事情。 此前,我们几乎是不考虑从桩井下去的,太凶险了,一入泥浆,性命先去半条,比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都不靠谱。 不过,中途忽然冒出了汤贺这么一件事,而且秘书描述的那汤贺的状态着实很有意思,这些倒是让我心里灵机一动,渐渐的盘算出了个法子,虽不能说是万全之策,但肯定是靠谱的。 念及此处,我看向了失魂落魄坐在一侧的唐景翰,笑道:“奔波了几天,倒是有了些眉目,唐总,要想化解此事,根儿还是在你这里,恐怕你还得要出点血才行啊……” …… 第0745章 破局之法 无论是动工地下面刘去疾的墓葬,还是说保汤贺那一家可怜人的利益,这些都必须要唐景翰百分之百的配合。 所以,我才决定斩了巨殍尸王后招他来看,让他确信自己工地的问题,至此吃了秤砣死了心跟我们一条道走下去。 谁曾想,我这边在有心插花,那边汤贺也来了出无心栽柳,反而实现了我最早的目的。 唐景翰儒雅不复,听我开口,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直接点头应了:“小兄弟你就别客气了,到了这一步,咱们坦诚相见,我话给你放在这,我就图从此能得个安宁,本本分分做生意,漫不说是出点血,付出任何代价都行!” “这样的话就简单了,实话和你说,你工地下面是个天大的煞坑,这个煞坑我们几人得跳下去平了,可水里有惹不起的东西,让我们无法安心下去。” 我淡淡说道:“还记不记得咱们头一遭见面吃饭时我们问你的话,当时我们怀疑你在打生桩,对不对?” 唐景翰点头,有些不解的看着我。 “这就是我说的办法!” 我说道:“人都已经下去了,也死了,就此做个煞坑里的孤魂野鬼,不入往生反而是可惜了,倒不如把假的做成真的,咱们真真正正打个生桩!” 唐景翰明白了,迟疑道:“你是说……汤贺?” “没错,就是他!” 我一字一顿说道:“与其做了孤魂野鬼滋扰阳间,不如做了桥头的镇桥鬼,也算是功德一件,还能荫庇子孙,何乐而不为?” “这……” 唐景翰犹豫了:“这……果真能行吗?” “在你遇到汤贺之前,我是万万没想过这个办法的,打生桩这事儿你应该听过,做工程的,多多少少也有些耳闻,只不过你听的法子是不对的,打生桩首先最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自愿的,不是说稀里糊涂推个人下去送死,除了多一条怨魂厉鬼和冤案外,于事无补,只有愿意自镇脉眼或煞坑之人,才能形成正经八百的镇桥鬼! 此前我也犯了一个惯性思维的错误,觉得那汤贺死了以后,一定是怨气难平,夜半出没,折腾活人,只等稍稍有了些许道行,怕就是要害人性命了,毕竟是横死之人,十之八九都是这样的尿性! 这样的怨魂厉鬼,你能指望他帮你自镇桥桩吗? 结果,我却是错看了他!” 我叹息一声:“从他昨夜的所作所为来看,他断然不是回来害人命的,虽然死了,却是人性大于鬼性,这说明他濒死之际,压根儿就没考虑过自己的安危,满心思里惦记着都是自己的家人,强烈的执念战胜了冤死的怨气,这才保存了人性。 知道他为什么回来找你吗?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死,家人必定会有数不清的横祸,他死不瞑目,这才回来阳间照看家人。 你真的该感谢自己心是红的,人死了,二话不说把钱赔给了他家人,倘若你昧了良心真的黑了那笔钱,我这么说吧,昨天晚上天王老子都救不了你! 不得不说,你在酒店大堂里那一阵鬼哭狼嚎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了,那汤贺知道你不光赔了钱,甚至给他老婆请了律师,于是才有了在车上拍你肩的一幕,这不是让你回头灭自己身上的阳火,而是真的感激你,虽然说……你给他老婆请律师只是为了安顿我们方便随时见他老婆,但,总归是有了这个情分在里面的。 有了这些基础,我觉得有很大把握让他自镇那口煞坑!” 唐景翰彻底懂了,点头道:“您的意思是说……我要好好安顿汤贺的家人?您说的出血就是这个吧……” 不等我回答,他当即说道:“这个没问题,除了我赔给他们的钱,他老婆孩子今后的用度我都包了,孩子我会帮他找最好的学校,老人我也帮他养了,那天顾律师跟我说过,这家人居住的小区环境不大好,回头我就帮他们买一栋房子……这样的话,够了吗?” 太够了! 做到这一步,仁至义尽,那汤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说完了,唐景翰迟疑道:“接下来我就等汤贺再回来找我?” “经过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以后,他怕是不会来找你了。” 我叹了口气,想了想,道:“他不在阴间,我们也没法子召他来了,思前想后,怕是有一个地方他还会去的!” 我脑海里浮现出了那个破败的屋子,以及那对相依为命的老人和女儿。 汤贺盘桓阳间的原因就是放不下家人,只怕……他会回去看自己的母亲和女儿! 我看了眼天色,起身道:“既然这些事儿你都应了,那就没什么好说了,今儿个再辛苦辛苦,咱们怕是得去一个地方蹲着了,我猜测那汤贺十有八九是要去那地方的。” 唐景翰得了解决的法子,早就坐不住了,闻言立刻站了起来:“那还等什么,咱们这就走啊!” 语落,不由分说就朝外走去,我正要跟上,却被我师父叫住了。 “此事……你可有把握?” 我师父沉吟一下,方才说道:“打生桩不是简单的术法手段,不光要有一个愿意自镇煞坑的人,而且这个人还不能是什么寻常之人,多是修行之人自愿献祭,那煞坑里不知有多少巨殍尸,巨殍尸里又不知生变出多少厉害的古怪东西,哪怕那汤贺同意自镇煞坑,恐怕也是力有未逮吧?” 我师父说的确实是一个巨大的问题,也是此事之中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我隐约有个想法……” 我说道:“不过还得是见过汤贺后才能确定是否可行,如果可行的话,汤贺必能和那煞坑里的东西一较高下,到时候咱们一行人跳进泥浆中,顺着工匠挖开的逃生暗道,可以长驱直入,直抵墓葬,一路上有汤贺保驾护航,不敢说万无一失,但能当得起稳妥二字!” “这等法子……道家却是没有的。” 我师父定定的看着我:“你又要用礼官的手段了?让一个普通人的魂魄道行暴涨,与一个千年煞坑里养出的东西一较高下……这法子怕是不那么平和,到底又是有干天和的法子罢了!” “师父,天道无情人有情,这便是人与天之间的冲突,所以,有些事天道不容,可人道能容!” 我看了旁边喝水的小稚一眼,凑到我师父耳旁压低声音说道:“此事要是做成了,既能圆了我们的事情,我也算是还了稚娘的恩情,我到现在都不敢忘当初在葬妖冢里,她一往无前舍身救我的模样,夜夜梦回,几成心魔,而且,小稚如同我的妹妹,我们都很清楚,不解开残魂轮回的秘密,她怕是活不长的,慧极早夭啊,只要能护她周全,我何惧千刀万剐?再者,这件事做成了,也算圆了汤贺保护家人的心情,这是一个男人最后的执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为家人能一生平安,其实我是挺羡慕他的,至少他有这样的机会,我连为家人做点什么的机会都没有,既然羡慕,何妨成全?” 短短瞬息之间,我师父面色数变,似乎自语一般说道:“你扛了太多因果了,为师都不敢想,有朝一日,你结七珠,问鼎天官时,会遭受何等天刑!” 我微微颔首:“天大因果,一力担之,九死无悔!” 我师父眼睛渐渐合上,清朗的声音却飘入我耳朵里:“如此……你去吧!” …… (第二更) 第0746章 血脉牵连 再次赶到费雪梅家里的时候,天色已晚。 一老一少显然是刚刚吃过晚饭,依旧是外卖,费雪梅不在的这段日子,一老一少基本都是这样过日子的,我们进去的时候,小女孩正在拾掇桌子上的饭盒,老人吃力的推动着轮椅试图去帮忙,或试图收拾一下沙发上的衣物,或用弯腰用抹布擦擦桌子,可力有未逮,总是够不到,每每到了这时,小女孩便投去一个甜甜的笑容,迈动着小腿上去抢下老人手里的活儿,老人在孩子面前只能回以微笑,可扭过头后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很让人心酸、却也是很温暖的一幕。 不过,待我们这些人来了以后,这份和谐的气氛就立即烟消云散了,究其原因,还在于唐景翰的这个人…… 有人说,日本人是世界上最擅长服从的民族,这话其实说的不对,世上最善于服从的民族应该是华夏,千年以降,这个国度形成的一套独属于自己的文化体系,到现在都影响弥深,上到国家、官员,下到老师、乃至于是上班的领导,华夏人对于上级总是有种莫名的敬畏,明明都是俩肩膀扛着一个大脑袋的人,可身上多了重身份后,就彷似多了种不明觉厉的光环一般,好似生物链上的天性镇压一般,只要对方开口,必定执行,哪怕对方不开口,在对方面前也是战战兢兢。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要给条活路,如果活路都不给,那这个民族骨子里刚烈的一面就会浮现出来,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谁,践踏你如猪狗没商量。 唐景翰不能算是汤贺的领导,但也算是金主,起码双方有短暂的雇佣关系,一旦登门,小女孩倒还算正常,依旧活蹦乱跳的,可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就不踏实了,也不知想到了哪里去,大抵是当做了恶客临门,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又是让小女孩端茶倒水,又是告罪说自己做不了饭,给叫个外卖? 我饶有兴致的看着老人的拘束,也很肯定,唐景翰这厮要敢提要回赔偿的事,下一刻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就会提刀子和他拼命,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战斗力。 老人的忙碌自然是被唐景翰全部拦下了,在路上的时候我们就沟通过了,一致都认同我的看法,绝口不提汤贺的事情,家门横遭不幸,再添亡人不安,说出实情好比是杀人诛心,知情权这东西有时候真不能讲究,说出来就是害人了。可我们却说什么今儿个都得赖在这里了,到底拿个什么由头留下来,我懒得去操心,都丢给了唐景翰,此刻双手抱胸笑眯眯的看着对方的表演。 这厮没让我失望,就是有点缺德。 “嘭”的一声,小秘书把一厚沓子宣传册拍到了茶几上,足有几十公分厚,全都是各个楼盘的宣传册。 唐景翰笑眯眯的说,汤贺人没了,他心里实在是不安,觉得只赔一百万太少了,故而决定再送一套房子给他们一家。 这自然是喜事,老人脸上也有惊喜之色,可惊喜过后,就有些不安了,讷讷道:“不是说我媳妇儿没事吗?要不就等她出来再聊这这件事吧,我一个瞎老婆子哪能做的了这个主啊……” 唐景翰脸一板,说费雪梅人肯定是没事的,但恐怕还得一段时间才能出来,他是个大忙人,哪有时间等着?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必须挑一个合适的房子,挑不好就住这儿了,直到有个结果出来! 旁边的小秘书闻弦而知雅意,立刻打开宣传册,从小区环境,投资,再到各种样板间的各种特色,连特么马桶是什么牌子、怎么个好用法都要介绍,其介绍的仔细程度,比卖楼的都有过之而无不及,再看看那一沓子宣传册,只怕是三天三夜都介绍不完…… 世上哪有给人白送的道理? 天上不会掉馅饼。 道理人人都知道,可一箩筐钱从天而降砸到自己面前,十之八九的人第一反应不是怀疑有什么阴谋,而是琢磨着在不让别人看见的前提下,赶紧把钱搬回自己家里藏好,这事情上没必要充什么圣人,都是这样,人的本性罢了。 老太太也是一样,被突然而来的巨大惊喜冲的晕头脑胀,很快,浑浊的眼睛里绽放出了精芒,认认真真的听小秘书讲解,时不时的还询问一两句,显然是进入状态了…… 连老白这种人都看不下去了,有些纠结的看了唐景翰一眼,扭头冲着我撇了撇嘴,压低声音说道:“太特么缺德了,为了合理的待在这,他是想活活熬死这老太太啊,这人看着相貌堂堂的,咋脑筋一转都是这缺德主意呢……” 我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明显,你不也是这么个货色? 老白一怔,随即冷哼,甩给我的眼神告诉我,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二人对视了一阵,最后彼此丢给对方一个极端嫌弃的眼神,不欢而散。 相比于听小秘书的忽悠,我更喜欢和小女孩相处,不知是因为小稚的原因,还是说心里已经认命,知道入了这行此生八成是要无后了,抑或者是生生死死经历的多了,对于孩子的纯真格外喜欢,总之,我现在却是越来越喜欢和孩子待在一起,眼看小女孩已经回了屋,就起身跟了去。 与在人前的乖巧甜美不一样,小女孩回了屋后神情就有些落寞,独自蜷缩在墙角的窗户口附近发呆,眼睛红红的,小脸上挂着两道晶莹。 看见我进来,小女孩慌忙擦了擦脸颊坐了起来,挤出一丝有些牵强的笑容:“大哥哥,你找我有事吗?” “他们在外面说房子,我没事就进来看看你。” 我笑了笑,在小女孩身旁坐下来,犹豫了一下,才揉了揉她脑袋,轻声问道:“想爸爸妈妈了?” 小女孩先是点了点头,很快又摇了摇头,下巴撑在膝盖上不言不语。 见此一幕,我暗自叹息,不再多言,准备出去做一番布置,汤贺找了唐景翰又离开,断无再纠缠的可能,因死于凶秽之手,举目人间无仇家,我思前想后,觉得他唯有出现在这里的可能性最高。 然而,就在我起身刹那,身后的小女孩忽然抬头问我:“大哥哥……你说,人死了是不是真的就没了?” 我脚步一顿,随即又坐了下来,也没多想,只是笑着说道:“你爸爸在天上看着你呢……” “他不在天上……” 小女孩摇头,轻声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至此,我才终于认认真真打量起了对方,见她神色之间有些异样,顿时微微眯起了眼睛,沉声问道:“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 小女孩正要矢口否认,大概是见我面色有些严肃,鬼使神差的就脱口而出道:“我看见我爸爸了……” “什么时候的事?在哪里看见的?你没有和你奶奶说吗?” 我一口气问出了许多问题,随即又觉得自己问的有些太急了。 小女孩却不介意,喃喃的说道:“没和奶奶说,和她说她恐怕也不会信的,只会伤心,我不止一次听到她晚上偷偷哭了…… 至于我爸爸,我都看见好多次了。 最早就是妈妈被警察带走那天,那天晚上我半夜醒来的时候,隐隐约约看见门口好像有个人,我看不见他的脸,但他的体型很像我爸爸,我喊了声爸爸,他就走了,我追出去以后什么都没有。 打那以后,我总是觉得隔三差五好像有人在身后看着我,回过头以后又什么都没有,那种感觉很熟悉,爸爸以前送我上学,他总会在校门口一直看着我走进去才离开,我不用回头看,知道他肯定会一直在我身后,那种感觉就是这样的,我觉得一定是我爸爸在看我。 不过,后来就再没有了,尤其是回家以后…… 就在昨天晚上,我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时候,我看到楼底下有个人,很像我爸爸……” “……” 小女孩在喃喃诉说着,落到我耳朵里味道就不一样了。 汤贺果然回来了! 甚至说,在纠缠唐景翰之前就回来了! 至于说为什么后来小女孩在家里再没见过这个人…… 我觉得这可能是一出乌龙!! 从屋子里带走巨殍尸的人皮时,我曾让小女孩用醋熏屋子,用硫磺皂洒扫,原因就是巨殍尸太脏了,我担心引来什么不速之客上门。 现在看来,不速之客有没有防住不太清楚,反倒是把汤贺给防住了! 死人回门不会如此频繁,汤贺如此频繁的回门,必定是有目的,他心有执念,人性大于鬼性,断无祸害家人的道理,所以说,他这频繁的回门,怕也是目的和我一样,都是在防备什么。 思索之间,小女孩忽然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犹如不可理喻的小疯子似得,自顾自的自语着:“爸爸来了,我爸爸肯定又来了,他就在外面看着我呢!” 说完,忙朝窗台爬去。 我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心下也有些古怪,怎的小女孩就如此肯定呢? 不过,干我们这行的是最不能刻板固执的,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得敢信,方才能活。 说不得,人真有念念不忘,必有回响这么一说呢?血脉至亲,总是有许多古怪的联系! 当即,我也随之爬到了窗台上,可结果却有些失望,并未看到什么…… “爸爸果然在看我!” 小女孩惊喜的指着一个地方:“大哥哥你快看,我爸爸就在那里!” 我当即默诵真诀,动用八大神咒开眼,这才凝神朝着小女孩所指的方向望去。 小区绿化带不多,过道两侧有路灯,但却是很老旧的那种路灯,并不明亮,灯光有些昏黄,因为是老小区了,老人很多,大都休息的早,这个时间基本已经没什么人了,所以显得空空落落。 小女孩所指的地方,正是朝南一个犄角里,勉强算是绿化带里,生着一颗老歪脖子树,我开了眼后定定看了许久,才隐约看清那里模模糊糊有团黑影在动,勉强能辩出似乎是个人…… 只是,离得太远了! 我有些不大确定了,扭头问道:“丫头,你真确定那就是你爸爸吗?” “肯定是我爸爸!!” 小女孩定定道:“虽然我只能勉强看见,可我心里能感觉得出,那就是我爸爸!” 这时候,那缩在黑暗里的东西似乎有所察觉,“倏”的一下,竟消失不见了,黑影涌动,却是急急逃窜了! 果真是他! 我今儿个大半夜的来这里就是为了汤贺,一看他逃跑,心下顿时也急了,这时我们还在楼上,距离汤贺很远,就这么追下去连屁都吃不着,肯定得跟丢了,于是扭头对小女孩说道:“丫头,快,快去拿个碗来!” …… 第0747章 搭血桥 弹指之间,汤贺已消失的无影无踪。 真到了这个时候,我反而不是很着急了。 小女孩被我突来的吩咐弄的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反应过来后才匆匆跑掉了。 我则趁此机会去客厅里拿上了自己的背包,客厅里的几人还在讨论房子的事情,老白这厮是个多嘴的,先前还在嘲讽唐景翰缺德,如今看人家讨论的热烈,他也不由自主的加入了进去,帮着老太太挑选。 老白下水,鹞子哥就不能置身事外了,随之跟着下场,没有别的目的,故意怼老白而已,老白每说一句话,他必然开口反驳。 至于无双和小稚这俩人,居然在恬不知耻的吃唐景翰上门带的水果,抢的不亦乐乎。 于是,一帮没出息的伙伴里,只有张歆雅注意到了我,眼神一凛,默不作声的跟了进来,神态却有些亢奋,凑上来沉声问我:“出现了?” 这时,小女孩拿来了碗,满脸好奇的看着我。 见此,张歆雅怎能不明白?微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你是要用我老舅之前的法子?” 我点了点头,想着旧事,也跟着笑了起来,轻叹道:“时间过的真快啊……” 眼下,汤贺的状态和我曾经遇到的一个灵很相似,那是我跟着我师父一起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我和张歆雅彼此之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认识对方时的事情。 汤贺因执念,人性大于鬼性,于是盘桓阳间守护家人。 而张家老汉则是神性大于鬼性,化身为灵,不入轮回,永堕黑暗,至此人鬼神借不见,也是为了守护自己的亲人。 当时张家老汉逃走,我师父用红绳牵引的纸鹤寻到,当时看的我目瞪口呆,惊为天人。 时光像是轮回的缩影,人的一生更如一场不断重复放映的电影。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踏入了丹道层面,如我师父当初一样,用着相同的手段。 这手段并非是叠个纸鹤那么简单,属于一种比较高深的符法之术,又名,“搭血桥”。 顾名思义,这就是利用血缘关系,暂时跨越阴阳的一种术,古时候老是说的“滴血认亲”,源头就在于此术上,从玄门中来,传着传着,不知怎的,老百姓们也开始用这法子确认孩子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的。 科学已经证明,滴血认亲对活人而言是很不靠谱的,但是,用在阴阳之间却再合适不过了。 但它有个前提条件,就是逝者必须是清醒的,不能如索命厉鬼一样凶狂到浑浑噩噩,状如野兽,而且生者与死者之间必须保持在一定距离,远了就寻不到了。 当初的张家老汉是如此,所以我师父用了这法子,如今的汤贺也是清醒的,所以我就有样学样。 “采血吧!” 我招呼了张歆雅一声,随即开始调朱墨,准备黄纸、红绳等。 张歆雅取出了一根七寸长的银针,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凑在对方耳朵旁边不知说了什么,小女孩眼睛大亮,连连点头。 随后,张歆雅在碗里盛了三分之一的水,用银针点破小女孩的十根手指,每根手指上挤三滴血到碗里,小女孩也很坚强,一声不吭,静静的看着,让我不禁大赞其乖巧懂事,寻常这个年纪的孩子,哪怕是去打个疫苗,都能哭嚎的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子,何况张歆雅采血用的银针是三棱的,足有牙签粗细,威力和护士小姐姐用的针头可谓是云泥之别。 她采血之际,一张黄纸已经被我叠成了纸鹤的模样,这个也是有讲究的,鹤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吉祥之物,是仙人的坐骑,鲲鹏振翅九万里,是力量的象征,而鹤则是羽族之长,贯穿阴阳,百无禁忌,以鹤来搭血桥,哪怕是干涉了阴阳,也能将因果降到最小。 纸鹤叠成,我开始动笔。 这也有大讲究,纸鹤两面,用来承载灵气力量的文字都不一样。 一面须得是殄文,代表着阴,一面则是用玄门自己的文字,代表着阳,阴阳具备,方才能横绝于阴阳两界。 我师父当初用的是大梵隐语,虽然带着一个梵字,却和佛门没有半点关系,这是道家的一种文字,源于太上洞玄,此音无所不辟,无所不禳,无所不度,无所不成,天真自然之音也。 我师父是个纯粹的道士,天性淡薄,用大梵隐语发乎于心,自然威力无匹。 我却不行了,我用这等文字绝对发挥不出威力,却也不敢用礼官一门的祭文,因为从没人这么干过,我不知道祭文能不能行,思虑再三,最后用了讳字。 为尊者讳,讳字就是这么个意思,尊者当然是道家所说的神灵,包括名讳、乃至于是道家的教义,天地的道理等,都蕴含其中,也是一种非常有力量的文字。 很快,纸鹤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殄文与讳字。 做完这些,我松了口气,用红绳系在纸鹤的脖子上,将红绳的另一端放入小女孩手里,这才把纸鹤丢进碗里,碗里的血水一股脑儿的被纸鹤吸收,下一刻,纸鹤活了过来,在碗里不断的扑腾着。 小女孩看的兴高采烈,终究是孩子心性,所有新奇事物在其眼里都打上了“好玩”的标签,不过,很快,她脸上的兴奋就消失了,眼睛睁大,瞳孔在剧烈的收缩着,喃喃道:“我……我看见了我爸爸,他躲在一幢楼的后面,正蹲在地上哭……” “成了!” 我心里暗呼一声,让小女孩撒手,同时手捏三清指,轻喝道:“纸鹤引路,神灵搭桥,贯穿阴阳,百无禁忌。即!” 张歆雅在一旁立刻打开了窗户,纸鹤“扑棱棱”的飞了出去。 “跟上!” 我带了天官刃,转身就往外走。 外面的几人至此总算回过味道来了,鹞子哥正要起身跟上,被我用眼神制止了,此时的汤贺不算厉害,我和张歆雅能对付,关键我们不是来降妖除魔的,人多了恐怕会刺激到汤贺。 一路下了楼,纸鹤正在楼门口的位置浮浮沉沉,待我们赶上后,“扑棱棱”的朝远处飘去,最终到了小区的边缘地带,就在一幢楼后面的一道阴风间隙里,顶多只能容一两人穿过。 里面,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双手抱膝蹲在那里,低声的啜泣着,只是那哭声喑哑凄凉,犹如夜枭子一样,名副其实的鬼哭。 汤贺似乎没想到我们竟然有法子追到这里,当纸鹤飞进去的刹那,鬼哭声戛然而止,“嗖”的一下跳将起来,就欲往外面逃跑! “汤贺!” 我厉喝了道:“若你再逃,别怪我下手无情!” 汤贺脚步一顿,但也仅仅是顿了顿而已,很快再次逃遁。 见此,我情知它不会依言停下,立即将早已唤醒的天官刃投了出去。 一抹寒光乍现。 “铿”的一声,百辟刀插在汤贺脚下,刀身在不断的晃动着,甚至发出低低的嗡嗡声。 至此,汤贺总算意识到自己在这个距离下根本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这才停下,豁然回头。 黑暗中,他的一张脸苍白森僵硬,扭曲的神情透着冲天的煞气和暴虐,身上有黑气升腾而起,这便是鬼气了,虽是人性压制鬼性,但那要看对谁,对我当然不会客气,森然道:“臭道士,为什么纠缠着爷爷不放?爷爷又没害人,你非但把我从家里赶了出来,眼下又穷追不舍,到底要怎样?” “你倒是长进的快,这才死了几天,都知道躲避道士了。” 我笑了笑,静静看着他:“其实你大可不必这样,我不是冲着你来的,某种意义上来说,咱俩应该算是同路人,我在你家里下的手段防的也不是你,你死之后,也是我们几个一直为你奔走,我的这些所作所为,大抵能称得上是你命中的贵人吧?” 汤贺身上的鬼气一滞。 张歆雅趁势在一旁说道:“现在,唐景翰已经来了,正在屋子里和你妈挑新房子,只要你妈看准了,他会无偿赠送,你老婆的律师也是他请的,他会发动一切人脉资源,不惜代价的把你老婆从这件事情里保出来,还有,你女儿从现在起,到往后结婚生子的一切费用,他都承担了……” 显然,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活人知道但做不到,因为还活着,有太多太多欲望,可死人却能做到知行合一,因为万事成空,看的自然也就真切了。 汤贺听后没有一丁点感恩戴德的模样,依旧是一脸的脊背,死死的盯着我,森然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我音调陡然拔高,喝道:“拿你一个魂飞魄散,换你家人半生的平安快乐,这买卖做是不做?” 这一声暴喝倒是吓到了旁边的张歆雅,她大抵能猜到我是有了办法,可到底怎么个办法却不明所以,如今一下子点破,张歆雅都瞬间变色,在一旁不停的推着我,觉得我太着急了,怕是会激出问题来,毕竟对于一个死人来说,魂飞魄散是世间最恐怖的事情,一世已经结束,尘归尘,土归土,留的魂魄在,还有来生,一旦魂飞魄散,那真的是什么都没了。 这是比让一个活人挥刀抹脖子都要难的抉择。 可我却不为所动,只是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 汤贺忽然平静了下来,所有的戾气消失的丁点不剩,若不是面颊带着鬼相,怎么看站在我面前的都是个活人,脊背微微佝偻着,如被生活压弯了腰、压得喘不过气的一切芸芸众生一模一样。 事实上,他根本没经过什么太多的思考,连沉吟都没有,只是很平静,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仿佛做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选择一样,嘴里轻飘飘的吐出两个字:“我做!” …… (第一更) 第0748章 寻尸(上) 我做。 很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有穿金裂石的威力一样,不见平地惊雷,可让人心头震骇。 连我都诧异了,我能料到汤贺一定会答应,哪怕代价是魂飞魄散也一样,可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快,这么轻松,像是成了一种本能一样。 汤贺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徐徐走了出来,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了我一阵子,淡淡道:“说吧,到底什么事情。” “先不急谈这个。” 我微微眯着眼睛,笑问道:“桩井下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张歆雅原本被汤贺淡漠的选择惊得无话可说,此时提到正事,精神一震,立刻在旁边补充,说的更加直白了一些:“那个桩……是不是打到一条地下暗道上了,下面有很多死人?暗道还在吗?有没有塌掉?暗道通着什么地方,里面是个什么情况,是不是墓葬……” 问题如倒豆子一样疯狂倾泻而出。 至此,汤贺露出了一丝恍然模样,不过倒是没烦躁,反而很耐心的一一回答我们的问题:“确实有个暗道,死人很多,灌满了泥水,有没有墓葬我不清楚,没敢去,里面很危险,我有直觉,我如果进去了,不会有好下场。” 说此一顿,他抬头道:“你们该不是想填平那个地方,让唐景翰的工程能继续下去吧?这不可能,我虽然不怕魂飞魄散的下场,可有句话得说在前头,我填不平那个坑,让唐景翰重新设计吧,桥在那个地方修不了。” “没有让你去填那个坑!” 张歆雅说道:“是我们要下去,需要你保驾护航……” 话未说完,就被汤贺打断了:“这跟让我填平那个坑有什么区别?我说了,我斗不过那些东西。” 这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又说道:“你很厉害,如果在陆地上的话,兴许一个人就能挑翻了所有那些东西,可在水下你不行,一百个你都不行,我帮不上多大忙!” 这是很实在的话。 “我既然提了,就有我的办法,我会让你斗得过那些东西的,不需要你操心这些。” 我沉吟了一下,问道:“今天来找你说了这么多,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的尸身还在不在了?” 汤贺说道:“在呢,那个地方很奇怪,尸体落到里面,就不会浮上来,也烂不掉,我能感觉得到,尸身还在,可我不敢下去看,还是那句话,下去了就上不来了,哪怕是现在的我。” “好了,我明白了,就这样,这阵子你去那口桩井跟前等着吧,听我吩咐就好了!” 话说完,我转头就走。 汤贺不解,还确认了一遍:“就这样吗?” 我说就这样。 等我走开了一些,他“喂”的喊了我一声,说道:“虽然不明白你要做什么,但能出这么逆天的手段,肯定很危险,对我一个连魂飞魄散都不在乎的人来说再大的危险也无所谓,我说的是你,你会很危险!!唐景翰很有钱,可对你们这种人来说,有钱没钱你们都不看在眼里吧?你为什么甘愿担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帮他填了那个坑?” 如同喝水吃饭睡觉一样,这是人生来就带的本事,而对死人来说,当双眼闭上的刹那,阴阳之间的很多规矩和事情就大概明了了,和喝水吃饭是一个道理,汤贺能猜到这些,我一点都不意外。 “我不是为他填的。” 我脚步一顿,回头笑着说道:“某方面来说,咱俩其实是同一种人,你可以魂飞魄散不在乎,我也差不多。” 说完,再不理会他,需要确认的事情都已经确认了,接下来还得做不少准备工作呢! 回去的路上,张歆雅一直追问我到底要干什么。 我知道她会说什么,也知道鹞子哥他们会说什么,所以我只说到时候就知道了,气得张歆雅暴跳如雷,却也免掉了我不少的麻烦。 回去后,屋子里的几人依旧在探讨房子的问题,老太太完全沉浸于此,对我们出去的事情不闻不问。 不过唐景翰这些人的心思可就不在这个上了,有些心不在焉的。 见我回来,鹞子哥投来询问的眼神,我点了点头,示意办妥了,唐景翰斜着眼看见了我俩的眉眼官司,顿时喜笑颜开。 卧室里,小女孩儿坐在床上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轻声安慰了她几句,随即寻了纸和笔,把将会用到的所有东西罗列了一个清单。 外面,唐景翰知道事情办妥,就把所有房产宣传册全都留了下来,只说时间不早了,让老太太先休息,明儿个继续看,只要挑好了,给自己打个电话,剩下的自己来办,浑然不管和来时所说的话自相矛盾。 可怜老太太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熬得都快睁不开眼睛了。 我再度和老太太确认了一番汤贺的生辰八字,至此,所有事情都办完了,几人眼神交流一番,起身告辞。 出了门,在小区门口的位置,我把稍稍做了些改动的清单递给了唐景翰:“这些东西要准备好,很关键,你虽然不是本地人,但在这里比我们吃得开,这些东西就交给你了!” 唐景翰拉开清单看了一眼,眉脚扬了扬,道:“大概什么时候要?” 我说道:“明天,准确的说,明天中午之前你就得准备好了,然后下午拉到工地上去,晚上八点四十分,必须要用到!” “这……” 唐景翰犹豫道:“这上面要的东西稀奇古怪的,而且很杂,不太好找啊,今天已经这么晚了,要找肯定得明天上午开始了,一上午凑齐这么多东西,有点紧张,你看是不是稍稍宽限……” 他话没说完,我就出言打断了:“就明天,我实话和你说,明天我准备从桩井里把汤贺的尸体弄上来,你别管我要用什么办法把他的尸体从几十米深的泥浆里弄上来,我说能做到,就一定能做到。 至于为什么一定是八点四十这个时间,这和他的生辰八字有关,计算这个涉及到玄门里的奇门遁甲之术,我就算跟你说你也不明白。你只需要知道,他的尸体只有在这个时辰出水才太平,其他时间出水,必然诈尸,哪怕汤贺本人的魂魄跟咱们站在一块都控制不了这个事情,我倒不是怕他诈尸,就算是弄个旱魃上来,有我师父在,未必就是死局,而是他的尸体如果诈了尸,那就不能用了,明白吗?他的尸体不能用,那个煞坑就平不了,只此一个办法,别琢磨其他的了,填不平这个煞坑,结果不用我说吧?你这工程做不下去,就算重新设计都未必能绕得开,因为现在谁也不知道这个煞坑到底有多大,保不齐你重新设计一番,最后还是会打在这个煞坑上,然后继续出事,继续死人,再来一轮,恐怕你就不是整改这回事了! 而错过了明天的话,下一次良辰吉时在下个月的十七号下午四点十分,距今二十多天的时间,你能等得起吗?你等得起,我们等不起!而且,尸体在煞坑里泡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出问题,等到下个月,就算是良辰吉时把尸体弄出来,也未必会太平,总而言之,明儿个你就当是最后的机会吧,话给你撂在这了,你自己看着办!” 唐景翰用力揉了揉脸,随后,把清单往身边的小秘书手里一塞,恶狠狠地说道:“去找!!连夜去找!!把咱们所有的员工都叫来,发动起来,我几乎把大半身家都压在了这个工程上面了,如果工程做不下去,上千张嘴都得没饭吃,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这些东西都准备妥当!” 小秘书看了眼单子,也犯愁了,不过她知道这件事的利害,想都没想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时间紧迫,唐景翰没有任何客套的话,匆匆上车离开了。 到了车上,老白探头过来道:“得了,张歆雅和我嘀咕过你的态度了,你不愿意跟我们说,嫌我们唠叨你,那我们就不问你的办法了,可怎么把汤贺的尸体弄上来,这事儿你总得跟我们说说吧?” “你不问我也得说,因为这事儿得靠你!” 我始一开口,老白就露出了防贼一样的眼神,飞快别过头,先前的兴致散的无影无踪,挺让我受伤的,真算起来,好像他坑我的次数比我坑他的多吧?每每我在前面扛雷出事的时候,屁股后面总有一个他堵路,害得我生死两难。怎的明明是施暴者,反而摆出了一副受害者的弱受模样?还有没有天理了…… 奈何,这事儿我用得着他,只能耐心解释道:“放心,不会坑你,只是需要你使一下五花八门里的绝技——趟山问路。” 说此一顿,我凑到老白耳朵旁嘀咕了几句。 老白神色阴晴不定,咬牙道:“你说的这个……那不叫趟山问路,那叫涉水投石!” “管他趟山问路还是涉水投石!” 我说道:“你就直说吧,能不能做到,我觉得你肯定能行,这才直接把你算近了这一环,你要这个时候拉稀,我跟你没完!” “小事一桩。” 老白笑了起来:“这事儿你别管了,我需要做点准备,还是你的心思通透啊,你说说我先前咋就没想到这个办法呢?” 说此一顿,这厮贱兮兮的朝我挑了挑眉,又挑衅的看了眼鹞子哥:“你别管了,等明儿个吧,明儿个爷们让你好好开开眼,看我如何把汤贺的尸体给你弄上来!” …… (第二更) 第0749章 寻尸(中) 回到民宿后,鹞子哥和张歆雅等人情知明天有活儿干,早早就去睡了,唯独老白和我是个例外。 老白从我那里卷走了许多草药,只说明天办事的时候用得上,而后就钻回房间里兀自忙碌起来。 此事是我独自筹划出来的,前前后后做了不少盘算,可真到发动的时候,还是有些忐忑,生怕自己算错了其中某一环,害的众人陪着我赴汤蹈火,白白送了性命,这种巨大的压力下,我没办法淡然处之,上了床死活睡不着,于是披上衣服去骚扰我师父,师徒二人翻来覆去的推算汤贺的起尸时间,确认了好几轮,我才彻底安下心来。 压力是逼着人类前进的源动力,这话不假。唐景翰被事情逼到了死角里,口口声声喊着为难的事情,结果不到约定时间就提前办好了,第二天大概上午不到十一点的时候,就给我打了电话,说东西都准备妥当了,已经往工地上拉了。 我们这边早已准备妥当,正要出门的时候,半道里杀出个程咬金拦了路,却是付慧城这厮。 这厮大概也知道自己找了佣兵防我们这一手挺不地道的,情知是惹了我们,再加上地图破译出来的地点好像也不是那么的准确,看我们一来二去和唐景翰越来越熟稔,完全可以把他撇到一边自己做这个事儿,死皮赖脸的要跟着我们一起去,当然,随行的还有找的那几个外国人。 我说这次只是做点准备工作,还没到下墓的时机呢。 这厮连说自己知道,只是想跟着去长长见识、开开眼,说白了就是死命的刷存在感罢了。 其实,这都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们根本就没有甩下他的心思,眼看他上跳下蹿,为了安他的心,只能点头同意了。 赶到工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六点左右了,唐景翰那头因为拉的东西多,速度慢,还没到。 付慧城知道我们不喜那几个外国人,找个由头遣开了几人,让其去四下里放哨去了,这说法其实挺搞笑的,又不是打仗,哪里还用得着放哨?唯独那个叫陈蔚的留了下来。 休息的时候,付慧城鬼鬼祟祟的把我拉到一边,低声跟我说道:“行了,哥哥鬼迷了心窍,把算盘打在了你们身上,这事儿做的不地道,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咱就这么揭过了,成不成?不过,人来都来了,哥哥我也花了大价钱了,就这么赶走可就亏了,干脆带下去走一趟吧,纯粹当个苦力也好啊,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让他们几个先上,死了也是他们的命!当然,那个叫陈蔚的可不算在里头,那是咱的好哥们,跟那几个人不一样的。” 我斜睨了这厮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人都带过来了,我还能说什么?不过有句话给你撂在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找的那几个五颜六色的东西到底是不是那被人摆弄的主可不好说,到时候出了事儿,别怪老子没事先提醒你!” “你这人说话真难听,什么叫五颜六色的东西,只有白种人和黑种人好不好,哪有五颜六色了,你这话要是传出去了,人都得骂你是种族歧视……” 付慧城翻个白眼:“放心吧,当佣兵的,这点职业操守还是有的,不用担心!” “狗屁的种族歧视,动不动就无国界、无种族,一到乱世的时候就知道有没有国界种族之分了,那时候死的都是你这种人。” 我冷笑一声,甩开了这厮,懒得在和他多说。 在桩井口附近等了一阵子,差不离七点左右的时候,唐景翰算是来了,阵仗不小,打头的是一辆宾利添越,是唐景翰自己的座驾,后面则跟着三辆大卡车。 唐景翰率先从车里跳了下来,估计又是一夜没睡,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眼球里都是血丝儿,憔悴的不像话,不过见到连我师父都跟着来了后,脸上立即涌上笑容,冲着我抱了抱拳:“卫小哥儿,幸不辱命,你要的东西都齐了。” 说着,冲着身后一挥手,吆喝道:“卸货!” 三辆卡车上跳下了工人开始忙碌起来。 第一辆卡车最大,上面卸下了许多水箱。 张歆雅一直好奇我到底写了什么东西,把唐景翰为难成那昂,凑上去掀开水箱看了一眼,却见,里面尽是些一米多长的鲶鱼。 “都是大口鲶,咱这边这种鲶鱼多,不过你要的这个体型的可不好找,谁家会弄几十公斤的大口鲶回去吃啊……” 唐景翰一脸幽怨的看着我:“一共十多吨,满巴东能符合你要求的大口鲶都给你找来了,不过我说……你要这么大的鲶鱼干什么呀?”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笑道:“比这个小了可不成了,小的没力气。” 言罢,我给了老白一个眼色。 老白会意,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从里面抓出一把类似于草渣一样的东西将之撒到了水箱里。 原本被运输折腾的有点蔫儿的大口鲶始一接触这些草渣,立刻活跃起来,争抢飘在水面上的草渣,嘴巴一张,便有大量的草渣被吸了进去。 这还不算,吸了草渣后,这些大口鲶似乎变得格外凶猛了,张歆雅正在旁边看,其中一条忽然从水面跃出,朝她脸面上扑来,惊得她忙躲到一侧,那条鲶鱼“啪”的摔在地上,即便如此,凶性依旧不减,不停的从地上弹起,模样恨不得跟吃人似得。 “早就听说太大的鲶鱼连人都吃,今儿个算是开眼了!” 张歆雅心有余悸的看着那条鱼,到底是和我朝夕相处的,很快就明白我的用意了:“二狗子,你就打算让这些鲶鱼下去把汤贺的尸体给弄上来?可别回头它们反倒把尸体给吃干净了。” “不会的,有我在呢!” 老白从旁说了一句,三步并做两步赶到,只是用手拍了拍大口鲶,嘴巴里发出几个奇怪的音节,随即这大口鲶便平复了下来。 唐景翰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不由得伸了个大拇指:“果然都是高人!” 老白对这等马屁最是受用,微微眯着眼睛,连胸膛都不自禁的挺了挺。 我推了唐景翰一下:“好了,飞禽走兽的是老白的活儿,我要的棺材呢?做没做好?快带我看看!” “做好了,你跟我来!” 唐景翰带着我绕到了另外一辆厢货车后面,拍了拍车门,说道:“就在这里了。” 我忙问道:“从做出来到现在,没见到光吧?” “没有呢,做棺材的老伙计是在屋子里开灯做的,窗户都像你说的,用黑布蒙上了。” 唐景翰说道:“从棺材店里拉走的时候,整个棺材也用黑布蒙上了,黑布上也如你所说,浇了黄鳝血。” “如此最好!” 我看了眼天色,日头已经全落了,四下也黑得差不多了,便说道:“好了,可以把棺材卸下来了,拆掉黑布!” 唐景翰随手招呼来两个工人,开始从车上卸棺材。 “老弟,哥哥能不能冒昧的问一句,这棺材……是用来装汤贺的尸体的吗?” 见我点头,唐景翰神情怪异,苦笑道:“说实话,做这口棺材……可费老鼻子劲了,找了好多家棺材店,一看你罗列的那些要求,挥手就赶人,都骂娘了,好话说尽了,最后有一人才开口了,说让我们找那些老棺材匠去吧,他们还年轻,做不了这棺材,我琢磨了许久才回过味儿来,他们大抵是说……找那些不怕死的去干这活儿吧! 明白了这一条,我就找了个早退休的老棺材匠,老人家今年都八十几岁了,做了一辈子的棺材,可却没发什么财,我打听到他孙子要结婚了,女方张嘴几十万的彩礼,给不起,孙子闹的一家子鸡飞狗跳的,哥哥我咬咬牙给人家把彩礼钱都掏了,老爷子才决定做你要的这口棺材,今儿早上出门去棺材店的时候,连祖传的大刀都背身上了,听说是清朝时候他家长辈从一个刽子手手里买来的杀人刀,一路唉声叹息的,直说什么造孽啊,缺德哟,看我的眼神就跟看犯罪分子似得……” 造孽、缺德之类的,骂的肯定不是唐景翰了,实际上是在骂我这个出主意的。 可我偏偏没话说,因为这口棺材……确实缺德! 当初罗列出那些东西的时候,唐景翰大概是觉得鲶鱼和其他稀奇古怪的东西比较难凑齐,没往这口棺材上想,可我当时就能猜到,最费劲的其实就是这口棺材,只要是懂行的,绝对不会给他做。 至于我们自己做…… 我当然是会做的,我们自己就开着棺材铺子呢,只不过不怎么经营罢了,做棺材的手艺却是有的,可这事儿不能我们自己干,因为这种九尺棺谁做谁折寿,十成十的几率,没跑!而且做这种棺材的时候会损阳气,特容易招来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不说,还走背字儿霉运,说白了就是一颗雷。 我也不是故意害人,让鹞子哥他们做,我不忍心,毕竟我们马上就要下刘去疾的墓了,走了霉运谁知道会发生什么,而我自己做的话……我必死无疑!! 因为我很清楚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扛什么样的因果,做一口九尺棺,再扛这样的因果,我这人绝对活不成了! 于是,这等缺德活儿只能坑别人了。 九尺棺,顾名思义,长九尺九寸,分毫都不能差! 而且,用料是……杨树! 在做棺材的过程中,不能见光,蛇血为漆,棺材底下要钻七个孔,呈北斗七星罗列,同时,要在棺材上刻“天书”。 天书有许多种,大抵现代不认识、不能理解的都可以称之为天书。 我给唐景翰写的天书,是一种叫红崖天书的文字,也是一种极其不祥的文字,甚至可以称呼它是一种符箓。 这种天书在方外世界广为流传,是一种很强悍的诅咒,专门刻在棺材上咒死人的,所以也叫“棺材咒”,有红崖天书这么个名儿,是因为这东西在红崖山就刻着,很多专家都不认识这是什么文字,几番考察后,觉得这是建文帝当初逃跑过程中留下来的。 九尺棺做法极凶,但凡用这种棺材的,都是不干好事的,老棺材匠既然知道九尺棺这个讲究,在他眼里唐景翰当然是个犯罪分子一样的角色了。 唐景翰却像是没看到我脸上的愧色一样,兀自说道:“老棺材匠说了,生不睡柳树,死不睡杨树,柳树招鬼,拿柳树做床,床底下爱钻进去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杨树也是一样的,用杨树做棺材,这就是用来养鬼的啊。” 还有……老棺材匠说,门不离七,棺不离八,无论棺材多大,尺寸肯定是要跟八沾边的,决不能整数,比如说做个两米的棺材,那就忌讳了,而您这个九尺九寸……这是数儿里最大的了,皇帝老儿都不敢用这个数儿啊,用这样的棺材就是方克人的……” “……” 忍着羞愧听着唐景翰的唠叨,总算是等工人把东西都卸下来了,除了棺材和鱼,第三粮卡车里是一些大箱子,也是一定要用的东西,当然,不是今夜。 等工人走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我看将近快八点半了,一挥手打断了唐景翰的种种嘀咕,起身道:“好了,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 …… 第0750章 寻尸(下) 趟山问路也好,涉水投石也罢,都是五花八门里的本事,我不懂这一行,所作所为充其量就是搭个戏台子而已,如今台子搭好了,也该老白这位主角儿粉墨登场了。 老白难得吆五喝六一回,派头拿捏的十足,好似地主老财一样盘腿在桩井口坐下,支使的鹞子哥和无双团团转,让二人抬着水箱将大口鲶一股脑儿的全都倒进桩井里。 数百条一米多长、几十公斤重的大口鲶下水,桩井里的泥浆立刻沸腾了,泥水四溅,甚至向外溢了出来。 也就是在这一瞬间,老白敛去了支使鹞子哥的得意神情,双手撑着桩井口,眼睛死死盯着里面翻滚闹腾的大口鲶,嘴巴里念念有词,发出一些非常古怪的音节,很像是大海里的鲸鱼发出的声音,一声声的鸣叫在山间里回荡着,时而高亢,时而低沉,似乎带着人类所不能理解的情绪,而老白的额头上也渐渐的泛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儿,脊背上的汗渍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散、蔓延。 “但愿他能撑住吧!” 鹞子哥难得没和老白较劲,刚刚搬了几口水箱,有些疲倦,躬身双手撑着膝盖,微微喘息,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老白的背影,轻声道:“这事儿没老白自己说的那么轻松,五花八门的有些本事可以暂时的更改人的身体结构,发出能与花鸟鱼虫等动物沟通的声音,但对身体负荷极大,老白虽然是此道行家,可一下子和几百条鱼去沟通,也是万分的艰难,负荷太大了,不然以往咱们在穷山沟里到处转悠的时候,为何他不利用这种本事支使山里的鸟兽来帮忙呢,说到底就是因为这等本事太耗神了,一个撑不住,换来的就是脑死亡的下场,但愿这次他能撑得住吧!” 经鹞子哥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担心起来了。 此时,泥浆里翻腾的大口鲶沉寂了下去,渐渐全都沉入了泥浆里。 老白死死抓着桩井口的手忽的放松了许多,脸上也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但这一切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他身体一颤,面色迅速变得惨白,口鼻里溢出了丝丝缕缕的鲜血。 “是不是撑不住了?” 我忙上前问道:“撑不住的话,就先缓一缓,实在不可为……” “不是撑不住了!” 老白打断了我,目光骇然的看着桩井里,沉声道:“你说的对,这个煞坑太凶险了,如果不找个保驾护航的,贸然下去咱都得死里头,里面有很多凶悍的东西,就在刚刚……有很多大口鲶都被干掉了!” 似乎是为了应验它的话,泥浆翻滚了起来,下面好似有涌泉,“咕嘟咕嘟”的上涌,起初的时候还是泥浆,很快涌上来的就是鲜血,腥气扑鼻! “这就是一条冲锋路啊,一路死,一路往下冲……” 老白微微眯着眼睛:“幸亏是你找的是大口鲶,在水下力大,还能稍稍挣扎反抗一下,而且数量也足够多,这要是三两条小杂鱼的话,进去了眨眼的工夫就全都没了!” 话刚说完,他眼睛一亮,喝道:“找到了!” 随即,他顾不上理会我了,口中再次发出接连不断的鸣叫声,而且叫声越来越高亢…… 但……接着,他面色再次转为惊骇,短短弹指间,神色数变,叫声不光高亢,也变得急促了起来。 咕嘟咕嘟…… 桩井里的泥浆好似沸腾了一样,血水越来越多,泥浆最后都快变成血浆了! 一颗鱼头最先从泥浆里冒了出来,接着是身体。 这是一条已经死亡的大口鲶,只剩下了半片尸体。 鱼尸浮上来的刹那,一颗人头破水而出。 头发很长,然后就是浮肿胖大的脸…… 上来的……不是汤贺的尸体!而是巨殍尸!! 这东西极凶,从泥浆中浮上来的刹那,竟然一跃而起,直接朝老白扑了过去。 我就在老白的身旁,挥起天官刃欲打,但有一人更快,赫然是那个叫陈蔚的年轻人,这人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根标枪,正是体育竞赛中常用的那种标枪,在他手里却成了长矛,猛地从旁刺出,快如闪电,一下子从那巨殍尸的眼窝里扎了进去,“噗”的一下子洞穿其头颅,而后这人一声暴喝,如用牙签挑食海螺一样,生生将那巨殍尸从水里挑了出来,凌空翻了一圈,最后一抖手,尸体从标枪上甩了出去,“啪嗒”一下摔在地上。 巨殍尸与水猴子很相似,在水中力大无穷,凶猛无比,可一旦到了陆地上就不成了,这东西被陈蔚扎了一标枪明显是没挂掉,地上弹了几下,没能翻身起来,随即无双一个箭步跨上去,挥动陌刀“噗”的一声将之斜斩劈成两半。 这二人的配合可谓是非常默契,兴许,高手之间的配合往往不需要任何的语言交流和沟通吧。 三下五除二料理了巨殍尸,陈蔚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提着标枪转过身来继续盯着桩井,微微眯着眼睛,随时等着下一个敢冲上来的巨殍尸。 老白对已经发生的一切浑如未见,依旧保持着双手撑着桩井的姿势,口中发出的声音却是愈发的急了。 桩井里的情况愈发的凶险了,泥浆翻涌,越来越多的大口鲶漂浮了上来,但没有一条活着的,都是半片半片的尸体,有的有头,有的无头。 我知道,鱼群应该很快就会浮上来的,巨殍尸是会进食血肉的,之前的巨口鲶被吃的干干净净,所以只有血水涌上来,如今的情况说明那些巨殍尸都来不及全吃掉了,只是咬死就算作罢,这才出现了如今的光景。 见此,我从兜里掏出一方布巾,蒙上了口鼻。 无双见我动作,默不作声的来到我身边。 我看了无双一眼,又看了对面的陈蔚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对方只是笑了笑,显得很平静。 如我所料,很快,桩井里有活的大口鲶浮上来了。 这是桩井里第一次冒出了活物。 随即,越来越多的大口鲶浮了上来,接着,一具尸体被众多的大口鲶顶出泥浆。 我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见此情形,毫不犹豫的出手,一把扣住汤贺尸体的衣领,骤然发力,准备将之拖到地面上。 好似捅了马蜂窝一样,许多缩在汤贺尸体下面的巨殍尸在这一刻暴露了出来,一颗颗人头自泥浆中露出,极其凶悍的朝我扑击过来! 守在两侧的陈蔚和无双频频出手,一个刺,一个劈砍,眨眼间就料理了两三具,然而巨殍尸的数量太多了,百密一疏,终究还是有一个逃脱,朝着我面门扑了上来。 此刻我双手正提着汤贺的尸体,根本不敢撒手,尸体在经过泥水的浸泡后,隐隐已经肿大了,分外的沉重,而且皮肤表面似乎附着了一层黏液一般,只要我松手,尸体立刻就会滑入泥浆里,这一晚上算是白忙活了,无法腾出双手的情况下,我只能眼睁睁的看那巨殍尸朝我冲撞上来。 眼窝很深,整张脸胖大,头发也不是纯粹的黑色…… 如先前所见到的昆仑奴一样,这也是个昆仑奴,却不是黑人,应该是达罗毗荼人。 我能清晰的看见对方脸上的任何细节…… 噗! 一抹寒光闪过,那巨殍尸脸上的狰狞全部定格,头颅冲天而起。 关键时刻,我师父出手了,祖器斩断巨殍尸脖颈的时候,我甚至能感受到剑锋所掀起的气流涌动…… 下一刻,汤贺整个尸体被我从桩井里提溜了出来。 桩井里的巨殍尸不会贸然冲到陆地上,这是本能,于是,那些大口鲶遭殃了,仅存的一些眨眼之间被捕杀的干干净净,这些凶戾的邪祟如海中的鲛人一样,一口叼住大口鲶就将之拖入泥水里,消失不见…… 很快,桩井平复下来。 我坐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有些骇然的望着桩井,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其中的凶险唯有亲身经历了才有体会。 这桩井……全然已成了活物的禁区!! …… (第一更) 第0751章 野狗(上) 惊魂稍定,我低头细细端详起了从桩井里扒出的汤贺尸体。 情况确如汤贺自己描述的一模一样,人已死,尸体却无丁点腐烂迹象,只是泡的稍稍有些浮肿,但尸体内却淤积沉淀了磅礴的阴气,我将之从桩井里拖上来的时候,入手之处是不正常的冷,阴气侵体,这就是下面那煞坑的功劳了,假以时日,只等这尸体好似爆米花一样膨胀起来,皮肉肿而不烂,触之即溃时,恐怕也就成了众多巨殍尸里的一员,再过数百年,说不得还能生出异变,成了尸王。 不过,鉴于这具尸体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里的重中之重,单看面相我肯定是放心不下的,否则一旦出了岔子,恐怕我要落得个生死两难的下场,于是让张歆雅去找了我要的东西过来。 这一步也在我的计算之内。 当初我给唐景翰罗列一个清单,清单很长,三辆卡车拉来,第一辆和第二辆是为了带出汤贺的尸体,第三辆的东西就杂了,现下我要的正是第三辆车上拉的物件,都用木箱或旅行箱装的。 张歆雅拿来我要的旅行箱后,里面罗列着各种模样的银器。 老白缓过神后只是看了一眼,便倒吸凉气:“嘶,我说,小卫子,你这到底是做什么呀?银凿、银锤、银钩,放在一起,活脱脱就是渣滓洞的讯问刑具既视感,难不成你要对一具尸体动刑?” “不懂就闭嘴!” 鹞子哥低喝一声,目光复杂的看着我,轻声道:“我听说,礼官要进行一些特殊葬礼的时候,多要先炮制尸体,用具似刑具,皆以银铸,而且不会反复使用,每一套用具只炮制一人,如今看来,惊蛰是要给咱们演示一番祖传的手艺了。” 我叹息道:“说来惭愧,我这个礼官传人,还是第一回上这等手段。” 言罢,我从中取出一支四五十公分长的银针,又用银剪剪开了汤贺上身的衣服,稍加辨认后,将银针刺入其胸膛位置。 肉眼可见的,但凡沾染了汤贺的尸体,银针必然会变黑。 这是尸体内的尸毒原因。 不过,我的目光却一直在盯着汤贺的嘴巴,见并未“打嗝”,这才松了口气:“尸体可用!” 死人当然是不会打嗝的,所谓打嗝,实际上是憋在胸口的气被钉出来了。 这才是确认死人到底有没有尸变的最准确的办法。 没法子,我和我师父虽然反复推算了汤贺的出水时间,可到底还是有个万一,总是要确认一番的。 做完这个,我从旅行箱里取出一个袋子,里面都是手指头长短粗细的银柱。 而后,我放下银针,取出的凿子、锤子、勾子。 如鹞子哥所说,这些东西,全都是银质的,是唐景翰连夜让人打造的,打造这么多东西,也不知道请了多少人,至于那些银柱上,都纹刻着八个祭文。 祭文翻译过来大致的意思是——天地玄黄,万炁归宗。 随后,我做的第一步,便是用凿子和锤子凿开了汤贺额头角落的位置,那是人体的头维穴,将一枚银柱塞了进去。 如我和鹞子哥说的,这是我头一遭用礼官的这等手段,炮制尸体这种事,总觉得浑身不自在,手也不可自持的有些颤抖,但想想小稚,心念又坚定下来。 凡事总有个开头,一旦开始,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我就是这样一个过程,从最开始的浑身不适,到最后的麻木,不断在汤贺的尸体上凿开一个又一个的窟窿,又将那些阴柱填补进去,这等行径让我浑身不适,好似自己是个凌虐尸体的变态似得。 我一直不大喜欢用礼官的手段,其中也有一些这个原因。 “头维、发际、阳白、印堂……嘶……” 鹞子哥看了片刻,逐渐从我的动作里寻出了规律,面色也愈发的震骇了:“正经十二筋络、外加任督二脉,凿开的地方都在这些穴道上!” 老白也不再嬉皮笑脸了,沉沉叹息道:“人体的穴位在一千开外,而这十四条脉络上的三百六十五个穴位,正是体内体外两个大周天的要害所在,修行之人吞吐灵气,乃至于是妖祟的吞吐灵气,一个大周天,必经这三百六十五穴位。所谓体外大周天,是人体之气和自然之气的相互交换,这三百六十五穴,亦是交换的关键…… 所谓,金精秘银,皆是灵物,世上虽然找不到这些东西,可金银某方面来说也是替身,尤其是银,是百金之中最纯粹自然的,被认为是天地交感之物,很多玄门之人操行术法的时候,都要用到这东西,把银子钉在人体的三百六十五周天穴位上,这手段…… 喂,鹞子,你说我是不是生出错觉了,总觉得跟前好像有双眼睛在看着咱们,看的人毛骨悚然的……” “什么有眼睛看着咱们,有话就好好说!” 鹞子哥怒叱了一声,眉头锁的越来越紧了,轻声道:“这是要助死人修行啊,倘若是遇到个大粽子什么的,用这手法炮制一番,假以年月,那还了得?飞尸旱魃都打不住,怕是真的要成犼了!” 我一门心思的在做着自己的事情,对他们的话置若罔闻,只是时不时的掀起眼角看看我师父,难免有些心虚。 我师父负手而立,面色上看不出悲喜,良久,方才轻声一叹:“逆行阴阳,有干天和。” 他望着我的目光深沉中闪过担忧,闭目转过了身,似乎不忍再看,彷似多看一眼,下一秒我就会被天打雷劈,落得个悲惨收场。 扑簌簌…… 大山的某个犄角里的树木忽而剧烈的颤抖起来,不似夜风所带来的,倒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穿行着。 原本一直在盯着我的几人似有所查,几乎同一时间扭头朝密林望去。 须臾后,鹞子哥回头,在我身旁蹲下,压低声音问道:“他来了?” 我微微颔首,笑道:“肯定是要来的,不来才怪了。” 不必追上去看,我们都能猜到,藏在暗处的必定是汤贺的阴魂了。 “你啊你,现在的心思太深沉了,深沉的有时候连我都猜测不到你到底要做什么了,有时候看你双目抱头躺在那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屋顶发呆,我都不自禁的要猜测一番,你到底在琢磨什么……” 鹞子哥微微摇了摇头,随即问道:“如果他出来了,怎么办?” 这话他说的简短,个中的意思,我们俩人却门儿清。 对于亡魂来说,自己的尸骨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一些含恨而死的人道行暴涨后都要回到自己的尸骨前,名曰返窍,随后寻前世之仇,了却一切因果,至此可做鬼王,其吸引力到底有多大,可见一斑。 若是那汤贺痴迷于此,大致就属于不可控制那一类的,今儿个只要他敢走出来,我大致就要重新来评估他了。 我利用特殊手法给予他力量,和他自己主动追求力量,事情虽然是一样的事情,可兴致却完全不一样! “放心。” 我面无表情的说道:“布置是我提出来的,就不怕他翻了天。” 鹞子哥点了点头,再不多说。 事实证明,鹞子哥的担忧是多余的,从始至终,汤贺都没有从密林里钻出来,自己的尸骨就在眼前,而且已经被我炮制的充满无限可能,它依旧没有发疯一样冲上来。 许久后,一切布置完成。 我放下手里的银器,对鹞子哥点了点头:“差不多了,死人入棺,咱们出发吧,成与不成,接下来的才是关键!” …… (第二更) 第0752章 野狗(下) 该做的准备都已经稳妥了,装殓上没有什么额外的讲究,自有鹞子哥他们料理,顺带着清理掉巨殍尸留下的残骸,这东西还是得趁早解决,否则会有祸端。 几人都在忙碌着,得了空闲,我含笑走到唐景翰近前,道:“接下来就是山路了,连夜走山路,艰辛不说,还有几分凶险,唐老板还打算和我们同行吗?” 这话看似在问,实际上等同于是变相的下了逐客令。 说实话,唐景翰会留下来全程看桩井寻尸是我完全没料到的,若说他依旧在怀疑我们的手段,想亲眼见证一番,恐怕不太可能,经历了汤贺闹腾的那天晚上,他对我们的手段应是十成十的信了,留下来恐怕是惊吓过后对鬼神之事生出几分好奇心在作祟,这种心理很正常,我们办过不少事,也见识过这种心理,只是没想到一个成熟的商人也会萌生出这种近乎于幼稚的心理。 不过,亲眼见识今晚的种种状况后,再大的好奇心也该消弭了,只剩下了无边无际的惊惧。 大抵在他眼中,我和桩井里跳出来的巨殍尸没什么区别,见我走来,竟在不断地后退,瞳孔微张,眼神涣散没有神采,直到我问了第二遍,方才幡然醒悟过来,连连擦着额头渗出的汗水,讷讷道:“我还有点事,就不再跟着了,你们忙……” 言罢,拉上和他一样吓得魂不附体的小秘书,仓皇上车,逃也似的离开了。 相比于唐景翰的狼狈,陈蔚就很淡定了。 他和唐景翰一样,都不是玄门中人,不一样的是,这人今夜非但亲眼见识了,甚至还上手帮了很大的忙,二者的表现完全是两个极端。 “很有意思的一个人。” 我望着正气定神闲帮鹞子哥处理巨殍尸的陈蔚,不由轻笑一声。 似乎感觉到了我的注视,陈蔚忽然回头,咧嘴冲我笑了笑,露出一口白牙。 我点了点头:“今晚谢了。” 陈蔚看鹞子哥已经开始焚烧巨殍尸,没他什么事儿了,索性走到了我跟前,如我一样靠在了砖垛上,从兜里摸出盒烟塞给我一根,又帮我点上,这才笑着说道:“没必要说这些客气的话,哪怕我不出手,你也不会有事,那么多的高手在你身边呢,你很清楚这一点。” 说此一顿,他有些茫然的看了眼夜空,叹道:“这趟钱比我想的难赚,接下来反倒是我该仰仗你才对,我只求财,而且求的是该拿的财,混口饭而已,不想把命交代在这里,一家老小都指着我呢。” 这话里的意思有些耐人寻味,我没回应,只是冲着另外几个雇佣兵放哨的方向昂了昂下巴,轻声问道:“跟他们不是一路的?” “一群傻逼!” 陈蔚眼中闪过一抹寒光,旋即放平了情绪,好似开玩笑一般说道:“我知道你们这种人的本事,一旦下了墓,想弄死几个人就跟玩似得,到时候可千万别把我算里头,那我可就有道理没地儿讲了。” “哦?” 我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轻声道:“看样子你好像不是头一回经历这种事儿啊!” 陈蔚“嗯”了一声,随即道:“之前在国外干过类似的活儿,帮一个老板保护一个考古学家挖一个什么王的墓,给的钱多,没怎么寻思就接了。那人带着个厚厚的眼睛,走路的时候都佝偻着腰,说话闷声闷气,矬得不能再矬了,说句不好听的,路上的狗发疯都先挑他下嘴,因为看起来好欺负。有几个人大概就是看他矬,横眉竖眼的经常给他秀秀肌肉,后来那几个人一个都没出来……下了墓以后,那人就那么蹲在犄角旮旯里捯饬了几下,忽然就有人掉进了藏在地板下的齿轮里,跟绞肉机似得,人一下子就被绞碎了,血喷的跟一脚踩烂的西红柿似得,偏偏所有人都觉得那就是场意外,要不是我看见那位考古学家冷笑了一下,连我都觉得是一场意外…… 平心而论,你们这些人的本事比那人可强多了,虽然没见识过多少,但直觉告诉我,惹了你们可能连被绞成碎肉都是奢侈。” “这话夸张了,我们是方外人,没那么狠的心。” 我看鹞子哥他们处理的差不多了,扔掉烟屁股,拍了拍他肩膀:“不过你说的这个道理倒是对的,爱耍横的人迟早会遇到比他还横的人,要嘛不吃亏,吃亏就是送命的亏,而能心平气和跟人相处的人,大都很长命。” 说完,我径自去了付慧城那里,让他把那六个佣兵叫回来,接下来的事儿我们几个必须保持体力,苦力活当然是留给这些人的,这大抵也是这些人的价值所在了,不然这么多需要用到的东西,我还真有些犯愁。 付慧城对我的态度喜闻乐见,哪里管那几个外国人乐不乐意,老板的架子拿捏出来,逼着那六人挑起棺材,又抬上许多大箱子,一行人摸着黑进了山。 前行不久,鹞子哥就察觉到了路线的问题。 “咱们之前踩点走过这些地方啊!” 鹞子哥一把拉住我,问道:“看你的样子还有一段路,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们几个就算想拦都拦不住了,惊蛰你就不要再隐瞒了,说说你的打算吧。” 老白闻言三步并作两步撵上来,也帮腔说道:“鹞子这话对头,小卫子你接下来到底准备怎么做?” 俩人这么一说,我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回事,接下来的事情虽说用不上他们,可如果告知他们的话,倒也不算一件坏事,兴许还能避免一些麻烦。 只是,这事儿却有些复杂,不知该从何说起了,略一沉吟,我扭头问道:“老白,你知道什么是野狗吗?” 听话得听话里的音儿,这个道理老白还是明白的,我在这种情形下提到了“野狗”,说的自然不是街头上的流浪狗,必定有更深层次的东西。 所以,老白最终还是微微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我们三人的闲聊并非局限在三人之间,实际上,从鹞子哥和老白提出问题的刹那,周遭的人就被吸引了,连我师父都暗自竖起了耳朵,很想知道我会怎么破解当下这个死局,让一个刚死没多久的新魂镇住一个煞坑…… 关注的人多了,想法也就多了。 张歆雅忽然道:“二狗子,你说的野狗,是指野狗这个故事吗?” 我扭头笑问道:“你知道?” “在书上看过,挺简短的一个故事。” 张歆雅见老白看他,就说道:“顺治年间,于七之乱,清政府在镇压的时候杀人如麻。一个叫李化龙的人从山里逃了回来,正好赶上官兵在晚上进军,当时的清军几乎是见人就杀的,他怕惨遭横祸,于是干脆直挺挺的躺进路边的死人堆里装死人,等清军过去以后,他不敢马上就逃走,然后就看见缺胳膊短腿的死尸像树林子一样站了起来。 其中一具死尸断头还通过一层皮连在肩膀上,嘴巴里却在说话:野狗子来了,怎么办? 群尸参差不齐的回应道:无可奈何。 旋即,群尸齐刷刷的倒下,再没有一丁点的声音了。 李化龙被吓坏了,当场就准备逃走,这时候,一个狗头人身的怪物来了,趴在地上啃死人的脑子,獠牙凿开额头,吸食里面的脑髓,一个接着一个的吸食。 很快,轮到李化龙了。 那野狗子扒拉他的肩膀,要啃他的脑袋,他害怕之下,就玩命往死尸堆里钻,野狗子啃不到,干脆拖走了死尸,这样一来,他的脑袋就露出来了,惊慌失措下,他不断的在身下摸索着,很快摸到了一个碗大的石头,在那野狗子凑嘴上来的刹那,猛地用石头砸野狗子,结果石头砸在了野狗子的嘴上,野狗子好似猫头鹰一样嗷的叫了一声,吃痛转身逃跑,在路上甚至吐了血。 之后,李化龙找到了两颗牙齿,大约四寸长短,问了很多人那是什么,结果无一人知道。 故事大概就是这么个故事,不过这个故事和咱们眼下要做的事儿到底有什么关系?” “你不觉得野狗子是个挺有意思的东西么?群尸林立,分明都是诈了尸的邪祟呀,结果这么一大群大粽子,面对一个野狗子却一动不动,好似待宰的猪羊一样,任由其啃食自己的脑髓,这叫什么?用通俗点的网络语来说,这叫血脉镇压呀!” 我似笑非笑的说道:“那么话又说到咱们这事儿上了,那么大的一个煞坑,里面尽是巨殍尸,怎么填平?除了弄一个野狗子出来,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 (第三更) 第0753章 公羊葬 黑暗中,张歆雅眼睛一下子睁的很大,仿佛头一次认识我一样,从头到脚上上下下认认真真的打量了一圈,确认我脑袋不像是出了问题,这才有些僵硬的问道:“野狗子?你确定要培养个野狗子出来?” 我耸了耸肩:“问题很大吗?” “不是,你没理解我的话,不是问题大不大的原因,而是……这个世界上难道真有野狗子?” 张歆雅自顾自的说道:“野狗这个故事是出自《聊斋》,蒲松林写这些鬼鬼神神的故事,更多的是为了讽刺当时的情况!于七之乱算是顺治年间一场颇具规模的起义,前前后后持续长达十五年之久,清廷镇压反叛之后,更是对整个地区进行了屠杀,山东很多地方几乎被屠城白地,就算是已经死了的人都被从坟墓里揪出来鞭尸。故事里面的野狗子这种怪物,其实指的是当时的官僚和统治者,骂他们连死人都不肯放过……” 我笑着摇了摇头:“聊斋里面有狐妖,这是虚构的吗?还有那画皮鬼,也是虚构的么?这本书确实是讽刺影射当时的现实的,可是,里面的一些东西却也不是空穴来风啊,很多神鬼妖魔都是有一些民间传说的,不是无根之萍,比方说这个野狗子……确确实实是有过这种东西的,蒲松林听了这么个由头,于是就拿进了自己的故事里,借鬼神之名说了自己想说的话,免得又来一出‘清风不识字’的悲剧。” 张歆雅道:“世上还真有这种能慑服的鬼神一动不敢动的玩意?” “有,但不能长存,而且基本都是人祸,不是天生天养的。” 我话锋一转,问道:“你说,尸鬼妖魔这些东西的道行是哪里来的?” “废话,人是怎么长大的?那些东西说到底跟人一样,靠的都是这片天地,只不过人吃的是五谷杂粮,那些东西吃的是日精月华罢了!” 张歆雅丢给我一个白眼,没好气的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是啊,日精月华也好、人的精血骨髓也罢,或者是阴气、怨气、晦气也算,总归是逃不过地脉两个字儿。” 我说道:“儿子敬畏老子,这是天生的,老子敬畏爷爷,这也是天生的,不光得靠着人家吃饭,离了人家就长不大,更多是血脉镇压,没法子,这是自古的规矩,不单单是约定俗成,骨血里就带着这东西,不肖子孙终究是个例,若是成了惯例,家家婆娘的肚子刚刚大起来,当爹的就已经知道里面是个会把自己剥皮抽骨的东西,岂能容得他长大成人?那人类这东西也早就没了。 所以说,这天底下最厉害的血脉镇压,就是这种血脉镇压。 豺狼虎豹这些玩意其实对人也是有血脉镇压的,赤手空拳看见了谁不害怕?结果呢,现在不都成保护动物了? 这样的血脉镇压是不够的! 而对于鬼神之物,能滋养它们的一些奇特地脉就是他们的爹娘” 鹞子哥从旁补充道:“所以,所谓的野狗子,其实就是地脉的化身……” 话没说完,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了下来,恶狠狠的盯着我:“所以,你在打那条地脉的主意?” 我耸了耸肩。 “你是不是疯了?” 鹞子哥咬牙切齿的说道:“上回斩了龙子脉什么结果你自己心里没数?难不成又想被活埋在荒地里眼巴巴的等死?这回要是再出了事,你可未必会有上回的好运气,平白无故的跑出一个鬼母来像拔萝卜一样把你拔出去!” “你看,这就是我不肯和你们说的原因。” 我苦笑道:“不过你也别激动,那条地脉咱们当时不是说了嘛,一条阴蛇脉而已,不像龙子脉那么霸道,我翻来覆去的琢磨过这个事儿,动了不会要命!” 鹞子哥盯着我的眼神犹如恶鬼见了仇人一样,鼻息咻咻的,隔着好几步的距离,我都能嗅到他口鼻中喷出的蒜臭气。 我本能的偏了偏头,咕哝道:“也不知道你这每逢办事一定要吃好多大蒜,认为如此能辟邪的讲究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我记得不论是南派还是北派,好像都没有这种讲究吧?” 鹞子哥一把捉住了我的手腕,费了好大劲才算是把怒火压了下去,恨恨的说道:“现如今你说出来,我们怕是拦不住了,那不妨干脆把你要做的事儿都抖出来吧,你打算怎么让汤贺成了那条阴蛇脉的化身?” 我叹息道:“还能怎么办?不外乎公羊葬而已!” 鹞子哥微微眯起眼睛:“什么是公羊葬?” 我咧嘴一笑:“肯定不是把人跟公羊埋在一起啊,公羊公羊,听名字也知道,这就是儒家的公羊,这其实也是西汉时一个礼官无意间给人出的一个缺德主意罢了……” 提及儒家,现在的人脑子里约莫就会蹦出一连串的黑历史。 程朱理学、裹小脚、投献、手无缚鸡之力…… 哪怕是说起清朝完蛋的原因,儒家还是免不了被揪出来游街示众一番…… 总归,儒家和懦弱基本上是划等号的,实际上被统治者阉割后的儒家也确实挺招人骂的,然而早期的儒家却不是这么回事。 孔子本身就是个身高两米开外的壮汉,陆行不避虎豹的猛士孟奔都被他的勇武折服,这样一个人带着三千弟子周游列国,到处和人讲道理,你确定那叫讲道理吗?指望这样一个人教人懦弱,那不现实。 实际上,早期儒家的核心里有个词儿,叫做大复仇主义。 西汉时盛行的公羊派推崇的就是这玩意。 公羊派有个弟子,名叫窦骁,他的母亲是个寡妇,含辛茹苦的把他养大,在他外出游学的时候,家里被一个青皮踹了门,寡妇不堪受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这个窦骁当时是我家一位老祖宗的朋友,接到家乡收来的信后,挎了一把长刀来与我家老祖辞别。 是夜,两人酒醉说话。 窦骁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着许多微言大义。 大抵就是子贡和孔子之间的一段对话。 子贡问孔子,父母之仇怎么办? 孔子说,不共戴天,不报仇就不做官,只要在集市上看到对方,没说的,上去干他! 我家老祖一听就明白了,大腿一拍竖了个大拇指——兄弟,是条汉子啊,道理都明白你还在这儿跟我逼逼什么?回乡去干死他啊! 那窦骁有点尴尬了,嘟嘟囔囔半响才说了实话,原来那仇家不是个简单的青皮,而是跟着当地一个豪强混的,那豪强不单在绿林道上很有号召力,据说手下还有巫祝,能驭鬼神,不单是黑白通吃,恐怕连阴阳都通吃,他担心不单活着的时候干不过人家,就算是死了也干不过啊…… 我家老祖一思忖,就说,死了你就不一定能回来了,果真能回来,那是我的事,你只管做你现在能做的事就好。 窦骁干了一樽酒,抹了把下巴,追问,如果我死了果真能回来?如何? 我家老祖沉吟片刻,道:先为你收尸,炮制之,在寻一强悍地脉,葬之,以躯壳为容器,夺山河之力,再魂魄入主,如此,何愁大仇不报?只是,终非是你的力量,魂魄入主,如入刀山火海,好似千刀万剐,且最多只能维持七日,自然散去,届时,魂飞魄散,再无来生,你怕不怕? 窦骁听了,二话不说,提起刀就走。 “说到底,这就是我家一位老祖根据当时情况出的一个缺德主意,因为那窦骁是儒家公羊派的弟子,所以,他干脆将这种埋死人的法子称之为……公羊葬!” 我面无表情的说出了这公羊葬的来历,到底是怎么个做法,鹞子哥他们此刻想必也心里有数了,之前我为什么要那么炮制汤贺的尸体,自然也就明了了。 鹞子哥气急败坏的拿手指虚指了指我,终究再没能说出什么,已经到了这一步,旁人也只能幽幽一叹。 我却不是太在乎这个事儿,脚下的步子却是迈的又快了几分,今天晚上的一切行动都是我事先盘算过的,时间也差的不是很多,约莫在晚上三点,天地间阴气最为浓郁的时候,我们如期抵达了我早就盯好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 我指着黑暗中好似一头怪兽一样盘卧在大抵的上的山梁,轻声道:“阴蛇脉,好地方啊,打见第一眼起,我就惦记上这块地方了!” …… (这段剧情涉及到了核心人物小稚,写的很艰难,有点慢,大家谅解,不过基本梳理的差不多了,接下来会逐渐加快速度的) 第0754章 钢刀加颈 准确的说,这条阴蛇脉在我们上一次来踩点的时候就发现了,那时我和鹞子哥还有过一段探讨,两人都有些怀疑刘去疾的墓葬会不会在这地方,不过探讨一番后,最终还是否决了这个荒唐的想法,鉴于刘去疾身边那一大帮的能人异士,这阴蛇脉底下埋谁都不可能埋刘去疾,如果刘去疾真在这儿,他就不配位列古往今来最顶尖的盗墓贼之中,我们也算是瞎了眼了,过于高看了他! 天下的地脉有很多很多种,不一定都是龙脉,各种各样的地脉五花八门,光是风水堪舆师们总结出来有名目的就洋洋洒洒不下千种,更遑论还有没被人发现的奇特地脉,阴蛇脉在众多地脉算是比较有意思的一种了,因为这种地脉很像龙脉,无论是藏风蓄水的格局,亦或者是规模等等,都和真正的龙脉非常相似,倘若是堪舆本事不到家的,十有八九会把这种地脉认作是龙脉。 故而,阴蛇脉底下多有墓葬,但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角色的墓葬,不会出大墓,有底气修大墓的,背后怎么可能会没个合格的风水堪舆师?唯有那些丫鬟身子小姐心的主,才会不顾自己能耐的想给自己找个龙脉下葬,结果找个二杆子堪舆师,玩脱了,龙脉没找到,反而把人弄进了阴蛇脉里,非但没好处,反而害了子孙,因为这阴蛇脉是天底下一等一的邪脉,不宜埋人! 我和鹞子哥踯躅后又果断离开,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刘去疾和他的手下把战国时期的王公贵胄欺负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没道理识不得龙脉和阴蛇脉! 这二者的区别就在于两个字——气势!! 龙脉是霸道的,但其内里也有刚柔并济之道,于是,一条龙脉上有适合埋死人的地方,也有适合住活人的地方,还有适合镇一国气运的地方,说到底就是个万金油,盘子做的大了,里面想放多大蛋糕都行,而阴蛇脉则没有龙脉那种霸气,更多的是阴柔,山势绵长,却没有龙脉那种横贯大地绕桡不让路的霸道,更多的是一种夹缝中求存的虚与委蛇。 且,阴蛇脉地下多水脉,处于群山纠葛之间,看似很像龙脉,被群山所环绕,实际上却不是众星捧月的局,反倒像是个公共厕所,群山皆泄秽气于此,是又阴又秽,所以看阴蛇脉,更要辨周围群山,群山若是明净,则处于环抱之中的地脉必定是阴蛇脉,这种地脉在江汉平原上最多,哪里能埋死人?到了这地方别说安稳,怕是要被养成祸害。 可对于我目前的计划来说,这又是很应景儿的地方。 找了一个利落的地方停下,连吸了几口山间冰凉的空气,我头脑渐渐冷静下来,这才让几个佣兵把扛着的箱子放下来。 几个佣兵早已是气喘如牛、汗如雨下了,大抵是人种的原因,一个个身上散发着古怪的体味,眼珠子瞪得老太,死死的盯着箱子,大概很好奇箱子里到底是什么,会如此的沉重。 看着这几人的模样,我终于知道以前的人为什么会称呼他们为鬼佬了,深更半夜荒山野岭的,眼珠子瞪得老大,看起来真的如同恶鬼一样。 “棺不能在这里停。” 我一边打开箱子,一边说道:“鹞子哥,记不记得上回我给你指的那个地方,那个山坳子,那里就是这条阴蛇脉的七寸了,也是脉眼,你和这些人把棺材送到那里去,掘个洞,深度和高度都是这口棺材的两倍,尺寸要把握好了,然后把棺材停进去,棺材里的尸体下面枕着四块银砖,把银砖拿出来垫棺材。” 事已至此,鹞子哥纵有千言万语也没法说了,只能帮我,叹了口气,冲着那几个佣兵招了招手,起身离开。 箱子里面其实并没有什么格外特殊的地方,都是一些石料,花岗岩的。 有花岗岩凿的石枷,还有石矛。 除此外,便是两个塑料袋子了,里面都是些白色的粉末,其实就是骨粉。 一部分是鹰喙磨出来的粉末,还有一部分是刺猬身上的刺打出来的粉末。 无论是鹰还是白仙儿刺猬,这都是蛇的天敌,甭管是对付柳仙儿,还是对付化了蛟的大蛇,亦或者是镇住眼下这阴蛇脉,都是不可或缺的东西,只不过如今这些东西可不好找了,小秘书跟我抱怨过一嘴,说为了这些东西,他们没办法只能去买标本,硬生生从标本身上拆解下来的。 我让张歆雅为我准备好了朱墨,把两种骨粉分别掺了进去。 掺了鹰喙的朱墨在石枷上书写,而掺了白仙儿刺粉的则往石矛上书写。 这次用的手段跟道家没半点关系,单纯就是礼官一门的手法,书写在这上面的自然就是灌注了地灵珠力量的祭文了。 我平日里不愿意动祭文是有原因的,以祭文书写符箓,格外的消耗精气神,写完了石枷和石矛后,我面色已经白了三分…… 张歆雅看出了我的力不从心,轻声道:“休息一会吧?” “没时间了。” 我摇了摇头,对老白和无双说道:“剩下的事儿靠你们了,这条阴蛇脉是东西走向,老白看到东边那座山头了吗?那里就是蛇头,把石枷镇到那里去!无双,你看,西边那座低矮下滑的山坡,那里就是蛇尾,把石矛钉在那里!如此,这条阴蛇脉就算是制住了,不过要快,你们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一定要送到,小稚、歆雅还有老付,你们跟着他俩行动,其余就别管了!” 几人应了一声,立刻散开。 此时,这里只剩下了我和我师父。 我有些不太敢看我师父的神色,低着头正欲说话,我师父却率先开口了,轻飘飘的说道:“为师必定是要跟着你的,我若不在你身边,怕你遭了横祸!” 我面色愈发白了三分,悄悄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您都猜到了?” “若是看不出此事之中的凶险,为师也不配站在天师这个层面了。” 我师父幽幽一叹,发丝在风中飞扬,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缥缈、不真实:“阴蛇脉,至阴至秽,如你所言,却是山鬼邪祟之衣食父母,不见人的犄角旮旯里,不知藏着多少不干不净的东西,平日里也仅是汲取一些阴蛇脉飘散出去的阴秽之气,便能有莫大的好处,可惜却没办法更进一步,跟空守着宝山没什么区别,那叫一个心痒难耐。 这等地脉,寻常人没办法,便是为师我都只能徒叹奈何,可你不同,你们礼官身葬地灵珠,犹如行走在人间的龙脉,天生就压诸多地脉一头,实实在在是这些地脉的克星,你把地灵珠的力量关注在石枷、石矛上,先锁头、再钉尾,算是把这阴蛇脉拿捏的死死的,任人鱼肉,不单方便了你攫取它的力量,这山中的牛鬼蛇神怕是也要躁动了。 尤其是当你开始攫取的时候,你自己就成了一个靶子,谁知道会引来什么样的东西掠夺果实,鹞子护不住你,无双也护不住你,便是你身体里那个女鬼,怕也是爱莫能助,为师若不在,今日你便是尸骨无存的结局!” 我心头一暖,第一次鼓起勇气和我师父对视,明明有许多话,这时候却说不出来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在一个天师面前,说什么都没必要! 我师父或许不懂怎么炮制死人,或许不知道什么是公羊葬。 可,他把阴阳之间那些事情看得透彻,只消我和盘托出自己的计划,里面的门门道道在他眼中就绝无遁形的可能! 这就是一个天师的眼光! 鹞子哥和无双他们都在担心那无需缥缈的因果的时候,只有他看到了已经搁在我脖子上的钢刀! “这件事你做的没错,可恨为师没有礼官的本事,不能为了小稚扛下这一劫,作为兄长,作为弟子,你做的没有一点错,你说的对,有时候,是天道不近人情。” 我师父托着我的肩膀,轻笑道:“走吧,今日咱们师徒便好好会会这山中的‘英雄豪杰’们,且看它们是怎么个章程!” …… (第二更) 第0755章 褫夺 鹞子哥他们的动作比我料想的要快一些,当我和我师父赶到的时候,洞穴已经掘开,棺材也已放了进去,一溜儿人正蹲在洞口前歇着,不过看起来泾渭分明,鹞子哥和陈蔚坐在一起,二人只是闭目养神,其余几个佣兵则凑成一团,很是吵闹,拽着洋文儿,也不知在说什么,不过看几人一脸猥琐的大笑,估摸着也不是什么好话。 见我和我师父来了,鹞子哥拍了拍陈蔚起身迎了上来,瞥了几个正在大笑的佣兵一眼,这才说道:“都布置妥当了,不过惊蛰你要小心一点,这是个沙坑,地下有水脉,湿气很重,不是特别结实,我劈了点木板在四周稍微加固了一下,应该没有太大问题,但小心总没大错。” 我点头应下,随即道:“你和陈蔚去东边的蛇头那里去找老白吧,这里交给我和我师父就好了,待会儿怕是不太平,无双那头我不担心,老白那里怕是不稳妥,你们去了我才放心。” 鹞子哥深深看了我一眼,在我肩膀上拍了一把:“好,多的废话我也不说了,你自个儿小心,别混劲儿上来胡来!” 言罢,他招呼上陈蔚转身就走。 其余六个佣兵犹豫了一下,紧紧跟上了陈蔚。 这些人离开后,我才动身钻进了掘开的洞穴,路上的时候已经和无双老白二人联系过了,他们都已经就位,并且一丝不苟的按照我的叮嘱完成了布置,不过鉴于我目下的道行,布置公羊葬着实有些吃力,怕是不能把这阴蛇脉钉死了,他们只能留在石枷和石矛处看守着,保证这些东西一直是死死钉在地上的。 我师父怀抱着祖器,一声不吭的在洞穴口坐了下来。 洞穴并不宽敞,我是爬进去的,九尺棺已经停在最深处了,爬进去后,我才堪堪挨着棺材盘腿坐下,不过没有着急开始,而是默诵八大神咒的净心、净口、净身三道神咒,只等自己的心神渐渐宁静下来后,这才点燃了一盏酥油灯放在棺头,又把手掌轻轻压在棺材上。 死人是没知觉的,至少汤贺的尸体目下是没知觉的,所以,夺阴蛇脉的力量还得我从旁协助一把,大抵就是精气神外放,利用棺材、尸体上的诸多布置,将自己的精气神与死人嫁接在一起,如此才能有意识的进行夺取,这个过程在我们礼官一门里被称之为“褫夺”。 褫夺就是依法剥夺的意思,因为礼官体内有地灵珠,某种意义上是龙脉的化身,龙脉又是地脉之宗,以上压下的进行掠夺,称之为“褫夺”倒也算是相得益彰。 涉及到了精气神外放,其实就是在观视的状态下进行这件事,由此便能看出,要行这公羊葬,至少也得结三珠,站在丹道这个层面才行,而整个掠夺过程是很耗精气神的,我才刚刚踏入丹道这个层面稳定下来,这事儿对我来说就有些压力了。 当我闭上双眼进入观视状态后,一开始并没有感受到诸多布置下我和死人之间的那种联系,适应了许久,方才生出了一些神奇的感应,身旁的九尺棺好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章鱼怪,延伸出密密麻麻数不清的触手,这些触手无一例外的全部都吸附在我身上。 与从前观视时的感受截然不同,这一次我好似都有了触觉,那些触手桥接在我身上后竟能真切的感受到冰冷粘滑之感,随后……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得模糊不清,直至彻底坠入黑暗。 这一刹那,我看不见周遭的情况,更看不见自己,但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能感受到自己正盘坐在黑暗中。 活人是不喜欢黑暗的,黑暗会带来孤独,也会带来恐惧,莫说是这等无边无际没有着落的黑暗,哪怕是关了灯拉上窗帘,人都会本能的不适,倘若周围的环境在凄冷一些,甚至连内心的情绪都会受到影响,渐渐的变得偏激,开始胡思乱想…… 这些特质,我也有。 但是此刻处在这样的环境里,我却没有往日的那种感受了,竟有一种好似回家一样的感受,如鱼得水! 而且,黑暗中充斥着一些更加让我雀跃的东西,彷似天降甘霖,丝丝缕缕的正往我的身体里钻,舒畅的浑身毛孔都恨不得张开。 “成了!!” 我立即明白了,此时,我不再是我,因为完成桥接,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就是棺材里的汤贺! 活人不喜欢黑暗,但死人喜欢。 至于充斥在黑暗中那些让我雀跃的东西,正是阴蛇脉的力量。 生于这天地中,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了,有些事儿不需要教,是生来就带着的技能,好比一对少男少女躺在了床上,拉了灯彼此就知道该干嘛了,不需要旁边有一位灵魂导师喋喋不休的指导。 死人汲取阴秽之气也是这样,只需要躺在这里,那些力量就会汨汨纳入体内,不断滋养自身。 当然,这是纯自然的状态,但这个过程太慢了,我横加干涉进来,当然不是为了体会一番死人是怎么汲取地脉力量的,而是为了加速这个过程,大大的缩短时间,以防出现什么变故。 所以,短暂的适应后,我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对于修行一途,礼官一门其实是有点作弊的,颇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直接借了地灵珠的力量,不需要像我师父他们一样,闭关、打坐,汲取天地间的灵粹为己用,这样的事情我压根儿就没干过。 好在,我是清微道的弟子,没有学内丹术,不代表我不知道内丹术是怎么做的,此时此刻,我自然是用上了内丹术的法子来汲取阴蛇脉的力量,说到底就是“疏导”二字罢了。 果然,我这里有了动作后,汲取阴蛇脉力量的速度就陡然加快了,黑暗中那些让人雀跃的东西疯狂的朝着我的体内灌注进来,几乎到了磅礴的地步,那种感觉太美妙了,只觉得浑身颤栗,好似要举霞羽化一样,大概世间是没有比这更快乐的事情了。 至此,我才终于明白玄门中的那些人为什么能缩在一个犄角旮旯里避世修行那么多年了,绝对没有丁点的无聊感,可惜我这辈子也没办法体会那种滋味,礼官只能在尘世里挣命,从这一点上来看,反而说不清礼官一门到底是作弊还是吃亏了。 舒畅是可以让人以极快的速度进入忘我状态的,时间概念在这种情况下就变得模糊不清了。 我只知道疯狂的汲取阴蛇脉的力量,贪婪的劲头好比嗅到血腥气的鲨鱼,直至……一股莫名的惊慌和心悸毫无征兆的降临,就像是闪电落在了脑门上,顷刻之间把所有的快乐撕成碎片! 巨大的危机感让我惊怖,那是身体传来的危险信号,于是,我本身宁静祥和心态被瞬间打破,观视状态也荡然无存,与汤贺尸体之间的桥接也随之被斩断! 唰! 犹如从噩梦中惊醒一样,我猛地睁开了双眼,黑暗不复存在,让人雀跃的力量也溃散了,立在棺头的酥油灯不知不觉间已经烧到了底,只是那火光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惨绿色,在不停的摇曳晃动着,将整个洞穴照的阴惨惨的,一个人的影子自洞口蔓延进来,准确的说,那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影子,只是一颗人头,连接着长的不正常的脖子。 我师父呢? 这个念头在我心里一闪而过,随即,我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烙印在我面前的人影…… 我知道,那东西就在我身后,就扒在洞口的位置,脖子拉的很长,以一种极其诡异扭曲的姿态把脑袋探进来窥视我…… …… 第0756章 树阿婆 酥油灯跃动的火苗剧烈的摇曳着,终于熬不过油尽灯枯的下场,“噗嗤”一声扑灭,整个洞穴陷入黑暗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显然,那东西在窥视片刻后终于还是动了。 我情知不能在这狭隘的洞穴里窝着,一则过于狭隘,没有腾挪闪避的空间,实在不是什么搏斗的好地方,二则沙土蓄水,结构很不稳定,一旦闹的动静大了,除了被活埋没有第二条路好走,于是,在对方有了动静的刹那,悍然转身直接朝对方扑了上去,因为站不起来的缘故,我是四肢着地发力的,撞上去的刹那,率先与对方接触的地方正是我的脑袋,只觉得好像是撞在了一层铁板上,耳鸣声大作,又腥又骚的气息扑鼻而来。 对方大抵没料到我会突然发起反击,猝不及防下,被我冲撞的仰面向后倒去,随后与我滚成一团,顺着洞穴外的胁迫咕噜噜的滚落下去。 我双手死死掐着对方的脖颈,尽可能的将自己的身体蜷缩佝偻起来,两脚不知不觉便抵在了对方胸口位置,在滚下去的刹那,两腿两手猛然发力,顷刻将对方掀飞了出去。 摆脱对方后,我头也不回连滚带爬的朝前爬去,姿势雅不雅观已经顾不上了,只想着赶紧与对方拉开足够的距离再做打断,无奈天不遂人愿,爬出去没多远,正当站起身的刹那,脑袋里传来“嘎嘣”一声脆响,像是崩断了某一根弦一样,眩晕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糟糕,攫取阴蛇脉力量时精气神损耗过度了。” 我心里暗呼一声不妙,明明神智是清醒的,偏偏意识好像和身体剥离开了一样,丧失了对身体的主导权,踉踉跄跄的朝前冲了几步后,不可抑制的一头扎倒在地…… 同一时间,嘶吼声自身后传来,那东西再度朝我袭来。 扑棱棱! 挂在我腰间的风铃铃声大作,下一刻,红裳飞扬,茳姚如一道流光向后掠去,紧接着便是接连不绝的闷响和打斗声。 可恨我精气神亏空的厉害,匍匐在地上一动不能动,浑身上下的肌肉好似脱力了一样,不停的颤抖着,连回头看一眼情况都做不到。 绝望之际,一只冰凉的手捞住了我的肩膀,对方的指尖触及我脖颈的时候,阴气透骨,我身上不可抑制的冒出了鸡皮疙瘩。 好在,对方没有恶意,并没有伤害我的架势,反而是捞着我的肩膀直接把我架了起来,二话不说拖着我就往树林里冲。 我这才看清,扶起我的竟然是汤贺! “她斗不过那东西的,别管了,你活着离开她有办法摆脱那东西的!” 汤贺自顾自的匆匆解释了一句,脚下却一刻不停。 拐弯的刹那,我总算看到了茳姚那边的情况。 如汤贺所说,很不乐观,连阴奴都出来了,主仆二人在黑暗中腾挪跳跃,闪避的时候居多,明显只是想拖住对方,不做他想。 与她们纠缠在一起的是个人形的东西,应该是某种尸,可模样却很怪异,脖子特别长,怕是得有三四十公分的长度,上面顶着一颗干瘪的脑袋,似乎是一具女尸,只是其躯体上却不像寻常的行尸僵尸一样,没有生出野兽一般的毛发,反而是长满了苔藓,看着绿油油的。 这东西迅捷无比,行踪飘忽,茳姚和阴奴纠缠的很辛苦。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行尸,几乎脱口就问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树阿婆!” 汤贺匆匆说道:“我活着的时候就听说过这东西的名头,没想到真的有这玩意,据说是咱们这边很早以前有五溪蛮,五溪蛮里的一支生活在树林里,他们有种稀奇古怪的祭祀活动,每隔三年都会举办一场,祭祀中会选出一个木命的少女,将其活活吊死在树上,然后把大树的树干剖开,把尸体放到树干里面,说是如此就能得到的树神的庇佑,让他们可以安全的在树林里获取食物。 这些被吊死后弄到树里的少女死后有的就会变成树阿婆,脖子很长,身上长着苔藓,专门跑到部落里偷小孩儿吃,请了法师也找不到,因为它们会藏在大树里面,它们不主动露面的话,谁也感觉不出什么异常!” 五溪蛮其实就是现在土家族的祖先,最早的时候叫做巴人,在汉魏的时候,又称之为五溪蛮,只不过这个蛮字儿不好听,不是什么好词儿,所以这个叫法后来就没了,称之为土人。 至于汤贺说的这种野蛮的做法,我从未听说土家族有这样的习俗,整个历史上都没有大规模出现过,应该是其中某一个部落的所作所为,我不知道这东西也正常,舍开当地人,怕是没几个人听说过这玩意。 也就是说,眼前这个树阿婆,少说少说都存在了近两千年,又藏在阴蛇脉上,现在的茳姚斗不过太正常了。 我稍稍缓了缓神,继而问道:“我师父呢?” “不知道!!” 汤贺道:“最早的时候,他一直在守着你,等你开始后,这周围就不太平了,稀奇古怪的东西层出不穷的往出冒,谁能想到这里居然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你师父斩了一个又来一个,尸鬼妖魔……都来齐了!!直到,林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皮肤是金色的僵尸,你师父一下子被缠住了,倒不是说他斗不过那东西,实际上,从始至终他都是压着那东西打的,无奈那玩意实在是太抗揍了,刀剑砍在身上都迸火花儿,就是砍不死,这且不说,紧随其后,陆陆续续又钻出十来个那种东西,只扑着你来了,你师父没办法,只能纠缠住对方,逼着那些东西没办法靠近你,直至将那些东西逼进了林子里,再就没出现了…… 谁知道,除了那些东西,还有个树阿婆藏匿在跟前啊……” 肤如赤金,刀枪不入…… 这是……金甲尸啊! 这东西道行不高,却可以算是天底下最为难缠的僵尸了,倘若是被十来个金甲尸给围住了,就算是天师也要变色。 我心头闪过一缕隐忧,可很快回过神来,断然道:“不对劲,这里不对劲,就算是阴蛇脉也不该有这么多不干净的东西,这山底下有墓,而且是墓葬群!肯定不是我们要找的刘去疾墓葬,不知是哪个瞎了眼的,把阴蛇脉当成龙脉,成堆的往里头埋,如今看来,地底下的东西也全都被惊动出来了,这些我不是没想过,也考虑到了,却没想到会有这么多……” 汤贺点头说道:“有这个可能,我们巴东这边确实古墓不少,西瀼口、汪家河遗址,挺多呢,以前经常听说会有考古学家来……” 话未说完,汤贺脚下猛地一顿,身上的鬼气轰然蓬勃起来,森森然的盯着前方,几乎是从齿缝儿里蹦出了一句话:“有东西来了。” 我精气神耗空,不单浑身乏力,五感也变得麻木,浑然未感觉到什么。 汤贺似乎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逃脱了,一动不动,只是一脸凶戾的盯着前方。 很快,树丛里发出密集的脚步声。 下一刻,树丛被拨开,一个提着兵刃、浑身是血的男子从树丛里挤了出来,步子极快,出来的刹那,抡起手中的兵刃欲斩,看清我后,兵刃方才猛地悬于半空,脸上也涌现出了惊喜之色:“哥,可算找到你了!” 来人,正是无双! 在这里见到他我也是又惊又喜,不过很快冷静下来,上下打量了一番他的目光,心却愈发的沉了下去:“你那边……出事了?” …… 第0757章 处处着火 无怪乎我神经过敏,实在是无双眼下的模样太惨烈了一些,衣服上大大小小都是撕裂开的口子,血迹斑斑点点,有些伤口甚至在向外溢血,与我遭遇后表现出来的模样也非常激烈…… 我越想越后怕,本就精气神损耗过度,情绪一旦激动起来,头脑里即刻传来阵阵剧烈的刺痛,眼前一黑,人已经摇摇欲坠。 无双忙上前扶住我,连说道:“哥,我们那边没事的,你别多想。晚上不太平,乱七八糟的没少遇到不干净的东西,不过我和歆雅姐都料理掉了,还做了一些布置,后来歆雅姐担心你这边吃力,就让我过来看看。” 说此一顿,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上,笑道:“至于这些……都是皮肉伤而已,来的路上遇见了几个不开眼的,顺手砍了,不过被纠缠着难免磕着碰着,不碍事的。” 听他这么说,我心下稍定,不过喘息依旧有些剧烈,只觉得精神疲倦欲死,缓了缓,说道:“你快去帮茳姚一把,那头有个厉害东西,茳姚怕是抵挡不住,汤贺的尸体现在就是个无主之物,别被那东西劫了道!” 无双有些犹豫,看看我,紧接着又看看汤贺,踯躅不定。 我知道他在琢磨什么,大抵是担心我的安危,他性格过于偏执,舍开我其余事情一概不理,讲不了道理的,索性照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怒喝道:“速去,不然今儿个一晚上就白忙活了!” “那你等我!” 无双恼的一跺脚,扭头恶狠狠的看着汤贺,一字一顿说道:“照料好我哥,他要是有个万一,我杀你全家!” 说完,他转身冲进黑暗里。 我这才松了口气,苦笑着看了眼搀着我的汤贺,道:“对不住了,我这弟弟说话口无遮拦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今儿个晚上多亏你了,不然我哪还有命在?” “他挺好的。” 汤贺笑了笑,森白的鬼脸上竟透着一股子憨厚味道,特诡异,不过他似乎不想多说这些,话锋一转问道:“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刚刚说了不少话,又踢了无双一脚,稍稍缓过来的体力消耗一空,此刻我两腿都在不停的打摆子,俨然已经到了极限,实在是跑不远了,于是抽回了汤贺搀着的胳膊,一屁股坐在树下,轻声道:“稍稍休息一会吧,我得缓缓,真的撑不住了……” 汤贺在我身旁蹲了下来,犹豫了一下问道:“所以,咱们这事儿就算成了?” 我微微摇头:“如果没那树阿婆捣乱的话,只消再过片刻应该就算是大成了,被横插一杠子打断,应该还差了点火候,且看看吧,无双去了,再加上茳姚,应该能保住你的尸身,天亮之前你必须入主尸身,如此一来,那尸身就算是有主之物,这山里的东西也不敢随意就上来捋胡须,接下来就得靠你自己从阴蛇脉上汲取力量了,速度会慢很多,好在离大成一步之遥了,我估摸着……三五日的也该见分晓了!” 汤贺道:“我差不多能感觉到我的尸体有多厉害,确实能和桩井里那些东西一较高下了,回头等我大成了,就是下去干掉那些东西就可以了吗?” “没那么简单的。” 我笑道:“那个煞坑里死人太多了,还都是巨殍尸,最是容易生变,滋养出尸王来,我们斩了一具,但我觉得应该不止那一具,恐怕还有其他的。你汲取了阴蛇脉的力量,能镇得住寻常的巨殍尸,却镇不住尸王,它们纵然斗不过你,可在自己的窝里辗转腾挪和你周旋却不在话下,怕是有的消磨呢。” 汤贺点头应下。 缓了这片刻,我稍稍提起了些精神,挣扎着站起身来:“走吧,咱们先回去吧。” 汤贺忙上来架起了我,我没拒绝,没了他我着实没办法单独行动。 当我们再度折返回去的时候,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 茳姚腾空掠杀,长袖飞舞之间,当场扫翻了那树阿婆,阴奴眼疾手快,忙赶过去抱住那树阿婆的腰身,将之纠缠的一动不能动,随即无双跨步迎了上去,“噗”的一刀斩下了那树阿婆的脑袋。 这明显是一种非常独特的行尸,被斩掉后状况也和寻常大粽子不大一样,尸体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了下去,皮肉也变得越来越黑,最后“滋滋”腾起了袅袅青烟,皮肉骨骼渐渐亮起红光,如被烧红的石碳一样,眨眼间肉身就被焚的干干净净,成了一层一指厚的黑灰,山风一过,黑灰被吹散,就此了无痕迹。 茳姚好似受伤了,精致的面孔看起来隐约有点透明感,恼恨的瞪了我一眼,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作大死了你,老娘迟早被你害死!” 语落,化作一道黑雾钻入风铃里,不见了踪影。 我看了天色,天亮在即,顾不得其他,忙对汤贺说道:“快,快入棺,一切按照我和你说过的来做!” “好,我这就去。” 汤贺迟疑了一下,又道:“过了今夜,怕是没机会再和你说话了,我虽然信你的为人,可还是得说一句——我做这些,就是为了老婆孩子,你一定要保证唐景翰做到他承诺的事情。” 我郑重道:“放心,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活着,绝对不会让他把说出的话又坐回去!” 至此,汤贺放心了,“哧溜”一下钻进洞穴里,不见了踪影。 我知道,一切至此算是尘埃落定了,尸体成了有主之物,其他东西也该消停了。 可我却没法子放松下来,看了眼连连喘着粗气的无双,忙说道:“还不是歇着的时候,再辛苦一趟,和我去找我师父,他遇到了许多金甲尸,我担心出岔子。” “哐啷”一声,无双将陌刀栽在地上,上前扶着我在洞穴口坐下,又伸着脖子朝里面看了一眼,确定汤贺已经入棺,这才笑着对我说道:“你就别操心那些事情了,刚刚我和那个东西搏斗的时候,对讲机里有了音讯,鹞子哥和我一样,也是担心你的情况,所以料理了眼前的事情以后,就匆匆赶过来找你了,路上撞见了张先生,那些金甲尸已经被张先生斩了,不过张先生担心你的情况,心急如焚下,全然放弃躲闪,受了点小伤,问题不大,他们现在已经往这里赶了。” “都乱了啊……” 我闭目回顾了一下今晚的状况,简直是处处起火,鸡飞狗跳,沉吟一下,问道:“其他人呢?小稚和歆雅她们怎么样了?” “都安全着呢。” 无双指了指洞穴,道:“大头儿的眼睛都盯着这里呢,想劫了这具无主的尸体,闹腾我们的都是些不开眼的小鬼,嗅着了活人的味道,不知死活的凑上来想分杯羹,处理起来不难。” 说此一顿,随后他才说道:“不过,听说鹞子哥那边死了个人,就是那个脸上有道疤的黑人,好像名字叫什么……军刀?钻林子里上厕所的时候,遇到个小鬼闹他,拍了他三次肩,他回了三次头,然后一下子骑他脖子上,啃开头皮,把天灵盖儿都掀了,脑髓吸得干干净净,简直是活该,在来这之前鹞子哥就和在对讲机里说了这个事儿,当时他还提醒对方别乱跑来着,几个人不听,还嘲笑鹞子哥胆小,然后鹞子哥就没管了,人死了以后,几个人恼了骂鹞子哥,要不是后来那小鬼又冒头了,鹞子哥都打算宰了那几个杂碎……” 我们自己人没事就好,至于那几个人……死多少关我屁事? 我想了想,问道:“这个事儿……付慧城怎么说?” 无双道:“他没吭声。” “心眼是真多,歉也道了,错也认了,就是不改,真以为那几个佣兵能给他撑底气?” 我挥挥手,无奈道:“算了,先别管这事儿了,回头小心着点这茬人就好了。” 说了许多话,确认大家伙都没事儿了,心神一松,就抵不住疲倦了,干脆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无双身上,徐徐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我先睡会儿,我兜里有两张护身符,一张贴在我脑门上,一张贴在我后心上,我总觉得我这回窃了阴蛇脉不会这么容易过去,先护住我魂魄再睡,别一觉睡起来魂魄反而被勾到了阴曹地府……”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已经如同梦呓。 …… 第0758章 尔虞我诈 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民宿的床上躺着了。 对于这个结果我并不意外,似乎是睡久了的缘故,四肢有些乏力,脑袋昏昏沉沉的,思维好像僵化了一样,有些恍惚,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缓了片刻工夫,这才稍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用力拿袖子在脸上蹭了蹭,支撑着坐了起来。 至此,我才看到身边的小稚和无双,俩人一左一右,趴在床沿儿上睡得正香,口水都濡湿了床单,被我爬起来时弄出的动静儿惊动后,俩人如把脑袋探出洞穴窥视四周的土拨鼠一般,一下子坐了个笔直,明明还是睡眼惺忪的状态,脑袋却像是上了发条一样来回转动警戒着。 很快,俩人回过了神,脸上涌出惊喜之色,异口同声的喊道:“惊蛰哥,你醒了?!” “这不明摆着吗?” 我摊摊手,笑道:“我睡了多久了?” “快两天了……” 无双应了一句,旋即想到了什么,忙起身跑出去了,不一会儿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碗折返回来,隔着大老远我就能闻到浓浓的中药味,熏得嘴巴里直泛苦水儿,相比于汤药,我觉得自己现在最需要的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无双像是没看到我脸上的苦色一样,端着碗朝我嘴边送来:“张先生说了,等你醒来就让你把药喝了。” “我又不是病入膏肓了,自己能动,还用不着你来喂药。” 我横着手臂拦下,接过药碗看了眼里面乌黑粘稠的汤汁,喉咙本能的向上涌了涌,咬了咬牙,抬头说道:“我只是精气神损耗过度了,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伤,甚至都算不上是伤,至于喝汤药吗?你先去给我弄碗粥来,我饿得慌。” “不行。” 无双果断摇头拒绝,一脸认真的说道:“张先生说了,精气神损耗过度可不是小问题,处理不好会落下病根儿,精神可以靠休息来养,气可不成,还是得靠汤药来滋补一番……” “乖,先把药吃了。” 小稚跟个小大人似得踮起脚摸了摸我的头,眨巴着眼睛说道:“你先吃药,我这就给你去端吃的,师兄说了,你差不多也该醒了,吃的都准备好了,就在保温桶里呢,听话昂……” 我被她摸得差点炸毛,有种二十来年活狗身上的感觉,咬了咬牙,捏着鼻子一口灌了汤药。 汤药入腹,一道暖气自小腹升腾而起,说不出的舒坦,人也随着打个哆嗦,精神抖擞了不少。 小稚眼巴巴的看我喝干了汤药,这才出去取了一碗白粥来。 我端着碗“哧溜哧溜”吸溜着,只恨身体还太虚,否则非得出去搓一顿麻辣火锅不可,想想都觉得舒坦,同时头也不抬的问道:“汤贺尸体那边怎么个情形?两天了,棺材上有没有渗出血水来?” 无双道:“没有呢,鹞子哥一直在那边守着,联系从来没断过,有动静儿的话,他会通知咱们的。” “对了,汤贺的老婆费雪梅出来了,不知道那个叫顾肖溪的律师使了什么能耐,总之是摆脱嫌疑了。” 小稚道:“回来以后,歆雅姐姐他们和唐景翰聊了很长时间,费雪梅出来当天,唐景翰就带着秘书去了他们家,一家子总算有了个主心骨,唐景翰三下五除二把自己承诺的事情全落定兑现了,歆雅姐姐他们也松了口气,说如此一来,等汤贺那边成了也该老老实实给咱们办事了,凶性大发也找不着咱们的毛病,看来你的这些布置着实是吓到歆雅姐姐他们几个了,生怕汤贺成了以后失控。” “还有那个死了的佣兵,就地直接处理了,也没有找块地掩埋,鹞子哥说了,华夏的地埋华夏的魂,容不下他,付慧城敢埋,他就敢把坟刨了。付慧城是个聪明人,一听这个就知道鹞子哥心里的梁子散不去,被鹞子哥惦记上,就等于被咱们所有人都惦记上了,说是彼此势成水火一点都不假,再乱搞下去,没来由的损了大家的情分,最后还落不了什么好。这人也光棍儿,当场就把那佣兵的尸体一把火烧了,可火化一个人哪是那么简单的事儿?没烧成灰,反而成了一具焦尸,他二话不说拿了锤子砸碎就装盒子里交给了其他几个佣兵,然后笑着问鹞子哥解气了没?鹞子哥没说话,回去以后付慧城就准备把几个佣兵遣散,还给了几个人一笔钱,这事儿我们是亲眼所见的,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又不了了之了。 昨儿个陈蔚过来看你了,还买了几斤水果,跟我们聊了这个事儿,说付慧城决定遣散这几个人后,当天晚上那个叫疯熊的就进了付慧城的屋子,俩人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总归待了得有一个小时的时间疯熊才出来,然后付慧城就又改主意了,不过陈蔚说付慧城看起来没一丁点开心的模样,这两天脾气特暴躁,昨天在路上和一个小痞子不小心撞在了一起,那个小痞子就是骂了他两句,他一个过肩摔就把人摔在地上,拿鞋底子把人家一张嘴抽成个稀巴烂,除了俩后槽牙得以幸免,其余牙一颗都没剩下,被人家给讹上了,后来还是唐景翰给平了这事儿。” “付慧城毛躁,老白也毛躁,说要给青竹打个电话,可转了一圈才发现没法跟人家联系,请张先生去说不合适,这等腌臜事儿把张先生卷进来跟往张先生身上泼粪水没区别,平白堕了张先生的威风,你还在昏迷里,除了你们俩,我们也跟青竹搭不上话,人家压根儿不会看我们的面儿。不过后来经鹞子哥劝了劝,老白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说现在情况已经够乱的了,万一天盟也横插一杠子,没法玩了,到时候要是从刘去疾的墓里抖出什么天大的秘密,说不得会给整个真武祠惹来祸事。老白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就再没提这个事儿……” “……” 俩人你一言我一语,把这俩天的事儿说了个七七八八。 这些情况我属实是没想到,不过就是昏睡了两天的工夫而已,就这么几个人里居然闹出了这么多的热闹。 “果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事儿都是聪明人的专利,付慧城就是这种聪明人,看看这事儿办的,可真是窝囊,那几个佣兵身上的事儿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我放下碗,揪了块纸巾狠狠摸了摸嘴,冷笑道:“事情明摆着呢,连他自己都掉人家瓮里了,起初的时候,他就是动了一丁点的私心而已,甚至连坏心思都算不上,咱哥几个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好赖一起患难过,能忍。谁知道他这一丁点的私心都被人给利用了,这下可好,一个不知根底的家伙也掺和进来了,人家听说了他在找佣兵,顺手就塞了几个人给他,要不是鹞子哥翻脸了,他恐怕还蒙在鼓里呢,现在戳破了窗户纸,人家也只能显化出真身了,他现在和那几个佣兵已经不再是雇佣关系了,怕是已经变成了合作关系!” 无双就是个单纯的,根本没想到这背后的弯弯绕,老白怕是也没和他多说,如今听我点破了,顿时瞪大了眼睛:“他什么时候被人家盯上的啊?难道是在破译地图时候吗?背后这人到底要做什么呀?和付慧城合起伙来想干嘛?针对咱们?实在不行,我今儿个晚上把他们都给摸了?” “摸个屁!生死大事上老付跟咱们还是一条心的,背后那人应该也不是针对咱们,不然付慧城不会瞒着,早就屁颠屁颠跑来跟咱们商量对策了,毕竟背后还有个青竹在那呢,他要跟别人合起伙来针对咱们,天盟能饶他,青竹也饶不了他,而且我自忖合作到现在,从没有对不起他,上回在黑竹沟里,要不是咱们,他有一百条命都不够填的。老付这人吧,奸猾是奸猾了点,小心思也多,但不是那等完全无情无义的角儿,对咱们有所保留是必然的,混过江湖的,谁敢全身心的信别人?那种傻逼早被人弄死埋沟里去了,可要说他会跟人合伙弄死咱们,我不信,无论是出于感情还是利益,他都没有这个动机!” 我淡淡说道:“至于说背后那人到底要干嘛,我看老付这棒槌自己都不知道,所以到现在才一言不发,硬着头皮生受着咱们的冷眼和隔阂。他捏着鼻子让这些人掺和进来,只能说明一点——那人他付慧城惹不起,也不敢惹,惹了他就得完犊子!! 于是,人家亮出身份,他只能认。 你说说,就现在这情况,他里外不是人,他不窝火谁窝火?我看他自己现在都叫屈呢,只是动了一点小小的私心而已,立马弄的自己生死两难,好比你只是抽根烟,结果引发了一场森林大火,烧死了好多人,最后你还被揪进去判了个无期,这就是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搁谁身上都冤。 说到背后那人,我看十有八九就是在付慧城破译地图的时候盯上他的,他到处找人,闹的挺大的,行内稍稍有点能耐的,或多或少都有耳闻,不信你去问问京城那位康太爷,他铁定对这事儿有些了解,只不过老头子没吭声罢了,有心算无心,老付栽这个跟头,他没话说。 至于那个人的目的,既然不是针对我们,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求财,一种是求真相。 刘去疾这人太有名儿了,作为历史上最负盛名的大盗墓贼之一,他一辈子不知道挖出多少秘密和财宝,这些秘密和财宝又伴随着他的死一股脑儿的埋墓里去了,不知道多少人对这些有兴趣呢。 比方说老付,他是求财,求那个玉蟾蜍。 比方说咱们,咱们是求真相,解一段因果。 这就很有代表性了,背后那人不外乎就是这两种目的里的一种,不难猜,不管怎么说,这人对刘去疾的墓一定了解的很多!!” 无双听得目瞪口呆,讷讷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什么都不办,人家既然都掺和进来了,撵不出去了,现在做掉那几个佣兵也没用,污了自己的手不说,恐怕回头正主儿就冒头了,到时候可就不好弄了,不管怎么说,这几个佣兵还在咱们的控制里,揉扁搓圆咱们说了算,正主儿来了怕失控,虽然对咱们下墓也有一定帮助,可弊大于利,这次的事情咱们经不起失败!” 我叹息道:“就这么着吧,已经全乱套了,不妨走一步看一步,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言罢,我伸了个拦腰,从床上爬了起来,揉了揉还是有些发疼的太阳穴,犹豫了一下,扭头问无双:“对了,我昏睡过去这两天,没生出什么怪异情况吧?” 无双看我的眼神一下子诡异了起来…… …… 第0759章 飞符之术 我被无双审视的有些发毛,底气没来由的泄了三分,只觉得浑身的不自在。 没办法,他看我的眼神像是狂信徒在看异端一样,如果不是有坚挺的关系横在中间,我甚至都怀疑他想要把我弄到火刑架上而后快。 不单是他,连带着小稚都耷拉下了脑袋,不肯出声说话。 人在受到排斥后的反应难免会有些激烈,纯粹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在作祟。 我觉得自己的内心被刺伤了,所以抬腿照着无双的脑袋踹了过去。 无双偏头躲开,而后吸了吸鼻子,大抵在掀起的恶风里嗅到了某些让人不愉快的味道,神色一窒,皱着眉头看了看我的脚,不动声色的拉着凳子往后撤了撤,这才尽可能的含蓄的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嫌弃:“哥,你该换换袜子了。” 我“嗤”了一声,道:“赶紧说,到底怎么回事?” 无双道:“倒是没什么,我觉得……可能是你的道行有了点长进……” “道行长进了?我怎么没这个感觉?” 我颇为惊讶,不过潜意识里却稍稍松了口气,说到底还是动了阴蛇脉以后难免有些心虚罢了,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立刻往这方面想了,既然不是这个问题,我紧绷的神经也就松缓了下来,语气也随之柔和了许多, “我也说不太清,毕竟我和你的路子不一样……” 无双道:“你还记不记得,在你昏睡过去之前,你担心动了阴蛇脉会出现不测,嘱咐我在你身上贴上符箓这回事?” 我点了点头。 “问题就在那些符箓上面!” 无双道:“你昏睡这阵子,我们都是轮流照看你的,那天晚上我被折腾的挺累的,回来以后守了没多久,就和老白换班了,结果我前脚出去,老白后脚刚刚进屋,贴在你身上的符箓‘呼啦啦’的全飞了出去,一股脑儿的拍在了老白脸上,把老白吓坏了,大叫了一声有鬼,扯掉脸上的符箓后四下环顾,屋子里除了你再没别人,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就找到我们说了这个事儿。 张先生受伤了,那时候正在包扎呢,于是歆雅姐就进来看你,结果出了更玄乎的事儿,放在你背包里的雷符自己飞了出来,而且像是有意识的在操控一样,贴近歆雅姐的时候,立刻就爆开了,把歆雅姐炸的鸡飞狗跳的。 不过,当歆雅姐离你远一点的时候,那些符箓就像是后继乏力一样,软趴趴的落在地上,不复凶悍。 老白和歆雅姐总结了一下,只要站在你两三米之外,就不会遇到这等莫名其妙的攻击……” 我眉脚一扬:“飞符之术?” 无双用力点点头:“没错,张先生也是这么说的……” 他话未说完,我已经咧嘴无声的笑了起来。 飞符之术,以精气神而驭符,只有掌握了这等手段,才能算是真正领略了丹道这个层次的精髓和妙处。 可惜,这很难,丹道这个境界是个门槛,用稍稍玄乎一点的话说就是瓶颈,像筛子一样,会把不适合吃这碗饭的人全部筛掉,大浪淘沙,最后只剩下真正能在这条路上走远的人,无论是道家,还是其他玄门,收弟子讲究的所谓缘法也好、悟性也罢、或者是根骨之流,其实看得就是这方面的潜力,充其量是换个说法,婉转一点,不得罪人罢了。 无他,精气神这东西不像力量一样是个直观的东西,自己可以感同身受,想要利用就很难了。 我自己是个什么天赋水准自己清楚,所以踏入这个层次后就很心虚,生怕自己和行当里十之八九的人一样,永远的卡在这个层面不得寸进。 事实也证明了,踏入这个层面很久了,我的进步很小。 顾不上无双和小稚,我立刻拉开抽屉翻找符箓。 无双见状,忙从兜里取出一沓子符箓推到我面前:“担心你又弄出什么情况,所以我帮你收起来了。” 我安下心来,盘坐在床上默诵道家的经文,心神很快空寂下来,进入观视的状态,明明闭着双眼,却照样能清晰的捕捉到那一沓子符箓所在的位置,窗户是开着的,灌进来的风吹拂下,符箓在“哗啦啦”的抖动着。 我的心神几乎全都凝聚在符箓上,上面的纤毫都能感受的清清楚楚,可无论怎么努力,始终没办法驭使符箓,达到所谓的飞符之术,反倒是门外有悉悉索索的声音传了进来。 须臾后,我颓然放弃了尝试,睁开眼冲着门外道:“别看我笑话了,没成……” “吱呀”一声,门开了。 我本以为在门外偷听的是老白,见是我师父嘴角噙着笑意走进来,忙下床站了起来,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师父”,而后便目光灼灼的上下打量着他。 “没事,只是一点皮外伤,已经结痂了,想必过几天就好利索了。” 我师父活动了一下手臂,无双起身让开,他在我床边的凳子上坐下,摆摆手道:“坐下吧。” 我坐下后开口问道:“师父,这个所谓的飞符之术……利用精气神驾驭符箓或者一些物件的时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我师父道:“如丝条,如延伸出的三头六臂,亦或无数触手,于白驹过隙之间瞬间抓取自己想要的,并将之打出去。” 我心头一动,隐约之间捕捉到了关键,脑袋里想着的却是帮汤贺褫夺阴蛇脉力量的那天晚上的事情,在我和汤贺完成桥接的时候,当时给我的感觉就是九尺棺上延伸出了数不清的触手,一下子抓在了我身上。 我师父见我沉思,也不打断,直至我回过神来后,他才笑着说道:“不要着急,其实你已经走过了最艰难的一步,所谓飞符之术,其实就是对精气神的利用而已,归根究底在于精气神的强大,唯有精气神强大了,才能将现实里的东西打出去,甚至引爆符箓等。 现在你的精气神其实已经足够做到这一步了,你昏睡时的表现已经证明了这一点,那时候你正处于一种无意识的戒备状态,这与你陷入昏睡前的内心状态有关,所以当他人靠近你的时候,你会本能的反击,既然那时你就可以做到飞符之术,说明你的精气神已经足够强大了,欠缺的只是对精气神的把握以及方法而已,慢慢来,慢慢摸索。” 我皱眉道:“问题是……我什么时候精气神强壮到这一步的?” “无论是精气神也好,还是力量也罢,都在于锤炼二字。” 我师父笑道:“枯木逢春,又是一轮成长,每一次的耗空和枯竭,都会让你更加强壮,大概和你帮汤贺时有关,利用精气神驾驭地脉,和地脉争夺搏斗,这样的经历不是寻常修行之人能有的,那天晚上你做的事情,实际上已经超越了丹道这个层面的能力,对你的锤炼和好处是不可想象的,我想你的成长就是来源于那个时候,但不能无休止的进行尝试,做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情终究是风险太大了,一个不慎,精气亏空,损伤精神,此生就算是废了,还是我常常和你说的那句话,修行之路,没有捷径可以走。” 见我正在思索,我师父笑了笑,冲着无双和小稚招了招手,三人无声无息之间退了出去。 我确实在思考我师父的话,更多的还是沉浸在那天通过汤贺和阴蛇脉搏斗的情境里,捕捉着当时的种种感受。 接下来一天多的时间里,我几乎没有走出过房门,无数次的尝试飞符之术,又无数次的失败,试图从中找到我师父说的那种感受。 然而,如我师父所说,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一两天的很难有什么收获。 而在第二天傍晚时分,正在打坐观视的我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压力,一时间心惊肉跳,立刻睁开眼四下窥视,黑蒙蒙的房间里没有开灯,也不见什么牛鬼蛇神,但我真切的能感受到,冥冥中仿佛有一双阴森的眼睛正在注视着我一样,我有一种无力抵抗的感觉,恐惧让我如坠冰窟,手脚冰凉。 这样的感受我一点都不陌生,咬牙硬扛着,浑身汗如雨下,几乎从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因果,果然还是有因果的,他日修行有所成,必遭天谴……” 言罢,我只觉气血上涌,“哇”的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 屋里的动静惊动了屋外的人,无双和张歆雅几人匆匆推门冲了进来,大抵是我现在的模样与复仇的厉鬼无异,几人齐齐在门口止步,惊疑不定的看着我。 “不用管我,联系鹞子哥!” 我喘着粗气说道:“汤贺那边……成了!!” …… (第一更,今天保底三更) 第0760章 深山见白鹿 轮不着我们去联系鹞子哥,我这边话刚说完,张歆雅的手机就响了,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她神情古怪的摁下了免提接听。 电话正是鹞子哥打来的,手机里传出他有些嘶哑的声音,似乎正在奔跑,气喘吁吁的说道:“快,你们快来!” 只有这么一句话,随后他就挂断了,好像正在追赶什么,顾不上和我们多说。 “难道那边出了什么意外?” 张歆雅脸色隐隐发白,略带担忧的看了我一眼:“你……怎么样了?还能活动吗?” 我点了点头,实际上,一口憋在胸腔里的血吐出去后,气血反而顺畅了许多,那股子阴森可怖的气息也随之消失了,整个人颇有些神清气爽的感觉,正要翻身下地,却被我师父拦住了,他拿捏着我的手腕,修长的手指已经搭在了脉搏上,同时冲着张歆雅他们几人说道:“拾掇东西,叫上付慧城,准备出发。” 屋子里的人齐刷刷的离开了。 须臾后,我师父松开了我的手腕,面沉如水,投给我一个极其复杂的眼神。 我问道:“怎么样?” 我师父叹息道:“怎么样你心里难道没数吗?算了,早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缓缓衣服准备出发吧。” 说完,他负手朝外走去,我干笑着亦步亦趋的跟了上去。 预料之中,那就是一切照旧,如过去我的许多出格举动一样,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总有一日,老天爷得和我好好算算这些为非作歹的账。 不过我这人是属屎壳郎的,擦擦屁股朝前挪动一下,入行之前还喜欢幻想一下未来如何如何,现如今早已没了明天这个概念,得过且过惯了,既然报应不在当下,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很快就彻底将先前的恐惧抛诸脑后。 这等行径到底算是乐天派的善于遗忘,还是蜗牛党的刻意回避,连我自己都说不清,老白倒是帮我总结过一回,说我这叫死猪不怕开水烫,也可以理解为是老赖,只不过赖的是老天爷的账罢了,倒也算是一家之言,我觉得挺贴切的。 东西都是现成的,早就准备妥当了,不需要收拾什么,每人一个半人高的背包,无双吃亏点,鹞子哥那一份是他带着的,上车后都没和付慧城打招呼就出发了。 挺有意思的一幕,两拨人都在忙着往车上扔行李,不止一次的在走廊和楼梯间碰头,却好像彼此不认识一样,除过陈蔚,双方几乎都没说过一句话。 这样的行径跟甩脸子差不多,自然是给付慧城看的,付慧城也知道自己办砸了事儿,咬咬牙生受了,当我们率先发动车子扬长而去后,他只能看着扬起的灰尘摸着鼻子苦笑,然后招呼那几个佣兵紧紧跟上。 不满总是要表达出来的,表达出来对方才会知道自己欠了我们,不表达的话,你装聋我作哑,久而久之,对方就会下意识的忘却,好像从来没有对不起过我们一样,这可不行,这不是大度,是傻、是好欺负。 当然,不满表达过后,回头下了墓还是得通力合作,只不过他付慧城得死死的记住这桩事,今儿个给我们惹了大麻烦,回头就得给我们平掉一桩麻烦才是。 路程很远,出发后,张歆雅担心鹞子哥那边出什么事儿,陆陆续续又打过好几个电话,无一例外,都显示鹞子哥不在服务区。 不在服务区,说明他是钻进神农架的深山里去了,那里莽莽苍苍的,也唯有在工地附近才有信号,离了那块区域就不行了。 担心是免不了的,但鹞子哥身上有大秘密,连我师父都说了,哪怕汤贺反水了也威胁不到他的人身安全,总是能挣条命出来的。 我师父的话就像是定海神针,让失措的几人心绪稳定了不少。 我们没有直奔着工地去,而是去了藏着汤贺尸身的洞穴附近,那个位置还不算是进了深山,至少是有信号的,这几天鹞子哥一直在守着九尺棺,他打电话时应该也是在那附近。 车子停在神农架林区里的人趟出来的一条小路旁,随后我们几人下车,背上行李开始往山里钻。 赶到阴蛇脉的“七寸之处”时,时间已经临近午夜,林子里很静谧,不见鹞子哥的踪影,藏着棺材的洞穴已经塌掉了。 我摘下背包扔到一侧,从侧兜里抄出折叠工兵铲,招呼无双跟我一起挖。 这块位置都是沙土,挖掘速度很快,不多时,塌掉的洞穴掘开了,抽掉几根木板后,终于见到了那口九尺观。 不过,棺材的模样已经与最初截然不同,整个棺材好似被巨斧从中间劈开了一样,成了两瓣儿,棺材板上湿漉漉的,散发着血腥气,像在血水里浸泡过一样,汤贺的尸体早已不见,倒是遗落下了许多指甲盖儿大小的鳞片,状如蛇鳞,但是凹凸不平,和古代的甲胄片有些类似。 老白捡起一块鳞片仔仔细细端详了一阵子,抬头道:“小卫子,你确定成了?这和你们描述的野狗子不太一样啊!” “我只是培养个类似于野狗子一样的东西,不一定两者就是一样的……” 我抓耳挠腮的不知道该如何来表述这个事情。 为难之际,却听丛林里传来一阵笑声:“成了就是成了,干嘛非得和文人笔下描写的那东西完全对上?难不成蒲松龄还能比惊蛰更懂吗?你这个驴日的杂碎,天天尽问这些没屁眼子的话。” 语落,一个汉子从林子里阔步走了出来,正是有几天没见的鹞子哥。 传闻神农架里有野人,野人我们没见到,不过鹞子哥倒是把自己活成了野人的模样,山里阴冷,他却光着绑着,露着满是疤痕的上半身,连说话的声音都粗犷了不少,走到近前后,“噗通”一下将一个物件沉沉丢在了地上,竟然是一头罕见的白鹿,看样子已经死了有一阵子了。 白鹿身上没有刀枪留下的伤口,定睛细看才能发现,在其脖颈的位置,有四个细细的小孔,这就是致命伤了,诡异的是,伤口里没有一丝血流出来 我蹲下来看了一阵子,迟疑道:“这是……” “没错,就是汤贺咬死的。” 鹞子哥从我兜里摸走了烟,一屁股坐旁边,我这才注意到,他胳膊上有伤,应该是摔倒在地造成的,擦掉了油皮,还沾了不少泥巴和小石子儿,他满不在乎的拍了拍,这才说道:“那汤贺果然是变得厉害了,我正在洞口跟前坐着,洞穴里传来爆炸似得声音,然后就塌掉了,在彻底掩埋填死之前,汤贺从里面冲了出来,满身都是鳞片,头发都不知怎么变成了绿色,出来后直接朝我扑了过来,我一下子没防住被撞飞了出去,结果他却没趁机扑上来结果掉我,反而捂着脑袋满地打滚,嘶吼个不停,再然后就冲进了林子里,我担心出岔子,跟你们说了一声就跟了上去,倒是再没撞见它,反而捡到了这头白鹿。” “阴蛇脉又阴又煞,褫夺了阴蛇脉的力量,却不太好驾驭,看来他当时是在失控边缘,这倒是预料之中的,连他自己都有这个准备,好在还留着一分人性压住了,白鹿这东西是罕见的吉祥物,鹿血阳气足,对人来说是大补,也能伤鬼怪,汤贺痛饮鹿血,就是为了暂时压住煞气。” 我淡淡说道:“压制的时间恐怕不会很久,不过,褫夺阴蛇脉的力量也是暂时的,迟早还是要还回去的,估算一下,他没多长时间就会魂飞魄散,现在应该已经进了桩井里了,走吧,咱们该回去了。” 当我们返回工地的时候,付慧城和一干佣兵已经在等候着了。 见我们到了,付慧城立刻站起身来问道:“现在怎么说?” 也不知是不是背后那人被捅出来的缘故,或者是背后那人和几个佣兵说过什么话,总之,几个佣兵不再龇牙咧嘴的了,很老实。 我观察了几人片刻,扭头对老白说道:“接下来看你的了!” 老白应了一声,从背包里取出一个塑料袋子,里面抓了一把模样好似麦芽儿一样的东西扔进了满是泥浆的桩井里。 这些草籽是一种叫做狐尾藻的东西,就是一种挺常见的水生植物罢了,不算稀奇,但这东西在玄门的行当里却有个特别的作用——拿童子尿泡过以后,能测煞坑! 这算是老白这几天琢磨出来的一个法子,草籽也是临时寻觅来的。 此刻,草籽落水,好似鞭炮一样,竟噼里啪啦的炸开了,变成一团团似苔藓一样的东西飘在水面上,很快又沉了下去。 老白见状说道:“不成,煞坑没填平。” 我说那就再等着,随后在桩井附近寻了个相对干燥的地方躺下休息。 一晚上的时间里,老白陆陆续续往桩井里投了十余次狐尾藻籽,无一例外,入水即炸。 付慧城坐不住了,询问过我两回,怀疑汤贺是不是拍拍屁股跑了。 他这么怀疑也有道理,因为桩井从始至终都很平静,没有丝毫异象。 我却坚信汤贺绝对就在桩井下面,没有道理可言,只是单纯的认为对方和我是同一种人,相同的人遇事的选择也不会相差太远。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时间,老白又一次朝着桩井里投下了狐尾藻籽。 这一次,草籽没有炸开,漂浮在泥浆上,久久没有下沉。 “成了!” 老白兴匆匆的扭过头来对我说道:“煞坑填平了!” “你兴奋个什么劲儿……” 我叹息道:“准备下坑吧!” …… (第二更,还有一更) 第0761章 下桩 需要用到的东西唐景翰都已经帮我们准备好了,和水鬼们相对粗糙的设备不一样,唐景翰有求于我们,所需的一应东西都是准备的最好的。 潜水服、水肺等等。 连我们身上半人高的背包他都给更换过了,弄的是防水的。 这些设备都囤积在工人的彩钢房里,陈蔚似乎精于此道,在他的帮助下,很快我们几人全都完成了换装。 “各安天命吧……” 陈蔚拍了拍身上几十公斤的负重,苦笑道:“听说以前有个洋人披着重甲不慎落水,结果愣是没上来,被活活淹死了,据说还是个皇帝呢,咱们几个扛着这么重的东西下水,有点自寻死路的感觉。” “给你个忠告,以后还是别接这种买卖了。” 我笑道:“我要是有的选的话,肯定不会碰这行的,人就是人,就该在地面上晒着太阳活,天天在地底下钻着,时间久了,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人是鬼了。” 陈蔚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说话的工夫,人已经走到了桩井口,其余人也都准备妥当了,张歆雅那边和唐景翰联系过一次,简单说了一下我们这边的事情,唐景翰这几天大概也琢磨出了一些味道,立刻说让我们放心,他会摆平一切,还会派两个信得过的人到桩井口守着,绝对不会让人碰绳子。 桩井下就是匠人挖出来的逃生暗道,这方面我是行家,所以还是老规矩,我打头先下去,其余人随后,至于付慧城和那几个佣兵,跟在最后面。 锹把粗细的绳子拴在腰上后,我冲着我师父他们点了点头,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噗通”一下跳进泥浆里。 陈蔚一言成谶,背着这么重的东西入水,身子骨就不再是自个儿的了。 始一下去,我就感觉整个人像是失控了一样,以极快的速度不断的下坠,桩井好似无底深渊一样,没有尽头。 而且,这里面都是泥浆,和潜水又有不同,下面几乎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让人心里没底,恐惧越深。 煞坑填平了,但阴气还是有些重,潜水服是保温的,却抵不住阴气的侵蚀。 很快,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在阴气的侵蚀下渐渐变得麻木。 伴随着不断的下沉,我终于明白水鬼这个行业为什么那么高的收入了。 这压根儿就不是人干的活儿! 四周的压力变得越来越大,那种力量是来自于四面八方的,恨不得将五脏六腑全都挤压出来,呼吸渐渐变得困难起来,又有些反胃感,早上吃下去的东西在肚子里翻江倒海,随时会喷溅出去。 我的思维开始飘忽起来,不知怎的,莫名其妙想到了前段时间跟张歆雅去商场里的一次见闻,那是一个专门卖儿童用品的地方,经济不太景气的大背景下,整个商场里都有些冷清,唯独那里熙熙攘攘,中国的家长们给孩子花钱永远是不吝啬的,于是商家也绞尽脑汁的尽可能攫取利润,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就出来了,一个巨大的鱼缸放在那里,里面都是些不到一指长的小鱼,四周密密麻麻的围着形形色色的家长和孩子捞鱼,一个孩子将一条小鱼捞出来狠狠摔在地上,眼看着没死,又拿捏在手里,死死的攥着,然后那条小鱼的眼珠子就蹦了出来,内脏也挤得四下喷溅…… 我觉得现在的自己就是那条鱼,这不是错觉,我真真切切的能感觉到自己的眼珠子和内脏就要喷射出去了。 于是,越是呼吸困难,我就越不停的大口呼吸着,越是不断的下沉,我越是手舞足蹈的挣扎,甚至尝试想要扒住桩井的墙壁,缓解不断的下坠。 然而,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的,没有任何作用。 直至,两条手臂忽然缠在我腰上,我下坠的趋势才猛地被制止住了。 只是我的惊慌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愈发的强烈了,一手本能的就朝悬在腰间的天官刃摸去,另一手则一把攥住了缠在我腰间的手臂,很冷,有些坚硬,上面满满的覆盖着鳞片。 “是我!” 阴森森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我怔了怔,随即才反应过来,这是汤贺! 只是,他的声音变得很奇怪,跟之前截然不同,有点不阴不阳的感觉,像是古代那些捏着嗓子说话的太监。 “放松一些,放松,你这样不行的,越是紧绷着就越是受不了,到最后会伤到内脏的。” 汤贺的声音继续在我耳边飘荡着。 我非但没有放松,反而心头警铃大作。 我很清楚,当阴蛇脉的力量灌入它体内后,在阴煞之气的作用下,有些行为它根本主导不了,尤其是接触到活人以后,有时候剧变就在顷刻之间。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分开的时候,我和他会有永不再见的默契的原因,当公羊葬的布局成了的时候,不见才是最好的,他但凡还存着一丁点的理智,这个时候就应该远远避开我们!! 难道说…… 汤贺似乎猜到我在想什么,阴森森的声音再度在我耳畔响起:“放心,我还是我,那头白鹿很有用,实际上,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因为我时间不多了,力量也散的差不多了,最后再帮你一把吧……” 就要魂飞魄散了? 我愈发的不明白了,时间还没到啊!! “有个……很厉害的东西,比跑到地上害人的那个东西还厉害,我差点和他同归于尽,总归……幸不辱命!” 汤贺似乎变得很疲倦,声音也渐渐低迷了下去:“不成了,我快支撑不住了……” 语落,他裹挟着我忽然快速向下坠去。 经历了这么一出,我反倒是渐渐平静了下来,此刻我的行动全都是由汤贺在主导着,我干脆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心神沉寂下去,很快进入了观视状态。 于是,桩井的一切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汤贺的模样……跟从前截然不同! 像鹞子哥描述的一样,他浑身披着鳞片,头发都成了墨绿色的,脸颊两侧生出一茬一指长的绿毛,口中獠牙森然,连鼻子都不见了,好似被削去了一样,只留下两个黑乎乎的洞…… 我能感受得到,它身上的阴气正在不断的溃散着。 准确的说,它是被打伤了魂魄! 千年的煞坑到底是千年的煞坑,褫夺了阴蛇脉力量的汤贺,强悍的就算是我师父都不好降服,在我看来,这样的力量踏平这个煞坑应该是手拿把抓的事情,轻松地不能再轻松,谁知水下竟有个道行比它不遑多让的东西,应该是离旱魃不远了! 如果……如果不是汤贺,我们这些人贸然进来,怕是一个都出不去吧?就算是我师父,在水下遇到这个级别的东西,恐怕也要吃大亏! 很快,汤贺裹挟着我沉到了桩井最底部。 钻头依旧遗落在这里,上面盖了一层厚厚的淤泥。 而在钻头的旁边,赫然就是一条逃生暗道,那暗道比盗洞要大上一些,整体呈圆形。 下坠到这里后,汤贺忽然折转方向,一头扎进了逃生暗道里。 因为速度过快,冲起了淤积在暗道里的淤泥,随即下面露出了一张死人脸。 准确的说,那是一颗人头,来自于一具巨殍尸上,被汤贺生生扭了下来,当我们经过后,人头也被冲了起来,在水中浮浮沉沉片刻,又悄然坠入淤泥里。 太多尸体了!! 整个逃生暗道里,几乎都是尸体! 汤贺拽着我在暗道里穿行,我觉得自己是在万人坑里打滚,各种狰狞水肿的尸体在我眼前闪过,饶是吃这碗饭的,我依旧觉得心惊肉跳。 这就是人间炼狱,鬼才知道多少工匠死在了这里! 我是和死人打交道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喜欢看死人,所以我默默从观视状态退了出来。 眼前的水越来越清澈,渐渐的不再是泥浆了,汤贺的速度很快,不知裹挟着我冲出去多远,绳子已经放到头了,没办法只能解开,然后继续裹挟着我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汤贺的速度渐渐放缓。 “到了,你……要小心,那个厉害的东西就是从这里钻出来的,它和煞坑里的那些东西不一样,是个僵尸,一只手紧握着,手里还握着块玉……” 汤贺轻飘飘的声音传来,随即道:“我觉得……前面肯定不止那一个,千万要小心!” 死人手里的玉不是寻常玉,十有八九是玉握。 玉握是众多玉葬器之一,古人认为人死了不能空手而去,手拿玉握,代表攥着财富和权利,在新石器时期,死人手里一般都是握着兽牙,商周时期是贝币,握青铜器的也有,很少,到了汉代才开始有了真正的玉握,都是用汉八刀的手法雕琢的玉猪,汉代以后就杂了,手里握什么的都有。 但有一条,玉握,这是身份的象征,和那些挖开暗道逃生的工匠不一样! 也就是说,打伤汤贺魂魄的东西,极有可能是墓主人,就算不是,也是墓葬中极为重要的一个人,它是从墓葬钻到煞坑里的,不是煞坑里的“土著”。 “你的同伴好像也遇到麻烦了,我去接应他们……” 汤贺猛地一把将我推了出去,声音距离我越来越远,也越来越缥缈。 “谢谢,真的谢谢你,让我能有机会最后为老婆女儿做点事情,我没有来生了,没办法结草衔环报答你了,只能说……谢谢你!” “……” (第三更) 第0762章 弄巧成拙 巨大的力量将我从逃生暗道里甩了出去,紧接着就进入了一片更加广袤的水域,不过并没有冲出去很远,在沉重的行李覆压下,整个人“咕咚”一下栽进了水底的淤泥里。 淤泥层很厚,像是一头深渊巨兽一样,张开大嘴瞬间将我吞没包裹了进去。 我尝试着动弹了几下,手脚下滑滑腻腻,稍一发力就会立刻下陷,就目前这个趴着的姿势,只怕是越挣扎越糟糕。 这样的处境让我想到了那些被黑社会大佬绑上石头沉江的倒霉蛋,我觉得这些人可能不是被淹死的,而是被江底的淤泥给活活闷死的,不过相比于这些倒霉蛋而言,至少我身上还有个水肺,两三个小时之内不怕呼吸没了着落,所以倒是不太慌张,一动不动好似死人一样伏在水底一点点的恢复着力气,心里很清楚,这样的境遇好比是死结,得静下来心来慢慢的拆解,万万急不得,着急只会让疙瘩越收越紧,直到彻底没了希望。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我一边恢复体力,一边慢慢的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和动作,徐徐的朝前蠕动着,姿势大概和到了陆地上的水猴子没区别。 渐渐的,我从淤泥里挣脱出来。 四下摸索了片刻后,我觉得自己纯属于是倒霉催那一类型的,被汤贺推出去后,正好掉进了一个泥窝子里,离开那个位置后,淤泥层就不是那么的厚了,手脚触及的地方的很坚硬,有些打滑,似乎是一些平整的石板。 这样的石板自然不可能是天然形成的。 至此,我才彻底确定自己是进入墓室里了,准确的说,是进入了一个被地下水淹了的墓室里。 这里的积水比我料想的要浅一些,当我在水下调整好姿势站起来的刹那,伴随着“哗啦”一声,胸口以上的位置直接破水而出。 人其实是一种趋光的生物,身处死寂和黑暗中的时候,会本能的没有安全感,于是稍稍稳住后,我第一时间就拔出了天官刃和塞在背包侧面的手电。 手电筒是防水的强光手电,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外面还是包了一层塑料薄膜,撕掉塑料薄膜后,我如愿以偿的获得了自己想要的光明,那一刹那只觉得空悬的心沉沉落地,整个人也踏实了很多。 这是一片很空旷的地方,积水和逃生暗道的高度持平,乍一看倒像是一个地下溶洞似得,积水中偶尔会凸起许多砖石堆,好似广袤的海洋里忽然冒头的岛屿似得,顶部距离我至少有三四米的样子,有着明显的人工痕迹,只不过无论是墓墙还是墓顶,都破坏的非常严重,这种破坏并非是人为的,而是时间和大自然造成的破坏,很多地方开裂,漫长的时光中,那些开裂的地方竟然垂下了像钟乳石一样的石柱,非常神奇,不少地方都在滴滴答答的渗水。 我觉得,这就是个人工和大自然结合的非常完美的去处,当然,看墓葬主体结构被破坏的情况,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彻底完蛋,棺椁什么的早已不见,应该是被腐蚀成了碎片,殉葬的器物什么的应该是有的,不过都沉在积水的淤泥里,我也懒得去寻觅。 水面上涤荡着薄薄的雾气,是水汽和极阴的环境结合形成的,有些影响视线,让人没办法观察到整个墓室的情况。 犹豫了一下,我摘掉了水肺。 对于一个已经破损的墓葬来说,密封不会好,像个筛子一样,谁也不知道哪个角落里就会悄悄的和外面换了气,只不过空气有些污浊,而且缺氧是少不了的罢了,但至少憋不死人。 呼吸着潮湿腐闷的味道,我有些怀念带着水肺的感觉了,可惜这玩意没法一直使用。 粗略辨别了一下放下,我徐徐朝着不远处一个砖垛趟了过去,没等彻底从积水里钻出去,身后的水波忽然荡漾起来,又有人进来了。 果然我是最倒霉的那个,鹞子哥和我师父就没有经历陷在淤泥的里经历,二人前后脚进来后,紧接着就从水下探出了头,受到我手中手电筒的指引,立刻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鹞子哥边走边卸掉水肺,一溜儿爬上砖垛,又把我师父拉上来,这才一屁股坐下,连连喘着粗气,揉了揉鼻子说道:“无子三尺九,一子四尺二,多子四尺七,咱们这下了多深?大几十米得有了吧?谁家墓葬会埋这么深?” “别抱怨了,至少咱们是下来了,而且你说的那是老百姓的规矩,子嗣越多,墓葬埋得越深,可再深也不过就是地皮子往下几米而已,哪能和贵族比呢?再落魄的贵族那也是贵族,墓葬往下挖个二三十米太正常了,这道理你又不是不懂,说这个有啥用。” 我笑着说道:“那条逃生暗道太长了,弯弯绕绕,歪歪扭扭,说实话,我现在都不知道咱们到底在神农架哪个位置,山区里面,各个地点的海拔高度都不一样,咱们现在距离地表的深度也没法估算了,反正不能按照桩井深度来对比的,舍开一些意外埋在地下的古遗迹,没谁会把墓葬弄的那么深,刘去疾也不行。” “你看,这就是我不愿意跟你唠墓葬的原因,太专业了,别人就是随口说一句,你那儿得有十句等着。” 鹞子哥撇撇嘴道:“得了,说说吧,现在是怎么个章程?” “我和你们一样,刚刚下来,就在这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转圈儿了,哪能说出什么章程呀?” 我拍了拍屁股底下的砖块,说道:“不过有一条,这墓室太大了,跟个溶洞似得,很不合理,秦始皇的墓室都修不了这么大,这应该是好几个墓室组合到一起的,中间的隔断墙和承重墙都塌掉了,就是咱们屁股底下这玩意,说实话,这样的一座墓葬,能坚持到现在不容易了。” 鹞子哥点了点头,再没有接应了,沉默了片刻,才轻叹道:“挺可惜的……” 这话来的有些突兀。 我了解他,他这种人搁古代的话,保不齐又是一个李自成,绝对不会可怜任何达官贵人,更不会为墓葬的坍圮可惜。 能让他如此感慨的,只有汤贺了…… 想着对方最后跟我说的那些话,我也沉默了下去,半响后才说道:“是条汉子。” 鹞子哥“嗯”了一声,没了下文。 又等了片刻,其余人也陆陆续续下来的,我们这些人是最早跳进桩井里的,最先下来的自然也是我们这些人,紧接着就是付慧城和陈蔚,跟在最后面的才是那几个佣兵。 汤贺魂魄被打伤,当时我观视的时候就知道他的状态绝对不会持久,巧的是,当他把陈蔚送进来的时候,终于支撑不住。 于是乎,剩下的几个佣兵就只能靠自己了。 陈蔚看我的眼神特别诡异,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甚至还夹杂着些庆幸的味道在里面,好像我故意唆使汤贺不去帮那几个佣兵似得。 这事儿我挺冤的,可偏偏没法去解释,如果不是汤贺最后的举动触动了我,兴许我真的会唆使他给那几个佣兵一家伙,怀揣着满满的恶意,我叫屈都没人听。 没有汤贺的帮助,几个佣兵下来的速度就很慢了,足足等候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五个佣兵才抱着团笨拙的从逃生暗道里钻了出来。 最先从水中跳出来的是那个叫疯熊的壮汉,人如其名,就是个疯疯癫癫的主,始一从水中露面,立即“fuck,fuck”的大叫起来。 我们几个完全是抱着一副看热闹的心态在看着这人的发飙,鹞子哥甚至不怀好意的说肯定是和逃生暗道里的那些尸体近距离接触闹的,就连付慧城的脸上都闪过一丝揶揄,出了这么许多事,恐怕在这厮眼里,这几个佣兵跟仇人没太大区别。 然而,当另外四个佣兵从水里冒头的时候,我们笑不出来了。 因为……其中有一个人是被另外三个从水里扛起来的。 鹞子哥无声无息的挺直了脊背,微微眯眼看着这几人轻声说道:“出事儿了……” …… 第0763章 气球 确实是出事儿了! 除了疯熊的大吼大叫外,其余三个佣兵都在沉默着,气氛有些压抑。 我基本和这几个佣兵没什么交集,除过第一次不愉快的见面外,基本没说过什么话,就算是有话也直接找付慧城,在我们这个行当里就是这样,事情是我们两个起了头,你又找来了我不认识的人,那个人是个什么东西我不关心,人是你找来了,出事儿了我也只找你说话,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我明知道付慧城也是被坑了的,依然要和他划清楚谁欠了谁的道道的原因。 不过,没打交道,并不意味着我没通过陈蔚去了解这几个人。 出事儿的是一个黑人,名字陈蔚也不知道,好像他们这行挺忌讳把真实名字告诉别人的,外号叫“黑鬼”,带着严重种族歧视和侮辱性的一个外号,结果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回路有些问题,还是说先天智力欠缺,竟然非常喜欢这个外号,让人很难理解,如果有人敢拿我的肤色开玩笑,我特么绝对得把丫脑子都打出来,这人却不一样,每当别人喊他这个外号的时候,都会兴奋的舔舔肥厚的黑嘴唇,好像那是无上的光荣一样,老白有好几次被恶心到了,言之凿凿的说这人一定口臭,那个颜色和形状让他想到了大清早拉的宿便…… 这个叫“黑鬼”的佣兵的水肺早已不翼而飞,身上的背包也不见踪影,肚皮高高的鼓起,像是怀胎十月的大肚婆一样。 疯熊和黑鬼的关系最好,第一次见面时,疯熊挑衅我们几个,这个黑鬼就在他身后抱胸狞笑,给我们秀肌肉,那时候我脑海里冒出了一个词儿叫狼狈为奸,如今看来,这俩人应该是真朋友,反正疯熊是真的急了,怒气冲冲的冲上砖堆,上来就一把扣住我的领子,操着半生不熟的中文僵硬的低吼道:“救他,你给我救他!” “啪”的一声,无双一巴掌打掉了对方的手,也不知打在了什么穴位上,总之这疯熊的手一下子就成了鸡爪儿…… 下一刻,陌刀已经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无双只是稍稍使了使劲,立刻压得那疯熊的身子矮下去一截。 其余三个佣兵见状,立刻放下黑鬼,围拢了上来。 “我是不是看起来很好欺负,为什么这里这么多人,你上来就要找我呢?” 我揉了揉鼻子苦笑,可眼神却阴冷了下来,正要开口说话,却见我师父忽然起身默默朝那黑鬼走了过去。 无双太了解我了,知道我刚才已经起了杀机,准备让他在这里把几个佣兵全做掉,我师父忽然插手,他有些吃不准我的意思了,扭过头来看着我。 付慧城适时的凑到我耳朵旁低声说道:“卫哥儿,哥哥知道这时候根本没我开口说话的份儿,无论我说什么,你心里都得打个问号,但有句话你得听我的,哥哥有小心思,可从没想过要害你,这几个人背后有个大家伙,这个人不缺钱,拐弯抹角的插手到这件事情里,肯定是另有所图,现在关键我也不知道对方图什么,或者知道什么,这几个人留着有大用处的,真这么弄死了,关系就僵了,以后不好说话,听我一句劝,就当他是个野人,没必要和他计较。” 这厮的这番话是有考量的,我估摸着我师父也是这个考虑,恼火之意渐渐平息下来,冲着无双微微摇了摇头。 无双这才拿开了架在疯熊脖子上的陌刀。 被无双的杀机锁定了一回,疯熊这时候也清醒过来了,没法子继续强硬下去,也不好认怂,狠狠瞪了我一眼别过了头。 一触即发的对峙即刻缓解下来。 我师父正帮那黑鬼把脉,眉头渐渐蹙起,扭头问那几个佣兵:“出了什么事?” 几人面面相觑,须臾后,乱七八糟的开口,你一言我一语倒是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总而言之,一句话,黑鬼疯了! 事情是在逃生暗道里出的,没有任何征兆,人忽然一下子就发狂了,一把揪掉了水肺,然后捂着脖子在暗道里打滚,好像被什么东西掐住了脖子一样,一个劲儿的泛着白眼儿,“咕嘟咕嘟”不知喝了多少泥水,口鼻里面直冒泡泡。 其余几个佣兵上去试图帮助他,却没有任何用,他的力气忽然变得很大,无论是谁挨着他,都会被一把甩开,折腾了片刻,他忽然一头朝前冲了出去,几人连忙在后面追赶,几乎快到进入墓室的口子跟前方才追上,这个时候黑鬼已经一动不动,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了…… “难道汤贺没料理干净死人?” 老白嘀咕道:“听他们这么说,怎么像是被鬼掐了脖子啊?” 我师父皱了皱眉,随后在黑鬼身上连点了许多下,原本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黑鬼忽然张开嘴巴,喉咙眼儿里喷射出大量的污水,状如涌泉,只等腹中的积水喷出来后,又猛地吸了口气,发出很奇怪的声音,再然后整个人就直挺挺的坐了起来。 诡异的是,哪怕喷出了海量的污水,他的肚子依旧不见变小,反而又大了几分,以至于坐起来的姿势都非常奇怪,像个孕妇一样。 然后……这人就睁开了眼睛,眼珠子里密密麻麻的都是血丝儿,神情很茫然,像个失忆症患者似得,怔怔的盯着眼前几人,时而看看疯熊,时而又看看其余几个佣兵。 “你怎么样了?” 疯熊凑上去关切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 黑鬼张了张嘴,旋即表情就凝固了,尤其是嘴巴,越张越大,好似失去了控制一样,喉咙眼儿里发出“嗝”的一声怪响,无论是嘴巴还是谷道,几乎是同一时间喷出了滚滚恶臭,还伴随着嘹亮悠长的声音。 肉眼可见的,黑鬼的肚子迅速缩小,就像是放了气的气球一样,但也就是片刻而已,随后肚子以更加夸张的趋势迅速膨胀起来。 如此一来,黑鬼就没办法坐在砖垛了,被肚子撑得向后躺去。 “卧槽!” 老白大叫了一声,捂着鼻子就飞速后退。 说真的,我也被这一幕恶心到了,这人身体里喷出的臭气完全就是腐尸那股味道。 剧变就在刹那之间,原本黑鬼至少还是有人模样的,眨眼睛已经变得和厉鬼一般无二,七窍溢血,其面皮蠕动,皮下好似正有小虫子在来回穿梭一样,面色也变得灰败,脸上血管疯狂凸起,像扣了一张夸张的蜘蛛网一样,活脱脱是一副死人的模样了。 一条猩红的小虫子忽然从他眼角挤出了半个身体,好似触手一样摇曳着,乍一看好像在和我们示威似得。 那虫子乍一看跟沙虫很相似,只不过从人的眼睛里钻出来就有些渗人了! “都闪开!!!” 鹞子哥忽然大叫了一声,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不由分说,一肩膀将疯熊顶开冲到黑鬼近前,二话不说一脚朝黑鬼踢了过去。 这一脚绝对是超常发挥了,一个少说近二百斤的壮汉,竟被一脚踢飞了出去,在半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沉沉落入水中。 落水刹那,一个大活人轰然爆炸开来…… …… (第二更) 第0764章 油栗子 轰隆! 很难想象,一具血肉之躯炸开的时候,竟发出了雷鸣般的巨响,像是在水里丢进去一颗重磅炸弹,只不过炸出的不是水浪,而是血浪,腾起足有五六尺高,随后在半空中泼洒开来,红蒙蒙的雾气顷刻间弥漫开来,夹杂着浓郁的铁锈味道,骨肉成了渣滓,更是横飞四溅。 一颗圆滚滚的东西从血浪中飞了出来,径自落到了我脚下,骨碌碌的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脸皮皱巴成一团,眼角里还挂着泪水,眼珠子圆睁着盯着我,还调皮了眨了眨眼睛。 一切到此为止,所有的神情都定格在了惊恐与痛苦上。 原来,在爆炸的时候,他是有感觉的,知道疼痛,也知道害怕,并非是全然麻木了。 “石灰,快点,石灰拿出来!!” 鹞子哥急惶惶的怒吼声将我惊醒,他脸上的恐惧之色比黑鬼有过之而无不及,手忙脚乱的在背包里乱掏着,一大包石灰拎出来,来不及全抖开,只是在塑料袋上扯开个口子就将之丢进了水里。 霎时间,水里又热闹了起来,像是烧开了一样,腾起滚滚的蒸汽,我离得近,有些水汽扑在脸上,甚至有些温暖的感觉。 不必再多嘱咐,看鹞子哥跳脚的模样我就知道这点石灰肯定是不够的,立刻从背包里掏出石灰丢了进去,老白他们亦如是。 石灰是个好东西,下墓必备,遇到一些特殊的墓葬,有时候可保平安,若是不小心中了很霸道的尸毒,眼瞅着没救了的情况下,说不得把这玩意摁在伤口上也能留一条小命,不过那块肉是别想要了。 基于此,这东西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一些。 五六包石灰倒进去,水面的情况已经完全看不清了,全被腾起的白色蒸汽所遮蔽。 鹞子哥依旧不放心,招呼我们几个退开一些,眼睛死死的盯着砖垛,好似担心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的爬上来的似得。 老白被他这副样子弄的有些发毛了,不停的来回窥视着,小声问道:“到底是什么呀?” 鹞子哥不答,依旧小心翼翼的戒备着。 又等了片刻,石灰入水的热量渐渐散去,滚滚的白色蒸汽变得稀薄,水面上漂着许许多多的血肉腌臜,惨不忍睹,除了那些血糊糊的东西外,更多的是成片已经死去的虫子,正是黑鬼眼睛里冒出来的那种东西,如今算是彻底露出了阵容,足有三四寸长,很纤细,像极了沙虫。 鹞子哥晃动着手电,眼睛一刻都不曾离开水面,确定没有活着的虫子了,这才放松下来,犹豫了一下,略微靠近水面一点,用短刀挑起一条漂浮过来的虫子,再次确认一遍后,方才说道:“油栗子,果然是这东西。” 按照鹞子哥的说法,这个劳什子的油栗子,应该是人身上的一种很神秘的寄生虫,到底是从哪里寄生来的,谁也说不清,几十万个人里都未必会有一个人身上携带这种寄生虫,哪怕是携带者也根本检查不出来,原因很简单,这种东西在人活着的时候,几乎是无害的!! 更多的时候,它像是未孵化出来的虫卵,就附着在人的肠道里面,大小跟油脂粒差不多,放大后细看,模样和形状很像栗子,这才有了“油栗子”这么个名字,应该算是一种比较独特的蠕虫,非但不害人,甚至对人还有一些好处,因为这东西之汲取人身上的毒素,说白了就是有排毒作用。 不过等人死了,这东西就开始不得了了,会把人腐烂后的误会一股脑儿的全都汲取掉,最终能长到鹌鹑蛋大小,倘若尸体所处的环境比较特殊,不仅腐烂,还闷出了海量的尸毒,这些东西就更加厉害了,会直接孵化出来,变成现在这种模样。 这个时候的油栗子就不再是无害的了,对死人再没有丁点兴趣,开始垂涎活物了,因为速度不够快,所以将自己藏匿起来,像冬眠一样进入漫长的蛰伏当中,等待食物主动送上门,把守株待兔发挥的淋漓尽致,一旦有活物经过,立刻就会纠缠上去…… “你仔细看看,这东西挺剔透的,隐约能看见身体里面有两条细线,跟虾线似得……” 鹞子哥将挑在刀子上的死虫子拿到我面前让我观摩,同时说道:“那两条细线里,会分泌出两种毒素,一种是类似于麻药一样的东西,当它缠到活物身上的时候,会一边撕咬一边分泌这种毒液,哪怕再你身上啃出一个窟窿,直接钻进身体里,你都不会有任何感觉。第二种毒素则是一种非常恐怖的强酸,能瞬间溶解血肉,当它钻进你身体以后,口器里就会喷射这种酸液,把你的血肉腐蚀成汤汤水水,说白了就是分解掉了你的血肉,而它就像是蝉吸树汁儿一样,把那些汤汤水水全吸溜掉,而在你血肉被分解的同时呢,还会分解出大量的爆炸性气体,乱七八糟什么气都有,于是,你的肚子就会越来越大,整个人像气球一样鼓胀起来,最开始的时候还能通过嘴巴和屁股排泄一点,但杯水车薪,很快人就会爆炸掉,原理就跟沙滩上会爆炸的鲸鱼尸体差不多,这个过程极其痛苦,尤其是酸液腐蚀血肉的时候,那滋味儿……那个时候人根本说不出话,甚至会表现出种种非常诡异的抽搐,看起来像是被鬼上身了似得……” 鹞子哥一口气说了良多,说的我都有些浑身发毛。 四个佣兵原本还一脸忧伤的看着黑鬼的脑袋,看样子是打算把对方的脑袋给带出去,听了鹞子哥说的这些,几人连忙散开了,多看一眼都欠奉。 鹞子哥微微摇了摇头,叹息道:“当初我见过这东西一回,十来个人,就我一个活着跑掉了,从第一个遭殃开始,这东西就越长越大,有一条看起来跟蛇差不多,得有一米多长,都懒得再往人身体里钻了,直接往人身上喷酸液,我这辈子都忘不掉那场面,一个大活人被滋了一脸,然后一颗脑袋就那么一点点的融掉了,就跟化掉的冰激凌似得……” 他越说越恶心了,我忙摆手打断了:“你这说的,跟传的蒙古死亡蠕虫有点像了……” “别说,是有这么个说法的。” 鹞子哥特认真的说道:“有人说,这油栗子吃的人多了,长大了,就是那种蒙古死亡蠕虫!” 我被他说的也有些发毛了,看了看飘在水面上的死虫子,有些吃不大准,不知道水底下还有没有活着的,犹豫了一下,就对老白说道:“总不能在这干耗着,管他是什么呢,既然是虫子,那就过不去金蚕蛊王那一关,把那小东西拎出来吧,让它警醒着点,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的帮一把!” 老白点了点头,说这事儿包他身上,颇有些豪气干云的意思。 挺有趣的一个事儿,自打上回降服了二秃子后,向来高冷的金蚕蛊王竟然一下子服帖了不少,总之老白不用求爷爷告奶奶的跪舔了,也不知那小虫子到底是怕被二秃子给吃了,还是怕自己失宠。 有了金蚕蛊王保驾护航,我稍稍安心了一些,避开黑鬼爆炸的地方,再度下水,朝着东边摸索了去。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有道理的,单凭我们抛到水里的石灰,并没有彻底的清理干净那些蠕虫,下水后不久,伏在老白肩膀上的金蚕蛊王就忽然蹿了出去,紧接着水面上就飘起了蠕虫的尸体。 不过,终究是干掉了绝大多数,剩下的只是零星的幸存者,金蚕蛊王能应付的过来,我渐渐放下心来,全身心都放在了墓室的问题上。 墓室损毁很严重,虽然看不到原貌,但通过水中的废墟,多少能推断出一些端倪。 逡巡片刻,我大致有了些结论。 如无意外,这应该是三座塌掉的墓室连在一起的,整体走向呈环形,是一种很典型的布局,也就是众星捧月的局,说白了就是整个墓葬的横切面应该是个圆形,周围一大圈墓室拱卫着最中间几个主要的墓室,布局上有点像新疆那边的八卦城,但最外围到底有几圈墓室,目前不大好说,这个是随机的,得看墓主人希望死后身边有多少人陪着他。 当然,有资格陪在墓主人身边的,都是对墓主人而言比较重要的人,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或者是奴隶之类的人,这些人可没资格单独享用一间墓室。 至于眼下这三间墓室里睡得是什么人,因为墓葬损毁严重,没有棺椁、壁画、或者铭文之类的东西,也不太好论断,不过这是最外围的一圈墓室,对于刘去疾来说,肯定不是最核心的亲近之人,顶多就是一些远亲里相处比较好的人,或者干脆就是他身边的进城,他的妻妾等不可能会在这里,这些人都是挨着主墓室的,在仅次于主墓室的位置,稚娘怎么着也是刘去疾的爱妾,哪怕被王后昭信残杀,镇压了尸身,也必定不会在这里,不合理法,所以对于这三间墓室里睡得人也没必要去探究。 照着这种布局来看的话,一直朝东走,必定会有通往下一间墓室的墓门,穿过这些墓室,绕到最北面,应该就是主墓道的所在了,通过主墓道就可以直抵主墓室。 心里有了数,脚下的速度渐渐加快,很快,一行人走到了尽头。 这里坍圮的更加严重,不光墓墙损坏了,连墓顶都整个塌陷了下来,将尽头的一切全都掩埋了起来。 “就是这里了。” 我指着眼前的废墟,扭头对那疯熊说道:“你们几个出把子力气,去把这里挖开,墓门肯定就在这后面!” …… 第0765章 误入歧途(上) 支使疯熊这几个人干活自然是为了最大程度的保存我们的体力,当然,不可否认的是,我或多或少有想刻意找茬的成分在里头,所以看着这几个人的时也多了些揶揄的味道。 有些出乎我预料的是,疯熊竟然没有拒绝,或者说连一丁点的不乐意都没有表现出来,招呼了剩下的三个人就开始忙活了,让我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老白压低声音在我耳朵旁边说这是死了俩人给他们死明白了,知道在这地方继续和我们犟没好果子吃,最后甚至都引申到了东西方的文化差异上,说咱们中国人讲礼,所以才有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的说法,也有了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么个约定俗成的规矩,而这帮红毛碧眼的洋鬼子信奉的是强盗法则,你越谦让他越得寸进尺,因为觉得你好欺负,这种人就得用拳头说话,打疼了就老实了。 我就是个市井小民的性子,眼睛永远盯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事情,从不干挣着两千块茶余饭后却探讨着国家大事的事儿,自然没工夫和他聊什么东西方文化的问题,趁着疯熊几人清理废墟的时间,又在四下转了片刻,也仔仔细细的看了清理出来的砖石。 可惜,这些砖石都腐败的太厉害了,如同这个坍圮的七七八八的墓室一样,很多痕迹被湮灭,没办法给我提供更多的信息,算是挺遗憾的一点。 墓顶的用料依旧是几千年都没变过的传统糯米灰浆以及整块的石料,哪怕是塌陷了,也和标准的砖墓不一样,不是彻底的零碎堆砌在一起,而是整块的坍圮,所以清理起来相对要容易一些,把周围的碎石瓦砾清扫开后,几人合力将整块的墓顶掀开就是了,因为没有墓顶,上面全都是湿润的土石,一旦触动就开始稀里哗啦的坠落,规模和气势虽然和山体滑坡什么的没法比,但依旧把疯熊和其余三个佣兵的吓得够呛。 如老白所说,连着死了俩人,这些佣兵终于收起了自己的爪牙和桀骜不驯,即便有个人差点被坠落下来的土石活埋在下面,依旧没有撂挑子或龇牙咧嘴,就是看我的眼神特幽怨,好像在进行无声的控诉一样。 很快,四个佣兵清理开了眼前的废墟,后面果然是墓门,却不是墓室里常见的石门,而是一道锈迹斑驳的铁门,用料十足,足有二十公分的厚度,不过破坏的很严重,歪歪扭扭的向外凸着,门缝处突出很大一个口子,足够容一个人穿过。 “真主在上!这绝对不是墓室塌陷造成的损坏!” 疯熊撅着屁股看了片刻,偌大个汉子像受惊的兔子似得往后撤,一直躲到他认为足够安全的距离时方才用满是泥浆的手狠狠抹了把头发,就跟打发蜡似得,瞬间不服帖的发丝全都背在了脑后,这才说道:“这肯定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暴力打砸铁门造成的,结果很显然,它出来了!” 这话不需要他说,长眼的都能看得出来,墓门的凹凸痕迹太明显了,明摆着就是用拳头砸开的。 难道是汤贺说的那个东西? 我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越琢磨越觉得应该是这么回事,二十公分厚的墓门能用拳头砸成这个样子,寻常大粽子可做不到,必定是那些成了气候的主。 如果是那个东西的话,已经被汤贺料理掉了,没什么好担心的,所以我提着手电筒凑到近前,仔仔细细的观察墓门上打砸的痕迹。 付慧城见我如此,胆气也壮了不少,紧跟着凑了上来,甚至还上手摸了摸,接着又敲打了一番,随后轻“咦”了一声,扭头看向我,贼目烁烁,犹豫了一下,问道:“你也觉得不对劲?” 我点了点头。 老白不耐烦的在后面骂道:“你俩跟基佬似得在那打什么眉眼官司呢?想玩古道热肠那一套找个没人的地方去,别在这恶心我们,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遮遮掩掩的,没意思!” 我心想老子就是搞基也不会跟付慧城这厮凑一块啊,不对,老子压根儿就不好那一口,恨恨瞪了老白一眼,怒道:“明摆着的玩意,不会自己上来看么?” 老白依言凑了上来,检查一番后,讶然道:“这不是铁,是钢?” “没错,就是这么回事……” 我说道:“不单是这样,这钢都对不上! 刘去疾生活的年代的是什么时候?是西汉,这没毛病,对不对? 西汉是铁器盛行的时代,倒不是说没有钢,但那个时候的制刚法不是特别成熟,基本就是通过反复锻打来去掉杂质,也就是所谓的百炼钢,后面又出现了炒钢法,但那是东汉时候的事儿了,也就是说,刘去疾所在的那个时期,即便有钢材,也只能是百炼钢,产量极低,拿来弄这么大一块墓门,得多土豪才能干出这事儿?就算刘去疾很有钱,把这茬儿搁一边不说,咱们就唠唠这个百炼钢,毕竟是匠人拿锤子打出来的,含碳量终究偏高了一些。 钢材这东西吧,碳是决定力学性能的主要因素,含碳量高,就意味着硬度增大,韧性和可塑性下降,所以百炼钢都比较脆,一旦遭到超乎承载极限的暴力冲击,它是直接裂开的,被冲击成这个模样,几乎是一种折断型的裂口。 可你看看这墓门,上面哪有裂口,变形成这样还有这个效果的,大概就是低碳钢了……” 付慧城在旁边帮腔道:“能制作出这种级别的钢材,应该是灌钢法无疑了,唐宋之后才开始大规模应用的……” “你啥意思?” 老白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咱们费了这么老大鼻子劲儿钻下来,结果来错地方了?这里就不是刘去疾的墓葬?” 付慧城见老白神色不善,立即从心了:“我可没这么说,别怀疑我破译地图搞错了,肯定就是这一块儿,没问题,咱们只不过就是唠现在这个事儿而已,这墓门确实有些违背常理!!” “确实有些违背常理,但就这么确定弄错了,还是为时尚早。” 鹞子哥看了周遭一眼,叹息道:“确定墓葬年代最好的办法就是规格和制式,可惜了,这墓葬成了这样,跟地下溶洞似得,神仙来了也看不出端倪,又没有什么明器,单从一道墓门就下结论,不靠谱!灌钢法确实要比炒钢和百炼钢先进一点,但起源年代没定论,盛行于唐宋,但起源很多人都说是在晋,还不敢肯定,万一汉朝的时候就有了呢?历史这东西,逝去时间太久了,不能信誓旦旦说的这么肯定,好多人还说山海经没谱呢,结果嘞?海外三十六真的有过,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确实存在过!还有里面的东山经,说的东西在中国找不到,可特么有外国人较真儿,在美国找了,结果……一应俱全,全他娘的找到了!既然干了咱们这一行,就得有点想象力,什么都不敢想,还干个屁?” 鹞子哥絮絮叨叨的,像是自我安慰,又像是无力的挣扎。 我没吭声,心里却渐渐蒙上了一层阴影,不由想到了那些死掉的工匠,巨殍尸弄上来以后,全都是昆仑奴…… 沉默了片刻,我起身道:“地图没出错的话,应该不会出大错,继续走下去,总会有个结果。” 我看疯熊那几个人畏畏缩缩的不敢过来,估计是怕里面忽然钻出个什么东西要了他们的性命,于是招呼了无双过来,和我一道将堵在门缝处的一些积沙瓦砾铲掉,这才把手电筒叼在嘴里,顺着门缝处被打砸开的口子钻了进去…… …… (第一更) 第0766章 误入歧途(中) 下一间墓室的情况并不比先前跟溶洞有的一拼的墓室好多少,从门缝钻过去的时候,叼在嘴巴里的手电筒散发出的巨大的光晕下,乍一看,里面技术是一片平坦,偶有嶙峋之物凸起,也像是墓室里的一些随葬的器物。 然而当我整个身体挤过去的刹那,整个人“咕咚”一下子就被那所谓的“平地”给吞没了进去…… 当口鼻被堵上的刹那,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几乎慌乱到了不知所措的地步,以为自己陷进了沼泽里,而且是头朝下栽进去的,哪里还能有活路?不过随后想着一个墓室里怎么可能会有沼泽?这才渐渐平息了慌乱,略作调整后站了起来,恶狠狠的吐掉口鼻里腥臭的泥巴,狠狠甩了几下脑袋,被糊住的眼睛才堪堪能张开。 我这才看清,这根本就是一座被稀泥所淹没的墓室,上一个墓室好歹还有墓墙以及部分墓顶保存了下来,眼下这件墓室几乎成了个地窖子,倾泻下来的泥土在积水的浸泡下,成了粘稠的泥浆,几乎淹了人大半个身体,至于凸起的那些嶙峋之物,完全是一些大体积的石料,就那么斜插在了泥浆当中。 停棺台是在最中间的,我走过去后,确实能感觉脚下踢到了一个台子,应该就是停棺台了,可棺材早已不翼而飞,不过就近处有些腐烂的木板,应该就是棺材的碎片了。 照这情形来看,汤贺遇到的那个东西确实是从这间墓室出去的。 有了我这个前车之鉴,后面跟着进来的人就学聪明了,至少没有一头栽进泥浆里。 我身上手上没一块干净的地方,张歆雅非常贴心的用一块布巾子帮我擦掉了脸上的泥浆,尤其是犄角旮旯的地方,我这才舒坦了许多。 至于小稚……基本上都是骑在无双脖子上的…… 张歆雅见我面露沉思之色,就低声问道:“怎么了?” “情况可能比我们想的还要糟糕一些。” 我捡起一块沉浮在淤泥上的棺材板翻转了一圈,道:“大粽子不会平白无故从棺材里跳出来的,这你应该是知道的,哪怕尸体早早就生出的变故,也不会挪窝,除非是遇到了惊扰才会跳出来。你看这片棺材板,里外腐烂程度一致,说明棺材早就被破开了,也就是说,至少在几百年前这个大粽子就跑出来了,然后砸开了墓门,只不过那时候可没人把桩打到逃生暗道上,所以它出不去,只能困在这里。 你说,几百年前它到底遇到了什么才跳出来的呢? 地震之类的天灾吗? 我看不像,你看,整个墓室的墙壁、顶部等是脱落掉的,是被地下水腐蚀造成的,如果地震的话,墓室不会变的像地窖一样,损毁不均匀! 既然不是天灾,那到底是什么把这个大粽子给惊扰的近乎发狂的?” 张歆雅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道:“你是说,这墓在几百年前就被盗了?” “不一定。” 我叹了口气,道:“算了,不管这些了,这里没什么好看的,继续走吧。” 在损毁的墓门正对面,又是另外一道墓门,与先前的墓门一样,都是钢铁铸造的。 在这种八卦盘一样布局的墓葬中,除去最中间的几座主要的墓室外,其他处于衬托陪伴地位的墓室基本都是相同制式的,无论是棺椁,亦或者是墓门、墓室用料等,基本上都是一模一样的。 通过这些特点,可以轻松的辨别出哪些是主要墓室,哪些是随从墓室,只要找到了最北方那条主要的墓道,基本上就可以做到在墓葬里来去自如了。 因为墓葬墓局的原因,这些随从墓室的墓墙基本都是呈弧形的,最终将几个主要墓室包围拱卫起来。 结合前面三座坍圮墓室墓墙的弧度,我估算着,我们距离主墓道应该不远了,不是在这间墓室的外面,就是在下一间墓室的外面,总之,离我们的直线距离不会超过五十米! 对于此我非常肯定,只要看透了墓葬的整体布局,随便揪出个初中生来都能算明白,不外乎就是圆周率的应用而已。 不需要我吩咐,无双和鹞子哥看眼下这个墓室没什么有用的线索,二人就立刻开始上手去撬墓门了。 这道墓门材质与先前的一般无二,都是低碳钢,像是流水线上出来的东西,见此,我愈发的肯定,这绝对是灌钢法做出来的东西,汉代提炼百炼钢的法子做不到这一步。 这道墓门可没有大粽子帮我们蛮力破开了,得靠我们自己。 二十公分厚的低碳钢,指望我们手里的铁锤砸开,不太现实,付慧城这一趟也没带他的高科技武器,只能取巧劲破开了。 我研究了片刻,基本上是心里有数了,这道门不是落地闸这类型的传统墓门,它是两开的,却也不是正常的一推就开的那种门,而是推拉式的,当门拉上以后,会从墙体上插一个挡板进去,一下子把门卡住,这样一来,就没办法再把门拉开了,跟自来石的结构有点相似,但更加简单一些,想要打开门,只需要把那块挡板拆掉就可以了。 只不过,墙体上开的那个孔可不是开在墓室里面的,而是在墓室外面开的孔,跟钥匙孔差不多,工匠修建好墓室,死人也进去了,就会合上墓门,顺便锁上,就是这么个意思。 于是,我就嘱咐无双把墙体挖开,好在墙体的石板等全都脱落了,也用不着去打砸,两铲子下去就挖开了,只不过因为这部分位置被泥浆淹没的原因,这些事情只能根据估计来做,很快无双就挖到了那块挡板,工兵铲插下去发出的声音不会骗人,随后无双的手探进泥浆里,摸索片刻就抽出了一条三四十公分长的铁条,这就是那条挡板了。 没了挡板,墓门凭人力就能拉来了,只不过滑道有些生锈,拉开的时候发出了吱吱呀呀的难听声音。 墓门始一打开,墓室里的泥浆就“哗啦啦”的涌了出去,冲击力量还不小,不过毕竟是泥浆,不是水,流动性没那么强,很快就停下了。 如我所料,打开这道墓门,外面果然就是一条宽阔的墓道了。 这条墓道足够三四人并肩而行,应该就是主墓道无疑,修建墓葬的时候,最早修建的就是这玩意,修建的不够宽阔的话,一些建筑用料运不进来。 因为是墓葬重中之重的地方,所以结构也是格外的强硬,其余墓室都坍圮了不重要,这里保存的却极为完好!! 当然,如果这条墓道也损毁的话,我们还是赶紧撤离比较好,因为这意味着整座墓葬都已经摇摇欲坠了,稍微闹的动静大点,保不齐大家伙都得被活埋在里面。 主墓道保存完好,意味着主墓室以及稍微此要一点的墓室都保存的完好,这些主体结构都是一样的! 这个道理老白当然是知道的,所以看到主墓道的刹那,欢呼了一声,屁颠屁颠的淌过泥浆钻了出去,与其说是柳暗花明,倒不如说是泡的实在受不了了,先是冰冷的地下积水,又是泥浆,皮都快要泡掉了,手掌早就皱巴的不成样子,这等时候,但凡遇到个干燥点的落脚点,恐怕谁都会喜出望外。 然而……老白的惊喜并没有持续多久,刚刚钻出去,回过头的刹那,脸上的喜色就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惊恐,嘴巴一张,喉咙里就挤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 “啊!!!!” “……” …… (第二更) 第0767章 误入歧途(下) 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第一本能反应绝对是躲开,选择迎头冲上去的基本都有很明显的性格缺陷——彪!! 老白绝对不能算是个彪子,说他是个老机灵鬼一点都不假。 所以,短促的尖叫戛然而止,他以一种寻常人类难以做到的灵巧身法“嗖”的一下子缩回了墓室。 然后,这厮歪着脑袋想了想,似乎品出了什么不对劲,犹豫了片刻后,竟然贼眉鼠眼的再次将半个脑袋探到墓道外窥视,紧接着缩回来,踯躅一下,又准备探出去瞧瞧…… “你他娘消遣老子呢?” 鹞子哥脸色一黑,怒骂了一句,照着这厮屁股上一脚将之蹬了出去。 踹的好! 我心里暗自称快,情况已经明摆着了,墓道里如果真有什么东西的话,老早就扑进来了,哪里容得老白跟只王八似得在那探头探脑的窥视?丫一声尖叫搞的人还挺紧张,卵都缩了。 对待贱皮子就不能和颜悦色,果然,这一脚就把老白踢回魂了,捂着屁股站起身来,恶狠狠的瞪了鹞子哥一眼,随即又立刻将注意力投注到了墓道里,一副谨言慎行的卑微模样,好似稍稍哪里做得不对就会惹来泼天大祸似得。 “你给我靠一边去!” 我一把堵在门口的老白扒拉到了一侧,然后挤了出去,回头刹那,心一下子悬在了嗓子眼儿里。 一张黑乎乎的人脸几乎快贴在了我脸上,皮肤早就风干了,嘴巴大张着,好似要择人而噬一般,脸颊上的皮肤还破开了不少的窟窿,我甚至能顺着黑洞洞的眼眶看到其颅骨里有一些虫子的尸体,应该是尸体腐败时钻进去享受饕餮大餐的,如今也和这具尸体一样,风干的只剩下了一层空壳子。 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近了,我甚至可以清晰的嗅到尸体身上散发出的臭气,不过毕竟是干尸,臭气没腐尸那么霸道,顶多就是腌老咸菜的大缸晒干后的那股味道,算不得上头。 冷不丁的看到这么个东西,任谁都不会感觉很舒服,不过惊慌终究是短暂的,我只是提着天官刃的手哆嗦了一下而已,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不动声色的退后了一些。 毋庸置疑,这是一具人的干尸。 怪异的是,这具干尸是插在一根铁棍上的,铁棍长约两米多一点的模样,嵌在甬道的地板上,自干尸的下身插入,跟京城赶集时小摊上卖得糖人儿似得。 干尸的手脚上都有生锈的铁索固定,让尸体保持着一种古怪的姿态,看起来像很多古画上飞天的神仙一样,骨骼比较纤细,都是女尸,身上的衣物什么的腐败很严重,呈现出了碳色,不过还是能瞧得出,都是上好的锦衣,织工精美,广袖飘飘,不是寻常人家和奴隶能穿的东西。 地上散落了一块碎裂的青玉,这是腰带上的东西,衣物一旦腐败了,就无法承载这东西了,必定会散落开来的。 这样的干尸不止一具! 冗长的主墓道里,每隔几步都会有这样一具干尸,姿态各异。 有的怀中捧着玉圭,有的状似翩翩起舞。 远处更有一个怀中抱着琵琶的,浑身被铁链拴着,身体佝偻蜷缩成一团,保持着盘坐的姿态,而后铁棍自下身穿入,从口中探出,脑袋扬着,不过此情此景,断然没有一丁点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只会让人浑身不适。 “小卫子,这……这到底是什么呀?老子在行当里闯荡了半辈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渗人的布置呢!” 老白悄无声息的凑了上来,也不知这渗人的一幕让他想到了什么,默默夹了夹腚,紧绷的身体看起来有些怪异。 我眼神复杂的打量着这些干尸,叹息道:“领路仙姬。” 说着,我指着最近的一句干尸说道:“看到这个了吧?这是扮的传说中的瑶姬,王母之女!” “还有那个,扮的是传说中的舞霖仙子,玉帝的女儿。” “这个是南方赤珪玉女,这个是东方青腰玉女。” “还有那两个,那两个一个是玉帝的妹妹碧霞元君,一个是络嫔。” “……” “都是传说中的仙女?” 老白舔了舔嘴唇,道:“弄这些到底是干什么的?” “你说呢?自然是给死人领路了!” 我说道:“只不过不是给正常人领路就对了,这是给孩子领路的!!” 年岁小的孩子夭亡不能入土,更不能入祖坟,这大抵是全国各地的乡俗里都有的说法,不外乎就是小孩子的魂魄没有圆满,苦苦打熬了不知多少轮回,好不容易再世为人,结果没享受几天就去了,必定心不甘情不愿,一旦闹腾起来,比怨魂厉鬼还要厉害三分,入了祖坟更是会找回家门纠缠大人…… 所以,但凡是小孩子不幸夭亡了,旧社会都是把尸体拿草席子一卷,直接扔到野地里就算作罢,而且扔掉以后绝对不能回头看,现代社会人比较金贵一些,舍不得乱扔,所以基本都是火化了,骨灰怎么处置就看个人意愿了…… 孩子早夭,不是不能埋,在我们礼官一门看来,这天底下的就没有埋不掉的人,只不过特殊的人得特殊点对待,想要达到不同的效果,自然也要有一番不同的布置,仅此而已。 埋葬早夭的孩子,设领路仙姬,其寓意是让小孩子凌驾九霄,下辈子便能登临九五之尊! 若问这等布置有没有道理,我只能回应两个字——放屁! 从没听说皇帝是靠上辈子埋得好埋出来的,墓葬格局这东西,能埋得出一些荫庇,能埋得出生死两相安,遇到有手段的,也能埋得出下辈子的富贵和平安,可那种万万人之上的命格压根儿不是靠埋就能埋出来的,那是要大气运的,三尺黄土给不了这种气运,古往今来指望着这个的太多了,掘龙脉的都不知道有多少,按说龙脉确实是有这个气运的,可问题只是理论上可行,现实是掘龙脉的十有八九都没好下场。 至于领路仙姬这鬼法子,这就是一种害人的邪法,起源年代大概在南北朝时期,鲜卑夺了北方政权,虽说推行了全面汉化,可在依旧保持着浓郁的游牧民族的特点——对宗教特别推崇! 这一点汉人的皇帝和其他民族的皇帝截然不同,汉人的皇帝拿神灵来说事基本是为了巩固政权,宣扬自己执政的合法性,大抵宗教跟夜壶差不多,想用了就拿来用,不想用了直接一脚踢开,还要投一个嫌弃的眼神,只要宗教敢触及皇权,管你什么漫天神佛呢,绝对一刀砍翻,游牧民族的皇帝在这方面就不大一样了,他们是真的信这个!! 北朝的时候就是这样,王权争夺的厉害,失败者就会将目光投向漫天神佛求助,于是,一些心怀叵测的和尚或者道士就会在一旁出馊主意——这辈子你基本是没戏了,下辈子吧,下辈子肯定行! 于是,面对一些失败者早夭的孩子时,他们就说,我曾听闻贤明之君与天地同心,死后会有仙女接引,指引其投胎,再世为人必定登临九五,再度泽被众生,也算是神灵为天下苍生负责。 这个害人的法子大抵就是这么出来的,到底是邪和尚还是邪道士弄出来的,我家里没有这方面的记载,总之这个法子一定是起源于那个乱哄哄的年代。 至于这领路仙姬的炮制,更是惨不忍睹,挑选的必须是二八芳龄的妙龄少女,而且必须为处子,面容姣好的,使其扮做仙女的模样,然后活生生的插在铁杠子上,栽到墓葬的主墓道里,而且插上去的时候是有讲究的,不能让人一下子就死掉,所以必须是有一些“特殊手艺”的来做这件事,把人插上去的时候,避开腹腔里的内脏,于是乎,人一时半会还死不掉,惨烈叫许久难以平息。 只要是个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但凡是个贤明君王,谁会允许这等畜生行径?换而言之,这等畜生行径怎么可能会缔造出一个帝王? 可偏偏,皇权的诱惑下,就是有人愿意信这种事儿,也没人会去可怜那些被残害的女人。 南北朝后,这种残暴不仁的法子又被关陇集团里的一些极个别的人继承了过去,继而继续向后蔓延,后来者有样学样,据我所知,哪个朝代都有那么一两个人会干这种事儿。 “总而言之,汉朝的时候肯定是没这种法子的,也就是说……这绝对不是刘去疾的墓葬,咱们算是真正的误入歧途了!” 我无奈说道:“鬼才知道咱们现在钻到了谁的墓葬里,不过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绝对是个皇室墓葬,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朝代的……” 话音刚落,就听付慧城在一旁幽幽说道:“唐朝的……” …… 第0768章 江夏王墓 付慧城不知何时将地上摔碎的青鱼腰带扣捡了起来,此刻正翻来覆去的看,见我们几人目光烁烁的盯着他,便说道:“不用看我,真的是一座唐朝的墓,而且绝对是皇室成员。 你们看这个腰带扣就知道了。 首先,这个大小和模样,这不是女人的东西,腰带扣却是从一具女尸身上掉下来的,女子用男人的物件,这在古代不常见,尤其是宋代以后礼教开始吃人,百分百不会这么搞,尤其还是涉及到了墓葬这个严肃的东西,就更加不可能了,唯有唐朝的时候才会有这种现象,唐风开放,关中女子多剽悍,身着男装成为一种风尚。” 我点了点头,对此表现认同:“这个倒是真的,很多唐朝的女子在死后都会身着男装下葬,不筑停棺台,只是在棺材地下撒上一层薄薄的黄沙,黄沙里拌一些盐巴,防止虫害,这也是一种寄望,希望自己来生能是男儿身,戍守边关,血战沙场。当年挖出上官婉儿墓的时候,那些专家们就死活没找到上官婉儿的棺椁和尸体,墓葬里也没有盗洞,故而推测上官婉儿应该是家族犯了大错,被掘坟鞭尸、挫骨扬灰了,这个说法是对的,我家的一位祖先亲眼见证了这个事儿,当时起出来的上官婉儿尸体就是身着男装的。” “对头,是这个道理!” 付慧城手指搓动着半片玉腰带,轻声道:“单凭这个还不能直接说明这是唐朝的墓葬,主要还是这上面的纹饰,你们看,这是龙纹,唐朝时候的龙纹是非常有特点的,基本都是侧面形象,嘴巴特别长,嘴角要超出眼睛,上颚像数字一样翘起,腿也特别长,龙爪只有三趾,没有伸展开,显得特别臃肿,腿毛和山羊须相似,蛇形尾巴,尾巴上不会有任何的修饰,身体的边缘会有一些短小的阴刻直线,经常会伴随着火珠和云纹,火珠光焰雕琢短小,会同时迸发出五到七个火舌! 你们看,这些特征这个腰带扣上面都有,看规格、琢工和用料,这都不是寻常老百姓人家的东西,就算是权贵一般也不会用这玩意,太忌讳了,被抓住了少不得安一个造反的名头,满门抄斩跑不了。 所以,哥们敢拍着胸脯保证,这绝逼是一座唐墓,没跑,而且是一位唐朝皇室成员的,不可能是别人,甚至……十有八九是唐朝的封王,公主的墓葬里都不大可能会有这种东西,毕竟皇帝家的公主就好比是生了一窝狗崽子,皇室为了和勋贵、邻国打好关系,今儿个给这家送一只,明儿个给那家送一只,古时候那种风气下,女人嫁出去了还能算是李家人吗,娶了公主的勋贵自然不会让她捯饬这种东西,避嫌!” 这就是专业的和业余的区别了。 换了我们几个,肯定说不出这么多门门道道,至少不可能通过一个物件就一下子判断出墓葬绝对是李氏诸王的某一位。 “如果是封王的话,那这个就有讲究了,不会乱埋的,要嘛回他们晋阳老家,落叶归根,不过这等事几乎没怎么发生过,要嘛就是陪葬皇陵,再者就是在自己的封地上,不会到处乱跑。既然这座墓是湖北境内,那么……这又是哪位封王的呢?” 老白摸着下巴琢磨了片刻,眼睛一亮:“江夏王!!对,没错,绝对是江夏王的墓葬!!” 张歆雅脱口而出:“李道宗吗?” “不是李道宗,李道宗的墓在武汉那边,这一点我很肯定,我们家老祖宗把他埋进去的,实锤,绝对不是衣冠冢或者疑冢。” 我摇了摇头,略一思索,再看看眼前这些领路仙姬,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笑:“唐朝的江夏王可不是只有一位,只不过李道宗这人太出名了,是和李绩、薛万彻这些人齐名的名将,所以一提到江夏王,第一时间就会想到他。 实际上,唐朝的江夏王有两位,另一位……叫做李承裕!! 如无意外,这应该是李承裕的墓葬!!” 鹞子哥和张歆雅他们脸上闪过疑惑和不解,如我所料,在李道宗的光辉下,这个李承裕就是个小透明,他们几个压根儿没听说过这人。 唯有付慧城略作思量后,拍手道:“是了是了,卫小哥果然是家学渊源,连哥哥都一下子犯了迷糊,没想到这一茬,反倒是你三言两语拽出了正主,看来是没错儿了,李氏封王会埋在这一块的,只有江夏王李承裕了!” 说此一顿,他看了眼鹞子哥和张歆雅,笑道:“李承裕这人你们没听说过不要紧,可他有个非常出名的爹——李元吉!!这人你们应该知道吧?” “就是那位支持隐太子李建成,玄武门事变里李世民射杀李建成后,用弓弦差点把李世民活活勒死的猛人?” 老白摩挲着下巴,说道:“不是说玄武门事变当日,李世民就把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儿子都斩杀干净了么?后来是李世民把自己的儿子过继给了这俩人,才让俩人不至于绝后。” “是这么回事。” 我点头道:“李元吉死的时候只有二十四岁,李承裕是李元吉的儿子,那时候顶多只有几岁……” 说着,我冲着墓道里的领路仙姬昂了昂下巴,意思不言而喻。 老白道:“不是,我是说,死的时候只有几岁而已,身边肯定不会有什么死忠分子了,这墓是谁给他修的啊?” “应该是他姐姐给他修的。” 说这话的是付慧城,我开了个头,顺着我的这个思路,一切就很好推测了,他一边思忖,一边说道:“李元吉只是儿子被斩杀干净了,五个女儿却活的挺久,都让李世民作为政治筹码给嫁了出去。 这墓修的大,耗资太大,李元吉的五个女儿都是县主,光靠食邑没这么雄厚的彩礼,必须得依靠他们所嫁的权贵。 新野县主嫁的是河东裴重晖,没能力修这样的墓葬。 剩下的,和静、文安、归仁三位嫁的分别是薛道衡的孙子、段文振的孙子以及长道郡公的二儿子。 这三家倒是有能力修这座墓葬,可问题是,这三家家门清净,尤其是薛道衡的孙子薛元超,素有才名,王勃就是靠这个人引荐的,这样的人家不会对皇室产生不满,可是这座墓葬里却有领路仙姬,希冀李承裕来世能登临九五,这本身就是不臣之心,这三家绝对不可能干这种抄家灭族的事儿。 那么就只有寿春县主了,思前想后,只有她符合条件! 玄武门事变后,这人被幽禁在掖庭里,后来嫁给了杨豫之,这也是个狠人,在母丧期间,和姨母永嘉公主搞在了一起,被姨夫抓住了,然后俱五刑处死,也就是大卸八块了,杨家肯定是恨透了李唐皇室,杨豫之一死,寿春县主为所欲为也是正常。 看来,就是这个女人给李承裕收尸的,然后找机会在这里修建了墓葬。” “如此一来,就全部说通了。” 我叹息道:“昆仑奴、灌钢法打造的墓门……这全都说通了,这根本就不是我们要找的刘去疾墓葬!!” 付慧城挠头:“到底是哪儿出错了呢?没道理呀,地图上明明就在这个位置,怎么会成了李承裕的墓呢?” 说完,他看向了我:“卫小哥,你是行家,你来说吧,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我哪知道怎么办?到了这一步,我也没主意了。 这时,那个叫疯熊的人忽然瓮声瓮气的插嘴道:“我觉得……我们应该继续走下去!” 随即他觉得自己的语气似乎不够肯定,再度强调了一遍:“没错,就应该继续走下去!!” …… 第0769章 秦岭山下的人家 谁也不会想到,在众人进退两难之际,给大家伙吃下定心丸的,竟然是人群里用心最为叵测的那一茬儿人。 于是,几双眼睛齐刷刷的调转到了疯熊身上。 疯熊被看的有些心绪,下意识别过了脸,不过仅是片刻工夫而已,又再度鼓起勇气和我们对视着,这回就镇定许多了,显得很平静,胸有成竹大概说的就是这种神态。 鹞子哥眼神闪烁的打量了这人片刻,终于微微抬了抬下巴开腔问道:“哦?那你倒是说说我们为什么要走下去呢?” “因为这座墓不简单!” 疯熊道:“它不可能只是江夏王李承裕的墓,现在下结论,太早了!” “就这?” “就这!” 疯熊重重点头:“我知道的也不多。” 付慧城阴恻恻的在一旁开口道:“这是你背后那人的意思?” “没错,老板说了,凭你们几个人的手段,下来后很快就会发现异常,如果你们决定继续走下去,我就装聋作哑,如果你们决定退出去,就让我和盘托出。” 言至于此,疯熊似乎敞开了心胸,砸了咂嘴,继续说道:“老板知道这里是江夏王的墓,但也知道,这里绝不仅仅是江夏王的墓,除了江夏王的墓以外,这里还有什么,这也是他想探究的,希望借着你们的眼睛来找他要的答案。” “意思呢,我大概明白了。” 老白点了点头,随即冷笑起来:“可是我们凭什么信你的屁话?好像你们这位老板对我们没安好心吧?” “不,老板说,他不是你们的敌人。” 疯熊忽然端着江湖人的做派冲着老白抱了抱拳,说道:“之前多有得罪,但不是我们的本意,老板说了,头一回和你们打交道,总要看看你们是个什么人,看看你们够不够狠,做事够不够绝,他喜欢和狠一点的人合作,和优柔寡断的人合作会倒大霉,这是他的人生经验。” 我也懂了,揶揄道:“所以,你一直挑衅,就是想试试我们是个什么人?直到帮我彻底下定决心弄死你们的时候,你又忽然服帖顺溜了?” 疯熊认下了这个说法。 “倒也算是个理由吧。” 我心里嗤笑了一声,至于这套鬼话我是不信的,掂量人斤两的事儿罢了,还说的这么光明正大的,如果我们真的是软柿子的话,恐怕不是不合作这么简单。 不过这种把戏也没必要一定去揭穿,人家脑袋上套个红布兜子说自己是蜘蛛侠,你非得去把红布兜子扯掉,还指着鼻子嘲笑人家是个矬逼,那就没什么意思了,彼此心如明镜就好。 疯熊见我不说话,再度补充道:“老板还说,他其实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但有一条,他想要的肯定和你们不冲突。” 我问道:“既然话说到了这一步,你老板到底是什么人?” “我也没见过。” 疯熊道:“我只知道,他是通过一个我惹不起的人安排我认识付先生的,期间他和我通过一次话,应该是开了变声器了,我连他是男是女都听不出来,他说,等时机成熟的话,你们会见面的。” 我看向了我师父,我师父微微摇头,示意这件事情由我来做决定就好。 “老付,你跟我来!” 我拽上付慧城就回了墓室里,恶狠狠的瞪了这厮一眼,就说道:“你丫怕我们下来了拿捏你,这下好了,引了一头恶狼进了门,你说怎么办才好?” 付慧城就是耷拉着脑袋苦笑。 “算了,老子就算是抽你也没用了。” 我说道:“说说吧,这些人背后到底是谁?” “我只知道他们姓李,秦岭脚下的李家!” 付慧城道:“很大的一家子人,也不是一条心的人,我弄不清这一次掺和进来的到底是李家的哪个人,但人家提了秦岭脚下的李家人这个名头,我就得买账!”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弄不过?” “我弄不过,人家能让我生死两难。” 说到这里,付慧城话锋一转:“但是,你们能弄得过,你只要把你手底下那个心狠手辣、为了你连亲爹妈都能一刀剁了的傻兄弟撺掇出去,保准让他们家鸡飞狗跳,连一条根都留不下,当然,这件事情以后,你们也别打算在山上待着了,拾掇拾掇细软,准备跑路吧!” 言至于此,我明白了。 这他娘的就不是玄门里的人,应该是一家子很有钱,而且傍上了官面儿的一些能量。 难怪要试探我们,这种人家和我们这种人打交道都很谨慎,生怕遇上那种光脚不怕穿鞋的恶贼,不愿意讲道理,一点窝囊气也受不了,动辄提着刀子灭人满门,压根儿不受规矩的约束,在现如今这个社会下,遇到这种恶贼他们只能干瞪眼。 当然,如果没这股子劲,被这种人挟制住了,怕是揉扁搓圆任由人家折腾,真武祠恐怕也成了菜市场,各位官爷轮番上场,今儿个这里不对,明儿个那里也不对,我们别想有一天的好日子过。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一切还在掌控中。 “就先这样吧!” 我实在没忍住,照着付慧城屁股上就是一脚:“提醒你一遍,无双不傻,他是我兄弟,不是一块用完就扔的擦脚布!” 说完,我怒气冲冲的出去了,跟鹞子哥他们低声说了一下情况,几人的决定基本是一致的——短时间来看,这个秦岭脚下的李家还是能信得过的,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用鹞子哥和老白的话说,既然是这个来路的,咱们不怕。 言至于此,几人安下心来,再度沿着主墓道往下走。 领路仙姬有很多,一溜儿排列在主墓道里,每隔几米就是一具。 这种领路仙姬是有讲究的,少一些的只有十八具,多一些会取三十六、七十二这样的数字,我看这座墓葬里恐怕是取了一百零八这个数字,这也是最高的一种规格了,冷冰冰的数字下,是一百多条活生生的人命!! 沿着主墓道向前,陆陆续续的又出现了一些分叉的墓道。 这些墓道相对于主墓道来说比较狭隘,而且用料规格也不算高,有些地方已经坍圮了,这是通往一些随葬墓室的墓道。 一座墓葬最大的秘密肯定在最主要的那几间墓室里,对于这些随葬墓室我们没什么兴趣,这墓来的凶,说不得去了那些墓室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前行了一段,根据我的估计,我们的应该已经距离墓葬主要区域非常近了。 这时候,墓道里的领路仙姬忽然变得稀疏了起来。 极目望去,幽暗的墓道里,只余下三五具干尸,其余的皆是空空荡荡的铁杆子。 铁杆子上凹凸不平,老白用手摸了摸,又凑上去嗅了嗅,立时打了个哆嗦,低声说道:“他娘的,这上面原来是有人的啊,你闻闻,这臭的厉害呢,这凹凸不平的疙瘩,根本就是锈迹,是尸体挂在这上面的血肉,和铁杆子腐朽在了一起……” 话未说完,他额头已经隐隐可见涔涔汗迹了,扭头看向我师父,试图从我师父那里找到答案。 我师父伸手捏住他的脖子,不让他转过身来,只是淡淡笑道:“都是一些可怜人而已,不用管,继续走。” …… 第0770章 黑暗中的注视 不知何时开始的,墓道里的众人变得安静且凝重。 沉默中的众人好似忘记了自己还有嘴巴这回事,一声不吭的默默前行着,冗长的墓道里回荡着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很压抑。 这种压抑并不完全是来自于那些像癞蛤蟆身上的癞疮一样鼓着包的铁杠子,更是因为我们当中绝大多数人压根儿没感觉到一丝半点的危机和异样。 确定不了危险在哪里,才是真正的危险。 我师父云淡风轻的话语并没有化解众人心头的阴霾,相反,他的话反而确认了危险的存在,于是,忐忑就不可避免的滋生出来。 我们几个倒是还好,见惯了这种虚无缥缈的力量,至少还能保持基本的淡定,那几个佣兵就不成了,身体一直紧绷着,好像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里都藏匿着敌人。 原本我和鹞子哥是打头走在最前面的,我刻意放缓了一些脚步,渐渐和我师父并肩走在一起,小声问道:“师父,难道真是那些插在铁杠子上的领路仙姬?” 我师父没回答我的问题,反是笑着说道:“看来你还是没有习惯去依赖自己的精气神,这可不行,在我们道家人的眼里,肉身可以舍去,唯独精气神是不能舍去的,我们习惯了用自己的精气神去看这个世界,而不是用双眼,有时候,精气神才能看到这个世界的本源。” 以往我都是在打坐的时候利用精气神去观视四周,有时候实在沉淀不下来,都得要默诵经文,甚至利用八大神咒才行,一边行走一边观视还真没有尝试过。 也不知是帮汤贺褫夺阴蛇脉时精气神壮大的原因,还是当下的环境很容易让人放空心神的缘故,我的第一次尝试非常顺利,闭上双眼的刹那,仅仅是最开始的时候眼前一片黑暗,脚下有些磕磕绊绊,不过很快我就进入状态了,观视之下,哪怕闭着双眼,周遭的情况也了然于胸。 然后……我就产生了一种很古怪的感觉! 不是阴气,也不是煞气。 仅仅是一种感觉,被偷窥的感觉! 好像在我观视范围之外的黑暗中,正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我,连阴冷和敌意都谈不上,好像仅仅是出于一种好奇在打量着我们这些闯入者一样。 随即,我睁开了眼睛,自语道:“不像是鬼,更不是大粽子,到底是什么?” 我师父笑道:“你在看着它,它也在看着你,你说是什么?” 我悚然一惊:“它也在观视我?所以说,它现在离我们应该还很远,而我感受到的只是它的精气神?” “可以这么理解,不过鬼鬼祟祟的东西可没有精气神这回事。” 我师父说道:“应该是一具怨尸或者是怨鬼,我们在利用精气神来感受周围的事物,它却在利用这里的怨气进行窥视,在这样一个怨气冲天的地方,它正好是如鱼得水了。” 鬼神见多了,但像眼前这种情况我还真没遇到过。 我小心翼翼的问我师父:“这东西……很厉害?” 我师父道:“不好说,但不像是天生天养的东西,八成是人祸。” “守墓鬼魂吗?” 我挠了挠头,随即又想到了铁杠上消失的领路仙姬,尸体丢失了很多具,可我感受到暗中窥视的却只有一个,结合着我师父说的,立刻有了推断:“这是怨阵啊!” 如果顺着我这个猜测来看的话,那些铁杠上不翼而飞的领路仙姬并非是死后诈尸自己逃走的,而是被人刻意转移走的。 这些领路仙姬都是被残害之人,死的极其凄惨,可以算是怨尸,拿了怨尸来打怨桩,就会形成一个怨阵,我师父说那东西是利用怨气来窥视的,如此一来,整个怨阵当中的任何情况,就都在那东西的眼皮子底下了,稍有风吹草动,必定会惊动了那东西,所以说那东西是守墓鬼魂一点都没错。 可问题又来了。 领路仙姬对这座墓葬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寿春县主在给自己的弟弟江夏王李承裕修建这座墓葬的时候,绝对不会拿领路仙姬来打怨阵的,那样就破坏了一百零八的领路仙姬的布置,对于寿春县主而言,自己的弟弟来生做皇帝可比帮着守墓鬼魂镇守墓葬重要的多。 那么,到底是谁动了这些领路仙姬呢? 还有暗中窥视我们那个东西,正好能利用怨气去感知这座墓葬的风吹草动,看来,也是这个人倒腾出来的了。 此人这么费尽心力的进行布置……通过守墓鬼魂来守卫这座墓葬,到底在保护什么? 秦岭山下那家人的目的,是否与此有关系呢? 这一系列的念头在我心里一闪而过。 我师父见我已经明白了这里面的关窍,便不再解释,轻声问道:“既然这份布局你已经猜的七七八八了,能不能找到丢失的那几具领路仙姬?” “您想破了这怨阵?这么一来,就等于刺瞎了暗中那东西的眼睛?” 我立刻猜到了我师父的意图,随即道:“就方才我的感觉来看,那东西对咱们更多的是好奇,不像是要下毒手的样子。” 我师父笑道:“山里的老虎第一次见到人的时候都不会主动发起攻击,也是好奇居多,当发现眼前这东西很孱弱以后,立刻就会扑上来,而且会上瘾,立刻把这种肉多且美味还很好捕杀的东西列在食谱的第一位,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我懂了,先前他说的不过是为了让我们安心罢了,实则早就生出了忌惮之心。 我想了想,就摇头道:“很难,我仔细盘算了一下,一共少了八具领路仙姬,也就是说,人家在这里打下了八根怨桩,这座墓葬整体排列如八卦,不出意外,八根怨桩分别在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八个方位,乾为天,那里的怨桩头朝下,坤为地,那里怨桩应是人立,巽为风,怨桩应以木束之,坎为水,则怨桩以火油浸之,以此类推,方才能倒悬八卦,扭转气脉,将墓局做成一个阴局,怨气自生。 要想拔掉这八根怨桩,咱们怕是要在这墓葬里转一大圈的,这不太妥当,寿春县主一辈子恨透了李世民,对权利很狂热,指望不上活人,所以只能指望死人,为了虚无缥缈的权利,她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其余随葬墓室里还不知道有多少不忍言之事,凶险的没法预料,先前汤贺就已经撞上了一个,在这里兜兜转转一圈,还不如咱们直接找到那守墓的东西,直接除掉来的合算。” “那干脆就揭过别管了!” 我师父道:“这种东西越是在意,它找来的就越快,不理会兴许能相安无事。” 这一系列的对话都是在我们师徒二人窃窃私语当中完成的,其余人听不清,不过看我们俩嘀咕了片刻后都露出了笑容,大概也觉得应该是稳妥了,一个个脸上又洋溢起了笑容,好像真把这事儿抛诸脑后了一样。 插在墓道里的领路仙姬就是最好的路标,我不断数着数,一直数到第一百零八具的时候,主墓道就算是到头了,一道灌钢墓门如同拦路虎一样气势汹汹的横在前方。 与先前所见的灌钢墓门不一样,眼下这道墓门无疑更大、更厚,墓门上甚至有花纹图案,只不过被锈迹掩盖了,左右有门环,衔着门环的是貔貅。 “没错了,主要的地方到了!” 我精神一震:“貔貅有进无出,叼着门环,这应该是放一些大型殉葬物品的地方!!” 墓门的规格虽然高了,但墓门的构造还是和其余墓门一样的,只不过这一次我们是在门外,所以不用砸烂墓墙来抽掉挡门的铁条,我幺摸了一下位置,蹲下身子在墓墙上摸索着,很快就在墓墙中间找到了明显是楔进去东西留下的缝隙,拿来凿子三五下钉开,从中抽出一条比先前无双从墙里挖出的铁条更长的家伙事儿。 这道墓门沉重,叼在貔貅口中的门环已经腐朽的不成样子了,鹞子哥去拉的时候,“嘎嘣”一声将门环拽断,墓门却依旧纹丝不动。 没了法子,张歆雅站在后面撑着手电,老白、无双、鹞子哥三人齐齐上手,这才伴随着阵阵沉闷的轰鸣声将墓门掀开一条足够一人穿过的缝隙。 老白听我说这里是放殉葬器物的地方,早就心痒难耐了,对于一个财迷来说,哪怕我师父横在那里没法拿什么东西,但多看看也是好的,于是一边装模作样的拖拽墓门,脑袋却朝着掀开的缝隙凑了过去。 随即,他脸上的期望之色变成了失望,失声道:“天杀的,进贼了!!” …… 第0771章 盗洞里的金线 横呈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顶多只有二三十个平米大小的墓室,空气潮湿腐闷,墓墙上生满了苔藓,因为封闭在地下多年,里面雾蒙蒙的,颇有些云山雾罩的感觉,掀开墓门后,雾气扑鼻而来,有些酸,但恶气终究不多,刹那间便散去许多,里面的情形也渐渐真切了一些。 如我所料,这确实是一个专门存放殉葬物品的地方,但明显是被盗掘过了,里面显得很空旷,宝贝家伙都让人卷走了,只有最中间有一口体型巨大、四四方方的方鼎孤零零的矗立在那里。 方鼎是青铜铸造的,立耳外侧为曲槽形状,纹饰为兽面纹,而且以单线为主,体型虽大,但看着不是很厚重,器壁比较薄。 这是典型商朝时期的方鼎风格,到了西周的时候就是长方形的了,春秋两汉时期压根儿就没有这类型的东西,不过再往后这类型的东西就多了,都是仿器,尤其是清代的时候,这类型的仿器特别多,连商早期的方鼎都仿。 眼前这东西明显是一件唐代时期的仿器,寓意也很好揣度,寿春县主给江夏王李承裕修建这座墓葬就是期盼着李承裕来世能登九五之位,鼎历来就是重器,墓中如果不仿照着商周时期的模样做一口鼎镇压气运都说不过去的,不光如此,按照我对墓葬礼法的了解,这口鼎在埋下来的时候,里面应该是放满了金银的,除此外,还要在汉地九州各取一抔土放在里面,甚至,还要放一顶白玉十二旒在上面才算完整。 取汉地九州的土放在里面,代表的是天下九州尽在彀中的意思,白玉十二旒其实就是帝王的冠冕,相传,帽饰的发明者就是皇帝,最开始的时候这东西就不是用来防寒取暖的,就是为了标识统治权利和地位,在往后面,冠冕的区分就大了,白玉十二旒是帝王专属,鼎中放这种东西,代表的其实就是君王的权杖。 可是眼前这口鼎,里面空空如也,漫不说价值连城的白玉十二旒,就算是金银角子都没留下一丁点,兴许九州土倒是还在,不过那玩意有啥用?千年前的土和千年后的土也没区别啊。 单是看鼎中的情况,就足以知道这墓是被盗了,盗墓贼把值钱的全弄走了,唯独这口鼎没碰,我估摸着也不是因为鼎太重了,弄不出去,都下墓求财路了,看见值钱的再重也得弄出去,搁现在的盗墓贼看到这样一口重器,你看看弄不弄的出去,所以我觉得盗这墓的土夫子应该是个古人,古人盗墓一般不会盗鼎,这玩意太要命了,没人敢要,只要被逮到了一个造反的名头跑不了,全家都得拉到菜市口剁了,脑袋咕噜噜的滚着满地玩碰碰乐,何况李承裕的墓本身就是违制的,这墓里的出去的鼎在古代的皇权高压下有钱都没人敢买。 除了这口鼎外,墓室边边角角里还有一堆青铜疙瘩,黑乎乎的,看着好大一坨,已经没模样了,像是汽配厂里散落的汽车零件似得,我撑着手电照了半天才约莫瞧出,那是一套青铜车马器,东西很全,无论是马器里的衔、当卢、节约等,还是车器里的衡、辖都有。 不用说,这也是唐仿制的天子仪驾,搁现在都是价值没办法估量的东西,像这种青铜车马器全国好像也就只出土了十多辆,规格太高了。 此外,整个墓室里再狗屁都一个。 等墓室里的恶气散掉后,我率先走了进去,墓室里转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盗洞。 盗洞就在那家青铜车马器后面的一个犄角旮旯里,很隐蔽,难怪从墓门的缝隙里根本看不到。 盗洞是圆的,确实是很早以前就打的盗洞,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而这里地下又多水脉,结构不够稳定,已经塌掉了,湿乎乎的黄土从盗洞里汹涌而出,挤进墓室里后,甚至堆砌了一个小小的土堆。 我大概看了一下盗洞的模样,大概能判断出这条盗洞是直接从地表打进来的,撇撇嘴,涩声道:“看来咱们出去的时候倒是不用顺着桩井攀上去了,顺着这条盗洞重新挖上去就好了,反正我宁可是重新挖掘盗洞,也不想再体验桩井里泥浆的压力了。” 我们礼官是建造墓葬的,我拿着建造墓葬的手艺去盗墓自然是稳妥的,可要说对盗墓这帮人的了解,还不如鹞子哥这个正经八百的江洋大盗呢。 我能判断出来的事儿,鹞子哥自然也能判断的出来,他想了想,就说道:“盗洞直接打进了放置殉葬物品的地方,看来是遇到狠角色了,这不是一般的盗墓贼能做到的,甚至可以说是万中无一,毕竟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盗墓贼都是穷的活不下去的普通人罢了,挖了坟里面的东西哪个好坏都未必能识得,多得是盗了墓去让人鉴定东西,结果被抓了的主,很显然,咱们遇到的是最专业的那一茬儿!” “不光如此,而且这人八成在当时身份很高很高!!” 我微微眯着眼睛,淡淡说道:“到了这一步你们难道还没注意到这座墓葬的布局上有些古怪么?正常来说,放置殉葬物品的墓室是在侧后方的,有的甚至直接藏在主墓室的隔间里,毕竟钱财这东西嘛,由来只有往后院藏的道理,哪有光明正大摆在明面儿上的?那不诚心招贼呢么?财不外漏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可是眼下呢? 咱们是沿着主墓道进来的,迎头撞进了放置殉葬品的地方,说明墓室是顶在最前面的,这样的布置非常非常罕见,目的不用说吧?就是为了让盗墓贼赶紧拿了东西走人,别继续去骚扰墓主人的安眠! 如果像你说的,盗墓贼是个极其专业的,站在地表看风水、地势以及覆土就能判断出墓葬的规格大小,乃至于是整个墓葬的格局布置,他的盗洞应该是直接往墓葬的侧后方打,这才是正常的思维,没有人会往主墓室的前面打,因为几率太低! 而殉葬墓室到底在前面还是在后面,这个在地表可是看不出来的! 所以说,这极有可能是熟人作案,不敢说一定认识寿春县主,至少肯定是唐朝时期的人,而且身份很高,和寿春县主的后人有过接触,对这一家子的事情一清二楚,这座墓葬里面埋得是谁,殉葬品有什么,布局、规格等等,盗墓贼提前就知晓了,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如此精准无误的下手!” 鹞子哥听后陷入了沉思,随即点头认同我的看法。 疯熊几人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这盗洞以后一下子就变得兴奋起来了,几个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说的都是外语,反正我听不懂。 我也没太在意,觉得这几个人和我的想法差不多,不想再从桩井的泥浆里淌一次了,见到盗洞,相当于多了一条更加安全的备选路,当然高兴。 这里被盗掘的干干净净,没什么可看的了,我琢磨着下一间墓室应该就是主墓室了,正招呼了鹞子哥和无双准备动身,却见疯熊几个人直接就拎出了工兵铲,上去就开始挖掘盗洞。 “怎么了这是?” 我有些狐疑,推了推疯熊,笑道:“后悔了?这就准备撤了?” 疯熊也不说话,继续挖掘,眨眼间把堵在盗洞口的小土堆清理掉,又往盗洞里挖了一点点,随即他就惊喜的大叫了起来,哆哆嗦嗦的从盗洞里牵出一条细细的线,像是金线,埋在土中不知多久,却没有丁点生锈的模样,在手电筒的照射下,上面熠熠生辉! “是他,绝对是他!” 疯熊兴奋的大叫起来,甚至用力的摇晃着旁边同伴的肩膀。 “不就是一根金线嘛!” 老白撇嘴鄙夷道:“这帮家伙,想钱想疯了,一点金线开心成这样。” 原本还和我在一起看好戏的鹞子哥面色却渐渐阴沉了下来,眼中闪过凝重和狐疑之色,从齿缝里蹦出了两个字儿——盗!圣! …… (在石家庄,被封了,一整天都在忙着检测核酸和囤积米面吃食,更得晚了,对不住了……) 第0772章 盗圣 柳下跖,展雄? 我脑袋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是这样一个名字,因为历史上的柳下跖展雄就有盗圣这么个称呼,这个人或许比较冷僻一点,但他哥哥很出名,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柳下惠,兄弟二人,一个是品德无缺的圣人,另外一个则是揭竿而起反抗诸侯王的巨寇,被誉为大盗中的圣者。 不过这个念头也就是一闪而逝,很快就被我推翻了,原因无他,盗圣柳下跖展雄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人,除非他有穿越时空的本事,否则怎么可能能盗的了眼下这座墓。 除了柳下拓,谁还有盗圣之名,我就不大清楚了。 “我说的这位盗圣不是柳下跖展雄,而是唐朝的耀州节度使李彦韬,二人生活的年代虽然相距很远,但也不是八竿子打不着,实际上根本就是一脉相传的手艺!” 鹞子哥耐心的解释道:“当年柳下跖和诸侯王作对,手底下有一批精通奇巧淫技的人马,没事儿干专门刨诸侯王的祖坟,从里面扒出了钱财用来兼济天下,说金珠玉粒,民脂民膏,取之于民,还之于民,把一帮诸侯王恼恨的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只因这帮人来去如风,藏匿在民间,根本找不到。那个时期的刨坟掘墓手段和现在还不一样,自成一派,渐渐流传了下来,于是这一脉人都有盗圣之称,李彦韬就是这一脉人在唐朝时候的传人,还混到了耀州节度使的地位,乱世一来,干脆干起了老祖宗的勾当……” 这么说,我就明白了。 李彦韬,这也是听起来比较冷门的名儿,然而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温韬!!! 盗墓行当里如果要排个名儿的话,这人绝对是坐第一把交椅的! 民国大盗孙殿英跟他一比,屁都不是! 人人都说设立摸金校尉的曹操是巨贼,实际上,老曹在这行里连小老弟都算不上,盗墓这活儿他干的真不多,同时期那位江东孙权比他盗的凶多了,可怜老曹命犯小人,自己只是捎带着搂了一把而已,被一盆漆黑如墨的脏水泼在身上,几千年都洗不干净,而惯会挖人祖坟的孙权却成了孝子贤孙的典范,还得个生子当如孙仲谋的评价,两相比较,老曹怕是是了都得在棺材里哭醒,何其的冤枉!? 可不论是老曹还是孙仲谋,抑或是我们现在一直在寻觅的刘去疾,这些巨寇跟温韬相比,依旧是小巫见大巫! 这厮是耀州节度使,整个关中都被他手拿把抓着,关中是个什么地方?陕西黄土埋皇帝啊!从秦汉到唐,绵延千年,多少帝王将相在那地方待着,落入这么个盗墓贼手里,结果可想而知,被盗掘的干干净净,李唐皇室的坟几乎都被挖干净了,唯一躲过去的只有李治和武则天的乾陵,而且乾陵不是他不想挖,是每次他靠近乾陵的时候,天空中立刻电闪雷鸣,一连去了几次都是这样,快把狗日的吓死了,只能作罢。 果真算起来的话,这厮他娘的还跟我们家有点仇隙呢,许多唐陵都是我们家当时设计的,无奈贼人势大,最初时气焰嚣张,皇帝也只能捏着鼻子忍让三分,窝着的火最后只能倾泻在我们家身上,不知多少人被推到菜市口砍了脑袋,也不知是不是礼官祭天、法力无边的缘故,皇帝从我们家身上找回了自我,一朝得了机会,立刻把温韬这狗日的干掉了。 这在我们家的整个传承史上可谓是屡见不鲜,抬头一看,天上俩神仙在打架,低头回顾,地上死了满地的礼官。 嗯……就是这么回事! 正因为有这么一段纠葛在,鹞子哥提到这厮的时候,我的脸色多少有点臭。 不过,如果是温韬盗这座墓的话,一切就都能说得通了。 温韬不光盗墓,关中豪富之家几乎都被他拿捏在了手里,寿春县主的后人被勒索时拿不出钱财,卖了江夏王李承裕的墓葬地址完全在预料之中。 鹞子哥自然知道这段过节,唇角上挑着,却又不好大笑出来,忍耐着自顾自说道:“至于那条金线,却不是正经八百的金子,你可曾见过在土里埋了上千年二不生锈的金子?那得多纯啊! 这种金线,正是盗圣一门的手段,他们称之为是金蚺,制作手段早已经失传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是先秦炼气士捯饬出来的东西,当初柳下跖展雄时麾下就有一个练气士,这东西就是出自于这个练气士的手,据说当练气士把自己的力量灌入到这金蚺身上,再行玉符,这金蚺就如同活了一样,会从地表土缝钻下去,一旦接触到封土,或者是墓顶、墓墙之类的东西,金蚺就会扑簌簌的颤抖起来,上面的练气士立刻就能确定下面有墓,比洛阳铲什么的可厉害的多。” 几个佣兵这时候早就疯魔了,有人试图将金蚺抽出来,发现这东西并不坚韧,如果用蛮力的话,很容易将之拽断了,于是乎开始挖掘塌陷的盗洞,试图将一整条金线完整的挖掘出来。 我扭头看着因为激动而面色通红的疯熊,问道:“所以,你背后那人其实真正感兴趣的是温韬?” “我不太了解你们中国的历史。” 疯熊听到我问话后,冷静了一些,摇头道:“老板的目的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在我们接到他的委托的时候,他曾经给我们说过几样东西,说只要我们在墓葬里找到这几样东西带回去,他一定会有重酬,这条金线就是其中之一,光是这条金线,他出价三百万!” 这么有钱? 我都被这个数额吓了一跳,金蚺或许真的有点价值,但肯定不值这么多钱,只能说明,这东西对秦岭那家人来说很重要!! 如此看来,他们恐怕还真不是冲着刘去疾来的,而是冲着温韬这位盗圣来的! 盗洞里的土很虚,说话的功夫,疯熊麾下那个叫子弹的小个子白人已经大半个身子钻进去了,只余下一双腿还露在外面,几人之中,就数他身材最为矮小,干这种事倒也应景儿。 “你快点啊!!” 绰号叫锅盖头的踢了踢子弹的脚,咒骂道:“这可是三百万啊,拿出点面对三百万该有的尊敬和热情好吗?” 对于这几人动作我们是没人关注的,几人大都沉浸在温韬和秦岭脚下那家人的事情里,思忖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听到锅盖头咒骂声,我才回头看了一眼,子弹确实匍匐在盗洞里一动不动! 可是,其压在身下的土壤却迅速的变得蓬松起来,如同丢进水里的干馒头一样,并以一种极快的迅速扩散开来,渐渐呈现出了诡异的殷红! “让开!!!” 见此,我大吼了一声,一个箭步冲上去拿肩膀顶开杵在盗洞前的锅盖头,拽住子弹的双腿就往外拉。 结果,里面也传来了一股巨大的力量,正在和我进行拔河赛。 二人拉扯之间,盗洞里传来了锅盖头虚弱的闷哼和痛苦的呻吟声…… …… 第0773章 蛰龙 “还活着,快帮忙!” 回过神来的众人这才纷纷上簇拥上来。 疯熊这几个人一直眼巴巴的守着盗洞,好像一转身他们的三百万就会不翼而飞似得,距离我是最近的,再加上这是他们的人,自然是头一个赶到的。 其中一个我记得外号叫怪兽的汉子上前不由分说抢过子弹的一条腿。 我看了眼对方那块赶上我大腿粗细的胳膊就忙提醒道:“下手轻点,趁着点劲,别把人给拽死了!” 说话之间,洞里的子弹已经没了声响,只是两条腿猛地蹬的笔直,不停的哆嗦着,我拽着他的小腿,甚至能感受到腿肚子的上肌肉在杂乱无章的蠕动着…… 这人已经没了! 察觉到这一点后,我立刻撒手开始后退,谁知道那盗洞里有什么呢,摸不清情况下,还是谨慎为妙。 而就在我撒手的刹那,怪兽一个趔趄向后栽去,明显是盗洞里的拖拽力量一下子消失了,不过这人的腿部力量很是强悍,半蹲着的时候被闪了一下,却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呈马步状后退了几步便稳了下来,子弹也随之被拖了出来,不过出来的子弹已经不是一个囫囵人了,只剩下了半片身子,自腰部位置断裂,花花绿绿的东西在地上拖出一道乌黑发红的痕迹,血腥气加屎尿的恶臭弥漫的到处都是。 至于那盗洞里,却并没有什么东西趁机钻出来,但有“咯嘣咯嘣”的怪异声音传出,明显是咀嚼尸体嚼碎骨头才发出的声音,不疾不徐的,看样子,不吃干抹净了不准备出来。 怪兽好似和子弹的关系极不错,看到拖拽出来的下半身就红了眼,从靴子里拔出了匕首就要往上冲。 我觉得这厮要是就这么冲上去钻进盗洞的话,下场不会比子弹好,虽然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但一下子能把子弹置于死地,连呼救都来不及,肯定不是什么易于之辈。 经了许多后,我对这些人已经没什么杀心了,好赖是一条人命,没道理这么平白无故的送了,于是伸手一把拉住了怪兽的胳膊,见他红着眼睛跟吃人似得扭头看我,我笑了笑,说道:“不用这么看着我,你且放心,咱俩不熟,我不会苦口婆心的劝你,只是在尽一点点人力罢了,只要你现在点头说句你想死,我立刻撒手。” 怪兽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勇气说出让我别管的话,眼睛里闪过一缕痛苦,随即狠狠跺了跺脚,转身就去拉拽疯熊的背包。 疯熊好像知道怪兽要干什么,耸了耸肩,任由怪兽施为。 很快,怪兽从疯熊的背包里取出了一捆子东西,是用麻纸包裹的。 “我草,这逼要炸了这里!” 老白当场大叫道:“狗日的,难怪这阵子老往土产店跑,一捆一捆的麻雷子往回买,你妈的,拦住他,可别给这里炸塌了!” 言罢,上去就要阻拦怪兽。 我冲着老白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不用阻拦,这里已经是墓葬最中心的位置了,结构很硬朗,跟外围的墓室不再一个层次上,麻雷子里拆出来的火药威力很有限,哪怕是凑成了炸药包也炸不塌这里,兴许真能把盗洞里那东西给炸出来呢,倒是省却了我们的力气。 没人阻拦的疯熊点了火药的引线就往盗洞口冲,动作很利落,然后就在他弯腰往盗洞里丢炸药包的刹那,“噗嗤”一声,一股漆黑如墨的黑水儿似水箭一样从盗洞里喷射出来,精准无误的呲了他一脸。 那黑水儿也不知是什么玩意,手里抄着炸药包的疯熊竟不管不顾的捂着脸惨叫起来,遍地乱打滚,炸药包却落在了脚下。 “草,这个废物!” 向来比较温和的陈蔚都炸毛了,怒骂了一句,一个箭步赶上去,一脚将炸药包踢进了盗洞里,然后拽着我就往旁边撤去,捂着耳朵蹲了下去! 火药的引线很长,并没有在踢进盗洞的刹那就爆炸,我有样学样捂着耳朵蹲下后,见陈蔚这厮竟然还有心情扭头冲我咧嘴笑,舔了舔嘴唇说炸药他稍稍改良过一下,威力很强大的,没看了点电视就傻乎乎的学着往地上趴就对了,会把人震坏的。 话未说完,盗洞里的炸药包就爆炸了。 “轰”的一声,我明明已经捂住了耳朵,可依旧被一下子震得什么都听不见了,耳朵里只剩下了“嗡嗡”的声音,那一刹那我甚至都能感觉到地面都狠狠颤抖着。 盗洞里喷射出两米长的火焰,夹杂着还喷射出了许多黑乎乎的东西,掀起的气浪让墓室里的气温都陡然升高了许多,中间的方鼎被一瞬间冲倒在地,我觉得那样的冲击力量和温度下,如果有人站在正对着盗洞的未知,怕是会直接要了性命。 我觉得麻雷子里的火药是威胁不到这座墓葬的主体结构,不代表tnt这个威力级别的炸药威胁不到,绝大多数墓葬都是怕炸弹炸弹的,像乾陵那种墓太少了,眼下这座墓根本达不到那个级别…… 墓墙很多地方出现了裂痕,我眼巴巴的瞅着自己的头顶,墓顶上出现了好几条裂纹,而我头上这一块正好被几条裂痕包围了起来,随时会脱落下来,爆炸一过,我就拉着陈蔚躲开了,前脚刚动,后脚那块巨大的石板就坠落了下来。 不光是我这一块,整个墓室里都下起了石块雨。 从始至终,盗洞里都没有什么东西钻出来,谁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有没有完蛋,不过,子弹被截留下来的半截身体肯定是炸碎了,我甚至看到了一块冒着腾腾白烟的碎肉…… 不知何时,怪兽已经不动弹了。 陈蔚把炸药踢进墓室的刹那,他拉着我躲到一侧,而疯熊则拉开了怪兽,让他躲过了被爆炸气浪干掉的劫难,却终究是被那些黑水儿要了命了,那东西明显带着剧毒,死后的怪兽已经面目全非了,上半截儿脸像是被泼了硫酸一样,血肉都融了,下半截脸上却长出了无数的水泡,脖子、手等露出来的位置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紫色,眼看是没气儿了。 这一幕让人人噤若寒蝉。 没有安全感的时候,几人悄无声息的凑到了我师父跟前,却发现我师父正低头看着地上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截儿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细的东西,长约二十多公分,长得跟螃蟹腿很相似,不过通体乌黑,还生着黑色的硬毛。 这应该是就是盗洞里那东西身上炸出来的。 我师父见我们几人正在看这玩意,立即提醒道:“别碰,那些硬毛像针一样,上面有剧毒,见血封喉!” 很想拿起来仔细观察一下的张歆雅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这是什么呀?” 我师父微微眯起了眼睛,似乎在笑,不过笑的没有一点的温度:“蛰龙!” 老白随之问道:“这是死了吗?” 他话音刚落,疯熊指着盗洞大叫道:“没死!!” 却见,那盗洞里竟然开始“哧哧”的向外喷射滚滚的黑烟…… …… 第0774章 决死一击 足够一人穿过的盗洞此刻俨然已经成了一个超级大烟囱,最早的时候喷涌出来的黑雾还算比较稀薄,渐渐的就变得越来越浓重,不过一两个呼吸的工夫,那黑雾已经浓的成了墨色,一股鱼腥气弥漫开来。 怪兽仅仅是被喷了满脸的黑色汁水,眨眼就丢了性命,这黑雾怎么看都是一般无二的东西,只不过一个是液体,一个是气体罢了,想来没甚区别,都是一样要人性命的东西。 “都别呼吸!” 鹞子哥大叫了一声,立刻就往外掏猪鼻子,不过被我师父伸手拦下了。 “没用的,已经晚了,不过别慌,这毒雾不致命,扛过去就好了。” 我师父已经请出了祖器,倒提三尺青锋,眼睛死死的盯着那盗洞。 这是我最后看见的画面了,伴随着滚滚喷出的黑雾,整个墓室变得混沌起来,周遭成了一片黑暗的世界,其间闪烁着点点光芒,好似夜幕中的漫天繁星一般,那是众人手中的手电,想不到这黑雾光线竟无法穿透,让光束都变成了萤火之光。 就是不知道这蛰龙到底是何方神圣,不过看我师父的模样,必定不好对付就是了,但我觉得肯定不可能真的是什么龙,顶多是和水王爷差不多的东西,看着很像龙罢了。 我心里默默想着,却不敢放松,手电筒叼在嘴里,双手持刀戒备着,通过黑暗中的光斑来辨别其他人的方向。 “小心虫子。” 我师父的声音兀自在墓室里飘荡着:“此物凶悍,穴居于地下,在黑暗中行动是它的天分,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毒物,切记莫要让它近身纠缠上,很容易被蜇伤!” 耳边回荡着我师父的话,我已经兀自默默的闭上了眼睛,既然眼睛没用,那就只能依赖自己的精气神了。 处于观视状态下,周遭的一切就立刻变得清晰细致了起来。 总的来说,几人都受到了惊吓,一动不动,犹如石化的泥胎一样,唯有呼吸声略显急促。 极静的环境下,稍稍一丁点的嘈杂与动静,就会显得格外突兀。 蓦地,一阵“沙沙沙”的声音传入了我的耳朵,哪怕是处在观视的状态下,这声音依旧很轻微,若不是它来的突兀,我甚至都不会关注到它。 声音正是来自于盗洞里。 我的所有注意力一下子就集中在盗洞口的位置。 很快,一个小小的东西就从盗洞里钻了出来,顶多只有人的一个指关节长短。 “原来是只蚰蜒!” 我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许多,难怪发出的动静会那么的细微,陈蔚一脚把炸药包踢进盗洞炸伤了那蛰龙,从崩飞出来的腿脚来看,那东西体型恐怕很吓人,可不是只有指头肚子那么大一点。 我一个丹道层面的能做到的事情,我师父这个天师自然不在话下,可惜他的选择和我截然不同,在小虫子冒头的刹那,抖手就是一道火符打了出去。 明明只是一道薄薄的黄纸符,此刻却像是利刃一样,以极快的速度切开空气,朝着那小虫子飞了过去。 这正是道家津津乐道的飞符之术! 我师父的符箓和我的可不在一个层面上,符箓在贴近小虫子的刹那,“轰”的一下子爆裂开来,变成了一个耀眼的大火球,灼热的气浪甚至灼痛了就在不远处的老白,“哎哟”的痛叫了一声。 而就在那火球升腾而起的刹那,那只小小的蚰蜒竟发出“吱”的一声长鸣。 鸣叫声来的是如此高亢与尖锐,好似魔音灌耳一样,有那么一个刹那,我竟有了瞬间的恍惚失神,随即毛骨悚然,明显这鸣叫声也会扰人心魄,好似那孤魂野鬼半夜趴在人耳朵旁窃窃私语一样,发出的根本不是声音,而是邪法! 尖锐的长鸣声中,小小的蚰蜒几乎在眨眼间“腾”的一下放大了无数倍,足有六七米长、两个成年男人腰身拢在一起的粗细,通体乌黑发亮,背上有鲜亮的花纹,五颜六色的,密密麻麻的腿脚果然呈现出了节肢动物在有的模样,那腿脚上看起来毛茸茸的,全是如细针一样坚硬的黑毛,巨大的脑壳上生着的却不是蚰蜒该有的触角,而是两只更加惊人恐怖的大鳌,森冷而锋利,更有一张超级巨口,看样子生吞一个活人是问题不大的。 至此,我如何能不明白,这就是我师父说的那蛰龙! 只是,这模样可和龙半点不挂钩,连地龙都算不上,只剩下了狰狞恐怖。 火球一闪而逝,不能对这东西产生半点威胁。 也不知是不是老白先前的惊呼声扰动了它,这蛰龙在幻化出本来的模样后,竟第一时间朝着老白席卷了去,一双大鳌顶在最前面,若是夹一下,老白怕是会被直接剪成两段。 “老白,躲开!!” 我离得远,无法第一时间救援,只能急急忙忙的开口提醒。 老白可没有观视的能耐,全然看不到那蛰龙的恐怖模样,不过,二秃子可以!! 就在我提醒的刹那,二秃子已经从背包里探出了半个身子,两手抓着老白的两只耳朵来回摇晃,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骑摩托车呢,急惶惶的提醒老白后退,一切来的太突然了,它根本都来不及召出蓝蛇来! 两边提醒下,老白确实已经在飞快后退了,可和那蛰龙迅疾如风的速度相比,实在是不在一个层面上,眼看着惨祸就要发生,关键时刻,我师父连续腾挪跳跃追了上去,在蛰龙的大鳌距离老白不足半尺的时候,我师父手中的祖器也同时挥出,猛地向上一撩,“铿”的一下拨开了蛰龙的大鳌! 这蛰龙好像知道它惹不起我师父一样,被我师父拨开了大鳌后,竟然不再纠缠,反而一下子调转了方向,身体似彩虹桥一样扬起,而后脑袋沉沉在撞在墓室的地面上,“咔嚓”一声,墓室的地面在一瞬间被击碎,湿润的土壤翻飞,甚至都不给我师父刺出第二剑的机会就已经逃遁的无影无踪。 这一番搏斗都是发生在弹指之间,个中凶险却让人冷汗涔涔,这蛰龙不光浑身剧毒,还迅疾如风,侵略如火,惯会掘地,掘地遁走的速度已经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咔嚓! 忽然,一声脆响在我身旁响起,如同冬日里的冰面忽然崩裂发出的声音一样,随即,土粒石块就铺天盖地的朝着我席卷了过来。 我知道,那东西没有逃走,竟然是在地下钻了一圈又找上了我!!! 天杀的,难道这东西还能看出人的软硬,专门挑软柿子下手? 来不及多想,我师父一番腾挪转战,已经与我拉开了一些距离,生死就在喘息之间的时候根本来不及救援,能不能活只能看我自己。 我深知在蛰龙的速度下根本没有逃跑的可能,被逼的退无可退,反而逼出了决死的心意。 狭路相逢,勇者胜! 人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当全身心投入进去的时候,往往会迸发出让自己惊讶的力量。 地灵珠在颤动,浑身的灵气在这一刻像是沸腾了一样,让我浑身都充满了力量,百辟刀上也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几乎在炸响的刹那,猛然抽身一刀朝身后劈砍了去。 果然,蛰龙就在我身后,一半身子还在地下,一半身子已经探了出来,人立着,挥舞大鳌朝我夹来。 说时迟,那时快,百辟刀瞬间斩在一只大鳌上,且是精准无误的斩在了它的关节处! 我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动,一只大鳌就被斩落斜飞了出去。 一击得手,我一步上前,又是一刀朝着它的脑袋上劈砍了去。 蛰龙却忽然从地下彻底跃了出来,下半身好似甩开的鞭子一样,兀自朝着我腰上席卷上来,关节碰撞,发出“咔咔”的脆响声。 天知道,一个千足虫一样的东西怎么会跳起来!! 这东西浑身如细针一样的硬毛,上面有剧毒,见血封喉,我可没练过什么传说中的金钟罩铁布衫,能抵住那硬毛不让刺破皮肤,这要是被缠上,哪里还有命在? 硬碰不成,我借着跨步向前劈砍的力量顺势一跃,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落地顺势一滚起身。 身后的情况让我亡魂皆冒,蛰龙似乎被我惹恼了,竟然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再次撵了上来,几乎在我起身的刹那,已经人立而起朝着我抱了过来!! 这才是真正的怀抱杀呀!! 要命的时候,我忽然感觉黑暗中隐约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似得。 准确的说,是有什么东西在和我浑身跃动的灵气彼此呼应,如同同根同源,如臂指使…… 这只是一种隐隐约约的感应,而我的注意力则全在身后撵上来的蛰龙身上,脚下却三步撵着两步在飞快往前冲,只想着和那玩意拉开距离,虽然这不大可能,可本能依旧在督促着我这么做。 哗啦啦啦…… 这时候,我放在背包两侧夹袋里、以及放在身上口袋里的符箓竟然一股脑儿的全都像身后飚射了去,那蛰龙正张开血盆大口嘶叫着,于是……七八张符箓一股脑儿的全激射进了它的嘴巴里…… …… 第0775章 墓葬线索 飞符之术! 情况明摆着的,在我搏命决死的极端情绪下,身上的灵气喷薄而出,竟在无意间完成了我梦寐以求都想要做到的事情!!! 激情过后,一切都是索然无味的…… 浑身的气力、乃至于是精气神,都一瞬间被攫取的干干净净。 什么蛰龙,什么生生死死,都被无穷无尽的疲倦所吞噬。 所谓的意志,有时真的拗不过现实,当达到极限后,坚持不住就是坚持不住,哪怕坚持不住的代价是付出自己的性命也没有任何办法。 噗通! 我几乎是迎面拍在了地面上,面部撞击在冰冷的墓室地面上的时候,我都能听到自己的鼻梁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可却感觉不到疼痛。 很诡异,一个上一刻还活蹦乱跳的人,下一刻就变得跟条死狗没区别。 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爆响,而后便是我师父一声怒叱。 几乎是凭着最后的一丝求生的本能,我奋力翻过了身。 然后就看见了惨不忍睹的蛰龙。 我身上揣着的符箓很杂,有驱邪护身的、有雷符、有火符,这么多的符箓一股脑儿的飞到嘴巴里炸开,估摸着那滋味跟打翻了五味瓶差不多,蛰龙没法子在最后时刻扑上来给我来致命一击也是可以想象的,它是正经八百的上头了,驱邪护身的符箓或许对它没用,但雷符火符却是百分百够让它喝一壶的,巨口都被炸的裂开了,花花绿绿的粘液喷洒的到处都是,脑壳上都在冒着袅袅的黑烟。 而狂怒中冲杀上来的我师父更是狰狞的如同索命的厉鬼,一剑斩下它仅存的一只大鳌,随后又一剑几乎将它的身体扎了个通透,我从未见过我师父如此的冷厉,眼睛里的怨毒之色怕是比之九幽地狱里的恶鬼都不遑多让,哪里还有半分出家人的样子,疯狂出手,眨眼间又在这东西身上开了几个透明窟窿。 蛰龙吃了痛,像它跳起来缠绕我那一下子一样,竟然像个皮球一样在地上连连弹跳着,我师父则提着祖器不断的追杀。 当靠近盗洞的时候,蛰龙“哧溜”一下子钻了进去,我师父暴起一剑,竟生生斩下了它的小半截儿身躯,那身躯蠕动了几下就没了动静,至于脑袋和另外半截儿身体,早已逃之夭夭。 我师父大怒,提剑就准备顺着盗洞追下去。 蛰龙遁走,墓室的黑雾神奇的稀薄了下来,如倒吸水一样,被抽进了墓道里,一直被黑雾蒙在鼓里的几人可算是回过了神。 鹞子哥忙一把拽住了我师父,急急说道:“叔,不能追了,这东西剧毒,追下去凶险难测!!何况,斩掉它半截身子,它必死无疑了。” 我师父怒气稍平,摇头道:“没这么简单,不斩下它的脑袋,死不了。” 鹞子哥面色一变,而后执拗的说道:“那也不能追了,还是先顾活人吧!” 老白和张歆雅已经急惶惶过来扶起了我。 “怎么样了?没事吧?” 老白面色煞白,连连查看着我身上,失声道:“我的天,该不是被刺到了吧?” “你是瞎了吗?这像是没事的样子么?” 张歆雅抬头恶狠狠瞪了老白一眼,不知怎的,身体在抬头刹那一下子定格了,而后眼睛越瞪越圆,随后一张嘴,“哇”的一下就吐了…… 二人正在彼此对视着,距离太近了…… 老白被喷了一脸,人都已经懵了,不过他是不敢和张歆雅吹胡子瞪眼的,拿袖子抹着脸苦笑道:“我长得也还行吧?不至于看一眼就到这一步……” 话未说完,他的肚子里传来了“咕噜噜”的声响,神色一下子扭曲了起来,不过一咬牙也不知是忍了回去还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是不理会自己的身体情况了,兀自在检查着我的身体。 我努力的睁着眼睛,防止自己昏睡过去,如同秀逗了的脑袋这时候也终于明白几人为什么跟哭了丧似得…… 他们压根儿不觉得我是精气神外加体力损耗过度了! 整个搏杀过程凶险异常,可实际上说起来,顶多就是一晃神的功夫而已,太快了,都来不及在这狭隘的墓室里转几个来回的,这么短的时间里,一个精力充沛的汉子怎的忽然就变成病秧子了?在他们想来,我必定是被蛰龙刺伤了。 我师父大抵也是在担心这个,走过来后近乎粗暴的一把扒拉开了老白,老白一屁股坐在地上,表情又销魂了几分。 我师父压根儿不看他,阴沉着脸去探我的脉搏。 我实在是太倦了,但依旧万分吃力的说道:“没事,就是……透支了。” 我的意外之下用出飞符之术,我师父是知道的,但依旧免不了担心,摸过我的脉搏后才松了口气,身上冷冰冰的煞气散去,身体都一下子变得佝偻了起来,轻声道:“还是不熟练,因为符箓是你自己做的,上面有你的灵气,这才在关键时刻打了出去,若是换了别人的符箓,恐怕你今天就凶险了,不过不要紧,总是摸到了飞符之术的门路,熟悉起来是迟早的事情,就是这一次没把握好分寸,慌乱之下一口气打出那么多的符箓,不透支才怪,人的精气神其实是很孱弱的,刚刚摸到了门槛,旁人能打出一道怕是就受不了了,你能做到这一步,可见你们这就是你们礼官的优势,往后你慢慢体会,应该很快就会明白你们这一门为什么人嫌鬼憎了,但对你来说,这却是你的祖先留给你的余荫。” 我师父大概是大惊大喜之下,不动如山的一颗求道之心受了冲击,一口气说了很多,甚至都提到了我们礼官这一门的秘密。 这时候,除了鹞子哥和无双,其余几人都出现了不同的症状。 或者是呕吐,或者是腹痛…… 尤其是付慧城,更是上吐下泻,都不管这是在墓室里了,提着裤子就躲到车马器后面,而后就是一连串炒豆子般的爆响。 张歆雅都快吐出苦胆水来了,哀求的看着我师父。 “不妨事的,只是吸入了那蛰龙的毒气而已,此物太过阴邪了,多藏匿在深山大壑的地下,于是本身也极阴极湿极毒,很是不祥,一旦出现,十有八九这地方是要出巨凶之物的,至于那毒气,算是它身上最弱的一种毒了,它吐过毒汁儿,也算是黔驴技穷了,吸了毒气不妨事,嚼点甘草就能舒服一些。” 我师父轻叹道:“这东西会一直长的,尤其是吃了死人的,长得更凶,听说崇祯年间有个不知吃了多少人的蛰龙,足足长了有百米长,殊为厉害,咱们眼见的这东西应该也是吃过死人的,但不多,年份应该很长了,恐怕得活了有几百年了,最后汲走了毒气,这便是去养伤了,它每吐一分毒,便会虚弱一分,临走汲走吐出的毒气倒也算是正常,倒是给了咱们一片清净的地方。” 这话是说给我听得,然后我就再没有半点顾忌了,心神一松,即刻睡了过去。 很难想象,一个人在墓室里竟然能睡得这么的舒服。 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最为恐惧的事情,我觉得这种地方就该是给死人睡得,活人在死人的地界儿睡觉,时间久了,怕是连自己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活人了。 尤其是当我一觉醒来,竟然觉得心情特别好的时候,这种恐惧更甚,总觉得自己在变态的路上发足狂奔,拉都拉不住。 睁开眼的刹那,最先跃入眼帘的是鹞子哥那张笑眯眯的脸。 “可算是醒了!!” 鹞子哥递来了水囊,同时一把捉住了我的胳膊,笑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惊蛰,咱们好像找到刘去疾的墓了!!” …… (第二更) 第0776章 毒坑 墓室里臭气熏天,腌臜的气味弥漫,为了节省电量,只有一支手电像支蜡烛一样立在墓室中间那口青铜方鼎上,喷射出的光晕映照下,犄角旮旯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几个人,大都面色不太好看,有气无力的,看来蛰龙喷出的毒气把他们闹腾的不轻。 相比于病恹恹的几人,鹞子哥和无双的精神就格外好。 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快二十个小时了。” 鹞子哥道:“我跟你说话呢,你听没听到啊,咱们好像挖到刘去疾的墓葬了,不过张先生信不过我和老白,说等你醒来再做打算。” “我听到了,只不过被这几个人熏得有点懵了而已。” 也不知是不是期待和失望的次数多了,总归我并没有惊喜的感觉,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四肢,这才站起身来道:“好了,带我瞧瞧,明明是一座唐墓,怎么又发现了刘去疾墓葬的线索?” “你还真别拿鼻孔眼儿瞧人,我断不错,绝对是其他墓葬,位置就在咱们脚底下!!” 鹞子哥眼巴巴的一直守着我,大概就是想跟我说这个好消息,看我反应不咸不淡的,竟有些恼了。 我被他恼火的模样都逗乐了,笑着说道:“好好,你说的都对,且让我看看,到底是怎么个墓压墓法。” “老子五花土都发现了,难道还能有错?” 鹞子哥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蛰龙在地上掘开的坑道口前,顺势捡起了拳头大小的一块土坷垃,因为这里环境湿润,哪怕土坷垃已经被掘出二十多个小时,依旧保持着湿润,鹞子哥拿手轻轻一掰,随即将掰开的地方转到我这边,冷笑道:“老子好歹也是走江湖的,这五花土还能认错吗?这东西就是覆土,只会盖在墓葬上面,怎么可能会压在墓葬底下?都出了五花土了,脚底下百分百是另外一座墓!” 还真是…… 那掰开的土坷垃里颜色黑白相间,层层叠叠,如千层饼似得,乍一看,可不就是五花土么? 我脸上的表情终于让鹞子哥满意了,这才放缓了一些语气,说道:“我还一直在嘀咕,刘去疾的墓葬线索就藏在双龙吐珠盂的两颗玉珠子里,这都不用多说的,不会有问题,两颗玉珠子咱们都找到了,地图怎么会出错儿呢?咱们就是按照地图来找的,怎的莫名其妙钻进了什么江夏王李承裕的墓葬里,现在算是能说得通了,这江夏王李承裕后来者居上,睡在了刘去疾的头顶上,咱们钻下来,可不就是钻进江夏王的墓葬里了么? 你说说,这么简单的道理咱们怎么就没想到呢,墓压墓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上上下下五千年,多少死人啊,好地方就那么些个,早就住满了,大家伙只能一个压着一个,权当住楼房了。” 我接过那土坷垃看了又看,隐约觉得这五花土颜色不大对劲,层次感是有了,生土也是对的,颜色均匀油亮,是上好的土质,质地结构也很紧密,没任何毛病,问题是出在了土坷垃里裹着的熟土上,那土里有些发白的东西…… 正常而言,五花土里出现这种颜色再正常不过了,问题是,这白的都有点偏银色了,这就不大对劲了!! 于是,我把土坷垃彻底的揉碎,在手掌心里摊开,又撑开了手电筒照着。 却见,那些白色偏银的东西竟隐隐有些金属光泽! 随后,我抖掉手上的土渣子,又蹲下来观察蛰龙掘开的洞窟。 洞窟不算很深,七拐八弯的,这就是它偷袭我时掘开的那条地洞,粗细和盗洞差不多,人都能钻进去,却不是一直往地下挖的,手电筒的照射下,里面雾蒙蒙的,愈是往深处,这种白色偏银的东西就愈多。 看了片刻,我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急急起身冲着躺在地上睡觉的几人吼道:“还敢在地上躺着呢啊,不想活了吗?快给我起来,都起来!!” 这几人大概是上吐下泻的虚脱了,起来的时候也是慢吞吞的。 我二话不说掀开了自己的衣服,转过身对着鹞子哥说道:“快帮我看看,我背上有没有起疹子什么的?” 鹞子哥惊疑不定的,不过还是依言帮我看了一眼,说道:“没有啊,很正常,到底怎么了?” 我顾不得理会他,略一思忖,几个箭步冲过去把张歆雅拽到面前,猛地扭过了她的身体,而后拽着领口就开始向下撸她身上的潜水服。 张歆雅就是再不拿我当男人看都受不了了,捂着胸口怒骂道:“二狗子你疯了?想死是不是?” 我这才稍稍清醒了一些,扭头一看,老白眼巴巴的盯着呢,二话不说,照着老白屁股上就是一脚。 “都转过去!” 我眼神不善,尤其是盯上了疯熊那几个人,冷笑道:“管好自己的眼睛,看到不该看的,那就去阴曹地府里回味,不信尽可试试。” 说完,我才放缓语气对张歆雅解释道:“你信我的,这墓不对劲!” 张歆雅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等几人都转过身去,自己背对着我掀开了上衣,却见,在她白皙的背上,果然印出了斑斑点点的血色小红点。 好在,规模不大! 随后,我一把把小稚捉了过来,这小丫头我就没什么大防了,拉开衣服一看,果不其然,背上也有同样的症状。 两人飞快穿好衣服。 张歆雅太了解我了,看我模样就知道自己身上肯定是出问题了,迟疑着问道:“二狗子,我背上……” “接触的不多,应该没太大问题,过段时间自己会好的。” 我说道:“看来,咱们该感谢一下脚底下的这些石板,要不是睡在这石板上,咱们必定是中招了。” 鹞子哥忍得好生难受,见我确认众人没事,立即道:“怎么了?难不成咱们脚底下的不是另外一座墓?而是这座墓的机关手段?” “是另外一座墓,我很肯定的告诉你,蛰龙确实是帮咱们打开了一条新思路,确实是挖到了另外一座墓的封土,可惜这座墓不是刘去疾的,因为这种墓葬结构到了宋朝以后才出现的,以前并没有这种墓!” 我叹息道:“至于那些五花土,也确确实实是五花土,只不过,这些五花土却不是在墓葬施工时候自然形成的,而是……人家刻意弄出来的手段!!” 说此一顿,我抿了抿嘴,道:“咱们脚底下的,根本就是一个毒坑,谁碰水死的毒坑!!” …… 第0777章 迥异 问题就出在了五花土的那些白色部分,那根本就不是土,而是一种金属矿石打成的粉末!! 这种矿石就是——锌矿石!! 工科狗应该都知道,锌矿石一般而言都会有镉矿石伴生,无论是锌还是镉,都是足以要人性命的重金属! 将锌矿石用来焙烧,而后打碎,最后掺进土壤里,模样和五花土极为相似,以此为覆土,盗墓贼沾了就得倒霉,不说死在当场,日后必定会得重病,后半辈子算是废了。 这种病叫做痛痛病。 这种病曾经在日本的富士县大规模的出现过,实际上,早在二十世纪初的时候,当地的水稻生长就已经出现了问题,直到1931年的时候,当地的人开始出现异样,这些人当中以女人数量为最多,最开始的时候就是腰、手、脚等关节开始疼痛,慢慢的就会出现神经痛、骨痛,行动困难,有的甚至连呼吸的时候都痛苦难当,骨骼软化萎缩,脊柱变形,几乎没了人样子,有的打个喷嚏都能给自己打的全身骨折,稍稍动一下,就忍不住开始大叫——痛死了,痛死了! 痛痛病,就是由此而来。 后来经过查证,才知道当地人饮用的是神通川流域的水,灌溉水稻用的也是这些水,而在这条河的上游,却有一座炼锌厂,炼锌厂排放的污水里含有大量的镉,这些镉被人体摄入富集下来,就会导致这样的病。 我之所以去检查张歆雅和小稚,就是这个原因,女性因为体质的原因,对这个是格外的没有抵抗力。 这种墓葬的防盗手段是出现在南宋中后期的,而且最早是出现在了广西和云南那边,辽宁那头也有一些,毕竟只有这些地方才拥有大量的锌矿石,当地的人或多或少会和这种矿石打上交道,然后就出现了一些类似于痛痛病的情况,于是乎,这种杀人不见血的矿石就被一些富户和权贵惦记上了,焙烧成粉末后,发现威力更甚,而且掺在土里和五花土很容易混淆,分外的毒辣,这才应用起来。 至于焙烧这个环节,这本身就是提炼锌矿的一个步奏,而且是湿法提炼的环节,比火法提炼要高明的多,提炼出来的锌纯度更高!! 刘去疾是西汉人,那时候还没有这种墓葬结构呢,所以我才一口咬定了,这下面不会是刘去疾的墓葬。 我说道:“如无意外,这应该是一座南宋之后的墓葬。类似于这样的墓葬,规模不会很大,也比较罕见,基本只有盛产锌矿的几个省份会有这种墓葬出现,在我的记忆里,湖北这边这应该是头一座,以前没这样的例子,也不知道墓主人是什么来历,看来咱们头顶上的地表风水不简单啊! 虽然不是咱们要找的刘去疾墓,但这个发现倒也算是给咱们打开了一条思路,这保不齐就是一个墓葬群,刘去疾的墓应该就是其中之一!” 鹞子哥问道:“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直接挖进这个毒坑里吗?” “不成的!” 我摇了摇头:“这里地下水丰富,出了这么一座毒坑,更是雪上加霜,下面的这个毒坑是百分百去不得了,而且既然覆土里都掺了焙烧后的锌矿石粉末,坑里必定还会有别的手段,十有八九仍然是用毒,正所谓一事不烦二主,墓葬这东西也会有这么个讲究,为了避免漫长岁月里生变,出现五行上的相克,惊扰的死人不安,一般而言里面布置的机关都会维持一个路数,除非艺高人胆大的主才会玩的五花八门,保守的都会维持这个规律。 比方说这种南宋以后才出现的毒坑,就我所知,墓室里一定会有毒气。 南宋靠吃海贸苟延残喘多年,哪怕是蒙元南下,都执拗的抵抗了很多年才咽了气,其造船技术极其发达,尤其是在作筋和密封这一块,有些技术一直到了明代都在使用,包括庞大的郑和宝船上都有这些技术,这些技术很多被用到了墓葬里,所以这个时期的墓葬密封格外出色,类似的毒坑墙体都采用了类似的密封技术。 墓葬密封的好了,就成了设置毒坑的绝佳环境,当时有人从天竺国弄来了一种叫做番木鳖的东西,现在也叫做马钱子,这东西的原产地就在印度,其果实里含有马钱子碱,是天下一等一的毒物,一旦摄入的多了,三十分钟内必然一命呜呼,南唐后主李煜喝下的毒酒里就有这种东西。 当时的人们在墓葬彻底封闭以后,会从墓门上钻个小孔,然后把捣碎的马钱子果实汁液沸煮,通过竹管儿把有毒的蒸汽导入墓葬里,量很大,这个过程一般会持续数天的时间,最后再把墓门的小孔用糯米浆给堵上,哪怕过了千年,那墓葬里的空气依旧是吸一口就要命。 这几乎是必然会有的一道程序,除此之外,还会有千奇百怪的手段夹杂进去,防不胜防。 总归,我宁可下流沙墓,进葬妖坑,也不想面对这种毒坑,防不胜防啊!” 鹞子哥听后扯了扯嘴角,仔细掂量了一下,觉得自己就算有猪鼻子在这种墓葬里也难活,于是很干脆的放弃了这个不靠谱的想法,问道:“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弄?” 我看向我师父,我师父笑着点了点头,于是我就特利索的拿主意了:“还是继续往下走吧,这个毒坑规模不大,绕开这个毒坑再想办法。” 鹞子哥应下,和无双二人就去打砸墓墙,准备破开墓门。 疯熊眼神哀伤的看着怪兽的尸体,和另外一个汉子在尸体并肩进行最后的告别,那汉子我记得绰号叫大角鹿,额头特别突出,就像没有进化完全一样,跟八仙过海图里那位额头奇凸的铁拐李有的一拼,我觉得叫他铁拐李可能更加贴切一些。 说来可怜,除去陈蔚这个站在付慧城一边的,疯熊他们一行六人来了巴东,眨巴眼的功夫的死的就剩他们俩了,这还是我都没下手坑他们的缘故,死了这么多人,到如今这俩人乖巧的很,一声不吭,说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先前我呵斥了他们也是一声不吭的忍耐了,可见这人还是得受点虐才能老实下来。 怪兽的尸体已经完全成了乌紫色的,终究是个死人,和活人共处一室,总得做一些防备,我看他鼻孔嘴巴这些地方已经塞上了木橛子,那些木橛子上有朱砂写的符箓,算是一套最廉价的九窍塞,连额头上都贴上了黄符,这应该是我师父的手臂,在我昏睡过去的时候做成的这件事。 轰隆隆! 伴随着沉闷的响动,以及铿铿的打砸声,鹞子哥和无双撬开了挡在眼前的墓门。 鹞子哥将锤子和撬棍插到背包侧面后,一手提着刀,一手握着手电,率先走了出去。 随后,我看他脸上闪过一抹喜色和惊讶,四下里看了几眼,扭头冲着我笑道:“惊蛰,你猜的对也不对,这后面确实是主墓室,不过和你最早描述的情况不太一样啊,阔绰的就跟进了另外一座墓葬似得,跟先前那些破落地儿风格都是两码事,要我说,莫说是埋一个藩王了,就算是埋个皇帝都绰绰有余呀!” “这不可能,我看看!” 我不信邪,紧随其后跟了出去,看到眼前的景象后,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 第0778章 擦擦佛 眼前的墓葬情形与先前对比,确实有了巨大的变化。 墓道相比于从前更加宽阔了一些,但并不长,仅有四五米出头的模样,墓道的尽头、豁然开朗,无端端的冒出了一片巨大的开阔空间,面积远超我们先前所见到的墓室,尤其是高度,更是惊人,几乎是我们先前所见墓室的三到五倍,乍一看好似在地下挖出了一个“塔”状的空间。 在地下挖掘这样的一个空间,难度跟开凿墓室不在一个层面上,无论是用料还是受力设计,稍稍不对劲,支撑不了多久就会坍圮下来,甚至在挖掘的时候就很容易塌方把工匠埋里头。 据我所知,除非是一些生前身份很特殊的人,一般不会采用这样的结构。 相对于整座墓葬而言,这个塔状的区域显得很突兀不说,而且非常的鸡肋。 至少,我看不出花费巨大的力气挖掘这么个地方的作用在哪里。 说它是墓室,它不是墓室,没有棺椁之类的东西,说它是为了点化风水,或者有利于死人,也不是,反正我没看出这方面的用处。 一座十字形的回廊贯穿整个开阔的地带,回廊都是用汉白玉修葺的,出了墓道沿着回廊一直向前,前方就是一堵厚重的墓门,墓门和我们此前所见到的没什么区别,就是宽阔雄伟了许多,上面有浮雕,不过终究是灌钢打造的门,经过时间摧残后,那浮雕就说不上栩栩如生的,整个就是个生锈疙瘩,不过看形状,倒是隐约能猜出雕的是龙,门后应该就是主墓室无疑了。 而回廊的左右两侧通向的则应该是其余相对比较关键一些的墓室。 怎么看,这个塔状的地下空间就是起个过度作用罢了,没屁用,但花费的工夫却不少,修这样一个地方,根本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只有脑袋被门夹了的人才会干这样的事,费工费力不讨好,还不如直接修两条墓道来的合适呢。 所以,我本能的觉得这片塔状的空间来的诡异,心里也生出了探究的欲望,快步朝前走去。 有一条我倒是不得不承认,多了这么一个地方,看起来确实奢华阔绰了很多。 光是那两条汉白玉修葺的回廊一眼望去就很是惹眼,更不论那塔状空间里还闪烁着星星点点的亮光,好似墙壁上镶嵌着数不清的夜明珠和宝石,与那回廊二者彼此呼应,说不出的富贵逼人。 难怪鹞子哥说这等规模和架势埋个皇帝都绰绰有余。 然而,当真正踏入这里以后,所谓的富贵逼人就成了镜花水月,顷刻之间散去。 墙壁上并非是什么夜明珠和宝石,坑坑洼洼的,满墙壁大大小小少说都有上百个坑,那坑里好像是一些浮雕还是什么,雕刻的都是人物模样,眼睛用一些磷光物质点缀着,远远望去,自然有一种如浩淼星空似的感受。 我从汉白玉护栏上翻越了出去,凑近了墙壁上那些坑去看。 没个土坑只有一尺多高,深度约莫在二十公分上下,里面果真是浮雕,而且雕的是各种各样的佛像…… 这个模样倒和莫高窟的千佛洞有些相似。 我稍稍后退一些,抬头仰望这个塔状空间结构的模样,心中微动。 “这是擦擦!是一个佛窟!” 付慧城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这墓葬到底咋回事呀,明明是一位李唐皇室藩王的墓葬,怎么莫名其妙的跑出了一个佛窟。” 我回过神来不解道:“擦擦是什么?” “擦擦佛啊!这个怎么解释呢……” 付慧城挠了挠头,说道:“擦擦这个词儿据说是源于古印度中北部的方言,是藏语对梵语的音译,大概就是‘复制’的意思,其实就是一种泥制的泥佛或者是泥塔,个头都不大,小的跟人拇指头差不多,大的顶多盈尺,咱们眼前这已经算是个头顶大的擦擦佛了,这东西一般都放在佛塔里面的,只有很少很少一部分会放在玛尼堆和佛龛里面,不过这东西出现比较晚了,大概七到九世纪的时候才出现的,那时候正好是历史上说的吐蕃时期,也就是藏传佛教的前弘期,那时候的擦擦佛还很粗糙呢,基本上是泥制的,保存下来的不多,到了十七世纪的时候,这东西才算是正经八百的成熟了。” 说着,付慧城伸手探进洞窟里在擦擦佛上抓了一把,这东西本就只剩下了一个形状,他这一抓立即抓下一把黄土沫子,打着手电细细观摩了一番,笑道:“看这模样和造型,这应该就是最早期的擦擦佛了,不过这材料倒是稀罕,这应该是算是擦擦佛里的布擦了,就是用泥土里透着活佛血水的盐巴和一些贵重的藏药做成的,民间甚至都觉得这东西能入药呢,不过早期的擦擦佛可没见过用这个材料做的,这东西要拿到市面儿上的话,我估摸着没点眼力见的都会当成假货! 不过我倒是听过这么个说法,说藏传佛教那边有一些外出弘法的活佛客死他乡的时候,修建坟墓时来不及修建很多佛像,就会烧制这种大尺寸的擦擦佛,弄成个佛窟的模样,墓葬形状也像一座塔!” 我点了点头,他这话说到我心坎里去了,我也同样听过这个说法,刚刚正是冒出了这种念头。 张歆雅道:“这喇嘛还兴土葬的吗?藏区那边不都是天葬吗?至于一些达赖喇嘛和活佛,更是规格更高的塔葬,土葬他们是看不上的,只有得了传染病,或者是死于非命,乃至于是外地人才会兴土葬,他们认为这些人不洁,所以尸体不能献给空行母和水神,这才把尸体挖掘埋到地下,其实就是一种惩戒,代表着灭根绝种呀!” “时移世易,看事情不能拿现在的眼光看从前的。” 我说道:“你说的这些放在现在也没错,可老付也说了,这是最早的擦擦佛,是公元七世纪时候的东西,那个时候,咱们这边还是唐朝,而雪域高原上还是吐蕃在统治呢,那个时期,那边真正流行的就是土葬。实际上,土葬制在藏区由来已久,那边有很多新石器时期的墓葬群,说明在新石器时期那边就盛行土葬,到了吐蕃统治时期,土葬才是最高贵的丧葬模式,吐蕃王室的瞳摹至今都在山南琼结,丧葬仪礼复杂,殉葬品众多,都显示着当时土葬制的辉煌,只不过在公元九世纪的时候,吐蕃的平民奴隶发生暴动,将很多墓葬捣毁,政权更迭下,曾经高贵的东西就被践踏到了泥土里,土葬也就随之成了今天最低贱的丧葬形势,这中间是有这么一茬历史变故的。 咱们眼前所见到的这个墓室,这里面应该曾经埋过一个特出名的喇嘛,这种塔状结构的墓室,恰恰是最高规格的墓葬之一!” 张歆雅思忖了一下,道:“也就是说,咱们现在已经出了江夏王的墓,又跑到一个喇嘛的墓葬里了?” 我指了指主墓室的墓门,笑道:“不,还在江夏王李承裕的墓葬里,从先前那个毒坑就能看得出来,咱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位置地表风水八成很霸道,人们扎堆儿的往里埋,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墓葬群,各个墓葬盘根错节,出现一些重叠的情况也很正常。江夏王李承裕算是来的最晚的了,结果,开始动工了,发现地下已经住满了,有一个和尚还好死不死的睡在了他们看准的位置上,以李唐皇室的尿性,这能忍?然后干脆就把老和尚给请出去了,他们来了个鸠占鹊巢,可惜这墓室已经被挖成了佛窟的模样,他们总不能把这些擦擦佛都挖掉吧?那样墓室都没法看了,坑坑洼洼的,不知道还以为得了天花留下的麻子脸呢,搁人身上不好看,搁墓葬身上就是短缺了东西,折损气运的,所以只能保留了这些擦擦佛,进而再修葺一番……” 张歆雅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道:“还能有这种操作?这……这样做难道不会出事吗?” “当然是有一些问题的,你好端端的在家里睡着,忽然一票彪形大汉破门而入,二话不说把你从床上拎起来扔了出来,完事还说,这是他们的屋子,换你你能善罢甘休吗?” 我叹息道:“只盼着他们请那位老和尚出去的时候会客气一点吧,不然主墓室不安,会出现什么情况就不好说了……” 话音刚落,一阵“轰隆隆”的闷响声响起。 我以为是有人触动了墓葬机关,立时警觉起来,回头再看众人,几人皆是面面相觑! 老白特有自知之明的大叫道:“我什么都没做……” 没人理会他,短暂的惊愕后,众人的眼睛已经齐刷刷的锁定在了墓门上。 却见,没人触碰过的墓门正在徐徐打开…… 与此同时,一阵阵缥缈的器乐声自主墓室里飘荡出来,似是编钟的声音…… …… 第0779章 良倌人 墓门打开的迟滞又缓慢,唯有“轰隆隆”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徒给人增添心理压力,许久的工夫,墓门不过打开了两掌宽的缝隙而已。 此时,乐声大作。 确确实实是编钟的声音,但又不仅仅是编钟,很驳杂,感觉像是一支古乐队在演奏一般,石、土、革、丝、木、匏、竹八音俱全,只不过有些乐器好像在时间的消磨下损坏掉了,发出的声音喑哑,不仔细听很难辨认。 鹞子哥混不吝的直接将手电筒照向门缝,可惜,墓室太大,显得幽暗深邃,单凭着两掌宽的缝隙根本窥视不到什么。 老白抱怨道:“吱吱呀呀的真难听,到底是什么鬼物在吹奏?能不能拿个正经家伙再吹拉弹唱啊,这吹拉弹唱的都是点什么呀?” “没文化就别说话,丢人!” 我道:“这是雅乐,本来就不是听好听的。” 雅乐,虽然带了个“雅”字儿,实际上并不好听,莫说是这乐器明显损坏了,就是来个完整的,也不会好听。 准确的说,这是祭祀之音! 古人强调的礼乐,里面的“乐”,就是指的这玩意,跟现在的音乐不是一个概念,古时候是用这东西显示威权、教化天下的。 时至如今,古代的礼乐其实都已经失传了,距离现在最近的就是明清两个朝代,这两个朝代皇帝登基的时候用的是中和韶乐,听说现代好像被逐渐复原出来了,但再往前使用的礼乐就没办法了。 “这应该是六朝大乐之一,所谓六朝大乐,就是黄帝之《大卷》、尧帝之《大咸》、舜帝之《大韶》、禹帝之《大夏》、商代之《大濩》、周代之《大武》,往后的皇帝无论是登基还是祭祀,所用的雅乐不外乎出自于这里面,可以说是真正的帝王之音,李承裕的墓葬里有这些明显违制得玩意倒也正常,越不是皇帝,越想当皇帝,就越是得强调皇帝的仪仗。” 我略一思忖,说道:“秦始皇灭齐,得齐《韶》乐;汉高祖又灭秦,《韶》传于汉,汉高祖改名《文始》,到了魏晋时期,曹丕又把《文始》改回大韶,唐朝不太清楚,不过魏晋之后,礼乐崩坏,胡人乱华,到了隋唐方才正本清源,李唐皇室是关陇集团里的一员,得了天下必须得格外的强调自己是正宗的,想必肯定会沿用秦汉时期的制度,估摸着唐朝的一些重要场合典礼,比方说登基、封禅等,用的也是《大韶》,所以啊,我估摸着这应该就是历史上正经八百的《大韶》了,能见识一番,也算是开眼了。” 经过了最初的惊疑不定后,一茬儿人反而镇定了下来,一边听着喑哑的器乐声,一边静静等候着里面的东西亮出獠牙。 最有意思的是,我竟然冒出了一种拆快递时候才有期待感,倒是很想看看这主墓室里的东西装神弄鬼的到底想要做什么。 当墓门打开大半的时候,答案终于揭晓了。 我们几人早就抄出家伙全神戒备着了,然而这份戒备终于还是瞎了! 没有任何青面獠牙、择人而噬的东西冲出来。 黑洞洞的墓室太大了,里面氤氲着封闭太久积淀的恶瘴,有种缥缈感,只能隐约看见里面黑影幢幢,似有无数鬼魅在翩翩起舞,这些鬼魅对堵在门口的几个大活人视若无睹。 “装神弄鬼!” 鹞子哥拿着手电筒探照不清,心一横,竟兀自朝墓室里走去,好在他多少倒是心里有数,没有冒冒失失的真的闯进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停下了。 有意思的一幕出现了。 他手里的短刀竟然在微微颤抖飘忽着,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正在和他抢夺似得。 不过,鹞子哥也仅是脸上闪过了一抹异色,并未有什么格外激烈的反应,应该不是什么鬼神作祟。 那么……应该就是磁场了! 墓室里有很强的磁场! 我随之跟了上去,果然,手里的百辟刀也受到了影响。 人离得近了,墓室里的情况总算渐渐清朗了一些。 近处一些的地方,约莫三四十个肢体僵硬的人在各自忙碌着,这确实是一支乐队的模样,有人在击缶,有人在一长串的编钟上敲敲打打,还有的抱着一根黑乎乎的早已腐朽成焦炭的笙在垂着,最中间的地方,更有十**个人腾挪跳跃,好似在跳舞,不过肢体太僵硬了,没有丁点的美感。 黑暗中,看这些僵硬的东西表演,就像是在看皮影戏。 在这支乐队的后面,则是一座高台,有台阶,但绝不是停棺台,整个墓室里都没有棺材,唯有高台上一张极大的椅子,距离太远了,看不太真切,不过那轮廓已经告诉我,那就是一张龙椅,龙椅前有石案,而在龙椅上,赫然坐着一个人!! 一个看起来小小的人儿…… 想来,那小小的人儿应该就是李承裕的尸体了,一动不动,让人摸不准情况。 最让人瞩目的,莫过于高台底下的一个窟窿了,那窟窿不大,刚够一人钻下去,可不正是一条盗洞!!! 鹞子哥显然也是注意到了这口盗洞,一时间大为诧异,手电筒兀自朝着盗洞照了去,当光束凝聚在哪里的时候,一点金光一闪而逝…… 那赫然是我们先前就见过的金线,是盗圣温韬的手段! 这厮不仅仅把放置陪葬品的墓室掘盗一空,而且还光临了主墓室,最后又顺着主墓室打了个盗洞钻到了更下面…… 他到底要做什么? 我一时间浮想联翩。 舍此外,我还注意到,鹞子哥所照过的地方,无论是墓室的地面,还是墙壁,都呈现出一种暗红色。 那应该就是铁丹,也可以称呼为威尼斯红,当然,说的再专业一点,学术性再强一点,则应称之为三氧化二铁,这东西特别适合做磁性材料,一些人为布置的磁场里,常常会用到这玩意,古人或许没有完整的化学体系,但机缘巧合下对这些东西的认知并不差,据我所知,古人用铁丹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时期,先秦炼气士最喜欢使用这东西,还有道家的丹鼎一脉也喜欢用这东西,当然,他们用这东西是给丹药上色,然后……吃了!! 至于那些跳舞的人儿,则显得比较诡异了。 它们身上是有衣服的,不过已经腐败了,可尸体看起来却没有一丁点腐败的模样,如同一些泡在水里的不腐湿尸一样,皮肤森白,而且显得很饱满,然而却没有泡水湿尸的肿胀模样,肢体清瘦,要不是动作僵硬,乍一看还以为是活人呢! 看了片刻,鹞子哥扭头问我:“看出点什么了吗?” 我依旧在沉思着。 这情况属实诡异,里面的东西兀自吹拉弹唱着,好似全然没有注意到我们这几个人一样,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再联系着磁场等,让我稍稍有了些想法,却又不敢行险,迟疑了一下,问我师父:“师父,坐在龙椅上那个……是不是先前偷窥咱们那个怨尸?” “不太确定。” 我师父有些为难的说道:“至少,目前感觉不到什么异样。” 我点了点头,没说话。 “到底怎么个说法!” 老白急了,推搡了我一下:“好赖你倒是说句话呀,这墓室……进不进得?” 我知道他对那个盗洞特好奇,我也一样,有太多的想法了,踯躅片刻,横了横心,这才说道:“就怕有去无回呀,看见那些吹拉弹唱的东西了么,那就是传说中的良倌人!!” …… 第0780章 破阵子(上) 老白就是个混账性子,有时候其实我挺好奇他那颗脑袋到底是怎么长的,脑回路清奇到了不分场合都能放飞自我的地步,好端端的良倌人落到他耳朵里,竟然神奇的和清倌人联系在了一起。 当然,在他的认知里,既是欢场中人,压根儿就没有清倌人这个概念,许的利不够,自然跟你聊得是琴棋书画之流,许的利够了,衣服脱得比你都快,秦淮河上的花船里,多少标榜着卖艺不卖身的当红娘子最后不都被砸的折了腰?这种嘴脸他见多了。 眼看他嘟嘟囔囔越说越歪,我沉着脸怒道:“我说的是良倌人的问题,别给我扯你那行当里的龌龊事情,还记不记得我跟你以前说过的良家子的概念?眼前这些就是了! 这可以理解为是一种礼法,李承裕的墓葬里设下这违制的礼乐,不外乎就是想让他以皇帝的身份沉眠,而在古代,这些宫廷雅乐,尤其是似《大韶》这般只有在皇帝登基和封禅时才会用的雅乐,是不允许贱籍来演奏的,哪怕是乐户都不行,必须得是良家子,所以墓葬中有类似的布置的时候,就得要良家子进行殉葬了,寻常良家子好端端的哪里会做这些事儿?于是殉葬的几乎都是家臣,旧时在王侯武勋的世家里,负责驾车的倌人基本都是家臣,所以就有了良倌人这么个称呼。” 鹞子哥点了点头表示了解,又问道:“那么,你说它凶险,仅仅是因为这是人殉完成的布置吗?” “如果单单是人殉反而好了……” 我轻叹一声,道:“实际上,这是机关,这种机关并不是我们礼官倒腾出来的,出现年代就在唐朝,发明者就是袁天罡和李淳风这两个人,最早的时候是为唐太宗设计的,不过唐太宗死的时候没完成,所以这东西也就没能埋进昭陵里,但后续就完善了,可惜皇家对这东西已经不感冒了,这里面主要是有个孝道的成分在内,李世民心心念念没能用上的东西,子孙后代用了像什么话?虽然李唐皇室乱糟糟的,但面儿上的光彩总得做出来,所以皇陵里基本没这东西,反倒是后来一些武勋权贵用的不少,不过在安史之乱的时候就失传了,可以说是昙花一现,也就是存在了几十年的样子。 因为不是我们家的东西,具体的设计法子我说不出个道道,只知道这是拿殉葬的良倌人做成的人偶傀儡,既符合了礼法制度,又能起到一些别的作用,人偶是在磁场的影响下去完成一些特定的事情,不单单是墓室里的乐师,更是墓室里的护卫。 不必说的,肯定是咱们触动了什么地方,这才唤醒了这些东西,可机关到底在哪里,我不太清楚,可能咱们无意间就触碰到了。 我只知道,这些东西除了吹拉弹唱之外,还有一套合击之法,很是厉害,倘若那里做的不对劲了,它们就会发起攻击,书里记载一旦陷入合击之法里,如陷泥沼,刀枪剑戟密集如林,鲜有活人能逃出去。” 说此一顿,我有些复杂的看了眼无双手里的陌刀,轻声道:“陌刀将李嗣业就曾亲身体验过这些良倌人的合击之术,全身负创大小十三四处,斩碎人偶两具,浴血冲杀出去,本来是一次酒后彰显武力的取乐作为,却险些闹出人命,让一代猛将折在里面,在我的记忆里,好像只有李嗣业一人能从良倌人的合击之术里活着出去,其余的都交代了,在平定安史之乱的时候,李嗣业甚至想过用这种殉葬的东西趁着大雾天布下阵法,给叛军来一下子狠得,可惜那时因为战乱已经找不到会制作这东西的人了。” “也就是说,想进这墓室,须得先过了这些吹拉弹唱的人皮偶这一关?” 鹞子哥摩挲着下巴思忖了一阵,大抵自忖自个儿在武力值上没法跟李嗣业那等猛人相媲美,遂又问道:“那……到底该怎么样做,才能让这些人皮偶继续吹拉弹唱,不至于跳起来干咱们呢?” 我指了指上面,想了想,觉得不对,这事儿不是老天爷能决定的,于是又指了指脚下,笑道:“这就得问墓葬的设计者了,或者说,问问李承裕她姐姐了。” 话虽如此,可我却一刻都没闲着,思量着该如何破了眼前这个局。 先是昂头看了一阵子坐在龙椅上那具小小的枯尸,暗自估测了一下距离。 随后又来回在门口踱步。 末了,又盯着墓室的地板看。 地板都是打磨出来的石板,因为主墓室这一块结构足够的强硬,几乎没有任何崩塌的地方,但地下水富足,环境湿润,这却不是强硬的结构能抵御的,尤其是地板处,或多或少都被浸润了,有些地方还包裹着苔藓,有的石板不可避免的起翘,不算厚,甚至可以说很轻薄。 这有点不同寻常。 帝王的墓葬都是有很严苛的规定的,该用什么样的料,料的尺寸什么的,都是有规定的。 比方说这铺在地上的石板,须得是沾了九才成,越厚重越好,唐高宗和武则天的合葬墓里甚至用了三尺九寸的石板,说是石板都不贴切的,长宽高皆是三尺九寸,几乎和四四方方的大石块没区别。 相比较之下,这墓室的地板就薄的可怜了。 好赖是把李承裕当成了皇帝来埋得,墓葬简陋一些没关系,但该有的规矩总要有的吧?达不到三尺九寸,来个九寸的行不行?顶多三十公分的样子,这可不算什么,可这些石板连九寸都达不到。 我觉得这不是无奈之举,修了这么大一座墓,财力不会连九寸的石板都支撑不了。 鹞子哥他们见我沉思,也不说话,默默的候在一侧。 “石板下有机关!!” 我微微眯着眼睛,道:“只有倒腾明白了这些机关,这些良倌人才不会下毒手!” 鹞子哥道:“你是说……咱们一块块的起开这些地板?” “不妥,石板很薄,说明这些机关是十分灵敏的,起开的功夫说不得就触了不该触碰的地方了,到时候还是得和这些良倌人过过招。” 我摇了摇头,又比划了一下从墓室门口到那放着龙椅的高台之间的距离,心里有了一些猜想,而且越来越笃定,整个人都有些雀跃起来,微微眯着眼睛,笑道:“我们老卫家好赖是当官的,伺候了历朝历代的帝王,说不得……如今我这个后人也得来朝拜一下这位不是皇帝的皇帝了。” …… 第0781章 破阵子(下) 老白最擅察言观色,看我模样,就知道我心里有了定数,一时也放心下来,反而在一侧开起了玩笑:“这倒是应景儿,你这个不是礼官的礼官,来拜一拜他这个不是皇帝的皇帝,也算是相得益彰……”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这厮总算品出味道来了,眼珠子瞪得老大:“你该不是真要拜这个死孩子吧?” 我点头:“自然是要拜的。” “都这光景儿了,你可别胡来!” 鹞子哥惊疑不定的看着我问道:“难不成这拜一拜还有什么讲究?” “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我比划了一下距离,说道:“衣冠上国,礼仪之邦,生生死死都有一套细致入微的礼法,哪怕是打躬作揖、磕头敬礼都有一套规矩,不同的场合有不同的礼仪,见不同的人同样有不同的礼仪,男人有男人的礼,女人有女人的礼,可不是简简单单俩膝盖往地上一杵就成。 《周礼》云,拜有九拜,一曰稽首,二曰顿首,三曰空首,四曰振动,五曰吉拜,六曰凶拜,七曰奇拜,八曰褒拜,九曰肃拜。 九拜各有自己的场合和针对性,通过行李即可表达自己的心意,堪称是无声胜有声,可以算是一种沟通的媒介了。 可若说觐见这君王,最隆重的礼自然就是三拜九叩了! 每一跪,叩三次,复前行,再叩,叩足了才成。 鹞子哥你应该是去过故宫的吧?见过那金銮殿吧?不觉得这间墓室跟那金銮殿很相似吗?从咱们这里到那死孩子之间的距离,正好就是金銮殿殿门至龙椅之间的距离?这样的距离,用来行三步九叩的大礼再合适不过了,行完了礼,和皇帝之间的距离也就正好了……” 鹞子哥知道我不是在给他上传统礼仪课,略一思忖,明白我的意思了,看了一眼薄薄的地砖,轻声道:“你是说,这下面的机关,会通过地板的震动触发?所谓的三步九叩,实际上就是一种安全的触发方式,除此之外,如果是冒冒失失的走进去,就会闯下大祸,惹来这些良倌人的攻击?” 我点了点头,就是这么个意思。 鹞子哥又道:“可是你也说了,拜有九拜,拜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拜法,见皇帝要三拜九叩,这没毛病,可活着的皇帝和死了的皇帝能一样吗?九次叩首,到底要怎么个叩法才对呢?” 问题就是出在这里了呀! 无论是不合礼制的墓室地板,还是墓室的规格大小,我很确定,想安全的进入这间墓室,必定是要三拜九叩的,可怎么个叩法才对,这就得问当初设计这座墓葬的人了。 我苦笑着说道:“适合用到眼下这情形的叩拜之法只有那么几种,仔细揣度一番墓葬设计者的用心,倒也不难寻出一些端倪,可说到底不是手拿把抓的稳妥事儿,成败是五五之分,不管怎么说,总归要尝试一下的,咱们为了刘去疾的墓葬来这里,受了那么多的磋磨,眼看这墓室里到处都透着不对劲,怎么能放过呢?” 我师父道:“那就试试,为师陪你闯上一闯!” “不成!” 我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要安全进这墓室,须得是跪着进,您一辈子活得清正,这种地方哪值得您叩头屈膝?漫不说这还是个死人,就算是活着都不值当这样,他不配!这种活计,还是我来做吧,反正我们礼官一门跪的年月多了去了,我这一跪也算不得什么!” 我师父不放心,还要说什么,却见无双一步踏出,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哥,我陪你去,保你周全!” 他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咬牙道:“张先生确实不适合行这种大礼,可我没问题,你都跪得下去,我怎么就跪不下去?反正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你拜谁我跟着拜谁,你说杀谁我就去杀谁,我无所谓……” 看着他那张清秀脸蛋上的坚毅之色,我无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道:“我在前,你在后,我怎么做的,你跟着怎么做!” 见无双应下,我略一调整,看了眼仍旧在吹拉弹唱的良倌人,动身踏入墓室里。 第一拜,我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手不分散,再慢慢伸头到手前,身体随之匍匐到手前的地面上,并且停留了一会。 这便是九拜之中的稽首之拜。 这一拜我觉得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这是九拜之中最重的礼,是臣子拜见君王、孩子拜见父亲、学生拜见老师才行的大礼,既然那死孩子是以皇帝的身份下葬的,稽首而拜必定不会有什么问题。 事实上,在旧时,倘若拜见君王,三跪九叩,九次叩首,皆是如此。 不过眼下是拜死人,不是拜活人,必定不能一直稽首而拜的。 连续三拜,我的额头连续三次贴在地面,动作舒缓,碰撞力量并不大,可我切切实实的能感受到,额头碰撞的地板在轻轻的晃动着,下面隐隐有奇怪的声音发出,像是扒拉弹簧时发出的那种“嗡嗡”声,很是细微,如果不是额头贴在地面上,压根儿都听不见。 至此,我彻底确定,这机关绝对是这么设计的。 拜过之后,我即刻抬头,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些良倌人,那些东西兀自在吹拉弹唱着。 我松了口气,看来这第一步我是走对了,果然是要稽首而拜的,看了眼从门口的到那死孩子之间的距离,颇为不甘,倘若距离要是稍稍短一些的话,以我师父的身手,恐怕都能纵身直接跃过来了吧?不过那样也未必妥当,这里磁场很诡异,说不得也防着这一手呢,没寻了茳姚直接拖拽着我飞跃过去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起身后,我盯着脚下,尽可能的保持着自己平时走路的步伐跨度,而且每一脚落下,必定是只落在一块地砖上,不会一脚踩到两块地砖,那样的话,会平添风险。 复行九步,我再度下跪,左手覆盖右手,拱手于地,至膝前,手不分散,而后脑袋在石板上轻轻磕了一下,飞快抬起,而后又磕了第二下…… 这是九拜之中的顿首,又叫做叩颡,这种方式是用来表示特别崇敬的意思,有时候也会用在凶丧之礼上。 在我的思量里,拜活人和拜死人是不同的,总归要强调出一个阴阳之别,否则的话,那岂不是混淆了纲常? 再者,这叩颡之礼,有时候也用作请罪,我这么做,其实也是在告诉上面那个死人,我们闯入这里,无意叨扰,在这里给你告罪一个,就不要再为难我们了。 所谓稽首和叩颡不同之处就在于,一则是脑袋在地上的停留时间,二则便是叩颡会叩首,而稽首则没有这个动作,如此一来,对地面的触动方式和力量也就不一样了,当然,我也可以用手敲打地面来模拟这种力量,但很难,人在躬身时候发力的方式和用手敲打的方式完全不一样,分寸不好把握,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跪吧。 叩颡之礼完毕,我迅速起身,再次看向那些良倌人。 万幸,这些东西依旧在吹拉弹唱着,看来我是蒙对了! 那么,就只剩最后一叩三拜了。 我舔了舔嘴唇,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想来无双已经跟进来了,只等动静距离我稍进,我再次动了。 又是连走九步,眼看距离那死孩子越来越近,甚至都已经走到了那些良倌人中间,那些包着人皮的傀儡身上的缝合痕迹我都能看见了。 至此,我终于有些忐忑了。 因为这一次,我要行的是吉拜,其实就是恭贺时要用到的礼节,之所以来这么一出,主要是我暗自揣度这座墓葬的设计意图,不外乎就是想让李承裕下辈子做皇帝嘛,我当然要行吉拜,恭贺他心想事成了。 做这样的举动其实很大胆,因为你在正经八百的皇帝面前来这么一出的话,恐怕就是乱了尊卑了,但眼下毕竟是拜个死人,而且还是个梦想做皇帝的死人,如此做,反倒合适! 忐忑没持续多久,随后,我右手握拳,左手成掌,左手抱着右手,深深作揖,而后方才跪地稽颡。 这便是所谓的吉拜了,当然,如果我是女人的话,则得左手握拳,右手成掌抱着左手来作揖,男人和女人在这方面是截然相反的,不能搞错,如果不了解这些,一个老爷们用女人的作揖方式给别人下拜,那不是在祝福,是在诅咒,因为这样就成了凶拜了,是拜死人的,懂行的看见了恐怕得直接跟你动手了,我爸最讲究这个,所以现在压根儿都不看春节那些明星的祝福,因为好多人都搞反了,仿佛在通过电视机诅咒全国的老百姓呢…… 做完这最后的一跪三拜后,我迅速的起身,因为这一条我最是吃不准,完全是在赌,自然不敢托大!! 那些良倌人依旧在吹拉弹唱着。 墓门外老白惊喜的惊呼了道:“成了,他娘的,小卫子还真就进去了……” 他为说完,墓室里忽的激起“哐”的一声脆响,像是打更的敲的梆子声,紧随其后,竟有咿咿呀呀的歌声响起。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 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 戎衣更不著,今日告功成。 主圣开昌历,臣忠奉大猷; 君看偃革后,便是太平秋。 ……” …… 第0782章 合击之术 歌声腔调古怪,是一种我从来没听说过的调子,有点类似于山陕一带的方言,又不完全相同。 我知道,这是真正的唐音,唐朝人说话唱歌时应该就是这个样子。 声音是来自于四面八方的,像是从墓室的墙壁里传出来的,整个墓室都是一个巨大的磁场,想来应该是千年前墓室修成之时,机缘巧合保留下了那时的声音,如今也不知我们触动了什么,引发了千年前的一些声音重现。 至于那些唱词儿,实在是太出名了。 这是秦王破阵乐啊,据说是李世民得国之后,在一些旧有的曲调上自己填的词。 一切来的是如此的突然,偏偏,我丝毫不觉得这是应该发生的事情,当渺渺之音响起的刹那,一种不祥感升腾而起。 我是个相信直觉的人,才不管眼前依旧平和的景象的,低喝了一声,飞快向后退去。 在我动身的刹那,原先一左一右两个良倌人也同时动了。 这两个良倌人距离我并不算远,三四米开外的样子,一个手持笙,一个手持箫,只是两样东西腐朽的如一截儿枯木,发动的刹那,“呼啦”一下子朝我合击而来,笙箫早已弃之不用,就像是夺人性命的大粽子一样,两条手臂平举着,脚下不见动静,如鬼魅一般在地上飘忽,速度奇快,只见两抹黑影一闪而逝,“唰”的一下就冲撞在了一起,顿时发出“铿锵”的金铁交击之音。 原来,这两具良倌人平举的手臂不知何时有了变故,双手自手腕处脱落,两柄利刃从那胳膊里探了出来,寒光闪闪,却不是钢铁的材料,而是青铜打造的,不然无法在这墓室里发挥作用,只是,利刃上跃动的弧光中隐约闪烁着湛蓝。 显然,那利刃是淬了毒的。 我如果慢上半分,只怕就得被两个撞在一起的良倌人扎透了身体,必死无疑。 不过,仅仅躲开了这两具良倌人是没用的,其余的良倌人已然齐刷刷的朝着我汹涌而来。 无双就在我身后,我在不断后退的过程中不可避免的撞在了他身上,二人的动作齐齐一顿,眼看着周遭黑压压一片良倌人齐齐汹涌而来,如先前那两局一般无二,皆是平举着双臂,双手脱落,胳膊里探出带毒的利刃。 关键是,这回愈发凶险,这些良倌人是呈圆形朝着我们汹涌而来的,将我们包围在了最中间,压根儿没给我们留下腾挪躲闪的空间,而且速度奇怪,几乎是浮光掠影。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些良倌人气势汹汹扑上来的刹那,无双一手压着我的肩膀,一下子把我压得几乎要匍匐在地上! 铿! 那些良倌人胳膊上探出的利刃几乎是擦着无双的脊背交击在一起的。 因为磁场的缘故,无双压根儿没带着陌刀进来,闷哼一声,双臂发力,猛地把我朝前一推,撞开了眼前的两个良倌人,就此冲出了包围。 无双则怒喝了一声,猛地抬起身子,一下将压在他脊背上的利刃全都掀开了去,围成一圈的几个良倌人也被掀的向后退开一些,他却不肯就此作罢,在其中一个良倌人后退的过程中,一把拽住其手臂,脚下腾挪跳跃,“咔吧”一声,生生的把那良倌人的手臂折了下来,而后以手臂上探出的青铜利刃作为武器,反手一扫,“噗”的一声将那良倌人的脑袋砍了下来,圆滚滚的头颅飞出去老远,落地的时候发出的却是金铁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这东西其实就是披着一张人皮罢了,内里就是人偶的模样,在磁场的变幻下进行操控,据说是参考过少林十八铜人的机关阵设计出来的,非常精巧,说到底就是个物件,砍掉了脑袋又能如何?那没了头颅的良倌人转身依旧凶猛的扑向无双。 无双勇力再强悍,也架不住十多个迅捷如风的人偶如此扑击,没了办法,只能不断后退,利用拆下来的那条手臂左挡右突,很是狼狈,长此以往,怕是两自保都难! 我这边的情况也是一样,先前那两个撞在一起的良倌人掉头朝着我掠了过来。 好在我手里倒有个天官刃,只是这种形势下不敢唤醒罢了,总归是有个可以支应的东西,挥舞着天官刃一拨,将朝着我刺来的利刃挑开,而后一肩顶在了其中一个身上,这玩意硬邦邦的,就像是木桩子似得,不过终归还是能撼动的,一下子被我顶的失去平衡,“啪叽”一下拍在地上,我一步跨出,抡起天官刃作势欲打,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疾呼。 “小心,小心!!” 疾呼是同一时间,身后传来“嘭”的一声闷响,一具良倌人被踢得飞了出去,紧接着陈蔚拖着我躲到了一侧。 原来,就在我对付眼前这俩良倌人的时候,竟又有一个朝着我身后袭来,万幸被陈蔚踹开了。 他在拉着我倒退,一个巨大的身影却在咆哮着往前冲,赫然正是那疯熊。 这人打进墓起,头一遭有了用武之地,身手不算灵活,但力量很大,将陈蔚踹倒的那良倌人拎着双脚提了起来,抡了一圈,狠狠甩在地上。 就像是把一个沙包砸的爆开了一样,“嘭”的一声,这良倌人上半截身子直接炸开,里面是些铁粉,还有乱七八糟许多零件,一下子撒了满地,那些铁粉在磁场影响下,好似不服帖的毛发一样耸立起来! 即便如此,那良倌人身下的半截儿身子还是一下子站了起来。 “不可力敌!” 我低喝了一声,一步上前,一脚踹飞朝他肋下袭来的良倌人,拉着他飞快往后退。 疯熊也被吓出了满身的冷汗,不再张扬,老老实实的与我和陈蔚互成犄角之势,且战且退,一时间倒是渐渐稳住了身影。 另一头的情况也差不多,眼看着这些良倌人发难,我师父他们齐齐冲了进来,除了我师父手持的祖器是青铜的外,其余人都是赤手空拳,好在几人伸手不错,与无双在一起倒是能堪堪抵挡的住,唯独小稚和付慧城二人在门外,没法子,他们进来也做不了什么。 整个墓室陷入了混战当中。 不知何时起,我们这些人被撵在了一起,至于那些良倌人也生出了变化。 它们渐渐的凑作一团,最外面的是六个,所站的方位像个六边形形状,里面还有一圈呈圆形…… 这个阵势一出,我们立刻手忙脚乱起来,对付外面的良倌人的时候,里面冷不丁的就冲出来给我们一下子,无双试图冲进去冲散这些东西,可进去没一会儿就被赶了出来,如果不是我师父救援及时,怕是就交代了,个中凶险,一言难尽。 我们被赶得连连后退,眼看是往墓室的死角里退的,等到退无可退的时候,只怕必死无疑了!! “这是六花阵啊,大唐军神李靖根据八卦阵开辟出来的阵法!!” 老白怒道:“这特么是什么幺蛾子,一帮人偶而已,怎么能做到这一步,就跟被人操控着一样!!” 这话是说到点子上了,一堆人偶而已,怎么可以做到这一步? 连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话音方落,门外的小稚忽然指着高台上的死孩子脆生生的喝道:“是那个东西,它不是尸体,我看见它了,就是它!!!” …… 第0783章 提油干尸 陈蔚是个心思很活络的人,这种活络主要就表现在了遇事的机变上。 我喜欢和这样的人一起做事,根本不需要格外的去安排,在小稚出声的刹那,他就朝着我这里横跨了一步,把正朝着我连连捅刺扑击的良倌人拦截下来。 我则立刻抽身从缠斗中退了出来,不过我们属实被逼迫的狠了,辗转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小,没退几步,我的脊背就已经抵在了冰凉的墓墙上,略一调整呼吸后,昂头朝着前方的高台望去。 却见,那放在龙椅上童尸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黝黑的眼睛正冷幽幽的望着我们,与我视线碰撞在一起的刹那,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极诡异的微笑,也不知在黑暗当中默默的窥视了我们多久。 童尸必定是经过特殊炮制的,这一点毋庸置疑,李承裕在玄武门事变当日就被杀死,那时候他姐姐寿春县主同样过的朝不保夕,绝不可能立刻就把他下葬,按照我们的估计,这座墓应该是在李世民百年之后才修建的,不然那些既得利益者绝对不会放松对李建成和李元吉二人遗留血脉的监视,不可能任由寿春县主胡来,搞出这么大的动作。 也就是说,李承裕是死后二三十年之后才下葬进来的,在此期间,只能是被寿春县主偷偷藏了起来。 防腐手段有很多,能达成这诸多要求的条件的却不多。 我估摸着,他的尸体应该先是被做成了郁人,这是一种为尸体消毒的手法,在东周时期就已经出现,用郁金香煮汤和用黑黍酿酒浸泡尸体,很多古尸都会用这样的手段进行保存,据说用这种手段处理过的尸体非但不臭,甚至还有香美之感。当然,对于李承裕的情况而言,仅此是不够的,必定还要破开肚子,掏掉腑脏,再用盐均匀的打在内脏的腔壁上,之后缝合进行烘干,为了避免烘干时尸体炸开,还得在肚皮上戳开几个小小的窟窿…… 经此炮制之后,一个百十来斤的大活人就剩下十几斤了,古代的时候,一些人甚至会把自己的敌人炮制成这个样子的,当做艺术品一样收藏起来…… 李承裕的尸体应该就是被这么炮制的,不然寿春县主没办法藏匿二三十年不被人发现,如此炮制过的人,腰腹位置盈盈一握,比一些干尸和骷髅还要瘦削,毕竟在烘干的过程当中,皮肉会收紧,将人的骨骼束成一团,看起来比骷髅还要瘦削太正常了。 这些特征在王座上的那具小小的尸体身上都有,杵在那里像立在王座上的一束稻草一样,说不出的诡异。 短暂的对视后,它似乎失去了继续坐观壁上的耐心,抑或是被小稚点破,懒得继续装下去了,竟徐徐抬起手臂,骨骼发出“咔咔”的怪异响动,随即……它竟徐徐躬身拱手,脑袋一点点的低垂了下来。 它本就是呈跪坐的姿态坐在王座上的,忽然来这么一出,正是九拜当中的空拜呀! 这是对我先前跪拜的回应,亦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谢礼,只是,此情此景,却多了一番难以言表的揶揄和嘲讽之意! 关键是,这哪是一个诈尸的大粽子能干出来的事情? “它又出现了!!” 小稚在墓门外惊呼:“它就在尸体的肩膀上呢,一颗圆滚滚、光秃秃的人头,正冲着咱们龇牙咧嘴呢,是个脸上皱巴巴的老人……” 可惜,我虽然已经利用八大神咒开了眼,却压根儿看不到这一幕,不过小稚的描述倒让我心中大动。 这……这是外面那间墓室里的老和尚呀! 寿春县主修建墓葬,鸠占鹊巢,把老和尚的尸体从墓里拽出来扔了出去,如今,这老和尚也有样学样,摸回来干脆占了李承裕的肉身! “暗中窥视咱们的东西就是它!” 老和尚冒头的刹那,我师父厉喝一声:“擒贼先擒王,惊蛰,随我掩杀上去!” 语落,他手中祖器左右翻飞,将挡在自己面前的一具良倌人击飞,猛地抽身从六花阵中冲杀了出去,直奔龙椅所在的高台。 我知道我师父的选择是完全正确的,这些良倌人表现异样,全然已经不是这个层次的人偶所能做到的了,就算是偃师机关术做出来的诡术人偶也很难做到这一步,好似一个个都活了过来,果真成了披坚执锐的猛士一样,战法得当,这当中必定还有许多我们没有探究出来的东西在内,我觉得这种人偶是不可能开了灵智的,倒更像是被人遥遥操控驾驭着一样。 至于这六花阵,其实没有很好的破解办法,不然李靖也不会被称之为是大唐军神了,这种阵法哪怕是放到现在来说,在军事层面上也有很重要的参考意义! 我师父的选择,是当下最好的法子。 好在,三番五次的交手后,鹞子哥和无双他们几人已经渐渐开始适应这些良倌人的手段,无法破阵,但自保和牵制能做到,在我师父招呼了我以后,我没犹豫就直接跟了上去! 我师父的速度比我快的多,双脚在高台的台阶上轻点了几下,整个人腾空而起,手中的祖器直接朝那干尸送了过去。 这是天师的一击,我觉得就算是黑竹沟里那个垂耳妖婆都不敢硬扛,然而这干尸却根本不在乎,“腾”的从龙椅上人立而起,骨骼抖动,“哗啦啦”的作响,竟是直接用身子板来迎接。 我师父手中的祖器没能直接将这干尸洞穿,我看的真切,在剑锋抵在对方胸口上的刹那,剑锋打滑了,其肋骨中间的皮膜下凹处像是一条滑道一样,剑锋顺着沟沟壑壑直接滑到了一侧,力量就这么被卸掉了,倒是剑锋上附着的灵气灼伤了对方,滑过的地方“滋滋”冒起了白烟。 剑锋上的力量被如此滑开,我师父也稍稍有些失衡,那干尸竟然抓住这个空档,直接朝着我师父胸腹撞了去,干枯的爪子伸张,若是被抓上一下,后果不堪设想。 我师父冷哼了一声,在这关键时刻猛地抬膝撞向干尸。 如祖器刺到这东西时一样,膝盖撞在对方身上的时候,依旧是打滑了,将力量卸的干干净净,不过,倒是抬起的膝盖倒是护住了他的中门,不至于中门大开,也将那干尸抵了出去。 见此,我师父只能后撤,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东西跟泥鳅似得,继续缠斗下去没好处。 一番交手,那干尸的高低深浅其实一目了然,它的道行未必有多高,但是鬼门道很多,总是能把我师父的攻击卸掉,若是没了这些鬼门道,我师父斩它应该就在弹指之间,它的道行在以为天师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这一切我看在眼里,其实心里有数了。 这等滑不溜秋的本事并非是什么鬼蜮伎俩,而是炮制尸体时搞出来的。 李承裕的尸体的整个炮制过程我猜的基本没问题,可却少猜测了一个环节,也是最后的环节。 似这种滑不溜秋,尸体上好像有一层油脂一样的干尸,在行当里还有另外一个名儿——油提干尸! 办法就是用火把狗脂加热到半沸的状态,然后用绳子吊住干尸,将之浸到油锅里,这有个前提,就是这具干尸必须是烘的极干、几乎没有丁点水分的,不然可就真的炸的酥脆了…… 半沸的狗脂不算特别烫,但却极容易浸润一些东西,数日之后,干尸就会将锅里的狗油一股脑儿的吸收掉,这时就将干尸捞出来,再放到太阳底下曝晒,而后再进行硝制,硝制之后再冰镇,大冷大热,如此反复几轮,这尸体上就再看不见一丁点油汪汪的感觉,反而像是经年的干尸一样,那皮肉紧缩成薄薄一片,却又韧又滑,刀斧劈砍上去根本无处着力,一下子就会滑到一侧。 这样的法子由来已久了,不过因为太过麻烦,而且基本上经过香薰杀菌以及摘脏盐渍之后,尸体就已经不会腐烂了,再来这么一出,纯粹就是多此一举了,所以很少会有人用这种法子。 后来,到了乾隆年间,有人参考了这种法子,用来伪造古玉,当然过程和炮制尸体不一样,仅是浸油的过程差不多,而且不一定会用狗脂,什么油都行,也没有后续大冷大热加硝制的过程了,这种伪造法子又叫提油法,耗时很长,花费很大,没有两个月以上成不了,所以乾隆时期用提油法做旧的玉虽然是假的,还是有一定价值。 只是,这提油古尸却给我们带来的巨大的麻烦,似这等东西,你照着它的身上捅是没用的,最好照着嘴巴眼睛这些地方招呼,瞅准了,一下子就能夺了其性命! 我师父大概不了解什么是提油古尸,但凭着经验也有了这方面的意识,已经开始往这干尸的面门上招呼了,只是这东西很难缠,见我师父开始招呼面门,就不在扑上来硬扛了,躲躲闪闪,再加上滑不留手的,根本不给我师父机会。 看得出来,这东西真的有智慧,明白是要拖,拖到良倌人斩掉鹞子哥它们,而后再这回头来对付我和我师父! 必须得制住它,给我师父创造一击必杀的机会! 于是,我变了方向,没有扑上去和我师父并肩作战,而是朝着那东西的身后绕了去,我师父自然看见了这一幕,手中的祖器左右逼迫,让那东西没办法跳出去。 很快,冲到了高台上,然而就在我从身后扑向那东西的刹那,一条黑影毫无征兆的从龙椅旁“噌”的窜了出来,张牙舞爪的朝我面门扑抱过来…… …… 第0784章 第九神咒 这忽然从半道里杀出来的,正是此前被我师父斩掉半截身子的蛰龙!! 它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藏匿在龙椅后,在关键时刻发起了致命一击。 好在,它被我师父斩掉了两只大鳌,且被我用飞符之术将符箓打入口中击伤,嘴巴都只剩下了半个,已经算是元气大伤,残缺的肢体大大影响了它的速度,而且失去大鳌后,它只能探头来咬我,这大大的拖慢了它的速度。 我本就处于全神贯注的状态,不能算是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眼瞅着黑影探出的刹那,脚下步伐变幻,已然朝一侧躲避了去,加上它速度大减,竟是与对方来了个错身而过。 随后,我抡圆了天官刃狠狠在对方脊背上抽了一下子。 “噗”的一声,对方厚重的甲壳破碎,夹杂着一声凄厉的嘶鸣,整个的从龙椅后面横飞了出去,“咕噜噜”的滚下高台。 后半截儿身子果真是没了,这好像极大的影响了它的平衡性,在高台上接连翻滚着,一时竟无法反扑。 我低头看了一眼,潜水衣破了,就在胸口的位置,划开了细细的口子,橡胶泡发体面料在划开后不可避免的有些外翻,那切口处湿漉漉的,是些黑色的粘液。 我亦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那一刹那,我看的真切,错身而过的刹那,对方的腹部两侧延伸出来的腿脚距离我胸口只有几公分而已,潜水服上的口子就是腿脚上的毛刮出来的,果如我师父说的一样,这些毛发与钢针无疑,再往前一点,怕是就划开了皮肉,剧毒见血封喉,足以要了我的命! 眼看那东西失了平衡,正是趁他病要他命的时候,我提了天官刃就准备上去结果了它。 眼前黑影衣衫,随即大红的衣袂“哗啦啦”的在我眼前翻飞,却是茳姚现身了,而且直接拦下了我。 “你去帮那臭道士,此物于你而言太凶险,一个不慎容易阴沟翻船!” 茳姚口中说这话,已然朝那蛰龙掠杀了过去。 这东西防不胜防的剧毒和身上毛毛躁躁的毛发确实难缠,由她来对付再合适不过。 我心下一定,转而朝着那油提干尸扑了去。 高台就那么大点个地方,双方距离近在咫尺,只不过先前我被那蛰龙纠缠住了而已,那油提干尸还多少能保持镇定与我师父周旋,只不过被我师父逼迫的没法逃出去罢了,如今一看我扑上来,立刻亡魂皆冒,猛地朝左侧突围。 我师父意识到这东西的油滑后,早就不再劈砍刺击了,反而将祖器当成了鞭子,手腕一抖,森寒的剑光顷刻将油提干尸笼罩,剑身“啪”的一下抽在这东西的身上,上面附着着天师的灵气,即刻灼伤了它黝黑油亮的皮肉,惨叫着被逼迫回来。 这东西倒是果决,左右没办法突围,吃了一记后,竟然猛地调转方向直挺挺的朝我扑了过来! 这就叫两相害权取其轻,说的难听了……就是挑我这颗软柿子捏! 我知道,这一次,它不会油滑躲闪,绝对会拼老命的,它最大的依仗就是那些良倌人,只消拖时间就能把我们拖死,所以才一直和我师父纠缠躲闪,谁知半路杀出个茳姚挡下了蛰龙,把它的算盘全都打乱了,只要我和我师父合击它,它根本没地方跑。 于是,只能找我决死了,如果冲破了我这一关,又能争取不少的时间,而鹞子哥他们……已经被逼迫到了角落里,根本支撑不了多久了! 它拼命,我也拼命了,生死成败,只在这一击! “杀!” 我厉喝一声,持天官刃正面迎击,脚下步伐变换,赫然是用上了我们礼官一门的绝技——烛龙九步,汲地脉力量为己用! 这种法子我只在黑瞎子沟用过一回,只因这种绝技用过之后浑身酸痛,后遗症不小,且对地脉有要求,须得是那种地脉特磅礴的地方使出来才有威力。 这里是个什么风水格局,钻在地下我不知道,但这么多死人扎堆,应该是个好地方。 果然,步伐改变的刹那,腹腔内地灵珠颤动,热流在全身奔涌,与黑瞎子沟挣命那会儿相比,如今我的道行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使出这一式绝技后威力自然也不同,顷刻之间灵气在身上腾腾而起,霎时间浑身充满了力量! 随后,我和那油提干尸拼杀在了一起。 我知道,这油提干尸其实是没什么鬼蜮伎俩的,就是那身子骨比金甲铜尸还要硬,力量也大,全身最大的利器就是那一双鬼爪子,剖腹摘心轻而易举,眼睛自然是一直紧盯着那双手的,在对方朝着我探出的刹那,直接将天官刃扔了出去,“嘭”的一下砸在对方的脑袋上。 这油提干尸压根儿就没料到我会来这么一出,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闷棍,直打的脑袋向上一扬,身子也朝后倾斜了去! 如此一来,它就失衡了,原本朝着我胸口掏来的双手向上一扬,我则趁机直接撞了进去,根本就没打算去打击它,也知道自己根本打不动它,我撞进去就是为了牵制住它而已。 一把将这油提干尸搂入怀里,甚至能嗅到对方的身上散发出的药香,而汲取的地脉力量则猛烈的灼烧伤害着它这具阴人的躯体,霎时间它身上发出“滋滋”的响声,白气腾腾而起。 在这灵气的灼烧下,这东西是极痛苦的,一身气力消散了七七八八,在短暂的僵持后就被我拿捏住了。 我深知烛龙九步汲取地脉力量并不长久,只是短短刹那的力量爆发而已,随后我就是个任人宰割的主,当即对着我师父喝道:“师父,动手!” 其实不必我提醒,我师父一直在亦步亦趋的紧紧撵着这油提干尸,在我制住对方的刹那,脚步陡然加快,左手捏起剑诀,有手持祖器高高举起,口中诵道:“北斗七元,神气统天。天罡大圣,威光万千。上天下地,断绝邪源。乘云而升,来降坛前。降临真气,穿水入烟。传之三界,万魔擎拳。斩妖灭踪,回死登仙!” 肉眼可见的,自他身体周遭爆出一团强烈的气浪,发髻炸开,黑发瞬间冲散,那祖器上闪烁着熠熠精光,正在凝聚雷霆万钧的一击。 这是……大北斗神咒呀!! 道门有八大神咒,实际上,八大神咒并非都是威力磅礴的术法,除了净心净身净口,还有祝香神咒,这也是一种没什么威力的术法,偏偏对于精气神的要求极高,比我尚有些驾驭不了的金光神咒都难,所以愿意去学这类型神咒的真的不多。 于是乎,有道门的前辈就创出了这大北斗神咒,此咒威力远超金光神咒之流,甚至被称之为是八大神咒以外的第九神咒。 这才是正经八百的天师手段,道行没到这一步,根本就用不了这大北斗神咒。 比方说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掌握这样的手段,想都不敢想啊! 人体有三十六绝穴,据说与三十六天罡对应,大北斗神咒就是激发三十六绝穴,与天地呼应,爆发出至强的一击! 这便是中国传统文化常常说的天人合一,天地之所有,人体必有其秘藏,一旦挖掘出来,便是所谓的天人合一。 所以说,这大北斗神咒,几乎就是神仙绝技了! 我敢说,现在的玄门行当里,能使出这大北斗神咒的人,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咒语诵罢,我师父面有凛然之色,眼眸开阖之间,更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威势,厉喝了一声,手中的祖器猛地朝这油提干尸劈砍过来! …… 第0785章 巫旨 油提干尸被我死死抱着,也不知是被我身上的地脉灵气灼烧的痛苦万分,还是说面对着我师父的惊天一击吓破的胆子,梗着脖子凄厉的尖叫起来,尖叫声撕扯的人耳膜万分难受! 然而,这一切的挣扎都是徒劳的,当祖器斩在它头颅上的刹那,坚韧如油提干尸也扛不住,只听得“咔嚓”一声,剑锋楔入颅骨半指声,直接卡在了骨骼里。 霎时间,狂风凭空而起。 我知道,那是我师父的灵力在爆发刹那冲击形成的,剑锋虽然是落在了这油提干尸身上,可磅礴的力量我依旧是感受的真真切切,推得我连连后退,甚至有些睁不开眼睛。 呼啸的狂风中,隐约之间,我好像听到了钟鼎之音,很细微…… 这便是一些极其强悍的修行之人才能做到的了,据说若是有人入道极深,达到所谓的天人合一,其肉身会散发出馨香气,出手时,更有钟鼎之声…… 我师父踏入天师后,身上确实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而这钟鼎之声,我如今算是第一次听到。 狂风呼啸不止,油提干尸的挣扎戛然而止,尖叫声也变得越来越缥缈。 须臾之后,一道虚淡的人影渐渐从油提干尸上剥离了出来…… 这一次,不仅仅是小稚能看见,我也看见了。 那赫然是一个老和尚,身上尚且穿着僧衣,眉毛很长,几乎耷拉到了脸颊处,眼角微微向下倾斜,面容清癯…… 按说,这应该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只是如今它眉眼之中戾气冲天,在从油提干尸的身体上一点点的退出来的时候,其身躯好似一阵烟雾一样,在不断扭曲变幻着,尤其是那张脸,时而拉长,时而缩短,说不出的狰狞与古怪。 弹指间,老和尚的大半个身子已经从油提干尸的身上逼了出来,只剩下了小腿还在干尸的身体里。 我师父忽的闷哼了一声,嘴角徐徐溢出一缕血线…… “它的身上有东西!!” 高台之下传来了老白的声音,此刻他们已经被逼在了墙角里,没了辗转腾挪的空间,说话的功夫分了神,差点被一个良倌人直接挑了,万幸鹞子哥关键时刻出手,救下了它一条命。 因为油提干尸是被我抱在怀里的,老和尚被打出来虚淡的身影直接从我身上穿透过去,所以我压根儿就看不见这老和尚的情况,它的身上到底有什么,我不得而知。 我师父的面孔渐渐变得苍白起来,鬓角处青筋凸起,不停的跳动着,好像正在奋力的抵抗着什么…… 紧随其后,刚刚被打出来的老和尚竟然一点点的又开始往油提干尸里钻。 我师父一手持剑,另一手忽然探出,“咔”的一下捏住了油提干尸的脖子,喝道:“惊蛰,后退!” 我随即撒手向后退,身上沸腾的灵气在这一刹那潮水般退去,说不出的空虚和乏力将我笼罩。 这便是使了烛龙九步这等绝技的后遗症了,灵气在短暂的井喷爆发之后,陷入匮乏…… 我强顶着无力感连退三四步,总算看清了情况。 方才这短短片刻,老和尚的大半个身体已经重新缩回了油提干尸里,一张金光熠熠的符箓正贴在老和尚的脊背上,那上面红色的符文鲜亮,好似正在流动的鲜血一样。 与寻常的符箓不同,这红色的符文赫然是用甲骨文书就的,只不过构造和甲骨文还有些不同,线条柔和…… 天底下哪有用甲骨文书写的符箓? 别说,还真有! 但是,使用这种符箓的,只有一种人——先秦炼气士!! 甲骨文多用于占卜之事,起源很早,利用甲骨文书写卜辞的人又叫贞人,东周列国,天下纷乱,为周天子服务的贞人没了生计,流离失所,后与百家之中的一些玄术师走在一起,渐渐的形成了后来的先秦炼气士,这些贞人对甲骨文的使用方向也渐渐发生了变化,参详河图洛书,在字形上有了变化,渐渐制作出了最早的符箓。 只不过那时候的符箓并非是用黄纸和朱砂等写出来的,实际上是以玉髓、金箔等为料,再加以自己的鲜血进行篆刻,再注入灵气,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工序,不过现在早已不清楚了,制作法子也已经失传,据说使用出来后,颇有些鬼神难测的手段。 实际上,这样的符箓现在行内的人更多的时候将之称为——巫旨。 明显,眼下我们就遇到了这种早已失传多年的玄门绝技。 我师父一击之下本应称为齑粉的老和尚竟然硬扛住了,而且看样子还有些反噬的苗头,应该就是这巫旨在作祟! 这巫旨需以血献祭,方才能揭的下来。 眼看那片巫旨与老和尚一道真一点点的钻入油提干尸的躯体里,我一下子咬破中指和食指,下口极狠,暗红色的鲜血当即汹涌而出,而后我捏着剑指,用两根鲜血淋漓的手指去夹那巫旨。 这东西果然妖邪,在我手指头触及到的刹那,竟像是狗皮膏药一样黏了上来,直接缠在了我的手指头,溢出来的鲜血当即被汲取的一干二净,伤口处更是如此,像是一张嘴嘬在上面,正“滋滋”的从伤口里不停的吸取鲜血。 看起来只是薄薄的一层金箔而已,此刻却越来越亮,最后“咚”的一下子崩裂,炸出一团强光…… 那强光好似实质化了一样,哪怕我闭上了眼睛,依旧能感觉仿佛有千万根的银针一下子扎穿了我的眼皮,最后直接刺在了眼珠子上! 我不禁惨叫了一声,双手下意识的捂住了眼睛,而后就感觉滑滑腻腻的鲜血从眼睛里渗了出来。 强光过后就是黑暗…… 无尽的黑暗。 我觉得自己必定是瞎了,恐惧,外加剧痛将我席卷,发力和虚弱感也在一同袭来,种种的负面和不适在这一刻一股脑儿的爆发了出来,脚下一软,人已经朝后仰去,在我的身后就是层层台阶了,失足从上面滚落下去的时候,我只是尽可能的蜷缩起来,以免撞到后脑勺这些地方,一下子送了性命。 时机上,我并没有如预料一样从高台上径自滚下去,甚至没滚出去多远,就觉得自己撞入了一个怀抱里。 或者是,是有人抱住了我。 只是,这个怀抱算不得多么温暖,甚至还有些冰冷。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理结构决定的,对于一个眼睛有可能瞎掉的人来说,其他感官会变得分外的敏锐,尤其是听觉。 此刻我就是这样,双眼看不见了,但耳朵却格外的灵敏。 我听见了老和尚凄厉尖锐的惨叫声,随后,戛然而止…… 紧接着,又是一连串“扑通扑通”的闷响声,那闷响声中夹杂着“哗啦哗啦”的声音,像是木偶掉在了地上。 我甚至能听见老白大大松了口,然后放了一个悠长的屁,仿佛体内憋着的劲儿全都化作两道气流排放了出去。 之后,便是一阵死寂。 死寂过后,我的耳朵上传来冷冰冰的触感,有些痒,随后,一道轻柔的女声在我耳畔响起:“放松一点,别害怕,你的眼睛不会瞎的,我也不会让你瞎的,如果真的瞎了,我就去给你挖了别人的眼睛来用……” …… 第0786章 三指蚋 听着茳姚那哪怕是安慰人都杀机森然的话,我渐渐安静下来,对这样一个生前就是当兵打仗的女杀才,不能指望她有什么特细腻的心思,如果她真的温声软语起来,不必说,一定在憋什么幺蛾子。 所以,听着这样的话,我反而心里踏实,剧痛会让人神思变得飘忽,仿佛把一个人的灵魂硬生生的从身体里剥离了出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恐慌,茳姚的话给了我真实感,又将我的魂魄重新拉拽回了身体里。 呼吸逐渐平稳,眼球的剧痛也在一点点的退去。 我听得了许多匆忙慌乱的脚步声,随后就感觉许多杂乱的气流喷吐在我脸上,汗毛的浮动让我脸上有些微微发痒。 想来此刻我一定被一堆人围在了最中间。 动了动鼻子,我怒道:“老白,难道就没人教过你做人的基本礼仪吗?好几天没刷牙的时候,尽量不要近距离拿嘴巴对着别人的鼻子呼吸,真他娘的臭!” 老白“呃”了一声,恼怒的说道:“你丫到底瞎没瞎啊?怎的就知道凑在你鼻子跟前的是老子……” 话未说完,他“哎哟”的惨叫了一声,张歆雅在旁恨恨的骂道:“闭上你那张嘴,咒谁眼瞎呢?” 茳姚揽着我脑袋的手臂忽然抽走,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温热的手,手掌微微托起了我的下巴,扭动着我的头颅左右稍稍转动,随即我师父松了口气,说道:“巫旨制作复杂,蕴藏的手段多变,为了防止有人破掉,多会留有一些歹毒的防范手段,惊蛰这应该是中了练气士的麸金术,取沙金、三指蚋的腺囊为料,施以术法,中者会被生生的刺瞎双眼,好在那巫旨年月久远,再加上被镇压的老和尚也算个大德高僧,数百年来一直挣扎不休,算是把巫旨的力量消磨的七七八八,惊蛰这双眼睛算是这才算是侥幸保住了,顶多是暂时性失明,敷点草药很快就能恢复。” 三指蚋我倒是知道,这东西在偃师机关术里无数次的提到,多生于岭南道,也就是现在的广东、广西以及海南一带,那里地下溶洞多,这种虫子就生活在地下溶洞里,应该算是萤火虫一类的东西,身体会发光,样子很独特,乍一看像人的手掌,不过只有三根手指,手指其实就是它的腿,旧时的巫师们常常会抓了这东西来熬药,现在不可见了,或许在一些犄角旮旯里还有,但很少,至少我没见过有关于这东西的报道。 “忍着点,可能有点凉,有点刺痛,别用手去碰。” 我师父调制好草药后,叮嘱了一句,随即就把两坨凉丝丝的东西盖在了我的眼皮上…… 确实有点凉,别说,还挺舒服。 我双眼灼热,忽然感受到了清凉,舒坦的轻哼了一声,不过很快不成了,与刚刚刺了双眼时类似的痛感弥漫开来,但更加剧烈! 茳姚大抵是感受到了我的煎迫,担心我会伸手,一下子摁住了我的两条手臂。 不多时,疼痛渐渐散去。 我师父这才揭掉我眼皮上的药草。 我眨了眨双眼,泪水汹涌而出,跟情绪没关系,完全是痛苦刺激的,像抓了一把沙子摁进了眼窝里一样,眼皮的眨巴速度倒是越来越快了,起初的时候,视线还有些模糊,茳姚帮我擦拭掉淌出来的眼泪后,周遭的一切就开始变得清晰起来,就是视野不够开阔,眼皮子很沉重,都不用照镜子,我知道自己的俩眼睛肯定肿的跟核桃一样,估摸着只剩下了一条小缝,都说小眼睛聚光,我眼睛本来就不算大,再来这么一出,过犹不及啊…… 茳姚冲着我点了点头,说了声“照顾好自己”,化作一溜儿黑烟消失了。 那老和尚已经被我师父打散,李承裕的尸体重新被放回了龙椅上,依旧保持着那副跪坐的姿态,身前甚至还插了三炷香,算是此前对其尸身冒犯的一种道歉,说来这孩子也挺可怜的,当长辈把自己的内心需求烙印在孩子身上的时候,必然会滋生出的悲剧,现在是这样,以前的皇室更是这样,他们的悲剧里都不可避免的夹带上了浓郁的血腥味,这孩子就是个典型的例子,活着的时候因为长辈的贪欲莫名其妙的挂了,死了以后也不消停,又因为姐姐的贪欲和不甘被摆弄成了这副模样。 至于那些个良倌人,在老和尚被干掉以后,全都歇菜了,像一堆垃圾堆砌在墓室里。 老白气愤不过,抡起打砸墓门的锤子把其中一个良倌人砸的稀巴烂,里面铁屑以及乱七八糟的东西洒的到处都是,其中就夹杂着一片有些碎裂的金箔,正是一道巫旨。 有我“珠玉在前”,别人就再没敢碰这东西了。 巫旨是练气士的手段,这一切到底是谁布置的就显而易见了——盗圣温韬!! 这厮的手底下就有练气士,用来探掘墓穴的金线金蚺就是练气士捯饬出来的。 难怪这些良倌人会变得如此难缠,不出意外,那老和尚就是通过这巫旨在操控着良倌人,老和尚本是个苦大仇深的苦主,好端端的睡着,被人拎着扔了出去,估摸着是来寻仇的,又莫名其妙的遇上了温韬这个杀千刀的冤家,被直接封进了李承裕的尸体里,神性不存,浑浑噩噩至今…… “这样的话,所有的事情就能说通了。” 鹞子哥蹙眉道:“只是,这些布置看起来像是在保护这座墓葬一样,温韬是个盗墓贼啊,李唐皇室的墓被他都快挖干净了,如今又跑过来保护这么一座墓葬,这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呢么?你说它到底在图什么呀?” 图什么?自然是他们在这里挖开的那口盗洞了,总不可能是他忽然良心发现,决定要做李唐皇室的忠臣义士了。 或者说,是在保护那盗洞底下的东西!! 我已经蹲在盗洞跟前观摩了,此前我就隐约看到这洞口有金光一闪而逝,如今站在近前细细端详,果然又找到了一条金线,正是练气士做的那种金蚺! “有点意思了……” 我摩挲着下巴,轻声道:“这个温韬到底要干嘛呢?怎么感觉他盗掘李承裕的墓葬完全就是顺手而为一样,他真正的目的在这下面呢?完事还又把李承裕的墓葬重新设计了一番,生怕有人顺着他掘出来的盗洞钻下去?” 这条盗洞也是一条倾斜向下的,不过极其的陡峭,距离垂直向下不远了,所谓的坡度,也仅仅是在人下去的时候稍稍能用脊背借一下力而已,其实很少会有人打这种角度的盗洞,太过凶险了。 也正是因为接近垂直,这盗洞如今倒是保存了下来,不像我们之前见到的一样,已经坍圮掉了。 盗洞很深很深,一眼根本看不见下面的情况,但这里是通风的,能感觉下面“呜呜”的往上灌风,有些冷,跟阴气没关系,就是单纯的冷,也不知下面是个什么环境。 与我一同蹲在盗洞口的是疯熊和大角鹿俩佣兵,俩人在默默的收那些金蚺,与先前不一样,俩人很沉闷,甚至有些悲戚之色,当然,在我看来,俩人是看多了同伴的死亡,有些担心自己也出不去了…… 不过,此前对付那些良倌人的时候,俩人的表现不错,帮了不少忙,我对他们的恶感倒是没那么重了。 盯着盗洞看了片刻,抬头问二人:“你们背后那人……关于此再说什么了吗?” 疯熊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该知道的我都已经告诉你了……” 鹞子哥凑了上来:“连刘去疾墓的皮都没摸到,我看着温韬的来头诡异,说不得打着和咱们一样的目的,要不……顺着这盗洞下去探探?” 我想了想,说道:“也好,既然没个眉目,不妨病急乱投医一把。” 鹞子哥说道:“这回还是我和老白来吧,你这个状态……先休息休息。” 我知道自己的情况,眼睛到现在还不舒服,于是就点头道:“行,但这是个大墓葬群,各个朝代的各种墓葬挤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也说不准下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咱可说好了,咱们是为了刘去疾来的,不图别的,下去探查一番,如果确定不是刘去疾墓,立马上来,再想别的办法,不能为了没必要的事儿冒险。” 鹞子哥咧嘴一笑,看了眼旁边的小稚,道:“我晓得深浅。” 我这才安心一些,没法子,这人也是地下讨生活时间久了,对这事儿有情怀,先前看到那个毒坑就有点跃跃欲试,我还真担心他下去了开小差,没辙,能让盗圣温韬都癫狂的地方,想来是不寻常的! 开路这种事儿老白向来绝缘,自然是不乐意的,被我师父踢了一脚,方才嘟囔着过来帮忙放了绳子,又让鹞子哥先下去,这才不情不愿的跟上。 见二人都下去了,我就寻了个地方闭上眼睛休息。 俩人这一去可是有不短的一阵子时间,我眼睛里的酸涩感几乎都褪去了,才听得下面传来了鹞子哥的声音:“惊蛰,找到了,没问题,绝对是个汉墓,跑不了!!” …… 第0787章 秦砖汉瓦 终于找到了?! 我精神大振,忙趴到盗洞口,冲着下面大喊道:“下面是个什么情况?” 可惜,没有回应。 须臾后,鹞子哥的声音再度伴随着“呼啦啦”的气流涌动传了上来:“惊蛰,快下来吧?错不了,绝对是个汉墓!” 紧接着,老白也嚷嚷了几句。 我明白了,这条盗洞应该很深很深,我这边应该是逆着气流的原因,说话他们压根儿就听不见! 没了打探的心思,我冲着我师父他们点了点头,示意先下去再说,这才把盗洞里的绳索稍稍向上提了一截儿,抓牢后纵身跳进了盗洞里。 似这等近乎于垂直且很深的盗洞,下的时候一定不能犹豫,因为墓墙近乎垂直,更没办法休息,一旦停下,只能靠双手拉拽绳子,体力消耗巨大,后续一旦体力不济,必定摔死,最好的办法就是一股脑儿的冲到下面。 我双手握着绳索,双脚在盗洞的墙壁上腾挪跳跃,很快就已经窜下去很长一截儿,抬头看不见上方的情况,低头望不见下面,深的都已经不能称之为盗洞了,估摸着当初温韬为了打出这条盗洞花费了巨大的力气,除了他这种大军阀头子,这样的工程根本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完成的。 不知道下面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明明在进行着剧烈的体力运动,却依旧能清晰的感觉到周围变得越来越寒冷,呼吸的时候,口鼻间喷出大片的白雾。 “见鬼了,外面郁郁葱葱的,都快入夏了,这里怎么这么冷?这都恐怕已经零下了吧?” 我暗自咒骂了一声,只觉得两手都冻得有些僵硬了,又往下窜了一截儿,额头、头发上的汗水都开始结冰,脸上蒙上了一层白霜,估摸着模样跟刚刚从停尸房里拎出来的冷冻尸体差不多。 又向下攀附一阵,只觉得手脚发酸的时候,下面的鹞子哥似乎听到了动静,就大喊着提醒:“小心,盗洞里结冰了!!” 可惜,晚了! 我在腾挪向下跳跃的时候,已经踩在了厚厚的冰层上,只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立刻失衡,于是双手立刻死死的钳住了绳索,“哧溜溜”的向下滑了一截儿才堪堪停下,这时人已经从盗洞里滑出来了,悬在半空中。 老白和鹞子哥手电筒齐刷刷的照向了我。 老白一看是我,乐了:“身手不错嘛,比哥哥强,鹞子这黑心肠的,自己在前面明明都踩到冰层了,结果晃了几下就稳住了,一声不吭,都没提醒老子,缺大德了,哥哥苦啊,是活生生飞下来的,差点没摔出屎来……” 我看了一眼,顶多就三四米的高度,这厮皮糙肉厚的,摔不出毛病,手一松,人自然而然的落到了鹞子哥面前,打量了四周一番。 这里……不像是个墓葬!! 或者说,更像是一片自然形成的地貌,四周有许多巨石,因为寒冷的缘故,土壤中的丰富地下水被冻结在巨石的缝隙里,看起来就像是以冰为粘合剂,将所有巨石连接在了一起,石头的形状也是前期古怪,整体而言并不宽阔,应该是一些地质变迁形成了这么一个地下空间。 至于气温……更加寒冷了几分。 而且这里不知通着什么地方,有很强的劲风,“呜啦啦”的呼啸着,像有恶鬼在嚎哭,那劲风更是有刺骨之意。 不过片刻我就有些受不了了,摘下背包“咚”的一下扔在地上,从里面把我自己的衣服翻了出来,不过就是几件单衣而已,好在这潜水服的密封性和保暖性很好,罩上外衣挡风后,暖和不少。 至于鹞子哥和老白这俩精干的,早就已经换上衣服了。 对着手心哈了口气搓了搓,我这才抬头道:“你俩别是在逗我玩呢吧?这叫做墓吗?你从哪儿看出这是汉墓的?” “就知道你会这么问!” 老白咪咪着眼睛神秘兮兮的笑了起来,道:“汉墓当然不在这里了,不过距离这里绝对不远!” 鹞子哥没给他打哑谜的机会,一胳膊肘子给他撞到一侧,随后从身后背包的侧兜里掏出一块灰扑扑的东西递给了我,笑道:“你看看这个就知道了,本来还是个完整的,老白这杀千刀的掉下来给一屁股坐的稀碎,这是最大的一块了,别的都看不出是个什么玩意了。” 灰扑扑的东西只有巴掌大小,原本应该是个圆形的东西,如今就剩下了一小半…… 不必说,这是个古物。 这方面我不是行家,老白能认半个行家,但跟付慧城一比,我们又都是些半瓶子晃荡的货,不过眼前这物件我还是能瞧得出的。 “这是……瓦当?” 迟疑片刻,我做出了论断。 所谓秦砖汉瓦,这里的瓦可不是现在说的那种大瓦片,就是我手里的这种瓦当。 这是以前一些古建筑瓦筒顶端的下垂部分,起着装饰屋檐和保护椽头的作用。 仔细分辨一下,眼前这瓦当应该确实是汉代无疑,而且是汉代早期的瓦当,颜色是浅灰色的,这是汉代瓦当的典型特征,而秦代的瓦当则是呈现出一种青灰色,再者,这当面上凹凸不规整,有手捏的痕迹,这也是早期汉瓦当的特征,那个时候大部分的瓦当都是手制的,而到了汉朝中期以后,瓦当基本上就是轮制的了,上面会有一些轮旋的纹式。 因为被老白这狗日的给一屁股压碎了,瓦当上面的图案就不完整了,我盯着看了半响,才确认这瓦当上的纹式是烛阴。 烛阴就是烛龙,我们家的绝学烛龙九步相传就是模仿这种东西行走而开发出来的,相传这东西人面龙身,口中衔烛,两只眼睛一只代表着太阳,一直代表着月亮,两只眼睛同时睁开,普天光明,就是白天,而两只眼睛同时闭上,则是黑夜。 更有传说,这东西的眼睛能照亮整个阴曹地府…… 活人盖的屋子用的瓦当可不会雕这种东西,只有死人用的阴宅上的瓦当才会有这样的纹式。 而且,不是说每一座汉墓都会用这种瓦当。 会用到瓦当的汉墓很少,这种汉墓都是宫殿式园林式的汉墓,其墓门如过去达官贵人家的中门一样,其实恢弘,上面就会用到这种明器瓦当,纹刻烛阴,意思就是震慑阴司,保证死者在下面也仍然位高权重。 但是,单单凭这么一个瓦当,还不足以证明墓就是刘去疾的墓,因为汉朝的臣子也允许使用这样的瓦当。 鹞子哥似乎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面无表情的又取出一个东西呈在我眼前:“这个呢?加上这个,能不能证明墓葬就是刘去疾的?” 他手里的,赫然是一枚小小的玉片,颇为温润,应该是和田玉玉片。 “这是……玉匣上的?” 我瞪大了眼睛,急急将玉片拿了过来。 玉匣这名字或许有些生疏,但它还有另外一个很出名的名字——金缕玉衣!!! 这玉片的模样,怎么看都是金缕玉衣上掉下来的!! 当然,并不是每一套玉匣都是金缕的,死者的身份决定了连缀玉片用的丝缕质地,只有用了金缕的,才能称之为是金缕玉衣,除此外,还有银缕的,丝缕的,不一而足。 我翻过玉片看上面穿过丝缕的孔,小孔的周遭隐隐有些发红,这不是沁色,而是刮擦染上去的颜色。 不必说,这就是金缕玉衣上掉下来的玉片,所谓铜锈绿、银锈黑、金锈红,这是金缕生锈以后,锈色刮擦染在玉片上的。 这个级别规格的玉衣…… 短暂的惊愕后,我脸上露出了笑容:“没错了,肯定是刘去疾墓里的东西,咱们可算是逮着这家伙了!” …… 第0788章 残魂轮回的秘密 情况已经明摆着了,刘去疾的墓葬已经被盗了…… 而且盗他墓葬的人……同样是一个超级盗墓王——盗圣温韬! 如无意外,我们所见的汉瓦当就是刘去疾墓葬上拆下来的。 甚至,那金缕玉衣本身就是刘去疾身上的,这东西规格太高了,而且造价也是一个极其恐怖的程度,动辄就是数千片玉片,更不算织缀用的金缕之流的东西,除了刘去疾,我想不出还有谁有资格穿这玩意。 这些东西应该是从古墓里运出来的时候偶然遗落下来的。 不多时,我师父他们陆陆续续从盗洞里下来了。 付慧城在看到金缕玉衣的玉片后,一张脸拉的老长,几乎都成了一张驴脸了,看着特别神奇,好像自身的情绪化作了一柄手术刀,顷刻间在他身上完成了一场整容手术一样,脸上肌肉扭曲的都已经瞧不出本来的模样了。 他为什么脸黑我当然知道。 老白就比较缺德了,刀子就爱往人心口上招呼,拍着付慧城的肩笑眯眯的说道:“老付,哥们同情你,跟着我们从黑竹沟里好不容易挣了条命,如今又一头扎进了这地方,前前后后怕是忙活了得有一年了吧?结果呢,到头来全白忙活了!这墓已经被温韬那孙子给摸了,从上面江夏王墓就能瞧得出,温韬这孙子颇有些南派的尿性,所过之处寸草不留,瞧瞧,金缕玉衣都出来了,这明显是主墓室都被扒了呀,你心心念念的那只玉蟾蜍哪里还能幸免啊……” 嘴上说着是同情,看他那表情分明就是在幸灾乐祸。 于是,付慧城的脸更黑了,两只小眼睛微微眯着,里面透着寒气儿,不过看那牙关紧咬的样子,分明是没打算放弃。 不过想想也对,都到这一步了,只能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最后下来的是无双和小稚,因为这盗洞凶险,凭着小稚的体力和身手根本没办法自己下来,只能是骑在无双的肩膀上,好在无双跟头蛮牛似得,扛着一个小丫头浑然不受影响,下来时脸不红气不喘的,就是不知道小稚跟着他遭了多大罪,往下一放,两腿都软了,当即向前一头栽了去。 我忙一把揽住了小丫头,扶正了她身子的时候,才见她胖乎乎的笑脸早已苍白如纸,白的近乎透明了,与之前的状态截然不同,当即轻声问道:“丫头,怎么了?” 小稚没说话,缓了片刻,才徐徐摇了摇头,抬头冲我挤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没事,可能就是下来的时候有点太快了,不太舒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我点了点头,扶着她在一旁坐下,狠狠瞪了无双一眼,不用说,肯定是下来的时候这个愣头青又仗着艺高人大胆表演空中飞人的绝技了。 无双挠了挠头,露出腼腆的笑容。 我懒得理会这厮,从他背包里拽出了小稚的外套,趁着休息的时候开始给小稚穿衣服。 其余人也纷纷如此,抱怨着这个鬼地方诡异的寒冷。 休息须臾,众人体力稍稍恢复,合计一番,便决定起身探探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场所。 我看着小稚,小稚的面色倒是稍微红润了一些,冲我挤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示意自己没问题。 然而,就在她起身的刹那,小小的身躯忽然猛烈摇晃了起来,随后“咕咚”一下就朝后倒去。 这突来的一幕吓坏了我,手忙脚乱的抄出她,在和她说话的时候,已然没有任何回应了。 我能感受得到,她浑身的肌肉在不断的抽紧,小小的身躯绷的笔直,呼吸变得原来越急促,瞳孔却在不断的涣散着,好像已经的完全陷入了没意识的状态。 蓦地,那涣散的瞳孔“倏”的向上一闪,彻底消失不见。 周遭的众人被惊动,步伐纷纷停下,而后一下子全都围了上来,就连付慧城这时候都顾不上惦记他的玉蟾蜍了。 小稚口鼻奋力抽着空气,只是,眼看着是进气多出气少。 “都让让!” 我急得额头已经见了汗,一把排开了跟前的几人,一堆人挤在一起,连空气都无法流通了。 我师父眼疾手快,几乎在小稚倒下的刹那就已经赶到,此刻正端起小稚的手腕号脉,脸上的疑惑之色却越来越重。 我心里着急,却只能耐心候着,没去打断他。 须臾后,我师父神色稍定。 我这才问道:“师父,什么情况?” “我也拿捏不住……” 我师父蹙着眉微微摇了摇头,沉吟瞬间,道:“不过……不是身体机能忽然出了问题,体内的阴阳紊乱……” 他抬头与我对视…… 瞬间,我明了了。 这回怕还真就不是无双的锅,而是因为……刘去疾的墓葬!! 稚娘魂魄奇特,残魂轮回,千年只此一例,被上一代摆渡人定为天下第一奇魂。 如今,小稚这个残魂轮回之身,重新回到了前世埋骨之处,很难说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可恨此前凶险重重,我们光顾着挣命,却忽略了这至关重要的一茬儿。 我恨恨捶打一下地面,心如火焚,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不光是我,我师父看似镇定,实则他眼中的情绪同样告诉我——他也没了办法,毕竟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不待说几句话,我师父面色忽的一变,立刻掀开了小稚的衣服。 却见,小稚的皮肤上竟呈现出了一块块暗红色的斑块…… 她是抱在我怀里的,我的感受最为真切,就在刚刚弹指刹那,小稚的体温急速下降,阴气滚滚,侵袭全身,眨眼间人几乎已经变成了个冰疙瘩! “这是尸斑呀……” 大角鹿咕哝了一声,随即低声道:“可怜的小天使,竟……” 话未说完,鹞子哥一把推搡开了这人,立着眉毛跟要吃人似得红着眼睛怒吼道:“你他妈的说什么呢?” 我和我师父全然顾不上这些,我早已唤醒了地灵珠,附着在手掌上,分别压在小稚的头顶与胸口上,利用自己的灵气来压制小稚如江河决堤一样爆发开来的阴气。 我师父见此,对我点了点头,而后抓起了小稚的手腕,开始为小稚梳理体内的阴阳。 实际上,走到丹道这个层面后,我也可以做这样的事情,不过我连飞符之术都只是刚刚有了点眉目,对自己的灵气的控制还很弱,干这事儿容易坏了小稚的身体根基。 我们师徒二人一内一外,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这么做到底能不能成,我心里也没谱,小稚身上的阴气来的太诡异了,大活人身上怎么会爆发出这么恐怖的阴气? 事到如今,我们不过是在凭着直觉在做事儿而已,在这方面的选择上,我和我师父倒是想到一块去了。 我们两个人一道出手,渐渐的,倒是压制住了小稚身上的阴气。 阴气一点点的退去,小稚的体温也在不断的回升着,原本像是冻僵了一样的身体也在慢慢柔软下来,连身上的尸斑也开始一点点的退去。 至此,我们能做的事情已经全都做了。 “太凶险了。” 强悍如我师父也是松了口气,目光骇然的看着我,轻声道:“明明转世投胎之人,身上却有这么重的阴气,看来,与其说是了结前世的因果,不如说是一场生与死之间的对决呀,你的判断是对的,如果不解决陶望卿遗留下来的问题,小稚恐怕不能久寿,这些阴气就藏在她的身上,迟早会吞噬掉她的性命!” 我点了点头。 方才的一番作为,感同身受莫过于我和我师父。 残魂轮回是天方夜谭,现在看来……残魂轮回……其实只是轮回了一半呀,这和我被阴奴化了妆以后的状态很相似,活一半死一半,不过小稚不会变成死人,她的另一半……如随时会降临的死亡一样蛰伏在她的身体里面。 这等情况,真的是亘古未闻。 就在我和我师父相顾无言,又满是担忧的时候,小稚忽然一下子坐了起来,她的双眼不知何时恢复了正常,没有任何剧烈的反应,她就像是睡了一觉一样,忽然醒来,眼睛里有迷茫,更闪烁着恐惧,目光在众人的身上游离着,眼神越来越躲闪,直到……她看到了我,目光一定,立即搂住了我的脖子,整个人都蜷缩在了我的怀里,战战兢兢的说道:“惊蛰哥哥……有……有怪兽要吃我!!” …… 第0789章 极寒源头 怪兽? 是她刚刚陷入那种危险境地时看到的东西吗? 我觉得这件事情一定非常重要,低头正要询问,却见小稚整个人缩在我怀里,身体不停颤抖着,小脑袋也埋在了我肩膀处,依旧沉浸在恐惧里,不可自拔。 我轻声一叹,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对于我们这一帮子见惯了人心叵测把脑袋拎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人来说,小稚无疑是我们黑暗混沌的人生里仅存的一点光明,好似护住这一点光明,我们这些必定要下十八层地狱的主才能跨过苦海立地成佛似得。 于是乎,在小稚面前,凶狠暴戾的鹞子哥可以乖乖趴在地上当大马,不知道脸皮是个什么东西的老白每每从澡堂子里回来的时候,只消被小稚看上一眼,立即掩面而逃,哪怕是无双都能蹲在大树底下陪着小稚数一下午的蚂蚁…… 这孩子成了这样,众人脸上的神情都愁成了疙瘩。 老白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凑上来咧嘴轻声道:“稚丫头,来,白爷抱抱你……” 哪知,小稚“啊”的尖叫了一声,几乎快蜷缩成了一颗小球。 老白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低声道:“这……该不是吓癔症了吧?怎么连我都不认了……” 我昂了昂下巴,示意都别问了,抱着小稚起身,默默朝前走去,心里的却琢磨着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得平了这事儿,自打认识以来,这还是我们头一次真切的见识这残魂轮回的可怕,看那死亡气息和阴气的架势,目前依旧在积蓄当中,只不过因为这个地方被勾了出来而已,一旦真的到了水满则溢的地步,我和我师父绝对压不下去了。 而且,我估摸着,距离这一步不远了,少则五年,多则八年,一定会爆发。 也就是说,小稚恐难活过成年。 众人见此,也不再多说,默默跟了上来。 这时候,藏在我肩膀处的小稚却忽然抬起了小脑袋,眼睛有些红肿,低声对我说道:“咱们走的这个方向不对,应该是另一边才对……” 盗洞之下的这片地方肯定不是人工修建的,人工修建不出这样的地方,这是一条“一”字形的通道,像是地下撕裂开的一条裂缝一样,看不到尽头,我是朝左走的,鹞子哥说瓦当和玉匣片都是从这个方向找到的,墓葬自然在这个方向的可能性比较大一些,现在小稚却让我往右边走。 我没问,和鹞子哥他们眼神交流一番,同时选择相信小稚。 小稚似乎情绪缓和了一些,低声说道:“只是我的一些感觉,那个方向……有让我特别害怕的东西……” 就是那些怪兽吗? 我略一思忖,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怪兽,如无意外,应该是刘去疾手底下那些术士帮着昭信镇压陶望卿的一些手段,前世的受难之所,今生的恐惧之源,当彼此靠近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莫名的牵连。 不过,小稚似乎很疲倦,说完这些话以后,小脑袋再次埋在我肩膀处,很快就睡着了。 我师父担心她出问题,不动声色的跟上来拿捏住她的手腕把了把脉,这才点头示意没问题,确实是睡着了。 山洞冗长,不是几百米那么简单,伴随着我们不断前行,气温也在不断下降,恐怕已经到了零下十几度的模样,我们身上的单衣和潜水服已经无法保证体温,于是乎,每个人前行的速度几乎是下意识的在加快。 这条山洞也在不断的变得宽阔,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们也有些吃不准了,不过气流的涌动倒是变得越来越激烈,渐渐已经有了寒风呼啸的架势。 这绝不是一些地下暗洞该有的模样。 鹞子哥怀疑,这条地洞可能直接连接着地表,不然没办法解释这一切,不过这条地洞到底有多长,多么广阔,目前无法估量。 渐渐的,洞穴开始出现分叉口了,而且有越来越密集的架势,汇聚在一起,逐渐勾勒出一个天然形成的地下迷宫模样。 我们已经足够谨慎了,可面对着这结构差不多的一个个分叉口,慢慢的还是有了眼花缭乱之感。 小稚好像有心灵感应似得,知道我们有了迷路的苗头,在这关键时刻竟然醒了,低声在我耳边说道:“惊蛰哥哥,方向又不对了,现在往左走,然后不要看那些分叉口,一直向前就对了!” 我步子立刻一顿,歪着头细细打量着小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冷的缘故,小脸有些发白,不过情绪总体而言是稳定下来了。 我抱着她走了许久,两条胳膊隐隐已经开始酸麻了。 无双早就看出了端倪,见小稚情绪稳定,就凑上来笑着说道:“丫头,无双哥哥抱你一会儿?” 小稚犹豫了一下,轻轻点了点头。 无双立即把小稚架在了肩膀上,举高的刹那,小稚脸上总算流露出了一丝笑容。 见此,我彻底放下心来,正盘算着怎么打听一下她昏迷时的事情,我师父却抢了先,温柔的摸了摸小稚的脑袋,轻声道:“丫头,你……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一番话说得结结巴巴,天可怜见,我师父大概这辈子都没这么局促过,一边说,一边盯着小稚的脸上,随时准备把话咽回肚子里。 不过,小稚睡了一觉,看样子已经从内心的阴影里摆脱出来了,并未露出异色,只是歪着脑袋在沉默着,随即低声说道:“我也不太好形容,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只不过,这个梦又实在太真实了,不光吓人,我甚至能感觉到痛,真的很痛啊……” 说此一顿,她想了想,又道:“我梦见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大姐姐,她正在对着镜子梳头,然后就冲进来好多好多人,他们把那个大姐姐架了出去,用各种方法折磨她,周围有很多人,都在看着说笑…… 再后来,他们居然把那个大姐姐剁碎扔进锅里给煮了,煮着煮着,那个大姐姐忽然一下子坐了起来,就像是修补好的碎瓷器一样,脸上都是密密麻麻的裂痕,她就那么一丝不挂的坐在锅里,锅里的水还在‘咕嘟咕嘟’煮着,可她就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居然在冲着我笑,说终于等到我了,还对我不停的招手,邀请我跟她一起进那口锅里。 我吓坏了,就往外面跑,跑着跑着,眼前一下子就黑了。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关在一个黑洞洞的屋子里,没有一个人,然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走出好几个怪兽,扑上来就咬我,一个叼着我的头,另外还有四个扯着我的手脚,还有好多跟猴子一样的东西,但脸上画的花花绿绿的,嘴巴里叼着刀子,特别小,跑过来跳起来就拿刀割我,割一块肉下来,立马捧着‘嘿嘿嘿’的奸笑着就逃了…… 好疼啊,真的太疼了,我能感觉得到那种疼…… 再后来……我就醒了……” 小丫头回忆起这些,眼中泛着泪光,她所描述的这些,哪怕是个心智成熟的成年人经历一遭都得崩溃,何况是个孩子?抬起脑袋看着我师父问道:“那个锅里的女人好熟悉的,你说她到底是谁呢?” 我们几人齐齐闭嘴了。 是谁我们当然知道,可哪能说给她听呢? 我师父迟疑了一下,立即转移了话题:“叼着你的那些怪兽到底什么样的?你看清了吗?” 小稚微微摇头…… 我师父无奈叹了口气。 连我也觉得有些遗憾,我觉得那些东西就是稚娘尸身被镇压的关键…… 脑子里思忖着这些事情,不免有些走神,完全没注意到前面,直到“咚”的一下撞在疯熊身上,我才发现前面几个人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停下了。 随即,就听疯熊喃喃自语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呀……” …… 第0790章 诡异的冰川 与眼前的世界相比,此前我们认为已经非常宽阔的地下山洞简直就是汇入大海的一条小溪流,如今我们正是顺着汨汨流淌的溪流来到了**大海的边上。 原本到处都是灰扑扑的石头,而今却染成白色的**,前方几人的手电筒刺破黑暗照过去后,整个世界都变得晶莹起来,彷似一束光线点燃了星星之火,处处都闪烁着亮晶晶的光斑,竟给人以一种晶莹剔透之感。 毋庸置疑,我们赫然踏入了一片地下冰雪世界! 有些突兀,又好像在情理之中。 毕竟我们一路走来山洞里的冰越来越密集,诡异的寒气总要有个源头,不过真的见到这么大一片冰封世界,依旧有些震撼。 这里的气温愈发的低了…… “这是一个冰洞吗?” 许久,疯熊回过神来,喃喃道:“该死的,咱们现在到底在什么位置?这种地下冰洞的形成有严苛的地理环境要求,咱们从桩井跳下来的那附近根本不可能形成这样的冰洞!!难道说……这是富足的地下水被冻结以后形成的吗?” 我微微摇头,走到这一步,谁还能确认具体位置? 事实上,从桩井跳下来后七拐八弯的穿过那么长一段逃生暗道后,我就已经开始分不清具体位置了,更别说之后我们又陆陆续续在地下穿过了一个交错重叠的巨大墓葬群,如今身在何方,距离地表多远,一概不知。 诡异的环境变化让我们的不得不暂时放下对小稚身上的问题的探讨,至少得弄清楚这是一个什么鬼地方才成。 我渐渐加快了脚步,彻底踏入那片冰封的世界后,转而细细端详起了厚厚的冰层。 这里更冷了,我本能的裹了裹衣服,可惜没什么用,仅仅是个心理作用而已。 走近后,冰层并不像远处看的那么剔透,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白霜,冰晶颗粒耸立着,极其锋利。 我拿袖子“嗤啦嗤啦”的蹭开一块白霜,下面就是光滑的冰面,这才打着手电将手电抵在了冰面上。 强光下,冰面被打的剔透,很干净的冰,可以清晰的看见里面有密密麻麻的气孔。 “很抱歉,你完全猜错了,这不是什么地下水被冻结形成的冰洞……” 我面色古怪,扭头看着疯熊说道:“这就是冰川,正经八百的冰川,和一些高山极地上形成的冰川一模一样!看到这上面的气孔了么?这就是积雪在经过压实、重新结晶、再冻结以后形成的,如果仅仅是极寒之下地下水被冻结形成的冰洞……不会有这样的气孔!” “压实的积雪?” 疯熊眨了眨眼睛,随即道:“该死的,这怎么可能呢,咱们之前走过的地方足以确定,咱们脑袋上的并不是一个冰川,咱们能看见土壤,确确实实就是在地下,积雪怎么会落到这地方形成冰川呢?也根本不可能是史前留下的,这里的气温和环境,并不足以保存一个史前的地下冰川,早就融化掉了!” “没错,你说的都对,这边不可能出现这种地下冰川,即便有,也会融化掉,而且会伴随着冰川的融化,这片地下空间直接塌掉,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大了,没有足够强硬的结构支撑这么大的空间!” 我耸了耸肩,对疯熊的所有说法都予以百分百肯定,而后,话锋一转道:“可是,它就是存在,而且绝对是大量的雪积压形成的冰川,没有任何问题,这道冰川像脊梁骨一样,撑起了这里。” 很诡异的情况,完全违背常理!! 但,违背常理的东西我见多了,所谓最大的不合理,往往是因为你没有关注到它隐藏起来的合理之处,仅此而已。 对于这种古怪的事情,我的接受能力比这些一惊一乍的老外强得多,相比较之下,我唯一关心的就是刘去疾的墓,不过我基本肯定,小稚的感觉应该是对的,这个大盗墓贼的墓葬就在这冰川里,类似于这样的环境,经常会被一些胆大包天的主拿来当墓葬,一则地下冰川或冰洞环境复杂,犹如迷宫,而且极其险恶,是天然的防盗屏障,二则寒冷的环境是最佳的防腐手段,在这样的环境里,只要不是那种结构非常不合理的砖室墓,基本不会塌方,尸体也可以得到极好的保存。 唯一不足的是,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这样的环境,唯有命中五行火重的人适合埋在这种地方,不然,必诈尸!! 这些东西刘去疾这个大盗墓贼极其身边那些能人异士肯定懂,看来这厮应该是个火命之人。 地方找对了,但难题也来了。 和我们在漠北那等苦寒之地干活儿时的情况不一样,谁也没料到会遇到这么个地方,我们压根儿没有防寒的衣物,眼下还没有深入气温就已经达到零下二十多度了,我有点担心这么下去我们撑不住。 想了想,我在小稚跟前蹲下问道:“你能感觉到咱们现在离墓葬有多远吗?” 小稚没直接回答,而是闭上眼睛感受了一番,这才说道:“感受不到太准确的,不过……应该是很近了,那种感觉……比之前要强烈!” “走吧!” 我师父摆了摆手:“世事岂能皆十拿九稳?别想太多。” 我点了点头,紧紧跟了上去。 如我所料,气温果然是在不断的下降,最要老命的是,不知怎的,越往前走,寒风就越大,这风与这冰川一样,来的不合情理又诡异到极点,风势如一双大手抵住我们的身体,让我们的前行变得格外艰难,森冷的风一吹,浑身立马冷透了。 许是被这天寒地冻的环境给冻清醒了,付慧城福至心灵,一拍脑门大叫起来:“我知道……” 话未说完,冷风灌进嘴巴里,只剩下了“呜咽声”。 他狠狠甩了甩头,转过身背着风,这才大声说道:“我知道咱们现在在哪里了!”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这地方说话纯属遭罪,只是用眼神询问。 “神农架啊!” 这厮张嘴就是屁话,一个县级单位的林区大的没边儿,谁不知道。 见我们翻白眼,付慧城缓了口气,又道:“我是说,咱们进了神农架的螺圈套了!!” 我脚步一顿,再无半点敷衍之心,学着他的样子,转过身背着风大喊道:“怎么说?” 翻山越岭刨坟倒斗,事前工作肯定不能落下,螺圈套是个什么地方我们当然是知道的。 神农架大抵是全国最神秘的地方之一,很大,却不是说整个林区都是要老命的老林子,林区里村庄城镇不少呢,真正要命的就一个地方,就是付慧城说的这个螺圈套! 这是一条大峡谷,一直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的时候才真正意义上被发现,这地方大概位于神农架的西北位置,是一条螺旋式沉降的锅形大峡谷,山高谷深,沟壑纵横,迄今为止,还无人能活着穿越这个地方。 只不过,这地方距离唐景翰的工地可有一段儿呢,我们从工地的桩井里钻下来,竟然一路在地下横穿到了这个位置?偏到姥姥家了,简直不可思议。 正因如此,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这个。 付慧城却不管,大声道:“没错,咱们应该就在这个螺圈套的地下,这地方最神秘的莫过于是白化动物,几十年里,陆陆续续发现了白熊、白蛇等很多的白化动物,仿佛所有动物集体白化了一样,尤其是白熊,本来是应该生活在北极的……” 无需赘言,这厮怀疑是这条来历古怪的极寒地下冰川养成了这些白化动物…… 好像有那么点道理,可……还是天方夜谭啊,我根本没感觉到我们居然会偏离这么远! “不对劲了!” 这时候,旁边的张歆雅忽然拍了拍我,同时靠了过来,贴在我耳朵上大喊道:“这里的风不对劲,越来越冷了,太厉害了,我快撑不住了,咱们必须得休息恢复一下体力了,我有种特别不祥的感觉!”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怔了怔,却见,她的脸上不知何时多了许许多多细小的血口子…… …… 第0791章 杀人风 一道道的小口子细细密密,基本都维持着不到一公分的长度,并不深,鲜血从伤口上溢出来后,来不及滑落就被冻结,有些伤口上干脆还插着小小的冰晶。 这些伤口全都是凛风卷起的冰碴子划在人脸上留下的。 可张歆雅的对此却浑然未觉,在和我对视的时候,眼神与我一般无二。 随后,我们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你的脸……” “……” 我立刻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没有疼痛感,但指甲可以抠住脸上的一些伤口。 不必说,我的脸恐怕比张歆雅好不到哪里去。 细细一想,这倒也正常,眼下我们所处的这地方,气温恐怕在零下三十度以上了,没有任何防寒保暖的措施,顶着凛风呼啸前行,早就冻得没知觉了,皮开肉绽自然感觉不到疼痛。 这样的伤口几乎人人身上都有,只不过此前顶着狂风不好说话、又为了节省体力,每个人都只顾着低头赶路,没有任何彼此之间的沟通,受了伤竟是拖到现在才发觉过来。 “好厉害的风!” 鹞子哥拽着外套的衣领向上一提,整个的脑袋都钻进了外套里,只余下一双眼睛,转过身来对我说道:“不成了,惊蛰,咱们得想法子找个地方躲避一下,这风太邪门了,不知道是从地表来的还是从哪来的,这么下去不是个办法,走一步都费老鼻子劲了,还是先找个地方捱过这一阵子大风再说吧,可别让这刀子风给咱们活剐了!” 张歆雅连连点头,女性抗寒能力先天就比较差,她早就受不住了。 我看了眼我师父,我师父并无任何异样,脸上也出现了几条血口子,不过神情倒是很镇定,冲着我微微点了点头,说避避风头也好。 只是,这见鬼的地方邪性的很,不单单是这风雪来的诡异,先前周遭还有不少的分叉开的山洞,越往前走却越空旷,到了我们现在这个地方,偶尔会有一两根被冰晶包裹的岩柱也非常纤细,连一个人都藏不下,放眼望去,竟然没个能藏身避风的地方。 仿佛明明之中真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们似得,知道我们已经开始扛不住了,于是发起了最后的猛烈进攻,不知不觉间,风势隐隐又大了几分,“呜啦啦”的哀嚎着,冰晶、霜沫子被席卷的飘在空中,以至于这里就像是起了大雾一样,白茫茫的。 四下逡巡了一周,没见到个适合藏身避风的地方,我有些急了,眼看这风越来越邪门,越来越大,着急火燎下一发狠,心想他娘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学着鹞子哥的样子把上衣往上一提,脑袋钻里头,又把袖子拉拽着护住双手,而后摘下了背后的大锤,照着旁边厚厚冰层打砸上去。 “咚”的一声,冰层上立即呈现出一张蜘蛛网似得裂痕。 我手上不停,紧接着第二锤子又抡在了同一个地方,“哗啦”一声,冰层炸开,汹涌滑落。 鹞子哥见此,立即明白我的要做什么了,立刻过来帮忙,同时大吼道:“还愣着干什么,一道里干活啊!” 事实证明,张歆雅不祥的直觉是准的,不祥……就来自于这凛冽的风! 风力强度在以惊人的速度节节攀升,到最来吹的我们竟隐隐有些发飘,老白转个身的工夫,一道邪风拍来,像是吃了一记低扫腿似得,整个人直接拍在了地上,声音清脆的就跟抽了个大嘴巴子似得,半响没站起来。 我在抡着大锤打砸冰面的时候,一不小心抡锤子的幅度有些大,缩在袖子里的手探了出去,手背上立刻多了好几条血口子,很神奇的一幕,我甚至都没看清切开我皮肤的冰晶,手背上特突兀的就出现了口子,皮肉翻卷的像是一张张小嘴巴似得,过了片刻发白的伤口才渐渐泛起殷红血色,生生挤出了那么一丁点的鲜血。 风速如何,由此可见一斑。 这样的风,足以杀人了! 好在我们的做出决定的时机不算很晚,在这来历诡异的风暴趋于狂暴之前就已经开始打砸冰面,当风暴愈演愈烈席卷起的冰渣子隔着衣服都打的人生疼、眼看连衣服都能击穿的时候,总算在冰面上开凿出了一个藏身之所。 这冰川不知存在多少年了,冰层很厚,我们在冰墙上凿了一个深度近五米,宽两米的洞,状似窑洞,而后众人“呼啦啦”的汹涌而入…… 疯熊和我是最后进去的,始一进去,就听见老白在洞内深处打交道:“他妈的,风向好像不太稳定,得堵住洞口!!” 我咬了咬牙,正欲冲出去想法子,却听旁边疯熊“啊”的大叫了一声,转身冲了出去,这也是个猛人,直接盯上了鹞子哥先前用撬棍卸下来的一面巨冰,那巨冰恐怕少说也得有三四百斤的分量,竟被他一把从地上扛了起来,而后飞速撤进洞里,顺带着用那巨冰“咚”的一下把洞口给堵上了,而后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下,“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 顷刻间,耳畔宁静了下来…… 安静的彷似和外面是两个世界一样。 明明只是在冰面上凿开了一个窑洞一样的空间,四面皆是寒冰,可隔绝了狂风后,这窑洞里竟有种诡异的暖和感。 稍稍缓了片刻,我扭头去看疯熊,先前他冲出去堵洞口的时候,我看的真切,因为动作太大,好多地方都没有护住。 借着不远处鹞子哥手里的手电筒发出的亮光,我看见他一边脸上已经插满了冰碴子,血水正不停的溢出来,好在都伤口不算深,许是因为疼痛,半边脸都在不停的抽搐着,暗红色的血附着在脸上竟折射出微微的幽光…… 这一幕有些渗人,如果刚刚冲出去的是我,恐怕被刀子风打成这样的就是我了…… 疯熊不停的吸着鼻子,哆哆嗦嗦的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铁质的酒壶,拧开后“咕嘟咕嘟”狂灌了几口,把酒壶递给了我。 我闻了闻,是威士忌,舔了舔嘴唇,狠狠灌了几口,入腹后胃里窜起了暖意,舒坦的长呼了一口气,只觉得口鼻之间尽是麦香,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如果是白酒的话,兴许会更畅快几分,把酒壶递给了后面的人,冲着疯熊竖了个拇指。 疯熊咧了咧嘴,不知道是疼的,还是笑了,裹了裹衣服,拧过了身体蜷缩起来,闷声说道:“我实在顶不住了,帮我看一会儿就喊我起来换你睡……” 我点了点头,知道他是怕被冻死。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好似有默契一样,众人当中又有几人倒头睡了过去。 一番挣命,抽空了我们身上的每一丝体力,谁也不愿意说话。 这该死的地方为什么会形成这么诡异的地下冰川? 明明在地下,怎么会出现这么恐怖的暴风,夹杂的冰晶和霜沫子都能杀人! 这些都是疑问,可谁也没心情讨论这些问题,或者说,根本就探讨不出什么答案! “但愿这风暴能快点过去吧!” 我默默闭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许久后,疯熊醒了,这人警惕性很强,不需要我喊他自己就醒了,推了推我,没有什么交流,我早就疲倦的不行了,身子一歪蜷缩起来就睡了过去。 和疯熊差不多,在这种环境下,谁也不敢久睡。 与其说是睡过去了,倒不如说我这是深层次的闭目养神,精神丝毫没有放松,时刻听着周遭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我师父轻飘飘的声音忽然在冰洞里响起:“都起来吧,有人死了……” …… 第0792章 雪 宛如厉鬼哀嚎似的风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只剩下死寂中偶尔夹杂着轻微的簌簌声。 为了节省电量,只余下一盏手电筒还在亮着,不过电量已经是强弩之末,忽闪忽闪的光芒让人冰洞里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阴郁感。 明灭不定的灯光下,我师父的面孔时而清晰,时而又遁入黑暗,显得说不出的阴郁。 他兀自保持着打坐的姿势,脑袋却微微偏着,正盯着盘坐在他斜对面的大角鹿…… 大角鹿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不过上半身倚在冰洞的墙壁上,人一动不动,只不过脸上的表情极为诡异,眼睛睁的很大,瞳孔扩散着,嘴巴咧开,看样子像是在笑,只不过笑的极为癫狂与诡异…… 冰洞里寒气很重,但凡是个喘气儿的,口鼻之间都会窜出一溜儿白气,这人口鼻间没有丁点动静,显然是早就没气儿了。 我师父说的死人,就是他。 “可怜的家伙,到死都在笑着,看来是冻死了……” 疯熊嘴角动了动,大概是牵扯到了脸上已经结痂的伤口,疼的脸颊都在抽搐。 大抵是一路走来他这些不懂行的同伴死的太多了,到现在已经完全麻木了,看不到他脸上有什么悲伤之色,只是默默起身蹲到大角鹿的尸体前看了片刻,随后抓起地上的冰碴子一把接着一把的往大角鹿的头顶上撒,嘴巴里念念有词。 “我从土上创造了你们。” “我使你们复归于土中。” “我将再次从土中复活你们。” “……” 每往大角鹿的头上撒一把冰碴子,他就念叨一句。 这些话是来自于《古兰经》,在穆斯林的葬礼上,亡人下葬,填土之前,送葬者会向亡人头部方向手捧三捧土,估摸着大角鹿生前应该是个穆斯林,不过疯熊也是个半吊子,程序做法什么的都搞错了,遇到个狂热的看到这一幕,估计他少不了挨顿盘。 我师父皱了皱眉,淡淡说道:“他不是冻死的。” 疯熊的动作一滞。 老白伸出手摆弄了一下大角鹿的手,抓着手腕晃动时,可见其骨关节依旧能活动,当即道:“还真是,这尸体还热乎着呢,估摸着刚刚咽了气。” 既然不是冻死的,又是怎么死的? 我们这些人竟然毫无察觉! 我师父见我们都在看他,微微摇头:“我也不知,我打坐时忽然感觉身边少了一道生气,睁开眼便发现他已经死了。” 没有什么邪祟能在一位天师的眼皮子底下杀人,那些东西害人的时候,都会伴随着阴气、灵气的变化,天师对此极为敏感,稍有不对,立刻就能察觉! 也就是说,害人的,一定不是尸鬼妖魔这些东西。 这人死的太蹊跷了。 这时候,老白忽然轻“咦”了一声,道:“他耳朵上好像在渗血!” 说此一顿,他转头让鹞子哥关了那忽闪忽闪的手电,又取出自己的手电打开,顺着大角鹿的耳朵照去,其余几人也纷纷凑了上去,尤其是疯熊,对此最为积极,想弄清楚自己的同伴是怎么无声无息挂掉的。 他们有没有研究出什么门道我不知道,我只看见,当老白手电筒照向大角鹿左耳朵的时候,右耳朵似乎有光线透了出来。 很古怪的一种感觉。 不过,手电筒的光芒太强,照的整个挖掘出来的冰洞都剔透,处处都是折射形成的光晕,我不太确定是不是有光线真的从大角鹿的右耳朵透了出来,于是就凑了过去。 然后……顺着大角鹿的耳朵,我竟然看见了一只大眼珠子…… 我以为自己看错了,狠狠眨了眨眼。 我看见的那只眼睛也是如此,几乎是同时眨了眨眼。 随即,我和老白“倏”的坐直了身体,彼此对视了一眼,满脸的不敢置信,而后又凑在大角鹿的耳朵上看了看,这回终于确定——我们看到的正是彼此! 换而言之,大角鹿的头颅被凿穿了,而且是顺着耳洞凿穿的,如果不是老白注意到了耳朵上的血迹,甚至都发现不了伤口!! “我的个乖……” 老白吸了吸鼻子,打着手电筒从不同的角度照向大角鹿耳廓,片刻后,他狠狠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喃喃道:“不单是被顺着耳朵打了个洞,整个脑袋里面都空了啊,脑子都没了,斜着往上看,顺着耳眼子都能看见天灵盖儿了,清理的贼特么干净,连一丝儿的血肉渣滓都没剩下!” 似乎是为了应验他的话,大角鹿大睁着的眼睛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尤其是眼白处,里面的血水正在一点点的弥漫、扩散,眼球在以惊人的速度干瘪下去,彷似眼球里面的东西正在不停的流失…… 脑袋里面都被清理空了,眼球发生这样的变化,好像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儿。 照此来看,大角鹿死了可能都没几分钟呢,甚至,在我师父发现他的时候,正是他彻底咽气的时候。 “到底是个啥东西啊!不是什么妖魔鬼怪,莫名其妙的就抽空了一个人的脑髓,还把脑袋都打了个洞,却一点动静都没……” 鹞子哥有点毛了,起身道:“这地方没法待了,再待下去,我怕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我点了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张歆雅起身朝洞口走去,顺着堵住洞口的冰块留下的缝隙朝外面观望了片刻,面色凝重的回头说道:“这地方不对劲,你们还是自己过来看看吧!” 杀人风已经消失了,可是外面却下起了雪! 一片地下冰川里,竟然下起了雪! 这雪不是来自于天上,给人的感觉像是凭空产生的一样,好似洞中的水汽被瞬间凝结化成雪花,然后纷纷扬扬的落下。 雪花很大,我活了这么大,只见过鹌鹑蛋大小的冰雹子,却从未过鹌鹑蛋大小的雪花。 此刻,这样的雪花在整个地下冰川里激荡飞舞着,地面上早已落下了二三十公分厚的积雪。 这里为什么会形成地下冰川的答案有了。 能凭空下雪且不化的地方,终年堆砌,不形成冰川才怪! 可是,这雪来的实在是玄乎,完全颠覆人的认知。 “不管了!先出去再说!这洞里是没法子待了,老子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被什么东西在脑袋上钻个洞!” 老白一横心,拿肩膀顶开了堵住洞口的冰块,顺着缝隙钻了出去。 这是应有之事。 本来我们是莫名其妙的遇上了杀人风,疲倦不堪,无力抵抗,才凿了个冰洞避难,没打算在里面过年…… 紧随老白之后,我提上背包往外钻。 然而,刚刚探出了半个身子,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又起风了!! 我能清晰的感觉到,一股微弱的气流冲击在我的脸上…… 原本在纷纷扬扬的雪花瞬间变得凌乱起来,就连那些堆积在地上的也被卷了起来,老白瞬间被雪花淹没,整个脸都被糊上了,他下意识的抬起手臂去护住面门。 这时候,只听得外面“呼啦”一声,一道强劲有力的邪风凶猛的撞在老白身上。 老白连惊呼声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就被席卷的朝后飞了过来,而后“咚”的一声撞在冰洞口上,眼睛一翻,身子抽了几下就过去了! 见此,我只能扯着他先把他拖回冰洞。 这时候,那要命的刀子风又来了,起初的时候,其状如龙卷风,席卷起积雪,只见外面腾腾的升起了数十道高速席卷的龙卷风,如数十条愤怒的纯白巨龙直立起了身子,然后……外面就彻底的化作了白茫茫一片,一切都不可见了…… …… 第0793章 窃窃私语 轰隆!! 在积雪的浪潮即将涌入冰洞的刹那,我奋力拖动巨大的冰块,将老白刚刚掀开的缝隙堵上。 即便如此,依旧有些雪花顺着四周的缝隙执拗的钻了进来,随后就是一阵子“噼里啪啦”如炒豆子般的声音,中间更是夹杂着“咔嚓”一声剧烈的脆响,那是一块先前我们在凿冰洞时候留下的冰块,竟被狂风席卷了起来,夹杂在无数纷飞的雪沫子和冰碴子中间狠狠砸在了用来堵洞口的巨冰上,凶猛的力道直接让冰块炸碎,巨冰也随之皲裂,裂痕蔓延的很长。 这一幕太凶险了,若是堵洞口的巨冰被砸碎,我首当其冲,下场可想而知。 好在,强风也仅是刹那而已,之后风向虽然仍冲着我们这里,却不至于再卷起一些巨大的冰块了,但外面仍是白蒙蒙的一片,人却是出不去的,否则下场依旧会很凄惨。 我浑身紧绷着盯了片刻,确认我们躲在冰洞里还算安全,这才松了口气,两腿都隐隐有些发软,在这等神威面前,人还是太渺小了。 回过神来后,我看向了躺在脚下的老白。 万幸,这厮还会喘气儿,只不过是被一下子撞懵了而已,额头上起了拳头大个包,脑门比刚刚死掉的大角鹿还要突出,感觉脑瓜子都像是变形了一样。 拍了拍他的脸,这厮闷哼了两声,没反应。 我摁了摁他额头上的包,这厮“嗷”的惨叫了一声,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 “这风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鹞子哥阴沉着脸四下环顾,道:“你们没看出来么?这风就跟故意似得,专门往人身上招呼的。” 不单是风!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不对劲! 只是,摸不清根底,我只能把目光投向我师父。 我师父沉吟一下,道:“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大角鹿生机断绝的时候,外面的风正好停下了,随后就开始下雪,当老白出去的时候,又起风了。” “死人,起风……” 我思量着这里面的关联,琢磨半天,没琢磨出什么门道,就说道:“您是怀疑,是有什么东西造成了这一切?” 我师父不语,片刻后,只说了一个字:“等!” 目前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我看了眼蜷缩在无双身边的小稚,走过去摸了摸对方的脑袋,见对方气色什么的好多了,就轻声问道:“现在你还能感觉到那些让你害怕的东西吗?” 小稚点了点头。 我又问道:“那些东西给你的感觉……有没有什么变化呢?” “没有,还是那个样子……” 小稚思索了良久,甚至闭上眼睛郑重仔细的感受了一番,这才给出了这个答案。 “难道这诡异的冰川和杀人风跟小稚感受到的那些东西没关系?” 我思索了一阵子,吃不准,便不去多想了,找了个地方坐下,从背包里取了些吃食分发开来。 这劳什子的风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是过不去了,好在干粮倒是还有不少,应该还能支撑一段时间,清水空了,倒是不打紧,我师父仔细看了这里的冰,没什么问题,很正常,随随便便从墙上砸下一堆来,每啃些干粮,嘴巴里就含上一块,透心凉,倒是挺解渴的。 草草吃了些东西,冰洞里再次陷入了沉寂。 出了大角鹿的事情,这下子谁也不敢睡了,哪怕是身边有人在盯着都不敢交替休息。 寒冷的环境对人的身体是个巨大的考验,热量的补充和流失速度不成正比,垮掉只是时间问题。 这是个漫长的对抗过程,在不会被冻死的情况下,没谁会傻乎乎的跳起来剧烈运动维持体温。 我开始有意识的让自己放松下来,学着鹞子哥和疯熊的样子从背包里尽可能的取出一切能防寒的东西把脑袋包裹的严严实实,两手插在袖筒里,手臂抱着膝盖,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呼吸渐渐放缓,看起来与睡着无异,实际上很清醒,只是在闭目养神罢了。 除了我师父在打坐外,其余人几乎都保持着这样的状态。 风雪一直不曾停歇,持续的很久。 闭目养神的时间久了,脑袋里渐渐的就真成了一片空白,人也在不知不觉间困顿起来。 就在我精神摇摇欲坠的时候,一阵窃窃私语声毫无征兆的落入我耳中。 最初的时候,那是一阵“沙沙沙”的细微响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棉签探入耳朵里时听到的动静儿似得。 联想着大角鹿的死状,我有些发毛,只是耳朵里并没有感觉到任何异样,用手指掏了掏,也没什么不寻常的地方,这才稍稍放心,而那沙沙声一直没停下,端的是诡异,不过,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很快,一道细弱蚊吟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对方先是发出“哈哈”的一阵哈气声,像是冷的在对着手心里吹气一样,随后顿了顿方才开口说话,声音清脆,像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童:“嗨呀,这鬼天气,可真冷!” 话音刚落,另一只耳畔又响起了一道清脆的女童声音:“是呀是呀,真的太冷了,感觉我都快要冻死了。” “现在好了,这个地方很暖和,先在这里避避吧。” 男童轻声安慰。 女童似乎并不认同这个看法,冷哼道:“这里黑漆漆的,有什么意思,我不喜欢这么黑的地方!” 男童急忙安慰:“不怕不怕,再忍忍,等外面风雪停了咱们就走。” “……”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我听得真切,却没听到我师父他们有什么反应,也没感到自己身上有什么一样,心下暗自称奇,略一犹豫,没有打草惊蛇,而是凝神静气,利用精气神开始观视冰洞里的情况。 更奇的是,在精气神细致入微的观察下,冰洞里仍是空空如也,没注意到任何特殊的东西。 “我好饿呀……” 这时,那女童再次开口了,稍一迟疑,又道:“我还是有点害怕,这里黑洞洞的,看不见你我心里慌!” 男童没有回应,过了片刻,似乎下定了决心,说道:“这里弯弯曲曲的,出入不方便,不如我开个门儿过去找你吧?” 女童早就按捺不住了,立刻欢呼起来:“好啊好啊,你快过来找我,我好饿啊,你带我去吃肉!” “好好好,咱们吃肉!” 男童道:“你等着,我这就过去带你吃肉!” 说到最后,这男童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森然之意,尤其是“吃肉”二字,说的咬牙切齿的,我甚至听到了“咯咯”的牙齿碰撞声! 我在观视状态下搜寻了许久,没有结果,越听这俩说话就越觉得不对劲,立刻坐了起来。 也就是在这一刹那,耳中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刺痛,我捂着“耳朵”啊的痛叫了一声。 随后就听那男童喊道:“不好,被发现了,肉吃不成了,快跑!” 之后再无动静。 我忍着耳朵里刺痛豁然站起身来,左右环顾,四周空空如也。 拿下了捂着耳朵的手,手心里有一点血迹。 鹞子哥他们纷纷被惊动,忙问我什么情况。 看来,方才那男童女童在我耳朵里说话只有我听到了。 “刚刚有俩东西钻在我耳朵里,我要不是还清醒着,恐怕跟大角鹿一样被害了!” 我阴沉着脸四下观望:“可是,我什么都观视不到,耳朵里也没感觉到任何异样,那俩东西明明是在眼皮子底下跑掉的,却鬼影子都没看到。” “啪嗒啪嗒”的声音接连不绝,其余几人纷纷打开手电,整个冰洞被照的透亮。 随后,鹞子哥“咦”了一声,狠狠揉了揉眼睛朝我身旁又看了一眼,脸上这才浮出了狞笑:“好嘛,原来是这么两个东西!!” …… (第二更) 第0794章 耳中人 几支手电筒齐刷刷的循着鹞子哥所注视的地方打了过来,将每一个犄角旮旯都照的透亮。 即便如此,我仍是过了片刻才寻到鹞子哥说的东西。 乍一看,那像是两只小小的虫子一样。 定睛再细看,方才发现这赫然是两个小小的人儿,只有拇指肚子大小,一男一女,男童赤着上半身,女童只有一件肚兜儿,二者彼此挎着胳膊,正沿着冰洞的犄角蹦蹦跳跳的离开,看着颇为快活,似乎压根儿就没想我们会发现他们,被强光照到的刹那,才“呀”的叫了一声,二人撒开了挎在一起的胳膊,各自撒丫子逃命。 不过终究是个人形的东西,哪怕是再拼命的跑,靠着那两条小短腿也跑不了多快,连满地乱窜的蟑螂都比不上。 “这是个什么东西?” 老白奇道:“就是这么俩小东西要了大角鹿这么一条汉子的性命?” 不过,惊愕是短暂的,很快他的脸上就浮出了熟悉的笑容:“嘿,俩小东西,来都来了,还打算走?留下来跟白爷玩玩吧!” 作为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这个人渣圈里的代表人物,老白最喜欢的就是这种看起来很好欺负的小东西了,不由分说一步跨前,伸手就去捉那两个亡命奔逃的小人儿,俩手炸着,典型的捉蛤蟆姿势,不过却很有用,“啪”的一下,两个小人儿就被他叩在了手心了。 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凝滞了,迅速涨成猪肝色,“嗷”的惨叫了一声,一下子跳了起来,再看他的手掌心,鲜血直流,血刺呼啦的,也看不清伤口是个什么样的,反倒是“滋滋”作响,像是被酸液腐蚀了一样。 “废物!” 鹞子哥看了眼手抽的跟鸡爪似得,嗷嗷惨叫的老白,冷冷骂了一句,不过有了前车之鉴,他没有贸然去捕捉这两个小东西,而是快速拧下水壶盖子,飞快将两个刚刚逃之夭夭的小人儿又叩在了下面。 可也不过就是支撑了刹那而已,只听得“咔嚓咔嚓”两声,铝制水壶盖儿就被撕开了口子,翘起来的部分上面也不知沾染了什么腐蚀性的东西,竟腾起了气泡,至于两个小人儿,早已顺着撕开的口子逃之夭夭。 我暗道这可真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两颗铜豌豆呀! 两次扑击都没能成功,俩小人儿已经逃到了洞口,眼看就要顺着堵住洞口的冰块缝隙里钻出去,我心知活捉怕是不可能了,于是抬脚就朝着俩小人儿踩了去,跺的结结实实的。 脚下传来“啪啪”两声脆响,如把鼓绷的鱼鳔踩炸了一样。 抬脚一看,脚下炸开两团血浆,像拍死蚊子留下的两滩蚊子血似得,两个小人儿已经被踩成了扁皮。 老白讷讷看着这一幕,咋舌道:“我去,你特娘的还真下得去手啊?” 我耳朵里火辣辣的疼,冷笑道:“两个害人性命,吃人脑髓的东西,留着做什么?不弄死了,保不齐什么时候又钻人耳朵里去了,防不胜防,死了干净!” 话虽如此,我还是蹲下身来仔仔细细端详这俩东西。 其实也就是乍一看像是人而已,踩死了才发现这东西真跟蚊子似得,好像除了那一身皮肉,就剩下了一团血浆子似得,且身上竟覆盖着一成薄薄的绒毛,是白色的,只不过很稀薄,加之俩东西太小,看不清。 张歆雅凑上来看了片刻,拿手比划了一下,不解的问我:“指肚子大小的俩东西,看着还毛茸茸的,顺着耳朵眼儿里钻进去,难道不痒吗?你就没知觉?” 我说道:“不光是没知觉,我甚至都掏了掏,还是没有异样,偏偏钻在耳朵里,哪怕靠观视也看不到。” “这到底是什么呀……” 张歆雅喃喃嘀咕着。 这问题却不是我们几个能解答的了,几人齐刷刷的看向我师父。 我师父一直在角落里关注着这一切,此刻,破天荒的流露出迟疑之色,以一种不大确定的口吻说道:“这……好像是耳中人!” 老白一边包扎自己的手,一边问这耳中人又是个什么,压根儿没听说过。 “没人能说得清。” 我师父叹息道:“只知道旧时一些喜欢用导引术养身的人有可能会遇到这种东西,在行导引术的时候,这东西会钻入人耳朵里,窃窃私语,不久之后,这人就会得癫狂之疾。只是,不曾听说那些趁人行导引术时往人耳朵里钻的耳中人会凿穿人的头颅,乃至于吃肉、吸食脑髓,也不知到底是不是那种耳中人…… 权且就当是吧,有人说,这是旧时一些死去的孩子,魂魄钻进了黄连或人参里,在一些机缘巧合下死而复活,变成了这等东西……” 想了想,我师父又说道:“不过,这种东西似乎对天地剧变、阴阳二气分外敏感,旧时的导引术就是养生之术,说到底其实就是调整自身的阴阳,会吸引这东西。 除此外,据说这东西还会在冬至之时出现。 古书云,冬至阳气起,君道长,故贺。 可见这冬至之日,也是天地大环境阴阳交替的一个节点。 到现在为止,许多偏僻一些的地方还保留着冬至日‘咬杂病’的习俗,大抵就是在冬至的时候,吃一些炒豆子之类的东西,如此就能保证来年的身体康健,这种说法经过时间的演变有些偏颇了,实际上这个‘咬杂病’的习俗,最早的时候就是为了防这耳中人,担心这东西在冬至阴阳交替之时钻入人的耳朵里,于是嚼一点豆子,用声音来吓跑这东西……” 这就是我师父知道的一切了。 说完后,他抬头看向了外面,面无表情的说道:“风雪停了。” 果然,在我们灭掉这俩“耳中人”后,外面的风雪竟无声无息的停了。 只是,经过狂风的刺激后,外面寒气氤氲,雪花似乎化成了细碎的颗粒漂浮在空气里,迟迟不肯坠落,以至于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也瞧不清楚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鹞子哥皱眉道:“先是死了个人,风雪停了一阵,这回又弄死了两个所谓的耳中人,风雪又停了,这当中莫不是有什么关联?” 我师父道:“不太清楚,不过果真就算是有什么邪祟在兴风作浪,接连折腾出这么两场大风,想来也是已经筋疲力尽了,若还有余力,那未免也太可怕了,断然不会藏在暗处,只怕直接现身索命了。 张歆雅闻言忙问道:“老舅,那咱们……出去?” 我师父点了点头,眼神深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揉了揉自己的耳朵,疼痛已经减缓了,确信对方应该没伤到耳鼓膜,暗自安下心来,背上了背包,起身去掀那堵住洞口的巨冰。 也不知是不是一阵狂风肆虐后,外面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单靠着双手,竟有些撼不动这块巨冰。 疯熊见状上来帮忙,原本靠着双臂就能扛起的巨冰仍然纹丝不动。 没了法子,我们两人只能侧过身子,下盘微蹲着,用肩膀去顶,两人气齐发力,总算是有了动静。 而就在此时,鹞子哥忽然喝道:“小心!!” 我动作一滞,下意识的回头去看,透过巨冰,隐约可见,正有一个巨大的黑影狂奔着朝我们扑了过来…… …… (第三更) 第0795章 鬼脸笑 “嗷吼!!” 沉闷的咆哮好似惊雷,撕裂了风雪过后的死寂,摄人心肺。 看不清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只能依稀看到那是个如神魔一样的黑影,体型很大,刚开始是四肢着地在狂奔,随后干脆人立而起,透过这到盗洞的洞口来看,颇有些管中窥豹之感,只能瞧得见其部分身躯,却见不到头颅…… 我哪还敢在洞口前待着?立即飞速朝里面扎了去,可没跑得了几步,就听身后传来“啪嚓”一声巨响,堵在冰洞口的巨冰被直接拍碎,腥臊气中夹杂着雪沫子“呼啦啦”的喷涌进来,其中更有一道劲风直袭我后脑勺而来,单听那呼啸声便知抽身抵挡无用,我立刻抬起手臂护住面门。 一块脸盆大小的冰块挟裹着巨大的力量砸在我手臂上,我情知是必定要挨这一下子的,早已做出调整,身上肌肉该紧绷的紧绷,该放松的放松,看似整个人被一下子砸翻在地,实际上大部分的力量是卸掉了,倒没有受很重的伤。 几乎在同一时间,我师父轻叱一声,与我错肩而过,引剑扑杀了上去! 没有过多缓气儿的机会,我立刻爬了起来,然而眼前已经空空如也,无论是袭击我们的那东西还是我师父,都消失不见。 “我去帮我叔!” 鹞子哥掏出了短刀,立刻追了上去。 “哎……” 我呼喊了一声,见鹞子哥已经消失在白茫茫一片的冰雾中,有些恼火:“真是容易上头,这时候要上该一股脑儿的上啊,算了,都别歇着了,跟上!” 说完,我唤醒天官刃追了出去。 冰雾氤氲,扑面而来,贴在脸上后,又很快化作水汽,如同旧社会敲骨吸髓剥削老百姓的大地主似得,贪婪的压榨汲取着我们身上的每一丝温度,好不容易有了些温热的脸很快就没了知觉。 茫茫的冰雾遮蔽视线,我看不到鹞子哥的踪迹,只能听到他和我师父的脚步声,踩得地上的积雪“嘎吱”作响。 辨别了一下声音的方向,我匆匆跟了上去,其余人紧随其后。 我师父应该是猜对了,暗处那东西似乎没气力再兴风作浪了,没像上一回一样,人刚刚冒头,杀人风就劈头盖脸的席卷上来。 “哥,你没事儿吧?” 无双疾步跟了上来,和我并肩而行,歪着脑袋说道:“刚刚我光顾着照看小稚了,没顾得上你,我看你挨那一下子不轻……” “不用担心我,没伤到筋骨,就是肌肉有点酸疼,不碍事儿。” 我一边侧耳倾听着我师父和鹞子哥的脚步声,一边问道:“对了,刚刚我光顾着躲闪了,没看清那东西,你看见了吗?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我也没看清。” 无双摇了摇头,道:“估摸着除了张先生,谁也没看清,那东西一巴掌就把堵在洞口的冰块给拍碎了,那时候雪沫子到处飞,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瞧不见,那玩意打碎冰块以后就跑掉了,不过……看样子应该是个活物!” “活物,这倒是,看扑上来时候那样子,像野兽多过像牛鬼蛇神这些东西,难不成付慧城这孙子还真是猜对了?咱们没声没响的竟然溜达进了螺圈套的地底下?整个神农架,估摸着也就只有螺圈套这个死亡地带才有这么凶恶的未知生物了……” 我自语了一阵,正要跟付慧城说话,然而……就在我回头的刹那,“扑哧”一股热气儿喷在了我后脖子上。 那热气儿粗重,绝不是人喘气儿时候的样子。 于是,我想都没想抡圆了百辟刀转身就砍。 伴随着老白“妈呀”的一声尖叫,百辟刀斩在了一根大腿粗细的石柱上,冰碴子横飞,连那石柱都“咔嚓”一下断掉了。 “小卫子,你癔症啦?!” 惊吓过后,老白勃然大怒:“要不是老子闪得快,你这一刀都给老子开瓢了,咋的?你想看看是红瓤还是白瓤的啊?老子跟你说,这不是瓜,不保熟,砍了就长不出来了……” 我不理会这厮的叽叽歪歪,面色阴晴不定,上下打量着被我斩断的石柱,目光最后落在了雪地上。 一个四十多公分长的脚印清晰的烙印在积雪里,那脚掌比人的宽厚的多,与熊的脚掌宽度倒是颇为相似,前端在雪地上留下了五个圆锥状的坑,应该生长着极为尖锐的指甲,可却不似寻常野兽一样,脚掌上没有肉垫,看那样子,足底的结构倒和人差不多。 按着这脚印来看,这东西先前距离我最近的时候,怕是不足两米的距离,我若是稍稍反应慢一些,恐怕命就交代了。 只是,这东西又不像是我师父和鹞子哥追的那玩意,那东西身上带着浓郁的腥臊气,两米的距离,气味很清晰。 那么,这又是个什么呢?就藏匿在我们身边,我们竟浑然未觉! 老白絮絮叨叨了半响,总算关注到了地上这个突兀的大脚印子,一下子说不出话了,面皮青白,吓得不轻,他和我走在一起,刚刚我离死亡有多近,他就有多近。 “跟上去吗?” 无双问我:“循着这脚印,应该不难找到这东西。” 我摇了摇头,这东西又不是那耳中人,何必那么麻烦,当即闭上双眼,以精气神来观视四周…… 所有微弱的动静在这一刹那变得清晰明了起来,我亦随之胆寒…… “哼哧哼哧”的喘气儿声不绝于耳,四面八方都有!! 那是些浑身洁白如雪的东西,这里的环境为他们提供了天然的保护,有大有小,比人要高大,是直立行走的,最高的一个看样子将近两米了…… 极目四望,周遭大大小小不下二三十个。 观视状态下,人的危险嗅觉也会变得敏锐,我甚至都能感受到这些东西看我们的眼神里都夹带着嗜血和狂热。 显然,我们成了猎物,已经被包围了! 而其中距离我们最近的一个……不足十米,赫然就紧紧的跟着我们,赘在付慧城的屁股后面…… 老白察言观色,看出了端倪,低声道:“点子扎手不?” “没交手,不知道。” 我说道:“不过做好最坏的打算吧,二秃子呢?让他把那蓝蛇招呼出来吧,兴许是个臂助!” 老白点了点头。 见我们不动,紧跟着付慧城的那东西似乎按捺不住了,悄无声息的又朝着付慧城靠近了一些,很奇怪一种东西,体重很大,在积雪上行走时,留下的脚印非常深,偏偏发出的声音却很低。 我掂了掂手里的百辟刀,只等那东西离付慧城足够近的时候,陡然暴喝一声:“老付,往前跑!” 付慧城被下了一激灵,不过反应速度倒不错,想都没想撒丫子就往前跑,而我这一声暴喝也惊动了跟在他身后的那东西,“噌”的一下就追了上来。 我一个箭步迎了上去,抡起百辟刀照着它脑袋上劈砍了过去! 那东西一时没反应过来,被劈个正着。 噗的一声,百辟刀直接剖开了它的头皮,不过骨头却硬的很,没能楔入其中,只觉得刀身崴了一下,擦着骨头向下滑去,削飞了它半边头皮后,又直直砍在其肩膀上。 吃了痛,那东西痛叫了起来,声音跟野猪有点相似,但更加尖锐。 趁此机会,我又一步上前,猛地撞入它怀里,拿肩膀一下子将它顶开,顺势拔出卡在骨头缝儿里的刀。 扑哧! 鲜血大片的喷洒出来,星星点点的飞溅在我脸上。 在它踉跄着后退的过程中,我刀锋一转,直接朝它脖子上了扫了去。 合适的距离下,此刻我才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看清这东西的模样。 “原来是鬼脸笑……” 我脑袋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 (第四更) 第0796章 血战 近两米的身高,通体覆盖着一指长的厚厚白色毛发,几乎与这白茫茫的世界融为一体,却如人一样直立行走,两条后腿粗壮而有力,指甲尖锐,相比于它强壮的肢体而言,两条前肢却显得有些纤细孱弱,以至于整体看起来格外的不协调,面部浓墨重彩,是生来就有的颜色,眼睛不大,獠牙外露着,乍一看倒和山魈有些相似之处,却比山魈的模样更为狰狞,很像佛寺地藏王殿的壁画里那些青面獠牙的修罗恶鬼。 没错了,这就是鬼脸笑! 噗! 刀锋从眼前这东西的脖颈上一划而过,我情知这东西骨头很硬,如果招呼不对地方,根本不可能一刀将它的脑袋砍下来,所以下手极有分寸,刀尖儿几乎是擦着它脖颈处的骨头过去的,甚至可以听到“嗤啦嗤啦”刺耳声音,皮肉、喉咙、血管等直接被切开。 即便如此,这鬼脸笑依旧没有倒地,两只红红的小眼睛凶狠暴戾的盯着我,无奈大半个脖子被我切开,发不出嘶吼,只余下“咕咕”的闷响声,弹指后,血液直接从其脖颈上喷溅出来,染红了它雪白的皮毛,它却浑然未觉似得,兀自朝我扑了上来,张嘴向我撕咬。 不过接连吃了两次致命重击,它的速度和敏捷程度已经大不如从前了,摇摇晃晃,这样的扑击属实没什么威胁。 “给我死!” 我从容连退两步,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挺刀前刺,刀锋瞬间从其口腔里插入,直至顶到了骨头方才停下,而后我又狠狠转动刀锋,伴随着“咯咯”的声音,它口中的獠牙都被搅动的崩飞了出来。 至此,这东西彻底咽了气,庞大沉重的身体靠在了我身上,它身高远超于我,靠上来的时候,那还在喷血的脖子就直接抵在了我脸上,温热的鲜血喷溅的我浑身都是。 我一把将这东西掀到一边,狠狠抹了把脸,不过血液还是进了眼睛,弄的眼睛酸痛无比,一时视线都有些模糊,嘴巴里铁锈味道弥漫。 顾不得这些,我狠狠甩了甩头,喝道:“脱了衣服,把酒精全倒上面,点燃了拿水壶子煮尿,袜子也给我扔进去!!无双、疯熊、陈蔚,和我一道掩护!!” 这大抵是唯一可以克制鬼脸笑的办法了。 直白点来讲,这东西其实惧怕的是尿素的味道,尿素的气味会让鬼脸笑浑身乏力,头晕眼花,分不清方向。 我们随身可不会携带尿素这种东西,只能用老办法了,旧社会的时候,藏区的农奴们在野外遇到这种东西,就会煮尿自保,脚汗里也会含有一些尿素,能不能熏跑这些东西,那就得看老天爷的意思了。 “都让开,我尿黄,我先来!” 老白扯着喉咙大叫一声,这厮历来对搞后勤这种事儿非常热衷,能不拼命就绝不拼命,当即把背包砸在地上就开始捯饬起来,可捯饬着捯饬着反应过来了,得脱衣服呢,这死冷寒天的,岂不是要了命了? 不过对于一个小机灵鬼来说,这压根儿就不叫事儿,眼珠子一转,二话不说开始脱裤子,只听得“嗤啦嗤啦”两声,竟直接把内裤给扯了下来,看了看又觉得不够,于是把付慧城给揪了过来,上手强扒,不过对付慧城可就没那么手软了。 付慧城恼羞成怒,大叫道:“狗日的老白,凭啥你就脱一裤衩子,到老子这连背心儿都扒?” 后面的动静我已经顾不上了,嗅到了血腥气,这里所有的鬼脸笑开始疯狂起来。 白茫茫的寒雾里,能听见“咚咚咚咚”的声音,那是狂奔时发出的闷响,而且越来越混杂,那鬼脸笑的叫声也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阿哦,阿哦……” 这东西的叫声跟非洲那边的鬣狗有点相似,如恶鬼的嘲弄一样。 声音嘈杂的厉害。 张歆雅在保护着小稚,听这怪叫声听得有些发毛,就说道:“这到底有多少啊,听声音,不止二三十个!” 我嘴角掀了掀,我说二三十个,是光我看到的就有二三十个,可惜我才刚刚在丹道这个层面稳住脚跟,利用精气神能观视多大范围?远处的根本看不到呀! 视线被阻隔的环境里,人的精气神和其他感官会被无限度的放大。 此刻,我就是这样的状态,隐约之间,感受到背包侧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跃动着,似与我发生了共鸣一样。 我心头一动,不待细思,忽的两点花花绿绿的东西在眼前浮现,赫然是两个鬼脸笑并肩子从寒雾里杀了出来,颜色艳丽的鬼脸在我眼前越来越清晰。 当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俩东西身上的时候,“哧溜”一声,一道火符从我背包的侧兜里飞了出来,在其中一个鬼脸笑的身上炸开,足球大小的火光腾腾升起,直接点燃了这鬼脸笑的毛发,灼烧的这东西“吱吱吱”的尖叫着,用两条纤细的胳膊不停的拍打着火焰,无奈它的胳膊太短了,而火焰大部分是在它脊背上的,根本扑灭不了,反而是愈演愈烈。 再度用出了朝思暮想的飞符之术,而且渐渐已经掌握了规律和方法,我却没有丝毫兴奋之感,提了刀就朝另一个鬼脸笑杀了去。 这鬼脸笑却忽然改变了方向,一口叼住了被我杀掉的那只鬼脸笑留下的尸体,“噌噌”的退入了寒雾里。 于是,我转而朝那被火符烧得满地跳脚的鬼脸笑冲杀过去,举刀一刀就砍在了它的脊背上,随手手下毫不停顿,连续的出刀,一刀接着一刀往它的脊背上招呼,直砍得血水濡红了皮毛,皮开肉绽,最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方才作罢。 寒雾里传来“嘎嘣嘎嘣”的声音,让人发毛。 张歆雅闻声胆寒,喃喃道:“这些东西居然在吃同类的尸体……” “那是它们很饿了,饿的快受不了了,相对而言,它们更喜欢吃人!” 我甩了甩顺着刀锋滚动的血水,冷笑道:“准备拼命吧,遇到这种东西,没法善了的,这东西的肚子就跟永远都填不饱一样,基本上都处在饥饿的状态,就算是把咱们这几百斤合共交代在这,都不够给它们塞牙缝的……” 似乎是应验了我的话,很快,寒雾中“嘎嘣嘎嘣”的声音消失了。 那死掉的鬼脸笑已经被吃干净了。 随即,“啊哦啊哦”的怪笑声再次传来。 “来了!” 忽的,无双大吼了一声,只见五六个鬼脸笑并肩子朝他扑将上来,他丝毫不怵,长啸一声,抡着陌刀迎面杀了上去。 相比于我手里的百辟刀,陌刀这种重兵器才是对付鬼脸笑这种东西的神器。 无双挥舞着陌刀朝前狠狠一扫,神力之下,三四个鬼脸笑直接被一刀两断,上半身高高飞起,又狠狠砸在地上,巨大的冲击力下,内脏像挤牙膏似得从断裂的地方喷溅出去,即便如此,依旧不死,两条纤细的胳膊扑腾着向前爬,不过它的前肢力量太小,再加上冰面太滑,爬是爬不动的,扑腾了几下就没了动静。 无双见了血就杀红了眼,提着刀眼看是要冲杀进寒雾里。 “回来,掩护歆雅他们,等老白煮尿!” 我大吼了一声,不过再无暇多关注无双了。 鲜血的气息刺激了这里的所有鬼脸笑,终于,经过了短暂的试探后,它们似乎认定能啃得下我们这些人,腾腾的从黑雾里扑击出来,一眼望去,我眼前黑麻麻的一片,不知有多少…… …… (第一更) 第0797章 大雪山上的传说 饶是见惯了生死,此刻我也没办法平复心情,大口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也不知是先前接连斩杀了两个体力损耗不小,还是过于紧张,竟觉得冰冷的空气进了肺部隐隐有些刺痛感,胀的很难受。 随后,鬼面笑汹涌而来…… 相比较之下,我们几人凑在一起结成的这个小团体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几乎眨眼间就被淹没掉了。 “杀!!” 我紧握着百辟刀,迎面一刀狠狠扎进了最先扑向我的一个鬼面笑,只听得皮肉撕裂声一响,而后飞快拔刀朝侧方闪去,耳畔有呼啸声,却是另一个鬼面笑趁机伸出爪子来抓我,万幸我躲避及时,这爪子擦着我脸颊抓了个空,随即我刀锋向上一提一削,顺着其胳膊肘的位置一扫而过,半条断臂飞起。 我看都不看,又向前扑杀一步,一刀砍在另一个鬼面笑的肩胛骨上,而后以肩背将其顶开,继续向前厮杀。 每次都是一击即撤,根本顾不上去补刀,面对着这样的围攻,必须不断腾挪自己的位置,否则一个不慎,陷入重围,必是死路一条。 虽然如人一样直立行走,不过这些鬼面笑明显是没什么智慧的,可以说比鬣狗还要凶残的多,那些倒在地上的鬼面笑多只是受伤而已,根本没死掉,有些饿极了的就迫不及待的将受伤的同伴开始往后拖,随即受伤的就被一拥而上,凄厉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当然,更多的还是朝着我扑击,周遭一片混乱。 那些受伤的鬼面笑被拖行留在地上鲜血越来越多,血水融化了积雪,很快又凝结下面的冰层上凝结成冰水混合物,脚下几乎尽是血泥,滑的厉害,我辗转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小,时不时的滑的失衡,眼看是要吃大亏,旁边却忽的传来“轰”的一声爆响。 脚下的冰川直接炸开,冰块、冰碴子崩飞的到处都是,霎时间掀飞了六七个正向我扑来的鬼面笑,有一个倒霉的被一块飞起的巨冰砸的正着,直接扣在底下,脑袋都“啪嚓”一下碎裂掉了。 冰晶飞舞中,一条巨蛇蹿出,一口将一个朝我扑过来的鬼脸笑叼在嘴巴里,囫囵吞了下去。 赫然是二秃子召出的蓝蛇。 这么一个庞然大物出现,立时缓解了我这里的压力。 这些鬼面笑都是悍不畏死的主,浑然没有半点被震慑到样子,竟“啊哦啊哦”的怪叫着朝蓝蛇扑了上去,挂在蓝蛇身上啃咬起来,蓝蛇鳞片坚韧如铁,咬的“铿铿”作响,尖锐的牙齿都崩飞掉了,兀自不肯放弃。 疯癫的一幕着实有些令人胆寒。 “小子,快谢谢我!” 一颗脑袋从我身后探了出来,赫然是二秃子这厮,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趴在了我身上,絮絮叨叨的嘀咕着:“我实在是受不了老白那厮了,你是不知道,他那袜子往下一脱,妈呀……那味道……简直是摧残我幼小的灵魂。” 我一刀劈翻了一个鬼面笑,忍不住斜睨这厮,心想你特么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蛊王,好意思提幼小两个字?一点面皮都不要了! 不过,被这厮一打岔,我脚下腾挪的速度慢了三分,一个鬼面笑忽的从身后扑上来,两条手臂抱住我的脖子,一口咬在我肩膀上,尖锐牙齿整个顺着软肉没入,甚至都卡在了锁骨的位置。 我疼的“嘶”了一声,一手探后,一把扯住这东西的毛发,后腰身一顶将之扛起来一个过肩摔将之掷在地上,反手两刀砍在其面皮上,那花花绿绿的面皮当场翻卷起来,鼻子都被我切成了两半。 二秃子被吓了一大跳,悄无声息的缩回了背包里,再不敢吭声了。 蓝蛇出现,仅仅是暂时缓解了我这头的压力而已,很快就有更多的鬼面笑扑了上来,我不知劈杀了多少,渐渐的体力也开始不支了,气喘如牛,肺部跟要炸裂似得,眼看不支,围着我不停猛攻的鬼面笑忽然“吱吱吱吱”的大声尖叫了起来,凶恶的鬼脸上竟浮现出恐惧之色,而后呼啦啦的开始掉头逃跑。 方才侵略如火,弹指潮水退去。 有一个跑的慢的,来不及退入寒雾里就开始踉跄起来,最后“咕咚”一下一头栽倒在地,待我追上去的时候,这东西已经在口吐白沫、不停的抽搐了。 连着三刀将这东西的脑袋砍下来,这也成了唯一一具留下来的尸体,其余早早就被拖走分食掉了,只余下遍地的血腥证实方才的一番厮杀到底是多么的惨烈。 待我回头才知道,老白和付慧城那里总算是有了动静了,铁质的水壶子放在泡了酒精点燃的衣物上,已经烧开,正“咕咚咕咚”往外喷吐着滚滚的水汽,散发着一股不可描述的味道。 付慧城捏着鼻子,眼泪汪汪的看着老白。 老白却一点都不嫌弃,坐在火堆前用刀子不断将点燃的衣物往水壶底下戳。 无双他们几人的状态也不太好。 无双整个人就跟被血水泡过一样,握着陌刀的时候手都有些打滑,不过没受伤,就是体力消耗太大。 陈蔚的身手不如无双,受了不轻的伤,光是脊背上就被划开好几条口子,胳膊上也被咬了一口,正躺在冰雪间大口喘息着,眼神有些涣散,但看伤势情况,应该不要命。 疯熊干脆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疯熊,疯熊?” 我以为他是死了,接连呼唤了两声,没回应。 陈蔚面无表情的说道:“没死呢,那些东西退开的时候我看他还活蹦乱跳呢,估摸着是累够呛了。” 像是应验陈蔚的话,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疯熊抽搐了几下,而后慢腾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不过等他转过身来后,模样却吓了我们一跳。 他的脸上似乎被鬼脸笑抓了一下子,半边脸都烂掉了,皮肉翻卷,有些地方深可见骨,左眼血糊糊的,一颗黑乎乎的东西挂在脸颊上。 疯熊好像完全没感觉到疼痛似得,大概是觉得脸上挂着什么东西,不太舒服,甩了甩脸,那黑乎乎的东西也跟着摇曳了起来,他下意识的伸手一扒拉,那东西立刻被拽了下来,一股子黑血“滋”的喷了出来,疯熊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眼珠子赫然被抓在手心里,仅存的一只眼睛瞳孔收缩,而后捂着脸“啊”的惨叫起来,遍地打滚! “这倒霉催的,怎么就被抓脸上了!” 我暗骂了一声,一路挣扎下来,生生死死的经历了一遭,先前那些嫌隙和龃龉早就算不得什么了,看他这模样,我立刻赶了过去,一把将他摁住,同时冲无双说道:“来,给他包扎缝合一下!” 半死不活的几人立刻忙碌下来,我和陈蔚合力把疯熊钳制住。 无双取出剩余不多的酒精,一下子泼在疯熊的脸上,血水被冲掉,那烂掉的半边脸根本没法看…… 疯熊终于不再惨叫了,只是“哼哧哼哧”粗重的喘息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无双手里的究竟,低吼道:“喝一口,给我喝一口!” 老白骂道:“这特么是酒精,能喝么?” 我夺过酒精,“咕咚咕咚”喂了疯熊两口,这是个正经八百的酒鬼,长出了一口气,竟就此平静了下来,任由无双给他缝合伤口。 而他甚至还有闲心拿起自己那颗眼珠子仔细端详,就捏在两指之间,来回搓动…… 陈蔚受不了了,说道:“我特么的……你能不能消停点?” 疯熊“嘿嘿嘿”的怪笑起来,道:“这算什么?以前我见过一个人,被一颗流弹打掉了手指头,扔又舍不得扔,放着又怕臭了,后来直接‘嘎巴嘎巴’就给吃了,说他还没死呢,身上的零件不能少了……” 话虽如此,他倒是没模仿那个狠人,一抖手把眼珠子丢掉了。 我长出了一口气,点了颗烟塞到他嘴里,起身坐到了张歆雅身旁,让他帮我处理一下肩膀上的伤口,同时揉了揉小稚的脑袋,拼杀一起,我们四个人终究挡不住那么多的鬼面笑,有些还是突破了进来,绾娘儿现身,将之斩杀,倒是没伤到小稚。 张歆雅一边帮我清洗肩膀上的咬伤,犹豫了一下,才问道:“你认识这些东西?” “没什么值得稀奇的。” 我苦笑道:“鬼面笑,鬼面笑,娃娃夜里莫哭闹,这东西又叫鬼面魈,藏区大雪山下的传说,这些名字你不熟悉没关系,它还有另外一个名儿,你应该知道,叫做长右!” …… (第二更) 第0798章 蒲牛 张歆雅是我们当中文化最高的一个,知识积累不错。 鬼面笑这等民间通俗的叫法她不知道,一提长右立刻明了,当即开口诵道:“长右之山,无草木,多水,有兽焉,其状如禺而四耳,其名长右,其音如吟,见则郡县大水。 你说这东西就是这玩意?” 我点了点头,这种东西在古书上很常见,张歆雅念的是目下流行最盛的古书山海经里的原话,大概就是说这长右长得很像长尾猴,但是有四只耳朵,一旦见到了,郡县可能会有水患。 张歆雅道:“不会吧?我看这东西只有两只耳朵呀!” 我没解释,而是去把仅存的那个鬼脸笑的尸体拖拽了过来,乍一看,它确实是只有两只耳朵,可随着我翻开它耳朵下面长长的白色绒毛后,又看见另外的一个小耳朵,只不过这个耳朵很小,乍一看如成年人的耳垂大小,但耳廓、耳道都有,确实是四只耳朵无疑。 然后我又将尸体翻了过来,它的屁股上确实是有尾巴的,不过尾巴盘了起来,紧紧的叩在屁股上,乍一看还真是看不出来。 老白说人家盘在屁股上的尾巴像大便…… 我对这厮是彻底无语了,开口必招呼下三路,假装没听到他说话,继续说道:“这东西应该就是古书上说的长右,只不过跟水患没什么关系,纯粹是古人老是把天灾和怪物联系在一起的老毛病作祟,它就是一种很罕见很罕见的生物罢了,看它的模样,可能和山魈有一些瓜葛牵连,一般都生活在雪线以上的极地环境里,以前藏区野外放牧的农奴经常会遇见。 据说,这东西对婴儿很感兴趣,喜食十个月大笑的孩子,入夜时候会偷偷趴在牧民的毡房外偷看,因为面目像恶鬼,往往能冷不丁的吓人一大跳,被它盯上的妇女常常会被吓得失神,而后这东西趁势冲进毡房里夺走孩子,逃之夭夭。 以前有人明确捕捉过这东西,大概在清朝的时候,我家一位长辈在藏区见过这东西的尸体,入夜趁机夺走了一个孩子,结果遇到个狠茬子,那女人凶悍的厉害,牵了毡房外的獒犬就追,从天黑一直追到天亮,始终没给那东西张嘴吃掉孩子的机会,那东西最后实在是跑不过女人了,丢下孩子撒丫子遁入了山里,不过仍是被红了眼的獒犬追上咬死了。 女人虽然夺回了孩子,不过也因为严重透支身体不成了,说是跑坏了肺子,回去后没过多久就开始呕血,最后一命呜呼。 据我所知,这种东西只在高海拔的寒冷地区出现,除了藏区,好像也就只有东北地区的根河和漠河地区偶然出现,早些年根河那边的敖鲁古雅使鹿部落里有人曾经在山上见过这东西,但就是惊鸿一瞥,然后就逃掉了,像咱们遇到的这么大规模的,闻所未闻,我估摸着,老付这个乌鸦嘴真是说对了,咱们八成就在螺圈套大峡谷里,除了这个神秘地带,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养育出这么多的鬼脸魈。” 老付一听嘚瑟了,咧嘴笑道:“早就跟你说了,你不信咱们会钻出那么远嘛,怎么着?哥们的判断一直都靠谱!” 说此一顿,他脸色又耷拉了下来,道:“话又说回来了,咱们现在怎么办?还去找张先生吗?” 说着,他离老白又远了一些,实在是那股子味道太呛人了。 “等等吧,等疯熊他们料理完伤口再走吧。” 我想了想,说道:“鬼面笑虽然是撤走了,可谁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再来一波,咱们肯定是顶不住的,还是早早去和我师父他们俩人会和为好。” 想到我师父,我又有些担心他和鹞子哥的情况,相比于我们处理掉的这些鬼面笑而言,风雪停时杀出的那个大家伙应该更加棘手。 疯熊的伤不轻,即便无双处理伤口的手法很娴熟,仍是耗费了个把小时才将翻卷的皮**合好,半张脸都被纱布包裹住了,期间我们不得已又往那水壶里尿了好几次。 只等整顿的差不多,正要动身去找我师父和鹞子哥的时候,这俩人却回来了,只不过模样有点凄惨,鹞子哥一张脸都快成猪头了,眼皮肿胀到眼睛只剩下一条小缝儿,脸上黑一块青一块,整个成了一块五花肉,身上也满是血迹,我师父的长袍上都被撕开了口子,看来两人经历了一场非常惨烈的搏杀。 好在,二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还不错,一路走来,有说有笑的,与我们相遇后,反倒是被我们的模样给吓了一跳,急忙问询。 说了情况后,二人才稍稍心安。 顿了顿,鹞子哥兴高采烈的对我说:“惊蛰,你知道我们遇见个什么东西吗?他娘的,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遭遇见这么新奇的东西呢!你不是一直嘀咕说这地方的冰川和妖风来的古怪吗,源头就是那玩意!” 我忙问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个长得特别像牛的东西。” 鹞子哥说道:“身上的颜色是青灰色的,还披着一指厚的鳞片,那鳞片每一片都快有半个脸盆子大了,两只眼睛也是淡青色的,长着一张驴脸,嘴巴里却有獠牙,尤其是鼻孔,大的吓人,估摸着拳头塞进去轻轻松松不说,恐怕还有富余,头上有两根冲天的犄角,那可真是力大无穷,你看见我这张脸了没?就是那东西折腾的!” 说着,把那张肿胀的脸凑了上来。 我一把推开,说我眼睛不近视,能看得见他是个什么模样,让他别卖关子,赶紧说! “这这张脸就是被那东西一蹄子给踢得!” 鹞子哥砸吧砸吧嘴,道:“马啊、驴啊这些东西尥蹶子,不都是往后踢的吗,我看它长得和这些东西有点像,还起了个心思,刻意的没往这东西的身后凑,一直都在正面和它周旋,谁知道那玩意忽然人立而起,直接给了我个高鞭腿,一蹄子就叩在我脸上了,俩大海碗似得蹄子,整个的扣住了我的脸,我当场差点没死过去!!” 我跟着鹞子哥的描述仔细想象了一下,那东西的形象倒是有了,可真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 “蒲牛!” 我师父开口道:“这个东西就是传说中的蒲牛,一种吸风饮露的上古怪兽,古书上说这东西汲气成霜,鼻孔嘘唏之间,似有飓风腾起。 用现在的观点来看,大概就是它在呼吸的时候,会把空气中的水蒸汽给吸走,然后喷吐出来的时候,就会化作大片的雪花,但凡这东西生存的地方,就会形成大片的冰川,且它能控风。 无论是咱们遇到的那邪风,还是这片地下冰川,其实都是这东西造成的。 不过,接连折腾了咱们两次,它已经筋疲力尽了,不然我还真拿不下它,这东西邪性,道行怕是比得上那水王爷了,水王爷能控制洪水,这东西能控制飓风,实在是厉害的紧。” 我师父叹了口气,又道:“传言,这蒲牛最喜欢食人的魂魄,有时候也会以山野精怪为食,无论是大角鹿还是那两个耳中人,怕是魂飞魄散了,被这东西吃了个干净,显然它并不满足于这些献祭,这才继续和咱们纠缠。” 张歆雅问道:“这么说来,那东西已经被老舅你干掉了?” 我师父微微摇头。 可鹞子哥却说已经干掉了。 我被他们弄得迷糊了,蹙眉道:“到底怎么回事?干没干掉你俩难道还不知道吗?” 二人同时陷入了沉默,竟是连他们自己都搞不清到底有没有干掉…… …… (第三更) 第0799章 玉蟾蜍的下落 一个是天师,一个是借了阳寿死而复生的主,两个人没一个是好惹的角色,竟然弄不清一个要我们性命的东西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的? 这蒲牛的诡异之处,可见一斑。 总归大家都留的性命在,暂时也没什么危险,我生出了巨大的兴趣,连连追问下,鹞子哥才说了他和我师父与那蒲牛遭遇时候的情况。 根据鹞子哥所说,他们应该是追出去了很远,一场激战在所难免,那蒲牛力大无穷,野性一生,凭他的手段是万万扛不住的,被一蹄子拍翻在地,两眼翻白,很长一段时间里脑袋里只剩下嗡嗡嗡的声音,全然丧失的战斗力,只余下我师父和那蒲牛单打独斗。 一人一牛不知激战了多少个回合,鹞子哥渐渐的也回过神来了。 那蒲牛见鹞子哥倒地后再没理会,毕竟我师父才是让它惊惧的存在,两场飓风过后,它击碎堵门的冰块,本来是想索命的,却发现有我师父这么个厉害的存在,这才逃跑的,逃无可逃了,只能全神贯注的对付我师父。 这反倒是给了鹞子哥机会,他努力的睁开肿胀的眼睛瞟着那蒲牛,泪水跟尿似得唰唰往下流,可算是等到这东西距离和自己拉近了,趁机一跃而起,卯足了吃奶劲一刀破开蒲牛厚厚的鳞片直接扎进对方脊椎的位置! 蒲牛吃了痛,又给了鹞子哥一蹄子,而后就跟撒了欢似得,满地的扑腾了起来。 我师父在对方方寸大乱之际,果断出手,一剑就把牛头给斩了下来,一时血如泉涌。 没了头颅的蒲牛兀自又满地扑腾了片刻,到底气绝! 鹞子哥和我师父见状,同时松了口气,气力衰竭,正要休息,结果不等屁股坐在地上呢,忽然听那蒲牛的尸体里竟然传来“呱呱”的两声大叫,再看蒲牛的尸体,像放了气的气球一样“嗤嗤”的干瘪了下去,仿佛那血肉如果冻一样,轻轻一嘬,便直接嘬了去! 这一幕来的诡异。 蒲牛这东西本身也是一种传说中的罕见东西,其力量与妖物邪祟差不多。 我师父以为这东西没死透,又要作妖,起身一剑朝那蒲牛的身体上砍了去,扑哧一下子劈开鳞片牛皮。 此时,一个巨大的黑影从牛皮里一跃而出。 我师父闪身躲开,鹞子哥躲闪不及,被结结实实坐了一屁股,还是坐在了脸上,只觉得那东西湿湿嗒嗒的,拍在脸上后响声清脆的跟抽了个大嘴巴子一样。 好在那跳出来的东西不是老白这种阴损玩意,没有趁势在鹞子哥脸上来一发热气腾腾的不可描述之物,只是在他脸上借了借力,而后腾跳而起,跳在了另一边。 “那竟然是个大蛤蟆,他娘的,那蛤蟆跟磨盘似得,满身的条纹花红柳绿的,一双眼睛贼老大,我从没见过眼睛那么大的蛤蟆,还是双眼皮呢!” 鹞子哥摸了摸自己肿胀的脸,神情不好描述,耸了耸肩说道:“我猜,那蛤蟆应该是个母的吧?” 我让他别扯犊子,继续说。 鹞子哥说,蒲牛这东西太厉害,但凡是跟这东西有关的,我师父根本不敢放过,只怕对方缓过气儿来,跑到真武祠寻我们的晦气,在那蛤蟆跳出来的时候,果断追上去出手,一剑就砍下了那蛤蟆的脑袋。 按说,没了脑袋这东西该死了吧? 那蛤蟆却不是这么回事,没了脑袋,一边喷着血,一边依旧在“呱呱”的叫着,眨眼间就蹦蹦跳跳逃得无影无踪。 “我猜那蛤蟆被砍了脑袋,也就成了秋后的蚂蚱,好日子不长了,过不了多久指定得死!” 鹞子哥说道:“可我老舅却不这么认为,觉得那东西必定还活着,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我们也说不清了,不过那蛤蟆的脑袋我倒是捡了回来。” 说此一顿,他摘下了背包伸手去里面掏,老白大骂恶心,血刺呼啦的蛤蟆脑袋都往包里塞。 鹞子哥不理他,可是手探进背包后,脸色却变了。 “那脑袋呢?那么大个脑袋哪儿去了?” 鹞子哥神情跟见了鬼似得,把背包里的东西“稀里哗啦”的全倒了出来。 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可哪里有蛤蟆脑袋? 最后还是老白眼尖,从一堆杂物里捡出了一个指甲盖子大小的东西,那赫然是一块玉,仔细看不难分辨,那玉正是蛤蟆脑袋的模样。 “天杀的鹞子,老子和你拼了!” 付慧城嘶叫了一声,冲上来就要和鹞子哥拼命。 鹞子哥跟他可不会客气,一巴掌呼的原地转了三圈,一屁股坐在地上。 付慧城依旧不服,咬牙切齿的说道:“鹞子,你要是弄死了老子的玉蟾蜍,老子跟你没完,老子千辛万苦,从黑竹沟一路挣命挣到这里,老子图什么哟?你要真弄坏了老子的蟾蜍,洗干净等着老子刨你祖坟吧!” 他这么一说,谁还能不明白呀? 我师父一剑斩了脑袋的那只大蛤蟆,八成就是刘去疾从晋灵公墓葬里盗出来的那只玉蟾蜍!! 传闻,这件玉蟾蜍里面有个玉精,包治百病,付慧城练童子功练废了自己,后半辈子就指着这件玉蟾蜍呢。 一时间,鹞子哥也有些气衰,“呃”了半响,把那颗玉蟾蜍的脑袋往付慧城手里一塞,道:“这……谁也没想到那玉蟾蜍会在蒲牛的肚子里呀,刘去疾盗了一辈子墓,死后又被盗圣温韬给盗了,这是应有之事,按说早就被盗掘的毛都没了,谁知道玉蟾蜍这么值钱的一样东西会遗落下来啊!” 我盘算了一下,心里有了谱,说道:“看来,在温韬进来的时候,那玉蟾蜍就已经进了蒲牛的肚子里了,不是说蒲牛此物最爱吃人的魂魄和山野里的精怪吗?玉精虽然是玉石有灵,可也是一种天生天养的精怪,被蒲牛吞入了肚子里,那玉精倒也精干,及时所在玉蟾蜍里不肯出来,那蒲牛倒也奈何不得它,最后生生在蒲牛的肚子里挺了千年,只等蒲牛一死,立刻汲走了蒲牛的血肉,这才现身……” 这虽然是推测,但合情合理,我觉得距离真实情况不远了。 我师父微微眯眼琢磨了片刻,道:“如果真是那玉蟾蜍的话,那绝对不会死的,玉精这东西跟其他的精怪还不一样,这东西介于活物和死物之间,你可以说它是个精怪,也可以说它是个物件,藏区的雅鲁藏布江一带曾经出过这么个类似的东西,潜入牧户家里偷羊,被牧民发现后,牧民提着放牧用的羊铲子追上去照着脑袋就是一铲子,削下来半个脑袋,直把羊铲子的铲头都敲飞了,那东西少了半个脑袋兀自狂奔,牧民低头一看,掉下来的半个脑袋化成了绿油油的翡翠,有人说,那就是个翡翠里孕生出来的精怪! 多年以后,有人又见过那东西,少了半个脑袋,还活着!” 这倒是有这个可能,翡翠这东西在国内是没什么矿坑的,但有人推测,缅甸翡翠矿带北延,进入到我国西藏的位置,延着雅鲁藏布江,这里有相同的地址条件,有可能找到翡翠矿床,但至今没结果。 如今看来,那个地方兴许还真有翡翠矿床存在。 付慧城一听这个,平静许多,抬头道:“张先生,你可别诓我,我知道你看不上我这种人,但我再怎么着也是条命,后半辈子就指着这东西活呢,不然练了我们这种功夫的人,一过五十岁,生不如死啊!” “我不会诓骗你,如果那蛤蟆真是玉蟾蜍里的玉精的话,八成还是活着的。” 我师父想了想,又道:“不过终究是伤了,肯定会回到主人身边,所谓人养玉,玉养人,玉这种东西,带的年月久了生出灵性,和人就是休戚相关,如今它伤了,八成会回到刘去疾的墓葬里,只要寻到了刘去疾的尸体,准能找到这个玉精。只是,你可想好了,我看那玉精食蒲牛血肉,怕是个极凶的东西,未必真如传说能包治百病!” 付慧城没听,拎起包裹起身就走:“那还等什么呀,快去掀了刘去疾这鸟人的棺材再说!” …… (第四更) 第0800章 黄肠题凑 尿素对鬼脸笑的杀伤力远远要比我想象的大得多,当我们扑灭火堆继续上路以后,鬼脸笑再没有出现过。 可能是所有的同伴都交代在了这里,也可能是面目全非的痛苦使其幡然醒悟,疯熊忽然间又对“同伴”这个词儿开始变得敏感了起来,在途经我们躲避杀人风的冰洞时,他还专门跑去看了一眼,然而冰洞里空空如也,大角鹿的尸体早已不翼而飞,想来是在混乱中被鬼面笑给掠走了,如今只怕早就进了那些东西的肚子里。 疯熊倍感悲恸,跪在那里念念有词,一会儿高呼上帝,一会儿又念叨着“阿拉胡阿克巴”,当听到他诵念“所以无论你们做什么,都必奉我的名”的时候,老白忍无可忍,一把拉走了这厮。 我也觉得这货的默哀悼念完全是胡来,念叨着上帝和真主也就算了,连摩门教都扯出来就有点过分了,如果天上真有那么个上帝在默默注视着人间的一切,首先就得降下雷霆把这个渎神者给劈死。 离开了这片相对开阔的地方后,冰川的地形开始变得复杂起来,主要多了很多类似于钟乳石一样的东西,被厚厚的冰层覆盖,星罗棋布,让人有些眼花缭乱,甚至还出现了一些分叉口。 我师父和鹞子哥就是追着进去了另一个分叉口里,干掉了蒲牛。 在这样的环境里,我们只能依赖于小稚的直觉指引方向,好在,蒲牛已死,一路上倒是再没有横生出什么变故。 七拐八弯的穿梭许久,最后小稚领着我们一头扎进应该是朝西走向的一条阴暗分叉口里,到了这里后,我注意到小稚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小小的脸蛋紧绷着,露出不属于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深沉,也不知在想什么。 我有些担心她,一直不停的和她说着话,试图给予她一些安全感,可惜没什么用,每一次说话她都会回应,但敷衍的意味很浓,大多时候都是在“嗯嗯哦哦”的应付着,有时候还会走神,总之很古怪。 渐渐的,眼前的冰层开始变薄,最起码手电筒照亮周围的时候,反光明显弱了许多,也不似从前一样蓝汪汪的。 这样的变化我自然是关注到了,于是将手电筒贴在冰面上照了照。 光线穿透冰面,下面黑蒙蒙的,也不知是什么。 我被这个地方的诡异弄怕了,不敢忽视这些问题,就吆喝让众人先停下,看了小稚一眼,见她仍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叮嘱无双看紧一点,可别再出事了,然后我就取出锤子打砸冰面,相比于此前我们遇到的冰层,眼前的这冰层就薄多了,几锤子下去,“哗啦”一声,大片的冰块就脱落了下来,下方黑蒙蒙的地方的情况也一目了然。 “木头?!” 老白嘀咕道:“有意思了,一根木头紧挨着一根木头,就跟立起来的木筏子似得,封在冰层里,这到底是要干嘛?” 那木头被冰封,没有丝毫腐败烂掉的迹象,甚至可以说簇新,木色鲜艳,因为冰封的原因,摸起来硬邦邦、冷冰冰的。 鹞子哥在这些木头上敲打了一番,说道:“这就是松木木心啊,不算什么值钱的东西,满大街都是。” 我稍一沉吟,笑道:“找到了,这里就是墓葬,这些一根一根排列起来的松木木心,你可以理解为它就是墓葬的墙体,当然,这些松木的后面可能还有别的墙体,这都是说不准的,不过把这里凿穿的话,一定能凿进墓葬里!” 说完,我看了看小稚,小稚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算是认可了我的说法。 似眼前这种墓葬布置,有个名儿,叫做“黄肠题凑”! 这是一种非常形象的说法,黄肠指的是剥了皮的柏木,因为柏木去皮是黄色的,故而有黄肠之说,而题凑则是墓葬的一种规格了,这种类型的墓葬最主要的一个作用就是为尸体防腐,大概的做法就是木枋的头一律向内排列,用木头垒起一圈墙,上面盖上顶板,就像一间房子似的,外面还有便房。 一般而言,黄肠题凑就是包围着棺椁的,就像葬妖冢里的火坑墓用来包裹棺椁的白膏泥和木炭是一样的做法,只不过这种做法更加高端,对尸体的防腐处理更好。 看刘去疾这情况,他是用题凑将整个墓葬都包裹起来了,可谓是财大气粗了……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先例,京城那边出土过一座墓葬,黄肠题凑足足用了木心一万五千多根。 我看刘去疾这墓葬与之相比应该也是不遑多让了,正所谓天子柏,诸侯松,大夫柏,士杂木,刘去疾生前不是天子,没资格使用柏木心的黄肠,按照他的身份来看,使用松木正好,所以眼前这个也可以理解为是个松木题凑,价值肯定跟天子使用的黄肠题凑没得比,但把一整座墓葬都这么处理,依然惊人。 “看来这厮是盗墓盗的给自己都盗怕了,选一个冰川修建墓葬,本身就是天然的防腐环境,又用了黄肠题凑,尸体身上还有金缕玉衣,全都是用来给尸体防腐的,照他这个节奏来看,我估摸着恐怕尸体也得经过特殊炮制,九窍塞、棺椁也会有讲究,层层防护,只怕尸体真的该是栩栩如生了,爱惜自己到这一步,也算是个奇葩。” 我其实倒是能理解这种心态,刨坟倒斗的大都有这种心思,见多了人死了以后生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变故,模样惨不忍睹,落到自己身上不虚才怪,有时候琢磨着一把火烧了其实也挺好,不过想想火化场那群鳖孙拿锤子砸自个儿没烧成灰的骨头,又觉得挺膈应。 大抵生也难,死亦难,活着更难其实就是这种心态了。 “那咱刨不刨他这坟?” 老白看着我砸碎的冰层,道:“都挖开了,要不直接这儿给他打个洞得了?” “不妥,没看到墓葬的整体格局,打进去都不知道哪是哪,很容易遭殃。” 我想了想,说道:“而且,这种地方开窟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拿题凑来当墓墙,还会有别的布置的,这种墓葬很牢靠,最好还是顺着温韬打出来的盗洞进墓比较合适……” 反正墓葬已经找到了,寻到合适的切入点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反而不是很着急了。 小稚在此仅仅是停留了片刻而已,没跟我们打招呼,就自顾自的朝前走了去。 这孩子的表现太怪异了,怪异的让人心慌,她从没这样过。 我觉得,这还是跟残魂轮回有关系,丝毫不敢怠慢,急忙追了上去。 “我总觉得……这里好熟悉啊,好像我来过这里一样。” 蓦地,小稚开口说了一句,并非是和我们当中任何一人说话,只是自言自语。 随即,她的脚步再度加快,表现出来的模样也真的是轻车熟路,仿佛真的对这里万分熟悉。 不多时,一个巨大的冰窟出现在我们面前! 这便是温韬打的盗洞了! 不过这么大的盗洞可不多见。 似这种用黄肠题凑保护起来的墓葬,题凑上是不会有门户的,门户在题凑之后墙体上。 温韬是个高手,准确的找到了墓门的位置,遮挡着墓门的冰块和松木已经被全部破坏,后面是一堵石闸,也被砸开了能容两三人通过的大窟窿! 小稚一言不发,忽然狂奔起来,径自朝着墓葬冲了进去,速度前所未有的快…… “丫头,别着急!” 我大喊了一声,小稚不理我,我连忙追了上去,甚至无双和我师父也同时动了,我们这些人的腿脚不可谓不利索,可即便如此,仍旧是追不上小稚。 距离小稚最近的应该就是我师父了,顶多只有四五步的距离而已,冲到那盗洞口跟前,小稚一拐弯就折了进去,弹指间我师父即追到盗洞口,然后他猛地停下了脚步。 待我追上后,盗洞后是一条宽阔的墓道,应该是主墓道,很长。 只是……眼前哪里还有小稚的身影? 一个大活人,竟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 第0801章 阴曹地府 墓道整体呈“t”字形,两侧并无墓室,也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犄角旮旯,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左右两个分叉口。 从墓门到墓道尽头的分叉口,距离约莫在五十米上下,而我们和小稚不过就是脚前脚后的区别而已,可是从她穿过墓门到消失,整个过程不足一秒钟! 也就是说,小稚至少在一秒钟的时间内穿过了五十多米长的墓道,只有如此,才能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 只是,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消失了!” 我师父面色阴沉下来,再度闭目片刻,脸色愈发的难看了! 老白和张歆雅跑的慢,跟在最后面,所以对眼前这离奇诡异的情况感受不深,只是单纯的在担心小稚,老白火急火燎的催促道:“别管那些了,小稚这丫头的状态不太对劲,跑的也太快了,先追上去再说,不然回头跑没影儿了,这要是有个万一……” 话未说完,我师父已经走进了墓道里,但步伐很慢,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我紧忙跟上。 须臾后,我师父止步,扭头道:“确实是消失了,惊蛰,你观视一下这里。” 我心里发急,却也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急,小稚表现的太诡异了,我们一旦乱了方寸,后果不堪设想,只能暂时压下心头的急迫,依我师父所说默默闭上双眼,释放精气神去感受周围的一切。 然而,接下来的情况,却让我有些茫然失措。 因为……我“瞎”了!! 自打踏入丹道层面,可以观视四周开始,哪怕是闭上双眼,周遭的一切依旧清晰,可是在这里……却是黑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感受不到!! 这不对! 我立刻睁开双眼,有些惊恐的看向我师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精气神被束缚、阻隔了,这种情况很罕见,原因也有许多种。” 我师父想了想,又道:“不过,我曾听说,有修行之人魂魄深入阴司,去找寻被恶鬼勾走的魂魄救人时,其精气神就无法在阴司感知一切,说到底我们终究是活人,精气神依附于肉体才有跟脚,继而发挥作用,活人之身,当然是在活人的地盘上才有作用,如果不在活人地盘上的话,那就没什么作用了。 往常我们所见识的古墓,虽说是死者的安魂乡,可到底还是人间之土,所以我们才无往而不利,如今这个地方……只怕不是活人的地盘了!” 这方面的问题,我确实了解不深,也有些理解不了我师父说的话,问道:“这么说来,这里成了冥土?也不对啊,我没有感觉到什么阴气之流的呀,墓葬被破坏,连恶气都散的干干净净!” 我师父笑道:“倒是说不上是冥土,尘世间若是多了一块冥土,那得出多大的事儿?” 顿了顿,他叹了口气,说道:“依我看来,恐怕是阴司有什么厉害的东西上来了,而且这东西绝不是阳人死后魂魄入了阴司变成的阴差之流的东西,应该是阴曹地府里土生土长的玩意,于是带着很浓重的阴司气息,遮蔽了这地方的一切,这才造成了现如今的这种情况!” 看来,依靠我师父天师级别的精气神是无法捕捉到小稚身上的生气了。 于是,我只能看向老白,道:“老白,你最擅长追踪,试试还能不能捕捉到小稚的气味。” 老白点了点头,鼻骨涌动,须臾后便使出了篡骨寻芳的本事,轻轻耸了耸鼻头,面色变得古怪起来,迟疑了一下,说道:“确实有她的气味,不过还有一股子很古怪的气味,有点臭,像是硫磺的味道,太霸道了,把小稚的味道压了下去,而且压得太狠了,以至于断断续续,凭我现在的本事,恐怕追踪不到。” 硫磺的臭味? 这味道我却是闻不到的,难免怀疑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要命的机关,不过看看身后被温韬破开的墓门,倒是安心了一些,想来,就算有什么机关,应该也被温韬给破掉了。 利用精气神感知不到小稚,老白想来无往不利的鼻子也没了作用,一时间我也没了法子,道:“实在不行……分头行动吧!前面是个岔口,只有两条路,小稚走的肯定是其中之一,咱们分两茬儿人行动,总能找到她,虽然是个馊主意,但总比什么都不做好,如果师父你说对了,这里真有个阴曹地府来的玩意盘桓的话,我怀疑暗中作祟的就是这个东西,小稚之前的状况太诡异了,绝不是鬼上身,否则咱们不可能察觉不到,像是被精神控制了,又像是受到了某种指引,偏偏爆发出了往常没有的力量,这很像是阴曹地府里的东西的做事手法!” 对此,我师父是绝对认可的,他提出可能有阴曹地府的东西盘踞在这里,本身就有这种怀疑和考量在内。 手法真的太像了! 阴曹地府的东西勾搭一些命定枉死之人时惯会用这种手段,不是每一个横死之人都是枉死,有的横死之人完全就是命中注定有这一劫的,这些人非寿终正寝,在死时会受到阴曹地府的东西蛊惑,浑浑噩噩的走向悬崖或飞驰的车辆,在这个过程中,往往会出现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哪怕旁边有人都拉不住。 我曾听说过一个人,开着车一路加速,然后直直往墙上撞去,旁边坐的就是她老公,惊吓当中,起身去夺方向盘,一个五大三粗的爷们居然撼不动分毫,发生撞击后,女人死了,男人却幸存了下来。 小稚的情况与这个何其相似? 但这究竟是怎样一种鬼蜮伎俩,却无人了解,哪怕是寻常鬼差都不会这等归于伎俩,说到底,哪怕是玄门中人,对于阴司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至于分头行动,倒是大可不必。” 我师父忽然说道:“咱们找不到小稚没关系,那就找那个阴曹地府上来的东西,这种东西虽然不大好找,但有人却能做到。” 说完,他转头目光看向了张歆雅。 他说的人当然不是张歆雅本人,虽然有阴阳眼,但无论是我和我师父的精气神,还是老白的鼻子,这时候都没用了,想来阴阳眼也是没什么用的,我师父说的……是绾娘儿!! 我心中大动,是啊,怎么忘了这么一茬儿,绾娘儿可是黑无常的弟子,曾在阴司里做过阴差,哪怕不懂这等诡异的勾人伎俩,可若说对下面的了解,无人能出其右!! 张歆雅自然会意,随即换出了绾娘儿,清亮的眼睛在瞬间的迷茫后,瞳孔分散开来,变成了两个瞳孔,气质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里发生了什么,绾娘儿心知肚明,不过,她到底还是对我师父有很深很深的成见,这种成见是不可能化解的,于是别过头不去看我师父,我师父欲言又止,最后终是轻声一叹。 绾娘儿面对着我闭上眼睛,稍一停顿片刻,再度睁眼,震惊之色一闪而逝。 我忙问道:“怎么样了?” “恐怕还真是说对了,真的有阴曹地府里土生土长的东西上来了,这种气息……没错的!!不过,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现在还不好说,不过绝对是当中最厉害的那几种,我都觉得心惊肉跳的,寻常阴人都会惧怕这些东西。只是……这些东西一般不可能出现在阳间啊,阳间容不下它们,恐怕一定是用了什么特殊手段才留在阳间的。” 绾娘儿又感受了片刻,断然道:“找到了,你们跟我来吧,小稚那丫头在不在那东西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们……这些东西,不好对付!” …… 第0802章 两仪墓 关于阴曹地府里的“土著”这个话题,绾娘儿没有说太多。 或者说,她知道的也不多,就算是她师父黑无常黑八爷对这些东西都三缄其口。 她完全是凭着自己的直觉在带路,走到“t”字形墓道的交叉口后稍稍停顿了片刻,直接朝左走去。 此时墓道一下子变得狭窄起来,顶多只能两三个人并肩前行,前方三四十米处又是一个呈九十度的直弯,跨过那直弯后,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溜儿的墓门。 这些墓门不大,比活人住的屋子单开的门大不了多少,墓门是石头质地的,上面雕着一些花纹,典型的汉代墓葬风格,那个时期虽然有了铁器,但铁器昂贵,武帝之后,盐铁收归国有,墓葬里不大可能会出现大量的铁料,一些主体结构仍旧是以石头为主。 这条墓道就比较长了,蔓延出大几十米、乃至是上百米的距离,手电筒堪堪能照到尽头处,那里又是一个呈九十度的弯道。 我盘算着一路走来所见种种,对刘去疾的这座墓葬整体结构已经有了数。 和寻常墓葬不太一样,寻常墓葬基本参考阳人住宅的布局,只不过在风水方位上发生了改变,大抵不外乎就是主墓室、左右耳室等布局了,可在眼下这座墓葬里,却没有耳室一说。 倘若从高空来俯瞰的话,这座墓葬的整体形状看起来像个“串”字形。 从墓门进来是一条墓道,再往前就是一个超大的墓室,内里用薄薄的石板夹着砖头打出隔断墙来,将之分成若干个小墓室,所有的女性随葬者基本上都会在这里。 当然了,所谓的女性随葬者,其实都是刘去的女人,有道是父子不同路,叔侄不同席,长辈跟晚辈一般是不会待在一个坑里的,除非是特殊情况,这里自然不可能有刘去疾的女性长辈和女儿,只能是他的女人,妻子肯定是占据最中间的位置,而且隔断出来的停棺墓室也是最大的,其余的女人会拱卫在四周,如同刘去疾的后宫一样。 越过“后宫”,再往前就是又会是一个巨大的墓室,将之分成若干个,最中间的是主墓室,也就是刘去疾的停棺墓室,周遭就是那些愿意给他殉葬的家臣供奉之流。 总而言之一句话,男人待在男人的地方,女人待在女人的地方,阴阳分明,毫不逾矩。 类似于这样的墓葬并不常见,在整个历史上也就只有从西汉到东晋这段时期才有,实际上,汉朝时这样的墓葬很少,反倒是东西两晋比较多一些,原因无他,只有那些笃信阴阳之术的人才会弄这样的墓葬,此风在西汉初年黄老之学盛行的时候露出端倪,到了东西两晋时候最为昌盛,毕竟那时候多的是一些所谓的狂士,清谈嗑药裸奔,对于阴阳之术也痴迷到极致,墓葬里自然也要分个阴阳出来。 看来,刘去疾这厮应该也很是信奉阴阳之术这一套东西,墓葬都弄成了这个样子。 当然,这墓的讲究不仅仅是把男女分开这么简单,实际上,两座墓室里都会使用一些“药石”。 一般女性的墓葬里用的药石都是石胆和磁石一类的东西,而男性的墓葬里用的则是朱砂、雄黄、矾石等,这些药石有阴阳之分,用在墓室上,从风水来看有一些增强的作用,让墓葬内的阴阳对比更加分明,两座墓室,一座为阳墓,一座为阴坟,阴阳对应,恰如两仪,于是这种墓葬也叫做两仪墓。 对于阴阳之术我不多做评价,毕竟这里头有个重头戏叫做双修之术,我实在不觉得那是什么延年益寿的好法子,按照那些双修之术折腾下去,除了腰子疼不会有别的下场,不过这两仪墓在风水上还是有些讲究的,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阴阳共生共济便可以达到春风化雨的效果,一座墓葬里若是阴阳调和得当,很难闹出什么凶事,哪怕是凶鬼被镇压在这里日日夜夜的折磨,恐在阴阳调和的大环境下也难翻出什么风浪。 只是,对于尸身被镇压的陶望卿来说,这不是什么好事。 我看了一下,眼前这座墓室上擦得是石胆,按照现在的术语来说,这东西叫铜盐,有极大的可能是硫酸铜,从风水上来看,这东西属阴,是布置阴局的好玩意。 使用这些药石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会产生墓毒,在一定温度下,生出来的剧毒很要命! 陶望卿的尸骨应该就在这一块儿了,只是……到底在哪间墓室呢? 绾娘儿走到这里以后也停下了脚步,脸上露出踯躅之色,看样子也有些吃不准了,与之前的信誓旦旦截然不同。 老白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说这条墓道里光是墓门就有七个。 绾娘儿依旧在蹙眉思索着,不过老白先前用篡骨寻芳嗅到的异样气味的源头我倒是找到了。 这座墓到底是被盗过了,一些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器物零零散散的落在墓道里,都破损的很厉害,看样子是温韬的手下盗墓的时候,觉得不太金贵,随手丢弃掉的。 其中有一个提梁卣被遗落下了,趁着绾娘儿确认具体位置的时机,我蹲下来看了看,发现那提梁卣内的锈迹有些不太对劲,再细看,则会发现积淀着一些硫磺的残留物,只不过,这硫磺和现在的硫磺不太一样,而是古时候炼丹用的石硫磺,也就是现在说的矿物硫,保存的还很好,除此外,这提梁卣内还有一些淡黄色结晶体…… “万幸啊!” 我抓了抓头,道:“药石两仪墓里竟然还有神仙水,如果不是温韬已经破开了这墓,我们哥几个都得被毒死在这!” 这个神仙水跟现在用那种化妆品可没半毛钱关系! 这是古代丹鼎派的道士炼出来的东西…… 成分就是石硫磺和明矾石,用水法炼成的一种液体,只不过这提梁卣不是密封的,在特定的环境和时间的熏陶下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罢了。 至于这神仙水的作用…… 喝的!! 别怀疑,古人就是喝这东西的,对于那帮子连铅都敢服用的狠人,干一杯硫磺加明矾的水真不算什么。 以至于有人就好这一口,死了都会弄两提梁卣的神仙水陪葬。 这种神仙水遇到了药石墓,毒上加毒,很容易滋生出一种淡黄色的毒烟。 这当中到底是怎么个化学变化,我说不清楚,但一些专家们揣测,这应该跟当年波斯人用的一种化学武器有点相似,早在两千年前的时候,波斯人就使用树脂和硫磺制成有毒混合物,在围攻攻克的杜拉-耶夫罗波斯要塞时就用上了这东西,整死了不少罗马人,据说效果跟芥子气差不多。 盗墓贼最怕的就是这种墓,一旦沾染上这些毒气,浑身溃烂。 “在第三间墓室里!” 这时,驻足片刻的绾娘儿猛地睁开双眼,死死的盯着前方十几二十米处的一间墓室,咬牙道:“它就在那间墓室里藏着!” 说此一顿,她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小稚也在那里,肯定在那里!!不过……你们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吧,小稚可能已经……总之,之前我还能清晰准确的捕捉到那个东西的气息,可是来到这里以后,那种气息又一下子变得微弱了起来,忽远忽近的,让我有些把握不住它的具体方位,可就在刚刚,它的气息稳定了下来,当中……还夹杂着一些活人的生气!” …… (提梁卣,读you,三声,古代一种装酒的容器) 第0803章 刑鬼隶 生者与死者的气息彼此纠葛,这让我们齐齐想到了上身,至于借尸还魂,可能性不大,毕竟还有活人的气息,不过这等情况下,第一步是上身,第二部只怕就是借尸还魂了! “抄家伙,上!” 老白吆喝了一嗓子,与我们齐齐朝着前方奔去。 “小心为上!” 绾娘儿亦步亦趋的跟着,一边走一边急促的说道:“下面土生土长的那些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不能算是纯粹的死者,它们是纯粹的阴气和死气下滋生出的生灵,是阴极生阳孕育出来的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可以算是活着的,很是有些诡异莫名的手段,似眼下的这种,不一定就是上身,就我所知,还有好几种情况会出现类似于上身的效果,而懂这些伎俩的那几种东西……都不好惹!!” 她眼中闪过一抹隐忧:“难道是……不可能!绝不可能是那种东西!它们只会出现在蜂场里,绝不会出现在墓葬里,这里没有它们想要的东西,天底下也没有能困住它们的手段,除非是它们自愿留下……” 说着说着,她好像是自己把自己说服了,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那种东西,其他几种的话……凭我们这几人栽不了跟头。” 我扭头看着都有些神经质的绾娘儿,正要问让她担心的那东西是什么时,却被“铿锵”一声巨响拉回了眼下的情况,鹞子哥担忧小稚的情况,赶到第三间墓室门前的时候就直接动手了,撬棍一下子插进墓门底下的缝隙里,力道极大,地面都遭到破坏,崩起许多石头渣子,有一些都打在了我身上。 只是,无论鹞子哥怎么发力,那墓门就是纹丝不动。 红了眼的鹞子哥嗓子眼儿里挤压出野兽般的低吼,胳膊上的肌肉像一条条的虫子一样在蠕动,墓门依旧未动,那撬棍却一点点的扭曲了。 眼看抬不动墓门,鹞子哥只能收手,恼恨的将撬棍扔在一旁,扭头对我说道:“惊蛰,你来!” 换我来也没用!! 从鹞子哥插入撬棍的深度我就能瞧得出,这就是一堵简单的落地石闸,毕竟只是一间随葬墓室,规格上不会很高,墓门作为防盗系统中最为重要的一环,不会使用什么格外厉害的技术,在古代那种环境下,一切跨时代的技术都意味着高昂的成本,刘去疾有钱也不会这么花,这道墓门在防盗力度上很有限,因为墓门比较小,重量也不大,顶多五六百斤的样子,若是换了以往,这样的分量鹞子哥一个人就能轻松举起。 出现眼下的情况,只有一个可能。 我立刻说道:“这间墓室应该被温韬光顾过,遭到过暴力破坏,因为是落地石闸,直接抬起的成本很低,他们当初肯定是直接把墓门抬起来的,用来吊门的一些东西应该是损坏了,以至于这门卡住了。” 我面上表现还算正常,可心里的担忧程度不比鹞子哥他们少,没多做思忖,直接道:“没工夫管那些了,无双,直接把门打碎了,这门厚度顶多三十公分,里面没有夹铅,能砸开!” 老白急惶惶的道:“可是,小稚是怎么进去的呀?” 这问题谁也回答不了,眼下的一切都透着不对劲! 无双已经抄出了大锤,抡圆了狠狠捣在墓门上。 “咔嚓”一声,最外面的一层石皮应声裂开。 紧接着,一锤接着一锤抡在上面,碎石头渣子崩飞的到处都是。 凭着无双的气力,没过几下,墓门上就隐隐出现了裂痕,乃至于无双手里的大锤锤柄都有些微微弯曲。 无双稍稍缓了缓,活动了一下肩膀,“嘿”的喝了一声,卯足了浑身气力发出势大力沉的一击。 轰隆一声,整个墓门在这一击之下立刻崩裂成碎块。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我把刚刚捡起来的提梁卣猛地扔了出去,准确无误的砸在包裹着落地石闸的墙体上,随即,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就从墓门上面掉了下来,赫然是一柄形状类似于铡刀的重型斧头,一般落地石闸上都会有这样的机关,这种斧头就被落地石闸顶在上面,石闸如果是完整的,这东西自然不会落下来,可一旦石闸被打碎,这东西就会随之落下,像断头台一样,有极大几率把准备进入墓室的土夫子剁成两片。 一切都在兔起鹘落之间。 墓室里黑洞洞、雾蒙蒙的,隐约可见,里面黑影幢幢,似乎有样貌古怪的塑像,因为过于混沌的原因,一时片刻我并未看到小稚的踪影。 “小稚!!” 老白扯着嗓子冲里面喊了一声。 似乎是回应老白的呼喊,里面忽的传来“哈”的一声响动,似哈气声一样,滚滚的黑雾夹杂着狂风“呜啦啦”的呼啸着从墓室里喷涌出来,风势凛冽,直吹的老白嘴巴咧开,脸皮“哗啦啦”的抖动,眼皮都微眯着,不知吸入了多少,随即脸都绿了…… “这是口臭……” 老白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堵住了,扑面而来的黑雾把剩下的话全都灌回了肚子里。 我一把扯住他后脖子位置的衣服,猛地将他拖到一边,在此过程中,我一直都严严实实的捂着鼻子,相比于他,我吸入的很少,可依旧被那阵阵恶臭恶心的肚子里翻江倒海。 太臭了! 有点类似于牙垢的那股子味道,却更加浓郁,感觉真是几千年没刷牙簌口发酵出来的味道,猛地哈上一口陈年口臭,谁都遭不住。 黑雾眨眼间将眼前的一切都遮蔽了,伸手不见五指,好在,我能感觉自己依旧在拉着老白的后脖领子,倒不算是孤身一人! 黑暗中,绾娘儿的声音响起,有些尖锐:“居然真的是它,刑鬼隶!!!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紧接着,一连串阴森森的鬼笑压住了她的声音。 桀桀桀…… 阴森森的鬼笑自四面八方而来,好似有成百上千个小鬼正在我们身边狞笑一样。 我闭上双眼,利用精气神来观视周遭一切,情况不出所料,如同刚刚踏入刘去疾墓葬时所感受到的一切一样,周围黑蒙蒙的,什么都看不到。 骤然遭逢了如此剧变,按说几人少不得开口吆喝几句,把人都聚拢在一起。 可是,我压根儿都没听见有人说话,几人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包括我师父在内。 “老白,老白!” 我冲着前面大喊了两声,明明被我拽着衣领的老白却纹丝不动,没有任何回应。 于是,我猛地将他往我这边拉,却听得“嗤啦”一声,只拽下了一块碎布。 狗娘养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捂着口鼻,虽然不知这黑雾的根底,但能不吸入尽量不吸入肯定是对的,狠了狠心,干脆主动朝着老白所在的地方靠拢过去。 结果,我这边一动弹,旁边立刻传来“沙沙沙”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匆匆跑了过去,带出一连串“桀桀桀”的怪笑声。 我猛地转向那头,可随后那声音又在我身后响起,我心下一惊,忙向前跑了两步,顿觉小腿上一凉,条件反射般的抬腿朝身后踢去。 嘭! 我明显感觉踢到了什么东西,对方并不沉,我匆忙反应下的一脚根本算不上使了多大力气,可依旧是踢飞了对方,待我转过身后,隐约可见一个一尺高的东西骨碌碌的从地上爬起,眨眼间就钻进黑雾里消失不见。 那小东西屁股后面有尾巴,却是直立行走的,一手里还拿着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 猴子? 我觉得那东西看着像猴子,随后又想到了小稚之前说过的话,她昏迷后,曾看到很多脸上花花绿绿、像是猴子一样的东西,嘴巴上叼着短刀,跳到她身上割肉吃。 这些东西竟是真的存在的? 我摸了把小腿,湿漉漉的,这才感觉到了疼痛,如果不是反应快,赶紧朝前躲了躲,刚刚恐怕就不是被割了一刀了,而是被剜了肉下来,说不得脚后的筋腱也得被割断。 我心头震骇,愈发的不敢放松了,持刀冷冷窥视着四周。 “不对劲呀,这里很不对劲!!” 茳姚的声音忽然在我心头响起:“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东西,为什么我会有种莫名的恐惧,好像自己下一秒就要完蛋了,不光是我,整个风铃里都不对劲,山上那些东西……啊!!” 话未说完,便已化成惨叫…… …… 第0804章 蜂王 突来的惨叫声让我心里一抽,忙呼喝道:“茳姚,茳姚……” 扑棱棱…… 腰间的风铃忽而剧烈晃动起来,铃声急促。 下一刻,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生生从风铃里坠落出来,“噗通噗通”摔在地上,正是茳姚和阴奴。 只是,此时的茳姚看起来有些狼狈,钗发凌乱,神色间还带着一些仓皇。 相比较之下,阴奴的状态要好一些,像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惊吓,“哇”的大叫了一声,一蹦数尺高,竟直接骑在了我脖子上,两腿死死箍着我脖子,双臂抱着我的脑袋,浑身都在瑟瑟发抖。 “你给我下来!” 我毛了,伸手去拽这厮,这厮却死活不撒手,最后干脆两手拽住了我的头发,我一扯它,反倒是扯得我头皮生疼! “救我,快救我!!” 阴奴急促的大叫道:“小子,我救了你那么多次,这回轮到你了,你再敢拽我下来我和你没完!!” 眼前狗屁都没一个,咋咋呼呼个什么劲儿? 我懒得理会这厮,见茳姚仍伏在地上,好像没力气站起来,就伸手去拉她。 茳姚吃力的举起手臂,就在我和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的刹那,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我们两人的手瞬间又拉开了距离,太快了,只觉得眼前一个恍惚,原本近在咫尺的二人又错开了几十公分的距离,如果不是我很确定自己刚刚已经碰到了茳姚的话,恐怕我都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幻觉了! 茳姚张了张嘴,似乎在说话,可我听不见她的声音。 我不甘心,一步跨前再度去拉她,同样的状况再度发生。 像是……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在拉拽她一样。 看着茳姚流露出从未有过的无奈和凄惶无助,我莫名的心里一疼,怒发冲冠下,接连几步追了上去,怒喝道:“给老子滚开!!” 与此同时,再度伸手! 啪! 这一次,我终于握住了茳姚冰凉的手,猛地一拽,把茳姚直接拖到自己身旁。 茳姚浑身乏力,看样子是站立都有些勉强,大半个身子都倚在我身上,明明已经狼狈不堪了,居然还有心情笑,笑的没心没肺的,有些虚弱的嗤笑道:“啧啧,不错的嘛,我家的废物点心可算不是一无是处了,有那么点天官的模样了,看的我都有点矜持不下去了,对对,就这个眼神,再狠一点,再狠一点我就从了你了。哎呀,不成了……软了软了,我快站不住了……” 这娘们…… 真是开口必有虎狼之词啊! 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提刀戒备着四周,恼道:“别说屁话,你是怎么出来的,难不成又是被风铃里那些东西给踢出来的?” “真是不解风情,是我表示的不够直接吗?可是我明明已经说得很直白了呀,男人要硬,女人要软,这都是水到渠成的表现呀,这时候你不是该搂搂抱抱举高高的吗?” 茳姚兀自咕哝了一句,还狠狠丢给我个白眼,就在我耐心快耗尽的时候,才幽幽说道:“这回可不是山洞里那些东西把我们踢出来的,这里有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有股让我很不舒服的气息,却不知道是什么,风铃里像是凭空多了很多触手一样,山洞里的那些东西都被惹毛了,纷纷怒吼,它们厉害,那些触手不敢奈何,纷纷消退,我和阴奴就不成了,下一子被拽了出来,一身气力被汲走了七七八八……” 原来如此,是只针对阴人的吗? 而且,看样子道行比较高的它是拉拽不动的,应该只能拖拽得动道行比它低的。 茳姚几乎是和我同步成长的,也就是说……这暗中的东西,道行怕是要比我高,却应该是对付不了我师父的。 我心下稍定,随即又想到了绾娘儿,也不知她怎么样了,恐怕处境不太妙,连魂器里茳姚都被拖了出来,只怕她藏在张歆雅的身体里也是躲不过去的。 “来了!” 忽的,茳姚惊呼了一声,下意识的朝我靠近了几分。 层层黑雾中,一点寒芒一闪,随即,一个小小的东西杀出,因为有黑雾遮蔽我的视线,等我看到它的时候,它已经是近在咫尺了,一跃而起,直扑茳姚而去。 “找死!” 我厉喝一声,挥刀朝着这东西斩去,不过这东西灵活的很,在半空中猛地一转方向,朝右侧逃遁了去,我刀锋一转,顺势循着它切了过去,无奈这东西逃遁的速度很快,眨眼就遁入黑暗里,无影无踪。 “后面还有……” 不待茳姚说完,我另一只手在她肩膀上一压,茳姚身子立刻矮下一截,我手中的百辟刀不曾收回,刀势未变,擦过茳姚的头顶,径自朝身后掠去。 叮! 身后传来一身脆响,百辟刀似乎砍中了什么东西,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 待我回身,却见那朝我身后扑来的东西已经被猝不及防的一刀扫落在地,它手里的短刀断裂,在地上骨碌碌的滚开一段距离后,一跃而起,准备逃入黑雾里。 我哪里会给它机会逃走,宁心静气,一声清啸,手中的百辟刀已然掷出,“噗”的一声将这东西钉在地上。 凄厉的惨叫声自这东西的身上传出,被钉在地上后,它身上竟腾起袅袅青烟,仿佛体内点燃了一把火似得,体表正在一点点的融化,一层有点类似于蜡质的东西正顺着身体流淌下来,给人的感觉像是它身上的油脂在融化一样,有点恶心。 在腾起的青烟将它彻底包裹之前,我总算看到了它的脸,花花绿绿的,果真是小稚描述的那些拿刀子割他肉的东西。 眨眼间,地上融化出一滩白色的液体,那被我钉死的东西体型也小了一大圈,青烟散尽后,露出的模样大变,不再是模样像人又像猴子的怪物,而是……一只蜜蜂! 只是这蜜蜂的体型也太大了,体长恐怕要超过二十公分,被我斩断的刀也不再是刀,而是一枚长达十多公分的毒刺!! “这……” 我被这古怪的一幕搞的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走上前去拔起百辟刀。 那巨大的蜜蜂就挑在刀尖儿上。 与寻常蜜蜂不太一样,这东西的腹部没有蜡腺,肚子很长很长,相较于肚子,它的翅膀又显得很短,顶多只到腹部的一半位置…… 这独特的模样,分明就是一只蜂王呀,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蜂后。 只不过眼下这蜂王的屁股上没有螯针,看来,它化身为怪物时的短刀就是它的螯针。 寻常的蜂王平时不会蜇人,它们屁股上的“针”一般都只用在内部的争斗里,可这并不意味着它的针上没有毒!! 我心下一惊,忙摸向自己腿上被割开的伤口,伤口翻卷起来,可却没有一点知觉,像是打了麻药一样,血水已经濡湿了裤子,看这清醒,蜂毒已经发作了,目下没工夫去料理,只能祈祷这蜂毒不够要命吧! “好熟悉的手段呀……” 骑在我脖子上的阴奴使劲儿抓了抓头,喃喃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种东西,哎呀,太熟悉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 “那就稍后再想!” 茳姚扶着我肩膀努力的站直身体,沉声道:“你好像惹毛这些东西了,有很多正冲着你过来,太多了,少说都有三五十个!” 一个尚且不好对付,三五十个若是一齐扑上来…… 看来……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了。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冲茳姚说道:“离我近一点,阴奴也是,这一招……我也没把握,现在都祈祷我能庇护的了你们吧,若是庇佑不了,怕是你们都得死在我手里了,下辈子……算了,恐怕也没下辈子了,就这样吧,算我对不起你们!” …… (第一更,年前太忙了,对不住各位,春节不断更,我不会休息的,晚上还有更新。) 第0805章 啖妇 铿! 百辟刀重重戳在地上。 我双手拄刀而立,内心渐渐空灵安宁下来,无视四周环境给我带来的不适以及蛰伏着的沉沉杀机,一边回顾着行飞符之术时那种玄之又玄的感受,一边观视己身,感受着腹中地灵珠的每一次跃动,尝试着精细的梳理着灵气,并有意识的开始操控,同时口中诵道: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视之不见,听之不闻。 包罗天地,养育群生。 诵持万遍,身有光明。 ……” 这正是道家八大神咒中的第五咒——金光神咒! 经过一系列的锤炼后,如今我基本可以做到熟稔的驾驭此咒语了,上一次甚至以金光神咒冲散邪魅,庇佑老白他们,然而,茳姚和阴奴毕竟不是活人,这金光神咒是对他们有伤害的,眼下他们因为莫名的力量拉拽无法躲入风铃里,我也只能尝试着利用自己的精气神来控制力量不去伤到他们。 这对我来完全是一次冒险的尝试,金光神咒是自身力量的喷薄爆发,冲击四周,我只是利用精气神将符箓打出去都无比艰难,要控制这样的力量,难度太大了,道家的人动用金光神咒庇佑活人的数不胜数,庇佑亡人的……大概我这也是头一回了。 掌握飞符之术后,我已经渐渐摸索出了精气神与自身灵气彼此交感呼应的门路,此刻,金光神咒一出,伴随着地灵珠的颤动,浑身的灵气在奔腾躁动,很快我就寻觅捕捉到了那种共鸣,口中诵念咒决的速度愈发的快了。 “三界侍卫,五帝司迎。 万神朝礼,驭使雷霆。 鬼妖丧胆,精怪亡形。 内有霹雳,雷神隐名。 洞慧交彻,五炁腾腾。” “……” 茳姚此刻已经明白我要做什么了,眼中闪过一抹恐慌,以她现在的虚弱样子,根本禁不住金光神咒的冲击,必定要魂飞魄散的,不过很快又坚定了下来,再度默默朝我靠近一些,只等四周悉悉索索的声音大作时,忽的说道:“来了!” 我豁然睁开双眼,暴喝道:“金光速现,覆护吾身!!” 轰! 早已在体内引而不发的灵气在这这一刻喷薄而出,皮肤上浮现出淡淡的金色,柔和的光晕似水中的涟漪,以我为中心向四方荡漾。 同一时间,黑暗中蹦出了数不清的小鬼,嘴巴里叼着刀子,桀桀怪笑着朝我扑上来,当它们被金光扫中的刹那,怪笑声立即变成了惊恐的惨叫声,那些跳跃起来的直接在半空中定格,好似中了定身术一样,所有动作凝滞,随后簌簌向地上坠去,之后便一动不动,只有身上“滋滋”的腾起白烟,蜡质的东西在融化。 金光覆映下,阴奴惊恐的大叫起来,甚至连茳姚都默默闭上了眼睛,如在等待判决。 我的精气神在这一刻凝聚到了极致,竭尽所能的去引导金光神咒,那金光在我的竭力引导下,竟真的避开了阴奴与茳姚。 不过,仅仅是维持了瞬间而已。 金光猛地收缩,开始朝阴奴和茳姚侵蚀。 阴奴一个不慎被扫到,当即惨叫了一声,被扫到的耳朵竟腾腾生出了白烟。 我低吼一声,强振已经有些萎靡的精神,正在侵蚀阴奴和茳姚的金光再度徐徐散开。 很奇怪的一种感受,与其说我是在和这些层出不穷的小鬼搏斗,倒不如说是自己在和自己战斗,恍惚之间,我甚至能听见自己脑袋里正回响着一些不堪重负的奇怪声音。 不断从黑暗中的跃出的小鬼越来越少,直至彻底停歇。 随即,我体表的金光一敛,这里又重归于黑暗。 我大口喘着粗气,低头看着遍地的蜂王尸体时,这些尸体都带上了重影儿,我眨了眨眼,视野渐渐清晰,可精神的疲倦却无论如何都驱散不了,口鼻间不知怎的就溢出了血,我狠狠拿袖子擦了擦,却不见停,兀自汨汨流淌着,最后顺着唇珠儿滚落下去。 “你……要不休息一下吧?” 茳姚迟疑了一下,说道:“这不光是伤了心神,连带着还伤身了,硬撑着没有好处!” 我摇了摇头,问道:“现在你能回的了风铃里吗?” “还是不行的,那股拉扯我的力量还是没消失,应该不是这些小鬼的问题。” “……” 果然如此。 对于这个结果,我并不意外,能把风铃里那些东西都惊动,显然不是这些小鬼能做到的。 也不知小稚他们怎么样了。 我叹了口气,扭头对茳姚说道:“你跟紧我一些,这里很古怪,我明明是和我师父他们在一起的,可自打那黑雾喷出来以后,明明近在咫尺却彼此不可见,不可闻,原本挺狭隘的墓道都好像一下子变得宽阔了起来,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说这话,我已经摩挲着开始向前走了,没走几步,两手就已经摸到了冰凉的墙壁,仔细回忆了一下黑雾喷出来时我拉着老白躲避的方向,随后开始摩挲着墓道墙壁前行,试图摸索进墓室里。 在我想来,我师父他们八成也会如此选择,毕竟小稚还在那刑鬼隶的手里。 “我想起来了!!” 忽的,骑在我肩膀上的阴奴叫了一声:“我知道在哪见过那些东西了!” 我没理会他,兀自顺着墓道前行,很谨慎,每前行一步,都要好好确认一下周遭,确认再没有那种小鬼,这才再度前行几步。 不过,我的耳朵却是竖起来了。 阴奴这时转而问茳姚:“主人,您还记不记得甘盘这个人?” “自然是记得的。” 茳姚点头:“先王小乙时,甘盘即为大臣,先王崩俎前,嘱甘盘辅政,我王武丁继位后,甘盘为相,我虽然不过问政事,可还是听说过他,也见过几次。 难道那些蜂王跟甘盘有关系?不可能吧…… 我看那蜂王应该是某种邪术养成的东西,甘盘是我殷人的中兴名臣,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情?” “不是甘盘,是甘盘的族人!!” 阴奴道:“有一次我受命去给甘氏一族送一些东西,曾在他们的府邸里亲眼见到过这件事情,甘氏一族有一位族老嗜食蜂王乳,于是请来了一位养蜂人,这养蜂人号称自己是女登之后,深谙此道,能酿出用之不竭的蜂王乳,于是甘氏一族将他请了来,一直在帮甘氏一族养蜂。” 女登,应该就是炎黄时期的女登部了。 相传,渭水南岸的天台山里有一个部落,部落里有个女娃动作灵敏如猿猴,部落里的人叫她女登,女登后来生一子,便是炎帝,于是,这个部落也就被称之为女登部,女登部善于采摘野果,驯养蜜蜂,是传说中养蜂之始祖。 接下来,阴奴说了这么个事儿,倒是说清楚了那小鬼的来历和名头,果真是一种邪术,估摸着甘氏一族请来的这个养蜂人本身就是个邪术师,什么女登之后压根儿就是在给自己找个噱头罢了。 这养蜂人进入甘氏一族后,族老就问过他如何酿出享之不尽的蜂王乳,养蜂人说,须以人为祭。 此事甘盘听闻后,大怒,一度要驱走养蜂人,不过被族老暗中留下了。 后来,甘盘随商王武丁出行狩猎,那一日,阴奴正好去了甘氏一族,族内有个女仆,干活的时候偷奸耍滑,没事儿的时候就在人背后嚼舌根子,传谣言,阴奴到了的时候,这女子正被吊起来抽。 养蜂人正在观刑,笑而不语,只等刑毕,排众而出,对那族老说,似这等长舌妇,这等惩戒是没用的,回头肯定还要造谣生事,既然她不愿意干活儿,总是偷懒,不妨交给我,我会让她永不停歇的一直干活,一劳永逸。 族老略一沉吟,同意了。 养蜂人将仆妇带回自己的房间里,洗剥干净了,开始给仆妇喂一些药汁,随后,就差人取来了许多活过三年的蜂王,寻常蜂王寿命不过就是三到五年而已,活过三年的蜂王,已经可以算是年迈了。 这些蜂王被放出来后,一下子就扑向那仆妇,密密麻麻,将仆妇包裹成了个黑麻麻的甬子,只听得那仆妇不停的凄厉惨叫着,血水汨汨流出。 原来,这些蜂王竟开始啃食那仆妇。 阴奴从王宫里出来的,地位不低,养蜂人甚至讨好的仔细介绍了,说仆妇服下的药是特殊调制的,会刺激的蜂王发狂,生食活人,连带着魂魄也跑不掉。 蜂王啃食了人肉后,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 不过片刻,仆妇被啃食的干干净净,骨头架子森白,连一丝儿的肉都没了。 而那些啃食了人肉的蜂王则当场倒地死去。 养蜂人将这些蜂王捡了起来,泡入油缸里。 那浴缸里的油是山膏之油。 山膏也是一种以前的动物,阴奴和茳姚都见过,只不过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可见了,据说这种东西长得很像猪,通体火红,脾气很是暴躁,叫声如同在咒骂他人一样。 茳姚说,她还吃过这山膏,味道和野猪肉差不多,但是后座有毒。 准确的说,是后座的油脂有毒。 用来浸泡蜂王的油脂,正是山膏后座的油脂。 养蜂人说,蜂王死了,那仆妇的魂魄却被分食分别进入了蜂王的躯壳里,再以山膏油封住,药熏七七四十九日,那蜂王能吸收掉山膏油的话,就算是成了,反之,就得重来。 如此培养出来的蜂王,养蜂人戏谑的将之称为啖妇,他最喜将长舌妇以及那些口出污言秽语之人这般处理,名曰啖妇,倒也算是相得益彰。 这啖妇一成,状如人与蜂之结合,浑身披着毛发,倒是与猴子有点相似,身高一尺,胸腹生十乳,如同挤牛奶一样,每日里坐在那里不断的挤蜂王乳,一日不挤,乳胀如石,痛苦不已。 所谓取之不尽的蜂王乳,便是由此而来了。 且,这啖妇凶狂,最喜食鬼魂,有时也食人,所以饲养啖妇的时候必定是要极其小心的,一个不慎就会被反噬。 养蜂人笑曰:啖妇如恶犬,养不熟。 这件事给阴奴留下过极大的心理阴影,只不过时过三千年,而且他只是见识了制作啖妇的过程,却没见过真正的啖妇,一时片刻识别不出来倒也正常。 “我好像明白了。” 我自语道:“当时绾娘儿说,这刑鬼隶只会出现在蜂场里,看来它是喜欢吃蜂蜜?墓室里是万万不可能有蜂蜜的,谁知道……这里竟然有啖妇,日日产蜂王乳,刑鬼隶会出现太正常了。 这是……刘去疾刻意安排的吗? 啖妇食魂,还能吸引刑鬼隶…… 镇压陶望卿尸身的手段和这些布置有关吗?” 话刚落,我脚下一绊,踢到了许多碎石。 当即,我不在胡思乱想,高度戒备了起来。 墓室找到了!! …… (大章,写的久了点,第二更奉上,祝各位读者兄弟姐妹除夕快乐,阖家团圆。) 第0806章 索中人 墓室中的黑雾愈发重了,恶臭难当。 这臭气应当就是刑鬼隶身上的味道,想来是没毒的,不然凭我吸入的量,早该有所反应才是,不过啖妇的蜂王尾针所化的匕首却是真真的有些毒,我腿上只是被割开了一条口子而已,如今半条腿都没了知觉,且这毒素好像能破坏人体的凝血因子和血小板,不过就是一拃长的伤口而已,却血流不止,血水濡湿了裤管不说,如今更是顺着小腿灌进了鞋子里,以至于靴子里湿湿滑滑的,走路的时候不免一瘸一拐,还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浓郁的黑雾下,可见度比在墓道里的时候更差。 先前周遭起码还是朦朦胧胧的,如今干脆成了睁眼瞎。 没了办法,我只能摸着墙壁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墓室里走,边走边心里暗自叹息着:“可惜了,惊变来的突然,绾娘儿都来不及说清楚这刑鬼隶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约莫我们当中也只有她才了解这种阴司里的土著,如今可倒好,不了解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对于它的手段更是一无所知,稍有不慎唯恐中了招!” 至于这刑鬼隶,我是没听说过的,就连阴奴和茳姚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它们只感觉到恐惧,彷似这东西是专门对付鬼物的,进了墓室后,这种恐惧感愈强,阴奴骑在我脖子上,死活不肯下来,双手死死抓着我的头发,就连茳姚也下意识离我近了一些,不动声色的挽着我的手臂,可见这东西到底给了它们多大心理压力。 咚! 忽的,我一头撞在了一个冷冰冰的东西上…… 此时我进入墓室不久,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直觉告诉我,这间墓室本身应该不大,这东西所在的位置应该就是东边的角落。 我想到了小稚之前说过的话,她的梦境里,除了啖妇外,四个角落里还冲出了怪兽,分别叼住她的脑袋和四肢,状如五马分尸…… 难道说…… 我心下一惊,在撞到那东西的刹那,立刻拖着茳姚后退,与此同时,手中的百辟刀猛地向前劈了出去! 铿!!! 火花在黑暗中一闪而逝。 随即,前方传来“哗啦啦”的响动。 除此外,倒是再没有别的情况出现。 于是,我又接连朝那东西劈了四五刀,情况依然如旧,发出的声音似砍在了铁链上。 难道是个死物?还是说被铁链给拴住了? 我停顿片刻,见没有异样,就鼓起胆气一点点的朝那东西靠了过去。 这东西很大,少说有两个我那么高,即便是凑近了,依然瞧不出是个什么玩意,我只能上手去摸,触及之处,冷冰冰的。 石头的? 原来只是个上面栓挂着不少铁链的石像? 弄清楚了这玩意的质地后,我对自己先前如惊弓之鸟一般的仓皇行径只能报之以苦笑。 顺着这石像摸索片刻,确定不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石像,我又开始顺着铁链摸索了起来,一具石像上挂着铁链,未免有些诡异,我觉着这里头可能有些蹊跷。 铁链生锈的很厉害,到处都是凸起的疙瘩,有些粗糙,顺着铁链一直摸着,然后……我拉住了一个有些柔软的东西,凉的过分,但那触感分明告诉我,这是……一只手! 接触到的刹那,我立刻闪电般的收回了手,横刀在眼前,心头惊疑不定。 等了片刻,没有异样发生,茳姚低声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这里的黑雾好重,比墓道里还要诡异,我在这里成了瞎子,什么都感受不到!” 至少,在墓道里的时候,茳姚还能捕捉到那些啖妇的活动,可进了这里以后,她就一直再没吭声,我大概能猜到她八成和我一样,直接成了睁眼瞎,犹豫一下,我低声说道:“这石像上有铁链,铁链上好像拴着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难道是陶望卿的尸身,应该不太可能,她被昭信剁成肉酱煮了,尸身八成就是一堆残骨而已,到底是什么呢……” 话未说完,我浑身汗毛都倒竖了起来,因为……我的肩膀上无声无息的搭上了一只手,一只温温乎乎的手,阴奴就骑在我脖子上,这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时,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了它,它当即“啊”的鬼叫了一声。 我想都没想,转身抡圆了百辟刀就朝身后斩去。 那只搭在我肩膀上的手一下子抽了去,周遭传来“蹬蹬蹬”的声音,对方似乎在退后,这一刀劈了个空。 而后,一道急促的声音在黑雾中响起:“惊蛰,别紧张,是我!” 我不敢置信的问道:“师父?” 黑雾里“嗯”了一声,随即干冷的墓室里掀起气流的涌动,周遭的黑雾亦随之而动,似乎变得稀薄了,眼前的情形清晰了一些。 在我面前几步开外,果真有一人提着祖器而立,发髻散乱开,长袍鼓荡,激起的罡风吹散了黑雾。 我狠狠揉了揉眼睛,终于确认,眼前站着的这人,正是我师父。 “这东西的鬼蜮伎俩厉害!” 我师父叹了口气,朝我走来,兀自说道:“连我也差点着了道,到现在都没寻到它藏在什么地方……” 他的手搭在我肩膀上的时候是有温度的,应该确实是我师父无疑,只是……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先前遭遇啖妇的时候,我和茳姚可谓是九死一生,若我师父能在黑雾里自由穿行不受影响的话,怎么会眼睁睁看着我和茳姚挣命? 好吧,按我师父的性格,茳姚怎么挣命他是不会搭理的,如果不是有同气连枝这么一层关系,他巴不得茳姚赶紧嗝屁,对此喜闻乐见,但他绝不会看着我那么艰难挣扎。 所以,我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步。 我师父似乎看出了我在想什么,脚步一顿,略带歉意的说道:“别怪师父,那东西属实厉害,很多人都遭灾了,比你凶险的多,师父顾不过来的,只能寻机斩了那暗中作祟的东西才成,可惜到现在都找不到那东西。” 我面色平复一些,轻声问道:“其他人呢?” 我师父冲着后面昂了昂下巴。 茳姚在盯着他,挽着我手臂的手以手指在我臂弯处轻轻点了几下,示意她和阴奴会盯着。 无怪我如此,实在是有些鬼蜮伎俩过于诡异,连我师父那种人都会着了道,眼下这情况……小心为上! 得了茳姚的回应,我安心一些,回头看了一眼。 黑雾散去不少,身后那石像的模样也能看清了。 这是个人,不对,是个人形的怪物。 体型与人一般无二,可身上却长满了鳞片,口中生出獠牙,血盆大口张开,一双眼睛暴徒着,很像阴曹地府那些鬼隶。 一个女子正被这石像抱在怀里,身上被铁链拴着不说,石像两手的尖锐指甲就抵在女子的胸腹位置,彷似女子稍稍动一动,就会将之开膛剖腹一样。 女子头颅耷拉着,长发披散,透过发丝的缝隙,能看到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很是清秀,棱角柔和,属于那种小家碧玉的类型。 这是……绾娘儿!! 我怔了怔,思索片刻,才想起这是谁,没办法,绾娘儿基本都缩在张歆雅的身体里,而且因为对张歆雅用了种魂术,二者不可分割,恐怕除了我,我们当中的人都没见过她的真实模样,就算是我,也是当初被她扯进怨恨天里,偶然瞥见了她本来的样子。 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师父面带哀伤,轻声说道:“你也看到了,她们都出事了,根本从那石像上弄不下来,强行劈断锁链,这石像就会要掉她的性命,我终究是欠她的,怎能下得了手?” 绾娘儿成了这模样,我也担心! 可此刻,还是得考虑眼下的模样,我回过头问道:“现在怎么办?只能干掉那东西?” “没错,只是那东西藏了起来,我也没办法把他揪出来,毕竟……我没办法观视这里。” 我师父叹了口气,说道:“不过,我倒是慢慢的品出了一些味道,那东西好像只能对付身上有死气的人,尤其是对于亡人,格外的厉害,倘若不是道行远高于它的话,在它面前几乎是任由宰割的下场,对于活人……它却有些无可奈何,这也是咱们师徒二人一直没受骚扰的原因。 我思前想后,倒是有了个办法,如果你以咱们清微道的绝技封住全身生气流淌的大穴,进入假死状态,兴许能把它骗出来……” 我没给他说完的机会,直接道:“师父,如果情况真如你所说的一般,我倒是有个更好的办法,只是……这需要用到咱们道门的典籍《太平经》,不过,这太平经里面的复文实在是太过于复杂了,我虽然很努力的去学了,可还是有些记不住,要不师父您先诵一遍太平经,给我一些提点?” 我师父面色一滞,蹙眉道:“你这到底又是个什么法子?太平经洋洋洒洒两千余字,太耽搁时间……” 话未说完,我抡起刀就朝他斩去:“你给我去死吧!!” …… (大醉了两天,到今天脑子一直迷迷糊糊的,这章写了四五遍,总是不满意,折腾了一晚上才修改到合格,更得晚了点,对不住,年过了,接下来会补更了,让大家久等了) 第0807章 石鬼 我骤然发难,眼前这个所谓的张道玄根本来不及做出避让与反应。 当然,如果是换了我师父来的话,似这样直来直去的一刀断无躲避不开的道理。 噗!! 刀锋自其额头切入,近乎全数没入。 眼前的张道玄浑身巨震,不敢置信的看着我,百辟刀楔入的地方溢出丝丝缕缕的鲜血,紧随其后,鲜血如决堤一样,“哗啦啦”的汹涌而出,在他脸上肆意纵横。 他满脸鲜血,嘴唇蠕动,没有发出声音,但看其口型,应该是说了两个字:“逆徒……” 我手一颤,随即拔刀,再度朝其脖颈上扫了去,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血液更是飙溅了出来,不过在迎着我面门泼洒上来的刹那,却化作了黑气。 再看眼前的尸体,在倒在地上的刹那,立即四分五裂,转而化作了黑气,汇入周遭的滚滚黑雾里,不见影踪,不留一丝痕迹,仿佛这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只是我握刀的手却抖得厉害。 这一切发生的突然,这个所谓的张道玄没有反应的过来,茳姚同样没反应的过来,她大抵是心里有些戒备的,但没想到我会出手出的这么果决狠辣。 怔了怔,茳姚问道:“你……怎么确认他是假的的?” “太平经!他不是嫌那洋洋洒洒两千复文太长,是他根本诵不出!!” 我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道:“你不知道这东西也正常,这太平经虽然是道门早期的主要典籍,可现存的这些道家的流派和分支却鲜有学习这东西的,可能龙虎山上的天师道还有些人会钻研,但清微道是不学的。 上回我遇到牙侩,引出了有关于太平道的一些事情,此事早课的时候和我师父聊起过,我师父当时说过,太平道跟脚太乱,但无论是那些和天盟作对的邪术士,还是汉末张角的太平道,都会研读太平经,而太平经里有两千复文,最是复杂,其被称之为谶书,也是因为两千复文,这些结构奇怪的字体,发音更是古怪,如暮鼓晨钟,我师父说太平道或许行事跑偏了,但太平经却很是可取,尤其是这两千复文,其发音暗合天地大道,能却邪、辟鬼魅,邪祟是万万无法诵出的! 甚至,他还私藏着一部分太平经的复文,私下里传授过我…… 我让他诵太平经里的两千复文,就是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诵得出……” 言至于此,我已经说不下去了,颤抖就像是会传染一样,手抖得越来越厉害,渐渐蔓延到全身,以至于说话都带上了颤音。 茳姚注意到了我的不对劲,低声问我:“你怎么了?是不是中的毒发作了?” 我默诵八大神咒里的净心咒,颤抖渐渐止歇,这才说道:“没事,不太舒服罢了。” 茳姚到底是个聪慧的女子,略一思忖,立即明白了,笑道:“毕竟只是个假的……” 我摇了摇头,没解释。 师父师父,如师如父,我师父对我恩重如山,没他我就活不到现在,哪怕是假的,对着这样一副皮囊出刀也不太好受,何况也太像了,无论是神态还是模样,尤其是他最后嘴唇蠕动吐出的“逆徒”二字,更是直击灵魂。 “这东西……诛心啊!” 我抿了抿嘴唇,不再多说,掉头去看身后那石像。 说来也奇,哪怕是斩杀了那假货,这四周的黑雾依旧淡薄,并未恢复之前的样子,视线虽然还是会受到一些影响,但影响不太大,顶多就是夜晚的模样罢了。 绾娘儿依旧被抱在那石像怀中,披头散发,浑身被铁链束缚着。 “这不会也是个假货吧?” 茳姚轻声道:“刑鬼隶凝聚出来的东西过于逼真,肉眼难辨,甚至就连活人的气息都能模仿,凭着感应同样分辨不了,现下这情况……” 我沉吟了片刻,道:“这个应该是个真的,老白说过,骗术的最高境界是九分真一分假,那刑鬼隶用黑雾幻化出我师父的模样说的话……我看有很大成分都是真话! 我思前想后,觉着这刑鬼隶只怕真的是专门克制阴人亡魂的,对活人却有些没奈何,毕竟是阴曹地府里土生土长的东西,阴阳之间的规矩对它的束缚很大,它幻化出我师父的模样,想骗我封闭生气流动的大穴,陷入假死,想来我唯有处于这样的状态,它才好对我下手…… 绾娘儿因为和张歆雅前世之间的恩怨,虽然和我们走到了一起,终究是有那么一些隔阂的,利用她来达成目的……效果大抵不会比利用老白他们好!” 说此一顿,我看了茳姚一眼,笑道:“可惜了,你跟在我身旁,那刑鬼隶就算有手段也不会对你使,如果你和阴奴落单了,兴许就能见识到这东西的手段,咱们也不至于如眼下一样两眼一抹黑。” “你这人……心眼子坏透了!!” 阴奴骑在我脖子上阴森森的骂道:“我们都还没撞见这东西呢,一身的道行没来由的丢了九成半,果真撞上了,哪里还能有活路?你小子莫不是想借机甩掉我们俩吧?” 我撇撇嘴,没回应这屁话,心里不无恶意的揣测这家伙生前大概率是个男人,而且绝逼是个宦官,只有被割了那话儿的主心思才会这么扭曲阴暗,别人只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到他那儿都能衍生出偌大的阴谋论来。 说话的工夫,我的眼睛却一直在这石像上游离着。 直觉告诉我,这石像上绝对有门道。 难不成……有什么机关? 至于那铁链,我不敢贸然去拆解下来,犹豫片刻,上手在这石像的身上摸索,试图找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轰隆隆!! 石像在这一刻毫无征兆的动了,明明看着就是一块石头,没有任何可以活动的关节,偏偏,那两条手臂却收拢了一些,抵在绾娘儿胸口的锋利指甲立刻向前刺了三分,已然探入了腹部。 被抱在石像怀中的绾娘儿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痛苦,浑身巨震,本能的蜷缩起来,身体向后躲闪,无奈,她被紧紧抱在是石像的怀里,根本没有活动空间。 见此,我连忙停手,石像的动作也随之停下。 剧烈的痛苦下,绾娘儿竟有了一些反应,耷拉着的头颅微微抬起,魂魄似乎变得有些虚淡,双目无神,须臾后,才渐渐聚焦在我身上。 “张歆雅,找到张歆雅……她,她有危险!!” 绾娘儿开口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停顿了一下,咬牙道:“我在她身上使了种魂术,现在我被剥离出来,她离消亡也就不远了!” 我心下一突,不过很快还是冷静下来,定定的看着她。 让我去救张歆雅…… 她的反应是我万万没想到的。 没有犹豫,我摇头道:“我找不到她,但是找到你了,那就先救你,你们两个之间的恩怨与我无关,对我来说……你和她一样,都是最重要的同伴。” 绾娘儿愣住了,看了我片刻,竟吃吃的笑了起来。 我又问道:“刑鬼隶这东西对我们来说很陌生,你了解的比我们多,且说说,现在我该怎么做?” 绾娘儿沉默了一下,道:“看到束缚着我的这石像了么?它不是石像,是阴司的石鬼,活人是看不见的,唯有魂魄出窍可见……” 说此一顿,绾娘儿看了茳姚一眼:“刑鬼隶是阴司最神秘的狱吏,石鬼就是刑鬼隶身边的小厮,生者不可见,即便是死者,也唯有刑鬼隶决定对其用刑的时候,方才可见…… 想救我,只有一条路,魂魄出窍斩石鬼……” 茳姚连忙狂拽我衣袖,连我自己也是心头警铃大作,看着绾娘儿时眼神都变了! 绾娘儿眼中的希冀一点点消失,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冷笑了起来:“怎么?怕了?也对,魂魄出窍斩石鬼,其过程何等凶险,毕竟只是魂魄,一身的道行少说得散去七成,凭着三成余力与石鬼搏斗,稍有不慎,魂飞魄散,哪怕是擦着磕着了,只怕也会身负重伤,动辄便损了道行折了阳寿,你不敢倒也正常,和你师父一样,不过就是个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罢了,口口声声说我与张歆雅一样,可你为了张歆雅和老白他们,上刀山下火海都是肯的,大抵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可到了我这里却畏缩了……” 茳姚依旧在拉扯我的衣袖。 我也是有苦难言,若是换一种情况,莫说是魂魄出鞘,上刀山下火海又何妨,可是眼下…… 偏偏,这绾娘儿本身就是阴人,没办法用太平经的复文来测验…… 我面色阴晴不定,随即,心头一动,那刑鬼隶能模仿人的神态模样,甚至连气息都能模仿出来,记忆呢?记忆总该是模仿不出来的吧? 于是,我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你看姐姐这个样子好看么?” 绾娘儿原本满是怨恨的在看着我,闻言,怨毒之色一窒,神情变得古怪了起来,不知是恼怒还是在憋笑,哭笑不得道:“你还记着这个事情呢?未免也太记仇了……” 我原本有些压抑的情绪一松,不由得笑了起来。 当初从葬妖冢里出来,因为她和张歆雅前世之间的恩怨,双方闹腾起来,受害的却是我,我被她拉进自己的怨恨天里,重现了她的死相,一个挂在老歪脖子树上吊丝的女人忽然扒拉开头发问我她美不美,当时差点给我吓半身不遂…… 可惜,那时候发生的事情始终是双方心理的一个结儿,哪怕后来关系缓和了太多,我也终究是不敢开口提这茬儿,无数次忍下了想吐槽的欲望…… 怨恨天里的事情非常隐秘,此事……只有我和绾娘儿知道,且从未提及,她也知道,这让我放心许多。 不过,保险起见,我又问起了许多旧事,绾娘儿一个不落的全能说的上来。 聊了太多,渐渐的,连我都有些恍惚。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们竟一起经历了这么多…… 沉默了片刻,我在这石像前盘坐下来。 茳姚一看我盘坐下来,终于按捺不住了,喝道:“你疯了吗?就不能等干掉那刑鬼隶再说……” 话未说完,她自己都说不下去了,绾娘儿和张歆雅之间不同于我和她的同气连枝,种魂术极其霸道,是分开不了多久的…… 连绾娘儿自己都愣住了,大概没想到我会这样,面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轻叹道:“算了,你的情我领了,就这样吧。” 最后的作为,何尝不是一种试探? 至此,我疑虑尽消,看了困在石像上的绾娘儿一眼,幽幽道:“不管如何,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 言罢,正待要闭上双眼,试图去封闭自己身上的生气大穴,一道暴喝忽然自我身后传来。 “小卫子,别信她,这是个假货!!” …… 第0808章 九字伏魔 不待我做出任何反应,眼前的绾娘儿尖啸一声,猛地朝我扑将上来。 这是被点破,彻底翻脸了呀! 如今的她,哪里有半点束缚在石像上不能动弹的模样? 铁链“哗啦啦”的抖动,在她扑将上来的刹那,身影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虚淡起来。 这……怎么可能? 难不成那刑鬼隶还真能连人的记忆都模仿复制出来吗? 来不及细思这些,我就地向后一滚,一跃而起,挥刀朝着扑将上来的绾娘儿砍去,刀锋劈中对方的刹那,地方原本就有些虚淡的身影“噗”的炸裂开来,变成一大团滚滚四散的黑雾,有些直袭我面门而来,吹的我有些睁不开眼睛。 绾娘儿散去了,可缠过在她身上的那些铁链却没有散去,“哗啦啦”的抖动着朝着我纠缠过来,最后直接缠在我脖子上,与此同时,又有其余铁链探出,迅速缠绕在我身上。 下一刻,这些铁链猛地收紧。 我能感觉自己浑身的骨骼都被勒的噼里啪啦作响,呼吸也随之停下。 而后,铁链一扯,兀自将我拉向那石像。 我知道,自己决不能被那石像拉进怀里,一朝落了下风处处被动不打紧,如果被拉进石像怀里的话,只怕就彻底没机会了。 于是,在铁链把我拖向石像的刹那,我一手持刀,另一手猛地抓住铁链,手腕一翻,发力瞬间,整个人一跃而起,两脚一下子蹬在那石像胸口处,一时间陷入了僵持,我整个人犹如横躺在了半空中一样,双脚踩着石像,通过腰身发力,竭尽可能与铁链上的狂暴拉拽力量对抗着。 茳姚和阴奴见此一幕,立刻冲上来试图斩断铁链,却听石像发出“轰隆”一声闷响,不见有什么别的动作,这对主仆却立刻被扫飞了出去,落地刹那,二者的身形都虚淡了一些,明显是魂魄受了重创。 茳姚眼带惊惧的望着这石像,失声道:“它是活着的!!” “给老子撒开!!” 暴怒的嘶吼自身后传来,一个略微有些臃肿的人猛地从黑雾中杀出,赫然正是老白。 老白怒目圆睁,恍似怒目金刚一般,手里提着我们用来打砸墓门的大锤,三步并作两步赶上来,举起手中的大锤就照着石像的脑袋砸去。 咚! 石像纹丝不动。 老白身上却传来“啊”的一声惨叫,二秃子悲呼一声,从老白的身上倒飞出去,落地后嘴歪眼斜,满脸是血,抽搐了两下就没了动静,好似老白那一锤子没有砸在石像上,反而是砸在了它身上。 老白此刻红了眼,对二秃子不管不顾,再次抡起锤子朝石像砸去。 与前次无异,石像仍旧纹丝不动。 我不知道老白是如何从黑雾中寻摸到我的,此刻也没工夫问,在他接连的打砸下,缠绕在我身上的铁链越勒越紧。 这是一个角力的过程,我几乎是卯足了浑身的气力来对抗,只觉得眼眉处的血管突突跳动着,眼眶微微发热,好似血管会随时崩开一样,再加上脖子被勒个结结实实,伴随着这种角力和对抗,窒息感越来越强烈,肺里火辣辣,已然只是在凭着一股意志支撑着不被拉入石像怀中,意识却开始越来越模糊,眼前雾蒙蒙的。 恍惚间,缠绕在我身上的铁链不再是铁链,变成了赤红色的毛发。 而眼前那石像也不再是石像,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不,应该说是一个人形的怪物。 这东西极为高大,身高比例约莫和那巨大的石像一般无二,浑身上下披着森冷的鳞片,双目无神,满脸长须。 勒在我身上的,赫然是它的长须!! 那张血盆大口里,此刻正哗啦啦的流着涎水,这是准备生生的活吞了我呀! 此际,我怎么可能不明白,这哪是什么幻觉? 刑鬼隶为了骗我封闭身上的生气,可谓是煞费苦心,假话掺着真话,九成真一成假,提到这石像时,只说这是石鬼,活人眼中的石像,死人眼中的厉鬼…… 也就是说,现在的我,已经快被活活勒死了,生气迟滞,于是……看到了这石鬼的真面目! 可是,看到了又能如何啊?现在的我,已经耗空了力气,只剩下一股子意志在进行艰难的抵抗了,根本做不了什么,就连意识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我甚至都看到那石鬼肥厚的嘴唇微微咧开,似乎是笑了! 而后,它的嘴撅了起来,隔空冲着我轻轻一嘬。 我意识愈发的恍惚浑噩,能看见一层淡淡的虚影从我身体漂浮出来…… 那是……魂魄? 就在我的魂魄即将被勾走、彻底脱离我的时候…… 扑棱棱! 一阵清脆悦耳的风铃声响起。 我浑噩的精神一振,原本即将脱离身体的魂魄瞬间归位,就连那石鬼也在此刻有了片刻的恍惚,缠绕在我身上的须发松动了一下。 这种松动很轻微,可被扼死喉咙的我就如本能在作祟一般,立刻大大吸了一口气,将我生生的从濒死的状态拉了回来。 生气一通,眼前的一切开始剧变,那石鬼的模样开始变得模糊,时而是魔怪的样子,时而又变成了石像,束缚在我身上的东西也时而化作铁链,时而化作须发,时而紧,时而松。 好机会,就是此时! 趁着束缚放松的刹那,我猛地将手中的百辟刀投出,“哆”的一下,直接钉进那石鬼的口中。 “啊!” 不断变换的石鬼发出一声惨叫,声音有些缥缈,甚至激荡这回音,仿佛它正在距离我越来越远!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双手在不断结印,口中喝道:“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九字真言配合着手印以及我身上的的灵气,每一声断喝于邪祟而言都是当头一棒。 这些手印于我而言早已熟稔无比,几乎在一两个呼吸之间完成。 而后,纠缠在我身上的那些须发一下子断裂开来,石鬼再度发出一声惨叫。 咚! 我狠狠摔在地上,浑身生气恢复的刹那,眼前再不见石鬼,反倒是我的百辟刀正钉在那石鬼的嘴巴里,从脑后洞穿而出,明明是一具石像而已,此时口中和脑后却在“咕咚咕咚”不断往外流血,说不出的诡异! 老白连忙上来一把扶起了我,又心有余悸的看了那石像一眼,喃喃道:“乖乖,这就斩了这东西了?我就看见你忽然投出百辟刀,我拿锤子都打不碎的石像被你一下子扎了个前后透亮,还咕嘟咕嘟往外流血,真是神了啊,小卫子,手段可以的!” 我微微摇了摇头,那只是他看到的而已,当中凶险,我太清楚了,那石鬼厉害,毕竟是阴曹地府上来的东西,应该比寻常的阴差都要厉害一些,道行比我要高,今儿个若不是风铃忽然来了个神助攻,恐怕我必然要交代在这里的! 我缓了口气,有些狐疑的看着老白:“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由不得我不怀疑,如果不是这厮先前帮忙,在关键时刻喝醒了我,说不得在经历了这一切诡谲剧变后,我都得照他脖子上来一刀! 老白抓了抓头,嘀咕道:“我也不知道啊,我离你其实不远,不过之前黑雾滚滚的,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再然后……二秃子说它感受到你的气息了,支使着我往前走,接着,黑雾变薄了,我也看到你了……” 我皱了皱眉,道:“那你咋知道这个绾娘儿是个假货的?那刑鬼隶好像连人的记忆都能窥视,我算是咱们当中了解绾娘儿的,都一样被它给骗了!” “嗨,你有所不知,这刑鬼隶骗人,最是喜欢用你了解熟悉的人来骗你,你越了解,它就越容易得手,因为从你吸入黑雾的刹那,你在它眼里就没有秘密,它拿出一些你们彼此之间不为外人所知的小秘密,立刻就能取信于你,然后怎么摆布你,还不是随便它胡来?!” 老白叹了口气,擦了把脑门上的油汗,苦笑道:“你要问我为什么知道眼前这是个假货,原因简单的很,因为我遇见真货了,这世上总不能有两个绾娘儿吧?另一个是真的,这个……当然就是假的!!” …… (第一更,今天还有) 第0809章 强梁 缓了口气,我压下心头的诸多疑问,和老白先去照料茳姚和二秃子。 茳姚和阴奴的情况不太乐观,魂魄受了重创,急需要回到风铃里休养,可惜刑鬼隶还在,拉拽他们的力量一直没有消失,一时半会恐难以如愿,少不得受一阵子磋磨。 二秃子的情况也差不多…… 对于刑鬼隶而言,真正成问题的是我们这些大活人,亡人之流大概都不在他考虑范围里,地位跟添头差不多,在没有拿下我们这几个活人之前,刑鬼隶一直没有对他们下手,方才掀破了脸皮,刑鬼隶在对付我的同时,捎带着把他们也给收拾了…… 至于二秃子,纯属就是个倒霉催的,它的培养方法和金蚕蛊王还不一样,身上死气很重,刑鬼隶要收拾它,它一点脾气都没有。 一番忙活后,确认身边的这仨都没事,我和老白才寻了个犄角旮旯坐下,说起了分开后的事情。 …… 相比于我的挣命挣扎,老白的经历相对而言简单一些。 墓门打开、刑鬼隶从里喷出滚滚黑雾的刹那,他被我扯着拉到一边,之后慌乱挣扎,他的衣领被我扯碎,我们两个就此分开。 好在,他不是独自一人,至少身上还有金蚕蛊王和二秃子两个蛊王。 这里的环境难住了我们,可对金蚕蛊王和二秃子来说,影响却不像我们那么大,灵觉没有被完全封闭,墓室里的啖妇前呼后拥汹涌而出的时候,两个蛊王第一时间察觉。 毕竟,那啖妇的形成,与蜂王有些关系,自然逃不出两个蛊王的法眼。 老白最怂了,一听周遭尽是提着小刀从人身上割肉吃的邪祟,一丁点降妖除魔的想法都没有,立刻从心,按照两个蛊王的指示,趁着混乱摸进墓室,无奈墓室里黑雾太浓,就算是两个蛊王都有些吃不准了。 安全起见,他没敢过于深入墓室,怕直接和正主儿撞上,顺着墓墙往前摸了一段儿便停下了。 他的想法永远都是那么的朴实无华——不惹事,很怕事,遇事先等着,想必我师父很快就能料理掉那刑鬼隶,到时他跳出来吆喝几声威武就算作罢。 于是呢,寻到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角落,他就不动弹了,老老实实的待着…… 可惜,天不遂人愿。 没过多久,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响起。 那声音来的熟悉,正是绾娘儿的。 按照老白自己的说法,他一听见绾娘儿的惨叫声,立刻怒发冲冠,提着大锤就扑将上去,誓要与那伤绾娘儿的恶贼战个不死不休…… 不过这话我纯当放屁了,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事情根本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估摸着听见绾娘儿的惨叫声的时候,这厮绝逼被吓得浑身颤抖如筛糠,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口中飞快默念——听不见,听不见,听不见…… 可惜,越念,心里却越毛躁,实在忍不了了,这才跳起来冲上去…… 这才是老白的正确打开方式! 冲他比了个中指,提醒他好好说话,别吹牛逼。 老白“嘿嘿”讪笑了两声,这才说,当他循着绾娘儿的惨叫声冲上去的时候,那里也有一尊石像。 只是这石像和我所遇到的截然不同。 我所遇到的完全是个人形的玩意,像地藏王殿里那些青面獠牙的夜叉修罗,可也仅是像而已,具体是个什么东西,我是瞧不出跟脚的,不过大抵就是阴司里的鬼怪阴差一流,差不了太远。 而老白见到的那石像虎首人身,四蹏长肘,大脑袋仰着,绾娘儿正被其衔在嘴巴里,等老白赶到的时候,绾娘儿的下半截儿身子已经被那东西吞入腹中了,只剩下上半截儿身子还在嘴巴外面,奋力挣扎却没什么用,兀自在一寸寸的往石像肚子里滑落。 “虎首人身,四蹏长肘……” 我摩挲着下巴,稍一思忖,惊道:“这是强梁呀,又叫疆良,大傩十二兽之一,古时候大傩驱邪,跳傩舞时常常会扮做此物,传说这东西是食鬼的,与祖明一起共同吃磔死、寄生两类鬼疫。” “没错,是这么回事儿!” 老白一拍大腿,道:“我看见绾娘儿快要被吞进石像的肚子里,冲上去的就把她往外面拽,当时绾娘儿也是这么说的,还说,这疆良也属于阴司土生土长的东西之一,是刑鬼隶麾下鬼隶里最厉害的一号,专食阴人,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最后会落入这疆良的口中,此物专除寄生之鬼疫,从她对张歆雅使出种魂术的时候,她就已经归入寄生鬼疫的行列里,落入这疆良的口中,种魂术自被除去,张歆雅无恙,她却要魂飞魄散了……” 落入疆良口中,种魂术自去,她却要魂飞魄散…… 我面色一白,随即暴怒,一把扯住老白的衣领子吼道:“他妈的,你该不是真的因为这个就撒手了吧?老子……” 我猛地举起了手,瞅着他那张脸,可拳头却落不下去,忽的觉得有些意兴阑珊,一把推开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喃喃道:“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事情不该是这个样子的啊……” 老白却不生气,笑嘻嘻的上来推了一把,嘟囔道:“你看不起谁呢?你觉得哥们是那种人吗?” 我一怔,倒是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敏感了,没办法,这件事情……一言难尽! 换了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有这样的心思,唯独绾娘儿……倘若种魂术被除去,她挟制我们的手段就没了,我还真怕老白会见死不救…… 不过想想老白的性子,我又安下心来,斜眼看着他,等着后文。 “真是一笔糊涂账啊,她和张歆雅上辈子那点恩恩怨怨,实在是……没法说。” 老白摇头晃脑的道:“按说吧,咱们就该把张歆雅送到下面去,可……她已经转世投胎,压根儿不记得上辈子的事儿,跟咱们混在一起算不上别有用心,这情分有了,当初……张先生和鹞子哥就动了私心了,留下了这么一桩子事儿,这事儿埋汰,咱见了那绾娘儿,不自觉的矮一头,若说趁着这机会见死不救,那得卑劣到什么地步才能干得出来啊? 反正,我干不出来! 当时我也是这么跟绾娘儿说的,拉着她不肯放。 可惜,哥们弄不过那石像啊,我连人家本尊的模样都看不到,更不用说别的了…… 绾娘儿原本也觉着我会趁机落井下石,你是不知道她当时看我那眼神,给我鼻子都气歪了,我就大吼说老子确实不是好人,可特么的也没坏到头顶长疮脚底流脓,今儿个把话撂在这,谁要敢动她,非得从我尸体上跨过去。 也不知绾娘儿是不是把我这话听进去了,眼神柔和了一点,低声跟我说,让我撒手,她忽然不恨我们了。 我不撒手。 她说,她没开玩笑,想要救她,得闭了生气,凭魂魄与这疆良搏斗。 闭了生气,一身道行先舍七成,疆良本就是食鬼的,此消彼长……我若这么干,十成十是没了! 绾娘儿说,看了我以后,决定赌一把,就赌你们几个不会落井下石,让我先撒手,想来那疆良一时半会儿练不了她个魂飞魄散……” “这话你也信?” 我皱眉道:“据我所知,那疆良的肚子好似道家人的炼丹炉,妖魔鬼怪进去了那是有去无回!” “我也觉得绾娘儿是在安慰我……” 老白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在裤兜里倒腾半天,一翻手,手心里有一枚心形的叶子,背面乌黑。 “这是……上回在乌头山那边的遗迹里得到的蛇草?” 我疑道:“这东西不是用来喂养蛊王的吗,难不成还有别的妙用?” 老白摇头晃脑的说道:“蛇草者,药香汗臭,生于地下不见光之处,不汲水,于沙中绽放……” 我依旧不解。 老白道:“生长环境呀,这东西是不见光的,虽然是喂养蛊王的,可阴气却很足很足,对于鬼魅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当时形势急迫,我知道凭自己救不了绾娘儿,于是从兜里抓了一把蛇草,塞进了她的嘴巴里,凭着蛇草里的阴气,至少可以让她在那疆良的腹中多支撑一阵子时间!” 至此,我立即起身:“那还等什么,带我去,我便不信奈何不了那疆良。” “猪鼻子插大葱,装象呢?” 老白斜眼看着我:“老子撞上那疆良,十死无生,你小子又有几分胜算?一成?还是两成?咱俩谁也别笑话谁,你这是去送死呢,还是等张先生先除了那刑鬼隶,大家伙儿在一起想办法!!” 看我着急,老白双手压住我肩膀,笑道:“绾娘儿在被那疆良吞入腹中之前,告诉了我如何对付刑鬼隶的法子,我知道你着急,着急事情也得一步步来,我向你保证,无论是小稚还是绾娘儿,绝对都不会有事!” 我看他说的信誓旦旦,一时也吃不准了,试探性的问道:“那咱们现在做什么?” “等着!” 老白道:“我感觉应该是差不多了,你和我做的已经足够多了,尤其是,那刑鬼隶甚至化作张先生的模样来诓骗过你一次,以张先生的能耐,应该是把握住一点痕迹了,接下来就看张先生的了,你我只能选择相信他!” …… (第二更) 第0810章 魂瓶 黑雾依旧浓郁,所谓的淡薄不过仅仅局限在我所在的这一小块区域而已,整体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在我身后,石像兀自矗立着,不过口中多了个被我用百辟刀戳开的窟窿,明明是个石胎,血水却一个劲儿咕嘟咕嘟的往外冒,好似那血液总也流不干似得,眨眼间已经在地上蔓延开一大滩。 再加上墓室外甬道里被我用金光神咒干掉的许多啖妇…… 这就是迄今为止所有的战果,除了刑鬼隶用黑雾幻化出来的人以外,我们连人家的一根毛都没摸到,就目下的这情况,我实在看不出哪里就快干掉那刑鬼隶了。 鉴于老白那一向都不太靠谱的感觉和认知,我总觉得听他的屁话就这么等着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老白自己却一点都不急,一屁股在我身旁坐下,缓了口气,还有闲心扭过头来问我有没有烟了,我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他撇撇嘴,许是瞧出了我的坐立不安,这才信誓旦旦的低笑着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个把我们折腾的焦头烂额的东西,本身却是个软脚虾,哪怕是钻进了蜂场里,也不敢名目张胆的去祸害,顶多只会藏在犄角旮旯里,唤来二三小鬼帮它从蜂巢里偷些蜂蜜出来,如同伺候祖宗一样,在身边伺候着它舔舐蜂蜜,果真暴露了,漫不说是遇上张先生这种狠人,就算是一个什么都不会的蜂农,都能一棒子敲死它个狗日的!” 我不作声,老白就把他从绾娘儿那里听来的一点不差的说了出来。 别说,听了这厮的说辞后,我倒是真安定了不少。 这刑鬼隶是阴曹地府里土生土长的东西不假,可它在下面的处境却有些微妙和尴尬。 说它是阴差吧,人家下面的编制里还真就没它这么一号东西。 可若说它就是个寻常的鬼物邪祟吧,也不准确,当阴司里遇上一些格外桀骜不驯、极其难缠的东西时,譬如某些死去的修行之人,寻常的阴差对付不了,就会请了这东西出来降服,当然,落入它手里,基本上也就甭想着往生轮回了。 请这东西的代价也是有的,比方说……给点来自于阳间的蜂蜜。 它的要求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只不过这种买卖也不是常有,毕竟修行之人心里都很有逼数,知道自个儿生前干的事儿阴曹地府里不太待见,临到咽气的时候,多会以一些非常奇特的状态驻留在人间,比方说真武旗里的清微道祖师们,果真去了下面,基本上也很老实,不会干跟地头蛇擦枪起火的蠢事,闹腾起来的万中无一。 所以,需要这刑鬼隶上场的机会是少之又少,大多数时候呢,这东西就是个小透明,阴司纯当没这么一号东西,需要用的时候再拎出来,毕竟阴司里的东西也膈应这玩意呀,鬼差也好,阴帅也罢,都是鬼物,同样被它克制,能不膈应么? 总的来说呢,这东西的角色跟疯熊他们的佣兵行当有点相似。 至于它克制鬼物的原由,其实很简单,它是阴曹地府土生土长的东西,身上有很浓郁的阴司气息,一身的阴气最是纯正本源,汲取周遭的阴气,如同百川归海,寻常鬼物遇上了它,一身阴气被汲的七七八八,只能任由宰割。 当然,也有一些东西很喜欢这刑鬼隶,比方说一些特殊情况下诞生出来的专门食鬼的东西,譬如大傩十二兽等,这些食鬼之物以阴气为食,所以才食鬼,在下面同样不受待见,又不敢随意捕杀阴人,只能跟在刑鬼隶身边做个跟屁虫,依赖刑鬼隶吸引来的阴气才能维持的了生活的样子,就像是寄生虫一样,渐渐的也就只能任由刑鬼隶驱驰了。 所以说,但凡刑鬼隶出现,身边一定还有其他的食鬼恶兽存在,这就是阴曹地府里的一股泥石流,所过之处,阴人避之不及…… 可对上了活人,它们就没优势了。 这个时候只能依赖于一些鬼蜮伎俩。 刑鬼隶对付活人时,最大的鬼蜮伎俩其实就是眼前这些黑雾! 这黑雾大抵是刑鬼隶在极阴当中孕育出来的,对活人很不利,当活人吸入这黑雾的时候,精气神会溃散,在此过程中,刑鬼隶就可以通过黑雾为媒介,窥视到人的内心世界。 至于它利用黑雾幻化出的人,这个成因就很复杂了,简单的来说,其实就是我们自己溃散的精气神被它捕捉到,加以引导,和黑雾结合在一起,从而幻化出极其逼真的人…… 与其说那是假人,倒不如说那本身就是我们精气神的一种实质化的体现,只不过被刑鬼隶控制了而已。 刑鬼隶会控制着这些“熟人”,诓骗我们封闭生气,方便蛰伏在四周的食鬼之物下手,或者,干脆利用这些“熟人”达到以假乱真,混淆视听的地步,甚至挑起内乱,让我们疑神疑鬼,自相残杀,它好在一边坐收渔翁之利。 这就是刑鬼隶的“三板斧”,除此之外,这东西也没有什么别的格外出色的地方了。 只是,这世上哪里有完美的鬼蜮伎俩?终究是有漏洞的!! 毕竟,从某方面来说,它在操控的是我们溃散出去的精气神!! 对于每一个丹道层面往上的人而言,精气神就相当于是自己另外一只眼睛,操控着我们的另外一只眼睛在四处作妖,怎能不被察觉呢?只不过被它身上阴曹地府的气息和这些黑雾隔绝蒙蔽了而已! 可对于一些格外厉害的修行之人而言,这样的蒙蔽很有限! “也就是说,它操控着咱们溃散的精气神干了什么,只要散掉这黑雾,咱们立刻就会知道!” 老白微微眯着眼睛,淡淡说道:“可对于张先生那样的人来说,甚至它在操控张先生的精气神的时候,张先生就已经有感了,当你斩掉那个假的张先生的时候,这种感觉会格外的强烈,这时候顺藤摸瓜,很容易找到操控者躲藏的位置! 凭着张先生的能耐,我觉得他现在应该已经摸索的差不多了,咱们等着就行了!!” “难怪当我斩掉那个家伙的时候,对方依旧在念叨着什么逆徒,看来还真是我师父的精气神了……” 我喃喃自语着,随即道:“也就是说,我这里做了什么,当黑雾散去的时候,我师父和绾娘儿都会知道?”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这种鬼蜮伎俩诡异,绾娘儿说了以后,我理解的也不是很透彻。” 老白抓了抓头,随即看了我一眼,嘿嘿乐道:“你斩了张先生的精气神,啥感受?” 我横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照着绾娘儿的这个说法,看来我阴差杨错之下,倒是果真促成了破解眼前这个困局,就是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无双,小稚,鹞子哥以及老付他们那一茬儿人…… 希望都安全吧! “给我滚出来!” 沉默之际,滚滚黑雾中忽的传来一声怒叱,赫然是我师父的声音! 仿佛会隔绝视线和声音的黑雾里,第一次传来如此清晰的声音! 紧接着,黑雾中有一点金芒乍现,彷似一柄利剑劈开这滚滚黑雾,周遭的黑雾立刻汹涌了起来…… 隐约之间,我听见了“呜啦啦”的声音,好似鬼哭狼嚎! 原本遮蔽一切的黑雾在以惊人的速度被驱散开来! 朦朦胧胧间,不远处,一人持剑而立,发髻已经打散,黑发在乱舞! 这人……赫然就是我师父! 原来,他距离我和老白并不远,就在这墓室的中心区域徘徊着! 此刻,我师父骤然出手,“蹬蹬蹬”的蹿向了墓室中心的一口方鼎。 不,与其说那是一口鼎,并不准确,只是长得有点像顶而已,青铜材质,上面却加着一个巨大的盖子,盖子是镂空的…… 这……分明是个魂瓶儿啊! 旧时人死了以后,墓穴里会放这么个魂瓶儿,就是死人魂魄落脚的地方。 只是,眼前这个魂瓶儿未免也太大了,感觉放个人进去都没问题,上面有些奇奇古怪的镂空,乃至于是一些已经看不清的漆色。 我师父此刻的目标正是这个巨大的魂瓶儿,手中祖器向前一刺,“铿”的一声就挑飞了魂瓶儿的盖子,而后一把探入其中,紧接着从里面提溜出了一个二尺高的东西。 这一幕老白也是真真切切的看见了,待看清我师父提溜出来的那东西后,人都傻眼了,喃喃道:“沙……沙皮!?” …… 第0811章 落差 浑身的皮子褶皱,犹如孩子穿上了大人的衣服,堆叠出一条又一条沟沟壑壑,相比于身躯而言,脑袋格外的硕大,给人以一种虎头虎脑的呆萌感,因为皮肤的褶皱堆积,脸颊两侧耷拉着两扇赘肉,以至于眼睛都快挤没了,乌溜溜的眼睛在那狭隘的三角形里骨碌碌的转着,流露一种怯怯的情绪,搭配着那耷拉下来的面皮,竟给人以一种说不出的忧郁感,倘若在摆个仰头不语的动作,妥妥的就是忧郁的诗人气质…… 老白说的没错,眼前这身长两尺多的东西,怎么看都是条沙皮狗啊!! 如果一定要说区别的话,大概就只有毛色了,通体乌黑的没一丁点的杂毛!! 这,这……就是把我们闹腾的死去活来的刑鬼隶?阴曹地府里的搅屎棍? 我以为自己是出了幻觉,狠狠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后,终于确信——这特么的就是一条沙皮啊! 谁会想到,凶名赫赫的刑鬼隶,居然是这么个相貌蠢萌的东西?! 哪怕老白已经明确说过,刑鬼隶本身并没有什么战斗力,可在我的想象里,怎么着也得是个青面獠牙的玩意,至少……至少从外貌上来看,总得比我先前遭遇的那石鬼更加有威慑力呀! 我师父的剑已经抵在了这沙皮,不,这刑鬼隶的脖子上,微微眯着眼睛,似乎在琢磨着从哪个角度下手能让这东西偿还它给我们带来的巨大麻烦!! 这刑鬼隶似乎知道已经已经败了,再无转圜的余地,完全认命,大脑袋向上一扬,微微闭上了三角眼,一副请斩我狗头的模样,那副忧郁的气质愈发的浓郁了! 瞅了片刻,我师父终究还是没下手,“噗通”一下将这刑鬼隶丢在地上。 这东西再没出幺蛾子,连逃跑都没有尝试,四肢软趴趴的卧在我师父脚边瑟瑟发抖,时不时的掀起三角眼偷偷的看我师父一眼…… 老白承受心理落差的能力比较强一点,最先反应过来,随后一阵风似得冲了上去,“嗯哼”的怪叫一声,伸出大手就扯住了刑鬼隶的脸皮,大抵之前是被折腾的惨了,这厮下手极狠,一下子几乎快把对方狗脸上堆砌的松垮皮肤都拉平了,直扯得对方狗头微微后仰,嘴巴夸张的裂开,大眼珠子都暴突着,随时会从眼眶里跳出来。 接着,大嘴巴子不客气的招呼在狗脸上,“嘭嘭”作响,打的那刑鬼隶“吱吱”惨叫…… 这……连叫声都与狗一般无二!! 一番大刑伺候后,老白才嘴歪眼斜的低吼道:“你特么就是刑鬼隶?” 狗脸上闪过挣扎之色,最后点了点头,这一点头好似上断头台似得,颇有一种决绝之色,点过之后,脖子下意识的缩了起来,准备承受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可惜,得到确认后,老白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片刻恍惚后,喃喃道:“这可真真是……哔了狗了……” 说着,他睨了被扯着脸皮的刑鬼隶一眼,立刻闭上了嘴,看样子恨不得把那句哔了狗的话重新咽回去。 我师父盯着刑鬼隶定定看了一阵子后,忽然说道:“此物杀之不祥,恐后患无穷。” 老白一愣,手上就跟被刺扎了一样,连忙撒手,刑鬼隶噗通一下摔在地上,大脑袋磕在地面上,抬头眼泪汪汪满是愤懑的看了老白一眼…… 此时,我已经收敛起复杂的内心走了过去,我师父和老白的注意力全都被这刑鬼隶吸引着,没过多关注其他,有他们盯着,想来这东西是翻不出什么风浪的,趁此机会,我则细细打量起了刑鬼隶藏身的魂瓶。 魂瓶肯定不是给刑鬼隶准备的,难道……这就是陶望卿的魂瓶? 有这个可能! 不过,如今魂瓶里早就成了狗窝了,从前是个什么模样完全看不出,里面除了一些细细的干草外,还有些发黑的东西,全都是丝织品,看样子还是规格很高的那种,应该是墓里的东西无疑了。 见此,我也有些牙痒了,忍不住照这东西屁股上踢了一脚,心说还真他娘的会享受,一条狗睡的比我们都好! 我怀疑这魂瓶里可能有别的布置,兴许和镇压稚娘尸身的手段有关,于是就伸手去翻那些细细的干草与氧化的丝织品。 结果,刚刚翻开了薄薄的一层,一直白皙的小手就露了出来…… 我心下一慌,连忙快速翻开干草,却见,这干草下面赫然是个小小的人儿,正是小稚无疑!! 小丫头蜷缩成一团,已然一动不动了! 不必说,这狗东西先前是压着小稚的。 我忙把小稚从魂瓶儿里抱了出来,只觉得她浑身没有丝毫的温度,我整个人已然颤抖如筛糠,哆哆嗦嗦的伸手去试探鼻息,呼吸早已停止。 嗡! 我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样,身体摇摇晃晃,彻底没了思维,完全成了仇恨和怒火驱使的傀儡,一脚踏足那刑鬼隶,踩得对方大趴在地上,“吱吱”惨叫个不停,手中的百辟刀徐徐举起,对准了这东西的脑袋。 什么杀之不祥,我已经管不上了,除了把它大卸八块再没有丁点其余想法! 钢刀加颈之际,刑鬼隶竟忽的口吐人言,大肆尖叫起来:“她没死,她还没死呢,我没来得及下手呀!!!” 我“倏”的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收回了踩踏着它的脚,用百辟刀挑起它的脑袋,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东西。 老白也蹲了下来,问道:“你会说人话啊?那你先前怎么不吭气儿?” 刑鬼隶一下子沉默了下去,须臾后,说道:“我很少说话,毕竟……我看起来只是一条狗。” 老白脸上神情又精彩三分,讷讷道:“好有道理的样子,我竟然有点被说服了……” 我没工夫理会这些,沉声道:“说!你把她怎么样了?” “我什么也没做,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刑鬼隶嗅到危险的气息,忙说道:“她来了这里以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毕竟……这是她前世的埋骨地,而且她的魂魄很神秘,我也瞧不出她到底是个什么来头,我觉得……大概是前世今生在这里形成了刹那的碰撞,导致她陷入了这种类似于死亡的状态,但绝对不是真的死了,我以前听说过类似的事情,有的人像是睡了一觉,很快就醒了,有的人却再也没醒来,陷入一种不生不死的状态里,不过她是特殊的,我觉得一定会醒的,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区别而已……” 我一直细细的盯着它,倒是基本能确定,它应该不是在说谎。 此际,我心里有无数的问题,数不清的疑惑盘桓着。 刘去疾的王后昭信是如何镇压陶望卿尸身的,怎么才能让陶望卿解脱出来? 为什么刑鬼隶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那位盗圣温韬…… 至于残魂轮回的秘密,看样子就连阴曹地府里土生土长的刑鬼隶都不清楚,一直在强调小稚的特殊,不过除此外,其他问题这东西绝对是个知情者。 可惜,现在还不是问这些的时候,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黑雾还未完全散去,不过已经稀薄很多了,我和老白距离我师父最近,是最早注意到这里的情况的,其他人距离相对较远,直至此时才慢慢的朝这里靠拢过来! 万幸,没有人死在这里。 唯独……张歆雅的是昏迷着的,不过她跟鹞子哥在一起,有鹞子哥照料着,看样子无碍,应该是绾娘儿被剥离出来的时候,种魂术被破坏,受到了冲击,暂时昏迷了过去。 众人聚拢在一起后,反应跟我和老白最初的反应差不多,都被这刑鬼隶的模样搞的心里落差巨大,不过注意到小稚的情况后,众人又不免提心吊胆起来。 我摇了摇头,示意小稚应该无碍,看众人都是安全的,正犹豫着怎么跟我师父说绾娘儿的事。 毕竟我师父的态度实在是个未知数…… 不过,我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救绾娘儿的,已经做好了悖逆我师父的准备,不过……那都是没办法时的办法。 正当我斟酌着该如何沟通的时候,张歆雅竟然醒了,睁开眼看到我师父的第一句话就是:“老舅,快救绾娘儿,她现在处于魂飞魄散的边缘,我能感觉得到她的状态,她快支撑不住了!!” …… 第0812章 骨肉相连 无声无息间,我师父身上的气息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前,他冷静、沉着、判断准确,如今,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摄人起来,身上透着一股子极强的侵略性,上上下下打量了张歆雅片刻,眉头渐渐蹙起:“种魂术……破了!?” 果然还是瞒不过他的眼睛…… 我心里暗叹一声,此事我和老白决口未提,就是想着先把人救了再说别的,没成想还是…… 我不知道我师父此时心里正在想什么,也来不及去揣测这些,正要说话,却见我师父的视线转移到了刑鬼隶的身上,身上杀机愈发的浓了,看着刑鬼隶的时候,目光好似实施剐刑的小刀子一样,哪怕我不是被针对的那个,依旧有种莫名的凛冽感。 这才是……天师的气机呀! 见他如此神情,我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沉沉落地,这才惊觉,短短瞬息之间我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了,脑袋里也有些恍惚,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担心绾娘儿的命运,还是害怕我师父会做出最狠辣的决断,以至于那个我一直以来都无比崇拜的师父会忽然之间变得陌生,让我往后不知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他。 万幸,他依旧是他,依旧是那个有些护犊子,有血有肉的张道玄。 他会徇私,却绝不会丧尽天良。 他追寻正道,可有时却拗不过这软红十丈里的情义纠葛。 他总说我有些妇人之仁,可实际上,他的心肠也不硬,在面对情感和内心时,有时比我还要纠结。 我望着他,心里如是想着。 短暂的凝视,被杀机笼罩的刑鬼隶已经浑身颤抖如筛糠,哆哆嗦嗦的开口叫嚷道:“这不是我指使的,我正琢磨着怎么对付你们,那东西便自作主张的下手了,这个地方是我的福窝,可对它们而言却不是这么回事,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摄食过魂魄了,所以它……” 我师父冷声道:“还不去让那东西把人放出来?” 刑鬼隶含混不清的“唔”了一声,磨磨蹭蹭的往前走去,狗脑袋耷拉着。 诡异的是,明明只是条狗,我却在那张狗脸上读出了心虚的味道。 不知怎的,我也跟着心虚了起来,总觉得事情大概不会很顺利…… 老白早就急得按捺不住了,照着刑鬼隶的屁股上就是一脚,用力极猛,生生将之踢飞出去一截。 刑鬼隶“吱吱吱”的惨叫着跳将起来,再不敢磨蹭,夹着尾巴一溜儿烟儿的朝前跑去。 我们紧随其后,很快就见到了老白描述的那个石像。 虎首人身,四蹏长肘,大脑袋仰着…… 果真是传说中的疆良的模样! 在我师父冷冷的逼视下,刑鬼隶耷拉着脑袋凑到了石像前,随后把狗脑袋抵在上面。 须臾间,那张狗脸上闪过一系列人性化到极点的神色。 恼怒、羞愤、但更多的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认命样子! “到底怎么着?” 老白断喝一声,咬牙切齿的说道:“绾娘儿已经快支撑不住了,老子告诉你,如果她完了,你也别想好活,老子才不管什么杀之不祥呢,非得把你剥皮抽筋做成狗肉火锅!” 刑鬼隶扭过头来战战兢兢的说道:“这……它,它不理我了!恐怕……得你们动手去抢人了……” “拿捏老子?” 老白抬起大巴掌就准备抡这条沙皮,被我一把拉住了。 我摇了摇头,方才的工夫,我已经明白这刑鬼隶为什么一副扭扭捏捏的样子了。 如无意外,这疆良……恐怕真的是不买刑鬼隶的账了。 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 疆良是食鬼的大傩十二兽之一,从来历上来讲,和刑鬼隶应该是差不多的,刑鬼隶克制鬼物,是因为鬼物见了它,一身阴气被汲走,立即成了板上之肉,可这套对疆良等食鬼之物却没用,否则这些东西跟在它身边岂不是变得和茳姚他们一样?莫说是帮忙,干脆就是拖后腿的! 也就是说,它根本克制不了疆良,疆良从本质上来说,是不怕刑鬼隶的,之所以任它驱驰,不过是因为以鬼物为食,又怕阴司清算,不敢随意捕杀,只能跟在刑鬼隶身边,靠汲取刑鬼隶散发出的纯正阴气勉强度日。 疆良永不为奴,除非管吃管住。 这就是现成的版本啊! 刑鬼隶本身没战斗力,一旦被捉,立马完蛋,可疆良却不一样,它在人间就是石像模样,这石像无法摧毁,想斩杀它,只能以魂魄去与之厮杀交战,可它就是食魂之物,还怕你以魂魄和它交战? 如今刑鬼隶被捉了,人家何苦再听它支使,跟着它做我们的俘虏?往那一杵,就是不肯吐出绾娘儿,我们又能奈之如何? 擒贼先擒王这套搁刑鬼隶身上没用,手底下都是一帮二五仔,老大一抓,立马反水,根本挟制不了什么! 这个中原因,我是因为了解过这刑鬼隶,所以心里透亮,我师父却不知道,不过,他压根儿不准备浪费那时间去追寻这些根底,想都没想便直接说道:“既然不给,那我就去抢,现下该如何做?” 不等刑鬼隶开口,我大致说了斩杀这疆良的办法,说完后,叹息道:“疆良为大傩十二兽之一,是食鬼之物里顶尖的存在,咱们以魂魄和它交战,自身实力先弱七分,又被它克制两分,只剩下一成胜算,太凶险了,即便是天师……恐怕也保不了万全。 师父,这一趟我和你一道上吧,咱们师徒二人一起攻伐那疆良,了不起是个魂飞魄散而已!” 话未说完,我师父微微摇头:“此事,谁也不得插手,我一人足矣。” “这不行!!” 鹞子哥急了,忙说道:“您一个人上,太凶险了,真的不能……” 我师父目光柔和了下来,盯着那疆良的石像,轻叹道:“这是我欠她的……” 说此一顿,他扭头看向我们,淡淡道:“此事,我没有任何把握,然,情义在前,大丈夫死不旋踵,纵我一生,仰不愧天,俯不愧地,唯愧绾娘儿一人,二十年来,夜夜难寐,不得安宁,几成心魔,此番自当为她舍生忘死耳!事成则成,不成,有我一人随她溃散于这天地之间,也是应有之意,你们谁也不得插手。 若我死,不必大葬,就地焚化尸身,惊蛰为清微道掌门!” 最后,他看向张歆雅,眼神愈发柔和,轻声道:“歆雅,对不起,手心手背都是肉,老舅错过一回,这回……不能再错了!” 张歆雅早已泪流满面,正待要说话,我师父已经盘腿在石像前坐下,阖目之时,已然没了动静。 从始至终,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我! “你们看好刑鬼隶!” 我忙在我师父身边坐下,怒道:“莫名其妙就做了主了,总得问问我要不要做这清微道的掌门呀,不行,我得追上了他,跟他掰扯个明明白白,他是我师父没错,可不能就这么安排我的命运……” 连我自己都没注意到,不知不觉间,我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音,浑身都在不停的哆嗦着,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他不能就这么甩下我! 老白,鹞子哥他们的惊呼声和怒吼声在我耳畔响起,只是,渐行渐远,愈来愈模糊。 在盘坐下的刹那,我已经封闭了自己身上的生气,整个人昏昏欲睡,回忆着丹道层面精气神透体的感受,以及道家所讲的魂魄出窍、夜游八千里的秘法,开始调动自己身上的灵气。 昏昏欲睡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四周开始变得雾蒙蒙的。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受,仿佛自己飘了起来…… 然后,周遭开始变得清晰,很像观视时的样子。 再之后,我看见了我师父。 他倒提着青锋长剑,赫然就站在我面前看着我。 我知道,这是魂魄和精气神的对视…… 他剑眉扬着,眼中充斥着怒气。 我始一睁眼就看见了他的怒容,当真如看见了索命的厉鬼一般,吓了一大跳。 蓦地,我师父的怒气一收,脸上浮出诡异的笑容,淡淡道:“就知道你不会听话,你从来就不是个听话的孩子,所以,师父只能等你一等。” 言罢,他口中忽的“叱”了一声,猛地一掌打在我头顶上。 一时间,天旋地转,周遭变得模糊起来。 恍惚间,我听见了一声长啸,看见了一道模糊的背影渐行渐远。 一人,一剑,杀向前方…… …… 第0813章 死局 我视野内的一切越来越模糊,从最开始半遮半掩的朦胧,逐渐变得视野内的一切都混淆起来,连同我师父留给我的背影都与周遭的其他东西扭曲在一起,如同某些拌起来的糊状物一样,再也分不清彼此。 我下意识的眨眨眼睛,几个瞬息后,这一切彻底消失不见,跟做了一场梦一样,当现实里的主观意识清醒的刹那,梦境就如镜面一样破碎开来,而后迅速将自己拉入现实里。 堵在我眼前的是鹞子哥他们几人焦急的面孔。 我能看见他们的嘴唇在蠕动,可耳朵里却“嗡嗡”作响,听不见他们的声音。 不过,这些都是短暂的,很快,嗡嗡声消失,他们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 “惊蛰,惊蛰!!” “……” 耳畔里回荡的不外乎就是他们呼喊我名字的声音,老白看我眼神呆滞,大概是有些担心,于是就抓住我肩膀剧烈摇晃了几下。 他这一摇晃,我的脑袋里登时传来剧烈的刺痛,以至于我抱着脑袋“啊”的惨叫了一声,不过痛苦很短暂,弹指即过,随后我就感觉自己鼻孔里有热流奔涌出来,伸手一摸,全都是血,胸腔里也像是憋着一股子什么似得,压得我喘不过气来,片刻后,“哇”的喷了口血出来,整个人立刻通透舒坦了。 老白都被吓懵了,只以为是自己摇晃了几下摇晃出来的毛病,一下子被我喷了满脸的血,拿袖子来回一噌,喃喃道:“那疆良难不成就这么厉害的么?惊蛰这才刚刚进了状态,连十秒钟都没撑住就被打成这样了?” 此时,我气血渐渐顺畅,闻言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怒道:“你除了捣鼓你那俩虫子,就不能抽出时间来好好钻研一下清微道的学问么?如果我是被疆良打伤的,你觉得我还能回得来?当场就魂飞魄散了!” 二秃子忽然从老白身后冒头,强调道:“我不是虫子,那条金蚕才是,你看我,和你长得差不多。” 我本就够糟心了,一见到它更糟心三分,没好气的说道:“你就算吭声我也没拿你当个人,哪来那么多戏?” 二秃子讪讪一笑,这才缩了回去。 鹞子哥他们见我状态不好,没开口询问,但看他们关注的眼神我都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叹了口气,道:“我连疆良都没见到,师父知道我会跟着他,就在我身边等着,我魂魄刚刚出窍,照脑门儿上一巴掌就给我削回来了……” 鹞子哥他们面面相觑,看他们这神情,我更是郁闷的吐血…… 千防万防,谁知道会被自己师父给伏击了? 他下手很有分寸,不会真的击伤我,可那一下子也打散了我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精气神,现如今我精神疲倦欲死,要想再魂魄出窍是万万不可能了。 念及此处,我有些担忧侧头看了眼我师父,他兀自盘坐在地,双目紧闭着,和平日里闭关打坐的一样,体温和呼吸也正常,可我知道,这仅仅是一具躯壳而已,他……早已杀入了石像里,想必此时早已和石像里的疆良厮杀在一起了。 现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看护好他的身体,莫让某些邪祟给趁机钻了空子。 张歆雅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确认我无视后,就开始细心的照料我师父的身体,先前降服刑鬼隶的时候,可能有了些磕磕碰碰,以至于他手上难免有一些小伤口,张歆雅仔仔细细擦拭掉我师父手上的污渍,又把那些小小的伤口用创可贴贴上…… 我细细打量了她一阵子,确认她没有什么异样,这才放下心来,先前我师父点出种魂术已破的时候,她的脸上的神情明确无误的告诉我,她对此一无所知!! “你……” 犹豫许久,我最终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打破沉默。 张歆雅睨了我一眼,忽然笑了起来,道:“咱们之间好像没必要吞吞吐吐的吧?你……担心我会反悔?或者说,你在猜我正在想什么?” 我摊了摊手,没说话。 张歆雅放下手里的棉布,笑道:“如果我说,我什么也没想,只盼着我老舅和绾娘儿能摆脱那疆良,太太平平的出来,你信吗?” 这回,我点了点头。 “你这么问其实也很正常,种魂术破了,绾娘儿就没有威胁我的手段了,而现在她又被疆良吞了,朝不保夕,正是解决后患的最好时机,换谁能不动心呢?” 张歆雅自顾自的说道:“可是,我真的不动心,当我老舅说种魂术破掉的时候,我也只是有点惊讶而已,然后心里想着的……仍旧是赶紧救她,我能感觉得到,她现在很痛苦,很绝望…… 说出来你可能不会信,我最想要的……确实是救她!!” 她兀自笑了笑,神色难明,轻声道:“我不记得上辈子的事情了,其实阴曹地府里的那碗忘却记忆的孟婆汤挺烦的,一旦喝下了,上辈子的因果就全都抛却的干干净净了,有些债……也忘掉了。 因为不是我这辈子的记忆里亲手做过的事情,所以……有时候我对这份孽债挺麻木的,大概就是只要绾娘儿不提,我甚至都不记得我们之间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儿,毕竟是上辈子干的事情,这辈子没有亲身体会,大概是很难印象深刻的吧。 所以,我对她从无半点芥蒂,朝夕相处,没事了总要彼此窃窃私语几句,两人一天到晚的待在一起,血肉连着,对对方的了解甚至要超过对自己的了解,那种情分……你们永远都不会懂……” 我想了想,很认同这个说法,我能感受得到那种复杂的羁绊,确实是我们理解不了的。 顿了顿,张歆雅忽然扭头问我:“对了,你风铃里面还有地方的吧?” 鹞子哥闻言,急道:“二丫头,你……你该不会是想……”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张歆雅扭头对鹞子哥说道:“终究是我欠了她的,也到了该偿还的时候,这件事情就让我自己来处理,好吗?” 鹞子哥与她对视了片刻,见她主意已定,轻声一叹,再没多说。 此时,墓室里的黑雾终于彻底散去了,那些隐匿在黑暗里的犄角旮旯的里的情况渐渐暴露在我们眼前。 除了先前我斩掉的那个石鬼,以及眼前的强梁之外。 墓室里还有四尊石像! 这些石像造型不一,不过,应该和我们遇到的是一样的,都是阴曹地府里上来的。 我粗一眼扫去,撇开其中三具石像是石鬼外,还有一具格外的惊人。 那石像其状如鸟,应该是大傩十二兽里的伯奇,也就是传说中的百劳鸟,可食梦魇。 这东西比强梁还要凶悍!! 只是,这些石像都被破坏掉了。 尤其是那伯奇的石像,脑袋被劈掉了半个,看样子是斧头劈开的。 至于三具石鬼,干脆都被打成了碎片!! 也就是说,这些阴曹地府里上来的东西……都被干掉了! 除了这些东西以外,整个墓室里,再无半点异样之处。 没有棺椁,也没有其他的布置,只有正中间有一口巨大的魂瓶儿。 魂瓶儿我看过,里面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再三扫视,我确定自己没有忽略掉任何的细节,一时间心里也慌了起来,一把把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刑鬼隶拽了过来,低吼道:“尸骨呢?陶望卿的尸骨在哪里?该不是被你个狗东西和这些乱七八糟的傩兽给吃了吧?” 越说,我心里越慌,看这刑鬼隶一副沙皮的模样,总觉得尸骨可能真是被这东西给吃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是死局了,被这些东西吃掉,等于陶望卿的尸身永远都被镇压了! 而小稚……永远都不可能圆了魂魄,必定早夭!!! …… 第0814章 消失的尸骨(上) 面对着我的诘问和冷冰冰的杀机,刑鬼隶头一次安静了下来。 不再哆嗦,不再恐惧。 皱巴巴的狗脸上涌出人性化到极点的憋闷神色,狗眼睛耷拉着,委屈巴巴的低吼道:“你可以嘲笑我长得丑,你也可以说我看起来像条狗,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品味……” 不过,可能是考虑到自己的生命财产安全问题,很快,它的怒气一泄,小声的辩解了起来:“我虽然是阴曹地府里土生土长的,可好歹也算是天生地养的精怪,而且开了灵智,早就已经摆脱食尸这种低级趣味了,实际上……我只喜欢甜食,那是幸福的味道,尤其是蜂蜜,简直是我的最爱……” 我没兴趣和一条狗在一间臭烘烘的墓室里探讨美食,尤其是该死的甜食,吃那么多,也不嫌胃酸,冷冷打量了它片刻,确认尸骨应该确实不是被这东西啃掉了,这才撒开揪扯在手里的皮毛,把刑鬼隶稍稍向外推了一些,问道:“那尸体呢?尸体到哪里去了?别告诉我陶望卿的尸体本来就不在这里,小稚的异样已经明确告诉我了,她前世的尸体一定被镇压在刘去疾的墓葬里!还有那几具碎掉的石像,那应该都是你手底下的喽啰吧?到底是谁干掉的?” 可能是被我扯的狗脸青痛,刑鬼隶狠狠摇晃的着大脑袋,松垮垮的脸皮剧烈摇晃,一时波涛汹涌,嘴角的白沫子被甩的横飞四溅,老白刚刚凑了上来,被“啪啪”甩了满脸,甩手一个逼兜扇在刑鬼隶的面门上,这厮这才老实了一些,正色道:“首先,我得纠正你一点,那些石鬼以及傩兽不是我的喽啰,我们只是抱团取暖,合作关系,所以,它们的任何行为都与我无关,包括那个吞了你朋友的疆良,这一点必须要明确,你们不能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栽! 其次,我还要强调第二点,你所说的那个陶望卿已经没尸体了,严格的来说,就是七零八落的一些散碎骨头。 不,说散碎骨头都不准确。 准确点来说,应该是一大堆的工艺品! 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块骨头都被制作成了骨雕,人头被做成了酒杯,腿骨被做成了手杖,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雕刻品,这些东西都是隔壁那位收藏品,唔……对,那家伙好像还是个王后来着。” 我觉得可能我师父不在了,刑鬼隶稍微有点跳,屁话一大堆,于是就对旁边的无双使了个眼色。 森冷的陌刀无声无息的搁在了刑鬼隶的脖子上…… 刑鬼隶狗身一颤,不再说那些我大概能猜到的事情,老老实实的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这厮……是被刘去疾手底下的能人异士给直接接引来这里的。 它本是阴间之物,在阴曹地府有人嫌狗憎,完全就是个小透明,阳间更是完全没它的名头,莫说是寻常老百姓家里供奉了,就连我们这个行当里都鲜有人听说过它这么个玩意。 然而,那一日,它竟然收到了来自于阳间的请神祭祀。 请的大神,正是它!! 这可算是破天荒的事情了,不过再破天荒,正常来说刑鬼隶大概也是不会心动的,因为阳人对它的威胁实在是太大了,这么没头没脑的跑上去,很容易钻进套子里。 可那一次,它实在没办法拒绝。 伴着通灵香的幽幽香气,它是嗅到了一股子让它恨不得举霞飞升的香气。 像是蜂蜜的香气,但又比蜂蜜还要香上许多,对它的吸引力几乎是致命的! 在那味道的吸引下,它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就顺着请神祭祀的由头来到了这里。 墓室里林林总总的站着四五个人,待它冒头看清情况后,鼻子都气歪了。 祭台上连一滴的蜂蜜都没有,只有一个扒的精光的死人! 那是个女人,死去已经多时了,脖子上有密密麻麻的针脚,看样子脑袋都是缝上去的,其血肉呈现出一种琥珀色,看着晶莹剔透的,透过肉下面的一根根骨头都清晰可见,如一大块人形的蜜饯一样! “王后昭信?” 我不敢置信的问道:“它们竟然把王后昭信的尸体拿来做祭品了?” 这个很容易猜,事发后,广川王刘去疾被除爵流放,中途自杀,王后昭信被斩首弃尸,按照刑鬼隶的描述来看,祭台上面的人应该就是王后昭信无疑了! 至于尸体为什么会呈现出那样的状态,这个很简单,就是一种古老的尸体保存方法,很多古墓里的古尸都用过这种方法,大体上来说就是挖掉内脏,像制作蜜饯一样,把人给蜜制起来,如此就能达到防腐的状态了,那些摘下来的内脏则会洗净风干,再装入小坛子里,放入棺材,随着死者一起下葬。 昭信被斩首,路途漫漫,在古代那种运输条件下,尸体肯定得经过处理才能运到这里,不然早就烂掉了。 刑鬼隶肯定了我的说法,拿来祭祀的尸体,确实就是昭信的尸体无疑! 蜜制的尸体,用臭节草的草汁加糯米汁儿擦拭一遍,就会散发出对刑鬼隶有致命诱惑的味道,再通过请神祭祀仪式,有很大的几率会把刑鬼隶给吸引上来。 只不过,刑鬼隶不食尸,只是单纯的喜欢那种味道而已,却不会真的去吃。 用眼前这厮的话说就是,蜜汁味儿的粑粑它仍然是粑粑,可以欣赏一下气味,下嘴就有点过分了。 这样的祭祀近乎于是诈骗,所以刑鬼隶很愤怒,不过鉴于自己已经钻上来了,它在适当的表达自己的愤怒后,立刻就消停了。 而墓室里的那四五人也不含糊,立刻放出早已培养好的啖妇,答应供养它。 如此一来,刑鬼隶就彻底没说的了,立刻询问这些人的意图。 这几个人说,想请它帮忙除掉一个人,一个可能会在未来的出现的人!! 这个未来有多远,那几个人不知道,可能是几十年,可能是几百年,可能是上千年,总之,这个人一定会出现,而且一定会来到这里。 刑鬼隶才不关心多久,只要有啖妇在,一切都好说。 那几个人又说,让它把跟着它的石鬼和傩兽请上来,待它请上来后,那几个人就把陶望卿的骨头分成几份,分别塞入那些石鬼和傩兽所化的石像口中。 石鬼和傩兽本就是食鬼之物,死人的尸骨放在这些东西的嘴巴里,自然是镇压住了。 这就是真正镇压陶望卿尸骨的布置!! 不过很显然,刘去疾身边那几个人好像并不是只打算镇压尸骨,他们真正的目标……就是陶望卿的残魂转世之身。 这从他们的布置就能看得出来,那些人明确说了,小稚的魂魄很特殊……寻常人、寻常的食鬼兽根本剥不出来,只有刑鬼隶这等东西才能剥的出来,只等把魂魄剥出来后,直接塞入眼前这口巨大的魂瓶儿里就可以了,这种布置的目的很好理解,魂瓶作为墓葬里的一种布置,既是让鬼魂安歇的地方,又是防止鬼魂逃逸,出去祸害人的布置! 小稚的身体里只有残魂,入了魂瓶,逃不出去,又没了肉身,残魂要不了多久就会散掉! 由这番布置不难看出,刘去疾身边那些能人异士,他们好像意识到了陶望卿魂魄的特殊性!! 这和我们最初的猜测完全不符! 最早的时候,我们几个一致认为,昭信作为赫赫有名的毒妇,在用极其残毒的方法杀死陶望卿后,犹自不解气,这才保留了陶望卿的骨头,请了刘去疾身边的能人异士继而进行镇压,让陶望卿永世不得超生。 现如今看来……恐怕还有更深层次原因! “在和他们达成祭祀共识以后,我就留在了这里,至于那几个人,后来去了主墓室里主动给墓主人殉葬了,在此期间,我也听到了他们的一些说法。他们说,弥天大祸是毒妇昭信闯出来的,死了以后,拿她的尸体来祭祀,也是应当的,看他们几个人当时咬牙切齿的模样,应该是恨透了那个昭信。” 刑鬼隶犹豫着说道:“听他们当时话里话外的意思,好像……在刘去疾被除爵流放的路上,发生了特别特别恐怖的事情,这些事情直接促成了刘去疾自杀,也让他们几个下定了决心,无论付出多重的代价,一定要把陶望卿的转世残魂弄死,绝对绝对……不能让她彻底圆了魂魄!!” …… (第一更) 第0815章 消失的尸骨 发生了特别恐怖的事情? 刘去疾因此而自杀? 紧随其后,他身边的几个能人异士在安排好他的后事之后,相继走入主墓室,选择结束生命来给刘去疾殉葬。 …… 我暗自揣摩着这里面庞大的信息量,越盘算越觉得此事看不透,蕴着耐人寻味的东西。 看那几个人的架势,他们是不惧怕死亡的。 一群连死都不怕的主,一言不合就照着自己的脖子上来一刀,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让他们畏惧到如此地步?以至于布置下解决后患的手段后,才匆匆结束掉自己的性命。 难不成……会坏的是子孙的荫庇? 这点力度好像不至于把几个人吓到如此地步。 刨坟掘墓的勾当都干了,连带着玄门也是两脚沾,真要是在乎子孙后代的,谁会沾这些勾当啊,我们家就是个埋死人的,按说是极阴德的,结果都差点玩的断子绝孙,一根儿独苗儿硬生生的坚持到我这一代人,就仨字儿——不容易! 我家都这样,更甭说他们了! 除此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对于几个不怕死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是更加恐怖的。 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刘去疾以及他手下那一茬儿人,比我们更加了解陶望卿身上的秘密,如无意外,他们应该已经彻底洞悉残魂轮回的秘密!! 而且,他们应该是从刘去疾自杀前遭遇的巨大恐怖当中洞悉到残魂轮回的秘密的!! 刘去疾死前经历的事情,一定非常非常重要!! 可惜,刑鬼隶那时候只关注那些啖妇和那该死的蜂蜜的问题,完全不关心这些问题,对于刘去疾的临死前的遭遇一问三不知! 老白连连追问几个问题无果后,长叹一声,斜睨着刑鬼隶冷幽幽的说了一句:“如果你不是一条狗,而是一个人的话,混迹在现在这个社会里,一定是个很好的约炮对象。” 刑鬼隶自得道:“基本的职业道德罢了,你给我蜂蜜,我帮你办事,我不过问你的秘密,你别打听我的隐私,事后大家一拍两散,各不相欠。另外,提醒你一点,我只是长得有点像狗,但我不是真的狗。” 老白照它脑门上就是一巴掌,大怒道:“你觉得我是在夸你吗?” 刑鬼隶一怔,讪笑了两声,没了下文。 我心头长叹,谁会想到这厮竟然是这么一朵奇葩?偏偏此前我们被这朵奇葩折腾的死去活来。 摇了摇头,忍住拍死刑鬼隶的罪恶想法,冷着脸问道:“后来呢?你的这几个小弟,不对,这几位合作者又是被谁打碎的?温韬手底下的先秦炼气士吗?还有,陶望卿的尸骨呢?该不会也是被温韬带走了吧?他是个盗墓贼,取财物罢了,带走陶望卿的尸骨干什么?” “我不知道谁是温韬……” 刑鬼隶摇头道:“不过先秦炼气士我是知道的,当时确实有好几个练气士,带走尸骨的就是它们,时间的话……按照你们阳间的时间来算,大概是在一千多年前,这里除了你们,也就只来过他们一拨人。” 一千多年前…… 公元九百多年左右…… 没错,就是温韬了!! 我愈发觉得这事儿诡异,道:“闯入这里的时候,你没和他们交手吗?给我仔细描述一下当时的情况!!” 刑鬼隶有些扭捏的说,它确实和那些练气士走了几招。 不过,那几个人很厉害,比我们要厉害的多,大概有**个人的样子,其中有俩人比我师父还要厉害三分,还有一个和我师父差不多,剩下的不如我师父,恐怕也差的不远了。 它连我师父都对付不来,在我们这一茬儿人里就栽了大跟头,更别说遇上**个我师父那种级别的存在了。 这几个人直接用蛮力顶起墓门后,刑鬼隶对付他们的手段大概和对付我们差不多,没办法,它也只有这三板斧。 墓门打开的刹那,它立即撑开大嘴巴开始呼啦啦的向外喷吐黑雾。 其中有一人也不知道练得是什么功夫,它呼啦啦的吐黑雾,那人一步上前,张嘴一吸,竟把黑雾全都吸入了自己的肚子里。 刑鬼隶的黑雾活人可不好沾,而那人却面色如常,不见一丁点的异样。 刑鬼隶知道自己踢到铁板上了,这几人自己是肯定招惹不得的,当场就决定顺从自己的内心——跑!没说的,除了逃跑,没第二种选择! 可是,没有黑雾的掩盖,那几人又堵在门口,好像连逃跑都成问题了。 怎么办? 刑鬼隶急中生智,卯足了浑身的气力,撅起屁股就放了一个悠长的臭屁,屁股上黑雾滚滚,那都是它体内积淀的恶气,和对付我们的黑雾本质上其实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多添加了一些不可名状的成分而已。 堵在门口那人一直在冷笑,好似知道它在这里似得,黑雾出现的刹那,想都没想,张嘴就是一嘬…… 然后,他上头了…… 刑鬼隶见状,闭肛张嘴,立刻吐出滚滚黑雾,在那人还未缓过气的时候,趁着黑雾撒丫子就跑…… 黑雾放出之后,跟随者他的几个石鬼,暴脾气的几个同时开始发难。 后果显而易见…… 墓室里打碎的石像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被我斩掉的那个石鬼和疆良比较滑溜,既然没法跟着刑鬼隶逃跑,干脆装死,假装看不见得了。 那几个人倒是真的没有为难它们,大概以魂魄去斩杀石鬼风险太大,不太合算,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的状态。 后来的事情,都是刑鬼隶折返回来后,疆良和幸存的石鬼告诉它的。 那几个人进了墓室以后,什么都不要,直奔着被藏在石像口中的枯骨而去。 “看他们的样子,就是冲着枯骨来的,后面盗掘墓葬才是顺手捎带的事情。” 刑鬼隶说道:“而且,说他们带走的那副枯骨不太对,准确来讲,那副枯骨是被他们给请走的!! 他们先净手,然后才恭恭敬敬的去捧放在石像里的骨头,可就在那骨头刚刚被捧出去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 刑鬼隶眨巴着狗眼睛说,在那几个人来之前,他已经在墓室里待了近千年了,那些骨头它也反复看过,根本没什么异样,除了没有腐败烂掉的迹象外,和寻常的骨头差不多,更没有任何幺蛾子。 可就是在那几个人碰了骨头以后,出事了。 出事的那个人刚刚从石像里取出枯骨,身上毫无征兆的发出“咔嚓”一声骨裂声,极其的响亮,脊背生生折断,下半身趴在地上,上半身仍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腰椎骨和尾椎骨几乎成九十度,两颗眼珠子“扑哧扑哧”直接从眼眶里飚了出去,射在三四米开外的地方,口鼻之间鲜血狂涌,脖子上血管凸起,艰难的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句话:“有人……骑在我脖子上!” 可是,墓室里哪里有什么人呀! 反正,疆良根本没看见有什么东西出现,闯进墓室的其余几个人也没看见。 出了这事儿,剩下的人不敢碰骨头了。 其中道行最高的一个思忖了一阵以后,说道:“不是鬼怪闹妖,这具尸骨果然有诡异的力量,她这是……不愿意跟我们走呀!” 另一人说:“没这样的道理,哪有宁可被镇压着也不愿意换个舒服地方的人?看来,她不是不愿意,而是不想就这么走!!” 其余人纷纷点头。 “然后……他们招呼了一声,呼啦啦的冲进来好多披着甲胄的人,这些人二话不说,就开始在墓室里疯狂打砸破坏。” 刑鬼隶叹息道:“他们冲进了主墓室里,把刘去疾身上的玉衣剥了下来,脖子上拴着绳子,跟牵狗似得,拖着满地走,那尸体受辱,本来好端端的,硬是诈了尸,结果被那几个人立刻降服,剁碎后丢进一口陪葬的青铜镬里。 至于那个叫昭信的人的尸体,原本是献祭给我的,我可下不了嘴,就又把她放进了棺椁里,也被这些人挖了出来,有些人甚至对尸体干了某些没法形容的事儿。 你能想象折腾一具黏糊糊的蜜尸是个什么画面么? 唉,总归,整个墓葬被他们光顾了一遍,墓里的死人都被折腾惨了。 说来也奇,扫荡了墓室一遍后,那尸骨竟然能拿起来了!!” 紧随其后,这些人恭恭敬敬的把七零八所的骨头全都安置在了一张明黄色的绸布上,那绸布簇新,是他们提前准备好带进来的。 如此还不算,他们甚至用金线串联,把那些骨头重新拼接了起来。 这可是个巨大的工程…… 人身上二百多块骨头,就陶望卿那个死法,恐怕这二百块骨头都被拆的零零碎碎的,制作成骨雕,有的形状大变,不好分辨,即便这样,这些人还是拼接了起来,拼凑出了一个怪异的人形。 他们这才小心翼翼的把人骨包裹在绸布了,所有的人齐齐跪下,恭恭敬敬磕头,这才把骨头请了出去。 这大概就是刑鬼隶知道的全部了。 即便是这点消息,也着实骇人的很了。 联系着这些不难猜出,温韬……就是冲着陶望卿的尸骨来的,他一路不知倒了多少斗,都是顺手,最终目的,就是陶望卿的尸骨!! 那具尸骨……到底有什么秘密? 刘去疾,温韬……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两个大盗墓贼,都对这具尸体如此的重视,这又是为什么呢? 我看了疯熊一眼,疯熊耸了耸肩,表示雇佣的他的人根本没说这些事情。 “也就是说,咱们全都白忙活了?” 老白有些心疼的摸了摸小稚的脸蛋,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下,长叹道:“这下好了,尸骨又被温韬带走了,鬼才知道那温韬把尸骨带去了什么地方,干了什么事儿,咱们这一路的追踪,从黄河边上的夏村追到黑竹沟又追到这鸟不拉屎的神农架,好不容易找着了刘去疾的墓葬,结果扑了个空?这往后可去哪里找呀,总不能……” 他看了小稚一眼,这荤素不忌的货眼中闪过一抹深沉的痛苦。 鹞子哥看着脏兮兮的手,苦笑道:“温韬……如果只是温韬倒还好说,咱们哥几个穷尽一生去下落,总会有结果的,可是……那具尸骨……”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根据刑鬼隶的描述,那具尸骨实在是太诡异了。 刘去疾遇到大恐怖自杀,乃至于是请尸骨的时候发生的诡异事情,一个接近天师的人物,莫名其妙的就死了…… 这……让人不得不怀疑,那枯骨莫不是生了灵智? 这才是最最最麻烦的事情!! 想着这一路追寻的艰辛,到如今扑个空的失落,一时间我脑袋里一片空白,也没了主意,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 直到,张歆雅带着哭腔的惊呼传来:“你们快来,我……我老舅他……他好像……” …… (第二更,大章。 镬,读huo,四声,一种古代的大锅,后来发展成煮人的刑具,即,汤镬。) 第0816章 天师斩傩(上) 我师父和疆良之间的搏杀战斗是在那石像里进行的,用刑鬼隶的话来说就是,疆良作为大傩十二兽,与其他的石鬼还不一样,不仅可以驱逐诡异,其腹中空空如也,好似饕餮,无论是人的魂魄也好,还是孤魂野鬼也罢,一旦被它吞入腹中,它会在自己腹中与其厮杀,占尽天时地利,这种情况下,外人无法窥见其战斗,别说是用八大神咒,就算是开了天眼都不好使,世间无人能看穿疆良的腹腔。 基于此,我们只能通过我师父的肉身状态来判断他现在的情况,终究只是魂魄出窍而已,又不是真的死了,魂魄与肉身还是多多少少有一些牵连瓜葛的,魂魄受伤,肉身上同样会有一些表现。 只是,被张歆雅的惊呼吆喝吸引过来后,我却没看出什么异样。 我师父依旧盘腿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和平时盘腿打坐的状态没区别,面冠如玉,气色也不见虚弱。 于是,我满是疑惑的低头看向跪坐在我师父面前的张歆雅。 怪诞的是,张歆雅此时也没了先前的惊慌失措,同样面带疑惑之色,犹豫了一下才说道:“不对的,刚刚明明我老舅他……他的脸上忽然冒出浓浓的青气,以至于整张脸都变成了青紫色,尤其是眼底的卧蚕处,更是青紫发黑,脸上的血管都浮现了出来,看着特别吓人。可是……就在你们凑过来的时候,那些异样一下子就消失了……” “咳咳……” 轻轻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 被抛到一边的刑鬼隶这厮竟卧在地上打着哈欠,一点都没有作为俘虏的觉悟,见成功又把我们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这才懒洋洋的说道:“不是异样消失了,而是魂魄出窍,和肉身之间的联系变得很微妙,哪怕魂魄受了重创,肉身上的阴阳之变也很微弱,你们一大帮子人全都围上去,阳气旺盛,压抑了他肉身和魂魄之间的微妙联系,于是魂魄的异样就不在肉身上表现出来了,不信你们且退开了试试。” 我半信半疑的望着眼前这厮,心想这大概也算是天底下最奇葩的俘虏了吧?最开始被捉住的时候,战战兢兢,确认我们嫌斩杀它不吉利,不会弄死它后,这厮就变得格外奔放起来,看那样子是一丁点逃跑的欲望都没有,如今更是帮我们,意欲何为? 不过,总归是往后退一些,问题不大,我微微点头,让围着我师父的一圈人向后退开了一些。 果然,异变开始在我师父身上浮现出来。 当我们和我师父的距离拉到一米左右的时候,我师父的面孔开始泛白,那苍白并不正常,很病态,身体的气息也一下子变得虚弱起来。 当距离拉到两米左右,我师父浑身在轻微颤抖着,额头上浮现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儿,紧随其后,这些汗珠儿竟然开始郁结,渐渐结成寒霜,让他看起来像停尸房里冷冻的尸体一样。 当距离拉到三米开外的时候,我师父的身上浮现出的症状更加诡谲骇人,大致状况与张歆雅描述的差不多,但更加恶劣,尤其是血管,凸起的很厉害,而且一跳一跳的,感觉随时会炸开一样。 “啧啧啧,看来,一代天师要陨落在此喽!” 刑鬼隶阴阳怪气的揶揄道:“三魂七魄,已伤一魂一魄,状况不太妙呀,偏偏又在疆良腹中,与阳间隔绝,无法借天地自然的力量来养精气神,好在肉身倒是在外面,利用着和肉身之间那一丝丝微弱的联系,多多少少还能汲取一些力量,如今魂魄受伤,波及肉身,肉身不畅,连带着仅有的那一点可以汲取的力量都断掉了,越战越衰,大限不远矣!” 看着对方那张不停开开合合、不断迸出各种晦气话的大嘴,我握着天官刃的手在轻轻哆嗦着,很想一刀砍死这个丧门玩意,咬了咬牙,强自按捺下心火,冷笑道:“我看你玩弄人心的手段炉火纯青,不像是个蠢货,应该知道这个时候刺激我们好像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所以,前奏铺垫的差不多了,直接说吧,你准备干嘛!” 刑鬼隶嘿嘿笑了起来:“当然是救人啊,不对,救不了他,他现在只能靠自己,但是我可以稍稍改变一下他的处境,让他的处境不那么糟糕……” 话未说完,被老白直接打断:“你觉得爷爷会信你?” “那就走着瞧吧,听我的话,你师父有胜算,不听我的话,他必死无疑,一刻钟内见分晓,你们时间不多,仔细想想。” 刑鬼隶也不急,脑袋一歪,耷拉在两条前爪上,闭眼假寐。 老白撸起袖子又要给这厮松松皮,我伸手拦下了老白,走上前去,在刑鬼隶面前蹲下,细细打量着对方。 对方有所察觉,撩起眼皮看了我一眼。 我说道:“说说看,如果真能救我师父和绾娘儿,我放你走,咱们恩怨两消,各走一边。” 刑鬼隶悠悠道:“你把我的啖妇都弄死了,我没蜂蜜可吃了,快饿死了,吃别的我咳嗽。” 老白大怒道:“你还吃蜂蜜,信不信老子给你摁一嘴狗粑粑?” 我也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厮:“你是说……我放你走你都不干?就要蜂蜜吃?” 刑鬼隶“噌”的一下抬起头,一脸希冀的看着我,激情澎湃的飞快说道:“一天三斤,你让我干啥都行,一天五斤,你对我干啥都行,一天十斤,谁来干我都行!” 我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的跳动着,直跳的脑瓜仁都疼,连做俩深呼吸,道:“这里没蜂蜜,出去了我给你一百斤!” 刑鬼隶立即说道:“你师父应该被打伤了幽精和非毒,此刻他魂魄不稳,精气神难聚,浑浑噩噩,非常难受。化解之法很简单,其一,你切开他眉心位置放血,其二,据我所知,你应该是丹道层面了吧?你可以控制自己的灵气,为他疏通其少府穴,如此一来,魂魄受伤导致的肉身问题就可以化解,他可以通过肉身来滋养一下自己匮乏的精气神,再加上你用灵气为他开穴,可以让他魂魄更加强壮,说不得就能转败为胜!” “切开眉心放血?” 老白惊呼:“好狗,果然没安好心,眉心就是印堂处,切开了眉心,只怕是想害死张先生吧?” 他话未说完,被我抬手阻止了。 我学过祖师的很多医经,歧黄之术的道理是懂得,老白可能不明白刑鬼隶说的这些,可我却懂,联系着我师父的状态,我知道它应该说的是真话,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我已经知道该怎么去帮我师父了。 幽精,此为人之三魂之一,也叫地魂,主阴气之杂也。 一旦幽精被伤,心魔丛生,秽乱之思四起,以至于耗损精华,神气缺少,脾胃五脉不通,形如死尸。 现代社会里,一些内分泌紊乱,以至于面庞漆黑无人色者,多是幽精孱弱。 我师父脸上浮现出的黑清气,正是幽精被击伤,导致体内恶气疯长,这里又是古墓,恶瘴丛生,对他的伤害格外的大,可能是这些恶瘴格外的伤人血液血管,所以才血管凸起,总归,我师父表现出的骇人状态,都是这幽精被打伤的缘故。 刑鬼隶说的,我师父现在思绪飘乱,心魔四起,无法冷静的战斗,同样也是幽精的原因。 若他现在还在外界,凭借着阳间的阳气、正气压制,或可压制,带伤激战问题不大,可在那疆良的腹中,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 刑鬼隶说的割开眉心,正是最好的办法! 这不是胡来,正是中医系统里讲的刺血之法,也可以理解成是割点法,稍稍放放血,不至于让他的血管在极端的压力下爆开。 至于为什么是眉心这个位置,老白其实说到点子上了,眉心是印堂穴所在,这个是经外穴,可以宁心安神,刺激这个穴位,可以让我师父的魂魄短暂冷静下来。 但这个过程不会太持久,幽精伤了,没有什么办法能一下子治好,神仙都做不到,只能慢慢调养,这个法子只能算是应急,支撑不了多久我师父又会思绪溃散起来。 至于非毒,则是七魄之一,这一魄,同样是人体凝聚精气神来抵抗各种寒毒、热毒的,我师父状态如同得了疟疾一样打摆子,脸上浮现寒霜,这是典型的非毒被打伤,无法抵御寒毒的症状。 刑鬼隶让我以灵气疏导我师父的少府穴正是化解这个问题,少府穴与非毒相连,哪怕是正常人按摩这个穴位都有助于排毒,我如果把灵气探入他体内,刺激少府穴的话,即刻就能排散寒毒,帮助他凝聚精气神…… 只是,问题也很大。 我刚刚踏入丹道层面,对精气神的利用刚刚踏入门槛儿里,学会飞符之术还没多久呢,严格来算,现在应该是丹道中期的模样,利用精气神来疏导灵气,很吃力,那是丹道大成才能从容干的事情。 先前我利用精气神来主导金光神咒不伤茳姚和阴奴,这已经是很大胆的尝试了,虽然成功,但那终究是大开大合、大方向上引导罢了,把灵气探入人体内,仔仔细细的去帮助我师父抵御寒毒,这无异于做一场精细的外科手术。 我不知道现在的自己能不能成…… 除此外,还有一个问题,刑鬼隶说的,终究是应急之法,应急应急,根本维持不了多久。 只怕真这么干了,我师父那边应该是有感的,必须立即抓住机会决一死战。 他……没有从容分析的时间和机会!! 也就是说,我这边行动起来后,他几招之内,必须要解决掉那疆良,如果解决不掉……只有死路一条!! 冒失,这在生死大战里是最大的忌讳! 风险……太大了啊! 啪! 狗爪子抵在我身上,一下子把我唤醒。 刑鬼隶盯着我说道:“你师父的情况很糟糕,你必须立刻做出决定了!” 我面色几度变幻,须臾后,忽然起身朝我师父走去:“罢了,成败在此一举,我们师徒二人……总归不能谁把谁丢下了,那就并肩子和那疆良斗上一斗!” …… (第一更) 第0817章 天师斩傩 决定一旦做下,我便不再理会刑鬼隶,兀自起身来到我师父面前蹲下。 受到我身上阳气的影响,他的状况看起来立刻好了许多,皮肤的青紫的没那么厉害,和张歆雅最早看到的状态差不多。 鹞子哥取出一把折刀,打开后用打火机来回在刀刃上炙烤了片刻递给我,随即就退开了。 我掂了掂折刀,控制着力量在我师父乌青郁结的眉心处划开一条小口子,口子很浅,皮肉刚刚张开而已,却“扑哧”一下喷出一道血箭。 随后,乌黑的血液顺着那口子滚滚而下,随着我师父的面部棱角纵横肆意,眨眼间已经满脸是血,可见他的身体状况已经糟糕到了什么程度。 不过,效果也是立竿见影的。 原本高高凸起、不停跳动、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的血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弭下去,很快就隐匿在皮肤之下,不再狰狞显眼。 虽然仅是简简单单划了一刀而已,可我的手却像得了帕金森一样不断的颤抖着,见我师父没生出什么一样,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默诵净心神咒,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以手指轻轻压住我师父手掌的第四和第五块掌骨之间,这里就是少府穴所在了。 我师父手掌冰凉,连带着皮肉也有些僵硬感。 我没敢冒冒失失的直接用灵气刺激穴位,轻轻揉搓着少府穴的位置,只等穴位那里稍稍变得温热,不再僵硬的时候,这才开始以灵气刺激,我做的很小心,最初的时候只是探出了一丝丝而已,眼睛一直盯着我师父面孔的情况,确认没事后,才再度加大灵气刺激。 他眉心切开的口子一直在不停的涌着鲜血,如同的怒涛涌入狭隘的河道,随时会冲垮河堤,我甚至有些担心巨大的失血量会撑裂那道小小的口子。 伴随着我一步步不断加大灵气刺激的力道,我师父的身上总算开始出现一些症状。 最早的时候,他的额头上浮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儿。 这是他身上的寒毒开始被驱散了。 我心下暗自喜悦,却丝毫不敢放松,甚至更加谨慎的控制着自身的灵气。 渐渐的,我师父额头上的汗珠儿蒸干,头顶上则腾起了白雾,乌青黑紫的脸也开始有了一些人色。 只是,这一步对我来说到底还是太吃力了,没坚持多久,我就开始觉得恍惚,脑仁儿有轻微的刺痛感传来,面皮也是越来越苍白。 这是精气神衰竭耗空的征兆!! 按说,我的精气神不至于如此孱弱,就这种程度的话,怎么着也应当还能坚持几分钟,无奈先前与刑鬼隶对峙当中已经耗竭,如今稍稍养足了些精神就再度干超出能力范围内的事儿,自然后继乏力。 偏偏,眼下可不是能放弃的时候,我只能兀自咬牙坚持着,这样的坚持是极其痛苦的,脑仁刺痛仅是个开始而已,紧接着,身躯也开始摇摇欲坠,整个人摇摇晃晃的,随时会栽倒,再后来,脑袋像是要炸开的一样,痛苦的让我浑身汗如雨下,到了最后,连带着意识都开始模糊,视野里也变得有些混沌…… 我以为自己到了极限了,试图以意志力来强振精神,可无论怎么挣扎,意识越来越模糊,整个人也陷入了一种飘忽的状态里,周遭变得诡异的宁静,好似两耳失聪一样。 噗通,噗通…… 忽的,一声借着一声的心跳声在我耳畔响起,刚开始还有些微弱,渐渐变得强而有力,跳动频率也越来越高,最后甚至“咚咚咚咚”声不绝于耳,如同发起冲锋的战鼓声一样。 我原本恍惚的精神一下子清醒了,仔细分辨,这心跳声并非是我自己的,而是……我师父身上传来的。 也就是在此时,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和我师父之间建立了一种奇怪的联系。 我用以刺激他穴位的灵气似乎变成了一条丝线,将我和他捆绑在一起。 我师父的身体骤然之间好像变成了一口无底的黑洞一样,我身上的灵气近乎失控的顺着他的少府穴涌入他身体里。 嗡嗡! 地灵珠在剧烈颤动着,榨取着每一丝力量。 这些灵气涌入我师父体内后,已经不仅仅局限在刺激少府穴了,而是不断的游走在他全身的每一个重要穴位了,游走路线,正是清微内丹术的行炁路线。 我立即明白,我应该是早就打通了我师父的少府穴,短暂压制了他魂魄受伤的症状,这一切,他都感受到了,知道是外界的我们在帮忙,于是,他化被动为主动,竟然开始主动汲取我身上的力量,在强壮他肉壳的同时,也暂时强壮了他的魂魄!! 这应该是天师的手段了…… 于是,我毫不抗拒,咬牙死死坚持支撑着,任由我师父从我身上汲取力量。 嗷吼!! 忽然,一声撼天动地的大吼在我耳畔炸响! 这吼声震慑的心神摇曳,视野内的一切都带上了重影儿,站在我面前的鹞子哥的模样淡化,几乎成了一长串的影子,而他身后的疆良石像却变得清晰起来…… 或者说,那已经不是石像了!! 灰扑扑的石像开始血肉化,变成个虎首人身,四蹏长肘的怪物。 这且不算,这东西双眼正冷幽幽的盯着我,眼神里的怨毒和仇恨不甘之色让人毛骨悚然。 这是…… 是了,我师父主动汲取我的力量,我和他的近乎连为一体,他所见到的一切,我自然也能看到!! 咔嚓!! 疆良的仇恨和愤怒并没有持续多久,伴随着一声脆响,一条裂痕从它头颅处弥漫开来。 那裂痕在迅速的扮演着,从头顶蔓延到下巴,又从下巴蔓延到胸口,像是被一剑劈开的一样。 和我先前钉死的石鬼截然不同,这疆良哪怕身体裂开了,也没有血水流出,裂痕里反而是“哧哧”向外喷着浓重的阴气,那阴气几乎已经凝结成雾气了。 随即,他的身体被彻底劈成了两半。 身体裂开后,阴气更重。 然后,我看见了我师父,发丝披散,模样狼狈。 不过,他的眼神却很摄人,剑眉倒竖,一手捏着剑诀,一手持剑,轻叱一声,向前踏出一步,高举手中长剑,猛的向前方挥斩而下。 剑风激荡,阴气翻滚被劈开,他身前的境况渐渐清晰。 在他对面,赫然是疆良,或者说,撇开身躯外,这才是疆良至关重要的部分。 只不过,此时的他很狼狈,跪在地上,见我师父的剑劈砍过来,本能的举起手臂阻挡。 噗! 两条手臂飞起,疆良伏倒在地,仰头刹那,眼神恶毒的盯着我,愤怒的长啸道:“我不甘……” 我师父显然没打算让他表达自己的愤怒和悲怆,手中的剑再次高高举起,一挥而下,一颗圆滚滚的脑袋立即被斩落下来。 那里的阴气一下子全都散掉了。 这也是我看到的最后一幕。 紧接着,我和我师父联系被掐断了。 我精气神耗空,身上的灵气也被我师父抽干,在联系掐断的时候,连挺直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整个人歪倒在地。 视野里,只剩下鹞子哥的脏兮兮的靴子…… 我挤挤眼睛,努力的歪过脑袋,在我对面不远处,疆良的石像已经被劈成了两半,分别倒在两侧…… 这东西……总算是被斩杀掉了!! 只是,绾娘儿呢? 从始至终,我都没见到绾娘儿的踪影…… 难道她已经…… …… (第二更) 第0818章 枯骨与泪水(上) 墓室里乱惶惶的。 大概在疆良被斩掉的时候,我师父的魂魄已经归位,此时已经醒来,鹞子哥上前刚刚扶住他的刹那,面色即转为赤红,紧接着又化作煞白,青气涌动,魂魄两伤的后果终是压制不住,爆发了出来,连连的咳嗽着,口鼻间鲜血汹涌而出。 如果不是鹞子哥和张歆雅一左一右架着他,恐怕他连坐都坐不住的,即便如此,仍是执拗的偏头朝我这边看了过来,目光中有期待,又有愧疚,眼神复杂。 我知道他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我身后? 一只冰凉的手无声无息抵在我后背上,微微向上一托,把我从地上托起。 我回头看见了一张近乎透明的脸,身形轮廓都暗淡了,彷似融入了黑暗的墓室,唯有五官还算清晰。 绾娘儿? 我大喜过望,悬着的心也一点点的放下了。 万幸! 看来我师父终究还是及时救下了她,不过魂魄伤的厉害,恐怕要休养很长一阵子了,但遇上疆良这种东西,能全身而退基本就是奢望,这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此时,她扶着我,隔空与我师父对视,不过只是视线短暂触碰而已,随即就低下了头,轻声问我:“你怎么样了?” 我看到我师父眼底里闪过一抹黯然,随后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终究……还是没那么好化解啊! 心结这东西,一旦埋下了,或许真的就是一生都打不开了,无论做多少事情,都是无济于事。 我心里暗叹了一声,强提着精神挤出一丝笑容,道:“全须全尾的,你看我像是有事的人吗?说实话,现在我就想回咱们真武祠,吃一大盆无双煮的面条子,然后闷倒头睡它个三天三夜,没什么能比这个更幸福了。” 绾娘儿抿了抿薄薄的嘴唇,犹豫了一下,低声说:“谢谢你。” 她在谢什么,我当然知道,刑鬼隶的障眼法是依托她溃散的精气神的,骗我时发生的事情,她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感受。 说此一顿,她又抬头看了老白一眼:“也谢谢你……” 老白破天荒的局促了起来,两手在胸前比划着,好像博大精深的中文都没办法表述他的内心似得,脸涨的通红,像个喝多的醉汉,比划了半响,终是颓然的耷拉下了脑袋,连个屁都没憋出来。 不过,这声谢确实有些让人尴尬啊! 我们哥几个生死相依,哪怕是替对方挨了刀子,也从来都不会说谢谢的,犹豫了一下,我说道:“没必要这样的,你始终是我们当中的一员,无论是谁,都不会放弃你。” 绾娘儿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张歆雅在仔仔细细的帮我师父擦过嘴角后,让无双帮忙扶着点我师父,这才起身朝绾娘儿走了过来。 绾娘儿冲疯熊招了招手,让疯熊扶住我,也随之起身。 二人在沉默中看着彼此。 片刻后,张歆雅道:“咱们去外面的墓道里吧,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件事情不要再提了。” 绾娘儿低头看着自己近乎透明的纤长手指,神色复杂难明,自语道:“人其实挺奇怪的,得不到某样东西的时候,朝思暮想,眼底里除了那样东西外,再看不到人世间任何事物,不知不觉就错过了许多真正重要的东西,可实际上,当真正得到那样东西的时候,又觉得意兴阑珊,全无半点喜悦可言。” 说此一顿,她抬头看向张歆雅:“何况,我对你下不去手,现在这样也挺好,我也有了另外想要的东西,所以……就这样吧!” 言罢,她轰然化作一道黑气窜入张歆雅的身体里。 我师父猛地抬起手,又颓然放下,嘴角闪过一抹苦涩。 张歆雅大概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似是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应该很复杂,不过没关系的,你且冷静冷静,什么时候想要,说一声就好,其实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不过是挪个窝而已,我还能去惊蛰的风铃里待着,和茳姚做伴儿。” 绾娘儿也不知是如何回应的,她已经钻进了张歆雅的身体里,反正我是听不见了,总归,张歆雅脸上的神色更加复杂了,最后轻声一叹,折返回去照料我师父。 “那个……咳咳!!” 付慧城在众人脸上扫视一圈,讪笑着说道:“虽然这时候提这茬儿有点不合时宜,不过……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呀?” 这话看似是在问接下来的计划,可这次我们算是扑了个空,稚娘的尸骨已经被温韬盗掘带走了,于我们而言,这座墓葬再无半点价值,可对他就不一样了,那双贼光闪烁的眼睛几乎是在说——老子的玉蟾蜍,玉蟾蜍啊!你们的恩恩怨怨跟老子没半点关系,老子就想要玉蟾蜍啊!! 老白没好气的冷哼道:“没看张先生跟惊蛰都受伤了,催什么呢催,想要玉蟾蜍你倒是自个儿去拿啊,温韬当年跟犁庭扫穴似得,把这墓葬清理的干干净净,现如今最后的这点危险都解决了,你怕个屁?!” 说着,照着卧在一侧的刑鬼隶屁股上就是一脚。 这东西倒也是个奇葩,刚才我们几个乱作一团,它依旧没有趁机逃跑,懒洋洋的卧在地上,眼瞅着都快睡着了,被老白一脚踢醒,斜着狗眼无语的盯着老白,那模样分明在说——你们两个吵架,踢老子干嘛?踢得老子屁股青痛。 付慧城讪笑一声,看了看旁边的陈蔚和疯熊。 疯熊别过头不吭声。 陈蔚冲我笑道:“算了吧,专业的事儿还得是专业人士来干,我们还是等等吧!” 见状,我师父缓了口气,起身道:“罢了,既然如此,我们就再陪你们走一程吧,我也想看看当年温韬是不是还留下了什么线索。” 他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事儿,只是精气神和力量被抽干了而已,如今休息了片刻,已经恢复了一些气力,让老白搀着我起身,看了眼趴在脚底下的刑鬼隶,犹豫了一下,问我师父:“这东西该怎么处理?杀之不祥,何况此前帮你和绾娘儿的时候,它也出了一把子力气,恩怨两消,没道理对它下毒手,可这东西总跟在人身边,对人没什么好处,要不……就这么放了?!” 我师父尚未说话,刑鬼隶反而自己叫嚷了起来:“凭什么?凭什么?你不是答应了给我蜂蜜的吗?难道你们道士都这么不讲诚信的吗?不行,不给我蜂蜜,我哪都不去!!” 我一时无语,命都不要了,就要蜂蜜?这也真是个奇葩! 我师父想了想,就说:“此物在阳间盘桓两千年,心早就野了,就此放了它,怕是不肯好好去下面,留在阳间也是一个祸害,还得咱们找机会直接把它送下去,不过现在咱们无力干这件事情了,先带在身边吧,只是这么带着也不行,这东西满身的阴司气息,活人沾多了晦气的很,它太倒霉了,生的就是一副倒霉相,身边带着这东西,我怕咱们回去的路上会出车祸,哪怕不出车祸,总也会有飞来横祸。 这样吧,鹞子,你去外面把温韬遗落下的那个提梁卣取来,歆雅,准备朱笔黄纸,我来封了它。” 刑鬼隶自然是不乐意的,跳将起来大叫说我们不仁义云云,还说自己的相貌叫厚道,怎么就看着都倒霉了?直到无双一拳头打在它脑袋上,过噪声才彻底消失,无双的拳头可不是老白的那点力道,直把这东西打的两眼翻白,大趴在地上,眼瞅着是直接尿了。 很快,鹞子哥和张歆雅把东西都准备齐全。 我师父挥毫写下三道符箓,其中一道直接拍在刑鬼隶身上,让无双把刑鬼隶塞进提梁卣里。 提梁卣不过就是酒壶而已,塞这么一条大狗进去…… 刑鬼隶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立即剧烈挣扎起来,无双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提住后脖子将之拎起来,狠狠向前一怼,“咕咚”一下,刑鬼隶的脑袋被生生挤了进去,我师父那道符箓很神奇,仿佛贴上那符箓后,这刑鬼隶就会锁骨术了一样,我看着挤进去的时候脑袋都变形了,可仍旧是滑了进去。 随后,无双照着刑鬼隶屁股上就是几拳头,彻底将之砸进卣内,又用我师父写的另外两道符箓将口中交叉封住,至此,算是封住了这刑鬼隶。 “短时间内它是不会影响我们了,但终归还得早点送走它,太倒霉了。” 我师父盯着提梁卣摇了摇头,让无双扛上,这才抖了抖衣袖,道:“走吧,且看看这墓葬里还有没有别的线索了!” …… 第0819章 枯骨与泪水(下) 温韬对这座墓葬盗掘和破坏比我们想象中的要严重的多,哪怕刑鬼隶已经亲口描述过对方的盗掘过程,到头来也是百闻不如一见。 整个主墓室……几乎都空了!! 空空如也,莫说带着铭文的金贵器物和金银玉器,连个铜子儿都没留下。 墓室东南角里,有明显的焚烧痕迹。 哪怕距离温韬盗掘墓葬已经过了近千年时间,那些碳色的东西都没有消失,从一些残渣来看,应当是竹简、织锦等物品,温韬对这些东西没兴趣,索性给烧掉了。 主墓室周遭的几个从葬墓室大抵也都是这么个情况。 刘去疾和他身边的那些家臣、能人异士,尸骨无存! 这种盗掘情况比温韬对棺中地区的大小唐陵破坏还要严重,堪称是掘地三尺。 单单看这盗掘情形,单纯的就是为取财而已,没有其他任何额外的布置,我们自然也无从猜测他带走稚娘尸身的目的是什么,这事儿真成了一桩没头没脑的不解之谜。 不过,付慧城倒是得偿所愿了。 那玉蟾蜍被我师父一剑砍了脑袋逃走,最后果真是躲回了主墓室里,不过刘去疾的尸体已经被温韬给毁掉了,好在温韬倒还没丧心病狂到拿棺材来泄愤的地步,这玉蟾蜍就躲在了棺材里。 当我们掀开了棺材后,没有脑袋、拳头大小的玉蟾蜍就缩在朝南的角落里。 有意思的是,这东西倒没变成鹞子哥说的那大蛤蟆作妖,从始至终,看着就是一块玉罢了,上面有土花色的斑纹,这也是很多古玉会有的特征,只是这只玉蟾蜍的土花色斑纹更加怪诞一些,那斑纹如很多活着的蛤蟆身上的斑纹一样。 “老付,你这东西不对头啊!” 老白知道这玉蟾蜍邪性,哪怕生了一副死要钱的性子也没敢上手去碰,撑着手电看了许久,抬头说道:“这沁色看着不太正常啊,没那么自然,我瞅着怎么像个狗玉呢?合着该不是那玉蟾蜍猜到咱们会来主墓室找它,弄了这么个假货吧?我可是听说过了,有些有了灵智的玉精,遇到危险的时候会吐出一些糊糊,这些糊糊干了以后,就会形成玉质的东西,和玉精自己一模一样,以此来欺骗敌人,方便让自己脱身。” 我不是这方面的行家,不过倒是知道狗玉是个什么东西。 这其实是一种造假的手法,大概的办法就是把狗杀了,让狗血淤结在体内,把玉器放到狗肚子里,缝合好以后埋到地下,过上几年取出来,玉上就会生出土花色的斑纹,形同古玉一样,但是破绽也很明显,有新玉的颜色和雕琢的痕迹,就算是那土花色也不是那么的自然,一些老手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经老白这么一说,付慧城也有些犯嘀咕了,他是行家里的行家,老白跟他比都算不上什么,他当然能瞧得出那土花色的不正常。 “不用迟疑,就是这东西。” 我师父适时开口道:“不会出错,这玉精果然还是活着的,这东西怪诞邪异,被斩了脑袋竟还能活。” 付慧城才不管这玩意邪不邪异呢,他是认定了这东西能包治百病,只等我师父一确认,二话不说,伸手探入棺材里就抓那玉蟾蜍,然后“哎哟”的惨叫了一声,撒手又把玉蟾蜍丢下,低头一看手掌,整个手心里已经是鲜血淋漓,看那样子,好像被数不清的针扎了一样,而且扎的是殊为怪异,明明伤口很细小,可却跟割破了大动脉一样,血都是“滋滋”往外喷的,就跟小喷泉似得。 老白“卧槽”的怪叫了一声,连忙躲开了这厮。 血水滴滴答答的淋洒在那玉蟾蜍上,随后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入了玉中,最后在背上形成一个类似于血沁色一样的小斑块,像是癞蛤蟆身上的毒疮,诡异的很! 我师父喝道:“想要这东西的话,就别撒手,抓住它!” 付慧城被吓得不轻,闻言只得硬着头皮抓起玉蟾蜍,面色顷刻间变得雪白。 须臾后,他微微松了口气,扭头看向我师父,哆哆嗦嗦的问道:“张,张先生,这就成了?” 我师父回答他这个问题,淡淡说了一句:“自己选的路,那就自己走下去,生死自负!” 说完,负手兀自离开了墓室。 付慧城得了玉蟾蜍,只顾着嘿嘿的傻笑着,又从裤兜里掏出了蛤蟆头,把断口处接在一起比划了一下,确认没有完全吻合后,笑的更加灿烂了。 更为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蛤蟆头竟就这么安了上去,裂口都在一点点的消失…… 我总觉得这东西邪性,实际上,当付慧城说这东西包治百病的时候,我就觉得有点扯犊子,有心想提醒他一句,看他满心欢喜,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里琢磨着还是算了,可别提醒出仇来。 离开主墓室后,我们折返了回去。 主墓室里没有线索,可还有一个墓室兴许会有线索——王后昭信的墓室我们还没看过呢! 这个墓室的位置离镇压稚娘尸身的墓室并不远,回去的时候我们顺路破开墓门进去走了一遭。 情况与刘去疾的墓室差不多。 棺椁还在,尸体没了,所有陪葬的器物一根毛都没留下。 只不过相比于刘去疾的墓室而言,昭信这狗娘们的墓室就有点渗人了。 在正对着棺椁的墓墙上,掏出了一个挨着一个的暗格子,那暗格子里放着的全都是人骨,被雕琢成骨雕的人骨!! 不必说,这应该是刘去疾其他嫔妃的! 王后昭信可不仅仅是残杀了陶望卿这一个人,刘去疾被害的嫔妃多了,看来,这应该是其他女子身上的骨头,我数了数,撇开很多残缺的,光是被制作成酒器的骷髅头就有十五颗之多。 也就是说,这里至少有十五人的尸骨。 这倒是对上数目了。 按照史书所载,王后昭信拢共残杀侍女、妃嫔等合计十六人,撇开陶望卿比较特殊,独自被镇压在一间墓室里外,剩下的十五人全都在这了,尸骨都被制作成骨雕随葬。 一直都昏迷不醒的小稚这时忽然颤抖了起来,她依旧在昏睡着,可也不知是做了什么噩梦,长长的睫毛扑簌簌的颤抖着,两行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我因为身体虚弱,所以抱着小稚的是无双。 无双有点彪,但好在心还算细,第一时间发现了小稚的异常。 “难道是醒了?” 老白大喜,忙上去轻拍小稚,连说白叔在这呢,快醒来吧丫头。 这鳖孙…… 这时候都不忘占我们几个人的便宜,逢小稚必自称白叔,没来由的高我们几个一辈儿…… 然而,任由老白如何呼唤,小稚就是不醒,只是那泪水却不断的滚落下来。 “前世和今生的纠葛,剪不断,理还乱,看来,小稚不醒是有原因的,如无意外,恐怕是这里的因果还未彻底了断。” 我师父稍一沉吟,便道:“是了,这里一定有一具尸骨和小稚有很深的瓜葛,甚至……极有可能是小稚的血亲!!” 这却是我想都没想过的,经我师父一提醒,思路才往这方面走了。 关于刘去疾、昭信、陶望卿之间的资料,我看了没有一千遍也有八百遍了,早已经熟谙于胸,我师父一提点,心里当即透亮:“是陶都,陶望卿的亲妹妹,陶都,她的尸骨也在这里!!” …… (第二更) 第0820章 小稚的第二个梦 史书记载的很清楚。 陶望卿是被刘去疾强娶为妃的,在抢陶望卿的时候,连带着她妹妹陶都也一并落入刘去疾手中。 其后,陶望卿失宠,昭信将之残杀后,连带着陶都也一并都杀掉了。 随后,昭信命人将尸骨送还陶家。 只是陶望卿尸体被剁碎煮成肉酱,她哪里有尸体可以还给陶家?索性就找了一具假的,陶母如何能认不出自己的女儿?在送还尸体的时候就说,陶都的尸体是真的,陶望卿的是假的。 于是,昭信连陶母也杀掉了。 母女三人,无一幸免。 不过看样子,陶母因为不是刘去疾的嫔妃,这昭信倒是恨意不强烈,只是杀了人而已,却没有把尸骨做成骨雕,陶都却是没跑,不然的话,眼下这里的骷髅头数目对不上! 能让小稚在昏迷中落泪,只怕也唯有前世的因果了。 “还是了却了这段因果为好。” 我师父想了想,说道:“小稚昏迷不醒,是因为陷在前世今生的因果里不可自拔,不妨把这陶都的尸骨带出去好好安葬,也算是了却了这桩因果,对小稚应该是有好处的。” 我点头,只是,眼下这里有十五具尸骨,每一具尸骨都被拆的七零八落,大大小小的骨片加起来恐怕在上千片以外,而且是毫无章法的混着放在一起的,要从这一千多片骨片里把陶都身上的二百多块骨头全都挑选出来,而且保证不挑错,这……这比温韬手下的练气士拼接陶望卿的尸骨都难度更大! 甚至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一定要说的话,这些混淆在一起的骨头里,唯有一具比较容易辨认。 这人的骨头有点发黑,看样子是重金属侵蚀导致的。 只是,这却不可能是陶都的尸骨,应该是刘去疾的妃嫔里一个叫做荣爱的女子的,这个女子和刘去疾饮酒被昭信看到,昭信就诬荣爱与人通奸,荣爱惊吓之下投井自杀,又没死成,被捞上来以后严刑拷打,吃不住只能认下,最后被用烧红的刀子戳瞎两只眼,活活割掉两条腿,然后从嘴巴里灌入铅水折磨致死。 这具发黑的骨头应该就是荣爱的。 见我犯了难,我师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说道:“罢了,如此也分不清了,反正都是男权社会下被残害的可怜女子,一起带出去埋葬了吧,也算是积德行善了,她们都死在那昭信手里,同是天涯沦落人,想必不介意埋在一起的。” 如此一来就好办了,鹞子哥和老白二人把一些我们估计用不上的东西全都取出,腾空了几个背包,几人分别把这尸骨都背上了。 果然,带上这些尸骨后,小稚眼角从未停下过的泪水停下了,却仍旧没醒来,昏迷中的她眉头紧蹙,蜷缩成一团,惹人心疼。 除了这些尸骨外,这件墓室再无其他任何线索,温韬做的更干净,一丁点的线索都不曾留下。 我师父早已听我们说了刑鬼隶的见闻,看我神色里有隐忧,就安慰说:“咱们先走吧,温韬到底是历史上的一个名人,关于他的传说和记载很多,咱们广收集资料,多分析,总能寻出一些眉目的,断断不会让小稚没了结果。” 事已至此,也只好这样了。 我们是顺着来时的路一点点的退出去的。 老白个彪子,为图个轻快,说那蒲牛和鬼脸笑不会是凭空变出来的,应该是外界钻进来的,估摸着地下冰川那儿有跟外界通着的地方,实在不行咱们从那钻出去,外面应该就是螺圈套大峡谷了。 我说他那就是屁话,那个大峡谷几十年来无人活着穿越过去,我们现在的状态,一头栽进去哪里还有我们的活路?花费点工夫老老实实原路退回去才是正经的。 当然,我可不想再从桩井里钻出去了,那种泥水混合物的压力太恐怖了,没了汤贺帮忙,我们八成是上不去的。 最终,我选择出去的路是温韬留在江夏王李承裕墓中的那条盗洞。 盗洞虽然塌了,但之前打通过,再想打通不难。 且,蛰龙已死,那条盗洞应该是安全的。 这一路走来,接连穿透了好几个墓葬,回去的时候着实是费了一番手脚。 付慧城得了玉蟾蜍,心情很美丽,一路笑的合不拢嘴,大抵这一次也只有他收获最大了。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等折返回那地下冰川的时候,他时不时的抓挠自己的脸。 起初的时候,我们谁也没太在乎这事儿,可没过多久,他那脸上就开始冒出成片的疙瘩,看那疙瘩的模样,分明就是癞蛤蟆身上的毒疮! 毒疮从脸上开始,向脖颈处蔓延,而后手背胳膊上也出现了,继而占满全身。 以至于,到了后面,他已经完全没人样了,看着活脱脱就是癞蛤蟆成精了,像怪物多过像人,眼窝子也陷了下去。 这个模样太不友好,简直是要逼死密集恐惧症! 老白不停的搓着胳膊,然后拿着撬棍在付慧城后脑勺上比划着,说这家伙肯定是死了,这是尸变了,要不一棍子敲死吧,免得反噬咱们。 付慧城也被吓坏了,连忙向我师父求救。 “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 我师父面无表情的说道:“那玉蟾蜍被斩过,伤了元气,你得了它,自然是要养它,只是和寻常玉不一样,它是玉精,你养它可不是温养,它会主动从你身上汲取精气,甚至会被恶毒排给你,放心吧,这些毒疮要不了你的命,用不了多久就会自行消退,你真正应该担心的是能不能扛得住它汲取你的精气,扛得住,养活了它,它就会反哺你,所谓的包治百病,大抵就是在它反哺你的时候才会有的事情,当然,能包治百病的玉精我是没听说过的,它反哺你时到底是不是包治百病我也不知道,不过总归是对你有些好处的,前提是,你不会被它活活汲死。 此事,我已经不止一次的提醒过你,奈何你不停,谁能奈何? 你如果反悔了的话,现在让我斩了这玉精就好了。” 付慧城咬了咬牙,最后还是执拗的摇了摇头:“谢过张先生了,不过不用了,我赌了,宁可被这玉精汲死了,我也不想被身上的隐疾活活折磨死!” 我师父脸上总算露出了笑容,他其实是不喜欢付慧城的,大概这是头一回开始欣赏对方这股子劲头。 我们这茬儿人全都不成了,返回江夏王墓后,挖掘那条盗洞主要是鹞子哥和疯熊、陈蔚他们三个人。 三个人力气倒是很足,大半天的功夫就重新打通了盗洞。 这里墓葬层层叠叠,是个不小的墓葬群,得出这个结论的时候,我们就怀疑地表的风水八成很霸道,距离我们下来的桩井应该挺远。 如今从地下钻出去一瞧,可不正是这样。 相比于整体比较阴郁的神农架林区而言,这片山头要明净亮堂很多。 时值正午,阳光倾泻下来,照的人睁不开眼睛,我们几个四仰八叉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任由暖暖的阳光洒在身上,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在皮肤上冒出头,浑身都不自禁的打着哆嗦,那股子舒坦劲儿很难形容。 我知道,我们在墓室里呆的久了,身上难免沾的阴气多,见了阳光,这是阳光在驱散阴气。 唯有此时,我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是个活人,这行当干的久了就是这样,成天和死人待在一起,待的时间久了,有时候连自己都没拿自己当活人来看。 休息了片刻,我起身观望四周。 我们所处的位置正好在一个比较高的地方,俯瞰四下,一目了然,扫视一圈后,口中不禁诵道: “山是真阳神在骨,地是纯**在血。 山常葬骨不离肉,地惟葬肉不离血。 人烟生气地中求,岂知地气水边流。 流到水边逢水界,平原浩气尽兜收!” 我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四周纵横的水网,轻叹道:“难怪扎堆儿的往这儿埋,皇帝埋得,诸侯也埋得,哪怕是市井富人照样埋得了,敢情是一个龙脉的水穴,可以算是龙脉的宜葬之地里的上佳宝地了!” 大凡龙脉,得水而活,气得水则聚,脉得水则清。水行则气行,水止则气止,这是阴阳自然的规律。 眼下这个地方,龙到水边又逢水界,气止水交,穴必结于此。所谓骨不离肉,肉不离血,高山平阳,体用尽交于此矣! 没什么犹豫的,我立刻让疯熊在旁挖坑,这种地方,安葬刘去疾那些妃嫔的尸骨绝对是合适的。 因为不知道这些可怜女子的生辰八字,甚至,除了陶都和荣爱以外,其余人的姓名是什么我们都不知道,所以也没办法行法事,匆匆的把尸骨安葬下去,又烧了三炷香,就算是了结。 三炷香燃尽,一直昏迷不醒的小稚竟在这时候微微睁开了眼睛。 和上一次昏迷过去不一样,这一次,她的反应没有那么激烈,只是最早有些茫然而已,眨了眨眼,渐渐回过神来,轻轻呼唤了我一声。 我连忙回应,几人如获至宝一样忙围了上去。 小稚歪着脑袋看了我们一阵子,甜甜的笑了,犹豫了一下,轻声对我说:“惊蛰哥哥,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啊,梦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情,我又梦到那个姐姐了,只不过,这回那个姐姐没有被煮在锅里,她在一个非常非常奇怪的地方……” …… (第三更) 第0821章 梦境启示 第二个梦境……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 一阵微风轻轻从山头上扫过。 老白“嘶嘶”吸了口凉气,猛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自语道:“怎么忽然这么冷呢?你们有没有这种感觉?” 可不是。 明明头顶上艳阳高照,可我却感受不到丁点的温度,只觉得浑身不痛快,仿佛被某个东西盯上了似得。 结合着之前的经历,我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那真的是梦境! 刘去疾墓葬里的遭遇已经明确无误的告诉我们,小稚所谓的梦境,有着很强烈的现实依托根据。 或者说,干脆本身就是现实的缩影! 她做的第一个梦境,梦中看到了很多怪兽,疯狂的撕扯她的身体,状如五马分尸。 实际上呢? 镇压陶望卿的就是从阴曹地府里上来的傩兽和石鬼,陶望卿的尸骨被分成很多个部分,藏在这些傩兽和石鬼所化的石像口中! 她还梦到,有很多拿着小刀的东西冲到她身上割肉吃,而在墓葬里……我们遇到了啖妇,与小稚的描述几乎一模一样!! 照此来看的话,岂不是说小稚的这第二个梦境……仍然和陶望卿的尸身下落有关? 我越琢磨,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只不过,第一个梦境可以理解为是残魂轮回、是前世今生的纠葛,毕竟那时小稚靠近了前世的埋骨处,有所感应也是正常的。 那么,这第二个梦境呢?难道也能这样解释? 陶望卿的尸骨已经被温韬带走了,下落不明,说不得距离此刻的我们有数千里地之遥,这么远的距离,与其说是小稚有了感应,倒不如说是接受到了某种呼唤! 我眼神古怪的盯着鹞子哥,越来越觉得,他的乌鸦嘴没准真是应验了——尸骨,可能有了变故了。 刘去疾死前经历的大恐怖,乃至于是练气士请尸骨时候发生的诡异情况,一一都指向这个。 小稚依旧沉浸在那个梦境里,对我们几人脸上的怪诞神色浑然未决,目光飘忽着,似乎在仔仔细细回忆梦境,随后近乎呢喃的说道:“梦里,我到了一个非常空旷的地方,一眼看过去,四周都是黄土,没有一丁点绿色,很远很远的地方,大概是地平线的尽头,是一条暗青色的带子,在黄色的荒原里特别显眼。 对了,蝎子!! 地上蝎子特别多。 我看见一个小小的土堆,那土质就像是蚂蚁窝跟前的小土堆一样,我就是踩了一脚而已,一只脚一下子陷了进去,我连忙拔了出来,然后就看见密密麻麻的蝎子铺天盖地的从地底下钻了出来,一个挤着一个,一个压着一个…… 我当时害怕极了,喊你们的名字,可没有任何回应,我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荒原上的风声里…… 再然后,蔚蓝的天空里忽然响起了一声炸雷。 那雷声太吓人了,震得我耳鸣眼花,一时间竟然失了神,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看见一个非常非常高大的巨人从平原尽头走了过来,他的身上都被雾气笼罩了。 地上的蝎子好像很害怕巨人,立即四散逃跑了。 巨人也不理那些蝎子,自顾自的走着,他好像没看见我一样,但他的脚步是那么的沉重,每一步落下,地面都在颤抖。 然后……大地塌陷了,下面全都是一个又一个的蝎子窝。 更多的蝎子冲了出来,土壤被它们席卷着,就像是海浪一样,层层叠叠的向前翻滚。 我只觉得脚下的土地变得越来越松软,越来越松软,像是进入了沼泽里,根本逃不掉,因为每往前跑一步,整条腿立即就陷进去了。 到了最后,我一点点的被那土壤给吞没掉了。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那个姐姐,比起上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更加好看了,衣着打扮看起来很贵气…… 她对我说……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一定要坚定不移的相信这一点,我在这里等着你,来找我,无论……多久! 然后,我就醒了。 好长好长的一场梦啊,那里的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比上一次的噩梦……更加清晰!” 蝎子,巨人…… 这是小稚描述里至关重要的两个点。 那么,蝎子和巨人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我不认为巨人真的是巨人,没听说过有这东西,果真有,那也跟中国没半毛钱关系,中国可不兴这一套,外国人才信这个呢,即便有,那也应该在外国才对,温韬带走陶望卿的尸骨后怎么可能千里迢迢的跑到国外地界儿上呢? 所以,我觉着……梦境里的巨人,应该是指别的东西。 还有蝎子,按照小稚的描述,这些蝎子把大地都给挖塌了,应该也不是真实存在的,也是意味着某种情形,否则真有那么多蝎子的话,早就为害一方了。 单纯的看这个梦境,目下好像唯一能确认的只有两条。 其一,广袤无人的荒原。 其二,青色的带子,这个可能是公路。 一片距离公路不太远的荒原。 这应该是就是地标。 可,这点线索有个屁用?对于找到陶望卿的尸体没什么太大的帮助。 反倒是小稚梦到的陶望卿说的那句话有些耐人寻味,但也仅止于此,仍旧没有什么太明确的线索。 在小稚面前探讨这些不大合适,我们几人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暗自思忖这里头藏着的信息。 我看小稚眉头紧皱着,似乎正在为此苦恼,就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一下子将之拎起骑在我肩膀上,安慰道:“只是个梦境而已,不用太担心,哪怕真有什么巨人敢来找你,咱们也必定让他横着从真武祠里出去! 好了,开心点,不要想这些了,咱们还活着,咱们出来了,这是最重要的。 走喽,咱们回家!!” 孩子到底是孩子,一提回家,立刻眉开眼笑,至于什么梦境、神秘女人之流,早就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只是,她是高兴了,没走多久,我开始愁眉苦脸起来,光顾着安慰小姑娘了,却忽略了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没走多久,就开始体力不济,腰酸背疼,看着她开心的模样,又不好把她放下,只能咬牙坚持着,无双这棒槌光顾跟张歆雅掰着手指头嘀咕回去想吃什么,浑然没看见他哥跟被汗水泡了似得,让我恨不得冲上前去一脚给他踢沟里。 实际情况和我们预料的差不多,这里果然距离唐景翰的工地很远,都快偏到姥姥家了,离神农架里的禁区螺圈套大峡谷直线距离不足五公里,四周荒无人烟,我们走了大半天的光景,眼前仍旧是莽莽苍苍的原始密林,琢磨着今儿个恐怕是走不出去了,于是野外扎营休息了一夜,第二天继续上路,又走了大半日的光景,总算是见到了公路,很窄很窄的一条路,路边等候许久,最后搭上了林区一位老农的驴车,摇摇晃晃跟着老农回了村子,又等了一整天,拼了一辆私家车,直接返回巴东。 路上耽搁的两天里,付慧城的情况恶化到了极点,本就跟猴儿似得一个人,身上那二两肉在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到了巴东后,换衣服的时候我见他上身跟排骨似得,恐怕除了一层皮,下面就是骨头了,眼睛深邃的跟骷髅头的眼窝子似得,脸颊上的肉整个都凹陷了回去,大半夜的出去,只怕像鬼多过像人,唯一的好处就是,他身上那跟癞蛤蟆似得毒疮倒是消失了。 瞅着他成了这鬼样子,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我看他很大几率是挺不过去的,就说实在不行我帮你除了那玉精吧? 付慧城一听这个,人一下子来了精神,立即将玉精抱在怀里蜷缩了起来,说那还不如让我一刀砍死他来的痛快。 见此,我摇了摇头,再不多言。 我师父看不下去了,写了个方子给他,说回去每天按照方子上吃点汤药,可帮助微乎其微,能不能挺过去,还得看他的命! 基于付慧城的情况,我们不敢在巴东过多驻留,稍作休息后,就去联系唐景翰。 这倒是个负责任的人,我们从桩井下去,那条绳子等于是我们的命,他担心出什么意外,干脆自己住到了工地上,身边跟着很多安保人员,一个阔绰的大老板,愣是在彩钢房里住了好长时日。 听到我们回来,他立刻从工地折返回来,赶到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本来是安排了酒席,我师父拒绝了。 于是,唐景翰就让人拿来一个旅行包,里面全都是现金。 我师父又拒绝了,笑着说出家人不图这个,下桩前已经吃过唐景翰的餐饭了,报酬已取。 唐景翰愣了愣,摇头说今日总算知道什么是高人,既然如此,就不拿这些阿堵之物来显眼了,不过湖北佬也不含糊,往后有用得上的地方,尽管开口。 二人说话的时候,我看见老白一直在旁边抽搐,跟羊癫疯犯了似得,看那模样,就差插嘴说我不怕堵,你赶快来堵我好不好? 不过,碍于我师父,他终究没敢吭声。 辞别了唐景翰,我们一行人就此分别,各自上去。 临行前夕,疯熊来找了我一趟,相顾无言,最后默默和我碰了一下拳。 陈蔚笑着说就不说什么山高水长,有缘再会了,经了这一回,估摸着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碰这个行当了,就此别过,彼此祝福最应景儿。 轮到付慧城的时候,我看他仍旧抱着那玉蟾蜍傻笑,心下里暗自一叹,给了他个拥抱,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哥们这就回了,说实话,挺不住的时候,来真武祠找我们,大家风里来雨里去经历了不少事,我不想看着你没了结果,就这样吧,活下去!” 言罢,再没有过多的言语,我们几人径自上了车,扬长而去。 …… (第四更,今天还有) 第0822章 夜半低语 数日后,我们一行人终于回到了真武祠。 山上的树木已经抽芽儿了,林间鸟鸣阵阵,与走时北方还略带的萧条截然不同。 景儿还是那副景儿,可不知怎么的,我总也看不腻,尤其是看到古朴的山门后,紧绷的身体都彻底放松了下来。 我想,倦鸟归巢,大抵说的便是这般了。 引娣和董健很爱干净,如果不是遇上了丧尽天良的牙侩残害了他们的孩子,想必应该也是一等一的精干人家,如今他们是彻底住在山上了,真武祠有他们照料,永远都是那么的利落,离开了那么久,山门台阶上连一片落叶都看不见,青石板都油光锃亮的,我都怀疑这勤快的两口子是不是连这些门口的台阶都要每天反复擦洗。 回来的路上我们已经联系过引娣了,刚刚进门,便看见了两口子的笑脸,很踏实,饭菜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可惜,我们一路奔波,每个人的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伤,疲倦躲过饥饿,食欲反倒不振,吃了一些,就去换洗衣服,清洗伤口,唯独无双个饭桶不肯下桌,一碗接着一碗的吃。 我看着他都扫空了四五个盘子,米饭干掉了七八碗,实在看不下去,照着他脑门上削了一巴掌,把他从桌上撵了下去,虽说摆渡人很重视营养,可也不能这么吃啊,一路吸风饮露的,多半时间在墓室里,哪怕有干粮也不敢敞开了吃,胃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干瘪状态,忽然这么胡吃海喝一通,也不怕把胃子整坏了。 这一趟我师父受的伤最重,主要是伤了魂魄,回来的路上就数次咳血,全靠他自己调配的药丸子生生压制着,如今回来了,也彻底压制不住了,吃过饭后就匆匆回屋,写下了两个方子交给引娣,让其帮忙早晚各煎一碗,而后就说要闭关。 魂魄的伤不是小事,我有些担心他,恐怕这一次他得休养几个月了。 闭关前夕,我师父叮嘱我,让我把封着刑鬼隶的提梁卣安置到正殿里去。 这东西总归得送走的,不过我师父说,凭我现在的道行恐怕是不行的,那刑鬼隶只是本身战斗力不高罢了,但道行和战斗力本就不能划等号,它的道行却极为惊人,单单论道行的话,恐怕都要超过我师父,否则阴司里的十殿阎罗和鬼王鬼帅怎么可能对这东西感官如此复杂? 我师父现下受伤了,没办法送走这东西,索性就让我先将之安顿在正殿里,真武旗就在那里,想必它也翻不起风浪,一切等他将养几天出关再说。 一丝不苟的按照我师父的嘱咐全都布置好后,我回屋一头扎在炕上,再也不想动弹一下。 我师父伤了魂魄,我却是精气神亏耗太大,一路难得有好好休息的时候,状态一直没能调整过来。 这一觉,我可谓是睡了个天昏地暗。 从大天亮一直睡到月上树梢,直睡的头重脚轻,仿佛脑子都锈逗了,仍旧觉得疲倦,起夜上了个厕所,左右两侧无双和小稚仍旧在沉睡,帮两人掖了掖被子,我再度钻回被窝里。 也不知是不是门没有关好,院落里的冷风“嗖嗖”的往屋子里灌,我下意识的蜷缩起来,就在睡意越来越浓之际,一阵“嘿嘿嘿”的怪笑声在我耳畔响起。 我被吓了一跳,心想这道门清静之地,怎么还能有恶鬼钻进来?看来方才的冷也不是无缘无故的,我睡得浑浑噩噩,再加上回了真武祠全身心放松,总觉得这里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竟没有在一时间反应过来…… 心念急转之间,我已经悄无声息的摸到了压在枕头底下的天官刃上,随即动作一滞,莫名觉得那笑声有些熟悉。 “别急眼,别急眼,是我,是我啊!!” “……” 那声音再度在我耳畔响起,这回我听真切了,赫然是刑鬼隶!! 我默默坐起身来,四下观望一圈,见那东西并不在我房间里,提着的心放下一半,看来它是没从提梁卣里钻出来,只不过这隔空在人耳畔低语的能耐我却是没见识过。 不过,不意外。 我师父闭关后,绾娘儿放心不下,冒头说过一次,提到这种东西幺蛾子贼多,因为本身没有什么战斗力,所以鬼蜮伎俩特别多,而且诡异,防不胜防,我们捉了这东西,只怕这玩意不会消停,让我们多加小心,别不一留神着了道。 且,她觉得这东西有些心怀叵测,在墓室里我已经明确表示过要放它走,可它却赖着不肯走了,难道仅仅是为了蜂蜜?那也太奇葩了,说不过去。 刑鬼隶确实嗜食蜂蜜,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不然也不会被人用啖妇就诓骗上来,可天底下有蜂蜜的地方多了去了,到哪寻觅都比跟在我们这些能要掉它性命的人身边讨要来的划算。 所以,她怀疑这东西别有目的,一定得注意,决不能搭理它! “看来,绾娘儿的猜测是对的,这东西确实怀揣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一路上一丁点动静儿没有,甚至,路过超市的时候,我提醒张歆雅买蜂蜜还债,张歆雅看了眼价格,选择无视,那时它依旧没冒头,让我觉得我师父是真的封住它了,结果一回真武祠就来了这么一出…… 算了,听绾娘儿的,不理会!” 我重新躺下,闭上双眼。 “喂,喂!你别睡啊,好不容易没什么人了,咱爷俩好好聊聊啊!” “……” 爷俩? 我抓着天官刃的手不自禁的加大了几分力道,随后又松开。 我忍! 结果,我在忍耐,那刑鬼隶却没完没了的说了起来。 “打个商量,别让你师父把我送回下面怎么样?我就留在这儿,放心,我不会祸害你们的,隔三差五的给我点蜂蜜就行,不成的话,你们路上吃的那水果糖也行,就那个草莓味儿的,我挺喜欢!” “糖你都舍不得?算了,我也不要求那么高了,就让我留在这!” “我发誓,我真的不会祸害你们,我知道你现在道行太低了,如果我跟在你身边,肯定会对你有一些不太好的影响,甚至会让你半道夭折,我离你远点总行吧?我就在你们这个大殿里待着,哪也不去,总有一天你会需要我的! 不,不是总有一天,现在你就需要我,我可以帮你办成很多你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比方说……拿下你风铃里那个娘们?” “别急着否认,你老盯着人家屁股看,我都知道,我比你自己都了解你自己,只不过是你看到她心里有个人,所以,一直都出于本能的敬而远之?” “没关系,咱不要心,咱就要人,这才是最高境界啊!” “有我帮你,那娘们反抗不了,我帮你摁着她,你来办事,别怕她吸你精气,我护着你呢!” “我跟你讲,我这双眼睛,看娘们就一个字儿——准!!那娘们脱了衣服比穿着衣服好看,信我的,准没错!” “我都跟你掏心掏肺说到这一步了,你咋还没半点反应?难道这点事儿还得一条狗来教你么?那你可真是活得连条狗都不如啊!” “对了,还有那个救了你的,就那个你连人家脸都没看见的那个,那个……那个我估计我摁不住,虽然只是看见了你的记忆,不过凭着你的记忆,我大致能感觉得出,那好像是个活人,而且很厉害很厉害…… 不过没关系,咱打不过,可咱能下药啊! 我知道很多很多种配方,她就是七仙女下凡都能给她撂倒了乖乖放你床上!!” “你瞧,我能帮你办的事儿多着呢,那些你的兄弟没办法帮你的事儿,我都能给你干,只要你点个头,天底下的娘们都是你的,甭管它是人是鬼……” “……” 简直是……忍无可忍啊! 我怅然一叹,默默睁开了眼睛,自语道:“太特么能逼逼了,有的没的的事儿都往老子头上扣,还说的那么……猥琐!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么猥琐呢,看来是留你不得了!” 言罢,我提了天官刃下地。 刑鬼隶仿佛能看见我似得,立即大叫起来:“哎哎哎,你要干嘛?杀人灭口,不对,杀狗灭口吗?” “别这样,我很有职业道德的,我会帮你保密的……” “……” 我权当没听见,提了天官刃大踏步朝正殿走去。 吱呀! 推开门的刹那,首先印入我眼帘的,却是一个白衣道人,发丝洁白,正背对着我盘腿坐在蒲团上,至于那刑鬼隶,就趴在这道人的身边。 道人的身上没有一丁点活人的气息,却也无鬼气,只是盘坐在哪里而已,我也只看见了他的背影,仍有一种错觉……这是个神仙呀! 他明明对着三清祖师的塑像,怀中却抱着一把剑,一把赤色的剑! 一时间,我再没看那刑鬼隶一眼,眼里只剩下了这个道人,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喊道:“祖师爷?” …… (第五更,今天还有) 第0823章 天官巨阙之秘 白袍道人依旧盘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好似泥胎石塑,对我的问话充耳不闻。 我视线挪到刑鬼隶身上。 这东西是怎么跑出来的? 难道是这白袍道人将他放出来的么? 面对我询问的目光,刑鬼隶权当是看不见,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条沙皮狗似得,被我看的久了,还仰头“汪”的叫了一声。 我更加不解,盯着这白袍道人的背影左看右看,怎么看……都好像是那位传说当中的祖师爷呀!! 如果真的是那位祖师爷的话,说起来其实还和我有过间接接触呢。 当初我们在漠北东胡古国的墓葬那里曾经有过短暂的交集,那时,魔罗尸与众多鬼兵夜袭我们,红毛风四起,眼瞅着我们被吹散,鹞子哥一展真武旗,十四祖等真武祠列为先祖现身杀敌,其中就有这位老神仙,只不过我没有见到,见到他的是七爷那几个人,事后说起,老白严重怀疑——那位就是洛尘子。 一位,传奇! 老白对他的往事如数家珍,说这是我们清微道的一位活神仙,出生在明朝末年,寿数达到了人类理论寿命的最大值,整整活了三百多年,直到近代,十四祖他们那一代人下山时,竟然再度现身,至此一去不回。 这只是个传说,我曾问及我师父,我师父对此笑而不语,洛尘子到底在不在真武祠里,一直都是个谜。 而今见这白衣白袍、怀抱赤色古剑的道人盘坐在三清像前,我怎么看都和当时七爷描述的那人一模一样,应该就是当时一剑斩下魔罗尸一条手臂的那位,是不是洛尘子不好说,毕竟当时只是老白的猜测而已,如果真的是那位活神仙,我喊一声祖师爷也算应景儿。 等了许久,不见这白衣道人回应,我有些按捺不住,抬腿正要走进正殿,盘坐在三清像前的道人忽然开口了。 “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啊!” 殿内摇曳的火烛下,白衣道人显得有些瘦削,却没有鬼气森然的感觉,愈发的出尘了。 我走了进去,对着三清像拜了三拜,这才在白衣道人身旁的蒲团上盘坐下来,仔仔细细打量对方的面孔,确实不是个活人了,没有活气儿,但没有鬼相,须发皆白,面色红润,很古怪。 我见他对我的打量和注视浑然不在意,就小心翼翼的试探道:“洛尘子祖师爷?” 白衣道人似乎回过魂儿了,总算扭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噙着笑意:“不过虚名而已,如果你一定要问的话,是的,以前他们如此称呼我。” 还真是!! 老白猜的完全正确,洛尘子的魂魄……竟然真的在真武旗里。 只是,对方不知道怎么回事,很少会现身,不像十四祖,隔三差五的会冒头出来。 我已经被这个名头给震傻了,一会儿看看真武旗,一会儿看看洛尘子,最后目光又落在刑鬼隶的身上,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个洛尘子,莫不是个假的吧? 就跟在刘去疾墓葬里的遭遇一样,这家伙见到过我的记忆,然后在记忆的角落里寻到了洛尘子这么一号人物,于是拿来骗我的? 我越琢磨越觉得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不然好端端的洛尘子祖师爷怎么会忽然冒出头来?我来了真武祠这么久了,还从未见过呢,怎的就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来了?洛尘子祖师爷看起来再像个老神仙,终究是死去的人,受制于刑鬼隶这种东西,怎么可能会和这东西搅在一起。 “好一条恶狗,居然拿了我们清微道的祖师爷来开涮,找死!” 我一时大怒,抡了天官刃照着刑鬼隶的脑袋上打去。 骤然发难下,刑鬼隶猝不及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棍子,一时嘴歪眼斜,“吱吱吱”的惨叫着,夹着尾巴竟直接蹿到了供桌底下,耷拉着舌头大叫:“他真是你祖师爷啊,跟我没关系!!” 这东西到处乱钻,连正殿里的供桌都差点掀翻了。 我愈发恼火,提着天官刃追打个不停,直到那盘坐在蒲团上的洛尘子猛地一挥手,我便感觉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我的手,使得我无法挥舞天官刃。 哗啦啦! 真武旗无风自动。 下一刻,一个穿着宽大道袍的少年出现在我面前,正是十四祖,无奈的看着我说道:“惊蛰小徒孙,不可无理了,你能如此谨慎是好事,遇到刑鬼隶这等东西,如何谨慎都不为过,只是……眼前这位真的是咱们清微道的祖师爷,特意为点化你而来,怕你一时不察,错过机缘。” 见到十四祖,我渐渐平静了一些,在看盘坐在蒲团上那老道人,慈眉善目,正含着笑意看着我。 外面传来了一些动静,应该是老白他们被惊动了。 “我去拦下他们,免得叨扰。” 十四祖转身离开,顺带着丢给我一个“不可造次”的眼神。 哐! 大殿的门被十四祖顺手带上,这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听到老白他们几个的动静和吆喝声,总算放心许多,在洛尘子祖师爷的面前行了个礼,在他的示意下,这才在他身旁的蒲团上坐下。 刑鬼隶贼眉鼠眼的从供桌底下探出脑袋,冲着我吐着大舌头,模样贱的不行。 “这孽障……” 洛尘子摇了摇头,徐徐道:“它本是阴司精怪,我念它只是生性顽劣,却从未害人性命,这才将它放了出来,也是我让它给你传话,让你来这里,怎知这孽障的顽劣有些……” 即便是这位老神仙说起这些,也或多或少有些破功,脸上闪烁出无奈之色。 他只是让刑鬼隶传话,这厮也确实是这么干了,只是传话的那些内容实在是不忍直视,这大抵是打死老神仙都没想到的,好歹也是阴司里排的上号的凶物,竟能猥琐至此,可叹老神仙,一时都被搞的不知该拿什么话来形容这条贱狗的行为了,只能大叹其顽劣。 我很能理解他的心情,这条狗一言不合就秀下限,一次次的刷新我的认知,把人折腾到没脾气只是寻常操作而已,与祖师爷对视一眼,二人同时一叹。 沉默了一下,洛尘子说道:“这孽障虽然有些顽劣,可它有句话却说对了,它对你还有用,它与你之间还有未尽的缘分,你们之间的相遇,许是命中注定,只是,它早已了然于胸,而你仍不明所以罢了。道玄终究对此了解的很少,我担心他果真将此物送走,误了你,也误了我清微道,遂只得现身了。” 未尽的缘分? 难道这就是这刑鬼隶死赖着不肯走的真正原因? 我有些迟疑了,看了眼刑鬼隶,这厮正冲我挤眉弄眼,贱的让人生不出和它说话的丁点心思,我特干脆的别过头看向了洛尘子,迟疑着问道:“不知道祖师爷说的未尽的缘分是指……” “你们礼官的根本!” 洛尘子道:“它,关系到了你们礼官一门《万葬经》的秘密,尤其是里面的天官巨阙篇,它……是重中之重!! 与其说它与你有未尽的缘分,倒不如说……它其实和你们礼官一门有着极深的渊源……” …… (第六更,今天没了) 第0824章 祖师爷 外面老白他们的叫嚷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山风拍打在纸糊的窗户上,发出扑簌簌的声响,一点都不吵闹,反而衬托的大殿愈发的清冷,供台上昏黄烛光映衬下,三清道尊的面孔都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我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上一次重修真武祠的时候就想要把窗户换成玻璃的,可惜鹞子哥他们不同意,卸掉旧门窗后,又在新门窗上执拗的粘上了窗纸,这种东西总会让大殿里昏昏暗暗、阴沉沉的,夜里更是这样,给人以一种凄风苦雨的凄凉感,让人跪在这里除了自己的内心世界什么都看不见。 此刻亦如是。 我能清晰的听到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声,越来越强劲有力,以至于渐渐的都有些超越身体负荷,只觉得喉咙干哑,脑袋也有些昏沉,随时都有晕厥过去的可能! 啪! 洛尘子的手轻轻在我肩上打了一下,我立即清醒过来。 “你图强之心太重了……” 他眼神明亮,温和的望着我,大概鹤发童颜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那双眼睛好像能看穿这世间的一切,顿了顿,才含笑说道:“你们礼官一脉就是这种心思太重了,好争、好斗,所以才把路走到了绝处,举世都不能容,你既入了我们道家,也是命中自有的缘分和机遇,多学学无为之道,对你有好处,天予之时,绝不错过,时机未到,誓不强取,记住这十六个字,对你有好处,我一生走过漫长的岁月,这十六字便是我的全部所得,记切实了,人才能久寿长命。” 他话中意有所指,我能听得出来,只是此刻我满心里只余下“天官巨阙”四个字,哪里还顾得上去想这些? 《万葬经》一直都在我手里,只是后面的天官巨阙和玄黄九葬两篇祭文我仍旧识不得,到现在可以说是毫无寸进,听我爸说,后面那两篇才是真正的看家本事,我却一点不会,怎能不心急呢? 狠狠吞咽了一下口水,我歪着头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刑鬼隶,好似头一遭认识对方一样,沉吟片刻,问道:“这东西……识得天官巨阙的祭文?” 刑鬼隶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大概是被我的目光吓到了,很快缩了缩脖子,藏在供桌下面死活不肯出来,哪里还有先前整晚骚扰我的样子? 我心下一阵失望,紧接着又有些希冀的看向洛尘子:“祖师,您……” “我也识不得,祭文是你们礼官独有,很是玄奥,连你们礼官都失了传承,我这个早已成了孤魂野鬼的道士又怎么可能会懂呢?” 洛尘子失笑道:“而且,我所在的年代,天官已然断绝。” 是了,如果这位祖师爷真如传说一样是明朝末年的人,距离末代天官还有一千多年的时间呢,那时天官早已不见,礼官也快成过眼烟云了,怎么可能懂祭文? 我暗叹自己是惦记天官巨阙惦记出失心疯了。 洛尘子察觉到了我脸上的失望,悠悠问了一句:“你们是去过末代天官的葬妖冢的吧?你觉得那座葬妖冢与始皇陵相比如何呀?” “看得怎么比……” 我有些心不在焉的说道:“始皇陵南依骊山,北临渭水,几个葬坑加在一起,用现在的计算方法来说,面积大概达到了五六十平方公里,相当于七八十个故宫那么大,论占地面积的话,那座葬妖冢连始皇陵一根毛都比不上。不过要是跟始皇陵的主地宫比的话,面积应该差不了多少,不过那是叠墓楼葬的格局,挖的可比始皇陵要深得多!” “你心里有数就好。” 洛尘子点了点头,又说道:“只是,修始皇陵发刑徒七十万人,前前后后修建了四十年的时间才修成,可末代天官那座葬妖冢呢?他可不是始皇帝,上哪儿找几十万刑徒,修几十年时间?这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而且,葬妖冢是为葬祸乱世间之物的,那些东西都是大凶,可不会站在那儿等着让你活埋,也就是说,那座葬妖冢几乎是以极快的速度完成布置的,可那么大一座葬妖冢,这到底是怎么完成的?” 我又不是个傻子,这些问题我当然是想过的。 甚至,我还问过茳姚,结果那个糊涂鬼自己也说不清楚,只说当时自己头顶上黑蒙蒙的,犹如黑云压顶,有那么一阵子,她和阴奴是混沌的,等回过神来,她已经被镇在最底下了,大怒之下冲杀上去,遇见了奄奄一息的末代天官,二人交谈过后,末代天官不知对她许下了什么,总归是和我有关的,然后她就老老实实回到自己的地方,自镇葬妖冢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她也没看到整个墓葬的修建过程,只知道……很快,快的不可思议! 我揉了揉鼻子,不解道:“难道说……这事儿跟刑鬼隶有关?” 洛尘子笑道:“正是,据闻,天官建墓的秘密就在于天官巨阙,而天官巨阙之关键,就在刑鬼隶!在我所生活的那个时代里,尚存有一些与此有关的文献手札,我曾看到过,秦汉之时的天官,身边必然豢养着刑鬼隶!” “这东西除了吃蜂蜜,还能建造墓葬?” 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越看供桌底下那条沙皮,就越觉得天方夜谭,实在忍不住了,也就不顾十四祖提醒我的礼法了,在祖师爷面前放肆了一回,一把扯住那刑鬼隶下巴上松松垮垮的皮肉,生生的将之从供桌底下拖了出来,直扯的对方眼泪汪汪,狗眼睛都快凸出来了,仍旧在向后躲闪。 “所以,你死赖着不肯走,其实就是为了这个?” 我问道:“来,说说,你们刑鬼隶是怎么帮天官修建墓葬的?” “我我我……我也不知道啊!!” 刑鬼隶狗脸上满满的都是委屈,弱弱的说道:“我肯定是不会的,这不是……需要你来引导的问题吗?你看不懂天官巨阙篇能怪我吗?” 这……好像说的很有道理啊! 只是,为什么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呢? 稍一思忖,我脸色阴沉几分,道:“果真不知道?不懂怎么帮天官建造墓葬,又看不懂天官巨阙经,你怎么会这么笃定的留下来?” “那个……能不能先把我放下来,你这样扯着我的双下巴看起来一点都不体面,我们换个体面一点的方式来聊天,好吗?” “……” 我看了眼他跟千层饼似得层层叠叠的下巴,心想你是不是对双下巴有什么误解?不过倒是撒开了手。 刑鬼隶“哗啦啦”的甩了甩脸,难得正经的说道:“是,你说的这些我确实一个都不会,可我知道,阴司里有曾经追随过天官的刑鬼隶,天官……似乎可以让刑鬼隶发生一些蜕变,具体是哪些变化,我也不太清楚,总归看起来不是这么的……搞笑! 若说我是怎么知道的,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吧,那时候我还没有跑到这上面,你们阳间岁月几何我同样不知,怎么说呢,当时我还很小,枉死城里出了乱子,据说是一个极其凶恶的家伙闹将起来了,鬼气冲天,小吏们用了锁魂的大枷都拿不住,请了我去镇那东西…… 可是呢,那东西实在是厉害,根本没给我机会,一直能准确的避开我。 后来,枉死城里起风了,风过后,那个厉鬼一身鬼气被汲的干干净净,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 一个老吏说,枉死城里的风是另一个刑鬼隶带来的,那刑鬼隶很久之前被一个天官带走了,天官死后,又回到了阴司,很少会出现,如果不是我镇不住那厉鬼,也不至于去请那位。 到现在我都清楚的记得老吏说的那句话,他说,如果我没有遇不到天官的话,也就这样了,永远都是条爱吃蜂蜜、上不了台面的狗……” 枉死城,这是阴司十殿阎罗里的第六殿,又叫大呼唤大地狱,忤逆不孝者基本上会到这里受刑。 如果是这样的话……倒还真能说得过去! 见我在思忖,洛尘子道:“你们礼官一门一旦成了天官,势必是要去下面一趟的,如鱼跃龙门,凶险难测,只为找这刑鬼隶,我曾听闻,有不少天官就是因为这个,再没回来,这些东西,你家中的手札可能未曾仔细记录过,毕竟……你的家学残缺的太厉害了,尤其是涉及到天官的内容,但其实或多或少还是留下了不少蛛丝马迹。 道玄曾和我说过,在你家中挖出了一方黑白分明的阴阳石,这应当就是你家一些前辈顺手从阴司里带回来的,亦是明证! 我本不欲过多干涉你的成长,而且我也干涉不了! 礼官传人拜入了道门,几千年来你是头一个,没有先例,我也不知该如何去指导你,仔细想想,其实道玄比我会教授徒弟,他只给你一个大方向,其余让你揣摩,这是对的,你也做得很好,一直都在琢磨着怎么把道家的本事和你们礼官的本事结合起来,换了我都未必能做得那么好,故而我一直以来都只是关注你的成长,却不干涉。 如今你既然遇到了这刑鬼隶,我又看道玄和你不知此物的意义,要将之送回阴司,险些误了大事,这才不得不现身。” 他难得一次说了这么多,我连忙起身行礼,要没他指点,这刑鬼隶是铁定要被我和我师父送走的,没法子,太倒霉了这东西,活人沾染上比跟瘟神有瓜葛都严重,哪怕我不怕它反噬我,也担心跟它待得久了,某一天出门一辆满载的前四后八从我头上飞驰而过,修行之人也是血肉之躯啊,可禁不住它折腾! 这要是真送走了,万一哪天我真能结七珠……岂不是说我还得效仿祖先跑阴司去?栽跟头的几率大不说,关键刑鬼隶极其罕见,我就是下去了再想找一个就难了! “不过,这东西现在对你来说只有害处,没有好处,带着它,我怕你都活不到成为天官的那一天。” 洛尘子笑道:“就先让它在这大殿里陪我们这些死人吧,权当是做个镇殿兽了!” 再好不过! 我松了口气,还真担心得走哪都带着这条死皮不要脸的傻狗呢! “好了,你且回去休息吧,有了这东西在,这大殿里你不宜待太久!” 洛尘子摆了摆手,在我起身告退的刹那,忽的说道:“此事你不用再管了,我会跟道玄说的,明天这个时候,你再来这里,我这里有些本事,可传授你一二。” …… (爆发了一波,爆发萎了,休息一下,这个月争取多更新一点,今天先这一更吧。) 第0825章 祭文之秘 不知道是不是被洛尘子祖师爷提到的天官巨阙篇刺激到了,回屋后我再没能入睡。 哪怕身体是疲倦的,精神却处于一种极端的亢奋当中。 睡不着,我干脆爬了起来,给无双和小稚掖好被子后,提了一盏煤油马灯在门外的鹅卵石台阶上坐了下来,一边抽烟,一边发呆。 老白他们在得到十四祖的安顿后,应该是又回屋睡觉去了,几间屋子的灯都熄了,屋里黑黢黢的,万籁俱寂。 不知何时,起风了。 空气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想来应该是快要下雨了。 我喜欢这个时候山里的味道,总能让人安静下来,靠在门柱上,闭着眼睛呼吸着略微有些冰凉的空气,人亦随之安宁下来,呼吸均匀,好似睡着了,只是脑海里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天官巨阙篇里的那些祭文。 那一篇我不知看过多少遍了,哪怕读不懂,但那些祭文形状、结构,乃至于是每一道比划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只是,此刻在我脑袋里浮现出来后,给我的感觉却又不同。 它们……好像活过来了! 每一个祭文,看着都有种莫名的韵味,古朴深邃。 那种感觉,很熟悉!! 就像是…… 就像是我看我师父打拳时的感觉一样!! 每当那个时候,他好像不再是一个人了,而是与头顶的天、脚下的地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如风、如火、如高山、如渊海,每一招每一式都有莫名的美感,用鹞子哥的话说,这已经不是拳了,而是道。 我曾试图模仿,可同样的拳,我打出来就俗了,虽不至于是东施效颦,但恐也差不多,连一直无脑站在我这边的无双在看过后都说,一个是仙,一个是厮杀汉,我师父的打的仙气飘飘,我打的杀机毕露,不在一个档次上。 我问我师父为什么差别那么大,我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没有偏差呀。 我师父笑着说,我今万念断了,清净不动,于是闭目即可见世界,言行举止自然是这世界本来的样子。 我不解,又追问。 我师父摸了摸我的头,很认真的说,醒在梦里是修行。 我隐约似抓住了什么,却悟性太低,好在有些破皮死缠烂打的能耐,跟着我师父追问不休。 我师父大概从未见过这么求道的,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被缠的无奈了,坐下问我,我见你书箱里有很多书,除了你家的手札、道家的经文外,还有一些别的书,都认真看过了吗? 我说看过。 我师父又问我,你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说,这话出自王阳明的传习录,大概就是说,你没有看到这朵花的时候,你和花互不影响,都默默存在着,当你看到这朵花时,它的颜色让你赏心悦目,而这朵花也因为你它的颜色才被外人所知晓。 我师父又问,仅止于此吗? 我说,这是说,花能不能扰动我的内心,这是由我来决定的,我心若安,无论狂风暴雨,波云诡谲,我自心安。 我师父一直在看着我的神情,然后摇了摇头,说我其实没懂。 我说这和打拳打出“道”的感觉有什么关系吗? 我师父说,其实中国人的东西都是一通百通的,儒也好,道也罢,殊途同归,哪怕是佛来了中国,也得融汇这些才能广泛传播,它本来那一套是行不通的,于是就有了儒释道的说法,现在中国的佛和周边佛教地区的佛都不一样也是因为这个。这些东西,又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都是前人总结出来的,前人说的每一句话,其实都是他自己人生的一种总结和感悟,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谁来的都能看得懂,可看得懂,并不意味着是真的懂了,唯有当人生走到那一步,回头再看,豁然开朗,潸然泪下,那种感受无法言传,说了也不懂,所谓“道”,其实也是这么回事。 “我好像明白我为什么看不懂天官巨阙经和玄黄九葬经了,它和道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我睁开了眼睛,喃喃自语道:“后面这两篇,说它是祭文……已经不准确了!!它……其实是过往天官门总结出来的,就像是符箓一样,过往礼官把对地脉的理解、对于礼官之道的理解,全都凝聚在了那些祭文里,可能一个字,就阐述着很多玄奥晦涩的奥秘!就像我师父说的道,说的中国文化一样,我看不懂,是因为我的境界没到,这个境界,和我的道行没有半点关系,而是我的心境,如我师父所说,醒在梦里是修行。 甚至,我根本不用主动去学,也没人能教得了我那些祭文,我境界到了那一步,自然就看懂了! 难怪我爸从来不肯教我,其实……不是他不教,大抵他自己也是看不懂的!!” 想到那个有些微微发福的男人,我心头黯然,不知他和我母亲现在又在何方流浪,沉默片刻,我默默起身回屋,只留下怅然一叹:“一本万葬经,从小学到大,结果却全学错了,荒芜了二十年光阴!礼官的传承果然是断掉了,哪怕我不想承认都不行,而今刹那明悟,方知礼官真正的财富不是万葬经记载的各种稀奇古怪的埋人办法,而是……祭文本身啊!!看来,我得从头好好读,好好学了……” “……” 第二天,夜里我又准时去了正殿,洛尘子祖师爷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因为我的缘故,十四祖哪怕是想教授一下小稚,也只能挪窝。 对于这位传奇祖师爷的教导,我当然是热络的。 他提到过,我既是道家弟子,又是礼官传人,大概是几千年来唯一一个有可能把道家的本事和礼官的本事结合起来的人,昨夜明心见性、刹那明悟后,对他的说法我是一万分的认同,清微道的内丹术我是学不成了,但道家最重于修心,我觉得,道家……可能是我打开礼官传承宝藏的钥匙! 当然,道家的一些绝技我也很感兴趣,跟着祖师爷学两手绝技再好不过。 可……结果是失望的!! 这位祖师爷根本就没有传授我什么绝技,他竟然在给我讲……道家眼中的人体环境。 说的直白点,这叫做歧黄之术,也就是医术!! 我终于明白我师祖为什么没成一个降妖除魔的卫道士,反而成了一个医生了,根源在这呢!! 我小心翼翼的对祖师表示了一下,我的性格比较喜欢往前冲,不适合在后面当奶妈啊,我只想找我爹妈,顺手干掉水王爷和邢伟那俩狗杂碎。 对,不忘初心,就是这样。 我不想半道改行去当郎中…… 可惜,这位祖师爷对我表达的不满毫不在乎,甚至就跟完全没看见我这个人一样,盘坐在蒲团上,自顾自的给我阐述者人体的阴阳、筋脉、行炁等等等等…… 天明时,他让我回去,明天继续来。 我打定主意是不来了,时间对我很宝贵,我不知道仇家什么时候就找上门来了,只能尽快强大起来,发现了万葬经和祭文的秘密后,我现在在重新研读,仔细观摩感悟着每一个祭文上面蕴含的东西,哪有工夫学什么歧黄之术?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尤其是学中医!! 结果,回去小睡正酣时,一通竹条子劈头盖脸的砸落下来,睁眼一看,赫然是鹞子哥。 我不明所以,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他也不说话,只顾抡着那竹条子打我。 我毛了,跳下地就要和他比划比划,他立即说是我师父让他来抽我,我伸出去的拳头马上缩了回来,只顾着抱头鼠窜,直被打的浑身到处是乌青的棱子,他才气喘吁吁的停手,面无表情的说,让我跟着祖师爷好好学,这是我师父的命令,祖师爷情况特殊,这次出来教我是付出大代价的,如果我还不好好学,我师父会亲自出关来抽我…… 挨了顿家法,我老实了,当天晚上,耷拉着脑袋去了正殿。 然后……这成了我每天晚上的必修课…… 起初的时候,摄于我师父的家法,我学的很认真。 后来,我逐渐凝重,而且……越来越认真!! 因为我渐渐意识到,这位祖师爷……似乎并不是在教我歧黄之术,他其实是在引导我突破丹道这个层面!! …… 第0826章 丹道有成 对于丹道这个层面,我其实一直以来都是有些莽撞的,并未循序渐进。 我师父曾经不止一次的说过,这个层面对于修行之人来说是个分水岭,因为这涉及到了精气神的问题,它本身就是虚无缥缈的,存在、却很难把握,所以困住了很多人。 有人一辈子都没办法用精气神去观视,有人捕捉到了精气神,却无处着力,至死都没办法利用起来。 从最初的观视,再到可以利用精气神将符箓等打出去,最后到利用精气神驾驭着自身的灵气去完成一些细致入微的事情,就如市井骗子常常宣扬的气功治病一样…… 这是有个过程的,别人每走一步都万分艰难。 可我……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了这一切!! 悟性? 这东西跟我没关系,我师父说过,我压根儿就是个天资鲁钝的,天赋其实很差,跟无双没得比。 我能这么快做到这几步,完全就是逼的,在生死绝境里,硬生生给逼出来的,疯狂的压榨自己的潜力,可以说是挣命时的奇迹!! 我敢说,这两年我经历的生死和苦难,旁人一辈子都望尘莫及! 可是,这样的问题也是很明显的,我的基础不够扎实,我对这一切的理解很差劲。 洛尘子祖师爷正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在这方面下功夫,就是怕我留下后患。 “晋西北恶劣的水土最容易养出剽悍的野性,你便是如此,一旦怒火上头,往往不顾后果,这两年里,你不知攒下了多少因果,从你斩那条龙子脉开始,一切就不可挽回了,未来你如果走的更高,终有一日要偿还这些,如果根基没打牢,届时必万劫不复,十死无生。” 我犹自记得十多天前天亮回屋之前,老道人盘坐在三清像前的喃喃自语,他脸上的担忧之色浓郁的几乎化不开。 好在,跟着祖师爷的学的这阵子里,我原本不扎实的根基渐渐稳定下来。 飞符之术已经熟练的不能再熟练了。 利用精气神来引导地灵珠的力量也渐渐得心应手,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可惜却没有勇武之地,没办法确认自己对这方面的控制达到了什么程度,有时候我甚至都挺觉得,为什么当初打开山门的时候,山下要开一家棺材铺子呢?开一家医馆多好。 为了验证我的技艺,我将主意打在了身旁几个人身上。 早上吃饭的时候,张歆雅面色不太好,我立刻殷勤的凑上去说,她这是内分泌不调,女人都有这个问题,必须要好好调理一下,不然更年期来的快,不如趁着我学艺有成,帮她缓解缓解?结果她二话没说,端起杯子泼了我满脸水,扭头就走…… 后来小稚贼眉鼠眼的凑过来和我说,歆雅姐姐只是肚子疼没睡好而已…… 看着一整天都在抱着热水喝的张歆雅,我隐约明白了,再没敢凑她跟前自吹自擂,这个时期的女人总是很可怕的。 我师父的情况依旧没有好转,伤了魂魄,让我很是担忧,于是,我摸进房间里说,我帮忙疏导疏导,我师父倒是很信任我,笑的很温和,点头同意了,只是慨叹徒弟成长了,倘若每天有人用灵气帮他疏导一下气血,想来他的身体情况会很快好转,不过,在我上手尝试后,他虽然还在笑,不过我总觉得好像笑的有点僵硬…… 打那以后,他再没提这个事儿…… 没了法子,我只能去找无双,说我知道一个法子,倘若用灵气来刺激身上一些穴位,可以激发人的力量,对他们摆渡人有好处。 无双说,他身体挺好,如果我实在手痒的话,明天一定会有病号的,让我等着就行。 第二天……老白好像是吃坏了肚子,不停的往厕所里钻,吃药都止不住的那种。 无双依旧是那副笑起来有些腼腆的样子,像个女孩子,眼神清澈的不像话。不过,我记得引娣婶子做午饭的时候,他好像主动跑去帮厨去了…… “这小子越来越黑了,以后得防一手……” 我心里暗自想着。 不过,老白挺不住了,屁颠屁颠的跑来,问我我那个气功管治这个不? 我大喜过望,说包好。 当天,老白脸上确实是露出了笑容,不过过了两天,笑容就消失了,大概十来天后,他像个索命的厉鬼似得半夜悄无声息的摸进了我的房间,手里拎着一根哨棍,眼神阴森的盯着我,幸亏我警觉,感受到杀意以后,立刻睁开了眼睛。 老白看偷袭不成,咆哮着质问我我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十天没拉屎了,十天了!!感觉快飞升了!! 第二天……他让张歆雅陪着他去了医院,回来以后表情真的跟要举霞飞升一样。 经过这么几出,我大概明白自己的程度了,顶多是丹道小有所成,也就是中期往后期过渡的样子,谈用灵气为人疏导筋脉,还差点意思,再没敢去折腾老白他们几个,鹞子哥每天看我的眼神里满满都是警告,大抵是在说——你小子要敢在我面前提这事儿,我给你打成半身不遂…… 潜下心后,我本想再跟着洛尘子祖师爷学习一阵子,可他再没出现过,我师父告诉我,短时间内是别想见到祖师爷了,让我自己去揣摩。 不过,我对祭文的钻研倒是有了一些进展,天人三葬和五行伏藏我每天都在看,不敢说有多大的进步,可对礼官这一门的手艺有了很深的了解,过往用过的一些手段,比方说八门金锁、莲花葬等,都有了全新的理解,如果让我重新再来一遍,我绝对能做的更好,比方说那戕魔,我一定能镇的它永世不得翻身,连在我脑门儿上留下咒印的机会都没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了,出去办过两回事,但都是一些寻常亡人在闹腾,很快便理清恩怨,送走了纠缠不休的主,没什么值得说道的,不过对于温韬这个人的追查我们却丝毫没放松过,可惜,没什么值得注意的进展。 眨眼间,时间已经到了初夏。 这一天,我做完早课后,正在房间里研读《万葬经》,小稚步态匆匆的跑了进来,面色古怪的说道:“惊蛰哥哥,我回来的时候遇到个人,呃……善男信女的那种……” 善男信女……莫非是香客? 我面色也跟着精彩了起来。 自打我入了真武祠,算算时间,也有两年来回了,找上门的鬼怪见过,可唯独没见过香客!! 不对劲!! 很快,我面色阴沉下来,怎么会有傻子来我们这儿上香呢? 真武祠,真武祠,这就不是上香的地方,单听名字的话,这就是个供奉死人的祠堂,单单从这名字来看,谁会知道这其实是个道观?我估摸着当初清微道的祖先弄出这么个名字,也是想避开一些杂乱的香火,毕竟这一脉一直都是隐世的。 “这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立即问道:“来的只有一个吗?跟你怎么说的?” 小稚见我面色凝重,立即道:“确实是只有一个人,是个女人,我从棺材铺子上来的时候在路上遇到的,她拉住我问,山上是不是有个真武祠,我说是,你来干什么?她笑着说,上香,布施。然后……她就再没问我了,我一路跑了回来!” 确实有诡异。 我跳下地穿上鞋,提了天官刃,招呼上院子里的无双和鹞子哥,这才匆匆出了山门,沿着唯一的山路走了不多时,就见到了小稚说的那个人。 那是一个穿着白色休闲服的女人,不到三十岁的样子,齐耳的短发,个头却很高,比我都要高小半头,五官什么的都挺好看的,就是生了一张国字脸,于是就瞧着有点别扭了…… 这位国字脸美人儿看到我们四个人后,隔着几米的距离停了下来,笑着看着我们。 鹞子哥面无表情的朝山下一引:“这里不是上香的地方,请回吧!” 国字脸美人歪着头想了想,问道:“山上不是有道观吗?道观不就是上香布施的地方吗?” 鹞子哥皱眉道:“我们这里的道观不需要香火布施,请回吧!” “咦,这倒是奇怪了,天底下哪有不要香火布施的道观和寺庙!” 女人笑的更加灿烂了:“不过,我这个人打定主意要办的事,那就非得是办成的,我就看上了你们这里的三清道尊,我觉得灵,想请道尊救我性命,而且,我觉得道尊一定会救我的。” 我笑道:“婆娑世界,众生皆苦,命数所定,凭什么道尊非得对你高看一眼?” 女人想都没想就说:“我和道尊有缘呀!道家尊老子,老子名李耳,可见这道家和姓李的人是有缘分的,怎么可能对姓李的人见死不救呢?” “说清楚来意,自然能上山,说不清楚,请回!” 鹞子哥没了耐心,冷笑道:“搞笑,天底下信李的多了去了,你算老几,还一口一个道尊喜欢你……”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他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溜圆,惊道:“姓李……秦岭脚下的李家人?” 女人耸了耸肩,依旧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好像确实是在秦岭脚下生活长大的,我们家的每一个人都是,近百年来如此,近千年来也如此,从未换过地方! 所以……现在我可以去上香布施了吗?” …… (第二更) 第0827章 降龙伏虎 这绝对是一次出乎预料的见面! 这么说不准确,或者应该说是……预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见面! 我们哥几个在神农架墓葬群里险死还生,连我师父都拼了个重伤,结果却扑了个空,陶望卿的尸身下落仍旧是个谜,小稚梦境里的画面根本给不了我们什么太大的帮助,这等情况下,疯熊他们背后那人就显得很重要了,种种迹象表明,对方知道的远比我们要多。 所以,我很确定,我们一定会见到这个人的,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了,绝不可能放弃。 只是……似乎要想找到对方并不容易,付慧城说过,这个李家很大,就跟旧社会的宗族似得,一大票沾亲带故的李姓人,涉及领域很广,合在一起是个很庞大的势力,但终究不是什么亲密无间的一家人,平日里也是各干各的,顶多资源互相分享罢了,所以到底是哪个李家人隔着疯熊他们和我们打了次交道,根本无法确定,看对方那遮遮掩掩的做事手段,揪出对方恐怕要花费一番大手脚。 回来的路上我们不止一次的探讨这个事儿,都已经憋了一股子劲准备长期寻觅了…… 结果,对方竟然自己找上来了,而且来的这么快,方式也是……如此独特! 以至于此时我们看着崎岖山路上那个从容淡定的女人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彼此一直不停的交换着眼神,揣测着对方这个节骨眼儿上现身的意图。 女人见我们没回应,又一次朗声问道:“几位,我可以去上香布施了吗?” 说话间,她兀自走到我们近前,定定看着我们。 略一沉吟,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降龙。” 我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幻听了。 老白也是挤挤眼睛:“你说你叫什么?李……” “李降龙,你没听错,我就叫李降龙,不是假名儿,可以给你们看身份证。” “……” 老白脸皮抽了抽,竖了个大拇指:“好名字,挺霸气的,降龙伏虎,别告诉我你有个妹妹,叫李伏虎……” 女人竟然特认真的点了点头,应道:“没错,我妹妹确实叫李伏虎,长得还特漂亮,是个模特,没我高,一米七五的个头,不是方脸,小锥子脸,最喜欢穿丝袜秀长腿,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当然,除了李伏虎,我还有很多妹妹,我们这一辈儿男丁不旺,全家满打满算仨带把儿的,反倒是女娃子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成年的就有十八个,家里的长辈有些厌烦了,说少了点阳刚气,于是就给我们取了十八罗汉的名儿,撇开降龙伏虎,还有李过江、李骑象什么的,都长得还行,尤其是李托塔,没有我们家族的大高个,只有一米五八,喜欢loli娘的打扮,应该也很合你胃口,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介绍给你,如果我们合作的话,你全要都行,反正都是一群吃闲饭的废物,没什么用。当然,废物也有废物的尊严,你最好别在她们面前喊她们的名字,小甜心、小宝贝随便喊,如果喊名字,我怕你把她们弄上床以后活不到第二天天亮。” 这女人三言两语就挠到了老白的痒处,这厮立即就被带跑偏了,挤挤眼睛就凑了上去,看那架势,应该是要和对方深入探讨一番,以确认哪个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不过被鹞子哥推了一把,这才意犹未尽的缩了回去。 我一直在静静的打量着这个女人,看对方以一种极其淡定的神态说着这些话,心里不禁慨叹——看来又是个女强人的类型啊,不太好对付。 鹞子哥则微微眯起了眼睛,笑道:“看来我们几个就不用自我介绍了,你连老白那变态的喜好都调查清楚了,三言两语就让这色胚放下了戒备,我们几个的名字应该不在话下吧?” “确实不用介绍了,不过要查你们几个可不容易,从付慧城调查刘去疾墓葬线索开始,我就注意到你们了,当你们从湖北回来以后,我才下了大力开始查,一查就查到了现在。” 李降龙对此一点都不否认,很坦然的承认了一切,笑着说道:“联系着你们在墓里的所作所为,小心总是没大错的,我想……对于你们这种人来说,要弄死一个只是学过些拳脚,有点小钱和人脉的弱女子,好像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鹞子哥扬了扬嘴角:“哦?那你倒是说说,你查到了些什么?” “很有限啊,比方说你和老白,只能查到你们过去去了哪些地方,杀过哪些人…… 无双有些的费手脚,完全没他这个人的具体信息,不过当初发生在山区的惨案还是有一些记录的,从那次惨案里大概能联想猜测到一些东西。 还有张歆雅,她算是最好查的一个。” 说到这里,李降龙忽然看向了我,道:“不对,你才是最好查的那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一个人,你上学的时候逃了几节课我都知道,可是……为什么偏偏你才是让我觉得最危险的那个呢?唔……应该是你这个人太重情义了,为了小稚,你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如果有必要的话,你会把我们李家大大小小几百口子人全干掉,不要急着否认,我从小到大最擅长的就是看人,我觉得我的判断是准确的,所以啊……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合作的话,有没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会让你对我动了杀机,别怪我谨慎,和你们这种人合作,不谨慎点不行啊,你看……毕竟你们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凶人。好在,前思后想,左思右想,你应该没有任何理由干掉我,所以我来了,只不过想的时间有点久了!” 很聪明的一个女人! 看似在和我们闲说,三言两语却点出了她的能量,同时又隐晦的告诉我们,她对我们没有一丁点的恶意。 鹞子哥和老白的过往不必说了,连无双的过往都能查出来,这能量就有点恐怖了,我们现今认识的人里,无论是付慧城也好,还是京城的康太爷也罢,这都是个顶个的人尖儿了,好像和眼前这位一比,又什么都不是了! 我伸手向山上一引,边在前面带路,边说道:“看得出来,你是个很聪明的人,而我们几个人,又都是那种不太聪明的人,想必你也能看得出来,只有不太聪明的人才能凑在一起整天没心没肺的傻活着,聪明人都活的孤独。而不聪明的人和聪明人说话,最好还是不要绕弯子,毕竟双方有很大几率驴头不对马嘴,听不懂你拐着弯的意思也是常态,那就很难受了,你也知道信息不对称会闹出误会。 所以……咱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就不要扯什么上香布施了,我们也不缺你那仨瓜俩枣儿,你到底在图谋什么?为什么对刘去疾的墓葬那么感兴趣,对于温韬……你还知道些什么?” “首先,我对刘去疾是不感兴趣的,我只对温韬感兴趣,毕竟……温韬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呢。” 李降龙停下来,歇了口气,再次说道:“而且,我来见你们是真,来上香布施也是真的,我们李家人的规矩,无论是佛寺还是道观,只要见了,就得进去拜一拜,留下些香火钱,至于原因……我想小稚应该已经看出一些苗头了。 所以,不要急,我都已经来了这里了,我们有的是时间来聊这些,且容我拜一拜三清道尊。” 温韬的另一个名字? 李彦韬? 这便是温韬的另外一个名字了,从神农架墓葬群回来后,我一直在查阅有关于温韬的一切讯息,企图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温韬的另外一个名字我当然是知道的。 李降龙格外提及这个,难道温韬的另一个名字有什么玄机…… 等等!! 都姓李,合着该不是…… 我脸色已经变了。 这时,小稚轻轻拉了我衣袖一下,待我回过神来,她才小声在我耳边说道:“她……活不了多久了,就这几年的光景了……” …… 第0828章 随侯珠(上) 小稚和我的窃窃私语自然是瞒不过李降龙的,这是个聪明的女人,肯定知道我们俩在说什么,但她很平静,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异样,脸上始终带着和煦的笑容,甚至还有闲心去分辨山路两侧那些还未绽放的野花野草的类型。 我却没她那么好的心性了,甚至顾不上她还在场,即刻拉着小稚低声问道:“死因呢?能看得出来么?” 小稚微微摇头:“我没有在她身上看到任何画面,很奇怪的一种感觉,最开始见她第一面的时候,我心里有一些触动,很熟悉的触动,每当我要看到别人的命运的时候,都会产生这种触动,紧接着就能看到一些已经发生的,或者是还没有发生、但极有可能发生的画面。可是在她身上……明明升起了这种感觉,最后却什么都没看到,就像是被某种力量生生截断了一样。 不过,你也知道的,我一直在跟着师父学黄庭经,主要就是学习命术,虽然涉猎还很浅,但灵觉上已经入门了,尤其是当一个人性命垂危的时候,其性命如风中烛火,很不吉利的,一下子就能感受得出,她身上就有这种气息,已经很重了,也亏着是她气色还很好,像是有什么神秘力量在帮她压制,不然到了她这个程度,顶多只有俩仨月的工夫好活了,但终究只是延缓而已,所以,我估算着,她可能还有几年的时间吧……” 几年…… 不算短了!! 我从老白那儿借了二十年阳寿,现如今估摸着也就剩下了十几年的模样,如果我没有在修行路上走出很远,达到延年益寿的地步,恐怕难活过四十岁。 我自嘲了一阵子,望向李降龙那高大的有些不似女人的背影时,眼中露出思索之色。 这个女人身上的问题……十有八九和她追寻温韬的秘密是有关系的!! 再往深想一点,有很大概率是和陶望卿的尸骨有关系! 这是个有心机的女人,看似杂乱无章的说了许多话,实际上每一句话都暗含着其他意思,总的来说,这绝不是个爱说废话的主,格外强调了一下温韬的另外一个名字,用意让人不得不深思。 倘若,她真是温韬后人,那整件事情可就耐人寻味了,错综复杂,藏着了不得的天大秘密! 我们几人神色难明的仅仅赘在李降龙身后,接下来,她好像真的成了一个香客,只是来焚香拜佛的,绝口再不和我们闲说一句,神情极其的虔诚,在山门后的巨大香鼎前默默伫立,左手包右手,内掐子午诀,外呈太极图,这是道家拜神的手势,和佛家的双手合十是两码事,意味着负阴抱阳、蕴含五行,我正准备提醒她一声,见此立刻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比我想的要专业一些…… 山门后的这口鼎正对山门,是一件儿名副其实的古物,据说是清微道的祖师爷在开山时候所铸,只不过我们这儿没什么香客,唯有一些重大节日的时候,我师父才会带着我们在这口鼎中焚上高香,叩拜道尊,此时这鼎中除了厚厚的香灰外,却没什么香的。 我冲无双昂了昂下巴,示意去给李降龙找三炷高香来。 这时,李降龙在短暂的伫立后睁开了眼睛,摘下背上的小书包,从里面掏出了三炷很古怪的香。 这香约莫只有三十多公分,尺寸不对劲,达不到高香的长度,却足有我手臂粗细,长得跟一颗炮弹似得,颜色也古怪,不是红香也不是黄香,反而有点像黑香,但颜色偏青一点。 许愿烧黄香,还愿烧黑香,除此外,祭祀的时候也会烧黑香。 她头一次来我们这,谈不上还愿,烧黑香就是祭祀的意思。 老白一张脸都黑了,老大个不乐意,李伏虎、李托塔什么的立刻被抛在九霄云外,凑我耳边低声说道:“小卫子,盘不盘这骚娘们?他娘的,虽说咱们这儿没什么香客,可好赖也是一道观啊,莫名其妙跑来我们这烧黑香可就缺德了啊,没这么欺负人的。” 李降龙好像也知道自己有点冒失,不待我说话,抬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这也不能算是黑香,而是一种药香,是我们家独门的东西,我们家的人……逢庙拜佛,逢观崇道,烧的都是自己家传的药香,不违背规矩的。不是我非得要搞特殊,而是别的香我们家的人在庙里根本点不着……” 我皱了皱眉,正要说话,我师父的声音忽然从旁传来:“无双,把你取来的三炷高香给她!” 却见,我师父不知何时出关了,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玄色长袍,有些瘦削,魂魄的伤还未好全,所以看起来脸色有些病态苍白。 李降龙一见我师父,立刻起身,有些拘束的朝我师父行礼,恭恭敬敬喊了一声张天师。 我师父从台阶上径自走了过来,淡淡道:“不必紧张,你且点点这三炷高香试试看!” 李降龙犹豫了一下,接过无双刚刚拿来的三炷高香走向点香处,实际上就是个炭盆,我们每天起床第一件事情就是给炭盆里换炭火。 当李降龙把三炷高香凑到那炭盆上的时候,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周遭天朗气清,感觉不到有风,可那炭盆上跃动的火苗却像是被风拂动着一样,每当李降龙把香凑过去的时候,那火苗立刻就躲开了…… 我不怀疑李降龙在这事上会撒谎,她也没必要撒谎,所以早早就开了眼了,出现了如此怪诞诡异的一幕,偏偏周遭感觉不到任何异样力量存在,李降龙身上也没有什么异样。 连续尝试了几次,李降龙放弃了,求助似得看向我师父。 毕竟,这是一个天师,她身上有巨大的问题,遇到一个天师,怎能不生出希冀呢? 我师父皱眉不语,让她把她们家那种古怪的药香递过来,随即凑到鼻子上嗅了嗅,又仔细端详了一阵,自语道:“里面添了牛骨粉,而且是老黄牛眼窝那一块的骨头,还有一些其他草药。这不是用来拜神的香,这是治病的香。” 说此一顿,他抬头看向李降龙说道:“看来,你们家的人逢庙拜佛,逢观崇道,其实是用这种香给自己治病,这种香能聚拢汲走寺庙、道观神像上的灵性,可以驱走一些不祥的力量,我一直在关注你们,小稚说你明明已经性命如风中烛火,却还能活几年时间,想来就是从神像上汲走的力量的原因吧?” 李降龙低头不语。 我倒是从我师父的话里琢磨出了一些味道,寺庙和道观里神像常年受祭拜,自然是有灵性的,不是说佛和三清道尊真的存在,而是众生信它,拜那神像,所以它灵,而牛是一种很受灵性力量眷顾的东西,尤其是眼窝那里的骨头,作用更大,配以一些其他药材做成药香,确实能达到我师父说的那种效果,一些道观和寺庙在帮人驱走邪祟的时候,有时也会用这种法子,只不过那种药香并不是李降龙这样的,看来这确实是她家家传的东西了。 沉默了片刻,李降龙低声说道:“其实……也就是在道观和寺庙里点不着普通的香,在外面能点的着的,尤其是在坟地多的地方,我们家的人点着的香烧得就跟一把火炬似得,而且……还有些古怪的力量。 记得小时候上学,我因为这张脸和个头太高,总是被男同学嘲笑,有一次一个特别坏的男生剪了我的辫子,还说下课要拉我去男厕所方便,说那才是我该去的地方,我气哭了,回家和我家里的人说,一个远一点的表叔正好在我家里做客,听到我说的以后,就问我恨不恨那个男生,我说当然恨了,他就说,以后我要是恨谁的话,就拿一把子香去他家门口点燃,跪在他家门口恭恭敬敬磕三个头,然后把香插他家门口走人就行了。 他说完这些,我爸就生气了,呵斥了他一声,不让他说下去。 我当时还很小,根本不知道这些,只是听进去了,就那么做了…… 第二天,那个男同学没来上课,后来我才听说,他全家都病了,他爸妈像是得了重感冒一样,一直发高烧,他的状态也差不多,不过甚至有些不清醒,逢人就说,他看见了一个眼窝在流血的女人,半夜里顺着窗户缝儿爬进了他们家,在他爸妈额头上轻轻吸了一下,轮到他的时候,他就醒了,那女人就伸手掐他,说要掐死他,后来他们家养的那条狗撞开门冲了进来,追着咬那女人,那女人才顺着窗户爬出去逃走了…… 后来,他家也不知请了谁来看的,才治好了病,他也转学了,全家都搬到了外地。 听到这些的时候我被吓坏了,打那以后,我再没这么干过……” 我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心说别人点香是拜神,你们家的人点香是招鬼啊,而且还是招厉鬼…… 这种事儿我是闻所未闻,只能看向我师父。 我师父也不说话,昂了昂下巴,道:“你继续。” 李降龙一直希冀的看着我师父,没得到答案,有些失望,点了药香插在香鼎里,那药香散发出类似于藿香一样的味道,倒是让人心头很是安宁。 之后,李降龙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起身走向正殿。 吱呀! 推开门的刹那,卧在供桌底下的刑鬼隶“噌”的一下就抬起了头。 不同于往日的奇葩,这东西此刻格外的狰狞,狗眼睛瞪得跟铜铃似得,恶狠狠的盯着李降龙,狗嘴巴里挤出满是阴森恶意的话:“讨厌的味道,邪恶的气息,滚出这里,否则爷爷把你生吞活剥了……” 说着,狗眼睛还瞄向了我,没好气的说道:“小子,你什么意思?成天的嫌我不吉利,你知不知道这娘们更加不吉利?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沾惹了什么,但我有直觉,这娘们比我可倒霉的多,我顶多祸害你一个,跟她沾染上,是祸害子孙十八代的那种……” 李降龙没说话,半跪下来,飞快从背包里取出一瓶蜂蜜,打开盖子后放到了一边。 刑鬼隶的屁话立即咽回了肚子里,再没说半句,只顾着伸出长长的狗舌头啪嗒啪嗒舔食蜂蜜…… 我有些无语的看着这一幕,不过看目下的样子,估计疯熊是把所有的事情事无巨细的全都告诉这女人了,她来之前还真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摆脱了刑鬼隶后,李降龙又从背包里取出三支细细的药香,悄无声息的插在香炉里,而后在蒲团上跪下,就在她磕头刹那,我在开了眼的情况下总算看到了她身上的异样。 一团黑气立即在她命宫的位置浮现出来。 准确的说,那不是黑气,而是类似于霉斑一样的小黑点,细细密密的,因为太密集了,几乎连成一片,所以看起来像是黑气。 那黑气扭曲着,变幻着,渐渐形成一个类似于眼睛的形状,却明显不是人的眼睛,有点类似于猫眼石呈现出的那种眼睛模样,但更加朦胧一点。 随后,黑气飞快消失…… “诅咒!!” 一直沉默着在旁观看的我师父此时终于开口,神情凝重:“一种神秘、强大又诡异的诅咒!!” …… 第0829章 随侯珠(中) 神秘、强大、诡异…… 这一系列词语从一位天师的嘴里蹦出来,其难缠程度可想而知。 甚至,我在我师父的眼睛里看到了一抹一闪而逝的恐惧与惊骇。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流露出这种情绪,他这人是绝不痴缠于生死之事的,大抵是我见过的人当中最超脱的那一个,舍开对我们几人的情感外,哪怕是洛尘子祖师爷都没有他面对生死时的那份淡然和平静,能让他恐惧……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恶咒? 我心下里好奇,望向我师父的时候眼中也多了问询的意思。 须臾,我师父从李降龙身上收回了目光,轻声道:“无法确定诅咒的来源,也无法确定诅咒的类型,明明只是一团纠缠在命宫上的黑气而已,却像是活着的…… 眼睛! 对,就像是一只冷冰冰注视着人间的眼睛,极其恶毒,充斥着冷冰冰的恶意…… 但我敢肯定,这绝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作祟,也不是什么邪术,它根本不惮阴阳之间的规矩,没有什么邪祟和邪术能做到这一步,太可怕了,完全没办法确定这是一种怎样的力量。” 不惮于阴阳之间的规矩…… 我品味着我师父对那种诅咒的描述,他所说的这些我是感受不到的,可能层次不够,精气神还不够敏锐,只能在开眼的前提下看见那团黑气,仅此而已。 那么,什么样的力量才能不惮于阴阳之间的规矩呢?恐怕,只得凌驾于阴阳之上了。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 两仪即阴阳,凌驾于阴阳,就只能是太极,也可以理解为是……冥冥之中的天道! “天道的惩戒吗?也就是……天谴?” 我小声提醒了我师父一句。 我师父微微摇头:“似乎……只有这个解释,可又说不通,浩浩天道,赫赫煌煌,怎会生出这么诡异的力量来诅咒他人呢?可是,除此外……有没有别的解释。” “有解吗?” 李降龙满是希冀的看着我师父。 “无解,至少在我的认知内,现如今无人能解。” 我师父语气很肯定,淡淡道:“我观你这个诅咒,恐怕就算是请出传说中那些斩了三尸的天师都化解不了,譬如天师道祖师爷张道陵天师这等人物恐也奈何不得,何况是我这个还未斩三尸的寻常天师了。” 李降龙脸上的希冀之色褪去,却也没有太多的失望,只是叹息道:“果然如此,龙虎山上的那位老道长也是这么说的……” 她说的是龙虎山上那位还活着的老天师吗? 我心里暗自思量着,看来,这李家的门路比我想的还要广,对玄门层面涉足很多,连那位老天师都能请出来,殊为不易,听说那位已经很多年不过问世事了,年岁太大,行将就木,我师父曾怀疑对方在筹划着临死前拼一把,试着斩三尸。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外面说。” 我师父看了眼盘坐在上的三清道尊,转身向外走去,李降龙连忙起身跟上。 一时间,整个正殿里只剩下刑鬼隶在啪嗒啪嗒舔舐蜂蜜。 院子中间的凉亭里,我们几人围拢着石桌坐下来。 我师父让无双提了热水来沏上茶,这才对捧着茶杯暖手的李降龙说道:“你们家有这种咒印的人多不多?” “每一个人都有!” 李降龙如实回答。 这个答案并不出人预料。 我师父思忖了一阵,又问道:“大都是什么状况呢?” “很难能寿终正寝……” 李降龙苦涩的说道:“可死法又不太一样,寿数也都不一样,有的人会得恶病,病的情况也是五花八门,但基本都是遗传类型的不治之症,跟诡异,明明是死于一些难以治愈的遗传病,偏偏我们家族根本就没有这样的病史,莫名其妙的就得了这样的病。还有的人会死于凶杀,也是一样的情况,极其诡异,一个毫无嫌隙的人,甚至是素未谋面的人,在街上相遇后,莫名其妙就拔刀相向,一下子把人给杀了。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死法,总之,从来没听说过有寿终正寝的,全都是横死。 而在诸多的横死因素里,自杀是占比最大的,我堂叔就是这么死的,那也是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次,他死的时候还很年轻,三十多不到四十岁的样子,那时候我还很小,记得他是个很乐观的人,有个漂亮的老婆,有孩子,还有一份不错的事业,也未曾听说他遭遇什么挫折,事实上,在他过去的三四十年里,也根本就没听说过他遇到什么磨难,生在一个条件极其优越的家庭里,他本身也天资极高,非常聪明,做什么都是一学就会,从小到大都是同龄人里最优秀的那个,这样一个人根本没有自杀的理由,但……他就是自杀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忽然坐起来,用力掐自己的脖子,自己把自己给掐死了……” 这死法…… 我听得嘴角抽了抽,自己掐自己哪能掐死呀,人是有求生本能的,当即将断气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放开的。 她说的这个死法,我觉得更像是被鬼上身了…… “我们家虽然不是玄门人士,但和玄门的关系很密切,我堂叔的死绝对不是灵异事件!” 李降龙猜到我们再想什么,额外补充了一句后,看我们都在看她,又说道:“至于我……我确实快死了,不是遗传病,也不同于其他家人,要我命的就是我头上的这团黑气,它在不断的汲取的我生命,龙虎山上的老道长看过,说我大概还有两三年的时间,这还是得不断求神拜佛,香火越鼎盛的越好,借此可以压制延缓一下诅咒!” 鹞子哥揉了揉眉心,道:“毫无规律啊……” “也不能说是没规律,其实还是有一些规律的。” 李降龙笑道:“这是我们家的人漫长时间里总结出来的,基本上就是——越优秀的人,死的越快!! 再者就是,如果有人试图去化解诅咒的话,就会出现我这种情况,拜佛的时候眉心里会浮现出黑气,而且,它会不断的汲取人的生命,在短短几年内必然一命呜呼…… 除此外,我们家的人都很不吉利,寺庙和道观里点不着正常的香,野外焚香,必招恶鬼,当然,也可能是是别的东西,总之,都不太干净。 用李伏虎的话来说,如果这个世界上有神灵的话,我们一定是被神灵遗弃了,庙里点不着正常的香就是最好的证明,神灵不愿意接受我们的虔诚。” 我看着这个淡定的不像话的女人,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么说来,你其实是追查诅咒才成了这样的?那么,在你的追查过程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呢?” 李降龙当即点头道:“有!!如无意外,盘桓在我们身上的诅咒,来自于我们的祖先。至于我家的祖先是谁,就不用说了吧?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果然如此…… 她,竟然真的是温韬的后代! “我的祖先温韬是被唐明宗李嗣源杀掉的,准确的说,其实是被灭了满门了,我们其实算不上他的直系亲属,只能算是旁支和远亲,为了躲避唐明宗李嗣源的追杀,所以干脆就改姓李了,其实也不能算是改姓吧,毕竟……他还有一个名字叫李彦韬!” 李降龙说道:“而诅咒的源头,就在温韬身上,准确的说,和一件他盗墓盗出来的宝贝有关系!” 老白一听宝贝二字,立刻问道:“什么宝贝呀?值不值钱?” “很值钱,不过……你看看我家的样子,给你你敢要吗?” 李降龙似笑非笑的看着老白,老白吞咽了一下口水,默默坐下了。 随后,李降龙才嘘出一口气,似做好了说清一切的准备,而后环顾我们,问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历史上一件赫赫有名的重宝——随侯珠?” …… 第0830章 随侯珠(下) 随侯珠? 这种声名显赫的东西我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如果说随侯珠这个名字还有些冷僻、不够耳熟能详的话,那么与它齐名的另一件重宝一定是家喻户晓的——和氏璧!! 所谓珠联璧合,这里头的珠,指的就是随侯珠,而壁,就是和氏璧了。 和氏璧的来头自不必多说了,孩子们的课本里都有这东西,现在都快变成学前教育内容了…… 至于这随侯珠呢,与春秋战国时期一个叫做随国的小国有关,这个小国又叫曾国,位置大概在今天的湖北,始祖是西周开国大将南宫适。 相传,随国君主在旅游途中遇见一条受伤的大蛇,国君仁慈,救下这条蛇后将之放生,不久后,这条大蛇衔着一枚宝珠献给随国君主,只说我乃是龙王之子,如今特来报恩。 大蛇献的宝珠,正是这随侯珠,因此,这颗宝珠也叫做灵蛇之珠。 这颗宝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到现在根本没有定论,有人说它是珍珠,还有人说它是萤石,众说纷纭,而这颗宝珠也早就失传了。春秋战国时期,随国是楚国的附庸,最后被楚国所灭,随侯珠应该就是在这个时期落入了楚国手里,根据史书的记载,楚王在会见秦国使者的时候,曾拉着秦使看楚国的宝贝,随侯珠就在其中。 这也是随侯珠在史书古籍里最后一次出现,而后就下落不明了。 “别告诉我……你们家族的诅咒和随侯珠有关系。难不成……这东西在你家里?!” 老白一下子站了起来,又觉得自己表现的有些过敏,坐下来摩挲着下巴悠悠说道:“说不得还真有可能呢,曾经有人做过推测,像随侯珠这样的重宝不会莫名其妙的遗失,秦灭楚时,必定是重点搜刮对象,可能最后落入了秦国,然后跟着始皇帝一起进了始皇陵…… 你家老祖宗温韬当年就霸占着关中,唐陵被他挨个儿问候了一遍,最值钱的始皇陵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难保他没打歪心思,始皇陵可是有不少盗洞呢,以你家老祖宗的尿性,始皇陵的盗洞里肯定有他的杰作……” 无怪乎老白失态,那玩意价值太大了! 我们迄今为止也算是见过不少宝贝了,完整的柴窑瓷器、付慧城手里的那只玉蟾蜍,随随便便挑出一样来就够死刑了,可跟李降龙说的随侯珠一比……什么都不是!! 那玩意虽说没传国玺那么玄乎,但也仅仅是次一等而已!! 兴许是老白的眼神太过热切了,硬是把李降龙这种女强人类型的人都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不敢与之对视,偏过头稍稍躲开老白的视线,这才轻声说道:“随侯之珠,卞和之壁,得之者富,失之者贫,随侯珠是充满吉祥寓意的,如果得到的真是这东西的话……我们家的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像这样的东西,根本不是私人能持有的,关系网再硬也没用……” “那你提什么随侯珠呀!” 老白撇撇嘴,没好气的说道:“害老子白激动一场,就差拉上鹞子半夜摸你家里……不,是去你家里好好开开眼了。” 李降龙道:“我不会平白无故的提随侯珠,害我们家落魄至此的虽说不是随侯珠,却和随侯珠有极其密切的关系!!” 说此一顿,她平复了一下心绪,和我们说起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同样是发生在春秋战国时期,仍旧与随国有关系。 自打灵蛇献珠,随君得宝后,相关的事情很快流传开来,并且很快流传到了楚王宫里,楚王对随侯珠生出觊觎之心,想以城易珠,随君觉得灵蛇献珠,此珠有关随国国祚,于是拒绝了。 当时正值春秋争雄时,列国吃相还没那么难看,大国都在忙着收小弟,没到开始兼并小弟的战国时期,随国作为楚国的附庸,楚王自然不能开列国先河,为了一颗宝珠就主动向随国发动战争,虎狼之态过于明显是容易被群殴的。 楚王没办法打随侯珠的主意,于是……就盯上了那条献珠的灵蛇,发动无数江湖异人,要取这灵蛇的所有珍藏。 后来,一个捕蛇人在云梦大泽寻到了这条灵蛇,约了许多江湖中人,四下焚烧湿木,浓烟四起,直把大蛇熏得无法动弹时,才手持利刃,一拥而上,将大蛇斩杀。 利刃分尸之前,大蛇忽的抬头,对着捕蛇人与众多江湖术士“嘶嘶”的吐着毒信子,而后竟口吐人言,说道:“今日你们杀我取宝,不外乎贪婪而已,始自贪心起时,大祸便已临头,绵延不绝,子子孙孙无穷尽也,不信你们且待明日便知……” 众人哪管它说的这些,话刚说完,利刃加身,大蛇被斩成几段。 蛇窝里并没有什么珍藏,反而当捕蛇人剖开蛇腹的时候,里面竟有一颗拳头大的猫眼石,很是奇异,通体翠绿,却生着一只金色的眼睛,金光璀璨,一看就是了不得的异宝,那猫眼石与大蛇血肉长在一起,赫然正是大蛇身体的一部分,应是苦胆,偏偏那大蛇整个腹腔里都没有蛇心! 捕蛇人取了苦胆,返回楚国献宝,第二日刚踏入楚王宫时,左右忽的冲出无数刀斧手,伴随着一声令下,将一干人等尽数剁成肉酱。 原来,楚王怕这些人传出他杀蛇取宝之事,成为诸国的笑谈,这才起了杀心。 如那大蛇所言,这些人果真没能活过第二天。 “这是一则秘闻,收录在我们家的百宝录里,看过的人都说,那大蛇应该不是什么龙王之子,甚至都不是蛇,可能是一种我们根本就没见过的神奇精怪,它的心脏正是随侯珠,它献给随君后,所以腹中无心,而那金猫眼则是大蛇的蛇胆,虽然不如随侯珠珍贵,但也是一等一的奇珍!” 李降龙叹了口气,说道:“根据我的多番查证,这金猫眼……正是我们家苦难的祸根所在!” 我问道:“那这颗金猫眼现在还在你们家里吗?温韬到底是从哪儿盗出来的?” “早就不在我们家里了,这颗猫眼石很古怪,根据我的一些查证,我家祖先在盗出这东西以后,这东西就缠上了他,无论是谁触碰,立刻变得滚烫,稍稍一摸,便烫的皮肉酥烂,唯独我家祖先可以拿在手里把玩,不会有任何异样。 这么诡异的东西……我家祖先老早就想着撇开了,可是……无论他丢到什么地方,这东西第二天就会好端端的出现在他枕头边儿上,他想尽了办法都摧毁不了。 我们曾经找到一些有关于他的记载,是他身边的文士写的,上面说,我家祖先在得到这东西后,时常会盯着它发呆,然后就跟变了一个人似得,显得失魂落魄,嘴里喃喃自语着说——我迟早死在它的手上。” 李降龙道:“至于这金猫眼的来历……其实是他从伍子胥的墓葬里盗出来的!” 老白抓了抓头,咕哝道:“这这这……不是说金猫眼是在楚国么?怎么又跑伍子胥的墓葬里了?对不上吧?” “对的上!” 我说道:“伍子胥本身就是楚国人,楚平王杀了他的家人,他这才叛变投到吴国,在吴国发家后,伍子胥曾掘开楚平王的坟墓,掘坟鞭尸就是这么来的…… 看来,这颗金猫眼是陪葬在了楚平王的墓葬里,被伍子胥得到,随后又成了伍子胥的陪葬品?这样一来,就可以说得通了!” 关于伍子胥的墓葬位置,也是个不解之谜,他生于现在的湖北襄阳,死于现在的江苏胥口,两个地方都有他的墓,哪个是真的就不好说了。 如果真如李降龙说的,温韬是从伍子胥的墓里盗出了金猫眼的话,估摸着那两个地方都不是什么真墓…… “根据我得到的一些线索来看,这颗金猫眼的诡异,不仅仅是在捕蛇人和我家祖先身上表现过,在伍子胥的身上同样表现出来过……” 李降龙说道:“伍子胥是被吴王夫差给赐死的,这就不用多说了吧?越王勾践卧薪尝胆,伍子胥识破,建议夫差杀掉勾践,结果夫差非但没有杀掉勾践,反而赐伍子胥‘属镂之剑’,让他自杀。 伍子胥大怒,说当初你老子阖闾要和我平分天下,我都没干,一心辅佐你们爷俩,结果现在你听信谗言要杀我,好,我死之后,请把我的人头挂在东门上,我要看着勾践灭吴的那一天。 伍子胥挂首之处,就在现如今苏州的胥门,我曾专门跑去这个地方做了许多调查。当地一些书香门第藏着很多古书,我搜寻到半个西晋时的誊抄古本,上面记录着这样一件事,说这伍子胥的脑袋挂在东门上后,一直不曾腐烂,栩栩如生,那双眼睛像是两颗猫眼石一样,金色的瞳孔冷冰冰的注视着整个古城,直至勾践灭吴时,据说当时头颅还生出了可怕的变故,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情,最后是越王勾践亲自登上东门,把人头请了下来,花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埋葬掉的。 至于勾践破城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古本上没后续的内容,说是十年动乱里被抄家的时候毁掉了,保存着的这个古本的人说,那时候他还很小,眼睁睁看着他父亲和那些抄家的撕扯在一起,拉拽争夺古本,古本被撕成两半,他父亲也被拉出去游街示众了,回来没过多久就死掉了。” “确实诡异,而且这来历也弯弯绕的厉害,几经转手啊……” 我听后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么,要破开这金猫眼的诅咒的话,应该得找到这东西吧?偏偏这东西应该是随着温韬进了地下,你追查温韬之事,也是为了这个?” 见李降龙应下,我觉得脑袋有点大了,想了想,又说道:“我们在刘去疾墓里发生的那些诡异事情疯熊应该都跟你报告了吧?温韬破开刘去疾的墓葬后,几乎是直扑陶望卿的尸骨去的,看他们当时的那番表现,明显是做过充足的准备。 那么……温韬执拗的寻找一个死去的女人的枯骨,是不是也跟这金猫眼有关系?” “是这样的。” 李降龙说道:“我调查我家祖先的事情已经很久了,知道的比较多,自从他从伍子胥的墓葬里得到金猫眼后,他就开始变得怪异起来了,好像是预料到了自己的悲惨结局,一直在试图解决这些事情。 根据他身边文士的记载,每到深夜时,他会极其痛苦,屋子里传出阵阵哀嚎声…… 后来,我循着一些踪迹,找到了有关于他住址的一些线索,他住的宅子……几经易手,竟然一度修复传承到了明末老朱家的秦王手上,清兵入关后,大掠关中,宅子被掠夺一空,落入八旗贵族手里,其中有一块笏板,据说是温韬使用过的,在八旗贵族里几经易手,一直到清末时,落在了铁帽子王代善的手上,然后被府上的败家子弟给发卖了…… 循着这条线索,我不断追查,好不容易追回了这块笏板,是从一个英国人手上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 笏板上,有我家祖先的留下的字迹,我见过他的真迹,很确定那就是他亲手写下的,上面提到了陶望卿…… 然后,我就听说你们也在寻刘去疾的墓葬,这才动了心思,做的不到的地方,多海涵。” 说此一顿,李降龙咬了咬牙,一字一顿的说道:“那块笏板上记载的内容很少,只有一句话——陶望卿,只有她能救我,只有她能让我脱离苦海……一定要找到她!!” …… 第0831章 西出玉门 事情在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巨大的圈子后,好像又回到了原点——陶望卿残魂轮回的秘密上! 这个秘密难住了无双的老爹,也就是上一任摆渡人,挪到我们手上后,其复杂程度也是一次次的刷新我们的认知,这次也是这样。 温韬及其后代身上的诅咒,无疑是来自于金猫眼,说的更准确点,应该是来自于那条大蛇,姑且就称之为是大蛇吧,但我们心里清楚,那东西绝对不是什么蛇,充其量就是长得比较像蛇而已,无论是道行多高的蛇,哪怕真的化龙了,都不可能出现身上器官化作宝石的现象,那东西绝对是某种不在我们认知范围内的灵物,天生天养,最受天眷,如刑鬼隶一样,杀之不祥。 从它死于捕蛇人的贪婪起,实际上诅咒就已经开始了,一种比死亡还要可怕的诅咒,静默的盘桓在人世间,如姜太公钓鱼,等待着愿意上钩的那位到来,一旦有人对其生出贪婪觊觎之心,即刻纠缠而上,似梦魇般缠绕着贪婪者,生生世世,永不止歇。 类似于这样的诅咒,无异于天谴!! 这和我师父最初给李降龙下的诊断完全吻合。 这种诅咒最是难缠,几乎无解,可……陶望卿却能解开?! 这得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 总归,我无法想象,她的残魂能逃过天刑的清算,还能解开类似于天谴的诅咒,这样的能力闻所未闻,哪怕是阴司里的十殿阎罗恐怕都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吧? 信息量过于庞大,我们需要时间消化,也需要时间来把混乱的思绪理清楚。 李降龙倒是很贴心,聪明的不再多说,给予了我们充足的思考时间。 凉亭里安静落针可闻,只有清风吹拂草木发出的“沙沙”声。 许久,我渐渐清醒,犹豫了一下,说道:“陶望卿的尸骨已经被温韬手下的能人异士带走,你是怀疑……他其实是把陶望卿和自己埋在了一起?” 李降龙说道:“可能性非常大!我至少有九成的把握,包括那颗金猫眼,应该就在他的墓葬里!” “然后呢?你准备怎么办?” 我知道她应该是隐瞒了一部分事情,尤其是关于她们家的诅咒,此时盯着她的双眼,问道:“温韬觉得陶望卿可以化解掉诅咒,他已经找到了陶望卿的尸骨,并且把自己和陶望卿埋在了一起,距今已经有千年的时间,可你们家身上的诅咒还是没有破解,就算你寻到了那颗金猫眼,又能怎么办呢?” “我有我的办法!” 李降龙眼神并未闪躲,看着我说道:“而且我保证,这只是我们家的事情,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影响。” 见她不愿说,我也没强迫,转而问道:“那么,温韬墓葬到底在哪里呢?你有没有什么线索?他是在山东德州被李嗣源毒死的,关于他尸身的下落,很多人都猜测他应该是被埋在了德州城外的乱葬岗子上,好赖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盗圣,死了以后总不能赤条条的下葬吧?贴身总会有一些非常值钱的东西的,所以从古至今有数不清的人在搜寻他的埋骨处,毕竟他是被鸩杀的,服了鸩毒的人,尸身很容易分辨,掘开乱葬岗子一下就能找得到。 结果呢?山东德州外的乱葬岗子都快被打成蜂窝了,却不见温韬的尸体,可见,他应该是没有埋在德州城外的。 于是,又有人怀疑他是落叶归根了,史书上记载的明确,他是京北华原人,也就是现在的陕西耀县,不大个地方,哪能扛得住全天下的土夫子一窝蜂的寻觅,听说近几十年里,光长沙那边就去了几十茬儿人,被警察摁住不少,这帮人快把耀县掘地三尺了,还是没寻到他的墓穴,可见……他的尸骨也不在出生地。 我这阵子一直在查这些,可没有任何头绪。” “我们家在玄门里有不少门路,我也见过不少的玄门人士,不吹捧的说,若论降妖除魔、捉对厮杀,哪怕是杀人放火,你们这些人都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汉,可要说寻觅消息,关系网络,这些……真不是你们该做的事情。尤其是搜寻温韬的墓葬,这已经不是靠明面儿上的资料能找到蛛丝马迹的了,土夫子那一套不好使了……” 李降龙笑了笑,委婉的点评了一番我们的优缺点,紧接着说道:“我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今儿个既然大摇大摆的来了你们这里,给你们讲了这么长的一个故事,自然是有了些把握的,无论是我家祖先的尸身,还是陶望卿的尸骨……绝对不在你们所说的那两个地方! 如无意外,应该是去了大西北! 对此,我有八成的把握。 我这几年来搜寻到的众多信息里有这么一件,在我家老祖被李嗣源镇杀前夕,他手底下一大批老兄弟毫无征兆的离开了他,一路西行,最后在玉门关附近销声匿迹。 不久后,玉门关外的丝绸路上出现了一波巨寇,劫掠商人,敦煌当地一些史志和私人手札里都提及过这帮巨寇。 这帮巨寇做事很有意思,他们对钱财的劫掠很少,几乎是只抢水粮,以及抓一些青壮年男子…… 我觉得,这些巨寇应该就是我家先祖身边的那帮老兄弟,这些人对他忠心耿耿,其中有很多是跟着他在陕西做土匪起家的,绝对不可能背叛他!! 我怀疑,我家先祖应该是预感到自己命不久矣了,于是提前对这些人做出了安排。 再联系这些巨寇的所作所为,你觉得……他在做什么?” 我蹙眉道:“不抢钱财,只掠夺人口和水粮……难道是修建墓葬?” “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李降龙打个响指,又说道:“在李嗣源镇杀我家先祖的时候,他身边只留下了两三个文士,这些文士买通了当时看守他的不良人,所以,他在死前并未受到什么苛待。 这些东西绝非我揣测,都是有实据的,因为那两个文士有一个就是账房,钱财支出都会有名目,账本我都找到了,贿赂不良人花的钱财就记录在上面,连不良人的名字都有! 而在我家先祖被鸩杀当日,他的尸身,以及那两个看守他的不良人,全都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在如今的敦煌沙州,有一户人家还留着家谱,那两位贿赂的不良人里……其中有一人赫然就在这户人家的家谱上面!! 这意味着……不良人可能带着他的尸体去了敦煌,和那些巨寇都在同一块区域活动!” 不良人…… 这当然不是现在动画片里的那种不良人。 他们真的存在过,但并不神秘,其实就是唐代主管侦缉逮捕的差使! “如果这些还不足以说明什么的话,还有另外一条!” 李降龙自信满满的笑道:“我曾经找过一个在你们玄门里大名鼎鼎的命师,算过我家先祖的尸身下落,这位命师一生从未算错过,他虽然没办法确定具体的位置,却明白的告诉我,匪星落在了西北! 这三条结合,足以确认,我家先祖……墓葬绝对在大西北,应该就在丝绸之路上,至于他为什么去了那里,联系着他对亲信的安排来看,我觉得八成是和破解诅咒有关系的!” 鹞子哥问道:“命师?不知你说的这位命师是……” “算了,不提他的名字了,太倒霉了,他因为自己那张嘴,现在已经没人样了,看起来跟个怪物似得…… 不可名状,嗯…… 这个词儿用在他身上很贴切!” 李降龙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么说……你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鹞子哥面色一凛。 我也是有些惊讶,心想这玄门还真是小,此前青竹就找这人给我算过,名讳到现在都没人肯提,鹞子哥说,那人比刑鬼隶还要倒霉的多。 李降龙撩起了头发,在她额角的位置,有一个非常明显的伤疤,她摩挲着伤疤苦笑着说道:“匪星落于西北,他就说了这一句话,我也没敢跟他多说,就听了这么一句,匆匆起身就走,结果回去的路上看到对面有俩人在打架,一个人手里拎着个酒瓶子去砸对方,当时我还提了个警惕心思,当即就往旁边的店里钻,结果……那人手里的酒瓶子神奇的脱手了,然后奇迹般的飞过了四车道的马路,最后玄之又玄的落到了我头上,啪嚓一下砸个稀烂,砸的我当场就不省人事了,天知道这事是怎么发生的,两侧人行道上人来人往,谁都不砸,飞了二三十米直奔着我就来了。 医院里醒来后,我满脑子就一个念头——幸亏我只是和他说了一句话,如果多说几句的话,估计飞过来的就不是酒瓶子了,而是秤砣,可能我就没了……” “是挺玄乎的……” 我说道:“不过,跟你家老祖宗的事儿比起来,还差了些意思,你家老祖宗连自己死都看见了,还能平静的布置自己的身后事,一点都不挣扎,看来那诅咒比死都要可怕啊!” “是这么回事,我也请过一些玄门人士,去查探我家已死之人的下落,结果……都不在阴司,不知道去了哪里!!” 李降龙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而后冲我们伸出了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事情都说清楚啦,你看,我们其实是有合作基础的,毕竟要找的是同一个地方,你们呢,比较能打,各种凶恶事情都能轻易化解,而我呢,有钱、有人、有关系,几乎能帮你们搞定一切你们搞不定的事情,包括找到那座墓。 那么……合作一波? 当然,如果你们觉得我这个人还不错,决定和我们李家交个朋友的话,那更好了,我觉得自己还算个比较热心的人,朋友的任何小忙都很乐意去帮一把。” 我师父问道:“时间呢?多久能找到那个地方?” “我没两年时间了,我不想死,所以,在我死前肯定是找到了。” 李降龙眨眨眼睛,道:“当然,凭我现在手里掌握的诸多线索来看,我觉得我不会挑战自己的生存极限,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 “那么……好!” 我师父起身,与对方轻轻一握手,立即分开,深深看了李降龙一眼,道:“希望你能快一点,你危在旦夕,我们这里同样不乐观!” “……” (第一更) 第0832章 玉蟾蜍的包治百病 李降龙离开了,这是个强人的性子,好像生命里只有正事这个概念一样,说完事就二话不说起身离开了,连给我们留她吃个午饭的机会都没给,当然,她可能也看得出,我们这几个穷寒酸的大抵也请不起什么。 不过,她的到来终究是解了我们心里的一桩心事,不然摸不清疯熊背后之人的底细的话,难免会有如鲠在喉的感觉,而且,目下来看,她确实是我们的关系网里最有能力、也是最适合的合作人选。 单单从她追踪温韬生前所用笏板的事情上就可见一斑,一件五代十国时的物件,千年时光里在战火和**下不知易主多少人,按说早就该石沉大海了,可她依旧能追的回来,这份能量……已经到了恐怖的程度! 温韬墓葬的真实位置本就是历史遗谜,毫无头绪,兴许也只有她才能摸索出脉络了。 且,种种迹象来看,她面前的追踪方向是完全正确的。 小稚第二个梦境里出现的地方,荒芜、广袤,只有一条深青色的公路,这与荒凉的大西北地貌何其相似?! 总之,这件事情完全超出我们能力范围了,交给她最合适,打那之后,我们就再没主动去查过温韬的任何信息。 我师父在与她见过面后,就再度闭关养伤了。 真武祠里的大大小小一任事项又全都交给了我,包括和李降龙联系。 不过,这是个合格的合作者,很省事,确定了合作后就再没登门,和我电话联系的频率也不高,顶多一个两个礼拜联络一次而已,而且基本是询问我一些玄门的事情,比方说某种巫术的仪式,或者某些符文的作用等等,而且每次联系都会很肯定的告诉我,她在追查,有进展,多的也不说,我也没去追问具体情况,知道她的性格如果有必要的话,一定不会隐瞒。 倒是老白对李伏虎呀、李托塔呀什么的很感兴趣,心心念念的说要去陕西一趟,甚至从我这里要走了李降龙的联系方式,至于李降龙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死缠烂打我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怎么说,真武祠又回归到了平静。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接到任何事情,我也试着和青竹联络过,想知道外界的情况,只成功了一次。 青竹说,我们真武祠里倒是宁静,可外界就全乱套了。 伴随着时间的推移,阴人客栈被水王爷攻破的事情进一步恶化,愈演愈烈,众多玄门焦头烂额,仅龙虎山上的天师道就一个月平了十几桩怪事,有一次甚至那位老天师都要出关了。 就连一直龟缩在东南沿海的海帮都被折腾的没安宁日子,听说石老头都主动和天盟联络了几次,可见出过一些了不得的东西,让石老头没少付出代价。 作为天盟的联络人,青竹这阵子一直都为这些破事奔忙。 闲聊了一阵子,我挂断了电话,相比于外界的惶惶,我们这里确实宁静的有些过分。 当然,这个宁静也是要打引号的。 要命的事情不多,但要命的人却有一个。 凌颖隔三差五的就往我们这里跑,而且来的理由还很充分,只说她没什么朋友,经历了嘎巴拉的事情后,我们这些人是她最要好的朋友了,看看朋友总归是没错的吧? 话说到这一步,我们还能怎么着?总不能把人往外撵吧! 只不过,每次来的时候,她总是要跟我们强调一番,自己现在单身,然后就旁敲侧击的问无双的下落,得知无双出去了,就一阵黯然,嘀咕说,做不成情侣,难道做朋友还不成么? 有那么好几次,破镜难圆四个字都到嘴边了,我看她神情,终究是没好说出来,反正在我眼里,分手的情侣根本做不成朋友的,曾经相濡以沫,分开了以后谁还能笑着和对方说话,甚至笑眯眯的看着对方和异性亲密的走到一块?如果能做到,那只能说明——没有真正的爱过。 否则的话,为什么每次她来的时候,无双都会借故跑到后山里去? 只不过我这么一条硬邦邦的单身狗实在是没立场说这话,我连自己都捋不明白呢,还劝说别人,得多大脸啊! …… 转眼,时间已经是盛夏。 六月初的时候,真武祠迎来了一个陌生的客人。 那是个比我要矮一些的男人,可却强壮的不像话,腰身子顶我两个粗,倒不是我有多纤细,再怎么着跟着鹞子哥和无双也练了一两年了,日日勤练,怎么可能会有一副伪娘般的身板?肩宽腰窄,八块腹肌是跑不了的,用鹞子哥的话说,我这是天生的,练不成大块,匀称修长就是最佳的状态了,在这位陌生来客面前成了小鸡崽,实在是这位魁梧的……太夸张了!! 他压根儿不是纵向发展的,是横向发展的那种,而且不是肥胖,满身的腱子肉,那胳膊快赶上我大腿粗了,肌肉一条条夸张的纠缠在一起,感觉袖子都快被撑破了,满脸的络腮胡子,瞧着跟个大猩猩似得…… 这人往那一杵,整个就是个方块!! 嗯,比李降龙的那张国字脸还要方!! 只不过这人却自来熟的很,不打招呼就自顾自的走了进来,还在门口扶了扶36d的胸肌,骚包的不像话,然后就冲着凉亭里的我们几人跳动眉毛,那眉毛比蜡笔小新都要浓密,又黑又粗…… 老白最不喜骚包的人,尤其是在他面前骚包,当即脸色就阴沉了下去,长身而起,指着对方抖动的眉毛,骂道:“哪来的一头黑毛狒狒,少在这清净之地抖你那两条黑蛆,速速报上名来!” 又黑又粗的眉毛被人说成黑蛆,男人脸上的笑容凝滞了,随即怒道:“老白,你连爷爷也认不得了么?” 啪嗒! 我手一松,茶杯落在地上摔个粉碎,盯着眼前这人不敢置信的问道:“老……老付?” 男人脸上重新洋溢起了笑容…… 我了个去!还真特娘是付慧城! 这厮是干啥去了?原来又瘦又猥琐,跟个猴子似得,怎么一转眼…… 好吧,就算是现在也仍旧没脱离灵长类,只不过不是猴子了,而是一头狒狒!! 前阵子还不是这样啊…… 一个多月前我们还下山看过他来的,那时候依旧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几乎快被那玉蟾蜍吸成干尸了,我甚至都觉得他十之八九是挺不过去了…… 难不成…… 我心头一动,忙上前把付慧城拉了过来,结果凑近对方的时候,我就有点后悔了,一股子酸臭味儿扑面而来,却见这厮背上已经被汗水全都浸透了,山里明明没那么热啊…… 付慧城看样子确实是热坏了,坐下来一把抢过老白的扇子就扇,又一口气“咕嘟咕嘟”把茶水喝了个底朝天,这才心满意足的长呼出一口气。 “我说……你这到底是磕了多少蛋白粉啊?给自己磕成这样……” 老白忍不住问了一句,眼睛一直往付慧城裤裆里瞅:“兄弟,少磕点那玩意,我可听说了,那东西磕的多了,肌肉是大了,那玩意可就小了,练着练着就给练肚子里去了,掏都掏不出来的那种……”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怎么一开口就往下三路招呼呢,哥哥好着呢,非但没练缩了,还……” 说着说着,付慧城自顾自的笑了起来,无比的猥琐。 这两个老流氓…… 我心里暗骂一声,随即问道:“莫不是……那玉蟾蜍终于开始反哺你了?” 付慧城美滋滋的笑着。 看来还真是! 这下子我也来了精神了,不顾对方身上的汗酸味,在他身边坐下,忙问道:“难道那玩意还真能包治百病?我师父可是说了,包治百病的玉精没见过,但玉精肯定是会反哺的,到底是个什么好处就不一定了……” “不是包治百病……” 付慧城摇了摇头,随即又点头道:“哎呀,虽然不是包治百病,但也差不多的啦!” 这厮完全就是脱胎换骨了,我不由分说抓起他手腕拿捏了一番脉象,结果……他的身体状况强悍的感觉跟头骡子似得,和无双有的一拼! 在我们几人的连连追问下,这厮才终于说了。 “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忽然有一天,玉蟾蜍不再吞我的精气了,然后……” 付慧城想了一阵子,继续说道:“嗯,对,最开始的时候应该是想吃饭,想喝酒,然后我就去了最好的酒店,从早上开始吃,然后吃到了晚上,肚子跟个无底洞似得,吃了多少东西我都数不清了,光是烧酒,我喝了二十几斤…… 吃饱喝足了,我倒头就睡…… 一觉睡醒,咳咳,这个……怎么说呢……” 付慧城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脑袋:“然后……我就有点想娘们儿了……” 说此一顿,他叹了口气:“你们都不知道哥们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每天就是吃、喝,然后就是找娘们。唉,说出来你们真的不懂,毕竟你们是一群出家人,哥哥过的苦哇,光是妹子,乱七八糟的包了得有十来个,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太忙了……” “he,tui!” 话未说完,老白忽的朝地上吐了哈了一口浓痰,而后冷笑说道:“你可悠着点吧,人这一辈子能花的钱、能吃的饭都是有数的,可别早早的把你自个儿的饭给吃完了,活活的吃死你丫的……” 一股酸溜溜的醋味儿在弥漫着。 付慧城则嘎嘎怪笑起来。 不过,至此我大概也明白这个玉蟾蜍所谓的“包治百病”是怎么回事了! 我师父说的对,从来没有什么包治百病,那个玉蟾蜍唯一的作用是——哺人肾气! 或者是……精气! 肾气足,精气足,则体魄强健。 换而言之,付慧城的病依旧是存在的,只不过他的身体状态太好了,太强壮了,以前的病根儿没有发作的余地! 这其实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从我们道家的岐黄术角度来看,人老了以后得的病,并不是说老了以后忽然得的,实际上很多病都是慢慢形成的,绝大多数基本上在年轻的时候就留下了根儿,只不过那时候身体强健,并未表现出来罢了,到老了,身体孱弱,精气等不足,病根儿这才有了发作的空间!! 原来……这就是玉蟾蜍包治百病的真相,从来就没什么包治百病,只不过这东西能汲取天地间的精气来反哺主人!! 我讷讷看着眼前这个大粗眉毛的家伙,心想有了这玉蟾蜍,生死簿怕是治不了这家伙了,估摸着要活很多年了,不过,到了时候,他不下去,下面会来找他,恐怕这家伙晚年少不得活的鸡飞狗跳…… “好了,闲话先不说了,说完正事儿,回头咱们哥几个好好喝两盅,有的是唠嗑时间!” 付慧城正色道:“哥们这次来,是给你们下任务的,天盟的任务!!” 说此一顿,付慧城斜着眼看了我一眼,说道:“这阵子外面鸡飞狗跳的,你们几条老狗却清闲的很,原因不必说,惊蛰很清楚,其实是天盟在刻意保护你,不想你在成长起来之前过度的参与江湖里那点破事,但这次不一样,这次是青姐特意嘱咐下来的,这个任务……恐怕你非得做不成了,当然,青姐说了,你一定会非常乐意做这件事。” 见我不说话,付慧城一字一顿说道:“你的仇家……邢伟出现了!!而且,水王爷因为一些其他原因,不在他身边,这是你猎杀他的最好时机!!” …… (第二更,两更,7000多字,赶得上平时3更的数量了,今天没了,晚安~) 第0833章 四大门 真武祠的狗头哲学家老白曾说过一句至理名言——和道行极深的熟人打交道最麻烦的一点就是,对方太了解你了,很清楚你最想要的是什么,哪怕是来找你办事的,也总是能轻松照顾到的你的需求,明明是你在帮他做事,却搞的就跟你欠了他似得。 这种人,叫做高手。 很显然,付慧城绝对是这样一个高手。 开口不说事儿,上来先提我朝思暮想的事情,偏偏我被他说的心头大动,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脑海里不自禁的浮现出邢伟的脸,时而是上学时候的他,时而又是在杨贵妃埋骨处见到的那个诡异的他,两张面孔不断切换着,哪怕是过去我认为很是爽朗的笑容都带上了阴沉沉的味道。 无声无息的,我身上透出了森寒的杀机。 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是,正是那个我认定为是挚友的男人,害的我家破人亡,父母离散,每每听到和父母有关的消息时,对他的恨意就更浓烈三分。 仇恨,就是这么个让人失去理智、九死无悔的东西。 付慧城翘着二郎腿,一边往茶壶里倒水,一边斜着眼看我,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好似特满意我这副表现似得。 须臾后,我身上的杀机一敛,脸上挤出笑容,淡淡道:“老付,不要把你那套说话的艺术用在我身上,哥们是个粗人,不喜欢那一套,不过咱们是朋友,这次我不计较,下次如果你再给我来这套,我会割掉你的舌头,你知道的,我这个人说到做到。” 付慧城手一哆嗦,茶壶歪了歪,热水一溜儿全都倒在了自己身上,烫的龇牙咧嘴,这才忙把茶壶放下,轻轻咳嗽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看来又是个棘手的事情!” 我叹息一声,接过水壶重新给他添了茶,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看来青竹真的是焦头烂额了,说吧,这回又是怎么个难缠的事情,不要隐瞒,老老实实的讲!” 付慧城见此,再没扯淡那些没用的,讪笑道:“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摇了摇头,心想你了解我,可我也很了解你和青竹啊! 前不久我才和青竹聊过一阵子,青竹当时很疲倦,陆陆续续和我说了不少外面的事情,也感慨世道不一样了,天盟上一次出世已经是在数百年前了,与现在的情况不可同日而语,现如今居于道观寺庙者,多是些普通人,当和尚都要学历的,总不能指望大学里教人怎么降妖除魔吧?玄门凋零,大都避世,哪怕天盟广发阴阳盟约,这两年招揽到的也是少之又少,如今阴人客栈的问题一旦爆发出来,再加上有个目的不明的水王爷到处扇阴风点鬼火,她着实有些捉襟见肘,事态超乎了天盟的预料! 我欠她不少情分,当时就问她有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当然,仅限于我和她之间,无关于天盟和清微道。 青竹说,不到万不得已,她不会让我牵扯这些事情,一则清微道人丁单薄,二则也是我们这里有特殊性,不光有一位天师,礼官和摆渡人也在这里,战斗力是绝对强悍的,但我和无双也绝对是足够吸引火力的,我们俩只要冒头喊一嗓子,其他玄门立马就闲下来了,因为都扑上来弄我们俩来了,掺和进去只会让事态恶化,在过去的这两年里,除了东胡遗迹那一次,天盟再没给我们指派任务就是这个原因,她只嘱咐我好好跟着我师父修行就是了,等我问鼎天官之日,才是礼官重出江湖之时。 站在青竹和天盟的角度来看,在他们的大局之下,我和邢伟的那点恩怨是完全不值一提的,她上次留邢伟一条命让我日后去了结,这已经是看在我们二人之间的情分上了,主要也是邢伟实在在她眼里上不得台面,如果邢伟是个媲美天师的存在,青竹抓住机会绝对会弄死他的,才不会在乎我心里怎么想,自然,她也不会为了让我复仇,专门给我们指派这么一件事,这不是她的做事风格! 如今她忽然一反常态的指派了任务,只能说明一点——她实在没人指派了,而且,这件事很复杂,甚至到了艰难的地步,有极大可能需要我师父这个天师出手! 付慧城这厮不提事情有多复杂,开口扯我和邢伟的恩怨,用他过往的操蛋言论来说,这就是谈判的技巧和说话的艺术了,先抛出一个噱头,吸引了对方的注意力,让对方产生了兴趣再说,这样被对方拒绝的可能性就比较少了。 我不反对这话的正确性,但我很讨厌把这套用在我身上,我们哥几个一气连枝,同生共死,好几条性命呢,我不可能为了自己复仇就不管事情深浅的拉着他们往进去钻,我如果不顾他们死活的话,利用他们对我的情分,过去我就有的是机会向邢伟复仇,至少,在杨玉环埋骨处那里他就绝对走不了! 付慧城见我情绪平复,踯躅着说道:“这事儿……你也别怪哥哥,这是天盟的死任务,可又实在是太危险了,哎呀,到了这一步,哥哥也不再弯弯绕的说了,跟你们交了实底儿吧,这事儿到你们这儿,已经是第三茬儿人了!! 本来吧,这个事情最开始是交到四大门那儿去的,他们的大掌柜起初没当回事儿,就直接给了下面的几个马家仙儿,结果……那几个人接了这事儿连半个月都不到,莫名其妙就全死求了! 于是,大掌柜就带着他的儿子和女儿,以及五个亲传弟子,全部出山了…… 后来吧……这几个人……全都失踪了!” 四大门…… 看来是东北那头的事情了。 四大门,说的就是胡、黄、白、常这四门了,所谓四大门五大仙,由此就能看出这四大门究竟是做什么的了,其实就是出马仙的,准确的说,这是天底下所有所有出马弟子的老大和源头,现在民间的许多出马弟子、跳大神的……基本都是从四大门里出来的,可能是某一个弟子在分家以后留下来的,就像树的主干和枝桠的关系,我们之前在黄河边上遇到了颜婆他们家就是这四大门分流开来的支脉,渐渐流传到了内地。 我问道:“出事儿的这家,这是四大门里的哪一家?” “胡门!” 付慧城立刻就说:“黄门、白门、常门,这三门都有自己的事儿,也都是天盟给指派出来的,尤其是常门,一家子嫡系都去了西南那头,听说十万大山里也出事儿了。” 胡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胡门好像是四大门里最厉害的那家吧? 如今可好,四大门里最厉害的胡门的大掌柜以及他的接班人……一股脑儿的全失踪了!! 难怪付慧城这孙子说话支支吾吾的,跟我来那套什么说话的艺术,说实话,如果不是朋友的话,我现在都想撵人了。 于是乎,我的脸色迅速阴沉了下来,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从牙缝里蹦了出来:“老实说,胡门的大掌柜……道行有多高?” “这个……好像是……快摸着天师的门槛儿了,准确的说,再往前走一步,差不多就得是半步天师了!” 付慧城耷拉着脑袋,大概预料到我会打他,飞快说道:“所以说,这事儿要想化解,至少得天师级别的存在出手了,我没开玩笑,现在整个玄门里也没多少天师,仅有的那几个基本上都有事情做,就连龙虎山上的那位老天师都被请出去了,青姐亲自走了一趟,老天师连第二天都没等到,青姐前脚出了门,后脚老天师就拾掇东西老老实实的坐在了鸡公车上,让弟子推着一溜儿的下了山…… 现在,还清闲着的天师就只剩下张先生这一位了,不找你们还能找谁?! 这事儿传到哥哥这里的时候,哥哥脑瓜仁也疼,可没法子,只能厚着脸皮来和你们说。 青姐的原话是……胡门的大掌柜是四大门里最正派,最懂规矩的,是个厚道人,不惜一切代价……要找回来! 如果他不幸遇害,让卫惊蛰这个礼官亲自设计墓葬,风光大葬!” 说完,这厮眼睛一闭,一副我话说完了,你可以打我了。 我盯着对方那张水亮亮、油汪汪的黑毛脸,几次握拳,又几次松开,最终还是没能下得去手。 付慧城掀开眼皮偷看了我一眼,见我不打他了,立即眉开眼笑,低声问道:“对了,张先生的伤怎么样了?” 我冷冷道:“你说呢?他魂魄出窍斩强梁时,你又不是不在场?” 付慧城道:“看来还没好,不行的话,就你们几个先走一趟吧?青姐说了,胡门的大掌柜出事儿……好像是他有些不知深浅了,他凭着一些胡门的本事,直接摸到了事情的源头,一下子撞在了铁板上。青姐的意思是,让卫惊蛰他们先走一趟,打个前哨,先把那个邢伟处理了,弄清楚背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到时候再让张道玄出手! 青姐说了,这事儿……可能极其复杂!” 我蹙眉道:“怎么做事儿不用你来教我,你先说这到底是个什么事情,我再决定接与不接!” 这就是我的意思! 先听听到底是个什么事情! 如果这事儿威胁到了我师父的性命,那我头铁点也得硬顶回去,谁爱在前面扛雷谁扛去,不行就让他们天盟的人推着鸡公车把那位老天师推到东北去,反正我师父不去。 跟青竹相处那么久,她或多或少给我透露了一点,我对天盟很重要,面对不服从命令的,他们灭谁都不会灭我们,大不了我就当了这块滚刀肉了,反正我也从没要过什么脸! 付慧城当然读懂了我的意思,立即苦下了脸,随即从自己的背包里摸出一块平板,涩声道:“算了,我就知道拗不过你们,我也尽力了,剩下你们自己决定吧,我就是个传话的,跟那风箱里的老鼠差不多,两头受气!” 说完,他可怜兮兮的把平板往前一推:“哝,你们自己看,这里面有受害者的视频,这就是目前我们唯一知道的东西,除此外,一概不知!” …… (第一更) 第0834章 死亡现场(上) 我半信半疑的接过付慧城递过来的平板。 平板没有密码,里面也没有任何软件,只有一个视频播放器,看样子付慧城是清空了所有的东西,专门用来存放和这一次委托任务有关的东西。 付慧城昂了昂下巴,示意我点开视频播放器来看,而他自己则下意识的拖着椅子往后撤了撤,显然是不想看到视频里的东西。 “你躲什么?” 老白蹙眉骂道:“惊蛰骂你个孙子,是因为你特么的满心巴望着我们去干这个危险的活儿,没尽到朋友的本分,惊蛰真要割你舌头,老子肯定帮他先摁住你的脑袋,因为你活该,明白么?可你的苦衷我们也理解,没拿你当外人,犯不上避嫌,一个任务视频而已,有什么好躲的?” “不是因为视频保密的问题……” 付慧城讪讪笑了笑,轻咳了一声,说道:“怎么说呢?我这还没吃饭呢,不想影响自己的食欲,而且晚上也不想做噩梦,好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等着我呢,我可不想弄的几个小娘们使劲儿扒楞我我都没反应……” 矫情!! 古墓里的大粽子和鬼鬼神神的都见过了,哪来这么多瞎讲究,特么的那个玉蟾蜍还在刘去疾的尸体跟前放了上千年呢,也没见你丫嫌弃,成天抱在怀里,就差没舔了! 我心里暗骂了一声,闭着眼睛都知道视频里的东西肯定是涉及到了血腥和死亡,十有八九应该是凶杀现场的监控内容。 这些东西看多了,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立即点开了视频播放器。 开头的部分,完全是黑漆漆的一片! 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黑暗中似乎有个人在来回走动。 我皱着眉头看了眼视频时间,有些烦躁,足足三个多小时,这就有点恶心人了,心想天盟在给我们之前就不会剪一剪么,简直是浪费时间。 许久后,伴随着一声打火机发出的“啪嗒”响动,一点火光在视频里渐渐燃起。 昏黄的光芒下,视频里的人的轮廓凸显了出来。 出乎我的预料,这并不是一段监控录像,而是一段自己拍摄的视频,用的摄像机应该很不错,视频清晰度很高。 视频里的人正处在一个不大的房间里,四周没有窗户,看样子像是地下室。 只不过,因为是背对着摄像头,我们看不到那人的模样,甚至连男女都没办法分辨出来,整个人都笼罩在黑色的斗篷里,只能通过周围的环境对比,确认对方身材应该不算高,顶多一米六到一米七的样子。 对方手里正拿着一个打火机,将一支插在地上的蜡烛点燃。 火光的映照下,我们看见,屋子里的地面上还有很多很多的蜡烛。 披着黑斗篷的那人动作僵硬缓慢的将一支支的蜡烛全部点燃。 这个过程极其漫长…… 烛光朦胧,披着黑斗篷的那人佝偻着身子,动作僵硬迟缓…… 这一切结合在一起,竟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压抑。 不知不觉间,我的呼吸速度都放慢了,被视频里那人诡异的行为吸引。 终于,对方点亮了满地的蜡烛。 跃动的烛光连起来看,像是拼凑成了一个诡异的字符,只是,那字符我们并不认识。 不属于殄文,也并非是我们熟悉的任何一种玄门神秘文字,倒是有点和满文、蒙古文类似。 付慧城伸长脖子飞快看了一眼,而后立即收回目光,仿佛多看一眼就会长针眼似得,而后说道:“不是满文,也不是蒙古文,我们请专门看过这个字符,不是目前还存在的任何一种文字!!” 我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在盯着视屏。 这时候,视频中的人终于徐徐转过了身子,在斗篷的领口处轻轻一拉,“哗啦”一下,斗篷整个都脱落在地,那人立即赤条条的站在了摄像头面前,对方里面竟没穿任何衣物。 这……是个四十来岁的女人,面部略显衰老,脸上的皱纹很深刻,从其粗糙的双手以及宽阔的肩背,身上的肌肉线条来看,对方的家庭条件应该不是很好,长期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劳作,尤其是大腿上的肌肉,格外的发达,两腿极粗,膝关节在大腿和小腿的对比下,显得很纤细。 “对方应该是个在深山老林里讨生活的人,只有长期在山地奔走的人,腿部的肌肉线条才会是这个样子的,脸颊两侧的红晕是生活在高海拔地区形成的,虽然是黑头发黄皮肤,但瞳孔有点偏绿色,颧骨相对来说比较突出,上半截脸比较宽阔,应该不是汉人,倒是和七爷他们这些比较纯正的蒙古族人比较相似,如无意外,这应该是个生活在北方的少数民族同胞,嗯……从视频里来看,对方此时的神智明显有些不太清醒。” 我心里默默做出如是判断。 女人在脱掉斗篷以后,好似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傻傻的站在摄像机前,因为良好的摄影设备,视频清晰度很高,我们能清晰看到,对方涣散无神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挣扎。 不过,挣扎很短暂,很快,女人就重新回到了那种涣散无神的样子,跨过地上的蜡烛,走到旁边的犄角里,那里有一台破损挺严重的桌子,她从抽屉里捞出一个皮子卷着的东西,从那“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来看,皮子里卷着的应该都是工具! 女人把皮子夹在腋下,徐徐回到了蜡烛拼凑出的那个神秘文字的最中间,然后跪坐在地,将那卷皮子一下子摊开。 里面果然全都是工具。 只是,这些工具却不是用来维修东西的,而是屠户用来处理牛羊尸体的…… 这时候,女人第一次开口里,嘴里吐出一连串怪异的音符,起初的时候声音很低,而后,声音渐渐拔高,而且愈来愈高亢,她双眼无神,可是嘴角却浮现出了诡异的笑容,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虔诚! “有元音和谐律,发音有明显的阿尔泰语系特征。” 张歆雅做出如此判断,想了想,又说道:“如无意外,应该是通古斯语,倒是和蜡烛摆出来的那个神秘字符对应上了,不过老付也说了,这不是目前还存在的任何一种语言文字,那么……应该不是通古斯语里的满语分支,比方说满语、锡伯语之类的,看来应该是已经彻底消失的通古斯语了,如无意外,应是秽貊语支里的一种,这个语支属于古代通古斯语族的一部分,包括高句丽语、扶余语、秽貊语、窦莫娄语等等,已经彻底消失了……” 她话刚刚说完,老白“卧槽”的大叫了一声。 只见,录像里的那个女人……竟然拿起一把尖刀,默默的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她的下手极有分寸,并没有割开肌肉以及下面的动脉血管,只是轻轻的割开了皮肤层而已,伤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裂开,露出下面的油脂,而后,飞快浮出血珠儿…… 从始至终,她都是面无表情的,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这种东西似得。 我看的咧了咧嘴,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随后,女人扯着割开的口子,将嘴一点点的凑了上去,腮帮子鼓起,用力猛地一吹。 噗! 她手臂上的皮肤猛地鼓了起来…… 这让我莫名的想到了小时候看别人杀羊,剥皮的时候,好像就是先把四肢的皮肤割开,然后用力吹,让皮肉分离…… 似乎是为了应验我心头的想法,女人随后猛地握住自己的手腕,猛地向上一撸,“嗤”的一下,她手臂上的皮肤一下子被撸了上去…… 女人笑的愈发的诡异了,甚至有了一些病态。 做完这些后,她又默默的拿起了尖刀…… …… 第0835章 死亡现场(下) 心理状态正常的人大概都是很排斥看到同类杀戮的场面的,总会不自禁的联想到自身,将那种痛苦投射到自己身上…… 我大抵是明白付慧城为什么是那样一副敬而远之的神态了。 太压抑了!! 我自忖自己也算是见过一些极端耸人的场面,抵抗力还算可以,可看这个视频的时候,仍旧是不由自主的放缓了呼吸,紧紧攥着拳头,手心里满是汗水,明明只是一个人在自戕而已,却仿佛比修罗地狱里爬上来的狰狞恶鬼还要骇人。 不单我如此,鹞子哥他们也是如出一辙,周遭静谧的只余下彼此的呼吸声,以及……视频里那个女人“嗬嗬”的怪笑声。 她的自残行为仍旧没有停下,紧接着用同样的手法切开自己另一条胳膊上的皮肤,然后将之撸起来,层层叠叠的堆砌在胳膊肘的位置。 然后……她开始切割自己脚腕上的皮肤。 因为身体结构的原因,她没办法把脚腕上的皮肤吹起来,于是就从那个犄角旮旯里的破桌子里取出了一个自行车的打气筒,扯着自己伤口的皮肉,将之高高吊起,然后把皮管子塞进皮下,又用绳子用力拴住伤口处,这才站起身来,扑哧扑哧的打起,直把腿部打的像个饱满的鱼鳔…… 就这样,她悄无声息的处理好了自己的四肢,然后又用刀子默默划开上身的皮肤。 她下手永远都很有分寸,仿佛一个经验老到的刽子手,抑或已经达到了传说中庖丁解牛的地步,绝对不会破坏自己的肌肉和血管,只会浅浅的切开皮肤…… 最后,她彻底将自己的皮肤剥了下来!! 至此,我已经看不下去了,微微别过了头,只能听见平板里发出一阵阵古怪的声音,就像是把粘在皮肤上的胶带纸撕扯下来时发出的声音一样,只不过放大了许多…… 因为只是剥下了皮肤,她还未死去,只是人已经没法看了,血珠儿不断透过脂肪渗出来,整个人成了个血人。 噗通! 剥下来的皮被她丢在了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女人麻木呆滞的眼神在这一瞬间忽然变得狂热起来,她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似得,之后竟然拿着剪刀裁剪自己的皮肤,又取出针线开始缝那些剪碎的人皮…… “有点冷啊,我得给自己缝一件衣服,一件世界上最好看的衣服……” 女人喃喃自语着,这一次,她说的是汉语,也是整个视频里我们唯一能听得懂的一句话。 不过,那个缝制的过程就有些太惊悚了,因为失去了皮肤,她根本捏不住细细的缝衣针,一直在血肉模糊里打滑,然后她就用手指去顶那缝衣针,可不等针头扎穿皮肤,针尾反而“噗”的一下扎进了她手指肚里…… 最后,她只能换了个特大号的针…… 如此情况下,所谓的衣服,自然不可能如她嘀咕的那样美,反倒是极为渗人。 女人也不生气,起身又把人皮披在自己身上。 这个时候,她麻木呆滞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灵动了起来,她似乎是清醒了过来,不敢置信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模样,痛苦铺天盖地的传来,当即撕心裂肺的尖叫起来,倒在地上,遍地的打滚…… 地上的蜡烛被纷纷卷倒在地,蜡水在地面上纵横交错,然后,边边角角里的一些东西被纷纷引燃,火光越来越炽烈,直至彻底将她吞没…… 隐约之间,我们能看见火海之中有一个人形的火炬在来回奔走打滚,很快,像一截被伐倒的木头,“噗通”一下栽倒,彻底了没了声响动静…… 视频到了这里,总算是播放完了。 三个多小时的时间,待播放完后,已是过了晌午,烈阳当空,明明周遭气温很高,可我却觉得遍体生寒,手心里、脚心里尽是冷冰冰的汗水,周遭一片死寂。 实际上,整个视频的播放过程里,周遭一直保持着这种死一样的静谧。 “说出来可能你们不敢相信,这件事情就发生在一个住户挺多的大楼里,火灾发生后,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因为没有什么剧烈的可燃物,甚至等不到火警来,火势就被周围的居民用水和灭火器给扑灭了,偏偏……那个摄像机竟然损坏的不是很厉害……” 付慧城耸了耸肩,然后在平板上轻轻一点,笑道:“除了这个视频,还有另外一段呢,这是女人在自戕时,外面一家便利店的摄像头拍下的画面,想必你们应该很感兴趣。” 短暂的加载后,平板上跃出另外一段视频。 相比于之前那个高清晰的视频而言,这段视频就显得很模糊了。 画面是一个两栋大楼中间的小巷子,两侧有不少卖水果的小摊子。 撇开周遭的小贩和往来的行人外,巷口有一人格外的醒目。 那是个正靠着墙壁在抽烟的男子,身上穿着常常的风衣,立领遮住了半个脸,头上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儿压得很低,让他暴露出来的面孔部分很小,只余下颧骨位置那一小块。 不过,对于一个哪怕做梦都在想着干掉他的人来说,别说是只有这么一小块,哪怕他化成灰我都能一眼认得出来!! 这个人,正是邢伟!! 他明显做过刻意的伪装,上一次在十七区见到他的时候,他蓄着一头长发,一半黑,一半白,如今头发剪短了,而且全部染成了黑色,模样与上学时那会儿很像,记得那时候他就喜欢穿风衣戴墨镜玩机车,酷的跟傻逼似得,颇为讨女孩儿喜欢。 只是,他越是这副模样,我心头的杀机就越是浓。 录像中的邢伟什么都没做,一直靠在巷口的墙上抽烟,一支接着一支,从烟盒子来看,他抽烟的口味都没变过,仍旧是软玉溪…… 整个视频里,他只离开了两次,都是去旁边的便利店的里买烟。 我算了算,他整整抽了两盒半烟,烟头子扔了满地,期间还从旁边的水果摊上买了一袋橘子。 随后,周遭一下子混乱了起来,他倚靠的那栋大楼里窜出了滚滚的浓烟。 看来,那个女人就是在那栋楼里自戕的。 就在周围人越聚越多,那栋楼里进进出出混乱异常之际,邢伟起身离开了,抖了抖风衣,将烟屁股扔在地上踩灭,嘴角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甚至还抬头看了一眼对面便利店的摄像头,然后提了提衣领离开了,路过垃圾桶的时候,将没吃完的橘子全都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就是上报到天盟的所有信息内容了。” 付慧城说道:“这阵子玄门里太乱了,天盟也压根儿没工夫刻意的关注这么一件事情,接到这个事情后,直接就甩给了四大门的胡门,胡门又撂给了下面的出马弟子,期间天盟再没有过问,直到胡门的大掌柜和几个儿女失踪,这个事情才重新进入视野里。 死了的那几个出马弟子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有没有其他发现,这些东西都没上报过来。 不过胡门的老太太应该知道的会多一点,如果你们有意接这个事儿的话,到了地方胡门的老太太会配合你们的,四大门在东北的地界儿上还是有些人脉的,所以说你们也不是完全没有助力!” 一口气说了许多,付慧城这才话锋一转,问道:“视频什么的也都看过了,剩下的就不是我代天盟传的话了,只是哥们个人的单纯好奇,这个事儿……你们觉得到底是咋回事?” …… (第一更) 第0836章 未见的机缘 老付这问题还真是有点问住我了。 视频里的女人表现的诡异又渗人,盯着这样一个视频看,恐怕谁的脑袋里都来不及去思忖那么多的问题,几乎是被震得一片空白。 此时,我们几人对视了片刻,几乎是同时说道:“绝对不是鬼上身!!” 不仅如此,女人自杀的那个地下室里,应该根本就没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付慧城蹙眉道:“不是鬼上身?可是……我看着跟鬼上身很像啊!” “确实很像!” 我点头认可了他的这个说法,随即道:“其实透过一个视频能看得出的东西很少,毕竟它只是一段录像而已,但也不是完全看不出任何东西。单纯的从表现状态来看,那个女人的样子确实是和鬼上身很像很像,但一些细节又不是这样的。 鬼上身,是人的身体被不干净的东西给控制了,可是身体本身还是有知觉的。 人的身体在遭受极端痛苦的时候,会出现一系列的症状,比方说肌肉的痉挛,甚至是失禁等。 可是你看到视频里那个女人了吗?自己活生生的剥下了自己的皮肤,这到底是何等的痛苦?可是她的身体却并未表现出应有的状态,仿佛痛觉神经等被完全屏蔽了一样,这不是鬼上身能做到的。 还有那个地下室,如果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那里的话,屋子里或多或少会有一些蛛丝马迹的,当时女人点亮所有的蜡烛,再加上视频的清晰度足够,我们足以看到地下室里的任何一个角落,可惜,我并没有发现一些异样的状况。 这只是我能用言语描述的出的状况,至于别的……我就说不上来了,只能说是我作为一个专门和鬼神之事打交道的玄门之人的直觉,干我们这行的,直觉有时候比依据更加靠谱,毕竟依据可以作假,可以迷惑人的眼睛,但是……直觉不会!” 付慧城道:“哎,那这事儿就有点诡异了啊,既不是不干净的东西上身了,人怎么会莫名其妙剥下自己的皮啊?” 我想了想,说:“祭祀!!那个女人先前进行的一系列的布置,很像是一种邪恶的祭祀!!而祭品就是她自己! 不一定所有诡异的自戕都是鬼上身了,据我所知,一些邪恶的祭祀很容易引发一些稀奇古怪的力量,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引发了类似的力量,于是,神智被侵占,就连身体都出现了异样,继而发生了视频里的那些事情。 至于祭祀引发的诡异力量背后到底是什么,这个就不好说了,可能是一些经年的老鬼,也可能是某些邪恶的精怪,甚至是一些传说中的东西,也有可能是完全在我们认知之外的东西。 总之,一定不是某些邪祟鬼魂直接侵占了她的身体! 可是,这样一来的话,这中间又少了至关重要的一环。 类似于这种通过祭祀侵害人的诡异力量,要想形成,需要有先决条件,一个是祭祀行为,一个是媒介! 那么,害死女人的媒介到底是什么呢? 那些蜡烛吗?我看不像! 蜡烛拼凑出了一个未知的字符,可能是已经失传灭绝的某种通古斯文字,这应该归属于祭祀行为里,女人嘴里嘀咕的那些听不懂的语言,也应该归属于祭祀行为,唯独少了一个媒介!! 可惜了……天盟没有给予这个事情足够的关注度,信息太少,目前还不知道这个媒介是什么,如果知道的话,兴许能弄清楚背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付慧城道:“其实大概就是和那个什么血腥玛丽有点相似吧?特殊的仪式,然后镜子就是媒介?如果方法得当的话,就会召唤出血腥玛丽,有时候它会回答你的问题,有时候又会用极其残毒的手段杀人……” 西方人的那玩意我不太了解。 于是,我强调道:“并非是召唤出了那邪祟,只是通过特殊媒介和祭祀,在阴阳之间开辟出了一条通道,把活人和未知的东西联系在了一起,这个时候,那未知的东西就可以在人的身上做手脚了……” 付慧城抓了抓头,嘀咕道:“应该很厉害吧?” “你说呢?” 我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能通过媒介和祭祀沟通的东西,比什么傩兽之流可要厉害的多了,唔……看到正殿了么?那里就有个能通过媒介和祭祀沟通的东西!” 我说的当然是刑鬼隶了! 那家伙从级别上来说,完全够了,只不过它的战斗力实在是个战五渣,一旦被近身就完犊子了,但它只是例外当中的例外,一般这个级别的东西,迎面撞上了……基本得交代了! 难怪天盟说需要天师出山了,这个级别的东西,确实不是寻常修行之人可以对付的了。 “对了,我们还忽略了一件事情,这是绾娘儿刚刚提醒我的!!” 张歆雅忽然开口:“那个女人……到底是从哪里接触到这种邪恶祭祀的呢?你们也看到了,她的身体状况明显是个家境不太好,顶多算是个稀松平常的水平,可是……那个摄像机明显不是普通货色,没个几万块钱根本拿不下来,她哪来的闲钱去买这个东西? 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问题呢? 还有,既然是邪恶祭祀,那肯定是越隐秘越好,她为什么会用摄像机记录下全过程,好像巴不得别人看到似得,这里头是不是也有什么问题呢?” 确实,这一连串都是疑问! 可惜,就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而言,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推断。 “算了,这事儿你们还是仔细琢磨琢磨吧,哥哥不多说了,你们决定接的时候,咱们再聊后续的事情。” 付慧城站起身来,笑道:“咱哥几个可是有一阵子没聚了,正好,一趟去太原消费去?哥哥做东,咱们好好喝两盅!” 这厮也真是心大! 可来了这么一档子事儿,我们哪里还有闲心去喝酒啊? 于是我就说道:“改天吧,这事儿我们哥几个需要讨论讨论。” 付慧城知道摆脱天盟的任务不是个简单的事儿,也不纠缠,起身道:“行,那你们聊,哥哥就先撤了!” 说完,他收拾起平板,起身离开。 等他走后,我们几人又讨论了一阵子,觉得这事儿太大,已经不是我们能做决定的了,还是得看我师父的意思。 我让他们在凉亭里候着,自己起身去了我师父的屋子。 屋子依旧整洁,我师父就在里屋里,盘坐坐在蒲团上打坐。 他的状态还是有些差,气血并不旺盛,显得有些枯败。 见我进来,我师父睁开了眼睛,不等我细说这个事情,就直接开口道:“这个事情,我们应下了。” 我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你们方才在外说的,我都已经听见了,而且,青竹和我提前打过招呼的。 阴人客栈被攻破,阴阳大乱,不可小觑,青竹怀疑,此事背后有更深层次、更加恐怖的风暴在酝酿,玄门之人断无置身事外的道理,我们清微道虽然人丁单薄,但也得从中出一份力!” 我师父看着我,目光闪烁,轻声道:“而且,我起过一卦,推算过此事,风险虽然很大,可当中却有一份巨大机缘!! 这份机缘正是要落在我们真武祠的头上,可到底是谁的机缘,怎样的机缘,我却推算不出来,总之,机缘很大! 所以,这件事情我们必须要接!” 我犹豫了一下,道:“可是,您的身体……” “无碍!” 我师父摆了摆手,道:“我还需要一些时日就能好了,一切就按照付慧城说的来做,你们先去东北走一趟,弄清楚了此事背后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作祟,想来,那时师父已经无碍了。 去做准备吧,兹事体大,小心行事!” …… (第二更) 第0837章 人魔 从我师父的房间里出来后,我只能感慨青竹心思玲珑了,下达任务的时候就已经猜到真武祠里的各种反应,索性提前与我师父打了招呼。 如今这事情既得了我师父的首肯,我们几个自然再没什么话可说,我取了手机就给付慧城打电话,却显示这厮不在服务区,真武祠并不是在什么荒山老林子里,满大山信号不好的地方就那么几个,却也不知这厮眨巴眼的工夫又跑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联系不到他,干脆不联系了,反正我们也是要去太原准备一些东西的,心想着到地儿了再联系他。 抵达太原时,正是下午两三点的模样,我又一次给付慧城打电话,这厮干脆关了机,没办法,我们只能往他家里去,在他家门口见到了停着的车,便知这厮是在家的,于是不请自入,可踏进他家门后,却看到了极辣眼的一幕。 几个衣衫凌乱的姑娘“咯咯咯”的娇笑着在客厅里四处躲闪,付慧城这厮浑身上下只剩了一条大花裤衩子,胸口生着一掌宽的护心毛,体毛旺盛,如同一个毛茸茸的黑猩猩似得,也不知从哪个女人身上拽下一只长筒袜拴在脸上遮着眼睛,桀桀怪笑着和那几个姑娘追逐嬉闹。 “真是……花样多啊!” 我心里暗叹了一声,这些姑娘扮相截然不同,什么御姐范儿、jk风云云,这还是我能瞧得出的扮相,其余几个怪模怪样的打扮我就说不出名头了,你不能指望一个整日里青灯黄卷、习武种田的主精通这些玩意。 老白脸上立刻绽放出猥琐的笑容,激动的搓了搓手,看样子很想掺和一下,张歆雅睨了他一眼,二话不说,照着门脸上就是一个逼兜,打的这厮捂着鼻子退了出去,嘴里还一直嘀咕着什么“重在参与”…… 忽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几个姑娘渐渐安静了下去,付慧城这厮总算是察觉到了一样,扯下蒙着眼睛的袜子,看到我们后丝毫不觉得害臊,反而腆着脸上来问好。 “穿衣服,喝酒去!” 鹞子哥皱了皱眉,指着付慧城胸口就说道:“尤其是上半身,太辣眼了,赶紧的,不然老子把你那撮护心毛全给你薅下来……” “得嘞,哥几个等着!” 付慧城大笑了一声,挥手遣开了几个姑娘,这才一溜儿跑去换了身正经衣服。 出门的时候,我终是没能忍住,扭头问道:“老付,你不觉得你最近变化挺大的么?” 付慧城并没有意识到什么,嘚嘚瑟瑟的说道:“那可不咋地,脱胎换骨!” “确实是脱胎换骨,不单是身体素质变强悍了,就连性子也生出了一些变化。” 我点了点头,指了指身后:“有一个年龄挺小的吧?反正是没成年,再往前几年,恐怕你都够的上去劳教几年了……” 付慧城大笑道:“这就是哥哥前半辈子玩命挣钱的好处啊!” 我歪头看着他:“十六七,还是个孩子……搁以前,你会碰这种的吗?” 付慧城一愣,一下子沉默了下去,默默跟在身后,直到临上车的时候,他才蹙着眉问道:“卫哥儿,咱们兄弟之间……有话你直说!” “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你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变化已经从里骨髓里头开始作用了。 以前你也确实是好这一口,你有钱,她们有年轻的身体,你情我愿的,无可指摘,可到底你是苦日子里过来的,心里头是有善念的,是有底线的,反正我从来没见你对还在上学的孩子下手。 可是,现在……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到了为富不仁这个词儿,大概就是……老子有钱,钱可以买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道德什么的,老子才不在乎,反正老子就是有钱,就是为所欲为!” 说着,我脚步一顿,扭头看着他:“按说呢,这些事儿我不该说的,毕竟是你个人的生活,跟我没关系的,可朋友一场,不想看你行将踏错,给你提个醒儿,你自己琢磨,愿意听就听,不愿意听呢,就当没这回事。 哥们是个修道的人,道祖说,一阴一阳谓之道,这世间的事情从来都是两面性的,有利无害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 你看看我们这几个人,跟着我师父走上了修行之路,学了满身的本事,到了一些节骨眼儿上,连寿数都能增加,这都是好处,可就没有坏处吗?当然是有的,看似一个个的有常人没有的本事,实际上都是一群行走在边缘和疯狂之间的可怜虫,一步走错,万劫不复。 你看,这就是天道,得到什么的同时,就一定会失去什么。 那只玉蟾蜍……让你身体强健,让你不在遭受暗疾的折磨,可它……似乎也在吞噬你的善念,如今这不过才是刚刚开始,还不太明显,刚刚那个小姑娘,虽然没成年,可至少不在法律限制范围内了,顶多就是个道德问题了,可这是个很坏的头,这是你以前根本不会干的事情,再往后呢?会不会愈演愈烈? 类似于你这样的事情我确实知道一些,这些人的下场……不太好,从小恶开始,一步步发展到大恶,最后穷凶极恶,而且自身也出现了一些不好的变化,简而言之呢,就是失控了,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我家老祖宗将这种人称之为人魔,斩杀过好几个……” 付慧城被一言点醒,已经是汗出如浆,抬头看着我讷讷问道:“那哥们该怎么办?” “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弃那只玉蟾蜍,那东西明显是有灵智的,它虽然在养着你,可也在潜移默化的让你变成它想要的那种人,玉精想要的人,你觉得还是正常人眼里的人吗?不过,鉴于你这满身的暗疾,估摸着你是舍不下这东西的,毕竟当初为了它……你连命都豁出去了!” 我叹息道:“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节欲、向善! 总的来说就是,它想让你做的事情,你一概不做! 你只需要它温养你的身体,然后,它附加的其余好处,一概不理会,因为这些所谓的好处背后,可能是巨大的陷阱。 记住了,理智是对抗疯狂的最佳武器。 最后,找个正经八百喜欢的女人好好过一辈子吧,你不是早就说,你想金盆洗手了么?我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哥哥明白了……” 付慧城点了点头,道:“亏着是你提醒我了,我就说最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实在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总是心里怪怪的,卫哥儿你可算一语惊醒梦中人。” 但愿你是真的醒了吧! 我深深看了他一眼,人魔这种东西有时候危害比阴人客栈那些东西都要大,付慧城自己也算是天盟的联络人之一,如果他失控了,断然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不过,该提醒的我都提醒了,便不再多说,在付慧城的指引下去了离这儿不远的一家馆子。 喝酒当然是鹞子哥嘴上那么一说而已,实际上我们就是来和付慧城交接一些信息的,胡门那边的联系方式、以及一些其他可能会帮到我们的联络人,这些信息交接给我们后,简单吃了一口,双方就分开了。 趁着时间还早,接下来我们又去各个市场里跑了一圈,把可能要用到的东西全部准备妥当,当夜便回了真武祠,又收拾妥当后,休息了一夜,第二天天刚刚擦着亮的时候,几人便一道儿上车,直扑东北而去。 …… 第0838章 胡太奶 黑龙江,绥化。 这是松嫩平原上一个并不算多么发达的城市,离省城哈尔滨顶多就是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而已。 视频里的女人就是在这里自杀的,因为是个外来户,在当地也没有登记过,再加上天盟实在是顾不上太多,给的资料里连这个女人的姓名、职业什么的都没有,我们只能一边希冀着胡门的人给出更多线索和资料,一边亲自奔走调查这些琐碎的东西,途经北林的时候,干脆直接去了一趟女人自杀的地方。 好在,北林是个不算大的地方,真正繁华的主街道就那么一条而已,女人正好就是在这条街上出事儿的,好找的很。 这件事情到了现在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死亡现场已经被清理过,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间地下室却没有大规模的整修过,包括火灾发生时被破坏的门等,并未更换,见四下里没什么人,我们几人干脆去里面看了一圈,除了被烧得黑乎乎的墙壁外,里面空空荡荡,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这在意料之中。 随后,我们又和门口台阶上下象棋的老头儿聊了一阵子,几个老头儿都是这栋楼里的住户。 结果不尽人意,几个老头儿对这个女人了解的很少,只知道对方似乎有个儿子,姓名什么的一概不知,确实是个外来户,来这里好像是陪儿子的,房子也是租的,地下室是房东留给她用的,房东一家在国外生活,房子是直接托管给中介的,出了事以后,房东也没回来过,因为死了人,这房子再没租出去过。 至于是哪个中介在管理着这个房子,女人的儿子又是干什么的,老头儿就不知道了。 这个城市不大,但也不算小,我们一帮外来人,要想找这么一家中介,有点费劲,干脆放弃了,驱车直接前往绥化下面的明水县,一个不算大的县城,人员流失非常严重,年轻人基本上都去外面务工了,整个县城里一片萧条,人员也很稀少,胡门的大掌柜一家子就在这里居住着,不过没有在县城里,而是在一个极其边缘化的位置,作为四大门里最大的一家,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富贵,也没有什么大气磅礴的山门,就是一家简简单单的农家院子,几间房,院子里有一小块菜地。 这大抵也是四大门五大仙家的特点了,很少会抱团,凑什么山门,基本上是各自为营,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我们赶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晌午了。 车子停在院门外,见门是大开着的,便不请自入了。 院子里,一个花甲之年的老太太正在拾掇菜地,头发花白,皱纹深刻,神态平静,怎么看都是个寻寻常常的老人。 但我知道,这个老太太在四大门五大仙家里地位很高,如无意外,就是胡门的胡太奶了! 四大门的人在称呼上基本都沿用了五大仙家那一套,以家庭辈分为尊称,能冠以太爷、太奶的,那都是辈分极高的,莫看这胡太奶瞧着就是个乡间老妇的模样,在玄门行当里可是很有地位的,据说这一辈胡家的大掌柜胡太爷是个极有侠骨的人,德高望重,崇尚正道,绝无过往四大门五大仙家给人的那种邪性感觉,很是受人爱戴,这胡太奶十几岁嫁给胡太爷,风风雨雨几十年不离不弃,玄门之人对她的敬重犹胜过胡太爷三分,可惜老人家缩在东北这个小县城里不肯出去,倘若出去走动的话,到了哪一家,恐怕掌门人出来迎接都不过分。 虽然我们是来帮忙做事的,可在这胡太奶的面前,到底是个小辈儿,礼数却是得有的,不然说出去了,人家都得笑话清微道的不是方外之人,而是化外野人了,所以,这次上门我们是拎了些东西的,执礼甚恭。 “几个娃娃不要客气!” 看来我们几个的到达时间天盟知会过了,胡太奶对我们的到来一点都不意外,甚至没问姓名,见我们人来了,脸上就洋溢起和善的笑容,从菜地里起身,用浇地的水洗了洗手,又在围裙上擦了擦,立即迎上来拉起了我的手,拽着我就往屋里走,边走边说道:“虽然老礼儿是上车饺子下车面,可是几个娃娃都是悲苦的人儿,好命的谁会入这破行当啊,之后怕是又免不了为我们家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奔走,所以太奶就没给你们做面条,做的是饺子,老话也说了,饺子同脚底板儿,也盼着你们能有个好脚力,遇着拧不过的,跑也能跑的快一些!” 老太太太慈祥了,很容易打消了那点生疏感,我原本被她拉的浑身不自在,也渐渐放松下来,见她神态平静,就迟疑着问道:“胡太爷他们出事儿了,您这……不担心吗?” “担心有什么用?” 老太太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那老东西天生就不是个安分的人儿,倒了八辈子霉才嫁给了他,可几十年就这么过来了,现在后悔也不成了呀,总不能改嫁吧?你看太奶这把岁数,这副模样,就算是想扔下那老东西改嫁还有人要吗?这一辈子呀,也就这样了,老东西作幺蛾子作出来的事情太多了,已经习惯了,这回我就跟他说过,一大把岁数了,不比年轻那时候了,别折腾了,别临了了把那身老骨头给折腾没了,操劳一辈子,落个安乐死它不好么?他还不服气,跟我吹胡子瞪眼,得,这下可好,真的把自己交代进去了,留我一个瞎老婆子能干嘛?我也不会降妖除魔呀,只能在这眼巴巴的等着那老东西了,他要有个万一,大不了我陪着他一道儿走,也算对得起他!就是可怜了我那几个儿,好在小儿子听话,听了我的劝,老早的离这老东西远远儿的,还给我生了个喜人的小孙孙,再没沾这行当,也不算断子绝孙吧,你说说老太婆还能奢求什么呢?这已经很好了,都挺好,几个娃娃也听太奶一句话,这回呢,能救回那老东西就救,救不回来呢,就扔那儿让他去死,他活了一大把岁数了,不亏,你们年轻轻的可莫把自己给送进去了…… 至于我那几个儿…… 唉…… 都是命!”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有点暖,可又莫名有点心酸,很难形容此刻我的心情。 鹞子哥好奇道:“您是说……您不是我们这一行的人?” “你看我像吗?我就是个寻常的瞎老婆子罢了……” 胡太奶摇头失笑,叹道:“这人呐,甭管有多大的本事,说到底他还是个人,你对他好点,也没求着他什么,总归是能把肚肠里那颗心捂热乎的,老婆子天生就是个爱给人瞎操心的,稀里糊涂的倒是在一些人心里留下了些许情分,再加上年岁大了,大家权把我当成了个能依靠的长辈而已,哪有那么玄乎?我要有那能通阴阳的本事,早就去寻那老头子了……” 我有些诧异的打量了胡太奶一眼,还真是…… 玄门行当里被视为巨擘的胡门大掌柜夫妻,胡奶太竟然真的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 闲说着,胡太奶引我们进了屋子,在沙发上坐下后,鹞子哥急不可耐的问胡太奶事情有没有什么眉目,我们需要更多的讯息。 “都是些打打杀杀、生生死死的血淋淋的事情,哪来的那么急切呢?老头子都已经失踪有一阵子了,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不该发生的,那就不会发生。不用急,几个娃娃都饿坏了吧?且吃了饺子再说吧!” 胡太奶给我们倒了水,自顾自的往里屋里去了,同时说道:“不过事情嘛,确实有了一些眉目了,几个过往我照顾过的娃娃听说了老头子的事情,都帮了不少忙!” 说话之间,她已经走到了里屋的灶火前,上面的大国“咕嘟嘟”的水汽蒸腾,弥漫出饺子的香气,看来老太太掐算的是真准,饺子已经煮好了。 然而,胡太奶在掀开锅盖的刹那,脸色立刻变了,方才还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莫名其妙就破口大骂起来:“饺子呢?我的饺子呢?哪个天杀的东西偷走了我的饺子?有妈生没爹教吗?净干这些缺德冒烟的事情,小偷小摸的,也不怕下了阴曹地府被剁了手脚……” 一连串的国骂持续良久,难听到了极点…… 很难想象,一个慈祥的老太太竟然能骂的这么难听…… 骂完后,胡太奶立刻盖上了锅盖,转身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了盘子和碗,回到灶火前,打开锅盖后,脸上重新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拿勺子舀出一个个白花花的饺子…… 饺子,竟然又回来了? 我被这一连串的操作弄的有些晕菜,旋即,心下一动,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我。 我立刻闭上眼睛,精气神外放,观视四周,而后……终于看见了靠近的那东西…… …… (第二更) 第0839章 屁打狐 这是一只很小很小的萌物,大抵只有不到三十公分高的样子,像是狐狸,通体雪白,但耳朵却是格外的大,如人一般靠两条后腿直立站着,此刻正蜷缩在距离我不远的角落里,好似受了什么天大委屈似得,乌溜溜的两只眼睛里雾气氤氲,泪水打着转儿,眼看是要流出来,又硬生生的忍了回去,小嘴巴和小鼻子一抽一抽的…… 能做出如此人性化动作的小狐狸,必定是个精怪…… 饶是我心中通透的知晓这一点,仍旧是不可避免的被这小东西给萌到了,“嘿”的轻笑了一声,琢磨着既然是胡门,见到这狐狸仙儿也就不是什么意外了,应是个与人亲善的,于是就冲着这小狐狸招了招手。 小狐狸立刻止住了抽抽噎噎的样子,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随后“噌”的一下就跳在了我手臂上,我这才注意到,这小狐狸的后爪和寻常狐狸不太一样,倒是和猩猩有些相似,脚掌如同人的手掌一样,一下子握住了我的手臂,稳稳的站在上面,正好奇的看着我。 随即,小狐狸身上涌出了七彩的华光,煞是好看。 我心下一动,退出观视状态,却见那七彩的华光是肉眼可见的,伴随着华光的氤氲,小狐狸的一点点的展露出了自己的模样。 “哇,好可爱的小东西。” 张歆雅惊呼一声,大抵只要是个女人就对这种毛茸茸的萌物完全没抵抗力,一下子眼睛都亮堂的不像话,伸手就试图去摸小狐狸,可小狐狸却对她极为抵触,在她手即将摸到的时候,身体诡异的一塌,以一种极诡异的身法躲开了。 道行还不低,看来不是寻常的胡家弟子啊! 我有些诧异的看了小狐狸一眼。 “这……” 鹞子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这应该就是民间说的屁打狐子吧,我在河北一带听说过和这东西有关的传说,据说这种小狐狸最是淘气,喜欢把这家的东西搬到那家去,据说每到大年初一,五更煮饺子的时候,人们明明刚刚下了饺子进去,结果揭开锅盖,却发现锅里的饺子不翼而飞了,这必定就是屁大狐子干的事情,这时候,主人家就要把锅盖一摔,直接破口大骂,然后等揭开锅盖的时候,饺子就又回去了,因为这屁打狐子最怕的就是被人骂,倘若干下了坏事,一旦被人骂了,就立刻老实了……” 我哑然失笑,不想这胡门里还有如此淘气可爱的东西,难怪方才胡太奶刚才忽然破口大骂,敢情是家中有这屁打狐子,恶作剧多了,早就习惯了,这小东西也确实是被骂惨了,那么一副可怜兮兮的苦相缩在小角落里抹眼泪儿…… 只是,这屁打狐子实在是难听。 我挠了挠这小东西腋下,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却不想这小小的狐狸戏还挺多,只是挠挠它而已,忽的一蹦三尺高,两只小前爪一下子捂住了胸,如个受到贱男猥亵的小姑娘似得,两只大耳朵“啪嗒”一下盖住了双眼…… 呃……这是……害羞了? “你可别瞎挠它!” 老白忙在一侧提醒道:“这小东西明显是个开了智慧的狐子,别看这小玩意不大个东西,懂得可不少呢,莫要招惹上了,现在它小兴许不会有什么,等长大了指定得找你去,所谓狐本多情又钟情,若是被它记住了,这辈子可就缠上你了,啧……这狐子多幻化之态,成年化了人形妖媚的不像话,能扛得住的男人可没几个……” 这些我自然是晓得的,只是……这小狐狸实在是太萌了,萌化了的那种,莫名其妙就手贱了啊,就跟那猫似得,谁看到了不得上去撸两把过过瘾? 小狐狸似被老白说的恼了,大耳朵立起,恶狠狠的瞪了老白一眼,发现老白正盯着它某处看,胸也不捂了,连忙捂在两腿中间,尴尬又局促…… 老白这死变态收回了目光,讪笑道:“还真特娘是个母狐狸呀!” 这时候,胡太奶盛好了饺子正好是出来了,见小狐狸站在我手臂上,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咕哝道:“咦,这天杀的贼媚子今儿个是转了性了?怎的莫名的与人亲近了起来?怪事!” 我立刻放下小狐狸,起身帮忙端饺子,这小狐狸却也不走,就赖在了我身边不动弹,我见胡太奶满脸的疑惑之色,不禁问道:“这不是您养的吗?难道它和您都不亲近吗?” “要是和我亲近了,这天杀的贼媚子怎么会没事儿就来捉弄我这老太婆?自打它来了我们家,那是鸡飞狗跳呀,家里隔三差五的丢东西不说,每到吃饭的时候,我这都得大动一通肝火才能吃得上饭,我觉得有了这东西,我少说少说要少活个二十年……” 胡太奶摇了摇头,把醋和一碗饺子递给了我,道:“这小东西来历实在是古怪,约莫是六七年前,我家那死老头子半夜忽的爬了起来,模样古怪,说胡家的大仙儿给他托梦了,嘱咐了他一件事情,然后到底是什么事情,他也不说清楚,兀自披上衣裳就往外走去,寒冬腊月呀,出了门很快就在大雪地里没了踪影,一走就是整整半个月。 等他回来后,就带回了这个小东西,我问来历,老头子也不肯说,只说这是一位老友托孤,让我不要多问,好好的把小东西养大了就行。 我过往里也没少侍奉过这些胡家的子弟们,于是也就不多说什么了,结果这小东西着实是有些不太一样,就是那养不熟的白眼狼,无论你对它怎么好,它就是不领情,该捉弄你的时候一点都不手软,而且跟我们这里的其他胡家子弟也不亲近,就跟个独行侠似得,只有我家那老东西给它东西它才肯吃,别人给的是一概不吃的,即便是这样,它对我家那老东西也不亲近的。 有好几次我都想问问这小东西是个什么来历,我家老头子都是摇头,说让我别管了,这小东西不会待太久的,自有它的去处……” 这倒确实是奇怪! 胡家的子弟,不就该是和胡门的人亲近的吗,怎的…… 我有些怪异的看了这小狐狸一眼,却见这小狐狸一直对胡太奶翻着白眼儿,似乎对贼媚子这个称呼极其不满,就差龇牙咧嘴的冲上去和胡太奶厮打一阵了…… 犹豫了一下,我问道:“它有名儿吗?” “小白!” 胡太奶道:“我家老头子叫它小白!” 可惜了,这小白还没到口吐人言的时候。 我摇了摇头,夹了个饺子递给了这小狐狸,纯粹只是试一试而已,胡太奶也说了,这小东西戒备心很重,绝不会吃别人给的东西。 却不料,这小狐狸仅是犹豫了一下,就抱走了我夹过去的饺子,躲在一旁啃了起来。 看来,它还真不单是对我好奇,确实是有一定好感。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胡太奶更怪了,疑道:“这……这……” 半响,她才捋顺了,幽幽道:“这贼媚子素来爱干净的很,我家老头子与其说是喂它,倒不如说是它的奴才,在伺候它,每日里吃饭那非得是专门给它做一灶的,荤素搭配,再烫二两黄酒,用的锅碗都得是专属于它的,倘若用了我们的锅碗,它是万万不肯吃的,还会大发脾气,踢翻了饭碗,更不用说从我们碗里夹出来给它了,我家姑娘有一次看它实在可爱,就夹了一筷子菜给它,小东西气得当场扬长而去,当天夜里我家被偷了个精光,钱财家具什么的就不必说了,我家老头子最爱的那件袄子都不翼而飞,转头就穿在了头道街那个乞丐身上,我家姑娘跟不用说了,被偷得连件遮羞的衣裳都没了,被偷窃后那场景你是没看见,真真是家徒四壁,见者落泪呀!!” 我有些无语的看了眼躲在旁边吃饺子的小狐狸,没想到这小东西竟然如此的劣迹斑斑,当即警告道:“我可不知道你有洁癖,不知者不罪,你可别来偷我!” 小狐狸抬头,眨了眨乌溜溜的眼睛,挺萌…… 我叹息一声,愈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胡太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便不再聊这事,闷声吃了饭,那小狐狸也不走,一直赖在我身边。 饭后,张歆雅接过了洗刷锅碗的事情,胡太奶则一声不吭的去了另一间屋子里,一阵翻箱倒柜后,胡太奶出来了,拿了一个军绿色的书包出来,随即将那书包放在了我们面前,这才叹息说道:“这是好多年前我照顾过的一个受伤的小后生帮忙查的东西,小后生是公家人,是个好后生,一直惦记着我这个老太太,家境不错,也有能耐,这几年慢慢的升上去了,却不忘我这个老太婆,隔三差五的来看我,这次出了事儿呢,我心想着他能耐最大了,只能去求他帮忙,这些东西就是那后生送过来的,还跟我说,这事情不太寻常,他知道我肯定是没能耐解决的,必定要找了其他人来解决,说把这些东西给我找的人看就好了,这就是他那边能调查到的所有东西了,至于我就不要看了,却也不知道是什么吓人的东西,如今这东西只能交给了你们,你们来研究吧……” 说完,老太太默默起身回了屋。 …… 第0840章 连环案件(上) 书包沉甸甸的,里面装的应该都是文件之类的东西,不必说,肯定都是和我们手头这档子事儿有关的资料。 这比我想的要多的多! “真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怪老太,口口声声骂着让老头子去死,暗地里却是想尽了一切法子试图找到对方,约莫这就是‘冤家’了吧?” 我望着已经离开的胡太奶,心里暗笑了一声。 拉开书包一看,里面的东西着实不少,一个平板,其余都是各种颜色的封皮资料。 看那些资料封皮上的标题、文字等,大致能瞧得出,这些资料全都是官方的案件资料。 对此我并不意外,那么诡异的自杀视频,就差去直播了,怎么看都和邪教有牵扯,这玩意可害人不浅,对社会造成的恶劣影响绝对的是摧毁性的,政府对这玩意完全就是零容忍的态度,一旦有苗头,立即就会引来警方的关注和全力调查。 天盟再厉害,渠道网络也不可能比官方都全面,人力物力更不用说了,能拿到官方收集整理出来的资料,这让我很是喜出望外。 只不过,资料未免太多了,单是称分量,恐怕都得有好几斤…… “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研读完的。” 我起身去寻了刚刚回屋的胡太奶,说我们恐怕要在这里叨扰一两天的时间了,胡太奶自是满口的答应,把我们安排到了西边的屋子,那是胡太爷几个亲传弟子的屋子,几人都跟着胡太爷一道儿失踪了,屋子空了出来,正方便了我们几人。 那只大耳朵的小狐狸“噌噌”跳上我的肩膀,眼看是赖上了。 这又吃又喝又住的,顺手还拐带了人家胡家的弟子,属实不大合适…… 我有些尴尬的看着胡太奶,胡太奶却若有所思的说,这小狐狸就是个在家借宿的,可不归他们胡门,既然小狐狸愿意跟着我,那就让它跟着,兴许还能帮上一些忙,她虽然不了解这小东西,可她家老头子对小东西却极为重视,想来应该是有些独特本事的。 我无奈的看了眼死赖在我身上的小狐狸,一时无语,小东西确实贼的很,我和胡太奶说话的工夫,便不知又从哪里窃了一袋子松子儿出来,就挂在自己的脖子上,“咔吧咔吧”吃的清脆,自己吃一个,还不忘往我嘴巴里塞一个,腮帮子鼓鼓的,这哪是狐狸呀,分明就是一大号的仓鼠! 也不知是不是名字里都带了一个白字儿,这小白和老白是格外的不对眼儿,一边嗑着松子儿,一边把松子壳儿往老白脸上丢,一大一小两个白吹胡子瞪眼,就差打起来了。 懒得去理会这一大一小两个奇葩,辞别胡太奶,我当即提上资料去了西屋。 一条足够睡下十多人的大炕,一些简单的家具,这就是西屋所有的陈设。 胡太奶是个爱干净的勤快人,弟子们失踪了,却不忘换洗被褥,整洁干净,散发着洗衣液的香气,倒是个舒服的环境。 我将小狐狸从肩上捉下来丢在炕上,这才伸了个懒腰踢掉鞋子上了炕,把背包里的文件掏出来分散开,正准备仔细研读一番,一路上捯饬平板的张歆雅却忽然开口了:“我觉得……咱们还是先看看平板上的这些视频吧,先前老付给咱们看的……只是其中之一!” 我手微微哆嗦了一下,这才放下资料接过平板。 平板簇新,应该是提供资料的那人新买的,桌面上一共有四个文件夹,每一个文件夹里都有一个视频…… 其中一个文件夹的名字是“绥化”。 点开一看,这个视频果然是我们看过的那个。 我不是心理变态,实在没兴趣看第二遍了,确认后就立刻关掉了视频。 “也就是说,天盟给出的资料,只是这个案件的冰山一角?实际上,死者并不是一个,而是……四个?四起死亡事件,因为有某种相似性,最终被警方归在了一起来处理?” 老白嘴角抽了抽:“说实话,我宁可去刨坟掘墓抱着一具大粽子睡觉,也不想再看这些视频了……” 他算是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若是说吓人,视频里的内容跟那些面目狰狞的厉鬼僵尸真没的比,我见多了那些东西,早就麻木了,可这些视频里的东西实在是压抑,是那种让人窒息、看完后整个人都不好了的压抑,只要是个正常人就受不了! 可没辙,还是得看啊,而且得第一时间看,毕竟……这些东西才是最直观的,比那些文件里的东西更加直观,那些文件里或多或少都会掺杂警方的一些猜测和判断,这有时候未必是好事,甚至会干扰到我们的判断。 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我默默点开了另外一个文件夹。 文件夹的名称是“哈尔滨”,这应该是发生在哈尔滨的事情,距离绥化并不算远。 视频画质依旧极其清晰,只不过时间相对要短一些,只有一个多小时,而且画面相对也要明亮一些,并非是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内,仅仅是拉上了窗帘而已,而且窗帘的遮光性不算好,可以看得出,外面正是青天白日。 狭隘的屋子,两侧是上下铺。 这应该是集体寝室。 视频里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年轻小伙子,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比我年纪小不了多少,只不过看起来比我要稚嫩许多,桌子上还有一些书本之类的东西,由此可以推测得出,这应该是大学的寝室,小伙子是个大学生,相貌平平,看衣着打扮,家境普通。 与上一个视频里的女人状态差不多,双目无神,浑浑噩噩…… 寝室里摆满了蜡烛,他正在一个个的把那些蜡烛点燃,跃动的火光拼凑出了一个神秘的文字,文字和上一个视频里蜡烛拼凑出的文字一模一样…… 实际上,整个仪式的过程,和女人剥皮自杀时完全一模一样。 同样用蜡烛拼凑出的文字,同样的祷文,仍旧是那从未听过的通古斯语…… 唯一不同的,便是自杀的方式!! 在做完一系列的布置后,小伙子取出一整套针线,脸上挂着古怪荒诞的笑容,“扑哧”一下用针扎穿了自己的鼻子,殷红的血珠儿当即滚落出来,他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那双看着有些微胖粗苯的手一下子变得无比灵巧起来,针线在自己的鼻子上飞快穿梭着,直接把自己的鼻子缝了起来,缝的是又细又密,收的极紧,挺大个鼻子,最后硬生生的缝合成了一个脸上凸起的肉棱…… 然后,他把自己的耳朵摁在脸上,用针线把耳朵和脸皮缝在一起…… 再然后,他开始缝自己的眼睛…… 总之,他把自己身上每一个有洞的地方全都缝合了起来。 最后的最后,他缝住了自己的嘴巴…… 至此,他似乎终于完成了一切,此时的他看起来模样恐怖,俨然已经成了个缝合怪,默默跪坐在蜡烛中间,一动不动。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渐渐的,他似乎终于从浑浑噩噩的状态里清醒了过来,与那个女人一样,开始感觉到痛苦了,整个人一下子挣扎起来,撞到旁边的床上后又倒地,蜡烛被打翻,点燃了他,他像是一条被丢到岸上的鱼,来回在地上翻滚、弹起、落下,直至……火海吞没一切。 视频至此,戛然而止。 依旧是令人无法喘息的压抑! “媒介呢?还是没发现媒介!!” 我有些焦躁起来,蹙眉道:“似这种沟通诡异力量的祭祀仪式,而且是用人活祭的,一定是有个媒介的,到底什么才是媒介呢……” 抓了抓头,犹豫了一下,我点开了下一个视频,执拗的想确认媒介到底是什么…… …… 第0841章 连环案件(下) 这个文件夹的名字是——沈阳! 不必说,死者的死亡地点应该是在沈阳,同样在东北的范围内,可是,相比较之下,距离却一下子拉远了很多,单纯从地域来看,不光没有任何规律可言,而且跨度极大,可见接受祭祀的这个东西活跃范围很大,或者说,是邢伟流窜在各个地方,在帮助它完成这些事情。 相比于之前的两个视频,第三个视频的时间更短,只有不到四十分钟左右的时间。 视频里面是个男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拍摄地点看样子应该就在他自己的家里,也有可能是租的房子。 屋子不算大,时间在晚上,窗帘什么的都是拉上的,屋子里的灯也关掉了。 丑! 很丑很丑! 这就是视频当中男人唯一的特点。 我一直都觉得,外貌其实是人类身上最经不起考量的一个要素,无论是美丽也好,还是丑陋也罢,看得多了,看得久了,最终都会平平无奇,剩下能吸引他人的只剩下性格里的闪光点,反正我是从未听说过能相濡以沫到老的两口子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才坚守了几十年时间的。 可是,看到这个男人后,我觉得自己错了,他已经丑到无论看多久都习惯不了的地步了…… 瘦削、矮小、驼背,皮肤黑黄而松弛,满脸的麻子,三角眼、酒糟鼻,似乎还有很严重的脂溢性皮炎,头发几乎快掉光了,头上满是透着血色的斑块…… 除了性格这些看不见的东西外,他身上竟然找不到任何一个能让人赏心悦目的亮点!! 于是,看他把自己脱个精光就是件挺让人压抑的事儿了。 仪式过程与前面一般无二,整个布置的过程就占到了视频将近三分之二,他就那么赤条条的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直到蜡烛全部被点燃后,这才从厨房里取了一把剔骨刀出来。 烛光下,他麻木的打量着剔骨刀上闪烁着的寒光…… 随后,伴随着老白“卧槽”的一声大叫,这人猛地一刀挥舞下去,径自把自己给阉割掉了…… 鲜血当即喷溅出来。 男人的脸上却涌现出了病态的笑容,似乎是兴奋,一边笑着,一边浑身在不停的颤抖着。 老白体验就不那么好,嘴巴不停的抽搐着,眼角也在跳动,大抵是看着都觉得疼! 男人在停顿了片刻后,又用刀把自己小腹到臀部之间整个划开,划得极深,末了,在扯开皮肉的声音里,他的手从伤口里掏了进去,将自己腹腔中的内脏纷纷揪扯出来…… 只是,他的生命力不允许他完成这个惊悚的过程,很快,他倒地身亡。 我一直在细细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可惜,依旧没有发现可能是媒介的可疑物品。 略微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我点开了最后一个视频。 这个死者,是在长春的。 仪式布置与前面三个视频依旧一模一样。 不同的是,这个死者是死在厨房里的,而且是饭店的那种厨房,他身上也穿着厨师的衣服,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因为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无法确认事情发生的时间段,不过,饭店里应该是空无一人的。 相比较下,这个视频比先前的三个视频都要长,足足四个半小时…… 毕竟,这个厨师直接在我们面前上演了一出凌迟的大戏!! 说是凌迟……其实不太准确,是他自己把自己给肢解掉了,然后充分发挥了厨师的手艺,料理成了菜品,甚至在满身是血的情况下,带着诡异的笑容和陶醉品尝了一番…… 张歆雅终于受不住了,扭头去外面吐了…… 至于小稚……我根本就没让她看!! 让她看过那个剥皮的女人我就已经很后悔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位大厨的行为,不知道他是不是清醒的,因为他下手很有分寸,最开始就是挑一些一下子死不掉人的地方下手,直到把自己折腾的没了人形后,他终于对自己的脑袋下手了,看样子似乎准备把自己的脑袋砍下来放进锅里,可没等砍下来,生命就已经终结…… 在他那双眼睛最后眨了眨,眼神彻底涣散的时候,我忽然出声喝道:“等一等,暂停,放大!!” 拿着平板的鹞子哥立即照做。 随后,在平板上滑动几下,最终锁定在三四米开外的一块案板上,那里似乎有三张金色的卡片! 鹞子哥不解的问道:“难道……这个就是你说的媒介吗?” 我没回应,然后又扒拉回了厨师的尸体上,仔细打量了一下对方上翻着的眼睛,确认对方在濒死之际,眼睛确实是翻着看向了那三张卡片的方向,这才坐了下来,蹙眉道:“我也不知道那三张卡片是不是媒介,只是厨师死前看向了那东西,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说有别的寓意,光靠这个视频,也没办法确认那东西是不是特殊的,如果有可能的话,最好是现实里拿到手里仔细看看才能确认。” “这就有点麻烦了。” 鹞子哥说道:“从这些资料可以看得出,警方是很重视这个事情的,任何蛛丝马迹都不可能放过,那么奇怪的三张金色卡片出现在厨房里,显得很是突兀,八成已经被当成证物收起来了,要想弄出来可不容易,至于找机会混进局子里去看……我建议最好不要这么干,这事儿透着邪性,八成是当做邪教来处理的,咱们本身的身份就特殊,一旦公然露面了,八成会被盯上,搅合进泥潭里。” 我点了点头:“回头问问胡太奶吧,看看她有没有办法把那东西短暂的弄出来,如果那东西是媒介的话,那么四个死者的手里绝对都有,最好是都能弄出来,比对比对,更加有利于咱们判断。” 这事儿我们可做不了,只能依赖胡太奶了。 唯一有些可惜的是,这些官方的视频里,再没有出现和邢伟有关的线索,显然,警方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人,老付那边给的视频应该是天盟格外调查到的。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入夜了,看了这么些要命的玩意,我们几个人都不太好,谁也没心思再去看那些文件,和衣在炕上躺了一阵子,胡太奶就叫我们去吃饭,只是这时候谁还有胃口啊?草草对付了两口,又和胡太奶说了一下金色卡片的事儿,对方只说得问问人了,随后我们就回了屋子。 奔波了一路没好好休息,下午看视频精神又受到暴击,谁也没了精神,回屋后简单洗漱了一下,便蒙上被子纷纷睡了。 不知是不是看多了那些血淋淋的玩意,明明很疲倦了,睡得却不甚踏实,断断续续的老是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里,直到……一双冷冰冰的爪子打在我脸上,我立刻睁开了双眼。 眼前赫然正是小白。 这小东西不知做什么去了,爪子上都是水,湿漉漉的,原本灵动的眼睛扑闪扑闪,似有些慌乱,口中发出“呜呜”的低鸣声,只是它的叫声实在和狐狸叫声区别有些大,跟小奶狗似得。 我怔了怔,疑道:“怎么了?” 小白人立而起,连连跳脚,可惜却不会说话,一只爪子却在不断的指着胡太奶的屋子,叫声刻意的压抑着,似乎怕被人听到似得。 我当即回过神来,立即从枕头底下摸出了天官刃,推了身旁的无双一把,低喝道:“别睡了,好像出事儿了!!” …… 第0842章 深夜的幽影 沉睡中的几人无声无息的睁开了眼睛。 得益于我们曾遭遇过的无数次危险,只要是不在真武祠里,所有人都养成了和衣而睡的好习惯,哪怕是在看起来相对安全的胡老太家里也不例外。 昏暗的房间里,四处都是悉悉索索的声音,几人浑然没有刚刚从梦中惊醒的样子,同一时间默默抽出了掖在枕头底下的家伙,并掀开被子钻了出来。 门已经被小白打开了,夜间微凉的风顺着门缝钻了进来。 刚刚从被窝里直起身子的老白忽的低声骂了句“我草”,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哧溜”一下重新钻回了被窝。 他的动作倒是利索,可我还是看到了,这厮竟浑身赤条条的,连个裤衩子都没穿! 这显然不符合他的习惯,他就算是再猥琐人渣,也不会在自己的安全问题上开玩笑,何况旁边还有个张歆雅呢! 我无语的瞪了旁边的小白一眼。 不用说,必定是这小东西干的,只有它有这前科! 甚至,我怀疑,它之所以能如此及时的示警,就是在把老白的衣服往外捯饬的时候发现了胡太奶那边的异常!! 老白这时也从局促中惊醒过来了,恶狠狠的盯着小白,压抑着声音喝道:“你特么倒是好歹给我留条内裤啊,快说,你把我的衣服给弄哪去了!” 这工夫我们几人已经纷纷下地穿上了鞋子,顾不得理会这一大一小两个白痴,由得他们两对峙去,自顾自的摸着黑离开了这里。 屋外,月上梢头,弧形的明月洒下薄薄的清辉,倒是比屋子里亮堂许多。 在走向胡太奶的屋子时,我默默闭上眼睛,精气神外放,观视周遭的一切。 “奇怪,并没有很重的阴气! 太奶的气息还在,阳气弱了点,但很正常,她又不是什么修行之人,这个岁数的老人大致都会如此! 小白虽然爱恶作剧,可智慧不低,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作弄人,看来,应该不是寻常的东西!” 我心中暗暗做出判断,睁开眼时,立即默诵八大神咒,为自己净身净心开眼。 屋子里情况不明,我不敢贸然闯入进去,免得惹来一些过于激烈的反弹,好心反而办了坏事,所以,在靠近胡太奶的屋子时,我的脚步一下放慢,呼吸也变得均匀悠长,开始刻意的控制自身的气息,也尽量不让自己生出过重的杀心,免得身上的煞气被对方所感知,同时对鹞子哥他们使了个眼色,几人分散开来,绕着屋子守在各个方向上,至于我……则朝着窗户的位置摸了去。 我该感谢胡太奶是个勤快的老太太,窗明几净,丝毫不影响人的视线。 炕上,胡太奶正在安睡,神情平静。 乍一看,似乎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完全是小白在谎报军情。 我皱了皱眉,正要扭头示意守在屋门口的鹞子哥进去探探究竟,眼角的余光忽的看见自己的影子蠕动了一下!! 准确的说,是地上有什么东西和我的影子重合了,因为窗户位置的原因,此刻我是正对着月亮的,虽然我已经竭尽可能的隐藏自己,大半个身子都藏匿在墙后,只探出半个脑袋去看屋里的情况,可当月光照射过来的时候,我的一部分影子仍旧不可避免的投射到了屋子里,直抵在炕沿儿边上,而那东西……正巧和我的影子融在一起,如果不是我刚刚头部动作发生了变化,根本不会发现它! 注意到这一点后,我立刻朝旁边又退了退。 待我的影子随之发生变化的时候,那东西终于彻底的暴露了出来。 那……同样是一团圆形的黑影子,大小约莫和足球差不多,正非常缓慢的一点点蠕动着…… 它,并未发现我! “动作这么慢的么?” 我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东西,随即心下立刻否认:“不对,不是它的动作慢,是胡太奶身上有什么东西影响了它,让它每每朝着胡太奶靠近一点,都极其艰难,这才给我们留下了充足的反应时间!” 不过,从小白发现异常,再到我们摸过来,中间的时间差终究有点久,那东西还是摸到了胡太奶近前。 随后,那团黑影开始生出了变化,影子摇曳,变得不稳定起来,最后更是化作了一滩“咕嘟咕嘟”往外喷溅的黑色汁液,状如墨水! 伴随着向外喷溅的黑色汁液,地上似打开了一条无形的地洞,一个穿着蓝色格子睡衣的男人一点点的从那地洞里爬了出来,寸头、略显肥胖,面色苍白,嘴唇却诡异的殷红,彷似刚刚舔舐过鲜血一般,满脸的鬼相! 见到这一幕,我心下冷笑起来:“难怪没有阴气,敢情是个活人!” 我的手已经在身后摸索了,确认随身带着的符箓没有在睡觉时候遗落在炕上,心下安定一些。 此时,男人已经从地下钻了出来,他静静的伫立在火炕边儿上,低头凝视着胡太奶,随即,麻木的鬼脸变得狰狞起来,两条手臂猛地高举起来,眼看是要将胡太奶掐死在炕上! 就是此时! 我毫不犹豫的在这一刻果断出手,一肘子打在玻璃窗上,“啪嚓”一声,玻璃应声碎裂,与此同时,已然利用精气神与身上的符箓发生共鸣。 哗啦啦!! 我身上三道黄符一溜儿的飞了出去,经过洛尘子祖师爷的调教,我如今丹道有成,这飞符之术已然得心应手,这个距离内,可以说是指哪打哪,再加上我挑的是这东西动手的前夕,这等情境下,对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胡太奶身上,根本不会关注其他,二者叠加,没有任何意外,三道符箓都精准无误的命中了对方。 一道驱邪符、一道火符、一道雷符。 驱邪符是率先打出去的,鉴于对方根本就不是个纯粹的阴人,我没指望这道驱邪符能造成多大的伤害,不过给背后那人造成一点麻烦却是必然的,毕竟,这等诡谲的杀人之术,本身就是一种邪术,驱邪符或多或少会有一些作用。 果不其然,驱邪符打在那人身上并点燃后,对方如遭雷击,有那么一个瞬间,身体摇摇欲坠。 随即,火符与雷符在他身边爆开,一个巨大的火球在他背上腾起,对方好似成了个驼背之人,那熊熊的火球中间有银色的电光闪烁! 轰! 伴随着凄厉的尖叫声,对方直接被轰飞,直挺挺的朝着墙上撞了去! 奇异的一幕出现了,对方在撞在墙上的刹那,整个人一下子就融入了墙壁,重新化作一条黑影子,而且动作一下子变得迅雷起来,“哧溜”一下就蹿到了外屋! 紧随其后,屋子里无端端的生出了恶风,“哐当”一声,门被直接吹开了! 鹞子哥一直守在门口,早已准备着,在那团黑影子冲出来的刹那,短刀猛地朝地上扎了去。 扑哧! 短刀精准无误的刺中了黑影,随之撕开松软的泥土,彻底扎在地上。 只是,这似乎根本没给对方造成任何伤害,黑影子一闪而逝,在院子里穿行,眼看是准备要逃走了。 对于这一切,我一点都不意外,甚至说,在我出手的时候,就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了,望着那来回躲避无双和绾娘儿的黑影子,唇角勾起,露出一抹冷笑,轻喝道:“来都来了,不带走点东西,合适吗?” …… 第0843章 一份大礼 不同于无双的穷追猛打,绾娘儿的表现很有意思,更多的时候,她是在周遭游走的,每当那地上游动的黑影摆脱了无双的纠缠时,她就会陡然加速,将对方给截回来! 我心知对方应是知晓了这黑影的秘密,这是在故意配合我呢。 见此,我摒弃之前的方案,有了更好的做法,也不急着去帮他们,原地飞快结起手印。 “安土地神咒?可是……没起坛啊!!” 身后传来鹞子哥的惊呼,他应是瞧出了一些端倪。 我没理会,兀自结着手印。 鹞子哥说的完全正确,我现在结的印,确实是八大神咒里的第四神咒——安土地神咒。 安土地神咒与其他神咒不同,需要起坛配合,很是复杂,我以前对付那牙侩的时候,曾动用过一会,地灵珠直接失控,差点把我吸成人干,很违背常理,此事成了我心头的疑惑,我师父都未曾说出个所以然,不过前阵子洛尘子祖师爷却给出了猜测——此咒,利用地气、地脉,这与地灵珠相得益彰,所以,我这个礼官用出来后,威力是格外的恐怖,难以驾驭也是正常。 不过,洛尘子祖师爷左右思量后,却是稍稍改良了一下! 那就是……在我完全成长起来,自身的灵气足够充沛之前,尽量不起坛,只结印,利用手印沟通地气,与地灵珠呼应,如此一来,威力虽然大幅度削减,我却可以得心应手的控制! 安土地神咒本身其实是不需要结印的,是在起坛时候刻画道家的符箓,我在起坛的时候,则用祭文,无论是道家的符箓也好,祭文也罢,如同九字真言一样,其实是有对应的手印的,只不过手印的效果时间不如用灵气镌刻符箓那么持久罢了,不用祭文而用手印,本质上也是一种弱化。 于是,洛尘子祖师爷就改良了一套手印出来,甚至,连咒文都改良了好几套,让我看情况来利用。 因为是用手印来代替那冗长的符文,所以,这个结印的过程很长,有绾娘儿在配合我,也不怕那黑影逃掉。 很快,我已变幻了上百个手印,这时,才悠悠诵道: “天有四狗,以守四境。 吾有四狗,以守四隅。 以城为山,以地为河。 寇贼不得过,来者不得去, 出者不得逸,去者不得退。” …… 这便是改良后的咒文,对付眼下这东西,完全不需要安土地神咒的咒文,威力过甚,有损自身,用此咒文,相得益彰! 嗡! 刹那间,我腹腔中的地灵珠颤动了一下。 随即,澎湃的灵气自地灵珠中喷薄绽放,游走在我的筋脉当中,因为已经完成结印和咒文,灵气的游走方向已经固定,最终从我脚下的涌泉穴上喷涌出去。 然后……我生出一种奇特的感受——脚下这方属于胡门的土地,此刻已经尽在我掌握之中! 那黑影在地下的来回穿梭我感受的真真切切! “给我滚出来!” 我厉喝了一声,同时,右脚轻轻一跺! 扑哧! 那黑影惨叫一声,直接从地下炸了出来,重新变成了那个穿着睡衣的男人! 我双手又开始结印,并飞快朝对方掠杀过去,口中诵道: “五星列照,焕明五方。水星却灾,木德致昌。 荧惑消祸,太白辟兵。镇星四据,家国利亨。 名刊玉简,字录帝房。乘飙散景,飞腾太空。 出入冥无,游宴十方。五云浮盖,招神摄风。 役使雷霆,上卫仙翁。” 此时,我体内的灵气游动方向立即改变,而且在我的催动下,三颗地灵珠的力量几乎被一下子抽干,全都朝我手心汇聚而去,最终凝聚在了手心太陵、太渊、少府、劳宫、鱼际五个穴位上。 这五个穴位的位置……正好呈一个五星形! 五个穴位相连的刹那,我的手心浮现出一个雾气蒙蒙的五角星。 随后,我一把拽出了那被击飞出来摇摇欲坠的男人,将对方扯得转过身来面对着我,而后一把捏住对方的下巴,右手猛地一掌打在对方额头上,而后将对方推开,这个时候,对方的脑门儿上已经留下了一个漆黑的五角星烙印。 接连的打击后,这黑影似回过了神儿,怪叫了一声,又化作黑影缩回地下,一溜儿的朝大门口冲去。 无双正要追,被我一把拦住,眼睁睁看着那黑影一溜儿的逃走。 我已经抽干了所有的力量,只觉得浑身空乏,当即在地上坐下,剧烈喘息了起来。 无双见我缓过起来,这才蹲下来问道:“哥,你这是……” 不待我回答,绾娘儿走了过来,轻声道:“地童吗?” “她确实看懂了我的这一系列手法,如果没她配合,兴许还要多费一番手脚。” 我心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随即对她点了点头。 绾娘儿嘴角扯了扯,似笑了一下,而后眼中的两个瞳孔飞快重合到一起,竟就这么离开了…… 自从从刘去疾墓里回来后,她态度确实柔和很多,可……也愈发的寡言少语了,不知在想什么。 我见鹞子哥和无双还是有些不解,正待要解释,却听老白吆喝道:“哎哎哎?怎么就打完了呢?都不给我大显身手的机会,如果我在的话,那东西绝对跑不了!” 这厮依旧没找到自己的衣服,扯了个床单裹在腰间,光着膀子就跑了出来,脸上满是血红血红的肉棱子,估摸着我们在与那东西搏斗的时候,这厮应该是为了衣服和小白打起来了,看样子还打输了,脸都被挠花了…… 再看小白,此刻正两爪子叉腰站在门口耀武扬威呢…… 鹞子哥斜睨了这没输出的人渣一眼,拉着我忙问道:“刚才……你绝对是可以击杀那东西的,为什么又故意放跑它了?” “它就不是个脏东西,我若是真的击杀了他,可能会杀掉一个无辜的受害者!” 我轻声说道:“绾娘儿讲了,那东西叫做地童,其实就是大活人的三魂之一——幽精!也叫地魂。 准确的说,这其实是一门杀人的邪术,在偃师机关术里详细说过这种生魂偶。 这是一种利用影子而施展的巫蛊之术,民间不是老说不让小孩互相踩影子玩嘛,说是容易被压魂,这种说法当然是不靠谱的,人都有影子,而且基本上天天得被踩,也没见谁被踩死了,不过这种说法不是空穴来风,讲究的来源就是这地童偶! 这种做法,就是用特殊的钉子钉住一个人的影子,再加上特殊的仪式,生生的把一个大活人的地魂给钉出来,变作一种生魂偶,施术者可以控制这生魂偶,在一定范围内去杀人!! 这种东西的根本是人的地魂,主阴气之杂,所以只能在夜间行动,而且是循着地气而行动的,故而极其迅猛,难以捕捉,一旦化作影子,你根本是奈何不得的,只有在它现身的时候,方才有可能将之击杀打散,因为本质是活人的地魂,对付阴魂邪祟的绝大多数办法都对它无效! 所以,与其说我们是在和地童战斗,倒不如说,方才那其实是我和它背后的施术者来了一场隔空斗法!!” 老白全程在和小白打架,自然没目睹这一切,闻言来了兴致:“仔细说说,斗法怎么个结果?” “如无意外,应该是我赢了。” 我浮现出一丝笑意,道:“最早的时候,我用飞符之术,一则是挑了最好的时机,二则首先打在它身上的是驱邪符,这会对幕后的施术者施展的邪术造成一些影响,使他无法得心应手的控制地童,地童有那么一个瞬间是失控的,紧接着就是火符和雷符击伤了地童,让它远远的离开胡太奶,进入院子里,也就是我预设好的战场。 本来我是想在和它游走搏斗的过程中,利用符箓等,把院子划定成一个法场的,如此一来,地气不畅,它就没办法藏头缩尾,后来绾娘儿的加入,让我有了充足的时间,我就临时改变主意,改用洛尘子祖师爷为我量身打造的安土地神咒。 其实就是利用地灵珠,控制了这里,然后地气逆冲,一下子把它炸了出来。 至于最后我用的手段,根本就不是针对地童的,那叫五星神咒,也是洛尘子祖师爷传授给我的。 这是道家化解灾祸极强的一种手段。 对于那地童来说,它的灾祸源头,其实就是那个利用它行邪术的人。 所以说,那一击我是直接奔着那利用邪术杀人的家伙去的,而且,他根本没办法躲开,在他结束对地童控制的瞬间,地魂归位,五星神咒就会直接轰在他身上,这也是我送给他的一份大礼,我一点都没吝啬,把自己的全部力量都灌注在了那一击上。” 老白追问道:“然后呢?能不能干掉对方?” “很难,毕竟是隔空斗了一场,限制太多,五星神咒消灾解惑很强力,可直接打人的话……不是那么如意!” 我摇了摇头,道:“不过终归是我全力一击,他不死也得脱层皮,不说半身不遂,打到他原地失禁、屎尿齐流想来是不难的。” “精彩!” 鹞子哥看了我一眼,叹道:“看来跟着洛尘子祖师爷学习这一阵,你进步很多,整个和对方斗法的过程里,几乎是全盘主动!” 因为绾娘儿的原因,张歆雅知道的相对比较多一些,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能确定对方是谁吗?是不是祭祀仪式所指的那位?” “绝对不是它,那东西少说也是天师级别的,如果是它控制的地童,今天胡太奶必死无疑,我拦不住!” 我说道:“我利用地气将地童击飞出来的时候,其实就是我和施术者最直接的碰撞,那个时候,拼的就是道行,此前我观那地童的能耐,觉得对方的道行不会很高,这才直接用道行和对方硬碰硬,然后……我得到了更加确切的把握,对方的道行……和我不相伯仲,只比我低一线!” 既不是那个接受祭祀的东西,道行又比我低一线,是谁……不言而喻! 鹞子哥当即沉下了脸,阴沉沉吐出两个字:“邢!伟!!” …… (第二更) 第0844章 胡门底蕴 我默默点了点头,就目前来看,操持这事儿的应当只有邢伟,与我隔空斗法时表现出来的道行等,也和他极为吻合,应该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就是邢伟。 当然,同时也意味着……水王爷在掺和这件事情! “一个诡异未知的祭祀对象,每个死者死前都要把可怕的死亡过程全程记录下来,可以说是闻所未闻,到底是为什么呢?这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暗自揣度着,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总觉得正有一个天大的阴谋在酝酿着。 其余几人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低头不语,显然同样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却是胡太奶出来了。 老太太跟胡门的大掌柜过了一辈子,大风大浪见多了,哪怕今夜差点丢了性命,仍旧非常淡定,不见丝毫惊慌失措,慢吞吞的朝我们走了过来。 我不再胡思乱想,忙喊了声太奶。 “好娃娃,要不是你,今天晚上我这条老命就交代了哟!” 胡太奶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随后在老白的光脊背上“啪”的拍了一巴掌,笑骂说老白不讲究,赤条条的在一个老太太家的院子里跑,也不怕旁人说闲话,这自然是在开玩笑,她怎能不知老白这是惹了小白被捉弄了?紧接着就让老白回里屋找一件他儿子的衣服先穿着,最后才看似漫不经心的问我,有没有发现什么。 这就是个口嫌体正直的老太太,嘴里骂骂咧咧的,一口一个让她家老头子去死,别救了,实际上还不知道怎么担心呢,这话自然也是在问胡门的大掌柜的了。 我笑了笑,说道:“他现在应该是活着的!” 胡太奶绷不住了,紧张兮兮的问道:“果真?” “千真万确!” 我点了点头,这绝不是在哄骗她,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判断,当即说道:“您想想啊,如果大掌柜的他们死了的话,那家伙还会来找您吗?虽说您是半个胡门的当家的,可实际上并不是什么修行之人,根本就不会对它们产生什么威胁,就算是要斩草除根也落不到您身上啊?何况,那茬儿主有自己的目的,大掌柜的和他们对上,完全是因为挡了他们的路,压根儿就没到要斩草除根那一步,相信我,它们现在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真把胡门大掌柜的一家灭门,那事情就太恶劣了,只会让它们的处境越来越艰难。 就按照眼下这个情况来看,我觉得大掌柜的他们非但没死,而且十有八九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们,偏偏,他们还奈何不得大掌柜的,而大掌柜的一行人呢,大概率也是因为某些事情被困住了,双方落了个僵持的结果,它们没了办法,这才只能来拿你开刀,当做是打破僵局的一个筹码!” 胡太奶细细思索片刻,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连连点头道:“嗯,没错儿,是这个理儿,还是年轻人的脑瓜子好使,这么一来我就通泰了,能睡个舒坦点的回笼觉。” 说完,她挥了挥手,转身就准备走。 这人……心也太大了吧? 我颇为无语的抽了抽嘴角,忙叫住她,待老太太回头,忙说道:“太奶,您已经被盯上了,我担心那些东西恐怕不会轻易放过您,您想想您手头里还有没有什么可用的人了?比方说自立门户的弟子什么的,召回几个吧,毕竟我们还要处理这档子事儿,不可能二十四小时保护在您身边。” 胡太奶笑了笑说道:“放心吧,我有胡家的大仙儿保佑呢,想必这时候大仙儿已经知道有东西要害我了,它会保佑我的。” 关于胡家的大仙儿,胡太奶没多说,我不由想到了迟滞地童的那个物件,难不成那物件并不是大掌柜的留下的,而是来自于胡家的大仙儿? 看老太太说的笃定,我就再没追问,毕竟很大可能涉及到了胡门的秘密,作为四大门之一,有些秘密是很正常的,追寻这些东西过于忌讳。 “还有一个事儿得麻烦您。” 我想了想,又说道:“那个今天晚上要害您的人,现在绝对就在明水,看他控制地童的模样,应该离这里很近,不会出了方圆三里地这个范围,那地童极大可能是被他害了的人,您既然认识的人多,不妨多关注一下这个,兴许能把他直接揪出来呢!” 胡太奶满口应了,这才与我们分别,各自回了屋。 一夜无话。 对我来说,这等隔空斗法也是一场苦战了,过度疲倦下,先前看视频留下的那点心理阴影荡然无存,回了屋后脑袋一沾枕头就睡得什么都不知道了,直至被老白这狗日的一声尖叫给吵了醒来。 睁眼一看,这厮双手捂胸,白胖的身子挤在火炕的角落里,双眼死死的盯着窗口,说窗外有妖怪! 青天白日的,哪来什么妖怪? 鹞子哥被吵醒,极其不爽,恶狠狠的盯着老白说,如果他敢谎报军情的话,必定是要弄死了他。 说完,人已经跳下了地,待他刚刚凑到窗口的时候,整个房间一下子昏暗了起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看到鹞子哥脸上的肌肉抽了抽,显然也是被吓了一大跳,只不过他不是老白,哪怕是钢刀加颈也叫不出来的,遑论是叫的如老白一样浪…… 窗外……赫然是一只巨大的狐狸!! 不,准确的说,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是狐狸了,立在窗外的时候,身躯一下子遮住了整个窗户,严丝合缝的,外面的阳光一丝儿都落不进来…… 我大致幺摸了一下,这东西大抵比棕熊都要大整整一圈儿,虽不能和我们曾经见过的红罴相媲美,恐怕也相差不大了,巨大的脑袋凑在窗户前,眼巴巴的盯着我们几个看。 好在,对方没表现出什么攻击的欲望。 很快,我平静下来,想到了胡太奶说的胡大仙儿…… 莫不是这东西就是那胡大仙儿派出来的吧? 直觉告诉我,这东西不光是体型大,道行恐怕也高深的厉害,可能比我和无双都要高上一筹。 稍一犹豫,我从背包里抓出一把肉干,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窗户,在腥风扑面中递出肉干,手刚刚松开,那巨大的狐狸舌头一卷,丁点不剩的全都卷进自己的嘴巴里,巨大的脑袋这才离开了窗户,懒洋洋的趴在阳台上休憩。 此时,我总算看清了外面的情况…… 满院子都是狐狸!!! 大大小小,有火红的,也有雪白的,这些狐狸看着都灵性的很,必定是通了人性有了些能耐的胡家子弟,其中有那么三四个格外的吐出,人立而起时,高低约莫和人差不了多少,如门神似得寸步不离的守在胡太奶的屋子门前。 “不下一百只狐狸!” 鹞子哥扯了扯嘴角,涩声道:“尤其是那个大家伙,我估摸着也只有无双才能硬撼的动!” “各行其是吧,尽量别招惹,四大门的东西太邪性了。” 我想到了我师父的嘱咐,没出去和那些狐狸过分的接触,拿了条湿毛巾擦了把脸,吆喝上鹞子哥他们,把警方的详细资料全拍在炕上,面无表情的说道:“他们看他们的,咱们研究咱们的,看看能不能从这些资料里分析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 第0845章 受害人(上) 相比于那四个让人心惊肉跳、甚至有些恶心的视频,警方那里的第一手资料就更加让人头晕目眩了。 如我所猜测的那样,资料上清清楚楚的显示,警方确确实实已经把侦破方向定位到了邪教传播上面,他们认为,四个死者所表现出来的诡异状态,大概率是被心理催眠了。 但凡是邪教的传播,无一例外,都具有极高的隐蔽性,毕竟所有的知情者都是邪教的狂信徒,你不能指望他们站出来举报,所以在彻底糜烂爆发之前是很难发现的。 想要破获这种隐蔽传播的邪教,最简单、最高效的办法就是——摸清楚受害人的一切信息,家庭、工作情况,乃至于是活动范围,每天都干了什么,然后通过梳理这些信息,最终顺藤摸瓜找到邪教的传播方式,或者是集会地点。 警方既然已经把侦破方向确定到了邪教传播上,有关于受害人的信息采集自然也是朝着这个方向发力的。 简而言之,我们手里的这些资料,其实就是四个受害人近半年以来的所有学习生活经历,哪怕是某一天拿着身份证在某个宾馆和某个人开了个房嗨皮了一晚上都有,看那细致程度,我觉得如果房间里有摄像头的话,估摸着连换了几个姿势都要记录下来。 这些资料都是没经过梳理的,驳杂、混乱,无疑加大了我们的有效信息提取难度,哪怕是几个人平均分摊开了,落在我面前的也足足有好几百页之多…… 老白就出息了,看了两眼立即就说自己要上厕所,一出去就是大半个下午,最后是胡太奶把他领回来的,老太太是个好脾气的人,仍是被他气得全程黑着脸,掉头离开的时候把门摔得“哐哐”作响,张歆雅悄悄的跟上去问了问,立马无语了——这厮哪是上厕所去了?而是趁势溜到外面逛街去了!然后就发现一个乞丐身上穿着的赫然是他丢掉的衣服,他当即大怒,冲上去就准备索要,他有火气,乞丐脾气也不太好,一来二去的,俩人竟然在街上推搡着打了起来…… 天可怜见,这是我头一次听说老白打架打赢了,虽然对手是个乞丐,不过,好赖是打赢了,就是一拳头打掉了人家俩门牙,最后被带局子里了,胡太奶消息灵通,第一时间赶到,好说歹说给人乞丐赔了几千块钱,这才把人领了回来…… 对于这等“光辉事迹”,老白一点都不觉得害臊,回来后气犹自不消,一直对着小白骂骂咧咧的…… 结果显而易见,一人一狐狸又打起来了…… 这回我们几个亲眼见证了——老白,确实打不过小白!! 天知道那么一个小豆丁怎的就打架那么凶悍,看它上跳下蹿的架势,我竟莫名想到了撸胳膊挽袖子和人撕逼的泼妇…… 挨了顿打,脸被挠的更没法看,老白总算是冷静下来了,再没到大街上寻人晦气,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和我们梳理资料。 对于警方的观点我们基本是不做考虑的,我们只从我们这个行当的角度来攫取信息,试图从中发现那个祭祀对象的能力,进而确认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又是个什么来历! 这才是最重要的,无论是什么东西,哪怕是化了犼的旱魃,它也有自己的弱点,找对了办法,很好处理,找不对办法……等待我们的下场会很悲惨。 只是……看过资料后,我却沉默了下来。 诡秘!强大!! 这就是我看过后心里唯一的念头,至于对方的能力……完全不可揣测!! 我手里拿的资料,是我们最早看的第一个视频里的女人的。 女人名字叫杜鹃。 这只是她的汉名儿。 如我最早的看法一致,女人确实不是汉族人,而是呼伦贝尔那头的鄂温克族人,原名叫杜拉尔鹃,杜拉尔才是她的哈拉,也就是姓氏,一个鄂温克族的大姓,家境不算好,早年间在林场里干活儿,不过近些年来关停了很多林场,她自然也就失业了,有个儿子,就在绥化工作。 资料上面说,她儿子在绥化找了一个对象,姑娘家里可能是觉得他收入不高,工作也不算体面,所以往死了要彩礼。 几十万的彩礼压在一个不算富裕的人家身上,压根儿就拿不出来,杜鹃也劝说过他儿子,可惜她这个儿子就是个“傻逼”,这是鹞子哥给的评价,浑不知自己家里的情况,非得要娶那个女孩儿,已经到了要死要活的地步了,一个大老爷们,口口声声威胁自己母亲,说只要不给钱,就上吊…… 杜鹃没了办法,这才从呼伦贝尔那头过来,希望说和说和,看看女方能不能把条件放低一点,人家女方明摆着是看不上她儿子,她拉下了一张脸也没能说和成功,结结实实吃了个闭门羹…… 这杜鹃也是个惯孩子的,竟然就这么和儿子住了下来,开始四处筹措钱。 只是,这富贵如龙,游尽五湖四海,贫穷如虎,惊散九族六亲,她又能筹措多少钱呢…… 根据警方的追踪,杜鹃那里能查得到的……她一共才借了几万块钱而已! 可偏偏,就在前段时间,她忽然一下就拿出了几十万的彩礼! 她的银行卡上没有任何大额转账记录,自然也就查不到是谁给了她这么多钱,估摸着是私底下接收的几十万现金,她给彩礼的时候,也确实是给的女方现钱。 可恨的是,她那个愚蠢的儿子竟然压根儿没问过这钱从哪来的,如果他问了,兴许就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线索,可惜,他没问,拿到钱后,欢天喜地的去找那女孩儿去了,也就是在双方定亲的当天……杜鹃在租的房子的地下室里,剥掉了自己的皮! 综合这些来看,那个祭祀对象,是以交换的方式拿走她的性命的,如此一来,因果就不算大,这也是绝大多数鬼神之流蛊惑害人的时候最最常用的手法! 鹞子哥手里的资料,似乎也在应验这个推测。 他手里的那份资料,就是那位奇丑无比、挥刀自宫的狠角色!! 不得不说,这个人的死法才是最让我们几个胆寒的,尤其是老白,看过后脸上的肥膘子一直在抖啊抖抖啊抖,连我也是觉得两腿之间好似有阴风呼啸而过,凉飕飕的…… 杜鹃想要的是钱,得到了钱,没了命。 那么对于一个没钱没势,长得还奇丑无比、身上还生了严重影响人观瞻的恶病的人来说,最想要的是什么? 自然是女人!! 这个男人也确实得到了这个! 在警方给出的资料里,在他死亡前的三个月里,他有将近一半的时间是在宾馆里度过的,而每一次与他开房的人,都是不同的女人,无一例外,都很漂亮!! 有一次,甚至已经闹到了局子里。 那大概是死者死前两个月左右的时候,大清早的警察接到了一个报案电话,言称有人强暴了自己。 这位报警的女子,正是刚刚与死者开了房的主,对警察说她完全不记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去了夜店玩,一觉醒来就跟这个丑八怪睡在了一起…… 警方调看了监控,有意思的是,昨天晚上女人与死者进入宾馆的时候,手挽着手,喜笑颜开,十分亲密,手里还攥着一盒套子,很显然是对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有充足心理准备,并且是极愿意的,甚至,在服务员面前还特奔放的和男人一起探讨…… 那么,这就不存在强暴这个问题了…… 警察只是记录了这个事情,这种事情他们见多了,仙人跳没跳好,大家着急上火的翻脸了,总是会出一些可笑的闹剧…… 只是,这事儿在我们看来,大约就不是仙人跳了,如果有诡异力量介入的话,确实可以让女人出现那种诡异的状态!! 一个是钱,一个是色,这很符合某些邪祟换人性命的套路。 就在我觉得自己已经把握到规律的时候,另外两份资料上所透出的信息,却又完全颠覆了我对背后这东西的认知!! …… (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弄的,莫名其妙重感冒发烧了,现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感冒发烧真的很麻烦……为这两天的更新很稳定致歉,不过,总算是打上针了,好了一点,趁着退烧,我再尽快搞一更出来) 第0846章 受害人(下) 第三位受害人,是警方重点关注的一位受害人!! 甚至,因为这个受害人引发的一些联想和嫌疑,让警方都有些坐立不安。 这位受害人的资料是张歆雅那头负责的,受害人正是那个在寝室里把自己眼睛、嘴巴、鼻子等缝合起来的年轻后生。 这年轻后生名叫岳衡,是个大学生。 在他以诡异的方式自杀前夕,约莫都不到一周的时候,他所在的大学里发生了一起重大事故。 一个寝室失火了,寝室里的八个男生全部死亡!! 事后调查,失火并没有什么人为痕迹,可警方依旧把这起事故跟岳衡联系在了一起,原因很简单,岳衡与这个寝室的男生有巨大的矛盾。 事情大概是在失火前的一个月左右。 死于火灾现场的男生里有一个叫粟宏伟的,在上厕所的时候发现了一点小秘密…… 他们学校住宿楼的厕所,并非是那种单独的蹲便器或者坐便器,而是一个巨大的水槽,上面用隔板隔开,颇有那么点流水线的感觉,那水槽里是贴着瓷砖的,有时光线好、再加上宿管阿姨打扫的干净,那瓷砖透亮,上面会有倒影儿,能看见前面一个坑位的人在干什么…… 粟宏伟在蹲坑的时候呢,就发现前面一个坑位里有人在干不可描述的事情…… 这个粟宏伟是个很欠儿的主,转手就拍个照发到了学校的贴吧,还附带了一句话——啊,好恶心,居然还在叫…… 他纯当是娱乐了,可万万没想到,第二天有人居然回复了他,正主儿居然跳出来了,一通疯狂问候他祖宗十八代女性。 粟宏伟自己也有点懵逼,实际上,他拍到的只是个影子,没名没姓的,他都不知道前面坑位的老兄是谁,怎么还会有人跳出来自己承认的? 懵逼之余,粟宏伟反手就是一顿狂喷,二人隔着网络吵得热火连天,后来大概是觉得这样不过瘾,对方就问他地址,粟宏伟觉得对方是在唬人,所有网上约架的不都是吹牛逼的么?所以,二话不说,直接报上了自己的姓名和地址…… 这个和粟宏伟网上喷口水的,正是岳衡了! 这人也是个狠角色,第二天一大早,只身一人就杀向粟宏伟的宿舍,一脚踹开门,指名道姓的要和粟宏伟单挑。 粟宏伟宿舍里的七个兄弟迷迷糊糊的醒来,悄无声息的穿上衣服,跟了出去…… 最后……八个人一起把岳衡给挑了。 岳衡被打的鼻青脸肿,越想越气,越气就越想哭,哭不出来又气不过,最后,直接去告老师了…… 嗯,他的家长也来了。 这件事情自然是最后以粟宏伟他们兄弟八人被处分做了结。 可这粟宏伟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转手就把自己的检讨书发在了学校贴吧上,向全校检讨自己的错误,尤其是对自己如何发现岳衡做不可描述之事的,对方到底是怎么做不可描述之事的,进行了极其细致的描写…… 岳衡,就这样出名了…… 再后来,粟宏伟他们一个宿舍八人全都葬身火海,而岳衡则以诡异的方式自杀。 两件事情很难不让人联系在一起。 警方的观点是,这个邪教就是以通过帮他人满足心愿来进行传教的,蛊惑他人做近乎于恐怖的事情,像瘟疫一样散播。 在这种观点下,烧死粟宏伟全宿舍八人的那场火灾,哪怕没有找到人为放火的痕迹,基本也被确定是人为放火的。 一个为了扩张信徒、不惜烧死八人的邪教,这已经堪称是极端分子了,怎能不让警方重视? 当然,这是警方的观点。 这件事呢,乍一看,好像跟前面两件很相似。 前面的两个人,一个为了钱财,一个为了美色,而岳衡呢,则是因为恼羞成怒也好,或者是恨意也罢,终归都是差不多的。 可细细思索,这里面的差距可就大了去了,存在着巨大的不合理!! 鬼怪为什么要通过帮人实现了愿望,再去取对方的性命呢? 实际,那根本就不是实现愿望,而是买命钱!! 这是规避天道惩戒的! 就像是做生意一样,鬼怪这么干,一定是付出一点轻微的代价,继而收获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这个世界上没有阿拉丁神灯,果真遇上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莫说是免费的实现愿望,就算是等价交换都做不到!! 也就是说,对方帮你搞死一个人,再来要你一条命,这对于那些不干净的东西来说,完全就是没挣头的事儿,更别说是帮你一个人搞死八个人了,那得多大因果啊? 凭什么你就比八个人值钱? 这是亏的尿血的事情!! 所以,这个祭祀会出现这个情况,就是极大的不合理,这让我们不得不推翻之前的猜测,于是,在仔细剖析过对方的能力后,我们又有些迷糊了,不知道对方这到底是要干嘛。 至于第四个受害者,这个受害者我们一时间甚至都没弄清楚他到底想要什么…… 他是个在行业内还算小有名气的厨师,手艺很高,收入不错,不缺钱,而且家庭美满,老婆还挺漂亮,他爱自己的家人胜过于爱一切,好色、在外面沾花惹草就更不可能了,而且性格脾气极好,从不与人产生争执,从业多年以来,和许多人打过交道,所有人都说他是个很好的人,十年前带出的徒弟到现在都对他感念至深。 这样一个人……根本就不可能会招惹上邪祟!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班不怕鬼敲门,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可就是这样一个很好的人,居然以那么一种方式结束掉了自己的性命。 这让警方也百思不得其解,这样的人怎么会和邪教有牵扯呢? 我们仔仔细细研读资料,最后我才发现了一些端倪——这个人确实有欲望,他唯一的喜好就是做菜,他唯一的欲望就是……做出更美味的菜!! 而最近这段时间呢,他很是能推陈出新,弄出了许多新菜样,得到了一致好评。 最后的最后,他把自己都做成了菜…… “这不够,这完全不够买命的!!” 我当即说道:“欲望有多种,有恶欲,有善欲,这个厨师的明显就是善欲,只是希望做出更好的菜而已,这样的欲望只会督促他奋进,仅此而已!善欲可买不了命,这东西不在福禄寿里面,从未听说过有谁因为善欲被鬼神夺了命!” “是这个道理,我有一种预感,咱们可能遇上了一个超级恐怖的家伙,不同于我们过往所遇见的任何一种邪祟!” 鹞子哥揉着自己的眉心,一脸凝重的说道:“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吗?百无禁忌,没错,就是百无禁忌!!或者说,它有自己的一套准则,不受天道的影响,只要符合它的准则,那便可以了……” “至少是有了一些头绪吧,弄清楚了这个祭祀背后的东西行事的特点和手段。” 我叹了口气,说道:“再等等,太奶那边托人打听了,看看能不能寻到那几张金色的卡片,或者顺藤摸瓜找到邢伟藏身的地点,现在咱们只能等,等更多的线索浮出水面,像你说的,这个东西可能非常难缠,绝对不能贸然上!” 鹞子哥点了点头。 之后的几天里,我们和外面那些胡家的子弟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一直都在屋子里安静的等待更多的消息。 小白大抵是觉得缠在我身边没意思,或者说……跟老白待在一个屋檐底下容易被贱气所伤,浑身的不自在,悄无声息的溜掉了。 胡太奶那边一直在联系着过往的诸多故交,可惜,没什么太大的进展。 给她这些资料的那位说,这件事现在上面非常重视,当做了重中之重来处理,那几张金色卡片可能是很重要的证物,根本弄不出来…… 不过,对方没一口回绝,而是说,他会继续努力,但凡有一丁点的希望,就一定争取,可见,也确实是感念胡太奶的情分。 至于邢伟那边,胡太奶也在按照我说的搜寻线索,进度缓慢。 等待中,一周的时间一晃而过。 这一日,我仍旧在屋子里盘腿打坐,老白他们几个或睡觉,或玩手机,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 天色还早,日头还未完全出来,屋子里有些昏暗。 吱呀! 忽然,门被徐徐推开了一条缝隙,一颗小脑袋从门缝里探了进来,左右窥视一圈,最后定格在我身上,小眼睛明亮。 这赫然是消失了好几天的小白! 随后,它立即钻了进来,皮毛上湿漉漉的,而且脏兮兮的。 它胸口竟拖着一个不小的口袋,那口袋几乎快有它高了,拖动的时候“哗啦啦”的作响。 最后,它一下子把那口袋丢在了我面前,昂着脑袋吱吱吱的叫着,神态说不出的嘚瑟。 “你是说,这是你给我的礼物?” 我读懂了它的意思,见小白撇了撇嘴,不禁一乐,道:“你还说……让我快夸你?” 小白这才忙不迭的点头…… 我原本想再逗逗它的,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那口袋扔在地上的时候,里面的东西露出了一角,金光闪烁…… 瞬间,我笑不出来了,神情转为凝重…… …… 第0847章 十张牌 顾不上去满足小白的嘚瑟劲儿,我即刻翻身下地扯过那口袋向外一倒。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声,许多金色卡片从中抖落了出来,零零散散的落在地上。 这金色的卡片,正是我在那个厨师的自杀视频里见到的那种卡片。 只是,厨师自杀的视频里,只有三张金色卡片,小白找回来的这些看样子恐怕得有十来张了,数量上有点对不上。 所以,一时我也有些吃不准,狐疑的看着小白问道:“这些东西……你是从哪找来的?” 小白叽叽喳喳的冲着我连连叫嚷,因为沟通障碍的原因,似有点急了,人立而起,两只前爪不断的在胸前比划着。 “你是说……这些卡片,就是死者那里寻来的?” 老白惊愕的说道:“我们研究资料那两天,你一直都在旁听,知道小卫子对这些卡片很感兴趣,于是乎你就跑出去找这些卡片了。 唔,有三张是在我们提到的那个保存证物的警局里找到的,那里监管很严密,摸进去偷东西出来并不容易…… 其余的……我的天,你是说……你旁听我们说话,从我们说话中知道了另外三个死者的住址,然后……你去了三个死者的家里,找到了这些卡片!?” 小白一下子激动起来,连连点头,表示自己就是这么个意思,可随即反应过来当翻译的正是它最讨厌的老白,一下子就不乐意了,冷哼了一声,两只小爪子抱在胸口,别过脑袋,不去看老白。 “我呸!” 老白也回过神来了,不再惊讶,冷笑着骂道:“说到底还是些偷鸡摸狗的伎俩,除了偷东西,你还会干啥?连一个老爷们的裤衩子都偷,你也就这点出息了……” 我已经无视了这一大一小两个白的争吵,早被震得一句话说不出来。 这只小狐狸……比我想象的要聪明伶俐的多啊! 撇开厨师的三张金色卡片外,其余的分别在另外三个死者家里找到的,那可是分布在三个城市的三个地点,跨度极大…… “你……” 我讷讷看着小白,道:“你……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不知什么原因,小白看起来确实和我很亲近,听我问话,立即不生气了,一下子跳进我怀里,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特诡异,明明是只小狐狸,可叫声却像是多种动物的集合体…… 它浑身湿漉漉的,雪白的皮毛上沾满污渍,这几天也不知是怎么奔波的,我不管它叽叽喳喳个不停,拿了条毛巾默默的帮它擦拭着。 许久,小白总算是说完了。 鹞子哥坐在炕上屁股一歪,照着老白就是一脚,骂道:“瞧你那点出息,跟个没成年的小狐狸置气,别特娘的装傻充愣,赶紧的说,这小狐狸到底说了什么?” 老白嘴角扯了扯,无奈道:“这小东西就是个话唠,你听它叽叽喳喳了挺久,实际上都是屁话,大概就是在和小卫子诉苦,说它一路上遭了多少罪,没人给它吃喝,它都得偷小孩儿的糖葫芦吃,至于它到底是怎么在三个不同的城市里分别找到死者住址的……其实特简单,这小东西贼的很,基本都是蹭火车的,每每要去下一个地方的时候,它就偷偷摸摸的钻进火车站,然后趁着检票员什么的不注意,一下子窜上车,最后藏在行李架的犄角里,特隐蔽,谁都发现不了…… 至于它是怎么找到火车站的,又是怎么寻到正确的街道地址的…… 我跟你讲,这小东西识字儿!! 他娘的,你说骑不骑,一只狐狸……居然识字儿!! 而且,它还是自学的,这事儿连胡门的大掌柜都不知道,它是从大掌柜那儿偷了一本新华字典自己看的,竟然……把一整本新华字典都给背下来了,单单说认字儿这一块,我觉着……大概可能也许,它比我们都有文化! 然后呢……每每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它都会在火车站徘徊,那个地方肯定会有人丢当地的地图,甚至,一些宣传册上就有,它就是自己靠着看地图找到的正确地址……” 听完后,我已经说不出什么了。 老白这厮不要脸惯了,说什么也许大概比我们有文化,单认字儿这块……人家铁定比我们有文化,还大概可能个屁,一个正经八百的科班大学生也就认个两三千个字儿,数量都达不到汉字总数的十分之一,人家一本新华字典都给背下来了,这…… 至于捧着一张地图就能如臂指使……这更是不知道完爆了多少人啊! 沉默了片刻,我揉了揉小白的脑袋,叹道:“你既然有这样的本事,倒是早说啊,早说我们带着你一道儿去,哪里用得上这么波折,而且还危险,万一你这让人给摁住了,就冲你这奇特的长相,保准得给你送科学家那儿切片儿研究了……” 小白又叽叽喳喳了一阵儿,耷拉下了脑袋。 老白说道:“它说,它是想给你个惊喜而已……” 好吧,我得承认,这确实是个巨大的惊喜。 厨师自杀视频里,死亡前夕他默默看着三张卡片,让我怀疑这些卡片和诡异的死亡有关系,但也仅仅是怀疑而已,结果小白一转眼从另外三人那儿也找到了类似的卡片,这基本就是实锤了,卡片必定和他们的死亡有不可分割的牵连。 我就近拿起一张仔细端详起来。 这是个古物! 这是我心里的第一个念头。 卡片是金子做的,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表面却浮现出了一种棕红色的锈迹,严格来说,这其实不是黄金生锈了,而是时间久了,吸附了空气里的硫化氢等类酸性气体,最终呈现出这样一种状态,所谓铜锈绿、银锈黑、金锈红指的就是这个。 很多有些年头的金子,基本都会呈现出这样的状态。 金色的卡片正面有图案,所有卡片的图案都不一样,而且图案极其诡异,造型浮夸,就像是三星堆里出土的那些东西一样,看起来就跟外星来客留下的东西似得,但和三星堆完全不是一种风格,我很肯定,我绝对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东西。 也就是说,这玩意大概率是一个现代了解很少,或者干脆是未知的民族留下的。 透过祭祀仪式,可以做出猜测,这个民族应该是属于通古斯的一支。 这是目前可以得到的结论。 比如我手里的这张卡片,这上面是一座山,只不过这座山看起来非常非常扭曲,像是一个人体切割的碎块堆砌出来的山体,山体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生殖器官,有男性的,有女性的,甚至是各种飞禽走兽的…… 山体上匍匐簇拥着各种生物,与这山体交合在一起。 山体之下,则是许多尸体,这些尸体也是各种生物留下的,无一例外,生殖部位被格外突出了,而且全部被阉割掉了…… 整个雕刻可以说是非常精细,巴掌大的一块卡片,上面的构图无比丰富,但也非常扭曲压抑,仅仅是看构图,就有一种阴沉沉的感受。 我数了数,小白一共带回来十张牌。 想了想,我就说:“小白,麻烦你个事儿,把这些牌分开,同一个人那里得到的放在一起。” 小白特利索的照办了。 很快,十张牌被分成了四组,其余三组每一组都有三张牌,唯独第四组只有一张牌。 通过老白的翻译得知,第四组牌是从那个叫岳衡的学生那里找到的,当时小白就找到了一张。 “也就是说,每个人正常而言都是三张牌,只不过岳衡那里的三张牌小白没找齐全罢了,可能是丢失了,可能是损毁了!” 我心里兀自盘算着。 这时,张歆雅忽然说道:“二狗子的怀疑完全是对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些牌……直接昭示了死者的死亡方式!!” …… 第0848章 死亡昭示 死亡的昭示? 我一边在指尖上滴溜溜的转着金色的卡片,一边思量张歆雅的话。 不得不说,从某个角度来看,这种说法确实是可以站得住脚的。 比方说我手里的这张牌,一座充斥着各种各样生殖器官的大山,与各种各样的生灵纠缠在一起,山下全是遭到阉割的死尸,诡异而扭曲,从这画面来看的话,几乎可以把我手中这张牌命名为——阉割者。 而这张牌的持有者,正是那位一刀阉割掉自己惨死的男人! 可是,这仅仅是我手里这张牌而已,其余的牌表现的并没有这么明显,很难和持有者的死亡方式挂上钩。 张歆雅看了我一眼,似猜到了我在想什么,默默把她手里的那张牌放在了我面前。 这张牌我看过,是小白从岳衡的行李箱里找出来的,也是唯一一张单牌。 牌上是个关在囚笼里的人,看不出性别。 “你再仔细看!” 张歆雅指向牌面上的一个点:“这个囚笼的锁不在外面,而在囚笼里面,也就是说,这把锁是被囚禁的人自己所上去的,我把它命名为——自囚者!” 还真是…… 只不过,这未免也太隐蔽了,整个卡片就不大,偏偏构图极其丰富,留给一把锁的余地和空间很小,再加上上面有些锈迹,如果不是张歆雅指着,我确信自己就算是盯着看上半个小时都未必会发现这点不同和异样。 张歆雅说道:“你再仔细想想岳衡的死亡场景,他用针线把自己身上所有带孔的地方全都缝合了起来,尤其是嘴巴和鼻子,里三层外三层缝的可谓是密不透风,后来剧烈挣扎的时候,死命的想张开嘴,嘴巴上的肉都扯烂了一块,依旧没什么用,最后活活憋死了,这样的死亡方式……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另类的自囚?” “有点道理!” 鹞子哥点了点头,递出了自己手里的牌:“那这张呢?” 鹞子哥手里的牌,是那位自己把自己剁了的厨师手里的。 牌上是个人,嘴巴格外的突出。 “这个很好理解,大概和二狗子手里那张差不多,都很直观。” 张歆雅笑了笑,说道:“嘴巴,可以理解为是食欲,无休无止的食欲,所以你这张牌可以命名为是饕餮,有没有发现,所有的卡片构图都很丰富,唯独你这张牌却很简单,牌上就是一个人,再没有任何点缀,这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它吃光了一切?那么,吃光这一切后,它吃什么呢?只能是吃自己了,这和那个厨师的死也对的上。” “有点牵强,但……好像也能说得过去,可是,这张牌呢?这张牌怎么解释?” 老白一大堆卡片里抽出一张,放在张歆雅面前,道:“这张牌……和杜鹃的死对不上!” “没错,这也是我想说的问题,而这张牌,可能是我们摸清楚这个诡异的祭祀对象根底的关键所在!” 张歆雅道:“单纯的来看这张牌话,好像就是在描述一场盛大的活动,一个人跪在一个类似于磨盘一样的东西上面,周围有很多人在围观,神情肃穆,看起来一副特神圣的样子。 只是,结合之前三张牌以及持有者最后的下场来看,我们不妨做个大胆的猜测,那个跪在磨盘上的人,可能马上要被剥皮了!! 这就很有意思了,剥皮这等事情,无论是放在什么地方,似乎都是一桩特残忍的酷刑,到底是什么人才会把这等酷刑当做神圣之事?换而言之,这未尝不是一种突出的特征,我们不妨找找这边的学者和史志研究者,兴许会有一些发现和端倪!” 我点了点头,这也算是一种思路吧。 沉吟了片刻,张歆雅继续说道:“其实,我觉得这些牌不止在昭示死亡,准确的说,它应该是在昭示一种因果,每一种恶欲的一个因果体系!每个人手持一套牌,每套牌里都有三张牌,而这些牌,又和死者息息相关。 咱们就先说说杜鹃,她不外乎就是贪财了。 而她手里的这一套牌里呢,其中有一张,就是淘金人,还有一张,是个整个构图里都充斥着诡异笑脸的图案,密密麻麻,看起来都有些渗人,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得到金钱,等于得到了浮世里虚伪的一切,尤其是……快乐! 紧接着,就是最后一张牌,虽然看起来是场祭祀活动,可我还是愿意把它理解为是剥皮人。 剥皮剥皮,如敲骨吸髓,正是贪婪罢了! 你看,三张牌之间其实是有某种联系的。 还有那个阉割了自己的家伙。 他的那套牌是最好理解的。 第一张是个面人,一面是男人,一面是女人,雕刻的异常精致漂亮,双面两性,这便是在昭示男女之欲。 第二张牌呢,我的理解是深渊里的人,一条沟壑中,皆是赤条条的男女,人群翻滚如海浪,每个人挣扎着想逃出去,最后又被吞没。 你不觉得很形象吗? 一旦陷入此欲劫里,可不正是如陷深渊,难以自拔吗,偏偏众生又都在此劫中。 第三张牌,便是那张阉割者了。 对比之下不难发现,这每一套牌里的三张牌,都是一种递进关系,四个死者,四种截然不同的欲望,这些欲望从最开始的浅尝辄止,到后面如坠深渊,直至……万劫不复!!” 一直在旁听,或者说,一直在埋头跟小稚抢薯片的无双破天荒的抬起头说了一句:“歆雅姐,你是说……这些牌会引导人的欲望吗?人谁都有欲望,只要欲望还在一个正常的范畴内,其实就是健康的,而这些牌,会把欲望无限放大,引导至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彻底把人蚕食掉?” 张歆雅张了张嘴,忽然发现无双好像一下子就把她想要说的给点出来了,最终一点头直接应了:“没错,我确实有这方面的想法和猜测。” 鹞子哥看向了我,在询问我的建议。 “我已经利用精气神观视过了,这些就是有点年头的金子,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力量寄存在上面……除非……” 我犹豫了一下,翻过了牌,看着金质卡片背后那些神秘的通古斯文字,轻声道:“除非……这些文字是有特殊力量的,如同我们礼官的祭文一样,那这些卡片的威力就不可揣度了,总之,先用符纸把它们镇了再说。” 说此一顿,我瞪了腮帮子吃的鼓鼓囊囊的无双一眼,恶狠狠的说道:“尤其是那个厨师的那套牌,一定要离无双远远的!还有,阉割者的那套牌,老白也绝对不能碰,不对,杜鹃的那套老白也不能碰……” 说着说着,我有些语无伦次了,因为我惊悚的发现,四套牌,老白是一套都不能碰啊,这些毛病这鸟人都有,东邪西毒加一块都没他毒,可以说是正经八百的五毒俱全了!! 于是,我二话不说,直接把这些卡片用各种黄符包了,外面蒙上了红布,又压在了离老白远远的地方,末了还不放心,直接把天官刃和风铃与黄符放在了一起,倘若那些卡片背后的文字真有诡异的力量,能连通背后那个神秘的祭祀对象,就先让那位和风铃里那些主唠嗑去,但愿它们能相处的愉快! 做完这一切,我出了门。 整个院子已经成了狐狸的老窝,骚气冲天。 那只比棕熊都要大上整整一圈的狐狸就卧在门口,懒洋洋的看了我一眼,便继续窝着睡觉了。 另一侧柴草堆上,三五只小狐狸正对着我指指点点,不知在嘀咕什么。 这几天我大致已经习惯这场面了,本来是打算去和胡太奶说说我们的发现,看看能不能寻求到一些人脉上的帮助,不成想,胡太奶竟出门了,我只能无功而返。 胡太奶这一走就是整整一天的时间,约莫在傍晚的时候才回来,我只听见了开大门的声音,正套上衣服准备去寻她,胡太奶却直奔着我们这里来了,开门便直接说道:“几个娃娃,别歇着了,那个想害我的家伙的藏身处找到了!” …… 第0849章 凶杀取骨 不得不说,有时候这老天爷是真挺会捉弄人的,要嘛是一连好几天都没有一丁点的音讯和线索,要嘛就是所有的事情成堆儿的一起来,好像在赶着似得。 我本来是想和胡太奶说说今天的发现和收获的,这下可好,卡片的事情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连忙追问道:“人呢?有没有抓到?” 胡太奶摇了摇头。 对于这个结果,我并不意外,也就谈不上失望,今时不同往日,不知道是得益于水王爷的帮扶,还是归功于那件曾被天官刃镇压的属于羽民的禁忌器物,邢伟的道行同样在突飞猛进,眼看也是站在了丹道这个层面上,对于修行之人来说,在这个层面会有一个质的变化,再加上羽民本身固有的特殊性,已经很难对付,胡太奶调查的渠道多是官面儿上的,没有充足的准备,想留下他,很难。 胡太奶见我沉思,立即敦促道:“好了,具体的情形到地方了咱们再细说,时间很紧,你们先跟我走一趟。” 也好! 我点了点头,无须做什么准备,提上了天官刃跳下地就跟着胡太奶离开了,不过出门的时候,又想到了那些被我用符纸镇住的金色卡片,颇有些放心不下,于是就蹲在门口那体型巨大、满身腱子肉、像拳击手多过像狐狸的狐狸面前,细细打量对方一眼,低声飞快说道:“屋子里面有几件东西,可能很了不得,你多关注一下,免得趁着我们不在,那东西生出什么事端来。” 假寐中的狐狸耳朵动了动,旋即稍稍抬起了眼皮子睨了我一眼,略显狭隘的瞳孔里闪过一缕迟疑,不过很快又点了点头。 见它答应下来,我这才匆匆朝已经出了门的胡太奶追了上去。 路上的时候,我抓着机会,把有关于卡片的事情以及我们的一些猜想挑重点和胡太奶说了一遍。 胡太奶听后陷入了沉默,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的眼神涣散了一下,随后叹息着说道:“这些事情还是交给你们这些年轻人来考虑吧,我老了,脑袋不好用了,跟不上你们的想法,顶多是借着地主这个便宜旁敲侧击的帮你们打听一些信息,其余的就帮不上忙喽! 不过,你们说的事情我会帮你留意的,那个是叫通什么来的?” “是通古斯语族里一种消亡的语言!” 张歆雅立即提醒。 胡太奶道:“好,通古斯,我记下了,我会帮你们留意的。” 这自然是张歆雅的提议,希冀胡老太帮忙找一些对通古斯文化有了解的学者和史志研究者。 如我所说的一致,袭击者的藏身地点距离胡太奶家很近,我们只是横穿了两条街道就到地方了,彼此之间的直线距离,可能只有几百米的样子。 这是一家规模不是很大的小旅馆。 此时,这里已经拉起了警戒线,周围停着不少的警车,甚至还有警察在小旅馆门口徘徊。 “果然还是死了……” 我心里暗叹一声。 地童的出现,意味着袭击者一定是控制了一个活人,不管袭击成功还是失败,对方事后必定不会留活口!! 如今死的,一定是那个被邪术把地魂钉出来的人。 早在袭击发生的那天晚上,我就已经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了,很可惜,当时我们无能为力,救不了他。 胡太奶很平静,不动声色的从警戒线下面钻了过去,大摇大摆的往旅馆里走去。 鹞子哥和老白有些犹豫,这俩人屁股上都是屎,一到这时候就犯嘀咕。 我见那些警察如同没看见胡太奶似得,任由胡太奶长驱直入,心下便已了然,冲着鹞子哥他们点了点头,这才学着胡太奶的样子,猫着腰钻过了警戒线,旁边一个看起来有些岁数的老警察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是有些耐人寻味,我敢肯定,对方一定知道我们这些人是干什么的,而且在他漫长的职业生涯里,肯定和我们这种人有过短暂的接触。 不过,对方也就是扫了我们一眼而已,随后就自顾自的坐着自己的事情。 这让我对胡门的人脉有了更加清醒的认识。 旅馆里。 有些潮湿,也有些阴暗,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 这是必然的,距离袭击当夜已经过去了整整近十天的时间,现在又不是寒冬腊月,尸体必然是会出现腐败情况。 前台所在的地方,空间有些狭隘逼仄。 一个穿着便衣、略略有些发福的中年人正和胡太奶说话,我靠近的时候,见他神情有些苦涩,略略带着歉意的对胡太奶说道:“很抱歉,虽然你早早就提醒过我们了,这里可能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件,可是……我们得按规矩办事,没办法因为暗地里的一些小道消息就大规模排查,只能暗中多关注,发现的还是太晚了!” 不等胡太奶回应,中年人扭头看向了我们,嘴角含笑,颔首致意后,道:“你们就是太奶说的那几个年轻人吧,也好,我就不多问了,尸体在楼上,死者家属也在楼上,你们去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发现。” 说着,他看了眼手表,道:“二十分钟,我这里最多只能给你们二十分钟的时间。” 我点头表示理解,再没多说,直接动身上了二楼。 腐臭味在这里更加浓郁…… 敛尸、取证等一系列的事情都已经完成了,应该是出于那个中年人的安排,他们是在刻意等我们赶到,楼上只留了一个警员,看样子也是个老警员,两鬓都有些斑白了。 老警员没说话,只是冲着那边的尸体昂了昂下巴,轻声道:“尽量保持原样!” 这话不外乎就是提醒我们尽量别动尸体,这不是他们的职权范围,在进行尸检之前,我们动了尸体,不仅会影响尸检的判断,而且他们也没法去交代。 这就是规矩,没办法的事情。 我应了一声,稍稍掩着口鼻,这才朝尸体走了过去。 尸体已经放在深蓝色的裹尸袋里了,不过出于方便我们查看的原因,拉链并没有拉上。 恶臭在弥漫,越是靠近,就越是厉害,哪怕我已经掩着口鼻,作用依旧不是很大。 裹尸袋里是个身上几乎没什么衣物的男人,只不过已经没法看了,近十天过去了,没有任何防腐处理,尸体已经由腐烂变成了高度糜烂,呈现出了腐败巨人观,看起来肿胀胖大,四肢就像是吹了起来似得,眼球突出,嘴唇极厚且外翻…… 老白看的下意识的夹了夹双腿,悄悄退后了两步。 按照我对他的了解,知道这铁定是死者胯下的情况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那地方肿胀的像个吹起的气球似得,足有成年人一个拳头大小。 我不知道老白这厮到底是什么毛病,只要是与此处有关的惨象,总能对他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 这个状态的尸体整是最臭的时候,比什么千年大粽子以及湿尸什么的要臭的多,所以老警察的担心绝对是多余的,就算是让我们上手碰我们都不会碰的,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比较好。 不过,我们要的信息,仅仅通过肉眼可见的地方就得到了。 死者脖颈扭曲,应该是被直接扭断了脖子死的。 而他胸口却被划开了,准确的说,并不是利器划开的。 无双看了一眼,凑到我耳边说道:“缠冤骨被取走了,取走手法很是残暴,应该是直接用手切入了胸膛,这需要非常强悍的肉身素质,在手掌切向对方胸膛的时候,速度也要足够的快,如此才能一下子用手掌刺开对方的胸口,这家伙身手不错啊,比上一回在杨贵妃埋骨处和你交手时长进了很多,尤其是身体素质。” 我点了点头,却陷入了沉思。 袭击者大概率就是邢伟了,他取走死者的缠冤骨做什么? 缠冤骨就是剑突,横死之人,死亡刹那,怨气极重,魂魄会短暂寄居在缠冤骨上,所以一些心狠手辣的人会顺手直接打碎缠冤骨,如此一来,死者就会魂飞魄散,无法化作厉鬼回来索命。 邢伟用手掌切开胸膛,并非是打碎了缠冤骨,而是直接取走了这块骨头,换而言之,就是他掳走了死者的魂魄。 如果只是担心我们召回死者魂魄询问的话,他直接打碎了行了,取走这块骨……直觉告诉我,这对于他来说很重要!! 我眯着眼睛沉思片刻,扭头问那老警察:“死者的家属在哪里?我能去问她几个问题吗?” 老警察“嗯”了一声,随即指了指不远处一个房间,道:“可以,现在没人,你们直接过去吧!” …… 第0850章 灵性的警醒 老警察所指的房间看样子是旅馆的客房,阵阵喑哑压抑的哭泣声透过隔音并不算好的门传出来。 我伸手敲了敲门,里面的哭泣声戛然而止。 许久,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请进。” 门没有反锁,我稍稍一拧便开了。 对于一个住一晚上只有几十块钱的小旅馆来说,环境自然不会多好,有些潮湿,整个屋子里都是卫生间里散发出来的难闻气味,混淆着烟草味,窗帘是拉着的,隔光性不算好,所以房间里看起来有些混沌。 一个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风韵犹存的女人正坐在床上,神色憔悴,烫过的头发耷拉下来,遮住了哭得红肿的眼睛,不过,见我们进来,她总算止住了,就是不断的抽噎着,揉了揉眼睛,掐掉了手里的烟屁股,这才抬头迟疑问道:“你们是……” 我说,有些问题想要问你。 女人皱了皱眉,不过还是让我们坐下了,当我问她和死者的关系时,她疑惑的问刚刚不是都已经问过了么? 我说,我们是另一个部门的。 “人已经死了,你们不去找凶手,挨个的过来问我这个受害人家属,算是什么意思?” 女人变得烦躁起来,这样的情绪我可以理解也没做声,只等她发泄完情绪,无须我们提问,她自顾自的把在警方那里说过的问题又和我们说了一遍。 她说她是死者的老婆,二婚,在和死者结婚之前,有过一段婚姻,离异后在感情空白期独身一人去了广东创业,回乡时认识了死者,二人很谈得来,结合在了一起,不过双方都有自己的事业,又都放不下,所以平日里都是分居两地,聚少离多,以前的吧,双方几乎电话联系不断,不过有了孩子以后,尤其是孩子跟着她生活,她的感情重心就转移到了孩子身上,和老公的联系少了很多,不过,每个月她都会过来和老公小聚几天的,有时候老公也会关掉旅馆一段时间,去广东陪她和孩子。 这也是为什么死者死了十多天了,才被发现的原因,周围的邻居都觉得死者是去广东去了。 而她和死者最后一次联系,约莫已经是十五六天前的样子了,双方是通过视频联系的,当时死者对她抱怨过这么一件事,说宾馆里住进个混蛋,一点都不讲究,竟然在房间里乱涂乱画,墙上、地上,写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符号,被他发现后,他大怒之下差点打对方,双方爆发了激烈的争执,最后……老板大获全胜,那个年轻人赔给了他两千块钱,并且保证把那些乱涂乱画的符号处理掉。 死者把这件事当成一件闹心事说给自己老婆听,还说,这两年东北小县城里的人都走光了,买卖太不好干了,还老是受窝囊气,回头找机会把旅馆处理掉,要搬去广东和老婆孩子一起住。 “他以前一直舍不得处理掉这个破旅馆,说这是他爸留给他的,我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盼到他想通了,这不,我那边刚刚得空,就立马过来了,就是想趁热打铁,把这件事情敲死了,谁知道我刚开门就看见他……” 说到这里,女人哽咽了,随即,悲伤化作了仇恨,咬牙切齿的说道:“就是那个人杀了他,因为一丁点口角杀了他,你们一定要找到他……” 这句话女人倒是说在点子上了,确实,那次口角之争……是店老板死亡的直接原因!! 这就是邢伟的尿性! 我和他同窗多年,关系极好,对他的性子还是自忖有些了解的,念书那会儿和同学在课堂辩论上输了,他没说过对方,就记住了对方,后来七拐八弯的找茬,然后理直气壮的把人家打了一顿…… 如今,反正他是准备拽个活人来行邪术的,店老板老死不死的惹了他,被他抓过来整死也是完全正常的!! 我关注点却不是这个,立刻道:“房间的墙上画满了各种稀奇古怪的符号?这些符号还有没有了?” 女人摇了摇头:“早没了…… 我老公说,在发生争吵以后,第二天那些稀奇古怪的符号就被擦掉了,也没见那个人请匠人来重新刷墙,墙还是原来的样子,但是上面的符号没了,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我老公之前看的分明,那墙上像是用红墨水画上去的一样,除了重新刷墙,没有第二种办法,当时他还很好奇,问过对方这件事。对方因为之前的争吵怀恨在心,没给他好脸色,说你不是让我处理干净吗,我已经处理干净了,还想怎么的?难道非得老子花钱帮你重新装修了才行?你倒是好算盘,你那墙早就坏的不成样子了,到处都是发黑发黄的地方,老子不涂你也该重新刷墙了,还讹了老子两千块钱。 我老公也急了,说这是我讹你吗?我那墙好赖不用你管,但没轮到你来乱写乱画,画了你就得赔,不乐意在我这住着你换别家啊,你要再乱写乱画,你还得赔! 对方冷笑了两声,撂下一句,行,回头老子再赔你,看看你能不能接得住! 你们说说,人不是他杀的,还能是谁?” 红墨水吗? 只怕没这么简单吧! 我沉吟了一下,起身对女人道:“好了,大概我们已经了解了,放心吧,我们会尽力找到他的。” 同时,我心里暗自补充了一句:“不光是找到他,我还会亲手把他的头砍下来,挫骨扬灰!” 随后,我离开了房间,跟外面的老警察打了声招呼后,直奔着邢伟住的那间房就去了。 其实很好辨认,几个房间里,唯独那一间门是开着的,店老板也是在那里被杀死的,尸体烂在那里,格外的臭。 只是,当我走近那间房子的时候,心头却猛地“突突”了几下,一阵极其不祥的预感自心头升腾而起。 一直钻在我上衣口袋里的小白这时候忽然探出了脑袋,小爪子“哧哧”的抓挠着我的衣服,对着我“吱吱吱”的叫个不停,看样子很着急。 老白道:“它说,它感觉到了非常不妙的气息,很不吉利,那间屋子里大凶!” “确实,很让人不舒服!” 鹞子哥皱眉说道:“就像是……就像是进了万人坑,进了殍地的那种感觉,但比那些地方的不祥感更强烈,本能的排斥,这不是活人的地界儿!!” 无声无息的,我拔出了腰间的天官刃,在机械的转动声中,随着一声轻吟,百辟刀寒光四射。 另一侧的老警察目光闪烁,悄无声息的进了老板娘所在的那间屋子。 我已经顾不上那些了,闭上眼睛观视四周,精气神在蔓延,探入那间屋子里! 污秽!! 这就是我的第一感受!! 这个污秽自然不是指屋子里的环境,警方已经很仔细地搜寻处理过了,很多东西都被当做证物带走了,小旅馆里本身就没有几个物件,如此一来,早就是空空如也,只剩下了一些基础的家具,除了地上有暗红色的血迹短时间内干净不了,整体而言其实是相对整洁的。 我说的污秽,指的是阴阳之间那种污秽…… 煞气、阴气自不必说,更有一种严重的腐败之气,如同尸气,却要比尸气更加的浓郁,让人不适。 “没有什么脏东西。” 我睁开眼睛,说道:“充斥着类似于尸气一样的腐败之气,但不是纯粹的尸气,应该有不少警员进去过,没看到有中了尸毒的迹象……” 出于谨慎,我并未收起刀。 鹞子哥也是拔出了短刀,一步步朝那房间走去:“管他呢,且去看看怎么回事!” …… 第0851章 祝由与尸禳 见鹞子哥已经冲进屋里,我没了法子,只好跟上。 屋里情形,与我观视时所见一般无二。 只是,踏入这里后,那种不祥与不适更加强烈,心头郁燥难忍,脾性都彷似瞬间变得暴烈易怒起来。 我知道,这是这个地方的原因,这里已经不是活人的地方了,踏入这里,人的本能会受到威胁。 问题,确实就在墙壁和地上。 进来以后感受极清晰,隐约间能感受到所有的污秽全都凝聚笼罩在墙壁和地面上。 我以灵符护身,同时立刻以八大神咒净心净身开眼。 很快,情绪上的种种不对劲消弭了下去,我重归于平静,状态调整好后,待我再次睁开眼,再看这屋子,一切都不一样。 墙壁上、地面上,纷纷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猩红的文字,那文字给人以似曾相识的感觉,从字体结构上可以看得出,无论是我们收集到的那些金子卡片后面的文字,还是几个死者自杀时拉住拼凑出来的古怪文字,都与墙上这些文字同出一源! 这是同一种文字!! 只是,我也仅仅是盯着看着片刻,就觉得这些文字模糊起来,带上了重影儿,一时间天旋地转,腹腔里翻江倒海,立即捂着嘴掉头冲了出去,蹲在门口干呕个不停。 吐不出什么东西,就是恶心感很强烈,而且愈演愈烈…… 鹞子哥和老白他们此时显然也发现了这里的端倪,表现的与我如出一辙,仅仅是凝视了片刻而已,心神便遭受不住了。 好在,这症状持续的时间不长,须臾后,我们恢复了正常。 老白干呕的眼泪鼻涕横流,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嘶声道:“如果能吐的出来也好啊,这样子……太难受了!!” 对此,我完全认同。 剧烈喘息了一阵,抬头刹那,我和鹞子哥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随后,我们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尸禳!!” 刚刚我们接触到的,就是尸禳!!! 禳,这个字儿在玄门里很常见,很多符箓都带有这个字儿,它的意思就是祈祷消除灾殃的。 尸禳,就是字面儿上的意思——消除尸体所带来的灾殃的。 进一步来说,这就是炼尸的!! 遇到大粽子该怎么解决才会没有后患? 金角铜棺什么的镇压,这其实是最不靠谱的一种法子,一些很有身份的人死了尸体闹妖才用这种法子处理,可如果后面墓葬有什么变动的话,那东西还是得跳出来祸害人,相比较而言,烧掉是个很彻底的法子。 只是,有些道行极高,已经成了不灭身的大粽子,用火烧那是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这个时候,就是我们礼官的职业范畴了,比方说八门金锁墓什么的,正是用来对付这种东西的。 可是,这些法子终究只是礼官的独门绝技,其余玄门若是遇上了这等东西,撇开用道行直接镇压斩杀外,最常见的就是以尸禳之法来处理。 传说,这是一种祝由术,传承久远,始于黄帝年间,曾经是黄帝亲自赐下的一个官名儿,在当时算是一种非常崇高的职业,大体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治病救人的部分,这也是中医的源头之一,再者便是攘除邪祟的部分,是后来白巫术的源头之一。 尸禳,便是白巫术的部分,传闻这是黄帝手下的祝由观太昊伏羲氏先天八卦图及河图洛书有感而发,在特殊的环境里,布下阵法,以阴阳五行之变驱逐邪祟,镇压恶尸。 这种法子的理论依据和现在所说的能量守恒定律有些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那时候可没什么能量的概念,而是认为世间的一切,都在阴阳五行之中,包括大粽子也是,它是阴阳五行在独特情境下孕育出来的东西,只要阵法布置得当,就能使其归于原本。 用现代人容易理解的概念来说就是——通过能量的转化,直接把大粽子给分解掉,使其回归于天地五行中,这样一来,自然就不存在什么后患了。 甚至,我们礼官都非常珍重的收藏了这尸禳之法,认为这法子高明的很,某些地方甚至比我们礼官的办法都要高明一个层次。 只不过,这太复杂了,需要针对大粽子的特点进行专门的布置,变化无穷,单是阵法便是数千种变化,鲜有人精于此道,至少,在现如今的玄门世界里,我没听说过这样的人。 而被尸禳之术处理掉的大粽子,一身的阴煞之气会散掉,尸体会回归到原本的状态,哪怕是身上长出了各种各样的尸毛,也会一点点的褪掉,唯独口中会析出一口鲜血。 有人说,那鲜血是尸体在生死的阴阳巨变中孕育出来的。 也有人说,尸禳之术处理后,大粽子只是散掉了阴煞之气而已,可尸体恶变,还会有一些极其污浊的力量产生,那鲜血正是这部分力量的析出。 结合种种情况来看,第二种说法比较准确一点。 这团尸体析出的鲜血,污秽不堪,对活人会造成极大的影响,能伤人心神,甚至,一些格外厉害的大粽子析出的鲜血能让人听见诡异的呓语声,把人逼疯。 偏偏,这团鲜血对鬼神之物有巨大的吸引力,利用这鲜血配合着特殊的祭祀仪式,可能会吸引来一些极其恐怖的东西。 换种说法,这些大粽子身上析出的污浊鲜血,有时是沟通阴阳最好的媒介,比通灵香、请神香什么都要厉害!! 这墙上的神秘文字,应该就是用这种血写出来的!! 因为这种东西严格来说并不是鲜血,它是大粽子身上极其污秽的一些浓缩精华,所以,除了刚刚写出来的时候,很快就会消失,但那股子污秽却存在着,肉眼是看不到的,这也是为什么邢伟在墙上乱涂乱画之后,第二天旅馆老板就看不见的原因。 这得开了眼才能看见! 我们几个只是被伤了心神,并没有听到什么稀奇古怪的声音,说明这并不是很厉害的大粽子身上析出来的血!! “邢伟在这里做过祭祀,利用这些东西为媒介,和背后那个东西沟通过,也就是说,这可能就是邢伟和那个东西联系的方式!!” 我神色凝重,说道:“墙上的力量还没有散干净,咱们是没法利用的,但……幕后那个东西有可能会借此关注到这里的情况!” 说到这里,我飞快离开房间,下楼找到了正在和胡太奶寒暄的中年男子,忙问道:“死者所在的那个房间进去过的人多不多?”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见我语气焦急,也随之重视起来,想了一下,问道:“事情很严重吗?” 我脑海里浮现出之前自杀那几个人模样,立即重重点了点头:“很严重,非常非常严重,不重视起来的话……可能会死人!!” 这话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很保守了! 中年男子眸光闪烁了一下,旋即嗤笑了一声,微微别过了头,看似不经意的问道:“那依你看,现在该怎么办呢?” 我大概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是这副态度,也不在意,飞快说道:“那间屋子里太臭了,放点糯米进去,把门窗都关上,吸吸味道吧,最近这里就不要来人了,嗯……办这件事的话,最好是让先前已经经过那间屋子的人去办! 另外,死者死的太惨了,我觉得接触过尸体的话,可能会对一些工作人员的心理产生不太好的影响,大家这阵子就别回家了,我看就住在警局里就好,嗯,住在一起!!做一做心理辅导,挺好!!” 中年男子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的,你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这周围的监控录像可以应该可以查看到凶手的模样的,我想看看。” 想了想,我又补充道:“通过一些状况,我大致能判断得出,凶手在作案后逃离现场的时候,应该非常匆忙,大概率会留下一些很重要的东西没来得及销毁,我想看看有没有一些有用的东西。” 中年男子指了指楼上:“可以,你去楼上找老周吧,让他不要有所保留。” …… (第三更) 第0852章 几个日期 其实根本不用提中年男子的命令,楼上那个叫老周的老警察就非常配合。 或者说,中年男子出于种种原因,这次警情来的都是那些非常有经验的警察。 老周显然就是其中之一,在把他们收集好的证物展示给我们看的时候,还看似漫不经心旁敲侧击的问了一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我笑了笑,说:“领导都会有安排的,听领导的,肯定没错。” 老周的黑脸膛微微下垂了一些,看起来放松了许多,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我们跟前。 “一个很有经验的人。” 鹞子哥笑了笑,说道:“这种事情,千万别好奇,越好奇,往往就越容易招惹上。” 我耸了耸肩,对此没发表言论,专心致志的查看起来警方收集好的证物。 实际上,这些证物绝大多数是对我们没有任何吸引力的,包括提取出来的一些指纹什么的,我们都没太关注。 唯独,两个密封袋里的东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其中一个密封袋里……赫然是好几支黑色的羽毛!! 这正是羽民的! “唔,这家伙平日里是以人的模样混淆在人群中的,不到关键时刻,不会暴露出自己本来的样子,更不会留下羽毛什么的,看来……我给他来的那一记五星神咒对他造成的伤害比我想象的要大,保不齐真是一家伙给他打的半身不遂了。” 我心里暗笑了一声,巨大的伤害下,邢伟这是直接被打出了原型,这才留下了自己身上的羽毛。 至于第二件东西。 其实那就是一张密封袋里的纸。 纸就是普通的信纸,可是上面却有很多个日期。 我一眼便瞧出,这正是邢伟自己的笔迹。 如果说寻常人是写字有自己的特色,可写数字却很难辨认的话,那到邢伟这里就正好是相反的,他写数字很特殊!! 比方说写0和9这两个数字,正常人都是逆时针写的,可邢伟正好相反,他是顺时针写的。 我曾仔细研读过一些有关于羽民的古文献,甚至专门跑到省城的图书馆里查阅了好几天资料,那时候我才知道,羽民的骨关节在做逆时针转动的时候很僵硬,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它们的骨骼结构可能和人不太一样!! 截然不同的数字写法,造成邢伟写出来的数字根本没有公正可言,而且倾斜角度也和正常人写出来的不一样!! 我数了数,这上面一共有十二个日期。 最上面的四个已经被划掉了,而在这十二个日期下面,应该还有一个日期的,只不过那个被划的更加严重,几乎完全被墨色覆盖,看不出是个什么日期。 有意思的是,可见的这十二个日期里,竟然有一个和我生日是一样的,连时辰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对方是76年生人,否则真就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了。 十二个日期……年份、月份都不一样。 我皱眉看了半天也没找出什么规律,但这张纸肯定非常重要,这上面的日期应该透着非常重要的线索。 就在我沉思之际,张歆雅忽然“咦”了一声,随即指着那四个被划掉的日期说道:“我说呢怎么这么眼熟,这四个被划掉的日期,就是四个死者的生日!! 你看这个1972年4月初九的,这就是杜鹃的生日呀! 胡太奶给咱们的资料上有这方面的信息的,只不过没这么精确,你看这个,都精确到几点几分了,虽然没有明确的文字说明这就是杜鹃生日,不过年月日吻合,基本就可以做出这种猜测了。 换而言之,这上面分别是十二个人的生辰八字!!” 经她这么一点,思路打开了,再看那四个日期,果真就是那份资料上提到的四个死者的生时。 这四个时辰正好被划掉了…… “所以说,这上面其实都是邢伟的目标!!?” 我愕然道:“现在,已经有四个人死了,所以,他才把这四个生辰八字全划掉了?除此外,他还有八个目标?! 甚至,他已经选定了人选!! 按照这个思路来看的话,咱们的思维从一开始就进入误区了! 最早的时候,咱们是顺着邪教传播,通过活人来祭祀某个诡异的东西来考虑的,认为这些人肯定是通过某种集会和邪教接触到的,进而一步步走上歧途…… 这就是警方的思路呀,咱们虽然已经尽可能的避免了,到头来还是被那些文件给带跑偏了一些。 现在来看的话,四个死者,应该是早早就被邢伟给盯上了,他们一定是有某种特殊性的,是有特殊意义的祭品,然后邢伟才与他们接触,了解到他们的欲望后,对症下药,一步步把他们拉进深渊!!” 难怪我们按照之前的思路没有任何进展,思维的方向就是错的,一直在琢磨着什么邪教和集会,尸体摸到这个脉络来弄清楚整个事情。 方向都错了,再怎么努力也是白瞎! 真正的幕后黑手只有一个,邢伟出于某种目的,在把人活祭给某个未知的东西! 多么似曾相识的手法!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掉,我走上现在这条路,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他给活祭掉了。 那么,上一次他是为了释放被天官刃镇压的某个属于羽民的禁忌器物,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呢? “看来,应该是这几个人的生辰八字特殊。” 我想了想,嘀咕道:“1972年……壬子年……” 随即,我看向了小稚,道:“丫头,你看过那杜鹃的模样,她的生辰八字也在这里,能断出什么吗?她的生辰八字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小丫头两只小手已经在掐算了,我老早就注意到了,这才有此一问。 小稚都没怎么停顿,立即说道:“没什么特殊的,三两多的命,不是什么好命,命里缺财气,子孙不孝,一生和体力劳作脱不开关系,和她的境遇非常吻合,从生辰八字上看不出什么特别,一定要说的话,她不是个短命的人,也就是说,她是横死了,命里没有这一劫!” 小稚的命术我是信的,既然命里没这么一劫的话,那就排出了是宿命论的这么个可能,只能说明,邢伟就是挑这些生辰八字的人在下手。 难不成……这些生辰八字和那个祭祀的东西有什么关系? 我思前想后,好像只有这么一种可能了,随后有些纠结的看了眼那个生日和我一模一样的日期,心想这事儿莫不是又和我有什么牵连吧?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自己是神经过敏了,仅仅是生日一样,出生的年份,以及具体的出生时间都不一样,这也就意味着生辰八字完全不同,而且,个人的境遇。面相、乃至于是家庭、名字等等一切,都是在命术考量范围内的,综合这一切,天底下绝对不会有真正命运相同的人,就像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是一样的。 差别这么大,和我牵连上的可能性就不会那么高! “看来,就是生辰八字的问题了!” 我沉吟了一下,起身道:“差不多了,咱们也别太耽搁官家办事儿,今天的收获不少了,该走了,回头等监控录像调出来了,看看邢伟的状况,咱们再做决断!” 说完,我起身下了楼,与胡太奶一道儿回了她家。 只是,在踏入她家的小院子后,我明显感觉到了气氛有些不太寻常。 原本满院子的胡家子弟是非常活跃的,日夜吵闹不休,如今却安静的过分了,一个个犹如石化,竖着耳朵四下张望。 包括卧在我们门口的那个巨大的狐狸也是一样,不再懒洋洋的了,反而是人立而起,直接坐在了台阶上,狐狸脸上竟透着人性化的极致的惊疑之色。 …… (第四更,今天没了,明天继续补更) 第0853章 清醒梦(上) 肃杀的气氛告诉我,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必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些金子卡片,心里不禁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难不成……风铃和几道符箓都镇不住那些东西么? 无声无息的,我闭上双眼,精气神蔓延开来,小半个院子皆以落入我的管事范围里,只是,除了大大小小的狐仙儿聚集,院子里的阴阳有些失衡,多了些晦气外,并无什么格外不对劲的地方。 小白对紧张的氛围浑然未觉,小小的脑袋从我口袋里探了出来,四周观望一圈后,立即锁定了台阶上那只巨大的狐狸,“哧溜”一下蹿了出去,蹦蹦跳跳的跃到那巨大的狐狸面前,直接探出小爪子就往对方尾巴底下掏,直掏的那巨大的狐狸警觉之色一泻千里,浑身的不自在,却是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看着小白,模样有点……绝望…… 眨眼的功夫,小白竟生生的从这狐狸的屁股底下掏出了许多风干牛肉和压缩饼干,看那包装袋……分明就是我们几个的东西。 这是……被偷了? 呃……准确的说,这满院子大大小小的狐狸都是共犯,看那草木皆兵的样子,明白着是把重在参与践行到底了。 眼下我们这几个失主进门了,它们自然是紧张的…… 一时间我有些哭笑不得,这到底是狐狸还是老鼠啊,怎的都有爱偷窃的毛病,不过人倒是放松了下来,看着小白在那只狐狸绝望的小眼神里献宝似得把一大堆零嘴儿捧到了我面前。 看来,小白在胡家子弟当中地位很特殊啊! 只是……这些零嘴儿已经被那狐狸坐在了屁股底下,还怎么吃?那可真真是吃个屁啊! “你就别作弄它了,还给它吧!” 我推搡了小白一下,见小白怏怏的又把东西还了回去,这才走近那狐狸面前说道:“以后想吃东西直接来找我要,可别再偷了,搞的风声鹤唳的,实在是让人发毛。” 狐狸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脸上竟挤出了特人性化的憨笑…… 当然,无双看它时候的眼神就充满敌意了! 我狠狠瞪了此僚一眼,让他给我老实点,在胡门的地界儿上,可别再给真武祠丢人了,出了老白这么个跟乞丐打架的主已经够够的了,这要再闹一出跟狐狸抢食儿的戏码,以后我师父出来行走就别做人了…… 随即,我的目光重新回到了狐狸身上,之前挺避讳和这胡家子弟打交道的,毕竟……我们就手刃过一个胡家的老狐狸,也吃过这胡家不少的亏,多少有些忌讳,如今算是头一遭正经八百的观察眼前这狐狸,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狐狸“嘿嘿”的憨笑了两声,僵硬滞涩的说了两个字:“胡……大……” 这俩字儿似乎让它欢喜了起来,一下子变得兴奋了,连连叫道:“胡……大……胡大,胡大胡大!!” “好吧,那以后就叫你胡大了!” 我抿了抿嘴,大抵看出来了,这个比一头棕熊都要大上两三圈的狐狸,似乎可能大概……心智不太健全,一点都不符合胡家仙儿狡诈多变的特性,见那胡大嚷嚷个不停,忙压了压手,让对方稍稍安静一些,这才问道:“我们离开的这阵子……没出什么事儿吧?” 胡大安静了下来,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然后指了指天上,结结巴巴瓮声瓮气的说道:“胡……大……飞……高……” “呃,这是看见大飞机了?” 老白怪异的看着这满院子的狐狸,嘀咕道:“也不知道和这胡门亲善的胡家仙儿是何方神圣,怎的子弟都这么奇怪呢……” 确认无事后,胡太奶安心了,问了句我们晚上想吃什么,我见她腰身佝偻,精神状态已经大不如我们刚来的时候,想来这几天连续的奔忙已经让她有些吃不消了,我们不便再叨扰,就说甭管了,让她先回屋休息,随后我们也回了屋子,我着重检查了一下用风铃镇压的那几张金子卡片,确认没什么异样后方才放心一些。 见识过凶杀现场的布置后,对于那个接受祭祀的东西,老白心里存疑,问我这是不是个阴神。 不可否认,有这个可能性的。 但我觉得不像是阴神。 当初青竹被我爸设计引入绝地,遇到很多阴神的攻击,身负重伤,那也是她唯一一次受了那么重的伤,单纯的从力量来看的话,我们现在所面对的这个家伙绝对够得上阴神了。 而且,那种祭祀和召唤血腥玛丽等行为也有共通的地方,当初付慧城就第一时间想到了血腥玛丽,而血腥玛丽本质上就是阴神,是佛家所说的域外魔神,入了法界,于是有了法,也就是独属于自己的规矩,会与某样物品通灵,甚至和某种禁忌规矩搭上边,通过特殊的仪式就能召唤出来。 可以召唤出来,这是阴神最大的特点! 可无论是凶杀现场,还是自杀视频,目前我们根本没见到任何的降临痕迹,大概率是它通过仪式,以及一些特殊的物品,侵蚀蛊惑控制人的神智…… 这也是我觉得它又不像是阴神的原因,更大的可能仍旧是某种古老的祭祀仪式,一些存在极其久远,或者有很大的来头,甚至曾经有过信徒的古老邪物,都存在这种可能性。 这种东西,其实多数时候比阴神还要难对付,阴神在于不死不灭,而这样的邪物,都会非常恐怖。 这样的邪物……多数为两个类型,一种是受历史上那些赫赫有名的那些邪教膜拜,最终诞生出来的邪物,而另一种,则存在及其久远,多数是新石器时代,乃至于是远古时代的部落先民,有可能是某种东西,甚至有可能是与图腾有关的物件,还有可能是人,总之,必定曾受一个部落膜拜,这才有了独属于自己的祭祀方式。 从这方面来说的话,其实茳姚也是一个这样的存在,她绝对是可以通过特殊的仪式来祭拜的主,毕竟曾受过礼葬,只不过她是相对正面的那种祭拜,所以……并不具有特殊性,以及非常诡异的能力。 几人探讨了一阵,大致锁定了几种可能性,此时天已经黑了,便一道儿去外面找了个小饭店随便吃了一口,回来的时候又给胡太奶和院子里的胡家仙儿打包了些吃食,算是拉进了一些彼此的距离,之后又聊了一阵子闲话,约莫不到十一点的时候,几人便各自睡了。 然而……就在我闭上眼睛之后过了没多久,我就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状态里。 莫名其妙的,我人已经身处在一座完全没有经过任何开发的大山里。 最为诡异的是,此刻我是清醒的!! 我的意识是绝对的情形,我甚至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体是在睡眠当中的,我……在做梦!! 可这样的梦境,大约是我头一次遇到。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清醒梦吧? 我心里在暗自盘算着。 随即,我发现眼前的这莽莽苍苍的大山看起来格外的眼熟,植物、山体的模样,那种苍凉壮阔感…… 这……我这不是在我的老家吗? 迟疑之际,不远处的密林里,忽的传出一道熟悉的女人声音,语气里透着疲倦:“唉,也不知道惊蛰怎么样了,这个时候了,他应该是吃饭了吧,不知道吃的是什么,有没有吃好,我有点想他了……” …… 第0853章 清醒梦(下) 微微的凉意在我脸上一点点的弥漫开来,那种感觉来的是如此的真实…… 我下意识的抬起袖子擦了擦,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而后……彷似做出了此生最重要的决定,拨开横在眼前的树丛枝桠,失魂落魄的向前走去。 前方,树丛拱卫的中心是一块绿草茵茵的空地,一对中年夫妇正坐在那里,他们衣衫褴褛,神态落魄,尤其是男人,身上不知有多少伤口,尤其是腰间的位置,整个的皮肉被切开了,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哼哧哼哧的喘息声极其粗重,女人在帮他缝合伤口,神态温柔,动作很仔细,男人疼的龇牙咧嘴的。 女人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抬头看了男人一眼,从地上拾起一截儿树枝,轻声道:“咬着点吧,实在忍不住了就叫两声,叫两声或许会好受一点……” 男人已经疼的眼泪汪汪的了,但还是执拗的摇了摇头,闷声道:“不叫了,前半辈子叫够了,以后再也不会叫了。” “你说你……” 女人狠狠瞪了男人一眼,没好气的在对方的肚皮上拍了一巴掌,嗔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这模样,都胖成了这样,一大把岁数了,真当自己年轻着呢?还和那些东西动手动脚的,没送掉这条老命已经是万幸了!” 说着,女人忽然“嗤”的一下笑了起来,她满脸的泥水兀自,四五十岁的年纪里早已没了风韵可言,相貌也普通寻常的很,岁月只在她脸上留下了悲苦,然而这展颜一笑的刹那,悲苦之色退去,尽有种说不出的风情,摇头道:“好像你年轻那会儿也不算能打,每次和人家打架,挨打的总是你,都被我骂了多少回窝囊了……” “现在还窝囊?你就说刚刚爷不爷们吧!” 男人嘿嘿的笑了起来,似乎扯到了伤口,疼的又龇牙咧嘴的,连连倒抽冷气,不过眼神倒是明亮,随即狠狠一把从自己脖子上扯下一颗狼牙吊坠,挥手将那吊坠扔在一旁,看都不看一眼,脏兮兮的手揉了揉鼻子,笑道:“老子活了这把年纪,快五十岁的人了,到了今儿个,总算雄起了一把,老子最起码豁出命护住了自己的女人,谁还敢说老子窝囊?” 女人看了那吊坠一眼,轻声道:“你还记着那个女人呢?” “我连她长什么样都忘了。” 男人摇了摇头,嗤笑道:“她这个人我是没记住的,我只记住了她给我的耻辱!” 说此一顿,男人瞧瞧看了女人一眼,颇怂的小声问道:“咋啦,你还因为这个人吃味儿呢啊?我真不记得这个人了,我今儿个拿我们老卫家祖宗几十代人发誓,那娘们哪怕站我面前死了,我也肯定不会眨一下眼睛的,这世上除了那个臭小子,只有你,能让我给你挡刀……” 女人叹息道:“磕磕绊绊的跟着你过了二十来年,谁还会记得那些事情,我……我只是想惊蛰了。” 男人也随之一下子沉默了下去,幽暗潮湿的林子了,俩人依偎着,眼神皆有些缥缈…… …… 这是梦! 这只是梦而已!! 我心里不断的提醒着自己,可……见到熟悉的两个人,理智却是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无穷无尽的担忧与思念,情绪最终冲垮了一切,我几乎是一步冲了出去,大叫道:“爸!妈!” 可惜,我并未扑到那两个人身边,更没来得及再嗅一嗅他们身上熟悉的气息。 当我冲到他们近前的时候,整个人好似撞在了一个既有弹性的屏障上,随即,屏障被我一下子撞破…… 下一刻,我冲入了一片冰天雪地中。 呜啦啦…… 冷风挟裹着凄厉的哀嚎声在原野上呼啸,席卷起雪沫子,整个天地都陷在白蒙蒙当中。 厚厚的积雪,几乎吞没了我半条腿。 透过雾蒙蒙的雪雾,隐约之间,我看见前方不远处正有两个小小的黑点儿。 迟疑了一下,我一步步朝那两个黑点走了过去。 那是倒在雪地中的两个人,正在雪地里紧紧的相拥着…… 两个人,正是我的父母!! 他们的体力明显已经没办法支撑着他们走出这片白茫茫的雪原了,我爸的翻毛皮靴子已经破掉了,露出了脚趾,脚趾冻得青黑,已经冻坏了,他和我妈胸膛急剧起伏着,二人口鼻中喷出的白气交汇在一起,却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只看见我爸的嘴唇在不断的蠕动着,靠近了,才隐约看清了他在说什么。 “邢伟……邢伟……狼子野心……害我们……家破人亡……” “……” 我妈似乎被我爸的话稍稍唤醒了一些神智,眼睛微微睁开了一些,轻轻推了我爸一下,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你不是说……惊蛰,惊蛰是礼官的希望吗?帮他,一定要帮他,找到地灵珠,接续……接续天官断掉的路……他才能活下去!” 我爸像是被这一句话刺激出了生命的潜能,精神猛地大振,竟挣扎着从雪地里爬了起来,拉拉扯扯的,费尽力气总算把我妈从雪地里扯了起来,剧烈的喘息喷出的白雾朦胧了他的模样,只听见他咬牙切齿的说:“对,对,接续……礼官断掉的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原来礼官不是只需要一颗地灵珠,我……我要给我儿子续上断掉的路,不然……未来,未来……他一定会有危险!” 说完,他竟就这般提着气力扶着我妈一步步的朝前走去。 我紧追着他们,呼唤着,可惜没有回应,伸手想要搀扶他们,却像彼此根本不在一个次元里,根本摸不到他们。 于是,我只能紧紧的跟着他们,看着他们彼此搀扶着,在雪地里跌倒、然后又爬起,挣扎着一直往前走,我唯一记住的就是……我父亲那像是在朝圣一样的坚定眼神。 我跟着他们走了太久太久,天黑了,太阳又升起…… 清晨的时候,一小片屋舍落入眼帘。 那里有不少的牧民。 其中一人身材格外高大,那模样我是熟悉的,赫然正是白根!!! …… 至此,我原本近乎崩溃的内心一下清醒了过来!! 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做这么古怪的梦!! 两个梦境地点,都是现实里与我有过交集的。 一个是在我老家那里,应该是我爸妈被水王爷他们追杀时的情景。 另一个就是在白根的牧区里,白根曾经接触过我爸妈,给予过他们一些帮助,我爸还提醒过他,让他们赶紧离开牧区,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两个梦境,都是我曾经接触过的与我爸妈有关的线索。 难道说……这是我潜意识里对于他们的一些遭遇和经历的想象吗? 可……我爸妈如此相偎相依彼此搀扶的模样,我从小到大都没见过!! 二人的感情早就在二十多年的婚姻生活里打磨成了亲情,每天都是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在吵架,可总也吵不散,打不散…… 不是我缺乏想象力,在我的记忆里,二人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样的模样,如果只是我潜意识的想象的话,那也应该是夫妻二人一边吵架,一边过日子的模样!! 那么……如果这些不是来自于我的潜意识深处,又是来源于哪里呢? 还是说,这真的就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这些事情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境里? 我开始察觉到了不对劲,可,亲眼所见了这一切后,内心却怎么也平静不了,好像有一把熊熊的烈火在燃烧,那是强烈的恨意。 恨意,正是针对邢伟和水王爷的!! 看过这一切之后,我的恨意比从前更加的强烈。 所谓内心的弱点,其本质就是无法阻挡的,每个人都很清楚自己内心里真正柔软的地方是哪里,自己真正的弱点是哪里,但当敌人准确的找到并作出针对后,依旧会不可避免的陷入疯魔。 这,就是弱点!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一道冷喝忽然在我耳边炸响,是个我从未接触过的陌生声音:“逼逼叨,逼逼叨的,大半夜的在这逼逼叨什么呢?烦不烦人?滚!!” 伴随着冷喝声,我的梦境一下子被撕裂,下一刻,我陡然清醒过来,一下子坐了起来。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嘶吼咆哮!! …… (第二更) 第0854章 皮影戏 发出咆哮声的……正是胡大!! 院子里的灯这阵子是从来都不熄的,借着外面的灯光,我能看到胡大人立而起,巨大的身躯遮蔽了窗口,以至于整个屋子都沉寂在黑暗里。 一阵“啪嗒啪嗒”的诡异声响传来,如同有人在我们身边拍手一样。 只是,屋舍里哪有人? 反倒是门缝里不知何时探入了一块类似于白布一样的东西,在黑暗中看的格外清楚,那东西正在来回摆动,抽打在门上,发出一阵阵脆响声,时而被抽出去一截儿,时而又窜进来一截儿,正在与胡大进行拉锯战。 不过,在胡大的吼声惊动了我们几人的时候,那条白布一样的东西也受了惊,不再挣扎,一下子被胡大拖到了门外。 嘭! 门外传来了巨响,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胡大抡起爪子猛地拍在了地上,而后又是一声愤怒的嘶吼。 炕上沉睡的几人纷纷醒来,从枕头底下摸出家伙就往外冲,我因为那个诡异的清醒梦的原因,算是头一个醒来的,此时的反应速度自然也是最快的,提上天官刃就冲了出去。 开门后,我总算看清了那试图摸进我们房间里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白布,而是……一张皮!! 人皮!!! 门头上昏黄的灯光下,那张人皮泛着诡异的蜡黄色,真被胡大压在爪子地下,不停的挣扎着,待我出来的时候,胡大已经压制不住了,那张人皮“哧溜”一下蹿了出去,朝着院子里“吱吱”怪叫的几个狐狸扑了过去,如同一只张开四肢、正从高处飞扑而下的鼯鼠! 它的目标,赫然是离得最近的一只红色的狐狸。 这只狐狸自是胡家的子弟之一,约莫有半人高左右,通体火红,极有灵性,道行不算高,约莫只有胎息这个层面,晚上我在给它送吃的的时候,它还学着古人的模样冲着我打躬作揖,算得上是个可爱的家伙。 此时,被那张人皮针对,这火红的狐狸也不示弱,冲着那人皮不停的龇牙咧嘴,低声嘶吼。 我正紧追着那人皮,见此心里一突,连忙喝道:“让开,你不是对手!!” 与此同时,我手掐剑诀,直指前方那人皮,一连串的符箓“哗啦啦”的朝着那人皮飞去。 只是,那火红的狐狸是个暴躁的主,浑然不肯听我的提醒,未曾做出闪避,使得我以飞符之术打出的符箓慢了半拍,眼睁睁的看着那火红的狐狸一跃而起,与那人皮撞在一起。 那一刹那,这个胡家子弟的爪子上竟泛起了蒙蒙的妖气,在半空中以利爪不停的抓挠那张人皮,只是,它的妖气却不能伤这人皮半分,反倒是锋利的爪子在那人皮上留下了几条极其深刻的划痕。 糟糕,似乎法术对这人皮无用! 我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随后,那人皮一下子把火红的狐狸包裹了进去,“噗通”一下落在地上,圆滚滚的,如同一个装满了东西的口袋,我打出的符箓一溜儿的轰在那口袋上。 一时间,雷光闪烁,火球爆裂…… 然而,那口袋浑然无事! 如我所料,法术、符箓等对这人皮确实完全无用! 那狐狸被包裹进去后,起初的时候在剧烈的挣扎,能看见人皮在不停的变换形状,但这个过程连两秒钟都不足,很快狐狸就没了动静。 人皮一下子鼓荡了起来,呈现出一个人的形状,似乎正把那胡家子弟往人皮里套,如同再给对方穿衣服似得…… 发生的太快了! 待我赶到的时候,胡家子弟的四肢已经被套在了人皮的四肢里…… 我一把扯住那人皮,试图将之从胡家子弟的身上扯下来,可对方皮囊上湿漉漉的,粘滑的很,我仅仅是抓了一把而已,对方猛地向前一蹿,便从我手下挣脱了出去,在地上翻滚的几圈后,那胡家的子弟俨然已经被彻底套上了人皮…… 这时,对方肢体扭曲将近的一点点从地上爬了起来,那姿态与动作,和皮影戏很是相似,待对方转过身来后,我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眼前站着的,已然是个和那只火红色狐狸一般高低的人,至于那张面孔……我印象太深刻了,正是杜鹃! 应该说,这张人皮,就是杜鹃身上剥下来的那张皮!! 它并没有毁于火灾当中,而是出现在了这里! 火红的狐狸被套在人皮里做了填充,人皮一下子变得充实了起来,看起来已经有了人的模样,确确实实是杜鹃无疑,只是……终究是一张皮,少了几分活气儿,那填充起来的五官怎么看都诡异、别扭! 一个胡家的子弟成了人皮的人质,我脚步一滞,一时不知该如何取舍了。 那个一直拎着扫把在扫院子的老狐狸这时候忽然仰头怪叫了几声,大抵是他们胡家弟子的沟通方式,我是听不懂的,不知这老狐狸说了什么。 老狐狸的叫声刚刚落下,身后就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 正是那胡大!! 胡大像是被彻底激怒了,眼睛在充血,庞大的身躯以排山倒海之势冲了上去…… 至于那人皮,裹挟了一个胡家子弟后,动作僵硬,如何能躲得开?只见胡大人立而起,巨大的爪子一下子趴在人皮上! 啪嚓一声,无论是人皮也好,还是那个胡家子弟也罢,都被这一爪子拍在了地上,声音如同拍烂西瓜一样,血肉一下子从那人皮下面喷溅了出来…… 那个灵性的胡家子弟……竟就这么被拍死了! 我离得太近了,崩出来的骨头碎片都打在我脸上,一颗沾着血迹的狐狸脑袋骨碌碌的滚在我面前…… 而那人皮,竟然在一起从胡大爪子底下钻了出来,试图从这里逃走。 那拎着扫把的老狐狸怪叫了一声,一个闪烁拦在其面前,扫把向前一扫,“嘭”的一下子,直接把人皮给扫了回来!! 此刻,我已然杀到。 那人皮逃跑不成,又故技重施,整个的展开,转而直接朝着我包裹了上来。 我已经知道,法术、道术等对这东西无效,自然不会使用这等手段,只是唤醒了天官刃,在冷笑中猛地挥刀出去。 百辟刀锋利无匹,可不是那只红色狐狸的爪子,在劈砍到人皮上的刹那,“嗤啦”一声,直接在人皮中间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从脖颈位置到下身,几乎快要将人皮从中剖成两半…… 随即,我一步向前,从剖开的口子里穿了过去,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对方,转身再次一把抓向对方。 这一次,我是直接扯住了连着头皮的头发!! 人皮没办法挣脱了,反之给我来了一出打蛇随棍上,人皮“哗啦啦”的抖动着,竟是直接朝着我的胳膊上攀附了上来! “哥!” 身后传来无双的大喝声。 我和无双配合的太久了,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没给这人皮缠在我的手臂上的机会,抓着头发的手松开,用百辟刀一下子挑住这东西,猛地向后一甩。 人皮被甩飞出去,同一时间,一人凌空跃起,手中陌刀以劈山之势劈在人皮上。 轰!! 陌刀沉沉砸地的瞬间,石板爆裂,至于那人皮,直接被剁成了两片。 “给我死!!” 无双双目如电,手上的动作浑然不停,再次抡起了陌刀,照着这人皮再度劈砍了下去…… …… (第三更) 第0855章 第十一张卡片 陌刀翻飞,刀光森寒。 很难想象,几十斤重的陌刀,竟有人能耍的如此利索,挥刀速度大抵比一些使用刀剑的大师出刀速度都要快。 “铿铿”的响声不绝于耳。 弹指之后,那张人皮几乎被彻底剁碎了。 即便是如此,碎掉的人皮依旧在地上不停的蠕动着…… 无双下手可谓是极其狠辣的,一张人皮……被剁的最大的不超过巴掌大,最小的,约莫是碎沫子了,如此细碎的东西同时如同起来,像是虫子一样,场面说不出的渗人…… “这……” 老白狠狠揉搓了几下自己的脸,之后看向了我:“怎么办?你想个法子把它给埋了?” “埋不掉!” 我摇了摇头,一番交手后,已经摸清楚了一些脉络,面无表情的说道:“礼官可以埋活人,也可以埋死人,可以平怨魂、葬厉鬼、镇群魔,可唯独……不能对付邪术,这东西……应该就是某种我们闻所未闻的邪术产物,埋不掉的。” 老白嘴角抽了抽:“那怎么办?就这么不管了?让它就这么满院子爬来爬去?这万一钻被窝里可咋整……” 这人的脑洞怎么会这么清奇脱俗! 我都无语了,啥事儿一到他面前就会变得极其的奇葩,略一思索,便说道:“烧吧!” 鹞子哥疑道:“能好使吗?我看你之前都打出了火符,对它根本不起作用呀!” “是这么回事,可火球只是爆开瞬间产生了高温,随即消失,奈何不了它也正常,不过到底是血肉之躯,刀都能劈的开,我就不信不能真烧不掉它!” 我冲着无双说道:“从咱们车里抽一些汽油来,泼在上面!” 无双应了,拉上老白二人出去忙活去了,不多时就抽了汽油来,依言泼在这碎掉的人皮上后,我从身上抽出了一张备用的火符,看了那满地蠕动的碎皮一言,低声道:“你的仇有人记下了,会给你讨个公道,安息吧!” 语落,火符打出,汽油被随之点燃! 起初的时候,那些人皮在火焰中兀自蠕动着,好似浑然不受影响似得,可高温持续的时间久了,就开始出现变化了,被烧得纷纷卷了起来,好似鱿鱼卷似得,发出“滋滋”的声音,同时还伴着诡异的凄厉叫声。 至此,这难缠的人皮总算是化解掉了。 另一头,那老狐狸已经提着扫帚面无表情的开始扫地上的血腥,另一个小狐狸拿着簸箕在往里盛,胡大呆呆的坐在地上的那团血迹前,也不知在想什么…… 一个胡家的子弟就这么死在了这儿,我们总不能不闻不问。 叹息一声,我朝那老狐狸走了过去,轻声道:“对不住了,到底是我出手的动作慢了一步,没能救下它,节哀!” 老狐狸的动作一滞,脸上常常的胡须颤动了几下,挤出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神情,竟口吐人言:“何必如此呢,你我都清楚,此事怪不得你,你提醒的很及时,若它肯听你的,退让到一边,别让那人皮裹住,你的飞符紧接着就打在那人皮上,虽说无法干掉那东西,但终归会影响对方一些,拖延片刻,随即你便能赶到,以你的本事,除掉那人皮……不难! 它……它是死在了自己的骄狂上呀! 出门之前,老祖宗就说过,它刚刚修成了些许微末道行,却狂傲骄横的不可一世,却不知天大地大,能降服了它的多了去了,这趟出来,便是要让它见识见识外面有多少高手,也好让它收敛一些,谁知道,第一次出来,它就把自己给交代了……” 说此一顿,老狐狸瞪了旁边的胡大一眼,喝道:“我已经说了,被那人皮裹上的时候,它就已经死了,你不过是做了该做的而已,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做什么?” 胡大一个激灵,随即指着天空怪叫了起来:“胡……大!飞!飞!” 老狐狸蹙了蹙眉。 我却忽然明白胡大在说什么:“你傍晚的时候跟我们说,天上好像飞过去什么东西,难道说……傍晚的时候,天上盘旋徘徊的就是这张人皮吗?” “胡……大!” 胡大迷糊了,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一时间,连我也弄不清楚它到底要表达什么。 “别问了,你问也是问不清楚的。” 老狐狸叹息道:“这孩子打小就不太灵光,明明道行已经到了可以口吐人言的地步,却偏偏就会说那么两个字儿,莫说是你,就算是我们都听不懂的!” 说着,老狐狸把扫把递给了旁边的一只狐狸,无奈的摇了摇头:“院子里这么大的动静,也不知道是不是惊吓到了太奶,你们都在这里守着,我去看看太奶去,可别给太奶吓出个好歹来,那样的话老祖宗怕是饶不了我,非得给我打出青屎来不可,末了还要补上一句,棍棒底下出孝子,唉,活了这把岁数了,怕是得有三四百岁了吧?都已经子孙满堂了,还是整天动不动就当着子孙的面儿被家长教训,面子都丢光了,命苦哟……” 老狐狸一边絮絮叨叨着,一边摇摇晃晃的朝胡太奶那屋走了去…… 张歆雅捂着道:“这到底是胡仙家里的哪一家呀,这么有……” 看了眼满院子的大小狐狸,她生生把不好听的给咽了回去,憋出了三个字儿:“有特色!” 见院子里的胡家子弟们悲戚,我们不在多说这些,鹞子哥凑到我跟前,低声问我:“这回……还是那邢伟的幺蛾子么?” “应该不是他!” 我说道:“我集中了所有力量给他来的那一记五星神咒比我想的效果要好,虽然不知道他现在藏哪儿了,不过可以肯定,十天半个月的,他必定是没法子出来行动了,这人皮诡异,应该是一种极其高明的邪术,凭他的本事还折腾不出来,如无意外,这应该是他一直在祭祀的那个东西对咱们下手了,就是不知道这里头有没有什么暗藏的阴谋诡计,这张人皮虽然诡异,但差点意思,想拿下咱们几个是痴人说梦,哪怕是胡大没发现,它果真钻进屋里来,也难给咱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具体是个什么目的,现在还有些吃不准。” 我莫名想到了那个诡异的梦境,以及那一声冷喝…… 难不成,这人皮的到来和这个有所关联? 我越想越觉得可能,只是,终究只是一个梦境而已,就目下的情况来看,好像很难对我造成什么可怕的影响。 说这话的工夫,我们已经已经陆陆续续的回了屋子。 因为之前事出突然,谁也来不及去开灯,所以屋子里是黑洞洞的,我只能率先去开灯,然而走到开关近前的时候,脚下却忽然踩到个什么东西,在地上都擦了一截儿,发出“嗤啦”一声。 下一刻,我打开了灯,抬起脚一看,提着天官刃的手明显是哆嗦了一下。 只见,一张金质卡片,正静静停留在我脚下…… …… (第四更) 第0856章 专家 众人的注意力已全然被地上的卡片吸引,浑然未看见我凝重的神色。 “难道是这些卡片在作妖吗?不是被风铃给镇着呢么……” 张歆雅咕哝着弯下腰从我脚边捡起了那张卡片,没去看卡片背面的神秘文字,反正看了也看不懂,直接将卡片翻转过来,然后……她沉默了下来。 只是,拿着那张卡片的手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老白贴上去看了一眼,失声道:“我……卧槽!!一张全新的卡片,根本不是咱们手里十张卡片里的! 这……这……这上面是一只眼睛吗? 嘶,这眼睛咋看着这么邪性呢,盯得老子浑身发毛!!” 鹞子哥补充道:“像……野兽的眼睛!嗯,还是那种具有极强的攻击性的野兽,仅仅是铭刻在金子一幅图案而已,可实在是太形象了,连我都被盯得有点害怕……” 几人惊惧也好,惊疑不定也好…… 我都看在眼里,可我本身却并没有特别意外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我其实早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结果了——一张新的卡片,落到我们手里的第十一张卡片。 许久,几人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无双皱眉道:“这到底是什么时候进了咱们这屋子的,是那张人皮送来的吗?” “没错!” 我回顾着胡大从门外扯着那张人皮时,那张人皮半截子顺着门缝探进来,在门上来回拍打的场景,轻声道:“难怪会莫名其妙有一张人皮摸上门来,原来它根本就不是来袭击我们的,它……就是给我们送这张卡片的!! 嘿,准确的说,其实从咱们进入凶杀现场的时候,就被邢伟祭祀的那个东西给盯上了,那里有尸禳留下的东西,是献给那玩意的祭品,还残存着一些污秽,当时我就说,进入那里的人有可能被那玩意盯上,还特意提醒过胡太奶找的那人,担心对方会对进入凶杀现场的警员下手,没成想,这是没盯上那些人,反而盯上咱们几个了!” 张歆雅疑道:“可是……按照咱们之前的推论来看的话,那玩意是通过满足人的欲望,来一步步拉人万劫不复的,这张卡片的眼睛……有代表着什么呢?它到底在针对咱们的什么?” “仇恨,无边无际的仇恨!” 我以极肯定的口吻淡淡说道:“你们把前面的三套牌分别命名为剥皮人、饕餮等,那么这张牌,我给它命名为……复仇者!!” 张歆雅跟见鬼似得看着我,大概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如此肯定的给这张牌下这样的定义。 我咧嘴笑道:“因为这张牌就是送给我的,或者说,祭祀背后的那个东西,已经和我接触过了,我已经体会过它的手段了……” 鹞子哥被我笑的有些生气了,怒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嬉皮笑脸的做什么,那个东西手段极其诡异,防不胜防,你怎么能笑得出来呢?你现在已经处于一种非常危险的状态了,快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到了这一步,该明白的我都明白了,我的梦境以及人皮之间,这都是有联系的!! 凶杀现场,我去过!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被接受祭祀的那个东西盯上了! 胡大在天上隐约看到的东西,并不是什么飞机,就是那张人皮,对方那个时候就已经在我们这里盘旋了,后面的事情不必说,那张人皮把这张卡片送给了我,那个稀奇古怪的梦境,就是因为这张卡片而出现的! 至于为什么我会被诡异的力量拉进那个梦境里,我觉得可能和这卡片后面的文字有关,如我们最早所猜测的那样,这些文字绝对是有力量的! 而接受祭祀的那个东西,它的能力……怎么说呢,有点和我们熟知的梦魇有关系,在交织的梦境里不断放大人的欲望,最终让人处于失控的状态,这个时候,人基本上就已经成为那个东西的傀儡了。 这只是我的情况。 至于已经死去的杜鹃他们几个,他们的欲望,在现实里是直接被实现了,并不单纯的是被梦境所勾动,按照我和那个东西的接触,它根本就不是什么阿拉丁神灯,没有帮人实现愿望的能力,它只是在引导蛊惑欲望而已,真正帮几个死者实现愿望的,应该就是邢伟!! 欲望是无休无止的,一个小欲望邢伟帮他们实现了,他们就会产生更大的欲望,然后……那个东西就会一直鼓动,直到,几个死者彻底失控!! 甚至,我觉得在那些人的欲望被放大到最大的时候,那个接受祭祀的东西即便是要控制那些人,也需要邢伟从旁辅助,这就是为什么杜鹃自杀的时候,邢伟就徘徊在自杀现场不远的地方,他在辅助那个东西。 综合这一切来看,那个东西的能力其实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妖邪,也可以说,对方现在正处在一种奇怪的状态里,并不强大,做这一系列的祭祀,就是进一步的解脱和壮大自己!! 由这些来看的话,张歆雅对于那些成套的金色卡片的猜测是对的,每一套卡片都有三张,三张卡片是有关联的,也可以理解为是一种递进关系,当欲望膨胀到一个程度的时候,就会收到另一张卡片,这大概是施法的一种过程!! 而我在做那个古怪的梦的时候,看着我父母的凄惨遭遇,心底里弥漫出的就是无休无止的仇恨,恨不得干掉所有曾伤害我父母之人的极端仇恨。 所以,送给我的这张牌,叫它复仇者,一点没错! “如果我的仇恨继续壮大,估计,很快我就会收到第二张牌了,也不知道第二张牌的古怪文字会让我陷入怎样的状态。” 我笑了笑,说道:“而且,我很好奇,这个邪祟……到底该如何来满足我这个阶段的仇恨,同时撩拨着我的仇恨继续膨胀下去!” “哎呀呀,要了命了,这有什么期待的呀!” 老白气得跳脚,急得不停的搓着双手,道:“既然你已经识破了这里面的门道,能避免吗?” “弱点之所以是弱点,就是因为无论什么时间,何种方式,只要打到,你就会跪下,这才叫弱点。” 我面无表情的说道:“没人能对抗这样的力量,就像是阳谋一样,你难道看不到对方的目的吗?可你就是拒绝不了!比方说那杜鹃,她活了那么大的岁数,难道不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的道理吗?凭空而来的钱,她难道不知道不能拿吗?她都知道,可为了她儿子所谓的爱情,她必须拿,拿了以后还想拿更多,继续改善自己的生活,这就是她那套牌第二张的意义,那个时候,她尝到甜头,已经不可理喻了,直到……成了剥皮人,亲手剥掉了自己的皮!! 这样的道理,你难道不懂的吗? 谁不知道赌博危害巨大?可谁又戒掉了? 这就是一样的道理,弱点就是弱点,无论你如何清醒,如何避免,当对方找到的时候,你依然会完蛋,这就是欲望和弱点!” “有道理!” 鹞子哥皱眉道:“那么……它为什么会盯上你呢?似乎对它现在的状态而言,你这块骨头很难啃吧?还有它第一次蛊惑你的仇恨的时候,被一声断喝打断,那断喝是……” 我看向了风铃,这还用说吗?除了风铃,我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可惜,茳姚和阴奴在风铃里就是个小透明,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敢去探寻。 不过,鹞子哥说的确实是个问题。 我有些不太确定的说道:“大概是……我的仇恨极其强烈,它难以拒绝?这也是它的欲望弱点,一样的道理?还有一种可能,邢伟列出来的几个生辰八字里,有一个出生月份和日子跟我一样,也许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在内,我不太肯定。” “那现在怎么办?” 老白急惶惶的说道:“不行,不能就这么放任下去,我去烧了这东西。” 说完,他抢过那卡片,仿佛怕我不同意似得,掉头就冲了出去。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实际上心里却很清楚,那东西虽说质地是金子,但涉及到了古怪的文字和力量,未必就能烧得掉。 果不其然,老白一会儿就垂头丧气的回来了…… 不过,他并没有放弃,从我这里拿了符箓,直接包裹住了那金质的卡片,然后拉上张歆雅和鹞子哥,说非得把这东西送走。 一行人“呜啦啦”的离开了。 无双和小稚没走,俩人眼巴巴的看着我,好像怕我下一秒就化作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似得。 “我没事!我毕竟是个修行之人,没那么好对付!” 我没好气的在这俩人脑门上削了一巴掌,佯装怒道:“别管了,睡觉!!” 说完,我倒头就钻进了被窝里。 这俩人却跟神经了似得,死活不肯睡,尤其是无双,怀中抱着陌刀,在我身边整整坐了一整夜,眼中杀机毕露,搞的我哭笑不得之余,心头又有些感动…… 鹞子哥他们三人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总之,第二天大天亮的时候才回来…… 折腾一夜,几人终于困顿了,但仍旧担心我,轮流盯着我,我好说歹说都没用,生怕他们一睡了我就提上刀去把邢伟千刀万剐了…… 我见劝说不了,只能由着几人来了。 约莫中午的时候,早上离开的胡太奶回来了,风尘仆仆的,不过脸上洋溢着笑容,进门便说:“好了,几个娃娃,我这个老婆子也算是幸不辱命了,帮你们找到了你们要找的学者!” …… (第五更,今天没了……) 第0857章 牵桥搭线 胡太奶寻来的专家叫侯文彬,是绥化那头搞古文字研究的一位学者,她是通过一些官面儿上的关系和渠道联系上这位学者的,对方的回应也很是热络,如今人已经在胡太奶那头的屋子里等着了。 我当即带上两张卡片过去拜访这位学者,一个很温和、有些清瘦的男人,四十岁上下,带着镜片极厚的眼镜,不过好像是个远视眼,那镜片底下的眼镜显得格外的大,都有些违和。 简单打过招呼、寒暄几句后,我直入正题,将杜鹃那套金色卡片里的第一张放在侯文彬面前,按照张歆雅的分析,这套卡片可能蕴含着比其他卡片更重要的信息,如果能破译卡片背面的神秘字符的话,兴许整个事情的脉络一下子就会清晰明了起来。 侯文彬先是大致扫了那卡片一眼,接着眉头就紧皱起来,半响不说话。 老白等不下去了,就问道:“那个……侯先生哈,我们哥几个呢,都是大老粗,对这个也不是特了解,有人说这些字儿看着有一眼,瞅着跟满语、蒙古语有点像,说这是一种通古斯文字,您瞧着呢?” 侯文彬这才一下子醒悟过来,嘀咕道:“居然还真的有这样的文字,怪了……” 随即,他扭头看向老白,笑着说道:“这位同志,我得纠正你一下,你应该说通古斯语,而不是通古斯文字,语言和文字是两个概念,这在我们专业领域来看是非常重要的。 为什么我一定要强调这个? 这是因为绝大多数的通古斯语都是没有文字的,至少,就我们目前的考古发现和文献记载来看是这样的,有文字的仅是满文、女真文等等很少的几种,而这几种呢,大都是属于满语分支的。 至于再往前面的一些通古斯语,应该是全无文字的,比方说历史上赫赫有名的高句丽,一个曾经和隋唐两大帝国几度交手的东北地区大国,他们的语言高句丽语也是属于古通古斯语的,可他们官方所使用的文字却依旧是汉字,由此可见,他们大概率是没有演变出属于自己的文字的,当然,也有人认为,他们是有自己的文字的,只不过在被唐朝攻灭后,这种文字的消失了。在这方面,我是更倾向于前者的,毕竟高句丽的墓葬目前已经在东北地区发现了不少,其中不乏规模很大的,可里面依旧没有任何有关于高句丽文字的发现,其实已经侧面证明他们是没有文字的了。 你想想啊,通古斯是个庞大而流传极其复杂的族群,高句丽是他们这个族群里诞生过的最强大帝国之一,依旧没衍生出属于自己的文字,更不要说其他名不见经传的小族群了。 不过,近几年来呢,有一种说法甚嚣尘上,大致就是说,在最最最早期的时候,东北以及朝鲜半岛上,存在着数量庞大的通古斯部落,星罗棋布,这些远古部落里,曾经诞生过一部分最早期的文字。 不,那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是系统的文字,可能只是文字的雏形,一些符号,这些符号最早的作用就是用在祭祀上的…… 而这些符号呢,是后来女真族文字的源头!! 你们应该知道,女真族本就是通古斯人之一,他们的先人在白山黑水之间的活动踪迹最早可以追溯到先秦时期,等到大概十二世纪金人立国才有了自己的文字,那么……这些文字难道真的是凭空捏造出来的?很多人认为应该是有个演变过程的,于是,有人就觉得,女真文的源头,就是古通古斯部落祭祀用的那些符号!!” 洋洋洒洒的听侯文彬说了这么一大通,老白有点傻眼,他本是想拿这些文字开个话头,然后再询问有关于那种奇怪剥皮风俗的事情,谁知道……侯文彬竟然渐入佳境了,一时间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两只小眼睛瞪得跟王八似得,圆溜溜的,竟莫名的有点可爱…… 对于卡片后面这些文字符号我们其实是没抱什么希望的,毕竟……那几个自杀视频里就已经出现了与这些文字符号同一个体系的符号,以天盟的关系都找不着懂的人,在这偏远的地方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我听侯文彬这语气,好像是有戏啊! 于是就试探性的问道:“所以呢……” “我怀疑,你们现在手里的这些卡片——极有可能就是古通古斯部落里使用的那种祭祀符号!!” 侯文彬摩挲着下巴说道:“我稍稍懂一点女真文,但不是很多,你也知道,女真文的研究一直是个短板,主要是这方面的考古发现太少了,让我们这些研究古文字的也实在没太好的法子。我现在大致能瞧得出,这些卡片上面的文字有些女真文的影子,但从这些符号到女真文一定经过了好几代的演变,已经没办法从女真语推测这些文字的意思了!” 我心下一阵失望,心想那你说个嘚儿,一时也没了和这厮唠这个的心思,又直接问道:“那有关于那种奇怪的剥皮仪式的讲究呢?您又知道多少。” 侯文彬说,他不知道!!! 被上了半天课的老白终于忍无可忍,插口道:“字儿您也不认识,那种仪式讲究您也不知道,那您来干嘛来了?” 侯文彬被呛得连连咳嗽,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颇为尴尬的说道:“我就是听说了有这么些东西,就有些好奇,所以来瞧瞧…… 那个……我刚刚也说过了嘛,关于古通古斯族群那种祭祀的奇特符号是女真文始祖的猜测,这并不是空穴来风的,而是近些年来出现了不少上面有这种符号的物件,只不过,这些物件都不是国家保存的,怎么说呢,东北这头以前是化外之地,没人重视,自从满人龙兴于此后,这头才彻底进入了人们的视野,只不过满人对他们的龙兴之地保护极好,那个时候大抵是很少有人打这边的主意的,不过自从清朝灭了以后呢,这边就乱了,盗墓之风特别盛行,民间的土夫子在盗掘,日本人来了也在盗掘,甚至就连看守陵墓的同样在盗掘,于是,满清贵族的墓葬被挖光了,高句丽等国家贵族的墓葬也跟着遭殃了,以前那些古通古斯族群留下的墓葬、遗迹什么也被挨个的光顾,东西全没了,有这种祭祀符号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在民间的,私底下收藏的、黑市上的,我知道有这些东西,可……实在是没见过呀,有本事的人都去大城市发展了,我们这些没本事留下来,一没渠道、二没财力,只能干瞪眼!!” 我黑着一张脸看着他。 侯文彬随即就说道:“不过,我也不是来白噌的,现在我看过了,也大致给你们确认了方向,我虽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可这方面的专家我认识啊!!其中有一位,那绝对是专家里的专家,早些年刻意来东北这头做过研究,我跟着他学习了一段时间,我回头就把这人的联系方式给你们,你就说绥化小侯介绍的,他应该会给一点面子。 无论是那种剥皮仪式也好,还是这些文字也罢,想来都是一个体系的,估摸着他那里你们都能有答案!” 我们几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不少。 随即,侯文彬一边搓着手,一边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们这些铭文……量大,而且,历史足够悠久,学术研究的价值实在是太高了,不知道……” “现在还不行!” 我考虑了一下他的要求,摇头说道:“不过,您把您的联系方式留下吧,回头等我们这边解决了我们的问题以后,我可以拓印一份给您,让您自己做研究!” 侯文彬立即大喜过往,欢天喜地的给我们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离开了。 只是,拿到这个电话号码后,我手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这个号码实在是太熟悉了啊! 谁曾想,我们转了一圈的去找专家,专家……竟然就在我们身边! 这个电话号码……赫然就是钱光启的!! 鬼才知道,钱光启竟然是一个通古斯语的专家!!! “老天爷,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呀!” 我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涩声道:“我都发了誓,这辈子绝对不会再主动和这主联系,公家人啊……保不齐咱哥几个就得掉泥坑里,谁知道转来转去的,最后事情还是转进了这个人的手里,这要是欠了他的人情,我怕咱哥几个拿命都还不起啊……” …… (对不住了,昨天断了一天,没办法,这段涉及到了东北地区的通古斯族群,一个历史基本上都被淹没的民族,虽然开书前已经收集了很多资料,可临到写的时候,还是不够,偏偏万能的度娘在这方面资料完全是空白,查不到,于是……这两天就在图书馆泡着了,需要的资料捋的差不多了,明天开始可以维持正常更新了) 第0858章 古老的部落 不管内心里是多么的纠结,送走侯文彬后,我还是老老实实的拨通了钱光启的电话,再怎么说,钱光启总是要比我们现在所面对的这个邪祟好打交道一些,捱过了眼下的难题再说。 钱光启接电话的速度极快,让我怀疑他正在玩手机,而且听起来的心情不错,总归不像上次一样,心里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去来一次不拴绳子的蹦极,先是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卫小兄弟?”,我这边嗯了一声后,他立刻呵呵笑了起来:“这可真是稀罕人,上回见面时候,我看你那表情,甚至都觉得你这辈子都不会打这个号码呢,正想着什么时候厚着脸皮去真武祠叨扰一番呢。” “如果不是遇到事情正巧撞在了你手里,这辈子我肯定不会主动联系你的。” 我暗自腹诽了一句,随即苦笑道:“钱教授,您就不要拿我开玩笑了,我这回找您啊,确确实实是有个事情要请教您的,我这儿听说……您似乎对古通古斯族群的风俗习惯以及语言文字很是了解?” “略有涉猎,略有涉猎!” 钱光启笑呵呵的谦虚了一句,紧接着又来了一句:“就这方面的研究来看,大概全国比我强的不会有第二个人了吧?” 你直接说你就是最叼的那个不就成了么!上回接触咋没发现这人居然也是个浓眉大眼儿的呢? 我隐隐觉得自己额头上的血管在跳个不停,不与对方扯淡,直接说道:“我这里有一批古通古斯族群留下的符号,有没有兴趣聊聊?” 钱光启一下子沉默了下去,片刻后,说道:“打视频吧,我来看看。” 果然,对付这帮学者,就得直接上干货! 我暗笑一声,挂断电话,直接换成视频通话。 钱光启看样子似乎是正陪着家人在休假,视频里的他正穿着一条短裤躺在沙滩上与一个小女孩儿逗趣儿,应该是他女儿,略带歉意的对我说了句“稍等”后,转头把女儿交给了自己的妻子,起身行色匆匆的去了一个类似于休息室的地方,这才说道:“好了,给我看看你们发现的那些祭祀符号吧。” 此时,我已经回到了我们那间屋子,一共十张卡片,一溜儿的放在桌子上,并将背面有文字的地方展示出来。 钱光启只是睨了一眼,便“嘶”的倒吸了一口凉气,惊道:“这么多?而且不是拓本……” 随即,视频当中的他眼神有些变化了,神色不善的问道:“卫小兄弟,这些东西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难不成又是你们从墓葬里盗出来的吗?” 这就是我不愿意和这帮人打交道的原因,一言不合就想把我们往号子里送,太坏了…… 和这位教授打交道不像和侯文彬打交道,没那么多需要遮掩的,当即我原原本本把卡片的来历说了出来,包括那些神神怪怪的事情也没有瞒着,这有助于对方帮我们分析。 钱光启听后松了口气,道:“太珍贵了,这几张卡片如果是盗出来的话,都够得上判死刑了,你不知道,带着这种文字符号的东西确实在民间和黑市出现过一些,但很少,每个上面的铭文不会超过五个,像你手里的这些……每张卡片上少说也有十来个文字符号,多的甚至可能有几十个…… 我敢说,你手里的这批东西,大概是建国以来出现的古通古斯文字符号最多的一批,没有之一! 不,甚至不仅仅是建国以来,而是有史以来!!” 这么珍贵? 我当然知道古物件上带着铭文意味着什么,青铜器上带上铭文,都是论字儿卖的,字越多越贵,价值几乎在随着字数呈几何倍往上走,听钱光启的意思,这些卡片上的文字符号,比青铜器上的铭文还要贵! 可惜,这东西要命啊,不光吃枪子儿,背后还有个邪祟虎视眈眈呢! 我暗叹一声,简单聊了这么一阵子,我已经确认了,钱光启确实认识这些文字,便说道:“等这事儿解决了,这些东西我们统统上交好吧?但是现在,它们还得在我们手里待着! 好了,这些都是后话,你且说说,这些卡片到底是怎么个来历,上面的文字又是在说什么呢?” “你还是不了解这方面的东西有多稀缺,你这上面的文字符号太多了,天底下没人敢说能全认识的,我算是行业里走在最前面的,这些年来陆陆续续接触过许多类似的文字符号,也破译出不少,可……你这上面的文字符号,我只认得不到一半!! 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你这上面记录的……应该是十二神律!” 钱光启说道:“至于这些卡片的话,应该和毫人里一个叫做‘亡人’的古部落有着巨大的联系,甚至……有可能就是属于这个古老部落的重要物品!!” “毫人?” 我一下子没转过弯来,片刻后才反应过来,钱光启说的毫人,应该指的是濊貊,也叫做秽貊,二者同音! 严格意义来说,这并不是游牧民族,在他们的生产生活中,农业占据着主体。 最早的时候,濊和貊是两个部落,濊在东,貊在西,后来合并形成了所谓的秽貊,一些古代的文献上才把他们称之为是毫人,或者是发人,他们活动的区域大概就在朝鲜半岛和松花江中游区域。 至于年代,那就很早了,早在商朝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中原发生变迁时,好几次都受到影响,到处迁徙,延伸出了很多分支,齐桓公算是最过分的,曾直接暴打过这个族群,而在他们众多的分支里,最出名的一支便是扶余了,先后建立了很多国家,什么北扶余、东扶余,高句丽也算是几个扶余国之一,又叫做卒本扶余,至于记录了这个民族历史的国家,那就更多了,日本人,棒子,都详细记录了他们的历史,甚至,现代的一些学者认为,他们……极大概率是日本人的祖先,也就是说,大和族可能就是它们延伸出来的一个分支。 至于钱光启说的这个亡人部,我则完全没听说过!! “这个部落的存在是我在进行众多研究后做出过的一个推测,很大可能,他们就是后来扶余人的先祖!” 钱光启说道:“扶余人又自称自己是‘亡人’,一个很奇怪的称呼,有人说,这可能和他们的数次逃亡有关系,但这太牵强了,我觉得一定有一个源头,这个源头有着非常独特而奇怪的风俗讲究,这才是他们自称亡人的真正原因!! 于是,我做出猜测,在扶余人之前,有一个叫做亡人的部落。 这是一个有着奇特的信仰、非常神秘的部落,你手里这些卡片上记录的,正是他们的法律! 至于我为什么说它叫做十二神律,而不是法律,这也和他们的信仰有关系! 按照我的解读和理解,这个亡人部可能信仰着十二位神灵,这十二位神灵每个神灵都掌握着一种刑罚和戒律,以此来约束部落里的人! 这所谓的十二神律对后来的扶余国也有极为深刻的影响,扶余国是个律法非常严苛的古国,他们的律法我就不多说了,在这里只给你举一个例子,比方说偷盗,一旦偷盗被逮到,惩罚就是赔偿失主十二倍的财物! 当时我在读到这个法律的时候,心里就特别奇怪,为什么一定是十二倍呢? 不管是计算方便也好,还是出于别的原因,人类是倾向于整数倍的,比方说现在的假一赔十等等,很多合同上约定的赔偿也都是整数倍,为什么在扶余国,一定要赔偿失主十二倍呢? 现在答案有了,其实还是亡人部落十二神灵的信仰有关。 你也说了,按照那个什么邢伟的计划来看,其实是要杀十二个人的,也就是说,这样的卡片有十二套,这也从侧面吻合了这一系列的猜测。 你说的那几个死者的死法,和卡片上记录的惩罚方式完全一致,综合这一切来看,我觉得你们最早的猜测应该是对,这确实是一场祭祀行为,只不过,祭祀的不是背后的那个邪物,而是亡人部的十二位神灵。 这个部落大概是有着用犯人来献祭、取悦神灵的传统。 至于那个邪物为什么要给十二位神灵献祭,这我就说不清了! 还有……你说的那个奇怪的剥皮仪式,我之前确实是没听说过,不过,这应该也是亡人部的传统。 刚刚听你说起这个的时候,我倒是有了一些想法,就是关于这个剥皮仪式的,我觉得这可能对你了解这个神秘的亡人部有一些帮助。” 我沉默了一下,道:“您说!” “这可是个大人物呢,一个大人物的传说!” 钱光启笑呵呵的说道:“这位大人物就是……高句丽的开国君主,东明圣王!!” …… (濊貊,读huimo,都是四声) 第0859章 钱光启的请求 和钱光启这种学者聊天,尤其是聊他专业领域内的事情时,最重要的一点素养就是——少说话,多听! 别想着作为一个键盘强者,从网络上翻找了一些资料,就能和一个一生都浸淫在某一个领域的学者坐而论道,那根本不现实,很大概率你连对方在说什么都听不懂。 比如现在,这位东明圣王我就根本没听说过! 所以,我很识趣儿的做一个萌萌哒的倾听者。 钱光启大抵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内容极为冷僻,不用我们发问,自顾自的说着自己的一些猜想。 关于这位东明圣王,相关的史料其实很稀少,学者们在研究这位传说中高句丽的开国君主时,多参考的是韩国那边的史料。 只是,棒子的史料实在是缺乏真实性,一个恨不得把全世界都列入自家版图的撮尔小国,你能指望它的史书有多少真实性?而且他们一直坚定不移的要把高句丽的认作是自己的祖先,浑然不管高句丽跟高丽棒子是两码事,对于这位东明圣王,自然也是大吹特吹,这就让钱光启这些专家很是为难了,经过多年的分析与考据,撇开里面那些恨不得打穿全宇宙的吹嘘外,钱光启总结出了一些他认为相对靠谱的内容。 且说说这位东明圣王,此人姓高,名朱蒙,原本是东扶余国人,关于他的诞生,史书上是这样说的——扶余国王偶遇一女子,这个女人自称是河伯之女,名叫柳花,扶余国王感觉很是神奇,就把这个女人带走并幽闭在密室里,不久之后的某一天里,太阳光忽然照到了这个女人身上,这个女人起身躲避,那太阳光紧接着又追了上去,不久之后,女人怀孕了,生下了一个好几斤重的大肉球。扶余国王让人把这个大肉球丢到猪狗圈里,猪狗都不吃,随后又扔到大马路上,牛马看见了不肯上去踩踏,最后没辙了,又将之扔在了荒郊野岭里,结果天上的鸟飞下来用羽翼护住对方,扶余国王最后没了办法,只能把这个大肉球还给柳花,柳花将之放到温暖的地方,没过多久,高朱蒙就从里面破壳而出…… “咳咳,我说这个相对靠谱,并不是说高朱蒙真就是卵生的,而是说,这则传说可能还真就不是后人为了神话先祖而编撰的,很大可能是高朱蒙为了宣扬自己统治合法性而编撰出来的。” 钱光启轻轻咳嗽了一声,随即又说道:“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一定是卵生的呢?像这种为了统治合法性而神话自己的做法其实并不少,可好歹你也弄个听起来光芒万丈的啊,比方说汉高祖斩白蛇,李唐皇室的杨花落、李花开,再不要脸点的话,像洪秀全似得,直接宣扬自己是上帝的第二个儿子也好,为什么要把自个儿弄成个大肉球? 你听着这个的时候难道不觉得发毛吗?怕不是个妖怪吧,还统治合法个屁,生下来就得直接弄死,免得祸害人…… 可是,高朱蒙就是这么宣扬自己了,而且效果非常好,这是不是说……这种说法在当时的扶余人眼里是很有市场的?其实是他们的普世价值观?认为这就是神圣?就比如咱们中国人一样,你得聊忠孝礼义仁勇,有这些美德才叫做神圣,至于自由什么的……那是西方人的东西,百分之八九十的中国人其实根本就不吃这套,别看嘴上一个个嚷嚷着自由,真让他们摆脱传统的宗族生活形式,他们反而浑身的不自在,用现在年轻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口嫌体正直。 那么扶余人的价值观有来自于哪里呢? 我刚刚已经给你们分析过了,很有可能就是最早期的这个亡人部落,对他们的产生了一系列非常非常深远的影响,从法律、再到普世价值观什么的…… 也就是说,这是亡人部落的一种认知。” 说到这里,钱光启笑了笑,又说道:“根据我对一些宗教信仰的了解,最早期的原始萨满信仰,其实非常的驳杂,每个部落的信仰都不一样,而当中确确实实有许多部落认为人的躯壳其实才是束缚人的枷锁,认为死亡才是真正的开始。 那么,这个亡人部落会不会认为人皮其实才是人的束缚,或者说,他们笃信人皮有神异的力量,只有突破这层束缚,才是一种真正的自在? 无论是你们说的那种古怪的剥皮仪式,还是说高朱蒙所宣扬的破壳而生,我认为都是源于这种认知的。” 我思忖着钱光启的说话,又想到了晚上给我送卡片的那张人皮,渐渐的倒是肯定了钱光启的这一系列的猜测。 他的这些猜测,都是依从于自己多年以来的研究而做出的,有很大概率是对的,而发生在我们身上的一些事情也都在证实这一点,所以我基本上是不拿这些当做猜测来看待的。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相对清晰了,背后真正闹腾的那东西,八成和钱光启所说的这个亡人部落有着很深的联系,而胡门的大掌柜以及他的一干儿女弟子等人,应当也是从某些渠道摸索到了这一点,他们可能是直接掏这个邪物的老巢去了,并且给对方造成了极大的困扰,这才有了邢伟操控地童袭杀胡太奶的事情,希望借此来打破僵局! 要找到胡太爷,必须找到这个亡人部落曾经存在的遗址,胡太爷他们一干人困在那里的几率很高。 虽然知道希望不大,可我还是问道:“您……知不知道这个亡人部落的遗址在哪里?” “不太确定。” 钱光启笑道:“不过,我追寻扶余人的起源很多年了,根据他们的迁徙脉络,大概能推测出,这个亡人部落,以前的活动区域可能在长白山……” 我咧了咧嘴,心想您这是说了等于没说呀,长白山北起完达山脉北麓,南延千山山脉老铁山,浩浩荡荡一千三百多公里,东西宽四百公里,这么大一片区域,就是投几十万人进去也是个小浪花儿啊,何况还是一个小小的部落,就秽貊人那点人口,我估计整个亡人部落都不会超过一千人,更别说他们是存在于公元前的了,距今至少至少两千年往上,这让我们上哪儿找去? 钱光启瞧出了我心里在吐槽他,紧接着便补充了一句:“嗯,具体的话,应该是靠近中朝边境了。” 我继续沉默着…… 钱光启话锋一转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钱光启又问了一遍,我这才说道:“绥化这头还有许多事情没解决掉呢,而且,不确定一个确切的小区域,我们也没法动身,去干嘛呀?去老林子里和东北虎拼刺刀吗?长白山在中朝边境那一段可不是什么旅游度假圣地,鬼知道那老林子里有什么东西呢……” 钱光启道:“这趟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说实话,这个我是真没想到!! 一时间,反而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蹙眉道:“您这身娇肉贵的,跟着我们干什么?你不是也说了么,有家有业的,没冒险精神了,上回我们在黑竹沟的事儿你也知道,魏东槐老哥就交代在那儿了,这趟更是凶险难测,虽然我师父也会出动,但那等时候,真没法保你。” “是啊,老魏也没了,他这一没,我却是想明白了一件事儿,这男人呀,一辈子也不能眼睛都钉在妻儿的身上,啥也不敢干,那最后活的也没滋味儿,我一辈子都在追寻学术上的突破,却不敢尝试,哪里来的突破?这趟,许是我的一个机会。” 钱光启道:“而且,你们对于亡人部落一无所知,即便是有了发现,可能也会忽略掉,有我在的话就不一样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也不至于会错过,而且,我还能给你们提供一些方便,具体是哪些方面,你心里有数,至于保护我……放心吧,我会做一些安排的。” 我沉默了一下,摇头道:“不行,这事儿我没法……” “如果你们能带上我,我有办法在半个月之内确定亡人部落的准确位置!!” “好!!” “……” 我立刻应下,随即才问道:“不过,你追寻了一辈子没结果,怎么忽然这么快就确定呢?” “你手里那些金子卡片!” 钱光启笑道:“如果你那些卡片确实是出自于亡人部落的话,那我就能确定他们的遗址位置,另外,回头给我个你的地址,我会让人去取那套剥皮人的卡片,放心,我已经了解这些卡片的邪门地方了,那套卡片应该是对我无害的。” 这算是一种另类的炫富么? 我撇了撇嘴,给他留了个地址,这才挂断视频。 钱光启的办事效率很高,约莫在下午的时候,就派了一个年轻人过来取走了卡片,看来是绥化这边办事处的人。 关于找到那个亡人部落的事情甩给钱光启后,我们就清闲了下来,安心等着警方那边对旅馆凶杀案的调查消息,这头的效率就不算太高了,我们又等了两日的工夫,胡太奶才过来找了我们,说警方那边已经有眉目了,让我们去局子里一趟。 …… 第0860章 羽民之秘 警方所说的调查进展,自然不是已经抓捕到了邢伟,面对一个刻意隐藏起来的羽民,哪怕是修行者都没有太好的办法,遑论是寻常人了。 实际上,他们只是找到了拍摄到凶手模样的监控录像而已,在明水这样一个本身就没有多少警力的小地方,花费这么久也是情理之中的,毕竟他们手头里不是只有这么一个案子。 我们几个是挑了下班的时间点在胡太奶的陪同下去的局子,虽然已经晚上七八点钟了,局子里却异常的热闹,在楼道里都能嗅到一股泡面的味道,看来最近这些警员确实在做“心理辅导”。 规矩仍旧只有一条——尽量保持低调。 在这样的前提下,我们只接触到了那个叫老周的老警员,对方在门口迎上我们后,直接领着我们去了平日里做笔录的地方。 这个时间,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一台已经打开的电脑。 电脑上面是好几个经过剪切的监控录像,放在一起做对比。 老周说道:“凶手作案的时候是深夜,因为光线和角度的原因,周围的很多摄像头都没有拍到,或者很不清晰,几乎只是一条黑影子,我们几乎调了周围一切能调看的监控,总算找到了这么几个相对比较清晰的,角度都不一样。 对了,尸检报告也出来了,死者的死亡尸检与监控里凶手出逃时间距离很近,可能只有几分钟的模样,对方没有时间去处理现场留下的痕迹,这也和我们在现场的发现颇为吻合。” 他当然没时间处理了,甚至,他当时心里慌得一批,地童归位的刹那,我对他的打击立刻到位,如影随形,换了谁在那种情况下不是肝胆欲裂,惊慌失措,只知道逃命?根本没法子冷静下来仔细分析。 我心里暗自冷笑着。 老周指了指电脑问道:“操作没问题吧?” 张歆雅说没问题。 老周点了点头:“那你们看吧,没事我就先去吃饭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问我:“对了,我们还得培训多久?” 我笑了笑,指了指电脑说道:“这就得看这些东西能提供多少线索了。” 老周微微颔首,拉开门走了。 等门关上后,张歆雅迫不及待的坐到了电脑前开始摆弄那个界面。 我在她旁边坐下,眼睛紧盯着的是最中间的监控录像,因为这个是最清晰的,从角度来看,应该是自上而下拍到的,而且是正对着旅馆的正门。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旅馆对面似乎是一栋居民楼? 看来,这应该是居民楼某个住户家的摄像头拍到的,想来是因为某些原因,这家住户的摄像头正好被转到了这个方向上,确实是挺意外的一件事儿,运气成分很大,警方为了搜集这些监控录像也着实是花费了一些工夫。 当监控录像上的时间节点跳跃到我刚刚驱走地童后不到十分钟左右的时候,旅馆的正门终于有了动静,门几乎是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被撞开的,紧接着,一个带着鸭舌帽的人跌跌撞撞从旅馆里冲了出来。 他似乎呼吸非常困难,两手捂着自己的脖子,在跨过马路边的绿化带的时候,“噗通”一下子就栽倒在地了! 紧接着,他浑身剧烈的抽搐起来,尤其是两条腿,蹬的笔直…… “哈,还真是把丫打到半身不遂了,这就跟抽羊癫疯似得!” 老白大笑一声,旋即反应过来这是在局子里,又忙压低了声音,只是那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却一直不曾收敛。 我则沉默着,监控录像里的人,确实是邢伟无疑,当他倒在绿化带的时候,脑袋上的鸭舌帽也随之脱落了下来。 对着旅馆正门的摄像头因为距离比较远,此时已经拍不到了邢伟了。 我的目光转向右下角的监控录像上,拍到这段录像的应该是路边的摄像头,因为角度的原因,录像里看不到旅馆的位置,反倒是邢伟倒在的那条绿化带里的情况较为清楚。 我盯着那画面看了片刻,道:“就是这个,放大一些!!” 张歆雅立即依言做了,随后瞧瞧看了我一眼,见我眉头越蹙越紧,这才低声问道:“是有什么发现吗?” 我迟疑了一下,说道:“头发,他的头发不一样了!” “你是说发型么?” 老白凑上去细细看了一眼,随即道:“确实是发型变了,理成寸头了,上回在十七区那里见到他的时候,那可真是长发及腰啊,只不过这鸟人没张先生和无双的好模样,留那么一头的长发,瞧着是说不出的油腻……” 这个摄像头虽然距离邢伟倒地的位置近了一些,可还是远,旁边的路灯也没有那么亮堂,哪怕是张歆雅放大了,看的也不是很真切,老白没有注意到异样倒也正常。 我又盯着看了片刻,确认后说道:“不是发型的问题,而是头发的颜色,上回在十七区见到他的时候,他的模样和上学那会儿相比是大变样了,头发很长,一半黑、一半白,那时候我就有点疑惑,后来觉着,大抵这才是羽民本来的样子,他正一步步的返祖,毕竟,很多古籍上对羽民模样的记载是惊人的一致,都说这种东西是白发红眼。 可你看监控录像里的他,头发全黑了,我觉着不像是为了做伪装刻意染得……” 话未说完,监控录像里的邢伟在剧烈挣扎了许久后,似乎终于吃不住了,强忍着痛苦,一只手探进了裤兜里掏出一块血淋淋的东西,模样好似一把向下的剑一样,他捏着这东西,短暂的犹豫后,一口塞进了嘴巴里,稍作咀嚼便吞咽了下去! 似是应验我刚刚说的话一样,他的发色在这一刻再度生出变化,自鬓角开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蒙上一层薄薄的白霜…… 他的头发,竟再次变白了!! 做完这一切后,邢伟渐渐平静下来,似乎不那么痛苦了,短暂的休憩后,挣扎着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消失在黑夜里。 只是,这个过程,他发色的变化一直在持续着,时而变成全黑,时而又有一半变成白色…… “剑突……” 鹞子哥说道:“他吞掉的那块骨头,就是人身上的剑突,准确点说,就是旅店老板身上被攫走的那块剑突,距离旅店老板凶死才过了十几分钟的样子,旅店老板的魂魄还在那块剑突上,他这是……直接把旅店老板的魂魄都给吞了啊,他又不是鬼母,也不是傩兽,凭什么敢这么做?” “羽民的禁忌器物,那个曾经都需要天官刃镇压的东西,也是当初邢伟活祭我要谋取的东西……” 我心里第一时间冒出了这个念头,随即指着录像里邢伟方才倒地的绿化带,笑道:“根据古籍当中的记载,羽民可没有生吞鬼魂的能力,如无意外,应该就是那个器物帮他把活人的魂魄给炼掉了,与其说他是吞掉了一个人的魂魄,倒不如说,他是把魂魄打散后的阴气给吞掉了,不信你们仔细看他倒地位置绿化带里那些植物……” “变白了……” 张歆雅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即反应了过来:“不是变白了,而是在浓郁的阴气影响下,那些植物上结霜了,幸亏现在不是冬天,否则还真分辨不出来!” “就是这个道理!” 我摩挲着下巴,结合着邢伟前前后后的变化,心里渐渐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就对张歆雅说道:“歆雅,你还记得最早的时候咱们冲进邢伟家里时候见到的情况吧?邢伟他爸以羽民的形态袭击了我,最后被干掉了,那个时候我几乎是什么都不懂的,可他依旧没能一下子干掉我,给了稚娘救下我的机会,这说明他爸作为一个羽民,力量其实并不算很强大,用修行之人的观点来看,顶多比个跳梁小鬼强一些,嗯……连胎息这个层面都没达到,后来我们陆陆续续的一些发现也证明了一点——羽民,在退化! 至少,目前我们见到的羽民,表现的不像古书上记载的来去如风那么厉害! 可能是他们长期混迹在人群里,并且与人通婚,也可能是一些其他的原因,总之,羽民确确实实在退化,就连他们模样,包括他们的羽翼……都彻底退化掉了! 而上次在十七区邢伟所表现出来的状态却告诉我,他正在复苏,一步步的朝着他的祖先靠拢,可以称之为是返祖! 这些变化,我觉得大概率不是水王爷带来的,水王爷虽然是远古时期的邪物,可到底被末代天官镇压了一千多年,现在顶多也就是个天师的层面,还在复苏当中,他可没力量帮羽民这种和他一样古老的种族返祖,也就是说,这种返祖现象,也是羽民的那件禁忌器物带来的。 照邢伟现在的状态来看,他恐怕还没有彻底完成返祖,这个过程比想象的要艰难的多,而我那记五星神咒打在他身上后,让他受到重创,状态变得不稳定,返祖也被打断,甚至要反噬他,几乎是雪上加霜,这才达到了录像里的那种效果。 我就说,我那记五星神咒只是隔空给他来了一下而已,打击并不致命,怎么效果这么好呢,原来是他自己就有问题! 参照在十七区见到他时的模样,我觉得他的这个返祖过程,可能是一种阴阳之间的蜕变,发色一半黑一半白,我不得不往这方面想,他这是要彻底脱离人的范畴,所以才要褪掉阳气,变成古书上记载的那种真正的羽民…… 同样,他受了重伤后,发色的变化也是这个道理,之后吞掉旅馆老板的魂魄,汲取大量的阴气,就是为了稳定自己的状态…… 不过,这样的阴气显然是不够的。” 张歆雅试探性的说道:“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他的状态没稳定下来之前,他根本跑不掉!” 我站起身来:“走吧,我大概知道怎么找到他了!!” …… 第0861章 药王沟 悄无声息的离开局子后,我没有直接回胡太奶家,而是辗转去了距离不远的一家书店,搜寻许久,总算求购到了当地的县志,以及一幅相当细致的当地地图。 做完这些,时间已近十点,在打着呵欠的老板恨恨的眼神下,我们灰溜溜的逃离了书店,出了门老白还在抱怨我,说什么事儿不能等明儿个大天亮了再说?非得大晚上的去敲人家的店门,来来回回拖了人家个把小时,最后就消费了二十来块钱,这等行径,没挨打都是轻的。 我也懒得解释,回去后草草吃了一口,便坐在炕上摊开了那地图仔仔细细的研究。 拿着一副地图去看风水自然是不靠谱的,但周边的大致环境还是可以看到的,哪里是平原,哪里是沟壑,哪里是群山,而所谓风水,不外乎就是环境结合,虽说看不到细致处,可大致瞧上一眼,什么位置能孕育出相对极端的环境还是可以看出一些端倪的。 看过一阵子地图后,我便捧起当地的县志津津有味的读了起来。 其实,读一些东北这头的当地史志有个好处就是——简单!! 就拿绥化这地儿来说吧,以前生活的多是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部族,几乎都没有历史可言,更不用说什么名人了,一直到了隋唐时期,这地方才刚刚完成了由原始社会到奴隶制社会的转变,到了元朝时期,农业才有了长足的发展,实际上,在明朝于此建立奴儿干都司的之前,这里几乎是没什么历史值得记载的,史志内容可以说是非常的清晰简单,为了充实内容,里面甚至记录了许多当地流传的有意思的故事,读起来倒是有些趣味性。 这也是我庆幸的一点,如果是换了陕西、山西这些地方的当地县志,恐怕我今儿个晚上是甭想睡觉了。 约莫深夜一两点钟的时候,我大致已经翻阅了整个的县志,对绥化极其下辖的几个县已经有了不少的了解。 此时,张歆雅他们几人已经都睡了,老白呼噜声震天响,感觉随时都会抽过去,唯独剩下小白蜷缩成毛茸茸的一小团窝在炕桌上,默默的陪伴着我。 外面的胡家子弟们也不在吵闹…… 稍作犹豫,我披上衣服正欲下炕,睡在旁边的无双“噌”的一下睁开双眼,瞳仁儿黑亮,满是警惕的盯着我问道:“哥,你要干嘛去?” “到院子里透透气!” 我帮他把被子掖上了,这才说道:“不用跟防贼似得看着我,仅是那么一张卡片,还对我造成不了那么大的影响,何况,老白他们不是已经把那卡片给丢掉了么,也没见那东西再飞回来,老老实实睡觉,有些问题我需要确认一下。” 无双这才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 我被他这副模样搞的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起身离开了,窝在炕桌上的小白“噌”的一下跳在我肩膀上。 屋外,到处都是蜷缩着在睡觉的狐狸。 我粗略看了一眼,径自朝胡太奶那间屋子走了去,屋门口,那只扫地的老狐狸怀抱着扫把,正倚在门框上休憩,我走到近前的时候才徐徐睁开了眼睛,只是斜睨了我一眼后,便又兀自闭上了眼睛。 我在它身边蹲下,犹豫了一下,问道:“胡家的前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你们这一家子,便是生活在这绥化的吧?” 我自不是没头没脑的问这样的问题,马家有四大门之分,仙家也有五大仙八小仙之别,每一家都有各自的交情,不是说但凡是个马家弟子,出去了就能得到仙家子弟的认可和帮扶,这里头是有个关系和亲疏的,倘若彼此没那个情分,互相也不曾打过照面,那依旧是不买账的。可要论亲疏的话,正所谓远亲不如近邻,自是同一个地界儿上的情分才会更加深刻一些。 眼下这些胡家的子弟们既然是跟胡门穿一条裤子的,说明它们的老巢大抵也就是在这附近了。 经我这么一问,老狐狸没法继续假睡了,猛地睁开了眼睛,上下打量着我说道:“小子,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自顾自的说道:“看来应该就是在这附近了,既然在这附近,那想来,这周遭你们是熟悉的吧?” 老狐狸见我不是窥探他们的老窝,便放心了一些,笑眯眯的说道:“在这一亩三分地上,我们自然还是算数的。” 我也跟着笑了,又问道:“那我就得请教一下了,您知道这附近什么地方阴气最重吗?” 老狐狸道:“这个附近,又是怎么个附近?” “便是这绥化的地界儿上吧!” 我仔细回顾了一下邢伟当时的状况,又说道:“三五个小时的车程的距离之内!” 三五个小时,这便是邢伟的极限,准确的说,旅馆老板的魂魄被打散形成的阴气,只能给他拖延这么长时间,再久一点,他就会彻底失控,返祖什么的就别再想了,甚至性命都不保,所以说,三五个小时内,他必须找到阴气足够重的地方稳定自己的状态,进而一步步的恢复。 “这可不是一片很小的地方啊……” 老狐狸也陷入了沉默,须臾后道:“照你这么说的话,我想,大概只有一个地方符合要求了,那便是——药王沟! 嗯,这是我们胡家对那块地方的称呼!” 哗啦! 我立刻从怀中摸出地图,猛地抖开了在老狐狸的面前摊开,指着其中一块区域说道:“你说的这个药王沟,就是在这里,是不是?” 我所指的地方,距离这里还真有一段距离,也不属于明水,而是属于不远的望奎县,当地将之称为是庙山。 这个庙山的地形很有特点,它是小兴安岭南部的边缘区域,北为丘陵漫岗,中部是冲积平原,南部是沼泽地、漫滩及呼兰河。 我所划出的区域,就是越过北部丘陵漫岗,探入小兴安岭不远的区域…… 老狐狸虽说能口吐人言,而且对这人世间也足够了解,可看地图还是吃力,盯着看了许久,在我划出的那一小块区域里划了一条线,道:“药王谷就在这里,不过,你都没去过那里吧?” “不用去,看一眼地图便能瞧得出。” 我笑道:“阴于下,接地气,小兴安岭海拔山势极高,庙山区域相对较低,阴气的走向必定是由小兴安岭朝庙山倾泻而去,有意思的就在于庙山背部的丘陵漫岗上,层层叠叠,好似褶皱,阴气至此无法泄于平原,只能积淀下来,于是呢,就留下了一个孕育极阴之地的环境,整个绥化周遭也只有这么一块区域了,可到底是一片不小的区域,我没有亲自前去,具体是在哪里孕育出了极阴的绝地,我便吃不准了,只能来问您。” 老狐狸看了我一眼,那双眼睛在深夜里泛着青绿色,有些木然,淡淡道:“莫不是你要去这药王沟?这地方……去不得!” “极阴的绝地必定还是有些不凡的,我晓得!” 我点头道:“只是,不知这去不得,又是怎么个去不得法?” “宝地,也是凶地啊,倘若说这周遭的一亩三分地上哪里我们家的子弟去不得,便只有这药王沟了!” 老狐狸叹息道:“传闻,那沟里有棒槌!” 棒槌? 我差点笑出了声。 老狐狸见我不懂,便说道:“其实是一种老药,小兴安岭里历来产名药,而最名贵的,便是这棒槌了,又叫还命草,所谓还命草,处处有,处处无,良善之人终有得,卑劣之徒不相逢,便是说它了。 只是,这历来要看机缘才能得到的还命草,在那药王沟里,却一定是有的,无数采药人想去那里搏个富贵,最终一去不回。 最渗人的是…… 那地方,是死人的安乐窝呀! 不知是什么原因,但凡是死在周遭的东西,甭管是什么寻常的生灵,抑或是精怪,死后尸体都会莫名其妙的站起来,然后走进那药王沟里,一去不回! 甚至,就连我们家……也有几个到了让路时候的先祖进了那里面! 我家老祖宗说了,我们家的子弟不去贪那所谓的棒槌,谁也不得进入药王沟里,进去了,便是有去无回!” 我神色渐渐凝重起来,本以为只是个极阴之地,照老狐狸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有些大秘密呢。 那么,邢伟真的会进入这个药王沟吗?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对方的性格,渐渐肯定,对方十有八九是去了这个地方,他的性格里有极为偏激的一面,笃信富贵险中求,哪怕是他伪装成人的时候,这种性格里根深蒂固的特点却是藏不住的,对此我还算了解! 老狐狸见我面色阴晴不定,问道:“这药王沟,你可还要去?” 我说:“去!” 老狐狸不再劝我,而是看着小白说道:“你也要跟着去?” 小白立即叽叽喳喳的大叫了起来。 老狐狸叹息一声,再不多说,倚靠着门框继续假寐。 我已经得了具体答案,也不再打扰,起身准备回屋。 没走几步,只听老狐狸在后面幽幽说道:“果真要去,一定要小心那药王沟里的林子,嗯,这是我唯一知道的,小心树林!!” …… 第0862章 宿命 老狐狸的提醒我自是不敢小觑的,认认真真的记下,这才回屋睡了。 第二天天大亮,等几人陆陆续续的都醒了,我便把药王沟的事儿说给了鹞子哥他们几人听。 与我最初听到老狐狸的说辞时所表现出来的模样一般无二,几人的诧异几乎是不加掩饰的,谁也没想到,距离我们如此之近的地方居然会藏着这么条神奇又诡异的山沟。 不过,这也仅是有些出人预料罢了,见多了稀奇古怪的事儿,那点诧异很快就烟消云散。 平静后,问题立刻来了。 张歆雅几乎是第一时间提出了疑问:“按照老狐狸的说法,这个地方应该是有大诡异的呀,凭着邢伟现在的状态,他怎么敢在这个地方待着呢?” 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昨天晚上老狐狸和我提过之后,我也生出了类似的疑问,睡前没少盘算此事,可惜,我对邢伟的了解只局限于上学时期的他,踏入玄门的行当后知道的就不多了,自然想不出凭他现在的状态,拿什么来扛那个地方的诡异。 沉默了一下,我说道:“总之,小心为上,水王爷是个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凶物,邢伟跟了他那么久,谁也不知道他有什么底牌,而且,这个地方如果单单只是个极阴之地倒也罢了,这么诡异……我甚至都有点怀疑邢伟不仅仅是想借着这里养伤了,保不齐他还打算凭着这个地方坑我们一波呢!” 鹞子哥点头称是,对此深以为然。 至于去不去,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讨论。 不管是解决目下与秽貊有关的任务,还是说我个人的私仇,邢伟都是必须要铲除掉的。 几人又探讨了一阵,没什么结果,便各自散去准备了。 经过仔仔细细的考量后,最终我还是决定好好的跟小白聊聊,充当翻译的自然是老白。 制止了二者撸胳膊挽袖子准备火并后,在这一大一小两个白互相斜楞的环境下,我提出了自己的许多问题。 譬如,为什么小白会莫名其妙的对我有好感,据我所知,似它这样的精怪灵物,可没有看人讲究眼缘这么一说,什么相见投缘、青眼有加,那都是扯犊子的,必然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再比如,它为什么执拗的要跟着我? 当然,这两个问题其实可以放在一块,如今马上要去探那不知深浅的药王沟,我必须要搞清楚这个事情,不能掉以轻心。 小白叽叽喳喳蹦蹦跳跳的说了半天,我反正是一句没听懂的。 老白听得面色古怪,眼角直抽抽,甚至把大饼脸凑到我近前,“哧哧”的在我身上嗅个不停。 我被他嗅的浑身发毛,胳膊上迅速泛起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一把推开了他,怒道:“有话就好好说,我一个大老爷们,你在我身上闻什么闻?跟个死基佬似得!” 老白撇嘴道:“这可不是我死基佬,而是这个小东西说的,它说你身上特别香,然后……大概用了十分钟左右来描述到底多么香,吸引它的正是这股子香味。” 说此一顿,这厮还咕哝道:“莫非这动物的鼻子真跟人不太一样?除了一股子汗酸气儿,老子也没闻着啥香味儿啊!” 我冷笑说你可以用篡骨寻芳的绝技来试试。 老白立即跳开,一脸戒备的说道:“小卫子,你可是跟着鹞子那瘪犊子学坏了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拿屁熏我!” 说完,这厮一溜儿的离开了,只余下我和小白大眼瞪小眼,瞅了半响,没瞅出个端倪,我只得放弃,犹豫了一下,再度去院子里找老狐狸深聊了一次。 老狐狸似乎知道我在担心什么,只说它们这一门对我没有恶意,只有善意。 至于小白,带上吧,关键时刻,它会帮大忙! 我不肯罢休,继续追问。 老狐狸最后被问的没了办法,扫帚往旁边一扔,直接说道:“我也不跟你打哑谜了,直接和你说了吧,小白身上有大秘密,我也不知道,我家老祖说了,我们没资格知道。” 说此一顿,老狐狸大爪子指向四周,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们这一门,也算是子嗣兴亡吧?这胡家,可曾有我们这么大的家族?可是你有没有发现,我们都没有能化成人形的?一些小辈儿甚至都浑浑噩噩的,连灵智都难开,再说说我这个老东西,你可知我活了多少年了?若是按照你们人类的辈分来算的话,你喊我一声太祖爷爷不过分,可若是轮道行,小子……你能把我打的回炉再造! 就现在在院子里这一茬儿,最厉害的便是胡大,可胡大只是天赋异禀,那肉身蛮横的很,但要说法术,它狗屁不通。 你可知,这一切都是为什么么?” 类似于这样的情况,我确实曾见过,当即道:“难道……在您的上面,有位胡家的老祖到了时候没让路吗?” “没错,这位老祖,就是我们的老祖宗!” 老狐狸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家老祖法术高深,便是道门的天师来了,那也得恭恭敬敬的行大礼,道德自不必多说,绝对不是那种自私的,它到了时候没让路是有原因的!! 它曾说过,它这一世,有宿命,在等一个人。 它在等谁,谁也不知道,它从不对此多说。 这一次天盟出世的时候,你知道为什么胡门的人第一时间靠拢天盟吗?胡门的大掌柜怎么给天盟办事的,不用我多说吧? 你以为胡门的大掌柜喜欢天盟吗?我们五大仙家历来桀骜,四大门与五大仙家亲善,怎会心甘情愿给人俯首帖耳。 胡门大掌柜这么做,那也是得了我家老祖的指点,我家老祖当时只说了一句——我也好,天盟也罢,都不过是宿命之下的一颗棋子,本质没有不同,尊天盟与尊我,并无异样。 至于小白……那是我家老祖最重视的一个子嗣,绝对和老祖所说的宿命有关! 我到现在好清楚的记得,那是个雷雨交加的夜晚,那天的雷霆……我永远不会忘怀,闪电像是一条发光的龙一样,恨不得把整个天空都撕裂,我家老祖已经数百年不曾离开祖地,就是那天晚上,它忽然离开了,等它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的,正是小白! 那时,它说过一句话——它与我一样,也是宿命长河里的一个可怜虫,在孤独的等待着一个人,却也不知那人何年何月才能来,让我们早早解脱了罢!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们陆陆续续去给老祖找了很多东西,我知道,它一定在推算什么。 再后来,老祖变得…… 它没说为什么,但我知道它肯定付出了很沉痛的代价,然后给胡门的大掌柜托梦,让大掌柜的带走了小白! 小子,这就是我知道的一切…… 嗯,我家老祖也说了,等你手头事了结,离开之前,去找它一趟。” 天盟,胡门的大掌柜,胡家的老祖宗以及小白…… 我真的没想到竟然一下子竟然问出了这么多,不知怎的,莫名其妙的想到了刑鬼隶,下意识的讷讷道:“你该不会是说……它们等的那个人就是我吧……” 老狐狸答非所问,道:“除了你,小白和谁都不亲近,包括……老祖宗。” 说完,它揉了揉肩膀,又拎起了扫把,长叹道:“唉,真是被老祖宗毒打的多了,天天伺候它,现在是一天不扫地,浑身难受啊……你说,这狐狸是不是跟人一样,骨子里都是贱的……” 我不知道它是在骂小白,还是在骂我,抑或是骂自己,或者干脆是都给骂了,见它不理会我,怀揣着满肚子的疑问离开了,心想着照目下这情况来看,小白的问题怕是一时半会解决不了了,凭这小东西那神乎其技的偷窃本事,甩下它是不太可能的,只能是带上了,等解决了邢伟的事情,说什么也得去拜访一下胡家的那位老祖宗,我有预感,在那位胡家老祖宗那儿,可能有我一直以来都在追寻的答案。 最后一点隐忧定下,我不再迟疑,等鹞子哥他们那头简单拾掇后,约莫在十点钟左右的时候,我们辞别了胡太奶,直接上车朝药王沟进发…… …… 第0863章 棒子口 我们的整个行程张歆雅和鹞子哥他们老早便规划好了,约莫在中午的时候,我们人已经在望奎的庙山,这个地方现如今已经被开发成了旅游观光公园,而跨过庙山,便进入小兴安岭的地界儿了,不再适合开车,所以我们在庙山的公园里停留了一阵子,车子也准备停在这里,顺带着吃了个午饭。 这地儿的风水和环境自然是没的说的,由头我也讲过,正是北边那层层叠叠的沟壑山谷将来自于小兴安岭的种种恶气都给挡住了,犹如一道屏障似得,而这里又四面有靠,风水自然不错,风景也当得起秀丽二字,只是绥化这头到底是个小地方,比较偏僻,再加上整个东北这些年的经济也不太景气,景区再好也没什么人,只有休息区域外头的石凳上坐着不少衣裳脏污破旧的人,这些人背着竹篓子,那竹篓子里传出阵阵奇异的香气,正是草药的气味,看来都是山上下来路过歇脚的采药人。 我吃饭时注意到了这些人,心下微动,便把没吃完的泡面递给了无双,无双红着个脸特虚伪的拒绝了一番,只说自己够吃,见我斜睨他,二话不说立马把泡面全都端了去,我这才起身到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采药人身旁坐下,掏出烟递给对方一支,又帮对方上了火,等对方吞云吐雾了一阵,这才睨了对方身旁的药篓子一眼,笑道:“您这是采药呐?现在这年头,草药不都已经是种植的了么,怎么还有采药人呐?” “什么行当都有人干,只不过是干的人多人少罢了。” 采药人笑呵呵的回了一句,约莫六十岁的老人了,精气神却不错,也很是温和,眨巴眼的工夫,一支烟就抽光了,我忙又给对方点上一支,对方这才悠悠说道:“一辈子都靠着小兴安岭吃饭,除了采药,也不会别的喽,不过好在现如今还是有一些有眼光的人,不买那人工种出来的药,就买我们这些人从山上采下来的药,知道那人工种出来的不好使,我们这些人倒也不至于没了生计!” 我笑了笑,他这番理论我师父也和我讲过,现在很多人工种植的草药年份不够、药性不足,所以很多我们道家收藏的方子功效都得打个折扣,中医式微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至于用不用野生的,这可跟眼光没关系,谁不知道那些野生老药好,老百姓又不傻,可也得用得起啊,像他们这帮采药人手里弄出来的,只要是年份足够的正经老药,都进不了药材市场,药贩子手里一倒腾,全进了有钱人家里的收藏架子上了,就等着关键时刻救命,寻常老百姓都接触不到的,比方说早些年添了犀牛角那种安宫牛黄丸,现在一颗都十来万的卖,老百姓谁用得起? 简单聊了几句,等采药人渐渐打开了话匣子,我便开始一步步的往药王沟上带,其实也是想借着这机会多打听点线索,老狐狸跟我们说的还是太少了,无论是药王沟的具体地点,还是里面的大诡异,都说的少,相比较之下,我觉得这在山上讨了一辈子生活的采药人可能知道的更多一些。 古怪的是,这老采药人竟根本没听说过药王沟这么个地方!! “莫不是这是胡家仙儿的叫法?” 我心下转过这样一个念头,随即又旁敲侧击的问道:“我来之前听说小兴安岭里有棒槌,您采了一辈子的药,见没见过这东西?现在还有没有了?” 许是东北人骨子里就有表演天赋,采药人聊得上头兴起了,话也多了个起来,翻了个白眼,特夸张的说道:“唉呀妈呀,那可不咋地,棒槌,那又叫还命草,咱们采药人祖祖辈辈都知道这东西,我小时候还见过一回呢,那东西晚上隔着纸糊的窗户看,就跟有大姑娘在跳舞似得,老神奇了,不过这些年可就没见过了,听说那棒子口里面还有这东西。” 又旁敲侧击的问了一阵子,我终于确定了一点——胡家子弟说的药王沟,就是采药人嘴里的棒子口! 于是,我就笑着问采药人有没有去过那棒子口。 “去过,哪个采药人没去过那地方啊?那棒子口跟前全是药材,有时候都能挖到老参呢,你说怪不怪,就那么巴掌大个地方,我们这么多人,祖祖辈辈来来回回不知道采了多少回,总也采不完,隔三差五的就听说有人挖出了老参,仿佛那几百上千年份的老参跟山里的蘑菇似得,下场雨,一晚上就长出来了。” 老采药人咧嘴笑了笑:“不过那棒子口里面我却没进去过,那里面邪性。” 我问他怎么个邪性法。 老采药人见我好奇,脸上的笑容一点点的敛去了,看了眼夹在手指上的烟,皱眉道:“不白抽你的烟,给你个忠告,那里头可不能去,前段儿时间才有个年轻后生进去了,再没出来,我都提醒过他,你可别拿我的话当开玩笑,我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老话儿没错的!” 我挤出一丝笑容,道:“我就是好奇,纯好奇,所以才问问的,您就纯当个故事来讲就行,我就好听这个,对了,您说前段时间还进去个人,谁啊?” “不认识,跟你差不多岁数,就是少年白的厉害,我看他那头上都没几根儿黑毛了。” 老采药人说道:“那时候我就在棒子口附近,寻思采点药,见他就倒在了离棒子口不远的老林子里,这年头山里虽说不常见野兽了,可隔三差五的还会有野兽窜出来,我出了个好心,就过去喊醒了他,他爬起来问我有没有水,给口水喝,我给了他口水喝,他精神头来了就走了,还说什么必有厚报,嗨,搞的我救他跟图他什么似得,我看他衣着打扮不像是山里讨生活的人,当时还提醒了他,千万别不小心溜达进了棒子口,后来我听几个在棒子口采药的人说,亲眼看见他走了进去,这都有一阵子了,再没出来,估摸着人是没了……” 邢伟!!! 我立刻确认,老采药人说的那个人就是邢伟,那少年白是最明显的特征。 对方……确实进了棒子口,我们的追踪方向完全没错!! 沉吟了一下,我又问道:“您那天采药收获怎么样啊?” 老采药人连连说“还行,还行”,只是,看他脸上那笑容,何止是还行,是非常行啊!! “邢伟说必有厚报,当天……老采药人就收获极大,乖乖,难不成这孙子真跟棒子口有什么联系?” 我摩挲着下巴思索着这里头的信息量,越琢磨越觉得此事不同寻常了,邢伟的踪迹确认了,但……情况好像也朝着最坏的地方走了! 随即,我打断思绪,又笑着问道:“除了这个呢?还有没有什么人进去了,已经明确确认是死了的?” “有啊!不然我干嘛这么认真的提醒你?” 采药人当即说道:“不过那都好多年了,那时候我才不到四十岁呢,在我们屯子里,还有一户是采药的,出事儿的就是那家子,我还记得那人叫二虎,是个好手,山上哪里有特别好的要,他都一清二楚,后来他慢慢的就不满足挖那些普通药了,也不知道谁撺掇的,一门心思的就想挖个棒槌回家,后面就跑棒子口里了,约莫过了半个来月,大家都以为他死了,他又回来了,不过人已经废了,整个人都绿了,是真的绿了,那皮肤都绿油油的,话也不会说了,肿的比原来大了三圈儿,送去医院以后就咽气了,尸体也被医院买走了,听说割开以后,那肾子全都烂掉了,臭的很,尿泡比那牛肚子还要大,里面全都是绿脓…… 有人说啊,那棒子口里有狐子,他这是跟狐子有了关系,被榨干了肾气,这才成了这副模样。” 我问道:“说了半天,这个棒子口到底在哪儿呢?” 采药人说:“往北走,其实就是个两山之间的小口子,跟一线天似得,现在这季节那外面都是白头翁,有不少采药人呢,但都不会进去,而且,他们下午的时候就一定会离开那里,这也是老人留下的规矩,只说天黑不在棒子口走动,久而久之的,人们到了下午就离开那儿了。” 我暗自把采药人说的这些规矩和讲究都记下,这才起身道:“白头翁是个好东西,二月**,四月采实,八月采根,晒干了都能入药,全身都是保,现在是采实的好季节!” 说完,我才辞别了采药人,喊上了鹞子哥他们,起身上路。 因为开不了车,我们是直接背着行李进山的,一直往北走,很快就离开了庙山区域,踏入了北边的沟壑地带,如我所料,这里果真是风水极差的,林子里黑蒙蒙的,山谷里也多是雾气,如果不是地磁场还算正常,指南针还能用的话,恐怕人进了这里很容易迷路。 穿过这片层层叠叠的矮山后,我们便一头钻进了大兴安岭里,按照采药人的指点,一直往北走,走了约莫四五个小时工夫,大抵在傍晚六七点钟的时候,我总算看见了那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白头翁。 而越过这片空地后,对面就是两山中间的一道隘口。 这个时节里,天还未全黑,整体还算明朗,只是,那隘口之后,却黑蒙蒙的,什么都瞧不见,什么都看不清,仿佛与外界完全是两个世界!! “药王沟,棒子口……” 我沉吟了一下,笑道:“采药人说,天黑了要离开这里,看来,天黑了不太平,现在距离天黑还有一段,咱们不妨先往里探一探,天色一黑,立刻扎营,头一晚上走的不深不浅,正好摸摸里面的底细!!” …… 第0864章 死亡谷 对于我的提议,鹞子哥他们没有任何异议。 事实上,经过那老狐狸和采药人的描述和渲染后,对于这个所谓的棒子口他们已经生出了浓厚的兴趣,早就好奇里面到底是怎样一番情形了,无须督促,我与无双走在最前面,其余几人陆陆续续跟在后面,穿过眼前这一大片白头翁后,踏入那道两山之间的隘口刹那,光线明显变得昏暗了起来。 我抬头向上看了一眼,却见,这隘口左右两侧的大山很是有些意思,石质的大山顶部的石头如伞盖一样打开,两座大山就此连接在一起,颇有些遮天蔽日的之感,使得这条隘口整体来看状如拱桥,而我们现在正好处在“桥洞子”下面。 因为阳光难入,隘口里是又阴又湿,弥漫着一股腥臊气,却不见某些喜阴的虫子活动,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碎石,再不见先前那郁郁葱葱的白头翁。 我仅是在这里稍作驻足而已,继而又向前行走,因为光线的原因,距离隘口愈远,周遭就愈发的昏暗,不过仅仅是走出不到百米的距离时,周遭已经一片混沌,单看着环境,只怕还以为是夜里十点多钟的光景了。 不得已下,我们只能取出手电。 有意思的是,跨过隘口后光秃秃那一段后,伴随着我们一步步的往深处走,四周的植被反而渐渐繁茂起来,隘口也不再是隘口,周围变得越来越宽阔,俨然已经是一条巨大的山谷,左右已经看不见那两座大山,但大山顶部蔓延出来的石头仍旧遮蔽天空,正肆无忌惮的向我们展示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如采药人所说,这里确实是中草药的天堂!! 一路走来所见的所有植物,几乎都可以入药。 什么野芝麻、山马兰、山韭等等,更有一些我都分辨不出种类的。 甚至,在足够深入的时候,我见到了一条大概是从旁边的大山上蜿蜒下来的小溪,溪水清澈,那水里还有些顶多只有十几公分长的小鱼,赫然正是宽鳍鱲,也叫桃花鱼,鱼肉同样是可以入药的东西,能治疮疖、疥癣这些病。 总而言之,这里的一切,都能入药! 我虽然主学的不是道门五术里的医术,可多少还是有所涉猎,能瞧得出,这里的药材成色都是一等一的,可惜了,在这样一个地方,约莫采药人也不敢来采。 就连对中医药狗屁不懂的老白在走了一阵子后也是叹道:“早就听说这些极阴之地里容易生出天材地宝,以往咱们去的极阴之地,都是凶地,光顾着挣命了,从来没仔细关注过其他,渐渐的也就对这说法嗤之以鼻了,到了今儿个才知道,这话是不假的,可惜咱们没有参帮那本事,如果有的话,来了这地儿那还不发家了?我有预感,这地方绝对能挖出老山参来!” “闭上你那张鸟嘴吧,张嘴闭嘴都是钱。” 鹞子哥冷笑一声,道:“参帮进山决口不提人参二字,据说那些厉害的人参都快通灵了,不仅能躲避危险,逼急眼了神都会给你找些麻烦出来,咱们是来这儿办事的,少惹事!” 我亦随之笑道:“极阴之地也得看怎么个阴法儿,比如咱们现在所在的这地方,阴的正好,出的就是天材地宝,如果阴的太厉害的,不单没有天材地宝,只怕还会出要命的凶物,以往咱们去的那些地方,都是阴的太厉害了,不过你也别小瞧了,我看这条隘口距离不短呢,越往前走,只怕越阴的厉害,说实话,进了这里以后真真切切的看过才知道,老狐狸和采药人都没说假话,这地方怕是了不得!” 老白立即闭嘴,再不敢多说话了。 又前行了一阵,算算时间,此时外面应该也是入夜了,这峡谷里更是漆黑,如我所言,这里的阴气渐渐的开始变得凛冽厉害了起来,再不见老药丛生、生机勃勃的场面,反而生满的枯黄的草,只是那草我却认不出是个什么品种,模样跟剑麻似得,足有一人多高! 越过这片枯草,再前方一些,却是一片黑麻麻的林子了。 因为距离相对比较远,看不清那林子里的情况,连到底是些什么树都瞧不清,谷中的天气也是剧变,不知何时起了风,那风吹过的时候,携着滚滚的恶臭,正是腐尸的味道。 一人高的枯草被风拂的低下了头,与远处黑麻麻的林子同时发出“簌簌”的声响,如同有许多孤魂野鬼在耳畔低语。 “味道是从这草里来的!!” 张歆雅捂着鼻子,稍稍退后了一些,闷声道:“这是死了多少东西,怎的臭的如此的毒辣!” 大抵是这里的环境让小白有些不安,从我上衣兜里探出了头,呜呜的叫了两声。 我们几人吃不准深浅,一时没敢贸然走入那足有一人高的草丛,只是蹙眉打量着这四周。 忽的,距离老白不远的荒草丛子不正常的“簌簌”抖动了几下。 老白这怂逼玩意二话不说,“噌噌”的躲到了我身后,甚至把我刚刚拉到身后的小稚都挤出去一截儿,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把小稚拉进了自己怀里,死皮不要脸的说什么“别怕,白叔保护你”,只是却死活不肯从我身后出来。 鹞子哥拔出短刀,盯着那树丛暴喝了一声:“滚出来!” 树丛里传出一阵“呜呜”的低吼。 无双冷哼一声,抡起了陌刀就朝前斩去,这是个不喜欢过脑子的,做事儿都是简单利落,既然对方不出来,他便直接拆进去,只见陌刀横扫时,眼前的枯草成片的倒下,不多时,周遭已经出现了一大片空地,恶臭的来源也映入我们的演练。 尸体!! 荒草丛里全都是尸体! 死兔子、死狐狸、死狍子……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全都是死掉的动物。 有的看样子死了没多久,有的已经腐烂的只剩下一团黑色的皮毛,更多的都是枯骨,那枯骨堆叠的只怕得有几十公分厚了,其中甚至还有一颗圆滚滚、白花花的骷髅头,赫然是个死去的人! 蓦地,无双手中的陌刀一引,他飞速退后两步,“铿”的一下将陌刀杵在了地上,满脸戒备的盯着前方。 几个手电筒齐刷刷的照向他盯着的地方。 荒草丛中,一双碧绿的眼睛正冷幽幽的盯着无双。 须臾,那片荒草蠕动,一颗狰狞的脑袋徐徐从中探出,赫然是一头吊睛白额的猛虎。 不,说猛虎其实有点过了,眼前这头虎并不算凶猛,甚至可以说很孱弱,这应该是一头老迈的东北虎,身上的皮毛暗淡无光,瘦的皮毛骨头,皮毛甚至有些都脱落了,尤其是后腿部位,大面积的溃烂,一眼望去,烂掉的皮肉好似在蠕动,正是生了蛆虫。 冷幽幽的眼睛挨个的在我们身上扫过,之后,这头东北虎又慢慢的退入了荒草丛,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我们的欲望。 它,像是在等死。 荒草一阵涌动后,恢复了平静。 张歆雅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吁出一口气,皱眉道:“虚惊一场,还以为是进了殍地呢,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动物死在这里呢?” 这样的描述老狐狸提到过。 它还说过——千万千万不要进林子! 我目光投向远处那黑麻麻的树林子,暗叹除非我们长了翅膀会飞,否则是非要进去不可了。 但,绝不是晚上!! 我稍稍退后了几步,挤出一丝笑容,轻声道:“今天就到这儿了,离开这里,找个靠近水源的地方扎营!!” …… 第0865章 第一夜 谷中情况不明,保险起见,我们这一退,直接退到先前见到了桃花鱼的那条小溪旁,再也看不见那茫茫荒草和黑麻麻的林子,这才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区域扎营。 趁着鹞子哥他们收拾柴火,布置睡袋的工夫,我从背包里取出了一包牛角粉,与朱砂混合,这皆是至阳之物,用溪水拌成了膏状,稍稍风干片刻后,捏出了一个漏斗的形状,这才将之插在了我们的营地中间,这便是一个典型的“拔阴斗”了,类似于这样的布置,在茅山道也叫做释艮阵,大抵就是用来稀释山中恶鬼的力量,也可以把某一地的阴气给拔出来,不过基本都是用来驱赶恶鬼了,做法简单,便是把被恶鬼冲体上身的人摆在这拔阴斗上面,那阴气腾腾被拔出的时候,附在人身上的恶鬼便以为是来了个更厉害的角儿要抢夺人身,吓得仓皇而逃。 当然,这法子也就是对付一些浑浑噩噩如野兽一般的挑梁小鬼了,若是遇上个厉害的,拿这法子伤害不高,侮辱性极强,只会惹毛了对方,给自己讨来泼天大祸。 不过,这法子用在这地方却是应景儿。 我开眼后能看到,那拔阴斗插在地上后,斗口腾腾的冒出了阵阵的白色气雾,周遭的阴寒之感迅速退去。 好在,我们眼下所在的这地方跟那黑麻麻的林子是没得比的,阴气算不得很重,用这法子还能拔除得了,若是在之前的那片荒草地,只怕拔除阴气的速度还赶不上阴气滋生的速度呢。 等待了片刻后,我又取出了三十六枚古钱儿,这都是上回去京城的时候,鹞子哥从潘家园那儿淘来的,价格不高,正好用来施法。 当然,不是所有的古钱都适合这般做,也不是说什么五帝钱就一定好用,这法子取得就是一个钱经万人手的阳气,所以只要是传下来的那种钱,都可以用,传的年代越久,经手的人越多,效果就越好,坑里出来的钱可不能用在这个上,尤其是一些水坑出的,或者是死人嘴巴里含着的,那是万万不能用的,只会适得其反。 我以红绳串了铃铛,将三十六枚古钱儿连接了起来,呈三十六天罡之阵布置在营地四周,如此一来,就算是暂时隔绝了我们与这山中的联系,山间阴气丛生,是鬼蜮,阵中阳气偏重,是人间,见了那林子以及荒草里的情况后,我百分百的确认这地方不太平,如此做也是免得一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半夜里来骚扰我们。 一切都布置好后,鹞子哥便点起了篝火,几人坐下来分开了干粮默默填着肚子。 张歆雅看了眼时间,笑着说不知不觉都快晚上十一点了,到了午夜子时,只怕这地方不会太平。 不知是不是和老白待得时间久了,她也被传染了臭嘴的毛病,话音刚刚落下了,便听得一阵阵低低的呜咽声随着风声飘忽而来。 那呜咽声纤细婉转,好似猫儿在低鸣一般,很快消弭在风中,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婉转悲戚的歌声,是个女子在轻轻哼唱,只是相比于先前的呜咽声,格外的清晰,彷似对方在那短短片刻之内,又朝我们靠近了许多。 “好花不与殢香人。浪粼粼。又恐春风归去绿成阴。玉钿何处寻。 木兰双桨梦中云。小横陈。漫向孤山山下觅盈盈。翠禽啼一春。” 不知何时,我们几人已经放下了手中的吃食。 老白别着大脸盘子细细听着,眼中闪过了一抹迷醉之色,渐渐演变的有些痴。 我在倾听片刻后,第一时间清醒过来,照着老白后脑勺上“啪”的削了一巴掌,直打的老白浑身一颤,这才冷笑道:“还敢听呢?是不是越听越想落泪,只想着追寻上去看看是怎样一个伤心人儿,好好的怜香惜玉一番?” 老白讪讪一笑,没做声。 我面无表情的说道:“这是个极善魅惑的东西,最好不要痴迷,小心不由自主的离开我布下的阵,落得个凄惨下场!难道你忘了采药人说的那人了?肾脏烂掉,尿泡比牛肚子都大,这是典型与不干净的东西发生了不该发生的事情才会出现的症状,看来这谷中的东西不知是什么原因,似乎都很擅长此道啊!” 说这话的时候,我一直斜睨着老白,明显是警告他的,这等魅惑伎俩对我们几人未必好用,对老白一用一个准儿,假如这厮某天真的要完蛋,一定是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是鬲溪梅令!” 张歆雅忽然说道:“她唱的就是姜夔的鬲溪梅令,听说以前的宋词就是用来唱的,可到底怎么个唱法,已经没人知道了,姜夔的这首鬲溪梅令是罕见的谱子都留下来的词,现代很多人都复原过,我还在网上听过,不过普通话唱得就是不如这洛阳话唱的有味道哈……” “这可不是洛阳话,这是宋朝的官话,你仔细听,和洛阳话还是不一样的。” 鹞子哥笑道:“干咱们这行就是有这么个好,旁人一辈子都在猜古人到底怎么说话的,咱们却能直接听到……” 我琢磨的却不是这些,张歆雅闲说的一句话,却让我有了特别多的想法,不由叹道:“宋朝……看来,唱歌的这位是宋朝人了,只不过,宋人的女子怎的会死在这白山黑水之间呢?不过,这山谷的诡异看来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啊。” 渺渺的歌声消失了。 从始至终,唱歌的那位一直没有露面。 不过,倒是确实有个东西来滋扰我们了,那是个穿着盘扣衣裳,看起来三十岁上下的男子,脑后没有大辫子,应该是民国时期的人,乌青的眼窝子,雪白的面皮,瘦削的好似麻杆儿,唯独嘴唇鲜红,这便是它的鬼相,亦是死相,死法明显和采药人说的那位是一样的,看来也是被这里头的东西魅惑来的。 这东西打林子那头摸过来,悄无声息的就朝老白身后凑了过去,不过,触及到我布置的阵法后,那铜钱立刻灼伤了它,红绳上的铃铛也“扑棱棱”的响了起来,却是把老白吓得跳了起来。 我们几人老早就注意到了这东西,只是这东西顶多就是个小鬼罢了,一巴掌便能拍死了,远不如先前唱歌那东西震慑力强,根本不可能突破我布下的阵,撞个魂飞魄散都不可能,自然懒得提醒老白,就等着看这一出好戏,当即几人哈哈大笑了起来。 至于那东西,道行不高,心思却不小,冲不进来,还不肯离开,竟就蹲在阵法外直勾勾的盯着我们。 老白被我们笑的有些满脸臊热,再加上先前差点被歌声勾了魂儿,立即面儿上挂不住了,恶狠狠的冲我们说道:“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一帮子丧良心的东西,就等着看老子笑话?稚丫头你也跟着他们学坏了啊,平日里白对你好了。” 我们笑的愈发欢实了。 老白按捺不住,怒道:“你以为老子怕它吗?老子不怕!”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这厮竟兀自朝那鬼东西走了去,眼看近在咫尺,中间只剩下一条红绳相隔时,猛地一转身,一撅屁股,对着那鬼东西的脸崩了一个悠长的臭屁。 鬼才知道这厮怎么能憋那么长一个屁,直给那鬼东西吹了个偏分头,似受不了老白这厮,鬼叫一声,转身遁逃的无影无踪。 又说笑了一阵,几人便各自钻入睡袋休息去了。 我精神头还好,守了第一波岗哨,期间满是张歆雅提到的一个节点——南宋! 而这里又是白山黑水之间…… 隐约之间,似有什么东西在我心头酝酿,可偏偏抓不住关键,让我极为的毛躁,实在抓不住那一丝的灵感,只得放弃。 期间,那女鬼又是一连数次唱歌,唱的也都是宋时的词,用的仍是宋时的官话,应该是个宋人没错了。 守了两个多钟头,我叫醒了鹞子哥,钻进了双人睡袋,在尽量不惊动小稚的前提下轻轻躺下,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只是,这一觉并没睡多久,伴随着“嗤啦”一声响,我被惊醒起来。 借着篝火的亮光,我看到拉开睡袋的是无双,这才松开了提起的天官刃,看了眼旁边的小稚,见对方没被吵醒,这才蹙眉低声问道:“怎么了?” “我……” 无双被我问的有些脸红,扭扭捏捏的说道:“那个……哥,我能不能在你们这儿挤挤呀,反正小稚也不占地方……” 出于节省体力以及减少负重空间的原因,我们背的都是双人睡袋,深山老林的,除非没了办法,确实需要这么个东西,否则山里的邪风一吹,人容易出毛病。 双人睡袋空间很有限,小稚又不肯离开我,所以……我只能把无双踢去跟老白睡了…… 老白虽然脚臭磨牙打嗝放屁,偶尔还会发出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猥琐笑声外,好像也没什么别的毛病了啊…… 于是,我跟赶苍蝇似得挥了挥手:“矫情,一边呆着去!” 说完,我就准备拉上睡袋。 无双连忙握住我的手,一脸为难的说道:“哥,我真不是矫情,我真没法跟他睡,我刚和歆雅姐换了岗,拉开睡袋的时候,差点被熏晕过去,他……他也不知道吃啥了,竟然……” 呃…… 这就有点那啥了啊…… “老白平时连尿床的毛病都没有啊,更何况是……” 我嘀咕了一声,正要往旁边让一让,忽的觉得有些不合理,我拔走了此地的阴气,有以古钱儿为阵,将我们保护起来,我们扎营这块的阳气是很重的,不比我家里的情况差,人在这地方睡觉,十成十的是要上火的,怎么会…… 于是,我提了天官刃便坐了起来,低声道:“不对劲,老白怕是被什么东西给害了!” 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也奇怪,阵法都已经布置好了呀,但凡是邪祟,只要是沾着阴气、煞气的东西,只要靠近我们,那铃铛一定会响,怎么可能做到无声无息? 而且,老白身边是有二秃子的,那东西灵觉十足,什么东西能在这等情况下害了他?! …… 第0866章 贼 怀揣着疑惑,我倒提着天官刃悄无声息的朝老白靠了过去,旁边的张歆雅见势不对,亦蹑手蹑脚的靠了上来。 老白的睡袋一动不动,震天的呼噜声透过睡袋传了出来,贴近了,能听见他悠长的呼吸声。 乍一看,这似乎没有任何问题,至少,老白的生命安全没有受到任何威胁。 无声无息的,我的精气神外放开来,在观视的状态下,老白身上的活气儿很旺盛,如张歆雅所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这厮怕不是真的是能长命百岁,身上的活气儿比我们当中任何一人都要旺盛,不似有丝毫受到侵害的模样,我亦没感受到有什么别的力量存在。 随即,我轻轻拉开了老白的睡袋。 一股恶臭立时弥漫开来。 张歆雅被熏得翻了个白眼儿,赶忙退后了一些。 老白睡得极香,嘴角还挂着一连串的哈喇子,只不过屁股底下的情况却是没法看了,如无双所说,这厮还真是在睡梦里整到裤兜子上了,山间的夜里冷,冷热对比下,那睡袋里瞅着还热气腾腾的,场面实在是……不好形容啊! 嫌弃也就是一闪而过,我面色渐渐凝重,盯着老白那张脸愈看,愈是觉得不对劲。 这特么绝对是被什么东西给整了! 老白确实是个大大咧咧的二皮脸没错,但警惕是绝对不缺的,这厮极惜命,甚至比我们更加警惕,可惜因为是走了五花八门的骗门了,灵觉并不高,这才屡屡倒霉中招,如今我和无双两次拉开睡袋都没醒来,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这荒山野岭的,谁能睡得了那么踏实? 且看看此时的他,不光哈喇子流的到处都是,脸上还挂着诡异的笑容,颧骨处浮出了两抹似酒醉后的砣红,只是大概平日里见多了他的人渣行径,哪怕是诡异的笑容落在我们几人眼里也带上了一丝说不出的猥琐味道。 无双此时也瞧出了不对劲,凑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哥,他……他刚刚没有在笑的。” 我点了点头,伸手在老白脸上拍打了两下,老白没有任何反应,正待要加重一些力道,忽的被人一把推倒了一旁,扭头一看,却是鹞子哥不知何时醒来了,眼神闪烁的盯着老白看了片刻,照着手掌心里“呸呸”的吐了两口吐沫,抡圆了胳膊照着老白脸上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睡梦中的老白一个激灵,“噌”的一下坐了起来,打交道:“谁打我,谁特么的打我!?” 随即,注意到自个儿正被我们几人包围着,面色一下子转为苍白,两手捂凶,一脸警惕的看着我们警告道:“你们要干嘛?兄弟就是兄弟,你们可别有什么非分之想啊……” 张歆雅被这厮的奇葩脑回路激得忍无可忍,指着已经不忍直视的睡袋,怒道:“你还非分之想呢,看看你自己埋汰成什么样了吧,真是的,我们是造了什么孽才摊上了你这么个二货!” 老白这才惊觉自己屁股底下不对劲,低头一看,这人渣脸皮再厚也顶不住了,连忙一下子捂住了裤裆,于是……更埋汰了…… 不过,很快老白脸上的尴尬凝滞了,狠狠的吞咽了一口吐沫,眼神有些呆滞的对我说道:“屁股……我的屁股麻了,而且,裤子也破掉了……” 这厮不知想到了什么,越想脸色越白,喃喃道:“我的天,我……到底遭遇了什么……” 鹞子哥微微眯起眼睛思忖片刻,冷笑道:“我管你遭遇了什么,你且给我起来!” 说着,拽住老白的领子,直接一把将老白从睡袋里提溜了出来…… 睡袋的底部,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许多窟窿!! 老白的屁股上也是这模样,衣服都成了筛子!! 那些窟窿有的极其细小,大抵比细支的香烟粗不了多少,至于粗的,顶多的也就是火腿肠粗细罢了。 我大致数了一下,这样的窟窿恐怕不下十余个,我的感觉是对的,方才确实是有什么东西摸进来了。 而且,此物八成是个活物,如果是什么邪祟,携带着阴气、乃至于是秽气,一定会触动到我布置下的阵法,最终惊动我们,甚至,如果道行不高的邪祟,都没办法摸进来! 而这东西呢……应该是从地下钻过来的,然后从地底探出,破开了睡袋和老白的衣服。 至于老白的屁股,我特么才懒得关心他那个倒霉的肥屁股呢,但从他描述的状况来看,那东西还真是挑着人的谷道下手的,八层有毒性,却不是致命的毒性,而是有极强的类似于麻醉的效果,只有这样,老白才会毫无知觉,也正是括约肌被麻痹,他才会管不住自己的屎尿,直接失禁…… 只是,为什么老白的生气完全没有受损呢?对方似乎并不是奔着要命来的。 看着老白失魂落魄的样子,我忽然有点庆幸倒霉的是这家伙了,就目前推断出的这种种手段……简直是防不胜防啊!! 尤其是……竟然是对着人屁股下手的,这特么就有点恐怖了,要是在我身上来这么一出,我估计这辈子都甭做人了。 无双忽然凑到我身边,低声道:“哥,你有没有发现老白他……” 我手指点了点他虎口,示意我已经注意到了,现在不提此事,同时把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的老白拉了起来,低声问道:“你刚刚……有梦到什么吗?” “没有啊……” 老白有些茫然的说道:“就是……就是觉得睡得特别的舒服……” 说着,这厮稍稍回过了魂儿,能在遭遇了这种事后还能迅速恢复过来的,恐怕也就是他了,说着竟然靠了上来,准备给我仔细描述一下怎么个舒服法。 我连忙退后,轻咳一声道:“那个……没带换洗的衣服,要不……你先到旁边的小河里清洗一下?” 至于河里的鱼的死活……管他呢! 老白“哦哦”应了一声,这才转身咕哝着离开了。 我朝其余几人摆了摆手,笑道:“好了,没大事,至少老白没什么生命危险,都去睡吧,接下来我来守夜,明天我们还得赶路呢!” 鹞子哥他们几人见状便明白我的意思了,纷纷散去。 只有张歆雅有些不安的拉住了我,低声问道:“真睡还是假睡?” 我说真睡。 张歆雅咬了咬牙,又说道:“你可看好了,老娘这身子骨就交给你了,回头我要是遭了秧,我自杀前一定先给你下一包毒药……” 说着,她心有余悸的摸了摸屁股,看来和我一样,也是被这东西的诡异给吓到了。 我哭笑不得的点头应下,只等老白那头清理的稍稍干净一些,几人便各自去睡了。 有时候我确实挺佩服老白这厮的大心脏,前脚才遭了这么大的罪,洗漱干净后,钻进睡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甚至睡得比鹞子哥他们还要快,不一会儿就呼噜声山响。 我却坐在篝火旁陷入了沉思。 看来……我们确实是遭贼了。 只是这贼却不偷窃财物,而是偷窃别的东西。 老白……瘦了!! 这就是无双刚刚要和我说的话,我也注意到了,老白的肚皮小了很多,那突出的肚腩一夜之间缩回去许多!! “是从人的身上汲取养分吗?嗯,很谨慎,无双拉开睡袋的时候应该就惊动了它,直接跑掉了,也不知道今天晚上会不会来了。” 我心里暗自揣度着,同时盘坐下来,闭上了双眼,看似在打坐,实则,精气神却无时无刻不在观视四周。 两三个小时一晃而过。 眼看马上眼看就到天亮的光景了,我也是疲倦欲死,利用精气神无时无刻的观视周遭实在是消耗巨大,累得是脑子,只觉得脑仁儿都在噗噗跳动,疼的厉害,心里也在想着,今夜那东西怕是不会来了,正要睁眼起身时,忽的,在我观视的区域内,一个小小的东西先出了身影…… 对方……竟然真的是在地下! 它在地下穿行,好似不用打洞似得,莫名其妙的就出现在了我的观视范围里。 看那情形,似乎是个……只有不到两尺高的孩子? 对方极其谨慎,进入我的观视范围后,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观察我们几人的反应,见我们真的入睡了,这才有了动静。 无声无息的,对方的身影消失了,竟是化作了一道纯粹的灵气在地下穿行而过,看它穿行的方向,赫然又是冲着老白去的。 一时我都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老白是哪里得罪这东西了,怎的就盯上了老白呢? …… 第0867章 四象神卫 灵气在地下飞速的穿行,没有一个确切的形态,似溪流,时散时聚,在土壤的颗粒的缝隙里来回变幻着,好似这块已经被我用阵法圈起来的营地是它自己的地盘一样…… “看来应该是某种天地孕育出来的精怪?速度很快,极其灵活,不易捕捉,观视的状态下,看起来也就是一团比较纯粹的灵气,如果不是对方最早的时候显化出了模样惊动了我,哪怕在观视中也很容易忽略对方,只当做是地气的流动。 唔,得小心处置,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处置不当,对方能轻易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溜走,从此结下了梁子,下一次它再来折腾我们,只怕就不是作弄人这么简单了,恐会伤人性命。” 我心里暗自做着判断,而现在,很显然不是最佳出手时机。 要不,再委屈老白一回? 念头一闪而逝,很快我就打定主意,继续盘坐在地,一动不动,好似毫无所觉一般,心想着反正只是从身上汲取一点养分而已,不是吞人精气,不会损伤身体和阳寿,老白满身的肥油,也不怕再损失一些,大不了等回去了跟张歆雅批一笔钱,好好请他搓两顿,总归这厮只要得了机会,那体重一定会像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 这么想着,我倒是心安理得起来,一边盘坐在地,一边小心翼翼的把手摸进了背包里,很快就摸到了我要找的东西,心中大定,脸上也浮现出笑容。 当然,对地下那精怪的关注却是没放松一丁点的,对方确实非常谨慎,每每前行一些,就会停下来仔细感受我们几人的动静,确定没异样了,才再度向老白靠近,在做贼这方面,实在是专业的不能再专业了。 终于,对方来到了老白身下。 白蒙蒙的灵气氤氲在地下,过了片刻,这些灵气忽的躁动起来,猛然朝一处汇聚而去,那精怪的模样再次浮现出来。 因为是在地下,而我的精气神强度还没有厉害到可以清晰的观视到地下的状况,只能隐约看到一团影子,确实是个不到五十公分的小人儿。 对方仰着脑袋,似乎在打量老白。 随即,四肢忽然摊开了,诡异的变化也在这一刻出现了,那四肢忽的一下子炸了开来,变成了数不清的触手。 其中,两条腿的触手向下延伸,如同一颗老树瞬间在地下生根发芽了一样,其触手蔓延出去很远,已经远远超出了我的观视范围,不确定究竟延伸向了何方。 因为精气神强度的原因,我只能看到地下一米多的深度,这其实也是绝大多数修行之人的极限了,我师父可能看的会比我深一些,但不会深太多,精气神毕竟只是精气神,穿透实物很难,我如果不是受过洛尘子祖师爷的指点,连现在这个程度也做不到。 因为看不到其双腿所化的触手,我也不知对方到底在做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妄动。 随即,那精怪双臂所化的触手也开始有了动作,向上延伸了出去…… 目标——老白的屁股! 对方果真是对着老白注射了某种有麻醉效果东西,我看到对方的几条触手在老白的屁股上停顿了片刻,然后等待了一会儿,才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看来还是个老手,这业务能力挺熟的。” 我挪了挪屁股,觉得浑身的不自在。 老白对此果然是没有任何知觉的,而那精怪,似非常享受这个过程,无声无息的,其身躯上也蔓延出了许多的触手,向四周弥漫开来,先前还时不时的停下观察一下我们几人的状况,如今频率在逐渐的减少,渐渐的,三五分钟的都不去关注一下外界的状况,许多扎根在泥土中的触手竟荡漾了起来,好似醉了一样。 就是此时! 等到机会的我几乎是毫不犹豫的出手了,一直插在背包里的手猛然抽出,四个指缝里各自夹着一枚七寸长的棺材钉! 这棺材钉是货真价实的棺材钉,全都是从钉死人的棺材上扒下来的,每一枚上面都是锈迹斑驳,只是那锈迹却不是红色,也不是黑色,而是呈现出了一种暗青色,正是钉过凶尸的棺材钉。 行尸等物循气而走,钉过凶尸的棺材钉都有一些这方面的功效,可以钉住地气,也可以的将某些邪祟一下子锁住,何况这棺材钉都是我亲手炮制过的,上面有符箓,也有我的灵气,效果自然是极好的。 四枚棺材钉被我一抖手同时甩了出去,“铿铿铿铿”的分别钉在老白睡袋的东西南北四个方向。 那精怪正好就在老白睡袋下面,如此一来,相当于一个牢笼,直接将其叩在了最中间! “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结四象神卫,镇!” 这一刻,我提着天官刃拔身而起,天官刃随之唤醒,一手提刀,一手变换手印,那手印分别对应着四个棺材钉上面的符箓,这其实与飞符之术是同样的道理,只不过承载我力量的不再是黄纸朱砂,而是镇邪的棺材钉罢了。 在我的引导下,我身上的灵气与四颗棺材钉上的符咒彼此共鸣,“轰”的一下,四枚满是锈迹的棺材钉上绽放出了灵性的光芒。 从始至终,我的眼睛都是紧闭着的,精气神锁定了那地下的精怪,在观视的状态下,能看见那四枚棺材钉上绽放出的光芒各不相同。 这便是符箓的原因了。 那精怪如梦方醒,惊慌之下,怪叫了一声,延伸出去的触手“唰唰”的收了回来,眼看着又变成了一个不足两尺高的小人,竟直接无视了土壤,在地下穿行,准备逃遁出去。 只是,牢笼已成,如何能逃出去? 它是慌了,在我结下四象神卫后,竟是直接朝着代表着西方白虎的那枚符箓冲了去! 西方白虎主杀伐,正是四象神卫里最凶的那一个,攻击最为犀利强悍,当它扑上去的刹那,那里庚金之气升腾,“噗”的一下就斩在了它身上。 那精怪“哎哟”的惨叫了一声,仰面倒去,躺下的刹那,瞬间化作了一团精气,再度向前冲击。 不过,它这一次学聪明了,没有再去冲击白虎神卫,转而向东方位置的青龙神卫冲击。 “又是个错误的方向!” 我心下冷笑,我们礼官一门依赖龙脉的力量,与其余玄门不同,当我结下四象神卫之后,这东方青龙最是厉害,那里青气升腾,棺材钉上隐约竟泛起了一丝紫色的瑞光…… 咚! 那精怪又是“哎哟”的惨叫了一声,不过它似乎化作精气之后极为厉害,力量暴涨,在这等的冲击下,竟将我打下去的棺材钉生生冲击起近一公分左右…… 这让那精怪看到了希望,忍着刚刚的创伤,再度结成精气向前冲击。 这一次,它换了南方朱雀神卫所在的位置。 “总算找到了对的地方,这个位置让你冲击几次,还真要逃跑了!” 我微微摇头,在它彻底化作精气的时候,猛然动了,脚下踩着烛龙九步,向前扑击。 这是礼官的看家本事,正是汲取地气的,地气,也可以理解为是精气,我方才观察这东西,确认它的力量和地脉极其相近,所以这烛龙九步正是针对它的。 只见,它身上的精气猛地逆冲,被我瞬间汲走。 然后,当然冲击朱雀神卫的时候,力量就很小了,“咚”的一下,直接被打了回去! 这一次,甚至被直接打回原形! 一个满是触手的家伙在地下浮现出来,我在汲取了它的力量后,反之一刀朝地下刺去,给它来了一出借力打力! 瞬间,它的的出手被我透入地下的力量斩断无数,也就是这一瞬间,地下竟传出了一个人的尖叫。 “不打了不打了,我投降,哎哟,疼死我了,我的腿,腿……嘶,腿断了呀!!!” …… 第0868章 萝卜传说 鬼哭狼嚎声接连不绝的从地下透出,我手中的刀悬于半空,近距离观视下那东西的一切动作都捕捉的极清晰,嘴角抽了抽,险些笑出了声。 这精怪也算是个奇葩,根本没有邪祟之物的凶悍,几番冲击不成,竟就这么放弃了,满身的触须被我齐根儿一刀斩断了大半,此刻其余触须收拢了许多,模样好似个人一般瘫坐在地上,时而探出一根触须扒拉一下被我斩落下来的触须,而后又干嚎一声,惨兮兮的模样让人不忍直视。 短暂的犹豫后,我终是没有挥刀结果掉它,一则这是个精怪,看它贼头贼脑的行事手段,恐怕尚未沾惹过人命,杀之有干天和,二则也是这个地方诡异莫测,逮到这么个东西,算是逮了个土著,兴许能套出一些有用的消息,两相权衡,留它一条性命可比终结掉它要合算的多。 无论是先前的激斗还是那精怪不加掩饰的哭嚎声,将沉睡当中的其余几人纷纷惊醒,不知何时,鹞子哥他们已经聚在我身旁,就连老白都“嗤啦”一下拉开睡袋坐了起来,旋即看了一眼自己裤裆,抬头再看我时,眼神幽怨的像个怨妇。 我没去看老白因怨愤都有些扭曲的脸,扭头对鹞子哥说道:“拿个铲子把这家伙挖出来吧,它被四方神卫镇住了,自己出不来,一旦撤去了,恐怕以这家伙的滑头又要溜走,还是咱们帮他一把吧,挖的时候记得不要触碰那四枚我打下的棺材钉。” 随后,我指明了那东西在地下的位置。 鹞子哥应了一声,一把将老白从睡袋里揪了出来,一看老白的样子,立时无语,老白丢脸的时候太多,在我们面前早就没有脸这个概念了,也不害臊,叉着腿跟个公鸭子似得去河边祸害河里的鱼了。 掀开睡袋后,鹞子哥与无双二人一道儿开始干活,小白不知何时又钻到了我的口袋里,正探出一颗脑袋,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鹞子哥和无双。 见状,我低声问道:“你知道这地下是个什么东西?” 小白仰头跟只小奶猫似得叫唤了一声,不明意思是什么。 地下那精怪好似也知道等待自己的下场不会很好,这时也不再做声了,悄无声息的蜷缩成了一团,一动不动,恍惚之间,彷似身子都瘦削了许多,看起来像个死物。 我皱了皱眉,担心这东西又使什么幺蛾子,一刻不敢放松的盯着。 鹞子哥和无双干活利索,很快就挖到了那东西近前。 “停!!” 我连忙制止二人继续用工兵铲招呼,那东西目下一动不动,状态诡异,可别让这俩人一铲子把脑袋给削了,把二人从土坑里拉上来后,自己则跳进了土坑,用手扒开湿润松软的黑红色的泥土,很快,一个圆嘟嘟的东西露了出来,呈现出一种粉嫩嫩的肉色,上面竟不沾泥腥。 这精怪也有意思,依旧一动不动,像死了一般。 “这……” 我心下一动,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加快了许多,开始旋着这东西的身子挖四周的土,刨的指甲生疼,不多时,这东西已经整个的被挖了出来,一时间,倒抽冷气声四起。 “这他娘的是个山萝卜呀!!” 老白不知何时清洗干净凑了过来,眼睛瞪得溜圆,结结巴巴的说道:“我的个乖乖,想不到爷们也有见到这等神物的一天,哥几个……咱,咱……咱发大财了啊!!” 所谓山萝卜,其实是人参的别称。 没错,我从土下挖出的,赫然是一颗老参。 只是,我却从未见过如此巨大的人参,哪怕是一些经过特殊手段人工培育出来的人参也跟眼前这颗没得比,仅是根基就长约五十公分了,跟个娃娃似得,加上那根梢……长度已经不好估量!! 老白此时已经掉钱眼里了,早没有道理可讲,一把将我从坑里提溜上来,自个儿跳了下去,颤颤巍巍的将这老参的其余根梢从土里扯出,把整个儿的老参从地下带了上来。 张歆雅听到发财二字就比较敏感,低声问道:“这东西……很值钱吗?” “价值连城!!” 老白神经质一样飞快说道:“爷们手里也是过过大钱儿的,咱们下坑,带铭文的青铜器也见过不少,包括茳姚墓葬里那口青铜巨鼎,那都是国之重器,那时候你可曾见爷们这般过? 那些东西……虽然是重器,可至少还有,而且买卖是犯法的,被逮住得吃枪子儿! 这大宝贝儿……它是从未出现过啊,最最重要的是,这东西可不犯法,张先生也没法说什么!!! 你看,这单单是根基这块就得近五十公分了,加上根梢,恐怕近两米,如果没被小卫子切断的话,恐怕更长。 嗯……这个比例不太对,算了,不管了,这东西确确实实是创纪录了。 知道不,当年拍卖会上出了一个干重差不多四两左右的老参,鲜重时候约莫一斤上下,已经被惊为稀世珍宝,拍出二百万的高价。 京城大会堂的展馆里有一颗有史以来最大的人参,重量是一斤左右,已经是无价之宝。 这些跟咱手里这个有的比吗?没得比! 你来掂掂这分量,这比大会堂里那玩意都要大啊,生长年份已经得用千年为单位来计算了,至于价值……拍的好点,上亿没问题,像这种级别的老参,关键时候咬一口能救命!” 说着,他稍稍让开了一些。 钻在我衣兜里的小白这时候忽的蹿了出去,速度极快,在我们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冲到那老参面前,“嘎巴”一下掰掉一条根须,又迅速窜回我的衣兜里。 “哎哟!” 老参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凄厉惨叫,原本一动不动,此刻身上竟浮现出了眼睛和嘴巴,跟诈尸似得一下子坐了起来,浑身的根须挥舞着,好似气急败坏似得指向小白,惨叫道:“我的腿呀,你……你可当个人吧!!” 小白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说我本来就不是个人,当着老参的面捧着那根须“哼哧哼哧”啃了两口,就跟吃萝卜似得,声音脆脆的,听的我是口中生津,也想来两口尝尝是个什么滋味儿…… 老参有点傻眼,老白也傻眼了,看着小白,喃喃道:“好几十万……就这么没了!” 老参在他眼中,俨然已经和成垛的钞票划上等号了。 我却忽然有些明白老参为什么一定要折腾老白了,这厮进了这里以后,看见满谷的草药,就心心念念的想要挖一颗东北野参回去,那时候鹞子哥就提醒过它,参帮进山采参绝口不提人参二字,会被一些通灵的老参听到,不光挖参不成,还会惹来麻烦。 我觉得我们这一晚上的鸡飞狗跳,恐怕还是和老白那张破嘴有些联系。 鹞子哥这时忽然扭头问我:“对了,钱光启上回说,咱们要找的那个秽貊的亡人部是在哪来着?长白山,对吧?” 我点了点头,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这个。 “看来这老参和咱们还真是有缘无分了。” 鹞子哥面皮抽动了一下,轻声道:“你看这家伙,虽然是个稀世珍宝,可到底是通灵了,想要带走,怕是只能干掉它了,否则,你拿着一颗有鼻子有眼还会说人话的人参去卖,谁敢买? 我曾听闻一个说法,便是说这通了灵的老参,已经不再是老参了,而是天眷的精怪,倘若杀死,其参躯上不会淌出药汁儿,而是淌出参血,那血殷红无比,落地即散,会化作一轮血光缠在凶手的头顶上,凶手一脉至此灾祸不绝,灾祸蔓延年限与老参生长年份一般,血光罩头,无一人能得好死。 再者,我还听闻,长白山是参帮活动的中心区域,那里人参最多,概因有一颗几乎已经快要成仙的老参,听闻那老参已经可以化作人形了,遁在地下,如同传说中的土地公一样,能与大山草木对话,能驱赶山中精怪,当真可以称之为长白山之王,倘若有身上沾了参血的人进入长白山,那便是处处皆敌,恐怕山中所有的精怪都要一股脑儿的蜂拥而上,将之杀的肢体不存,或所过之处天灾不绝,死无葬身之地……” 说完,鹞子哥把短刀往老白手里一递,道:“你来!” 老白手一哆嗦,短刀当即被扔了出去,怒瞪着眼睛骂道:“好你个鹞子,兄弟一场,为了钱财害我?” 言罢,老白起的贪心烟消云散,指了指那老参,紧绷的身躯又颓然佝偻了下去,只是叹道:“算了,老子还是好好活着吧……” 我看鹞子哥面色凝重,不似在说假话,便冲着他点了点头。 鹞子哥在老参面前蹲下,盯着这老参看了片刻,便说道:“你应是想活命的吧?” 老参忙不迭的点头,很奇怪的一幕,也不怕掰折了,韧性极好。 “可以,我们不计较你今天晚上的折腾和冒犯,可以给你一条生路。” 鹞子哥点头,随即指了指黑蒙蒙的远方,道:“但,你得先把这个地方的根底和究竟说的清清楚楚,助我们一臂之力!” …… 第0869章 生命窗口期 老参开智程度极高,恐完全不弱于人,求生欲满满,当鹞子哥提到给它活路的时候,参躯上化出的眼睛明亮,恨不得涌现出小星星,可鹞子哥刚刚提到与此地有关的事情,化为说完,这老参“咕咚”一下倒地,化出来的眼睛、口鼻等好似冰雪消融一般渐渐隐退消失,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眼瞧着那参躯上都浮现出了浅浅的一层苍色,看起来好似已经做成干货的人参似得。 我被这一幕镇的是目瞪口呆。 这…… 这特娘的活脱脱就是个戏精啊,这节骨眼儿上了,还要给我们来这一出? “狗日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得闯进来!” 老白按捺不住,一把将那老参从地上拎起,也不知是真的生气,还是老早就惦记着尝一尝这老参的滋味,“咔嚓”一下从老参身上扯下一条根须,跟猪八戒吃人参果似得塞嘴巴里只是咀嚼了两口而已,浑身便是一个激灵,捂着喉咙大叫起来:“烫烫烫烫……” 鬼哭狼嚎间,鼻血霎时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 老参这一次却再没有呼痛,喊什么腿断了云云,兀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老白稍稍缓过神,见我们几人眼神诡异,便知自己那点贱撮撮的小心思无处遁形,一时间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一手堵住还在向外喷血的鼻子,一手扯住老参,冷笑道:“你真觉得装死就能平安无事了吗?还是说有了鹞子那话,觉得我们不敢炖了你,于是摆出了一副滚刀肉的架势就能梦滚过关?我告诉你,没门!哪怕是蚂蚱从我老白的手掌心上跳过去,老子也得给它榨出二两油,更不用说你这么个宝贝疙瘩了,你不是爱从人身上汲取养分吗?好,老子满足你,回头就在太原开个美容店,你怕是真不知道现在的女人为了瘦能对你做出什么惨绝人寰的暴行,这辈子你别想超脱,不信你试试,爱喝油?喝不死你!” 老参还是一动不动。 我看老白又要说屁话,便把他拖到了一边,此时我已经不再是用看戏的心态来看这老参了,这家伙可不是什么长白山参王,倘若真是个人,人品估摸着和老白不相上下,这种东西你就不用指望它对这个地方有什么特殊情结了,能让它宁可去赌我们敢不敢宰了它,也不愿透露,只能说明……对它而言,这里有比我们更加恐怖的东西。 沉吟了一下,我在老参面前蹲下,面无表情的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根本就不是真正天地孕育出来的灵粹至宝,对也不对?老参成精,这等事情虽然罕见,却也不是没有,就我所知,好像没有哪个老参成精来的像你这么妖邪的,从血肉之躯上汲取养分,这应该就是你能长成到这一步原因了,掠夺式的成长……这应该也是这个地方赋予你的特定。 而你呢,你到了这一步还窝在这个地方,根本就不是你喜欢这里,而是……你根本走不掉,对不对? 如果,我说如果,只要你助我们一臂之力,我们不光会放你性命,还会把你从这里带出去,如何?” 一直在装死的老参总算有了动静,几条根须抽动了几下,随即,眼睛口鼻再度浮现出来,眼珠子咕噜噜的转着,似在挨个的打量着我们几人,片刻后,它摇头道:“希望很渺茫,想带我出去,你们须得彻底平掉这个地方,否则,只要我离开这里,我从这里得到的一切,在踏出的刹那,都会被收回,我会变得……嗯,真正的风干,风一吹就会飘走…… 可要平掉这个地方,凭你们几个……难!” 随即,这厮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得:“不行不行,我不能再跟你们说了,再说会被听到的,不能赌你们,赢面太小。” 果然是个杀局! 这个结果,不意外。 和老采药人聊过之后,我就有了这方面的准备,自然不会有什么慌乱的情绪,局都是人设的,局也都是人破的,输赢不过就在于手段高低而已,笑了笑便问道:“那你觉得我们现在还能出去吗?” 我虽然在笑,可因为心态的原因,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笑意,只有阴翳和冰冷。 老参本是不敢继续和我们说了,准备继续把滚刀肉做到底,直被我盯得发毛了,才不太自在的说道:“大概……怕是……出不去了吧?唔,我一直在听你们说话,你们要做什么我都知道,你们要找的那位……他是这里的主人!那时候……我还很小,只留下了一些模糊的记忆,是很久很久之前了,那个时候,这里还不是这样,曾有和它一模一样的东西来过这里,很多人都在拜那东西……” 老参说的人,应该就是邢伟无疑了,只不过他却用了那东西来形容描述,也就是说……邢伟到了这里以后,恢复了羽民的本来面目? 我不觉得老参能窥视到邢伟的真面目,羽民是旧时异怪里最擅长伪装的,基本是开了阴阳眼都看不出端倪的,我们不行,这老参应该也不行。 看来,邢伟恢复本来面目,有助于他在这里落脚。 再加上老参说的很久之前…… 我心里不自禁的升腾起一个念头——难不成,这里是羽民的祖地?!!就像我们曾经探寻过的那些海外三十六国遗迹一样,这里也是差不多的地方? 我越琢磨……越是觉得有这个可能性!! 老参偷偷观察了我片刻,低声问道:“那个……我可以走了吧?我能说的真的只有这么多了……” 我打断思绪,脸上挤出了笑容:“你觉得呢?就像我们说尽量不会干掉你一样,这回也是你自己说的,我们大概率是走不掉了,而且,赢得希望很渺茫……” 老参当即就要从地上弹起来,无双眼疾手快,一脚将它踩在地上。 眼看我又捏起了指决,老参浑身的根须哗啦啦的向上竖起,好似举手投降,连连道:“好,我认输!与其现在死,不如跟着你们赌一把,至少还有一线希望!” 我微微摇头,大抵打死我都不会想到,这辈子居然会有和一颗人参这么你来我往互相伤害的一天,撇撇嘴,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老参摇头,翻着眼睛扫了我一眼,低头道:“现在我才明白了,你才是这几个人里最狠的那个,他们也狠,但有底线,而你……没底线,逼急了,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 甩了甩根须,好似无奈摊了摊手,随即,老参说道:“这个地方……是活着的!!准确的说,前面的那片林子,它是活着的,这里的一切都被它监控着!” 我们几人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惊疑。 随即,鹞子哥问道:“你是说,那林子里的每一棵树,都成精了?” 老参道:“不是每一颗树都成精了,而是……它们是一个整体。曾经,那里根本没什么树林,就是忽然有一天,一夜之间就长出了树林,到处都是参天古树,有的根须蔓延的很远很远。 也就是那一天,四周濒死的动物和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来到这里。 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那些死掉的人和动物会被当做养分吸收掉,然后……会有一部分反馈给我们,这里的一切 草药,包括我在内,都是死掉的动物和死人的尸体养出来的!!” 张歆雅戳了戳我,小声问道:“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呀?连听都没听说过呀……” 只是,她没听说过,我就听说过? 再看鹞子哥他们几人,亦是如出一辙的神情,只剩下疑惑与惊骇。 老参立即说道:“我也没有见过它,但我可以感受到它,它真的存在,我有时可以听到它的心跳声,它就沉睡在地下,当你们找的那个人来了的时候,我甚至能感受到它的喜悦…… 它,无所不在,支配着这里的一切!!” 沉默片刻,我道:“绝对不是机缘巧合出现的东西,无论是奇迹般的出现方式,还是这种诡异的存在方式,这应该都是某种我们不知道的邪术养出来的,只有那些大规模的血腥邪术,才能养出如此骇人听闻的东西!” 我看向老参,问道:“在这东西出现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唔……” 老参陷入了回忆,许久后,才说道:“我那时候还很小,只有一些模糊的记忆,其实也不是记忆,而是……开了智以后,追溯到的一些从前的画面,所以也不太清楚是不是有用…… 那个时候,这里其实已经有人了,因为环境原因,那个时候这里就有很多草药,很多采药人都会来这里,有些草药都是长在两侧悬崖峭壁上的,我记得太多人失足摔死在了这里。 然后,对,有人在最里面建造了一个高大的石头庙宇! 后来这里就变得不一样了。” 如老参所说,它记得的都是一些残缺的画面,有用的信息很少。 不过凭着在玄门行当的直觉,当它提出这些后,我还是捕捉到了一些关键之处:“庙宇……看来,这个东西的出现就在这个上了,极有可能,那里还藏着羽民的秘密!嗯,那座庙,就是解决这里的关键!似这种邪术培养出来的东西,就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想解决它,还是要从根源上来化解!” 鹞子哥也问道:“那座庙现在还在吗?” “在!!” 老参立刻道:“但是,它在最深处,得穿过那片树林,很危险…… 如果你们一定要做的话。 下午! 太阳落山的时间,就是你们唯一的机会,时间很短,能穿的过去就过去了,穿不过去的话,那你们可能就要永远留在这里了。 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每天的那段时间里,它的心跳会很弱很弱,它的力量应该也会变弱,至于那个时间你们在林子里会遇到什么,我不知道,我从没敢深入那里,但……那个时间,想来是林子里最安全的时间。” 接着,老参比划了半天,我们渐渐也明白过来了,用我们的时间来算的话,大概就是两个小时左右。 太阳落山的两个小时时间,我们必须要破除一切的纠缠,穿越那片树林!! …… (这两天在杭州参加喜马拉雅的一个线下交流聚会,很忙,收获极大,但应酬也很多,醉酒不可避免,断更万分抱歉,在这里给大家鞠躬了,这两天可能更新不太稳定,21号回家,看来下半旬又得像上个月一样拼命更新补欠了……) 第0870章 老参的异样 不得不说的是,我心里其实是有些失望的,情况和线索比我们想象的要少得多! 那片树林里到底有什么样的危险? 邢伟和那个诡异的邪物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是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还是说,二者之间仅仅是有某种渊源? 这些很重要,直接决定我们将面对的危险的强度和烈度! 可惜,这些至关重要的消息,老参一无所知,按照它的说法,它在开了灵智以后,一直竭尽可能的徘徊在边缘区域,它的灵觉告诉它,处在那片中心区域的话,虽然可以接受更多的养分,但受到那个邪物的影响也会随之增加,最后的结果可能不会很美好,认为自己极有可能成为那东西养的猪,等到膘肥体壮的时候,就是贡献自己这满身血肉的时候。 这个说法倒是可以站得住脚的,如果它处在中心区域的话,养分源源不断,不会有饥饿感,自然也犯不上冒险来掠食我们这些人。 只是,每一个能称之为借口的借口,都是可以站得住脚的,如果站不住脚的话,那都不叫借口了,叫名目张胆的侮辱别人的智商,所以,站得住脚不代表事实情况,老参这些话的真实性……需要打个折扣。 踯躅不定之际,鹞子哥轻推了我一把,朝旁边昂了昂下巴:“借一步说话。” 我点了点头,吩咐无双盯紧了这老参,这才与鹞子哥并肩朝旁边走去。 一路都不肯离开我半步的小白忽的从我衣兜里窜了出去,稳稳的落在地上,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正盯着老参看个不停,时不时的吐一吐粉红色的小舌头,煞是可爱。 老参“啊”的惨叫了一声,根须化作腿,猛地从地上跳起,正欲逃走,又被无双一脚踩在地上,挣脱不开,就在我身后凄厉的哀嚎了起来:“走开!!快让它走开!!” 我脚下一顿,回头有些诧异的在老参和小白身上游离一遭,不明白这滚刀肉似得老参怎的会被吓成这样,不过想想小白之前的恶行,又有些恍然,皱了皱眉,以警告的口吻对小白说道:“不许再从它身上掰参须了……” 小白“呜呜”的哼哼了两声,摊了摊小爪子,一溜儿退到了我的睡袋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表示自己不会再折老参的根须了。 怎料,那老参的惨叫愈发的凄厉了,连连冲我哀嚎道:“我不在这里待着了,带我走,快带我走,我跟着你好不好?!” 老白大抵是被这老参干嚎的有些烦躁了,一边擦鼻血一边怒骂道:“虽然这小东西也不是啥好玩意,不过人家已经退回睡袋里了,碰都没碰你一下,你还嚎嚎个什么?讹人是不是?还是又想整什么幺蛾子?” 我满心里惦记的都是老参说过的事儿,没去理会身后的嘶闹,与鹞子哥径自去了那条小溪边坐下。 鹞子哥递给我一颗烟,沉默了一下,问道:“这事儿你怎么看?” 我长呼出一口气,轻叹道:“我不信它,拿不准主意。” “是啊!确实没办法让人相信。” 鹞子哥叹了口气,笑道:“似这等邪物,肯定需要极阴的环境来孕育,只有极阴才会滋生出如此诡异的东西,这种东西类似尸鬼妖魔,力量的消涨起伏与阴阳之变有瓜葛,夜间阴气大盛,尤为厉害,到了月圆之夜这等特殊时候,更是如此。这里虽然不见天日,可到底不是完全封闭,或多或少还会受到外界大环境的一些影响。那老参说日落时是最佳时间,那时,恰好天地间的阳气大规模衰退,阴气开始交替滋生,不利于我们,有利于那个邪物,怎么看都是这老参在给咱们下绊子。” 我点了点头,这也是我疑虑的地方。 “不过,对这事儿我倒是有一点截然不同的想法。” 鹞子哥说道:“我觉得,那老参很大概率是在说真话,毕竟这绊子下的实在是明显,那老参鬼精鬼精的,下绊子不会这么下。” 我说道:“是啊,鬼精鬼精的,正因为它太鬼精了,我才怕它给咱们来一出逆向思维。” 鹞子哥一愣,随即笑道:“别急,我话还没说完呢,你看,咱们已经到了这一步了,目前姑且信它又何妨?不过,总归是要留一手的,我这有个法子。” 我终于明白鹞子哥为什么要叫我过来单独聊了,不过,在听他说完他的计划后,我却陷入了沉默。 他的计划其实非常简单,一旦事有不协,二话不说,立刻兵分两路,一人留下来周旋拖延,其余人则直扑后方,伺机除掉邢伟,拔掉此地诡异的根源。 计划很简单,实施起来确有难度,最危险的莫过于留下来的那个人,而且,依着我们几人的情分,倘若不事先沟通好,一旦到了那一步,一人不走,恐怕其他人也不会走,就连最贪生怕死的老白也一定是这样,这等事情最关键的就在于时间了,时间越短,留下来的人就越安全,所以必须要做到干脆利落。 至于留下来的那个人——正是鹞子哥。 “我是这么想的,那老参即便是诓骗咱们,肯定也是要说一些真话的,关于此地的起源和危险的源头,我觉得它不会骗我们,山谷深处肯定会有一座石庙,那里藏着大秘密,涉及到这些古代的遗迹,要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破开,还是得靠你们礼官,所以,你肯定是不能留下的,我留下来才是最合适的。” 鹞子哥笑着说道:“放心,你一直在成长进步,我也没闲着,我有了一些突破,即便是付出一些代价,性命至少可以保得住的,甭管遇到了什么东西,一个小时内它别想拿下我!” 我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在理,就点头同意了下来。 鹞子哥拍了拍我的后背,起身道:“你最重情义二字,我就怕你不肯听我的,这才得和你说,看来……你成熟很多了,知道做出最有利的决定了,这才是一个礼官该有的样子。好了,你同意了就好,其他人那里我去说。” 说完,他兀自离开了,我却坐在河边盯着涓涓细流发呆。 良久,我才忽的嗤笑一声,自语道:“你有底牌……你又能有什么底牌呢?不外乎便是又变成了那种行尸走肉一般的模样,虽然不知道你当年被砍了头以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我现如今也当得起道长这一声称呼了,早不是那个懵懵懂懂、你说什么我都信的小白了,大抵也就是在你眼里我才永远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弟吧…… 嘿…… 有点过分了,看不起谁呢?老子现在道行其实已经比你高了。 虽然这两年你再没有露出那种状态,但我看得出,你的根子里有魔性,那种模样变得多了,恐怕再也做不了人了。 唔……你还有几次机会呢? 如果遭遇的强度足够的话,恐怕再有一次,你便做不得人了! 我的好哥哥哟,为了能让我如愿以偿的复仇,你还真是…… 啧,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你身上到底又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又是谁帮你借的命,让一个脑袋都被砍掉的人死而复生?” 又发了一阵子呆,我摇头笑着起身折返回去。 张歆雅他们几人面色有些怪诞,流露出些许担忧,看来鹞子哥已经和他们沟通过,并且已经说服了他们。 小白不见踪影,老白说它似乎在睡袋里睡着了。 因为这里独特的环境,没办法分辨白天黑夜,我们只能通过手表来确认时间,不过是刚刚接近早晨而已,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几人轮流看守老参,分开来休息,毕竟被老参折腾了一夜,谁也没休息好,还是得养精蓄锐。 打发老白和无双去休息后,我面无表情的在老参面前坐下,因为心里惦记着事情,所以神情有些阴郁,看了眼一动不动躺在地上、如同和死物一样的老参,我抬脚便踢了踢对方,面无表情的说道:“好了,别装死了,时间还长,起来咱俩聊聊吧!” 老参一动不动,也不见化出眼睛口鼻。 我又一连踢了对方好几回,老参依旧是这个模样,至此,我才察觉出了一些不对劲,无声无息之间,精气神外放,观视老参的状态。 却见,老参身上已经只余下很淡薄很淡薄的一丁点精气了,大概比寻常晒干的人参精气都要稀薄的多…… “死……死了?什么时候死掉的?老白和无双他们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我面色一下子变得难看了起来。 随即,我的目光投向了我的睡袋…… 虽然心里一直有一个声音再告诉我——不是小白,不可能是小白,虽然老参之前一直哀嚎说让我弄走小白,但小白怎么可能威胁得到它呢?之前小白能从它身上扯下根须,完全是因为它被我镇压住了,它的道行是远高于小白的,倘若真是小白威胁到了它的生命安全,吃亏的一定是小白,何况,老白和无双一直在盯着,小白绝对没和它接触过,怎么可能就无声无息的抽干了老参的精气呢,小白不可能有这样的能力!! 一定是山谷深处那个邪物干的!!! 一系列的念头在我心中闪过,只是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我还是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鬼使神差的朝着睡袋走了过去…… …… 第0871章 远者为缘,近者为… 因为小稚去跟张歆雅睡了,而无双则捏着鼻子跟老白凑在了一起,我的睡袋当中只有一个小白,它正在酣睡,且睡得极香,四肢打开,面部朝天,粉红的小嘴巴一开一阖,甚至发出一阵阵轻微的鼾声,煞是可爱。 只是,它的毛色便不似它的睡姿一样“憨态可掬”了。 原本一身雪白的皮毛,不知何时染成了血色。 那并非是颜色的变化,真真切切是鲜血,凑到近前,甚至可以闻到血腥气独有的铁锈味,浑身上下也是湿漉漉的,绒毛被粘成一绺绺的,身下亦弥漫出一片血迹,显得它愈发的瘦小了,如果不是呼吸很均匀,肚皮也在保持相同速率轻微起伏着,恐怕任谁看到它这副凄惨模样都会认为它已经死在血泊当中了。 我面无表情的在睡袋前蹲下,歪着脑袋细细打量着酣睡中的小白,细看了片刻,最终确认,那些鲜血正是来自于小白身上。 它没有受到任何明显的伤害,身上也无特别醒目的伤口,鲜血正是从它的毛孔里一点点的渗出的,只是这个过程很缓慢,如同煮沸的水腾起的水蒸气一样,那些毛孔上方氤氲着薄薄的一团团很小的血雾,因为它浑身浴血,以至于不仔细观察的话,这一团团稀薄的小血雾几乎是不可见的,过上许久,便会慢慢凝结成一颗小小的血珠儿,顺着皮毛滚落下去。 我皱了皱眉,先是开了眼,并未看到什么妖邪,随后又以精气神观视小白的状态,这才隐隐约约的瞧出了一些端倪。 只见,每每当小白呼气的时候,它的口鼻之间就会喷出一溜儿淡淡的雾气,不过这些雾气并不会流失,紧接着,伴随着它吸气,就会一溜儿的又吸入口鼻之间。 那雾气我却是识得的,赫然正是灵气,而且与道家的灵气有些许不同,隐约竟有我动用地灵珠时泛出的灵气的一些特征。 只是,它所吞吐的灵气很是稀薄,稀薄到了开眼几乎不可见,修行之人的灵觉也感受不到的地步,唯有我处在观视状态下,并且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小白身上的时候,才能瞧出一些端倪。 渐渐的,我发现的小白吞吐灵气与毛孔里氤氲出的血雾有一些内在牵连和规律。 当小白口中吐出灵气的时候,它毛孔里氤氲出的血雾会有一个短促而轻微的回缩,当小稚吸入灵气的时候,血雾会瞬间喷出许多。 二者的关系很微妙,但总的来说,小白的呼吸之间,灵气并没有多,也没有少,但它的毛孔却是在持续向外的排出鲜血的。 我知道,小白身上发生的这些变化,一定和老参出现的异样有关联,只是,这一切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没办法给出合理的解释。 弄不清,我不敢胡来,犹豫了一下,只能去喊老白他们,几人刚刚钻进睡袋,即便是睡着了,也是浅睡,稍稍一推,立即醒来。 不多时,几人已经围成了一圈,凑在我的睡袋前,时而看看小白,时而又看看已经表现出干枯趋势的老参,纷纷陷入沉思。 “不对劲,肯定不对劲!” 老白略一琢磨,指着小白就下了论断。 可问他具体是哪里不对劲,这厮却摇晃着大饼脸信誓旦旦的说:“这小狐狸与惊蛰亲近时,我便觉得肯定有鬼,你想啊,这就是个白眼狼,胡门那么照顾它,可什么时候见它有半点感激之情了?捉弄更是一点都不少。凭什么一见惊蛰就俯首帖耳,看那亲切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它遇着亲爹了呢,简直就离谱,看它的在惊蛰面前那表现,哎哟喂,那叫一个肉麻,可一回头就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连一个中年男人穿过的红内裤都不肯放过,实在是个绿茶婊,不,打见它第一面起,我就觉着它婊里婊气的,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现在终于是图穷匕见了。” 本以为他能有什么独到的见解,结果翻来覆去,又回了以前那点小账上了,有时候我都挺不明白这厮的脑回路是怎么安置的,内裤被偷,为了一身衣服,跟路边的老乞丐打了一架,搁我干出这事儿,出门口罩墨镜一个都不能少,没脸见人啊,这厮却是频频提自己那点狗屁倒灶的事儿,好像不知道羞耻俩字儿怎么写似得。 我权当这厮说话是放屁,扭头问无双:“我和鹞子哥离开那阵儿,你们难道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吗?” “没有啊……” 无双茫然的摇了摇头,随即又补充道:“嗯,最开始那个老参鬼哭狼嚎的,可也就是嚎了两声而已,紧接着就没了动静,我们也没太当回事儿,这老参幺蛾子贼多,谁知道它又在憋什么幺蛾子,就没理它。 至于小白,从始至终都没接触过它啊,这一点我很肯定,你警告了小白以后,它就钻回睡袋里睡觉去了,再没出来了,直到……你发现了不对劲!!” 旁边的张歆雅也说道:“我也没察觉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鹞子哥阴沉沉的看了小白一眼,道:“惊蛰,这小东西虽然可爱,也帮了我们一些忙,但看现在这情况,恐怕是不能留了,你和我走之前,老参鬼哭狼嚎,直指这小东西,紧接着老参挂了,这小东西又成了这模样,二者肯定有关系,虽然不知道具体,但就目下来看,这小东西身上的变化透着古怪和不祥,为了避免意外……” 说着,鹞子哥拔出了短刀:“如果你不忍心,就回避一下,我来做这个事儿。” 我忙按住他的手,思绪却已经不再局限于目下,回溯着临行之前与老狐狸之间的谈话,险境中又遇火上浇油的焦躁感渐渐平息下来。 与胡门亲近的这一脉胡家,对我们没有恶意。 这一点,我感受极深。 略一沉吟,我便说道:“远者为缘,近者为因,所谓因缘、缘分,其实便是这么回事,这小东西与我有缘,在它没有明显流露出要加害于我的趋向前,我不会加害它。” 其实我大抵能猜到鹞子哥为何会这么暴躁,毕竟目下的情况,由不得我们有任何不好的变故,一步走错,万劫不复,他想把任何有可能的危机都扼杀掉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想来大抵在他心中,为了保护我们这几个人,他是不惮以最狠辣的手段对待任何人的。 轻轻压下鹞子哥的刀后,我伸手试图将小白从睡袋里抱出来。 我能看得出,它这种诡异的变化其实已经陷入了一个僵局,如果没有外力干扰,它甚至都不会醒来。 就在我的手触及到小白湿漉漉的皮毛,正欲探出灵气帮它梳理体内的僵局时,沉睡当中的小白忽的睁开了眼睛,只是,它的眼睛不再清澈,布满血丝,透着阴狠和残忍。 我当即就要收回手,可小白更快,“吱”的尖叫了一声,忽然从睡袋里一跃而起,身躯变得非常柔软,好似没有骨肉,完全就是拆解下来的一段狐皮一样,“哧溜”一下子就纠缠在了我手臂上,随后张口狠狠咬在我中指上。 我指尖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小白锋利的尖牙立刻撕裂开我的皮肤,那张小嘴巴里透出惊人的吸力,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它正在疯狂汲取我身上的鲜血。 剧痛让我不自禁的惨呼了一声,狠狠甩了甩手臂,无奈小白却如跗骨之蛆一样缠在我手臂上,无论如何都甩不脱。 无双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小白就想将之从我手臂上扯下来,可就算是它的臂力,仍旧奈何不得。 “果然有诈!!这东西就是要害你!!” 鹞子哥大怒,飞速拔出短刀。 而就在这一瞬间,伴随着血液的流逝,我腹腔中的地灵珠忽然“嗡”的颤动了一下。 “它不是要害我,它这是……” 我大喝了一声,左手手臂一顶,将鹞子哥顶开,再度感觉地灵珠颤动时弥生出的那种感觉,只觉得越来越强烈,脸上也闪烁出了异色,轻喝道:“无双、鹞子哥,给我护法,老白、歆雅,保护小稚,看住那株老参!” 说完,我不管他们,立刻盘坐了下来…… …… 第0872章 变色龙 嗡! 嗡嗡嗡! 盘坐下的刹那,我腹腔中的地灵珠震颤的更加剧烈了,恍恍惚惚之间,一阵阵断断续续的吵杂声在我心头响起,听不清对方究竟在说什么,时而像隔着极远听到市场里传来的喧嚣鼎沸声,时而又像录音机里发出的“滋滋”电流声,让人心绪难宁,无法集中注意力,思考能力也随之变得飘忽。 可我并不慌乱,因为在此之前,我生出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受。 那是一种我和小白之间的微妙联系!! 就像是一条看不见、摸不着的丝线,将我们双方束缚在一起,我在这头,它在那头,那种束缚感和彼此息息相关的感受格外清晰。 我很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受到任何力量、乃至于是周遭一切事物的影响,那种息息相关的感受发乎于灵魂,很难用言语来形容描绘,如果一定要说的话,那就是——亲情! 没错,这就是在那一瞬间小白带给我的直观感受,就像是一种源自于血脉上的亲近和联系,明明彼此都是一个单独的个体,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彼此身上的那种共同点!! 很神奇的一种体验,即便是我在同气连枝的影响下,窥视到茳姚内心世界的时候,也绝对没有这样的亲密感。 我的心底里,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我可以信任它,哪怕全世界背弃了我,它也不会背弃我。 正是基于此,哪怕脑袋里传来炸裂般的痛苦,我依旧能保持基本的平和与淡然,像平日里打坐一般盘坐在地,微闭着双眼,抱守自己的心神。 渐渐的,我心头空灵而沉寂,那些嘈杂声也开始变得缥缈起来,被噪音切割成碎片的思维能力也在逐渐恢复当中。 随即,我扬了扬眉。 地灵珠的颤动依旧在持续着,只是……此时,我却能清晰的感受到,那是三团处在我小腹当中的雾气,无法窥见全貌。 这种感受对我来说是有些新奇的,我身上虽然有地灵珠,可对它的感应一直以来都是有些模糊的,能驾驭操控,也能感受到它的力量,但那都是一种直观且朦胧的控制,就像对自己身体的控制一样,肚子疼了,能清楚的感受到,心里想拿某一个东西,手臂就随之探出,可肚子里到底为什么发疼,手臂在探出去的时候,各个骨关节又是如何活动的,却无法清楚的感受。 此刻,这是我第一次感受的如此真切与清晰! 我虽然已经寻到了三颗地灵珠,但每每当它们进入我体内后,就仿佛与另外的地灵珠融合为了一个整体一样,除非是极其特殊的情况下,否则,绝大多数时候,我甚至都无法清楚的感受到三颗地灵珠所在的位置,此时这方面我亦是感受的真切。 这种种异样,都让我心头大动,一时间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这个上面。 地灵珠力量的氤氲。 灵气在我身体的每一个穴位的盘踞,以及每一条筋脉里的汨汨流动…… 这一切都变得直观起来,哪怕是跟着洛尘子祖师爷学习的时候,听他阐述这一切,都远远没有这一次体验来的震撼,我只觉得一切都是新奇的,像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认识自己。 三颗地灵珠当中,雾气氤氲相对凌乱且薄弱的那一颗,在这一刻忽然变得规则且饱满起来,氤氲的雾气随着我心脏的跳动不断的喷张与收缩。 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这一瞬间被“填满”。 “第三颗地灵珠真正意义上圆满了,此前跟着洛尘子祖师爷修行,进益很大,以至于产生了自己已经丹道有成的错觉,实际上终究还是有很细微的一些瑕疵,并没有真正圆满,我对于灵气、对于自身的理解还差那么一线,此刻才算是真正把丹道这个层面走到极致了,我也再一次走到了一个瓶颈上,而且必须小心翼翼的对待,在得到第四颗地灵珠的线索和下落之前,不能进行任何的尝试,免得把自己活生生的玩死了!” 一连串的念头在我心头淌过,我嘴角抽动了一下,想起了师旷给我灌顶时,摧枯拉朽的贯穿第一颗地灵珠的容量,那可真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辈子都不想体会第二次了。 只是……第四颗地灵珠…… 却也不知道我此生有没有这个机缘和福分了。 我心下里暗自叹息一声。 可以肯定的是,我这次奇特的体验,一定和小白有一些关系。 “救……救我……” 一道断断续续、极其细微的声音忽然闯进我的身体,在我脑海里响起。 声音稚嫩,似乎是个小女娃的声音,但很虚弱,有气无力的。 这不是小稚的声音! 这是我的第一反应。 随即,我才猛地惊醒过来:“小……小白?!你,你竟然能口吐人言了?” 惊愕之下,这些话我脱口而出,守着我的鹞子哥他们几人被吓了一跳。 只是,对方再没有回应我。 我收敛心神,在心里问道:“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我应该如何救你?” 许久,那声音再度于我心头响起。 “它……没死……小心。” “吸干它……力量。” “我……” “抱紧我!” “……” 稚嫩且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有时会一下子蹦出好几个词语,有时过了半响,只能艰难的说出一个字,有时甚至还会发出一连串“吱吱呜呜”的叫声,正是小白平日里的叫声。 因为说的不连贯,我用了片刻才大致明白它到底在说什么。 它说的它,指的应该就是老参!! 老参并不像它表现的那么惨淡,如同被晒干的干货似得,这家伙依旧活着,装死估摸着也是在找机会逃走,幸亏我还保持了几分理智,一直对这家伙有警惕心,否则还真就让它给骗过去了! 至于老参的力量,则是被小白给抽干了…… 小白身上出现的这一系列变化,应该就是得益于老参,虽然看起来诡异不祥,但既然是小白主动去吞的老参的精气,想来是走向良性的。它虽然能口吐人言了,可并不连贯,估摸是刚刚摸到了门槛,顶多能说一些相对于它而言比较简单的词汇,如果着急了,发出的就是一连串的狐狸叫了。 这倒是正常。 动物开智,表现出类人的智慧,这是许多动物仙儿要走的第一步,这第二步便是能口吐人言了,这个就很难了,哪怕它明明已经有了不弱于成人的智慧,因为身体乃至于是灵性的区别,要发出人的声音还是很难很难,需要长时间的练习和打磨,如果能接近人的话,会有一些帮助,但不大,第三步才是真正的化成人形,这个时期的动物仙儿可就厉害了,必须得经过漫长岁月的修行与打磨,此外还需一些运气。 小白目前的说话水准,估计也就是一两岁小孩子的水准,以它的灵慧程度,要想完整说话,清晰表达意思,只怕没个三五年是不成的。 说到底,它还是太年幼了!! 心里闪过这些念头的同时,我已经按照小白说的,将它轻轻搂在了怀里。 似乎是感受到了一些安全感,它终于松开了咬着我手指的嘴巴,缠在我手臂上的身躯也滑落了下去,最终整个的蜷缩在我怀里。 轰!! 我腹腔中的地灵珠在这一刻暴动了,灵气汹涌而出,自胸口的几个大穴喷薄而出。 张歆雅的声音紧接着在我耳畔响起:“它在吞二狗子身上的灵气!!” 我没有睁开眼睛,兀自在地上打坐,抬了抬手,示意他们不必惊慌,甚至催动地灵珠,主动的引导这些力量,方便小白的汲取。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我的灵气在不断的枯竭,耳畔老白的鬼叫声一刻都没有停下。 “卧槽,不冒血了。” “卧槽,这小东西熟了,身上都冒白气儿了,你看你看,毛上的血都结痂掉下去了。” “卧槽卧槽,不得了不得了,居然变色了,你们快看,毛都变成金色的了,这家伙是变色龙吗……” “……” 大抵是扰人太甚,终于惹毛了旁边的某一位,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这厮似乎吃了个大嘴巴子,一下子沉寂了下去。 我也随之放松了下来,不得不说,听着这厮鬼叫,让人很难安坐,这家伙好像天生就是个挑衅者,往往只需要开口说上那么两三句,就让人恨不得立刻跳起来海扁它。 小白的吞噬一直不曾停下,就在我几乎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那种吞噬终于结束了。 随即,我感觉怀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发出一声慵懒的轻哼。 我呼出一口浊气,平复地灵珠和灵气,睁开眼的刹那,迎上了小白的眼睛,它的瞳孔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乌黑发亮,好似里面藏着星辰。 随后,它僵硬、断断续续的呼喊道:“卫……惊……蛰……” 一直被无双和鹞子哥盯着的老参在这一刻如同诈尸了一样猛地跳了起来,看起来干巴巴的根须扑簌簌的颤抖着,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饱满起来,参躯上也浮现出了眼睛和嘴巴,一部分根须如双腿般站立,一部分根须凝聚成手臂,朝着我们打躬,好像个表演结束正满场地讨要赏钱的街头艺人一样,眼睛带笑,开口便道: “嗨哎,我又活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随即,它深深作揖:“和诸位开个玩笑,逗个乐子,给大家解个乏儿,莫往心里去,莫往心里去!” …… 第0873章 非妖非狐 老参尴尬的表演注定换不来什么喝彩,几双阴森森的眼睛齐齐注视着它,没有任何的温度。 危机四伏的环境下,人对可能存在的风险会变得格外敏感,鹞子哥先前甚至都能对小白生出杀心,更遑论是这隔三差五便要做幺蛾子的老参? 看得出来,几人都动了这方面的心思了,至于那参血的诅咒……确实是有不小的威慑力,但某方面来说又显得微不足道,人就是个看眼前的生物,倘若连眼下的困境都没办法度过,谁还会考虑明天会如何? 我轻轻搓动着手指,上下打量着这老参,也在思忖该如何处置这东西。 老参是个机敏的主,感受到我们几人身上的杀机,便知蒙混不过去了,不再继续它尴尬的表演,浑身的根须一软,“噗通”一下坐倒在我们面前,哀声对我说道:“我发誓,我对你们绝对没有恶意,我和你们说过的话也全都是真话,我只是……我只是想活着啊,蝼蚁尚且贪生,我只是想活着,这……没错吧?你们也看到了,从始至终我都是个受害者,你怀里那个东西对我威胁太大了,我如果不跑的话,迟早是要死在它手里的!!” 老白骂道:“放你娘的屁,要不是你大半夜的来折腾老子,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我抬了抬手,制止了老白,看了眼怀中懒懒散散、毫无解释欲望的小白,微眯着眼睛问那老参这又是哪来的一出? “刚开始我也没发现,等我发现……已经迟了……” 老参唉声叹气道:“它……它简直就是我的克星!!” 这家伙似乎真的是在小白手底下吃了大亏,提及此事的时候,心有余悸,难免语无伦次,断断续续说了许久,我才大致弄清楚它和小白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家伙指天发誓,一副泣血诉衷肠的模样,如果它有祖宗十八代的话,估摸着都得把祖宗十八代全抬出来做保证,言之凿凿的说自己最开始决定投靠我们的时候是绝无二心的,毕竟它也想脱离这个鬼地方,那个时候的它,并没有发现小白身上的异样,甚至在小白从它身上掰根须啃的时候,它都没觉得这个小东西有多大威胁,直到我和鹞子哥去一旁说话,小白留下来那一刹那,它的灵觉瞬间疯狂示警,没有任何由来,只是一种直觉——这个小东西才是它真正的天地,能把它敲骨吸髓、吃的一干二净,而且……完全不会遭天谴!! 仿佛……它天生就该在对方的食谱上一样,对方吃它,是天道,理所当然!! 后来发生的一切,也彻底证明了这一点,在我们走后,小白看似没有露面,却不知施展了什么妖法,老参身上的精气一股脑儿的全都被小白给汲走了,只给它留下了最本源的一点精粹,相当于把老参吸得就剩下了最后一口气,若是再汲取一些的话,老参估摸着就真没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老参肯定了一点——绝对不能留在我身边,留在我身边比和这地方盘踞的那个邪物作伴都恐怖,那个邪物即便要吞它,恐怕也得很久之后了,可在我身边,随时会被小白当成个萝卜“哼哧哼哧”啃掉。 “编,你就继续编!” 老白斜着眼狠狠在地上吐了口痰,以一种极其欠扁的神情冷笑着嘲讽道:“还真当自己是个香饽饽了,爷们以前也风光过,什么老药没胡吃海塞过?什么灵芝、龙涎香、冬虫夏草,以前那都是当饭吃的,可要说味道,就属你丫的最差,莫说是五星好评,给你半星都嫌多,整个就是一烂山芋的味儿,这小东西虽然爷们也看不上,可要说它会对一块烂山芋感兴趣,爷们是万万不信的,你都不知道这小玩意有多难伺候……” 老参化出的眉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色,约莫听着别人点评自己啥滋味也确实是一种挺独特的体验。 只是对我而言,当老参这番话说出来时,我就已经信了九成。 小白与我之间的那种神奇的共鸣,那种……力量上的吻合,那是我从未有过的体验!! 甚至,我都怀疑,它的力量的本来就是和我同出一脉的!! 听了老参说的这些,我基本是百分百确定了。 老参这东西本身就生在土下,可以说是地脉孕育出来的精怪,我在降服捕捉它的时候,脚踩烛龙九步,这本身是用来汲取地气的,只因老参的本质就是地粹精华,这才出现了它的力量被我汲走的情况。 小白的力量与我如出一辙,能做到我所做的事情,这并不意外! 除此外,我还想到了很多,胡太奶说过,小白对胡门并不热情,无论喂它什么,都表现的兴趣索然。 再联系老参说的它的感受,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小白根本就不喜欢吃人的饭食,它更喜欢的是,像老参这样的地脉灵根? 比方说,人参、灵芝等…… 这些珍贵的草药都生长在地脉力量极其磅礴的地方,本质就是地气养出来的东西! 至于老白说这颗老参的滋味很差,这个倒是很好理解,我早就说过,这株老参根本不是正常生长出来的,是依附着这里的邪物吞噬血肉长出来的。 这个邪物把周遭将死的生灵全都吸引到这里,汲取血肉为养分,这些养分本该是最终归于地脉的,是这天地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一环,这种行径,相当于是劫取了地脉的力量,可终究是少了融入地脉、继而反哺万物这么一个环节,相当于是劫取了半成品,老参在这种养分的滋润下生长,滋味自然算不得好。 这样的老参对人而言,肯定有一定的滋补,但同时也有害,也就是老白这种生性的角色才敢一口吞,换了我……对着这么个能口吐人言的东西肯定是没法下咽的。 “看来,小白正是汲取了这些地脉的力量,才出现了这样的蜕变,它和我亲近,也有这样的原因。只是,从未听说过胡家的子弟有这样的本事,它们算是妖物,吞吐日精月华,虽说也是一种灵气,可终究不是来自于地脉,和我们礼官有所不同。 除非……小白根本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那种胡家子弟,甚至,它都不属于胡家。 嗯,我们最初可能都被鹞子哥给误导了,小白根本就不是人们所说的那种屁打狐子,它的来历…… 不对,说误导其实不贴切,估计就算是胡门的大掌柜都不清楚小白真正的来历,可能真正清楚它来历的,只有那个胡家的老祖宗了。” 一系列念头在我心头闪过,此前与小白共鸣的种种疑惑在这一刻纷纷释然,低头深深看了小白一眼,小白对于老参说的几乎没有任何的反驳,相反,它清澈的眼睛里也有迷惑之色。 “看来,问它不会有任何结果,这一切的所作所为,本能多于谋划。” 我心下有了定计,便不打算再继续纠缠此事,纠缠也是无解,这等缘分根本不是三言两语能阐述清楚的,轻轻抚摸着小白柔软的皮毛,又看向那老参,迟疑了一下,笑着问小白:“唔,别弄死了,但让它彻底闭嘴,这一路上最好别给我们再添任何的麻烦,能做到吗?” 小白眼睛一亮,老参立刻不淡定了,可不等它有所反应,化出来的眼睛口鼻一下子消失,噗通一下栽倒在地,看着就是一颗比较大的人参,再没有任何神异的地方。 我早已在观视小白的动作,这回看的真切,小白确实是又汲走了老参的一部分精气,而且……那精气是顺着地下直接被小白汲走的,老参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这种能力……诡异莫测!! 它……到底是个什么来头啊! 我心下暗叹,扭头对无双说道:“把这株老参收起来吧,现在这个结果最好,让它消停一阵子,免得它给咱们制造不必要的麻烦,如果咱们能破开这个地方,正好带上它出去,也算是实现了咱们最早的承诺!” 一番折腾,时间已近中午。 我身上的灵气被小白汲取的七七八八,这等状态肯定不宜继续深入动身,干脆就地闭目打坐,老白他们也找了个地方各自休息。 三四个小时后,外界日头应该已经偏西。 我从打坐当中醒来,力量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便起身招呼了鹞子哥他们,一路往山谷深处走去。 …… 第0874章 直接接触 山谷中仍旧是黑蒙蒙的、阳光难入。 不过同一条路这已经是我们第二次走了,称得上是熟络,省去了对周遭的探索,速度要快上许多,没过多久就再次来到了那片茫茫的荒草地,越过荒草地后,前方便是那片黑麻麻的树林子。 因为时间比昨天我们抵达这里时要早一点,光线要稍稍好一些,没昨天来时那么混沌,至少在这片荒草地位置是这样的,而越过荒草地的那片林子就没什么变化了,那里仿佛是一张深渊巨口,吞噬掉了所有光线。 阴气很浓郁,阴风呼啸,拂动的眼前的荒草纷纷底下头,发出一阵阵“沙沙”的声音。 “过了下午四点半了,马上就要五点钟了,算算时间,外界也快到太阳落山的时辰了。” 鹞子哥看了眼手表,擦了擦脖子上的汗水,扭头看向我问道:“咱们现在就进去吗?” 我遥遥估计了一下这片荒草地的跨度,略一点头:“行,老参说过,太阳落山的两个小时,就是这片区域唯一的窗口期,也是咱们最有可能通过的时间,按照它的描述,时间应该就是五点到七点这个时间段,咱们时间把握的没问题,先靠近那片小树林再说。” 荒草茫茫,足有一人高低,似这般的荒草,一旦走进去,那比钻进了芦苇荡子都难缠,隔着几步便看不见近在咫尺的人,有什么危险也难以规避。 我不会蠢到拿脸去探草,将小稚交给张歆雅后,招呼上无双,一人提着一把短刀,手起刀落,眼前的荒草齐刷刷的倒下,渐渐在荒草丛中开辟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道。 藏匿在荒草中的白骨也纷纷暴露出来,有走兽的,也有飞禽的,有的刚刚腐烂,有的已经风化的只剩下了一个形状,枯骨下面便是厚厚的黑褐色的腐殖质,看着有些蓬松,非常湿润,人走进去后,那些白骨被踩断,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声,下面的腐殖质却相当松软,甚至隐隐还有弹性,如同海绵一样,里面蕴藏的水分立刻挤了出来,是一些黄褐色的液体,细看还夹带着一抹血色,如同脓水,恶臭难当,呼啸的阴风都带不走这股子气味,愈往深处走,气味就越发的浓郁了,我不过弯腰向前开辟了不到百米,便被熏得有些恶心了,只觉得胃里极其不适,想吐又吐不出来,在割掉荒草的过程里,手上或多或少会接触到腐殖质里挤出的那些脏污的液体,时间一久,手心里痒的厉害,手指憋胀,捏起来硬硬的。 明显,那些腐殖质里挤出的脏污液体是有毒的,而且是尸毒。 想想也正常,这荒草丛里不知死了多少东西,烂掉的尸体不断深入地下,形成的腐殖质里不蕴含一些尸毒才怪。 不过,这样的尸毒纯属于正常范畴内,跟那些奇毒无比的大粽子身上的尸毒没得比,对人体有害,但很有限,伤害程度跟被一些毒性一般的蜈蚣咬上一口没什么区别,不吸入太多的话,身体可以慢慢的代谢掉。 我轻声询问了无双一下,他也有和我一样的症状,老白他们则除了被臭气恶心到以外,再无任何症状。 看来,只有我和无双在弯腰割草的时候吸入的毒雾最重,这些毒雾主要就是腐殖质里的液体蒸发形成的,只沉浮在地面位置,一旦站起来基本就不会吸入。 “换人!老白和鹞子哥你们俩来,我和无双休息!” 我几乎立刻就做出了决定,至于防毒面具,我们确实带着呢,但我根本没考虑,因为我们面对的是尸毒,尸毒和其他的毒物还不一样,防毒面具里的活性炭和过滤棉只是吸附了这东西,它并不会消失,反而是集中了起来,对我们的威胁更大。 鹞子哥和老白二话不说,立刻顶替了我和无双,我们两个人退到后面后,很快就出现了呕吐症状,不过呕吐过后,中毒的症状就减轻了许多。 这时候,前面正在忙活的老白忽然停了下来:“嘶,哎,鹞子,你来看看,这……这是不是咱们昨儿个见到的那头老虎呀?” 鹞子哥闻言停顿了一下,探长了脖子朝老白那边看了一眼,迟疑了一下,才说道:“这……好像不是吧?体型不大能对的上呀,而且,咱们昨儿个见到那东西的时候,那东西还多多少少会喘气儿呢,要死也是当天晚上死掉的,这里虽然湿湿闷闷的,可也不至于一晚上就烂成这样吧?” 我感觉好很多了,听二人在那里嘀咕,就凑上去看了一眼。 腐烂的味道果然要浓郁一些。 在老白所在的那一侧,荒草里隐隐约约可见一个死物躺在地上,条纹相间的皮毛告诉我,这正是一头死去的老虎。 看其躯体的长度,绝对是一头成年的老虎,只不过太瘦削了,几乎就是皮包着骨头,皮毛湿漉漉的、粘成了一簇簇的样子,眼珠子已经烂掉了,身上很多地方连皮毛都大面积的烂开,可见蛆虫活动。 “确实比我们见到的那头老虎要瘦很多。” 我心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很快,我的目光定格在了对方后腿的位置。 这一刻,我的瞳孔急剧收缩。 对于那头忽然从草丛里窜出的东北虎我是印象极深刻的,我清楚的记得,对方在当时还活着的情况下,身上就已经出现了腐烂的迹象,尤其是后腿的位置,皮毛整个烂开,溃烂区域的形状看起来像俄罗斯地图似得…… 而眼前这头老虎的尸体,后腿位置有一模一样的溃烂痕迹。 “这就是我们见到的那头老虎!” 我立刻给出了确切的回应,同时蹙眉看着那具尸体,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嗯,确实比昨天我们见到它的时候小了整整两圈,肚子的位置更是如此,给人的感觉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吸走了它的血肉内脏一样!” “嗯……难道这就是那个邪物从生灵身上汲取养分的方式吗?” “……” 这个念头在我心里闪烁,随即,我从老白手里接过短刀,手起刀落,清理掉了眼前的荒草,让那头老虎的尸体整个的暴露在了我们眼前。 四周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枯骨铺地,老虎躺在其中,显得有些孤零零的。 没太过于关注周遭,我小心翼翼的一步步朝那头老虎尸体靠近。 倒不是说怕这头老虎直接起尸了,而是这东西昨儿个还生龙活虎的,今儿个就成了这样,眼看尸体还未烂尽,我怀疑那个邪物应该还在吞它的血肉之躯,这显然是我们直接接触这个邪物的机会,不再是透过老参的说法,自然是要小心一些的。 基于此,我没敢直接上手去触碰,观察了腐尸一阵子,试着用弯刀碰了碰这老虎的头颅。 很轻! 头颅里面似乎完全空了,没有血肉,只剩下了骨头。 我只是那么轻轻的一扒拉,老虎的脑袋立刻“骨碌”一下歪到了一侧。 不过,几乎是同一时间,脑袋又“骨碌”一下被拽回了原来的位置! 虽然时间很短,可我还是看见了,在老虎的尸体下面,似乎有一些白色的东西,绝对不是蛆虫,这些东西正在控制着老虎的尸体! “那些东西就属于那个邪物吗?” “唔,要不要彻底掀开了看看它是个怎么样的东西?这会不会打草惊蛇?导致它在日落的时候不会陷入沉寂期?” “……” 我仔仔细细的思量了片刻,打定主意,站起身来,道:“无双,别拿手碰这东西,给我把尸体翻过来!” …… (第一更,答应今天三更,有点晚了,不好意思,不过三更一定会完成,鉴于我这个手残的打字速度,大家可以睡觉了,明天早上起来看~) 第0875章 无头之骨 无双对我的话向来是不打任何折扣的执行,这次也不是个例外,我这头话音刚落,他那边已经摘下了背上的陌刀,将包裹着刀刃的布套一掀,几十斤重的陌刀轻轻松松的在手里剜个花儿,随即目光变得冷厉起来,盯着地上的虎尸,气息微沉,低喝了一声,陌刀陡得向前刺出。 他知晓我针对的并不是这具老虎的尸体,陌刀是直接倾斜朝着尸体下方刺去的。 周边的白骨断裂崩飞,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声,宽阔刀刃几乎整个的刺入了白骨下面的腐殖质里。 只是,无双却不知是感受到了什么,皱了皱眉,没有按照我的嘱咐第一时间将虎尸翻转过来,略一犹豫,退后一小步,一下子将陌刀拔了出来。 噗嗤!! 一股殷红的鲜血立刻喷溅出来,好似离弦之箭,无双当即侧头躲开,只是那血箭过后,带出的蒙蒙血雾却像是江南缠绵悱恻的细雨一般,洋洋洒洒的坠落下来,划过无双白皙的侧脸,在上面留下几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我正要提醒他小心那血有诡异,无双却微微摇头,用手指擦掉脸上的血迹,顿了顿,沉声道:“血是热的。” 活物吗? 我蹙眉盯着虎尸下方,被无双用陌刀刺过的地方,此刻正“咕咚咕咚”不停的向外冒着鲜血,在阴冷腥臭的环境里,那鲜血弥漫开来后,竟腾起了白蒙蒙的热气儿,最终在腐殖质里飞速扩散开来,又渗入了表层一些风化的只剩下形状的白骨当中,以至于这些白骨上竟浮出诡异的暗红色,看着说不出的渗人,倘若不是我百分百确定这就是一些已经死去多年的生灵留下的白骨,恐怕都要以为这些白骨要闹邪了。 不待我再度做出反应,有那么一个刹那,我明显感觉脚下的腐殖质蠕动了一下。 像是土下有什么东西在抽动,很轻微,但我还是感觉到了。 “斩!!” 一直在观察虎尸的无双毫无征兆的暴起,厉喝一声,手中的陌刀闪电般刺出,再次刺入虎尸下方的腐殖质里,随即单手持陌刀,猛地发力,将那虎尸轰然跳起。 白骨与脏污的泥土横飞四溅,在虎尸被挑起来的刹那,我清楚的看见,虎尸上竟然蔓延出了数不清的血管。 准确的说,那些血管是从地下探出的,连接在了虎尸上,血管如同医院里打吊瓶用的输液管一样,有着极强的任性,在无双将虎尸挑起来后,竟拉长了许多,兀自在蠕动着,实际是正“咕嘟咕嘟”的从虎尸上汲取东西。 太多了,密密麻麻,几乎是一根挨着一根。 如此诡异渗人的邪异场面,我们还真没见过,老白被震得“妈呀”的惊呼了一声,无双大抵也是受到了惊吓,几次挑动,发现无法将那些血管从地下拽出来后,陌刀来回一扫,顷刻间将血管直接扫断!! 霎时间,每一根血管都化成了喷水枪,大抵是促使血液喷溅出来的压力过大,在无双将虎尸挑飞,并且将血管割断以后,这些血管并没有软趴趴的倒在地上,兀自保持着直立的状态,血水疯狂向外喷溅,数不清的血管汇聚在一起后,看起来如同一眼喷溅血水的喷泉。 我们几人躲闪不及,一时间落了不少的血腥。 好在,这一幕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几秒钟而已,直立起来的无数血管又回落在地上,不再呈现出殷红之色,泛着乳白色,很快干瘪下去,只是切断的地方仍旧不断的在向外渗血而已。 老白蹲下身来观察片刻,喉咙涌动几下,忽然说道:“我发誓,我这辈子再也不吃心管了。” 我觉着这厮就是老天爷派来惩罚我们的,本来还不觉着有什么,经他这么一说,也有些恶心了,实在是太像了。 作为东北烧烤里不可或缺的一环,来了这头以后,我们可没少吃…… 无双属实是有点虎,犹豫了一下,竟一步上前,直接用手扯住了那些乳白色的管子,我都来不及阻止,便卯足了劲儿一直的向外拽,看那样子,是想直接将连接着这些血管的东西从地下拽出来似得。 好在,放过血后,这些血管似乎没了生命力一样,倒是再没表现出什么邪异。 无双扯着这些管子,一连退了好几步,清秀的脸都涨的微微发红,能让他如此,这些管子的坚韧程度可想而知。 大抵是被崩到了极限,伴随着一连串“嘎嘣嘎嘣”的声音,这些管子应声而断,无双也被闪的一个屁墩儿坐在了地上。 从始至终,地下没有什么东西被拽出来,只有七八米长的管子被无双薅出来不少。 又等了片刻,不见有什么异样,也没引来什么危险,我才蹲下来细细打量起这些东西。 无论是质地还是颜色,确实跟什么心管、黄喉挺像的。 血液,也是热的。 “难道那东西真是活着的?” “嗯,看来它就是利用这些管子从尸体身上汲取养分的,这些管子的源头就在那个邪物身上,算是它的器官吗?见了鬼了,从来没听说过这么邪异的东西。” “照目下所知道的情况来看,这些管子的数量还不在少数,甚至可以说很庞大,老参说过,它无所不在,支配着这里的一切,看来就是依靠这些管子来支配的?” “……” 许多念头一一在我心头闪过。 “惊蛰,别光顾着看那些恶心玩意了,起来仔细看看四周吧,这里有些不太对劲!” 鹞子哥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 我见他神情严肃,就讲注意力转移开来,站起身仔仔细细看了周遭一圈,隐约之间明白他在说什么了,问道:“这里……都是人骨头?” 荒草丛里白骨遍地,但绝大多数都是山里一些飞禽走兽留下的骨头,人骨头也有,但很罕见,连万分之一都不到,各个时期的都有,有的内脏血肉都没有了,只余下一层干皮和骨骼,可以看得出,这些人没有明显的致命伤,应该是和死在这里的飞禽走兽一样,寿终正寝时,经过这里,因为某种原因被吸引了进来,死后尸体成了养分。 可我们目下所在的这个地方截然不同,白骨密密麻麻,几乎都是人骨,堆叠在一起,蔓延向远方,不知尽头,但目测恐怕至少都有数千上万具人骨! 这特么的……是个万人坑呀!! 此前我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老虎的尸体上,而且一路走来看了太多太多的枯骨,对此已经有些麻木了,如果不是鹞子哥提醒,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这里的白骨也有异样!! 鹞子哥说道:“不止是人骨,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根本就没有颅骨!!一颗颅骨都没有,也就是说,这些人不像是咱们之前见到的那些飞禽走兽和死人,不是寿终正寝因为某种原因被吸引到这里的,他们是被人为杀害的!” 我立即就明白他的话外之音了:“老参说过,最早的时候,这里虽然也是药草遍地,却不像现在这么邪乎,直到,有人在这里修葺了一个巨大的石头庙宇,然后那个未知的邪物就出现了。 石头庙宇,我的理解是,一个祭祀场所。 这些无头的枯骨,其实就是最初的时候被用作祭祀的人留下的?是那个邪物的起源之处?” 鹞子哥微微点头,认可了我的说法。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五点钟左右了,距离那片树林也非常非常近了,那里黑蒙蒙的,依旧是什么都不可见,仿佛有什么东西隔绝了我们的视线一样,没什么明显的变化,在我的认知了,那个邪物既然和这里的一切息息相关,如果它明显孱弱的话,这里一定会有什么表现,既然一切都照旧,说明所谓的窗口期根本就没有到来。 或者因为我们几个的到来,窗口期也不会来了。 想了想,我就说道:“分开四下来看看,不要分散的太远了,仔细寻觅一下,既然是个万人坑,曾经有很多人被处决掉了,想来总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的,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线索,确认这些被处决的人的身份,说不得还能确认里面那座石庙是谁修建的,这对咱们有帮助!” 众人立刻分散开来。 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完全正确的,一个数千人的万人坑,总不可能每个被杀的人都被搜的干干净净,衣物、饰品什么的一件都保存不下来。 没过多久,老白那里就寻觅到了我们要找的东西!! …… (第二更) 第0876章 来龙去脉 这是一件明显有些残缺的玉器,沁色很杂,也很难看,因为老白从一根手骨下面的腐殖质里挖出来的,沁色大体也与土色有些相似之处,但此外却多了很多种颜色,红者有、黑者也有,很乱。 这确实是典型的多色沁,却不是什么天地玄黄、群仙上寿等神奇的多色沁,好东西也被这沁色给坏掉了。 我大致只能看出,这玉器应该是一个玉发冠,至于年代什么的,我就瞧不出了。 付慧城不在这里,就我所知,对于这种东西的鉴别,除了付慧城,就属老白眼力最毒辣。 东西是他挖出来的,此前他已经翻来覆去的看过了,见他眉头紧蹙着,我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不能确定这东西的年代吗?” “能确定……” 老白迟疑了一下,又道:“不过,我这就是觉得不踏实,如果不是自个儿从土地亲手挖出来了,而且沁色这么难看,明显已经到了故意毁东西的地步,我甚至都怀疑遇到假货了。” 我没说话,就是默默瞧着他。 舔了舔嘴唇,老白继续说道:“这东西……规格太高了,这是典型的重器了,残缺了那也是重器! 看这东西的模样,这应该就是古时候的七粱冠,纹饰、风格什么的,看样子是宋代的。 对,就是宋代的,我很肯定,类似的东西我见过。 宋徽宗这主最喜欢的就是玉发冠了,不光自己喜欢用,画画的时候也经常会表现这东西,《听琴图》里面的那个抚琴人就是带的这玩意,还有几张他的真迹我也看过,里面就有和这个差不多的东西,不用高科技断代我都基本能确定了,宋代的上层贵族也喜欢这玩意,当时很流行。 只不过古代衣冠都是有严格等级区分的,尤其是到了宋朝,宋朝以前是按照官员品级来确定官绶的,后来宋神宗改了这一条,改成通过官职来确定服饰,比方说这个七粱冠,在宋朝的时候,这都是二品以上的人用的,比方说枢密使、太子太保,这类型的大人物才用这个。 可惜了,只找到个玉冠,别的笼巾、绶带什么的,估摸着就算有也全烂掉了,如果这七粱冠再配上个貂蝉笼巾的话,那特么就不是二品大员了,而是一品了,只有亲王、宰相、三师三公这些人才能用这些东西。 如果说咱们这趟是下墓,莫名其妙的从一座贵族墓葬里刨出了这玩意,哥们也认,可这是东北啊,鸟不拉屎的一个山沟子里,忽然刨出了宋代一品二品大员,甚至是亲王才用的物件,你能理解我啥心情么? 最最最关键的是,这位宋代的大员还很有可能被人像杀鸡一样砍了脑袋了,估摸着是人家把他的人头拎走的时候,不小心把他头上的玉发冠弄掉了…… 这……这可能吗?” “……” 深夜唱鬲溪梅令的女人…… 以及,一位被斩首处决的宋代重臣,乃至于是亲王…… 我心头大动,一些念头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早在听那女鬼唱歌的时候,我就心里隐约生出过一丝莫名的灵感,却怎么也抓不住,直至此刻,我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会有那种感受了。 老白依旧在说话,至于他后面在说什么,我就没听了,忽然说道:“东北,宋人……谁说宋人的重要人物不可能死在东北!! 我明白这是什么地方了,这是曾经女真人留下的一个遗迹!! 咱们所遇到的那个邪物,八成是和原始萨满教有关系!” 张歆雅的反应速度是最快的,第一时间问道:“你是说……靖康之耻?” “只有这个解释了。” 我笑了笑,看了眼那枚七粱冠,说道:“北宋时,金人攻破东京,虏走宋徽宗和宋钦宗,那些个一个个自诩的名臣贤相为了自保,大肆在都城中搜罗女人,连皇室的公主什么都不放过,老赵家的宗室成员以及后宫嫔妃等,一股脑儿被抓走了三千多人,平民百姓什么的就不计其数了,这些人最后都被金人抓到了白山黑水之间。 虽然没找到貂蝉笼巾,但不用找了,既然确定到了这一步,我也大概可以肯定,这枚七粱冠的主人一定是亲王了。 看来,在这里被祭祀掉的,应该就是靖康耻里被虏来的宋人了,连一位亲王都被祭祀掉了。” 说此一顿,随即我看向了密林深处,轻飘飘的说道:“金人,也就是女真人,源于靺鞨七部里的黑水靺鞨,信仰的就是原始萨满教,讲究万物有灵,那个时期的女真人是野蛮蒙昧的,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表现出神异,就会被他们奉为神物,甚至是以天神来看待。他们甚至认为铁器本身就是一种石头,之所以这么锋利,可以用来制作箭簇等,归功于天神,战争的胜负也寄托在梦境占卜上,萨满在族中占据着非常非常重要的地位,总而言之一句话,无论干什么,先问萨满。 但凡是一些表现神异的东西,他们几乎都会用来祭祀。 这种祭祀多数时候是野蛮而血腥的。 你们也知道,一些表现神异的东西,多数时候是因为那个时候他们的认知理解不了那种玩意,但也有些时候,那些神异的东西,本身就是一些天地间蕴养出来的古怪玩意。 这种玩意最怕的就是祭拜,一祭拜就得出事儿。 毕竟,只有神才需要祭拜!! 尤其是血腥祭祀,几乎是养邪的最佳方式了。 天知道他们会养出什么东西,这也是玄门行当的人不愿意去触碰女真人这一块的原因,有时候弄出来的东西真的是太恐怖了,而且往往是颠覆认知、闻所未闻的东西,在不了解对方有什么能耐的情况下,就算是天师阴沟翻船了都不意外。 嗯,看来……这和咱们最早的猜测是有一些出入的,也不是老参说的那么回事。 按照女真人和原始萨满教的祭祀习惯,一定是在他们攻破北宋都城以后,这个地方冒出了什么神异之物,至少在他们眼里是神异之物,随即,他们就在这里修建了石庙,专门来供奉这个东西,又将俘虏来的汉人在这里大肆屠杀,血腥祭祀,那个东西汲取了万人坑里的血肉煞气,最终渐渐演变成了今天这个模样,这里也成了一个绝地!” 等我说完,张歆雅问道:“你在怀疑,这个神异之物和羽民有关系?” “这不明摆着嘛!” 老白插嘴道:“邢伟那孙子进来以后,一下子就成了这里的主人了,要说那东西跟他们羽民没关系,打死我都是不信的。” “大概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了,虽然事情的整个脉络和咱们想的有些出入,但应对的法子没变,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好了,上路吧!” 我将这枚七粱冠抛给了老白,然而,就在我起身刹那,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 我的双脚……竟无法动弹了!! 不单是我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其余几人也是一样,老白最惨,在接我抛过去的七粱冠时,身子下意识的朝后一仰,因为双脚钳制在地上无法动弹,仰面就拍倒在地,也不知被哪根骨头戳在了什么地方,一下子就说不出话了,肥嘟嘟的胖脸扭曲到狰狞。 难道是…… 我瞬间有了联想,拄着天官刃,右脚猛地向上抬起。 地下的吸力非常大,我没有无双那等神力,支撑的天官刃才堪堪将右脚抬起了一些。 无数的血管不知何时竟连接在了我的鞋底上…… …… (第三更,写了一晚上,总算完成了,睡去了……今天的话,力所能及,尽量多更,绝对不会一更……) 第0877章 千头万绪 见识过这东西是如何从那头老虎的尸体上汲取养分后,我没有片刻停顿犹豫,一手拄着天官刃维持身体的平衡,右脚则使出浑身气力不断向上提,粘在脚底的血管犹如橡皮筋一样被一寸寸的拉长,甚至在“扑棱棱”的颤动着,跟弹琵琶似得。 随即,我手里的短刀向下一扫。 噗嗤! 鞋底上的血管齐刷刷的被割断,粘稠腥臭、还带着诡异温热的鲜血喷溅的我满身都是,我却顾不得这些,飞快调整姿势,将天官刃倒腾到右手支撑身体,快速将左脚下的血管割断。 至此,我算是彻底脱困了。 周遭众人基本都中招了,好在这些血管虽然邪异,但威胁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成年人的力量足以与之对抗,唯独小稚不行,她虽然有胎息层面的道行,甚至无限接近玄微这个层面,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完成蜕变,但这是力量的角逐,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了。 我在脱困后,几乎是第一时间奔向她,双臂环抱住她的腰,猛地将她抱起,同样脱困的无双陌刀随之一扫,将她脚底的血管全部割断。 一番折腾后,几人早已成了血人,匆匆逃离这里。 回到我们在荒草地里开辟出的小路上后,众人的心神才稍稍定下。 我抬起脚看了眼鞋底子上的情况,暗呼侥幸。 只见,厚厚的靴底上,依旧留着一茬儿割断的血管,里面的血液流失以后,看起来白花花的,没见到什么牙口,可却已经钉穿了半个鞋底子,状态犹如烧化后黏在一起的塑料一样,拔下来的时候都有些费劲。 可以预见,如果我们穿的不是鞋底子极厚的靴子,或者是我们发现的比较晚,这些东西肯定已经刺破鞋底,钻进我们的脚底里了,天知道那时候我们还有没有反抗的余地了,最好的结果就是这双脚肯定是废掉了。 张歆雅惊魂未定,不停的检查自己身上,生怕皮肤的某一处会莫名其妙的长出什么东西,随后又不断的四下观望,确认再没什么凶险后,心头疑云又起,疑道:“就这样?” 老白喘着粗气没好气的说道:“那你还想要怎样?难道非得咱们哥几个全交代在这里,跟那头死老虎似得,被吸成干尸才行?” 张歆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咱们几个在那里莫名其妙就中招了,双脚被吸附在地上的时候,咱们是动弹不得的,如果要取咱们性命的话,那个时候就是最好的时机,当时我甚至在想,这回十有八九是要交代了,可最终却什么都没发生,这难道不奇怪吗?” 这确实是个问题。 我思索一阵,心里有了定数,道:“照目下的情况来看,只有一个可能——那个邪物,根本没有主观的意识,浑浑噩噩,完全是按照本能在做事!” 鹞子哥让我详细说说,我笑着指了指前面,道:“还是边走边说吧,可不要在原地停留太久了,咱们之前中招,恐怕有**成的原因就是咱们之前光顾着研究那枚七粱冠了,以至于一个个浑然未觉,长时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个推断其实很简单,老参之前说起那个邪物的时候,只提到对方一定是活着的,同时还说过,当邢伟来到这里以后,那个东西表现出了一些欢喜的情绪。 活着,有一些简单的情绪。 好像绝大多数动物都会有这种表现吧?这并不代表它具有很高的灵智。 歆雅刚刚说到点子上了,如果它有很高的灵智,刚刚它就应该攻击我们,可它没有,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我觉得,这大概是个跟野兽差不多的东西,只是依靠本能在进食,它甚至无法分辨什么是活着的,什么是已经死掉的,只要是保持原地不动的血肉之躯,几乎都会被认定为是食物,从地下蔓延出那种管子,汲取养分! 由此也能看得出,这个东西虽然喜欢邢伟,但二者的契合度并不高,如果邢伟能完全掌控它的话,刚刚咱们遇到的凶险可能就是致命的了。” “……” 虽然彼此一直在聊天说话,但我们手上的动作却一刻都没有停歇,一直轮换着在荒草地里开辟路径。 这里已经距离那片树林很近了,不多时,我们就从荒草地里钻了出去,来到了那片树林子的边缘。 横陈在我们眼前的是一条如同隔离带、宽约三四米的空地,一侧是荒草,一侧是密林。 空地上寸草不生,满是黑色的泥浆,上面漂浮着一层一指厚的绿藻,浓郁的腥气弥漫。 林子里黝黑深邃,尽是参天古树,树冠遮天蔽日,枝条和藤蔓近乎垂落到离地不足一两米的位置,阴风在呼号,藤蔓与枝条摇曳,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周遭有阴湿的雾气在涤荡,环境极其复杂,手电筒照过去都看不到太远的地方。 老白戳了戳浮满绿藻的泥浆,笑道:“倒是不深。” 鹞子哥看了眼表,扭头对我说道:“已经快六点了,接下来怎么办?按道理外面早已经到了日落时候了啊,是不是老参说的窗口期已经来了,我们没察觉到?还是说因为邢伟这个外来因素,所谓的窗口期不会出现了,咱们必须得强闯?快点做决定吧,再等就天黑了,那个时候是肯定错过了,这个地方可不能扎营……” 我昂头望了树林片刻,摇头道:“再等等,天黑就天黑,大不了咱们退出去,回到昨天扎营的地方,情当今天是来探路了,稳扎稳打。” 鹞子哥见状,不再言语。 又等了一阵子,时间刚刚过了傍晚六点没多久,周遭的风声明显弱了下去。 这里的风都不是正常的风,全是阴风。 阴风弱下来了,这说明……阴气应当是减弱了!! 很诡异的一幕,傍晚六点,也就是酉时了,这是天地间阳气衰退的最为厉害的时辰之一了,偏偏这里却是阴气在衰退,与外界截然不同。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阴气衰退,对我们有利,对那个邪物不利。 “窗口期来了!” 我手腕向上一提,“铿”的一声,天官刃已然唤醒。 我一手握着手电,一手提着百辟刀,毫不迟疑的越过浮满绿藻的泥浆,大步跨进了树林里。 眼前一下子昏暗了下去,光线的变化非常明显,风声也比刚刚要小很多。 很难理解,这种突兀的变化居然就出现在两个相距不到五米的地方,仿佛这根本就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骤然的环境变化,让随着我跨进来的几人一下子紧张起来,积年累月的配合形成的默契,促使几人立即向彼此靠近,围成一圈,背靠着背戒备四周。 没有什么危险出现。 这里的阴风确实要比外面小很多了,除了有些阴寒外,吹在人身上和微风拂面差不多。 气流的涌动让参天古树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只是,这声音里偶尔还夹杂着一阵阵清脆的碰撞声。 喀,喀,喀…… 清脆的碰撞声像老僧在机械般的敲木鱼,竟有些韵律在内。 短暂的观察四周后,抵在我背上的张歆雅忽然仰头,将手电筒照向上方,我清楚的感受到,这一刹那,她的身体颤动了一下,变得僵硬起来,连呼吸也变得急促…… …… 第0878章 骷髅林 一株株参天古树,树冠连成一片,上面垂落下无数枝条与藤蔓,有的已经搭在了我脑袋上,堪称奇观。 紧挨着树冠的位置,一颗颗白花花、光秃秃的骷髅头悬吊在上面,不知已经悬吊了多久,古树上延伸出来的嫩枝已经缠绕在上面,说不出的阴森,数量太多了,成千上万,彼此之间距离极尽,点缀在连成一片的树冠上,乍一眼望去,犹如夏夜里的满天繁星一般,风过时,一颗颗骷髅头摇曳起来,轻轻碰撞着,叮咚作响…… 挺震撼的一幕,我们几人纷纷仰头看着,尽皆无声。 良久,老白率先回过神来,舔了舔嘴唇,有些吃力的说道:“这是不是就是那些……” “没错,应该就是靖康之耻里被金人俘虏的宋人,被斩首祭祀以后,脑袋全都悬挂在了这里。” 我肯定了老白的话,揉搓了一下有些发木的脸,吸了吸鼻子,再没去看那些骷髅头,心里默默告了声罪,低头匆匆向前走去。 因为多了邢伟这么个不确定因素,我不知道这所谓的窗口期还会不会照旧是两个小时,不过往紧了算总归是没错的,确认周遭没有明显的危险后,我们便埋头匆匆赶路,在尽可能保存体能的前提下,以最快速度前行。 这里比我预想的要大的多。 深山险壑的走的多了,渐渐也就有经验了,山里的老猎人往往能从林子里透出的气息便大概猜测到林区的面积,我虽然还做不到那么仔细的估量,但心里多少有个幺摸,有没有邪物的不会影响我的判断。 似这等暗沉沉、湿闷闷、压抑又让人心慌的地儿,至少也得蔓延出了十几里地,小了不会有这种味道,至于往大了说,到底会大到个什么地步,不好说,当初我们哥几个进了十万大山,那里的原始森林就给过我类似的感受。 不知不觉间,半个多钟头一晃而过,粗略一算,七八里地已经在我们脚下趟了过去,可前方仍旧是千篇一律的参天古树,仿佛永无止境,身后一片茫茫,飘荡着的白烟遮蔽了来时的路,再也看不见那片荒草地。 头顶的树冠上已经不见骷髅头了,周遭的空气却变得越来越湿润,树上垂落下来的藤蔓与枝条愈发的密集,几乎是一条挨着一条,个高的进来只怕都得弯着腰走了,地上的落叶也越来越厚,外面明明早已开春了,这里却像是秋季,落叶多的离谱,一脚踩上去,落叶直接能埋到小腿处,下面的落叶似乎烂掉了,踩进去后湿湿滑滑的。 那个邪物似乎真的彻底沉寂了,我们大概已经深入到极其靠近中心的位置了,可迄今为止,一点挫折和不对劲都没有遇到。 若说唯一让人不适的,就是稍稍有点吵。 如此密集的树林与藤蔓在遮挡着,可依旧是是挡不住穿行的阴风,风势对比我们刚进来那会儿还要小很多,已经听不到风声了,身体却能感受得到,在这阴风的浮动下,林子里的每一片叶子都在颤动,没一条垂落下来的藤蔓和枝条都在来回摇动,不停的发出“簌簌簌簌”的声音,像是压抑了的蝉鸣一样。 若声音只是从一个方向来的还好,可现在是四面八方,千百万、乃至是上亿片叶子在同时颤动发声,哪怕声音很低微,搁平时甚至都不会注意到,汇聚在一起后也成了要命的噪音,一刻不停的在耳朵边上的聒噪着。 我只觉得是越来越烦躁,诵念八大神咒里的净心神咒没用,诵念平日里让凡心归寂的经文也没用,偏偏担心周围忽然会冒出个什么东西,为了保障安全,不敢堵上耳朵,时间久了,耳边就只剩下了聒噪声。 忽的,老白从身后推了推我。 我脚下一顿,扭头看他,也不知是不是被他手里的手电筒晃到眼睛了,只见到他脸上汗涔涔的,闪着一粒粒的油光,看起来整个人就跟在发光似得,身体的轮廓也挂上了两层阴影,唯独嘴巴在不停的蠕动着,似乎在说话。 我下意识的抬手遮了遮眼睛,老白也把对着我的手电移开了,我稍稍闭了片刻眼睛,待睁开后,视觉才稍稍恢复了一些,见老白的嘴巴还在蠕动,可我除了周围悉悉索索的的声音外,什么都没听到,这才觉得自己有些异样,可能是被吵得有些失聪了,大声“啊”了一声。 老白的嘴巴还在蠕动,神情没有异样,好像也没有听到我的话。 鹞子哥他们都停下了,看他们的惊愕便知道,他们的状况是差不多的。 “这是中招了吗?还是单纯只是被噪音吵得时间久了,有点短暂失聪?” 我心头闪过这样的念头,随即凑到老白耳边,大声喊道:“你在说什么!?” 老白脸上一喜,看来是听到我说话了,这也让我稍稍松了口气,能听到说明应该就是被吵得听觉不灵敏了,不是中招了。 随即,老白扯着我衣领子,将我拽到他面前,同样大声喊道:“我说,这里不对劲啊,我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在叹息,你难道没有听到吗?” 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听到。 不过身在这种地方,我不会小看任何异样,排开老白,依次凑到鹞子哥他们耳朵旁,大声问他们有没有听到叹息。 答案如出一辙,除了树叶发出的噪音外,他们什么都没听到。 身后,老白已经在不停的摇头晃脑了,示意我没理解他的意思,我随即折返回去,老白又一次凑到我耳边大喊道:“不对,不是你想的那么回事,确实是有人在叹息,我都连续听到好几回了,不信你捂上耳朵试试!!” 我晓得了…… 敢情这厮是被吵得受不了了,所以瞧瞧的堵上了耳朵? 这倒是符合他的尿性,反正有我们几个遭罪警戒,他没必要跟着一起遭罪,偷个空就舒坦一阵…… 这很老白!!! 我没好气的斜楞了他一样,不过还是捂上了耳朵。 霎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 太舒服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很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 随即,一道幽幽的叹息声在我耳朵里响起…… 很轻很轻…… 像是没捂严实耳朵听到的风声一样。 于是,我用力压紧了耳朵。 “唉……” 那道叹息声再次响起,听不出是男还是女,也感受不到什么情绪…… 我皱了皱眉,不待弄清楚怎么回事,叹息声第三次响起…… 我没有做出什么过于激烈的反应,继续等候着。 很快,叹息声又响起。 至此,我确定了,这绝对是有人在我们耳边不停的叹息,每间隔大约十秒钟左右,就会发出一声叹息,机械般的重复着。 “有点奇怪……” 我觉得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继续倾听着,又听了一阵子,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头了。 对方根本就不是叹息! 实际上,那是两个音节,只不过很连贯,再加上有些模糊,以至于听起来像是一声叹息一样。 “霭建……” 我喃喃重复着这两个音节,神色变幻,阴晴不定。 因为,我知道这两个音节是什么意思!! 这是生女真的一个词儿!! 我自然是不懂女真语的,全世界那么多研究这个的专家,敢说自己懂女真文,并且会准确发音的,一个都没有,我只是个连大学都没读过的主,怎么可能懂这个? 之所以知道这个词儿,完全是因为之前为了弄清楚卡片上的文字,不断查阅资料时偶然见到的。 毕竟,东北地区的这些民族,秽貊也好、靺鞨也罢,本身都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牵连,都是通古斯诸族之一,当时我们还没有联络上钱光启,没有锁定那些卡片和秽貊有关,我自然只能广撒网的查阅了,期间就看到过有关于“霭建”这个词儿的资料。 实际上,这个词儿曾经起过很多争议,它和现在的哈尔滨还有些关系。 哈尔滨这肯定不是汉语发音,可它的语源到底在哪里,众说纷纭。 其中一个认可度比较高的说法,认为哈尔滨这个称呼来源于女真语里的“阿勒锦”。 不过到了近些年呢,这个说法又被推翻了,原因很简单,阿勒锦这个词儿出自于《金史》,而乾隆年间武英殿的版本把“霭建”错译成了“阿勒锦”,于是为了追寻哈尔滨的语源,无数人都在破译“霭建”这个词儿的意思。 破译的版本自然又是无数,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结果,而其中认可度相对较高的一点就是——霭建在生女真语里,大致是对女性长辈以及女酋长的尊称!! 也就是说,这个莫名的声音,其实一直是在呼唤它的女性长辈吗? 且,几乎可以肯定,这个声音就来自于盘踞在这里的那个邪物!! 一边心里盘算着这里头蕴藏的巨大信息量,一边我放下了捂着耳朵的双手,准备和鹞子哥他们说说这个事儿。 然而,放下双手后我才发现——阴风,不知道何时停歇了下来,鹞子哥他们正以一种极端诡异的眼神在看着我,仿佛我是个妖魔鬼怪一般…… …… 第0879章 禁语 我被他们几人盯得有些发毛,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不待我发问,老白忽的一下子跳开了老远,抻着脖子冲我大叫道:“你特么的别过来,老子有几句话要问你!” 我皱眉看着他。 老白懒得理我眉眼间的情绪,喝问道:“快说,爷爷叫什么?” 随即,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太过于白痴了,这厮立即又补充了一个问题:“老子身上有个非常隐秘的记号,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不,两个人知道!!” 我隐约有些明白了,大概是我刚才偶然间不知流露出了什么,他们以为我中招了,这才来了这么一出,一时间也有些哭笑不得。 我很肯定,我身上绝对没有任何问题,踏入丹道这个层面,尤其是已经走到了丹道的尽头,精气神凝练,对自身的了解细致入微,莫名其妙的鬼上身、或者短时间被不干净的东西冲了神智而自己浑然未觉这种事情基本不会发生,即便发生,我也一定会察觉,不会浑浑噩噩、不清不楚。 不过看老白那架势,我即便说我没问题他也不会信的,于是没好气的说道:“不就是腚沟子里有个痦子么,弄的好像知道你有这么个玩意很荣幸似得,还拢共就俩人知道,当初在葬妖冢里,你丫屁股都被戳成了烂筛子,大庭广众之下老子给你清洗的,你问问歆雅和鹞子哥,谁没看见?老子当时都惊呆了,活这么大还是头一遭见快有俩黄豆大的痦子呢,圆滚滚、胖乎乎的,要不是颜色不对劲,老子还以为你是长了痔疮呢! 对了,你所谓的两个知情者里,另一个应该就是红娘子吧?” 老白面色一变:“你怎么知道的?她连这事儿都跟你说啊?” 我知道个屁!! 我就是在黑竹沟里和她有过一面之缘而已,怎么可能会聊这么深入的问题,不过就是看你们两个那苦大仇深的模样,一直琢磨着你们两个之间肯定不像你说的那么纯粹美好,少年慕少艾,然后被狗日的现实逼的只能互相伤害,亏着老子当时还听得狠狠揪心了一把,果然人渣的身上不会有纯爱,连腚沟子里那点事都一清二楚,鬼才知道一对狗男女玩的多奔放呢…… 不过现在不是和他掰扯这个的时候,见他们几人已经确信我没问题了,我飞快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别磨蹭!” 张歆雅说道:“不是我们一惊一乍,是你刚才的表现实在是太吓人了!! 刚刚你一直堵着耳朵,嘴巴一直在动,我们也听不到你在说什么,总之,等你刚刚说完,这里的风一下子就停歇了…… 然后…… 然后我们就听到了一阵阵哭声,是个男人的声音,哭得不大,就是在呜咽,你却浑然没有任何反应,一直在喃喃自语,我们就以为你是被那东西给控制了,等你转过头来,哭声一下子就消失了,而你正冲着我们笑……” 我笑是因为我隐约捕捉到这邪物的关键了!! 至于那哭声,我根本没听到,因为我当时是捂着耳朵的啊!! 不过,这些不重要了,我敢肯定,沉睡在这里的那个邪物,一定被惊动了! “走!!立即走!!趁现在还有时间,能走多远算多远!!” 我一把拍开身边垂落下来的藤蔓,弓着身子就朝前冲去。 至于这个邪物是如何被刺激到的,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大概轮廓了,我之前嘀咕说的话都是汉语,这个邪物应该没什么智慧,不可能听得懂,一定要说的话,我当时只提到了一个生女真的词儿——霭建!! 如无意外,应该就是这个词儿刺激到了那个东西! 霭建,就是女性长辈。 这个浑浑噩噩的邪物生前一定有一位对他而言至关重要的女性长辈,或者说,它沦落至此,也和这位女性长辈有关系,以至于成了现在这个模样,依旧会不停的重复着霭建这个词儿…… 我当时嘀咕过这个词儿,大概率就是如此刺激到对方的。 至于这个东西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醒来,有很多种可能,可能这就是窗口期的固有状态,换了其他时辰进来,比现在更加诡异妖邪,毕竟老参从未真正进来过,对于里面的情况,它一概不知。 不过,我心里本能的排斥了这个可能性,几乎直接认定,这一定和邢伟有关系。 换而言之,无论我有没有说出“霭建”这个词儿,该来的终究会来,我不去刺激,邢伟也一定会去刺激这个东西。 片刻的工夫,我已经至少向前冲出去了几百米的距离。 “唉……” …… 冷幽幽的叹息声忽然在我耳畔响起。 这一次,都不用捂上耳朵了,声音就在密林里回荡,没有方向感,仿佛四面八方都是声音的源头一般。 叹息声接连不觉,不断响起,而且,越来越清晰了。 到最后,已经可以听到清楚的发音。 “霭建……” “霭建……” “……” 这一次,我已经可以分辨出对方的性别了,确实是个男人的声音无疑!! 张歆雅跑的气喘吁吁的,听到这缥缈的呼喊声后,下意识的就说:“这是在传达什么意思……” 不等她说完,我大吼道:“不要把那个词儿说出口……” 可惜,晚了…… 老白这厮砸吧着嘴几乎是和我同一时间说道:“霭建……这什么鸟语……” 然后,被我吼得一激灵,剩下的话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哗啦啦!! 这里的藤蔓忽的暴动了起来,好似一瞬间活了一样,变作了一条条毒蛇。 整个树林都在如浪花一样翻滚、涌动。 一条藤蔓席卷之际,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好似挽了个鞭花,直挺挺的就朝我面门刺来。 我手中的百辟刀一挥,将扫来的藤蔓一刀切断。 老白那里最为凶险,在二秃子的尖叫声中,他一个躲闪不慎,被结结实实照着脸上抽了好几记,几道血棱子当即浮现出来,高高凸起,直把一张大脸盘子打成了杨桃状…… 不过,这种攻击并不是连绵不绝的,更像是藤蔓在活动时生出的意外,并非是针对我们的!! “趴下,都趴下!!” 我出声提醒他们几人,同时立刻趴在了地上。 这些枝条和藤蔓并没有垂落在地上,一旦趴下,就不会被扫到。 我吐掉啃了满嘴的落叶,翻了个身,仰面去观察情况,只是,却再也看不见树冠了,藤蔓纷纷席卷向上,像是编织成了一面巨大的席子,遮挡在我们头顶上,看不清树冠上的情况,只能看见那藤蔓像纠缠在一起的蛇一样蠕动着…… “霭建,霭建,霭建……” 缥缈的呼唤声愈发的急促了,藤蔓与枝条的活动也更加剧烈了。 噗通! 忽然,一颗黑乎乎的东西坠落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我拿手电一照,这才看清,那赫然是一颗圆滚滚、光秃秃的骷髅头。 难道是悬挂在树冠上那些宋朝俘虏的头颅吗? 这些东西不是悬挂在刚刚进入树林的那块区域吗? 藤蔓的异变,难道就是把这些东西从那里运了过来? 一系列的念头在我心底闪过,同时,不祥的预感愈发的强烈了。 无声无息的,我闭上了眼睛,观视四周。 在踏入这片树林后,我不是没有这么做过,可什么都没感受到,灵觉像是被封闭了一样,只觉得地下煞气冲天,黑蒙蒙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仿佛在我们脚下三尺之处,便是九幽炼狱,周遭除了阴气,再没有别的任何发现。 而此刻,我再度观视,却发现了不同。 就在那颗掉下来的骷髅头旁边,一株大树上鬼气森然,透着冲天的阴寒和怨恨,恍惚之间,我甚至听到那颗树里传出女人的凄厉惨叫声,对方说的不是生女真语,而是标标准准的宋朝官话,一直在大叫——不要啊,求你了,放了我吧…… 那颗树里……竟藏着一个人的鬼魂!! 平时感受不到,此刻却忽然浮现了出来! 我立刻退出观视,以八大神咒开眼,再看那颗大树时,就清晰看见,大树上飘荡出一缕缕黑气,那黑气像是一个扭曲的人,正往坠落在地的骷髅头上飘荡过去…… …… 第0880章 血肉之林 头顶上的藤蔓依旧在蠕动、纠缠着,一个接着一个的骷髅头“噼里啪啦”的坠落下来,我听见了老白鬼哭狼嚎的惨叫声,一颗骷髅头结结实实的敲在他的脑袋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那悬挂在这里已有千年的骷髅头却没有丝毫风化变脆的样子,没有碎裂,反而像个皮球似得弹起,而后“骨碌碌”的滚到一侧。 这只是个开始,更多的骷髅头随之而来,像一场瓢泼而来的冰雹,我们身在其中,自然没办法避免,连我都不知不觉被砸了好几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周遭的大树齐齐透出的森森然的鬼气,有黑气从中飘出,然后朝着某一颗坠地的骷髅头飘去。 观视的状态下,树林里的状况在我眼中已经完全变了个样!! 鬼气充斥在每一个角落里,俨然已经成了鬼蜮! 哭喊声、哀嚎声、求饶声,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此起彼伏,接连不绝。 这让我想到了阴间缚有罪之人的十殿阎罗,恐怕那里的便是这样的一番景象了吧? 很快,这些声音齐齐变得低沉、模糊,宛如不太真切的呓语一样,到了最后,更是完全成了嘶嘶哈哈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不停的对着我的耳廓哈气一样。 “别在原地趴着,记得保持动作!!” 我不会忘记那些从地下探出的犹如血管一样的东西,哪怕是匍匐在地,也时不时的翻滚一下,至于视线,却始终保持在距离我不远的那颗骷髅头上。 这颗骷髅头是最早掉下来的,果真有什么诡异,也理应是率先表现出来的,这或许能让我们在被动当中抓到一些主动权。 此刻,骷髅头旁边的那颗参天古树已经不再弥漫出黑气,准确的说,那应该是一个扭曲成气体状的人,已经扭曲到只能看出那是个人的地步,应该是死于祭祀的那些宋人的魂魄,被以邪异的手段封在了树里,或者说,是被那个邪物在汲取尸体上的血肉时,连带着将魂魄也一道汲取走了,毕竟老参曾经说过,这里的一切,都属于那个邪物的一部分。 魂魄是头部先从古树里飘荡出来的,最后是脚,而后就彻底与古树切断了联系。 那一瞬间,我注意到古树的生机好像明显衰竭了下去,树皮上附着的绿油油的苔藓成片的干涸、脱落,露出的树皮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裂,爆出一阵阵“啪嚓啪嚓”的脆响声。 不知何时,那些藤蔓停止蠕动了,我立刻站起了身,随后,就见藤蔓和枝条簌簌坠落下来,很快我抬头就再看不见一根枝条和藤蔓,一眼可见高高在上、彼此相连的树冠。 至于那些坠落下来的藤蔓和枝条,竟蠕动了起来。 老白捂着脑袋,第一反应便是:“跑啊!!还等什么?!” 只是,我们几人没人动弹,这厮跑了几步,觉得尴尬,又讪讪退后了一些。 其实,我们何尝不想跑?可能跑得掉吗? 几千颗、乃至上万颗的骷髅头同一时间坠落下来,那个数量太惊人了。 以前看书、看资料的时候,动辄便听什么一万军队云云,觉得不过尔尔,毕竟中国历史上的大战,动辄便是十余万人在交战,看的多了,自然也不觉得几千人、一万人是个什么概念…… 没有亲眼所见,永远不会知道,人一过万,无边无沿是个什么概念。 虽然只是些骷髅头,不是完整的人,可散落的坠落下来,遍地都是,当真是无边无沿,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不了解情况之下闷头逃跑,跟找死没区别!! …… 依旧是一开始就坠落在距离我不远处那颗骷髅头最先有了一样,它周遭那些蠕动起来的藤蔓、枝条像虫子一样徐徐朝着它“爬”了过去,而后,一点点的纠缠成了螺旋状,又缠绕在了它上面。 这一幕我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很快便惊觉过来——缠绕成螺旋状的枝条,很像人身上的肌肉等组织的形状啊!! 难道说…… 我瞳孔急剧收缩,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心头冒了出来:“那个邪物可以直接从活物身上汲取养分,甚至是魂魄,这里的一切,都是通过这种养分养出来的,可以理解为——这就是一片血肉之林!!而现在那个邪物该不是把吞掉的养分吐出来,让那些被它汲取了养分的人重现出来吧? 这就有点吓人了,这等神通约莫和生死人肉白骨差不多了,从未听说过这等邪术,恐怕就算是钻研邪术的太平道都没有这样的能耐!! 唔,近千年前的女真人到底在这里用活人祭祀了个什么东西?以至于养出了这么个邪物,这种诡异的能力,一定和这个邪物的本质有关系……” 仿佛是应了我的猜想,缠绕在骷髅头上的那些藤蔓眨眼间就血肉花了,血淋淋的附着在骷髅头上。 没有皮肤、没有眼睛,就是一个血肉模糊的东西。 更多的藤蔓在这颗血肉模糊的头颅下方交织着,将头颅一点点的顶了起来。 随后是脖子…… 接着是一些比较粗壮的藤蔓化作了骨骼,藤蔓上的树叶等则变成了挂在骨头上的血肉。 一个人的轮廓就这么出现了。 再然后,更多的藤蔓朝着血淋淋的骨头架子缠绕了过去,直至……变成了一个血淋淋的人。 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东西始终没长出皮肤和眼睛,大概那邪物在汲取尸体的养分时,不会汲取皮肤和眼睛?那头老虎的尸体的状况也侧面应证了这一点。 这一幕有些渗人、还有些恶心。 眼看着一颗白花花的骷髅头从地上一截截的顶起,最后变成了一个人,仿佛是直接从地下生长出来的一样。 这样的异变在所有坠落下来的骷髅头上发生着,整个林子里都弥漫着腥臭气味。 至于距离我不远的那个血肉模糊的人,此刻竟一点点的朝着我走了过来,从身体特征可以看得出,这是个女人的形状,走路的模样好似行尸走肉一样。 我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对方也不急,慢吞吞的朝我走来。 见此,我不动弹了,只是默默握紧了手里的百辟刀。 忽的,这具尸体抬起了头,血淋淋的面孔对准我,能看见上面的肌肉在跳动,似乎极为痛苦,随即,一道女性的声音从身体里传出:“救……救救我……” 顿了顿,它似乎太痛苦了,又近乎哀求一样的嘶吼道:“不,杀,杀了我……” 不待我做出反应。 它面部的肌肉跳动戛然而止,如果有皮肤眼睛的话,我想它的神情应该是一下子变得平静了下来。 然后……它朝我伸出了血淋淋的手,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它的身体里传出:“霭建,霭建……” 它的面部肌肉在微微上扬,似乎在对我笑。 鹞子哥受不了了,“嘶”的吸了口气,提着刀就往上扑:“这是那个邪物,杀了它!!!” 我一把拦住了鹞子哥,眼角的余光看向了周围正在纷纷从地上爬起的人,无疑,这些东西现在都算是那个邪物,能杀的光么? “之前的种种发现证明,这个邪物八成没有很清醒的意识,只是靠着本能在行事! 霭建,在生女真里,这是对尊敬的女性长辈的呼唤。 它……刚刚是平和的,没有表现出恶意,似乎在笑……” 一系列点头在我心里闪过,只是,这对我来说也是个艰难的抉择。 短暂的犹豫后,我心一横,一把排开了鹞子哥,上前拉住了对方那只血淋淋的手。 冷冰冰的,有些滑腻,触感像是手里在抓着一只章鱼…… 我眉心跳了跳,一手拉着这个东西,一手提着刀,同时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对方,只要对方稍有不对劲,我确保自己能瞬间将之击杀。 只是,这东西在被我拉住后,却陷入了诡异的呆滞,一动不动,因为没有皮肤,我能清晰的看见,它身上的肌肉是放松的,唯有面部的微微扬起,在笑着…… 我尝试着向前走了几步,这东西慢吞吞的跟了上来,就像是被大人拉着的孩子。 “它果然是没有意识的,应该是我之前意外说了那个词儿,触动了它,让它认错了我们,这是好事,至少比邢伟主动来害我们的时候要好,那个时候我们只能正面面对它了!! 记住了,它现在对我们没有恶意!! 别攻击它,千万别攻击它!! 满足它的一切要求,就这么牵着它,一路往前走,这是我们唯一安全离开这里的办法!!!” 我头也不回的郑重提醒鹞子哥它们,同时观察着身边这具尸体的状态,见对方并没有被刺激到,这才松了口气,胆战心惊的朝前走去。 “那个……我无意质疑你哈,但是……谁能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糊弄我怀里这主?” 老白略带尴尬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我脚步一顿,扭头看了一眼,立刻无语。 只见,不知何时,一个血肉模糊的孩童竟挂在了老白怀里,手臂环抱着老白的脖子,脑袋不停在老白胸口蹭着,蹭的老白眼皮子一直不停的跳。 这是……要吃奶吗?! 我张了张嘴,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眼下这情况了…… …… 第0881章 天不遂人意 不知何时,我们周遭已经林林总总站起了数十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正呈圆形朝我们包围上来,耷拉着脑袋,一条手臂朝着我们所在的方向探出,正摇摇晃晃的走来…… “霭建……” “霭建……” “……” 呼喊声自四面八方而来。 “我这怎么办呀!!” 老白急得连连跳脚,看样子都快要哭出来了,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怀中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连我都替他难受!! “你给我忍着!!说什么也得支撑到咱们离开这里,要是给我弄出什么幺蛾子,老子先把你弄死!!” 鹞子哥恶狠狠的盯着老白警告了一句,眼看周遭的尸体距离越来越近,心下一横,狠狠一跺脚,竟扭头直接冲着其中一具离自个儿最近的尸体冲了去,一把拉住对方探出的手。 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与其等这些东西过来纠缠,不如自个儿主动去上前,最起码还有个选择的余地,挑着其中看起来没那么难缠凶戾的来,免得最后落得个老白那样的下场。 这样的打算是完全正确的,待他拉住那具尸体后,对方立刻安静了下来,不再呓语,安安静静的跟在他身边,如同赶尸人养的行尸一样。 有鹞子哥打样,再加上还有老白这么个负面案例正一脸愁容的站在旁边,该怎么选,其余人立即心里有数了,无双和张歆雅狠了狠心,纷纷向前走去,就连小稚都不例外。 我本来是有些不太放心小稚的,正琢磨着怎么让小稚蒙混过关,不过小丫头却很勇敢,至少比老白这厮要强的多,扭头特平静的冲着我笑了笑,低声说了句,十四祖现在已经开始教她怎么画符箓了,虽然还不稳定,有时灵、有时不灵。 言外之意,便是她已经无限接近玄微这个层面了,随时能跨过去。 到了这个层面,便是真正的道人。 我想了想,最终没制止,但一直关注着她,见她面无表情的拉上其中一具尸体,并不恐惧,这才放下心来。 说来也奇,当我们每个人都拉上了一具尸体后,周遭那些林立而起的尸体立刻停了下来,连呓语声也戛然而止,唯独是正被我们拉着的这几具尸体叽叽咕咕的不知在说着什么。 发音有些类似于满语,却和满语有些区别,应该是女真语无疑了。 不再是单纯的一直重复“霭建”这个词儿,如同正常人在说话似得,能表述出完整的意思。 可惜,我们每人懂女真语,也听不懂它们在说什么,否则的话,应该会对我们目下的情况有巨大的帮助,至少能弄清楚这个邪物到底是个什么来历…… “走吧!” 我扭头低声对老白说道:“能忍耐就尽量忍耐一下,可以确定的是,这些东西确实是千年前死在这里的宋人,大概可以算作是行尸一类的东西,可这样的行尸却是闻所未闻的,超乎咱们的认知,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诡异能力,能不起冲突尽量别起冲突,容易阴沟翻船。” 老白咬了咬牙,狠狠一点头:“成,哥们这尽量担待着……” 也不知是不是和我说话的缘故,缩在它怀里的那东西“哧溜”一下猛地向上窜了一截儿,两条血淋淋的手臂勾着他的脖子,近乎悬挂在了他的胸口的位置,嘴里“咕咕哝哝”的说着话。 我听不懂对方的完整意思,但是有个词儿我却听懂了。 那孩童尸体在咕哝的时候,除了“霭建”外,好多次的提到了“朗色”这个词儿…… 我之前在破译卡片后面的秽貊文字时曾经见到过这个词儿,这个词儿在女真语里大概是邋遢、脏的意思,现在的满语里也有类似的发音。 嘴角无声的抽动了一下,随后我冲老白说道:“嗯……看来它应该不会过分折腾你的,听他那意思,好像嫌你脏……” 这自然是宽慰他的话,老白听后果然是放松了许多。 脏不脏的…… 他会在乎这个?对于一个没事就喜欢从咯吱窝里搓黑泥往人脸上弹,末了还哈哈大笑的主来说,脏根本就不是个贬义词!! 见老白安下心,我松了口气,粗略分辨了一下方向,牵着那血淋淋的尸体兀自在前面开路。 老白的问题,对于我们目下的困境而言,终究是个小问题,动身继续向前走后,没过多久,一个更要命的问题就出现了。 林子里那成千上万的死尸并没有停在原地,虽然不再呓语、不再滋扰我们了,可却……默不作声的跟上来了!! 有的在我们侧面徘徊,有的赘在我们身后…… 如百川汇海,所过之处,越来越多的死尸朝我们这里聚拢过来。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在周遭,让人闻之欲呕,抬眼望去,眼前彷似一片血肉**…… 我算了算,我们顶多走出不到二里地的距离,眼前就汇聚了这么多,前方还有更多的在等着我们…… “如果它们就这么跟着我们的话,那可就麻烦了,我们根本没有脱身的机会啊……” 正当我盘算着该如何应付眼前的危机之际,身后再度传来了老白的声音。 他的声音很虚弱,牙齿“咯咯”的碰撞着:“小卫子,哥哥……哥哥不是想拖后腿,是真的……顶不住了呀!!” 我被他吓了一跳,半个来小时的功夫没关注他,怎的就成这样了? 不单是我如此,其余人也是如此,老白刚开始还走在我们中间,后来慢慢的就赘在了后面,因为周遭全是这些诡异的行尸,谁也没关注他,此时听到他出声,这才纷纷回头。 挂在老白怀里的那具童尸……不知何时,竟一口咬在了老白的胸口上。 老白面色泛白,厚厚的嘴唇“扑棱棱”的哆嗦着,五官挤成一团,脸上的肌肉都抽搐紧绷起来,瞧着就跟个大力水手似得,有气无力的冲我说道:“哥哥……真不行了,感觉……感觉我的妞妞都被它咬掉了!!” 我看他疼的那模样,便知这事肯定不是刚才发生的,立刻绕到老白侧面,同时问道:“什么时候咬的……” “很,很很早了……” 老白稍稍提了提精神,说话顺溜了许多,边抽冷气边说道:“最开始的时候,咬的也没这么疼,我就没吭声,寻思坚持着走出去再说,可谁曾想,它越咬越狠啊……” 这厮…… 真是难得坚挺了一把啊!! 大抵这世界上能让他这么坚挺的,也唯有我们这些人了。 我一手拽着那具女尸,同时低下头观察挂在老白胸口的那具童尸,因为没有皮肤,可以清晰的看见对方脖颈上的血管,那些血管在“咕咚咕咚”涌动着…… 这特么是在喝血啊!! 难道说,这些东西和吸血的行尸有些类似? 老白已经失血太多了,肯定是挺不住了,再坚持下去,怕是把命都要坚持没了。 “你特么的……让你坚持,不是让你拿命扛啊,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有时候连个轻重缓急都分不清!!” 我咒骂了一句,见老白咧着嘴惨笑,又说不下去了,短短瞬间,我心里已经有了方案,看了一眼距离老白不足二十米的尸潮,长呼出一口气,朝那边昂了昂下巴,轻声道:“咬的太深了,不能胡来,免得把你的肉都给扯下来,你退后三步,别的别管,剩下的交给我,等我把这东西处理掉,你别回头,立马往前冲,懂了吗?” 老白点了点头。 我又扭头惨笑着看了鹞子哥他们一眼,道:“哥几个,天不遂人意,看来不拼命是不行了……” …… (假期快乐,五一……妻儿出去玩耍了,可怜的我独自在家码字吃外卖……) 第0882 极限夺人 老白已经扛不住了,这谁都能瞧得出,且这事也怨不到他,纯粹就是倒霉摊上了而已,连素来待他刻薄的鹞子哥都没再没说一句话,反倒是有忧色一闪而逝。 我知道他其实是担心这东西可能有毒,看着血淋淋的,邪乎的紧。 这样的担忧我不是没有过,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可能性不大,这玩意说它是尸体,血肉早就烂尽了,实际上就是那邪物通过一些鬼蜮伎俩把汲取的血肉养分和魂魄附着在颅骨上倒腾出来的,似尸又似鬼,本质上和尸体是有区别的。 老白心就比较大了,或者说他单纯的只是信任我,什么都没考虑,见鹞子哥他们几人分散开戒备后,立刻按照我的叮嘱退后三步,末了还冲着我咧了咧嘴…… 我暗骂这厮真是个粗线条,甚至都没意识到要想救下他对我来说也是个极大的考验和挑战!! 这个考验已经大到……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把握!! 首先一条便是我得让老白怀里那东西乖乖松开嘴巴,它咬住的不是一小块肉,而是一大块,入肉极深,这已经不是受伤的问题了,那么大一块肉被扯下去的话,在这地方老白坚持不了多久。 而在那东西松嘴的刹那,我必须以雷霆万钧之势一击干掉对方! 仅这一条,就是万难!! 其次,我们现在和那个邪物处于一种微妙的平衡当中,对方没有清晰的意识,错把我们当做了它的“霭建”,而这里纠缠我们的所有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都等于那邪物,我动了老白怀里那具童尸,就是打破了这种平衡,这里所有的邪尸会一股脑儿的扑上来。 包括,现在我拉着的这个,可我又不能提早放手,放手它又会纠缠我,我什么事儿都干不成。 再者,这样的邪尸是我从未见过的,目前它们看起来慢吞吞的,肢体僵硬,威胁还不如一个跳僵,可当平衡被打破后还是不是这样,我不敢保证,如果速度很快的话,我不认为现在的老白能躲开,而鹞子哥和无双他们必须保证我的背后安全,同时还要处理掉纠缠着他们的邪尸,能帮的忙很有限,也就是说,老白从这东西的嘴巴底下逃脱后,我还得照料到他的安全! 三条,这三条我几乎得在短短瞬息之间完成!! 我尽可能的让自己冷静,目光越过老白,投向他身后十几米处的众多行尸,在我们停下来后,这些行尸也停了下来,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如同始皇帝葬坑里的兵马俑似得。 再度把自己的计划盘算了一边,又重新计算了一下时间和距离,确认无误后,我冲着老白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铿”的一下将百辟刀插在地上,手探入背包的侧兜,很快就摸索到了接下来要用到的符箓。 这是一道御尸符。 这并非是我们清微道的符箓,实际上是茅山道的东西,茅山道擅御尸,赶尸人一脉与茅山道有极深的渊源,所以这大概也可以算作是赶尸人一脉的手法。 赶尸人有三不赶,病死者不赶,投河上吊自戕者不赶,雷打火烧肢体不全者不赶,倘若没了办法,必须要赶这三种尸时,则一定会带上一道御尸符,行脚路上月圆时过河阴气大作,若凶尸冲开控制,在其暴起伤人之际,可以用御尸符短暂劈开凶尸煞气,然后趁机把失控的凶尸重新控制起来。 实际上,这种符箓一点都不好用,甚至说非常鸡肋,它本质就是五行符箓里的一种,含着极重的庚金之气,道行比自己高的凶尸,斩不动,道行比自己低的,哪里用得着这东西?雷火符法都比这个好用,所以我平日里根本都不会用这玩意,只是会带一道罢了,而且基本是塞在背包里,以防万一,很少会带在身上,不过此时倒也算是应景儿了吧! 于此同时,我又从自己衣兜里取出一枚雷符,将雷符和御尸符放在一起,接着默默闭上了眼睛,精气神发散开来,观视四周,看到的是一片黑蒙蒙、到处是鬼气与煞气的世界。 我看到了老白身上那童尸的模样,鬼气森然,唯独脊背的中心处,那里鬼气不畅,是下手的最好地方。 随后,我的精气神几乎一股脑儿的全都集中在了手里的两枚符箓上,符箓本就是我自己写的,上面的灵气来源于我,立刻便处于我的掌控之下。 哗啦啦! 两枚符箓无风自动,不停的翻卷着。 “即!!” 我厉喝了一下,在刻意的控制下,两枚符箓一前一后,分别朝着两个方向激射出去。 咔嚓!! 雷符冲向我身后的刹那爆开,几乎是直接拍在了我拉着的那具女尸脸上。 一团银光炸开,我听见了一道女子的凄厉惨叫声,那具女尸直接被击飞。 因为我让老白退开了三步,相比较之下,他和我之间的距离要比女尸和我之间的距离大一些,在雷符将女尸击飞后,御尸符才拍在了老白怀中那童尸的后背上,在我刻意的驾驭操控下,御尸符准确无误的钉在了童尸鬼气、煞气相对薄弱的地方。 不似其他符箓,御尸符打在童尸上的瞬间,一点金芒一闪而逝,随即切入了童尸的身体,消失不见。 童尸身上的鬼气与煞气立刻被冲散开来。 不同于打在女尸身上的那道雷符,我的精气神大部分几乎全都在驾驭控制着御尸符,即便符箓切入童尸的身体里后,这种控制依旧没有撤开,这其实是有些忌讳的,飞符之术鲜有这么用的,很容易伤到自己,我却偏偏就这么用了,这本身就是一次冒险,好在,时间很短,瞬间就够了,在那童尸的鬼气和煞气被冲散的瞬间,有一个很短的空白期,抓住这个空白期,我的精气神直接去控制童尸,这其实也是飞符之术的另一种灵活应用了,只不过我控制的不是符箓,而是一具尸体。 这种感觉很熟悉,和我最初变成纸人上身活人时有些相似。 我可以算是驾轻就熟了,立刻让那童尸撒了嘴,这个过程甚至不足一秒,童尸被短暂冲散的鬼气和煞气便开始回拢,我则立即撤回了精气神,否则必被反噬,轻则魂魄大伤,重则可能一命呜呼。 随即,我一把拔起地上的百辟刀,一个箭步跨出,挺刀便刺,那童尸依旧挂在老白胸口,鬼气和煞气回拢后,“哇”的怪叫一声,张嘴就朝老白面皮上啃了去。 噗!! 百辟刀从其后脑勺扎了进去,从嘴巴里刺出,一下子将其整个头颅都洞穿,滴着血的刀尖儿距离老白的鼻子不足一公分。 好在,这厮没被吓傻,想都没想,猫着腰就往前冲!! 四下里嘶吼声四起,实际上,在我击飞女尸的时候,周遭的行尸就已经有反应了,朝着我们汹涌而来,好在我解决那童尸的时候足够利落,哪怕是距离老白最近的行尸都在十米开外,没能在那么短的时间追上来。 如我所料,这些东西发狂后果然不再是一副僵硬迟缓的样子了,变得很灵活,如同活人一样,兜着老白的屁股就追了上来。 方才的一系列动作看似短暂,实际上对我而言负荷太大了,此时只觉得异常疲倦,来不及将仍旧挑在刀锋上的童尸甩掉,我强撑着再度将身上的几道火符直接打了出去。 几颗巨大的火球在老白身后炸开,火焰吞没了紧追着老白的几个行尸。 不过,这些东西发狂后,火符似乎对它们作用并不大,远没有我用雷符击飞女尸时的效果,不等火球熄灭,一具血淋淋的尸体就从火焰中冲了出来,直接扑向我。 我精气神损耗太大,身体剧烈摇晃了几下,正待要护住要害,一声怒吼从旁传来,无双挥舞着陌刀“噗”的一下将这具行尸斩成两截儿…… 腥臭的血液泼洒了我满脸,我抓住机会,立刻后退。 缓过了这一口气,我挺刀向前冲杀:“无双,别和它们纠缠,杀出去!!” …… 第0883章 月上梢头来 这些邪尸,无法战胜!! 这就是我在抽身退后、并且有鹞子哥和张歆雅掩护,趁着喘息之际观察得到的结论!! 之前纠缠着老白被我一刀钉穿头颅斩杀的童尸被弃在一侧,随后,就在我向前冲杀之际,那具童尸身上的血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着,好似劈头盖脸泼了浓硫酸似得,又像是洒了水的积雪,身体眨眼间就没了形状,血淋淋的皮肉最终化作粘稠的暗红色液体,一点点的朝地下渗入。 此前我拉着的那具女尸被我用雷符击飞,一击毙命,比纠缠着老白的童尸完蛋的更早,此刻身体早就已经完全笑容掉了,只剩下了一颗白花花的骷髅头。 只是,在骷髅头的旁边,地上却在迅速长出藤蔓,藤蔓像活着的蛆虫,簌簌的蠕动着,最后又攀附在了骷髅头上。 无声无息的,骷髅头上又生长出了一条条的血肉,有血管浮现出来,噗通噗通的跳动着…… 可以预见到,用不了多久,以这颗骷髅头为起点,一具没有皮肤、血淋淋的尸体又会从地上站起!! 所谓的杀死,其实只是一种假象而已,说到底这些东西是由那个未知邪物的力量衍生出来的,我们看似将之杀死了,不过就是打散了对方的力量而已,短短片刻,这些力量又会重新凝聚。 从童尸的状况来看,哪怕是破坏了颅骨也没办法阻止这种“死而复生”。 偏偏,这种“死而复生”的循环时间又是这么短,甚至连一分钟都不到,我们斩杀的速度可能都抵不上人家“死而复生”的速度,这样的拼杀又有什么用?何况眼前千千万万具死尸,站那儿不动我们都杀不完。 “要嘛找到那个邪物,将对方干掉!! 要嘛,我们就只能这么一步步的杀出去了! 找邪物不太现实,种种状况表明,那个东西本尊恐怕更加不好对付,遇上了凶险难测,还不如继续对付这些邪尸,虽然表现出攻击欲望后,这些东西的速度快了很多,但也就是和寻常活人差不多,力量也不大,赤手空拳的,我们手里拿着家伙对付起来不算太难,就是似乎火符对它们的作用并不大,总的来说,还是有希望能杀出去的,这取决于还有多远能冲出这片林子,如果太远的话,我们今天就完蛋了。” 一系列念头在我心头闪过,同时,我挥刀又砍下了一具邪尸的脑袋,仰头喝道:“这么下去不行,结阵,按照咱们平时训练的合击之术杀出去!!” 因为最开始救老白的原因,我们几人或多或少有些混乱,就连小稚都时不时的冲上去往邪尸身上拍一道雷符,甚至用短匕刺倒一两个,当然,用的雷符都是我平日里写下来的,这样的方式其实是一种浪费。 我们平日里每天都会在早课前一起训练,配合自然是默契的,此前不过是杀红了眼而已,经我一提醒,不必再有其他交流,各自立刻找到了位置。 这个合击之术是我师父参考锋矢阵改编来的,一人打头,两人保护侧方,一人断后,留两人在中间,一则可以随时支援,二则可以适当休息,随时替换体力不支的人。 原本,我是准备打头冲在最前的,伴随着一声断喝,无双却忽然截下了我,陌刀向前一扫,“噗”的一声,前方三四具邪尸应声而碎,上半截身躯抛飞出去,嘴巴里兀自在低嚎着,下半身依旧矗立在原地,弹指片刻,齐刷刷的倒下。 “哥,你缓口气!” 无双说了一声,没回头,挥舞陌刀向前劈杀。 他的动作很简单,劈,随后扫…… 干脆,利落! 每一击,前方或一具、或几具,必有邪尸倒下,肢体残缺。 只一人,偏偏杀出了万人难当的气势,生生在邪尸的狂潮的当中劈杀出了一条血肉通道。 渐渐的,鹞子哥和张歆雅不知不觉开始朝他靠拢,帮他守着两翼,老白这厮总算是提起了一口气儿,堵在了最后面。 见此,我没有逞强,默默拢着小稚退到了最中间。 我……确实已经达到极限了,救老白的一系列的行动精气神损耗过度,哪怕身体上的气力并不匮乏,但精神却萎靡的厉害,飞符之术用的太多了,而且做了许多过往没有过的尝试,更是添加了巨大的负荷,急需休息。 我放空思维,不去多想,竭尽可能的让自己的精神放松下来。 形成章法后,我们的推进速度明显快了,周围的邪尸不停的汹涌而来,又伏倒在我们脚下,明明只有几人而已,却好似一辆钢铁战车开进了人群,这归功于无双,摆渡人贴身近战,太犀利了…… 看着挥舞陌刀的无双,我知道,哪怕我现在已经走到了丹道的顶峰,一旦被他近身,除了被秒杀没有第二条路好走,就算是我师父被贴身缠住,恐怕也没好果子吃,即便不被收拾掉,狼狈是没跑的…… “幸亏李老头把他交付给了我,某些程度来讲,我现在是他的监护人,看丫不爽了随便削,不然……还真不好整!” 我有些促狭的心里嘀咕了两句。 时间一久,明明只是给他打掩护的鹞子哥和张歆雅都吃不住了,张歆雅那头早就换了绾娘儿上场,鹞子哥气喘如牛,眼看是跟不上了,无双却仍旧不知疲倦在在前冲杀。 我此时已经恢复了许多,至少没那么疲倦了,当然,飞符之术怕是用不了了,正要上前将鹞子哥替换下来,一声沉闷的嘶吼声从远方传来! 嗷吼!! 像是某种大型野兽发出的咆哮,狂野、摄人心神。 原本乌泱泱的朝着我们扑上来的邪尸在听到这一声嘶吼后,动作齐齐停滞了一下,随后……它们竟忽的齐齐掉头离开了,对我们再没有丁点兴趣,仿佛面前的根本就不是几个大活人,而是空气…… 老白原本就有些失血失的厉害,哪怕有金蝉蛊王和二秃子帮忙,也是好不容易才支撑到现在,早就累得怀疑人生了,满身的血浆,都看不出原本面目了,当邪尸掉头的时候,恍恍惚惚“嗷嗷”怪叫着又要往上扑,被我一把扯了回来,抹了把脸上的污秽,这才恍然回过神来,呆滞的看着从身边擦肩离开的邪尸。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扭头问我:“这……怎么回事呀?” 我皱眉不语,低头看着倒在我们脚下的邪尸。 它们的血肉依旧在融化,最终融入地下。 不过,那些已经变成骷髅头的,却不再继续长出血肉,先前还在蠕动的藤蔓不会动弹了,并且在迅速枯萎,眨眼间就消失了。 综合这一切,只有一个可能性。 我抬起头,目光沉沉的望着方才嘶吼声传来的方向,轻声道:“看来……咱们已经到了边缘地带了。” 随后,我看了眼时间,有这些东西纠缠,我们前进的速度很慢,没有如预期一样离开,眼下已经时间近九点,外面莫说是太阳落山了,就连月亮估摸着都到当空了。 老参说的窗口期……早就过去了! 老白喜笑颜开,下意识的就说道:“这么快就冲杀出来了啊?也没有老参说的那么邪乎嘛!” 你怕不是忘了前不久还有一具童尸趴在你怀里要奶吃,一口差点把你那撮鸡胸肉都给你咬下来! 我心里暗骂了一声,懒得去回应这厮的脑残论调,且,目前我们只是快冲杀出去了,还没出去呢!! 鹞子哥第一时间明白了过来,低声问我:“你是说……咱们马上就要冲出去了,依赖那些邪尸已经没办法挡住我们了,所以……正主儿被刺激出来了?” 我点了点头:“快走,能走多快走多快,能走多远走多远,距离边缘越近,咱们活下去的希望就越大!!” …… 第0884章 缝合怪 黑暗中,数不清的邪尸在朝着同一个方向狂奔,它们都很安静,没有像之前攻击我们时一样发出渗人的嘶吼声,只余下前行时悉悉索索的的声音,血肉模糊的脸昂着,这样的一副模样,自然说不上有什么神情,却偏偏给人一种极其虔诚的感觉,像是走在朝圣路上的信徒一般。 它们在狂奔,我们亦在跟着狂奔。 很怪异的一幕,我们就夹杂在这些邪尸中间,如同混在狼群中的羊一样,偏偏井水不犯河水。 一具血淋淋的女尸在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在开了眼的状态下,清楚的看到那邪尸上透出了丝丝缕缕的黑气,黑气越来越重,最后犹如挂在邪尸背上的一道人影一样,渐渐的浮现出一张扭曲的脸孔,那脸孔上透着痛苦和挣扎之色,竭尽全力的偏了偏脑袋,朝着我这边看了一眼,眼睛里泛着哀求,不过也就是短短刹那而已,很快黑气重新被收回邪尸体内。 那张脸孔我认得,正是最开始纠缠我的那具女尸,在救老白的时候,被我用雷符炸死,如今又“死而复生”了。 无独有偶,除了这具女尸外,陆陆续续还出现了许多类似的情况。 有的是男人的魂魄,有的是女人的魂魄,还有的是孩子的魂魄…… 但都很短暂,勉勉强强从邪尸里浮现出来,紧接着又被收回。 它们的神色各异,但都在哀求。 “这些魂魄应该还存有一部分意识,看样子它们一直都在抗拒着那个未知的邪物,只不过胳膊拗不过大腿,都被控制着罢了,它们应该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非常抗拒,并且把我们当成了救星,试图寻求一个解脱。 嗯,千年前在这里被活祭的人那么多,既然这些人的魂魄还有意识,一直在抗拒,那么……会不会有那么一两条漏网之鱼呢?” 我一边奔跑,一边心里不断分析着一切,寻求着接下来有可能会对我们产生帮助的因素。 我想到了昨天晚上唱歌的女人,对方唱着鬲溪梅令,看样子应该保持着清醒的意识…… 小白不知何时从我口袋里钻了出来,蹲在我肩膀上,两只小爪子抓着我的耳朵,拽的生疼,正来回张望,我与它之间有莫名的联系,能感受到它此刻的焦躁,似乎感受到了一些令它不安的因素。 我伸手轻轻拍了拍它,小白“吱吱呜呜”的叫唤了两声,我没听懂,看了旁边老白一眼,老白兀自在埋头狂奔着,显然没工夫来给我做翻译,小白又叫唤了两声,见我还没听懂,便结结巴巴、略带僵硬的说了几个字:“卫……惊蛰,别……怕!” 我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不禁笑了一声,原来,它方才支支吾吾的嘀咕了那么好一阵子,竟是反过来在安慰我。 这时,周围的邪尸狂奔速度陡然加快,快到我们一时竟有些追赶不上,一具又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飞速在我们身边掠过,渐渐的竟把我们彻底甩到了身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心下略已有所猜测,脚步渐渐放慢下来。 嗷吼!!! 沉闷的咆哮声再度响起,恍如炸雷。 这一次听得愈发真切了,声音……就在前方不远处。 我已经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又前行没多远,脚步一顿,提着百辟刀沉默的看着前方。 一个如魔鬼般的庞大身影矗立在前方。 我很肯定,我绝对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听都没听说过,看到对方的刹那,脑海里第一时间冒出的是一个现在比较时兴的词儿——缝合怪!! 它,高度至少都在五米开外。 只是,那腰身子的粗壮程度比身高还要夸张,约莫四五个人合抱都未必能保得住,整体看起来像个水桶,极端的不协调,周遭一颗颗参天古树,在其面前简直可以用“纤细”来形容了。 它的下半身很粗糙,两条腿有树的特征,尤其是皮肤,像极了粗糙干燥的树皮,腿型却与大象极其相似。 肚子很大,层层叠叠下垂着,上面覆盖着灰褐色的鳞片。 而在肋骨以上,则有着人的特征,和那些邪尸极其相似,没有皮肤,看着血淋淋的,两条手臂夸张的长,几乎耷拉在地上,爪子锋利无匹,上面同样覆盖着灰褐色的鳞片。 至于那颗脑袋…… 面门上看似贴了一片巨大的莲藕,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一个又一个的指肚大小的小孔,里面镶嵌着乌溜溜的珠子,细看才会发现,那赫然是一颗又一颗的眼睛,下面便是一张豁到后脑的宽阔嘴巴,里面尽是尖锐的獠牙,下巴上生出如参须一样的根茎…… 除了那密密麻麻的眼睛外,这模样都说不上渗人,至少相比于我们见过的那些魑魅魍魉,它并不恐怖,只是……实在是太丑了,太扭曲了…… 我愈发的肯定,这绝对是原始萨满教的杰作,保留着原始拜物习俗的他们,用一些稀奇古怪的手法祭祀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最终养出来的便是这种闻所未闻的扭曲邪物。 无数的邪尸几乎消失殆尽,只余下几十个如飞蛾扑火一样朝着眼前的邪物扑去,当它们靠近这东西的时候,“噗嗤”一下子就炸开了,血水泼洒之处,地下立刻探出先前我们所见到的那种类似于血管一样的管子,将血肉“滋滋”的汲取走,隐约之间,传出一个人凄厉的惨叫声。 几十具邪尸,就这样消失了…… 准确的说,它们是融入了这个邪物! 非人、非尸、非妖、非鬼、非魔。 可以认为它是无数行尸所聚合出来的一个东西,也可以认为它是无数亡人怨气所凝聚出来的邪祟。 我知道,我遇见了我师父说的那种天地不容,又不在五行八卦之中的东西了。 “霭……建!” 那邪物发出了沉闷的低吼,有些僵硬,徐徐转过身体,上半边脸上镶嵌着的几十只眼睛齐刷刷的望向了我们。 我手腕一抖,耍着百辟刀的在手心里挽了个刀花,微微弓着身子与那邪物对视着,嘴角荡出一丝笑意,对旁边几人说道:“一个好,总比成千上万个好,我留下来挡住它,你们找机会就冲出去,直扑老参说的那座庙!!” 鹞子哥明显懵了,随即怒喝道:“惊蛰!!咱们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说好个屁,老子从来就没打算让你留下来!! 这话我没说,更多的注意力还是集中在那邪物身上,微微侧了侧脸,笑道:“是啊,提前说好了,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你看看你现在的模样,留下你来不是找死是什么?别争抢了,我道行比你们高,手段比你们多,此前也一直在休息,状态比你们好,我留下来最合适!” 鹞子哥张了张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先前一直都是他和张歆雅在掩护无双,他们两个又没有无双那近乎于变态一样体力,早就透支的厉害,之后又是一阵子如赶着投胎一样的狂奔,此刻气喘声如耕田的老牛,他拿什么反驳我? 很快,鹞子哥就明白过来了,低吼道:“惊蛰,你他妈算计我?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同意我的方案,之前你故意遛我的体力?” 我嘴角抽了抽,低声飞快说道:“这个时候掰扯这些还有什么用?我没有你想的那么阴险,顶多就是在应付那些邪尸的时候,没有多掺和,一直让你闷头拼命而已,好了,事已至此,听我的就是!” “没错,又不是必死,那么磨叽干什么?只是拖住它而已,道行高的留下把握更大,就该这么干!” 无双忽的插口,随即话锋一转,小脸儿一红,又说道:“单说道行的话,其实我比惊蛰哥高,不过这家伙太大了,我没把握一个人对付它,我和惊蛰哥一起留下来!” 这个棒槌!怎么哪都有你? 我说呢答应的这么爽利,敢情在后面等着我呢? 不过略一思索,又看了眼那明显处于狂乱状态的邪物,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好,你和我留下来,其他人找机会杀出去!!” 鹞子哥见此,恶狠狠的看了我一眼,勉强同意了。 我被他看得发毛,心想这一趟如果有命能回去的话,接下来一段时间得小心了,万一被他找准机会,跑不了一顿毒打。 咚,咚!! 这时,那邪物总算从之前怪异的混乱状态里恢复了一些,一下子就锁定了徘徊在边缘区域我们几个。 “准备!!” 我低喝了一声,举起了百辟刀,同时催动地灵珠。 嗡!! 地灵珠颤动,然后……我体内的灵气莫名其妙的就失控了,齐齐朝着我的大椎穴奔涌而去。 大椎,锤击之器也,穴内的阳气充足满盛如椎般坚实,故名大椎,是手足三阳及督脉之会,无论是道家修行,抑或是传统意义上的内家功夫,都绕不开这道穴位,众多玄门亦如是,是人体的重中之重。 我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一时体内紊乱,人也慌了神,随即才注意到,小白竟不知何时在我肩膀上盘坐了下来,屁股好似扎根在了我身上一样,只是坐姿古怪,正是道家人打坐时才会摆出的五心朝天。 至此,我如何能不明白,我身上出现的异样,与它有关? …… 第0885章 反哺 失控的力量如泛滥决堤的洪水,一股脑儿的从我颈部大椎穴涌出,又被坐在我肩膀上的小白一股脑儿的汲走。 我身躯陡然变得僵硬,像是被看不见的枷锁锁住了浑身上下每一个可以活动的关节,完全被制裁,除了嘴眼口鼻外,再无一个地方能动弹。 “小白,不要胡闹!!” 我有些急了,愤怒的低吼一声。 我自然知道小白对地灵珠的力量很感兴趣,甚至可以直接从我身上汲取力量,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可打死我也想不到,它竟然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这么一出,这不是要了老命了么?火急火燎下,浑身不知不觉已经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白毛汗,汗珠儿顺着脑门唰唰的滚落下来。 小白对我的咆哮置若罔闻,像个入定的老僧,疯狂从我身上汲取力量,雪白的皮毛渐渐渲染上了一层微微的金黄。 “果然是个祸害,早就该听我的话一刀杀了这狐子,他妈的,天底下哪有一个狐子是好货色?” 鹞子哥恼了,望了眼不远处的邪物已经开始朝这边走来的邪物,一步朝我跨来,明晃晃的短刀直接朝小白刺去,打算先解决了小白再说! 啪! 绾娘儿探出纤白的手抓住鹞子哥的手腕,双瞳望着小白,低声道:“不行,他们俩彼此的灵气相连,几乎成了个共同体,你要刺死这小狐子,怕是惊蛰也难活命!!” 嗷吼!! 沉闷的咆哮声再次炸响。 远处徘徊的邪物这时忽的朝我们冲过来,粗壮的双腿在奔跑时发出“咚咚”的巨响,如擂响的战鼓。 茳姚和阴奴忽的冒了出来,一左一右守在我身边。 “我来照料他,你们缠住那东西!!” “……” 时间紧迫,鹞子哥没工夫再去怨恼小白,狠狠一点头,与无双他们齐齐迎了上去。 老白破天荒的没有躲避,反而一马当先冲了出去,比鹞子哥他们还要快上一筹,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正待要提醒他小心一点,别冲上去送了自家性命,却听这厮仰头大笑道:“二秃子,莫让这群鳖孙看扁了咱俩,且让他们开开眼,看看咱俩打磨的绝招,冲了!!” 嗤啦! 他背包的拉链打开,一颗脑袋从中探出,不必开口,仅仅一个眼神都透着猥琐的气息,和老白相当般配,除了二秃子还能是谁? 绝招?! 他所谓的绝招是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但他种蛇草,同时养着金蚕蛊王和二秃子这么两个蛊王,打着打磨技艺的幌子隔三差五的跑出去我倒是知道的,具体打磨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人是没什么长进,于是所谓的打磨技艺就成了屁话,在我看来,八成又是钻澡堂子里去了。 难不成…… 他还真是打磨技艺去了? 不得不说,此时的老白确实是冲杀出了气势,我发誓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英勇的一次,眨眼间把鹞子哥和无双远远甩在身后,如同一头孤狼冲向猎物的惨烈气息下,就连那邪物都步伐一顿,它没有灵智,与野兽差不多,大抵也是被老白的气势给镇住了。 趁着机会,老白冲到了那邪物近前,大吼一声“就是此时”。 只是,气势是有了,拿捏的死死的那种,在我们希冀的目光中,老白一跃而起……然后,抡起小拳拳在对方的腰眼上打了一下。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暴怒之下的邪物大巴掌一扫,老白凄厉的惨叫了一声,直接被扫飞了出去,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 哗啦啦! 旁边的一株参天古树忽然间就跟活了一样,枝条与藤蔓摇曳,照着老白抽了去,力道很惊人,抽打过去的时候甚至挟裹着倏倏的破空声,这要打个结实,免不得骨断筋折,一命呜呼! 轰! 一条大蛇破土而出,瞬间将老白缠绕保护起来,枝条抽在大蛇身上,铿锵作响,里面传来老白愤怒的咆哮声。 “二秃子,你他妈怎么回事?!哎哟喂……老子的尾巴骨都快摔断了……” “我,我也不知道呀!!这地方不对劲,我的手段不太好使啊……” “……” 原本还对老白报以巨大期望的鹞子哥见状,口中狂吐三字经,这才和无双并肩子迎上了那邪物。 只是,对方实在是恐怖,体型如史前的怪兽一样,力大无穷,就连手持陌刀的无双都有些斩不动,两条垂地的长臂来回一扫,便让他们近不得身,只能辗转纠缠,支撑的很苦,一个不慎被打中,免不得骨断筋折的下场。 哗啦啦! 这里的每一株参天大树都开始透出不寻常,宛如复活了一样,时不时的就会有枝条、藤蔓激射而出,或缠绕、或直接朝着身体洞穿而去,以至于一团混乱,更是让鹞子哥他们雪上加霜,应付的非常勉强。 就连我这里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波及…… 倏! 一道枝条如标枪一样忽的朝我激射过来。 茳姚抬手,以掌为刀,将枝条切断…… 做完这一切后,茳姚立刻退到我身边,面带隐忧的说道:“它的目标是你,大概是从你身上感受到了威胁!!” 我无言以对,只是在心里暗叹——小白呀,你到底要做什么呀!! 这短短的时间内,小白几乎已经将我身上的力量抽取的一干二净了,它的皮毛几乎已经被完全渲染成淡淡的金色。 我的身体在这一刻终于恢复了自由,只是,力量被抽干,只觉四肢酸软,恢复的时候,“噗通”一下单膝跪倒在地,拄着百辟刀才堪堪能支撑。 “别……怕……” 有些生硬的话在我心头响起,是小白的声音。 随即,我脖颈处的大椎穴变得灼热起来,甚至可以说是滚烫,我感觉自己的皮肉都要被烧焦了,甚至感受到了痛苦。 那并不是穴位在发热…… 实际上,是有一股热流灌入了我体内! 这热流自是来源于小白,这种状况莫名的让我想到了一个词儿——乌鸦反哺! 只是,这等反哺未免来的过于狂暴,那热流顺着筋脉在我体内奔涌,所过之处几乎是摧毁性的,就像生生在体内灌入了岩浆。 我自认为承受痛苦的能力还算不错,可此刻却不自禁的低吼出声,以此来宣泄痛苦,一口牙齿几乎咬碎,眼眶也在发热,尤其是皮肤,更是传来了撕裂感。 每一寸皮肤都承受着这种痛苦,犹如无数的人正同时挥动着小刀在我身上搁肉。 痛苦中,又有些痒。 我清楚的感受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皮下生长出来,视野内,拄刀的手臂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蜡黄,渐渐失去光泽,并褶皱起来,模样像是鱼皮…… 我全身应该都出现了这样的变化! 这让我惶恐,觉得自己正在变成一个怪物。 抵挡周围枝条与藤蔓袭击的茳姚抽空回头看了我一眼,这个生前杀人如麻的魔头此刻眼中分明闪过了一抹恐惧之色,不过一闪而逝,随即喝道:“奴儿,看好了他!” 阴奴立刻靠了上来,试图将我扶起,然而它双手触碰到我的时候,“啊”的惨叫了一声,连连后腿,一双手像是被泼了滚油,滋滋冒烟,迅速变得焦黑,眼神里也带上了惊恐,喃喃道:“是龙脉,不,不是正常的龙脉,很极端,很凶戾,比庚金之气都要凶上许多,充斥着杀伐……” 它好像是被唤醒了一些不好的记忆,有些失神,随之而来的便是恐惧与失控,对着茳姚尖叫道:“主人,是天官,天官回来了,不,不对……啊!!” 语落,它竟化作了一缕黑气,一溜儿的钻回了风铃里,茳姚看了我一眼后,同样迅速离开了。 对于这一切,我其实没有清晰的认知,更不明白自己的身上发生了什么,剧烈的疼痛感在渐渐消弭,随之而来的……便是力量!! 我从未感受过的强大力量!! 甚至,就算是是天官刃出现异变时,都没有像现在一样,让我觉得可以挑碎眼前的一切。 周围的古树齐刷刷的摇曳起来,似乎真的如茳姚一样,这让它们感受到了不安…… 无数的枝条与藤蔓齐齐朝着我激射过来,好似一条条蟒蛇一样,趁着我还没有完全适应现在的状态,直接就把我缠绕成了一个巨大的茧子…… …… 第0886章 绝命一击 层层叠叠的藤蔓将我包裹的密不透风,外界的情况我已经完全看不见了,甚至,连鹞子哥他们几人的怒吼和咆哮声都变得模糊起来,听不真切,可想而知,这藤蔓究竟包裹有多厚实。 而且,我能感觉得到,外面还在有更多的藤蔓缠绕上来,已经缠绕在我身上的这些像是蟒蛇一样,在不停的蠕动、收紧。 这些藤蔓和枝条的坚韧程度我是见识过的,不比一些上好的登山绳差,在收紧的过程当中不断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力道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早已非血肉之躯所能承受,换做以往,大概此刻那些藤蔓早已经勒进我肉里,将我切割成了无数碎片,就像是稀烂的饺子馅儿一样,顺着藤蔓的缝隙挤压喷射出去。 可是此刻,这些藤蔓莫说是切入我的皮肉,怕是在我身上连一道勒痕都不曾留下。 我兀自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乍一看好似被勒的蜷缩成了一团,短暂的适应了现在这种诡异强悍的力量后,我便开始尝试突破出去,双脚蹬着藤蔓,徐徐的开始将身子挺直。 嘎嘣嘎嘣!! 炒豆子般的爆响声接连不绝,一条条的藤蔓在我身上崩断。 只是,伴随着不断发力,身体的痛苦完全消失,皮下却越来越痒,那种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生长出来的感觉愈发的强烈,可似乎欠缺一些契机,始终无法钻出来,就蛰伏在我皮下。 “啊!!” 我口中压迫着挤出一声低吼,身躯一点点的挺直,硬是在无数藤蔓的包裹下用身躯擎起一片可以活动的空间,随后不等藤蔓再度收紧,百辟刀猛地向前扫出。 如同切豆腐一样轻松,我甚至都没感觉到阻滞,藤蔓结成的茧子自中间被我切开一条口子,无数的藤蔓断裂,不再蠕动,抓住这机会,我猫着身子从切开的豁口冲了出去。 从始至终,小白盘坐在我的肩膀上,一动不动,如同成了一尊标本,源源不断的力量从它那里透入我的大椎穴,这是一种我根本无法理解的方式,也从来没有听说过。 外界,鹞子哥他们早就乱做一团。 周遭原本躁动的参天古树不知何时重归寂静,反倒是那邪物的上半身延伸出数不清的藤蔓。 不,说它是藤蔓,已经不准确,让我想到了老参的根须,只是,这邪物身上蔓延出来的根须却是血红色的,像是一条条蠕动的血肉。 鹞子哥他们早已经浑身是伤,二秃子召来的巨蛇消失的无影无踪,原本被巨蛇缠绕保护起来的老白不知怎的被薅了出来,两条血红色的根须卷着他,正一个劲儿的往地上砸,眼看已经是眼冒金星,估摸着再砸几下,一条老命就要断送进去了。 最从容的莫过于无双了,在那些根须的纠缠下腾挪跳跃,不见受伤,就是脸上有焦灼之色,大抵是想找机会来帮我,无奈被纠缠住,根本脱不开身!! 撇开那些道行高的让我们望尘莫及的东西,眼前这玩意大抵是我们哥几个自打聚到一起后,遇见的最难对付、最扭曲的怪物之一,换做以往,这一关我们怕是就过不去了! 大概扫视了一眼状况后,我提着百辟刀毫不犹豫的朝着那邪物扑了上去。 百辟刀上闪烁着熠熠金光,与从前截然不同,好似是黄金打造的战剑一样,锋利无匹,对此我已经有深刻的体验! 同时,我的速度也远超以往,快的连我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早已超脱了人这个范畴,几个呼吸之间,我已经冲到了那邪物面前。 “小卫子,救我,救我!!粑粑都快被摔出来了!!” 老白才不管我变成了什么模样,见我从藤蔓结成的茧子里冲出来,早早就在大呼小叫了。 我本就是奔着他来的,百辟刀向上一挑,卷着老白正朝地上摔打去的根须应声而断,粘稠的鲜血泼洒下来,老白“哎哟哟”的惨叫着跌落在地。 这邪物似乎真的是盯上我了,对我格外的照顾,我这边手起刀落的刹那,对方上半身的所有根须齐刷刷的就朝着我抽打过来,这一刻可真真是乌云压顶。 我一脚踢在老白屁股上,将他踢得滚出去,同时向后跃去,紧接着所有的根须就砸在了我方才所在的位置,“轰”的一声,地上的落叶被强大的冲击力炸的漫天乱舞! 我见鹞子哥他们趁势要扑杀上来,当即喝道:“按计划行事,你们撤!!” 说话之间,那邪物又数次向我发难,都被我堪堪躲避开了。 鹞子哥冲向邪物的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犹豫,随即坚定下来,愤怒的吼了声“撤”,接着,他和绾娘儿以及老白、小稚四人齐刷刷的掉头就跑! 嗷吼!! 这样的举动激怒了这邪物,它的注意力从我身上转移开,转身就欲追。 我一看这情况也急了,一手提刀,一个箭步追赶上去,也不管危险不危险,一手一下子挽住对方身上垂落下来的一条根须,如同拔河背大绳似得,卯足了浑身力气向后拉拽了一下。 一个高度在五米开外、极端扭曲,也不知重量几何的怪物,竟被我拉扯的向后趔趄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无双抓住机会,暴喝一声,冲上去抡起了陌刀照着这邪物的脑袋上劈砍过去! 唰!! 这邪物身上的所有根须这一刻齐齐翘起,一下子将整个脑袋都包裹住了。 这是它第一次表现出防备的模样,尤其是那脖颈处,缠绕的根须格外的多。 无双手里那柄向来无往不利的陌刀第一次未能如愿以偿,仅仅是斩断了一部分根须而已,并没有伤到对方的脖颈。 鲜血横飞四溅,那邪物也凄厉的长嚎了起来。 趁此机会,鹞子哥他们已经跑出了很远,尤其是老白这鳖孙,刚刚还叫嚷着快被摔死了,此刻跑的比他娘的博尔特都快,扔奥运会上不拿个短跑世界冠军绝对是裁判收别人钱了,眨眼间已经遥遥领先,把鹞子哥和绾娘儿甩的老远,好在还算有点良心,怕小稚跑不掉,带上了小稚,就是骑在他脖子上的小稚遭了秧,被颠的左摇右晃。 那邪物被无双的一刀彻底激怒了,哀嚎过后,便不再管鹞子哥他们,“噌”的转身盯上了无双,臃肿扭曲庞大的身体却有着极快的速度,两条长的不像话的手臂在地上一撑,跳将起来朝着无双发起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身上的根须、两条手臂,近乎癫狂的朝着无双招呼。 向来怼天怼地怼空气绝不皱眉的无双吓得小脸一白,慌忙后退,竟是堪堪只有招架的份。 我抽冷子上去照着对方的脊背上又是几刀,斩掉了许多根须不说,明显比无双挥舞陌刀砍得那一下子伤害更深,直把对方背部砍得皮肉翻卷。 于是,这东西的怒火又朝着我倾泻而来。 “好在这东西没智慧,那么……耗死它!!” 见状,我心里立即有了应对,平日里和无双配合的多了,掏肛打闷棍拍黑砖这等蔫儿坏阴损的招数无须言语,彼此一个眼神立即明了对方的心意,你来我往的将这邪物溜得满地跑。 几个回合下来,我们两人已经成了血人。 “卫……快!!” 忽然,小白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充满疲倦。 自大椎穴涌入我体内的力量一滞,明显孱弱了三分。 万幸,此刻那邪物在追着无双跑,如果是追着我来的话,仅这一下子怕是猝不及防就要吃个大亏! “没溜死这东西,反倒是差点把我自己给溜死!” 我脚步一顿,看了眼手中呈赤金色的百辟刀,又看了眼那怪物的脖颈处,一个疯狂又大胆的想法浮现出来。 很冒险,但……没办法了,只能一试,但愿这种状态下的力量不会让我失望! “哥,你在干什么,我坚持不住了!!” 无双急惶惶的声音传来,这混小子头一次知道什么是怕,被那无数的根须攻的已经是无处闪躲了。 “给我把它拖倒!!” 我假装看不见无双的狼狈,微微眯着眼睛又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 这东西过于高大了,即便是这样的状态,我也没办法在这样的状况下稳妥的做到一击毙命,且……跳的太高风险极大,平衡性不好,意外因素太多,我的力量在不断衰减,机会只有一次,赌不起! 无须过多解释,无双已经知道我这边一定是出了状况,清清秀秀的眉毛一拧,以至于小脸都看起来有些狰狞扭曲,怒吼道:“那就拼了!!” 言罢,他不再后退,猛地将手中的陌刀掷了出去。 三四十斤的步战重器,在他手里如标枪一样,直直的朝着邪物的面门飚去,显然,他也看出这东西的命门就在脑袋上!! 那些邪物立刻不再撵着无双,所有的根须齐刷刷的护在了面门上,陌刀只是洞穿了几条根须便被弹开。 无双趁此机会一下子撞了上去,他没有如我一样扯着根须拉拽,而是抱住了这邪物的一条腿,骤然发力,清秀的小脸上青筋突起,眼角口鼻竟溢出丝丝缕缕的鲜血,生生把一个庞然大物撼动,猛地一掀,对方“咕咚”一下坐倒在地!! “是死是活,在此一击!!” 我早已在等这个机会,对方坐倒的刹那,人已经直扑了上去,靠近后,一跃而起,不甚高,刚好能够得着对方的脖子,且,这个高度是完全可以掌握好平衡与准头的,同时,百辟刀已经对准了对方被层层根须保护的脖颈,狠狠了刺了下去! …… 第0887章 天堂地狱 噗!! 呈赤金色的百辟刀轻而易举的撕裂了那邪物缠绕保护在脖颈外面的根须,而后深深的扎入其中,直至……完全没入! 嗷!! 邪物仰头,口中发出惊天动地的凄厉惨叫,随即身躯剧烈的摇晃起来,并挣扎着从地上站起。 我两手死死握着刀柄,整个人悬挂在对方的脊背上,甚至可以感受到对方没有皮肤保护的一条条血肉在抽动着,心头惊骇不已。 这种状态下的百辟刀锋利程度远超我想象,可以说是无坚不摧,这邪物的每一条根须都是如此的坚韧,强悍如无双也无法一次性斩断太多,可我手里的百辟刀轻松做到了,但我还是低估了这东西的生命力,百辟刀并非短刀,虽说不似无双手里的陌刀这等长兵器,但也算是刀中的长刀了,带着三国时期的典型特征,刃长在一百一十公分开外,哪怕对方用来保护脖颈的根须堆叠纠缠的很厚,在将之完全洞穿后,至少也有三四十公分的刀刃直接扎进了对方的脖子里,起码半个脖子已经被我扎透了,且这是它的命门!! 命门命门,一击毙命的才叫命门,谁曾想扎透了命门还能有如此表现? 惊骇之余,我则在飞快调整身体状态,维持着平衡,这邪物也在不断的摇晃着身躯,试图把我从身上甩下去。 须臾后,我渐渐稳定下来,再一次做出了更加疯狂的举动,一手忽然探出扯住对方的一条根须,而后猛地一拽,整个人借力腾空而起,“噌”的一下直接跳上了对方的肩膀,在对方的剧烈摇晃中趔趄几下,堪堪站稳,随之将百辟刀从对方的脖子里拔出,血箭足足喷溅起三尺有余! “杀!!” 我不顾冲面的鲜血,抡起百辟刀照着对方的脖子斩去。 第一刀,缠绕在上面的根须尽数断裂,露出了扭曲粗壮的脖颈。 第二刀,脖子上的皮肉被撕裂,露出森然白骨。 紧接着,我集全身之力再次斩出一刀,伴随着刀锋擦过骨骼发出的刺耳摩擦声,对方粗壮的颈骨应声断裂,那颗长满漆黑的小眼睛的脑袋轰然耷拉到了胸前,只余下一层皮肉连接着。 三刀,这是我能做到的极限,随后再也无法维持平衡,从对方肩膀上跌落下去,那邪物的动作明显一滞,随即不再到处撒野,“蹬蹬蹬”的笔直朝前冲出几步,庞大的身躯栽倒在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也狠狠砸在了地上,剧烈咳嗽了几声,茫然抬头四顾,这才看见了不远处躺在地上的无双,一动不动…… 铺天盖地的疲倦感席卷而来,让我一时间甚至提不起丝毫的气力,浑身上下痒的厉害,痒的让人想发狂,恨不得用刨刀把身上的皮肤尽数刮去,那种有东西要生长出来的感觉终于消失了,皮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一点点的朝着我的肌肉、身体深处缩去…… 我看见自己褶皱、类似于刮掉鳞片的鱼皮一样的皮肤在逐渐充盈起来,像是不断朝着皮下注水,再无丝毫异样,蜡黄色也渐渐泛白,很快一切就恢复正常了…… 一直坐在我肩膀上的小白忽的闷哼了一声,无声无息的和我分开了,好似陷入了酣睡一样,肚皮在微微起伏着。 见它没事,我也没心思去探究我身上出现的古怪变化,满心都在担忧无双的状况,只等稍稍恢复了一些凄厉,立刻朝着无双爬了过去,对方满身的血浆,已经凝固成了黑红色,以至于完全看不出他本来的模样,像是个从非洲来的黑哥们。 我抬手摸向他的手腕,想探一探脉搏如何,无双却忽的倒抽了一口气,“噌”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如同诈尸了一样,眨巴了几下眼睛,渐渐回魂儿,扭头就对我说:“哥,我饿了,想吃饭,最好弄一大盆子油泼面,辣子要多多的,再来碟子猪头肉,如果能有猪蹄子就更好了…………” 我原本被他吓得够呛,结果听他一开口,脑瓜仁儿都开始疼了,当即骂道:“吃吃吃,你特么就知道吃,偌大个真武祠,三四个老爷们摞一起都不如你一个人能吃,你是饭桶吗?” 说着说着,我也觉得腹中空的厉害,翻了个身,与他靠在一起,俩人像个逃难的破落户儿似得,一边休息,一边想着事情。 不过,无双大概率是在惦记着那盆子油泼面,我惦记的却是我身上出现的异样。 那种变化……会让人本能的有些惶恐,仿佛自己正朝着一个怪物一步步的前进。 且,阴奴之前说过的那些话……到底又是个什么意思呢? 我心里呼唤了两声,阴奴没回应,茳姚只是淡淡回应了两句,对于他们之前的怪异表现,茳姚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最后说自己倦了,便彻底没了声响。 我想了想,再没问,我们之间其实始终有个巨大的隔阂,我始终不知道……当年的末代天官到底许诺了什么,她又一直在等待什么…… 或许这也是我们之间一直无法像我和老白他们一样彻底信任彼此的原因吧。 三分钟…… 我大概幺摸了一下,这种古怪的状态我只能维持三分钟,一系列的拼斗强度很高,实际上,发生的时间并不长。 且,在进入这种状态的时候,极其痛苦,身体呈现出来的状态也很恐怖,一旦从这种状态退出,我几乎是任人鱼肉,这比天官刃出现那种邪异状态时的后遗症更加严重。 总之,利弊都很明显,再没有弄清楚小白为什么会和我有这种奇妙联系的时候,我怕是也不敢在和小白进行这样的配合了。 片刻后,我用胳膊肘子戳了戳旁边的无双,道:“我刚才的样子……” 无双会意,立即说道:“其实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吓人啦,怎么说呢,确实不太好看,不过,我觉得哥你应该不是这种在乎外表的人呀,毕竟过去的二十多年里你也是这么过来的,应该有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那个样子……其实也就是丑了那么一丢丢而已,嗯……实用至上嘛,我觉得你不用为这个有心理压力……” 他妈的…… 这小王八蛋是在说……老子很丑? 什么叫过去的二十来年就是这么过来的? 这已经不是安慰了,这是人身攻击,是人格侮辱!! 我沉默了一下,轻声说道:“无双,听哥的,以后就好好在真武祠吧,别想着成家立业什么的了。” 无双怔了怔,居然还问我为啥…… 我咬牙切齿的说:“但凡是个好老娘们,就不会找你这种山炮,你特么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给我闭嘴。” 无双“哦”了一声,顿了顿,又说道:“哥,我还是饿……” 话未说完,他“噌”的一下坐了起来,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前方,眼神里闪烁着恐惧之色…… 我立刻循着他的目光朝前望去,脸上的愤怒渐渐归于平静,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那邪物被斩杀后的庞大身躯,此刻开始融化了,像是泼了硫酸,一点点的消融,血水落地后,渐渐融入了土下。 它……没死…… 不,不对,应该说,这东西……根本就不是正主儿!! 它……就和我们之前见到的那些无皮邪尸一样,都不过是正主儿操纵的傀儡而已!! …… 第0888章 皇九女 跑!!! 竭尽所能的跑,能跑多快就跑多快,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这就是此刻我心里唯一的念头! 那扭曲恐怖的邪祟身上的血肉依旧在融化着,速度很快,已经成了一团看不清形状、血肉模糊的东西,可以预见到,当对方彻底融入地下的时候,大概就是它再一次重新出现的时候,我和无双可以对付的了一个,却应付不了第二个。 只可惜,心里的念头再焦迫,也拗不过身子板的匮乏,我浑身的力气被抽取的干干净净,肌肉酸疼的厉害,无时无刻不再煎迫着,哪里还能站得起来?最后只能去依赖无双,等无双挣扎着起身后,这才把我从地上架起,一瘸一拐的朝前走去。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无双瘸了一条腿,似乎是在掀倒那邪物的时候扭伤了脚踝,大大耽搁了速度。 呜啦啦…… 早已消失的阴风无端端的出现,自我们二人身后传来,吹动的这片林子“哗啦啦”的作响。 阴风中,一道飘忽冰冷的女声在我们耳畔响起。 “小郎君,你们这样是走不出去的,离开这里至少还有两盏茶的脚程,而它……最多一炷香的时间就会醒来,这么跑下去,你们死路一条。” “……” 这女声说话的腔调古怪,有点像现在的洛阳那头的方言,但又不是完全一样,正是那宋朝时的官话、所谓的洛邑正音了,也就是古代的普通话。 虽然有些别扭,可至少还是能听得懂的。 无双脚下一顿,身躯立即绷的笔直,手臂上的肌肉如同岩石一样,陌刀的刀柄被他握得“咯吱”作响,只是说话声音却有些发颤,压低了对我说道:“哥,咋办?又来了一个拦路虎,我……我打不动了,你怎么样?” “我更打不动,现在动动手指都费劲……” 我哭丧着脸叹了口气,随即又道:“打是打不过的,所以就别急着动手了,且听听对方是怎么个道道吧,这应该是就是头天晚上唱歌那主,说话和唱歌的腔调一模一样,明显有神智,和咱们见到的那些不太一样,不知道什么原因,没被那个未知的邪物控制,说不定……不是奔着要命来的!” 那所谓的洛邑正音我是模仿不来的,也不管对方听不听得懂了,干脆就操着普通话头也不回的问道:“你又是谁?” 背后那女人不答反问:“听小郎君的口音,应是檀州一带的人吧?只不过被胡儿统治的久了,连乡音也有些生疏了,听起来又不太像檀州地界儿的话了。” 檀州,便是当今的京城一带了,宋时属燕云十六州,并不归北宋管辖,而是辽国的地界儿,金灭辽后,又成了金国的地界儿。 所谓的檀州话,约莫就是说北京土话了,只不过宋朝时候的北京土话和现在的还有些不一样,但说到底都是幽燕汉人被带到东北后千年时间交流酝酿出来的发音,还是有巨大的相似之处,我们说的是普通话,与北京土话有共通的地方,于是被对方误以为是受胡语影响、忘了乡音的檀州人。 历史上有一句是诗歌是这么写的——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这诗虽然是晚唐一个诗人写的,却绝对符合北宋时燕云十六州汉人和宋人之间的关系。 绝大多数时候,宋人其实是有些痛恨燕云十六州的汉人的。 结合着我们这一路走来的种种发现,我已经对这女子大概的来历有个猜测了,这个时候是万万不敢惹对方的,想了想,干脆不再说普通话了,而是操着一口的山西方言,淡淡说道:“我不是檀州人,是寰州人,被胡儿统治迫不得已,但汉儿的乡音怎么敢忘?” 寰州,便是现在的山西朔州东部了,也属燕云十六州。 而三晋方言,是保持古音最多、最完整的方言之一,与宋时的寰州话应该区别不大。 果然,对方在听到后沉默了下去。 过了许久,对方才幽幽开腔,语气已然大变,之前是有些冷硬的,如今不知不觉带上了一丝悲切。 “我为皇九女……唉,现在提它又如何?所谓皇家,不过是个笑话,说到底我与你一般无二,都是落魄在这异乡的汉儿……” “……” 皇九女!? 我怔了怔,随即才想起身后这位是谁。 靖康之耻,宋徽宗有二十一个女儿被掳走,九公主赫然就在其中,本名赵圆珠,封号为仪福帝姬,此人入金国之后,被完颜宗弼所占,这个完颜宗弼便是赫赫有名的金兀术,之后便无故失踪,犹如凭空蒸发了一样,成了一个千古未解之谜,宋徽宗被掳走的二十一个女儿里,其余的结果和遭遇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文字记载,唯独她没有,只在《南征录汇》里提了一句——靖康二年二月,仪福帝姬病。 除此外,再无其他! 原来,她应该是大病之后直接被拉到这里献祭了,如同此前我们见到那个被献祭的皇室亲王一样!! 确定了这一层,并且此前迂回着和对方拉近了一些关系,我终于在无双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转过了身,之前没有莽撞回头,完全就是担心刺激到对方。 身后约莫二三十米开外,一个看起来极其瘦削的女子轻飘飘的站在地上。 并没有想象中皇室帝姬的华丽宫装,身上只有一身素白的里衣,长发披散着,算不得漂亮,就是有些孱弱,我在对方身上也没有感受到森然的鬼气和煞气。 对视片刻,赵圆珠扭头看了旁边的邪物一眼,忽然说道:“没时间了,你们跟我来!!” 语落,“倏”的一下,我只见眼前黑影衣衫,下一刻那赵圆珠就已经来到了我身边,一只冷冰冰的手“啪”一下就拍在了我肩膀上。 旁边的无双下意识的就要挥舞陌刀,被我立刻一手压住,手臂的肌肉酸疼的厉害,我兀自强忍着,只觉得眼皮子直跳。 好高的道行!! 这般道行,比我和无双都要高,哪怕是我们两个没事的时候合起伙来也未必能对付,更不用说现在了!! 我嘴角抽了抽,低声问道:“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呀?” “带你去寻一条活路,现在是最好的机会!” 赵圆珠一把拽着我,另一只手“啪”的叩住无双的衣服,两个大男人在她手里跟两只布娃娃似得,轻轻松松的提起,拎着我们朝远处飘了去。 我见她完全没有问我们两个乐不乐意的欲望,心下暗叹一声,不再尝试着自讨没趣儿,转而问道:“这是一个什么地方?那个东西……又是什么东西?” 赵圆珠言简意赅的说道:“金人祭祀神灵的地方,那个东西……是它们的圣灵,待会儿到了你们就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了。” 说此一顿,她问道:“现如今是谁在做皇帝?” 我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忽然有些明悟,看来……她也不是所有时候都清醒啊,却没敢刺激她,而是含蓄的说道:“距离你来这里已经过去了一千年,天底下哪有能坐在皇位上一千年的人家?” “原来已经过去了一千年了……” 赵圆珠有了片刻失神,旋即“嗤”了一声,不知是苦涩还是嘲讽:“亡了好,一个连自家的帝姬都没办法保护的皇家,又叫什么皇家?大概赵氏皇族已经成了史书上的笑柄了吧,古往今来的帝王家,焉有如赵氏皇族一般耻辱的?” “那么……现在又是谁家的天下呢?” “……” 我想了想,说现在是老百姓的天下,不过相比于这些,我更关心她到底要干什么,问道:“那个……冒昧问一句,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去做的么?” 赵圆珠没回应。 我本也没多大指望,干脆就不问了。 谁知,过了许久,她才忽然说道:“你们……带我离开这里吧,我想看看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如果可以的话,你们把我送回涿郡吧。” 涿郡,核心区域大概就是现在的河北涿州市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赵匡胤的祖籍就在涿郡,她这是要我们送她回故乡啊! 这个要求好满足!! 只是,真的是这么简单么? 不多时,赵圆珠忽然在一株格外粗大的古树前停下了,把我和无双丢下,指着前方说道:“进去吧!” 她所指的,赫然就是那古树下的一个树洞,看起来黑幽幽的,不知有多深。 无双脸上露出抗拒之色,扭头看了我一眼。 我看到了他眼中的凶光,明显是信不过这个赵圆珠,这是想拼命了。 他的想法我自是了解的,他信不过,我又何尝能信得过? 可就算拼命也没用啊!!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该遵从内心的时候就得遵从内心。 我果断从心,冲他使了个眼色,示意走一步看一步,且看看这赵圆珠到底在作什么妖蛾子,随后一咬牙,闷着头顺着那树洞就钻了进去…… …… (抱歉,昨天有事断更一天,明天三更,开始追进度……) 第0889章 所谓圣灵 树洞口很狭隘,约莫就是仅容一人通过的空间而已,然而里面却较为开阔,至少四肢有活动的空间,整体呈喇叭状,愈是向前就愈是宽阔,可惜,我和无双的手电筒早就在搏斗的时候遗落损坏了,此刻这里头一片漆黑,仅能看见前方不到不到一米的地方,瞧不出这条树洞到底有多长,通向何方。 没有预想中的潮湿霉腐味道,洞里的空气顶多是微微有些潮湿,弥漫着一股子类似于花蜜一样的淡淡芬芳气息,张嘴呼吸的时候,能感觉喉咙到里甜丝丝的,好像空气里真的夹杂着蜜糖似得。 这不同寻常的情况让我警惕起来,渐渐放缓了呼吸频率,没爬出去多远便停下了,浑身肌肉酸疼的厉害,每每往前爬一点,都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子如犁地一样在我身上来回切割,不知不觉间就冒出了满身的窝囊汗,伏在地上一边休憩,一边在思忖该如何应对目下的情况。 “两位小郎君无须有顾虑,尽管往前走便是了,这个地方处处凶险,可唯独这里,倒算是唯一的洞天福地了,想来要不了多久你们便能体会到这里的好处。” 赵圆珠冷幽幽的声音自身后飘来,在树洞里带出一脸串的回音,让我没办法判断她现在的位置和距离。 无双在后面轻轻拍了拍我的小腿,满是关切的低声问道:“哥,你是不是撑不住了?” 我摇了摇头,缓了口气,只等身上的酸痛稍稍平复一些,兀自又向前艰难爬去,空气中的甜腻气味越来越浓重,我虽然放缓了呼吸速率,可依旧不可避免的吸入许多,只觉得浑身上下越来越燥热,身上的汗水更是腾腾的顺着毛孔往外蹿,这纯粹就是热的,并不是之前发出来的虚汗,而我身上的酸疼也在不断减轻,直至彻底感觉不到,连带着有些匮乏的身躯也慢慢的生出了些许的气息。 咚咚! 身后的无双忽然在我鞋底子上轻轻敲了两三下,却没说话。 我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在告诉我——他已经恢复了一些,要不要掉头和那赵圆珠拼了? 看来,不止是我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 这难道就是赵圆珠说的所谓的好处? 心思急转间,我两腿朝后一蹬,“嘭”的一脚蹬在无双脸上,只听得身后传来“呜呜”的两声闷哼,我若无其事的继续朝前爬,无双再没凑上来敲我鞋底子。 “现在绝对不是和赵圆珠翻脸的好机会!! 有关于那个邪物的事情,赵圆珠应该没有欺瞒——最多一盏茶的时间,那东西就会重新复苏!! 我虽然不知道迄今为止过去了多久,但……肯定是一盏茶开外了。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离开这个树洞,一旦到了外面,可能立即就要面对那个如同缝合怪一样的东西,那才是死路一条,不如继续下去,且看看赵圆珠的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一连串的念头在我心底闪过,确认这甜腻腻的空气没有明显的坏处后,我也不再磨洋工,前行的速度快了许多。 树洞很深,前方越来越宽阔,而且坡度也在逐渐变小。 爬了没多久,我就改匍匐前进为半蹲着前进,到最后几乎整个人都站了起来,虽然眼前一片漆黑,但我能感觉得到,此时我周围应当非常宽阔,如同进入了一个地窖一般。 啪!! 忽然,一只冷冰冰的手拉住了我的胳膊,赫然正是赵圆珠,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边,不让我继续往前走,沉声道:“到地方了!” 语落,周围“哧哧”的迸射出一团团绿色的火花,起初的时候,不过就是米粒大小罢了,像坟头上的鬼火,来回飘忽,摇曳着变幻形状,就像是被几道无形的力量来回拉扯变形似得,鬼火的也在逐渐旺盛扩散,最后俨然已经是一团团熊熊燃烧的绿色火球了,漂浮在半空中,把周遭映照的一片惨绿。 借着这绿油油的光芒,周围的情形尽数跃入我眼帘。 这里看起来真如一个地窖似得,十几个平方大小,却并非是人工开凿出来的,完全是天然形成,并不规则,说不出到底是个什么形状,高度约莫在两米上下,有不少树木的根须探入这里。 很快,我的目光锁定在前方不远处的地面上,心脏犹如被人狠狠攥了一把似得,呼吸都有些凝滞了…… 一颗圆滚滚的人头正生长在地上。 没错,就是长在地上的!! 这明显是一颗年轻男子的头颅,颧骨比较高,面部整体相对扁平,看起来约莫二十岁上下,头发胡乱的披散着,面色呈土黄色,脸上凹凸不平,长满了尖锐的凸起物,像是长了痘一样,只是那些痘上却生出了一条条细细的根须,那须子看起来和人参很像。 而连着这颗人头的,是一截稍稍凸起的土黄色根茎,就像是一根超大号的萝卜似得,屁股在地表稍稍露出一点,而上面长了一颗人头…… 这是个什么怪物? 难道这就是一千多年前信仰原始萨满教的女真人所崇信的圣灵? 在原始萨满教里,一切有灵之物,都是圣灵!! 刚刚如果不是被赵圆珠拉住,可能我都一脚踩在了这颗人头上…… 嗷吼! 沉闷的咆哮声穿过冗长的树洞,忽然在我们身后响起。 声音应该是从地面上传来的。 紧随其后,便是一连串“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以及“嘭嘭”的沉闷捶打声! 哗啦啦! 头顶上的土块立即倾泻下来,周围的一切都在颤动,这个树洞随时会塌陷!! “不好,被它察觉到了!!” 赵圆珠急急催促道:“快,快砍掉这颗人头!!” 这根本不用她提醒,当外面的咆哮声响起的时候,原本耷拉着一动不动的人头轻轻摇晃了起来,二者之间的联系是显而易见的。 我不知道为什么赵圆珠明明能找到这东西的藏身之处,却非得让我们来动手,不过这些在目下并不重要,先解决了眼前这个大患再说别的! 我气力多多少少恢复了一些,此刻鼓起仅存的那一点点气力,挥动百辟刀朝这颗人头劈砍过去! 噗! 刀锋自其头顶劈砍进去,几乎切开了半个脑袋,随后卡在了骨头里。 结果,这样要命歹毒的一刀,竟还没结果掉这东西,那颗人头晃了晃,“唰”的睁开了眼睛,双目猩红,连眼球里都长着一颗颗的鼓包,鼓包里同样探出了细细的根须。 这东西翻着双眼看着我,随即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 周围的古树根须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纷纷蠕动起来! 我立即从其头上拔出百辟刀,随即又一次劈砍下去。 无双见势也上来帮忙。 我们俩人合力,鼓起余勇乱刀飞快在这颗脑袋上劈砍着,血水与骨块横飞四溅,眨眼间,一颗脑袋已经被斩成了肉泥。 不知何时,周围的根须停止蠕动了,外面也不再传来惊天动地的嘶吼声。 只有那颗人头所在的位置,汨汨的向外溢出鲜血,近乎汇聚成了一条小河。 恍惚之间,我又听到了那道如梦呓一样的声音…… “霭建……” “霭建……” …… 很快,那梦呓一般的声音也消失了。 至此,我和无双才一下子瘫软在地上,都被吓得不轻,刚刚若是晚上几步,结果无法想象。 只等稍稍回过神,我才有些惊骇的抬头问旁边的赵圆珠:“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 …… 第0890章 拜物恶习(上) 问话的同时,我整个人已经彻彻底底的清醒过来了…… 不管如何,这个所谓的圣灵肯定是被我们料理掉了。 那么接下来…… 我抬头望向了赵圆珠。 万幸!! 我没有在对方身上看到过河拆桥的恶毒苗头,相反,对方的神情很复杂,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地上那一滩血肉模糊的东西,说不上是哀伤还是同情。 这让我稍稍放松了一些,心想看来是我和无双以小人之心揣度对方了,不过我倒没觉得内疚,身处这样的环境里,信任其实是个挺奢侈的东西,也唯有以最恶毒的心思揣度他人兴许才能活的久一些。 随即,赵圆珠轻飘飘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就像你看到的,它就是这么个东西。” 说话之间,地上溢出的血在迅速发黑,弥漫出惊人的恶臭,气味如同大牲口的下水在太阳底下曝晒的久了一样,与那颗人头连接的类似于根茎迅速枯萎腐朽了下去,连带着空气中那股子香甜的味道也消失了,地表那些古树延伸入这里的根须在飞快失去水分,变得如同干草一样。 对此我倒是不意外,甚至可以说,这些本就在我预料之中。 这里的一切都是依赖这个邪物吞噬血肉来维系着,如今它被我和无双干掉了,这里的一切自然也该尘归尘、土归土了,本就是一个不该存在于阳间的地方,悖逆天地的规则,走到这一步消失也是应有之事。 相比于这些,我更想弄清楚还是这个东西的来头,毕竟它牵扯到了羽民,我不能说这和我没关系,苦思冥想理解不了赵圆珠的话,就指了指土壤里枯萎掉的根茎:“我还是不太明白,唔,这个东西看起来像一支人参,很大的人参……难道说,它的本质就是一株成了气候的老参?” “它可不是人参,相比于人参,它有一个更加响亮的名字——还命草!!” 赵圆珠抿了抿薄薄的嘴唇,长叹道:“不过,它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算是还命草了吧!” 还命草!! 我差点跳起来,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早在我们出发来到这里之前,胡家的那个老狐狸就提到过这个东西,神神叨叨的说这里有棒槌,所谓棒槌,便是这还命草了。 再后来,我们遇见了一些经常在小兴安岭采药的采药人,他们同样提到了还命草,甚至信誓旦旦的说,有人真的见过这种东西!! 不过,相比于那只老狐狸和那些采药人道听途说来的消息,显然赵圆珠对这东西的了解更多,她似乎对这东西有特殊的情感,这东西消亡了,她显得有些惆怅,话也多了起来,随着她思维有些混乱的描述,渐渐的我倒是整理出了许多有用的信息,此地发生的一切事情也渐渐清晰。 北宋赵氏皇族的皇室秘辛里曾清晰的记载过,这种传闻中的还命草,极有可能就是当初秦始皇要寻求的长生不老药!! 从秦皇汉武,再到后来的唐宗宋祖,都曾疯狂寻找过这种东西。 漫长的时光里,确实有人曾经找到过它,而且不止一次,但每一次……都是无疾而终。 仅赵圆珠知道的,最为确切的一次便是在宋太宗年间,一个口外的采药人曾对大山哭泣,哀嚎着求药救治亲人,不久之后,他就遇到了传说中的还命草,只是真的见到这东西后,他原本想救亲人的心思就迅速暗淡了下去,满心里只剩下了拿还命草去换一场富贵的心思,宋地繁华,于是他就潜入宋地,准备找个好的买主,可就在即将事成的前夕,还命草不翼而飞!! 无独有偶,几乎每一个宣称自己找到了还命草的人,最后都是这样的结局!! 他们用悲情打动大山,又因为贪婪失去至宝。 至于服用这还命草是否真的能长生不老,赵圆珠对此持否定态度,甚至,连生死人肉白骨她都是嗤之以鼻的,但这东西确实能把只剩下半口气的人从鬼门关上拉回来,并且能让其身体强壮,健健康康的再活上许多年。 这种描述让我想到了最开始时老狐狸说的一句话——还命草,还命草,处处有,处处无,良善之人终有得,卑劣之徒不相逢。 “实际上,根本就没有那么玄乎……” 赵圆珠面无表情的说道:“所谓的还命草,根本就不是一株药,它的本质应该是天地孕育出来的一道非常特殊的灵气,这道灵气本质上根本没有意识,甚至我觉得它很邪门,它为了不会散掉,会寄居在山中一些精怪身上,在它的影响下,那些精怪的模样就慢慢变了,变得非常像草木一类的东西。 所以,与其说那些求药的人是用真情打动了大山,打动了还命草,倒不如说是他们打动了被寄居的那个精怪,于是那个精怪心甘情愿的把那道灵气吐了出来,它在某种程度上也确实可以医治他人。 只是,吐出灵气后,那精怪要不了多久就会死去,这个时候,灵气就会重新寻找一个寄居的东西,在它的影响下,精怪吐气救人的时候,往往就会和那个用悲情打动自己的人预先商量好,在救了对方想要救的人后,对方就得来承担这个容器的责任,大概就是一命换一命的意思,也算是一种平衡!! 这就是为什么还命草会表现的那么诡异,因为它的本质就不是一株药,而是一个活着的东西,有可能是人,有可能是山里的精怪,当它被悲情打动的时候,就会走出来救人,而当它发现对方图谋不轨的时候,它就会找机会逃掉!! 这就是现实和传说之间的区别。” 她说的这些我听着莫名的觉得耳熟,仔细一琢磨,脸上浮出震惊之色。 因为,我听说过一个非常相似的故事!! 这个故事也是从采药人那里听来的,是一个与还命草有关的故事,只不过故事里的还命草被极端的美化与人格化了。 故事非常简单,大抵就是说,从前有一个跟着奶奶长大的孩子,在奶奶病重的时候,跑到大山里寻找传说中的棒槌姑娘,希望棒槌姑娘能救救自己的奶奶,后来,他在失足跌落下山崖的时候,总算遇见了这个棒槌姑娘,他求对方救他奶奶,对方却说,想要救他的奶奶,自己怕是活不了了,以后便没人守着这里了,年轻人再次哀求,后来,棒槌姑娘禁不住年轻人的苦苦哀求,只得答应了下来,她出去救了年轻人的奶奶,而年轻人则永远的代替棒槌姑娘守在了那个地方。 这个故事在采药人之间传闻很广,不止一个人知道!! 赵圆珠睨了我一眼,忽的笑了起来:“现在你知道他是谁了吧?” 她手指指着地上已经成了稀巴烂的脑袋。 我涩声道:“别告诉我,它就是传说故事里那个为了救奶奶,牺牲了自己的年轻人?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棒槌姑娘,救他奶奶的是一个寄宿着特殊灵气的精怪,而他最后,则成了那个精怪的替代品?” 其实,根本不需要赵圆珠回答,我已经百分百确定,这就是周边传说故事里的那个人!! 他应该也是女真人,只不过是很久远时期的女真人…… 他一直在呼喊着霭建,霭建便是对女性长辈的称呼…… 如此一来,我们这一路走来的种种经历和遭遇就全都说得过去了!! 我舔了舔嘴唇,继而问道:“那你呢……为什么你会……” “为什么我没像别人一样被吞掉?” 赵圆珠忽然回头说道:“因为……我得的病,和它霭建得的病一模一样……” …… (第二更,我有点高估自己了,写了一晚上写了两章,实在写不出来了,我理理思路,今天做不到三更,明天一定会做到……万分抱歉。) 第0891章 拜物恶习(下) 一个完全让人想不到、却偏偏细思还有那么几分道理的答案! 历史上的赵圆珠,确确实实是在生病之后离奇失踪的,从此史料中再不见其踪影。 正是这场大病让她作为祭品被献祭掉了,可也正是因为这场病,让她没有像其他祭品那样,被当做养料吸收掉。 这大概也是不幸当中的万幸了。 至少,她还有往生轮回的机会。 因为时间线的混乱,我不得不沉淀下来根据自己所了解到的一切大致捋了捋整个事情的经过。 最早最早的时候,这里应该是出现了一缕独特的天地灵气,其后,这一缕奇特的天地灵气被一个山野精怪意外吸收了,这就形成了最早的还命草。 之后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男孩为了救他的霭建来到了这里,向山神祈求,可能是他的真情打洞了还命草,也可能是那个被寄宿的精怪厌倦了像植物一样活着,总之,最终出手拯救了他的霭建,作为报酬,男孩将代替它,成为新的还命草。 这个时期的还命草,应该还是正常的,男孩虽然变的植物化,但它本身应该有着极为清醒的意识,如同过往出现过的所有还命草一样。 它之所以成为这个样子,恐怕还是和金人举行的那场血腥祭祀有关。 金人信仰原始萨满教,有原始拜物的习俗,当某些东西满足了他们日常的某种需要,或者表现出了极端神异的地方,就会被他们奉为圣物,乃至于是神灵、圣灵,当他们打胜仗、或者取得别的成就的时候,就会进行血腥祭祀,意思其实和现在人们说的还愿差不多。 千年前,金人将数千名内地掳掠来的老弱病残于此杀害献祭,搞的怨气冲天,还命草因此发生恶劣变化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而且这种恶劣变化完全不可预见,谁也猜不到它到底会朝着哪个方向恶化。 “根据我当时听来的消息,这次事情完全是由完颜宗望的一手主导的,他是完颜阿骨打的次子,同时也是攻宋的统帅之一,据说他在行军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因为感染风寒,大病一场,形销骨立,近乎一命呜呼,险些耽误了行军日期。当时,他手底下一个谋士对他说,这里有一座庙宇,是当地生女真立下的,生女真祖上有人曾亲眼见到有神人出现于此,身披羽翼,降下灵药,于是生女真就当做圣灵来祭拜,但凡生病了,就会来此虔诚祈求祷告,绝大多数人的恶病都能不药而愈。 完颜宗望听闻后,抱着尝试的心态就来了这里,并且立下誓言,如果能取得胜利,待他班师回来后,一定会献上血食供奉。 后来,他的病真的好了,在班师途中,就挑选了一部分俘虏,将之杀害、献祭!” 赵圆珠很平静的陈述着这些事情,仿佛漫长的时光里,已经磨灭了她的家仇国恨、以及对此的恐怖,从始至终神情淡然,语气也是古井无波:“其实在刚刚献祭完的那段时间里,它还或多或少有一些神智,因为我和他霭建得的病一模一样,它并没有把我当做养料吞噬掉,相反,千年下来,它一直要给我治病,把我当做了它的霭建,时间久了,慢慢的我身上就发生了一些变化,道行越来越高,可是……和它之间也莫名其妙的有了一些羁绊,虽不至于是同生共死,可我却没办法对它动手。” 治病的方式赵圆珠没说,但我能猜到,不外乎就是对方将一部分力量过度给她,时间久了,二者之间出现一些瓜葛牵连很正常。 相比于这个,我更关心的还是那个所谓的“神人”。 身披羽翼…… 这可不就是羽民的特征么? 再加上邢伟和这个地方的联系,这一点我几乎是可以完全肯定的。 那么,我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所谓的还命草,不,应该说是那种独特的灵气,其实和羽民有着莫大的关联? 采药人曾见过邢伟,那厮被我打伤后,气息极不稳定,发色在不断变化,可来了这里以后,却是满头白发,说明他的气息在渐渐稳定下来,白发红眼,这是古书上描述的羽民共有的特征!! 当这点点滴滴在一瞬间连贯起来后,我越想越是不安,明明精气神已经亏耗的很厉害,可依旧硬撑着外放精气神,观视四周。 这里黑蒙蒙的,阴气、晦气、煞气交杂,更多的是……死气!! 完全就是一片混沌黑暗的世界。 在这些驳杂的恶气里,我唯独没发现一缕比较独特的灵气。 当下我撤掉观视状态,抬头问赵圆珠:“按照你说的,宿主死了没关系,那缕特殊的灵气会寻找下一个寄宿者,可是……那缕灵气呢?难道已经无声无息的跑掉了?” “散掉了,在你斩杀掉它的时候,就随之散掉了。” 赵圆珠低头看着地上的血污,轻声道:“它早就已经不再是纯粹的还命草了,从它开始汲取血肉的时候就不再是了,嗯……最开始的时候,它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当它清醒的时候,会和我说一些事情,它说,它完全控制不了自己,会本能的去汲取那些献祭来的血肉,如无意外,应该是那道特殊的灵气在控制它这么做的,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它慢慢的和那道灵气完全融合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涉及到了邢伟和羽民,我总是格外的小心,但凡没有亲眼见证的事情,心里总是觉得不太踏实,不过,赵圆珠已经把她知道的全都说了,我再去纠缠这个没有意义,想了想,就问道:“你既然和它有些关联,恐怕已经不能算是正常的阴人了,离开这个古怪的地方后,去了外面恐怕立刻就会完蛋,我该怎么带你出去?” 赵圆珠指了指那截埋在土里的根茎。 我有些疑惑,无双大概是怕我出事,不等我吩咐,从背包后摘下折叠工兵铲打开兀自挖掘起来。 血水已经不再向上倒灌了,地上黏糊糊的,腥臭无比,剖开这些泥浆后,无双几下子就把地下的根茎挖掘了出来,赫然是一截模样和人参差不多的根茎,足有一个四五岁的小孩大小,只是水分流失,完全干瘪了,且散发着腐肉的恶臭。 如果没有血腥祭祀这一茬,这或许是天底下一等一的药物,可现在……大约和毒药是一个性质。 根茎刨出来后,很快无双就从泥坑里挖出了一枚簪子,上面生满了红锈,但依稀可以看出,从前的做工极为精美,应当是赵圆珠生前的贴身之物了。 “好了,快点离开这里吧!” 赵圆珠沉默了一下,说道:“走的慢了,接下来你们大概要看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了。” 说完,她化作一道黑雾,“哧溜”一下钻进了簪子里,再不见踪影。 无双凑上来问我:“哥,咱们怎么办?” “先去找鹞子哥他们!!”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收起了簪子,一则是赵圆珠并没有对我们表现出恶意,二则,从这里出去后,我们不可能第一时间就赶赴涿州,东北这头的事情还没有了结呢,算算时间,钱光启那头也该有消息了,那个古老的秽貊部落的遗址应该是有下落了,到时我师父会赶过来,有我师父在,也不担心赵圆珠的问题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她好,我们也好,她要不好,等我们缓过这一口气,也未必怕她,如今她帮了我们,只要后续不难为我们,我还是很乐意完成答应过她的事情的。 盘算好这些,我便不再迟疑,在无双的搀扶下,艰难的沿着树洞爬了出去,因为之前的变故,树洞里很多地方都坍圮掉了,很是花费了我们一番工夫。 外界,茂密的丛林里早已不复之前的郁郁葱葱,原本的参天古树在这短短的时间内,竟全都呈现出了枯萎的迹象。 当我们走出去后,一缕月光倾泻在我的脸上,我才恍然惊觉到了这一点,抬头再看,原本彼此连接,遮天蔽日的树冠早就干枯的只剩下了枝丫…… 这是走入这里以来,我第一次看见天空,有种从地狱回到人间的错觉。 “好臭啊!” 无双堵住了鼻子,抱怨道:“太臭了,完全就是死人味……” 确实,这臭味来自于地下,每一寸土地都在散发着恶臭。 “肯定臭呀,这邪物盘踞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了,汲取了多少血肉,这些东西可没有经过天地的转化,如今它被干掉,一股脑儿的全都进入了天地,自然是要臭的,这跟密封千年的古尸一旦接触到空气立即就会腐败是一个道理,咱们走快点吧,现在还只是臭,要不了多久就会生出毒瘴的,嗯……尸毒的毒瘴!!” 我掏出一条布巾子挡在脸上,同时递给了无双一条。 无双飞快捂住口鼻,经我这么一说,哪里还再敢耽搁,搀扶着我飞快前行。 此前我们本就走到了这片林子的边缘区域,后来虽然被赵圆珠提溜着走了一段,可到底没走太远,此刻认准了方向,不过半个钟头的光景,我们便从枯树丛里钻了出去。 明月下,一座石头修葺的巨大石庙跃入我们眼帘。 …… (卡文卡文,抓破头皮也整不出来,一晚上了,就憋了这么一章,最后一次变卦,明天一定还上更新,再给我最后一天时间整理思路,我发誓再不变卦了,真的整不出来!!!兄弟姐妹们如果很生气就动手打我吧,别打脸,我还靠脸吃饭呢……) 第0892章 诱惑 庙宇高约十余丈,赵圆珠已经言明它的来历,为生女真所修葺,这些人不肯入辽籍,依附于白山黑水之间的莽荒大山,过着近乎原始的生活,他们所留下的建筑自然不可能用金碧辉煌、甚至是气势磅礴等词语来形容,整体而言非常原始,仅仅是有个房子的雏形而已,模样有点类似于辽东半岛那头发现的新石器时期的石棚,不过没有那么简陋罢了,却明显有别于汉地的木质结构与砖瓦结构建筑,通体都是用稍加打磨的巨石垒砌而成,因为时间过于久远,且从无人问津,更不会有人修缮等原因,已经有了规模不小的坍圮塌陷迹象,不少处于高处的巨石滚落下来,以至于乍一眼望去竟瞧不出入口在哪里。 而在庙宇前方,矗立着不少高大的石块,都是完整的石料,上面依稀可见有雕琢的痕迹,只不过在漫长的岁月里,已经被风蚀的模糊不清了,但大致还是能分辨得出,应该是神像一类的东西。 老参大抵也是基于此,才将这里定性为是庙宇一类的存在,而不是旧时白山黑水之间用以埋葬酋长的石棚。 “他奶奶的,你给老子站直溜的,别跟老子说话,爷们没心思听你逼逼,你要敢动弹一下的话,老子先一刀子骟了你个孙子!!” 一连串的叫骂声从前方石庙里传出,赫然正是老白这人渣的声音。 他们……已经进入庙宇里了! 我立即挣脱无双的搀扶,快速越过挡在面前的几尊石塑,直抵那巨石庙宇跟前,循着方才声音传播较为清亮的地方走去,很快发现了一丛半人高的杂草,杂草后面赫然是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应该是巨石坍圮下来的时候,遗留下来的缝隙,可以沿着这里直接进入石庙内部。 我没有犹豫,把杂草往旁边一搂,半个身子就探了进去,蹲伏着前行几步,便看见前方有亮光闪烁,应是鹞子哥他们几人手里的手电筒。 借着亮光,里面的情况我一览无遗。 石庙内部很空旷,毕竟是个四处透风的巨石建筑而已,多年无人问津,哪怕是有什么东西,恐怕也早已风蚀腐败成了渣滓。 几道人影正背对着我,赫然正是鹞子哥和老白他们几人。 几人呈拱圆形,手里持着兵刃,已然将一个年轻人逼迫在了黑黢黢的角落里。 光线不算明亮,年轻人那满头的白发显得格外醒目,发红的眼睛如同红宝石一样,在黑暗里闪烁着两点红芒,其背后生出两只巨大的羽翼,投下一大片阴影。 白发红眼,背生双翼。 此人,不是邢伟还能是谁? 邢伟两手高举着,额头上正有鲜血汨汨留下,在半个脸颊上留下殷红的痕迹,又顺着下巴上坠落下来,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模样很狼狈,看来已经是被鹞子哥他们给制住了。 不过,他却并不显得慌乱,看着手拿短刀、咄咄逼人的老人,唇角微微掀起,露出和善的笑容:“那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就是老白吧?唔,细细算来,这也不是咱们第一次见面了,我在江湖上也没少听过你的名头,其实……咱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仇恨吧?甚至,我们其实是有做朋友的基础的,比方说,我知道你在躲避苗疆那个土司的追杀,如果你能放下手里的刀的话,我有办法让对方放过你,再不追究那条金蚕蛊王的事情。” 我原本已经探入石庙的一只脚默默收了回来,蹲伏在草丛里,默默看着这一幕。 我不相信老白会背叛我,我只是单纯的想知道,邢伟和水王爷对我、对我身边的这些人了解多少。 这时,邢伟的目光已经投向了鹞子哥:“你是鹞子哥吧?我也知道你,咱们二人,同样都没必要搞得生死敌对,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放心,如果你今日肯和我结个善缘,那个人……不,他应该已经不能称之为是人了,我会帮你摆平的,我们掌握着昔日阴人客栈的绝大多数力量,你知道我们有能力做到那件事情,如何?” 随后,他又对另一侧的绾娘儿说道:“你也有自己的问题,我都很清楚,唔……既然你对那个祸害你的家伙下不了手的话,那我们可以帮你再找到另一具一模一样的身体,让你立地重生,如何?” 最后,当他的目光扫向躲在最后面的小稚时,眉脚动了动,很快挪开了视线,笑了笑,摊开手说道:“当然,除了这些,我还可以给你们更多,比方说……钱?!张道玄那个牛鼻子道士有什么好的,天天压制着你们不让干这个,不让干那个,满身的本事,难道不就应该用来发大财的吗?难得我们彼此有私底下聊聊的机会,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要你们撇下张道玄和卫惊蛰,钱财富贵,享之不尽取之不竭。” “我呸!!你他妈的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 老白恶狠狠的拿刀子在面前比划了几下,随即话锋一转,忽然问道:“对了,你到底有多少钱啊……” 他浑然没注意到,他身后的小稚忽然瞧瞧从小小的靴子里拔出了一把精美的匕首,悄无声息的朝他身后摸了去,大眼睛闪烁着,在老白身上瞧个不停,似乎在犹豫朝哪里捅比较合适。 老白福至心灵,猛然回头,“嘶”的倒吸一口凉气,旋即叫道:“小丫头,你要干嘛?咋的跟无双那死心眼的小子一样样的呢,一言不合就准备下黑手,叔可没说别的,就是问问,问问啊!” 小稚“嗖”的一下子把短刀藏在了身后,小脸上洋溢起甜美的笑容:“我什么也没做呀,就是帮你盯着他而已……” 邢伟脸色阴沉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道:“你们没必要如此,我确实是真心诚意的和你们说这些,许诺过的我也确实可以做到,说来说去,我们之间不外乎就隔着一个卫惊蛰而已,可大家都是老江湖了,难不成还真信这情义两个字?这东西在成年人的眼里,大抵和用过的擦屁股纸一样,一文不值,丢在面前都觉得恶心!我知道,你们跟着他,不外乎就是认为他以后能帮你们做到这些事情,可现在呢?他这个礼官又是什么?狗屁不是!两千年了,他们礼官不是被人当做祭品献祭,就是死于魑魅魍魉之手,可曾有一个有出息的?他爹妈现在还像条流浪狗一样满世界颠沛流离呢,他这个礼官能做什么?他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跟着他有什么好处?迟早死于非命而已……” 嘭! 一记重拳毫无征兆的砸在邢伟脸上,力量太大了,将偌大个成年爷们直接砸的倒飞出去,撞在墙上后,随即萎靡在地,一侧腮帮子飞快肿胀起来…… 邢伟咳嗽了两声,粘稠的血液顺着嘴巴低落下来,还呛出了两颗白花花的牙齿。 “这一拳头,是因为你骂惊蛰一文不值!” 鹞子哥收回自己的拳头,活动了一下手腕,凝视了邢伟片刻,“嗤”的一声笑了:“至于你说的屁话,老子一句没听进去,什么混江湖的眼里情义二字不如擦屁股纸,自己是个婊子,当别人都是婊子吗?说到底,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真到你落魄那天,又有几个人肯陪你刀山火海闯一遭?我劝你别费神跟我们说这些屁话了,还不如好好琢磨一下待会儿怎么死比较痛快,这里但凡有一个人听进去一句,老子立马把头割下来给你当板凳坐,我们跟着惊蛰,压根儿就没图过明天如何,也没想过未来怎样,只消他一句话,哪怕是去阴曹地府和阎罗王斗上一斗,我们都不皱一下眉头!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们都清楚,倘若有朝一日我们行至山穷水尽,惊蛰必定不弃不离,死不旋踵,即便杀不出一片郎朗乾坤,也会来黄泉路上和我们作伴!! 这一切,你,永远都不会有。 因为……你不配!!” …… (好吧,昨天还是没写出来……唔,不过大家先缓一缓情绪,拳下留人,那些动不动就拔出四十米大刀的先收一收,克制一下。那啥……我今天肯定能三更!!!这是第一更!!) 第0893章 宿怨 我没有继续在暗中掩藏着了,轻叹一声起身,徐徐从杂草中走出。 一个恐怖的对手!! 这是此刻我心里唯一的念头,再没有任何侥幸心理了。 一直以来,无论是邢伟还是水王爷,似乎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仿佛全然已经忽略了我和真武祠的存在。 他们和天盟作对,和天师道作对,和四大门作对…… 整个玄门行当里,但凡是能叫得上名号的,鲜有没被他们滋扰过的。 唯独我们,我们这些无论如何都会跟他们死磕到底的生死大敌……却被他们忽略掉了,仿佛在他们的黑名单上,压根儿就没有我们这些人存在似得,甚至连我们这些人比较活跃的地界儿上,都见不到他们的踪影。 这等诡异的行径,让我禁不住的浮想联翩,无数次的揣度他们到底要干什么,甚至……我有时候都不由得在想——或许,是我们真武祠庙小,香火单薄,入不得他们的法眼? 如今,邢伟所说的话至少证明了一件事情——他们的目光,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 甚至,他比我更加了解我身边这些朝夕相处的人。 这让人遍体生寒,当你的对手把你看透的时候,你本身已经处在一个极端危险的境地里了。 很快,被鹞子哥一拳头打倒在地的邢伟注意到了从黑暗中走出的我,他捂着被打肿的脸颊,恶狠狠的吐出一口夹杂着鲜血的吐沫,摇摇晃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冲着我这边“嘿嘿”狞笑了起来:“老同学,在暗处听了很久了吧?看来你也没想象中那么信任他们吗?不过,我已经帮你验证过了,他们对你的忠诚和信任无可挑剔。” 对于这等挑拨离间的话我懒得回应,无论是我还是鹞子哥他们,要是能被这点小伎俩撺掇出裂痕的话,那我们走不到今天,早就不知死在哪个犄角旮旯里了。 “小卫子,这回你可得好好谢谢我,回头一条子红塔山跑不了!!” 老白跟献宝似得朝我迎了上来,牛逼哄哄的说道:“这小子可是哥哥我逮住的,当时鹞子他们仨因为担心你,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就哥哥我最冷静,知道你小子就是个福大命大的,不可能交代在这里,绕着这破庙转了一圈,很快就找着了入口,往里面一钻,你猜怎么着?这王八蛋正使坏呢,坐在那儿嘴巴里不停的念经,眨巴眼的功夫,眼看着一个纸人顺着那些石头缝隙里飘了进来,那纸人明显是施过法术的,完全就是个老太太的模样,瞧着跟个野人似得,我敢打包票,咱们在那林子里遇到的事儿,绝对跟那个纸人有干系!! 我瞧着这孙子一门心思的在操控那纸人,就蹑手蹑脚的摸了进来,趁他没防备,照着丫后脑勺上就是一锤子,当场就给丫打挺了,那纸人呜啦啦的就烧了起来,纸人在烧,这孙子嗷嗷的惨叫,好像烧了他半条命似得。 不过别说,这孙子脑壳还真硬,哥哥拿着咱打砸墓门用的锤子在他后脑勺上来了一家伙,心想着一下子就给丫脑浆子打出来,结果这王八蛋脑壳上就是起了个包,一点事没有,你说头铁不头铁?” 言者无意,听着有心。 我却是知道那还命草的来历的,立马知道邢伟这厮到底做了什么!! 严格意义来说,老参其实并没有骗我们,这个地方确实是存在窗口期的,至于这个窗口期为什么是在黄昏,其实很简单,变成还命草的那个男子应该就是在日落时离开他的霭建的,所以,每逢这个时候,他对霭建的思念就会格外强烈,受到血腥祭祀后,他强烈的思念之情会和祭祀造成的凶戾性情产生冲突,进而造成本身的自相矛盾,甚至是狂乱,无暇他顾,所以,这个时期的密林里会比较平静,这就是所谓的窗口期的形成!! 而邢伟是知道这个故事的,他清楚的知道还命草的弱点,于是,在我们踏入这里的时候,就用了分魂纸人这种邪术,把自己的一部分魂魄寄宿在纸人上,同时,让那纸人变成了还命草的霭建的模样,并且让纸人出现在了还命草面前,直接将对方刺激的发狂,满心里只剩下了对霭建的思念,这也是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那东西并未对我们表现出极强的攻击欲望的原因!! 邢伟料定,我们不可能一直忍耐那东西的纠缠,迟早是要爆发打起来的!! 不得不说,这一手算盘打得极其响亮! 可惜,大概打死他也不会料到,我们会在那种情况下兵分两路,狂乱中的还命草也不会告知他我们的行踪,于是,我和无双与那邪物纠缠,而老白他们长驱直入,直接掏了他的老巢,在他正要魂魄合一之际,老白一棍子下去,他魂魄大伤,本就之前与我隔空斗法被打伤,如今更是雪上加霜,鹞子哥他们甚至都没花费什么力气就把他控制住了。 “很不错的算计!” 我很平静的打量着他,由衷的赞叹了一句,梦里无数次对他恨的咬牙切齿,如今真正到了这一刻,我比自己想的要平静,面无表情的问道:“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怎么?你希望我求你?哈,卫惊蛰,省省吧,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邢伟夸张的笑了两声,狠狠擦了擦自己口鼻上溢出的鲜血,舔了舔嘴唇,眼中闪过一抹狰狞,旋即才笑道:“好吧,如果非要说的话,你比我想的要厉害的多,不知道你信不信,其实以前老子他妈根本就看不起你!! 你有家仇族恨,老子难道没有么? 知道你家祖上是怎么对待我们的么? 他们从未拿我们当人看过,叫我们是扁毛畜生,将残杀我们称之为是打猎,我羽民一族几乎被他们残杀殆尽!! 包括那个末代天官,镇压我祖上时,直接以铁链子拴在了那座坟坑里! 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士可杀不可辱? 可是当我真正见到你的时候,那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样的人,让我们羽民一族流了数不尽的鲜血? 和你相处的越久,这种念头就越强烈,从最开始的憎恨你,渐渐的觉得自己可笑,到最后……我甚至都不屑亲手去杀你,因为……你不配!!” 我笑了笑:“所以,后悔了?” 邢伟扭曲的脸抽搐了几下,闷哼了一声,随即道:“多说无益,你赢了,要杀要剐随你。” “确实,咱俩之间的恩怨,也确实到了该解决的时候!” 我点了点头,眼神闪烁着看着他,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脸上的神情。 就这般束手就擒,引颈受戮吗? 这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邢伟! 我一手按刀,同时一步步朝他迫去。 呼啦!! 毫无征兆的,一阵劲风直袭我耳畔。 那类似于哨子声一样的尖锐呼啸声让我神经反射般的立刻做出反应,身子一偏,人已经躲到了一侧。 下一刻,寒光一闪,一柄森寒的兵刃一下子劈在邢伟的头顶,我甚至听到了“咔嚓”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随即,寒光一敛,无双收回陌刀。 太快了!! 这一刀势若奔雷,以至于无双收刀之后,邢伟兀自站立在原地,唯独脸上渐渐浮现出一道细细的血痕,他本人都下意识的眨了眨眼睛,随后,那血痕飞快扩大,裂开,鲜血“哧哧”的喷溅出来,溅的我满身都是…… 而邢伟的身躯则向被刀劈开的西瓜一样,一下子裂成了两片,随着“扑通扑通”的闷响声瘫在地上…… …… (第二更,那啥,先收收你们42米的大刀,我这还在更呢,别急。。) 第0894章 羽民的来历 血腥气夹杂着浓郁的腥臊味弥漫开来,殷红的鲜血逐渐蚕食着地面,眨眼间已经流淌到我脚边。 在我过往的认知里,人血应当最是腥臭的,却不想这羽民的血比人血还要腥臭的多,尤其是邢伟被无双从头至裆,一陌刀劈成了两片,此刻肚子里那点牛黄狗宝哗啦啦的全都流淌出来了,更是恶臭难当,比那大牲口的下水还要臭上三分,两片半边子脸颊上还残留着几分惊愕与痛苦,大抵在他意识停止的时候,约莫是感觉到了一些痛苦吧。 我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尸体,也不知无双是不是刻意的,陌刀正好从其胸膛中间穿过,把最中间那一截儿缠冤骨都给斩碎了,横死之人临死刹那魂魄便在这块骨上,这是直接给对方来了个魂飞魄散。 静! 死一样的静! 片刻后,我像是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在常常吐出一口浊气的同时,身躯也一下子佝偻了下去,脑袋里一片空白,喃喃道:“蠢小子呀,你到底做了什么?” 无双倔强的抿了抿嘴,不肯说话。 鹞子哥见状,便上来凑在我身边低声说道:“我知道你肯定是想亲手结果了他,可是……我们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你好呀,本来吧,我之前就像做掉他的,没成想让他逮空子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你就来了……” 无双为什么这么做,我当然是知道的。 原因很简单——第十一张牌,复仇者!!! 按照之前几个死者的状况来看,但凡是接到了这种和古老秽貊部落有关的牌,并且按照上面的提示走下去,最后一定会出现非常诡异的状况,直至……莫名其妙的自杀!! 虽然那张牌让鹞子哥和老白他们给丢掉了,但几人却从没停止过担忧,甚至,从我决定追杀邢伟那一刻起,他们就在担心,担心我复仇之后,也会出现前面几个死者的诡异状况,继而收到第二张牌、第三张牌,然后某一天毫无征兆的以一种极端渗人的方式自杀掉。 毕竟,那种死法太可怕了,防不胜防!! 于是,无双直接给来了这么一出,不给我亲手复仇的机会,瞅准机会,直接率先一刀劈杀了邢伟…… 这一切我都可以理解,只是…… 我好不容易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说道:“哥,不管你信不信,咱们哥几个闯荡这两年,我唯一悟透的一个道理就是——不要让仇恨左右你的思维,即使要复仇,也一定要在最合适的机会下手…… 邢伟他……不该杀呀!! 至少,不能再这里杀!!” 无双紧绷的小脸上露出一丝错愕。 鹞子哥盯着我看了又看,再三确认后,才惊愕问道:“咋的,杀他难道还杀错了不成?” “我也不知道,只是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我叹了口气,把之前对付那还命草时的发现仔仔细细和他们说了一遍。 鹞子哥道:“你是觉得形成还命草的那种特殊的灵气并没有真的散掉?可能会让邢伟这里出现一些意外。” 我看着地上的尸体,摇了摇头,虽然只是一种感觉,可又实在是吃不准,于是说道:“不知道,只不过邢伟表现的太古怪了,你难道没发现么?当我出现以后,他完全就是一副一心求死的模样,根据我对他这个人的了解,他是那种无理都要搅三分的主,如今的这番表现……实在是……” 说完,我不理会鹞子哥他们,蹲下身子不顾血腥的在邢伟的尸体上摸索了起来。 东西很少,一个钱夹,里面有些钱,还有几张伪造的身份证,我取出里面的钱如数上交给张歆雅,除此外,便是一些没用的东西了,多是一些施法的物件,我看了一下,有婴儿的眉心骨,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是用来行邪术的,正经八百的巫祝之术可不会用到这些东西。 “不对劲,真的不太对劲!” 我蹙眉说道:“记不记得当初邢伟为什么活祭我?就是为了从葬妖冢里取一件与羽民有关的禁忌之物,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天官刃最早就是用来镇压那东西的,如无意外的话,邢伟应该就是世上最后一个羽民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可能不随身带着呢……” 我说的越多,鹞子哥的神色就越凝重,可他想破头都想不出都这样了,还会有什么后患,于是一指地上的尸体说道:“难道这样了……他还能死而复生?”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曾经有一个人被砍掉了头,最后还是死而复生了,这个人就是他自己! “娘的,不管了!!” 老白怒道:“老子一把火烧了他的尸体,我就不信给他烧成灰了,他还能给我出来继续蹦跶,没天理了还…… 要我说,小卫子你就是心太细了,而且掌控欲太强了,但凡做个事情,非得把任何细节都掌握在手里才算放心,只要有一丁点你吃不准的东西,你就开始犯嘀咕,那个什么赵圆珠不就在你身上嘛,那个簪子你也带出来了,人家跟还命草在一块待了上千年,难道不比你了解那东西,人家都说那道气已经散掉了,你还搁这瞎琢磨什么呢?” 说完,这厮竟真的开始把尸体往外拖,还招呼上了一旁的无双,明摆着是要把尸体烧成灰了! 我想了想,觉得老白说的也在理,大抵真的是我想多了,尸体都烧成灰了,难道还能做什么幺蛾子? “可能……只是没能亲手砍下他的脑袋,所以心里才空落落的吧,惦记这一刻惦记的太久了,做梦都想要做的事情,忽然有一天就这么实现了,以至于自己都不敢相信……” 我心下安慰了自己几句,又觉得有些气,于是扭头照着无双屁股上就是一脚,这厮原本浑身的不自在,大抵是担心我因此而生他的气,被我踹了一脚,反而嘿嘿傻笑了起来。 平复了一下心情,我便开始在这庙宇里兜兜转转起来。 据说这座庙宇是生女真见到一个羽民之后,将其当做神灵而修建的,还命草的那道特殊的灵气,也是羽民在那时吐出的…… 像这样的地方,极有可能会有非常重要的记录!! 至少,关于这个被当做神灵的羽民的记录一定不会少!! 这是全世界任何一个和信仰、祭祀有关的地方都必不可少的环节。 因为年代过于久远,这石头庙宇的内部也长出了齐腰的杂草,那些巨大的岩石墙壁上,缝隙里也长出了盘根错节的藤蔓,我拿出短刀,一边劈倒这些杂草藤蔓,一边仔仔细细的搜寻着,很快,我便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那是一些岩石上的模糊痕迹,有点类似于岩画,最开始的时候上面应该是有颜色的,不过如今颜色早已褪去,就连上面刻画的痕迹也被腐蚀磨平许多。 生女真虽然不入籍,但也不会真的和新石器时期的人类一个水准,刻画水平并非是那种原始粗犷的,表达意思可以算是清晰明了,解读没什么难度。 我不过是看了一两幅图案而已,心头已经被震撼充斥。 无数的古籍上都曾提到过海外三十六国,乃至于是羽民、不死民等异类,可它们到底从哪里来,却始终是个谜…… 反正,从古人学会用史书记录事情开始,它们就已经出现在书面文字上了!! 而透过石庙里的这些岩画,我似乎窥视到了这些东西的真正来历…… …… (第三更,终于完成了……) 第0895章 灾难之源 这些岩画,记录着一场曾经发生在白山黑水之间的巨大浩劫。 因为只是岩画,并非是确切的文字记载,而我们也不是专业考古的,无法通过眼前的岩画对此进行断代,毕竟这是个挺复杂的活儿,需要用到一系列专业的仪器以及相当严谨的考据,所以,我们无法得知这场浩劫发生的具体时间,不过大概可以推测出一个时间范围区间来。 根据赵圆珠所说,金人伐宋时,完颜阿骨打次子完颜宗望行军至此,这座庙宇就已经存在,并且明确点出,这是生女真修建的。 那么,生女真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这是当初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灭渤海国时才出现的称呼,当时一部分女真人随渤海人南迁,入辽籍,这便是熟女真,而不肯南迁加入辽籍的,就是生女真。 所以,修建这座庙宇的生女真,极有可能就是渤海国人! 这个渤海国是东北地区的一个小国,公元七百年左右建国,九百年左右被灭,国祚不过两百余年,这场自然灾害如无意外就是发生在这段时间里的,换做中原汉地的时间来算,它最早不会超过唐朝之前,甚至,有极大概率就是发生在唐朝年间的!! 看岩画上记录的画面,这场灾难应该是一场非常恐怖的地震! 按说,生活在小兴安岭大山里的生女真不会有高大的建筑,地震对他们造成的威胁不会很大,不过看岩画上阐述的内容,这场地震应该是导致了小兴安岭里的火山喷发了,依着我那不太靠谱的地理学知识推测,喷发的火山应该就是五大连池那边的火山,毕竟那是小兴安岭里最大的休眠期活火山了。当然,这只是猜测而已,两个地方还是有些距离的,一百多公里,一路波及到这里未免也太恐怖了,喷发的火山是不是那儿还真不太好说。 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引发了铺天盖地的山火,浩浩荡荡,连成一片巨大的火海,无数生活在丛林里的女真人、渤海人四处奔逃,死伤无数。 生活在这附近的一个生女真部落在侥幸逃出来后不久,就见到一个白发红眼、背有双翼的东西从熊熊火海中走出,那东西只是对他们呼出了一口气,一时间,众人只觉得周遭遍是芬芳,已经必死无疑哀嚎不停的伤者忽然停止了惨叫,在平静中逝去,而伤势不重的,竟然如同得到了神医的救治,被烧伤的地方很快愈合…… 之后,那神人便离开了。 而那个神人走出的地方,正是这条山谷!! 山火熄灭后,生女真重返家园,就在神人走出的地方修建了这样一座庙宇。 神人不必说,岩画上的模样清晰可见,正是羽民无疑! 而他吐出的那口气,应该就是形成还命草的那种古怪的灵气!! 这一点我和无双是深有体会的,在我们寻摸到那邪物的老巢时,因为灵气的缘故,那里散发着香甜的气味,我干涸的体力在飞快恢复,身上一些不大的创口也愈合了,在治愈上真的是有奇效的!! 岩画再一次应证了赵圆珠的话,还命草的出现真的和羽民有关,难怪那邪物会对邢伟产生亲近之情。 而羽民……则是伴随着地震、火山喷发等天地浩劫出现的? “一个羽民出现,然后吐出一口气,救人?我怎么听着这么不靠谱呢,这羽民可是古书上记载的流毒之一啊!!” 被吸引过来的张歆雅一边昂着脑袋观摩岩画,一边说道:“嗯,还有一点,到底是地震、火山喷发等自然灾难带来了羽民,还是羽民的出现带来了这些自然灾害,这绝对是需要探究的,二者的性质是完全不同的! 我更倾向于是羽民的出现带来了这些自然灾害,据我所知,咱们现在所在的这块位置地震并不频繁,那条巨大郯庐断裂带虽然是从小兴安岭这边穿过去的,但那是断裂带的北段了,因为结构相对比较简单一点,所以地震强度并不高,有史以来最强的也不超过六级而已,根本达不到岩画上说的那种毁天灭地的程度,而且那条断裂带穿过的位置还不是咱们现在这个地方,时间顶多也就是千年以前而已,对人来说很长,对天地来说则很短,想来那个时候的地质情况和咱们现在差不了太多的,完全可以用现在的地质情况对当时进行一些猜测,没道理会出现这样的地震。 所以,一定是羽民带来了这种灾难,这种东西果然是凶物,和旱魃什么的差不多了,旱魃会引得方圆大旱,这东西比旱魃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虽然我听不太懂什么断裂带,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我摩挲着下巴嗤笑道:“至于羽民会救人,这我是绝对不信的,我家那些老祖宗……坑害子孙不手软,但大是大非不会差,既然羽民是他们的头号猎杀目标,说明这东西必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吐气救人什么的,我看多半是无心之为,或者说,他当时的状况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张歆雅想了想,又说道:“不对呀,二狗子,时间上也对不上呀!!” 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习惯不了二狗子这个称呼,虽然被喊了二十多年了,可一听到这仨字儿就觉得血压有点高,眉心几乎是条件反射似得狠狠跳了几下,语气也不善起来,烦躁道:“又是哪儿对不上呀!” “羽民的出现时间不对!” 张歆雅直接无视我的不爽,自顾自的说道:“对于羽民的记载,最早的书肯定是山海经了,山海经出现在什么时候?有人说是商,有人说是战国,那殷商的王女就在你身上呢,你问问她去,商代早就有这书了,书里通篇没提过与丝绸有关的一个字儿,而良渚文化时就有丝绸了,所以,这书大概在五千年前就成书了,也就是说,羽民也好,海外三十六国也罢,那个时期就已经存在,咱们之前闯过的几个遗迹也证明了这一点。 可是……这里的这个羽民,大概在唐朝年间才冒出来的…… 这前前后后可差了不少年份呢,所以……对不上啊!!” 我沉默了一阵子,低声道:“如果……如果说,他们本身就是陆陆续续不断出现的呢?” 张歆雅随之也沉默了下去,只是清亮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深沉的恐惧…… 我抿了抿嘴,又说道:“或许,并不是他们带来的地震等灾难,而是……他们真的是随着地震等灾难出现的呢?他们……就是灾难之源!” 张歆雅愈发的沉默了。 这时,老白他们已经在外面焚烧邢伟的尸体了,因为环境相对湿润,并没有绝对干燥的木材,当大火熊熊燃烧起来的时候,滚滚的浓烟随之而来,哪怕我们在石庙了,仍旧有浓烟窜了进来,一时间这里烟雾缭绕。 我拉了张歆雅一把,低声说道:“忘了这事儿吧,没有答案的事情惦记的多了不太好,咱们先离开这里……” 话未说完,就听老白在外面大叫“不好啦,不好啦,要人命啦……” 随后,这厮便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当真可以说是连滚带爬,胖乎乎的肥脸上满是烟熏火燎留下的黑色痕迹,也顾不得擦拭,冲着我就大叫道:“小卫子,你快出来瞧瞧,他娘的咱们要完蛋了,太吓人了!!” …… 第0896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外界的情形,已然和我进入石庙前截然不同。 原本树冠相连,阳光难入的幽暗丛林,整个都已彻彻底底的失去生机,所有的树叶、以及缠绕在古树上的藤蔓已经全部脱落在地,变得枯黄,甚至已经开始腐烂,散发出一阵阵难闻的草腥气,速度比密封的古尸见光后腐败有过之而无不及,光秃秃的树干在飞速损失水分,到如今已经和一些晒干的木材有的一拼,整个林子里传出如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动静,那是树皮爆裂开时发出的声音,甚至,有些巨树都禁不住树皮爆裂时产生的轻微力量,轰然从中折断,倒向一方,可见,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干枯了,而是直接成了糟粕。 只是,与从前不同的是,树林里多了一些“东西”,那是从地下升腾而起的气雾,如同点燃的香烟静置时飘起的烟雾一样,丝丝缕缕,却缠绵不休,穿过地上堆积的腐烂落叶,朝半空中飘荡而去,当这些气雾刚刚离开地面的时候,还能分辨出是青紫色的,而在离地一米往上的地方,因为汇聚的过于浓郁,已经完全是黑色的了。 那是……尸毒!! 我定定望着眼前的丛林,这样的情况我不是没有预料到,毕竟这本就是一片不存在的树林,因为有了还命草这个邪物,四周濒死的生灵感受到它散发出的那种香甜的气息后,会将之当做是活命的关键,而后本能的走向这里,最后却被还命草汲取了血肉精华,最终养成了这片林子。这不是天生天养的,也不符合天道纲常,邪祟身死之际,一切终将回到天地,被打断的回归过程也会加速完成,最终呈现出一种爆发式的状态。 可我没想到的是……尸毒居然会这么磅礴!! 如今这里已然彻彻底底成了死亡谷了,在这些毒气散尽之前,谁也没办法活着穿越这里!! 邢伟的尸体还没有焚尽,可以听到滋滋的声音,这是血肉都不曾化尽,火堆上腾起的是黑烟,烟气几乎将大半个石庙区域笼罩,因此我没办法准确的分出什么是黑烟,什么是尸毒,对于尸毒的整体扩散情况也没办法准确的把握。 无奈之下,我只得强行打起精神,精气神飞快释放开来…… 观视的状态下,尸毒和黑烟就很好分辨了。 我能看见,整片密林几乎已经成了一堵黑色的巨墙,如今,那巨墙正一点点的朝着我们这边推进,眼看已经开始染指石庙前方那些雕塑神像所在的位置了,照这个推进速度,最多二十分钟,这快最后的净土也会被毒物染指。 “防毒面具!” 老白难得想出了一个招,急惶惶的说道:“快把防毒面具带上,能顶一时算一时。” 虽然,这是个昏招。 我面无表情的说道:“尸毒的浓度太高了,观视之下,一切清晰明了,尤其是最上方,那些尸毒已经快凝结成云雾状了,恐怕要不了多久,这里就会降下一场尸毒雨,你带上面具也没用,被那毒雨一淋,那下场……你自己想吧,被大粽子咬一口都得浑身乌青,毒雨浇在身上,只怕顷刻之间皮肉烂尽,成为枯骨!!” 老白俩腿都软了。 鹞子哥看向我:“你主意多,你说吧,怎么整?” 我指了指头顶上:“从这里爬上去,但愿咱们的速度足够快,能在毒雾侵蚀到这边之前爬上去!!” 做出这个决定,概因整个山谷的大体情形我心里是有谱的。 在我们刚刚踏入药王沟的时候,入口似一线天,两座大山的山顶上方衔接,只在下方留下了一条山沟。 由此来看的话,我们是不可能直接从这里爬出去的,因为上面是封死的! 可是,在我和无双斩杀了那还命草、从树洞里钻出来的时候,那时林子里的树木已经在凋零了,树冠脱落,可以看见头顶的天空,这说明这条山谷走到这里后,两座山顶衔接的大山已经渐渐分开,我们完全可以从顶部爬出去。 只可惜,这一切鹞子哥他们是没看见的。 当他们还在林子里的时候,还命草未死,树木茂盛,树冠相连,看不到头顶上的情况,当还命草已死时,他们人已经在石庙里了,还是没看到,现在呢,这里尸毒遮天蔽日,还是看不到,他们不知道这条唯一的生路也是正常。 我来不及和他们去解释这些,也顾不上再等邢伟的尸体烧成灰烬,摘下了背包,飞快从里面掏出防毒面具扣在脸上,随后扔下背包便朝前跑去:“除了金贵物品,所有负重和行李全都扔掉!!” 鹞子哥他们对我百分百信任,干脆也不问缘由,直接照做,不过鹞子哥心细,顺带着拿了一条绳索,一边走,一边在绳索上打出几个活套子,最终用一条绳索把我们几人连在一起,毕竟眼下我们的状态实在算不上好,濒临极限,保不齐会有人体力不济,算是多个保险。 绕过石庙后,我尽可能的往远处跑,可惜,这里已经是尽头了,又能远离多少呢?不多时,前方就已经到了尽头,我打着手电筒向上一照,最终挑了一个凸起物比较多的地方。 鹞子哥看了无双一眼,见无双萎靡,便说道:“我先来!!” 说着,试探了一下眼前的几块石头,如猿猴一样向上攀爬而去。 体力足的自然是在最前面的,过往这事儿都是无双来做,只是,此刻我和他却是只能垫底了。 很快,我们一行人一溜儿全挂在了近九十度耸立的悬崖峭壁上。 这里不同于那片树林子,完全是正常状态的自然环境,因为是山谷尽头,水汽湿润,那些凸起的石头上长满了苔藓等东西,湿湿滑滑的,大大影响我们的攀爬速度。 我原本精气神就损耗的厉害,之前观视已经是勉力而为,此时再无法分担出精力去关注那些毒物,兀自闷头向上爬,不知不觉间,再低头已经完全看不见地面了。 老白有些怂了,冲着上面嚷嚷道:“鹞子,你可千万稳着点啊,你这要是一撒手,咱们成串儿的都得下去,一下子就摔成肉饼了……” 前方鹞子哥气喘如牛的大骂了一声“闭嘴”。 也就是这时,我明显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手臂上开始出现了麻痒的症状,之前在擦过一些尖锐的凸起物的时候,还能感觉得到疼痛,而此刻已经完全感觉不到了。 正常来说,遇到这种毒雾,最先有反应的肯定是眼睛,不过因为带着防毒面具的原因,我的眼睛没有异样,而当皮肤都出现症状,这说明毒气侵蚀我们已经有一阵子了!! “都别说话了,尸毒已经靠近了,放缓呼吸频率,这防毒面具没办法中和掉尸毒,只能是过滤,难保不会吸入!!” 我当即冲着上方大声提醒,正待要继续和鹞子哥拌嘴的老白立马不吭声了。 说来也邪性,我这边刚刚提醒完,远处就传来了“哗啦啦”的雨声…… 毒雨……终于还是落下来了!! 我强撑着精神飞速观视了一下,一堵黑蒙蒙的巨墙……距离我们顶多不过几十米了!! 如今波及我们的,不过是扩散开来的一些薄雾而已,当那堵巨墙吞没我们的时候,就是我们毙命之时…… …… 第0897章 十二小时 三分钟!! 许是这里已经是山谷的尽头,气流并不激烈的原因,那堵黑蒙蒙的巨墙推进速度比之前要缓慢一些,即便如此,最多三分钟就会将我吞没。 我没敢再去观视,死亡阴影的压迫下,只顾着亡命般的向上腾挪跳跃,在我头顶上方的无双亦如是。 呼啦! 忽的,一片湿闷闷的水雾随着气流的涌动拍打在我身上,如同曾经梅雨季节里去江南游玩,始一下飞机,便被温润的水汽一下子包裹,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有些艰难。 紧随其后,那附着在我皮肤上、略带着温热感的毒雾开始不断升温,变的灼热,最后几近于滚烫,我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都一下子变得湿漉漉的,连带着皮肉都在溃烂,而这可怕的灼热感却全然无视了我的痛苦,一路朝着身体深处蔓延,让我浑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都酸痛无比,仿佛是骨髓里注射了硫酸似得。 “啊!!” 头顶上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有老白的,也有张歆雅和小稚的…… 显然,他们也正在承受着和我一般无二的痛苦。 只是……唯独没听到鹞子哥的声音。 这让我产生了不好的联想,不由自主的回忆起观视状态下看到的山谷,尸毒形成的雾气在高空凝结成厚厚的云层,看起来近乎实质化…… 鹞子哥在最上面,难道已经被那样的毒雾侵蚀了? 这时候,拴在我腰间的绳索明显收紧了一下,借着巨大的拉力传来,直接将我整个人悬空都提了起来,飞速向上冲去! 是鹞子哥!! 他上去了!! 我心头狂喜,没有去挣扎,任由上面的鹞子哥往上拉拽我,同时,强忍着痛苦再度凝聚已经近乎干涸的精气神去观视情况。 那尸毒雾气凝聚成的黑蒙蒙的巨墙……就在距离我不过三四米的地方…… 现在笼罩我们的,正是外围缭绕的尸毒!! 三米,两米,一米…… 笼罩着我的毒雾越来越浓郁。 就在那黑蒙蒙的巨墙距离我已经不足六七十公分的时候,我只觉腰间被凸起的棱角磕了一下,随即整个人已经伏在了地上。 “跑!!!” 我大吼了一声,一跃而起,同时从腰间拔出短刀将缠绕在身上的绳子割断,都顾不得摘掉束缚在腰间的绳套子,撒丫子就朝着远方狂奔而去。 鹞子哥他们各自走的路数都和我不一样,无法利用精气神去观视这一切,但那漆黑如墨的雾气他们却是能看得见的,哪里还敢驻留?紧随我之后朝远方逃窜。 老白这人天生就是个脸黑倒霉的,有时候我都觉得他倒霉的有些不太正常,严重怀疑他上辈子是不是得罪了阴司的哪路大神,以至于对方在他的命理上下了黑手…… 他逃跑的速度自然是一绝,我虽然先行一步,不过很快就被这厮追了上来,然后……他的裤子莫名其妙就掉了,估摸着是往上爬的时候,不知何时被凸起的尖锐石头等挂断了裤腰带,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如今一旦撒丫子狂奔,问题自然就来了,脚下一绊,“啪叽”一下整个人就拍在了地上…… 强烈的求生欲下,这厮都顾不上提裤子,连滚带爬的往前蹿,撅着老大个屁股。 别说,还挺翘…… 我离他最近,自不会坐视他掉队,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一把扯住他脖领子,拖着就朝前方狂奔,遍地的石子儿直把老白摩擦的鬼哭狼嚎,两条腿不停的扑腾着,好不容易蹬掉了裤子,立刻拍打我的手,我这边刚刚撒开,就见他以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速度从地上爬起,一溜儿超越我扬长而去,只余下一道裤衩子被磨破、且露了半个屁股的风骚背影。 这条山谷是两座紧挨着的陡峭大山形成的,我们从谷底爬上来,自是直接在山顶上的,穿过光秃秃的满是怪石的山顶,眼前便是下山的路,极为陡峭,凭我们现在满身麻木的状态,根本无法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身体,向下冲刺了没几步几人就成了滚地葫芦。 我实在是没力气挣扎了,干脆双手抱头,护住要害,任由自己顺着山坡一股脑儿的滚到山下。 遥遥领先的老白早已挺在山下了,看他不断起伏的大肚皮,想来是性命无碍,躺在那停顿休息了十几秒钟,这厮又忽的一下子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去撕扯自己脑袋上的防毒面具,尝试了几次没能成功,胸膛一挺,喉咙里发出“呕”的一声干呕声,竟然……就那么吐了…… 我此刻腹腔里也是翻江倒海,尤其是肺部,火辣辣的,这是中了尸毒,再加上一路狂奔,以至于毒性扩散加快导致的…… 我可不想步老白的后尘,感觉不对劲立即摘掉了脸上的猪鼻子,身子一弓,伏在一侧便大吐了起来…… 鹞子哥他们几人陆陆续续的都滚下来的,人人身上带伤,好在……性命无碍,下来后反应大抵是与我如出一辙。 老白这厮吐完之后,总算是摘下了面具,只不过人已经没法看了,这厮却一点不嫌弃自己,拿袖子在脸上一擦,冲着我大叫道:“小卫子,快瞧瞧,毒雾追上来了么?” 我苦笑一声,我哪还有精力再去观视,整个人的状态已经差劲到了极点,精气神损耗过度,体力近乎透支,虽不似被毒雾笼罩时那么痛苦,但依旧是浑身麻痒,气息混乱,尸毒依旧在扩散…… 剧烈喘息了几声,我抬头道:“我们应该庆幸,那些尸毒郁结在了一起,结成了云层状,所以推进的不快,不然咱们今天是万万没活路的,想来一时半会儿还扩散不到这里,不过咱们得抓紧离开这里了,虽然带着猪鼻子,吸入的尸毒微乎其微,但那种雾状的尸毒附着在皮肤上,依旧会导致咱们中毒,必须抓紧回胡太奶那里,找个相对安静的地方处理咱们身上的尸毒。” 说此一顿,我脱下自己的外套扔掉,看了一眼手臂,却见毛孔里已经生出了黑绿色的丝状物,如同发霉的霉斑一样:“十二个小时,最多十二个小时,如果咱们得不到有效的救治,尸毒就会攻入心脉,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了!” 我们的外衣早就成了剧毒之物,没法穿了,只能脱掉,几人如同暴露癖变态似得,只能穿着内衣在山里奔行。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甚至可以说……这是个让人有些绝望的时间。 我们不敢继续奔跑,会导致尸毒攻入心脉的时间大大提前,只能拖着疲倦的身体一刻都不敢休息的前行。 张歆雅就是个多心的,我们哥几个自己都朝不保夕了,她却在担心这片林子里的生灵,说等那尸毒扩散开了,这里约莫再无活物了。 我说不会,尸毒和其他的毒不一样,这东西受阴阳之间的东西管着呢,只等天亮,见了太阳就会散掉,依着那扩散的速度,一晚上应该扩散不出去太远。 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出来的地方并不是个极其荒僻的地方,约莫在天亮的时候,我们从老林子里钻出来,竟然看见了一条修在山间的公路,而且非常幸运的遇见了巡山的护林员! 好在,一晚上的奔波,让我们浑身脏兮兮的,看起来如同野人一样,倒是遮盖了中了尸毒后的症状,不然非得吓死这护林员。 一番苦苦哀求后,我们一行人搭上了护林员的车,对方倒也不含糊,直接把我们送到了停车的地方——庙山公园。 张歆雅从车上好不容易搜寻出了几百块钱打发走了护林员,一行人毫不犹豫的上了车。 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近七个小时。 …… 第0898章 后备箱的惊喜 行走在这个行当里,任何人都会不可避免的接触到尸毒,接触的多了,对这东西的了解就多,我自忖自己对这东西还是熟悉的,别的且不说,光是拔除的办法,我就能无须思索顷刻之间说出十余种,只要毒素没有攻入心脉,诊治不过是手拿把抓的事儿。 怀揣着这样的信心,上车后我从扶手箱里取出纸笔,开始在上面罗列一些我们可能会用到的东西,并且将大致的诊治方案也写了下来,这样便能最大程度的节省时间。 可打死我也想不到的是,正是这么个我自忖非常熟悉的东西,结结实实的给我来了一次“惊喜”! 上车后没多久,我身上就不再发痒,取而代之的是憋胀感和麻木感,刚开始我也没太过关注,直到身体胀的越来越厉害,两只手已经成了包子,并且呈现出一种浅绿色的时候,我终于停笔了,主要是……这样的手已经没办法写字了!! 抬头一看车内的情况,我险些唤醒天官刃把车里的人一刀一个全都砍杀掉…… 无他,坐在我左右两侧的老白和无双已经肿胀成了两个大胖子,脸盘子极大,浑身绿油油的,活脱脱就是两个青皮大蛤蟆! 中招的不单是他们两个,车里的人几乎都成了这个样子!! 张歆雅正在开车,其余人在昏睡当中,几人竟全然未觉自己身上的变化! 我从没听过谁家中了尸毒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样的境况下,靠在车座上睡觉的几人睡的并不算踏实,我甚至都没开口说话,坐在我身边的无双和老白就被我的动作惊醒了,两人揉搓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坐直,扭头对视看到彼此模样的刹那,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呼,随即二人毫不犹豫的照着对方脸上就是一拳,同时惨叫着倒向一侧。 而后,整个车里就乱套了,恨不得把油门踩碎的张歆雅一晃神,差点把我们这一茬儿人给一锅端了。 好不容易安静下来后,我心里的第一念头就是——难道我们中的不是尸毒?而是别的毒素? 很快,这个念头被我撇到一边,山谷里升腾的毒雾我们是近距离接触过的,是不是尸毒难道我还不能确认么? 那么,既然是尸毒,又为什么会出现现在这样的状况呢? 冷静下来后,我开始闭目打坐,如同过去每天都做的那样,仔仔细细感受自己的状况。 气血淤积不畅、筋脉滞涩…… 所有中了尸毒的症状我们都有,只是,那滞涩的气血……似乎隐隐有什么外力在促使它一点点的化开。 为了尽快逃离,我们所有东西全都丢在了山谷里,也就是说,上车以来,我们没有接受到任何救治,淤积堵塞的气血不可能有活络迹象的,应该是车上有什么东西促成了这一切,通气活血,尸毒会随之扩散,人当然会肿胀起来!! 我的目光在车里逡巡,很快锁定了悬挂在车内后视镜上的一个小瓶子,里面有紫色的液体,散发着阵阵薰衣草的香气…… 这东西是张歆雅买的,只有她喜欢薰衣草的味道!! 罪魁祸首找到了,正是这瓶薰衣草精油,这东西能促进身体血液的循环,对疏导人体气血有很好的作用!! 如果不是学了师祖留下的药理笔记,鬼才知道薰衣草精油会对中了尸毒的人产生这样的影响,行当里面从未流传过这个说法,今儿个我们哥几个算是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 “开窗通风!!” 我探出身体一把扯掉那瓶精油,将之丢了出去。 果不其然,等那味道稍稍散去以后,我们身上的憋胀感就逐渐减轻了,至少人没有继续像吹气球一样鼓胀起来,但肿是消不了了,只能顶着这样一副模样继续上路。 我思索了一阵,又动笔改了一下之前的诊治方案,确认应该可以化解目下的状态,这才放心。 万幸,今儿个不是什么节假日,路上并不算拥堵,唯一的波折便是开车途径一村庄时,路边守着许多老头老太太要钱,若是换了平日,与他们交涉一番也无所谓,可今天我们着急忙慌的救命呢,眼看一帮子老头老太太成群结伴的堵在路上,老白毛了,指着前面就大叫道——“他妈的,岁数大了就不怕死了么?撞过去,给老子撞过去!!” 张歆雅贴心的一脚踩下油门,拦路的老头老太太顷刻间被吓得如鸟兽散,躲在路边跳着脚破口大骂。 凭着这样一股子下山猛虎的求生气势,来时三个小时的路程,我们硬生生的用了两个小时时间就杀了回去。 留给我们自救的时间已经不足三小时。 当我们这一溜儿大大小小的“绿皮蛤蟆”一阵风的闯进胡太奶家的院子时,守在院子里的一众胡家子弟都惊呆了,而后怪叫着就朝我们扑了上来,不由分说就要和我们拼命。 这是把我们当成妖怪了呀! 好在,关键时刻,小白醒了。 它一直在昏睡,哪怕遭遇尸毒侵袭的时候亦是如此,没有猪鼻子的保护,让我一度非常担心它,如今看它醒来神采奕奕冲着那些狐狸怪叫的样子,一颗心才总算落地。 有了小白作为佐证,一众胡门子弟总算分清楚敌友了。 走之前给我支招的老狐狸放下扫把,迟疑的看着我问道:“小子,虽然我很惊讶你们居然能活着从药王沟里回来,但你们现在这是又来哪一出?” “活着?勉强算是还活着吧,不过如果你再磨磨叨叨的问下去,恐怕真就活不了多久了!” 我摸着鼻子苦笑一声,随即道:“人命关天,且容我们缓过这一口气再说,太奶呢?在不在家?” 老狐狸道:“出去了,还是央求她认识的那些人,看看能不能通过一些官面儿上的渠道,打听一些和大掌柜下落有关的消息……” “快去把她找回来,十万火急啊!!” 老白这厮嘴巴里从来没一句实话,张口就来:“不瞒您说,我们是一路玩命跑回来的,就剩下一个来钟头的时间了!” 老狐狸冲着旁边一只小狐狸点了点头,那小狐狸“哧溜”一下蹿了出去。 我犹豫了一下,就将之前早就写好的诊治方案递给了老狐狸,道:“您应该是识字的吧?胡门好歹是四大门之首,不应该只有这院子里这点家当,肯定有什么地方存放着药材、施法用的东西,您如果能找到的话,请把这上面的东西找来!” “什么都瞒不过你小子,是有这么个地方,我也能找得到,只是,大掌柜的不点头,谁也不敢进去……唉,算了,我就坏一次规矩吧!” 老狐狸叹了口气,看了眼我递过去的东西,随即说道:“唔,你这上面的东西大都是能找齐全的,只是……这个‘蹄子’是个什么东西?” 蹄子,便是黑驴蹄子。 不过,黑驴蹄子有很多种的,基本每一种都有克制邪祟的用途,驴蹄子是一种,还有一种是茅山道用秘法将糯米做成的驱邪物件,因为形状长得像蹄子,也叫做黑驴蹄子,不过不多见,这种秘法也没有流传出来。 我写的这种则是另外一种“黑驴蹄子”,见老狐狸不懂,便说道:“这东西确实不太好找,其实就是以前人们烧炕时候用的那些牲口的干粪便,这东西会在牲口窑里任由牲畜踩踏、变干,渐渐的就成了蹄子的形状,于是就叫做蹄子。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那就石灰,能找多少找多少……” 话未说完,老狐狸道:“有这东西,我见过,你们在这里等着,我这就去取。” 说完,它朝着胡太奶的屋子走了去,那屋子我是熟悉的,里面哪有存放这些东西的地儿? 看来……是有暗阁啊!! 老狐狸一走,我便对无双说道:“糯米,把咱们后备箱的糯米全取出来,我怕这里的糯米不够!” 在我们的后备箱里,是时常放着一大口袋糯米的,只不过这次进山,因为行李太重,所以每人只是装了一小袋,还有不少!! 只可惜我们从山里出来尸毒已经扩散的很厉害了,单靠糯米已经拔不出来了,所以路上我也懒得去拿糯米搓了。 吩咐完这一切,我就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休息。 另一头,无双打开后备箱后,一把将那口袋糯米拖了出来,紧随其后,伴随着“叮咚叮咚”两声脆响,两张金灿灿的东西随之被拖出来落在了地上…… 那明晃晃的金色实在是太显眼了,我心里已经升腾出了不好的预感,凑上去一瞧,人已经呆住了——那明晃晃的卡片,正是之前被鹞子哥他们扔掉的复仇者牌…… 如今,多了一张…… 我收到了第二张牌!!! …… 第0899章 邀请 啪嗒!! 无双手里的布袋子落在地上,雪白的糯米“哗啦啦”的洒的到处都是。 “这不可能!!” 原本疲倦又沉默的他忽然一下子变得暴躁起来,死死的盯着脚下金灿灿的两张牌:“人是我杀的,是我一刀把他劈成两瓣的,如果不是怕吓坏小稚,我当时甚至会把他剁成肉泥,为什么仇恨最后还是要算在你的头上?!” 待他抬头,小脸已经扭曲了,双目猩红,尽是密布的血丝,再加上因为尸毒扩散而呈现出绿色的皮肤,像厉鬼多过像人,仰头嘶吼道:“你他妈到底是谁?有什么能耐尽管冲着老子来啊!!” 他身上迸发出的杀机是浓郁的,也是惨烈的,周遭的许多胡家子弟被这股子惨烈的杀机所摄,纷纷“吱吱”怪叫着跑开了。 我太了解他了,看得出他已经处在失控的边缘,这小子内心里的戾气其实比我要重得多,有家庭和成长因素在内,但我师父说更多的还是因为摆渡人这一脉的特殊性,容易失去理智,这个时候恐怕也只有我还能靠近他了,便收敛心情,轻轻在他背上拍了一下,笑道:“发什么疯呢,老子还好好活着呢,摆出这么一副悲愤欲绝的样子,我怎么瞧着你这像是在故意咒我呢?” 无双渐渐安静了下去。 我将两枚金质卡片从地上捡起,扫视了一眼。 最上面的卡片上面是一只眼睛,刻画的极其生动,透着阴冷和凶戾,相当的邪性,正是我曾收到过、但被鹞子哥他们给丢了的那张卡片。 而另外一张卡片上则画的是个怪物,那怪物有着人的形体,却青面獠牙,恍如夜叉,怀中搂着一个女人,只是那女人肚子已经被剖开,身体上缺失了许多部位,显然是被那怪物给吃掉了。 “食人者。” 我心里默默给这张牌起了个贴切的名字,因为无双的状态,脸上并未流露出任何异样,依旧很平静,虽然心里早已惊骇莫名,嗤笑一声,不动声色的把两张卡片塞进了裤兜里,淡淡说道:“既然是和邢伟、水王爷有关联的东西,想必不过就是个邪祟罢了,什么卡牌索命,不过都是故弄玄虚的把戏,我便不信这小小的卡片真能取我性命,如果因此而恐惧愤怒的话,那才是真正着了道了,或许这就是对方的目的。” 我觉得有句话形容我现在的状态很贴切——表面上稳如老狗,心里慌得一批…… 不过,稳如老狗的状态是安定人心的良药,原本有些慌乱的人受我影响很快平复下来。 鹞子哥想了想,说道:“惊蛰这话说的有道理,到底是我叔的关门弟子,已经有了几分我叔的风采了,你们想想看,那东西要真有那么厉害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把卡片送到咱们手里?反而是偷偷摸摸塞到了咱们车里?这等行径跟酒店房间门缝里塞小卡片是一个性质的,猥琐至极,太掉份了,明显经历了上回那人皮的事情后,对方对咱们也有忌惮了,它所谓的神通广大,也就是对付一下杜鹃这些普通人,如今对惊蛰下手,对它也是个挑战啊!” “风采个屁啊,没看老子一直在来回走吗?那是因为只要老子站定了,两条腿就会跟弹琵琶似得抖得个不停!!” 我腹诽一句,表面上只是笑了笑,云淡风轻,一派高人风范。 这时,老狐狸的声音从胡太奶的屋子里传出,招呼了一些胡家的子弟进去帮忙,胡大依旧趴在阳台上假寐,除了最开始的时候对着我们“胡大,胡大”的喊了两声,确认我们没有吃的可以给它后,便对谁都爱答不理,老狐狸的招呼也全当做了耳旁风。 “走吧!看看他们准备的怎么样!” 我不再盘算卡片的事情,转头对无双说道:“把地上的糯米收拾一下拎过来,这玩意一会儿咱们得吃的,你可别弄了石子儿进去!” …… 胡太奶的屋子里,一众狐狸上跳下蹿,早已是天翻地覆了。 几口大缸被胡家的子弟们架到了外面,里面是漂着草药沫子的水,我特意让老狐狸找来的“蹄子”作为燃料在大缸下面加热。 除此外,还有许多草药搁在桌子上。 我让无双把糯米放下,指着草药说道:“去帮把手吧,把这些草药煮了,药渣捞出来,药汁留着,然后把糯米蒸了,要夹生的,然后用药汁拌起来!” 草药太多了,至少都有几十种。 老白虽说已经开始跟着我师父学一些这方面的东西,可依旧只能认得其中一部分。 “决明子,细叶龙鳞草,鱼腥草,麻黄……” 老白挨个的审视,最后提起一大包黑乎乎的草药,脸色一白,问道:“嘶,夏枯草……这么一大兜子,难道都要用?” 我点了点头。 “卧槽,你这是哪来的邪门法子啊,你这不是疗毒,你这是要命!!” 老白咬牙道:“这东西喝多了拉稀啊,你整这么大的分量……” 邪门的法子……源自于我家师祖。 师祖虽是清微道上上代掌门人,却醉心医术,一生开发出了许多方子。 我如今用的这个方子,便是他在晚年弄出来的专门清理腑脏余毒的方子,针对的毒素不同,用的药也或多或少有些变化,但大致的主药是不变的。 我们身上的尸毒太重了,虽然没有攻入心脉,但腑脏肯定受到了侵蚀,这就是单纯用糯米拔不出来的原因,必须内外一起治,我大概加了几味专门用来化解尸毒的药物和东西,有些比较冷门,恐怕也就只有胡门这种地方还有收藏了。 老白说师祖的方子是邪门法子,我不动门规就已经够意思了,自然没个好脸色,冷笑道:“你不喜欢夏枯草?也行,我可以给你换一味药,就用藜芦,如何?” 藜芦,这是中药里专业的催吐剂! 老白想起在防毒面具里呕吐的经历,立刻凛然道:“上面和下面一定得选一个?那我选下面,谁来都不好使!!” 时间紧迫,无双已经拎上糯米和药材去忙活了。 夹生的糯米不费时间,很快,我们每个人的面前就多了一大盆子黑乎乎的东西。 老白嗅了一鼻子,浑身一个哆嗦,表情爽的就跟举霞飞升似得,喃喃道:“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凑成的药汤子泡着的夹生糯米饭……我发誓……这是我这辈子接触过的最黑暗的黑暗料理……” 言罢,苦大仇深的端起盆子,稀里哗啦一饮而尽。 这回老白的抱怨我没办法反驳,连我也必须得承认,祖师爷的这个方子……真的是黑暗料理!! 它散发出的已经不是药草的味道了,难以形容,闻一闻就很上头。 这样的东西进了肚子结果可想而知,我眼睛都直了,当场就差点喷出来,生生忍了回去,我看老白要吐,一把捏住他脖子,就跟防止鱼鹰吞鱼,于是用绳子拴住脖子似得,同时说道:“时间不到,一刻钟,至少都要一刻钟!!” 随后,几人眼巴巴的盯着钟表,时间一到,齐齐冲进了洗手间,吐得真是天昏地暗。 那夹生的糯米从我们腹中出来后,已经被竟然成了黑紫色,绝对是吸附了尸毒。 见此,我放心了,师祖的房子绝对有用,就是过程遭罪,起初的时候还有东西可吐,到后面已经吐不出来了,嘴唇上滴滴答答的滴落毒液,到了最后,禁不住的咳嗽,每咳嗽一声,就向外呛血,胸膛跟撕裂似得疼,那呛出的血也是毒血,是被伤到腑脏后积淤的毒血。 老白骂我骗人,不是说好下面来的么,怎么又从上面来了。 吐过之后,过量的夏枯草又开始发威了,几人一趟趟的往厕所跑,到最后已经完全站不住了。 趁着肚子消停的时间,我开始打坐恢复自己的精气神,随后用银针封住我们几人的一部分穴位,再以自己的灵气探入他们体内,去疏导他们的气血,不多时,他们的毛孔里就开始向外渗血。 这种行径,用民间那些骗子大师的话来说,便是气功治病,也是丹道这个层面的修行之人最大的本事之一,如果不是洛尘子祖师爷亲手教授调教过,以前的我绝对没把握做这种事情。 做完这一切的准备工作后,外面几口大缸的水已经烧热了,我们几人身上本就没衣服了,直接穿着内衣跳了进去,一时间浑身如针扎一样的疼,火辣辣的,不过很快就平复下来,当毛孔不再渗血后,便能清晰看见,丝丝缕缕淡青色的液体从毛孔里流淌出来。 老白泡了一阵子就迷糊了,嘀嘀咕咕的问我,就这么烧着,会不会把人煮熟…… 这绝对是想多了,我们中毒太严重,不到五分钟,缸里的药水就成了毒水,哪里还能继续泡?只能出来换水。 只等第二缸烧热的时候,胡太奶匆匆忙忙的回来了。 她比我们走的时候看起来更加的憔悴了,为了胡门的大掌柜操碎了心,一见我们成了这个样子,就止不住的抹眼泪,一直说我们几个小孩儿为了他们家的事儿操碎了心。 我只能在一旁安慰,可有些话却没敢说,之前我们很确定,大掌柜的绝对没死,甚至和那个秽貊部落遗留的邪物进入了僵持,可如今又过了这么久,结果如何,我们还真不敢保证…… 可这事儿没办法,找不到那古老秽貊部落的遗迹,寻找胡门大掌柜的就无从谈起,着急也没用!! 胡太奶实在是太累了,说了一阵子话,竟坐在阳台上沉沉睡去了。 我让老狐狸他们照顾胡太奶,留下了几个胡家的子弟帮我们,一下午的时间就是这么过去的。 不知换了多少次水,一直折腾到晚上八点多,我们的身上总算不再析出毒素了,此时,我们的身体已经不再肿胀,也不再像绿皮蛤蟆,基本恢复正常,就是身上的血管还发青的厉害,但都是余毒了,已经拔不出来了,只能慢慢调养,剩下的这点毒素身体完全可以承受,慢慢的将之排出去…… 一番折腾下来,我们几人没死,但也脱了层皮,换了身放在胡太奶这里的干净衣服,草草吃了口饭,便回屋去睡了。 至于那两张卡片,谁也没精力去关注了。 约莫在凌晨一两点钟的时候,“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老狐狸走了进来,将睡梦中的我推醒。 随即,它看了一眼卧在我脑袋旁边的小白,低声道:“穿上衣服,收拾一下东西,带上小白跟我走,老祖宗要见你!” …… (大章) 第0900章 待客之道 老狐狸的到来很快惊动了沉睡中的鹞子哥等人,哪怕它手脚已经很轻,几人依旧是第一时间爬了起来,没办法,对于几个刚刚从阎王爷眼皮子底下讨回来的人而言,哪怕再疲倦,也不会让自己彻底睡死过去,何况还有第二张卡片这么一重威胁在内。 老狐狸看了眼周遭神色间隐隐有戒备之意的几人,脸颊抽了抽,似笑了,只是狐狸脸上挂着这么个笑容着实有些不太好看。 “只是你和小白。” 最终,老狐狸如此强调了一句,轻飘飘的退了出去,行踪似鬼魅。 待它走后,鹞子哥皱眉问道:“这老东西什么意思?” 我说道:“走之前和它说好的一件事儿,和小白有关的,说它们胡家的一个老祖宗要见我一面,且只让我和小白去,你们去不得,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放他妈的狗屁,咱们哥几个穿一条裤子的,上哪都是一道的,凭什么这时候分开?” 老白当场就炸窝了,大怒道:“要我说,这老狐狸怕是没憋什么好主意,惊蛰,你可不能听它的,果真一个人去了,要是有个万一,你一个人支应不过来可怎么办?” 无声无息的,一颗大脑袋在窗口冉冉升起,冷幽幽的瞅了老白一眼后,又徐徐消失了。 老白被胡大吓得当场就软了,鼓了鼓嘴,却再没敢骂那老狐狸。 鹞子哥可不忌讳这个,点头道:“老白这厮不靠谱惯了,但这回我却认同老白的看法,东北的胡家有好几支,但大都对人没什么好感,这一支虽说和胡门亲善,但背地里到底有些什么勾当咱们也不清楚,莫名其妙让一个人去它们的老巢,难保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张歆雅忽然插嘴问了一句:“对了,二狗子,就你所知,你们家以前和这些骚狐狸有没有什么过节?” 我心头一跳:“你是说……” “没错,我就是这么个意思!” 张歆雅冲着门外努了努嘴:“喏,那老东西多大岁数了?之前它说过,怕是得三四百岁了吧?能让它称之为老祖宗的,又活了多少年?这些骚狐狸,一旦成了气候,寿数长的不可思议,那个什么老祖宗保不齐就活了好几千年了,而你们礼官一门,是没落于五胡乱华年代的,距今不过一千六七百年的样子,也就是说,那个老东西……极有可能是见过真正的天官的,而你们这一门……” 后面的话她没好意思说,但我知道她想表达什么,不外乎便是说——依着你们礼官这一门那日天的个性,但凡是个邪祟,只要撞在你们手里,必定是会落得个生死两难的下场,这世间不知多少老妖老鬼恨你们入骨,这些孽债现在都在你卫惊蛰身上,谁敢拍着胸脯说那只老狐狸没被从前的天官毒打过?现在所表现出的善意,都不过是骗局而已,它可能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出来而已,你若是送上门去,那跟送人头没区别。 想想自家先祖的尿性,这事儿我还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那老狐狸没被天官毒打过…… 只是,我又想到了小白在药王沟的表现…… 它,明显与我在力量上同源!! 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我真的很好奇,小白为什么会与我有这样的联系。 另外,那天我身上出现了众多恐怖的变化,让我看起来像个怪物多过像人…… 我知道,我那天的模样一定给鹞子哥和张歆雅他们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他们当时看我的眼神里……有恐惧闪过!! 只不过出于对我的爱护和信任,一直以来,对这件事情他们绝口不提,仿佛彻底遗忘了似得。 这些事情……我很想弄清楚。 不对,应该说,我必须要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礼官一门的传承真的丢失太多了,一千六百年的诅咒,让这个家族遗忘了曾经的一切,连天官需要结七珠这么基础的东西我爸都不知道,当我得到第一颗地灵珠的时候,他满心欢喜的以为这样我就有了问鼎天官、重现礼官辉煌的资格,还有刑鬼隶,如果不是洛尘子祖师爷提醒,我哪里知道刑鬼隶竟然关系着万葬经的天官巨阙篇,是礼官建造墓葬的关键? 我们丢失太多太多,如今我有了一千六百年来家族中无人有过的机会,那我就必须试图一点点的将我们遗失的东西全部找回来…… 这是宿命,无可逃避!! 而那只胡家的先祖,极有可能知道一些,这让我如何拒绝? 咚咚咚! 忽然,有人外敲门,紧接着,一颗狐狸脑袋探了进来。 那是一个火红火红的小狐狸,我记得它,很爱笑,此刻亦如是,笑起来眼睛微微眯着,轻声道:“我爷爷说了,回家的路很长,我们只走夜路,你要抓紧了。” 说完,它离开了,还贴心的帮我们再掩上门。 我轻轻抚摸着小白的脑袋,低头问道:“对于那个什么祖先,你知道多少?” 小白眼中闪过一些迷惑,似乎对那个胡家的先祖记忆很模糊,随即结结巴巴的吐出两个字:“该……去!” 我心底最后那点疑虑被打散,扭头飞快对鹞子哥说道:“两件事情,一个是钱光启,他说他有办法找到秽貊亡人部落的大概遗址范围,时间已经过去不短,他的联系方式我一会发给你,你要多催催他,及早确定,咱们现在情当胡门大掌柜的还活着来处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七天之内我回不来,那肯定是出问题了,你们必须直接动身去找大掌柜的,能早一天找到人,对我来说更有利,此人风评不错,无论是在天盟还是在行当里,都如此传说,万一我出事,此人可能就是和胡家对话唯一出路。 第二件事情就是联系我师父,让他尽早赶来,鉴于目前事情非常复杂,秽貊亡人部落跟水王爷那头也有牵连,建议他请出真武旗!!” 鹞子哥大惊:“惊蛰,你还是要去?” 我叹息一声,只说了一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如此,鹞子哥把所有规劝的话全咽进了肚子,他已经知道我心中所想,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淡淡说道:“你可要小心点了,你要是有个万一,恐怕咱们哥几个往后就没办法继续在真武祠待着了,只怕的转行做个猎人,没事的时候就去东北这头的大山里猎狐狸玩。” 我嘴角扯了扯,终是没说话,飞速翻身下地,利落的拾掇了一些东西,带上小白去了外面。 院子里,胡大和老狐狸并排而立,就守在门口,胡大背上多了一把藤条椅子,椅背上有两条背带,如同被书包似得背着椅子,见我出来,立刻转过身蹲了下来,示意我坐到椅子上。 我扬了扬眉。 老狐狸笑道:“老祖宗说了,你是贵客,贵客临门,我们胡家自然有胡家的招待规矩。” 说此一顿,它跟变戏法儿似得掏出一根黑布条子,递到我面前:“请吧?” 我问道:“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老狐狸悠悠道:“世间皆云,狐狸诡诈,这话出自于人之口,却不知,人比我们狐狸要诡诈的多,我们行走世间艰难,为了活命,不得不谨慎一些,哪怕是对朋友也得小心点,都是为了活着,想必是可以理解的吧?” 我没好气的说道:“净操那没用的心,我要是想弄清楚你们在哪藏着,问小白就是了!” 老狐狸特认真的点了点头:“嗯,这话我认可,小崽子就是个白眼狼,依着它和你的关系,出卖我们的时候绝对眼睛都不带眨巴一下的,甚至卖了我们还会洋洋自得的向你邀功,不过这没关系,它终究是我们胡家的子嗣,我们自有办法让它忘掉回家的路。” 我咬了咬牙,终是用那黑布条子蒙住了眼睛,冷笑一声后,一屁股坐在了胡大背着的椅子上! 老狐狸挥了挥爪子,吆喝了一声:“启程回家喽!!” …… 第0901章 深山见白玉 扑棱棱! 清脆的铜铃儿声声响起,随即我便感觉蹲在地上的胡大摇摇晃晃的起身了,却也不知这到底是哪家的规矩,总归我是没听说过胡家的子弟上路还要摇晃铜铃的。 许是赶尸人的事情听多了,这铃声落在我耳朵里总是觉着不那么吉利,好像也只有旧时那些赶尸人在从义庄动身上路的时候才会提前摇晃一下那赶尸铃儿的吧? 我们哥几个之前在屋子里嘀咕的时候,老狐狸不在场,不过以对方那成精了的灵性,大抵不难猜到我们在嘀咕些什么,不知是不是为了让我安心,这一趟只有老狐狸和胡大陪同我一起上路,别的胡家子弟仍然会留在明水这头照料胡太奶。 这样的安排倒是让我放心了一些,可老狐狸对我却不放心,也不知道它是信不过人,还是信不过我,大家好赖打过交道,彼此之间也算有一些了解,谈信任虽奢侈,可彼此维持个面子上的好看总是应有之事。 它可倒好,防我跟防贼似得,好像让我找到它们的老窝就能把它们怎么着了似得,无处不提防我,且表现的赤裸裸的,丁点的掩饰都欠奉…… 启程后没多久,原本还在我怀里动来动去的小白就呼呼大睡了,任由我如何拍打,就是没有反应,明显是老狐狸在作幺蛾子,我敢保证,只消小白这一觉睡醒,以前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次的回家路立马就得忘得一干二净。 胡大的身上有股子很难闻的骚味,之前接触也没发现它身上的味道这么重,近距离接触后,那腥臊气缭绕在我的鼻腔里经久不散…… 我悲催的发现——受这股子腥臊气滋扰,我根本没办法凝神沉浸下来,只觉得熏得脑袋晕晕乎乎的,好似喝酒上了头一般。 这样的状态下,连思维能力都显得很迟钝,更不要说凝聚起精气神去观视周遭了…… “果真是记仇莫如黄皮子,精明难过胡家仙儿啊…… 这骚狐狸……还真是把老子谋算的死死的,难不成恶意满满的用体味去熏别人也是它们胡家的待客之道?” 我心里腹诽着,却也不再多做挣扎了。 人的思维没办法集中的时候,就容易困倦,坐在藤条椅上没一会儿,我便开始昏昏欲睡了。 “最开始的时候一颠一颠的,应该是胡大人立而起,保持正常行走,后来就变得平稳了,应该是这俩使了妖法,可惜了,感受不到风的流动,没办法大致判断它的速度,也就无从估算跑了多远,这等有了道行的胡家子弟,一旦施展妖法,日行数百里地都不在话下……” 这是我心里最后闪过的一道相对清明的念头,随后便是各种杂乱无章的古怪想法,昏昏沉沉的就这么睡了过去。 待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已经在一间古旧的破屋子里了。 窗外郁郁葱葱,阵阵微风顺着破窗吹进来,带着醉人的松木气息。 是红松的味道!! 我记得小兴安岭里就有很多红松,这种松木皮可提取栲胶,树干能采松脂,种子还可榨油,相比于寻常松木,气味更加饱满厚重一些,我对此记忆极为深刻。 难不成……我们刚刚从小兴安岭里挣了条命出来,转眼我又回来了? 这样的念头在我心里一闪而逝,但不敢肯定这窝子狐狸就在小兴安岭,毕竟不是只有小兴安岭里有红松。 日头已经西沉,阳光正对着我的脸,有些刺眼,我用手掌遮挡着,眯着眼睛向外眺望了一眼,外面除了莽莽苍苍的树木还是树木,不见有其他建筑。 破屋里,一尊巨大的佛像盘坐在上面,然而佛头已经掉了下来,有些年头了。 那佛像结跏趺坐,应是释迦佛像。 那么,这破屋子是大雄宝殿? 唔,看来,这里曾经是一座寺庙,但有些年头了,基本已经完全损毁,其余庙舍坍圮,只余下大雄宝殿幸存。 细细打量了一阵,我大致确定了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 至于老狐狸和胡大……早已不见!! “还真特么的是心大,给老子下了手段,结果荒山野岭的把老子扔在这里,也不怕来个什么野兽给老子叼了去!” 我咒骂了一句,使劲的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暗道这狐臭劲儿真大,熏得人现在都有些精气神涣散。 好在,天官刃和风铃还在我身上,让我踏实了一些,摸了摸裤兜,里面还有一些符箓,于是更有了三分底气。 吱呀…… 释迦佛像后面传来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胡大?” 我试着喊了一声,同时默默抽出了天官刃,随时准备唤醒。 佛像后没有回应,停顿了片刻,悉悉索索的的脚步声再度响起。 须臾后,一个邋遢老人从佛像后转悠了出来。 这老人身材矮小,驼背,身体是佝偻着的,身上套着僧袍,还披着袈裟,只是那僧袍和袈裟已经破烂的厉害,几乎成了碎步的模样,袈裟也没了本来的颜色,灰扑扑的,邋遢的很,须发花白,长而凌乱,脸也出奇的长,三角眼,唯独那鹰钩鼻子极其突出于显眼。 老僧手里拎着半只肥鸡,上面有啃咬的痕迹,胡子上也挂着肉沫子,撞见我后,三角眼明显亮了一下,“嘿”的怪笑了一声,兀自道:“你是哪家的小娃娃?唇红齿白的,倒是生了副好模样……” 天可怜见,这却是头一回有人说我生了一副好模样! 我这人不算丑,但也算不上俊俏,只能说挺普通的一个人,一定要说优点的话,那就是比较白,且一身的肌肉很匀称,不过我看了看老僧那张脸,倒是坦然接受了这个说法。 没法子,人嘛,就得有对比。 “小心一点,这东西不是个人!! 但尽量莫要惹它,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好像哪里见过它,有种熟悉感,而且很不妙……” 茳姚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 我心里掀起了滔天骇浪,茳姚见过,且让她忌惮…… 这说的绝不是现在的她!!而是以前的她!! 这以前是个什么主?万民礼葬,三千年道行,自镇葬妖冢一千六百余年却不曾魂飞魄散,活活把葬妖冢里的无数妖魔鬼怪全部熬死,就剩下了一个水王爷…… 我敢说,哪怕是我们在黑竹沟禁区遇见的那个垂耳妖婆,只怕遇到巅峰时的茳姚都得礼让三分!! 能让她忌惮的…… 我立刻将眼前这东西定义为不能惹,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忙拱手道:“小子不识山路,误闯了您的道场,这就退去,还望恕罪!!” 说完,我深深一揖到底。 待我抬头,却见这老僧的三角眼已经锁定在了风铃上,随即目光又落在天官刃上,眸光大炽,一步上前朝我迫来:“小子,你到底是哪家的娃娃?还有你腰间那串儿铃铛又是个什么东西?里面住着谁?且拿来让我看看!!” 嘶!! 它居然听见了茳姚和我说话? 不对,应该没听真切,不然不是这个反应。 但这也足够吓人了,从未有人能窥破我身上的秘密!! 我一手捂着风铃,同时唤醒天官刃,退后一步。 “哈,我说最近总是心神不宁,觉得应该回我成道之地一趟,果真让我遇见了个宝贝!!” 那老僧也不着急,咧嘴大笑起来,随即将手里的肥鸡朝我一丢:“小子,我喜欢你喜欢的紧,请你吃鸡!” 我“嘭”的一脚将那飞来的肥鸡踢开。 老僧长眉一扬,喝道:“爷爷请你吃鸡你不领情便罢,却为什么要踢飞我的鸡?莫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言罢,它一步步的朝我迫来! 事已至此,我再虚与委蛇没用,冷笑道:“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 随即,我一手持刀,一手捏着指决,口中飞快诵道:“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然而,不等我动八大神咒开眼却看清这老僧的端倪,一只爪子“啪”一下拍在我肩膀上,老狐狸的声音紧接着从我身后传来: “不要看它,若是看到了它本来的模样,今儿个便走不了了!!” …… 第0902章 恶行累累(上) 老僧微微眯着三角眼望向我身后,目光阴沉沉的,神色几度变幻,终是没有继续向前再度迫近。 我略作犹豫,最后还是决定且听老狐狸的,没有冒冒失失的莽撞行动,不过稍稍别了别肩膀,甩开了老狐狸搭在我肩膀上的爪子,不动声色的横移几步,与它拉开了些距离。 门外,胡大弓着身体对着那老僧龇牙咧嘴,喉咙间挤出“呼呼”的低吼声。 老狐狸却很放松,几步走了进来,学着人的模样冲着那老僧一揖到底,笑道:“若不是老祖宗提醒,晚辈还不知前辈竟然回来了,冒冒失失的把这毛头小子扔在前辈的道场里确实不该,我家老祖说了,此事它会专门向您请罪,自有一番说辞给您个交代。” 老僧神色又变,略一沉吟,嘿嘿怪笑道:“你又是哪家的娃娃?竟然认得我?” 天可怜见,老狐狸活了三四百年了,没事就被老祖宗揍屁股不说,如今又被一个老和尚喊做小娃娃,着实听着有些古怪。 可老狐狸却是一副理当如此的样子,想都没想便说:“当然是认得您的,幼年时贪玩还打翻了您的茶杯,偷吃了您的肥鸡,好在您宽宏大量,没有计较,只是踢了我一脚,笑骂了我几句而已…… 至于家祖……您当年的棋友便是!” 老僧“蹬”的后退了一步,惊道:“那老东西不是早就不行了么?难道还没死?!” 老狐狸咧嘴一笑:“您不也回来了么?可见这世上各人自有各人的机缘!” 随即,它话锋一转,一只爪子指了指我:“这小子是家祖的贵客,您看能不能……” 老僧摇头:“这小子你不能带走!” 老狐狸变色,失声道:“我们家素来与您交好,难不成如今您回来了连我们家都要为难的么?” “我不是要为难你们家,而是这小子身上有古怪!” 老僧难得耐心的解释了道:“初见这小子时,我隐隐约约好似听见了有人说话,那声音是从他身上传出来的,总觉得熟悉,但绝非故人,好像个许多年前曾为难过我的女魔头,不过据闻那女魔头早已魂飞魄散了才对,可仔细查探,却寻不到一点踪迹。且,我瞧着这小子眼熟,总觉得他很像某个人似得,他身上那两个物件也有些不寻常……” 嘀咕一阵后,老僧转而对老狐狸说道:“娃娃,我难得与你说了这么多,便是告诉你,我此次回来无意为难故人。不如这样,且让这小子陪我三天,随后我便放他去你家里做客,如何?” 陪你妈陪,老子又不是三陪,还陪你三天!! 我心里当即咒骂起来,虽然现下情形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我大致确认了一件事——这老僧未必是那胡家老祖的老友,二者也不是真的交善,而是互相都不肯招惹对方罢了,且……老僧对那胡家老祖忌惮成分很大!! 至于我……绝对不能留下!!! 这一点我非常肯定!! 茳姚虽然有些记不起老僧到底是个什么来历了,但我基本可以肯定,老僧说的那女魔头一定就是她,不会认错人的,也不用二次确认,我太了解那娘们了,那是一点人事都不干啊,自从认识了她,若有人提女魔头三个字,我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她,她记不清老僧了,但看样子老僧对她的记忆可是非常深刻的…… 这完全是无解的!! 且,从老僧表现出的那浓浓的恶意来看,对方为难我,似乎还有别的因素…… 总之,不能留,留了一定死!! 老狐狸脸上也闪过为难之色,随即道:“按说呢……您开口了,晚辈是没有拒绝的份儿的,只是这小子干系到了我们家一个非常重要的子嗣,老祖宗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把人第一时间送到他面前,这不,人刚刚进了咱们的地界儿,我家老祖宗便急匆匆的赶来了,已经在路上了。如今您提这么个要求……晚辈却不好答应了。 您看,要不这样,晚辈就在这等着,等我家老祖宗来了,你们之间来交流这个事儿,如何?” 这下轮到那老僧为难了。 老狐狸倒没有过于逼迫,沉吟了一阵,试探性的问道:“前辈,您是不是这趟回来还有什么要务,或是有什么别的原因不方便露面?如果是这样的话,您看这么的成不成——这小子呢,虽说是我家的客人,实际上和我家瓜葛不大,我家老祖见他,主要是想确认一件事情,见过之后,他便与我们没什么关系了,您若是有别的事情,不如您先去忙,回头等我家老祖见过他,我便把人给您送来,如何?” 老僧不说话,兀自垂着脑袋,但那双三角眼里时而凶光毕露,时而又闪过犹豫,几番挣扎后,终是点头:“如此也好!” 语落,佛堂里“呜啦啦”的忽然刮起了一阵妖风,妖风过后,那老僧已然不见踪影! 老狐狸探出爪子拽住了我的手腕,道:“小子,现在跟我们去见我家老祖吧!” 说完,它立即将我拉出佛堂,吆喝上了胡大,一溜儿的钻进了林子里。 大山莽莽苍苍,我被老狐狸拉拽的却是有些方向都分不清了,直到老狐狸跑出了足够远,它方才停下了,吸了吸鼻子说道:“太险了,若不是我琢磨着那老东西莫名其妙的回来,想来它身上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这才机智的抬出我家老祖吓他,不然咱们今儿个就凶险了!!” 我问道:“所以……你家老祖根本没来?” “来个屁哟!!我家老祖都走不动道儿了,来什么来!!” 老狐狸破口大骂,又指着自己两条后腿说道:“没瞧见我两条腿现在还哆嗦呢么?这给我吓得,要不是急着逃命,我这会儿都站不住了!!” 它在诈唬老僧…… 这事儿我不是没想过,只是……又觉得未免实在是太大胆了,而且老狐狸的演技真的不错,所以连我心里都一直打个迷糊…… 犹豫了一下,我问道:“那个……如果老僧真的就在那等你家老祖怎么办?” “怎么办?咱仨自己架个火堆,然后找一根大签子从屁股上捅进去,自个儿把自个儿串起来,然后撒点调料,老老实实的躺到火堆上烤熟了,纯当给那老家伙吃顿饱的!” 老狐狸翻个白眼,随即才叹息道:“你是真不知道刚刚到底有多凶险啊,若是那老东西铁了心要留你下来,这山里没人能救你,我家老祖宗以前能压得住它,现在还真不好说,它的身上肯定是出了问题了,可我家老祖宗也出问题了啊,就看谁的问题大吧。当然,你若是把你师父请来了,而且你师父也做好准备用清微道的禁忌招数换掉它了,那这话纯当我没说……” 我师父如果在的话…… 就冲那老僧冲我龇牙咧嘴的那副模样,我师父绝对得跟它拼命…… 不过,大抵我现在也揣摩出一些味道了,那老僧……八成以前是比天师还要厉害的,如今出了毛病,都得一个正直壮年巅峰的道家天师抱着必死之心才能拼掉…… 那它以前到底有多厉害? 只怕得与旱魃化的犼有的一拼了吧,甚至……更强!! 老狐狸让胡大坐在地上,摁着我的肩膀让我坐在胡大背着的藤条椅上,我这才察觉到椅子上多了只烤熟的野鸡…… 我指着野鸡没好气的说道:“别告诉我,你们就是为了这个东西才把我一个人撂在那地方的……” 老狐狸正色道:“你现在已经在我们的地界儿上了,这个地方……和你想的不太一样,弄点吃喝不容易,即便是我,没有胡大的陪伴,怕也难弄一口吃喝,你也别怪我,这一切都是我家老祖宗安排的。 算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了。 我家老祖宗说了,凭现在的你,本来是不应该来这个地方的,既然因为小白机缘巧合走到了这一步,那我们只能强来了,你却是不知道为了能让你安全的走进来,我家老祖宗做了多少安排和布置,包括你不能白天赶路,只能夜间出行,乃至于是今天白天休息的地方,这都是我家老祖宗经过深思熟虑的……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谁知道那老东西居然会这个节骨眼上回来,它已经消失三四百年了,连我家老祖宗都说,它不光自身出了问题,消失前的一系列行踪都很不对劲,我家老祖宗怀疑它身上藏着大秘密,保不齐已经死了,借着它的窝来藏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谁知道一个本应该已经死了的家伙会忽然出现? 也是亏着它一时眼拙没认出你手里那天官刃,而且你们这一家子已经销声匿迹近千年,再无天官出世,它一时半会儿没往这方面联想…… 好吧,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虽然它没认出你手里的天官刃真的挺奇怪的,总不能是你手里的这个物件变了样吧?哈哈,也或许是它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总归,如果今儿个它认出你了,哪怕是我家老祖宗来了都不好使了,你必死无疑,而且死法不会有第二种,肯定是被烧烤…… 至于不让你找到去我家的路,嗯,不用怀疑,就是针对你的,我家老祖宗说了,全天下的人只要有能耐穿过这里的,去我家我们都认,唯独你们姓卫的一家子,我们不认!!” 我被它忽然倒豆子一般的连珠炮弄的有些发懵,不过我终于确认了一件事——我家,和这个地方有很深很深的渊源,曾经确实有天官来过这里!! 不过,好像没干什么好事…… 想了想,我问道:“那么……那个老僧,又和我们家有什么过节?” “过节?你可真会粉饰自家祖先的累累恶行啊,那哪是过节啊,分明就是血海深仇好不好?不信你折回去唤他出来,撩起他那僧袍看一看,他有一条腿不是自己的,而是从人身上摘下来、又弄到自己身上的,那就是你的一个祖先干的好事!!” 老狐狸冷笑道:“那老僧其实就是一只老鸹,当年你的一个祖先来了我们这,具体是哪个祖先我也记不清了,反正你家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一个尿性!那人来了这里以后饿了,漫山遍野找不到猎物,不知怎的就撞见了那成了精的老鸹,便说腹中空空,借你一条腿用用,而后一脚将那老鸹踩在脚下,干净利落的切了人家一条腿,随即当着人家的面拔毛生火,就那么给啃了,末了还直问对方平时什么生活水准,为何养出的皮肉如此细嫩可口?非得让人家给它写个条子,仔细记录一下自己的各种生活习惯,看看能不能实现人工养殖,那老鸹看他意犹未尽的样子,近乎拼掉了半身的道行才堪堪逃走…… 你倒是说说,那老鸹若是认出了你是谁,有什么理由放过你?” …… 第0903章 恶行累累(中) 和茳姚、张歆雅这等强悍又难缠的女人相处的久了,久而久之的,她们那无理都能搅三分的能耐我也或多或少的学了一些,凭着一副死皮不要脸的精神,能把我问的哑口无言的时候已经很少了。 很不幸,我家的那些老祖宗们……正是我最羞于启齿的地方! 此刻面对老狐狸的冷嘲热讽,我连一句狡辩都做不到,只是老狐狸讲的事情实在耐人寻味,就我已知范围内,它们这里的精怪可能是当今最了解巅峰时期的天官的存在了,毕竟逝去太久,其余玄门只是有些模糊的印象,茳姚虽然亲眼见过末代天官,但……对方那时已经末路,她的认知也是不全面的,过往我接触过一些天官手段,但见识不全面,如今可能是我唯一全方位了解天官的契机,自然不会放过,短暂梳理思路后,我顶着老狐狸如刮骨刀一样的目光,抬头问道:“那位天官割下老鸹一条腿的事情,大概发生在什么年月?” “此事我知之不详,老祖宗也甚少提及,偶尔回忆那时,长叹一声,两千年弹指即过,想来……恐怕至少有两千年之久?” “那时的老鸹道行如何?” “彼时家中老祖已经是妖王,纵是人间的天师也要礼让三分,只要不是掠食活人、作恶多端,无人愿轻言斩杀镇压,那老鸹与我家老祖宗彼此牵制忌惮一生,道行从来不相上下!” “敢号称妖王,那便是真的成道了,可与尸中旱魃媲美,人间天师不出,无人能镇,三者几乎是一个量级的。就我所知,天官算是我们这一门独有的称呼,单从道行来看,应该与道家天师不相上下,我也曾听过天官可以力敌数个天师的说法,可见天官可能是厚积薄发的,可听你描述,那天官斩老鸹一条腿时,根本不像是在对付一个同等量级的妖王,倒像是……杀鸡一样轻松,未免太夸张了,和我对天官的认知……不相符合!!” “……” “哈,一个天官对付数个天师,这话谁跟你说的?听我的,去把跟你说这话的人抽上三个大嘴巴子,因为他在吹牛,在往自己脸上贴金,敢说这话的,一定是没挨过天官的毒打,或者祖上挨过天官的毒打,太久没被打了,所以忘记祖上被打的多惨了!! 你可知什么叫做神官天授,惘不臣服! 我虽然没见过天官,可我家老祖宗见过真正的天官,那根本就不是几个天师能对付的,你不用怀疑我的说辞,我告诉你的一切,都是有人亲眼所见,一个妖王被踩在脚底下,连化作人形恶心对方一下都做不到,干净利落的就被切掉了一条腿……” “那……如果旱魃化犼,天官能镇否?” “能镇!有人曾见过,三十回合以内,伏尸脚下!” “……” 一番问询之后,我沉默了下去,巅峰时期的天官……确实比我想象的更加恐怖! 犹豫了一下,我再度问道:“那……这里曾经来过多少天官?” 老狐狸语气纠结的说道:“一千六百年来,再无天官来这里,一千六百年前,每一代天官都会来这里,少则数年,多则数十年,总之,一定回来,他们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探查什么,我家老祖宗也不清楚,总之,只要他们来了,鸡飞狗跳,恶行累累,如蝗虫过境……” 一张狐狸脸皱巴巴的,皮毛都缩成了一团,那副纠结的样子让我心里直犯嘀咕,于是我也跟着纠结了,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啥,咳咳……那些天官,应该对狐狸肉什么的没兴趣吧?我听说狐狸肉有点酸……” 这话我几乎是明着问它了——咱们之间没什么过节吧?别你家那位老祖宗也被砍了一条腿什么的,那大家可就真不太好相处了。 “狐狸肉不酸!!不对,我怎么知道我的肉酸不酸!!” 老狐狸暴跳如雷,随即冷静了下来,道:“我知道的不详细,因为被老祖宗视为生平奇耻大辱,好在活的够久,或多或少的听过一些小道消息,也有一些和我家老祖宗一个时代的女性长辈还活着,嗯……多多少少有些描述。 那应该是一千八百多年前,一个浑身是血的天官去了我们那里,他身上满是伤口,我们也不知道是谁伤到他的,就我所知,这里没什么东西能伤到他。 那个人满身的戾气,来了以后,我家老祖宗已经小心翼翼的陪着笑脸了,结果还是被一脚踢翻了出去,狞笑着说他听闻世间胡家子弟化作女子最美,便让我们家老老少少,但凡是个母的,都变个身来瞧瞧,跳个舞,陪个小酒什么的…… 老祖宗苦笑着说它有自己的宿命,不能让路,家中的子弟没办法化作人形。 于是……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啊,还让我家老祖宗双手抱头蹲在墙角里,那人就坐在老祖宗的椅子上,阴沉沉的看着老祖宗。 我家老祖宗敢发誓,那个混蛋为了看一支跳,当时一定在考虑要不要干掉他,后来不知怎的,那人掐算了一阵子,面色一变,起身离开了,不知是有什么事情,还是掐算到了什么……” 说此一顿,老狐狸看了我一眼,淡淡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跟我走之前你们不就担心这个事情嘛,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我们之间确实有仇,这地方就没有跟你们家没仇的,但你放心,此事虽然被老祖宗引为生平奇耻大辱,可他不喜欢祸及子孙那一套,他常说,那样的愤怒是可悲的,这一次听说天官后人出世,他沉默了很久,告诉我们……就当不认识对方,不巴结,不报仇,但绝对不能让对方找到我们家的门!! 这么说吧,要不是因为有小白这一层关系,我们不会和你有任何交集,我甚至都懒得去和你说话,你们这一脉骨子里就坏的头顶长疮脚底流脓!!” 我是个好人…… 我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嘴上自然是对那位老祖宗一番恭维,极尽肉麻之能事。 老狐狸冷笑连连,显然不领情。 不过,经此一出,我算是彻底放下心了,胆儿也壮了,旁敲侧击的问道:“那……那个老鸹,有没有子孙后代什么的?在这个地方盘踞的多不多……” “他跟我们五大家还不一样,他是个独身,这一点你也可以放心,他的事情我倒是知道的多,有些古怪!” 老狐狸道:“他从前就是山里一只很普通的老鸹,后来不知怎的,莫名其妙就飞进了这里,落在了那座寺院里…… 那个寺院你也看到了,已经毁掉了…… 你可能不知道,那个寺院并非是你们人的,我的老祖宗说……那里以前盘踞着一窝子的骆驼! 唔,正所谓‘夫散心者,恶中之恶,如无钩醉象,踏坏华池;穴鼻骆驼,翻倒负驮。’,这骆驼信佛也可以理解嘛,反正你也别觉得奇怪,这个地方奇怪的事儿还多着呢! 那老鸹落在那佛寺里,不知怎的,就被那些骆驼精的诵经声给吸引了,便盘踞在了那里。 忽的有一夜,那佛寺起了大火,一窝子骆驼全都被烧死了,这大火出的古怪,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火之后,第二天那老鸹竟然开了灵智,口吐人言,四处说,大火发生的那天,天空中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像一只大鸟,它信誓旦旦的说自己肯定是见到了传说中的凤凰…… 见鬼了,凤凰这东西……便是我们这些妖也不信它真的存在啊! 可老鸹确信自己看见了,虽然很远,但它紧追着对方飞了二三十里地,直至那凤凰消失在天尽头…… 自那之后,老鸹自称自己有凤凰血脉,道行确实是一日一变,没多久就成了妖王,让人由不得不去琢磨它说的话,但最终还是没结果,我家老祖宗说他行踪诡异,时而消失,时而出现,可能和那天晚上的遭遇有些关系……” 我一时没有回应,在消化着这里头的信息量,分辨是真是伪。 说话的这片刻功夫,老狐狸总算是缓过了这口气,笑眯眯的递给了我一根黑布条子:“好了,小子,我知道还有很多问题,不过咱们还是先跑路吧,把你送到地方再说,我这也给你说了不少,那么……一切照旧?” 我点了点头,用布条子蒙住了眼睛,坐在藤条椅子上。 胡大背着藤条椅子晃晃悠悠的起身…… 这时候,阴奴的声音忽然在我心头响起:“自称有凤凰血脉的老鸹……主人,您真的不记得这东西了么?” 片刻后,茳姚有些迷糊的说道:“老鸹本就贼性的很,成精了的不少,我见过的也不少,一时还真有些想不起来……至于凤凰血脉,这些你也信?只不过它确实给我熟悉的感觉,难不成我和它也有仇?” “有仇,还是很大的仇…… 这老狐狸说了以后我才想起来的…… 如果真的是当初那只老鸹的话,那么……它应该不只是少了一条腿,应该还少了一条胳膊……” 阴奴怅然一叹:“唉,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我想……我大概知道咱们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了!!” …… 第0904章 恶行累累(下) 不得不承认,阴奴这番话戳中了我心头的痒处。 我当即饶有兴致的问道:“哦?那你倒是说说……这又是个什么地方?” 阴奴嗤笑一声,淡淡道:“一个似曾相识的老鸹,一个遍地都是山野精怪的妖精窝,还能是什么地方?咱们八成是来了妖墟!!” “唔……妖墟……” 茳姚有些踯躅的声音传来,喃喃自语着:“妖墟……呃……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想起来了,那老鸹难道是当初咱们在荆山之上见到的那一只?” “是了,我觉得十有八九就是那一只了……” 阴奴涩声道:“难怪对方会这么敏感,您只是与这小子说几句话,便被他捕捉到了一点气息,还真是记仇啊……” 茳姚又沉默了下去,然后……砸吧砸吧嘴,也不知在做什么…… 我被他们主仆的话搞的满头雾水,怒道:“行了,咱们仨好歹也是绑在一块的,有什么秘密光你们两个嘀咕,却把我排斥在外,这合适吗?” 茳姚与阴奴不语,总归我是听不见他们说话的,许是在风铃里商量要不要和我透露透露,过了许久,那阴奴才忽的怪里怪气的说道:“这事却有些复杂了,我且问你,你可知凤落宝地的传说?” 我道:“楚国多重宝,传闻有一大蛇,其心为随侯珠,其胆为金猫眼,我一门心思的要找那金猫眼,试图让小稚魂魄圆满,这方面的准备工作自然是要做好的,有道是珠联璧合,这些远古重宝都是有些牵连的,凤落宝地的传说怎么能不知道呢?” 这个凤落宝地的传说确实和一样重宝有关,不过不是金猫眼,也不是随侯珠,而是和随侯珠齐名的——和氏璧!! 没错,就是被始皇帝做成传国玉玺的那块和氏璧,那东西才是真正的无价重宝,被估值九千万亿,国家恐怕都拿不出这么多钱,如传说中的九鼎一样,已然成了中华民族的象征之一!! 单纯从这方面来看,随侯珠虽与和氏璧齐名,价值和意义还是要差上许多的!! 关于卞和得和氏璧之传闻,说法与版本有很多,但流传最为广泛的便是当初卞和登楚国荆山,感觉山顶有异样,抬头一看,只见一只五彩缤纷的神鸟就站在山顶的一块巨石之上,那神鸟正是一只凤凰,等神鸟飞走,卞和觉得神鸟落足之处必定是重宝,于是就将石头献给了楚王,可惜工匠却说那是一块普通石头,卞和因此获罪。及至楚文王时期,再度听闻此事,便让人将那块石头剖开,里面便是一块美玉,文王为纪念卞和,将美玉命名为——和氏璧!! 阴奴给我说的事情,自然不是和氏璧的事儿,而是荆山之事。 因为曾有凤凰落足,荆山历来便被认为是栖凤之地。 在没有被末代天官坑了之前,茳姚和阴奴也不是老老实实待在墓葬里的,隔三差五的就会跑出去潇洒一番,约莫在东汉桓帝年间,这对主仆又一次跑出去了,阴奴说,那是他们外出最久的一次,概因听闻大秦王安敦、即罗马皇帝庇乌斯遣使觐见桓帝,于是主仆就想跑去大秦看看,足有四五年未归,踏遍了半壁江山,甚至西出阳关,最终因为路途太远,没了耐心,这才折返回来。 路途中,途径荆山之时,主仆二人听说荆山之上又有凤凰出现,必有重宝出世,周遭许多人都涌入荆山里,试图寻找重宝。 主仆二人自然知道凤落宝地的传说的,便跑进去凑了个热闹…… 然而,待他们寻到那所谓的凤凰的时候,鼻子都被气歪了。 那赫然是一只经年修行、已然成了气候的老鸹,不知从哪里搞来了颜料,把自己染得花花绿绿,站在大石头上,见了茳姚和阴奴了,便厉声喝道:“既见神凰,为什么还不下跪?” 茳姚可不是个好惹的主,那时候她可没被坑进葬妖冢,更没被镇压一千多年,一个礼葬、被万家祭拜的狠角色,又有千年的道行,哪怕是末代天官坑她都不敢强来,只能商量着让她自镇葬妖冢,这种角色哪里会忍那老鸹的鸟气?二话不说,上去一番左右大嘴巴子把那老鸹抽的头晕目眩,找不着东西南北,随后拎着脖子将之提溜到河边洗刷掉羽毛上的颜料,冷笑着对对方说,记住了,黑不溜秋的,这才是你本来的模样,就不要说什么自己是凤凰了。 老鸹却极其嘴硬,硬说自己就是凤凰。 茳姚大怒,冷笑说,好,既然你觉得自己是凤凰,那老娘还真没尝过凤凰的滋味儿呢,今儿个便试试你这只凤凰的滋味。 说完,干净利落的切下老鸹的一只翅膀,当着对方的面就烤了…… 后来,她觉得老鸹修行不易,只是简单吃了一顿烤翅中,最后还是放过了对方。 “你们现在那个词儿怎么说来的?对,中二,那老鸹当时就有点中二,一门心思的就认定自己是只凤凰……” 茳姚叹息道:“不过,那时它跟现在的区别真的很大,现在的它比那时候要阴沉太多了,身上透着一股子让人不太舒服的气息,和那时候几乎是天壤之别,如果不是还存着三分熟悉的话,只怕我都认不出一丁点的端倪,我觉得那胡家老祖的怀疑是对的,对方的身上恐怕真的有大秘密……” 这老鸹也真是够倒霉的了! 被我家老祖宗砍掉了一条腿不说,还被茳姚砍掉了一只翅膀…… 最恶毒的是,这都是俩没节操的,当着人家的面来了一顿小烧烤…… 我本来是想指责一下茳姚的行径的,结果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真有那么好吃?一只老鸹而已,我家那位老祖宗还吃的意犹未尽的……” “珍馐!!” 茳姚又砸吧砸吧嘴:“我没记住它,但它的翅膀我却是记住了,没有任何香料,比你们现在那加满香料的奥尔良烤翅都美味的多,二者是云泥之别! 我敢说,这只老鸹绝对不是寻常的老鸹。 老鸹我不是没吃过,当初我们打仗的时候,被困在吕梁山中,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战死,军中早已断粮多日,山中的猎物也被捕杀殆尽,可是那乌鸦却多的很,天上成片的飞,呱呱的叫的人心烦,于是我就组织军冢善射者捕杀乌鸦,反正都到了那等析骨而炊的地步了,谁也不在乎那乌鸦能不能吃,吃了是不是吉利,反正便是杀了。 那肉……真的是难吃,又酸又涩,还有一股子说不出的腥臭味,即便是对于一群早已腹中空空的人来说也算不上美味,与那只老鸹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东西…… 我怀疑,那老鸹可能真的跟凤凰有些关系,要不然为什么这么鲜美?” 这话说的……就跟你见过凤凰、吃过凤凰似得…… 我撇撇嘴,随即问道:“不过,你们是在荆山遇见老鸹的,为什么又说这老鸹和妖墟有关系?” “不是我们说它和妖墟有关系,而是它自己说的!!” 阴奴强调道:“它亲口说,它来自于妖墟,确信自己和凤凰有关系,一直在寻找凤凰的踪迹,所有疑似曾落凤的地方,它都曾去过,被我家主人砍掉一只翅膀,它又决定返回妖墟……” 妖墟…… 我皱了皱眉,问道:“妖墟妖墟,这又是个什么地方?” 阴奴道:“顾名思义,便是山野精怪的地方,阴人的归宿是阴曹地府,山野精怪的归宿便是妖墟。 它……应该是这个世上最神秘的地方之一!!” …… (第一更) 第0905章 妖墟 神秘,缥缈,恐怖,不可揣度…… 这便是阴奴对妖墟的评价! 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它那颗偌大的脑袋里词汇量实则小的可怜,能一口气想出这么多词语来形容同样一个地方已经是破天荒的事情,极为不易,可见这妖墟带给了它多大震撼。 “然后呢?大概就是等同于阴曹地府这么个地方,再没别的了?” 我连连追问,阴奴没有回应,我便追问茳姚:“茳姚,你有没有什么别的补充的?” “天有道,万灵亦有道,我非妖,所知不多,大概都是一些听闻的传说而已。” 茳姚道:“据说,当一些妖物年迈,或是成道了,会冥冥之中感受到妖墟的存在,并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归宿,一路迁徙于此。不过若说它和阴曹地府是完全类同的地方,好像也不确切,阴曹地府为一界,只要得了特殊的法门,便能寻到门户,可这妖墟……进入这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法门。对了,咱们现在大概在哪里?那个老狐狸也在防着我,你沉睡后,我便感受不到外面的情况了……” 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会转而问这个,不过还是如实回答了对方。 关于这个问题,我其实也一直都在琢磨,身体状况是不会骗人的,及至现在,我都没有出现很强烈的饥饿感,这说明,距离离开胡太奶家,顶多过了十几个小时而已,在这点时间内,哪怕老狐狸和胡大使了妖法赶路,也跑不了多远,再加上林子里树木的情况,基本可以断定,**成的概率我应该是又回到了小兴安岭里! “小兴安岭……” 茳姚沉默了一下,轻叹道:“看来传说是真的,这个地方的位置真的是一直变幻不停的……” “你是说……像阴人客栈一样?” “如果一定要这么理解的话,二者确实比较相似,只不过阴人客栈的位置变换是有规律的,要不然也不会被水王爷寻到,而妖墟的位置变化……是没有规律的,或者说,迄今无人能准确摸索到它的出现规律,以前我们王室中有一位极善甲骨占卜,且是一位真正的地脉堪舆大师,也精通占星术,他曾研究过妖墟的变化规律,认为它可能源于祖龙昆仑墟,位置的变化也与地脉有关,准确的说,应该是和龙脉有关,但具体的规律他并未发现。 我想,这大概也是为什么每一代天官都能准确无误找到它的原因了。” 茳姚一口气说了许多,末了又补充道:“对了,它曾经还有一个名字——归墟!” 嘶!! 我倒抽冷气,妖墟对我来说有点陌生,可如果是归墟的话,那我就听的多了,无数古书上都曾经提到过它。 归墟,传说中是海中的无底之谷,是众水的汇聚之处,若从字面上来理解的话,也比喻是一种终结和归宿。 最早记录它的,应该还是山海经,里面曾提到少昊之国,如无意外,应该就是归墟。 而列子里对它的记录就比较详尽了,说它在渤海之东,与传说中的五座仙山有些关系。 那所谓的五座仙山里的一座我们已经找到了,是一座海下之山,与海外三十六国有关,并非真正的仙山。 我沉吟着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曾经的妖墟是在海下的?不对,也有可能是在海中的某一做岛屿上,位置大概就在海帮划定的十七区附近。唔,至少,列子成书的时候,也就是春秋战国时期,它还在那里,如今却又跑到了小兴安岭里?” 茳姚道:“我只知道这么多。” 我没再追问,闭着眼睛,脑海里开始绘制这东西的位置变换情况。 好像……活动规律还真和一条超大的龙脉有关!! 这条龙脉便是华夏大地上最大龙脉之一——北龙,也称艮龙,西起昆仑,北入祁连,浩浩荡荡转入大兴安岭与长白山脉,又进入朝鲜白头山,最终入海。 而这条龙脉,也是公认的已断裂的龙脉之一。 大龙已死,然,龙气分割,小龙腾飞。 这所谓的妖墟出现的位置,不在北龙之上,却永远都在北龙身边,纠缠不休,姿态暧昧,很有意思。 不过,发于祖龙庭昆仑墟的三条大龙为什么其中两条会断掉,只余一条震龙存活,这一支都是历代堪舆大家追寻的问题,他们都琢磨不明白,我不觉得自己能琢磨明白,至少现在不行,所以只是盘算那么一下,没有寻根究底的打算。 “小子,小子!!” 老狐狸忽然飞快推搡了我几下。 我双眼被蒙住,看不清情况,有些烦躁,语气里也带上了不耐烦:“老家伙,你把我双眼蒙住了,你还推搡个屁,老子什么都看不见,有话就说,有屁赶紧放!!” “都这工夫了,你还有心思骂人!” 老狐狸抱怨一声,随即道:“前面又得从你仇家的地界儿上过去了,那家子是柳家的一个分支,与你家的仇怨更大,约莫一千六七百年前,最后一个天官来此,行至那家作客,进门张嘴便说要吃海菜花,那家子陪着笑脸,说这荒山野岭的,上哪里去寻海菜花,你家祖先不依,非要吃此物,那家子无奈,只能去寻这海菜花,好不容易找来了,结果刚刚放到桌子上,你家祖先一脚便踢翻了去,指着那海菜花说——此物长于深水,茎叶皆在水下,可开的花却不看自己的根在哪里,随着水波到处漂流,所谓水性杨花便是此物,你们这一窝子贱种与这等水性杨花之物很是相配,吃它倒是应景儿,如今却拿这等孟浪之物来招待我,难道是看不起我? 言罢,抽刀便随意砍杀,柳家这一门分支顷刻之间被砍杀殆尽! 你说说,这一门柳家子弟冤枉不冤枉? 他杀便杀了,你说好歹倒是杀干净啊,只杀得剩下一条小蛇,拿刀锋指着那小蛇便说,见你年幼,放你一条生路,你且记清我的模样,随时可来找我报仇,你若不来寻我,便努力开枝散叶,待你开枝散叶的差不多了,我再来杀! 你说这不是故意给自己埋炸弹呢么? 当年他放过的那条小蛇如今已然成了个妖孽,眼睛红嗖嗖的等着报仇呢…… 小子,你还是再装死一回吧,不然怕是蒙混不过去!” 老狐狸后面说的我已经没心情听了。 一千六七百年前,最后一个来此的天官…… 时间等完全吻合,没错了,就是末代天官!! 我家有坑害后代的“优良传统”,历代老祖坑我不浅,可若说为害最大者,莫过于末代天官!! 若不是阴曹地府里寻不到天官的踪迹,我都不敢想象我会对那老家伙做出什么来! 提到恨,大概世界上没人比我更恨他了! 可若问那一门几乎被斩尽杀绝的柳家是否无辜…… 我还真就不觉得它们无辜! 末代天官对我而言不是个好东西,对他我也是最了解的,这人嫉恶如仇,性如烈火,将乱华的胡军坑杀许多,虽然悖逆了天道,坑害了后代,可我想说……干的漂亮! 可见,此人虽然歹毒,却绝不滥杀无辜。 所谓水性杨花,怕也是指桑骂槐,必定这一窝子柳家分支有大问题才招来大祸! 胡思乱想之间,胡大的身上散发出了一阵阵恶臭,扑鼻而来。 又是熟悉的配方…… 这次我很老实,也没有抗拒,很快就昏睡了过去。 待我再次醒来时,东方已蒙蒙亮,我已经身处一个阴暗逼仄的山涧口,旁边有一道瀑布飞流而下,冲起成片的水雾,让这里极为湿润。 前方,是一个巨大的山洞。 那洞口上赫然是三个大字——白玉京!! …… (第一更,十二点前应该还有一更) 第0906章 天上白玉京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 我仰着头,看着那金光闪闪的“白玉京”三个大字儿,寂静无声,不知该作何表情。 胡大可能是见我刚醒来就如同诈尸一样从椅子上跳起,然后摆出这样一副模样,让它或多或少有些困惑,就用那小儿手臂粗细的指头戳了戳我。 我腿一软,“咕咚”一下坐在了地上,喃喃自语着:“白玉京?这特么的就是白玉京?” 无怪乎我如此失态…… 我虽然是礼官,可实际上对礼官一门知道的并不算很多,拜的是道家的师父,学的是道家的山医命卜相五术,读的也是道家的经文,祭的也是道家的神灵…… 可以说,除了我没有学习道家的内丹术之外,其余方面,我彻头彻尾的就是个道家人!! 白玉京,那是道家人心中的圣地。 此刻我满脑子都是一句话——元始天王,在天中心之上,名曰玉京山,山中宫殿,并金玉饰之。 这白玉京,是元始天尊的住所啊! 也有人认为,它是上帝的住所! 当然,此上帝可不是西方人的那位耶稣,中国人有自己的上帝,为昊天上帝,是传统信仰的至高神,这才是华夏人真正的神,也不知哪个缺大德的翻译,把god这个词儿翻译成了上帝,以至于现在华夏人提到上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西方那位,天可怜见,god这个词儿单纯的音译的话,甚至可以翻译成狗蛋儿…… 这等混账翻译,就该扔出去剁碎了喂狗,行径简直跟刨华夏人的祖坟差不多。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白玉京,那是至高神的住所…… 可是此刻我看到的却是一个到处散发着尿骚气的破山沟子,语言已经无法描述作为一个道家门徒此刻内心到底受了多少点暴击…… 老狐狸洋洋自得的在旁边说道:“怎么样?这可是我家老祖宗的奇思妙想,在我家的入口刻这么三个大字,何等的气派!” 气派? 一窝子骚狐狸,你气派个屁! 我大怒而起,神情扭曲的看着这厮:“你是说……这里并不是真的白玉京,白玉京的传说也不是从这里流传出去的,而是你们这一帮子骚狐狸伪造的,就是为了……气派?!” 老狐狸被我盯得有些发毛了,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你小子想干嘛,至于的嘛!” “干嘛?你说呢?当然是干你!” 我果断出手,一拳头将这老狐狸打的连连后退,冷笑道:“你该庆幸今儿个来的是我,不是我师父,如果是我师父的话,你们这一窝子狐狸全都没了,你信不信?” 实际上,在确定这不是真的白玉京后,我情绪已经恢复正常,这一拳头纯属是恶意报复这老狐狸,一路上左一句老祖宗安排,又一句老祖宗嘱咐,可是没少折腾我。 如今照着这厮眼睛楔了一拳头,就一个字儿——爽!! 结果,爽过之后,却捅了马蜂窝。 那偌大的山洞里传出如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的爆响声,此起彼伏,紧随其后,腾腾的黑黄色恶风扑面而来。 我只是吸了一口而已,胃里立刻翻江倒海,酸水儿一个劲儿的往喉咙上涌,直酸的眼泪都下来了,连忙捂住口鼻后退,一弯腰“哇”的一下就吐了。 随即,洞中传来一阵阵“吱吱”的狐狸叫声,一大片大大小小的狐狸汹涌而起,蹲在洞口对我又是龇牙、又是挥舞爪子示威。 太恶心了!! 那股子恶心劲儿就像是挥之不去一样。 这可真真的是狐臭啊!! 我捂着口鼻冲那老狐狸骂道:“你们到底是狐狸还是黄皮子,怎的没事就冲着人放屁?” 老狐狸挨了我一拳,正是不爽的时候,闻言便冷笑道:“看不起谁呢?谁家还没点保命护身的本事了?你小子……” 话未说完,便听一道极苍老的女性声音传来。 “唔,好熟悉的气味……是我家郎君来了么?” “……” 我浑身立即僵硬起来,因为……这声音是从我身后传来的,而且近在咫尺。 隐隐约约的,我甚至感觉到身后的树丛里似乎探出了个什么东西,湿乎乎的、还有点热,正贴着我的身上游动,且发出“哧哧”的声音。 不待我回头,一只爪子忽而从树丛探出,揽住我的腰将我猛地向后一扯,随即我便落入一个东西的怀抱里,与此同时,一颗湿漉漉的狐狸脑袋猛地从树丛里探了出来,大小与人的脑袋一般无二,毛发都脱落了许多,看起来到处都是秃了的地方,面目极其凶恶,绿油油的眼睛里凶光四射,冲着前方那些正对我龇牙咧嘴示威的大小狐狸便是一声恐怖的咆哮。 它长着狐狸的模样,咆哮声却完全不是狐狸的样子,却似狮虎一样霸气恐怖,摄人心神。 前方的狐狸被吓到了,乌泱泱的夹着尾巴逃跑了,其中有一个看起来顶多**个月大的直接瘫在了地上,浑身扑簌簌的颤抖着,眼看是屎尿齐流,一个成年的狐狸经过的时候一口叼其他,眨眼逃得无影无踪…… 只是,对此我却没有丁点的开心,无论是和老狐狸,还是和这些胡家的子弟,都是打闹成分居多,到底是谁也不会威胁谁,否则这些胡家的子弟就不是对着我放屁了,而是直接扑上来了…… 可我身后这东西就…… 从那些狐狸的反应完全能看得出,它们压根儿就不认识这玩意!! 我挺着僵硬的脖子一点点的转过身,总算看清了这东西的模样! 这确实是个狐狸,一个通体雪白的狐狸,与人一般高低,只是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月了,身上很多地方的毛都秃了,且不似其他狐狸那么爱干净,不知多久没有摆弄自己了,骚臭无比,绿色的眼睛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阴狠与疯癫,我敢肯定,那些胡家的子弟若是跑的不利索,绝对会被这东西撕碎…… 且,我有一种直觉,这狐狸恐怕非常非常恐怖,道行不知几何,哪怕是我师父……都未必对付的了!! 被这样一只疯癫狐狸抱在怀里,我怎能安心? 这时,这疯癫狐狸总算回过了头,如变脸似得,之前的阴狠与疯癫瞬间不见,眼神一下子柔和下来,鼻子在我身上“哧哧”的嗅着,喃喃道:“果然是你,身上的气味都一样,这模样也是一模一样的,瞧瞧这小塌鼻子,还有这小屁崩眼儿……这世上还能有比你更俊俏的么?” 这特么什么审美啊!! 小屁崩眼,小塌鼻子…… 这样的组合能称得上是俊俏? 而且,老子长了一双小屁崩眼我承认,但我更喜欢将它称之为单眼比,鼻子也不塌,就是有点大,仅此而已!! 可惜,我不敢还嘴。 疯癫狐狸对我相貌狠狠“诋毁”了一阵儿后,忽的眼中又闪过了一抹黯然,低头道:“妾身就知道你不会死的,你英雄盖世,怎么会死呢,它们都说你死了,妾身就不信,就等啊等……一直等到了现在,等得我人老珠黄,总算等到了你,可你却和以前一模一样,你不会嫌弃妾身的,对不对?” 这东西抬头一脸希冀的看着我。 我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情况呢,但哪里敢悖逆半分?只能是不停的点头…… 这个时候,我也只能希望老狐狸了,僵硬的扭过头看向老狐狸。 然而,老狐狸的惊骇一点都不比我少,和胡大对视了一眼后……掉头就跑!! 没错,这家伙跑了,跑的无比的干脆,跑的就像个被袭胸的小娘们,一边捂着胸狂奔,一边尖叫着—— “啊!!!它居然没死!!老祖宗,老祖宗,你快出来呀,它居然没死!!!” …… (第二更) 第0907章 胡仙儿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腔调…… 一切都是如此如此的熟悉,如我遇见那老鸹时是何等的相似…… 按照老狐狸的尿性,能让它这副表现的……不必说,想必纠缠我的这疯癫狐狸也是存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老古董了。 对方表现出来的状态也说明了这一点。 山野精怪与人终究不同,一旦成了气候,寿命悠久,生命几乎是以千年为单位进行计算的,民间只要提及妖狐这等东西,必定得在前面加个“千年”的前缀,仿佛这狐狸若是没有千年的道行,便不能称之为妖似得,可见这东西寿命有多长。这疯癫狐狸道行只怕还在我师父之上,却苍老成了这个样子,活的年份已经没法计算了,看它的架势,分明是神智混乱,错把我当成了我家的某位老祖宗,而且似与这位老祖宗有些不可言说的隐情在内…… 没辙,入了这行以来,各方面了解到的讯息都在告诉我——我们这一门的基因似乎极其强大,尤其是大鼻子、小屁崩眼这一块,拿捏的死死的,相当的顽强执拗,无论传承多少代都改变不了,多少相貌极美的女人天真的试图优化一下我家的基因,最后无一例外的折戟沉沙,含着泪水生下一个与孩子他爹极其神似的娃,一样的大鼻子,一样的小屁崩眼…… 我接触过的那些了解礼官的人都说,我和我家历代老祖宗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有时候我都不无促狭的在想,估摸着历代老祖宗们对自己的大鼻子和小屁崩眼也是极其痛恨的,所以找老婆的时候,身材好不好、美不美的先放到一边,鼻子挺直秀气、双眼皮却是硬性要求,以至于这种执念渐渐储藏在基因里一代代的传承了下来,到如今已经无声无息的影响到了我的审美标准。 不用怀疑,这就是我的标准,我和我爸聊过,确认过眼神,绝对是亲生的,连找媳妇的条件都一模一样!! 在这种偏执的外貌传承下,一个疯疯癫癫的狐狸把我认错了倒是正常。 “至少,它应该对我没有敌意。唔,如果换一种思路的话,其实在现在这个地方,它应该才是对我最友好的那一个。” 经过最初的慌乱后,我反倒是快速冷静了下来,仔细权衡着这里头的方方面面! 咚!! 那疯癫狐狸忽然跟抽风似得,不再搂着挟制我了,猛地一头扎进我怀里,它那颗脑袋也不知是什么做的,跟个铁丸子似得,砸的我一个趔趄,不待站稳,对方的两只大爪子跟擂鼓似得迅速在我胸口“咚咚咚”的猛敲了几下,直敲得的气血翻滚,感觉骨头都快要断了,终是扛不住,仰面挺在了地上,对方一下子压了上来。 嗯……那种感觉就像是,一辆满载的垃圾车“哗啦啦”的把满车的垃圾一股脑儿的倾泻到了身上似得…… 我本能的连连拍打这疯癫狐狸,对方犹豫了一下,这才稍稍抬了抬身子。 抓住这机会,我立刻坐了起来,随之迎上了对方的视线。 “讨厌,刚刚为什么那么看着人家?” 这疯癫狐狸与之前的凶悍模样截然不同,翻着绿油油的抛给我一个“媚眼儿”,随即“娇羞”的低下了头。 当然,这样一只浑身恶臭、到处秃毛的狐狸低头,绝对不会有恰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我只觉得好像有人抡着大锤在我脑袋上猛砸了一下,“嗡”的一声,头皮都像是炸开了,酥酥麻麻的感觉似电流一样电得我浑身僵硬,心里也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老子只是在想事情啊,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在看你,然后一头扎进我怀里抡起你的大爪爪捶我胸? 然,对方似根本看不出我的抗拒,低头刹那,顿了顿,似做出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决定,嘴巴竟一点点的朝我凑了过来…… 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太上头了…… 我的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眼前只有对方那颗在我眼前不断放大的鼻子,上面好像还有几个跟老人斑似得斑点。 唔……呕! 腹腔有有什么东西正在汹涌翻滚,一下就蹿到了嗓子眼儿里。 “仙儿,仙儿?” 一道苍老的声音传来,急促的呼喊了几声,同时也救了我的性命,不然我觉得我一定活不过今天的,那一刹那我都想好了,如果今儿个贞洁不保,无颜回去见真武祠父老,唯自戕一条路好走…… 听到这呼唤后,纠缠着我不放的疯癫狐狸瞬间浑身巨颤,凑上来的脑袋微微别开朝旁看了一眼,绿油油的眼睛里迷醉之色顷刻散去,无数种情绪一闪而过,似回忆,又似迷茫,又似憎恨,更多的……是混乱与癫狂。 情况不妙!! 我心头警铃大作,趁机摆脱了疯癫狐狸的纠缠,不动声色的向后退了一些。 胡家的山洞里不知何时竟乌泱泱的出来了一众大大小小的狐狸,老狐狸正推着一个看起来干巴瘦小的狐狸,那狐狸更加苍老,身上的毛暗淡无光,血肉干瘪,如一个干巴巴的小老头一样佝偻着身子坐在一架人才用的轮椅上,腿上却盖着毯子,看不清状况。 不必说,这应该就是那位胡家的老祖了! 只是,这胡家老祖此刻却在流泪,定定的看着疯癫狐狸,轻声道:“仙儿,我没想到你还活着,为什么不回来呢?这里才是你的家呀……” “啊!!!!” 疯癫狐狸忽的仰头长啸起来,眼中狂乱之色更重,疯狂的就扯着自己身上的毛发…… 我终于知道它的毛是怎么秃的了,一把一把的往下拽啊…… 随即,它捂着脑袋转身狂奔逃走了。 “哎!” 老狐狸呼喊了一声,正要吆喝上胡大去追,那胡家老祖却摆了摆手,示意它们不必追…… “由得她吧,不要再刺激她了!” 胡家老祖微微摇着头怅然一叹。 老狐狸闻弦而知雅意,立刻推着胡家老祖转身折返回去。 随即,胡家老祖的声音自山洞中传来:“天官后人……你且跟着我来吧!” 我本就被撂在这有些不知所措,闻言立刻跟了上去。 山洞比我想象的更大,里面错综复杂,到处都是通道,弥漫着一股子狐狸的腥臊气。 一众狐狸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了,只余下老狐狸推着胡家老祖在遍地石笋的洞穴里穿梭。 胡家老祖闭目不言。 我心里都是疑问,按捺不住,轻轻戳了老狐狸一肘子,用眼神询问对方怎么个章程。 老狐狸偷偷看了胡家老祖一眼,见对方仍旧在闭目养神,便压低声音对我说道:“别急,老祖要单独和你谈。至于刚刚那位……唉,那是老祖宗的妹妹,也是我的另一位老祖宗了,不过消失很多年了,我们都以为她死了,谁知道莫名其妙又出来了,八成和你小子有关,你说说你这……你真是个祸害呀,你这一来,各种情况真是层出不穷……” 这咋还赖上我了呢,是你们非得让我来的! 我心里咕哝了一句,踯躅着问道:“我看那位……似乎和我家一位老祖宗相识?” 老狐狸飞快扫了胡家老祖一眼,见对方依旧闭目不语,飞快对我说道:“何止是认识呀!!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跟你们家那位有脱不开的关系!!!” …… 第0908章 天官之死 胡家老祖的态度很是耐人寻味,能看得出,他很不喜欢我,大约已经到了多看一眼都厌烦的程度,从始至终表现的都很冷漠,对此我倒是不奇怪,甚至早有预料,两家的过节在那里摆着呢,我的祖先曾羞辱他,将整个胡家的脸皮都踩在脚下狠狠摩擦,他没有如妖墟的其他精怪一样对我喊打喊杀已经很有涵养了,还指望什么热情款待? 不过,它却并不阻止老狐狸跟我说一些隐秘的旧事,甚至是默许老狐狸将一切告知于我,而它则像个泥胎石塑一样坐在轮椅上,眼神有些呆滞、近乎迷离的望着前方暗沉沉的山洞。 老狐狸是个极善察言观色的货色,每说一句话,就会偷偷的看胡家老祖一眼,见状,便放心大胆的将那疯癫狐狸的事情说了出来。 故事,并不是一个新奇的故事,其实就是类似于少年慕少艾、美人爱英雄这样的事情,古往今来的勾栏瓦舍里不知流传下多少类似的故事,只不过相比于那些,这个故事又多了一点夸张的长情,长到已不是人类的寿命所能完成的守望了。 故事的男主人公,正是老狐狸不久前说过的那位家祖,那个吆三喝四、叫嚣着让胡家美女化成人形给他跳舞陪酒的天官。 故事的女主人公,便是那个疯疯癫癫的狐狸了,那是胡家老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开了灵智后起名胡仙儿。 二者之间也没有什么山盟海誓,甚至连爱情都算不上,老狐狸指着自己那黯淡无光的皮毛对天发誓,说那位天官绝逼都不记得胡仙儿这么一号,否则就让自己毛发脱落,变得与现在的胡仙儿一般德性。 整个事情的开始,起源于一次可耻的调戏。 老狐狸也说过,我的那位祖先之所以放弃继续为难胡家老祖,并不是因为他善心大发,而是有不知究竟的因素在内,促使他莫名其妙放弃了看狐狸妹子跳舞的打算。 还是那句话,对于一个踩着兄弟姐妹的尸骨走上巅峰的天官而言,善良和节操这种东西就跟会上树的母猪一样稀罕,既然没办法让狐狸妹子化成人形跳舞给自己看,那……调戏调戏无法化成人形的狐狸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总归来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就离开吧?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那位天官在意外撞见了胡仙儿后,立刻将对方拉来谈了一会儿人生理想。 那时的胡仙儿可不似现在这样毛发斑秃、浑身恶臭,它是一只极其罕见的白狐,道行极高,且素来爱干净,采撷山花与山泉日日沐浴,如果不是胡家老祖不肯让路的话,恐怕早已化作人形,成了以为真真正正的狐仙子。 那天官爱极了对方那一身的皮毛,跟撸猫似得一顿狂撸,还说什么“你若化身成人,必是我心头挚爱”之类的骚话,只等撸的过瘾了,随手抓了一把路边的狗尾巴花塞进胡仙儿怀里,仰头大笑着离去。 他却是过瘾了,完全没当回事,可胡仙儿却不一样,这是个早已开了灵智,智慧不比人差,且从来没有离开过妖墟,接触过人的狐狸,绝非寻常兽类,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撩拨? 正所谓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对狐狸来说也是如此,她才不管这个人如何羞辱胡家、如何屠戮精怪呢,总之……看上眼了!! 这就是典型的三流恶臭霸道总裁文的典型桥段了,可没辙,好多娘们就吃这一套啊,母狐狸它也是娘们啊,自然是不例外的。 那时胡家老祖正是恼羞成怒的时候,堂堂一代妖王,竟被人呵斥到双手抱头蹲墙角的地步,如此的猥琐的姿势,这让他怎能接受?一听说自己的妹妹看上了仇人,还说让它让路,自己好化成人形去寻那天官,直气的当场爆炸,将胡仙儿给关了起来。 这对兄妹就这么闹掰了。 再后来,不知怎的,妖墟里就出现了一则传闻,说那位天官战死了,就战死在了妖墟,总之人人称快,山野精怪们喜笑颜开。 胡仙儿知道后,终于爆发,强闯了出去寻那位天官,待她回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疯疯癫癫的,疯狂的撕扯自己身上的毛发,说你既喜爱这一身皮毛,我便用这一身的皮毛为你陪葬,再后来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再未出现。 听完这些恩恩怨怨后,我沉默了下去,对那疯疯癫癫的丑陋狐狸生出了怜悯,长叹道:“你本多情人,风流潇洒,飞扬跳脱,恨我却是个痴情种,直把调笑作深情,误了终身。” 老狐狸看了我一眼,也跟着叹了口气。 “那位天官……” 我斟酌着问道:“确确实实是战死在妖墟了吗?击杀他的人又是谁?” 嘎吱! 推着轮椅的老狐狸脚步戛然而止。 原来,不知不觉间我们竟来到了山洞的最深处,眼前应是这胡家老祖栖居的地方,能见床铺被褥,甚至还有一些书,皆是人用的东西,不知的恐怕还会以为这是一位隐世高人的住所呢。 胡家老祖背对着我挥了挥手。 老狐狸立刻耷拉着脑袋退了出去,离开之前丢给我一个小心点的眼神,莫要冲撞了他们家的老祖宗。 “不知道,没人亲眼目睹。” 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在这空旷的山洞里有回音,有些缥缈。 我愣了愣神,才反应过来这是胡家老祖在和我说话。 不待我追问,沉默了片刻的胡家老祖自顾自的说道:“只是忽然有了一段流言,不知是谁传出的,就我所知,也无人亲眼目睹,可却传的有鼻子有眼,说那天官战死了,那一夜大雨滂沱,地动山摇,如地震了一般,天空中的雷鸣从未停歇过,流言有一问,如此情形,不是天官在与人交战还能是什么?我虽未目睹,可却感受到了,那一夜这里的地气确实有些不同寻常,蛇鼠等不安。 到底是谁在与天官交战,更无人知晓,在我所知范围内,没人有能力击杀他,不曾与他面对过,你永远不知道他有多么恐怖,我想不出谁能杀他,当时道门各派极辉煌,十位天师并存,便是那十位天师齐出,也未必能留下他。 可我的直觉和判断却告诉我,他应该确实是战死了——天官,有敌!! 而且,敌人应该就在这里!! 当时他来我这里的时候,就已经是受了重伤。 仙儿可能是对此了解最多的人,她应该从某些方面确定了天官的死讯,甚至,可能找到了一些遗物,可惜她疯掉了,此事也就没法再去确认,我只知道那一夜之后,这里有那么几家弹冠相庆,极其喜悦。 可惜,他们的喜悦没持续多久,那件事情过后不到半年,一个少年郎又来了这里,那少年郎看起来只有十**岁的样子,很稚嫩,可眼睛鼻子……分明是你们家的人。 他寻到了最高兴的那几家,我记得白家的一支当时最是高兴,他首先上门的便是白家,将那老刺猬叫出来,问我兄长在哪里? 那老刺猬极狡猾,我都认出了他是你们家的人,它如何能认不出?便揶揄道,我们哪里知道,你应该去黄泉路上找,来这里却是找错地方了。 少年人又问,那你为什么如此高兴? 老刺猬说,你们家的人死了,我当然高兴! 它平日里可没这么嚣张的,那位天官在时,大气都不敢出,此时如此嚣张,概因在人们的认知里,每一位天官的出现,都代表着他的兄弟姐妹都已经死了,天官是孤独的,举世不可能有两位天官并存,上一个天官刚死,不可能那么快就又出现一位天官。 不是天官,只是礼官,何惧之有? 我当时就在暗中窥视,心里也是这般想的,甚至在为那少年人叹息,心想你不该来的啊,我虽恨你兄长辱我,可也敬他英雄盖世,不想看他年幼的弟弟也死在这里,你还不是天官就来了这里,那老刺猬哪里能放过你? 那少年人听后却一本正经的说,我兄长死了,你们这里的人该披麻戴孝,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兄长,从没有为了成为天官扼杀过一位兄弟,如同父亲一样将我们带大,笑他者该死! 老刺猬说,我就在这里,你来杀! 少年人一步上前,一刀割了他的头,从始至终,那老刺猬连反抗都没反抗一下!! 那等手段,让我想到了天官,这又是一位天官!! 竟真有两位天官同时并存!! 随后,那少年人凶性大发,一步一杀,满门老小,一个没留下,连一个幼年的白家子弟都没放过,一脚给踢死了,割下的刺猬头堆成了一座小山,他满身是血,面无表情的看着那一堆头颅,只说了一句,你们不该笑,笑了就该死。 我当时真的吓坏了,这少年人比他哥哥低调,却更加狠毒,这样的人抱着复仇的心思来了,结果可想而知。 后来,再没人笑了,家家披麻戴孝。 可那少年人却不管你有没有戴孝,一路杀了过去,几日之间,灭门二十有余! 就在我以为他会杀光我们的时候,他却离开了,就像他哥哥忽然放过我一样,很诡异的离开了,不知缘由,而且……再没出现,不知生死!!” 胡家老祖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说完后连连咳嗽,吃力的抓住轮椅的轮子,试图转过身来。 见状,我犹豫了一下便上前去推他,他握着轮子的手顿了顿,不动声色的收回,没拒绝,任由我帮他转过身来,随即他指了指旁边的一条椅子。 等我搬来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后,他才问道:“你可知……我为什么会和你说这些?” “化干戈为玉帛?” 这是我比较婉转的回答与试探。 我没有直接的说出“示好”两个字儿,但,他诡异的态度我不是没琢磨过,只得到了这一个答案。 他……要与我修好!! 一个精怪,要与礼官做朋友,这可以说是异想天开,想必这对他来说也是个艰难的决定。 当然,只有我自己是不足以让他做出这种决定的,礼官一门传承断绝千年,我虽然在一步步尝试找回我们以前的东西,可我到底太弱了,我只是一个丹道层次的礼官而已,玄门世界里这样的人不算少,且,龙脉崩俎,我能不能找到第四颗地灵珠都不好说呢,再加上传承断绝,如今的我像道士多过像礼官,说句不好听的,别看这胡家老祖病恹恹的快死了,估摸着一巴掌就能拍死我,我不会狂妄自大到他会向我示好,能让他如此的,只有小白,只有老狐狸说过的他那未知的使命!! 于是,我把小白从兜里掏了出来,端在眼前,问道:“它一直在昏睡,是不是该把它弄醒了?” 胡家老祖道:“不必了,这些话仅止于你我就好了,至于它,我和它另有一番交代,不便说与你!” 我点了点头,又把憨乎乎的小白塞到了衣兜里。 “化干戈为玉帛……这倒也算吧,不过,在此之前,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胡家老祖一边说话,一边徐徐揭开了盖在它腿上的毯子。 待我看清他双腿的模样后,已经震惊的一句话的都说不出了…… 它,到底是活着的,还是死了? 此时,我心里只剩下了这样一个念头…… …… 第0909章 论道 胡家老祖……早已不是血肉之躯!! 不,确切的讲,它只剩下了一半的血肉之躯,腰部以下的位置,如同烧焦了一样,黑乎乎的,周遭的火光照射在上面后,甚至反射出点点晶莹,质地如同上乘的煤炭一样。 难怪它要坐着轮椅,难怪它要用毯子盖住自己的双腿…… 作为胡家这一门的定海神针,它确实不宜让外人看到这样的面目,否则对于它的族群来说并不安全,可能会引来灾祸。 “您这是……修行出了一点问题?” 我比较委婉的问了一句。 实际这就是屁话,修行出了问题怎么可能会是这个模样?修行出的问题多是因为心浮气躁,以至于自身的灵气失控,轻则丧失神智,疯疯癫癫,重则当场当场暴毙,用一个比较耳熟能详的词儿来说就是走火入魔,所谓走火入魔可不是小说的专利,实际上,玄门百家,道门也好,佛门也罢,皆有走火入魔一说。 可即便是走火入魔,也不是真的成魔了,更不用说变成现在这样一个……怪物!! 哪怕眼前这是一个经年得道的老狐狸,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妖,也断然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我如此说,不过就是想旁敲侧击的弄清楚这老狐狸身上发生了什么,往后有个什么情况……我也好应对一些。 我没打算隐瞒自己的意图,所以很坦然。 胡家老祖也很坦然,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似是笑了,它真的太苍老了,皮毛松松垮垮,仅是如此一个简单的神态,眼皮几乎都快垂落遮盖住整个眼睛,悠悠道:“小子,你信宿命吗?” 这个问题让我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踯躅着点了点头:“我信!” “我便知道这世上若有一人能称之为是知音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你!!” 老狐狸大喜,连连的拍着自己的双腿,竟有铿锵之音,只是笑着笑着,那笑声已经难以分辨出到底是悲还是绝望,总归没有半点喜悦的意思:“这倒是省事了,曾有人问我,你千辛万苦修行至此,为何要死守在这里,自己不快活,子孙们也嫌你不让路,怨恨你,我说,我守在这里就是为了不白活,你所看到的不快活,只是你眼中的不快活,我却快活的很。他又问我,为何?我费尽心力与他解释半天,最后他还是问我,为何…… 后来,我懂了,倘若没有相同的感受,无论我怎么解释,最终对方都会问为何,永远都不能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道:“其实每一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价值与目的,这便是……命! 汝今日之所作所为,对出身之抱怨,对处境之不甘,于命运之逆行,本以为自己在改命,然,皆是命。 愤怒也好,欢喜也罢,终是改变不了什么,它就在那里。 于是,有人知天命而悲喜难控,郁郁一生,这是凡夫,有人涅槃重生,一切贪嗔痴一朝化去,朝着自己该走的方向一路走去,疯狂暴雨不易其心,坦然受之,使命完结之时,九泉亦可含笑,这便是不白活。于我看来,人若至此,便是得道。 有道是,红尘亦是飞升地,不遁空门可为仙,所谓仙与凡俗,不过就在一念之间,便看你肯不肯放过自己了。” “不错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胡家老祖抚掌道:“所以,这诸般付出,一切代价,都是为了不白活,纵化身妖魔,于我却如饮甘霖!” 你本就是妖! 我心里吐槽一句,仔细琢磨胡家老祖的话,随即面色大变! 它这是明白的告诉我,它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为了续命,为了完成自己的宿命,这明显是一种诡异妖邪的法子,最后它大大概率会失控!! 我冷汗簌簌落下,抬眼见胡家老祖正意味深长的看着我的衣兜,仿佛隔着我的衣兜都能看见里面呼呼大睡的小白,犹豫了一下,我又问道:“您所谓的宿命,指的是小白?” 胡家老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有些搞不清楚它的意思,只听它说:“我时日无多了,最近心有所感,日后……或许得靠它了,所以,你尽可放心,一切我都安排好了,不会伤到你!” 它这是要在自己死后让小白当家? 胡家老祖没给我继续发问的机会,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小子,如果有朝一日你成了天官,是否还会像你的祖先一样,冷酷残暴的镇杀这里?” 它原本浑浊的眼睛里陡然绽放出一缕精光,熠熠的看着我。 被这样一个老妖盯着,压力绝对不小,我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躁动的心绪平复下来,抬头直视着对方说道:“实话说,我真的不知道。 你有你的宿命,我也有我的宿命。 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我的祖先,我甚至没有因为自己是礼官后人有一丁点的自豪,我只想到了我爸的挣扎和无奈,相比于他,我算是很好的了,其实他比我更有资格做一位真正的礼官,他本是一个腹中有锦绣的人,却因为自己的祖先,把自己的一辈子活得狼狈、苟且,这不公平,很不公平! 你说,我能喜欢我的祖先吗? 可不喜欢归不喜欢,但我坚信他们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他们屠戮这里肯定有不得不屠戮的理由! 这个理由是什么,我不知道,恐怕你也不知道,假若有一天我能成为天官,我应该会追寻他们曾经到底图什么。 同样,揭晓原因那天,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或许会像他们一样,或许不会,所以没办法向你保证什么,但有一点,我不喜欢非此即彼。” “嘿嘿嘿嘿……” 胡家老祖忽然笑了起来,笑的有些森然,咧着满口白森森的牙对我说道:“你倒是说的真话,如果你说自己一定会放过这里,那我今天说什么也要除了你,因为我知道你在骗我,而根据我对你们家人的了解,当你们家的人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开始骗人的时候,被骗的一定没好下场,回头一旦有了实力,必定要疯狂报复,如今多么的婉转苟且,未来就有多狠辣果决! 嘿嘿……不喜欢非此即彼…… 仅此一条就够了,张天师把你教的不错,至少有了仁心,一个在道门寄养的礼官,终是和你的那些祖先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你们家的忍耐和阴狠,你却是全都继承了,我听过你的事情,很确定在这一点上,你和你的祖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卧槽,这老家伙真毒!! 我都被这老东西吓了一跳,看它那模样,如果我骗它的话,它绝对是要除了我的,一点没开玩笑,我原以为他问这个问题,意思是让我以后别伤害这一窝狐狸,谁知道丫原来是琢磨着要不要盘我,不是说好的就是来聊聊天的么?咋的一转头就要动手动脚呢,真过分!! 胡家老祖跟变脸似得,很快又换上了那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看似不经意的问道:“倘若日后小白需要你,你当如何?” 我说道:“我到现在还没有放弃过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真话!” 胡家老祖跟个测谎仪似得老神在在的说道:“如此,过往的那些不愉快就让它过去吧,你往后的路不好走,且记住了一条,无论发生什么,胡门,都是你的朋友!” 胡门如果是我的朋友,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一窝子胡家子弟也是我的朋友。 这算是它认可了我? 我心下暗自揣度着这老狐狸有些莫名其妙的态度,不过这里头肯定牵扯很多,老狐狸不肯说原由,估摸着是有隐情,问了恐怕也没用,所以我还是很快转移到了小白身上:“小白要做的事……大概就是您所谓的宿命?照这么说的话,您是想让它继承您的位置?” 胡家老祖摇头:“它太小了,太弱了,把它抬上去是害了它,而且,它与你有缘,还是要跟着你,我所指是什么,想必你应该是知道的吧?” “这也是我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之一,它跟着我在药王沟时……表现的……” 想了半天,我才斟酌着形容了一下那种感受:“骨血交融,对,就是骨血交融,它……仿佛是我的一部分!!” “嗯,这个描述很准确,理应如此。” 胡家老祖一言激得我差点跳起来,随即又笑眯眯的补充了一句:“它本就不是一只纯粹的狐狸,它流淌的血液……只有一半是狐狸的!!” …… (最近太难写了,不是我偷懒,真的,这段剧情关系到了全书的主纲,一直写的小心翼翼,思路不好的时候宁可停下也不想匆匆忙忙的写,摸金就是因为赶得匆忙,后期写的不尽人意,这本寻龙是我近几年的全部期望,不想写不好,抱歉让大家久等了,这段应该是快结束了,揭晓了小白这一段以后,后面就好写了,会陆陆续续加更的) 第0910章 龙的传说 此时此刻,我心里只余下一个念头在回荡着——老爹啊,你到底干了什么啊!! 无怪我如此,什么骨血相连,小白体内流淌的血液只有一半是狐狸的云云…… 这很容易让我联想到小白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唔,自己的老爹哔了一条母狐狸,然后还生下个崽儿……这不是天雷滚滚是什么? 我甚至都能隐约闻到自己身上散发出的焦臭味了,不过转念一想,终究还是立即否定了这个荒唐的想法,怎么可能呢? 首先一点,狐狸多情不假,可多情不等于饥不择食呀,平心而论,我们这一家子长得还真不咋地,倒不至于说丑,但鼻子挺大、单眼皮,这是祖传的!! 脸上添置这么俩物件,能好看? 反正算不上俊俏! 大约也就是个普通人相貌。 但凡是那些成了精化成人形的狐媚子,倘若真是勾搭普通人,绝逼是挑那些眉眼长得俊俏的下手,且看那勾栏瓦舍间流传的故事里,搞了女妖女鬼的狠人,哪个不是长得俊俏的主? 至于那胡仙儿迷恋我家某位祖先,那纯粹不是被相貌迷得,一双小屁崩眼再怎么眨巴他也眨巴不出撩人的感觉呀,她迷恋纯粹是被对方的实力征服的,这就跟一个爷们有个百八十亿的,哪个姑娘看着不觉得帅的尿血?哪怕是长成武大郎在姑娘们的眼中也是活潘安啊!! 我老爹嘛……咳,长得跟我差不多,很一般,压根儿没道行这么个东西加持,且说说哪个成了精化成人形的狐狸精会跟他混在一起? 狐狸精也是很现实的好不好! 如果不是那种化成了人形的狐狸精,我不认为我老爹会揪住一只狐狸一顿疯狂输出,他没这个癖好,也没这么饥渴! 所以,反应过来之后,我看着老狐狸的眼神就很不友好了,怒道:“有话就直接说,不要拐弯抹角了,你这样的引导有辱家父!” 胡家老祖咪咪着眼睛笑道:“是你自己想歪的,可怪不着我,而且,找一只狐狸怎的了?你这是歧视吗?待我死后,我家中子弟化为人形,你小子再来看看,到时且看你如何说,只怕你连那天官都不想做了!” 你这么引导谁能不想歪啊! 我恨恨看着这老狐狸。 不过确定了我的态度后,对方倒是一改此前说话拐弯抹角的作风,不再兜兜转转,在小白之事上说了一些干货。 …… 若说小白的独特,还得是要从它的出生说起。 自打进入妖墟以来,其实我一直是有些恍惚的,老鸹也好,胡家老祖也罢,这都是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老妖,说的事情也动辄以千年来计算,听得多了,人不疯掉才怪,反正我就有些恍惚感,仿佛时间的概念都模糊了,倒是与那些顶尖的物理学家有些相似之处,听闻在他们眼中就没有时间这个概念,爱因斯坦就说时间本就是不存在的,记忆只是人的幻觉。 如果说我自这里遭遇的一切都像是一场幻觉的话,那么小白的事情大概是唯一能让我觉得真实的了。 事情就发生在约莫七年前,这和胡太奶说的小白进入胡门的时间差不多,看来它是出生后不久就被送到了胡门,这些都与我了解的情况大致吻合。 而小白的母亲呢,则是一个真正的胡家子弟。 当然,这个子弟得打个引号,只是相对胡家老祖而言的,实则她的母亲也有一百多年的道行了,搁外界绝对当得起妖孽这两个字。 她的母亲……大概可以算是同一代当中最优秀的了,也是胡家老祖最喜爱的子弟,甚至因为对方,它一度有过一些冲动,什么宿命之流,不如就此放弃,给子孙后代让开出路…… 概因,小白的母亲和胡仙儿实在是太像了,也是一条白狐,通体雪白,极其的漂亮,且天赋极高,几乎是胡家老祖亲手在调教。 及至十年前,胡家老祖认为小白的母亲大概可以出师了,就放对方离开妖墟,去外界闯荡,这一去便是三年多,杳无音讯。 七年前的一天夜里,胡家老祖沉睡之际,忽而梦见了极诡谲的一幕。 那是一片黑漆漆的大山,紫色的雾霭自东方飘忽而来,渐渐遮拢整座大山。 紫气东来,这是祥瑞之象。 然,天穹中却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覆而下,闪电如龙,撕裂天穹,恍如末日。 在一个阴暗的树洞里,小白的母亲浑身湿漉漉的,肚子明显是大着的,眼看已经到了分娩的关头,只是它太虚弱了,早已没了力气,连惨叫都惨叫不出来了,只余下肚皮在不断起伏,证明它还活着,眼神孤独、彷徨、又无助,只是嘴巴在不停的蠕动着,分明在呼唤着“老祖宗”三个字。 这并非妖法,许是心有灵犀,许是别的原因,胡家老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梦见这样的一幕,但它知道,自己最心爱的子嗣需要自己,那个……像极了自己亲妹妹的子嗣! 那一夜,多年不曾外出的胡家老祖离开了这里,它依据一些秘法,一夜之间不知穿行多少里地,总算在天明之前找到了小白的母亲。 雷霆暴雨仍旧在持续。 那里弥漫着毁灭性的气息,即便是胡家老祖这等道行的存在,在那里也弥生出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惧。 小白的母亲几乎已经躺在了血泊了,气若游丝,见到胡家老祖后,早已无神的双眼绽出了丁点光彩,口吐人言,轻声道:“老祖宗,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 说着,它竟吃吃的笑了起来,断断续续的说道:“龙,老祖宗,这个世界上竟然真的有龙,我终于见到了龙,我……怀了龙种!!” 胡家老祖面色大变,只以为是那条化龙的恶蛟,或是什么山野里的畜生祸害了自家的子嗣,立即大怒:“那畜生在哪里?我这便去找它讨要个说法,哪怕不敌,我死也让它血溅苍穹!” 小白的母亲微微摇头:“找不到它的,我是梦见它的,但我相信它真的存在……” 说着,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神柔和:“不然,我怎么会怀上它的孩子呢?” 那时,胡家老祖真的害怕了,他真真切切的记得,听到这种说法后,自己浑身都在发抖…… 及至此时提及这件事情,他浑浊的眼中仍旧闪烁着恐惧,喃喃道:“真正的龙呵……” 他发毛,我也炸了! 龙到底存不存在。 这个问题不必说,绝对是存在的,水王爷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一条恶龙,舍此外,无数玄门中人都曾亲眼见过龙,我都亲眼见过一条即将化蛟的大蛇,柳娇的避水珠的力量都被我吸收了,蛟若再变,那就是龙!! 这是玄门层面常常说的龙,大都是一些蛟蛇所化,道行极其恐怖。 但这世上还有一种神龙,当真是见首不见尾,即便是玄门中人,也从未有人真正见过。 这种龙便是——龙脉!! 传闻,当龙脉结穴,形成地灵珠之际,磅礴的龙脉之气、力便会凝聚,神龙从地下飞出,最终结穴成珠!! 一些堪舆大师曾推测,龙脉或许不止在结穴之时会有神龙出现,一些剧变导致龙脉有变的时候,也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但这些剧变都是大变故,比方说,假若一国极度辉煌,曾催生龙脉结穴,其后,国祚急转直下,导致龙庭崩俎,地灵珠随迁之际,神龙可能会再度化生而出,携地灵珠或远遁,或离巢蛰伏于某些地脉极其特殊的地方。 这种龙,才是真正的龙图腾,是神祇,是华夏的灵魂! 而这种神龙一旦出现,必与地灵珠有关,可能是结穴成珠,也可能是龙庭崩俎,带着地灵珠离巢远遁!! 只是,从未有人真正亲眼见过龙脉结穴的场景,故而,它只是传说。 而在整个历史上,不止一次的有某个女人说,自己梦中梦见神龙与自己相会,不久之后便诞下麒麟儿。 传闻,离巢的神龙确实有可能出现这种状况,但这还是传闻,历史上那些梦见神龙与自己相会的女人说的是否是真话不得而知,但……小白的母亲说的绝对是真话。 照此来看的话,小白的父亲,极有可能就是龙脉所化的神龙!! 如此一来,它的力量与我同出一源,皆来自于龙脉,这就完全顺理成章了!! 这也侧面印证了小白她母亲的话的真实度! 至于整个受孕过程,更是极其的玄乎,小白的母亲游离到那里的时候,睡了一夜,梦见神龙之后,它只当是美梦,便不管那么多了,继续启程,然而,在山中行走时间愈久,就愈是觉得腹中坠胀难受,走了几日后,疼痛难忍,忽而倒下,其后大雨瓢泼而下,它强忍着痛苦钻入了一个树洞里,而后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肚子一点点的大了,到最后……它能感觉到腹中有生命的跃动。 那时,小白的母亲明白了一切!! 腹中生命与它有莫名的联系,哪怕没有像寻常胡家子弟一样历经两月的孕期,它仍旧与腹中的生命产生了浓浓的感情,很快便进入了一个母亲的角色,待胡家老祖来了以后,便说狐狸卑贱,孕育不得神龙的龙种,这孩子它是生不出来的,希望胡家老祖能帮她,用刀剖开她的肚子,取出孩子。 胡家老祖活了无数岁月,不会像小白的母亲一样天真幼稚,听了事情的经过后,略一思忖,便知道了原由。 若她腹中果真是龙种,那必定力量强大,她的力量不足以滋养到对方出生,如果剖出来,小白依然是活不成的,眼看小白的母亲已经抱定死志,稍加犹豫后,胡家老祖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它将自己来之不易的灵气灌给了腹中的孩子,总算将小白催生了出来。 那时,小白的母亲已然死去多时了,至死都没见到自己的孩子,而小白的强悍也超乎了胡家老祖的预估,连它也几乎油尽灯枯…… 这也是后来它不得不动用邪法给自己续命的原因。 听过之后,我陷入了沉默,许久,才渐渐消化了此事,踯躅着问道:“小白的母亲……受孕之处在哪里?” …… 第0911章 第四颗地灵珠 地灵珠!! 那个地方一定有一颗地灵珠!! 神龙的每一次出现,必定和地灵珠有关!! 我如今已经走到了丹道的极尽处,地灵珠是我突破的希望,只是却不知该去何处寻找,谁知……这个线索竟然在小白的身上!! 胡家老祖对礼官一门的了解犹甚于我这个礼官,怎么可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沉默了一下,便说:“地方是在燕山里面,小白出生后,我带着它离开大山,走了不远,便见到了一座古堡,古堡离一座叫怀来的县城不远,当时我已化作人形,几经询问,才知那座古堡的名字叫做——土木堡!! 不过,小子,那不过是小白的诞生处而已,我那个可怜的子嗣受孕之处却不在那里,它受孕后,恍恍惚惚在山里走了很远,到底在什么地方,还得你自己去寻觅了。 我唯一可以给你提供的线索便是那个梦境…… 我那可怜的子嗣梦见自己当时进入了一座古城,古城不大,人却不少,当中的人打扮怪异,上身穿着短衣,用宽带束腰,下身穿着裙裳,最突出的是肚子下面有一块特别奇怪的装饰物,那装饰物上窄下宽,形状如同斧头一样,神龙就在那座古城当中,她便是与神龙在那里相会。 我觉得这或许是个很重要的线索。 对了,那城中有旌旗,上面有字,是这样的。” 说着,胡家老祖在地上写下了一个字,那字是甲骨文,我虽认得不多,可这个甲骨文还是认得的,是一个“偃”字。 土木堡…… 我抽了抽鼻子,心想这他娘的,那颗地灵珠该不是明朝的吧? 我身上已有三颗地灵珠。 一颗是从末代天官那里继承来的,哪个年代的不知,但我思前想后觉得应该是汉朝时龙脉结穴凝聚出来的,茳姚说过,末代天官身死之时,身上的地灵珠噼里啪啦的往出蹦,最终只剩下了一颗还存留了下来,那一颗为什么存留下来其实是有些疑问的。 我师父认为,是吕梁山的龙脉留住了它,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留不住其他的?这是个巨大的漏洞。 末代天官身上最大的因果是什么?玄门之人涉及世俗之争,活埋了很多胡人,手段暴戾,有干天和! 而五胡乱华,衣冠南渡,汉庭崩溃等等一系列因素结合起来看,汉朝的地灵珠留下是可以说的过去的,毕竟龙脉这个东西,说它有灵,它可能没有意识,说它只是地脉力量,又不准确,有时候灵的让人怀疑人生。 而第二颗地灵珠,便是盛唐的龙脉结穴所诞。 第三颗则大概率是炎黄与蚩尤争霸时的双生珠之一。 这是我已知的三颗地灵珠的来历,至于神龙出没的这一颗……明朝的概率真的很大。 五胡乱华之后,龙脉崩俎,不再结穴,但有堪舆师认为,唐、明之时可能结穴,宋朝有可能,但概率不大,唐朝和明朝最有可能,但也仅是可能,大多时候是比较悲观的。 我连唐朝的都找到了,凭什么不相信明朝时龙脉曾结穴成珠? 而且土木堡这个地方…… 只要提到这个地方,所有人第一时间就会想到土木堡之变,也就是从那开始,明朝就出了大问题,国祚急转直下,后面虽然也曾复兴,但都很短暂。 而国祚剧变崩俎之时,龙庭,龙脉会化神龙衔地灵珠远遁…… 两相结合,那颗珠子是明朝时期的地灵珠的概率太大了,如果不是小白的母亲梦中所见的情况,我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确定的。 小白的母亲在梦中所见之人的装扮……尤其是小腹上的饰物,看那描述,应当是韦鞸,这东西到了秦汉又叫做蔽膝,东西虽然差不多,但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区别,胡家老祖所描述的那模样,分明就是商代时才有的服饰特征,还有那个用甲骨文书写的“偃”字,也从侧面应证了这一点。 出入有点大,我也不敢贸然下定论,盘算着此事还得回头好好询问一下茳姚,看看胡家老祖提供的这些信息能不能让她联想到什么,殷商距今终究太遥远了,很多事情都模糊了,还得是靠她这个殷商的王女才行,这事儿不能急,涉及到地灵珠没小事,得从长计议。 心里有了定计,我的焦躁也就平复了一些,随即坐的愈发端正,决意更深入的和胡家老祖聊一聊,没办法,小白的来历确实是吓到我了,这比它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都要来的更加惊悚。 短暂的思忖后,我斟酌着开口说道:“龙脉化龙与灵狐结合诞子,这等事情,恐怕就是您也应该是头一遭听闻吧?虽然不寻常,但可以预见到,小白一定是极其出色的,是气运所聚的宠儿,这样的子嗣,换了是谁家,恐怕都得当成手掌心里的宝贝疙瘩,您的处理手法倒是有些耐人寻味,抱回去后没多久,黑天半夜的给胡门大掌柜的传信儿,直接把小白寄养在了胡门里,实在是让人有些想不通。 我又听老狐狸跟我说过,您的宿命是在等一个人,小白也是一样,它也在等待一个人……” 不等我说完,胡家老祖直接开口打断了我:“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我确实在等一个人来,这个人是我们祖训所提及之人,至于是谁,事涉我们家的家事,具体的不方便和你透露,我能告诉你的是,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谁,我枯守在这里太久了,久到我已经怀疑祖训是不是对的了,而那个时候,小白出生了。 如你所说,这样一个子嗣,无论怎样重视都不为过。 最开始的时候,我不是没生出过把它留在身边好好调教的心思,只是龙脉诞子这等传说……太过诡异,我有些不太放心,回来后就闭门仔仔细细的推算了一番,得到的结果让我很意外——我留不住小白!! 它……有早夭之相!!” 说到这里,胡家老祖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苦涩,长叹道:“想想倒也是,它的身上有龙脉的力量,而古往今来,除了你们礼官一门,又有谁能真正驾驭龙脉的力量呢?以前有人羡慕你们礼官一门的本事,意外寻到地灵珠后,不是没有进行过尝试,很快就暴毙了,这样的事例不止一个,最终的结果都不好! 小白的母亲只是一个普通的胡家子弟,它的身上流着一半胡家的血,结合了龙脉后,焉能久寿? 总归,我是养不活它的,它如果留在我身边,可能活不过二十年! 不过,它却不是必死的,那时我在它的命里看到了一线生机,我觉得这一线生机应该是一个人,这个人或许能养活得了它,随即我便更加深入的去推算,可惜……看不清,只看到此事大概和胡门有关系,这才连夜叫来了胡门的大掌柜,说到底不过就是给小白一个机会,看它能不能遇到那个能养活得了它的人…… 其实,那时候我不是没想过你们礼官一门,毕竟……这天底下只有你们能驾驭龙脉!! 可当时也只是想想而已,礼官一门已经销声匿迹一千多年了,再无天官出世,你们连自己都救不了,怎么救小白? 谁知……到头来,竟然真的是你们这一门! 除此外,当时在推算小白命运的时候,我还看到了一些别的,此事却和我有关,但有些变数,大概就是当小白找到它要找的人的时候,我一直在等待的那个人也可能会出现…… 只是,变数太大,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看不清了。 但想来……我要等的那人,兴许与你和小白有关!! 这便是我做这一切安排的前后因果,你大可放心,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推算到你,更不用说有害你之心。” 命理这东西……太复杂了! 谁知道小白的命运中的生死变数,竟然会和胡家老祖的宿命有瓜葛?且最终还牵扯到了我。 道门五术之中,我最不擅长的就是命术,此事我也给不出什么太好的建议,可惜小稚没有跟来,如果她在的话,兴许会有什么看法,眼见胡家老子满脸的唏嘘惆怅,干脆转移了话题:“那老鸹……” “不必担心它!” 胡家老祖说道:“我时日无多了,自己又成了这副模样,总不能临到死了反而去祸害自己守了一辈子的家族子弟,总该是要去外面的,正好我与老鸹也有一些仇隙没化解,去找它叙叙旧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你不用担心它,哪怕它反应过来你是谁,恐怕也没机会说出去的。” 语落,它不给我再说话的机会,挥了挥爪子:“好了,你先出去吧,把小白留下,我们爷俩好好说说话,我还有些事情要交代它!” 其实我还有许多问题,看胡家老祖已经不愿在多说,只能叹息一声,将酣睡的小白放到胡家老祖怀里,这才转身离开。 洞外,老狐狸早已离开了,连一个胡家的子弟都没有。 原本阴阴湿湿、弥漫着一股子狐狸骚气儿的山洞里,不知何时竟涤荡着淡淡的幽香气息。 那香气清淡雅致,让人宁静…… 我神思有些恍惚,随即心头方寸大乱,只因这香气于我而言极熟悉——荼靡花!!这是荼靡花的香味!! …… 第0912章 阴盛阳衰的胡家 幽幽的荼靡花芬芳随着气流而涌动,柔和的拂在我脸颊上,我有些恍惚,又有些不敢置信,随即颇艰难的迈开步子,循着香气扑来的方向走去,转过了几个岔口,皆是空空荡荡,不见有胡家的子弟活动,直至香气越来越浓重时,一阵阵嘈杂的狐狸叫声传来,那叫声却与平时听见的狐狸叫声不太一样,清脆悦耳,仿佛众多妙龄女子在笑闹一般。 “嘿,那贼小子,你探头探脑的张望个什么劲儿?!” 一声厉喝忽然在我身后炸响,吓了我一大跳,失神间竟没察觉到有人摸到了我身后,仓皇回头一看,正是与我相处最多的那老狐狸,只是这时候老狐狸看起来不太友好就对了,两只爪子背在身后,如个佝偻着身子到处游荡的老头儿一般,横眉竖目的,绿油油的眼睛里满是戒备之意。 我松口气,道:“你失心疯啦?难不成连我都不认得了?瞎吆喝个什么劲儿?!” “就是因为是你才得防着一些!” 老狐狸冷笑道:“果然还是老祖宗看得远啊,猜到你这贼子必然不做人事,这才通知我来招呼我,前后不过眨巴眼的工夫而已,你小子就没了踪影,竟然是偷偷摸摸的跑到了女儿家的地盘上,说吧,你要做什么?难不成没你家祖宗那强占良家的本事,又按捺不住心里瘙痒饥渴,于是就贼眉鼠眼的来偷香窃玉?” 我的脸色迅速垮了下来,这老家伙说的难听,我也不要脸面了,当即大骂道:“我去你娘个呱哒哒,什么瘙痒饥渴,不过就是一窝子母狐狸而已,难不成老子还能喜欢你们这些毛茸茸的畜生不成?老子不过是闻着山洞里有香气,循着香气误入了这里而已。” “果真?” “千真万确!!” “……” 见老狐狸终于不再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我又问道:“那香气真是从这里传出的?我能去瞧瞧么?” 老狐狸跟防贼似得看着我,直把我看的毛骨悚然时,方才一脸警惕的说道:“你老纠结着香气干什么?我们都见怪不怪了,不过就是女儿家在捯饬一些体己的物件,或做一些脂粉东西而已,有什么好瞧的?” “好奇,单纯的就是好奇而已,想瞧瞧这没法子化成人形的狐狸是怎么如人一样擦脂抹粉的,仅此而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嘛,老祖宗也说了,往后咱们两家还得多亲近亲近,互通有无嘛,过去的那些龌龊都可以翻篇了,多增加点对彼此的了解也是好事。” 我嘿嘿讪笑着,同老狐狸勾肩搭背的,把个老狐狸膈应的够呛,连连挥动爪子把我驱赶到了一侧,后来大概是想着我终究和我家老祖宗不同,道行低微,钻进这胡家的地盘里,道行比我搞的胡家子弟不再少数,还有老祖宗坐镇,谅我也翻不出什么风浪,这才点头同意了让我去看看,不过他自己却如避蛇蝎一般的躲开了,也不知道他在躲避什么,指了指前面,意思过了前方的拐角就是。 得到首肯,我立刻把老狐狸丢到一边向前走去。 拐角之后,又是一片被掏开的山腹,如同胡家老祖的起居之处似得,但要大很多,阵阵如妙龄少女似得清脆笑声正是从那里传来的,可惜那地方遮了一道帘子,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没了法子,我只能蹑手蹑脚的向前摸去,又偷偷摸摸的把帘子掀开了一些,内心极其羞耻,莫名的想到了老狐狸骂我的话,这副模样还真像是个贼眉鼠眼的**大盗…… 洞窟里,十几只狐狸正在笑闹。 这些狐狸的道行明显是极高的,远甚于去胡门照料胡太奶的那些胡家子弟,妖气冲天,其中有几个恐怕轻轻松松的便能收拾了我,且都是母的,高低如人一样,直立着嬉笑打闹,各个都能口吐人言。 洞窟里水汽氤氲,里面修了个类似个类似于澡池子一样的东西,水温正宜,那些狐狸将一萝一萝的花瓣往水池子里倒,醉人的芬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的,那些花瓣里有玫瑰,也有荼蘼,还有一些我不认得的。 有的狐狸在澡池子里沐浴,神态与画卷中的美人出浴极相似,有的则往自己的脑袋上插鲜花,还有的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人的衣服,还是古代才有的汉服女衣,正摆弄着衣服往自己身上套…… 这是一副很怪异的画面,可……哪怕我是个人,看后也不得不承认——漂亮!这些狐狸都很漂亮! 这个漂亮不是男人看女人的那种漂亮,而是人类欣赏到美得事物时生出的感受,跟看到了孔雀开屏时的认知差不多。 “果然是个乌龙,却是我想多了,她又怎么会忽然跑来这里呢,且正好和我撞上了,这得多大的巧合呀!” 我摇头嗤笑了一声,放下撩起的帘子,正欲退出去,一个正对着镜子梳妆的狐狸忽而转头看向了我,这狐狸我自是早早注意到了,在这众多的狐狸当中,她应是最抢眼、漂亮的那一个,通体皮毛火红,撇开一副狐狸的皮囊外,无论是坐姿还是举止皆与人无疑,且是那种极其优雅的女人的作态,只是一直背对着我而已,此刻回头,我眼中一下子只剩下了对方那双眼睛,周遭的一切都随之模糊了起来,只余下那双眼睛在我眼前不断的放大。 那双眼睛狭长斜飞,瞳孔却是紫色的,凝眸时如波澜不兴的海洋,流动时又如空中飞走的星辰,擦着浓重的眼影,更是平添了几分魅惑…… 我心头警铃大作,有那么一瞬间,心神失守,差点撩开帘子走进去,不过很快就清醒过来,浑身已经遍是冷汗,暗呼一声“好厉害的魅惑之术”,随即不敢再停留,转头匆匆离去,只听得身后洞窟里传来一连串的清脆笑声。 我知自己被捉弄了,可却不敢回头,那狐狸……是个大妖!! 老狐狸一直蹲在外面的狭长甬道里,见我慌慌张张的出来,反而一脸吃惊的说道:“咦,你小子竟然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琢磨着你今儿个怕是出不来了呢!” 不等我回话,它兀自微眯着眼睛道:“看来,那狐媚子今儿个应该是不在,否则你小子不死也得脱层皮呀!” 我擦了擦额上沁出的冷汗,长呼一口气才问道:“哪个狐媚子?” “它就叫胡媚。” 老狐狸道:“唔……就是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 我道:“我见到了,不过很不友好啊,我只是好奇看了看,直接对我上了魅惑之术,要不是我道心还算稳妥,今儿个怕是要着了道了!” “它竟然真的在!!” 老狐狸惊愕,随即点头:“不错不错,能从她的手底下逃出来,也算你小子有些本事了。” 我连忙询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狐狸有些难以启齿,我再三追问,他才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唉,说出来你怕是不信,我们这一门呀,其实一直都有点阴盛阳衰,也不知咋的,这男娃是一个不如一个,这女娃却是一个比一个的强势,当家的虽然是老祖宗,可那是因为他妹妹胡仙儿着了你家的道儿!若胡仙儿老祖宗当初没疯掉的话,凭着她的天赋,我家老祖宗恐怕老早就得让路了,这个问题到了现在是愈发的严重了,就说你见到的那胡媚,那应是目下除了老祖宗外,最厉害的一个了,连老祖宗都说,如果他让路了,那胡媚立即便能有所突破,和道家的天师一较高下,她身边的那些姐妹虽然没她这么妖邪,却也厉害的紧,平日里招摇过市,有时连我都要捉弄,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呀,至于她们盘踞的那地方,我们家的子弟更是谁也不敢靠近,靠近了便得被捉弄一番…… 那胡媚是个刚强的,听说了以前天官曾欺负我们,老早便放话了,日后若是见到了天官的后人,保准得让对方交代在她的香榻之上……” 这…… 这还真是剽悍呀! 当然,介于我已经和胡家老祖谈过,想必那胡媚应该不会真的付诸行动,不过捉弄我一番肯定是跑不了的,于是我看着老狐狸的眼神就有些不对劲了:“这事儿你咋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呀,猝不及防的,差点吃了大亏!” 老狐狸眼睛微微一眯,正待要说话,神色一变,道:“老祖宗叫我,你可不要再乱跑了,就在这里等我!!” …… 第0913章 债主 鉴于老狐狸那不太靠谱的狐品,它的屁话我自是不会全信的,我可没有老白的大心脏,一大帮子明显对我不太友好的狐媚子就在不远处,实在做不到安之若素,保险起见还是远远的离开了这是非之地,一直到了入口附近等着,却不敢出去,天知道那疯疯癫癫的胡仙儿还有没有在外面等着我。 老狐狸去的快,回来的也快,约莫就是盏茶的时间,他便搂抱着小白气喘吁吁的寻到了我,见了面就抱怨我不听他的,让他一顿好找云云。 我笑着说,这是你的地盘,如果一个大活人摸了进来你们却连人在哪都不知道,那你们这窝子狐狸活该被人端了。 老狐狸翻了个白眼,把小白往我怀里一塞,小东西蜷缩成了一个毛球,依旧在呼呼大睡着,对此我并不意外,这些狐狸精明着呢,凭小白对我的信任和依赖,在我面前不会有任何秘密,那胡家老祖颇忌讳我探听它们的秘密,好像他们等的那个人有多了不得似得,只消知道了就会天塌地陷、祸及子孙,对此一定会有所防备,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小白身上做手段。 我敢保证,哪怕现在弄醒了小白也是一问三不知,胡家老祖跟它说过了什么,全然不记得,只消到了某个时候,它自然而然就会想起来了,成了精的狐狸最擅耍弄精神上那一套,凭胡家老祖这积年老妖的道行,做到这一点并不难。 摩挲着小白顺滑柔软的皮毛,又小心翼翼的把它塞进口袋里,我这才抬头正欲问老狐狸接下来是怎么个章程,胡家老祖又是怎么安排的,却见老狐狸早已笑眯眯的朝外面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错愕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的说道:“我这还没吃饭……” 话未说完,老狐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一团东西塞进我怀里,低头一看,赫然是之前它和胡大去猎来的那只野鸡,烤的乌漆嘛黑的,看着都柴,那味道就不用说了。 随即,老狐狸“啪啪”拍了拍爪子,一个巨大的阴影晃晃悠悠的从黑暗里走了出来,赫然是胡大,连特么的藤条椅子都备好了…… 讲真,我有点受伤…… 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没什么可留恋的,一窝子稀奇古怪的狐狸,外加一个先被我家老祖宗割了条腿、又被茳姚骟了只翅膀,最后把一屁股烂账全算我头上的老鸹,除此外还有不知多少想把我杀之而后快的莫名其妙的仇家,这样的地方谁会喜欢?倒霉催到我这地步的人又有几个?这地方和我八字犯冲,早离开早好! 可问题是,走不走是我的问题,你们把我请来了,却不能跟赶瘟神似得一脚给我踢开,老子又不是七度空间,用完就扔! “不走了!!” 我大怒之下一挥袖子,一屁股在洞口坐下,特认真的对老狐狸说道:“不是我跟你胡搅蛮缠,没这么待客的,这涉及到了我的尊严问题……” 咕咚! 老狐狸随手将一块亮晶晶的东西抛给我,我下意识的接住,低头一看,愣了愣神,赫然一块鸡蛋大小的金疙瘩。 老狐狸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们是狐狸,你是人,咱们吃不到一块去,我们这小庙招待不了你这尊大神,你还是自己去外面吃吧,我家老祖宗让我给你带个话,那老鸹你不用操心了,不过你是个大祸害,有些老家伙可能好像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它后面的话我是没听清了,一抹嘴角,喜笑颜开,忙不迭的把金疙瘩塞进兜里:“这就走,这就走!” 说着,我人已经坐到了胡大背后的藤条椅上。 老狐狸嘴巴微微张开,神情都惊呆了…… “一帮不过日子的,哪知道母老虎的经济高压下,真武祠的男人都可怜成什么样了,就这金疙瘩,让老白去卖屁股都够了……唔,回头该给无双买点零食了,小稚上回看上的那件新衣服也可以买了……” 我一边盘算着回头干点什么,一边心满意足的摸了摸兜里沉甸甸的金疙瘩,哪怕嗅着胡大身上熏人的浓烈狐臭都觉得异常香甜,就这么幸福的晕厥了过去…… 这大抵是最近这段时间以来,我睡得最沉最美的一回了,心心念念惦记了好久的东西梦里都有,而且格外的真实,以至于都不知道到底是胡大把我送回去的,还是老狐狸和胡大一起把我送回去的,总归一脚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明水了,时值深夜,街上霓虹闪烁,行人颇多,我竟然就这么睡在一个街角的犄角旮旯里,如同个流浪汉一样,屁股下还垫着两块偌大的砖头,硌的老腰生疼! “他妈的,你们到底是多忙啊,难不成都不能把老子送回胡太奶的家里么?” 我骂了一句,然后连忙摸了摸自己的兜,发现那金疙瘩还在,脸上不由自主的溢出了笑容。 “你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笑的那么美?” 一道清脆的女声忽而在我身后响起,吓了我一大跳,当即抽出了别在腰间的天官刃。 身后,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双手抱胸好奇的看着我,我一时半会的竟没认出对方,直至对方又走进了一些,这才瞧出来人赫然是我从药王沟里带出来的北宋帝姬赵圆珠!! 无怪我眼戳,实在是赵圆珠的模样和之前大相径庭,竟换上一身休闲衣服,发式也变了,就连气质都截然不同,从前永远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如今却跳脱了许多,瞧着哪是什么千年女鬼,活脱脱就是个当代丽人!! 竟忘了她了!! 我退后了一步,有些忌惮的看着对方,这可不是茳姚,和我只是短暂的合作,没那么好的交情,这大半夜的犄角旮旯冒出来,准没好事,见对方不再靠近,这才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道:“不好意思啊,最近太忙了,回头等一切平息了,一定把你送回祖地,那啥……你怎么出来了,又为什么在这里?” 赵圆珠果真是脱胎换骨了,竟耸耸肩特放松的笑了起来:“那地方待不住了,来了个面冠如玉的俊俏道士,却好生的厉害,又一身的煞气,一来了便因为你到处发火,你身边那几个人都遭了秧,不过看那样子似乎还没到头,憋了满心的杀机,就等着找个不顺眼的下手呢,我不离开说不好就得被他除掉,只好暂避风头喽,那两只狐狸接到了同伴的通风报信,连院子都没敢进去,这才把你丢在了街上,正好让我撞见了,好歹咱们也算有些交情,总得照看着你一些,免得被流浪的野狗啃了……” 我师父来了! 我心头大喜,正要匆匆离开,却见赵圆珠对我伸出了手…… “啥意思?” “给我点钱……” “……”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对方。 赵圆珠又道:“你恐怕还有些事情要做吧?不着急,你且去做,我看如今这世道繁华,正好也见识一番,等你做完了事情再来送我,不过……你总得给我些阳间的银钱使唤吧?” 我有些犹豫,就这么放一条千年女鬼到处溜达,谁知道会出什么事…… 不过我如今落单了,想想对方的道行,我又觉得对方身世遭遇格外可怜,应该满足她的要求…… 只是,这要求可戳中我的软肋了! 我在兜里捯饬来捯饬去,好不容易掏出几团皱巴巴的零钱,数了数,满打满算六块钱,这一刻格外的痛恨张歆雅,只能尴尬的递了出去:“哝,不太多……要不,你先去吃碗麻辣烫?” 赵圆珠眼睛却盯着我另一个兜,问道:“你那个兜里装着什么?” 我说啥也没有…… “呼啦”一下,赵圆珠一下子冲到我面前,不由分说就探手在我兜里搜寻,然后……我的金疙瘩没了…… 她一边抛着金疙瘩,一边远去,同时说道:“这些应该够使唤了,你自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等你忙完了就去最好的客栈找我。对了,除了那道人,还来了几个人,似乎是个学者,也是你邀请来的,叫……钱光启?” 我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深沉凄楚又哀伤…… …… 第0914章 第二次梦境 胡太奶家中。 肃杀的气氛笼罩了这里,原本满地乱窜的胡家子弟竟全都被捉了起来,甭管是老的还是少的,体型大的还是小的,统统都是五花大绑,七倒八歪的丢在胡太奶的菜地的犄角旮旯里,一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的,浑然没有从前吵闹不休的样子,以我对这些胡家子弟的了解,这些家伙绝非是省油的灯,应该是闹腾过,却没什么用,最后闹腾不动了,这才蔫儿了,估摸着已经被抓起来有一段时间了。 老白在一旁呵欠连天的盯着这些胡家子弟,看样子实在是困顿的不行了,眼皮子半开半合,身子时不时的晃动一下,实在撑不住了,就偷偷朝着胡太奶旁边的西屋看了一眼,见里面黑灯瞎火的,美滋滋的一笑,伸了个懒腰就准备倒头睡一阵子…… 嗖!! 一个茶杯忽然从西屋里飞了出来,直奔着老白去了。 老白福至心灵,一骨碌从地上爬起,然后相当熟练的一偏脑袋躲开。 “啪嚓”一声,茶杯在老白身旁爆碎…… 老白却不敢发怒,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冲着西屋喊道:“张先生,我不是要睡觉,您就放心瞧好吧,小卫子一天不回来,这些个狐狸精就一个都别想跑!!” 西屋里传来了一声冷哼,正是我师父的声音…… …… 我站在大门口哭笑不得的看着这一幕,没有继续看热闹,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的走了进去。 刚刚回过头来的老白看到我后,不敢置信的狠狠揉了揉眼睛,“啊”的怪叫了一声,随后一跃而起朝我扑来,在我身上摸索了半天,确认我没有缺胳膊短腿,这才狠狠给了我一拳头:“你小子可真是……胆大妄为啊,不过还好,总算是平安回来了,就是害惨了哥哥哟!” 这厮始一开口就停不下了,根本没给我说话的机会,自顾自的就倒起了苦水:“你是不知道啊,张先生知道你被那胡家的老家伙请了去,那是雷霆震怒啊,你自然是他的心头肉,对你是一句怨言都没有,只说他那弟子苦命,背负着亲族的使命,有时不得不冒险,完全可以理解云云,可我们这些人就倒了八辈子血霉了,什么烂账都算我们头上了,认定了就是我们几个人的锅,说我们就该拦着你,没拦下就是没尽责,我的老天爷哟,还有地方讲理吗,我们难道不想拦吗?可也得拦得住呀!! 骂过我们之后,他一股脑儿的就把这里的狐狸全给降住了,呶,你瞧,现在还绑着呢,这些狐狸也硬气,被一个天师捉住了,死活不说家门的位置,否则的话,张先生早就提着祖器杀上门去了,说实话,我倒是巴不得他赶紧杀上门去,好歹也有个地方泄泄火,找不着地方才是最要命的,他没地方泻火,直接就冲着我们来了。 说我和你关系最好,没拦住我就是罪魁祸首,让我看着这些狐狸,都没人换班的,稍稍打个盹儿,立马茶杯就照着脑袋上飞来了,瞧见老子脑门上这几个包了吗?你再不回来,哥哥估摸着就死在这儿了…… 还有无双,吃完饭的时候就是习惯性的拍了拍肚皮打了个饱嗝,以前张先生也没说啥呀,那天直接大怒而起,说无双不懂礼数,把无双骂了个狗血喷头,掌心还吃了十戒尺呢…… 还有鹞子,因为说脏话……天爷爷哟,咱几个谁不说脏话,鹞子哥那天就说了俩字儿——尼玛,然后,直接被脱了裤子摁院子里打屁股,打的现在都脸上挂不住,没脸见人呢…… 不过别说,那厮屁股还挺滑溜。 歆雅本来寻思着去说和说和,求个情面,进屋没三分钟就被骂出来了,气得眼泪汪汪的,晚上都没吃饭…… 你说说,这日子还能过么……” 后面他的屁话我就再没听了,目光已经落在了西屋处,我师父正披衣站在门口看着我,披头散发,眼眶微红。 我一把甩开了老白,连忙走到我师父面前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这才低声说道:“师父,我回来了……” 事实上,我师父并没有那么大的火气,我觉得纯属是老白在编排我师父,他仍然很平静,也很温和,“嗯”了一声,让老白去看看有没有吃的东西,给我准备一点,随后就拉着我进了屋里,仔仔细细确认我没有受伤后,又静静打量了小白一阵子,倒是没说什么。 不多时,接到风声的鹞子哥几人纷纷赶到,老白难得的麻利,很快端来了一碗面条。 我一边吃饭,一边把这一次的经历见闻丝毫不差的说给他们。 “老鸹……从前天官的仇家么?” 我师父沉吟了一阵,点头道:“此事为师知晓了,且看看那胡家老祖如何应对吧,你不用过于操心这些事,为师会料理好的。至于第四颗地灵珠……此间事了,咱们从长计议。 对了,老白,去把外面那些胡家的子弟放了吧,既然那胡家老祖有意冰释前嫌,那咱们真武祠往后就和胡门彼此守望,共同进退,这一次寻找那胡门的大掌柜自然也会出十分力……” 这便是我师父的态度了,对于妖墟这个地方,他的反应并不激烈,可见是知道这个地方的,只是他不愿多说什么。 之后,我们几人又闲聊了一阵子。 我不在的这两天,我们从药王沟里带出来的那老参终于是恢复了生计,老白他们没为难那家伙,只说不许为非作歹,老参满口答应,随后一溜烟就跑没影了,看那架势,好像我们这些人是瘟神似得。 钱光启确实来了,随行还带了四个人,应该就是保护他安全的人员,无双说,那四个人不是寻常人,其中有两个是练家子,手底下很不弱,两人一起上的话,就连无双恐怕都不敢说十成十能拿下,另外两个人无双看不出深浅,我师父说那俩人绝对是修行之人,可行走江湖从未见过,那俩人也没有展示手段,不知是哪一门的,不过不会弱了,观其精气神,应当不是修行什么邪术的。 我师父和钱光启短暂坐了一会儿,关于那个古老的秽貊亡人部落遗址,对方确实是摸索出大概的区域了,不过因为我不在的缘故,对方没有多说,和我师父见了一面后就离开了,说是见几个老朋友,等我回来随时过来碰头。 至于胡门的大掌柜,我师父得了对方的一些贴身物件,仔细占卜过,对方和一应弟子应该确实还活着,只不过处境很糟糕,具体的也看不出别的,不过仅是这一条,就已经让胡太奶欣喜若狂了,连连感谢我师父。 不知不觉已经是午夜时分,我给钱光启发了条短信,约他明天过来碰面,不过没有回应,估计对方是睡了,随后我们几人也离开我师父的屋子,去了我们那边洗漱一番各自睡了。 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时间,又出现了同样的状况!! 入睡后没多久,我又一次做梦了,且……又是一次清醒梦!! 我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梦里我有思考的能力,甚至将这一次清醒梦和我第一次收到“复仇者”卡片时的梦境联系在了一起,明确的知道,那个利用人的欲望给人送出卡片,继而蛊惑他人自杀献祭的邪物……又一次对我下手了!! 可是,无论我如何的清醒,都始终挣脱不了梦境!! 这样的状况同样熟悉,若说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梦境的内容截然不同!! …… 第0915章 蛊惑 梦境中,我没有再见到我的父母,反而是回到了真武祠。 相比于上一次的梦境,这一次更加的真实,真实到与现实真假难辨的地步,且不再是以旁观者的视角看到一幕幕与自己的有关的画面,而是真真切切的参与其中。 崎岖的山间小道似羊肠,两侧密林郁郁葱葱,幽静的只剩鸟鸣的山间,一座道观矗立矮山之上,青瓦朱墙,算不得气派,却也不寒酸,自有一番方外的自在味道。 我站在山门前,昂头盯着古拙的大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片刻后,低头轻轻嗤笑了一声,心想都已经收到了第二张卡片,人也已经被拉进了梦境里,说到底已然落入那邪祟的彀中,在梦境里躲躲闪闪的又有什么用?不过就是自欺欺人而已,还不如坦然去看看那邪祟的手段,到底是如何蛊惑他人自杀献祭的。 “记住,这是梦境!” 我告诫自己一声,随即,“吱呀”一声推开山门,大步走了进去。 在我的猜想当中,观内应当是一派血腥景象,我师父饮恨,老白他们伏尸在地…… 然而,这一切并没有出现。 观内空空如也,陈设与我记忆当中的真武祠完全吻合,只是少了老白他们几人,遍地都是落叶,凉亭的桌子上铺着厚厚的灰尘,一派凄凉的景象,不知多久没人回来过了。 供奉着真武祠历代先祖排位的侧殿坍圮了一大半,蒙尘的牌位散落的到处都是,一杆旗子折断了,旗面残缺的只剩下一角,能看见上面的暗红色血迹和枪眼窟窿。 那是真武旗。 地上,一行蘸了血写下的大字分外的抢眼——只剩下我了。 那字迹我非常熟悉,赫然是我自己的笔迹。 咚!! 这一刹那,我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胸膛上捶了一下。 “假的,这都是假的!!”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憋了半响,随即低声自语道:“苍茫间,一人蹒跚前行,筚路蓝缕,一步一喋血,只余一株荼蘼在身后凋零…… 嘿,我明白了,这便是我一直以来潜意识当中最害怕的事情,因为我的宿命,因为礼官的敌人,我一直深深的恐惧着,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我师父留下的那则谶语会发生,害怕所有人被我牵累,离去,最终只剩下我一个人。 这样的恐惧,大概连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如今却被唤醒了。 原来,这就是那邪物蛊惑人的秘密了,它只是做了一个适当的引导罢了,让人走向绝路的根源……就在自己身上。 这是……心魔啊!!” 语落,我张嘴“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迹淅淅沥沥的坠落在地上,心头的空寂在这一刻被打破,只觉烈焰焚心,无穷的杀意升腾而起,一步步的蚕食我的理智。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于是,人人皆有心魔。 毫无疑问,此刻,我的心魔被点燃勾动了出来。 这与梦境无关,与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是真是假也无关,问题的根源就在我身上,它一直都存在着。 勾动人的心魔,这才是最高级的蛊惑,是真正杀人不见血的手段,多少玄门高人一生无敌,最后却败给了自己,毁在了心魔之上。 我该庆幸,我师父对我心境修行的关注犹胜于玄术修行,此刻多少还能保持一些理解,没有被心魔业障彻底吞噬,当即盘坐下来,闭目口中诵道: “死生生死几时休,物换星移春复秋。 列子如风风御子,庄周蝶梦梦庄周。 回命恰似风中烛,聚散如同水上沤。 识破机关归去也,十洲三岛任意游。 ……” 同时,手中结净心神咒的手印,抱守真我,开始强行压制自己的心魔,正在一步步高涨的杀意为之一滞,却并未彻底冷却下去,我能感觉得到,一种冲动正在弥生,督促着我放弃仅存的理智,去摧毁掉一切,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 “鹞子哥啊,你们快醒来吧,我真的快撑不住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变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疯子的!!” 我在心里狂呼,情知目下我没有任何办法,只能依赖外界的干涉,尽可能的拖,能拖多久是多久,最好能拖到天亮,等鹞子哥他们醒来了,察觉到不对劲,然后把我从梦里拉出去,如此或许能救我,不过心魔已经被唤醒,终究是给我造成了巨大的困扰,我自己变成了一个火药桶,随时都会炸开。 内心的杂念不利于压制心魔,很快我就切断了所有杂念,如老僧入定一般,只是,心头的杀机却越来越盛,就在我几乎要忍不住变成一个毁灭一切的疯子的时候,一阵阴森的怪笑忽而在梦境当中响起。 “嘎嘎嘎嘎嘎……” “……” 怪笑声接连不绝,好似从天空中传来,激荡在四面八方,且愈演愈烈,穿透力极强。 我立刻被惊醒过来,感觉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狠狠刺了一下,一时间头疼欲裂,看这周遭也开始有些模糊了,周围的一切都开始围绕着我旋转了起来。 失去了控制后,心魔没了压制,疯狂的杀机在我心头弥漫,眼球灼热鼓胀,像是血管正在上面弥生出来。 嘎嘎嘎嘎…… 怪侠声中,旋转的天空中隐隐约约烙印出了一张脸,那是一张三角形的脸。 随即,那张脸变得清晰了一下,赫然是一张狐狸的眼睛,只不过完全是赤红色的,正在冷冰冰的注视着这里的一切,也包括我。 渐渐的,天空中的轮廓变得愈发庞大了,那狐狸的身躯似乎也在逐渐呈现出来,屁股后面却多了好几条黑影正在来回摇曳,似它的尾巴,又似几条正在张牙舞爪的恶鬼。 “嘎嘣”一声,我的身上忽然传出了筋骨断裂似的声音,然后眼前的一切就破碎了。 下一刻,我从梦中惊醒,“噌”的一下子从炕上坐了起来,连连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衣服、被子,全都被汗水给浸透了…… “那到底是什么……” 我下意识的喃喃自语了一句,接着才反应过来……这味道不对劲呀,怎么这么臭呢? 又骚又臭的…… 这味道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让人记忆深刻…… 再加上梦境里看到的那一幕,我瞬间想到了在妖墟见到的那只疯癫狐狸——胡仙儿…… 难道是它么?它竟然跟着我到了这里,刚刚就是它把我从梦境里拉出来的? 一系列的念头闪过,随即我不顾身上的空乏,翻身就要下地去开灯,这一动弹,立即触碰到了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还有些湿漉漉的…… 我一下子就僵在了那里…… 胡仙儿…… 它,它确实从妖墟里跟着我出来了…… 而且……此刻就在我的被窝里!!! …… 第0916章 心魔业障 哐当! 一声巨响,房门忽然被直接破开,冷月的清辉泼洒进来。 月下,一人满头长发披散,倒提三尺青锋伫立在门口,眼神冷厉而明亮,厉喝道:“滚出来!!” 巨大的动静将我身旁熟睡的几人立刻惊醒,同一时间,伴随着“哇”的一声怪叫,一道黑影猛地从我被窝里钻了出去,滑溜的如同泥鳅一般,直扑我师父而去。 我师父手腕一抖,挺身向前一次,那黑影也不含糊,两只爪子张开,只听得“铿铿”的金属颤音,爪子上弹出一指长的锋利指甲,悍然用双爪去硬撼我师父手中的祖器,交击之时,竟有火星迸发。 随即,二者“噼里啪啦”的打作一团,动作快的几乎只余下残影,不过弹指间便离开了屋子,冲到外面继续厮杀…… 太快了!! 我刚刚回过神来,见鹞子哥他们就要冲出去帮忙,立即拦下了几人,同时冲着外面喊道:“停下,都停下,不要再打了!师父,要我性命的不是它,它刚刚救了我!!” 我师父正追着胡仙儿连连砍杀,闻言,手中的祖器一横,只待逼退了胡仙儿,这才飞速后退。 胡仙儿倒是没有继续粘着我师父追杀,转头朝另一侧遁去,几个起落之间,便已经立在了墙头上,至此,它才稍稍停顿了片刻,模样照旧邋遢丑陋,身上许多的地方都秃了,看着湿漉漉的,扭过头来深深看了我一眼后,从墙头跃下,消失在了夜色中…… 它的眼神…… 我心头巨震,刚刚胡仙儿看我的那一眼……眼神里似已没了疯癫之意! 相距甚远,再加上是夜晚,我看的不太真切,也不敢确定。 不过,至少阻止了我师父与它的火并,回过神来后我松了口气,礼官一门和妖墟胡家的龃龉已冰释前嫌,且胡仙儿迄今为止并没有对我表现出很大的恶意,刚刚还救了我一次,这完全是一场没必要的战斗,老狐狸说过,胡仙儿天赋极高,道行恐不比那胡家老祖差,和我师父生死搏斗,最后必定是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刚刚那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妖墟的疯癫狐狸?就是和你家老祖宗有瓜葛的那位?” 老白有点被吓住了,心有余悸的嘀咕道:“这未免也太恐怖了吧,什么时候摸进咱们屋里的?完全没察觉呀,这要是对咱们有敌意,咱哥几个刚刚就没了呀!” “是有些恐怖。” 鹞子哥也是点头,随即皱眉问我:“你刚刚说那东西救了你一命……” 话未说完,他的目光凝聚在我脸上。 一股热流在我上唇流动,我伸手一摸,是血,盯着掌心的殷红之色,瞳孔微微收缩,只觉得心头莫名其妙的生出了一股子无名心火,郁烦不堪,胸腔憋胀的厉害,当即咳嗽了起来,血沫子当即咳了出来,喷的对面的老白满脸都是。 下一刻,我一弯腰,“哇”的就吐出了一口血,只觉天旋地转,身体好似失去了控制一样,一头就朝旁边扎了去,亏着无双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我。 正在走过来的我师父见状,加速几步冲了上来,二话不说提起我的手腕便去试探我的脉搏,随即脸色阴沉了下来,杀机在眼中一闪而逝,不过很快又归于平静,我能感觉得到,他的灵气已经探入了我的体内,正在帮我梳理躁动的气血。 很快,我的气血平复下来,心境也随之归于平静。 张歆雅见我师父收回手,立即追问道:“老舅,二狗子这是怎么了……” 我师父有些恼怒的说道:“表象上来看,只是气血逆行,生气混乱,实则根源却在心里,这是……走火入魔了呀!!好个见不得光的妖祟,我在打坐之时,便隐隐感受到这里邪气聚集,似有什么东西通灵,正在窥探,想来便是那东西害了惊蛰,专勾人心中魔种,如今心魔已成,稍有不慎,便要万劫不复!” 三言两语,我师父便把那邪祟的害人手法猜测了个七七八八。 随即,他拉住我的手,道:“惊蛰,且说说你今夜遭遇了什么?” 我没有隐瞒,将我在梦中的经历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听完后,身边的几人尽皆神情复杂。 “唉,一条连死都不惧的好汉子,却惧怕从此就剩下你自己一个…… 你……你这又是何苦来哉!!” 鹞子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用手指点了点我,见我神色萎靡,拍了拍我的肩膀,挤出了一丝笑容:“不过要我看,你这纯粹就是杞人忧天了,不过就是一则谶语而已,难不成还真能定了你的命?怕个什么!咱们哥几个缘分极深,怕是没什么能打得散咱们的!” 老白在一侧也是连连点头:“对的嘛,别忘了,你小子现在活着都是因为从老子这里借了命,咋的就能只剩下你一个嘛!” “此事却是怪为师了,只是一则谶语,却不想竟在你心中留下了魔种。” 我师父怅然一叹,随即说道:“照你这么说的,那胡仙儿倒是还真是救了你一命,有她这么横插一手,心魔对你的侵蚀被生生的打断,对你来说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不管如何,你终是没有彻底沦陷进去,保持着足够的清醒,且已经意识到了心魔的存在,这便是机会了,日后多关注一些,倒是有机会彻底化解掉你心头的这一颗魔种。” 老白咧了咧嘴:“这也叫机会啊?” 我师父笑道:“这如何不是机会呢?对此我平日里给你们讲课时说的少,你们有所不知,这心魔业障实际上是修行之人最大的坎儿,比五弊三缺、雷火死劫还要厉害三分,它要嘛深藏心中,连你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有问题了,一旦爆发,当场便能冲毁人的神智,像惊蛰这样,能从心魔当中醒来,且意识到心魔存在的,那是少之又少! 这一次惊蛰的应对不错,虽然有胡仙儿这个外力,更多的是他自己也在勉力维持,否则无论那胡仙儿如何打断,他都不会醒来的。” 对于这心魔业障,我师父也没有很好的法子,它来源于我,更多的是心境层面上的东西,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劫难,如何消弭,到底还是得看我个人的悟性了。 “都各自回去休息吧。” 我师父摆了摆手,起身道:“看来得尽快解决掉这个邪祟东西了,此物太过于妖邪了,鼓动人心中的魔种,一个不慎,怕是连天师都得着了道,毁于一旦!” 不管如何,这一场大祸我算是躲过去了,只是回屋以后,却没了睡意,躺在炕上自顾自的琢磨着这一次的事情。 唯一的好消息是,小白终于醒了,小家伙似乎感觉到了我情绪的不对劲,乖乖的蜷缩在我声旁,时不时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舔舔我的脸颊,约莫是在用这样的方式安慰我。 如我所料,对于胡家老祖和它谈了什么,它是全然忘记了,甚至都不记得我和它去过妖墟这么一回事…… 不得不说,胡家在耍弄精神这一套上,很是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妖邪的很。 日上三竿的时候,钱光启那头终于有了回应,给我回了一个电话,听那情绪,很是兴奋,似乎迫不及待的想去见识见识传说中秽貊族的亡人部落,只说让我等着,他马上就过来商议动身前往遗址的事项。 …… 第0917章 金脉 钱光启大约是在中午的时候过来的,我昨夜因心魔之事被折腾的彻夜未眠,正在屋子里补个回笼觉,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陌生人嬉笑打闹的声音,便知是他到了,匆匆抹了把脸穿上外套出去的时候,人已经被我师父和鹞子哥他们请进了西屋里,四张陌生的面孔守在门口。 我知道,这应当就是无双说的那四个高手了。 正在嬉笑打闹的是两个中等个头,但身子板很厚实的汉子,两人瞧着很是熟络。 嗯,看着挺板正的两个人,寸头,脸膛黝黑,牙齿很白。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养不出这等气质的人,这俩人应该是当过兵的。 除此外,我还注意到了俩人的耳朵不同寻常,耳廓已经没了形状,看起来有些肿胀,这就是所谓的“饺子耳”了,一些外家高手时常会有这种特征,尤其是善于摔跤的,这是在训练过程中耳朵和垫子、衣服等摩擦,导致耳廓皮肤和软组织出血,如果没有及时处理,或者是反复刺激的话,就会形成血块,继而纤维化,渐渐的耳朵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这应该就是无双说的那俩外家好手了,连无双都不敢保证能短时间拿下他们!” 我对这两人立即有了判断,随后不动声色的观察起了另外两人。 相比于那两个外家高手,这二人更值得关注,这是两个玄门中人,一男一女,看着都挺年轻的,三十岁上下的模样,当然,玄门有的是驻颜之术,单说我师父,走出去说他二十多岁都有人信,实际上却是张歆雅妈妈那一辈儿的,在我们这个行当里,看面皮是做不得数的…… 两人皆是一身休闲服,衣着上看不出门派,男的脸上始终挂着和煦的笑容,瞧着是个挺阳光的人,算不上俊俏,但挺讨喜的那一类,女的就略显阴翳了,可以算的上肤白貌美,偏偏剃了个不足三毫米的小平头,脑袋圆溜溜的,如那许久没有剔透的和尚,神情阴翳,看着不大爱说话,坐在西屋台阶上默默抽烟。 撇开那些被我师父拾掇了一顿,缩头缩脑的藏在犄角旮旯里的胡家子弟外,整个院子里除了我就是他们四人,见我出来,四人的目光齐刷刷的锁定在了我身上。 两个性格相对活跃一些外家高手最先朝着我挥了挥手,其中一个右脸颊上有颗痣的汉子几步迎了上来,特不见外的在我胸口捶了一下,咧嘴一笑:“身子骨还不错,应该是个能打的,回头有时间咱俩切磋两招?对了,我叫老鬼!” “老鬼,这应该就是钱先生说的卫哥儿了,想和他切磋,那你得先过了他身边那哼哈二将的一关,那二人叫什么来的?对,北武鹞子,还有那长了一张嫩脸蛋儿的无双,钱先生可是说了,那二人对卫惊蛰忠心耿耿,尤其是那无双,瞧着面嫩害羞,实际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大变态,动了卫惊蛰一根毫毛,他敢晚上摸到你老家夷平你九族,怎么着,老鬼,还要切磋吗?” 另一人立即毫不留情的嘲讽,见老鬼面色涨的通红,这才哈哈大笑,上来和我碰了碰拳,笑道:“妓男,当然,这个太难听了,所以大家一般都喊我鸭子,虽然鸭子这个称呼我也不太喜欢,不过你喊什么就随意了,我可不想和你切磋,打不过那个叫无双的。” 我被这二人搞的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了,不是说他们这种人的代号都很酷么?什么野狼啊,什么东北虎之类的,瞧瞧眼前这俩人的名字是什么鬼哟! 坐在门口抽烟的女人抬头冷冷说了“宇文樱”三个字,然后就没下文了。 倒是他身边的男人点头笑道:“宇文达,宇文樱的兄长,很高兴认识你,回头请你喝酒,钱先生已经在里面等着你了。” 宇文…… 一个很罕见的姓氏,既然是兄妹二人,想来应该是同出一门了,而且不是出自于类似于全真道、天师道这样的大门派,应该是类似于我们家一样,都是家传的手艺。 很可惜,我师父曾给我介绍过的众多玄门派别里,似乎并没有姓宇文的这么一家子。 这些念头在我心里一闪而逝,随后我对着宇文达微微颔首,这才走了进去。 我师父他们应当是在里屋,我刚刚进去,便听到了钱光启爽朗的大笑声,再听说话的内容,一时无语,他们并没有说正事,反而是钱光启在向我师父请教一些道法上的问题。 我进门后,见钱光启正冲着我师父拱手:“张天师功参造化,却不想在这道法上也早已不是人间之人,每一次与您交谈,总是获益匪浅,这心中郁积了许久的愤懑立即开解了……” 话未说完,他斜睨到了站在一侧的我,便笑着说道:“卫小哥儿,别来无恙啊?听说你昨晚上可过的不太平……” 这便是揶揄我了。 不用说,肯定是老白这个大嘴巴,把我昨天晚上的遭遇全都说了。 我和钱光启可不熟,这是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时防备多过亲近,被他这么揶揄自然不会生受,撇撇嘴便说道:“上回见面时你不是还说,等孩子长大送走老人,自己一定会去蹦一次极,不系绳子的那种…… 听你现在这意思,和我师父聊过以后,不跳了?” 钱光启也不生气,竟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老魏死了以后,我和吴烨也联系了许多回,见过几次面,喝了几顿酒,两个竞争了一辈子的老对手酒后抱在一起又哭又笑,听了你和他们在黑竹沟的事情很多回,慢慢的我才想明白,我被家庭所累太久,一直以来标榜自己是个尽职尽责好父亲、好丈夫,却不知,一个畏手畏脚的男人看着最是猥琐与面目可憎,时间一久,纵是发妻都会嫌弃,于是我来东北了。” 他迎着我的注视,笑了。 这人和上次相见时确实脱胎换骨,如同不是一个人了一样。 我沉默了一下,一屁股挤开老白,在我师父身边坐下,道:“言归正传,那个秽貊族的亡人部落遗址到底在哪!” 钱光启扭头在自己的包里翻找起来,不多时“哗啦啦”的在我面前放下许多金光闪闪的东西。 其中一部分不必说,正是我们交给他的那些金色卡片,包括我收到的那两张金色卡片也在其中。 除此外,还有一块拳头大小的金疙瘩,坑坑洼洼的,很不规则。 我扒拉了一下那金疙瘩,没瞧出什么端倪,便疑惑的看着钱光启。 “哈哈,看来你这是识不得宝贝呀!!” 钱光启大笑道:“这可不是一块简单的金疙瘩,这是一块狗头金,有道是七青八黄九五赤,你看这狗头金,金光闪闪的,但从外表来看,和市面上的黄金没有区别,这正是一块纯度极高的狗头金,含金量在八成以上,再准确一点就是——百分之八十九还要多一点,已经接近九成,纯度如此高的狗头金相当的罕见,甚至是绝无仅有的!” 我依旧在看着他。 钱光启笑的自觉无趣,抿了抿嘴,就说道:“你们是干这一行的,应该知道……古人所说的价值千金,里面的金指的并非是黄金,而是铜钱,实际上,黄金的提炼出现的很晚,迄今为止发现的最早黄金货币应该就是战国时期的金爰。想来,这黄金的提炼办法大概也就是在那个时期才出现的。 对于中原来说都是这样,遑论是亡人部落?根据我的研究,亡人部落应该是秽貊族最早期出现的部落之一,时间……大概是在商周时期!! 那个时期中原都没有黄金的提炼技术,何况是更加原始落后的秽貊族? 所以,在看到你这些卡片后,我当时心里就出现了疑惑,基本认定,制作这些卡片的黄金……绝对不是人工提炼来的,只能是天然的高纯度黄金!! 这就是我让你把卡片给我送过来的原因,我要检验它里面的成分。 这一检验……还真是检验出了一些东西。 这些卡片的成分以及黄金比例,和我手里这一块狗头金几乎完全一致!!” 狗头金就是天然的黄金,当然纯度肯定没有人工提炼出来的那么高,它的形成大概率是由于在金矿附近富含金的地下水和生物富集作用,在条件适合的情况下富集沉积形成的,也就是说……一旦出现狗头金,基本就意味着那附近一定有一条金脉! 我们这些卡片就是用天然黄金做的,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亡人部落用狗头金来做的?成分既然和钱光启带来的狗头金基本一致,也就意味着……这二者应该是出自于同一条金脉! 亡人部落的遗址,应该就在这条金脉附近!!! …… 第918章 淘金风云 消化掉钱光启言语中所蕴含的信息量后,我当即追问道:“这块狗头金是在哪里发现的?” 钱光启笑了笑,说道:“长白山!” 我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长白山里确实有金脉,或者说,东北这边的金脉本身就很多,各个名山大川里基本都有,清朝时候官府就已经在挖掘了,那时候为了藏金不知闹出了多少血腥事儿,九一八以后,日本来了更是玩命的掠夺,抢走的金子那都没数儿了。 相比于兴安岭里那些早早就开始发掘的金脉,长白山的这条金脉算是发现比较晚的,约莫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才被发现,位置大概就在长白山的余脉、一个叫做老岭的地方,老岭里有个冰湖村,村里的人最早在山谷的河床里发现了沙金,随后就陆陆续续赶来了不知多少淘金的人…… 这事儿其实算不得什么隐秘的小道消息,但凡对此有些关注的人,基本都知道这个事儿,不过现如今那地方早就不允许私人淘金了。 我被钱光启的态度搞的有些吃不准,不知道他说的地儿是不是这个老岭,迟疑了一下,才试探性的问道:“如果是长白山的话,那这块狗头金应该是近些年才发现吧?找到这块狗头金的把头还在世?” 把头,就是金把头。 以前相对原始的淘金行当里,金把头是会看金脉的,能找到金窝子,淘金这事儿不是一个人能干的,一旦开动,所有人都得听金把头的。 钱光启道:“东西是我朋友的,京城那头一个收藏家。 不过,这东西却不是他收的,而是他太爷爷收的,那时候还是满清在坐江山呢,一个东北来的淘金人把这玩意高价卖给了他太爷爷,问那人打哪儿来,那人只说是从长白山来的。” 满清时期发现的? 那距今得有一百多年了吧…… 而长白山的那条金脉是上世纪八十年代才发现的…… 我疑道:“难不成长白山还有第二条金脉不成?” 钱光启答非所问道:“据我所知,国家对于长白山那条金脉的勘测从未停止过。” 鹞子哥最先明白了过来:“你的意思说是……长白山那条金脉很大?八十年代发现的其实只是那条金脉的一小部分?” 见钱光启点头,鹞子哥恍然道:“看来传言是真的了,长白山那条金脉的名气大,毕竟当年去了好多淘金人,很多都不是专业的,就是河南和山东那头出来的建筑工人,为了发财呼啦啦的往东北跑,闹的沸沸扬扬的,我也没少听行内人说起此事,一些懂金脉的说,长白山的那条金脉可能是全国最大的一条金脉,原因很简单,从河里淘上来的沙金成色特别好,一般能出这种成色的沙金,储量非常惊人,绝非已经勘测到的那一点。 所有人都猜测,八十年代发现的金脉,只是很小的一条支脉,那条金脉的主脉还没发现,一旦找到那条主脉……不得了哟!” “不是一旦被发现,实际上,那条主脉已经被人发现了,在晚晴时期就已经被人发现了!!” 钱光启强调道:“冰湖村那附近有金脉,可从未听说出过狗头金,更不要说这么大的狗头金了,这块狗头金,应该就是从那主脉上来的!! 自打冰湖村那头发现有金脉后,但凡是有沙金的地方,方圆百里之内都被人翻遍了,从未发现什么古遗迹,咱们要找的亡人部落遗址不会在那里,只能是在主金脉附近。” 张歆雅道:“所以说,咱们要找的,其实就是主金脉?只是,咱们这些人看风水寻墓葬是一把好手,可要是相看金脉,那是一窍不通呀,你也说了,国家这些年一直都在勘测长白山的金脉,那么多学地质的专业人员,用最专业的设备都找不到,咱们这些门外汉又怎么找?” 钱光启再度指向那块狗头金:“所以,我们要找的不是金脉,而是人,当初发现这块狗头金的人,他们一定知道主金脉在哪里!!” “晚清时期的淘金人,大哥……一百多年了啊,难不成这人还活着?” 老白无力扶额哀叹一声,见钱光启始终含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立马来了精神:“这人……还活着?你知道他在哪里?” “应该是死了吧?深山老林里的淘金人大都恶病缠身,很难长寿,一百多年过去了,应该是死了!” 钱光启道:“不过,他的后人应该还活着,不,应该说,这是一批淘金人,他们的后人现在肯定还在主金脉那里活动,至于为什么一百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没有采出更多的黄金、没有出来享受富贵生活,这我就不大清楚了,想必当中有别的隐情。” 我们几人不语,只是看着钱光启。 钱光启喝了口水,继续说道:“这位鹞子兄弟刚刚也说了,八十年代发现长白山金脉的时候,那个时候赶去东北的基本都不是专业的淘金人,很多都是河南、山东那边的工人,希望去谋个富贵,仅此而已。只是,这淘金是个技术活,那得有个金把头带领的,不是简单卖力气就行,偏偏……就是这些从来没接触过淘金的人里,没过多久就出了好几个金把头,你说诡异吗? 难不成自学都能学成金把头吗?那看金脉、找金窝的本事是可以用来传家的呀,还是传男不传女的那种,可不是自学就能成的!! 那几个金把头里,有一部分的路子是没问题的,比方说其中一个,家里有长辈曾经跟着国家干过,给国家淘过金,本事教给了他,找金窝子的手段基本也都是国有矿上的手法。 可也有那么几个金把头,找金窝子的手法却邪乎,那根本就不是国有矿上的手法,完全就是一百多年前满清时期民间淘金人找金窝子的手法,那时候没有仪器,全凭人找金子,跟现在的手法大相径庭,那些人用的就是那些手法,一点仪器都不用,全都是最原始的老办法。 你说说,一些以前在工地上干活儿,没什么文化,家里也没有人淘过金的工人,来了东北以后,忽然就会看金脉了,成了金把头,手底下还拉了不少的伙计,一天至少能挖三四十克的金沙子……这事儿能说得通吗? 他们找金窝子的本事是从哪里来的?” 张歆雅道:“难道就是晚清时期那些淘金人的后代教给他们的?可是……那些人为什么要教给他们呀!” 钱光启摩挲着下巴说道:“可能有这么几种考虑——自打冰湖村附近的金脉被发现以后,来了很多外来人,这让他们感受到了威胁,已经不方便频繁露面了,毕竟找到他们,就等于主金脉暴露了,现在可不是乱世了,那么大一条金脉,必须是国家持有的,绝对不允许私人胡来,主金脉位置一旦暴露,那跟他们就没什么关系了,他们只能极其隐蔽的活动,再也不出来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生活在深山老林里,他们需要生活用品,需要很多东西。 如此一来,他们就需要外面有个外援,可以帮他们办一些他们不方便出面的事情,至于报酬,就是教给那些外来人找金脉的办法,让那些人在金脉的支脉上发点小财…… 总之,冰湖村里那几个还活着的金把头里,一定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找到他们,亡人部落的遗址大概就找到了!! 只不过这几个金把头嘴巴很紧,从未透露过他们的存在,倒也算是讲义气,而且,我听说,那冰湖村里属实有些诡异的事情,不太好招惹,寻常人怕是到了地方都瞧不出那里的门道,还得靠你们过去深挖一下,弄清楚那里的事情,让这几个金把头开口!” “讲义气?恐怕不是讲义气那么简单吧?老钱,这一趟咱们不好办啊,搞不好恐怕要见血的!!” 鹞子哥冷笑了一声:“主金脉啊,那么大一条主金脉,谁要能占有,那富贵的都没法估量了,一帮子外地去的淘金人,能不惦记吗?他们背井离乡就是图发财呀,为了发财可以没底线,可就是这样的一群人,明知那些人和主金脉有关,居然没生出一丁点贪念?甚至玩命的帮那些人隐瞒?这是讲义气能说得通的吗?只怕山里的那些人不好惹啊,他们不是讲义气,是不敢不讲义气!!! 这帮人自己加上子孙后代窝在山里一百来年,那主金脉肯定有大问题,而这种金脉所在,怪事又多,只怕这些人还通玄门手段,否则他们在山里都生存不下去!! 让这些人乖乖给咱们领路……难! 钱先生,计划是你提的,这事儿还得你先给咱哥几个指条明路,到时怎么说?” 语落,我们几人已经齐刷刷的看向了钱光启。 …… 第919章 深夜来客 干得漂亮!! 我在心里默默为鹞子哥欢呼两声,他算是找了个合适的由头问出了我们几人心中最大的隐忧!! 没办法,和钱光启这种人同行实在是让人没安全感,一个搞不好没把握好分寸犯了他的忌讳,前脚大家还同生死共患难的,结果刚刚摆脱了危险,回头他二话不说每人免费送我们一副“银手镯”,真武祠的日子虽然清苦,可也总要好过去号子里捡肥皂吧? 别怀疑,以我对他的了解,这种事儿他绝对能干得出来。 为了我们几人的安全考虑,不妨先小人后君子,大家摆明了车马,先把自己的底线给亮出来。 钱光启不是个傻子,被我们目光灼灼的盯着,自是能品味出我们的意思,闭目不语,似在衡量利害,沉吟片刻,才一边用手指敲打着炕桌,一边悠悠说道:“这些人一直钻在山里,连户籍都没有落,可以算是真正的无国籍人士,观其手法,估计也是一帮子穷凶极恶的,不过终究是一样的骨血,不能真拿他们当野人看,机会还是要给的,到时候且看看吧,如果他们肯配合,自然不能让他们没了着落,等他们从山里出来,我这边会有安排,如果不肯配合……那就见机行事!! 总之有一条,那么大的一条金脉,绝对不允许不知根底的私人私自占有挖掘!!” 至此,我心里再没疑虑,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钱光启道:“这还得看你,你的身体……” “不打紧。” 我微微摇了摇头,扭过头和我师父商议了一阵,对钱光启说道:“我们哥几个刚刚从药王沟里挣了条命出来,需要休息,而且还有一些东西需要准备,这样吧,给我们三天时间修整准备,三天后咱们出发,怎么样?” 钱光启应了,说自己在这边有几个朋友,正好趁着修整的时间去和朋友聚一聚,就不在这里住了,随后拾掇了一下子桌子上的东西,领着门外候着的四人扬长而去。 “这家伙可真够扒皮的啊……” 老白看着空空如也的炕桌,嘀咕道:“那些金质卡片不是咱们给他用来研究的么?怎么我瞅着现在倒好像成了人家的东西了?临走之前带走了他那块狗头金也就算了,还特么招呼都不打的把咱们的那些卡片也全带走了……” “你就知足吧!好歹人家知道惊蛰收到的那两张卡片关乎性命,没一起带走,这就已经是给面子了!” 鹞子哥揶揄道:“咱们这种人的东西到了他这种人手里,那就是有去无回的下场,人家就算是明摆着强抢你都得认,还不能吭声,不问你罪就已经是拿你当朋友看了!” 趁着他们两人拌嘴的时候,我师父伏在炕桌上写了一张单子递给了我,都是一些不太常见的东西,应该是他结合现在的情况,罗列出来的可能会用到的东西。 胡太奶在家,我在单子上又加了一些东西后,转手交给了胡太奶,好在胡门的底蕴还算不错,我师父要的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大掌柜的都有收藏,不过一下午的工夫而已,胡太奶基本就把东西准备齐全了。 上一次在药王沟的时候,我这趟带来的符箓基本都消耗的七七八八,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我基本都在制作各种各样的符箓,身上也没有任何异样,被那诡异邪物激出来的心魔再没有对我造成任何困扰。 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我的心魔并未化解,它依旧存在,或许某一日,只需一个小小的引子便又会爆发出来。 一切准备妥当,时间已是我和钱光启约定出发时间的前夜。 因为路途比较远,明早六点就要和钱光启碰面一同出发,所以,这一夜我们没有任何耽搁,吃过晚饭,约莫在**点的光景几人就洗漱上炕睡觉了,可就在我刚刚合上眼的时候,外面却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外面屋檐下的昏黄灯光中,两道黑黢黢的身影映在剥离上,是两个人,且是一男一女,只是看那身形,却不是胡太奶和我师父的模样。 “都这个点了,谁还会跑胡门来敲我们的门?” 我心下嘀咕一句,见鹞子哥他们同样被吵醒,这才稍定,提了天官刃下地开门。 屋外,一个老头和一个年轻女子静静候着。 嗯……两个非常古怪的人!! 那老头约莫六七十岁的样子,里面穿着玄色的唐装,外面却罩着一件孝衣,头上也带着白色的孝帽,腰间拴着麻绳,正是一副披麻戴孝的打扮,我注意到他下身没有穿孝衣,这便是半身孝了,传统的殡葬仪式规格里,母系这边的直系亲属去世才会这般打扮,如果是父系那边的直系亲属,比方说爷爷奶奶什么的,做孙子的是要穿全身孝的。 至于那女子……看起来应是三十岁左右的模样! 魅!!邪!! 这便是这女子给我的第一印象! 入了这行后,我自认见过的绝色不在少数,若论出尘,青竹第一,若论艳,则茳姚艳压群芳,眼前这女子却是完全不同于二者的一种美,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妖媚的气息,且妖媚的邪性,妖媚的极其危险,她的五官容貌只能算是上上之姿,绝对当不起风华绝代这些词儿,估摸着好多女人化个妆开个美颜滤镜什么的都能与之争奇斗艳一番,可她的气质却媚到了骨子里,画着浓重的紫色眼影,几乎将一双含情目全都包裹了,甚至斜飞入鬓,我相信这样的妆容绝大多数人都驾驭不了,画了以后估摸着跟只熊猫似得,可她对这等怪诞的妆容却驾驭的得心应手,且平添几分风采,身上罩着紫色的纱衣,雪白肌肤若隐若现,不似老人一样披麻戴孝,只是胳膊上缠了一圈白布,这也是戴孝了,只不过是给一些辈分差的极远的长辈才戴的孝。 两个怪人!! 不,这应该就不是人!! 我虽然没来得及开眼,但经验足以让我判断出这一点,微微眯着眼睛后退一步,拉开彼此距离,方才问道:“这里似乎不是你们应该出没的地方吧?两位,深夜冒险来此,有何贵干?” 那披着半身孝的老头抽了抽嘴角,没好气的说道:“小子,这才分开几天的工夫,难不成连我都认不出了?” 好熟悉的声音…… 我怔了怔,随即跳脚,惊呼道:“老狐狸?” 老头再度抽了抽嘴角,不知是哭还是在笑:“可不正是我……” “卧槽!!” 一直埋伏在两侧的鹞子哥几人按捺不住跳了出来,老白上上下下打量着这老头:“你就是那个老拿着扫帚扫地的老狐狸?” 老头耸耸肩…… 我的目光越过老狐狸,投向他身后的女子:“这位是……” 那女子眼睛微微一眯:“小公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难道连奴家都忘记了么?真是个负心人呢,亏的奴家日日夜夜的记挂着你呢……” 她是……胡媚!!! 那个差点蛊惑了我的狐狸精,现如今这一门胡家最强悍的子弟,一个……接近天师的大妖!! 她居然来这里了!! 我心头巨震,蹬蹬蹬连退三步,被鹞子哥一掌撑住,心头稍定后,才终于想到了至关重要的一点——它们……都化成人形了!! 这岂不是意味着…… …… 第920章 老狐让路 胡家老祖……让路了!!! 对此我早有准备,上一次在妖墟的时候,胡家老祖就明言自己来日不多,已经在做最后的打算。 可真正接到这个消息,我依旧是震撼的,这才几天呀…… 震撼之后,便是唏嘘了…… 又一个真正见过天官风采的老妖逝去了,或许……当它们这些老妖全部凋零的时候,便是我们这一门彻底被人遗忘的时候了吧! 老狐狸指了指屋子里:“老祖宗走之前交代了我们一些事情,三言两语说不清,咱们里面聊?” 我点了点头,侧开了身子,屋里的鹞子哥立即开了灯。 胡媚抢先一步跨上前来,一下子堵在我面前,个头很高,几乎与我差不多了,脸也快贴在了我脸上,细声细气的说道:“小公子,那天你偷偷躲在帘外看我们姐妹沐浴,却不肯进来与奴家亲近一番,想来是嫌弃那时的奴家粗陋,那么你看今日奴家这副扮相如何呢?不如……奴家今日便不走了,怎样啊?” 老白就跟闻着臭鸡蛋味的苍蝇似得,眼睛“唰”的一下就亮了,不用看都知道他现在笑的有多猥琐了,指不定又想到了什么地方。 我却是浑身的不自在,心里早就暗骂了起来——要是真让你留下来,老子明天就得变成人干!! 我可不会忘记老狐狸的话,这主对我很有敌意,当年我的祖先把她的祖先祸害的鸡飞狗跳,于是她矢志不渝想把我祸害的鸡飞狗跳,这等狐狸精可沾惹不得! 不等我有所回应,胡媚忽然转过了头。 西屋,我师父不知何时出来了,负手而立,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胡媚。 老狐狸立马被我师父吓得缩了,再没半点气度可言,看那架势,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裤裆里,当初他带着我去了妖墟,暴怒的我师父给它吓得够呛。 我师父大抵也知道这一窝子狐狸怕他,只是站在门口看了片刻,便转身回去了。 “好个厉害的道士,不过是与你徒弟说几句话,便直接杀机锁定了我,这等风姿,在道家天师中也当得翘楚!” 胡媚轻呼了一声,不见恼怒,倒是再没有纠缠我,只是朝着我丢了个媚眼儿,嗲声嗲气的说:“回头等你那冷面师父不在了,你随时可以来找奴家……” 言罢,自顾自的进了屋。 见这胡媚被我师父震慑,我松了口气,早就憋了满肚子的疑问,进了屋后迫不及待的问老狐狸:“老祖不是说等不到它宿命中那个人,它总是不甘心的么,怎么会这么快就……” 老狐狸看了胡媚一眼。 胡媚不再撩拨我,正色道:“等到了,老祖已经等到那个人了,至少他是这么说的。” 我皱了皱眉,正欲问那人是谁,胡媚直接打断了:“不要问我,那人是谁我们也不知道,我们也没见到,我们甚至不知道老祖是什么时候见他的,老祖说起这些的时候,已经在弥留之际,神志不清,只是喃喃自语的说着——我终于等到了,我终于明白所谓的宿命是什么了,我终于明白……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了,那人……竟然真的还活着! 之后,他便闭口再不提与宿命有关的事情。” 我看了炕上的小白一眼,小白迷迷糊糊的,连看老狐狸和胡媚的时候都有些狐疑之色,恐是彻底忘了与妖墟胡家有关的一切!! 我注意到老狐狸和胡媚之间隐隐有些主次之别,便问胡媚:“这么说来……老祖走后,你现在是当家的?” “我如何能当得了家呢?只是临时出来主事罢了!” 胡媚破天荒的眉宇间闪过愁色,叹道:“我们那里你是去过的,其中凶险不用多说了,老祖走后,周围虎视眈眈,我一个道行还比不得你们道家天师的后辈晚生,如何能镇得住呢?这也是我们这次来找你的主要目的之一。” 我心中有所猜测,问道:“胡仙儿?” “不错!” 老狐狸点头:“我们这一趟就是来找胡仙儿老祖的,小子,胡仙儿老祖似乎对你……她有没有来找过你?” 我大致明白为什么这一次胡媚也会出来了,胡仙儿太强悍了,一旦发起疯来,老狐狸招架不住,所以只能靠胡媚来“请”了。 对此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把前几天胡仙儿来纠缠我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至于胡仙儿的去向,这个我就摸不清了。 老狐狸和胡媚也没问,确定胡仙儿来找过我,他们就是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似乎凭着这么个模糊的消息就能找到胡仙儿,应该有他们自己的办法。 我问道:“能不能和我说一下……老祖走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老狐狸和胡媚对视一眼,眼中纷纷淌过痛苦之色,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老狐狸开腔道:“老祖他……你走后不久,他忽然就不行了…… 那天……我们听到洞里传来老祖的嘶吼声,很痛苦…… 随即,一阵妖风就冲了出去。 老祖的状况你知道,他心知自己最后一定会失控,所以在最后的时间里离开了,怕伤到我们这些不成器的后辈…… 老祖一走,便是一天一夜。 最后还是胡媚利用秘法确定了老祖的位置,等我们赶到的时候,老祖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是伤口,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嘴里一直在呼喊——我未负你,我未负你!! 那地方……处处都是黑色的鸟羽。 等我们把老祖带回去后,老祖弥留之际短暂恢复神智,嘱咐我们来找你,一件事是找胡仙儿老祖宗,他说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找到仙儿,那个人一定是你。 第二件事便是那老鸹了,老祖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便是去找了那老鸹,他至死未忘对你的承诺,保证那老鸹不会为你引来你们家过去的仇人。 他说,这一次,是你们卫家一族欠了我们的。 第三件事则是有关于胡门大掌柜的了,他说,大掌柜的一生都信任我们,很难有人能与我们这般相处信任的,掌柜的是个厚道人,我们却也不能薄情寡义了,不能让人说天底下的狐狸都是奸诈的,这次也要出出力。 只是,我们那里现在不太乐观,我和胡媚商量了一下,这一趟就让胡大跟着你们去,能出一把子力也算我们的心意。 安排完这三件事以后,老祖就不太清醒了,一直呢喃着宿命的那些话,及至最后时刻,忽然呕血,一下子回光返照,睁大了眼睛恶狠狠的看着我们,嘶声说道——老鸹,那只老鸹,我知道它到底有什么秘密了,卫……姓卫那小子,风铃……风铃,保护好风铃呀!!! 说完,老祖便断了气息。” 说到最后,老狐狸完全是模仿着胡家老祖的语气在说话…… 我心头大震,下意识的看向了自己腰间的风铃。 胡家老祖生命最后关头到底知道了什么,和风铃又有什么关联? 须臾后,我陷入沉默,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这些……我都记下了,你们……节哀!” 哗啦!! 忽然,一则黄幡从打开的窗户飞了进来,胡媚下意识的一伸手接住了。 紧接着,我师父的声音自外面飘了进来:“世间已无卫家,只有清微道弟子卫惊蛰,胡家的情分,卫惊蛰承了,真武祠记下了,他担不住,我张道玄能担得住,此物你们且留着,想来在你们找到那胡仙儿前,应能保你们无恙,我张道玄虽无天官之威,但想来提三尺青锋入妖墟,屠灭一门不是难事!” …… (第二更) 第921章 天官之罪 得了我师父的黄幡,老狐狸和胡媚自是大喜过望,这大抵也算是他们这一趟来的意外之喜了。 其实,我也颇感意外。 我师父这人我了解,他虽然不是那种脑筋不转弯的卫道士,不会执拗的认为天底下的妖魔鬼怪无罪也该杀,但总体而言还是偏向于保守的那一类型玄门中人,对于不为恶者,不杀,但也不会亲近,这也是一直以来真武祠和东北四大门走动较少的原因之一,在他眼中,这终是借助妖祟之力,非正道君子所为,他对我的担忧也多源于此,因为我对这些邪祟的忌惮不是很深,有时甚至觉得人为恶的时候可比畜生恶毒的多,这在他眼里就是是非观念模糊,容易走上邪路,时不时的就要耳提面命一番。 如今肯忽然出面去帮扶一窝子妖狐,这自是看在了我的份上,同时也让我意识到,胡家老祖对我的恩情,大概远比我想象的要大的,已经大到了我们没办法袖手旁观的地步,只可惜我站的还是太低了,还看不出胡家老祖所作所为对我造成的影响…… 能看得出,得到我师父的黄幡后,老狐狸松了口气,此前一直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松垮了许多,该交代的事情基本都交代了,扭头与胡媚一商量,二者便同时起身告辞。 老狐狸拿着我师父的黄幡返回妖墟,这种心态我能理解,不外乎就是他和胡媚全都离开了,担心老窝被人掏了,急惶惶的打着天师招牌去保护家中子弟去了。 至于胡媚却没与他同行,而是独自去寻找胡仙儿了。 一个人高马大的壮汉蹲在院子门口啃着一把子羊肉串,上面洒满了鲜红鲜红的辣椒,直辣的眼泪横流,两管大鼻涕挂在嘴唇上,哧溜哧溜吸进去又流出来,埋汰的要命。 我在出去送老狐狸的时候见到了这条身高近两米五、如铁塔一般的汉子,直至对方冲着我“嘿嘿嘿”的傻笑了几声,连呼“胡大、胡大”,这才恍然响起,这是胡大,要跟我们一起去寻胡门大掌柜,算是妖墟胡家的一份心意。 只是,我拉这厮进门,这厮却死活不肯,最后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连手里的羊肉串都扔在了地上,一旁站着的无双看的连连摇头,那小眼神儿里的心疼与垂涎呼之欲出,连张歆雅都看不下去了,掏出几十块钱给了无双,这厮立马屁颠屁颠的跑了。 老狐狸颇为无语的解释说,这纯是我师父的锅,看给孩子吓得,都不肯进门了。 那天他们送我回来的时候,刚刚靠近了胡太奶家,立马被我师父的杀机锁定,差点吓得胡大屎尿齐流。 说着,他恨铁不成钢的在胡大屁股上踢了一脚,骂胡大没出息,不就是一个天师么,有那么吓人?浑然忘记自己之前被我师父一眼盯成了鹌鹑,屁都不敢放一个…… 好说歹说没用,最后还是小白出马,跳进胡大怀里,吱吱呀呀的叫唤半晌,也不知在说什么,反正老白是没听懂,不过胡大懂了,竟被小白说动,这才胆战心惊的跟着小白进去,跟我们几人挤在了一间屋子里。 老白历来不爽小白,立即极其恶毒的说——看,神经病和神经病交流就是怎么简单,有一套它们自己的手法的。 送走老狐狸和胡媚,我独自去了西屋。 我师父并未入睡,负手站在窗前,顶顶看着屋后绿油油的田地出神。 我来自不是为了打听风铃的秘密,对此我很肯定,我师父没有对我有任何隐瞒,他也不知道风铃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只是今夜老狐狸说的事情让我有些迷茫,鬼使神差的就来了我师父这边,几乎是一种本能。 只是,真正看到我师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沉默了片刻,只是把老狐狸他们和我说的大致又说了一遍,哪怕我知道我师父已经通过自己的方式知晓。 之后,便又是沉默了。 “师父,您早点休息,明天咱们还得去吉林那边,有段子路程呢。” 最终,我道了声安,随后就想退出去。 我师父忽然开口道:“为师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一直在外游历,你应该知道吧?” 我迟疑了一下,最终点头。 这应该是我师父年轻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师祖刚刚没了,我师父是跟着师祖长大的,孺慕之情极重,如我对我师父的感情一般的深厚,我不敢想象有朝一日他要是不在了我该怎么办,师祖走后,我师父大抵也是这种状态。 那段时间的经历他从不对我们说起,但通过外人的口,我知道一些,似乎铲除了许多恶人,手段凌厉狠辣,后来才销声匿迹,但江湖上对他的传闻极多,上次他为我重新出山去铲除鹊门,大抵是多年以来的第一次真正出世。 “为师曾见许多高人,他们的记忆中,仍有天官…… 但很有意思的一点,人们对他们的评价非常极端,要嘛说好,要嘛恨不得他们去死,断子绝孙。 而那些为他们叫好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是道德高深之人!” 我师父幽幽道:“为师曾在函谷关绝涧之前见一老道,须发皆白,相貌奇古,遂与之攀谈,交谈之中,他称自己为老子八世孙,于是来家祖西行途经之地凭吊。 也是从这人口中,为师第一次知道,在许久之前,曾有一人号称圣武,血战八方,拨正阴阳,有开天辟地之资,于是敢称‘圣’。 为师问,既然称‘圣’,为何子孙后代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之前还云淡风轻的老道忽然大怒而起,须发喷张,怒喝道:倘若世间还有一个天官在世,你且看谁敢跋扈,极目而去,尽是奴颜婢膝之态!君不见,将军百战金甲裂,遗孀遗子遭白眼,乡间路人享了太平,扭头却要骂一句贼配军,这便是人之恶! 随后,老者冷笑着问我,若有一日,贼寇入侵,于是有人持戈而起,打的山河遍地疮痍,老夫且问你,这山河遍地疮痍之罪,罪在那持戈之人吗? 我说,持戈无罪。 老者揶揄说,不,他有罪,他的罪便是打的遍地疮痍,打的世人皆苦,于是,世人之苦,罪在他! 说完,老者起身离开。 我想,这大抵便是咱们师徒缘分的种子,我却不想做那老道口中端起碗吃饭,放下筷子骂娘的人! 只是,事到如今,我却是越来越好奇,惊蛰,你说你的祖先到底做了什么?为何有人为他们鸣不平,更多的人对他们咬牙切齿?到如今,甚至连山中一大妖都要为他们而死……” 老子的八世孙…… 乖乖,古人结婚早,约莫十几年便是一代人了,这八世孙也不过就是春秋战国时期的人呀,活到现在? 我一阵咋舌,不等消化完这些,又被我师父持续的重磅轰炸,沉默了片刻,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您是说胡家老祖他……” “不错,他是为你而死!!” 我师父轻声道:“我听你说过他的问题,他……确实时日无多了,可那仅仅是对他而言,对一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妖来说,他的时日无多对你恐怕也足够漫长了,如果它真的失控了的话,它死后不应该回到本来的面目,这就说明……他不是失控了!! 他其实就是为你去铲除了那老鸹,也拼上了自己的性命。 至于他为什么要表现出失控的样子,说到底……他是害怕家中的子孙后代恨你呀!!” 说完,我师父再不说话,只是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我呼唤了两声,他都没听到,于是我悄悄的退了出去,只是心里沉甸甸的,绝对算不上心情好,怀揣着心思在炕上翻来覆去许久才沉沉入睡。 …… 第922章 冰湖村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蒙蒙亮时,钱光启便带着老鬼、鸭子,以及宇文达、宇文樱兄妹二人来了,比预定的集合时间要早一个钟头的样子,五人开着一辆白色牌照的车子,在院子里疯狂摁喇叭,缺德到冒烟,生生把我们几人从被窝里摁了出来。 钱光启换了行头,一身的迷彩衣裳,蹬着厚重的靴子,与我们扮相一般无二,连那背头都给剪成了平头。 老白说人家看起来跟劳改犯似得,实际上就是酸,哪怕换了发型,那股子久居高位的气势是不会变的,哪跟他似得,圆溜溜的剃个小平头蹲马路牙子上,活脱脱就是一街溜子。 胡太奶知道我们今天要走,早早起来做好了早饭,随后便一直拉着我手跟我念叨说,能找到大掌柜的固然好,找不到的话不要强来,老头子一大把岁数了,就算是死也是自己作死的,我们年纪轻轻的没必要为他断送进去。 我自是满嘴的安慰话,表现的信心满满,直到上了车,老太太都迟迟不肯回去,步态蹒跚的跟在车子后面走了好长一截,那副神态让人心里挺不是个滋味儿。 这一趟我们的目的地就是那个传说中的淘金村——冰湖村。 这个村子属于吉林,是白山市下面一个叫临江的县级市下辖的村子,位置特偏僻,已经在边境线上了,旁边就是朝鲜的地界儿,距离我们足足七八百公里地。 钱光启身边的鸭子是个性格跳脱的,路途漫长,我们又是分坐两台车,这人无聊了,便拿着钱光启给我们分发的对讲机可劲儿的骚扰我们,闲聊之中我才得知,这人原来就是白山市人,估摸着这也是钱光启带他来的原因,只是他说话不带大碴子味儿,满嘴的京片子,我还真没听出来,他跟我说自己早年间也是钻在长白山里的野孩子,那会儿还经常能看见朝鲜人打了东北虎偷偷翻过长白山运进来卖呢,那冰湖村他也去过,倒是给我介绍了不少的风貌情况。 我们大概是早上七点钟左右出发的,下午三四点钟的样子才进了白山,下高速进入国道后没多久,车辆一下子多了起来,其中有一段干脆堵得水泄不通,好几个小时都一动不动,耽搁了我们许久,本来九个小时的车程,愣是耗了十三四个小时,抵达冰湖村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近十点了,整个村子都沉寂在一片黑蒙蒙的环境里,连一盏的灯光都看不见,四周便是长白山的余脉,巍巍大山在黑夜里透着一股子不可揣度的恐怖感。 一应情报和安排都是钱光启的人在做,进了村子后,也一直都是他们的车子在前面领路。 村子不大,就那么几条道,看着很新,规划的颇好,没有那等弯弯绕绕让人摸不准方向的情况,不过就是拐了几个弯而已,钱光启乘坐的车就在路边一个停车位上停下,他很快从车上跳了下来,活动了一下手脚,便目光沉沉的看着马路对面的一个院子。 待我下车,钱光启立刻朝我招手,我刚过去,他便对着马路对面的院子抬了抬下巴,笑道:“就是这家了!” “金把头?” “……” 钱光启微微颔首,随即轻声说道:“这村子里的人以前都是淘金的出身,金把头就有好几个,有嫌疑的也有三四家,这三四家里就他家嫌疑最大,不,已经不是嫌疑了,他们家绝对和主金脉那帮子淘金人有联系,现在都有联系!” 我“咦”了一声,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这说辞跟上回和我们面聊时有出入呀,上回他可没说的这么肯定…… 钱光启看了我一眼便知我在想什么了,笑道:“你们这三天没闲着,我也没闲着呀,托了几个白山这边的朋友帮我查点事,一直没结果,直到咱们出发前他们都没音信,我本来打算先到了这里走一步看一步,结果咱们堵在路上那会儿,他们来消息了,我不是故意瞒你,没来得及和你说罢了!” 我没说话,静等着下文。 “本来我是托那几个朋友查这几家的资金来源的,一直没结果,却是查错了方向……” 钱光启道:“这还是我一个朋友在查这几家的过程中意外发现的,对面这家子……资金来源没问题,这两年冰湖村这头旅游还行,他们做民宿挣了不少钱,没发现什么源头不明的银钱。 但是……他们消费有问题!! 他们家每个月都会去临江市很多趟,买许多日用品,主要是米面,上个月买这些的消费在一万左右,他们家的收入才不过一万四五的样子。 我朋友去他们常去的几个超市查过他们的所有刷卡消费记录,他们光大米就买了六百多斤,白面买了一百多斤,油盐都不少。 而他们家满打满算就三口人,女儿常年在哈尔滨,家里就夫妻两口人,上个月因为季节问题,这边没什么人过来,只有一对小情侣在他们家住了十几天的样子。 对了,这样的采购基本每个月都差不多,上个月不是特例,也就是说,他们的米面基本都是当月消耗完的。” 四个人,一个月米面消耗七百多斤?油盐肉菜不计其数…… 这得胃口多大才能四个人吃掉这么多东西?真武祠里养了七张嘴,其中还有无双这么个一顿光白饭干六七海碗的饭桶,每个月也不过就是三四百斤米面而已…… 正常人一家子的主食消耗……我敢说,绝对没无双一个人能吃!! 略一思忖,我扭头问道:“你是说……这家子采购的米面都送到山里去了?” “除此外,你还有别的解释吗?” 钱光启笑了笑,又说道:“这家子的金把头姓方,乡里都喊他二娃,方二娃……早年间不是东北人,是山东烟台人,二十多岁的时候来这边淘金,然后娶了当地的媳妇,再没回去过。 我在京城那边那个收了狗头金的朋友说,当初卖给他家老爷子狗头金的人,就是操着一口的烟台话。” “所以……这基本上就确定了呀!” 鹞子哥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道:“钱先生,接下来怎么说?直接进去拿人?放心,只要拿下了他,我们哥几个有办法让他开口!” “人家又没犯法,你拿什么人,回头报了警,你去担着?” 钱光启白了鹞子哥一眼,随即道:“他们既然是开民宿的,那咱们就去住着呗,一个屋檐底下的,总是有一些蛛丝马迹的。” 说话之间,他比划了几下,不停的给我耍眼色…… 好嘛,表现的这么明显,我想看不懂都不行啊…… 他不就是在暗示我,别明着来,暗地里动一动手脚还是可以的,对方应该就是个普通人,看看能不能利用些隐蔽的玄门手段从对方身上套出话来…… 我师父看了我一眼,无声的叹息…… 很显然,这等阴暗猥琐的伎俩,道家是没有的…… 然而,我却不是一个正经八百的道家门徒。 盘算一阵,我有些愧疚的看了我师父一眼,随即说道:“办法呢,确实有一个……回头我试试看能不能行。” 钱光启当即大喜:“我就知道卫哥儿有法子!” 他挥了挥手,身后的老鬼便直接越过马路去敲门了。 …… 第923章 大巫之术 黑天半夜,除鸡鸣犬吠外,四下不见人影,“呼啦啦”的十余人全都堵在门外,各个都传着迷彩服长靴子,再加上敲门的是个顶着一双饺子耳、黑脸膛子颇为凶恶的老鬼,这等架势像悍匪多过像求宿的客人,想进门自是花费了一番工夫。 敲门许久后,里面才传来了一个老妪战战兢兢的声音,询问我们来历和目的,比警察审问犯人都要问的仔细,钱光启亲自上去回应,说我们是外地来玩的驴友团,又把我们的身份证全都从门缝里塞了进去,哪知那老妪看的格外的仔细,一边看身份证,一边透过门缝看我们,竟然注意到了里面没有胡大的身份证,非得要胡大的身份证才给开门。 这却是难为住我们了,胡大哪里什么身份证呀,那就是个狐狸精! 没了办法,钱光启只能联系村支书,电话是他躲到一边打的,也不知和那村支书说了什么,最后估摸着是村支书专门给方家夫妻打了电话,那老妪这才开了门。 老妪便是方二娃的媳妇了,地地道道的东北人,是旁边村子嫁过来的,她把我们迎进了自家的屋子,我们可算是见到了那位金把头方二娃。 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头,有点秃顶,皮肤黑而亮,脑门儿上闪着油光,皱纹很深刻,眉毛却极长,虽不似那长眉罗汉一般夸张,可也从眉脚垂下了两公分有余,给我们端茶送水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的手,满手的裂痕…… 对于一个旧社会的老人来说,手上粗糙有裂痕很正常,只是他的裂痕未免恐怖夸张了一些,甚至隐隐能看见里面红色的肉了…… 这样的裂痕,一些常年浣洗的人手上经常可见,当然,淘金人的手上更常见,因为早年在河里淘沙金,积年累月的下来,那皮肉就落下了病根,动不动就开口子。 可惜,方二娃有些沉默寡言,给我们送了水后没说几句就离开了。 反倒是她媳妇一边搓手,一边有些不好意思的跟我们说道:“哎呀,各位,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这地方实在是小,只有三间屋子,还有一间已经有人住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失恋了来我们这里散心,孤身一人的,我们总不能往外撵人,现在就剩两间屋子了,住不下你们这么多人呀,不过支书给我们打了招呼了,让我们招呼好你们,要不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你们呢,先在这坐着歇会,该吃该喝招呼一声就行了,我这就去打电话问问,看看其他人那里有没有地方,我们这开民宿的好几家呢……” 情况进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就是一个四个院,四间平房,都不是什么小二楼,现在还有人住了一间,我们这些人确实是挤,这倒不是借口。 钱光启却是认准了他们家,摆了摆手就说:“这大晚上的,不用打扰别人了,我就问你,那两间房里是床还是炕?” 老妪说是炕。 钱光启大手一挥,说是炕就行。 没深入接触,还真不知道这厮原来说屁话都不带眨眼的,说什么我们这是战友驴友会,以前都是当兵的,过集体生活睡大通铺,现在正好重温以前的生活,男人一间,女人一间,就这么定了,不要磨叽。 老妪被唬的一愣一愣的,最后没辙,只能同意,付过钱放下押金后,她便把钥匙给了我们,还问我们吃不吃东西,我们也确实饿了,而且想多了解一下这两口子,便点头同意了下来。 可惜,一顿饭的工夫,我们只见方二娃几次,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异样,屋子里也没什么特吸引人的东西,若说唯一不同的地方,便是客厅里挂着一幅画,下面有香炉,炉子里有烧剩下香灰,看起来应该是经常供奉的。 只是那画却平平无奇,我甚至观视过,没什么一样,画里也并非是哪路神仙,就是一幅风景画,画风如清明上河图,里面有男有女,是古代一幅街景画。 谁家会供奉这样一幅画呢? 趁着方二娃上菜的功夫,我笑着问他,说这到底是个什么画,还值得供奉? 方二娃一怔,浑浊的眼睛里竟闪烁着泪光,抹了抹眼角,挤出一丝笑容,道:“我老家是山东的,这画是祖传的,听我妈说,我家祖上是个著名的画师,还是个当官的嘞,后来燕王扫北的时候死了,就遗留下了这么一幅画,成了传家宝。我来这之前,家里穷的什么都没有,我妈就把这东西给我了,只说我要是实在混不下去了,就把这东西卖了吧,后来我倒是赚了点钱,可还没来得及回家,我妈就……” 言至于此,我已经明白了,这是把这画当成了他母亲来祭拜。 我又看了那画的题名,是一个叫方太真的人画于建文四年,确实和方二娃同姓,看来他的祖先应该是明代建文皇帝的官儿,难怪会死在燕王扫北里,至此不疑有他,安心吃饭。 约莫晚上近十二点钟的时候,我们吃完了饭,在回屋的时候,我师父一直在盯着南边那头的屋子看个不停,方二娃他媳妇说,就是那屋子住着一位女客。 屋子里黑漆漆的,没有动静,那女客似乎睡了。 宇文达见我师父看个不停,就笑着说道:“张先生,那确实是个女客,还没睡觉呢,黑灯瞎火的正钻在被窝里玩手机,是个人。” 我师父不语。 我扬了扬眉,扭头问道:“丹道?还是丹道往上?” 修行可修行不出透视眼,这宇文达能看到屋子里的情况,应该是用了观视的法子,道行必定在丹道往上。 宇文达没回应,而是笑了笑说道:“卫哥儿放心,那女子若有问题,没有半步天师的道行可不成,若她不是个人的话,只怕犹得是那天师往上的存在才成,我看是咱们多心,至少到目前为止,这方二娃一家子以及客人都很正常,剩下的还得看你卫哥儿的手段了。” 一行人在此分开。 张歆雅带着小稚和那宇文樱去了西屋,我们十个男人却挤在了东屋里,一条炕上挤着十个人,真得是人挨着人…… 进了屋子后,钱光启掩上门,立刻急不可耐的催促道:“快,快,卫哥儿,该你做事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丫今儿个洞房花烛夜呢!” 我抱怨了一声,有些心虚的小心翼翼看了我师父一眼。 我师父叹息一声,摇了摇头,道:“事已至此,只要不害人命,但行无妨!” “不会害人命的!” 我立即保证,随即小声咕哝道:“顶多就是亏损些他的元气,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好了……” 随即,我对老白说道:“张歆雅和小稚,你来给我打个下手?” 老白应了一声,我立刻把自己的背包丢给了他,道:“黄纸一方,调青墨!” 我师父脸黑了三分,一听青墨便知,这便是借阴气、与人魂魄有关的阴损勾当了。 我心虚了一下,又取出了一根花白的头发,大抵是惧怕我师父的原因,动作也就谨慎了,看着难免有些贼眉鼠眼的,倒更像是一个害人的邪术师了。 那宇文达瞧着浓眉大眼的、挺阳光一个人,结果却是个极其促狭龌龊的主,立刻凑上来问道:“你这是……吃饭的时候捡的方二娃的头发?小哥果然是心细如发、成竹在胸了,早早就做准备了,往后我哪里得罪你了,你可务必要明说,我可不想与你为敌!” 我师父冷哼一声,干脆直接去炕上打坐了,大概是眼不见为净…… 宇文达脸上的笑意愈发浓了…… 我暗恨这厮一阵,这才把头发放在了桌子上。 没错,这头发确实是方二娃的,见到他第一面起,我见他秃顶,便知他有脱发的毛病,那时大概心中就有了定计,在屋子里格外细致的寻找,还真在沙发上找到了他的头发,很好辨认,他是短发,他老婆是长发,他发质短而硬,他老婆则软和微卷,一眼便能确定这就是他的头发。 等老白那头铺好了黄纸、又调好青墨后。 我略一沉吟,便提笔蘸了青墨开始在黄纸上书写符箓。 宇文达原本笑吟吟的看着我,可看了一阵子后,脸上的笑容却消失了,愈来愈凝重,看我时眼中已经有了忌惮之色,轻吸了一口冷气,道:“古时大巫梦魇之术——捕风捉影?” …… 第924章 梦魇之术 我斜睨了宇文达一眼,持笔的手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而已,体内的灵气立即就被搅乱,一时间胸闷气短,险些一口鲜血喷上来,连忙心中默诵净心神咒,这才堪堪稳定心神,继续在黄纸上书写着一个个状如蝌蚪、异常古怪的巫术符号。 行这等害人的巫术就是这样,与刻画符箓有些相似,必须要灌注全部的精气神与注意力,一旦分心,就会导致灌注的灵气滞涩,若是书写符箓也就罢了,顶多就是符箓无效而已,可这等害人的巫术却不成,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旦失败,那些阴邪的符文反噬,轻则气血混乱,重则损毁身体根基。 宇文达既然能说出我所行巫术的名目,自然知道里面的利害深浅,刚刚估摸着就是骤见这等邪门巫术,一下子心神失守而已,如今回过神来,连忙后退,再不敢叨扰我。 迄今为止,我所学巫术,基本都源于偃师机关术,里面对先秦之前存在过的许多巫术都有详尽记载,有许多连我师父这等人都没听说过,早已失传,他能一下子点出这巫术的名堂,由不得我不吃惊。 这对兄妹……到底源于哪一门?为何能识得这些早已失传的先古巫术? 所谓梦魇之术,顾名思义,便是利用人的梦境来作伐,实际上是通过他人身上的一些东西为媒介,继而对其魂魄下手的一种手段。 这在先秦之前的先古巫术里算是一个极大的门类,以前的人常常说入梦杀人,实际上便是指这梦魇之术了。 我所行的捕风捉影,只是梦魇之术中的一种罢了,也是一种相对而言比较温和的,那些过于狠辣的……我根本不敢用,用了不被我师父打死,也迟早玩死自己。 很快,一方黄纸上已被青墨书写的符文占得满满当当,看起来凌乱又诡异。 我放下手里的毛笔,长吁出一口气,随即“哗啦”一下把一方黄纸揉成了一个纸团。 “这是……失败了吗?” 老白满是疑惑的问了一句。 连我师父都睁开眼看了一眼,打量了我片刻后,又重新闭上了眼。 失败自是没有失败的,将那方黄纸揉起来后,我便开始用力揉捏着,如同揉捏面团子似得,隐隐约约揉捏出了一个人的形状便作罢,随后将方二娃那里得来的头发小心翼翼的用一根红绳绑在纸人的脖子位置。 然后,我开始双手结印,口中依照着偃师机关术上记载的口诀吟唱诵念起来。 那口诀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全都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符文,应该也是先古的一些巫术符文,书上并未阐述意思,而是直接注音的。 自然,古代是没有拼音的,注音就是传统的直音和反切两种,直音大概就是用同音字注明读音,反切就是用两个汉字结合进行注音…… 诵念这样一大段不知意思的巫术符文难度极高,好在我别的方面天资鲁钝,记忆力这一块倒是不错,勉勉强强完整诵念出来。 老白他们几个看我的眼神诡异到了极点,估摸着在他们眼里,现在的我和个跳大神的没什么区别。 只等我诵念完毕,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盯着我立在桌子上的那个纸人。 然而,那纸人并未有任何动静,也不似其他邪门巫术成功时候一样,四周“呜啦啦”的有阴风呼啸。 “这是……失败了吗?” 鹞子哥蹙了蹙眉,随即他似乎心有所感,猛然低头看向地面,喃喃道:“不,他没有失败,他……成功施展出了上古大巫杀人之术!!” 只见,鹞子哥盯着的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大片阴影。 那是纸人在灯光中落下的影子,只是……那影子的比例未免也太夸张了,整个地面几乎都笼罩在了阴影里。 随即,地上的阴影开始摇曳晃动起来,迅速回缩,眨眼就成了一个人的形状。 “这个大小比例……” 钱光启约莫是第一次见到这等手法,满脸的惊奇,抽了抽鼻子又说道:“这活脱脱就是那方二娃呀,体型丁点不差!!” “卫哥儿,可以动手了,方二娃睡了!!” 开口的是宇文达,这人在打搅了我以后就彻底当起了小透明,我也刻意没去关注他,免得心神失守,如今听他说话,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盘坐在看上,状如打坐,分明是在观视方二娃那屋子的情况! 他果然对这梦魇之术是了解的,甚至都知道该如何来配合我! 我没继续往深想,抓住机会,手中的手印再度变化。 唰!! 地上的影子竟猛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胡大吓得“呜”的悲鸣了一声,两米多的汉子一下子竟缩到了炕脚里。 我从桌子上拿起早就准备好的三棱针,轻轻点破自己的中指,殷红的血珠儿立即沁了出来,堆砌在指尖,而后一弹。 啪嗒! 血珠儿飞溅在桌子上的纸人脑袋上,将黄纸打湿,殷红色飞快扩散起来。 我能感觉得到,那纸人这一刻对我而言变得极具吸引力,准确的说,那东西仿佛成了我的一个分身,在吸引着我的精气神。 对于这种吸引,我并未抗拒,能感觉到自己一部分精气神已经寄托在了纸人上。 那人立而起的影子这一刻开始变得饱满立体了,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黑乎乎的人,看体型仍旧与方二娃一般无二,只是没有五官,说不出的诡异! 我撤去手印,低喝道:“去吧!” 呼啦!! 黑影立即化作一道黑气,顺着门缝钻了出去。 及至此时,这屋里才稍稍透着些阴寒,有了些阴气。 这一切看似简单,实际上消耗灵气和精气神却极其恐怖,只怕我平时做个二三十道符箓消耗都没这么大,一切做完后,我在炕上坐下,剧烈喘息着,如同低血糖一样,浑身不停的颤抖着,黄豆大小的汗珠儿顺着脑门不停的向下滚落。 “如此,应该是手到擒来了!!” 宇文达依旧闭着眼睛在观视那头的状况,嘴角却含着笑容,自顾自的说道:“这捕风捉影之术,又称李代桃僵之术,大约与鬼上身是一样的道理,大概就是利用别人身上的一些东西来行巫术,伪造一个假的魂魄出来,而后自己的精气神入主,趁着他人睡觉,三魂七魄放松之际,伪造的魂魄一扑而上,入主其体内,将对方彻底压制、控制,短时间内,对方便成了自己的傀儡,任由你摆弄,可以挖掘对方心底的秘密,甚至可以让对方拿刀抹掉自己的脖子。 当然,这其中的关键之处便是,你的精气神要比对方强大,能压得住对方才行,压不住的话,那自然是没用的。 方二娃不过就是个普通人,卫哥儿已经是丹道圆满的修行之人了,压住对方不过就是弹指之间……啊!!!” 话未说完,他脸上笑容“倏”的凝滞,紧接着短暂急促的惨叫了一声,捂着头颅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同一时间,我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我胸口狠狠捶了一下,张嘴“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 第925章 黑暗中的獠牙 变故来的突然,此前没有任何征兆,屋中众人也没想到,直到我摇摇欲坠,一头朝着地下栽去的时候,鹞子哥才率先反应过来,连忙一把抄住了我,不然没死在鬼蜮伎俩手上,反而是从八九十公分高的炕上掉下去摔了个皮开肉绽,那才真是闹出了大笑话。 脑仁儿依旧是钻心的疼,连带着视线也一阵模糊、一阵清晰,如同手机摄像头在自动对焦似得,我的视野里只剩下了放在桌子上的纸人,纸人的头颅位置不知何时开了一道口子,对比人体的话,约莫就在额头的位置,正汨汨的流着暗红色的血液,脖子上系着的方二娃的头发不知何时已经灼烧掉了,蜷缩成了一颗小小的黑色颗粒…… 气血翻滚之间,我仰在鹞子哥怀里又喷出一口鲜血。 鹞子哥担心我被自己喉咙间的血液呛到,托着我稍稍坐直了一些。 我很清楚,这是自己寄托在纸人身上、最后又探入方二娃屋子里的那一缕精气神被人给斩了,实则是伤了精气神,说的再浅显一些,是类同于伤了心神,现在绝不是探究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一个闹不好,心神重创,被我强压下去的心魔又会死灰复燃,继而将我吞噬,变成一个只知道杀人的疯子。 于是,面对着凑在眼前的老白几人问询的目光,我只是抬了抬手,忍着胸口撕裂般的火辣疼痛感,强撑着坐了起来,在鹞子哥的帮助下,摆出了打坐的姿态。 精气神遭创这等事没什么苦口良药,它是人体内在的一种东西,只消平复心头的郁烦,放空自身,梳理混乱即可,随后好好休养一阵子便能恢复,这等事情对我来说并不陌生,在最开始踏入丹道层面锤炼精气神的时候,我时常会面对这样的情况,这次也不是真的耗空了精气神,盘腿打坐不久,身上的种种痛苦就渐渐淡去,心头的郁烦也渐渐平复。 须臾,我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老白那张近在咫尺的大脸盘子。 鹞子哥关切问我:“怎么样了?” “不妨事……” “刚刚……” 迟疑了一下,鹞子哥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我说连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信吗?” 我扯了扯嘴角,轻叹道:“真是怪了,我探出去的是精气神,五感远比肉体凡胎要敏锐的多,在探出去的时候,我可以借着那影子清晰的感受到周遭几丈之内的任何情况和细节,风吹过时地上滚动的每一颗砂砾,树叶上的每一块斑点纹络,纤毫毕现……可就是每次没察觉到任何的诡谲和异样,也没感受到有什么别的东西蛰伏……” 老白这厮生怕我不够郁闷,当即补充道:“就……挺突然的?” 我无奈的点头承认,不过相比于宇文达,我算是好的了,这人直接晕厥了过去,现在那挺那儿呢,躺的特直溜…… 钱光启试探着宇文达的鼻息,有些担忧的抬头问我师父:“张先生,他不会有什么事吧?” “不会有事,和惊蛰一样,都是精气神瞬间遭创……” 我师父看睨了宇文达一眼,淡淡道:“终究是个世家子弟,从小有人疼,一路顺风顺水的,道行虽高,可终究不似惊蛰一般,走的跌跌撞撞,遍地荆棘,浑身上下处处刀伤剑孔,只怕没一块好的皮肉了,若论对痛苦的忍受能力,还是要差上许多,只消一击便承受不住,看来宇文家的这对兄妹应该是头一遭出来行走了,若是生死战,惊蛰与无双二人皆可跨境界斩他们,且等着吧,他要不了多久就醒了!” 看来,刚刚的一番隔空交手,宇文家这对兄妹终究是在我师父面前露了马脚。 他们二人……道行比我和无双都要高!! 那么,他们是在丹道之后的一个层面呢,还是下下一个层面?总归肯定没到天师的地步,连半步天师都不到,对于其他玄门修行之人来说,踏入半步天师是个巨大的门槛,犹如鱼跃龙门。 至于我师父提生死战,绝不是他对宇文达兄妹二人有敌意,也不是看不上对方,或跟护犊子的家长使劲儿吹嘘自己孩子一样,他也不是那样的人,显然,他看到了刚刚宇文达应付危机时候的不妥当之处,这也是在委婉的提醒我们几个——这对兄妹气势是有的,实际是俩初哥,这次出去办事要多注意! 这就好比擂台战与生死战的区别是一样的,对方道行远高于我和无双,捉对拼斗的话,恐怕能给我俩打出屎来,可生死战完全不同,对于所学的运用,面对危机的应对,以及对环境的利用,对痛苦的忍受能力,甚至是心性、经验等,涉及的方面很多,一旦决生死,那自然是什么手段都上,莫说宇文达还没到天师这个层次,就算他到了这个层次,没经历过生死考验也很容易被一个丹道的玩死…… 我师父实际就是在提醒我们——不要高估这对兄妹的能力,免得阴沟翻船! 对此,钱光启也只是苦笑着抱拳说了句“张先生慧眼如炬”,然后就没了下文,至于方才的事情,我师父并未说什么,随后就闭目打坐了。 约莫过了半个来小时,宇文达醒了,好像是被打懵了,有那么一阵子看我们几人的目光都有些生疏,好似不认识我们似得,过了许久才抱着头抽冷气闷哼了几声。 等对方恢复了一些,我问道:“刚刚你应该一直都是在盯着方二娃屋子里的情况的,视角和我不一样,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东西?对咱们下手的……是不是方二娃?” “我……我也不知道啊……” 宇文达有些挫败的叹道:“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从没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我确实一直在盯着方二娃夫妻,那对夫妻也确实一直在睡觉,后来莫名其妙的一下子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就像是忽然有人关了灯一样,然后我就感觉头上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下,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如此就对了!” 我师父忽然从打坐中醒来,头一次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方二娃没有任何问题,对你们下手的是个别的东西,惊蛰,你不要郁闷,这一次你栽的不亏,对你下手的……至少都是个天师级别的,是不是人不好说,我感觉不太像是个人,可又像是个修行之人……” “至少?!” 老白惊呼:“张,张先生……您是说……有可能还在天师之上?” 我师父点头:“而且几率很大!!” 老白立马恶狠狠瞪了宇文达一眼,骂了句“乌鸦嘴”,宇文达也只能摸着鼻子苦笑,谁知道这厮竟一语中的?之前还跟我说,只要如果不是个人的话,除非是那天师往上的东西,否则难逃他法眼,如今果然蹦出这么个东西…… 这等东西,千年难见呀!! 我并没有因为我师父的安慰而豁然开朗,只是心头沉甸甸的。 我师父看出了我的不解,便笑着解释道:“我也没看到那是个什么东西,甚至没找到它到底藏在哪里,只是它对你们下手的时候,隐隐捕捉到了一缕气机,仅此而已,那时我还无法确定对方的道行,这才要等宇文达醒来。 宇文达说他当时眼前一黑,实际上,那是对方的精气神将他的精气神完全笼罩了,使得他无法观视,随即一下子斩掉了他的精气神,看来,对方也看出了他并没有什么实战与生死战的经验,这才敢如此霸道的去吞他,否则在对方笼罩他的那一刹那,他完全可以散开精气神,化整为零,与对方纠缠一番,虽说无法反败为胜,却足以确定对方的位置。 不过,宇文达的道行毕竟在那里呢,能一下子笼罩、斩掉他的精气神,只怕天师都吃力,所以……对方的精气神至少都是天师以上的层面了!” 老白讷讷道:“张先生,要不……咱回真武祠吧?” 我师父都被这厮给怂乐了,道:“不过就是精气神而已,它既然没露面,说明它是忌惮与我们硬碰硬的,可能它受损了,也可能它很特殊,只是精气神强大而已,所以我才说它可能不是个人,只要找到它,咱们赢得问题不大!” 我问道:“那方二娃真没问题?要不,咱们去拿下方二娃?直接来硬的?” 这回钱光启都心动了。 “摸不清深浅,不要乱来。” 我师父想了想,摇了摇头:“方二娃肯定是个普通人,当时我也在观视那边,他……可能对此一无所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身边有这么个存在。只是不知道那暗里的黑手和山里的淘金人有没有关系,如果不是那些淘金人的话,还能是谁呢?这地方水比咱们想的要深,接下来且看看,那黑手一定就在咱们身边!!” …… 第926章 意外来电 水王爷!! 我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位老对手!! 邢伟已经现身,并且被我们击杀在药王沟里,他来东北明显是帮助秽貊族遗迹里的那个未知邪物,只是双方具体属于一种怎样的关系就不得而知了。 邢伟掺和进来,等同于是水王爷掺和进来了! 主金脉的那些淘金人可能会有些邪门的本事,如同旧时的参帮一样,在恶劣的环境中讨生活,总能逼迫压榨出人的潜能,继而折腾出一些超乎常人认知的手段,可要说蛰伏在暗中的黑手就是他们……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毕竟那是个精气神层面犹在天师之上的存在,这样的存在甭管是人还是别的东西,都千年难见,其本事几乎都要跳出人这个范畴了,搁玄门里是要当宗做祖的,有这样的本事,谁还会窝在这深山老林里和一条金脉杠上? 可要说是水王爷…… 就算是水王爷也没这样的本事呀!! 它曾经或许很厉害,但终究是在葬妖冢里被镇压了一千多年,几乎是被打回原型了,我师父估算过,哪怕它恢复的再快,目前顶多也就是天师这个层面的。 难道是…… 我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 鹞子哥和我想到了一块儿,稍一琢磨,失声道:“该不会是阴人客栈下面镇压的某个大凶跳出来了吧?” 就目下的情形,这个可能性极大!! 如果说世界上哪里一定有超越天师级别的存在,一定是首推阴人客栈。 只是水王爷攻破阴人客栈后,镇压在最下面的那些东西似乎看不上水王爷,于是找一些犄角旮旯隐藏起来了,追随水王爷的都是一些道行不甚高的主,不过水王爷搞事情的能力我是领教过的,一直在四处奔走,不知在筹划什么,很难确保他不会闹出一些幺蛾子,忽然之间和某些老妖老魔达成某种交易,继而将之请出山…… “如果是水王爷的话,对方的目的肯定就是那个秽貊遗迹了。” 我搓了搓手,一边分析着情况,一边说道:“水王爷和方二娃应该没什么瓜葛,咱们今天晚上大概率就是适逢其会而已,对方蛰伏在方二娃身边,见咱们对方二娃出手,担心咱们提前一步拿到情报,不得已只能对我们出手。 照此来看,方二娃和秽貊遗迹绝对有重大的关联,是非常重要的一环!! 他关系到的绝不仅仅只是主金脉和遗址的位置,根据当时邢伟的情况来看,他们已经和遗迹里那个邪物搭上线了,说他们找不到遗址位置不合理,那么,他们蛰伏在方二娃的身边到底是图什么呢?以水王爷的行事作风,为什么不对方二娃来硬的呢?这个方二娃身上有大秘密啊!!” “你说的还只是其中一种可能性而已!” 老白道:“万一那黑手不是水王爷,就是深山里那些淘金人呢?虽然他们有这样的本事可能性不大,但不是没有!!或者说,干脆是一股子咱们从来都没接触过的势力呢?张先生说的对,这地方水太深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确实都是问题所在,今夜不过就是小小试探了一下,什么都确定不了!! 我师父点头道:“且都休息吧,目下来看,与其冒冒失失的掺和进去,不如什么都不做,至少今夜的试探之后,双方或者是几方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平衡,情况进一步明朗之前,这个平衡最好不要打破,否则对我们极其不利,谁也不知道等待我们的是什么。” 几人又商议了一阵子,定计之后,便各自休息了。 奔波了一天,睡下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快四点钟,当我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我师父在打坐,老白他们还在呼呼大睡,我伸个懒腰起床去找张歆雅,准备把昨夜的情况和她说一声。 院子里,一个陌生女子正在洗头。 女子看起来二十来岁上下,头发很长,相貌不算格外出众,倒也有几分姿色,正蹲在地上,有些吃力的将脑袋垂下用脸盆里的水涮着头上的泡沫,没法子,山里条件有限,茅坑都在室外,洗漱什么的也得到院子里打水,很不方便。 小稚正蹲在女子的身旁,笑嘻嘻的和女子聊着天。 见我出来,小稚立马跑了过来,说道:“午饭点过了,歆雅姐姐和小樱姐姐帮你们留了饭,正在屋子里等着我们呢……” 听那语气,她似乎和宇文樱相处的不错。 至于张歆雅在等着我……不必说,她肯定也是惦记着昨晚的情况。 我揉了揉小稚的脑袋,拉着她往屋里走去。 小稚小声告诉我,洗头的女子正是方二娃说的那位房客,她们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认识的,挺聊得来,至少小稚蛮喜欢对方的。 女子名叫舒洁,来这边旅游的,已经住在这里一周多了。 姓舒? 一个挺罕见的姓氏。 我压低声音问小稚:“她是……苗女?” 小稚点头,呲出俩门牙:“对,听说是贵州那边来的,原来的名字叫什么辛衣舒,上大学的时候觉得名字拗口,同学老是记不住,就改名字了,叫舒洁。” 这就对上了,我记得只有黔东南那边的苗人挺多都是姓舒的。 经历了昨天晚上的事情后,我看谁都觉得有嫌疑,虽然对方身上并未有任何诡异之处,可还是不免多问了几句:“她一个苗女,怎的跑东北这边来了?” “还不是爱情惹的祸。” 小稚跟个小大人似得叹了口气,一脸惆怅的说道:“大学时候找了个汉人对象,好像就是白城的,老提这边有多美,后来毕业分手了,她就来这边散散心了,和过去告个别。” 我照她后脑勺上就是一巴掌,让她正常点,别学那副怨妇表情。 舒洁似乎感觉到了我在看她,扭过头来和我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点头而过。 下午的时候,我们几人就在冰湖村四处溜达了,其实主要目的还是想寻觅出一些不对劲的地方,进一步判断剖析那背后的黑手。 可惜,没什么发现。 风水什么的都平平无奇,不过我师父说,如果是那种会寻金脉的堪舆师来看的话,这种养出金脉的地方,风水上一定有不同寻常之处。 接下来的几天基本也都是这样,钱光启带着我们又见了一些以前的金把头,来路清晰的和来路不清晰的都见了,那些来路不清晰的依旧口风很紧,对于他们从哪里学来的本事只字不提,根本套不出话,不过那些来路清晰的金把头倒是和我们说了一些旧事,比方说当年谁谁谁找金窝子极厉害等等,后来我们总结了,但凡是那些个来路不清晰的,都寻金脉特别厉害,有的甚至带队一天就挖出了十几克金子,在原始的淘金业里,这个数量已经很惊人了,是其他人的两三倍。 在这些来路不清晰的金把头里,方二娃其实并不抢眼,每天挖个**克金子,没有战果特辉煌的时候。 老白冷笑说,看来方二娃和山里主金脉的那些淘金人关系很深啊,到现在都联系这么亲密,要说他的本事差谁都不信,山里那些人教他的本事肯定更多,以前却只能找**克金子,这不是在刻意藏拙是什么? 一直到了第四天的夜里,奔走一天毫无发现,人却累得够呛,吃过晚饭后我一头摔在炕上,正要睡觉,一个电话却打了过来。 一个陌生号码,显示是南京那边的。 我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一个悦耳的女声随之响起:“弟弟,现在在哪呢?方不方便说话?” 我只觉得这声音是极其熟悉,却又想不起是谁,迟疑了一下,问道:“您是……” 电话那头的女人顿了顿,道:“大凉山的清河之上,咱们可是相谈甚欢,弟弟难道这么快便忘了姐姐了么?” …… 第927章 花船的邀请 大凉山,黑竹沟,清河…… 一系列的关键词中,一个穿着月白色旗袍的女子形象悄然在我心中浮现出来,只是不知为何,关于她的脸我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只记得那应是个千娇百媚的女人,反倒是对对方的厉害与难缠印象尤为深刻! 红娘子!! 她怎么会这个时候找上我?又怎么会有我的手机号? 一系列念头纷呈,很快我又释然了,毕竟是现如今秦淮河上花船的话事人,凭花船的本事,上回她在黑竹沟里都能找到我,更不要说是搞到我的手机号了,索性不再纠结这些,笑道:“姐姐,别来无恙啊!” 对面的红娘子吃吃的笑了起来:“还算你个小没良心的有点恩义,至少没有翻脸不认人,不过这别来无恙可就不必说了,姐姐这都深更半夜的来找你了,你说姐姐能无恙吗?” 这话说的…… 好似我跟她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似得…… 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找我有事我倒是心里有数,正待要说话,一张大饼脸无声无息的凑了上来,眼睛咪咪成了一条缝,说不出的猥琐…… 这等猥琐之人,除了老白还有谁? 这厮就跟闻着臭鸡蛋蜂拥而来的苍蝇似得,一个劲儿的凑在我面前挤眉弄眼:“小卫子,这谁啊?深更半夜的给你打电话,哥哥这隔着话筒听着那声音都好听的很呢,让人心里跟猫抓似得,这大晚上的可如何得了?来,电话给哥哥,这等美人儿太补了,你遭不住,还是让哥哥来吧,你且搂着你那三千年的老美人儿一边呆着去,聊得多了小心茳姚骟了你……” 电话对面的红娘子一下子沉默了下去。 片刻后,冷然道:“电话给他。” 我早不想跟这成了精似得女人说话了,立刻顺势将手机送到了老白面前,还顺带着开了免提,这等好事,我如何能不旁观一番? 老白原本不过是打趣我而已,见我忽然笑眯眯的把手机送到了他耳朵旁,反而有些懵了,直至红娘子冷冰冰的说了句“老白,别来无恙。”,这厮看样子是真被猫抓到了,直接成了窜天猴,“嗖”一下从被窝里跳了出来,一个不稳,直接翻到了地上,眼睛瞪的老大,指着那手机结结巴巴的叫道:“红,红红红……红娘子!” “小卫子,就说我不在!!” 语落,这厮只穿着他那条印着蜡笔小新的三角红内裤扭头就跑,破门而去,连被窝里拱歪了的裤衩子都顾不得揪一揪,还露着半个白花花的屁股…… “果然还是个孬种,我听说你最近和什么李伏虎、李托塔的打得火热,约莫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了,也好,改天我会让你好好回忆一下旧人是个什么模样,比那李伏虎、李托塔什么的如何!” 电话里的红娘子兀自冷笑连连。 屋外,黑漆漆的院子里传来“噗通”一声闷响,似乎什么东西摔倒了…… 我也听得有些惊悚,这红娘子未免也太厉害了,连我们和秦岭脚下的李家人接触过都一清二楚,这等本事堪称神通广大。 见我师父他们已被惊动,正用眼神问询我花船的的意图,我不再打趣,立刻转移话题问道:“姐姐,一回生二回熟,咱们也算打过交道,有事不妨直说。” 红娘子到底是红娘子,之前与老白说话带着冷意,明显是发自骨子里有点恨老白,一提正事,情绪立即恢复正常,笑道:“既然弟弟说的这么直白,那姐姐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可还记得我上回和你说的南牛山之事?” 管仲的墓葬?! 此事我记得清楚,南牛山上有管仲的墓葬,不过基本不是真的,上回在黑竹沟见面的时候她跟我提过这事,这帮人不知抽了什么疯,忽然去挖掘这位妓女祖师爷的墓葬,还找到了什么启示…… 我沉默着,没有回应。 红娘子又道:“这件事里面却有些复杂了,恐有麻烦你的地方,你有时间吗?来秦淮河上欣赏一番江南的风物如何?上次咱们见面匆忙,这次且容姐姐尽一番地主之谊,好好的招待一下你们兄弟几个。” 我笑道:“花船上的招待还是算了,我怕我们哥几个有命上船,却无福消受,付不起你们的账,把仅有的这条老命交代在上面,咱们还是说事吧,这件事……你很急?” “有些急。” “这就麻烦了,我们手头有些麻烦事情要料理,走不开的那种,你看看能不能暂缓一下?” “……” 红娘子笑了起来:“看来弟弟还是认账的,认账就好。” 她犹豫了一下,应该是在盘算,随后说道:“既然弟弟没有推三阻四,爽利的应承了此事,那姐姐也不做那强人所难的事情,这样吧,三个月,三个月后咱们见,如何?不少的人都在盯着此事,这也是姐姐最大能宽限出来的日子,只要你帮了姐姐这一回,咱们之间就没账了,来日里无论发生什么,花船永远是你的朋友。” 我师父在一旁点头,淡淡说了一个字:“可。” 随即,又闭上了双眼,继续打坐。 我苦笑一声,我自然知道这次的邀请是没办法拒绝的,谁让我们欠了她的呢? 上回我们在黑竹沟禁区里被辐射的没了人样,是她救的。 且,那垂耳妖婆盛放尸种的罐子也是她取来的,如此我们才救了刘宝一条命,得到了双龙吐珠盂的另一颗珠子,最终找到了刘去疾的墓葬,算是间接的救了小稚一命。 这人情可大了。 花船的人情不好还,但不能不还!! 我忽然想到,红娘子从垂耳妖婆那里夺来罐子的时候,那垂耳妖婆正蹲在河边洗漱。 不知怎的,我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浮现出了那天舒洁蹲在院子里洗头的画面。 很神奇的脑回路,原本没有丝毫牵连的画面,这一刻却神奇的重叠在了一起。 于是,在红娘子挂断前夕,我几乎脱口而出:“姐姐,等等,你上次在清河边遇见的那个女人,唔,就是那个罐子的主人,你还记得她的模样么?” “唉,你可真不是个省心的弟弟……难道这就索要报酬了么?” 红娘子幽幽一叹,顿了顿,又道:“那女人可不好惹,姐姐上次呵斥她一声,逼得她落荒而逃,连随身的罐子都丢了,这便已经是姐姐能为你做的极致了,如今你却又要她的画像,好去追踪她…… 姐姐若是给了你画像,那不是与她结了死仇了么?” 看来她以为我是要画像去追杀那垂耳妖婆。 我正要解释两句,红娘子却道:“罢了,罢了,招惹上你这么个冤家,也算是姐姐倒霉了,老白那王八蛋身边果然没一个好人,姐姐认栽了,电话就是你微信号吧?你且等一会。 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南牛山上那件事对姐姐至关重要,到了这一步,姐姐也不跟你打马虎眼,此事大抵是姐姐这一辈子最紧要的事之一,当初我信过老白,把自己最紧要的事托付给了他,他怕了,把我送进了那个男人的房中,这一次,我又把最紧要的事托付给了你,一个老白身边的人……” 红娘子“嗤”的笑了一声,似是自嘲:“姐姐大抵真的是脑残了吧,也不是没有可用之人了,偏偏几番犹豫之后,电话还是打给了你。 一生两次相信别人,一次是那个王八蛋,一次又是那个王八蛋身边的人,我真蠢…… 只是,这次……莫要再惜命了,如你当初说过的……这条命便卖给我了,尸首分离也要护我清白与周全……” 说到最后,她声音如梦呓,却是格外的温柔,不知是跟我说话,还是在跟老白说话,也没给我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有些纠结的朝门外看了一眼,老白还是没回来…… 这厮与红娘子之间的恩恩怨怨…… 只怕深得很呐! 和身旁的鹞子哥闲说了几句,鹞子哥算是个老江湖,可对老白过往的那点事也不太清楚,不过揶揄的笑着和我说,秦淮河上的百变魔女红娘子嘴里从没一句真话,可刚刚对我却说了真话,也不知老白这王八羔子当初到底做了什么,能让这个女人回忆即伤,也算不容易了。 不多时,微信上有人加我好友,我知道这应该就是红娘子了,立即通过。 红娘子没有说任何话,直接给我发了一张图片。 那是一张拍下来的速写,画上是个蹲在河边的女人,只有一张侧脸的轮廓,可即便如此,我依旧一眼就确定——这个人,正是住在我们旁边的舒洁!! “卧槽!!” 我几乎一下子从炕上坐了起来。 轰隆!! 一声巨响自院中传来,紧随其后便是老白的惨叫声…… 之后顶多三五个呼吸的工夫,又传来了方二娃夫妻的惨叫声…… …… 第928章 前因后果 “舒洁就是黑竹沟里垂耳妖婆!” 我低吼一声,将手机抛到一侧,提上天官刃匆匆冲了出去。 院中的老杏树下,一条鳞片泛着幽幽蓝光的大蛇伏在地上,老白倒在旁边捂着脸连连哀嚎,满地翻滚,鲜血从指缝中渗出,不过看他那惨叫的精神头,生命应当无大碍,窥见我师父和张歆雅他们已经追赶出来,我狠狠心没去理会老白,提刀直奔方二娃夫妻的屋子而去,一脚踹开了门扑了进去。 屋里没有开灯,黑麻麻的环境中有血腥气弥漫着,四下环顾一圈,见客厅里没人,我便一步步朝里屋迫去,顺势“啪嗒”一下打开了灯。 门是虚掩的,只有一条缝隙,看不清里面情况,但血腥气是从里面传来的。 我退后一步,用百辟刀将门一点点的挑开,随后借着客厅里的光芒看见了方二娃两口子。 方二娃趴在炕上,一动不动,他的老妻则倒在屋子的角落里,同样是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正对着院外的窗户是打开的,一个女人正笑意吟吟的坐在那里,这女人正是舒洁,或者应该称她为垂耳妖婆,她葱白的手指上沾着鲜血,长长的指甲缝里甚至钩挂着一些血肉,她却将手指放入口中,细细的吮吸着,彷似那是无上的美味,一副极享受的神态,眼睛半开半阖着,眼中有水光,端的是媚态毕露,只是冲我的说的话却带着一股子冷幽幽的森然。 “我记得你,也知道他们都是听你的行事,你对我做过什么,我一清二楚,所以,我来找你了。” 她笑眯眯的,舔了舔嘴唇,怅然若失的叹了口气:“可惜了呢,你比我想的要聪明,运气也不错,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我的真实身份,没法陪你继续玩下去了,咱们回头见。” 她冲我抛了个媚眼儿,最后补充了一句:“我一直都在哦!” 语毕,她向身后一仰,好似一条无骨的美人蛇,身体展现出了惊人的柔韧性,坠出窗外,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身后传来了有些凌乱的脚步声,我师父他们来了。 我师父四下看了一眼,提着祖器跃上火炕,随即从窗口跃出,紧追舒洁而去。 鹞子哥则迅速走向躺在角落里的方二娃的妻子,稍一触碰对方,对方的脑袋一下子就掉到了胸口,犹如用绳子空悬的东西一样,甚至左右摇摆了几下。 “死了,脖子上的骨头被完全折断了,只余下一层皮肉连着。” 他见对方胸口正有鲜血不断浸透,便微微抬起了对方的脑袋,伤口在喉咙处,半个脖子都剖开了,里面的血管断裂,甚至都能看见喉咙,又摸了摸胸口位置,轻叹道:“做的很干净,缠冤骨也被打断了。” 宇文达则跳上炕,将方二娃翻过身来。 不出意外,方二娃也死了,死状基本和自己老婆一模一样,只不过更加凄惨几分,胸膛都被剖开了,里面的心脏消失,缠冤骨也碎掉了。 “连缠冤骨都打碎了,这夫妻俩算是魂飞魄散了。” 鹞子哥蹙眉道:“这就是典型的杀人灭口呀,还怕咱们审问魂魄,你说说这夫妻俩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居然把那东西都给吸引过来了?” 跟进来的钱光启问道:“这个女人……就是吴烨说的那个东西么?” 我点了点头。 宇文达不了解这里头的隐情,纳闷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垂耳妖婆?钱先生,这事来之前你可没和我们提过。” 钱光启道:“本是觉得无关此事的,所以没细细和你说,谁知道竟然又有了牵扯……” 不等钱光启说完,我直截了当的说道:“垂耳妖婆,一个苗族传说当中的妖祟,五千年前被蚩尤斩杀,她……是真实存在的,实际上却是一只魃,一只正朝着犼蜕变的旱魃,蚩尤斩杀掉她以后,她的尸种被葬在黑竹沟最深处,四周皆是?琈之玉,及至现如今破壳重生,当初我们在黑竹沟里遇上了她,斩杀掉了她的孩子…… 如今,她算是真的起死回生了,跟活人一模一样,待在我们身边,竟然连我师父都毫无所觉,虽然道行可能不高了,但终究是一只即将化犼的魃,在精气神方面能有超越天师的表现完全正常!” “我的天爷……你们这是到底招惹了什么东西啊,一个即将化犼的旱魃,这种传说中的东西竟然真的存在,而且还和你们有仇?” 宇文达已经惊呆了,随后冲了伸个大拇指:“被这种东西惦记上你还能吃能睡,不得不说,你心真大!!” “走到那一步,不得已而为之。” 我叹道:“不过她来这里,以及她的所作所为……不像是专门来找我们寻仇的,这件事情却越来越复杂了。” 说完,我离开了屋子。 老鬼和鸭子在外面戒备着,张歆雅和宇文樱她们也被惊动了,如今正在院子里搭照老白,至于那蓝蛇……已经消失了。 老白确实没有大碍,就是一张脸花了,挠的满脸血,皮开肉绽的,之前还惨嚎的跟杀猪似得,宇文樱和张歆雅一出来,立马不吭声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任由张歆雅缝合他脸上的伤口,只是一抽一抽的腿出卖了他。 “行了,硬汉,想叫就叫两声吧,没人笑话你,被挠成这样,我看着都替你疼。” 我拍了他一巴掌,在他身边坐下,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那玩意可是垂耳妖婆,你居然能撑得住?” “他撑他妈了个巴子,都是爷爷替他挨的打!!” 二秃子从老白衣服里冒头,毫不客气的破口大骂:“就这身子掏空的澡堂小王子,你觉得他能撑得住一轮吗?早就跟他说过,没事少去点澡堂子,人都掏空了,他也应了,去的果然少了,后来我才发现,是我太天真了,他去的少,是因为张歆雅管钱管的太紧,一次给三十五十的,他丫去不起,他倒好,做不成澡堂小王子,直接跑火车站找大妈去了,我就从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主!!” 骂完,这厮立即朝我抛媚眼儿:“卫哥儿,要不我还是跟你吧?只要你点个头,我立马踹了这王八蛋,咱俩合一块,那才叫英雄惜英雄。” 我看了眼它那獐头鼠目的样子,觉得它和老白才是天作之合,于是不客气的削了他一巴掌,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 二秃子冷笑道:“那女人过来后,就那么撩拨了他几句,他立马把人家当成了知心小甜心,一个劲儿的倒苦水,只说他和秦淮河上那娘们的恩恩怨怨,话里话外一个劲儿的给人家透露他目前还单身、可以为所欲为的信号,那女人听完以后,靠在他肩膀上就闭眼不说话了,然后跳起来就要他的命,幸亏我反应快,召出蓝蛇,那女人也忒厉害了,一下子就把蓝蛇打趴下了,随后转身又要干掉他,这厮总算反应过来了,用胳膊肘招架,没被人干掉,脸却被挠花了……” 老白咕哝道:“我也不知道她就是那……哎哟哟哟,疼死我了!!” 话未说完,这厮惨叫起来,张歆雅估摸着是听得恼火,缝合的时候一下子把缝合针捅了老深…… 这下子我也没法帮老白了,咬牙切齿的对张歆雅说道:“再扎深一点,扎死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王八蛋得了!” 情况已经明摆着了,那垂耳妖婆根本没办法二十四小时监视我们,她在精气神方面道行比我师父高不假,可要是长时间盯着我们,难免还会被我师父察觉。 今夜,老白忽然逃出屋子,可能引起了她的警觉,这才出来打探口风了。 而她与我短暂见面的刹那,从她话里话外不难听出,她一直在盯着我们,惦记了很久了,我们的情况只怕被她摸得一清二楚,老白和花船那点龃龉满江湖都知道,稍一留意,她自然不难猜出当时在清河上呵斥一声,吓得她跑掉那个女人是谁…… 红娘子,是唯一一个见过她真面目的人!! 老白提及自己的老情人,那垂耳妖婆自然知道老情人是谁,忽然一打电话,那垂耳妖婆怎能不担心自己暴露?对方闭眼那会儿,估摸着就是在监视感知我们几人在做什么呢…… 这一系列连贯起来后,我心头疑惑全都消失,总算明白为什么垂耳妖婆的反应速度会这么快了,快的都有些玄乎! “现在怎么办?” 钱光启听后也是没了脾气,谁能想到垂耳妖婆居然就在我们身边?倒也没抱怨,只是叹道:“我这就打电话让警察来善后吧,死了人了,总不能不管不问。” “先别报警了。” 我想了想就说:“方二娃夫妻一死,线索全断了,先在他们屋子里找找吧,看看有没有和山里淘金人有关的蛛丝马迹。” 第929章 鲜卑宇文族 和钱光启这样的人在一起做事就是有这样一个好处——可以规避很多官面儿上的麻烦! 比方说现在,屋子里死了俩人,换做平时,我们这些人无论如何都逃不脱嫌疑的,有了钱光启就没这方面的担忧了,我们甚至可以大摇大摆的进去搜寻,方家老太的血流的满地都是,进去干活的时候难免会踩到,继而留下一些血脚印子,如此也不必在乎,至于回头怎么和警方沟通,这都是钱光启的问题,我们不予考虑,只管搜寻就好了。 这大概也是我们来了冰湖村以来一直想做却没机会做的事情,不管从哪方面看,方二娃的屋子里一定会藏着一些秘密,可惜,这人足不出户,几乎二十四小时都在屋子里,我们完全没有机会,仅凭观视的话,又很容易错过一些重要的细微处。 一帮人如土匪一样“呼啦啦”的涌入房间,每人负责一小块区域,搜寻之细致,当真可以称得上是掘地三尺。 我负责的地方地方主要是厨房,里面的瓶瓶罐罐什么的全都翻开了,连灶台都没放过,可惜,没什么发现。 不久后,鹞子哥他们也纷纷结束了搜查,几人在方二娃夫妻横尸的卧室里碰头,除了小稚从另一间卧室里搜出几块拇指指肚大小的沙金外,再无任何发现。 “唉,看来就这样了。” 钱光启有些失落的叹了口气,道:“卫哥儿,我这便去联系警察?” 我点了点头,目光忽然落在了乱糟糟的炕上,连忙道:“哎,老钱,稍微等等!” 随即,我目光投向坐在沙发上的宇文樱,问道:“那啥,炕上……你真的搜仔细了么?” 卧室里有俩死人,而且死的极其血腥难看,分配搜寻位置的时候,我本是打算让无双搜这里的,后来是宇文樱主动接下了这一块儿的活儿。 宇文樱对我的质疑很不满,大概觉得是我信不过他们兄妹,皱了皱眉,冷冷道:“自然是搜仔细了,被褥下面,还有旁边那一排矮柜子里,都搜了,柜子里没东西,全是一些过季的被褥,我连那些被褥都拆开了,就怕里面有夹层,可仍然是什么都没发现。” 我指了指火炕:“这里呢?” 宇文樱脸上闪过一抹疑惑。 鹞子哥眼睛亮了,我亦笑了起来。 其实这也是我刚刚才想到的,我师父说过,宇文家的这对兄妹这次大抵是头一遭出来办事,似他们这样的玄门家族,出世之前基本都会窝在家族里打磨道行,鲜有出来走动的时候,而我听他们兄妹二人说话的口音,明显带着一些南方人的口音味道,这就说明他们完全不了解火炕这种东西,约莫在他们眼中,这就是个用砖头堆砌起来的用来睡觉的台子而已,实际却绝不是这么回事。 火炕里面是有烟道的,基本是呈“己”字形,宽度不会超过一块砖,顶多只有一块砖的三分之二左右,高度大概是四五砖高,藏不了大物件,里面用来藏小物件却足够了。 如果是我和鹞子哥搜寻这里的话,一定不会放过烟道的,可惜,宇文樱完全不知道有这东西的存在。 我当即站起身来走了过去。 方二娃家的火炕砖头并未露在外面,外面贴了一层类似于墙纸一样的东西,很厚实,现在没有贴瓷砖的毛坯房在装修的时候有人会喜欢贴这玩意,方便,还很便宜,容易处理更换,我上去很轻易就将之揭了下来。 “有戏!!” 鹞子哥大喜,连忙也凑了上来。 原因无他,揭下外面贴的这层东西后,可以看到火炕上有几块砖头是可以活动的,没有用水泥之类的东西粘合,看来方二娃家炕上贴那些类似于墙纸一样的东西,就是为了遮掩这个“小秘密”。 “这倒是给咱们省事儿了,不用打砸开这火炕了!” 我笑了笑,轻而易举就将这些砖块全都拿了下来,后面果真连通着一个黑乎乎的窟窿,正是火炕内部的烟道。 老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朝里面照了照,烟道里黑乎乎的,堆砌着黑灰,近在咫尺的位置,有个狭长的东西安安静静的躺在黑灰当中,待我用胳膊探入其中将之取出来后,才发现这是一柄带鞘的双手刀。 铿锵!! 长刀出鞘,寒光闪烁。 我轻轻一弹刀锋,甚至有轻吟之声传出。 混迹在这一行日久,再加上身边都是些诸如鹞子哥、无双这一类的暴力狂,如今我已经算是一个很纯粹的武人了,对刀枪之类的东西很是熟悉,简单观摩一番便说道:“中碳钢,中间还添加了一些锰钢,刀身纹理上可以看出,至少经过十二道工序研磨,还经过退火、淬火、回火等制作,有一定的强度和韧性,切削性很好,双血槽,刀口两寸处向上反开刀刃,杀伤力甚强,典型的清刀,不是现在的东西,刀柄上的缠绳是绿色的,这应该是清代时候一个高阶武官用过的东西,方二娃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呢?” 这种刀算是制式军刀,跟我手里的百辟刀肯定是不能比的,但保养的极好。 我眼神深邃,方二娃说,他家祖上是建文皇帝的官儿,可未听说在清朝当官,哪来的这清朝武官的制式军刀?不过,主金脉上那一批人的倒好像是清朝时候就在这里了。 而就我所知,满清后期签下了一大批丧权辱国的条约,赔款数额巨大,统治者对外乖巧的如哈巴狗,对内却极其严酷狠毒,大肆盘剥民脂民膏,同时在他们的龙兴之地也派出了数量不小的八旗军士,目的就是发掘金脉,来支付天文数字的战争赔款。 难道说……主金脉的那些人就是当时满清政府派出的掘金人? 这把刀就是那些人的东西,最终给了方二娃? 鹞子哥目光熠熠的盯着我手里的这把清刀,忽然说道:“这把刀刚刚杀过人!!” 我此前确实没多关注这个,因为就没往这方面想,闻言目光立刻游离到了佩刀的血槽处。 果不其然,血槽中还沉淀着一些暗红色。 杀过许多人的刀因为清理不得当,血槽里时常会有血液的遗留,如果时间久的话,呈现出的是黑色,这种见了血不多时的,才会呈现出暗红,这还是在烟道里的原因。 综合来看的话,这把刀最多在二十天前就杀过人!! 至于杀的是动物什么的,我压根不考虑,没人会用这种刀杀猪,似这种刀已经是管制刀具,杀伤力太强了,把人劈成两瓣都轻轻松松,没人会拿着这玩意光天化日之下杀猪,被逮到了是要拘留罚款的!! 这种杀伤力级别的刀,血槽有血,基本都是杀人!! 我把刀递给老白:“试试看,上面还有没有气味残留。” “老子不是狗,你不能把我当警犬用。” 老白郁闷的辩解两句,刀都没接,立即说道:“不用试,肯定没味道的,时间太久了。” 宇文樱忽然道:“给我吧,我来试试!” 我立刻把刀递给了她,同时也有些期待她有什么办法来破解这种凶杀,正常的玄门手段肯定行不通。 宇文樱没多说,接过刀后,用指甲从血槽里抠出一点干涸的血液,而后竟放到了自己舌头上,随后闭上了双眼。 待她再度睁开双眼后,那双瞳孔已经变得猩红,看着有些可怖之意,微微呼出一口气,便见一缕血雾从她朱唇间飘荡出来。 “跟上!!” 宇文樱招呼一声,兀自追着那一缕血雾离开了。 我师父目光沉沉的看着宇文家的兄妹二人,徐徐说道:“鲜卑宇文族!!” …… 第930章 前嫌恩怨 鲜卑宇文族…… 鲜卑人? 现在还有鲜卑人吗? 这便是东胡人的分支,我们曾进入过东胡最后留下的遗迹,见证过东胡落幕时的哀歌,作为东胡分出去的分支,鲜卑和乌桓我自然是做过深入了解的,也算熟悉。 作为五胡乱华的成员之一,相比于羯族等野蛮民族,鲜卑族大概是在后期才进入汉地的,其作为远没有羯族等凶恶歹毒,文明程度较高,率先开始主动汉化融合,最终成为魏晋南北朝时期最大的赢家之一,不过到了隋唐时期就彻底消亡了,历史上再也没有他们的踪迹。 “只是一个单独的家族而已。” 我师父大概能猜到我在想什么,远远赘在宇文樱兄妹二人身后,与我并肩而行,微微眯着眼睛,饶有深意的叹道:“还真是一个风起云涌的时代啊,宇文族……嘿,我以为他们早就消亡了,隋唐之后就再无他们的踪迹,如今却忽然冒头,着实让人诧异!” 我问道:“这是历史上那个曾经极度辉煌过的宇文氏族吗?” 自然,宇文这个姓氏是正经八百的汉姓,跟鲜卑人没关系,据传为炎帝神农氏的后裔,不过鲜卑进入汉地以后,宇文部落的人自称是宇文姓,这些人后来发展的极其辉煌,最出名的一个就是宇文化及了,弑杀隋炀帝,亲手结束了隋朝的统治。我师父既然说宇文达兄妹是鲜卑人,那么他们肯定就跟炎帝神农氏没半点瓜葛了,我有此一问,便是想确认一下他们是不是历史上那个赫赫有名的鲜卑宇文部落的后裔,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们礼官一脉承汉家礼法,对于迫使汉家衣冠南渡的五胡自然没什么好感,说的直白点,双方其实已经到了有你没我的地步,我们卫氏一门绵延几十代人的灾难也可以说是源于他们,末代天官以葬死人之法活葬许多羯人,以至于因果加身,几十代人不得好死,鲜卑人虽不如羯人凶恶,但和我们必定有龃龉,宇文氏族作为鲜卑大族,不用翻旧账我都知道双方肯定掐过。 双方……是敌非友啊!! 如今忽然冒头,更是耐人寻味。 我能想到这些,我师父自然明白,点了点头,确认了我的想法后,饶有深意的说了一句:“再看看。” 他,从不反对我继承家族遗恨,只是爱徒心切,不想我如祖先一样偏激刚烈,最终走的山穷水尽,孑然一身,含恨而终。 鹞子哥一直在旁听,忽然贴上来低声在我耳边说道:“机会还很多,长白山里走一遭,是人是鬼总能瞧得出,不对付的话,那他们就甭出来了。” 说此一顿,鹞子哥抬头问我师父:“叔,这事您能确认吗?他们……” “血脉之法。” 我师父淡淡道:“这等驾驭血脉的手法,唯有宇文一族,知道宇文成都这个人吗?” “传说中宇文化及的儿子,据说如一头地上蛟龙,能生裂虎豹,与李元霸都有的一拼。” 鹞子哥疑道:“不过这都是隋唐小说里虚构的人物呀,难不成历史上还真有宇文成都这么一号人?” “空穴不来风。” 我师父淡淡说道:“历史上确实没有宇文成都这么一号人,但宇文成都那种神力确实存在,宇文族里有不少这种人,这也是他们能成为鲜卑大族的原因之一。据说他们天生血脉异样,生下时浑身上下殷红如血,对血液有着天生的敏感,经过后期的修行锻炼后,能借鲜血施法,同时也能消磨自身精血,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战斗力,摆渡人贴身近战,天下无敌,舍摆渡人外,贴身近战宇文族当为第二!” 无双阴嗖嗖的在一旁说道:“我能打死他俩……” 这彪子……是真虎啊!! 人家好歹道行要比我们高…… 我师父却笑道:“虽然有第一第二之分,可贴身近战的话,双方确实不在一个层面,还有着很大的差距,可叹……无双的父亲,也就是上一代的摆渡人失踪了,若他还在,兴许你们便能见识到摆渡人肉身锤炼到极致后到底是何风采,有人曾亲眼目睹,说印度有僧修成金身,被上一代摆渡人一掌击碎颅骨,暴毙当场……” 那一缕殷红的血雾依旧在飘荡引路。 说话的功夫,我们已然出了村子,朝旁边一座大山密林挺进。 宇文达跟个鬼似得,不知不觉间落后了宇文樱几步,游荡到了我身边,一边抽着鼻子,一边搓着手,“嘶哈嘶哈”的吸着气,嘀咕道:“这山里可真冷呀,只是这气温也没那么低呀,怎么总觉得阴嗖嗖的,就跟被鬼盯上似得呢,卫哥儿有没有这种感觉?” 明明是个瞧着挺阳光的人,深入接触后却毁人设…… 我看他那猥琐的神态,自然品出他话中的深意,心头颇为诧异,这厮居然听见了我们刚刚说的话?倒也不恼,扬扬眉笑道:“如果心中没鬼的话,怎么可能会被鬼盯上?” “就怕心中没鬼,鬼却觉得你心中有鬼,然后它就跟上你了!” 宇文达叹道:“卫哥儿,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虽然身在这一行,我却是个挺佛系的人,实在是怕鬼呀!! 唉,我对他人的身体状况变化格外敏感,刚刚总觉得有什么玩意血液沸腾了一下,挺可怕的那种,跟要杀人似得,一般见鬼了都这样。” 原来是察觉到了我们几人的血液躁动,再联系着宇文樱露出的手段,都是绝顶聪明的人,怎能不知我们已经窥破他们的身份? 我不知他是怎么个道道,就不说话,冷冷看着他。 宇文达看了我身后的无双一眼,轻叹道:“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瞧瞧,曾经的好朋友又走到一起了?” 我笑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摆渡人啊!!摆渡人可一直和你们礼官要好的很呢!!” 宇文达笑着说道:“卫哥儿,我给你讲个你不知道的历史典故吧,知道宇文化及怎么死的吗?” 我道:“被窦建德擒杀!” “擒杀他可不容易,他的两个儿子都是如狼似虎之辈,身边还拱卫着很多强悍的护卫,寻常人可擒不住他!” 宇文达笑着摇头:“据我所知,当时你们家的人好像就在给窦建德效力,原因无他,因为窦建德是汉人,擒杀宇文化及的时候,你的老祖宗身边忽然杀出一个白面书生,长得那是相当的帅气,跟你身后这小子一样的帅气,不披甲胄,一袭白衣,杀入阵中后,宇文化及身边那些猛士跟小朋友似得,一拳一个,长驱直入,直接擒拿了宇文化及。” 他笑着说出了这样一段从未有人知的历史。 连我都不知道,摆渡人竟一直与礼官交好,在礼官一门衰落后,隋唐时期甚至有摆渡人为礼官出手,击杀宇文族,毕竟,宇文族这个天下第二,也唯有摆渡人能镇压了。 那么……当初李老头救我……是不是有这方面的原因? 上一任摆渡人的忽然失踪,是不是也和我们这一门有关,和那个……据说还在世的天官有关? 而无双又来到了我身边,这到底是巧合还是命运的安排,抑或者是李老头刻意而为? 我想到了那个在十七区死掉的老头子,那个邋里邋遢的老头子,那个摆渡人的忠仆,忽然对他有些歉疚之情,他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到底刻意布置了什么? 我呆立原地,连后面宇文达说的话都没听清,待我回过神来后,宇文达竟然不再遮遮掩掩的说话,面对面双眼盯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鲜卑已经成了历史,于礼官一门的职责而言,双方已经两清。魏晋南北朝到隋朝时期,我们宇文族确实曾经对你们下手,不少礼官被殉葬都是我们在背地里撺掇的,而隋末之时,你们的报复也来的凶狠,宇文化及身死有你们的影子,除此外,当时的礼官伙同摆渡人击杀我族子弟合计八百七十一人,以至于有血脉力量的族人凋零到几乎灭绝,只能远遁深山,如野人一样过活求生…… 如此来看,我们双方又扯平了。 我想说,我们互相伤害的已经够久了,这一次我们兄妹出来,不是为了复仇,只是听闻礼官一门有人出世,似有复兴之意,只想来看看,化解了这段恩怨,不要再继续厮杀了。” 说完,他伸出了手。 我看了眼他的手,笑了笑与他握手,同样看着他的双眼说道:“争端从未起于礼官,怎么结束也不应该由礼官来定夺,我们从来只奉行一条准则——奉陪到底!” 这时,走在前面的宇文樱忽然停下了,低喝道:“到地方了,尸体就在这里!!” …… 第931章 送信人 四野寂静,唯有山风涤荡树梢发出的“沙沙”声。 这是一个大山脚下的河谷,不远处就是一条发源于长白山的河流,河水静谧清澈,在月光下泛着粼光,冰湖村里的几个金把头提到过这条河,从前有人在这条河里淘金,不过不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一段,而是靠近上游的位置,这里并没有金矿,旁边的大山里只有一些落叶松,并无出彩的景致,所以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皆是人迹罕至,其实就是一座荒山头罢了。 指引我们来此的那一缕血雾此刻就飘荡在几株落叶松之间,犹如有了生命、不断摇曳变幻形状的血雾渐渐变得稀薄,最后直接溃散掉,原本只是宇文樱从清刀血槽里抠出的一丁点干涸血液而已,此刻竟溃散成了几颗殷红的血珠儿,落在地上后飞快渗入土壤里,最后“滋滋”的腾起袅袅白烟,发出类似于强酸腐蚀器物时的声音,又像有什么东西在“嘶嘶”的鸣叫。 这等诡异的现象让我第一时间联想到了巫术,看来,鲜卑宇文族所谓的血脉之法应该是参考结合过萨满巫术,他们来自于漠北,有这等参考结合倒也正常。 宇文樱指着鲜血渗入的地方道:“把这里挖开吧!” 今夜的变故来的突然,我们这一趟追踪也是匆匆忙忙,只带了贴身的家伙,并未带工兵铲这些工具。 “上手吧!” 鹞子哥叹息一声,这等脏活儿自然少不了我,让我师父他们在一旁歇着,我们哥几个直接上去去刨。 鲜血滴落的地方……确实动过土!! 虽然做了一些掩饰,可我们这些人都是和土打交道的,怎能看不出? 落叶松林里一年四季地上都堆砌着厚厚的松针,最上面的都会有些干枯,下面的则会腐烂,这个位置虽然在上面撒了一层枯黄的松针作为掩饰,可一旦刨开,下面就是枯黄的松针和腐殖质混淆在了一起,这就跟五花土似得,再高明的手段也规避不了这种情况。 挖掘过的土是疏松的,我们用手挖的时候倒不痛苦。 很快,最上面的松针就被清理干净了。 一股子恶臭几乎是扑鼻而来。 “卧槽!遭了罪了!” 老白捂着鼻子骂骂咧咧的说道:“这人都臭了,不对,应该是烂掉了,要不这泥巴臭不成这样!” 人,八成是方二娃杀的。 他终究不是行家里手,忽然杀了人估摸着早就慌了神了,拖到这深山老林掩埋的时候,自然没那定力挖个极深的坑,刚好把人埋下去就行,随后在上面撒了松针,如今我们忍着恶心一抔一抔的臭土挖了不一会儿,下面就露出一个沾满泥巴的麻袋,圆滚滚的,分明里面就是个人,那麻袋外面还浸透出血迹以及一些黑黄色。 一时间,恶臭更浓。 我把麻袋从坑里拽出来后,立刻别过了头大口的吸着新鲜空气,实在是太臭了,估摸着死掉应该就是个十多天的样子,这个时间的死尸是臭的最毒辣时候,缓了口气,我从衣服上扯下一条布巾子堵住口鼻,狠了狠心,上前将麻袋解开,随后揪着麻袋角一掀,一具黑青臃肿的腐蚀骨碌碌的从麻袋里滚了出来,是个男人…… 虽然面部肿胀的难看到了极点,可我瞧着这张脸隐约的还是有种熟悉感。 “咦,这……这不是胡门的弟子吗!!” 张歆雅眼尖,看了一眼后越过我凑了上去,捂着鼻子蹲在尸体前面看了半响,沉沉点了点头:“准没错儿,就是胡门的弟子,胡门大掌柜的关门小弟子!!” 经她一说,我可算回忆起来了。 这一趟我们是为了寻找失踪的胡门大掌柜及其一干门人弟子,乃至于是胡太奶和大掌柜的小女儿,这些人素昧谋面,走之前胡太奶自是给我们看了他们的照片。 眼前这人,正是众弟子中最小的一个,胡太奶大抵是很喜爱这个年轻小子,跟我们说起的时候,格外的多说了几句,我也记得真切,此人名叫胡天胤,是这一代天字辈儿的老幺,也是大掌柜的和胡太奶的儿徒,打小就跟着二老生活,今年不过才二十岁的样子,只比两口子的小女儿小几岁而已,二人青梅竹马,倒也算是一对儿璧人,大掌柜的晚年得女,宠爱的无以复加,对于女儿的婚姻大事自然早有打算,相中的人就是这胡天胤!! “死的可真难看。” 老白啧啧几声,摇了摇头,道:“我记得照片里这小子可是帅气的很呢,在颜值这一块估摸着也就比我老白弱那么几分,那么白净一个小白脸,跟眼前这一坨烂肉实在是搭不上边啊,啧,这都肿的至少胖大了两倍……” 鹞子哥道:“怪事,我记得这胡天胤好像天资很不错,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玄微这个层面了吧?据说深得胡家青睐,这么一个人物,就算只用一只手也能拍死方二娃了吧?方二娃是如何杀的他?” 如果是个寻常人……方二娃杀之不难! 可眼前这是东北四大门之首胡门的掌门亲传弟子,方二娃能干掉这样一个人,确实有古怪。 我想了想,对无双说道:“验尸!” 无双刚刚就被熏得够呛,闻言立即可怜巴巴的看向我,我硬起心肠无视了他的小眼神,最终倒霉孩子咬了咬牙,只能从靴子上拔出一把短刀,含泪朝胡天胤的尸体走去。 我很果决的退避三舍,实在不想观摩那等场面。 随后,我便听无双一边忙活,一边说道:“内脏受到过重创,疑似被钝器,或拳头巨力打砸过,寻常人不会有这样的力量,方二娃更不会有,看来,他被杀死之前就已经受伤了,受了很重的伤! 嗯,不止是内脏,左臂粉碎性骨折,几乎废掉了,右腿也断了,尤其是右脚脚掌,骨头全碎掉了。 这都不是刀伤,应该是他见到方二娃之前就受的伤。 找到了! 他的背后有刀伤! 看这些伤口,应该就是那把清刀砍得。 很有意思的伤口,一个修行之人,身负重伤的状况下找到了方二娃,然后居然会把后背留给方二娃?这不对劲,看来,他应该认识方二娃,对对方完全毫无防备!! 从伤口可以看得出,方二娃并不是个会用刀的好手,在偷袭的情况下,第一刀砍偏了,原本是想砍脖子的,结果砍在了脊背上,同时他脊背上还有很多刀伤,应该是当时一刀砍下去后,他挣扎过,随后方二娃又连续补了几刀,把他砍倒在地,然后方二娃应该试图将他的头砍下来,不过一刀没有成功,接连砍了很多刀,这一点从他脖子里的许多碎骨头可以看得出,他的颈骨几乎完全被砍断了,就剩下皮肉连着。 唔……有意思,他的缠冤骨没了,魂飞魄散掉了,你说,方二娃一个普通人,怎么知道把缠冤骨都拿掉呢?看来是有人授意方二娃这么做的,要斩草除根!!” “……” “照此来看的话,大掌柜的他们应该很早就和方二娃接触过,所以胡天胤才会对他不设防,而胡天胤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跑出来后去找方二娃,结果被方二娃袭杀?这应该就是大概的过程吧!” 张歆雅摩挲着下巴,嘀咕道:“可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去找方二娃呢?他受伤突围出来,不是应该直接去联系天盟,请求支援的吗?找方二娃又有什么用……” “应该是和那垂耳妖婆一样的目的!” 我说道:“一定是胡门大掌柜有了一些发现,这才让胡天胤出来的,看来他们从那困境中挣脱出来不太容易啊,从胡天胤的伤势就能看得出。 只是,这方二娃手里到底有什么? 垂耳妖婆蛰伏在他身边,连胡门大掌柜都派最心爱的小弟子出来找他! 还有,是主金脉那些淘金人示意方二娃杀掉胡天胤吗?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咦!!” 一直在检查尸体的无双忽然道:“尸体身上有东西,好像是……一封信?” …… 第932章 不为群狼,便是猪羊 一团血糊糊的东西被无双从胡天胤的下身掏了出来,如同婴儿用过的纸尿裤一样,卷成了一团,似是一团衣物。 无双被恶臭熏得直翻白眼,捏着鼻子说,那一团布里包裹着纸,他摸到了,叠的四四方方,像是信。 “我的天,这东西是掖在……裤衩子里的?” 老白满脸嫌弃的说道:“怎么看着都是兜裆布似得东西,合着这家伙该不是有什么毛病吧?比方说机体控制能力能力障碍什么的,管不住屎尿,所以裤衩子里总得揣这么一团东西遮掩着……” “好好个人,哪里都好,就是长了一张嘴。” 我睨了老白一眼,叹道:“且嘴下留情吧,这胡天胤身受重伤冲杀出来,明显是为了受困的师父和师兄弟,绝对是条好汉子,被一个山野村夫偷袭乱刀砍死,头都掉了,已经够窝囊了,何苦在打趣他?东西揣在内裤里,想来是很重要,不敢揣在明显的地方,怕被别人瞧见了,虽然藏的算不得隐蔽,好在是遇上了方二娃这么个外行,杀人之后慌乱失措,即便是搜身也搜的不仔细,这些东西才得以保存下来。” 这些东西绝对很重要,我不顾恶臭,从无双那里接过来后,立即拆解开来,因为已经被血液和尸体的渗液浸透了,我拆的极为小心。 那团布,应是从衣服上扯下来了,如无意外,是背上的布料,纯黑色的。 展开布团后,我对着胡天胤尸体身上的衣服对比了一下,道:“没错了,应该是胡天胤师兄弟们的衣服。” 胡门服饰“怪异”,有别于中原玄门,概因他们源起于原始萨满,传统衣着也是满清的旗服,只不过不花哨,是纯黑色的。 这块布就是从旗服上撕扯下来了,从形状等依稀可以分辨出来。 “这上面好像……是地图吗?” 鹞子哥用手机的手电筒照着,仔仔细细的端详片刻,道:“没错了,绝对是地图,准确的说,是一幅路线图,黑色的布面上用施法的朱砂画的地图,可惜了,被鲜血浸润,模糊了。” 我点了点头,地图很潦草,绝对是临时画下的,只是用线条勾勒出了一些山头,有些地方大致有地名,冰湖村赫然就在其中,而且大概在起点的位置,随后便是一条线贯穿群山,直抵一座被圆圈圈起来的大山。 “这地图太重要了,几乎是及时雨,很有可能就是大掌柜的被困的地方,大掌柜的应该是和秽貊遗迹里那邪祟斗起来了,找到他们,八成也就找到了秽貊遗迹!!” 我大致数了数山头,太多了,路线极长,应该已经进入了长白山最深处,可惜,路线有些地方模糊不清,被鲜血浸润了,随即我把地图整整齐齐的叠了起来:“这地图收着,回头咱哥几个好好研究一下,想法子祛除一下血迹,看看能不能还原出来。” 地图中确实包着一张纸,准确的说,是书写符箓用的黄纸,上面同样是用朱砂笔写得一封信,字迹有些潦草。 信是行符的黄纸,地图却是衣服,这从侧面说明,大掌柜的真的已经是山穷水尽了,用来写信的黄纸,大概是他们最后的符纸,用来写信后,他们连制作符箓的材料都没有了。 这些东西太重要了,几乎是直接化解了我们目前的困境,给我们指了一条明路,所有人都被吸引了过来,不顾信上散发的恶臭,围成一圈看信上的内容,字迹有些潦草,中间还有很多地方被鲜血浸润,看不清了。 “我被困在了一个地方。 我不知道这是哪里,但它……好像不在人世之中,它是一片被大法力者封印的地方,我们算是意外闯入的,要想进来,需要钥匙,我……研究许久,渐渐明白钥匙是什么。 若你们收到我的信,则说明我的弟子已经成功杀出去了,事关重大,钥匙是什么,不于信中提及,外界必有人在追寻打开这里的钥匙,万不能让它们去的先机,具体事项,我已告知我的弟子,他会向你们说明。 这个地方……很古老! 近期杀人为虐者,是一个天诛之人!! 或者说,它是一个古老的魔头,它已经与外界取得了联系,与它联系的……正是水王爷,水王爷在助它脱困!! 我不知与它斗了多久,弟子门人老友死伤惨重,也曾截获它与外界的联系,从中获悉一些可怕的事情…… 水王爷……所图甚大,它最恨之人,便是礼官一门,它曾起誓,欲让圣武天官之一切努力付诸东流,而那魔头与它一拍即合,将成为它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时间太久远,一切都模糊了。 我不知圣武天官到底做过什么,我也不知水王爷到底要如何破坏圣武天官的计划,那信使所知不多,并不清楚具体的计划。 我只知,故老相传的故事里,圣武天官之伟大,当与众多人祖齐名,只是时间和人心中的沟壑磨灭了他的丰功伟绩,但我们胡门一直不曾忘,更记得,在他最辉煌的年代,他曾被称为人道圣师。 世人骂礼官一门酷毒,我们胡门却知晓,他们舍弃一切,一直战斗在黑暗深处,流尽血泪,数百代人有去无回,无怨无悔,却背负了世间所有的骂名,胡门不愿做忘恩负义之人!! 我已年迈,弟子儿女早已知道,踏入这一行,便是一条有死无生的不归路,我们死在这里并不要紧,甚至,我们早已经做好准备,只是,万不容水王爷这等宵小有辱圣武。 若你们宣称的女帝果真还活着,大概她是这世间唯一还记得圣武一门做过什么的人,此事之深浅,她自知,不救我等无妨,但决不能让这等魔头重见天日! ……” 后面的话看不清了,只是在信的结尾,有这样一句话:“穷途末路之际,恍惚间似回到幼年,我的父亲带我回到胡门祖地,那里仍旧矗立着一座石碑,据闻是先祖与圣武盟誓时圣武所留,那句话激励了我一生——不为群狼,便是猪羊。” 这就是信上的所有内容。 信应该是写给天盟青竹的,请求天盟平掉这件事情。 我看后久久无语…… 水王爷图谋甚大,一直以来我就有种预感,他针对的就是我们礼官一门,不仅仅是针对我,是要给予礼官一门真正的致命一击!!! 如今……真的应验了。 胡门大掌柜从一些蛛丝马迹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而且,从信中的陈述可以看到,胡门……是真正亲善于礼官一门的。 而垂耳妖婆的出现,是不是意味着——垂耳妖婆已经和水王爷走到了一起? 如果是这样的话,未免太恐怖了,水王爷到底在下多大的一盘棋啊!! 而信中也提到了一个钥匙,看来……钥匙应该就在方二娃手里!! 许久,我长长呼出一口气,从震撼中醒过来,想到了更多,喃喃道:“从不知在遥远的东北,竟然有一门愿为礼官一门赴汤蹈火,如今却撞上了,只是……这件事真的只是机缘巧合撞在我手里的吗?” 我师父依旧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神态,笑叹道:“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他的意思我听懂了,看来我猜的是对的,这件事撞在我手里,真的是青竹刻意为之,她……是在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施恩,加深这种联系,有朝一日风云色变时…… “青竹,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 我心里默默说了一句,起身后对着胡天胤的尸体轻叹道:“好歹毒的手段,连缠冤骨也取走了,落了个魂飞魄散的下场,怕是我说的话你也听不到了吧,且安息吧,你们对礼官一门有情,我不会无义。” 言罢,我正要安顿钱光启报警,处理尸体等事宜,死了人,事情终究得报到官面儿上,结果无双在恢复尸体模样的时候,又有了新发现。 那是一些大腿上的伤痕,看样子是抠出来的,零零散散的伤痕若汇聚在一起的话,好像是一个字!! “这……应该是方二娃偷袭砍杀他的时候,他在临死之前在身上用力抠下来的,方二娃的杀人手段不利索,砍了他很多刀,那时候他应该还残存着一些意识,趴在地上顺势用指甲在腿上抠下了这个字……” 无双解释一番后,盯着那大腿上的伤痕道:“这好像是个……‘画’字!!” …… 第933章 画 画?!! 须臾的错愕后,我几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方二娃屋中挂着的那幅画。 方二娃毕竟是个大老粗,他的家中唯一能称之为是画的,只有挂在客厅里的那一幅。 大掌柜的提到的钥匙就是那东西吗? 只是,据方二娃所言,那幅画是他家祖上一位宫廷画师所留,成画于建文年间,无论是上面的落款还是印章,都是真实的,纸质也没有问题,绝对不是现代的东西,我们都看过,那纸细密匀称,却绝对是手工纸,想来造纸用的竹帘都是细密竹条,这就要求打浆度极高,再通过颜色和质地等,大概能判断出,用的施胶剂绝不是淀粉糊,而是杨桃藤、黄蜀葵这些植物浸出液,这些技术在宋代之前没有,现代早就淘汰了,基本上广泛流行于宋元明清这些时期,透过这些大致就可以判断出那张画是真家伙了,而亡人部落则是秽貊族最早期的一个原始部落,存在年代应该在商代,乃至于是商之前的夏,这前前后后可是有两千多年的时间差。 很难理解,一幅明朝时期的古画,怎么会成为打开夏商时期秽貊族遗迹的钥匙?时间线都对不上。 难道说……那幅画有问题? 方二娃将那东西视若珍宝,之前只让我们看,却不让我们摸,我们一直没有机会实际上手摸一摸。 难不成那画本身有秘密?! 我面色阴晴不定,一瞬间联想颇多,越想越琢磨着,可能胡家大掌柜说的钥匙还真就落在那张画上了,垂耳妖婆蛰伏在方二娃身边苦苦寻觅的东西也是这玩意。 “走,快回去!!” 我匆匆招呼了众人一声,扭头就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跑,同时对钱光启说道:“联系警察吧,只是次序要把握好了。” 我说的次序,自是先让警方来为胡天胤收尸,现在我已经没时间来做这个事情了,他已魂飞魄散,埋得再好也是无用,能救下胡门大掌柜才算是没有辜负他。 而方二娃一家子的死亡…… 自是稍后再处理了,需要给我们留出一些时间。 这些钱光启自然懂,点点头应下,随即问道:“你是在担心那个叫舒洁的女人……嗯,垂耳妖婆去而复返?” 我点了点头,垂耳妖婆太恐怖了,一个即将化犼的旱魃死而复生,可能道行远不如从前高,毕竟它也在恢复当中,但绝不容小觑,除非是我师父,我们任何一人单独撞上都很凶险,为了保险起见,我们是全员出动,方二娃家里无人留守,她去而复返的几率实在是太高了,毕竟今天晚上她出手是因为我识破了她的身份,不得已而为之,灭口方二娃也是怕我们随后跟方二娃来硬的,提前套取到消息,占得先机,这才使出了这等近乎于玉石俱焚的办法,她的不甘心是可想而知,后续折返回去几率很高。 至于她为什么没在很早之前就对方二娃来硬的,这很难说,这次事情错综复杂、扑朔迷离,很难有结论,方二娃身上有大秘密,想来她应在忌惮什么。 无声无息间,众人加快了速度。 一路无话,很快,我们再度返回冰湖村。 方二娃家的大门敞开着…… “小心!!” 我狂奔的脚步戛然而止,随即抽出天官刃,因为我记得清楚,走的时候,为了掩盖院内发生的凶杀,我关上了院门,如今门却开了…… 垂耳妖婆……真的回来了!! 我瞳孔收缩,精气神无声无息之间弥漫开来,在观视里面的情况,并未察觉到有异样,但却不敢掉以轻心,因为那是个精气神超越天师的邪物,在这方面完全碾压我们,有太多种办法蒙蔽躲开我们的观视。 我提着刀小心翼翼的走在前面,就连我师父都一脸凝重的请出了祖器,此前垂耳妖婆杀死方二娃,他曾追击,结果出去对方就没了踪影,很快无功而返,但也捕捉到了对方的一缕气机,给了他很大的压力,认为那东西比水王爷还要难缠。 院内乱糟糟的。 所有房间的门都打开了,连我们住的房间都不例外。 灯是开着的,可以看见我们放在房间里的东西被胡乱翻过,抖落了一地,更不用说原本房中的物件了,更是扔的到处都是,犹如被什么东西疯狂肆虐过一样。 这却不是我们的杰作,此前我们虽然细致的搜查过,但为了避免卷入官面儿上的麻烦,事后都仔仔细细的恢复了原状,这也是钱光启的要求,他保证我们可以摆脱嫌疑,不会被纠缠,但至少我们得表现出这一点,如果方二娃的屋里全都是我们的指纹,哪怕有他在,这事儿也不好说。 这些发现更是让我面色微沉,遥遥关注了一下几间屋子的情况,确认垂耳妖婆不在,在我师父的示意下,直接闯进了方二娃夫妻俩的屋子里。 屋中,仍旧没有垂耳妖婆踪影。 东西同样是七倒八歪。 不过,那幅画还在,歪歪斜斜的挂在墙上,看来被人动过,不过没被拿走。 见状,我大大松了口气。 不必吩咐,身边众人已经分散开去排查危险了,老鬼和鸭子留在钱光启身边,对付那些东西他们不在行,还不如留下来做个保镖。 “惊蛰哥哥,丢了东西了!!” 很快,小稚匆匆跑了出来对我说道:“那些金子,就是那些沙金,全都丢了!!” “我这里也丢了东西!” 宇文樱阴沉着一张脸回来说道:“柜子里放的方二娃早年间淘金用的那些工具全丢了。” 陆陆续续其余几人又有了一些发现。 这里确实丢了一些东西,但基本都和方二娃早年间的淘金生涯有关!! “看来确实是垂耳妖婆回来了。” 我叹息一声,道:“她也是走入了和我们一样的误区,在来东北之前,方二娃不过就是山东那头一个寻常人而已,来了这边,主金脉那些淘金人才和他有了联系,让他成了金把头,秽貊族的亡人部落遗迹大概率就在主金脉上,方二娃手里如果有打开遗迹的钥匙,必定是主金脉那些淘金人给他的,钥匙是什么还用说嘛?肯定是和淘金有关的东西。 这也是咱们最早的思路,一直都盯着淘金这一块了,谁会想到是一张画? 垂耳妖婆蛰伏许久,一直没弄清楚钥匙是什么,如今方二娃已死,她干脆去而复返,把所有有可能是钥匙的东西都带走了,然后慢慢揣摩…… 咱们这次算是侥幸了。” 得到我师父的肯定,确认垂耳妖婆不在这里,我上前摘下了那幅挂的歪歪斜斜的画,已经知道这东西的价值,我自是看的格外的谨慎,小心翼翼的在上面摸索着。 可惜,一无所获,至于观视……压根儿没去尝试,因为很早之前就观视过了,就是一幅普普通通的画。 随后,我把画递给了我师父,我师父也没发现,之后又给了其他人。 “能不能给我看看?” 钱光启眼巴巴的在一旁等了半天,一直没轮到,早就有些急了,见鹞子哥都把画拿倒了,终于按捺不住,一把夺了过去,怒道:“我才是专家,看这东西你们不给我看,自己在那瞎琢磨什么?” 鹞子哥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反对。 没辙,我们已经习惯了自己解决,下意识的都忽略了这么一号人。 钱光启看这画就专业了,从自己的包里取出放大镜看了许久,然后竟然拿出了一个相当小巧的仪器,去测试这画的重量,眉毛一扬,取出纸笔写写画画起来,都是些我们看不懂的公示。 末了,他放下笔,沉吟着,似乎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然后终于狠下心了,轻声道:“这画的分量不对,差别很细微,不知道是造纸时工人的细微偏差,还是说……秘密就在这里,反正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不如赌一把! 老鬼,你去给我取一点水来!!” “……” 第934章 魂香花 一个儒雅的男人,此刻眼中却闪烁着疯子才有的神采。 我被钱光启这副神态弄得心里直突突,不停的打鼓,便小心翼翼道:“那个……钱教授,这咋还要水呢?没听说过鉴定古物还有这么个法子呀,您悠着点,这可是咱们目前掌握的最重要的线索之一了,可别……” “能破解画上的秘密才叫线索,如果不能破解的话,那它就是一张画而已。” 钱光启直接打断了我,微眯着眼睛打量了这幅画片刻,道:“撇开那条金脉不讲,单说到现在为止,这已经搭进去多少人命了?古画虽珍贵,可到底还是个物件,天底下哪有比人命还金贵的物件?” 得,我算是听明白了,他所谓的赌一把,恐怕还真是要损毁这幅画了。 我心道如果不是怕搞的线索彻底断绝,我才不乐意吭声呢,搞的好像我反而成了一个为了保护古物不惜以人命为代价的迂腐学者,撇撇嘴退到一侧,不再多言。 老鬼和鸭子完全就是钱光启的人,钱光启一开口便屁颠屁颠跑去取水了,哪里会听我的阻拦,此刻已然拎了一瓢水折返回来。 钱光启让鸭子拿着手电筒照着画,他则一脸肉疼的轻轻抚摸了古画一番,那神态如抚摸情人似得,然后又拿出手机全方位的拍照,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做完这一切,直接将一瓢凉水泼在了古画上。 古画瞬间被水打湿,上面的墨迹晕染扩散开来,一片狼藉。 只等古画被水浸润片刻,钱光启将湿漉漉的画拎了起来,看了眼画的背面,无声扬了扬眉脚。 “这……画的背面是干的!!” 老白惊呼道:“薄薄的一层纸,上面泼了一瓢水,居然没被浸透!!” 夹层!! 这是我脑袋里第一时间冒出的念头。 这画里有夹层,而且夹层是防水的,唯有如此,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这……没道理呀!!” 我喃喃道:“这么薄的一张纸,怎么能把夹层做到里面去的,而且……我们之前都观视过的,如果画里有夹层的话,总是避不开我们这种人观视的呀……” “至于为什么能避开你们的观视,这我不大清楚,但画里确实有夹层,而且就我所知,以前真的有人能做到这种程度。” 钱光启道:“这种技术应该就是出现在宋朝时期的,两宋经济繁荣,造纸术在那个时期出现过一次质的飞跃,打浆度高,纸做的细密匀称,最早研究出做这种夹层的人本身就是个造纸工人,他主要负责的是抄造这个过程,就是用纸浆渗水制成浆液,然后用篾席捞浆,使纸浆在捞纸器上交织成薄片状的湿纸,他做这个过程太久了,每日里都观摩纸浆纤维沉淀交织,日久天长,对纸张的了解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后来他开始帮朝廷做密函了,办法就是现在这样,循着纸张的纤维纹理切割,把一张纸轻轻松松分成两片,密函夹在其中,又通过类似于抄造一样的手段,把两片分割开来的纸片再复原回去,不光肉眼难辨,就连分量都和正常的纸张相差不多。 因为此人负责给朝廷制造密函,保密度极高,所以这种技术没有外传,一直都是家传的,他们也完全成了皇室的御用匠人,宋亡之后蛰伏过一段时间,到了明朝的时候,又被明朝皇室重新启用,及至明末,李自成攻破京城,这一家子人逃亡山东避难,后来收养了一个战争中的八旗遗孤,并将自家女儿许给了对方,这种技术才第一次外传,后来这个遗孤回归八旗,又服务于清廷。 据我所知,负责做这种密函的人,在清末被派往东北这边寻找金脉了,山里那些人就是当初满清派来寻找金脉的淘金人! 如此一来就全对上了,这幅画应该就是方二娃自己从老家带过来的,只不过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和山里那些人格外亲密,那些人用这幅画做了伪装,把打开秽貊遗迹的钥匙当做夹层藏在了画中,随后又交给方二娃保存。” 说话之间,泼在画上的水已经浸润的差不多了,钱光启用手在上面一搓,纸张立马被搓碎,下面果真藏着一个东西。 那好像是一层薄薄的皮子,打磨的太纤薄了,以至于很难分辨出到底是什么皮子,比纸张还要轻薄,而且明显是浸过油的,上面有类似于刺青一样的东西。 钱光启将那薄薄的皮子拎了出来,借着手电筒的光芒照了照,长呼出一口气,道:“看来就是这东西了,虽然没办法对这块皮子断代,但根据我的考证,秽貊族亡人部落这一支确实崇尚墨面,并以此为美。” 这张薄薄的皮子,同样是一幅画。 只不过相比于方二娃祖先画的那张画而言,要粗糙很多,类似于早期的岩画,单从这种画风来看,倒确实是夏商周那个时代周边少数民族的风格,那画上有人、有牲畜,像是表现他们当时生活状态的,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钱光启提到的秽貊族亡人部落十二神律这些并未在画上表现出来。 “这也没什么特别的啊,为什么这么个东西会成为钥匙呢?” 老白从钱光启那里接过皮子,翻来覆去的看,看着看着,忽然“妈呀”的大叫了一声,一下子把皮子扔在我怀里,并指着皮子大叫道:“卧槽,那上面起黑气了!!” 我也被吓了个够呛,这王八蛋可真是坑人不浅,起了黑气,这明显是有问题啊,你特么往我怀里扔?也不怕人家给我来一下子,当即将皮子拎在手里,全神戒备。 果然,皮子上泛起了蒙蒙的黑雾,瞧着端的是诡异! “无妨,并非是闹凶了。” 忽然,我师父开口。 我这才注意到,我师父刚刚闭上了双眼。 见我看他,我师父笑着说道:“我方才用精气神探视了一下,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我们观视不到画中秘密了,这皮子上有魂香花的花油。” 我问道:“就是那种生长在阴阳间隙的魂香花吗?” 我师父点头。 我不再有忌惮,满是惊奇的打量着这张皮子,此时我师父散去精气神后,那上面的黑雾已经消失了,看着油光锃亮的,看来那些油光应该就是魂香花的花油了。 所谓阴阳间隙,其实就是阳间一些特殊的地方连通着阴曹地府。 这种地方很少,而且是飘渺不定的,位置经常变幻,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阴阳交感的缘故,有时乾坤倒转,二气逆乱,于是人间与鬼界会在短暂刹那之间交叠在一起。 这已经算是传说中的地方了,许多修行之人究其一生都未必能见到这种地方一回。 不过,据说重庆那头的丰都县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那边取名丰都,鬼神文化浓郁,也是有此缘故,我没去过那里,不过我师父去过,听我师父说,可能是那里的风水缘故,天地阴阳时常交感。 魂香花,就绽放在这种阴阳间隙,于阴阳交感之际孕育,又于阴阳逆乱之际绽放,最后在阴阳归位刹那凋零,了无痕迹,大概算是花期最短的花了。 这种花花油针对魂魄,能闭塞修行之人的精气神探视,又叫醉魂油,活人服用,三魂醉死,只余下肉身一个空壳子,是一种极其霸道的毒药。 “这上面用魂香花花油浸润,皮子里有什么秘密咱们就探究不到了。” 我思量斟酌着说道:“从未听说过长白山里有这种阴阳间隙,至少这里无法天然形成,只剩下人为一道,主金脉的淘金人能采到这种花,这让我想到了胡门大掌柜信里说的,秽貊族亡人部遗址,恐怕真的是个被封印的地方……” “它就是钥匙,至于这把钥匙怎么用,咱们慢慢揣摩,反正地图胡门大掌柜的已经让弟子带出来了,咱们复原一下,找到地方问题不大。” 钱光启沉吟了一下,就对我说道:“死了两个人,这里已经是是非之地了,你们连夜出发,离开冰湖村,我看胡天胤带出来的地图路线指向北边,你们就先往北边走,找个地方扎营,复原一下地图…… 这里的事情就交给我来处理吧,等我处理完这头的事情,去找你们碰头!” 这算是一个比较得当的安排,不过鉴于垂耳妖婆就活跃在这周围,钱光启一个人留下肯定是不行的,老鬼和鸭子以及宇文家的兄妹两陪同他一起留下,随后我们收拾东西,无论是那块皮子,还是胡天胤带出来的地图,我们一道全带走了,离开冰湖村,趁着夜色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中…… …… 第935章 失窃 距离冰湖村约莫三四里地之外。 这里靠近水脉,方便洗漱烧水,又在一个背风的山坳子里,算得上是个好地方,毕竟虽是夏季时分,可长白山这等深山大泽里的气温还是不敢恭维,山风一吹,人容易出问题,走到这里后,我们就果断扎营了。 我们几人负责的主要是一些体力活儿,至于一些防护的阵法则是我师父亲手在布置,暗中有垂耳妖婆这么个东西窥视,连我师父都不似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这一夜鸡飞狗跳,乱七八糟的事情发生不少,实则却并未折腾太久,只等扎营完毕后,时间不过刚过午夜而已,我们几人凑在一起,取出了胡天胤藏在内裤里的地图研究,试图将被血迹覆盖的路线复原出来。 地图依旧是臭烘烘的,腐尸气很刺鼻。 张歆雅不知何时从方二娃家里的犄角旮旯里带走了半桶氨水,这玩意寻常人家可没有,张歆雅说大概率是方二娃做民宿用来清洗门窗的,这玩意滴入热水里就是很好的门窗洗涤剂,同时她还摸来了一些医用双氧水。 氨水和双氧水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可以很好的清洗凝固许久的血迹。 有一个学霸跟在身边就是有这样一个好处,总是可以照顾到我们这些大老粗的认知盲区,看来她是在折返回方二娃家的时候就已经在琢磨着如何清洗复原一下那份地图了。 有了这些器物,一切变得简单起来,地图是张歆雅处理的,效果没有想象中的好,但至少已经隐约可以看到原本画在衣服上的纹络了,循着这些纹络,我们重新誊抄了一份,可能和原图有些出入,但出入应该不会很大,勉强可以用。 “至少三天的路程!!” 鹞子哥拿着地图看后做出这样的判断,轻叹道:“你们说方二娃和山里那些淘金人到底有什么渊源?这么远的路程,他竟然一直给那些人运送日常用品?那可全都是深山险川啊,车辆开不进去,顶多只能推个独轮小车,想想都恐怖……” “你这就是屁话,他都已经为了那些人杀人了,这点事算什么?” 老白冷笑道:“可怜了那胡天胤,估摸着就是提到了那幅画,那个所谓的钥匙,这才横遭不测,又是水王爷,又是淘金人的,我看没一个是好相与的,再加上一个莫测的秽貊遗迹,咱们这趟……难呐!” 我摆摆手,道:“钥匙有了,地图也有了,就别想那么多了,你们都休息吧,我去放第一班哨!” 随后我就离开了。 钱光启他们一行人约莫是在凌晨三点钟左右赶来的,事情出乎预料的顺利,他们并未遭遇到垂耳妖婆。 我没有询问他们是如何与公家那边的人打交道的,听钱光启说我们不会卷入麻烦当中就足矣,随后我粗略给他们看了一眼地图,说了一下路程和计划,几人就各自寻了个地方睡了,反倒是那宇文达一直在冲着我笑,竭尽可能的表达善意,以示他们宇文家对我们卫氏一族没有任何敌意。 只是,过往终究是过往,曾经敌对过终究是敌对过,总还是要留几分防备之心的。 一夜的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再没有发生什么突发事件,因为靠近村落,甚至连山里野兽的影子都没有看见。 昨天晚上我放哨时间最长,等到钱光启一行人后才叫醒鹞子哥和我换班,及至睡觉时,东方已经隐隐见白,只等睡醒时,我师父他们已经在收拾行李了,张歆雅把烧热的河水往我们随身携带的水瓶里灌。 我们每人其实都带着一些矿泉水,只不过不到绝境根本不敢喝,在山里基本都是喝河水,这些水看着清澈,却不敢直接下肚,容易把人喝坏,必须得烧热了才行。 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接过张歆雅递过来的水壶,喝了一口难喝的河水,有一股子很难形容的怪味,还有些粘稠感,总之体验不是很好,随即起身开始拾掇我自己的东西。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 “不对劲啊!!” 旁边的老白忽然说道:“我这里的干粮好像少了一些啊……” 随即,他又在背包里翻找一通,抬头极确定的说道:“没错,确实是丢东西了!!走之前我这边背了一口袋炒面,一口袋风干肉,现在风干肉少了很多!!” 他目光狐疑的落向我的口袋,极端怀疑是小白偷走了,毕竟在了解小白的特殊之前,我们一度以为这是一只屁打狐子,小白也确实有点这方面的毛病。 小白从口袋里探出脑袋,愤怒的冲着老白“吱吱”叫着,时不时的挥舞一下小爪子,表示这事儿跟它没半毛钱关系。 “肯定不会是小白,我已经和它讲过,以后不许它偷窃,小白也答应过了,它答应过我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我摇了摇头:“是不是遗落在方二娃家里一些?我记得前几天的时候,有一天晚上你饿的不行,起来吃过几块干肉,还跟我说,回头保准再带些干馍馍,不会让咱们的储备干粮少了。” “肯定不是!!” 老白道:“这是干粮啊,干咱们这行的,这事儿上我怎么可能会马虎?咱们以前这种亏吃的还少么?昨儿个走的时候我还特意检查了一些,一口袋五六斤的分量,丁点不差,一定是夜里睡着后丢的。” 很快,老白的嚷嚷声把鹞子哥他们全都吸引了过来。 我说昨夜我放哨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异样,鹞子哥说他一直盯到天亮,也没有遇到什么古怪,我们齐齐看向我师父。 我师父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也没有发现什么。 事情有点奇怪,如果真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的话,怎么可能只是偷一些风干牛肉?这未免说不过去。 可惜,我们对此毫无眉目,只能不去理会,收拾好东西后,我们便再度上路了。 然而,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我们几人是频频失窃。 入山后的第二个晚上,我们再一次毫无征兆的丢东西了。 这次不是干粮,失窃者正是宇文樱和张歆雅,俩人终究是女人,此去时间不确定,为了避免月事的尴尬,背包里自是携带了一些女性的用品,比方说备用的内衣、卫生用品等,这些东西,一夜之间全部无声失踪了!! 这等失窃着实让人无语,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竟专门偷女性内衣和卫生巾? 这山里肯定不会有什么变态男干这等事,昨夜放哨的是宇文达和无双、老鬼他们几人,均不是易于之辈,且有了老白的失窃后,他们格外警惕,可依旧毫无发觉。 最为奇葩的是,小稚偷偷带的几根棒棒糖都丢了,气得小丫头眼泪汪汪的…… 这约莫是我们遭遇过的最古怪、最让人无语的事情。 虽然它并未直接袭击我们,也暂时没有出现什么威胁我们安全的迹象,可有这么个能在我们身边来去自如,且我们根本发现不了的东西在,我们如何能安心?谁知它下一次是偷东西,还是要我们的命? 外界没有异动,很快,我们的目光投向了胡门大掌柜提到的“钥匙”,那卷藏在画中的薄皮子。 这东西的嫌疑最大!! 它被魂香花花油浸透,我们无法观视到它的秘密,并不代表它没有异样! 我师父也被频频失窃弄的有些恼火了,直接拿走了那卷皮子,说他亲自盯着。 然而,到了第三夜,失窃事件再度发生!! 这一次,我身上带的符箓都丢了,而且丢的是雷符等,怎么会有邪祟偷这种东西? 无双偷偷摸摸私藏的几根王中王也同样丢了,无双没说话,但他眼睛里的血丝告诉我,如果让他逮到这个贼,结果一定会非常血腥,这几根王中王必定会引发极其惨烈的血案。 这下子,连我师父都有些傻眼了,破天荒的流露出了郁闷之色,昨夜他一直在打坐,并未深睡,依旧没有发现任何的异样!! 到底是什么东西在闹腾我们? 这成了我们心中的一根刺,任谁都无法在这种情况下笑出来了。 一直到了第三天的傍晚时分,我们终于抵达了地图上标注出来的地点。 那是群山之中的一个山坳子,很深邃,黑蒙蒙的,林木密集,看不清下面的情况。 鹞子哥扭头问我师父:“怎么办?扎营还是?” 我师父挥了挥手,冷笑道:“直接下去吧,看看此地的深浅,顺道也看看如果我们全部醒着,这暗地里的窃贼今夜是否还敢冒头!” …… (老家比较冷,回来因为饮食和受凉,阑尾复发了,说实话,今年意外频频,计划太多次被打乱了,我都很诧异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倒霉,都不好意思再张嘴请假了,总觉得跟借口似得,对不住的地方大家海涵,明天我尽量从医院滚出去复更、补更。) 第936章 淘金踪迹(上) 这里大概已经是长白山的腹地了,一连在深山老林里狼奔豸突三四日,我们现在已经很难精确的把握自己的位置,一些定位仪器也全部失灵,没了信号,我们只能依赖手中的纸质地图。 鹞子哥做过测算,我们现在应该已经非常靠近朝鲜了,但离边防站还有一段,这里的山势最为险要,人迹罕至。 如我们过往跋涉过的所有深山老林一样,这里林木极其茂密,哪怕是青天白日,山中都是阳光难入,一颗颗古树恨不得连在一起,顶多不过是傍晚时分而已,能见度就已经极低,还是那句话,没有真正踏足深山险川,永远不会体会到真正的黑暗与孤独,那才是大山真正的威严。 下山的坡度极陡峭,地面上堆砌着大量的松针与落叶,一脚踩上去软绵绵,我们不得不依托着旁边的大树来保持身体的平衡,即便是这般的小心,在下行至半山腰的时候,老白那头依旧是出了点状况,“哎哟”的惊呼了一声,仰面倒下,随即便朝着山下滑溜而去,人已经直接被落叶掩埋掉了,只能看见一个鼓包在飞速移动着。 好在离他不远的就是鸭子这个长白山下长大的人,见状一个飞扑上去,精准无误的探入落叶里,一把揪住了老白的脚脖子,硬生生的把老白从落叶窝里拖了出来。 老白大喘着粗气,一双眼睛早吓成了斗鸡眼,一直指着前面不远的地方,待我赶过去的时候,方才惊魂稍定,狠狠吞咽着口水说道:“不,不是我不小心,是他妈的有人暗算我,这是……机关!!” 我立即上前小心拨开落叶,约莫扒拉出一个一尺左右的坑时,总算见到了那所谓的机关…… 那是个巨大的捕兽夹子,满是锈迹,已经撑开了…… “我的天爷,这可是个爷爷辈的物件了!” 鸭子瞪大了眼,惊呼道:“这些年山里不出大货了,山里人进来套野货,用的套子可没这么大,听我爷说,以前那些人捕东北虎和大马熊才用这东西,实际上东北虎也用不着这东西,一般的马熊也少用这玩意,让这东西夹了,基本是连肉带骨头一下子全报废了,皮子不全不说,血水浸透肉里,就没法吃了,至少废一个熊掌,那玩意可金贵呢,所以人们都是发现了上千斤的大马熊才上这种夹子。” 马熊就是棕熊,长白山里的大棕熊确实有能长到五六百公斤的,但少见,那东西太恐怖了…… 老白黑着一张脸对鸭子说道:“谢了兄弟,哥哥欠你一条命,他娘的,刚刚脑袋差点探进去,这要夹一下,哥哥还能活命么?” 鸭子是个实在人,就跟看不见老白的心有余悸似得,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道:“肯定活不了,我敢打赌,真要夹一下,头都能给你夹碎,脑浆子最少都能喷一两米远!” 老鬼比划了一下老白那颗脑袋的规模,笑道:“这么大个脑袋,一两米可打不住,我赌三米远……” 这帮人太损了,一点都不顾忌老白的心情,居然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赌老白的脑浆子能喷多远…… 老白气得嘴歪眼斜,偏偏没一点办法。 “好了,别说笑了,这夹子可不是用来捕野兽的,就是用来杀人的!!” 鹞子哥不知何时走到了老白摔倒的地方,扒拉开落叶后,立即微微眯起了眼睛,淡淡说道:“老白滑倒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踏进了人家的机关里面,这落叶下面埋得是粘土,看这颜色是河滩上的粘土,有味道,味道不对劲,畜生可不会来,这粘土掺和上烂叶子,滑的很,滑溜下去脑袋可不就扎进捕兽夹子里去了么?” 我扒拉开老白此前滑过的地方,果然,下面是有一条黄色偏红的粘土带,如滑道一样…… 老白的神经线条结构一直很清奇,刚刚还差点送了命,此刻回神,立即道:“我说呢那么丝滑,就跟那小娘们儿大腿上的丝袜似得……” 不必说,这些杀人机关一定就是那些淘金人设下的。 “这下确切了,找对地方了。” 我将手里的地图收起,道:“不过看样子人家不太喜欢我们这些外人来这里啊……” 这话我自是说给钱光启听得。 钱光启见我在斜视他,便叹道:“他们指使方二娃杀人了,这事我不管了,按照你们的规矩办!” 我笑道:“恭敬不如从命。” 中了这么一次招,接下来我们就很小心了,我和宇文达分别在前观视前路,寻找藏在暗中的机关。 山里的这些淘金人在清末时候就已经来了这里,一直在苦心经营,寻找主金脉,早已将这四周的大山弄成了铁桶一般,如果不熟门熟路,寻常人恐怕根本进不了山谷,接下来的一路上,几乎每隔几十步路,我们都能寻出一些杀人机关,藏在树上的强弓劲弩,只要踢到藏在落叶里的暗线,立刻齐齐激发,少不得将人射成刺猬,至于一些落叶掩埋的捕兽坑就更多了…… 只是,无论是捕兽坑里插得削箭的木棍也好,或是强弓劲弩上的箭头也罢,都是擦了毒药的,这却不是捕兽的手段了,如鹞子哥所说,这就是用来杀人的!! 有惊无险的拆掉或避开几十近百个机关陷阱后,我们总算进入了山谷中。 一路耽搁了太多时间,进入山谷比我们预期的要晚,时间已近午夜。 谷中树木愈发的茂密了,无风,隐隐能听见“哗哗”的水流声。 “有河!!” 钱光启摸了把脸上的汗水,眼睛很亮,道:“沿着河找!!” 关于山中的这条主金脉,无论是我们还是官面儿上的人,都多有猜测。 冰湖村那里的金脉只是一条支脉,是沙金,照此来看,主金脉八成也是沙金,沙金多于河流之中,却不知现在距离我们不远的这条河流与主金脉是否有关系,不过看那些淘金人对这里的保护,有关系的可能很大,而秽貊遗迹应该也就在这附近,找到那些淘金人,一切迎刃而解。 而他们,八成是循着水脉生活的。 秉持着这样的认知,我们循着水声前行,不多时就见到了那条河流,并不算宽阔,河面只有三四米的样子,水却不浅,河滩上有大量的粘土,差点整死老白的那些粘土应该就来自于这里。 胡门大掌柜提供的地图只是指向这一块区域,到此后,地图就彻底没用了,剩下的全靠我们自己。 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并未分头行动,反正为这事儿已经耽搁了太久太久了,不怕再谨慎一些,靠着河滩匆匆洗了把脸提了提神,分辨了一下河流的走向,我们开始朝着上游位置走。 这也是钱光启请教了一些人后得知的,一般上游如果有产金的岩石的话,那么在下游的第四纪地层里就能找到沙金,长白山这条金脉太大了,主金脉在上游的可能性最高。 果不其然,朝着河流上游前行不到一个钟头左右的工夫,一片极其开阔的河滩就印入了我们的视野中。 倒不是说这片河滩有产金的岩石,而是……这里有明显的生活设施!! 一些用木头搭建起来的风干肉架,还有一些营火燃烧残留的木炭,甚至还有一些硝制的兽皮正在晾晒。 越过这些,便是耸立的大山,可以看到暗青色的岩层,结构极其结实,一个巨大的山洞赫然就在这里!! 这深山老林的,还能有谁在这里? 清末时候就来了这里的那些淘金人的后人!!! “摸进去!!” 我师父低喝道:“遇人先擒了再说,如有反抗,杀之!!” …… (昨天折腾着要出院,被家人和大夫联合镇压了,说我这次出问题就是前段时间术后没保养好就跑路搞出来的,再不好好处理,后果相当严重。。我妈一怒之下没收了我的电脑,实话说,其实我是不虚的,但我妈虚了,而我这辈子就虚我妈,于是……提前出院计划泡汤了,看样子他们打算让我再待一阵子,算了,不管了,我尽量在医院多更吧,只不过这地方实在不是个码字的好场所……唉。。。) 第937章 淘金踪迹(中) 山洞之内,别有洞天。 横陈在我们面前的是一片蜿蜒曲折、岔口极多的山洞。 并非是想象中的一片漆黑,无论是较为宽阔的那条洞中甬道,还是曲折蜿蜒的深邃小道,深处皆有火光跃动,昏黄的光晕撒遍每一个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油脂的气味,有些腥膻味道,绝非煤油,应该是动物身上提炼出来的油脂,用以照明。 这样的环境有点类似于我在妖墟所见的胡家老巢,只是那胡家老巢是天然形成,里面怪石嶙峋,形态各异,如喀斯特溶洞一般,而这里则完全是人工开凿出来的,真正天然形成的岩洞只有眼前最为开阔的这一条,其他相对狭隘的小道都是人工开凿的,相对平整,可以看到明显的人工开凿痕迹。 “人数还不少……” 我四下观望一阵,又摸了摸这里的岩石结构,心下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岩石结构很坚硬,他们把一条山洞开拓成了一个山中的定居点,过着犹如穴居人一样的生活,这工程量可不少,人数少的话,哪怕他们在百年前就来到这里也很难完成这样的工程量,毕竟……除了修葺定居点,他们还得在山中寻找食物、生存下去,此外还得完成淘金工作。 至少需要三四十人!! 起码当初被清政府派来这里寻金脉的小队是这个人数,百年已过,他们在这里留下了多少后代就不清楚了。 “还活的很滋润。” 鹞子哥舔了舔嘴唇,笑着补充道:“最好别在山里和这帮人玩,能把咱们玩死!” 我点头认可这种看法。 在这种深山老林里生存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没经验的菜鸟进来连一个月都生存不下来,保不齐一口生水就能要了性命,任何的营养物质在这里都非常重要,尤其是脂肪,这些人居然奢侈到用动物身上的油脂来做火把照明,可见除了小麦大米以及一些必要的生活物品外,他们并不缺食物,大山里的东西予取予求一念之间,估摸着边境这一带的各个山头他们都门儿清,撵着他们跑不是个好主意。 鉴于这是人家的地盘,且各方面的证据都显示,这些淘金人可不是简单角色,我们没敢分头行动,也不曾留人堵洞口,反正我们的目的就是捉个舌头,继而搞清楚山里的状况,没想着一网打尽。 我和鹞子哥、无双在前,宇文族兄妹俩紧随其后,钱光启被保护在最中间,我师父和老鬼、鸭子在最后面断后,一行人凑成一堆沿着相对宽阔的甬道前行,一路走来,不知经过多少分叉口,里面都有亮光,却没有钻进去,防止在这错综复杂的环境里迷路。 这算是最为稳妥的选择,虽然漏洞很多,但能最大程度上避免人员伤亡。 洞中寂静无声,连人的呼噜声都听不到,如果不是有火把,大概会让人以为这是个早已废弃的定居点。 伴随着一步步的深入,连个鬼影子也没见到,鹞子哥渐渐紧张了起来,短刀时刻横在胸前戒备,同时无声无息的朝我挨了过来,低声道:“惊蛰,这不对劲呀,这深山老林的,野兽也不少,他们难道连个放哨的都没有么?就这么任由我们跟回自己家似得闯进来?” 我一直都在观视状态里,防止突然出现的袭击,闻言便微微摇头,示意我没有发现什么状况,实际上我心里也是警铃大作,觉得这太不寻常了,这是大山里,绝对没有日久天长放松警惕这么一说,放松警惕的人都活不长。 如果再见不到有放哨警戒的人,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我们已经被发现了!! 对方要嘛是逃掉了,要嘛就是在埋伏我们! 很快,这条甬道到头了。 前方开辟出了一个相对宽阔的空间,光线在这里也一下子变得强烈了起来,甚至能听到火把燃烧时发出的“滋滋”声,火把应该就在前方。 鹞子哥和无双对视一眼,二人不再慢吞吞的前行,犹如黑暗中的魅影似得,溜着墙边飞速前行,却总能避开地上的石子儿,不发出一丁点的响动,贴进前方那片空间的时候,如饿虎扑食一般,猛地冲了进去,持刀一阵四顾后,鹞子哥冲我们招了招手,示意里面没人。 我飞快跟了进去,这是一个类似于存放杂物的地方,开辟出的空间很是不小,里面堆满了琳琅满目的东西,凿的相对平整的洞穴石壁上悬挂着各种各样的刀具,大砍刀、剥皮刀、甚至是镰刀等等,还有用七寸长的大洋钉自制的狼牙棒,尺寸非常的夸张。 除此外,便是堆积的各种各样的皮子了,大部分都是狍子和鹿皮,不过在其中也有不少猛货,我看到了大妈熊、甚至是东北虎的皮,还有一些格外粗壮的骨头,我不认识,但身后的鸭子嘀咕说这是虎骨,他小时候见过,成年东北虎的骨头就是这个尺寸,这玩意可入药,也能发卖,不过是违法的。 至于淘金用的箩筐工具等,这里自然也是一应俱全。 这些工具都很新,不是最早那批淘金人带进来的,应该就是方二娃给他们运进来的。 宇文达忽然“咦”了一声,而后越过我们,直奔几个皮垛子后面的而去,自顾自的说道:“这里好像有书籍纸张之类的东西。” 言罢,他弯下身子飞快翻找起来,很快就从里面拎出了一个破旧的布兜子,只是那形状古怪,而且多有破损。 我心下好奇,紧跟了上去,细细看了一眼,才道:“褡裢……嘿,这玩意可有些年头了,应该就是最早的那批淘金人带进来的,快,翻开了看看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褡裢,这便是旧社会时候才用的口袋了,中间开口,两边可以装东西,小的是一种钱包,也可以挂在腰上,大的是直接扛肩膀上的。 撇开清末时候就进入这里的那些淘金人外,我想不到还有谁会用这东西。 宇文达翻开褡裢,左侧里面有不少东西,鸡零狗碎的,我甚至还看到了一个孩子采用的拨浪鼓,基本没什么价值,右侧的口袋里总算掏出了两样很有用处的玩意。 其中一样是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已经很破损了,是清末时候的那种老照片,大小尺寸都一模一样,只不过那等年代里,也唯有一些富贵人家才有这等东西了。 照片里是个抱着孩子的男人,扎着一条大辫子,辫子盘在脖子上,标准的武人打扮,看样子是刚刚练完,正一脸笑容的坐在台阶上都弄着一个娃娃。 男人面容虽然模糊,可还是依稀能瞧得清。 “好像方二娃啊!!” 宇文达悚然,讷讷道:“我大致明白为啥方二娃和山里这些淘金人这么要好了……” 除了这张照片,还有一封信。 我立即夺过了那封信,信封里是八九十年代用的那种格子信纸,看了一阵子,也觉得有些晕菜。 方二娃的爷爷竟然就是当年的淘金人之一!! 不过,他并非是带头人之一。 清末时,山东曹州那边有两个德国传教士被杀,也就是历史上说的巨野教案,德国人因此占了整个山东,方二娃的爷爷因为抗议,最后被抓,在释放时认识了一个旗人,二人相交莫逆,这个旗人后来带人被派往长白山发掘金脉,以为是个发财机会,就带上了他爷爷,这张照片就是走之前拍摄下来的,那人怀中抱得正是方二娃的母亲。 她爷爷一去未归,但依据信中所说,最早的时候他一直和家里是有联系的,只不过联系方式很特殊,且不止一次的提到,他们找到金脉了,很快就会带着金山银山回去,但出了一点小问题,只不过能解决。 这和我们的猜测大致吻合!! 而这个小问题,十有八九和秽貊遗迹有关!! 之后满清灭亡,双方就断了联系,及至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冰湖村这边掀起了淘金热,方二娃一门心思的想来发财,他母亲才想到了自己的老父亲也一直在这里淘金,于是写了这封信,让方二娃按照以前的特殊联系方式把信放在了一个地方,尝试看看能不能联系上他爷爷!! “看来,山里的这些淘金人就是那时候联系上方二娃的,他们教那么多人淘金,就是为了掩护方二娃,说到底,他们只信任方二娃这个‘自己人’,准备在方二娃的帮扶下,占据整个主金脉的庞大财富!!” 我喃喃道:“这就全对上了,难怪方二娃这么死心塌地的,原来是‘自己人’,一旦主金脉被发掘出来,他可以安全的从中分一杯羹!!” 连钱光启都被这等关系给惊呆了,他查了那么久,根本没查到这一茬。 “我说,先别管方二娃了!!” 老白一边抽着鼻子,一边说道:“你们难道没闻到嘛?这里有死尸的味道!!” …… 第938章 淘金踪迹(下) 死尸的味道?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并未嗅到老白说的尸臭味,似这种囤放皮草的地方,必定会有非常浓重的异味,在这样的气味遮掩下,根本嗅不到任何异味,此前我在观视之时,也并未察觉到有什么格外浓重的阴气或尸气等,不过却不会忽视老白的看法,他练过篡骨寻芳这样的五花八门绝技,嗅觉远超常人。 咔咔咔咔…… 一连串清脆的骨骼爆响声响起,老白的鼻子在不断蠕动着,随即他就面色发白,剧烈咳嗽了起来,嗅觉被放大后,这里堆积的皮子对他造成了极大的伤害,他强忍恶心仔细粪便了片刻后,一指犄角旮旯里的一个皮垛子,低声道:“就在那里,尸臭味就是从那个地方传上来的,没问题,肯定有死人,我受不了了,这里太呛人了。” 说完,他的鼻子立即恢复了正常。 我和宇文达已经赶往他指出的位置,二人一道吃力的把一垛子重达数百公斤的干皮子挪开,随后我的目光就落在了下方的墙角里,那地方的石头上竟附着着一层淡淡的白霜,能感觉到有丝丝缕缕的寒气透出来。 我立即上前轻轻敲打几下,里面有“咚咚”的回音! “空的?” 我双手撑着墙壁一推,随着低沉的轰鸣声,眼前的石壁竟一点点的被推开了。 这赫然是一道伪装的门户! 后面的老鬼几人立即戒备起来,方才开门的动静可不小,担心会引来这里的淘金人。 门后是一条倾斜向下的台阶,狭隘逼仄,推开后,“嗖嗖”的寒气扑面而来,好似打开了冰箱一般,能看见通道里氤氲着白蒙蒙的寒雾,这等时节里,有这样的景象也算惊奇,我一路摸进来,被湿闷闷的环境逼出了一身的窝囊汗,面门上更是,那寒雾不过是照脸一拂,便觉脸上都挂上了一层霜华。 在后戒备的老鬼朝我摇了摇头,示意后面并没有人跟上来,可以下去看看。 我摸出了手电,对他们打个眼色,率先沿着台阶朝下走去。 这里倒不算深邃,手电即刻照到尽头,台阶顶多就是一楼上二楼那么个高度,下方有莹莹的光芒折射,果真是一片冰冻的世界,待我进入下方的暗室时,周遭的冰晶全都在折射光芒,一片透亮,甚至有些刺眼。 而在这一片光亮之中,五颗圆滚滚的人头正对着我,距离非常近,顶多一两米的样子。 那些人头有的双目溢血,脸上还挂着两趟血痕,说不出的狰狞,有的则维持着死时的神情,面皮痛苦抽搐成一团,扭曲的没了人的形状,眼角上还挂着黄豆大小的冰粒子,似死时泣出的泪水被冻结,还有的干脆龇牙咧嘴,牙齿森白…… 宇文达虽说是个道行比我要高的修行之人,可却是个百分百的初哥,一抬头骤见这景象,那副阳光顺眼的皮囊早没了人色,脸呼吸都急促了几分,身子一颤,下意识的就要逃。 我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低喝道:“怕个屁,就是几颗死人头,难道还会飞起来咬你不成?此前方二娃夫妻俩血淋淋的就死在你跟前,也没见你吓成这怂样。” 宇文达狠狠吞咽了一口吐沫,讪笑道:“咳咳,这遍地是冰的地方就是不一样,手电筒一照,那光影效果可真好,我乍一看还以为是一片蓝光里飞起来的几颗死人头呢……” 什么狗屁一片蓝光里飞着五颗死人头…… 实际上那就是一块与人一般高低的冰块上放着几颗人头而已…… 这都能强行解释成灵异事件? 我懒得理会他,甩下了他兀自走了进去。 这里并不大,不过二三十个平米而已,看样子是人工开凿出来的。 里面堆砌着大量的冰块,这些冰块却并不纯净,有些浑浊,里面有很多气泡,有的里面甚至还夹着沙子与枯草等。 “冰窖!” 我微微眯了下眼,暗道这些人倒是有办法,挖一个地窖,冬天时候把河里冻结的冰切割储存起来,这样到了夏天就有冰可以用了,古代时候的人就是这么用来保鲜东西的。 如今这个冰窖也是这么个用处,窖里囤积着许多肉食,狍子和野猪居多,还有些看起来似乎是某种猛兽,只不过分割开了,从这些残肢看不出属于何种猛兽…… 这应该是淘金人猎捕的猎物,吃不了的时候就放入这里囤积了起来,只不过冰窖终究不似冰箱,冷冻保鲜比冰箱差远了,许多存放时间久的肉已经有腐烂迹象,老白嗅到的腐烂气味这就是这些东西散发出来的。 当然,除了猎物,还有人…… 五颗人头,便是五个人,四男一女。 这些人头颅被割了下来,身躯剥的赤条条的,近乎被肢解,丢在西北一个角落里,血淋淋的,还有些衣物以及散落的器物…… “这五个人……是那些淘金人吗?看样子不是同一时间杀掉的,到底是谁杀害了他们,最后还给肢解掉了。” 我看着那一溜儿放在冰面上的人头,腐烂程度不同,微微蹙眉:“可如果是他们杀害的外人的话……尸体和食物堆放在一起,难不成是把人也算作了食物?这不应该啊,看他们的样子,在山里生活应该是很滋润的,不缺少肉食,还有方二娃隔三差五的给他们运送生活物品,不可能沦落到需要食人的地步吧?” 宇文达一听这个就不行了,面色又白了三分,我斜睨了他一眼,有些无语,这副表现可跟最早时他的卖相不符啊,实在是……崩人设啊!! 思忖之际,后面的鸭子忽然“咦”了一声,三步撵作两步朝犄角旮旯里那些分割开来的尸体走了过去,只是用手里的短刀来回扒拉了几下,随即又走向旁边扔着的染血衣物堆里翻找了片刻,轻叹道:“不是那些淘金人,这就是他们的食物,山里的这些淘金人……已经不能称作是人了!他们可能是病态的,也可能是久居山林,已经与野兽无异,总之他们肯定保留着残忍的食人习惯,不再是出于生存所迫,单纯很享受这个过程……” 一直一声不吭的跟着我的胡大闷哼了一声,似乎对鸭子的说辞不满,表示不是所有的野兽都爱食人。 我拉了胡大一下,示意它别吭声,扭头看了钱光启一眼,鸭子一直给我感觉是有些跳脱的,忽然这么严肃我还真有些不知深浅,见钱光启点头,便知这大概也是鸭子的擅长领域之一了。 很快,鸭子从那堆堆砌在一起的残肢里费力的拖出了一具尸体,算是其中保存最完整的一具,至少没有被分割,正是五具尸体里唯一的女尸,只不过胸部和臀部被割去了,内脏也被掏空。 “尸体虽然被分割开了,但人身上的零件就那些,总数是不会变的,我看了一下这里面的残肢,基本能拼凑出五具尸体,唯独这个女人身上少了东西,胸部和臀部找不到了,应该是被吃掉了。 我以前学过犯罪心理的时候了解过这种病态食人的心理变态,这些人食人时,基本是首选女性,大概是因为女性身上的脂肪要大于男性,且偏细腻,而女性身上的部位,他们首选胸部和臀部,非常挑剔。 这具女尸上正好少了这两个补位,哪去了还用说么?” 鸭子面无表情的说道:“至于这些人到底是谁,嗯……四个朝鲜人,还有一个……是你们要找的胡门弟子。” 说此一顿,他飞速从那堆杂物里扯出了一件破碎的衣服,正是那种旗人服饰,也是胡门弟子的标准打扮! 除此外,便是一个书包里倒出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叮叮当当的洒了一地,有纯铜的碗和勺子,还有一些刺绣等。 “都是朝鲜那边的工艺品。” 鸭子指着地上的东西说道:“以前很多朝鲜人会带上这种东西,偷偷顺着长白山跑到咱们这边卖,有的甚至还卖东北虎,这些我都跟你们说过的吧?只不过现在这种人很少了,很多东西丹东那边都有,只不过相对朝鲜那头而言还是有点贵,但利润比以前少太多了,现在还干这个的,都是朝鲜那边的穷人了,一次也挣不了三瓜俩枣,但对他们而言很多了,隔三差五的会跑过来几次,这里面有四个人应该就是结伴来的,正好经过这里,被杀害了……” “找死!!” 一声暴喝陡然响起,打断了鸭子的话。 暴喝声正是来自于最后面的老鬼,语落刹那,他猛地转身,竟从腰间拔出了一把手枪,直接顺着入口上方开火了…… …… 第939章 人间魔鬼 嘭!嘭!嘭!嘭! 短促而激烈的枪击声接连不绝。 这一切来得是如此的突兀,我更没想到老鬼竟然随身带着枪,不甚宽阔的空间里,枪击声犹如在我耳畔炸响一样,一时间耳边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声,扭头刹那的眼中也只剩下的老鬼端着的手枪喷出的火舌,显得是如此刺眼。 “草!!” 一两个呼吸的工夫,老鬼便连开了四五枪,随后竟直接沿着我们下来时的暗道追了上去。 暗道是倾斜向下的,我不在入口处,看不清暗道或上面的情况,不知道老鬼到底看到了什么,连忙呼喊,试图阻止他,不让他冲动,可哪里能喊得住?一眨眼他就蹿没影了。 没了法子,我们几人只能紧随其后追赶,我师父离老鬼最近,也是第一个追进去的,待我追进去的时候,能看见我师父,却早已没了老鬼的踪影,估计早早追进了暗道上方那屯放皮草工具的地方。 倏!! 刺耳的破空声如悠长的哨子声,自上方传来。 紧随其后便是老鬼的一声闷哼,以及“铿锵”一声脆响。 “糟糕,出事了!!” 我心下暗呼不妙,却改变不了什么,老鬼太冲动了,让我们反应不及,落入了被动。 暗道尽头,殷红的鲜血淅淅沥沥的泼洒在冰窖的入口处,甚至夹杂着骨块、以及一些剥落下来的皮肉。 旁边的墙壁上还绽放着一团血花,黑红色的粘稠血液顺着附着着白霜的墙壁徐徐淌落,触目惊心。 这些鲜血,应不是来自于老鬼,这样的血迹和碎肉明显是子弹击中人体导致的。 先前老鬼连开数枪,不止一枪打中了对方!! 至于老鬼……下场也不太好。 他竟被人钉在了墙上,在他肩胛骨往下的位置,一杆标枪洞穿了他的身体,他双脚已经离地,几乎是挂在墙上的,那标枪仍旧在“嗡嗡”颤抖个不停,血水顺着伤口不停留下,手枪依旧在他手里,不曾丢下,剧烈的痛苦下,他的脑袋都朝着受伤位置瑟缩着,却不曾惨叫,只是不停的闷哼着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子不停的顺着额头滚落下来。 那标枪我见过,就是体育赛事用的那种标枪,应该是方二娃运进来的,此前就挂在墙壁上,地上的血迹呈一条线,通往甬道当中…… 结合这一切,当时发生了什么很容易还原。 对方应该就是这里的淘金人,在窥视我们,被老鬼发现,开枪击中对方后,对方转身逃跑,他紧追了出来,对方随手从墙上摘下标枪,直接朝他投了过来,最终将老鬼钉在了墙上。 只是,这是人能做到的事情吗? 我看了一眼老鬼丢在地上的手枪,虽然没用过这玩意,但哪个男人不喜好这种东西?相应资料自是看过的,这就是92式手枪,特警经常会装备这东西,虽然是九毫米的子弹,不如点四五的杀伤力强,可它到底是正经八百的手枪啊,这玩意打在人身上不是闹着玩的,根本就不是电影里演的那种,身上挨个好几枪,照旧能活蹦乱跳,那不是人,是神仙,哪怕是江湖上常用的那种里面塞洋钉子的土枪、杀伤范围只有十米,打在人身上当场就得趴下,何况是这玩意,前面是个小洞,后面就是个大窟窿,当初探东胡遗迹时,老吊爷手里那杆清朝人都不带用的老古董走火崩了我一下,里面还是钢珠子,只是流弹而已,骨头都没伤到,只是入肉了而已,我就受不了了,走路疼的要老命…… 可现在这人,被这种手枪击中,还反手把一条一百七八十斤的汉子一标枪钉在了墙上? 这几乎是神话,总之我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鹞子哥已经追到了我们进来的甬道那里,看了一眼,没发现对方的踪迹,只能冲着我们摇头,示意先帮老鬼一把。 老鬼已经疼的说不出话了,那标枪近一半钉进石质的墙壁里,鸭子和他最为要好,心急火燎下直接上去拔标枪,凭他的气力却拔不出来,只是晃动了标枪几下,老鬼差点没直接过去。 “别瞎搞,你这样越扯伤口越大!” 张歆雅连忙说道:“无双,你来拔,鹞子哥、惊蛰,你俩过来帮忙!” 我和鹞子哥立即过去把老鬼托住,无双徐徐的将那标枪从石壁里扯了出来,即便是无双这等猛人,在拉拽那标枪时都紧要牙关,吃上了力气,可见对方这一下子到底有多么恐怖,这就不是人能有的力量!! 随即,在其余几人的帮助下,我用百辟刀将标枪斩断,张歆雅立刻取出酒精,随手把一个木棍子塞进老鬼嘴巴里,而后一边用酒精清洗伤口,一边把那标枪拔了出来。 老鬼这般的硬汉子都疼的两脚不停的扑腾,跟个闹脾气的小娘们似得。 许久,他才缓过了气,吐掉嘴里的木棒,哆哆嗦嗦的说道:“那……那不是个人,是……是,是个魔鬼!!我……我开枪……打到他的头了!!三,三枪……” 旁边的鸭子担忧的看了老鬼一眼,也点头道:“老鬼是出了名的神枪手、快枪手,这个距离,开枪打到对方的头很正常。” 我愈发的沉默了…… 地上的那些骨头,是颅骨? 一个人被九毫米的手枪照头打三枪,这都不死? 难道说……这些淘金人真的不是人了? 估摸着,当时老鬼也觉得对方头上被打了三枪,虽然能逃,但也是强弩之末,这才追了出来,结果自己差点被杀死。 宇文樱蹲在地上,蘸了一点那东西流下的鲜血,在舌尖上点了一下,随即闭上了眼睛,片刻后睁眼说道:“是人,不,血液好像有些不太对劲,不过肯定是活着的,并非死物,男,三十岁上下,还很年轻,血气旺盛,非常强壮!” 钱光启急了,怒道:“这到底怎么回事嘛,难道连是不是人都没办法确定吗?一个人,头上中了三枪,居然还能反手把人钉在墙上吗?” “很神秘,看来这些淘金人有自己的手段,在山里百年,也有了自己的一些机遇,没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我师父道:“我方才一直没放弃观视,毫无所觉,他们……是最好的潜行者,可以躲避修行之人的观视,应该有秘法!” 老鬼痛苦又减弱了一些,已经可以连贯的说话了,大致和我们说了一下他方才所见。 就在我们在冰窖里揣摩判断那些死尸身份时候,暗道上方的入口处,一个非常恐怖的巨人无声无息的蹲在这里正在观察我们。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我师父没有观视到他,他的身高非常恐怖,至少在两米四五开外,比现在外界一些出名的巨人都要高大,以至于蹲下去的时候,姿势犹如鬼子那边的相扑手,却绝不臃肿、肥胖,浑身上下全是肌肉,壮硕的如同铁塔。 他的面孔也不似人,非常的扭曲。 老鬼是在踱步警戒时偶然看到对方的,对方正蹲在上面咧嘴笑着,面门如被大火焚烧毁容了似得,没有鼻子,只有两个黑洞洞的小孔,眼睛也很小,头颅完全是不规则的,上面凸起了很多很多的肉泡,像是一颗脑袋上长出了许多拳头大小的小脑袋似得,咧嘴笑时,白森森的牙齿全都非常尖锐,完全没有人形,比恶鬼还要狰狞骇人三分。 惊惧之下,老鬼直接开枪了,他很肯定,自己绝不是击中了对方脑袋上那些肉瘤,有一枪直接把对方的眼球都射爆了,只是对方关键时刻偏头了,是从侧面射进去的,眼眶都被一枪击碎,剩下两枪也全是致命要害。 可,对方没有暴毙当场。 “他……不是人,不可能是人,人怎么会有这样的力量?” 如老鬼这样剽悍的人提及这些时,眼中闪过恐惧。 “还可以追踪。” 宇文樱扭头忽然说道:“循着他鲜血味道,不难找到他。” 老白也说道:“身上很臭,比那些大牲口都要腥臊,不需要篡骨寻芳,空气里都有他的气味,想追踪很简单,这么重的味道,我可以先让他跑一天,无论他跑到天涯海角,都可以找到他!” 这自然是夸张的说法,人家明儿个真干毛里求斯去,估摸着老白当场就得傻逼。 不过,老白这么信誓旦旦的时候不多,可见追踪把握真的很大。 “我必须提醒你一下,追踪不是好主意!” 鹞子哥道:“我先前就和惊蛰讲过,这里是人家的地界儿上,把咱们往深山老林里一带,咱们怕是得吃死亏!!” 我师父看了老鬼一眼,老鬼当即摇头:“我没事,小伤!” 即便是我师父也犹豫了,片刻后,道:“继续搜寻这里,如果还没有发现,那就追踪他们,我倒想看看,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东西!!” …… 第940章 主金脉 不出预料,这个地方确实已经没人了。 鉴于老鬼描述的那些淘金人的恐怖,我们不敢分散,怕被各个击破,最终有人倒在这里,简单帮老鬼包扎伤口后,拖着重伤的老鬼里里外外将这里搜查了个底朝天,没有人,也没有发现任何与秽貊遗迹有关的线索。 不过,在入口处不远的一条岔道深处,那里同样有一片人工凿开的空间,墙壁上开孔,与外界连接,通风良好,有锅灶的存在,应该是他们平日里吃饭的地方。 锅灶里的火已经熄灭了,但还有余温,锅中煮着肉粥,同样没有完全冷却。 通过熄灭的炭火和肉粥的温度,我们大致可以判断出,这里的人至少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经离开,应该是紧急撤离的,这从一些瓷碗里剩下的肉粥上可以看出来。 鹞子哥郁闷的说道:“一个小时前,我们还在旁边的山坡上,没有进入这里,他们太谨慎了,果然有暗哨,我们是被暗哨发现的,他们早就撤离了,之前的那个淘金人应该是回来确认情况的。” “他们曾屠戮过胡门的弟子,胡门大掌柜那些人的下落想必他们是知道的,秽貊族遗迹可能也与他们有关……” 我师父叹息一声:“他们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我们没有太多的选择,必须找到降服他们。” 这个结果不算太失望,或者说,所有人都料到了,我们没有选择,哪怕是被人家牵着鼻子走也得认。 保险起见,老白和宇文樱二人一起负责追踪,带着我们离开了这里。 老鬼是个硬骨头,受伤很重,可依旧一声不吭的跟着我们,保护着钱光启,鸭子试图去搀扶他,被一胳膊甩开了。 地面上淅淅沥沥的血迹一直不曾断绝,这是被老鬼击伤的那个淘金人留下的,对方沿着河畔逃走,最终在一片浅滩停下,浅滩上血迹凌乱,估计对方在这里清洗伤口了,再往前地上果真不再有血迹,追踪他全靠老白和宇文樱了。 这样的遁逃方向,正是朝着上游而去的,那里也是理论当中的主金脉方向,那些淘金人很大可能在那里有避难所,或工作场所,同时那里也有很多种可能,这让我们几人忧心忡忡。 路途,比我们想象的要远,一夜奔走,不见淘金人踪迹,对方残留在空气中的气味却不曾消失,宇文家的秘法很独特,宇文樱说,她大概能把握到对方的位置,始终与我们保持在一定距离内,可我们却没办法加速追赶,被那幅画所扰,我们已经一连好几天没能好好休息了,今日更是一天一夜没合眼,山里奔走对体能是个很大的考验,加速追赶这种对大山非常熟悉的人是很不明智的,最后的结果只能是我们被拖垮。 天明时,我们已经离开了这条峡谷,穿过一道隘口后,眼前又是一座连着一座的大山…… 到了这里,那条河流改变方向,向朝鲜边境方向奔流,而那淘金人……也是从这个方向逃走的。 在这里,我们做了短暂的休憩,用冰凉的河水洗了把脸,换了一双干燥的袜子,随后继续上路,沿着河流追赶。 弹指间,又是一上午过去了。 我们不知翻越了几座大山,最终来到了一座大山的山顶上。 走到这里,我们的体力终于支撑不住了,没有充足的休息,感觉整个人都在发飘,我们不得不停下来,商量看能不能略作休息。 “空气里的味道还很浓,休息五六个小时没大碍。” 老白抹了把脸上的臭汗,思忖了一阵,抬头看了眼天空,随即道:“当然,这得看天爷爷给不给脸了,如果下雨的话,我这边立马得跟丢。” 我们看向了宇文樱,对方不知何时已经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下了,闭着双眼,眉头紧皱,不知在琢磨什么,似没感受到我们的注视似得,一直没有回应。 良久后,她幽幽叹了口气,睁眼有些茫然的说道:“咱们好像马上就到地方了,我……我跟丢他了!” “什么意思?” 钱光启道:“这一会说快到地方了,一会又说跟丢了,到底怎么回事?” “应该是到地方了!” 宇文樱背对我们,似说服自己似得点了点头,随即道:“准确的说,是他忽然之间消失了,我知道他鲜血的味道,一直能感受到他血气的大概方向和位置,可就在刚刚,他……忽然之间消失了,我完全感受不到他的存在了……” 言罢,她指着山下一个地方:“就是那里,他就消失在了那片区域。” 我立即走到一个视野相对开阔的地方,取出望远镜,循着宇文樱所指望去。 一点金芒一闪而逝,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有些错愕,以为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睛,再度认真观望,这一次看清了,喃喃道:“难道……那就是主金脉吗?” 站在山顶之上,山下的一切都变小了,肉眼看去,完全就是郁郁葱葱的一大片,可如果拿望远镜看的话,那里被放大,可以看到在郁郁葱葱之间,有一条狭长的金色地带,在阳光下闪烁着熠熠金芒! 宇文樱不曾用望远镜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所指的地方到底有多么惊人!! 我已经激动到没办法用言语说明了,只能把望远镜递给他们。 很快,这里沸腾了。 “那金芒芒的一片……难道都是狗头金?还是金沙?到底有多少金子啊!!” 老白面红耳赤,能看见额头上、脖子上青筋凸起,二话不说,直接一把拎住了钱光启的脖子,大吼道:“老钱,你什么也别说,这一次老子说什么也要拿一块狗头金,爷们跟着你打生打死,就拿一块不过分吧?你要敢说半个不字,爷们一定杀人灭口,你们谁也别想出去!!” 金子都未见到,老白已经昏头了,浑然未见我师父已经拉下的脸,可见那地方对于一个财迷的冲击力有多大,几乎是致命的…… 虽然只是望远镜才能看到的一条狭长地带,可那只是因为相距遥远,实际那地方应该很大,如果全都市金矿石或者金沙的话,太惊人了…… 可怜老钱,还未说话,差点被摇晃的背过气去,翻着白眼有气无力的说道:“行行行,一块,允许你拿一块,你别摇了……” 老白一把丢开老钱,二话不说就往山下走:“听见了没?哥几个行动起来啊,下半辈子的衣食有着落了!!” 看那模样,哪里还有半分劳累的样子?就差插上翅膀变成窜天猴了。 无奈,我们只能跟上,连我师父都无语了,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个发现确实很惊人,无声无息之间提高士气,连我都不觉得劳累了,前行速度无声加快。 只是,有句话叫做望山跑死马。 山上看着不太远的一个地方,实则我们奔走了整整一下午,约莫是黄昏时才抵达那地方…… 然后……我们直接傻眼了!! 一路上跟打了鸡血似得喋喋不休的老白几乎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恶狠狠的抓起一把沙子,喃喃道:“这……就是金子吗?老子的金子呢?金子……” 这根本就不是所谓的主金脉,而是一片大山包围当中的荒漠!!! 非常诡异,周围的大山全都是丰美的黑色土壤,偏偏中间突兀的出现了一片荒漠,二者泾渭分明,如同两片完全不同的世界,那沙子干的一丁点的水分都没有,在阳光下折射金光…… 荒漠很大,一眼不见尽头。 从未听说长白山中会出现这样的地方,完全不合理!! 这是打死我们都想不到的,好好的山里,怎么会有荒漠? 轰隆!! 一声炸雷毫无征兆的在我们头顶响起,闪电“哗啦”一下照亮了周围。 不知何时,头顶上的天空竟然变得暗沉沉的。 “你们快看那里!!” 忽然,鹞子哥惊呼着指向前方。 荒漠之中,地面上忽然出现了无数的漩涡,那并非是沙子形成的,而是气流,席卷着黄沙,如龙卷风的形状一样,只是却没有那贯通天地的气势,只有一米高…… 似这样的气流漩涡,很快出现了几十上百个,而且在不断出现,密密麻麻,让人看的有些发毛,一股不安感在心头渐渐升腾。 …… 第941章 封印之地 “速退!!” “这里不太对劲……” “……” 几乎是同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的开口,显然,那升腾而起的不安感每个人都有,并非是个例,完全是一种在遇到巨大危机时产生的生命本能,在警醒我们,继续停留下去,结果会很糟糕。 可随即,众人的声音湮灭于无形。 轰!! 一道恐怖的巨力从我们身后拍来,毫无征兆,不可捉摸,那是一道忽然而来的风,没有任何端倪,违背自然规律,力道大的惊人,好似被奔腾咆哮而来的巨浪拍在身上一样,直接将我们几人全部掀飞了出去,冲上高空,直直落入前方的荒漠当中。 我的身体已经没有知觉了,只是被掀飞出去之前,右手本能的向旁边一抓,也不知到底是抓到了谁,只是拖拽住了对方的衣角,死死的攥着,无论如何也不肯松手,心里只余下了一个念头——绝不能落单,唯有抱团,才可能在这种未知的凶险环境当中存活下去!! 对方似也明了我的心意,很快,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然后,我就感觉自己越飞越高,呈抛物线朝着荒漠远方坠落而去。 这样的高度、这样的速度……即便下面是沙子,坠地刹那也是要活活摔死人的呀!! 于是,我在半空中猛地翻转过了身体,终于看清楚地面的情况,以及我拉拽到的人是谁了——胡大!! 至于我师父他们,早已不知去了那里! 地面上形成的无数气流漩涡此刻变得混乱了,正在不断的汇聚,威势也愈发的恐怖了,形成无数贯通天地的可怖龙卷风,在这里疯狂的肆虐。 这一切都发生的很快,我和胡大甚至都没来得及坠地,一道龙卷风忽而朝我们掠袭过来,我完全没有躲避挣扎的余地,直接被卷入了龙卷风当中,随着无尽的黄沙做着圆周运动…… 我已经睁不开双眼了,在被龙卷风吞入之前,我便闭上了眼睛,可依旧是晚了,许多沙子打入眼中,一时间涕泪纵横,感觉眼球都要被磨烂了,口鼻耳朵亦如此,除了呼呼的风声,什么都听不到了,一股可怕的力量拉拽着我,将我和胡大拉着的手一点点的分开,随后我就彻底化作了这龙卷风当中的一部分…… 人在这样的天地神威下,真的什么都不算…… 那滋味已经没办法描述了,果真要说的话,便是把你投入一个巨大的滚筒洗衣机里,然后飞速运转一通,滋味儿可想而知…… 我双眼看不见,身体都仿佛在被不断的撕裂,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在绝境下尚有三分清醒神智,凭着最后的气力从身上扯下了一块衣物,而后飞快蒙在了脸上,唯有如此,至少我还能保持呼吸,随后我能做的便只是忍耐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随着龙卷风旋转的速度渐渐变缓,这让我精神立即振奋许多,此前我连意识都有些模糊了,只是一股求生的本能的让我在坚持着而已…… 风速越来越低…… 直至,那旋转推进产生的力量不足以推动我的身体时,我忽然从龙卷风中坠落了下去…… 万幸,此时我距离地面不是很高! 噗通!! 坠地刹那,数不尽的黄沙从天而降,直接把我掩埋掉了…… 许是因为被风席卷了太久,落地后我甚至有种不真实感,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浑身匮乏的很,趴在沙窝子里一动不动歇了片刻,才渐渐恢复了一丝气力,狠狠晃了晃脑袋,将覆盖在头上的沙子甩到一侧,然后艰难从沙窝里爬了出去。 我试图睁开眼睛看看周围的环境,然而……眼皮稍稍一动,便是让人崩溃的疼痛,眼泪唰唰的往下流,眼前也是一片黑暗,有那么一个瞬间,我以为自己瞎掉了,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个修行之人,可以利用观视来看周围,只是不断的扑腾着,摘下背包,却又寻不到拉锁…… 直至,一双冰冷的手一下拽住了我的手腕。 “别动!!” 茳姚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随后,我便听到旁边有“嗤啦嗤啦”的声音,应该是阴奴在翻找我的背包。 很快,茳姚翻开了我的眼睛,“咕咚咕咚”的凉水冲在我眼睛上。 不用说,这又是阴奴在操作,一点都不温柔,不过相比于眼球灼热疼痛的近乎爆炸掉而言,那清凉之意说不出的舒畅,我只觉越来越放松,而我的视野内,也开始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头顶上黑蒙蒙的,那是夜空? 现在已经晚上了? 我到底是被挟裹着飞出去多远? 耳畔传来茳姚冷幽幽的叹息声,随即她轻声说道:“你能坚持下来也算不错了,这地方很古怪,绝对不是个正常的地方,当你被龙卷风卷起来的时候,这里阴阳逆乱,五行倒转,地脉也很不正常,我本来想把你从中拖出去,可又不敢冒头,因为我有一种直觉,在那等混乱的情况下,肉身可能是最大的保护,没有肉身的魂魄会直接被逆乱的阴阳绞杀到魂飞魄散,而且,外界全是龙卷风,就算把你从这里拖出去你也无处立足…… 我有一种预感,你好像进入了类似于妖墟那样一个非常独特的地方,只是这里……更加凶险!!” 阴阳逆乱,五行倒转? 难道说……这里就是秽貊族遗迹所在的地方吗? 或者说,至少是在秽貊族所在地方的边缘!! 胡门的大掌柜说过,那地方好像是个被封印的地方。 无论是道家,还是玄门百家,都有封印一说,这个封印其实就是一种阵法,逆乱了阴阳,混淆了五行,利用阵法使得某一块地方与外界的阴阳五行格格不入,如此一来,就算是把这个地方给隔绝起来。 尸鬼妖魔也好,人也罢,其实都是是个感“炁”的存在,这个“炁”,既是灵气,又是阴阳五行,是天地间的本源,修行之人也是修“炁”,如果一个地方阴阳五行全部逆乱,那个地方就会在人畜、尸鬼妖魔眼中消失,可能在一个人看来,那不过就是一棵树,实际上却内里别有乾坤。 这大抵是玄门里最高明的术法了,现在约莫已经失传了,只留下了传说。 我家曾被阵法隐匿,那也算是一种封印,只不过,那种封印和这地方肯定是没法比的,只针对尸鬼妖魔等,只有尸鬼妖魔看不见罢了,而这里明显是连人都针对的,这才是最厉害的地方!! 而玄门里常说的“琼山富水、含沙射影”等几大险地,其中,有人说含砂地就是个沙窝子,每一粒沙子都内有乾坤,跟佛语说的一花一世界差不多是一个道理,人走进去了就会迷失,被困其中,这与眼前这等封印也有些异曲同工的意思。 按照茳姚的描述,我们极大可能是来了被封印的秽貊遗迹外围,这才有了眼下这等遭遇。 这些念头在我心中闪过,随即我问道:“我师父他们呢?” “失散了。” 茳姚道:“跟你一样,全都被卷入龙卷风里了,不知被席卷到了哪里,不过你放心吧,他们没有落单的,被席卷走之前,都和你一样,随手拉上了一个人,小稚是跟着你师父的,料想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一提这个,我才想到胡大,忙道:“胡大呢?” “跟你一样,也掉下来了,我只记得一个方向,不过大概不会离你太远。” “……” 此时,我视力已经渐渐恢复,阴奴也不再冲着我脸上冲水,只是眼皮很沉,摸了摸,眼睛肿的估计跟核桃般大小了…… 确实已经是晚上了。 我视线所及,完全就是一片荒漠,沙丘高低起伏,再也看不见大兴安岭中的茂密林木。 此刻我正在一个沙坳子里,茳姚给我指出方向后,我立即拾掇东西离开这里,一连翻越了好几个沙丘,终于看见了胡大,他正趴在一个沙丘上,一动不动,我以为他在昏迷当中,当即朝他跑了过去。 胡大“噌”的一下转过了身,吓了我一跳,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皮糙肉厚,完全无恙,且非常机警,应该是听到了我踩在沙子上发出的声音,被吓到了,看到是我后,才大大松了口气,脸上凶恶之色消失不见,手指比在嘴巴上“嘘”了一声,而后贼眉鼠眼的扭过头,指了指前方,压低声音道:“那里……有人!!” …… 第942章 不期而遇 胡大破天荒的口吐人言,看来老胡让路,不仅让它化为人形,灵智也有了一定提升,只是终究灵智很低,语言能力大概比之牙牙学语时的孩童还不如,仅能示警前方有人,别的一概无法表述,连是敌是友都说不清,只是一味焦急的“胡大、胡大”的低声呼喊。 我当即猫着腰极其隐蔽的潜伏到它身边,学着胡大的样子,整个人都匍匐在沙丘上。 这个沙丘是这周遭最高的一个沙丘,趴在这里,绵延起伏的沙丘不再阻隔视线,视野很好,能看到很远的地方。 荒漠上有风,风还不小,席卷的黄沙四处涤荡,天空中的月亮却很明亮,于是混沌与光明并存一体,形成了一道极独特的风景,而在黑暗的远方,几乎就在那混沌与光明交织之处,一点火光在摇曳着,随着风的方向而摆动,于风声之中,隐隐有“沙沙”的声音…… 那是树木发出的声音…… 那里……是这片荒漠的尽头吗?是长白山中的密林吗? 还是说……那是这片荒漠当中的一片绿洲? 距离太远了,看不清,无法确定。 我也终于知道胡大为何那么焦急的呼唤我了,这样的距离下,他根本无法确定任何事情,唯独能肯定,那火绝对是营火,深山老林的,有营火一定有人! 是我师父他们吗? 我心下急切,慌忙从背包里翻找出望远镜来,那里的一切终于清晰了。 那里,确实是一片绿洲。 确切的说,应该是一片胡杨林。 这让我有些梦幻,胡杨这种东西都生在相对干旱的地方,比方说内蒙古、新疆这些地方,东北的长白山里却不曾听闻生长有这种东西,这让我有种错乱感,觉得自己好像跑到了大西北一样。 营火就在胡杨林的边缘地带。 隐约可见,有两个人在那营火前对坐,正在进食。 那并非是我师父他们,而是……那些淘金人!!! 相距太远,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孔,只能判断出,那两个人的身材极其高大,其中一人恐怕比胡大都不遑多让,而另一人则相对矮小一点,大致可以瞧出,那应是一男一女…… 老鬼和他们打过照面,说过他们身材高大不似人,如同不死的怪物一样,这完全吻合老鬼的描述。 只是,之前袭击老鬼的是一个,这里却有两个,还有女人…… 看来,这里既是被封印的秽貊遗迹,又是主金脉的源头,这些淘金人对这里非常熟悉,基本都活跃在这一带。 我观察了许久,最终确认,这里应该只有两人,至少目前是这样。 “他们很熟悉这里,想摆脱这个该死的地方,弄清楚这里的一切,找到我师父他们,不依赖这些人恐怕不行……” 我自语道:“可是……两个啊,我特么对付一个都难,老鬼说过,这都是些不死的怪物,照头连开三枪都照样跑路,反手一击的力量大的吓人,对付这种怪物……这都无关乎道术和法术了,难办!除非是……” 我想到了小白,想到了那种合击秘术…… 随即,我否决掉了,利用那种秘术的话,一定可以轻松击杀掉这两个,可是……那种秘术很依赖队友,毕竟用过之后我在一定时间里就半废掉了,很显然不适用于现在,鹞子哥和无双他们不在身边,胡大灵智太低,这里又诡异莫名,凶险绝不只是眼前这些淘金人,一旦动用那种秘术,我俩性命难保! 沉默片刻,我扭头看向旁边的胡大,低声问道:“胡大,你应该能听懂之前我们说的吧,你觉得老鬼描述的那种怪物……你能对付的了么?” 胡大一下子咧开了嘴巴,露出满口森白的牙齿,竟然亢奋起来,“胡大,胡大”的低吼着,两只大手不停的拍打着沙子,又把那些沙子拿捏在手里揉搓一番,任由沙子从指尖滑落。 我还是蛮喜欢这个胡家子弟的,与它待得久了,交流不成问题,自然明白他在表达什么,不禁笑了起来。 它是在告诉我,老鬼太蠢了,遇上这种怪物,身上打几个血窟窿是没用的,他胡大就不一样了,他是我们当中最聪明的那个,小机灵鬼的那种,如果让他对付那种人的话,他会把那些人捶进地里,然后再揪出来,不停的在他们身上跳着玩,直到把他们砸成肉酱,这样他们就完蛋了…… 想象胡大化作狐狸时的那种模样,似乎做到这一步还真不难。 我翻过身仰面对着天空,盘算着这里头凶险与机会,又想到了这地方的特殊之处。 “说到底,凶险之处只要来源于对这些淘金人的不了解,不清楚他们为什么会变得如此强悍,几乎摆脱了人这个范畴,也不知他们的极限在哪里……” 我自语道:“不过你说的对,把他们砸成肉酱他们总归是死定了,唔……还是得动脑子啊,这颗脑瓜子才是人类强悍的地方。” 思忖片刻,我心中有了定计,道:“一会儿我会尽可能的控制他们,你呢,就听我的话行动,记住了,把其中一个人砸成肉酱就好了,另一个人的……嗯,砸四肢,四肢砸成肉酱就可以了,留个活口,听懂了吗?” 胡大有些遗憾,不过还是答应了下来。 随后,我们就离开了这里,之前占据高处,这里的地形一目了然,如何摸过去我也心中有数,借着那些高低起伏的沙丘做掩护,迂回着朝那胡杨林摸去。 不久后,我们已经靠近那里。 至此我看清楚了,确实是一男一女,长得真如老鬼所描述的一样扭曲,甚至有些恶心,男人身高恐怕在两米五开外了,女人身高也近两米,满头的包,无论男女,都像是被焚烧毁容,脑袋上光秃秃的,没有头发,也没有眉毛等,最诡异的是,那女人的手臂上竟有极长的白色汗毛,很茂密…… 这副模样,像妖魔鬼怪多过像人,他们身上一定藏有巨大的秘密,否则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可以肯定,这个男人不是袭击老鬼那个,比老鬼所见到的那个还要高大,身上也没有枪伤血迹。 他们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几只相当大的蝎子,在那火上烧烤食用,同时大声的说笑,只是说的不是汉语,好像是满语,应该就是清末来到这里的那些旗人的后裔,依旧保留了这种语言。 胡大眼睛明亮的盯着我看。 我微微摇头,示意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那男人看似放松,实际上很警惕,身子一直佝偻着,时不时的看一眼放在脚边的刀,这种时候袭击绝不是个很好的选择。 同时,我也注意到,在营火旁不远处,那里有几个兽皮缝的睡囊,他们今夜应该会在这里过夜。 “等他们睡着,那个时候就是我们下手的最佳时机!!” 我用嘴型对胡大说道,随后,我从背包里悄悄取出了两个黄纸扎的纸人,这东西很常见,但凡施行一些巫术,经常会用到,至于如何使用,便要看施术者如何操作了。 这里独特的环境,正好是一种极诡异的古巫术的天然战场。 我刺破自己的指尖,用鲜血在纸人上书写符箓,这里很隐蔽,而且在下风口,不担心被他们发现。 很快,我的两个纸人已经做好了。 这时候,胡大忽然用胳膊肘子碰了碰我,对着另一个方向昂了昂下巴。 我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瞳孔一凝,却见,黑暗的胡杨林中,一个瘦小的黑影子正蹑手蹑脚的朝营火堆前的两个淘金人摸去…… …… 第943章 伺机而动 那是一个……女人?! 却绝不是张歆雅或宇文樱,这二人在女子当中都算是个头极高的,而此刻这女子明显要娇小的多,身高只怕连一米六都不到,却极其的矫健,在胡杨林中腾挪跳跃,如一道幽灵魅影一样,丁点的动静都不曾发出。 可以看得出,对方是冲着那两个淘金人去的。 她……到底是谁? 恍惚间眼角的余光瞥见,胡大显得非常的焦虑,不停的抬头张望着那道声音,嘴巴里“胡大、胡大”喃喃的呼唤着…… 我心头一动,低声问道:“你认识她?难道是胡门的弟子?” 胡大有些迷糊,点了点头,随即又立即摇了摇头。 “你是说,看起来有些熟悉,有些模糊的印象,又没办法确定?” “……” 这一次,胡大立即点头。 看来,八成是胡家的弟子。 我精神一振,胡门大掌柜的带着一干弟子下落不明,极有可能是进入了这里,不曾想,如今却意外遇上了。 胡大的大爪子压在我胳膊上,连连低呼“胡大”。 它这是在问我,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帮一帮这个人。 我略一盘算,最终还是压下了心头的跃跃欲试,摇头道:“再等一等。” 见胡大不解,我说道:“我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你想啊,咱们刚刚从这些淘金人生活的山洞里出来,从里面的日用器具,比方说碗筷等,可以大致看出,这些淘金人人数不少,绝不是三五个,虽然没有清朝末年来到这里时的祖先人数多,但一二十人总有的,为什么这里却只有两个?剩下的人呢?这个地方很危险,阴阳五行逆乱,哪怕非常熟悉这里,也决不能掉以轻心,这等情况下,分散开绝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这是个致命的错误…… 还有,别看这俩人在吃东西,其实他们一直都在戒备着…… 结合起来看,这极有可能是个陷阱,对方……似乎在等着有人跳坑……” 胡大脸上闪过一丝迷惑,没听懂我在说什么,不过可能有种不明觉厉感,脸绷的很紧,一本正经,再没督促我动手。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胡杨林中那女子,对方此时已经无限靠近两个淘金人了,却没有直接扑上去,而是选择了一颗树冠茂密的胡杨,“蹭蹭”攀爬了上去,选择了一个粗壮的树杈蹲着,利用树叶遮蔽自己。 一点冷幽幽的寒芒一闪而逝。 望远镜中,女子的神情一览无余,脸上脏兮兮的,但依旧能看出,这是个姿色不错的女子,她半蹲着,将一把飞刀捻在指尖,双目冷冷的盯着篝火堆前的男人,瞳孔里有憎恶仇视之色。 这模样,以及那一柄刀柄有红缨子的飞刀…… 我瞳孔急剧收缩,已经确认了这女子的身份。 她,确实是胡门的弟子!! 而且,还是胡门大掌柜最疼爱的**,就是那个被小白偷走了内衣的倒霉女孩儿,胡门有她的照片,胡太奶曾给我看过,也说过,此女不爱红妆,一手飞刀绝技,百步穿杨,断无失手时!! 不曾想,在这样的绝境里,我居然遇上了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名字叫胡月儿。 胡杨上的胡月儿在观察了片刻后,已经微微扬起手臂,飞刀夹在指尖,略一停顿,手腕一抖。 倏!! 寒光一闪,飞刀已直奔营火前的男人而去。 男人一动不动,恍如未觉,但是坐在他对面的女性淘金人却忽然出手了,而且是毫无征兆,此前她还在和那男人笑着说话,忽而随手一捞,从脚边捡起标枪,猛地就朝胡月儿这边投了过来! 叮!! 那标枪神乎其技的将胡月儿投出的飞刀击飞,且去势不减,方向都不曾有半点偏移,直奔着胡月儿便去了。 树上的胡月儿面色一变,双脚的在树杈上一蹬,一个筋斗翻了下去。 铿! 标枪直接钉在胡月儿之前所在的地方,几乎将树干都穿透了,标枪“嗡嗡”的颤抖着!! 好大的力量! 我看的心下咋舌。 胡月儿一击不中,不曾停留,转身就逃,显然这不是她和这些淘金人第一次交手,深知自己没办法正面击败这些东西。 营火前的女人咧嘴笑了笑,终于站了起来。 高大的身躯,丑陋的面孔,再加上狞笑,活脱脱便是个从炼狱里爬来的恶魔。 她不疾不徐的又取出一支标枪,腰身一仰,直接将之投了出去,巨大的力量下,那标枪都不是呈抛物线的,直挺挺就本着胡月儿的背部奔去。 胡月儿就地一滚,躲开后,再度逃逸,只是,这终究是拖慢了她的速度。 这个时候,篝火堆前的男人终于起身了,提上阔刀便追了上去。 他的速度……太恐怖了!! 这绝不是人能有的速度!! 几乎像是一头猎豹一样狂奔,有那女人不断投出标枪骚扰胡月儿,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他便已经追杀了上去! 我身边的胡大几乎都按捺不住要跳出去了,被我用手掌按着肩膀强压了下去。 远处,胡月儿的脸上闪过一丝绝望之色,不过她是刚毅的,不曾懦弱,在被追上的刹那,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扭身就朝着男人刺了过去。 “哈哈哈!” 那男人咧嘴大笑,声如洪钟,如戏耍一般,向后一跃,躲开了这一刺。 胡月儿一跃而起,抬脚就朝着对方胸口踹去。 男人一拳刺出,直接打在她的脚底,伴随着“咔嚓”一声骨骼脆响,胡月儿“啊”的惨叫一声,直接被击飞出去,落地后,已然站不起来。 男人一步步朝她迫了去,在靠近的时候,胡月儿反手又用刀刺他,不过这是无用功,男人一巴掌就把她拍在了地上,随后提着她的衣物,将她从地上提溜起来,好似提溜着一个物件一般。 营火前,那女人咧嘴露出残忍的笑容,已经摸出了短刀,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刀锋,只等那男人提着胡月儿回来后,立刻凑了上去,扯着胡月儿的衣领便奋力拉拽…… 见识了那冰窖里的残酷景象后,他们要做什么,我自然心里有数,他们……竟是要如此迫不及待的活吃了胡月儿啊!! 胡月儿早就料到了自己结局,没有挣扎反抗,没有哀求,只是冷冷的笑着,充斥着怒火与仇恨的双目死盯着这两个人形的野兽。 “唉,没时间了啊,虽然不是最佳的时机,倒也算是个机会,终究是要救人的。” 我轻叹一声,此前这俩淘金人看似放松,实则全神戒备,根本没办法偷袭,从他们对付胡月儿偷袭的一系列手法俩看,他们明显就是在等胡月儿,如果此前我贸然行动,下场不会比胡月儿更好,眼下虽然还不是我要等的最好时机,至少这俩人的注意力已经全集中的胡月儿身上了,对外界的关注减少,大概也勉强可以算是个机会。 我取出了早已做好的两个纸人,扭头对胡大说道:“听我命令,随时准备好动手,杀男人,留女人,那男人速度太快,必须第一时间干掉!” …… 第944章 猎杀时刻 不去理会胡大,我双手已经在飞快结印,口中诵念着偃师机关术里记载的古老巫文。 我所行之术,正是上古大巫的又一种杀人之术,且是最诡异凶狠的一种。 古老的巫术,杀人之法皆须媒介,最为出名的莫过于巫蛊之术这一个大门类,其次便是上次我对付方二娃用的梦魇之术,再者便是血精之术了。前二者,一个是以他人生辰八字或身上的某些东西、诸如头发、皮屑等为媒介施法,一个则是利用他人梦境,而这第三种,则是以我自己为媒介的! 血是精血,为人之通灵血,连接着人身上的一切秘境,我在纸人上绘制符文的时候,用的便是精血,以此来分散自己的精气神,将之寄托出去,精气神则是魂之力,一旦倒转阴阳,这凝聚着魂魄力量的纸人顷刻间阴风大作,如恶鬼降临人间…… 这便是所谓的血精之术。 只是,平时施展这种术很难,因为必须要逆乱了阴阳,那分散出去的精气神才会诡异化,形成如怨魂厉鬼一样的东西,所以,在行这种邪术的时候,施术者一般都要先布置阵法,错乱阴阳五行,这个过程最是凶险,稍有不慎,就会反噬自身,而且极难成功,凭我现在的本事是万万做不到的。 而在这里,却是这种术的天然土壤,因为这里的阴阳五行本就错乱!! 所以,我不需要布阵,只需要直接施法就可以了,算是避开了最难、最凶险的一个环节。 此刻,伴随着我的手印和诵念巫文,我身上的灵气一下子躁动了起来,也感受到了这里的凶险,恐怖的阴寒之气升腾而起,窜入我体内,让我面色苍白起来,额头、鼻尖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儿,很快又凝结成一片白白的霜华,气血在不停的流失。 这便是所有杀人巫术的恐怖之处,诡异、狠辣的同时,副作用也很强,正是一种平衡。 至于那两个纸人,上面用精血写出的符文则开始发亮,红的诡异,最后那鲜血“滋滋”的渗入了纸人当中,随即,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纸人的脑袋上生出了一对米粒大小的眼睛,漆黑邪门儿,还冲着我眨了眨。 轰! 纸人燃烧了起来,黑雾从火焰中溢出,渐渐形成了两个小人儿的形状。 我能感觉得到,我与这两个小人儿之间有种莫名的联系,只消心念一动,两个黑雾所化的小人儿立即遁入地下,地下磅礴的阴气附着在它们身上,让他们变得越来越强大,鬼气森然,但看那鬼气的强悍程度,只怕丹道层面的修行之人都对付不来。 两个巨大的沙包出现,在我的控制下,飞快朝着两个淘金人掠去。 此时,那二人已经剥去了胡月儿的上身的衣物,女人咧嘴笑着,用短刀不停的拍打着胡月儿的脸,露出满嘴的黄牙,说不出的狰狞。 随即,那短刀顺着胡月儿的身体游动,最终来到了她的胸口位置,刀锋一挑,立即在其白皙的皮肤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胡月儿却不惧,对着这二人吐了一口。 女人被惹怒,正要挥刀将胡月儿胸部的肉切割下来,两团沙包已经游动到他们身后,轰然炸开! 沙子横飞,让这二人有了片刻的惊慌。 可怕的鬼气冲天而起。 此刻,那不再是两个小小的黑影儿,而是变作了恐怖的魔影,在其身后张牙舞爪,鬼气从其身上分离出去,顷刻间化作千万道触手,一下子缠绕在他们身上,将之控制起来。 这二者剧烈挣扎,寻常人若是被如此控制,只怕立刻就会被活活绞死,可他们竟然在与两道恐怖的魔影角力,不断拉拽,甚至还能有限度的活动。 这一切我这个施术者自然是感受的真真切切,对他们的恐怖力量有了更深的认识,细细密密的汗珠不停滚落,随时会被他们挣脱出去,当即喝道:“胡大,去,杀了他们!!” 胡大老早就忍耐不住了,低吼了一声,从沙丘后面冲杀了出去,很快冲到那两个淘金人面前,一丝不苟的执行着的叮嘱,上手就直接对上了那个男人,一拳头砸在那男人的头炉上,“啪嚓”一声,那男人面部的骨骼碎裂,恐怖的力量下,皮肤几乎都爆开了,鲜血飞溅,可见这一下子有多狠。 那男人却犹如没事人一样,满脸是血的冲着胡大低吼了一声,愤怒之下,挣扎剧烈,魔影竟一时差点被挣脱,他一下子扑向胡大,一头撞在胡大脸上,接着被魔影拉了回去。 胡大被撞得鼻血横流,晃了三晃,都有些发懵,同时也被激怒了,“嗷”的大吼了一声,那身体“噌噌”的拔高,直接变回了狐狸的模样,比那男人更加高大,一爪子扇在男人的头上,半张脸皮直接被撕飞了出去,血淋淋的,男人这一次没能抗住,被扇倒在地。 胡大认真的执行着此前它和我说过的计划,一丝不苟,简单而直接,一跃而起,直接跳在了男人身上,就跟玩蹦蹦床似得。 第一下,男人一下子弓起身体,眼睛睁的很大,被胡大的体重惊到了,不过嘴巴里还在叫骂。 第二下,男人已经叫骂不出来了。 第三下,男人被踩到的地方开始变形…… 一连又来了几下后,胡大似乎觉得不过瘾,一下子跳了老高,然后……一屁股坐在了男人的肚子上。 噗! 男人的肚子瞬间扁了,直接没了形状,恐怖的压迫力下,眼球都喷射出来,估摸着肚子里的那点牛黄狗宝全都被坐了个稀巴烂…… 如此,他就算是生命力再强也活不成了。 这样的死法吓到了那个女人,她已经顾不上和魔影纠缠了,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中闪过惊恐之色,冲着胡大叽里呱啦的乱叫着,似乎在求饶,见胡大听不懂,竟磕磕绊绊的瓮声说起了喊话:“不……不要,杀我!!给……你金子!!” 可惜,金子这玩意的吸引力对胡大而言,恐怕还不如一包王中王来的大,作为一个饭桶,他的爱好和无双惊人的一致,以至于一路上无双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弄死胡大,当然,估摸着胡大也有类似的想法,如果她说给胡大来一卡车火腿肠,估摸着胡大还真会犹豫那么一下,提金子……呵呵!! 胡大忠诚的执行了我的命令,直接把那女人给废了,对方的四肢不知被砸成了多少段,彻底瘫在了地上。 “成了!!” 我立即散掉了对两道魔影的控制,实际上,魔影的力量来自于我的精血和精气神,在与那二人对抗的时候,我早已是勉力维持了,此刻心念一动,两道魔影轰然溃散,化作黑气,很快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面色如雪,张嘴“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 (第二更) 第945章 一颗黑心 胡月儿已经被一连串的变故惊呆了,忘记逃跑,双臂捂着胸口呆呆的看着,待满身是血的胡大变为人形后,才终于回过神来,喃喃道:“胡大……你……什么时候可以化为人形了。” 随即,她面色骤变:“难道说老祖宗已经……” 她是认识胡大的,只是,在她跟着胡门大掌柜离开之前,胡家的老祖宗还未让路,故而她一开始并没有认出那个大汉是谁。 胡大这憨货挠了挠头,本想和胡月儿打个招呼,见我从沙丘后走出来,立马屁颠屁颠朝我跑了过来,冲着我“嘿嘿嘿”的憨笑…… 真的是……耿直啊!! 我有些无语,老狐狸和胡媚把它托付给我,让它听我的,这厮还真就只是听我的,见了熟人都不肯打个招呼…… 我脚步有些虚浮,从背包里掏出一件我的衣服,走上前将之扔给了胡月儿。 胡月儿一声不吭的转身套上了衣服,这才扭头恭恭敬敬的对我抱了抱拳,道:“多谢道兄了,还未请教您的名讳。” “卫惊蛰。” “……” 不待我再多说,胡月儿面色大变:“礼官一门的传人?你……你不该来这里!!” “算是礼官,又算是道家弟子吧,从不知东北还有一门力挺我们礼官,算起来,我倒是来晚了。” 我叹息了一声,随即皱眉问道:“不过,为什么说我不该来这里?对了,大掌柜的呢?” “我和几个师兄弟跟我爸走散了,一时半会说不清!” 胡月儿焦急道:“你真的不该来这里,走散之前我爸老说,但愿天盟千万不要好心办坏事,把你招来东北,这地方对你们这一门有很深的恶意,你来这里太危险了……” 看来,她跟胡门大掌柜的已经分别很久了,至少,在大掌柜的派遣胡天胤向外送信之前就已经分开了,她完全不知道送信这件事,因为大掌柜的在信中所提及到的内容里,可以看得出这个地方对我们礼官一门有恶意。 “回头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再细说,从这俩人的表现来看,这明显是针对你的一个圈套,恐怕还有其他人就在这附近,咱们必须得离开了,否则的话,等那些人来了,咱们就走不了了!” 我看了胡月儿的腿一眼,她吃了那淘金人一拳头,这条腿的状况很糟糕,便问道:“你……还能走路吗?” 胡月儿被我说的也是面色大变,点了点头,不过站起身的刹那,面色一白,险些倒地,被我一把掺住了。 “我搀着你走吧。” 我看向躺在地上那个女性淘金人,对胡大说道:“你把她带上!” 胡月儿道:“你带着她干什么?我劝你最好还是现在就杀了她,她活着的话,无论我们逃到哪里这些杂种都会跟上来的。” 她真的是恨毒了这些淘金人,一口一个杂种。 我不以为意,却不敢忽视她言语了透出的信息,种种迹象都表明,这些淘金人早已不是正常人了,兴许真的有一些特殊的办法彼此沟通,叹了口气,让胡月儿靠着旁边一株白杨树,提着刀朝那淘金人走去,心下却有些不舍,毕竟费了很大力气才抓住这么一个“舌头”。 “你要剜出她的心脏才能真正杀死她!!” 胡月儿道:“据我所知,目前只有这一种方法能杀死他们,胡大之前是运气好,一下子坐在了对方肚子上,将对方的心脏给坐碎了,相信我,之前我一个师兄一刀砍下了他们的头,结果他们仍然没事,回去缝合之后,很快那个人又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躺在地上的女人一听胡月儿所言,当即“嗷嗷”大叫了起来,看向我的时候,眼里闪过了一丝恐惧,显然被切中软肋,身体疯狂的蠕动着,只可惜手脚俱废,无论她怎么挣扎,都只能待在原地。 这等时候我不会犹豫,双手握刀,刀锋向上一撩,当即剖开了那女人的胸膛,鲜血淋漓中,我的瞳孔收缩,目光凝聚在了她胸腔间跳动那颗心脏上…… 那是一颗黑心!! 这不是说她狠毒,而是她的心脏真的是黑色的,漆黑如墨,很不正常。 作为一个武人,我对于人体的结构自然是了解的,能看出她的心脏不光是黑色的,而且大小也有问题,体积很大,至少是正常人心脏的两倍大小,如同大牲口的心脏似得,将胸腔那里的挤占的满满当当。 “果然是个畜生,这都是遗传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算是个别例,之前我还见过一个,那心脏只有一点点,比鸡心大不了多少,这些怪物……” 胡月儿冷笑喝道:“快杀了她!” 我手中的刀已经刺出,一刀洞穿了这淘金人的心脏,粘稠的黑色汁液顺着血槽喷涌,那已经不是血液了,当真如墨水一样。 这里果然是软肋,洞穿她心脏的刹那,这女人浑身立即抽搐起来,眼睛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血丝,只是,她口鼻间汹涌而出的血液却是鲜红色的,端的是诡异无比,且,她原本手臂上就有长而浓密的白色汗毛,此刻那些汗毛竟然愈发的浓密了…… 随即,她彻底咽气了。 黑暗的胡杨林深处,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阵男人和女人的惊呼声。 果然还有更多淘金人徘徊在这里!! 我面色骤变,对胡大说道:“带上胡月儿,我们撤!!” “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能摆脱这些人。” 胡月儿说道:“之前我和几个师兄弟都是在那里藏着,他们一直没能找到我们,只可惜……” 说到这里,她眼中闪过黯然,轻声道:“只有那里,他们似乎找不到,除此外,这个地方不管我们藏到哪里,他们一定会找到我们的,他们对这里太熟悉了。” 她伸手指出一个方向,在胡杨林的深处。 我和胡大这时候只能听她的了,这些淘金人厉害的紧,正面撞上毫无胜算,当即循着她指出的地方逃遁而去,不必说,那些的淘金人此刻肯定正在加速赶往这里,万幸,胡月儿指出的地方与那些淘金人的位置背道而驰,我们应该不会撞上。 很快,我们已经跑出去老远,至少听不见林中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了。 我跑的上气不接下气,至此稍稍放缓了一些速度,缓了缓,一边走,一边扭头问胡月儿:“关于这些淘金人,你知道的多不多?他们的祖上似乎是人吧?为什么现在会变成这样的怪物……” 趴在胡大背上的胡月儿咬牙道:“它们……就是一群杂种!!” 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听到“杂种”这个称呼了,第一次只当是她在骂人,而这第二次…… 我脚步一顿,一脸不解的扭头问道:“果真是杂种?” 胡月儿点头:“真的是杂种!” 如此,我就愈发的理解不了了! 从来听说牲畜有杂种一说,这人又如何能成了杂种呢? …… (第三更,刚刚从医院里爬出来,没好利索,坐了几个小时伤口有点发疼,不敢写了,今天就到这吧,明天继续补更。) 第946章 淘金人的来历 路途遥遥,我们一边在胡杨林中穿行,胡月儿则一边将自己所知说了出来。 她知道的比我想象中的要多的多! 只是,她所了解的仅局限于这些淘金人身上,自打踏入长白山的地界儿以来,一直交手的也都是这些淘金人,反而对秽貊族遗迹了解不是很多。 若说她与这些淘金人之间的仇怨,恐还得从他们刚刚踏入这里说起。 我们能寻到这个地方,主要依赖于钱光启这边的官方渠道,而大掌柜的他们这一行人,则主要依赖于东北这头众多玄门的力量。毕竟胡门是四大门之首,在东北这边可谓人脉丰富,大掌柜的一生都在玄门当中打滚,经验丰富,凭借着众多玄门提供的消息,以及网罗来各种传说等,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冰湖村所在这一块。 不过,我们很早就将主金脉、秽貊遗迹、杀人邪物等一系列联系在了一起,而大掌柜的他们却只是单纯的在追踪那个杀人的凶物而已,抵达冰湖村后,知晓这个地方过去的淘金历史,大掌柜的才陡然对金脉与杀人邪物产生联想,这仅是依赖于他的经验而已,毕竟矿脉之上邪事多,尤其是险山大川里的金脉,时常会发生一些诡异事情。 他们能遇到方二娃,完全就是个意外。 只因方二娃从前是个金把头,且正好开着一家民宿,他们干脆就直接在方二娃家里住下了。 第一天谈及金脉的时候,方二娃顾左右而言他,不肯多说。 大掌柜的并未多想,只认为是方二娃有些戒备,毕竟当年在金场子里的讨饭吃的人,哪有什么怂人?涉及到了黄橙橙的金子,辣手之事怕是多的很,对方对外人有戒备很正常,他们干脆就住下了,试图与这方二娃拉近关系。 结果,方二娃却说自己有些事情,躲开了,一走便是好几日的工夫。 胡月儿长叹说,那时候的方二娃应该就是来找这些淘金人了,汇报这个事情,得到授意后,他便屁颠屁颠的赶了回去,找到大掌柜的深谈了一次,无数次的试探大掌柜的他们的根底,当确认大掌柜的他们就是玄门中人后,立即掩面痛哭,说什么早年间他淘金的时候,确实遇见了很多怪事,那地方……太恐怖了,这些年他住在这里可谓是胆战心惊,恳请几位高人出手,化解冰湖村旁的悬头钢刀云云。 这人不知为这些淘金人做了多少脏活儿,演技炉火纯青,一番话说的是情真意切。大掌柜的本就是个正派人,哪怕没有那邪物杀人这一茬,面对这等事也绝不会袖手旁边,自是满口应承下了方二娃的请求。 第二日,他们便随着方二娃出发进山了。 大掌柜的行事低调,再加上是玄门中人,一连在方二娃家中住了好几天,一直都是深居简出,竟没几个人见过他们的面,这却给我们留下了难题,当时我们也在冰湖村频繁走动,从未听说过他们一行人去过那里的事情,否则我们肯定会早早起了戒备心,不会走这么多岔路。 进山之后,方二娃可谓是轻车熟路,几乎径自就带着他们来了这片荒漠之中,指着那荒漠深处说,那吃人的怪物就在荒漠深处,等大掌柜的他们踏入荒漠后,再一回头,哪里还有方二娃的踪影?! 大掌柜的意识到了不妙,再想撤离,已经迟了。 他们的遭遇和我们如出一辙,荒漠之上骤起妖风,一下子打散了他们。 实际上,这只是他们第一次分开而已。 在胡月儿被困荒漠、四处寻觅之际,她曾又一次遇见过大掌柜的。 大掌柜的不知发现了什么,神情很凝重,对她说,荒漠里有大危机,需要立即找到有树林的地方,随后,他指着一个方向说,朝着这里走,肯定能踏入生门。 父女二人当即上路,可没走多久,他们便遇见了荒漠中的大危机。 那时候,荒漠上的流沙忽然开始涌动起来,沙子流动,汇聚成一条条奔腾的沙河,几乎整个荒漠都没有落脚之处。 父女二人不可避免的被卷入其中。 面对着那种恐怖的灾难,哪怕是大掌柜的这个半步天师也无能为力,在沙河里奔腾,很快他们就被分开了。 那时,大掌柜的忽然从沙河中挣扎露头,对胡月儿大喊道:“我等此去落难,天盟必不会坐视不理,我听闻那人已经出世,正在蛰伏,天盟已与之联络上了,现如今代女帝话事的青竹与那人分外交好,更有小道消息说,青竹一直在为那人铺路,她城府深重,做事常如春风化雨,必定借机让那人来东北,便是要施恩再度接续过往的情分!只是,我迷失荒漠时曾遇见一些诡异,此地恐对那人不利,你若见到他,切记让他退走,不可绝了圣武一门的传承……” 话未说完,大掌柜的已消失在沙河尽头,只余下一声声的长呼于天地间回荡。 “没想到……你果然还是来了,且义无反顾的一头扎了进来,我父亲要是知道,恐怕又会责骂我了。” 胡月儿伏在胡大脊背上微微垂首,神色黯然,只是事已至此,她没有再多说什么。 当那流沙停止躁动的时候,胡月儿侥幸存了一条性命,她一直记着大掌柜的的叮嘱,坚定不移的朝着大掌柜的指出的方向前行,最终……来到了这片胡杨林。 随后,她便撞见了那些淘金人。 对方杀戮了她的几个师兄弟,正在那里剥皮清洗…… 胡月儿眼见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师兄弟遭此劫难,大怒之下正要出手,却被一个人捂着嘴巴拖进了身后的密林里。 关键时刻拖走她的,正是她的其余几个师兄弟,她的大师兄赫然也在其中。 这些淘金人一直以来都活跃在胡杨林这一带,她们也来了这里,且双方结下了死仇,之后的一段时间里,一直在互相厮杀,双方各有死伤,总的来说,胡门的弟子们并非是那些淘金人的对手,死伤惨重。 在这样的激斗里,他们终于渐渐摸清了这些淘金人的来历,他们捉到了一个舌头,那舌头是大师兄捉到的,为此,他亦被重伤,回来后不久就死去了。 通过那个舌头,胡月儿他们终于了解了一切。 与我们所掌握的消息完全吻合,最早来到这里的淘金人,正是满清末年时,清政府为了偿还各国赔款而派出的掘金小队。 那时候的他们,只是一些身怀各种奇术的能人异士,但还是正常的人,并非是现在这种恐怖的怪物。 后来,他们似乎在寻找主金脉的时候发生了一些事情,具体是什么事情,作为那些人的后人,那些淘金人并不清楚,因为当事人也忘记了,但藏在方二娃家中的画,也就是那所谓的“钥匙”,正是那一次他们带出来的。 从那以后,那些淘金人就变得古怪,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且,他们更知道,掌握有钥匙,迟早有一日,他们会拿到黄金,只是,他们的性格开始变得残忍,有了兽性的一面。 他们开始食人,甚至抓捕一些从朝鲜那边越境过来的人,为自己繁衍后代,同时开始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寿命也减少了,没过多久,他们便纷纷死去。 他们留下的后代,兽性的一面变得更大,甚至开始近亲结合,寿命变得更加短暂,人均寿命不会超过二十岁。 也就是说,我们见到的那些淘金人,大多数才只有十几岁,有的只有十余岁而已!! 距离最早的淘金人进入这里不过百年时间而已,这些人已经传承了十余代人!! 而他们,一直不曾放弃进入当年祖先取得“钥匙”的那个地方,试图弄清楚那个地方到底发生了什么,“钥匙”该如何使用,如何他们才能拿到黄金…… 于是,他们常年徘徊在这里。 而这里,竟然有生物,有各种各样的动物,却并非是野兽,有羊、有猪、有牛,都是家畜! 像是在有一种诡异的力量在督促,这些淘金人在遇见这些动物后,竟主动抓捕,并与之苟合…… 生殖隔离那一套好像完全无效了,这样的苟合,竟然仍旧能诞生后代,这些后代,就是我们现在所遇见的那种不死的怪物!! “他们生命力极其强悍,却阳寿很短,心脏是唯一弱点,这样的人,难道不是杂种吗?” 胡月儿轻叹,幽幽说道:“我大师兄在抓舌头的时候见过那种东西,临死之际,曾说过,那些所谓的牛羊,可能并不是真的牛羊,而是……人!!!” …… 第947章 十二神律 诅咒!! 极其古老与恐怖的诅咒!!! 能让人变成猪牛羊的模样……除了古老的黑巫术外,不做他想!! 我对这种巫术倒是略知一二,实际上就是把人变成了一种怪物,介于生与死之间,又非尸鬼妖魔,甚至可能还残存着一些人的意识,只是其行为却与畜生无异,是一种极其折磨他人的酷毒巫术。 只是,这等巫术早已失传,至少在偃师的年代里已经失传,我学过偃师机关术,里面曾提及这种术,非常古老,也是最为高深的一种巫术,为人道所不容。 这比当初我遇到的牙侩将孩童做成怪物的手段要高明的多,防不胜防。 至于这诅咒的源头,一定就在秽貊遗迹当中。 我们早有猜测,主金脉真正的源头就在秽貊遗迹里,看来最早的那批淘金人应该就是在寻找主金脉的过程中,无意间踏入了秽貊遗迹里,继而沾染了这种诅咒,身上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及至现在,淘金人早已不再是人了,而是诅咒下形成的一种怪物,这就可以解释他们身上的一切诡异之处了。 至于那些所谓的“牛羊”,很大可能……就是当初秽貊族亡人部落的后裔!! 他们的祖先在数千年前遭到诅咒,变成了牛羊的模样,浑浑噩噩的活着,又浑浑噩噩的繁衍,继而留下了它们…… 这一系列的念头在第一时间于我心头闪过。 很显然,在见过那些牛羊之后,胡月儿的大师兄应该是有了和我差不多的猜测,这才作出如此论断。 在胡太奶家里的时候,我见过他的照片,那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也是胡太奶夫妻二人收的第一个儿徒,自幼就跟着大掌柜的学习胡门的玄术,这些年来也一直跟着大掌柜的四处闯荡,据闻道行已经是丹道层面圆满了,随时可以踏入下一个层面,这样的人,无论是道行还是见识都堪称上上之选,真正见到那些“牛羊”后,窥视到秘密不算难,只可惜,他受伤太重了,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吊着一口气了,和胡月儿说那些不是牛羊,是人,之后便死去了,不然,兴许能给出我们更多的线索。 说话之间,前方的胡杨忽而变得稀疏起来,此时,我们距离击杀那两个淘金人的地方已经不知多远,这片胡杨林太大了,而且很茂密,稀疏的树木引起了我的主意,又前行几步,一道低矮的灌木丛浮现出来,如同篱笆一般将前方一块地方圈了出来,一座不甚高大的建筑就在其中,那是一座完全由石头构筑起来的建筑,建筑形制绝非民居,也不同于任何一个时代的建筑风格,有些简陋,但自有一种古朴之意,我几乎是本能的觉得——这像是个庙宇,一个祭祀的场所。 “到地方了。” 胡月儿说道:“就是这里,我们之前一直藏匿在这个地方,很安全,可惜,我们断水断粮太久了,只能出去寻觅,师兄弟们一个接着一个死了,现在就剩下我了……” 古老的庙宇…… 不出意外的话,这很可能就是秽貊族留下的!! 像这样的巨石建筑,保存两三千年不算难!! 我招呼上胡大,提着百辟刀飞快朝那神庙走去。 以前这里应该是有门户的,不过那门户早已腐朽了,里面黑洞洞的,我取出手电打亮,快步走了进去。 地上有许多枯草,落着很厚的灰尘,这的确是个与宗教信仰有关的地方,里面有供台,也有神像,这些神像都是石质的,因为年月太久,再加上此地并非密封,所以被风蚀腐败的厉害,绿洲里比较湿润,可以看见神像上爬满了绿色的青苔,面容等早已模糊,依稀可以看出是人形的,并非是如原始萨满信仰里的诸多图腾一样,是兽形的。 十二个人,每个人的姿态都不同,有人拿着叉子,有人张弓,有人盘坐…… 我昂头看着这些神像,心头并不平静。 直到,胡月儿从旁推了我一下,我才幡然惊醒,她不知何时从胡大身上下来了,一瘸一拐来到我身边,正歪着脑袋打量着我,与我对视时,方才问道:“卫大哥,你……难道知道这个地方是干嘛的?我爸说过,这世上没有谁比你们礼官一门家学更加渊博……” 她话未说完,我便徐徐吐出四个字:“十二神律……” 胡月儿还要问,我却摇头,因为我知道的也不多…… 十二神律…… 这个词儿还是我从钱光启那里知道的。 古老的秽貊族亡人部落,据闻是东北这边许多族群的祖先,更是扶余人的祖先,甚至有可能是鬼子和棒子的祖先,曾经的扶余人自称“亡人”,大概率便是基于亡人部落而来。 钱光启说,十二神律,可能就是亡人部落律法,他们信奉着十二位神灵,每一位神灵都有自己的权柄,制定律法约束他们,于是称十二神律。 我和几位死者收到的金色卡片,其背后的古通古斯字符,上面记载的八成就是十二神律!! 眼下一切明了,这座神庙,就是当初秽貊族祭祀十二神灵的场所,这十二尊神像,就是他们所信仰的神!! 我们竟然不知不觉的来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可惜了,钱光启不在,如果他在的话,或许能从这个地方得到许多启示,继而弄清楚那和水王爷勾连、兴风作浪的杀人邪物到底是什么…… 片刻的失神后,我回过头,看了胡月儿一眼,道:“你先坐下吧,我帮你处理一下腿上的伤口。” 说完,我扶着她在旁边坐下,万幸的我行李并没有丢失,里面还有些医药用品,干粮和清水也不少。 胡月儿不知多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当我拿给她干粮的时候,险些被一块风干牛肉要了性命,好不容易缓过来,才对着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才用水泡了风干肉小口的喝着…… 她的腿已经肿胀起来了,脚踝有点错位,幸运的是脚掌的骨头没被打碎,可见那些淘金人的力量到底有多恐怖。 我让胡大从外面找了些树枝作为夹板,帮她矫正骨头后,好不容易才帮她包扎好了。 做完这一切后,我的体力确实已经达到极限了。 “先休息吧,睡一晚上,明天再做计较,看看怎么才能寻到我师父他们。” 我怅然一叹,抱着小白在供台下方合衣睡下。 一连两天两夜没有睡觉,不过是闭上眼睛,我就睡了过去。 呼啦啦!! 夜半时分,一阵没来由的阴风忽而灌入了这神庙之中。 虎啸的风声中,似有什么东西“叱”的在我耳畔大喝了一声…… 虽然在睡觉,实际我睡得很浅,保持着基本的警惕,一翻身坐起,随即便将百辟刀横在胸前,小白亦被惊动,从我口袋里探头,惊疑不定的四下观望。 胡月儿和胡大也被惊动。 是时,阴风大作,飞沙走石,漫漫的黄沙扑面而来,遮蔽人的视野! “何方来的野小子,既入本尊法场,何不拜见?速速跪下,饶尔等不死!!” 一声大喝又在我耳边炸响,犹如雷霆当头。 小白一下子炸毛了,“吱吱吱”的叫了起来。 我不知这到底是什么,阴风之下,什么都捕捉不到,当即喝道:“胡大,胡月儿,帮我护法!” 二人立即靠拢过来。 随后,我闭上眼睛,放空心神,精气神立即弥漫开来。 很快,我确定了是什么在闹腾,不由被气乐了,狞笑出声:“好你个狗东西,老子饶你一命,你却敢来滋扰老子,这次非得活活打死了你!” …… (第二更,不行了,又有些坐不住了,伤口太疼了,我得老老实实躺着去了,免得又挺尸了欠更,今天就到这,后面我会看身体状况,尽可能的给大家补更、加更) 第948章 所谓“故人” 观视之下,那迎着正北面的供台之上,一个左手持鞭、右手持羊铲,疑似庇护畜牧之神的石像不知不觉间有了惊天巨变,好似成了一个巨大的章鱼一般,身上蔓延出了无数的触手,在不停挥舞着…… 细细观望,又发现那好似不像章鱼,倒像是一颗古怪的大树,树的根须以及树干等完全暴露在供台之上。 而再凝神细看后,则又有新的认知,那不像章鱼,也不像树,石像还是那石像,而是有个什么东西一下子骑在了那石像的头上,垂落下数不清的根须,其躯干之上,竟化出了眼睛口鼻等,一边呵斥着我跪下,一边在笑,笑的……格外的贱!!! 这般猥琐的东西还能是谁?赫然便是我在追杀邢伟时,于那药王沟里捉到的那颗老参,在我进入妖墟之际,被鹞子哥他们放归山林,据说离开的时候跑的贼快,根须化作腿撒丫子狂奔,一溜烟儿就没影了,只余下一泡黄尘激荡,迟迟不肯散去,活脱脱就是一追风少年,老白揶揄说,那速度……就算来一发东风导弹估摸着都得追一阵子…… 谁曾想,这东西一转头居然进入了长白山里,且直接撞上了我们?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 我一声暴喝,口诵真言,八大神咒中的金光神咒随之而出,丹道圆满后,这等神通于我而言便是信手拈来,地灵珠颤动,灵气在体内奔腾,一收一放间,皮肤已然泛出金色,熠熠的金辉在这肆虐的妖风里摇曳,不曾熄灭,反而愈发炽烈! “给我散!!” 金光覆映下,妖风瞬间被镇压,顷刻间散的无影无踪,哪还有先前那番昏天暗地的混沌景象? 下一刻,我一跃而起,人已经站在供台上,冷冷注视着那盘踞在神像上的物件,不是那猥琐的老参还能是谁?嘴巴一咧,轻笑出声:“别来无恙啊!” 我的语气虽然轻松,可态度却绝不可亲,眼神冰冷,倒提着百辟刀,实则心中已是杀机升腾。 这老参绝不是个省油的灯,它是吞噬药王沟里那血肉之林的血肉精华生长出来的,并非是真正的老药,身上有魔性,最早的时候就是想从老白身上汲取血肉精华而被我抓获,眼下忽然诡异的冒头,我吃不准他的来路,怎能不动杀机。 老参很鸡贼,自是能感受到我的煞气,浑身的触须扑棱棱的颤抖着,划出来的嘴巴一歪,战战兢兢的讪笑道:“那啥……咳咳,我就是和你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嘿嘿……别生气!” “是吗?看来你是不打算说实话是吧?” 我笑道:“也行,既然你这么爱开玩笑,那我也和你开个玩笑!” 言罢,我一手探出,直接揪住这老参一条极粗壮的根须,手臂一震,狠狠将之抡在了地上,同时喝道:“小白,剩下的就交给你了,既然这家伙喜欢装神弄鬼,那你便帮他整整形,给他啃成个小章鱼的模样!” 小白一直对着老参的滋味儿念念不忘,早就从我口袋里探出了头,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老参,就差流哈喇子了,哪里还能按捺得住,“嗖”的一下就窜了出去! “啊!!救命啊!!!” 那老参凄厉的惨叫起来,声如杀猪似得。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种不祥之感笼罩了我,那是一股子很恐怖的气息!! 我一把将跳出去的小白捉了回来,同时从供台之上跳下,将想要逃窜的老参一脚踩在脚下,百辟刀抵在它眉间,静静望着外面。 胡杨林寂静。 风起,林中只余“哗啦啦”的风声。 风势不大,不见阴气,似自然掀起的风波。 偏偏,正是这样看似稀松平常的景象,却透着一股子无声的肃杀! 吼!! 胡大咆哮,直接化作狐狸的模样,庞大的身躯瞬间让这神庙变得拥挤起来,它不断的来回踱步,不安的低吼着。 胡月儿亦是神色凛然。 显然,他们都感受到了不同寻常。 扑棱棱棱…… 我腰间的风铃忽然响了,清脆悦耳的铃声在这死寂肃杀的对峙下显得格外的突兀…… 风止。 一道苍老的叹息声忽然在响起,从外面飘荡进来。 “唉,小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不如卖我一个脸面,放了这不成器的子弟,如何?” “……” 被我踩在脚下的老参当即哀嚎起来:“老祖宗啊,快救我呀,这个人太凶啦,还有他养的那个畜生,一直想吃了我啊,贼心不死啊他们……” 我神色一变。 这老参本是大兴安岭里生出的一颗寻常人参而已,汲取了许多血肉精华,这才开了灵智,绝非有什么来历,如今跑到了长白山这边,怎的就多出了一个老祖宗来? 我脚下一用力,老参被我踩得“嗝”了一声,满肚子的话被我生生给踩了回去。 扑棱棱棱…… 腰间的风铃再一次响起。 外界那东西再度幽幽叹了口气,道:“小友,我也算与你们家有旧,曾与你家祖上打过交道,何必呢?” 我眉心直跳,这东西很恐怖,只怕我师父来的都难对付,能与它打交道的,只怕根本就不是礼官,而是……天官!!! 我们家最后一位天官……战死于一千六百年前!! 这东西活了多久? 不过,我亦确定了一件事,它在忌惮,不是忌惮我,而是……忌惮风铃!! 风铃在庇佑我,发出的响声震慑了这东西。 我微眯着眼睛说道:“不好意思,和我们家有旧的人很多,有仇家,也有朋友,不过总归是仇家比朋友多,皆可称为有旧,不知你又是属于哪种?” 外界那人叹道:“果真算起来,我应当救过你一位先祖。” “是吗?” 我不置可否,心中念头急转,想到自己目下的处境,心头一横,决定踩一回钢丝,于是便说道:“既然有旧,且怀揣着善意,那为何不出来相见?躲在暗中说话可不是求情面的得态度!!” 许久,外界没有动静。 直至,一道佝偻的身影渐渐从那胡杨林中走出。 那是个老人,很矮小,身高顶多只有一米一二的样子,拄着一道拐杖,慢吞吞的前行着。 渐渐的,我可以看到他的模样了。 相貌非常的奇怪,果真一定要说的话,想必“相貌极古”这个词儿就是形容这人的,这等相貌,在许多描绘神仙的画里常常见到,比方说土地公、张果老等等,他与那些画中的神仙极其相似,须发皆白,堪称仙风道骨,只是,却没有画中那些神仙们格外饱满与突出的天庭,额头很平,平的都有些古怪,像是被人一刀给切了似得…… 待他走进来之际,浓郁的药香几乎扑鼻而来。 这药香有鬼神莫测的力量,竟让我满身的杀机与煞气自动平复了下去,连心境都变得平和了起来…… 我不由瞪大了眼睛,隐约已经猜到这是谁了,心头只余下震惊,震惊到说不出一句话!!! …… 第949章 长白山之王 我想到了在抓捕老参时鹞子哥说过的一则传闻。 据说,在长白山这边活跃着一颗几乎要成仙的人参,自然,成仙是虚无缥缈的,其实就是成了道的老参,与那些成了道的药物一般,只是老参如果到了这个地步的话,浑身上下药香弥漫,普通人如果长期嗅这样的药香,甚至可延年益寿,真真是宛如得见了神仙,故而有了成仙这一说。 这一株参王不知存在多少年月,长白山素来是参帮活跃的地方,过去不知有多少参帮的人见过这株参王,据闻它可以与山川草木对话,宛如山神一样,亦能号令山中精怪,于是号称长白山之王。 我们当时捕捉到老参没有下死手,反而放它一条生路,正是因为忌惮这株参王,概因通了灵的老参已经不再是药材,而是精怪,一旦杀死,不会流淌药汁儿,而是会流淌出参血,犹如诅咒一样纠缠着杀死它的人,为其带来无边无沿的灾祸。我们深知自己不久后就要去长白山,担心杀老参沾上因果,惹恼了这位长白山之王,给我们引来杀身之祸。 不曾想,这老参鸡贼的很,估摸着就是听了鹞子哥所说,于是被放了以后,就直接跑到了长白山,看样子还真是抱大腿成功了,来了一出“认祖归宗”的感人戏码。 参王站在门口,云淡风轻的笑着,在对我颔首致意。 胡月儿鼓起勇气起身,将神庙中间的营火堆点燃。 轰! 火光摇曳,参王愈发真切,面白带金,浑身药香,与我隔着营火对望。 我知道自己的底牌就是风铃,索性放宽心,直接在火堆前坐下,那参王紧随着在我对面坐下。 稍一沉吟,我问道:“你说与我家祖上有联系,似有恩情,又是怎样的恩情?” 参王道:“曾有少年,年未弱冠,却气吞山河,其兄战死,代兄而战,诛尽强敌后,少年末路,令人痛惜,背负其兄尸体来此,求我赐药,救其兄长性命。 我有天庭,是为仙人顶,盈三寸,怜他兄弟神情,于是断了仙人路,成全他爱兄之情。 这等情分,大不大?” 我面露异色,这老参故弄玄虚,整出一副高手做派,肆无忌惮的说一些让人费解的话,好在这种鸟人我见多了,倒也能听得懂。 他的这些屁话,我自然不会全信!! 不过,他话中却透露出了很多重磅消息!! 大概意思就是说,我祖上有一个少年郎,兄长战死,杀尽强敌后,带着兄长的尸体来这里求他赐药,他怜悯兄弟俩,把自己的仙人顶都给了对方。 仙人顶,实际上就是一些山野精怪道行极深时修行出来的天庭,也就是额头,就像很多道家古画里表现出来的仙人形象一样,额头非常非常突出,据说那是精气神已经强大的无与伦比的象征,是所谓羽化的必要条件,孤儿称之为仙人顶,也叫望仙顶,越突出越强大,顾名思义,就是可以眺望神仙路的地方。 像参王这样的老药精怪,它们的仙人顶就是浑身所有精粹所在。 他说,他曾有仙人顶,突出了三寸,大概就是比面部高十公分左右的样子,为了救我家祖先,一刀把自己额头给削了,让对方拿着自己的仙人顶去救人…… 这种屁话,能信? 把自己的精粹都一刀割掉了,就是为了成全他人?这跟没事儿杀了自己给别人助助兴有啥区别…… 傻缺才会干这事儿! 这老家伙是傻缺吗? 很显然不是,他完全就是在跟我吹牛逼,在无限美化自己而已,联系着我家先祖的尿性,我估摸着八成是他被一脚踩在地上,然后被人一刀把脑门儿给割了,直接削成了现在这鸟样子,都变形了! 真正让我诧异的是他提到的那个少年,这与胡家老祖宗提到的那对兄弟何其相似?如无意外,应该是同一人!! 那个兄长……相貌似乎与我非常相似,也曾气吞山河,欺压过胡家,调戏过胡仙儿,以至于胡仙儿后来疯癫以后,一度错把我当成了他,后来……此人战死了! 就在妖墟众多妖祟以为可以无法无天的时候,一个少年郎走出,把它们杀的胆战心惊,不知灭了多少妖祟!! 只是,之后那少年郎失踪了,谁也不知其下落。 现在看来,那少年郎后来身负重伤,带着兄长的尸体来了这里,镇压了这老参,直接取药试图救自己的哥哥…… 礼官一门传承久远,出过很多很多天官,几乎每一代人都有一位天官出世。 而同一代有两位天官并存,并未彼此互相厮杀的,只有这一例,至少,我只知道这一例。 一个很特殊的时代。 为何无论是胡家老祖还是长白山之王都不止一次的提及他们? 他们到底生在哪个时代?那个时代又发生了什么?? 我坚信,那个时代一定是特殊的,对我们礼官一门至关重要。 可惜,这参王知道的不多,人家只是把他当成了一株药材,来采药来了,我都不必问,也知道它肯定不可能知道那对兄弟去了什么地方,最后到底有没有活下去…… 沉默了一下,我笑着问道:“既然是如此‘友好’的故人,为什么要让这老参对我出手?” 友好两个字,我咬的格外重。 参王面不改色的说道:“想看看昔日故人的后代如何,是否有其祖先的风采。” 试探倒是真的。 老参跟二百五似得叫嚣,不外乎就是想看我手段,探探我的深浅。 如果没有风铃,这参王绝对会对我下毒手!! 我不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免得撕破脸皮,点到为止,随后一指老参,笑道:“这是你认下的徒子徒孙?” 参王点头。 我道:“这家伙曾被一个邪物困在一条山谷里,是我将它放出,不曾杀他,这是不是情分?你认不认?” 言罢,我握住了腰间风铃。 参王看了风铃一眼,再度点头:“认!” 他可以美化自己被我家祖上一刀削了仙人顶的黑历史,却绝不敢颠倒黑白的说那是它对我的情分,要和我扯平,只能捏着鼻子认! 我松了口气,看来风铃确实震慑住他了,我这也算是狐假虎威了,随即飞速追问道:“既然认这情分,怎么报还?” 参王沉默,片刻后道:“你们受困于这里,彼此分散,你的同伴正在经历巨大的危机,你师父虽然贵为天师,却吃不准这里的深浅,没办法救援,我帮你把他们接引过来如何?” 目的达到了! 我心头暗呼,表面上却不动神色,又问道:“你很了解这里?” “略知一二……” 老参长叹,望向我,道:“我可以把我所知都告知你,兴许会对你有帮助,兴许没有,我不确定,这里就是一滩浑水,我在这里很多年,从不肯掺和这里,所知不多,并不是全部,你要有心理准备,此事之后,咱们就此彼此扯平,就此揭过!” …… (第二更,今天没啦) 第950章 接引 “一切死亡与灾祸,皆起源于信仰的变更!” “……” 这便是参王对这个地方的诡异和不祥作出的一个总结。 它语气沉重,神色有些飘忽,似已陷入自身的回忆当中。 我没有打断它,安静的等候着。 良久,参王幽幽叹道:“我在这里已经许多年月了,久远到连我都不知生命的源起在何时,而他们……同样在很久之前就已经在这里了。 那时,我们现在所在的这里还不是这个模样,那是一片沃土,土地肥沃的能捏出油水来,有一座很高的山,山上有数不清的黄金,他们就住在山脚下…… 彼时的我,灵智初开,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四处游荡,忽而有一日行至此处,见了这么一块宝地,怎能不见猎心喜?索性就在那部落旁边的高山上扎根下来,倒也与他们算得上是井水不犯河水。 直至有一日,他们忽然押送着大批的人来到这山上…… 那些人有男有女,甚至还有幼童,尽皆被剥去衣物,捆绑成一串…… 从他们的谈话中我得知,他们刚刚发动了一场战争,征服了附近的一个部落,这些人都是俘虏,按照他们的惯例,他们是上山来祭祀他们的神灵了…… 不久后,他们开始杀人了,将那些俘虏剥皮、斩首,甚至,他们会将俘虏的心脏掏出来,用力攥在手中挤出鲜血痛饮,而受害者甚至还没有完全气绝。 他们是野蛮的,也是凶残的…… 那时候这世界上还没有那么多的人,到处都是莽莽苍苍,他们应当算是我第一次见到的人,可让我心有余悸,我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一个族群可以如此残忍,用最酷毒的手段对待自己的同类…… 这样的地方让我很不安,于是我离开了那里,很多年不曾再踏足,我第二次去那里,纯属是一次意外,距离我第一次去那里的时候已有百年。 只是,当我再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着实大吃一惊,甚至不敢确定自己是不是走对了地方。 我见到的不再是一群野蛮人,他们不再披着兽皮,不再进行血腥的祭祀,不再吃人,也不再崇拜信仰原先的神灵。 文明…… 那时候我居然诞生了这样一种想法。 他们在这里修建起了城市,开始开辟土地耕种,也畜牧,不再对外发动战争,与从前大相径庭,甚至……在城外修建起了神庙,嗯,也就是咱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祭拜着截然不同的神灵,那时候这里真是……信徒络绎不绝啊!! 当时我就意识到,在过去的百年里,这里一定发生了很惊人的变故,不然他们的信仰不会变更!! 同时……我也有些毛骨悚然……” 说到这里,参王的话戛然而止。 我大概能理解他当时的那种心情,信仰可以让人变得坚定、无畏,同时,它也是个很恐怖的东西,能驱策着人作出无法想象的事情,改变信仰,无异于让人脱胎换骨,那是要流血的,甚至……就算是流血都未必能更改,这在人类历史上太常见了。 “果然……不久之后,这里出事了。” 参王道:“那时候,我离这里很远,但也感觉到了莫名的心悸,直觉告诉我,那是地脉的力量,变得紊乱而狂暴,当我赶到的时候,那座古城已经不见了,没错,完全消失了,连现在这片沙漠都看不见,就像是有人将那里抹除了一样,这片沙漠是过了很多年以后才出现的,慢慢的流露出了那座古城曾经的一角…… 而在不远处的山头上,有一个人坐着,他浑身是血,面对着夕阳,嘴角扬起,在微笑着…… 许久,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说——这个地方……还真是不太平啊,往后恐怕也不太平,算了,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留给子孙吧! 说完,他扭头朝我走了过来,步子很诡异,我明明钻在地下,却一下被束缚了…… 然后……他捉住了我,看了一会后,笑了笑,说——一株不错的药,只可惜还没到采摘的季节,算了,也留给后人吧,既然挺不厚道的留下了灾祸,也总得给后人留点福泽,吃干抹净了往后可不好见面了。 之后,他走了。 这个人是谁,还需要我说吗?” 我家老祖宗!! 我苦笑一声,这参王和我们家还真是……渊源深刻啊!! 对方那怪异的步伐,却又能禁锢他,可不正是我们礼官一门的烛龙九步么? 那应该是一位天官,记住了老参,并且把位置记录在了手札里,于是……许多年后,那位少年天官来了……精准无误的找到了老参,然后一刀把老参的仙人顶给切了…… 按照参王的说法,我们礼官一门……应该也参与进了秽貊族亡人部落的毁灭过程里,而且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很大的可能……这个地方就是那位天官封印的。 于是,一门心思针对我们家的水王爷联系上了遗迹里那个邪物,二者一拍即合,几乎是天然的盟友!! 如此一来,这一切就都能说得过去了,而胡门的大掌柜的,可能正是从一些蛛丝马迹里看出了封印出自于天官之手,这才向我示警…… 又又又又……又一桩祖宗因果!!! 我已经数不清自己这是第多少次给自家老祖宗背黑锅、擦屁股了,挺神奇的一件事,整个历史长河里,到处都有他们蹦跶的痕迹,都不知道是他们太能折腾,还是我太倒霉,总能莫名其妙的撞上他们留下的因果,而且这帮老瘪犊子从不招惹那些好欺负的,没事儿就在那些狠茬子的头上动土,如果不是有我师父,我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仇家太多,估摸着把我剁成饺子馅都不够给人家助兴的,每人连指甲盖儿大小那么一块都分不到…… 这种狗屁倒灶的事情遇得多了,我已经彻底麻木了,连吐槽的心情都没有,沉默了片刻,道:“所以,你觉得,这里的灾祸根源在于信仰的变迁,是新旧信仰的冲突导致的?反扑他们的……是仍旧保持着旧信仰的族人?而最终由一位天官将这里封印,结束了**?” 参王眼皮都不眨的说道:“我并未见到还有人信仰旧神,他们新的信仰代表着秩序,让他们生活更好,旧神被他们完全摒弃,所以,**的源头,我更倾向于是那位——旧神!!” 胡月儿惊道:“难道这个世界上还真有神?” 参王反问:“既然有数不清的妖魔鬼怪,为什么没有神呢?” 胡月儿摇头:“我不知道,我没见过。” 参王也沉默了,片刻后道:“我也没见过……” 说完,他站起身来:“这便是我所知道的全部,已经告知你,至于你的伙伴,我会把他们接引来的,咱们两清……告辞!!” 他很光棍,扯上老参,扭头就走,一刻都不多待,一句话都不想和我多说。 我自然也没有挽留他的意思,还在消化参王的见闻…… 血腥的祭祀…… 剥皮等等…… 这跟此前那些死者的死法……何其相似? 钱光启也曾经说过,扶余人的祖先东明圣王就曾宣称自己是卵生,这种古怪的宣传……应该就是来自于曾经的亡人部落,他甚至猜测,可能曾经亡人部落的族人认为皮囊是一种禁锢,所以才会崇尚剥皮,如卵生一般,是一种破壳重生。 那么,这便是那位旧神的信仰? 而最近出现的一系列死者……是在祭祀那位旧神?打破十二神律的秩序? 我心中并不平静,联想到了很多。 胡月儿忽然靠近了我,低声说道:“卫大哥,这个妖怪……对你没安好心啊!你真的相信他会帮你接引你的伙伴吗?” “除此以外,我们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吧?大掌柜的说过,荒漠里边没法待,很危险,我的同伴们还在荒漠里,为了他们……我倒是情愿赌一赌!” 我笑着说道:“至于他会不会老老实实的帮我们接引人,这就要看他到底有多怕我身上的这件法器了,我倒是更倾向于……他会老老实实的办事!” 那参王很不简单,应该看到了风铃的秘密…… 这东西在我身上太久了,越了解,就越觉得恐怖,几乎是深不可测,既然风铃都主动震慑这参王,我觉得它不会转头来害我,这老东西胆子很小,甚至还没那株老参的胆子大,非常谨慎…… 我不知道它要如何接引我师父他们,在这等情形下,也不敢睡觉了,怀中抱着百辟刀盘坐在神庙门口静静等候着。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胡月儿觉得参王八成是在骗我。 而就在夜尽天明时,一大一小两个人,徐徐从胡杨林中走出…… 见到这两个人,我脸上一下子绽放出笑容,起身道:“我师父来了……” …… 第951章 归鼎 一大一小两个人,正是我师父和小稚。 如茳姚所说,小稚在跟着我师父,毫发无伤,只是头上裹着厚厚的布巾子,只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就跟个小村姑似得,看起来有些搞笑。 那布巾子灰扑扑的,而我师父的长袍下摆则短了一截儿,布巾子是哪里来的不必多说。 二人忽而在这胡杨林里见到这么一座神庙,自然少不了一番戒备,不过很快看到门口的我,戒备心立即散去。 “惊蛰哥哥!!” 小稚惊喜的大呼一声,甩下我师父一溜烟儿朝我跑来,一头扎进我怀里。 随后,她脑袋伏在我肩膀上,压低了声音抱怨道:“妈呀,惊蛰哥哥,快帮我把这头巾解掉吧,太要命了,张先生跟个恐怖分子似得,说风沙太大,二话不说扯下衣服就往我头上缠,都快捂死我了,气儿都上不来……” 天可怜见,我师父一个天师级的人物,这辈子哪里做过照料小孩子这等事情?却也为难他了,充当了这么一回超级奶爸,我看着小指头上里三层外三层、乱七八糟如包裹木乃伊一样的布巾子,一时也有些忍俊不禁,完全能想到我师父笨手笨脚照料小稚时的窘迫…… 我师父何等人?小稚的这窃窃私语哪里能逃得过他的耳朵?脸上破天荒的闪过一丝尴尬,为了维持自己师尊的尊严,立即又绷起了脸,冷哼了一声,看都没看我一眼,一甩袖子就进了神庙…… 小稚吐了吐舌头,偷偷问我:“惊蛰哥哥,张先生生气啦?” “倒不是生气,我估计现在地上有个洞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钻进去,嗯……没别的,就图里面凉快!对,没错,就是凉快!” 我嘿嘿一笑,有些同情的看着小稚一眼,道:“这布巾子你还是先别拿下来了,就这么捂着吧,不然我敢保证,我师父一个月都不带和你说一句话的。” 言罢,我不理会她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屁颠屁颠的跟了进去。 胡月儿是个能看得懂眼色行事的,不必我从中做介绍,早已凑在我师父身边,左一句张天师,右一句前辈的喊,再加上这姑娘的脾气可不似张歆雅那么拧,时常能把我师父气的半死,衣着打扮也是那中规中矩的,生着一副小家碧玉的乖巧样子,活脱脱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不过片刻,便见我师父脸上有了浅浅的笑意,估摸着再唠一晚上,我师父连换个外甥女的心思都有了,我进去后也总算不再冷着脸了,冲我点了点头,问道:“方才那道光……是你做的?” 光? 我有些不解。 小稚也知道自己惹恼我师父了,哪还敢等我师父开口解释,立即将他们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原来,自那龙卷风打散了我们这些人后,她就一直在跟着我师父了,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袭击,等醒来的时候,荒漠里倒是清朗了一阵子,那时候应该就是我撞见胡月儿的时间点,之后不多时,荒漠上竟再度起了风沙,那时候我已经进了胡杨林里,自没见到,小稚说那风沙极其恐怖,漫天漫地都是黄蒙蒙的,可见度不足一尺。 不过,有我师父这个天师坐镇,倒是没出什么意外。 可,他们还是迷失了,他们徘徊很久,正当不知该往何处去的时候,黄蒙蒙的风沙中,忽然有一点白光闪烁,十分耀眼,如灯塔一般,我师父仗着道行高,无所畏惧,径自循着那白光走来,最后就来了这里。 我明白了,这应该就是参王所谓的接引了,给予困境中的我师父等人指示,让他们朝着安全的方向前行,最终来到这里和我碰头! 对于和那参王的交集,我没有隐瞒,仔仔细细和我师父说了一遍。 “没想到这株参王竟然真的存在,当年我游历天下的时候,也听说过这长白山之王的传说,却不想它和你们礼官一门居然有这样的过往。” 我师父听后称奇,随即沉默下去,过了片刻,怅然一叹:“这里的一切如果是天官的手段的话,那倒是对上了,理应有这种本事。” “那个……师父,你难道看出什么了吗?” “为师从这荒漠里走了一遭,如果连一些门道都看不出的话,枉费了这一身道行!” “……” 我师父轻叹,随即将自己的一些发现说了出来。 和我的猜测差不多,这确实是一个被封印的地方,封印之术,就类似于含砂地,应该是利用某个法器,直接将整座城市给封印了进去,就如同魂器对于鬼物一样,实际上内里别有乾坤。 这让我想到的风铃,茳姚说,风铃里也是别有乾坤。 既然是天官所为,其实说封印已经不准确了,不如说……这座城被他给埋了!! 办法一定出自于《万葬经》,但不是天人三葬和五行伏藏篇,应该是出自于后面的天官巨阙和玄黄九葬两篇,只可惜,那两篇上面的祭文我看不懂,自然也就没办法破解这种封印,洛尘子祖师爷说,刑鬼隶可能和天官巨阙有关,却不只那家伙能不能识得,只是,那玩意居心叵测,阳人带在身边会出大问题,这时候它还在千里之外的真武祠里呢,这时候想它也没用了。 我心下里叹息一声。 “不过,这种封印术……太高明了!!” 我师父蹙眉说道:“我怀疑,那位天官将一座城葬在法器里以后,将那件法器给打碎了,里面的城也随之破碎,所以,这里阴阳五行逆乱,咱们所能看见的,只是曾经的一部分而已,无法看到全部……” 钥匙!! 我几乎第一时间就联想到了那一枚钥匙!! “难道说……所谓的钥匙,其实就是法器的另一部分?大掌柜的就是确定了这一点,这才说……找到钥匙,才能化解这里的一切?” 我惊呼,随即又想到了此前的一系列失窃事件,追问道:“进入这里以后,那钥匙……有没有再出问题?” 我师父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发现什么。 小稚脸一苦,瘪着嘴说道:“我的棒棒糖又被偷了……” 这事还真是诡异! “此地还得要好好探寻。” 我师父叹息道:“如果这东西就是打开这片封印之地的钥匙的话,它一定得在某个特殊地点才能发挥作用……” “可是鹞子哥他们还没有动静……” 我有些担忧的说道:“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鹞子和老白在一起,鹞子身上有大秘密,迄今为止为师也吃不准,不敢下定论,如果是真的的话,那……太可怕了! 老白身上的也有两只蛊王,虽说一只年幼,一只被天官打残了,丢了红蛇,但也算得上厉害了,他们二人在一起,料想性命没大碍!” 这是我师父第一次提到鹞子哥身上秘密,三缄其口,摇了摇头,不肯多说,随即道:“或许,真正应该担心的是无双,他和钱光启他们在一起,是最难的,我曾隐约感受到他的位置,处境很凶险!” 我一下子坐不住了:“他在哪?您既然感受到了他的大概位置,为什么不……” 话未说完,我师父摆了摆手打断了。 “如果真的为他好,你就在这里等着他!” 我师父微微眯着眼睛,语气却掷地有声:“他……马上就要踏入下一个层面了! 归鼎!! 这是他的路,谁也帮不了他,成与死,他只能选择一个!!” …… (昨晚坐着码字,写着写着,忽然觉得腿上热热的,低头一看……手术伤口又崩开了,连夜去了医院,好在这次不用住院,重新缝合了一下。。事发突然,没来得及请假,断更了一天,抱歉。) 第952章 归鼎(下) 归鼎!! 这便是丹道之后的又一个层面。 有人说,归鼎,才是修行之人真正的殿堂。 自然,这个词儿是道家内丹术的称呼,也有人称呼归鼎这个层面为神胎。 当一个修行之人丹道圆满之后,精气神进一步的凝练,至极将要破境之时,心神忽而归于虚冥,用道家的专业术语来说,即所谓的虚寂杳冥、渊默混沌之际,这个时候,体内顿起雷声如裂帛,丹田火热,两肾似汤煎,外散观视的精气神忽而内敛,遁于丹田,于是结成神胎,道家也称之为结出内丹,随后,精气神凝于体内而收放自如。 只是,这个过程非常危险,几乎是九死一生,体内雷声骤起之时,五内俱焚,有的人能扛得过去,从此变成了真正的高手,地位自然不如天师那么高,可走出去也得是人人敬仰的存在了,玄门百家里,每个门派当中,这样的高手都是有数的。 如果抗不过去……那就是劫火加身,万劫不复!! 据说,死在突破当中的人,盘坐在地,一动不动,面色与活着的时候一般无二,可一旦剖开腹部,就会发现里面的五脏六腑早就成了焦炭,一点生机都不会留下,就连魂魄都会受到牵连,当场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 高风险,往往伴随着高收益。 据说,扛这一劫,如生与死的蜕变,能明心见性,可助超脱,寻求真正的自在。 这是精神层面上的一种领悟和感悟,很难得,也很珍贵。 除此外,就是在自身的力量上也会发生一种质的飞跃和变化,这种变化主要还是集中在精气神层面上的,原因就在那所谓的内丹之上。 有道是,玄门百家,万法殊途同归。 内丹也好,神胎也罢,归根究底都是一个东西罢了,而佛家也有自己的称呼,叫做法身。 所谓法身者,乃证得清净自性,成就一切功德之身。 “法身”不生不灭,无形而随处现形,也称为佛身。 如此,这东西便鲜明易懂了。 实际上,它就是精气神的进一步凝练,是丹道得证的结果。 到了这一步,精气神犹如实质化,闭目刹那,自身精气神凝练,可直接以自身的精气神猛攻他人心房,犹如利刃一般,破开他人的精神,轻则可让他人刹那失神,重则能心房失守,甚至被抹杀精气神,继而牵连三魂七魄,直接让其变成一个植物人。 而当归鼎圆满,即内丹千锤百炼之后,精气神会愈发的恐怖,甚至可直接控物。 我曾在朝阳初起时在后山见我师父练功习武,他闭目刹那,手中祖器铿锵作响,犹如活了一样,随即,在他没有投掷的情形下,那祖器“倏”的一下激射出去,将数十步开外的一株大树钉了个对穿,几乎是防不胜防,这便是精气神极端强大时的一种应用,道家也称之为御剑之术,只是,这御剑之术远没有玄幻小说里说的那么玄乎,动辄飞个几千里地,“piu”的一下把人捅个屎尿齐流,那不叫御剑术了,那叫洲际导弹…… 强如我师父这等天师级的人物,顶多也就是能做到在数十米剑无虚发,超过这个范围就力有未逮。 当然,一切艺术形式的创造,其实都源于现实当中古老的内丹术,以及修行之术,只不过被无限夸大了而已,走到归鼎这个层面,不仅能实现那神乎其技的御剑之术,甚至可以完成……“夺舍”! 这夺舍是怎么回事,自不必多说,就是利用自己强悍的精气神,冲垮他人的精神,继而控制他人的肉身,只是这已经是邪道了,正道之人不取,我师父虽然对我多有纵容,可我敢保证,如果我敢尝试这种事情的话,他一定会用自己手里的祖器把我捅个屎尿齐流,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那种。 这便是归鼎了,是我向往的恨不得眼里滴血的一个层面,如无意外,那宇文兄妹二人应该全都站在这个层面里了,而我……并没有做好准备。 一则,我没有寻到第四颗地灵珠,眼下只是有了线索而已,能不能找到还是未知。 二则,这秽貊遗迹里的邪祟唤醒了我的心魔,心魔不灭,我根本不敢尝试,一旦盘坐进入那虚寂杳冥之时,心魔骤起,漫不说劫火加身,只怕我自己就得走火入魔,当场去世。 “摆渡人一脉和我们的路都不一样……” 我师父轻叹:“他们,坚信自身才是无敌的,不修法,只修自身,于是才有摆渡人贴身近战,天下无敌的说法,是非常极端的一条路。你应该知道,无双天赋比你要好,那孩子虽然在人情上因为自小的经历有些偏执,只认定了你对他好,也死心塌地的忠于你,为你可以六亲不认,除此外,其他方面他其实聪慧的很,尤其是修行上,几乎是一点就透。 他比你先一步踏入丹道,可就此却停滞不前,一直被你追了上来,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实际上,归鼎对他而言,才是真正的门槛! 丹道对于摆渡人而言,自身气血已经走到了极致,无论是力量还是体能,抑或是反应神经等,都已经到了人类的极限,再想突破,难如登天,需要走到绝望处,需要真正的血战,需要他迸发出强烈的求生本能,唯有如此,才能突破气血的桎梏…… 一旦他突破……” 说到这里,我师父不再多说,只是眼神动摇了一下…… 很显然,他虽然口口声声说上一代摆渡人早早失踪,对这一脉并不了解,实际上,了解的东西并不只有他告诉我那一点…… 他的神态告诉我,无双一旦踏入归鼎……恐怖程度可能无法想象,不久前他都说,自己有信心能拿下宇文兄妹,一旦走到那一步……兴许放倒宇文族兄妹俩就在举手投足之间。 “他有自己的使命!” 最后,我师父深深看了我一眼,道:“你背负着很多,他也一样,所以……” “所以,我不能阻止他,也无权阻止他!” 我垂头苦笑,我师父如此说,我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想想我自己背负的这一切,如果有人告诉我,为了我的安全,不让我继续寻求变强,我愿意么? 将心比心,就是如此。 咬了咬牙,我有些执拗的抬头问道:“可是……他是我弟弟,至少,至少让我知道他现在的处境吧?” “他……已经走上那条路了!” 我师父道:“此前,我在来到这里的时候,曾感知到一缕外溢的气血和疯狂的战意,那是他的气血。 要嘛成功,要嘛……失败,气血干枯,死去。 不过放心,他离这里不远,甚至说很近,如果他真的已经走到绝境,你还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有时,我师父确实是冷酷的,或者说,他尊重我们每一个人的选择,而他,永远只会支持并帮助我们。 说完后,他闭上眼睛,再不说话。 小稚在旁边轻轻推了推我,低声说道:“惊蛰哥哥,你不用太担心了,我偷偷给无双哥哥算过一卦,他……命不该绝于此,其实,我以前甚至看到过你的另一条命运,而在你的另一条命运线里,无双哥哥一直陪着你,无论你走到哪里,遇到了什么,他都为你冲在最前面,披荆斩棘,血战不退,至死方休……” 只是,听到无双正保护着钱光启他们那一行人,已经陷入了绝境里,我早已经是心乱如麻,哪里还能听得进这话? 天,亮了…… 我却只能一直在这里等着,什么也做不了。 一天时间,又这么过去了。 始终不见无双的踪影。 我按捺不住,中间甚至去问打坐中的我师父,我师父闭目片刻,只说——他,还没死。 就这四个字,再无其他。 随后,他有闭上了眼睛。 日头升起又落下,这里阴阳乱了,连日升月落都好像受了影响,我只觉得这一天格外漫长,好像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很快,外头又一次变得黑沉沉的了。 “鹞子,我草你大爷,你他妈的再打老子一下别怪老子翻脸……” “……” 一阵乱糟糟的叫骂声从外界传来。 我坐立不安的等待了一天,早已是心力憔悴,双眼酸涩,听到这声音后,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往外冲…… 这是……老白的声音!! 谢天谢地,老白和鹞子哥回来了!!! …… 第953章 冤家囧途 沉沉的夜幕中,两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彼此搀扶着一瘸一拐朝我们走来。 一人体型微胖,另一人则精悍。 可不正是老白和鹞子哥? 只是,老白看起来并无大恙,鹞子哥却好似负伤颇重,需要老白搀着一条手臂才能一瘸一拐笨笨跳跳的前行,只是这人却不消停,都已经瘸了,另一条胳膊却探过去,一拳接着一拳的往老白肋下攮,杵啊杵的,把老白杵的龇牙咧嘴,却没脾气。 这俩活宝…… 饶是我心里记挂着无双,依旧被这对冤家的模样整的有些哭笑不得。 这时,二人总算注意到了门口的我们,老白惊喜的“嗷”的大叫了一声,一甩胳膊,把鹞子哥甩向一边,一溜烟儿的朝我跑了过来,上来就是一个熊抱…… 可怜鹞子哥,脸上的惊喜之色凝滞,悲愤的怒吼了一声,趔趄了几下,最后一屁股坐倒在地。 我太了解老白这厮了,一看脸上那贱嗖嗖的笑容,便知他是故意折腾鹞子哥的,无奈摇了摇头,摆脱了这厮,快步过去检查鹞子哥的情况…… 他的模样……确实有些严重了。 腰腹以下的位置出血很严重,暗红色的鲜血几乎濡湿了整条裤子,只能依稀看见上面开了几个窟窿,被鲜血濡湿的衣服粘在皮肉上,看不见到底是伤了什么地方。 “小稚,取医药包来!!” 我连忙招呼小稚,说话之间,已经瞬时扯住了鹞子哥的裤子:“忍着点,我这就给你包扎一下……” 哪知,鹞子哥却一脸窘迫的一下子按住了我的手,那看似敦厚的脸上浮现出难堪之色,嘟嘟囔囔的说道:“那啥,我没事儿,先把我扶进去,给我弄口吃喝,我俩的干粮全丢了,饿了一天一夜了,有点遭不住……” 我有些不放心:“流了这么多血……你确定能行?” “哎呀,你别管了,我的自愈能力你还不知道么?” 鹞子哥摆了摆手:“你先把我扶进去,回头我自己处理伤口……” 想到他身上的秘密,我这才作罢,将他从地上架起,这才问道:“你们这是……到底遭遇了什么啊?” “还不是怪这瘪犊子玩意!?” 鹞子哥登时大怒,血红的眼睛恶狠狠的蹬着老白,咬牙切齿的说道:“王八蛋,老子就不该救他,看他死在那儿反而落个清净,干啥啥不行,坑人第一名,要不是他,老子哪能落到这步田地?” 得,我已经大致猜到一些了…… 至于什么不救老白,这就纯属于气话,这二人过去有龃龉,你打我闷棍,我拍你黑砖,进了真武祠以后,鹞子哥逮着空子就得捶老白一顿,但那都是兄弟之间打架罢了,我敢保证,下回老白出事,他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冲上去。 不过能把鹞子哥气到撂这种狠话,看来老白这次着实坑鹞子哥坑的有点狠了!! 一路把鹞子哥扶进了神庙,介绍过胡月儿后,鹞子哥一边蹬着老白,一边把他们这一路的遭遇说了。 原来,他之所以能跟老白待在一块,纯属是被老白给拉过去的。 最早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贴身保护着张歆雅的,当我们被那道狂风拍击出去的时候,老白这厮怕落了单,随手一把扯住了鹞子哥的后脖领子,死活不肯撒手的那种,生生的把鹞子哥和张歆雅给拆开了,二人一起落入了同一道龙卷风里…… 许是受老白那倒霉悲催的脸黑影响,他们落地的地方并不太平,到处都是流沙,坠地刹那,直接又卷入了崩腾的流沙里,险些断送了性命,本就被龙卷风搞的有些晕头转向,被流沙这么一卷,妥了,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而且当时二人已经被冲散了。 鹞子哥的身体素质终究要强悍一些,摆脱流沙后,第一时间就去寻觅老白,没法子,这厮的生存能力实在不高,他有点担心对方送了命。 果不其然,没走多远,他就听见了老白凄厉的惨叫声…… 只待循声追上去之际,老白已然落入了包围圈里。 包围他的……赫然是铺天盖地的大蝎子。 鹞子哥对天发誓,他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大的蝎子,就跟史前巨怪一样,足有一人长短,黑黝黝的,如同一辆辆匍匐在地上的小坦克,数量也太多了,足有数百上千…… 老白已经召出了二秃子,二秃子又召出了那蓝蛇,那蓝蛇庞大无比,刀枪不入,按说对付这些蝎子是没问题的,谁料想,这些蝎子身上的剧毒竟连堂堂三尸蛊王都承受不了,那些蝎子尾巴上的勾子齐齐捅刺蓝蛇,毒液竟让蓝蛇动都动不了…… 至于二秃子,也无法幸免,直被毒的嘴歪眼斜,浑身不停颤栗,眼看都翻白眼了,就跟中了电似得…… “等等,等等!!” 我连忙打断鹞子哥,蹙眉道:“蝎子?如果是蝎子的话,好像也属于虫子吧?无论是二秃子还是金蚕蛊王,好像都能号令这些虫子吧?” “你可别提了,那些东西邪性的很!!” 二秃子忽然从老白的书包里钻了出来,好像到现在还有些后遗症,嘴角一抽一抽的,嘴歪眼斜,犹如中风了似得,一边抽搐,一边咕哝道:“那些东西是从土里钻出来的,我当时一看是蝎子,心想这不是我的拿手好菜么?甭管它们长了多大,见了我它都得喊爸爸,于是我一马当先,一下子跳出了出去,振臂一喝,只说兔崽子们,听我号令,那些东西还真就不动了,齐齐转过头来看着我,然后……它们照着我的脑袋上就扎,三下五除二就给我放倒了……你说邪不邪乎?” 鹞子哥本就有气,照着二秃子的后脑勺上就是“啪”的一巴掌,冷笑道:“还听你号令,我看在人家眼里,你就是个二百五!” 旁边的胡月儿忽然轻轻捅了捅我,低声道:“那些……可能是人!” 如此,就能解释了。 难道说,大掌柜说的荒漠里不能待,更多的其实就是指这些由人变成的东西? 这……到底有多少啊!! 我不再打岔,示意鹞子哥继续说。 蛊王被放倒,老白完全就是一盘菜!! 鹞子哥当时看见了,立马冲杀上去救老白,让老白带着二秃子和金蚕蛊王后撤,他自己与那些蝎子激斗在一起,杀的好不热闹,掂量一番,觉得这些蝎子除了毒素,好像并没有什么格外强悍的地方,一时心头大定,正当他渐渐占据了上风之时,忽然听老白凄厉的在他身后喊“鹞子,救命啊!!”。 鹞子哥闻言,回头一看,登时变色。 只见,不知从哪里杀出个庞然大物来,那东西生着一对冲天的长角,模样似羚羊,通体白色,鼻子上却有一摊棕色的印记…… “就是羚羊!!” 鹞子哥回想一路,渐渐有了底细,眯着眼睛说道:“没错,那东西很像以前一种灭绝的阿拉伯羚羊,就是生活在沙漠里的!!只不过……太大了!!都快赶上一头猛虎了!!” 老白也说不清那东西是哪里冒头的,总之,冒头就兜着屁股追杀他。 而老白这厮……竟直接把那东西引到了鹞子哥身边!! 二者的速度……都堪称风驰电掣…… 老白约莫是靠近了鹞子哥,有了安全感,纵身一跃,直接跳到了一旁,同时还在大吼——鹞子,干掉他!! 在老白的计划里,他纵身一跃,那东西自然暴露在了鹞子哥面前,鹞子哥回身就特么一个滑铲……如此,不就干掉对方了? 这样的配合,岂不是当得上完美二字? 可他却忘记了自己的逃命本事有多高,跑路的速度一绝,那东西紧追他屁股后面,速度比他不遑多让,这么近的距离,鹞子哥哪里能反应的过来啊? 于是,他躲开了,那东西撞在了鹞子哥身上。 那长着冲天犄角的脑袋一垂,犄角一下子戳在了鹞子哥裤裆里,而后脑袋一扬…鹞子哥“嗖”的一下就被挑飞了出去。 至此,二人彻底没了一战之力…… 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正当二人已经准备好去死的时候,那些东西却停下了,那头巨大的羚羊……缓缓踱步走到鹞子哥面前,挑开他的背包,将他们的食物和清水全都取走了,随后就离开了…… “那头羚羊……是那些蝎子的统领!!” 鹞子哥道:“所有的东西都在听那头羚羊的!!” 如果……真如胡月儿所言,那些东西都是人,都是秽貊遗迹的后代…… 那么……那头羚羊身份不低啊,不伤人命,看来好像不是和淘金人一茬儿的,而且……似有灵智!!! “这头羚羊……恐怕有很大的来头!!” 我喃喃道:“可惜了,鹞子哥他们不知道,否则,如果当时沟通……可能整个秽貊遗迹的毁灭之秘就彻底解开了!!” …… 第954章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我这头正盘算着老白与鹞子哥一路见闻中点点滴滴所透露出的重要信息,另一侧,这俩冤家又开始了争吵,且毫无底线的攻击的对方的下三路…… 老白不忿于鹞子哥对他无休无止的家人问候,认为这对他早已过世的娘亲大不敬,于是乎疯狂嘲讽鹞子哥,拿鹞子哥不为人知的黑暗过去说事,嘀咕说鹞子哥都变成了这副鸟样子,那玩意能不能用还是两说,被顶一下又怎么了?何况还有那变态的自愈能力加持,就算是掉了又如何?说不得明儿个又长个全新的出来,有道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何必斤斤计较呢…… 鹞子哥大怒,冷笑说现在医疗条件挺发达,听说掉了医生还能给缝回去,而且不耽误使用,要不这样,赶明儿他给老白来一刀,回头把自己的给老白,缝上去照样使唤,这也是另外层面上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而且尺寸规格要比老白原装的更加大方美观,且看看他乐不乐意? 老白被鹞子哥的脑回路惊到了,半响无语,最后讷讷道,这是不是不太符合人伦之道啊,真要去澡堂子也就罢了,可他还准备以后娶个媳妇呢,这要是娶了媳妇有了孩子,孩子和老婆到底算谁的? 总之,二人的彼此攻讦越来越没底线,一发不可收拾,最后就连我师父都有些阻拦不住了。 不知是不是见到鹞子哥和老白平安无事,我悬着的心放下了一些,抑或是一连两三天没能好好休息过,无论是精力还是体力都已经撑到了极限,心里盘算着诸多杂事,耳畔鹞子哥和老白的争吵声也渐渐变得遥远、模糊,竟是背靠着供台不知不觉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我……不能死,我哥还在等着我……” “无双呵,你振作一点,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天,终于不用再自己一个人了,怎么可以放弃呢……” “……” 梦中,我听见了一阵阵的低语。 那声音如此熟系,正是无双。 一片混沌中,我恍惚间似看到了无双,他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陌刀丢在一旁,清秀的小脸上透着前所未有的虚弱,眼神空洞的凝望天空,嘴唇无力的蠕动、呢喃着,就连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好似在窃窃私语一般。 一刹那,仿佛有什么东西刺中了我的胸膛,即便是梦中,心口依然如撕裂般的疼痛。 我拼了命的朝他扑去,只是,无形的黑暗彷似一道天渊,将我与他隔开,不论我做什么,都始终无法拉进他和我距离,他就那么无力的躺在那里,不远,不近,挥散着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力,唯独那一声声的低语在我听来是如此清晰。 忽然,他嘴角抽了抽,像是笑了。 “爷爷……我想,我找到自己的归宿了。” “你在那堆臭烘烘的垃圾堆旁捡到我的时候对我说,这世上还有一人,与我一般的血脉,与我一般的孑然一身,与我一般的被整个世界遗弃,纵目天下,唯有他能容你,因为,你们祖辈都是如此……” “那时候,我在看着自己的手,没说话,你以为我在害怕你,其实不是……那时我再想,像我这样一个亲手把所谓的继父杀掉的人,这世上哪里还能容得下我?” “后来,我们去了真武祠。” “果然如我所想,那里……同样容不下我,只是,谁在乎呢?我反正不在乎,反正那里可以吃饱……” “再后来……” 说到这里,无双紧紧的抿住了嘴,脸上点点血腥与他的皮肤对照,触目惊心,他神态倔强,微微别过了头:“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你会那么快就离开我,到你死,我都没来得及回答你那个问题…… 原来,你说的那个人……真的可以容得下我,他……真的像是我的兄长,即便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我从不信什么祖祖辈辈,我也从不信什么天荒地老,我永远不会忘记,正是我那个所谓的父亲,生了我,不曾养我,还害死了我的母亲,害我被像个畜生一样养在深山里…… 我喜欢他,与这一切无关,就因为……他曾把自己碗里的火腿肠给了我…… 除了我妈,除了那个瞎了眼的老奶奶,我这一生,从未再有人把自己碗里的东西夹给我……” “爷爷呵,你说,我哥的命不好,比我还要苦,或许有一天,他会像自己的祖先一样,走上哪条路,独自面对一切…… 我问你那是一条什么样的路,你说,你也不知道,这是我那所谓的父亲说过的话。 于是,很长的时间里,我怎么也睡不好…… 我哥……其实也是个怕孤独的人啊,他虽然不说,但我知道,他真的真的很害怕一个人…… 我想陪着他…… 他太重情,过于仁厚…… 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走的下去呢,他活不下去的,他需要一个人陪着他,上穷碧落下黄泉,为他征战,为他杀尽一切敌人。 他,需要我……” “我…… 我……” 说到这里,无双忽然剧烈喘息了起来,死死咬着牙关,似野兽一般低吼道:“我怎能就此倒下?我哥……在等我啊!!给我起!!!” 他双眼变得猩红,那眼中浮起的血丝纷纷崩裂,一时血流满脸,诡异又狰狞…… 紧随其后,他身上更多的血管崩开,一层红蒙蒙的血雾从他身上蒸腾起来…… 这一刹那,犹如一头绝世凶兽复苏! 随即,无双一点点的爬了起来,那红蒙蒙的雾气飘散,竟纠缠在旁边的陌刀上,缭绕不散! “刀来!!” 无双厉喝一声,那陌刀“嗡”的一下飞起,落入他手中后,铿锵作响,他一手提刀,指向前方。 “挡我者,死!!!” “……” 忽然之间,梦境撕裂。 一股可怖的灼热感自我小腹里升腾而起,有种剧烈的疼痛。 那是地灵珠在颤动,将我从梦中惊醒,反应非常的剧烈…… 伴随着我道行的一步步加深,已经鲜有这样的时候…… 除非,遇到了与地脉有关的东西!! 譬如……地灵珠! 譬如……龙脉的复苏等等…… 我豁然睁开双眼。 人,依旧在神庙里。 外界夜深,神庙里静悄悄的…… 鹞子哥他们已经纷纷睡去,能听到他们均匀的呼吸声。 很快,我的目光锁定了我师父。 他在打坐,我们从方二娃家里得来的那幅画,那个所谓的钥匙……此刻正摊开在我师父腿上。 很显然,我师父一直在盯着这幅画,担忧这东西作妖。 从我师父悠长的呼吸我可以判断的出,我师父并没有在睡觉,只是打坐,他很清醒,甚至精气神外放,正监控着周围的一切,对于一个天师来说,警觉到这一步,但凡有什么东西靠近,他第一时间就能发现…… 可是,此刻他却唯独没有发现,那捧在他怀中的画里……已经探出了一只手,一只苍白、纤细的手…… …… 第955章 炁灵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竟然在一位天师全神戒备的前提下冒头,且浑然没被发现!! 短暂的惊骇后,我飞速冷静下来…… 对方的这种表现,并不意味着它的道行远超我们想象!! 我师父说过,这个世界很大,大到就算是天师的眼睛也只能窥见冰山一角,没有人敢说自己可以洞悉一切,能躲过修行之人的观视与洞察的东西太多了。 很显然,眼前这个东西就是其中之一。 看不见整体模样,只有一双手。 对方很谨慎,在那里停顿着,确认我们没有反应后,那只手才一下子变长,悄无声息的探入了旁边鹞子哥的背包里,在里面捣鼓着…… 有意思的是,我明明双眼大睁着,正冷冷的注视着它,它却好像完全感受不到我的存在一样。 很快,对方的手从鹞子哥的背包里伸了出来,似乎没发现什么。 随后,它又一次升向了小稚的小书包。 这一次,它并没有在书包里停留太久,很快就伸了出来,赫然是拈走了一枚棒棒糖,而且极为娴熟的拆掉糖纸,一如过去几次作案一样,偷走了糖,把糖纸留给小稚…… 然后,那幅画里探出了一颗脑袋,披头散发,赫然是个女子,只不过年岁不大,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且浑然没有半点鬼相,好似个大活人一般,她将偷来的棒棒糖塞进了自己嘴巴里,眯起了眼睛,看样子极为享受。 这,正是那窃贼了!! “原来如此!!” 我心头暗呼一声,此前我们就总结过,丢的东西并不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从小稚的棒棒糖,再到张歆雅和宇文樱的一些女性特殊时期用品,都是一些现代很日常的东西…… 可对于古代来说,那就是新奇物件了!! 如果窃贼是个年岁不大,没见过什么“世面”,藏在画中的女鬼…… 那么,她奇怪的偷窃行为就很好解释了。 只是,对方即便探出了头,依旧好像是没有看见我一样。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联系着之前的地灵珠的躁动,很快我有所猜测,不理会那正在吃棒棒糖的女鬼,反是闭上了眼睛。 果然,我发现,这里的地脉忽然之间平复了很多!! 这一路走来点点滴滴、零零碎碎的发现与猜测在这一瞬间联系在一起,有关于这个地方,有关于所谓的钥匙与封印,我瞬间全部洞悉!! 此前我和我师父就早有猜测,造成这个地方阴阳逆乱、五行混乱的原因就是——这个地方被封印了,形成了类似于含砂地的一部分,将整个地方封印到了一个物件里,这个物件……极有可能就是一幅画,所谓的钥匙,其实就是这幅画的一部分,只有将画拼凑起来,我们才能真正的进入秽貊遗迹!! 那么,将这里封印的天官,到底是如何封印的呢? 我们一直不知。 现在我明白了,是通过地脉封印的,准确的说,他是将这里的地脉给封印掉了!! 长白山是一条巨大的龙脉,秽貊人在这里栖息繁衍,且一步步走向鼎盛,当人道与龙脉结合,极有可能会催生出龙脉的变化,也就是地脉的分流,形成龙子脉,就是我曾经斩杀过的那种龙子脉!! 龙子脉是因人道与龙脉结合而诞,这条龙子脉,就会庇佑催生它诞生的人!! 这与龙脉结穴成珠的过程很相似,只不过,秽貊族终究人少,何况还仅是其中一个亡人部落而已,哪怕他们人道昌盛,终究很有限,无法刺激长白山大龙脉结穴凝珠,顶多就是龙气分流,形成一条龙子脉…… 那位天官,如无意外,就是将这条龙子脉给封印了!!! 至于为什么一定是龙子脉,这很简单,长白山龙脉无损,甚至最后成了满清的龙兴之地,天官虽然强悍,却封印不了这么恐怖的一条大龙,只能是龙子脉!!! 龙子脉被封印,建在龙子脉上面的……一整座城,自然也就被封印到了画里!! 钥匙,就是那幅画的一部分,说白了,钥匙里面其实有一部分的龙子脉,还有很多曾经被封进去的秽貊族人!! 至于这个窃贼,这就是曾经的秽貊人所化,如无意外,这是一只炁灵!! 灵,从这个字眼就可以看出一切了,我曾经见过真正的灵,为了爱的人化身为灵,从此人鬼神皆不见,永远的守护着自己爱的人,炁灵不是灵,但有灵的特点,那就是……极为隐蔽,很难发现! 这东西的形成我知道,我家老祖宗留下过太多手札,手札里有很多研究龙脉的内容。 这些内容里曾多次提及炁灵,他们认为,这应该是一些人,体质特殊,生辰八字也很特殊,与其所生活之处的地脉有很深的羁绊,于是,这种人死后,魂魄不入阴司,会被地脉拘走,最终与地脉融为一体,说白了,它成了地脉的一部分,只不过保存着一些意识,非常有限!! 这样一来,即便我师父感知到了它,也会误以为是地脉的力量在躁动,根本不会想到别的。 此前我看不到它,是因为这条龙子脉被封印了,就像是被藏起来了一样,我感受不到这条龙子脉的存在,自然也就看不到已经和龙子脉融为一体的炁灵。 现在能看到它,是因为我们进入了曾经的秽貊遗迹旧址,这里也是被封印的一部分龙子脉,当炁灵探头,“钥匙”里的那部分龙子脉会和遗迹里的龙子脉短暂相连,使得整个龙子脉刹那复苏,与我身上的地灵珠发生共鸣,它在我眼里自然无处遁形。 只是,龙子脉虽然与龙脉同源,却远不如地灵珠高级,一个是龙脉和人道结合的分流形成的,一个是人道大昌时刺激龙脉结穴孕育出来的,二者对比,高下立判。 这就是我能看见它,它却看不见我的原因! “原来,这就是钥匙的秘密!! 看来,我们想进入真正的秽貊遗迹,还是得靠这个炁灵了。 只是,这东西与封印在钥匙里的那部分龙子脉融为一体,稍有风吹草动,立刻就会遁入其中,再想让它出现,难了!! 到底该怎么利用一下这东西,又不伤它性命呢? 这事儿可不好办啊!!” 我摩挲着下巴兀自思忖着,不伤这东西性命,一则是因为它目前表现出的只是好奇,对我们并没有恶意,我雷霆出手灭杀,反而不美,二则呢,其实也有冥冥之中的因果,像这样的炁灵,能与地脉融合,早就不是寻常的鬼怪了,而是类似于精灵一样的东西,灭杀有干天和,且,这条龙子脉本就是我家老祖宗给封印掉的,如今我要是再给炁灵干掉,这仇可就大了去了,不比斩杀了龙子脉轻松多少,我不认为我能扛得住,一旦进了秽貊遗迹里,只怕是天地不容,到时候还要牵累我师父他们。 我想到了那株老参,它的手段和这炁灵有些类似,只不过炁灵更加滑头。 用类似的办法? 随即,我否决掉了这个想法,不太靠谱,需要布置的太多,以这炁灵的滑头,恐怕很快就会被发现,继而逃走。 我沉下心来,又细细观摩感受了一下捧在我师父怀里的“钥匙”,发现那钥匙并未与秽貊遗迹完全连在一起,只是流淌出很微弱的地气与之相连…… 如果……炁灵彻底从画里出来,同时……我一下子截断了钥匙里流淌出来的地气的话…… 它岂不是就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我脸上流露出了笑容…… …… 第956章 诱饵 我内心里飞快计算着…… 从这炁灵过往数次偷窃行为的总结,再到如何将之勾引出来。 直到我确定没有遗漏任何细节,完全值得冒险一试的时候,我终于蹑手蹑脚的站了起来。 那炁灵兀自在吃着嘴巴里的棒棒糖,对我的动作浑然未见。 不过,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当我起来的刹那,我师父的眉脚动了动,这让我脚下有了片刻的停滞。 我师父已经察觉到了我的动作!! 只是,他看不见炁灵!! 我的呼吸都一下子屏住了,很怕我师父忽然睁开眼,惊走炁灵…… 停顿片刻,我师父扬起的眉脚徐徐恢复常态,仍旧闭目盘坐在那里,没有进一步的反应。 “估计是他看我举止怪异,有所察觉,于是决定再观察片刻……” 我心下暗道,不知不觉就已经摸到了小稚身旁。 小丫头仍旧在酣睡,脸蛋子圆圆的,很是静谧可爱。 “对不起了丫头,等了断了这地方的事情,哥把所有的私房钱都拿出来给你买好吃的!” 我默默告罪,心下叹息,说不得这回真得干一次偷小孩零食的猥琐事情了…… 不知道是清苦日子过的太多,还是在外奔波忍饥挨饿怕了,真武祠里的人都特有仓鼠的天分,不囤金珠玉器,就爱藏吃的…… 无双便是此道高手…… 小稚成天屁颠屁颠的跟着无双,自然也是有样学样,每个月但凡张歆雅给点零花钱,全都买了零食,又一股脑儿的藏在了书柜下面的储物格里…… 直到有一天,老白这个死皮不要脸的东西趁着我们早课的工夫偷偷摸了进去,本意大抵是想偷我的零花钱去澡堂子,奈何我早有防备,一通翻箱倒柜后,小稚的零食被意外发现,本着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回去的原则,这厮坐在我的炕上一口气吃了个肚皮溜圆…… 可怜的小稚,那一次差点活活哭死。 打那以后,整个真武祠的人再没见过小稚的零食,小丫头逢人就说,自己已经没零食了,一般买了当场就吃了,反正她嘴巴里的零食永远是最后的零食,绝对没有多余的,这都已经是惯例了,就像这次我们头一回遭贼,小稚丢了零食的时候就苦着脸说那是自己最后的棒棒糖了,结果……今儿个那炁灵又偷走了一颗…… 只是,她能瞒得了别人,怎能瞒得了我?好歹是一个屋檐底下住着的,我早就知道,在小丫头的上衣里面,她自己亲手缝了一个褡裢挂着,褡裢里全都是她的零食,每天晚上都要清点一遍,这才能睡得香甜…… 此时,我却不得不把罪恶之手伸向小稚的珍藏品,很快就在她衣襟下摆处摸到了那个用别针挂着的小褡裢,沉甸甸的,摘下来打开一看,各种糖果零食应有尽有! 那炁灵依旧在吃着棒棒糖,这东西有灵智,但很有限,比野兽强,和人没得比,没有完整的思维能力,我也不必做太多的伪装,趁它不注意的时候,一下子将好几枚巧克力抛了出去,巧克力骨碌碌的滚到距离胡大不远的地方。 我这自然不是随手乱扔的,而是一种试探,我总结过此前我们丢东西的规律,发现每次失窃的人,都是距离这幅皮画较近的人,而睡在距离皮画三米开外的人,从没有丢过东西。 这说明了什么? 这炁灵很谨慎,它从未完全从皮画里钻出来过,只会探出身体的一部分去偷窃,它的胳膊虽然可以伸长,但不可能无限制的伸长,神仙都恐怕做不到这一步…… 三米,可能就是它的极限!! 它要想够到三米之外的东西,就必须从皮画里出来!! 而胡大睡觉的地方,距离它现在正好就是三米左右!! 随即,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它看。 巧克力落地的声音立即吸引了炁灵,它“唰”的一下抬起了脑袋,目光立即被那巧克力所吸引,不过,它很谨慎,没有立刻去探,而是紧张的左右张望着…… 我并不着急,开玩笑,作为小稚的珍藏品,这小玩意可比那两颗棒棒糖高大上的多,金灿灿的包装纸在篝火堆下熠熠生辉,要不是还有一丁点作为兄长的羞耻感的话,恐怕我老早就给偷吃掉了。 果不其然,短暂的僵持后,炁灵动了,它不高的灵智根本不会多想为什么会忽然冒出这么两颗东西,只见,它一点点的从皮画里钻了出来,胳膊伸长了犹嫌不够,大半个身子已然探了出来,拿到巧克力的时候,“唰”的一下就缩了回去,又来回张望一番,确认没有危险后,丢掉棒棒糖将那巧克力扔进了嘴里,然后它就眯起了眼睛,非常的享受。 “喜欢这个味道吧?喜欢我这里还有!” 趁着它吃的工夫,我又一次将一大把巧克力扔了出去,这一次扔的很远,滚落出五六米的样子。 这炁灵尝到了滋味,再加上上一次没有意外发生,胆子大了很多,这一次没有来回犹豫,直接动手去探。 出来了!! 我目光一凝,终于看清了这东西的模样!! 它……和人没什么区别,就是个少女的样子,只是,却没有腿,自腰胯部位开始,像是直接镶嵌在了地上,行动的时候是贴着地“哧溜”一下滑过去的。 此前它探那巧克力的时候,它的速度等已经被我了解透彻了,当它去捡那些巧克力的时候,我终于动了。 没有任何征兆,我直接朝着我师父扑了过去,脚下的步伐怪诞,赫然正是我们礼官一门的家传绝学——烛龙九步!! 这等绝学能直接汲取地气,只是,此刻我却没有向脚下的大地攫取力量,而是直接向我师父怀中的那卷皮画攫取力量,那里有龙子脉的力量蔓延出来,但很微弱,毕竟被封印了,几乎是刹那之间,那皮画里溢出的部分地脉力量就被我全都汲走了! 如此一来,炁灵与皮画的联系就被切断了,它是循气而行的精灵,被我切断联系,自然是回不去了!! 此刻,它依旧看不见我! 但是,它能感觉到有人对它下手了,就像猎物听到了枪声,哪怕没有见到猎人,也会本能的亡命奔逃。 当然,傻狍子是个例外。 说时迟,那时快,这炁灵凄厉的尖叫了一声,披头散发,脸上终于浮现出了一丝鬼相,但它没有纠缠,反而一下子扔下那些巧克力,直接朝门外遁了出去,速度很是不慢,一溜儿消失在了外面的夜色中。 及至此时,我师父仍旧不曾感受到这炁灵的存在,但这并不妨碍它做出反应,在我动手的刹那,他轻叱一声,长身而起,兀自就朝门口扑去。 不过,我一把拉住他,随后一拍自己的口袋,喝道:“小白,别睡懒觉了,起来干活了!!” 小白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迷迷糊糊的从我口袋里探出一颗脑袋,用小爪子揉着自己的眼睛,有些蠢萌,不过很快,它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感受到了吧?” 我知道小白的来历,与地脉有极深的渊源,甚至,比我对地脉的感应和理解还要强三分,炁灵这种与地脉结合诞生的精灵它如何能感受不到?当即连忙追问:“能跟上吗?” 小白连连点头,指着外面“吱吱”乱叫。 沉睡中的几人此刻早已被惊动,都有些不明就里。 “路上说!” 我一边把背包往身上挂,一边说道:“都快行动吧!” 几人再不多问,纷纷带上东西,紧随我之后追入了茫茫夜色里。 路上,我大致把炁灵以及天官的封印说了一下。 我师父皱眉道:“按照你所说,那炁灵的逃跑速度虽然快,却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为师当时提剑而起,若是出手,能在第一时间封住它的退路,这样它就逃不掉了,难道……你是故意放跑它的?” 我点了点头,只是这事儿却不好解释。 于是我弯腰捡起了一块土坷垃,道:“这,是曾经的秽貊族栖息地,一个完整的栖息地,之后,被封印了!” 说到这里,我把土坷垃掰成了一大一小两块,然后说道:“这块大的,就是现在咱们所在的这个地方,这块小的,就是钥匙!炁灵是这块小的里面孕育出来的,它只属于这部分龙子脉,在外界不能久留,否则很快就会散掉! 现在,我把这块小的封住了,它没办法从这里回去,那它就只剩下一个地方了……” 我摸着掰开的断口位置,道:“就是这里,这里也有钥匙里那部分龙子脉的气息,它只能从这里逃回去,也就是说,跟着它,我们就能找到这个地方,而到了这个地方,我们手里的钥匙就能发挥作用了!” 然后,我把一大一小两块土坷垃顺着掰开的合拢,土坷垃恢复如初,笑道:“这样,我们就能进入那被封印的秽貊遗迹了!!” …… 第957章 血腥崇拜(上) 我的解释较为形象,迟钝如老白也听明白了,反应过来后,这厮在我肩膀上狠狠捶了一下子,笑着说论阴险还得是我,把那炁灵安排的明明白白。 我没接应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不知怎的,我一直在盘算着不久前的那个梦,有种直觉告诉我,那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梦境,不像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太真实了。 小白早已从我口袋里跳了出来,一直在前面吱吱叫着领路。 几乎每隔几步,我就会在一株胡杨树上留下记号,这些记号是给张歆雅他们看的,万一张歆雅他们脱困,被参王指引来这里,也好循着这些记号跟上来。 心不在焉的走了一程,我终于忍不住了,轻唤了我师父一声,等我师父停下脚步后,迟疑着说道:“不久前……我做了一个梦,特奇怪的梦……” 我师父扬了扬眉,示意我说下去。 我利落的在树上画下一个记号后,三步撵作两步跟了上去,和我师父并肩前行,一边走,一边把我昨天晚上梦到无双的事情说了, 怎料,我师父听后,脸上却涌出喜色,揉了揉我的头,大笑道:“哈哈,这是好事啊,你还愁眉苦脸个什么劲儿?” 我斜睨了小稚一眼,心想这可不就是小稚和我说的?她成天研究黄庭经与道家命术,有了自己的认知,梦境作为命术当中很重要的一个参考数据,她自然是有些见解。 她说,梦境不能小觑,少数梦境是会牵连现实的,那样的梦境,可能是人在睡觉时,三魂神游,偶然瞥见了命运的一角,可碍于天道,不敢直接传达,于是就用背道而驰的梦境去示警。 说白了,梦境可能是与现实相反的。 我梦到了无双挣扎而起,事实可能是…… 小稚冷哼了一声,“蹭蹭蹭”几步把我甩在后面,只余下一个后脑勺给我,显然还在记恨我偷了她的零食,不想和我说话…… 我师父在道门命术上也有很深的造诣,只看我一眼,便知道我在想什么了,顿了顿,说道:“摆渡人却不是寻常人,不能以常理度之,要我看,无双怕是真的在绝境中崛起了……” 我忙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听说过亡人托梦吗?” “……” 我点了点头,实际却愈发不解了。 “我说亡人托梦,不是说无双已经死了,化身亡人在给你托梦。” 我师父笑道:“你有所不知,这摆渡人一脉,他们不是正常人,他们本身有一些亡人的特质!这也是为师当初云游四海时听到的一些传闻,虽然算是小道消息一类,可来源却非常可靠,这是……阴司里的一位鬼王说的!” 看来,这应该是我师父在沟通阴阳时,与下面的一些交流。 我来了精神,忙追问道:“难道……这与摆渡人常年收天下奇魂、摆渡阴阳有关系?” 这很好理解,正常人常年身处在阴气极重的环境里,时间久了都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面色苍白,如那吸血厉鬼一样,身上的阴气会变得很重,这就是大环境对人的影响。 阴人客栈我是去过的,那里形同鬼蜮,已经不是阴气重了,跟阴曹地府没区别!! 摆渡人一代代的经营那里,若说他们身上没有一些奇怪的变化才真是奇怪了。 “可以肯定,与阴人客栈环境和天下奇魂的影响绝对有很大的关联,甚至,他们能摆渡阴阳,也与他们的这种特质有关!!” 我师父点头道:“不过,还有一种说法——最早的摆渡人……极有可能是个死物,逆天而行,由死而生,就像这次我们遇到的那垂耳妖婆一样,那东西不就是个即将化犼的旱魃么?如今却与活人别无二致,真真正正的复活了! 无双的祖先,很有可能就是类似的东西,但到底是尸、鬼、魔当中哪一种复活,这就不太清楚了。 不过,终究是死过,他们的身上还有死物的特质,我曾说,摆渡人性格偏激,易走上邪路,也是因为这个!! 一些死去的亡人会给活着的至亲之人托梦,而摆渡人也有这种能力!! 只不过,无双道行太低了,且他的父亲、最后一代摆渡人早已失踪,只留下一个李老头,而李老头只是奴仆,能教他的东西很有限,他根本驾驭不了这种能力。 这一次……极有可能是他在绝境当中意外给你托梦!! 而你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我师父神色严肃,绝不是在安慰我,我心头狂喜之余,也满是惊骇…… 摆渡人的祖先……竟然有这样的来历!! 难怪当初青竹支使无双和李老头来了真武祠后,我师父会那样冷淡的对待无双。 “所以,继续留记号吧!” 我师父笑道:“想来,无双他们很快就能循着这些记号追上来了。” 至此,我彻底安心,一边留记号,一边督促着小白速速追赶。 老白是个促狭的,甚至揶揄说小白这是上了骚了。 上骚,是猎人带着猎犬打猎时,猎犬凭借着气味锁定了猎物的黑话。 这惹的小白大为不满,如果不是我拦着,一人一狐恐怕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干上,不过有一说一,小白可比猎犬要厉害的多,猎犬哪怕上了骚,也会受到天气、距离等的影响,最终被甩开,而小白循着地脉之气锁定,哪怕那炁灵逃出千里之遥,它也一样能死死咬住,所以我并不担心跟丢。 一夜的工夫,一晃而过。 约莫凌晨六点的时候,一直在奔跑在最前面的小白忽然停下了,指着前面叽叽喳喳的叫了起来。 老白面皮一颤,道:“它说,大概在两个小时前,那炁灵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 恐怕是回了画中了吧! 如此一来,岂不是说前面就是…… 这个时间点,外界天已经开始亮了,可这密林里仍旧混沌的很,周遭看着黑蒙蒙的,能见度并不高,看不清前方的状况。 “这……也太浑浊了!” 老白摇头,道:“前面能见度不太对劲,好像是起雾了呀!” “起什么雾,这地方这么干燥,怎么可能会起雾,你给我让一边去!” 鹞子哥一把给老白扒拉到了一边,他的恢复能力确实很恐怖,那样的伤势,不过一夜的时间而已就恢复如初了,浑然看不出半点受伤的样子,大踏步朝前走去! 呼啦! 忽然,一道恶风自前方呼啸而来。 这却不是阴风,只是夹杂着一股子酸臭气味,如一个跑了一天的人忽然脱掉了鞋子似得。 伴随着气流的涌动,能见黑蒙蒙的前方有浅浅的绿色气雾朝这边奔涌而来。 “不对劲!!” 鹞子哥立即后退,可还是晚了,一些绿色气雾已经沾在了他身上。 说来也怪,那绿色起雾汹涌到我们附近后,就没有继续向前移动,所以只是鹞子哥沾上了,待他回头,脸上绿莹莹一片,好似荧光。 “糟糕,恶灵尘!” 我暗呼一声,摘下水壶拧开盖子“哗”的一下泼在了鹞子哥脸上,冲掉那绿莹莹的东西后,立即掏出一方布巾子往脸上蒙,同时从背包一侧掏出护目镜往眼上扣,说道:“这不是雾气,是尘埃,当一个地方冤死了很多人的时候,会有无数厉鬼在此徘徊,而这些厉鬼最后又魂飞魄散,会有很小的几率形成这种恶灵尘,这东西不会随意扩散,自会在死者死去的地方徘徊,一旦钻入眼中,或者吸进肺里,这些东西就会扎根下来,要不了多久,浑身长绿毛,形如大粽子,虽然不要命,却基本根除不了,这辈子就这副模样了!!” 经我提醒,周围众人纷纷照做,胡月儿和我们不是一道的,没有携带护目镜,没了办法,我只能把自己的猪鼻子给了她。 “小心一点,这个地方很不一般!” 随后,我小心翼翼的朝前走去。 果然,一旦向前靠近,恶风立即生出,“呜啦啦”的呼啸着,挟裹着大量的绿色尘雾,一时可见度更低。 踏向前方方知,这恶灵尘活动的地方,竟是一片荒草地,荒草足有两三米高低,前方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这让我很不安,干脆闭上了眼睛,精气神散发开来,观视四周。 可恨,这恶灵尘已经影响了此地的环境,继而严重干扰我精气神的发散,观视之时,四周一片腌臜晦暗,阴阳不调,视角也与从前完全不同,混沌浑浊的很。 而就在这一片混沌中,一点阳气赫然在我左前方不远处…… 那是……一个人!! …… (大家一直惦记的第830章,随侯珠下,终于解锁了,当时没看到这章的可以折回去看了,特别重要的一段剧情) 第958章 血腥崇拜(中) “有埋伏!!!” 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我几乎本能的大吼一声,为身边的人示警!!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蛰伏在我左前方那人动了!! 好似一头猎豹忽然发起了凶猛的进攻,眨眼之间,对方已经冲杀到近前。 对方在暗,我在明,主动权早已在对方手中,先机已失,早在发现对方的刹那,我就已经放弃了主动扑杀上去的打算,立即横刀在前抵御。 铿锵!! 短兵碰撞的刹那,一团耀目的火花一闪而逝,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堪称恐怖的沛然大力,我的一条手臂当场就没了知觉,连带着耳朵里也回荡着刀兵交击的金属颤音,一个踉跄,“蹬蹬蹬”接连后退。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甚至觉得与我交手的压根儿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野兽,一头能与棕熊这样的野兽媲美的超级巨兽。 “绝不可力敌!” 我心下立即作出的判断,借着对方击退的力量,顺势飞速与对方的拉开距离。 而就在这后退当中,我的脑海里毫无征兆的“嗡”的一下子,一股子剧烈的刺痛感弥漫开来,让我有了瞬间的失神。 这很短暂,很快,我就从失神当中回过神来。 暗中还有埋伏! 而且……是个道行极其恐怖的东西,不知是人还是别的东西,对方方才想趁势直接夺了我的神智! “不行,必须先干掉这个暗中的东西,这东西更加危险!” 我连连翻滚,不断与对方拉开距离。 这时,周遭杀声四起,鹞子哥他们的厉喝声、以及兵器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对方人手不少,几乎每一个人都被缠住了。 我无暇他顾,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精气神外放,在不断撤退中搜寻暗中蛰伏的那东西。 很快,一点藏于阴暗晦涩中的阳气被我捕捉到了,位置就在……我左前方大概十米左右的地方。 这……同样是个人!! 那么……这绝对是个归鼎层面的高手!! 只有归鼎这个层面的高手,才能利用自己的精气神去冲击他人的心神,刚刚我就是中了这样的手段…… 对方应该用过一些手段去掩藏自己的气息,所以我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察觉到他的位置,不过偷袭成功后,对方大抵以为胜券在握,心神激荡下,暴露了自己的气息。 “那么,先干掉这个归鼎层面的高手,至于最开始袭击我的那人……很棘手,爆发力太强,根本没办法近身,三五米之内我基本就是被秒杀的份,必须把对方拉入我擅长的领域才行,始终保持距离,利用环境和阵法耗死他!” 短短刹那,我心里已经有了非常明确的判断和方向,脚下却一刻不停,始终保持着高速的运动。 这里很干燥,荒草极高! 这是很值得利用的一点! 同一时间,我的精气神开始凝聚,紧随其后,果断出手——飞符之术! 哗啦!! 我身上的一枚火符径自朝着那藏在我左前方的人激射而去,却并没有直接在对方身上炸开,而是在对方身体的右侧爆开,一团大火球的升腾而起,瞬间点燃其身边的荒草,火借风势,一道火舌“呼啦啦”的朝那人席卷而去。 这一切自是我刻意为之,对方是个道行不低的大活人,用火符去直接攻击对方,效果不大,可能会立即被对方扑灭,而如果利用风向以及周围的荒草的话,却能给对方造成极大的困扰! “啊!!” 藏在暗中的那人凄厉的惨叫一声,终是藏不住了,一下子跳将起来! 你死了!! 我冷笑一声,提刀快步朝着对方掠杀过去,此前我游走的时候已然游走到了最佳的攻击位置,且与对方拉进了距离,等的就是这一刻! “哥,手下留情,是我们!!” 一道声音忽然不远处响起。 那……赫然是无双的声音!! 我脚下一顿,吃不准深浅,没有继续追杀那人,反而飞速向后退。 很快,我从荒草从中撤了出来,远离了恶灵尘激荡盘桓的地方,视野也为之一清。 鹞子哥他们显然也听到了我们的声音,拼杀怒吼的声音戛然而止,不多时,便见我师父与鹞子哥他们纷纷从荒草丛中撤了出来…… 确认无人受伤后,我冲着前方绿雾蒙蒙的荒草大喝道:“都特么给老子滚出来说话!!” 荒草“簌簌”抖动,不多时,几个方向钻出了几个蒙面带着护目镜的人,可不正是无双和张歆雅他们? 最后钻出来的是钱光启和老鬼。 这二人状况不太好,钱光启身上破破烂烂如同乞丐,身上没伤,应该是体力透支了,老鬼看起来就很糟糕了,此前被淘金人一标枪钉在墙上,伤口应该是开始恶化了,很虚弱,手电筒照过去,额头上汗涔涔的,粘满了绿色的恶灵尘,应该在发高烧、盗汗,这是伤口开始感染化脓了…… 好在,没有减员!! 紧跟在无双身边的就是宇文达,身上有大片灼烧的痕迹,龇牙咧嘴的。 不必说,那个差点被我宰掉的正是这主了。 无双斜睨了宇文达一眼,冷笑道:“现在知道你自己有多菜了吧?早就说过我哥最多三个照面就能杀你,你还不服气,这下明白自己几斤几两了?说实话,你菜的都让我有些意外,我太看得起你了,才说你能挺三个照面,结果老子帮你打着助攻的工夫,你差点没被我哥给秒了!!” 宇文达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羞愤的恨不得找个地缝直接钻进去。 我一直挂念着这厮,可真到见面,看着对方那眉眼儿,怎么看怎么来气,微眯着眼睛神色不善的问道:“你小子早就认出是我了?行啊,脾气见长,还试探起老子的深浅了。” 刚刚还趾高气昂的无双立马怂了,抿了抿嘴,讪笑道:“其实最开始我也没认出来,和你交手之后才从你的出刀式瞧出了端倪……” 说着,无双一指宇文达:“要怪就怪这家伙,一路上老是拖后腿,我骂他是个拖油瓶,他还不服气,说好赖自己道行也比你高,你都没成拖油瓶,他怎么能是拖油瓶呢?说我就是偏见,在故意针对他,我说我哥三个照面能干掉你,他还不信,一直拿自己的道行说事,说的我这个来气呀,所以……看你盯上他,准备先解决掉他,我就没吭声……” 语落,这厮抿着嘴笑,露出俩白花花的大板牙,别提多欠儿了…… 宇文达脸都绿了,指着无双怒吼道:“你也太损了吧?刀剑无情啊,你可知我刚刚差点没被活活烧死?半截儿眉毛都没了,你再晚一会儿,你哥那刀都冲着我脖子上来了!!” 难怪会那么快被我锁定位置,说到底,宇文达就是厮杀经验不足! 一阵无语后,我开始静静打量无双,嘴角渐渐露出了笑容。 他……确实突破了,已经踏入了归鼎这个层面! 我之前和他无数次对练,他的力量虽然可以稳稳压制我,却没恐怖到现在这一步!! 这厮就是个不要脸的,看我露出笑容,立马顺杆往上爬,屁颠屁颠凑了过来。 我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又狠狠抱了对方一把,这才叹道:“算了,人没事就好!” 无双咧了咧嘴,指着身后一圈人:“一个不少,我全带出来了,回头给我买箱火腿肠?王中王的?” 这损出…… 怎么就跟王中王干上了呢…… “行,下个月老子不过了,给你买火腿肠!” 我一咬牙,恶狠狠的答应下来,随即才问道:“你们怎么会来这里?难道你们没发现我给你们留下的记号吗?” “没有……” 无双摇了摇头,道:“我们完全是意外来到这里的,走着走着……就忽然闯进了这里,谁知道里面全是恶灵尘,幸亏歆雅姐瞧出来了,我们这才及时带上了防护,正想穿过去瞧瞧究竟,结果遇上了你们,荒草那么高,全是恶灵尘,宇文家俩兄妹观视都瞧不出什么,反正看不清人的具体模样,后来我听见了有声音,就让所有人埋伏好,谁曾想闹出了一个大乌龙……” 反正现下有时间,且追赶了一夜,都有些疲倦,于是在拉开一些距离后,我们几人略作休整,无双和钱光启几人则趁势将自己几人的遭遇说了一下…… …… 第959章 血腥崇拜(下) 原来,无双他们严格意义上是被我们给殃及了!! 此前为了救胡月儿,我和胡大干掉了两个淘金人,而在那个营地周围则盘桓着足有三四十个淘金人!! 他们本来是设下圈套想诱杀胡月儿,没成想反倒折了两个人手进去,彻底惹毛了那些家伙。 他们对这里极为熟悉,知道哪里可去,哪里不能去,没什么忌讳,当即就开始大肆搜捕追杀我们,不曾想,没追到我和胡大,无双他们这些人却意外闯入了他们的搜捕圈,并且遭到了那些淘金人的伏击。 那些家伙严格来说,已经不能算是人了,常年窝在深山老林里和各种猛兽搏斗,经验很老道,并没有仗着人多直接扑杀上去围杀无双他们,反而躲在暗处用上了暗器,那是类似于吹箭一样的东西,不过却不似吹箭那么大,主要是一些针头,这是完全把无双他们当做猎物来对待了。 吹箭上全都是淬过毒的,钱光启见多识广,说那些毒素很大可能是从曼陀罗花上提取出来的。 长白山里没有野生的曼陀罗花,可能是那些淘金人自己种植的,反正有方二娃这个外援,他们能搞到种子并不奇怪。 曼陀罗全身都有剧毒,华佗的麻沸散里的主要成分就是这东西,可以让人浑身麻痹。 就这般,没等交手,无双这边的很多人都被放倒了,只余下他和宇文达没有中招,宇文达能幸存下来,完全就是因为他距离无双很近。 之后,双方就爆发了激战。 那些淘金人的厉害我们早有领教,最开始只是几个,无双还能支应,再加上老鬼和鸭子两人手里有枪,哪怕中了毒,至少开枪还是能做到的,从旁不断的支援分担压力。 只是,伴随着越来越多的淘金人赶到,无双终于开始支撑不住了,让宇文达帮忙,众人且战且退,最后退到了绿洲里的一处水源,那里地形独特,无双挑选了一个较为狭隘的地方阻击,这已经是当时对他们最为有利的方案了。 可,仍旧只是暂时的。 宇文达战斗经验太薄弱了,根本帮不上什么忙,老鬼和鸭子的子弹打光后,一切重担全都落在了无双的肩膀上,他接连拖了那些淘金人一整天,最终被逼到了绝境…… 无双……根本不知道我看到了他当时的样子! 他甚至完全没有托梦这个概念。 他只知道,自己在绝境当中挣扎而起,一下子突破,气血冲天,战到最后,人已形同疯魔,追杀出去追着那些淘金人砍杀,三四十人……几乎被他斩尽杀绝,只余下四五个逃走了。 随后,他们就开始追杀那些淘金人,追着追着,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这里…… “看来那参王已经离开了,最终还是没能接引无双他们……” 我叹息一声,好在没有人员伤亡,无双几乎独自一人抗下了所有。 休息了一阵,吃了些干粮,众人重新蒙上布巾子,带上护目镜,朝那荒草深处探去。 我见老鬼面露痛苦之色,犹豫了一下说,实在不行你就留下吧,让鸭子陪着你,那些淘金人差不多已经被无双全部解决掉了,料想没什么危险,不如等我们料理了这里的事情后,再碰头一道离开。 钱光启对此也赞同,说反正有我们照料,他的安全没什么问题,让老鬼他们别担心。 鸭子有些意动,他也有些担心老鬼的状况。 结果老鬼却直接给了我一拳头,笑道:“屁大点伤,至于这么兴师动众的么?伤口确实有些感染了,不过鸭子已经帮我处理了,烧红的刀子割了烂肉,你就甭操心了,赶紧走吧!” 烧红的刀子割肉…… 我咧了咧嘴,心想这也是个狠人,见他生龙活虎的,给我那一拳头的力道着实不小,不像有什么大问题,干脆也就不多说了。 …… 这片荒草地比我想象的要大很多。 此前无论是我们这一茬人,抑或是无双他们这一茬人,活动的区域都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如今没了阻挠,我们持续前行,将近半个来钟头一直都没能穿行出去,不过周遭的荒草却是越来越高了,涤荡在空气里的恶灵尘也越来越浓,我蒙在脸上的布巾子上已经附着了厚厚的一层,看着绿莹莹的,好似吸铁作用下纷纷耸立起来的铁屑似得,有些渗人。 “应该已经很靠近中心了!!” 我皱眉道:“恶灵尘这么重,这到底冤死过多少人呀!” 咔嚓! 忽然,一声脆响从我旁边不远处的胡灵儿脚下传来,胡灵儿被吓了一跳,低头一看,赫然是一块白花花的骨头,只不过已经风化的很厉害了,这才被她一脚踩碎。 “人骨!” 我蹲下观察了一阵,皱眉道:“看样子是一部分盆骨,从骨头的尺寸大致可以判断出……这是个女人的盆骨,而且年岁不大,顶多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随后,我起身继续前行。 越来越多的人骨出现了…… 基本都是残缺不全的,很少能看见有完整的骨头。 “这不是死后造成的骨骼到处散落!” 鹞子哥捡起半截白骨棒子,应该是一个人的脱骨,那骨头是自中间断裂开的:“这些人……是被直接剁碎在这里的,手法很残忍。” 尸骨实在是太多了,以至于到最后我们已经没有落脚地方了,只能踩着这些骨头前行,所过之处,传出一阵阵清脆的断裂声…… 不久之后,这片荒草地终于到头了。 待我们从这里的钻出去后,前方豁然开朗,虽然仍旧有恶灵尘,但没了荒草障目,视野开阔许多。 一座高大的巨石建筑矗立在前方,整体是一个圆柱状,造型简单又怪异。 而在这巨石建筑的前方,密密麻麻林立着许许多多青铜打造的棍子,这些约莫有人的手臂粗细,上面刻着很多稀奇古怪的花纹,形状有点类似于长矛,两侧是尖的,一头插在地上,而另一头……则插着一颗又一颗的头颅。 这些骷髅头很小,有的只比人的拳头大不了多少…… 这全都是婴儿的颅骨! 眼前密密麻麻,怕是不下于上千颗婴儿的头颅被插在这里。 “我的天……” 张歆雅都被惊住了,喃喃道:“这……到底是什么呀!” “圣灵祭!” 我沉声道:“古老的原始萨满里的一种血腥残暴的祭祀,这些婴儿就是祭祀给一些自然神灵的血食…… 这种血腥祭祀到了现在还有一些传承…… 比如,现在生活在库北海道的阿伊努人,这是日本的一个民族,他们信仰万物自然,这本就是原始萨满的信仰,他们一直流行着一种叫做熊灵祭的习俗,会把幼熊的头颅砍下,插在棍子上进行祭祀,认为这可以庇佑他们的狩猎,且,灵魂也可以无拘无束等等……这样的行为常常会导致母熊发狂,疯狂的进攻人类。 实际上,这就是原始圣灵祭的一种缩影,但原本的圣灵祭可没那么多寓意,就是给他们所崇拜的神灵献祭血食,以求得保佑! 如果他们所崇拜的神灵以熊为食,那么就献祭熊,叫做熊灵祭。 而这里供奉的这位神,很显然以人为食…… 于是,他们就在这里活祭活人,甚至将婴儿的脑袋砍下,插在棍子上……” “这和我们从前看到的那座神庙不一样啊……” 鹞子哥道:“那株参王说过,亡人部落的一切灾祸,源于一场新神与旧神的信仰之争…… 咱们之前所在的那座神庙,里面供奉十二尊神像,应该就是所谓的新神。 那么这里岂不是就是……” “没错,旧神!! 咱们这次要对付的……极有可能就是这位旧神!” 我面无表情的说道:“果然……这并非是什么真正的神,原始萨满最早期崇拜的很多神灵,都是山中的妖鬼邪祟,在不断的祭祀和享用血食之后,都非常恐怖,极难对付!! 走吧,咱们先进去瞧瞧,这位秽貊旧神本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 (第二更) 第960章 邪神真面目 昏暗、阴冷,散发着浓烈的腐烂气息…… 这便是这座邪神神庙内部给我们的第一感受。 浓烈的异味来自于我们脚下,土壤非常松软,呈现出一种黑紫色,大量的腐殖质在地上堆积着,偶尔可见一些人骨,但都是人体一些极为粗壮、极难腐败的骨骼。 可以想象,在久远的过去,这里也曾作为祭祀场所之一,不知多少人死于血腥而残暴的祭祀当中,可能是战俘,也可能是奴隶,但绝对有他们亡人部落自己的族人,在这种古老愚昧的信仰当中,将亲人献祭给所谓的神灵以求取庇佑的行为屡见不鲜。 鹞子哥蹲下抓了一把土壤凑上去嗅了嗅,随后说,这沃土正是人血浇灌出来的,无数的尸体在这里腐败,形成的厚厚的腐殖质,以至于脚踩上去后都有松软感。 时间太久远了,哪怕是最能经得住时间考验的巨石建筑都只余下了一个空壳子而已,内里坍圮很严重,青铜构建出来的类似支架一样的东西东歪西歪,无数巨石坠落,致使里面几乎成了废墟,空间非常狭隘,能真正站起来行走的地方少之又少,多数时候,我们几人只能匍匐着顺着废墟的缝隙往里面钻! 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有斑斓色斑、且生着密密麻麻短粗硬毛的虫子飞速从土壤中钻出,并以惊人的速度蹿到老白身上,随即一闪而逝,消失不见,老白当即浑身如触电,大声喝问我刚刚是什么东西从他身上爬了过去,现在又去了哪里…… 莫说是他,连我也被那神秘生物搞的目瞪口呆,思忖片刻,才隐隐觉得那东西似乎有点像跳虫,只不过寻常跳虫很小,我见过最大的也只有一公分而已,这足有成年人一巴掌大小的却是闻所未闻,不过细想倒是很快释然了,这种弥漫着恶灵尘的地方,怨气冲天,正是滋养阴晦之物的好地方,似跳虫这种喜爱食腐的小虫子生在这种地方,很容易出现一些古怪的变化。 再向前爬,陆陆续续我们又见到了许多喜欢生活在腐殖质里的虫子,譬如蚯蚓、蛞蝓等,无一例外,体型都格外庞大渗人,尤其是鹞子哥在一片倒塌的石板上发现了一只近乎半个脸盆大小的蜗牛,当时鹞子哥还在开玩笑,说回头断了粮,这绝对是不二选择,以前他困在古墓里的时候吃过,那滋味儿到现在都忘不掉,不过等那蜗牛徐徐从壳子里探出头后,他吞咽了一下口水,再没提这一茬。 却见,那蜗牛通体都绿油油的,肉质上还泛着猩红的古怪花纹,尤其是一对触角的下面,竟生出了一对油光黑亮的眼睛,冷幽幽的注视着我们,别提多渗人了,鹞子哥险些一刀将其脑袋都剁下来,细看才发现,那赫然是两块黑斑,这样的东西进了人的肚子,天老爷都预料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 好在,这些虫子模样虽然渗人,但相比于我们这些大活人,它们更喜欢这里厚厚的腐殖质,无数死人滋养出来的腐殖质,经过三四千年的发酵和酝酿,能满足它们的一切需求,故而没有表现出什么攻击性,而除此外,我们并未遇见别的东西。 不久后,我们从坍圮的废墟中了钻出去,首先印入眼帘的便是正中间一座高大到惊人的神像。 这神像通体由青铜打造,高足有三四米,雕刻的是个怪物的形象,生着一张扁平的人脸,无论是颧骨还是鼻梁,都扁平的诡异,几乎连在一起,靠近嘴巴的地方,忽然凸起了一个鹰勾状的鼻尖儿,眉眼说不出的阴翳,最为惊人的是,它竟生着鸟的身子,两只翅膀张开,极为夸张,一下子拦住了上面坠落下来的许多巨石,生生在这近乎坍圮的神庙内部撑开了一方空间。 “我的个乖乖,这难道就是那个索命的邪神吗?” 老白昂头用手电筒照着,喃喃道:“我终于知道邢伟为什么会给这东西办事,甚至连自己都交代进去了,合着这就是他的老祖宗呀!!” 毋庸置疑,这就是那个所谓秽貊邪神的本来面目,它在这里享用供奉,所铸造的神像几乎等同于他的化身,唯有如此才能对的上号,毕竟它不是类似于佛陀、道尊等真正的神,接供奉、享用血食自然是要有名有姓,跟我们给阴人烧纸钱是一个道理,正规点必须要先呼唤亡人称呼与名字,提醒对方来接收钱财,再次焚烧地方也少不得画个圈圈起来,否则,那纸钱是烧了,到没到阴人手里就是两码事了。 这里也差不多,倘若没这么个过程,不是让人心甘情愿的供奉,少了这些仪式,这些死者就全都成了他掠食的了,天打五雷轰什么的不在话下。 只是,在手电筒晃动的时候,却有一抹金色一闪而逝。 随即,我抓住老白的手腕,让他别来回晃动,仔仔细细看了一阵后,微微摇头:“这不是羽民的形象,乍一看确实很像,但绝不是同一种的东西,羽民最大的特点就是人身鸟羽,白发红眼。说白了,除了身上有羽毛,有翅膀外,跟咱们人没太大区别,邢伟那鸟样子咱们也见过,他身上的羽毛是黑色的。可是眼前这个,时间久了,雕像生锈,这是难免的,但依旧可以看到,它的身上有鎏金,曾经应该还有别的颜色,不信你仔细看,这青铜塑像上面生锈的地方锈色都不一样,这说明以前它是有颜料的。 这东西,鸟的身子,应该有着色彩斑斓的羽毛,偏偏长着人的面孔……” “难道是什么鸟怪成了精以后的模样吗?是个……妖?” 鹞子哥嘀咕一句,显然还沉浸在我之前的推论里,认为这可能就是山里的某种禽鸟成精了。 这东西的模样确实有点超乎我们的认知,一时间,我们几人也难下定论。 蓦地,我眼睛凝聚在了这尊塑像下方,那里散落着许多坍圮下来的石块,堆砌出两个“石丘”,有意思的是,两个石丘竟是一般大小,一左一右分别在这塑像两侧,竟是格外对称。 “那里有问题,无双,帮把手,和我清理一下!” 我将百辟刀别在腰间,抽出了撬棍上去,鹞子哥他们见状纷纷上来帮忙。 石丘不大,很快就被清理开了。 下面,赫然又是两尊青铜雕塑。 不过相比于那秽貊邪神的神像,这两尊青铜神像要小很多,顶多不过半米有余,下面有底座,且雕刻模样并不诡异,就是两只鸟而已,腿很长,形象乍一看丹顶鹤有点相似,只不过被坠落下来的石头砸的有些变形了,其中一尊腿都被砸断,底座脱落。 其中一尊,保持着青铜的原本样子,虽有锈迹,可锈迹正常,就是青铜的秀色,这一尊以前应该不曾上色。 还有一尊,上面曾经鎏金,只是如今发黑了,而且脱落很严重。 “青色,金色,还有这个形象……” 钱光启盯着看了片刻,忽然道:“这好像是传说当中的青鴍和黄鷔呀!” 说此一顿,他似想到了什么,骇然抬头望向最中间的那尊秽貊邪神的神像,眼睛里透着震惊,喃喃道:“我……好像知道这秽貊邪神是个什么东西了,你们……都猜错了啊,它,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有天大的来头啊!!” …… (青鴍,读wen,二声,黄鷔,读ao,二声,具体什么东西就不介绍了,后面会说的。 呃。。昨天网还是没修好,拿手机在打字,各种不习惯各种慢,太难了,本来我都脱了裤子举起刀了,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后,又觉得我还能再抢救一下,所以……等等,容我再挣扎挣扎,看看能不能挣扎出这三更) 第961章 天官巨阙 专家就是专家!! 这一趟我捏着鼻子带着钱光启来,图什么?不就是图人家肚子里面那点学识么! 正待要说话时,我腹腔间的地灵珠忽而“嗡”的颤动了一下,随即磅礴的灵气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开始顺着我体内的筋脉奔走,却并未失控,我只是感受到了远超寻常的力量。 甚至,就连小白都从我衣兜里钻了出来,“吱吱”怪叫,它与我有莫名的联系,我能感受得到,这一刻它是兴奋的。 这是…… 这样的变故让我面色一变,都顾不上去询问钱光启了,当即道:“师父,快,取出‘钥匙’!!” 这必定是地脉的变故,现在不过刚刚开始,在大环境的变故愈演愈烈之前,我师父不可能有所察觉,只有我和小白才对此极为敏感。 我师父有一些错愕,不过很快还是取出了那所谓的“钥匙”。 一卷薄薄的、不知是什么东西身上拆下来的皮子。 此刻,皮子上面类似于刺青一样的图案竟然的在发光,那些密集的刺青在不断的放大,变得愈发立体,彷似现代的全息投影一样,且越来越清晰。 至此,我们终于知道那些刺青是什么了,放大后,有的是人,有的是古朴的建筑…… 或者说,这是曾经的秽貊族的样子,无论是那些建筑,还是人,都曾经真实的存在过,只不过被封印了。 皮子放在我手中后,各种感受愈发的清晰了。 龙子脉的气息源源不断的从我手中的皮子上透出,除此外,还纠缠着一股子我更加熟悉的力量…… 那是……地灵珠引入人体后所化生出的灵气!! 这种灵气源于地脉,却又不同于地脉!! 这是,礼官的力量!! 准确的说,是曾经镇封了这里的天官的力量!! 忽然之间,皮子上除了刺青外,又浮现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古怪的文字…… 那些文字,看起来是如此的熟悉。 虽然我不认识,但是每一个字,我都见过,甚至揣摩过不下一千次!! 祭文!! 且,我清楚的记得,现下浮现出的这些祭文,全都在《万葬经》的天官巨阙篇里。 “天官巨阙啊,原来……这就是天官的力量,这就是——天官巨阙!!” 我心神皆震,甚至有种热泪盈眶之感。 礼官一门的传承断绝整整一千六百年,我的路……早就断了!! 没人知道天官之路到底是怎样的,没人能真正引导我该如何成为一个天官,重拾祖上的辉煌。 我只能一个人步履蹒跚、跌跌撞撞的前行,孤独的寻觅,去接续礼官一门早就断掉的路,我所知道的,都是身边的人告诉我的,而他们也是听说的,而这些听说的内容,经过一千六百多年的时光打磨,到底有几分真实性不得而知。 很多时候,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道士?萨满巫师?好像都不是,好像又都是,我懂得道家术法和萨满巫术比礼官一门的绝技要多…… 世人都说,那礼官一门,曾威压玄门,可谁又知,落到我手里的还有几分本事?无数时刻,我深深的怀疑,礼官一门是否真的那么强悍,至少,相比于无双,相比于摆渡人一脉,我无数次感觉到自己很孱弱。 我师父总说,厚积薄发。 只是,礼官的尽头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他也不知道,师徒二人不止一次的坐在真武祠的门口探讨、畅想所谓的天官,可探讨到头,也想不出一个人该如何轻轻松松镇压数个天师,总觉得……那已经不是人了。 而今天,我的祖先隔着三千年的时光,向我真正的阐述了后面的天官巨阙经!! “封印吗?不准确!这里是被埋了,整整一座城,无数的人,甚至还有一个所谓的秽貊邪神,都葬在了天官巨阙经下!!” 震惊之下,我几乎脱口而出。 一个又一个的祭文浮现,全都是天官巨阙篇的内容,我不认识那些祭文,但早就背下了那些字形,这是天官巨阙经里的第一篇,准确的说,是天官巨阙里记载的第一种葬法!! 很快,这些祭文溃散,消失了…… 而我手里的这卷皮子竟哗啦啦的开始缩水,就就像是用火少塑料纸一样,很快它竟缩水成了一根细细的皮绳子,或者说……那是……一根弦? 轰隆隆!! 这时,外界传来巨大的轰鸣声! 老白被骇的一个激灵,“妈呀”的大叫了一声,扭头大声冲我吼道:“小卫子,别愣神了,这特么怎么回事呀?这动静咋听着这么吓人呢!!” 我迅速冷静下来,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弦,飞快收了起来,咬牙道:“被分为两部分的封印要合一了,这条龙子脉……复苏了!” 说此一顿,我笑了笑:“随之而来的……肯定是地龙翻身!!” 这是可以预料的,龙子脉被镇压了那么久,一旦复苏,不引发地龙翻身才怪!! 我扭头向身后看了一眼,身后是废墟,要想再钻出去,恐怕来不及了。 而且,就算钻出去了,也不会安全。 想想曾经的三眼国,囚龙不成,引发反噬,地龙翻身之时,一座城都被活埋了,现如今虽然只是龙子脉,算不上囚龙,可引发地龙翻身也不容小觑。 我目光飞快在四下逡巡,随即,锁定了最中间那尊神像。 “无双!!” 我指着神像,喝道:“给我把这只怪鸟的两条腿砍断!!” 神像很大,单是那人面鸟身神像的两条腿就比寻常人的腰身还要粗壮,可它终究只是青铜!! 老白一双眼睛早就成了斗鸡眼,喃喃道:“你丫该不会是想……这不疯了吗?哪有活埋自己的呀!!” 地龙翻身,形如地震,地震之下室内该如何求生?这是小学生都懂的知识! 无双才不管老白这怂包,明白我要干什么后,提着陌刀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轻叱一声,抡圆了刀直接朝那人面鸟身神像的腿上砍去! 铿!! 那两条腿应声而断,切面整齐。 无双的力量以及手中这柄陌刀的锋利,可见一斑! 随即,无双一跃而起,照着那神像的下方猛踹了一脚。 “嘎吱”一声刺耳的响动,那神像朝着我们所在的这个方向一歪,而后轰然倒下!! “向后撤!!!” 我大吼一声,也不管小稚是不是还在生我气,一把搂起,猛地朝后滚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神像朝着狠狠砸倒下来,发出“轰隆”一声巨响。 随后,这里彻底的陷入了黑暗当中。 …… (第二更,我来网吧了,别急别急,容我再挣扎一下!!) 第962章 玄丹之神 黑暗中,剧烈的喘息声此起彼伏,于寂静里显得是如此的突兀与清晰。 一个重达数吨,乃至数十吨的庞然大物劈头盖脸的砸下来,那种惊恐和压迫,言语难以形容! 万幸,我的估算没有出错。 当那巨大的神像倒下来后,直接架在了我们身后一个巨大的废墟堆上,于是,在下方就留下了一个三角体形状的空间,不大不小,刚好够我们几人容身躲藏。 我暗自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扭头看了眼怀中的小稚,确认她有没有受伤。 小稚黑亮的大眼睛也在看我,对视刹那,冷哼了一声,别过了脸:“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 随后,她犹豫了一下,又说道:“除非,你下个月的零花钱都给我买好吃的……” 无双弱弱的在旁边提醒了我一下:“哥,你答应给我买火腿肠了……” 我特么…… 我差点直接奔溃,如此险恶的环境里,这俩货这是在寻思啥呢?难道我平日里对他们的言传身教竟是如此的失败? 轰隆!! 一声更加恐怖的巨响响起,生生把我扭头问张歆雅要钱的话截断…… 随后,闷响声不绝于耳,几乎是一声连着一声,越来越可怖。 我们身下的地面,开始微微颤抖…… 而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颤抖越来越剧烈,轰鸣声越来越嘹亮,以至于躺在地上的感受就像身处波涛汹涌的大海。 老白胆战心惊的低声问我,这地面会不会直接裂开呀? 我没吭声,因为我心里也没底,真正身处地龙翻身中心区域的人估计都凉了,压根儿不会有什么靠谱的说法。 咔嚓!! 一声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哪怕是在外界震耳欲聋的轰鸣声里,这碎裂的声音听起来也是如此的清晰,且距离我们并不远,就发生在这座神庙上。 “来了!” 我低呼一声,而后……便听我们头顶上遮挡的神像传出“噼里啪啦”的打砸声,一下比一下沉重,神像在颤动,周围碎石、灰尘簌簌落下。 这座神庙……果然崩塌了!! 天师也好,天官也罢,在这一刻都显得很无力,只能求助于自己的幸运值,期待这神像能承受得住打砸,毕竟它只是青铜,而且还是三千年前的青铜,并非现在的冶金产品,无论是硬度还是强度都很让人没有安全感,我也不知道它能不能承受得住如此恐怖的重击,一旦它被砸断……我们唯一的下场就是被砸成肉酱。 这一刻,真如末日降临。 老白“啊啊”的尖叫着,犹如个受惊的骚老娘们,不知什么时候贴了过来,整个人犹如个树袋熊一样挂在我身上,那声音的分贝直压周围天地巨变的轰鸣声,相当的尖锐,震得我耳朵里都嗡嗡作响,我本来还没那么恐惧,反倒被他这一通尖叫,叫的心浮气躁。 嘭! 鹞子哥一记手刀切在老白脖子上,这厮“嗝”的一声就过去了。 我感觉整个世界都瞬间安静了。 鹞子哥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轻叹道:“他妈的,叫的人心烦,你说这王八蛋什么时候才能有点老爷们样啊?” 我嗤笑了一声:“如果去澡堂子的话,他特爷们。” “……” 不知过了多久,外界的轰鸣声终于停歇了。 我们头顶上的青铜神像总算是撑住了,有那么好几次真的是摇摇欲坠,连我都觉得我们恐怕真的挺不过今儿个了。 外界的动静一停,鹞子哥“啪”的一下打开手电,照亮了黑暗的犄角。 这里太狭隘了,人根本是站不起来了,他用胳膊肘子支撑着自己,爬起来四下观望。 “现在还不能出去……” 我说道:“这龙子脉被镇压了那么久,压得越狠,反噬越猛,不会只来这一轮的,现在出去绝对没好果子吃!” 闻言,鹞子哥又重新躺下,轻叹道:“万幸,没把咱们堵死,我试了一下,周围几个地方有气流,说明缝隙里还是通风的,不然会把咱们憋死在这!” “再等等吧,怕是有的熬!” 我轻叹一声,吐掉嘴里的沙土,这才扭头道:“对了,钱教授,你之前说到了那秽貊邪神,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呀?” 钱光启估摸着是被这一通的剧变给镇住了,良久后,边角里才传来了他嘶哑的声音:“青鴍和黄鷔你应该知道是什么东西吧?” 我“嗯”了一声。 这是传说当中两种非常不祥的鸟。 所谓青鴍、黄鷔,如其名字,一种是青色的鸟,一种是黄色的鸟,当他们单独出现的时候或许没什么,可是,一旦它们集体聚集栖息在某一个地方的话,这个地方的国家就一定会灭亡。 在虞夏之前,有许多许多的古国,也可以理解为是很多很多的部落,其中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就灭亡了,而在它们灭亡前夕,这青鴍和黄鷔都曾集体出现过,很多成书于夏商之际的古本、山河志里都提到过这种东西,只是后来就再没见过,所以这种青鴍和黄鷔的具体模样也就没有流传下来,或者应该说,市面上常常能见到的一些古本里没有流传下来。 钱光启是个严谨的人,既然他敢一口咬定那两个塑像就是传说中的青鴍和黄鷔,必定是他曾见过有形象描述或图谱的古本。 只是,我不明白,这青鴍和黄鷔和秽貊邪神有什么关系?难道说,所谓的灭国不祥,其实就是当它们出现,随之而来的就是出现了类似于秽貊邪神这样的邪物吗? 角落里传来“咕咚,咕咚”的声音,钱光启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这才说道:“很多有明确书面记载曾存在过的上古部落,灭亡都是个谜,只留下曾有青鴍、黄鷔并出的记载,所以,这青鴍和黄鷔到底是从哪来的,一直是有很多人在研究。 我知道这些,其实不是我的研究成果,而是……老魏的!” 他说的老魏,只能是魏东槐。 想到那个死在黑竹沟禁区里的汉子,我不由的叹了口气。 我记得,他曾说过,他对于山海经很有研究,一直都是自己的课题,很喜欢研究那些上古所谓的神怪,认为那并不是痴人呓语,而是真的存在过,只是一定发生过什么事情,湮灭了真相,以至于现在的人根本理解不了它们的存在,否则为什么所有的古书里都提到这些东西的存在呢?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科学的尽头是玄学,所谓玄学,只是现阶段的人目光所无法触及的领域。 这是他的原话,我记忆颇为深刻。 而山海经里,正好也有这青鴍和黄鷔的记载!! 钱光启忽然感慨的说道:“有玄丹之山,有五色之鸟,人面有发。爰有青鴍,黄鷔,其所集者其国亡。” 这话正是来自于山海经里,就是说,有一座叫做玄丹山的大山,有五色之鸟,长着人的脸,有头发,还有青鴍和黄鷔,两种鸟聚集气息的地方,这个国家就会灭亡。 五色之鸟,人面有发…… 我直愣愣的看着头顶的神像,这……可不就是这个神像么? 难道,这就是那传说中的五色之鸟? 钱光启又说道:“老魏几乎研读了所有那个时期的古本,他说过,青鴍、黄鷔,可能就是这五色之鸟变化出来的,有五色之鸟出现的地方,青鴍和黄鷔必定会同时出现,而那些因为青鴍、黄鷔出现而灭亡的古国,最后无一例外,在灭亡后有人看见了五色之鸟,他认为,青鴍和黄鷔合体就是五色之鸟!! 他把这种五色之鸟称之为——玄丹之神!! 还有一些古籍里对于这种五色之鸟有非常详尽的记载,说这东西看似神圣,实际上极为凶残,喜食人,且最擅长的就是花言巧语的哄骗,是个非常高明的诈骗者,极擅长撩拨人心里的欲望,以此来驱使他人……” 哄骗、撩拨人心里的欲望…… 收到金质卡片后那些受害者的死亡…… 以及我亲身经历过的一切…… 这与这种五色之鸟的能力何其相似,只不过,更强大,更加恐怖与夸张了而已!! 随即,钱光启悠悠的又放出了一记重磅炸弹。 “玄丹山,应该就是出现五色之鸟的地方!玄丹山在哪里呢?很多古书上记载出奇的一致,于曾经的大荒之西,西北海外,对应现在的话,和你们曾经发现海外三十六国的一些遗址非常靠近,嗯……应该就在海帮划分出来的那些海外禁区里面! 所以,当初老魏认为……这五色之鸟,其实和海外三十六国那些古怪的生灵是相同的来历,比方说羽民什么的……它们,有着相同的来历!!” …… (第三更,弱弱问一句……那啥,我能不能先留着不剁?还有用呢……) 第963章 亡人古城 刹那之间,很多东西在这一刻连贯了起来。 所以,那位天官来这里……他压根儿就不是为了什么维护阴阳,拯救秽貊族部落,他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了那秽貊邪神,为了那所谓的……五色之鸟,玄丹之神!! 而这些东西,则是我们礼官一门……最大的敌人吗?!就是青竹他们一直说的,蛰伏在暗中威胁着我的东西吗? 无怪乎我会冒出这么多想法,迄今为止,海外三十六国的遗迹我曾挖掘到很多,从海帮划定的十七区,再到所谓的不死民,乃至于是——被末代天官临死也要拉着陪葬的羽民,但凡有这些东西出现,必定会有天官出没的痕迹!! 这难道不足以说明很多问题吗? 忽然之间,我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拼尽一切去救魏东槐,如果他活着的话,以他那执拗的性子,一定会继续自己的研究和课题,伴随着他和钱光启关系的进一步缓和,他一定能得到最好的资源,或许,有朝一日他真的能解开这些东西的来历之谜。 而那时……或许,我们礼官一门的很多秘密和过去也就迎刃而解了!! 我久久不语,脑袋里几乎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轰隆隆! 地下又一次传来了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可以感受到清晰的震感,且愈演愈烈。 相比于第一次而言,这一次来的更加迅猛。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座神庙已经坍圮,无论地龙翻身来的多么狂暴,至少我们不用担心有什么东西会从天而降,把已经摇摇欲坠的青铜神像直接砸成两截,继而将我们这些人碾成肉酱。 挺讽刺的一件事,我们就是为了除掉这所谓玄丹之神而来,如今它的神像,却成为了我们唯一的庇护伞。 剧烈、迅猛,时间却很短暂。 不过十来分钟的样子,暴怒的大地再一次平静下来。 鹞子哥问我情况我如何,我微微摇头。 实际上,我一直在闭目感受着地下的动静,地脉仍旧处于一种躁动的状态里,很不稳定,随时会再一次爆发,而伴随着地脉的不寻常,这个地方却在一点点的恢复正常。 这里地脉被封印埋葬,且被割裂成两部分,性质与地脉断裂差不多,于是,阴阳颠倒,五行逆乱,以至于黑白不分,天道不正,活人踏足之后,会有空间的错乱感,就像是踏入了一个被切割成无数碎片的世界,而如今,伴随着封印归一,地脉被接续,一切都开始渐渐恢复正常,至少外界不会再出现我们此前遇到的那种种诡异和不寻常,只不过,在地脉之气的躁动彻底平复之前,外界对我们来说仍然是非常危险的。 这真的就像是在面对一头暴躁的巨龙,喜怒无常,谁也猜不到对方下一次发怒会是什么时候,会以怎样的雷霆之势降临,而我们作为人,在这样的力量下根本毫无抵抗之力,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忍耐,饱受着肉体与精神的双重折磨。 七次!! 在接下来不到一天的时间里,这条龙子脉整整爆发了七次。 最凶险的莫过于最后一次爆发,地下的震感太恐怖了,频率极高,与前几次的表现都不一样,仿佛整块大地都搁在了一个巨人的腿上,而这个巨人在不停的抖腿,我甚至能看见身旁的老白在剧烈的震颤下,那张肥脸在不停的抖动,非常有节奏感。 紧随其后,支撑着神像大部分重量的一个巨石废墟堆忽然坍圮,许多石头“哗啦啦”的倾泻下来,侵占了不少我们本就不宽裕的藏身空间,而那青铜神像则“轰隆”一下朝我们砸了下来,好在,那废墟堆没有完全坍圮,神像只是向下滑落了一小段而已,即便如此,在上面巨大的重量挤压下,青铜神像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弯曲,那五色之鸟的鹰勾鼻尖儿距离老白顶多只有一掌的距离。 经历过这一次爆发后,躁动的地脉之气开始渐渐平复,这一次非常明显,小白不再焦躁不安,连我也能感受得到,地脉之气在恢复正常,变得难以捕捉,且非常厚重! “呼……终于扛过来了!” 我长长呼出一口浊气,随后费力的转过身子,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动作不动弹,身子有些僵化,骨关节噼里啪啦的爆响,随后从背包侧面抽出折叠工兵铲:“差不多了,试试看能不能挖出去!” 我自然不敢挑着支撑神像重量的废墟下手,哪怕明知道那里经过坍圮后最为薄弱也不敢,在四周敲敲打打了一阵,又和鹞子哥探讨了一番,最终挑选了一个结构相对稳定的地方下铲,那里两侧有巨石在支撑着,中间则多碎石土渣,最好下铲,比从地下打个洞绕出去都要方便。 几人轮番上阵,借着充足的工具,不过俩仨小时的工夫,便听前方传来“哗啦”一声土石倾泻的声音,一道光束从外界照射进来,撕裂了沉沉的黑暗。 洞中,许久没有回应。 鹞子哥急不可耐的匍匐过来,冲着黑沉沉的洞中问道:“老白,外面到底……啥情况啊!”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不久后,老白迟疑的问道:“小卫子,你说……当时你们的老祖宗封印这片地方的时候,那些秽貊人怎么样了?” 我说道:“还能怎么样?要嘛在封印之前就死光了,要嘛就是直接被封印进去了。” 老白又问:“那你说……那些被封印进去的人……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啊?” “还能怎么样?地脉被割裂、封印,本质上是利用玄术被埋葬进了一个器物里面,和那含砂地是一样的道理,那封印地脉所用的器物就是墓葬,里面的人自然跟被活埋了没什么区别,因为地脉被封印,所以他们脚下的土地也是一方死地,无法耕作,他们要不了多久就会死掉,且魂魄都进不了阴曹地府!” 我大致说了几句,随即道:“外面到底什么情况啊?你倒是说说呀!!” 老白不理我,兀自咕哝道:“这特么可就奇了怪了,这……怎么看都像是个大活人啊!!” “我去瞧瞧!!” 我对鹞子哥点了点头,抽出天官刃一溜儿爬进洞里。 为了省力,洞挖掘的很窄,仅能容一人通过,且不长,爬进去后我便能看见老白的双脚,就堵在前面不远处,因为都是碎石沙土,所以在彻底掘开的时候,洞口那里曾出现过很有限的坍圮,所以相对开阔一点,老白只能占据一半的位置,并未完全堵死,外界的光束就是顺着他旁边照射进去的。 我爬过去后,生生挤在了他身边,二人如同观望把风的土拨鼠似得,两颗灰扑扑的脑袋从洞里探了出去,然后……我就知道老白为什么之前尿尿唧唧了,眼前这副景象,确实不太好描述形容。 连续的地龙翻身中,胡杨林成片的倒下,甚至被吞没到了地下,周围一望无垠。 荒漠,还是那片荒漠。 青天白日,阳光普照。 看来,这封印并非是完全从现实世界剥离出去,更类似于一种隐藏起来的手段。 无垠的荒漠中,一座古城赫然耸立在其中。 这座古城绝对算不上多么宏伟,被一道黄土堆砌起来的城墙包围起来,那墙说是城墙都不准确,完全就是用黄土构建的一道保护墙而已,高度很有限,而且很多地方已经坍圮了,说它只是断壁残垣一点都不为过,规模也不大,跟古代中原那些动辄好几十平方公里的巨城没办法比,迎着我们这边的城墙长度一目便能囊括,撑死了也就是不到一公里的样子。 所以,说它是个古城都是很给面子了,顶多就是一个修建起保护墙的部落而已。 不过对于三千年前的秽貊人而言,这已经算是很雄伟的城市,肯定远超同时期的其他秽貊部落,由此可见,钱光启说亡人部落启蒙了后面的扶余人的说法应该是靠谱的。 这,绝对是亡人部落曾经的遗址。 而就在古城城门外不远的地方,一个小小的人儿正背对着我们蹲在地上…… 那好像是个小女孩儿,与小稚一般的年纪,身上穿着兽皮袄子,披头散发,一副古代蛮族的打扮。 最重要的是,她谈不上多干净,头发肯定是很长时间没有洗过了,粘结在一起,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这样的表现,绝对不像是什么鬼物!! 老白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女孩,嘴巴微张,喃喃问我:“小卫子……我没看错吧?那……怎么看都好像是个活人啊!!” …… 第964章 彷似幽冥 我久久不语,主要是,此刻我也没有准确的判断了,不知该如何回答老白这个问题。 距离太远了,我根本观视不到女孩的状态,单用肉眼看,对方身上确实有活着的特质!! 只是,天官的封印,更是一种埋葬,是一种基于地脉而设计的墓葬,不是活体冷冻,不可能让曾经的秽貊人一直存活到现在,这种天官巨阙经里记载的法子本身就已经够玄乎了,如果真能让城中的人活到现在,那就不是玄术了,那叫仙术,天官如果能做到这些,我们礼官一门怎么可能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只需要一位天官用这种办法把自己埋葬保存下来,那就是一个超级大杀器,敢问江湖玄门百家,谁还敢放肆?世上妖魔鬼怪,哪个敢报复? 随即,我又想到了阴司锁爷和李老头提到的那位还活着的天官…… 一时间,我也凌乱了。 “到底怎么回事呀!!” 鹞子哥在下面急得团团转:“怎么上去一个哑巴一个,难道那上面有神仙吗?” 这时候,城墙外的那小女孩忽然站起了身,猛地回头朝身后看了一眼! “卧槽!” 老白差点没直接从洞里跳出去。 只见,那回过头的小女孩早已是面目全非,脸上有很多伤口,伤口几乎全都溃烂化脓了,以至于整张脸皮都是烂掉的,不断的淌着血脓,其中一只眼睛被波及,已经瞎掉了,整个眼球如死鱼眼,泛白,仅存一只完好的眼睛。 她的身前是个土坑,土坑里是一具破皮子卷着的腐尸,埋得很浅,几乎是从地上挖了个坑就把尸体扔了进去,然后盖了一层薄薄的土皮。 小女孩先前竟然是在刨那尸体。 而此刻,她手中正拿着一只腐烂的苍白断手,如同啃鸡爪子似得,将那断手的手指塞进嘴巴里,而后脑袋一扬,将两枚手指生生扯了下去,“嘎嘣嘎嘣”咀嚼着…… 回头看了一眼后,不知是不是发现了我和老白,小女孩忽然转头,蹦蹦跳跳的跑掉了。 她行如鬼魅,这一刻还在挖掘出来的尸体面前,一眨眼之间,人已经出现在了城门口,再一眨眼,人已经消失在古城里面。 “惊蛰,老白,不要胡思乱想,那不是人,也不是鬼,它……并不存在!” 我师父镇定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周围目前没有危险,先上去再说!” 看来,我师父应该是观视过了。 我的精气神不够强大,观视不到那小女孩所在的位置,我师父应该可以做到。 我心下大定,拉着老白立刻爬了上去。 不多时,众人陆陆续续全都上来了。 老白是个按捺不住的,将先前我们两人的所见所闻当做一件奇事说了。 我早早就看向了我师父,等待他给我解惑,那个距离下,就算是归鼎层面的宇文达都看不到的,只有我师父看到了那个小女孩儿的究竟。 “它身上没有阴气,也没有阳气,不是阴人,也不是阳人,在观视之下,她就是一片虚无。” 我师父笑了笑,说道:“起初的时候,连我也没看到她,见你和老白一直没什么反应,我才更加细心的观察,发现那时这天地间的灵气有些不太对劲,顺腾摸瓜,这才渐渐理清了一些头绪。 它,应是如海市蜃楼一般的存在。” 经他这么一提点,我明白了:“您是说,当年这里的地脉被封印,这里的人也随着地脉一起下葬,作为一个共同体,他们身上发生过的事情被地脉给记录了下来?我和老白看到的,只不过是三千年前他们被埋葬后所发生的一些事情?” 我越说越顺,最后兀自点了点头:“是了,连炁灵这样的存在都出现了,出现这样的情况一点都不奇怪。” “应该就是这么回事了。” 我师父道:“不过还是要小心,此城……极凶! 观视之下,我竟窥不透这座城。 那里地煞冲天,阴气、怨气极重,彼此纠葛极重,我们在外看,青天白日,一旦踏入其中,好似踏入幽冥地狱。 这等环境,我们修行之人的精气神没有用武之地,而类似于这样的景象,想必还会有许多,进城之后就很难分辨是真是假了。我敢断言,城中一定有数不清的尸鬼妖魔,到时,真假难辨,很棘手!” 说到这里,他挥了挥手,道:“不过,总要闯一闯的这尸山血海、人间炼狱的,一切小心行事,动身吧!” 听他这么说,众人已经笑不出来了,沉着脸上路,越过荒漠,眼瞅着距离古城越来越近,城门在望,甚至已经能看清那城门上的破损时,天空忽然一下子阴沉暗淡下来。 我抬头一看,刚刚还是晴空万里,忽然之间不知从哪里来了浓重的铅云,在不断的扩散,先是遮蔽了太阳,又将蓝天一点点的吞没。 太快了!! 几个呼吸之间,整片天地已经彻底被黑暗吞没,头顶根本就不是夜空,而是一片巨大的黑幕,当真是圣手不见五指,在没有一丝光线的情况下,莫说是前方的古城了,早已隐在黑暗中,哪怕是连近在咫尺的身边人都看不清了。 这样的环境……哪里像是在野外?野外的夜晚我们也不是没见过,这纯纯的就像是踏入了一座古墓里呀!! 就连气温都在骤降,阴寒如影随形,呼吸时口鼻间都能看见一溜儿的白气! 啪嗒!! 鹞子哥立刻打开了手电,照向天穹,此时,连那黑沉沉的天穹都看不见了,只余下无尽的黑暗,头顶上彷似虚无。 他眼中闪过惊骇,失声道:“这又是怎么回事?” “这……才是被葬掉的古城真正的模样!!” 我师父略一思忖,沉着脸说道:“天官手段盖世,能把一条龙子脉、一片地方直接埋葬进一个宝物里,这便是那传说中的芥子须弥之术了,但……无论是土地,还是龙子脉,皆属于天地,这是属于天地的东西,他是在窃取,这样的手段与其说是在针对龙子脉,不如说是在和天地角力、对抗,天地无时无刻不在磨灭封印,让一切回归该有的样子。 三千年了,再强的封印也得衰退,变得不稳定。 当天地压制封印的时候,这里就会回归天地,就像刚才,而当封印压制天地的时候,就是现在这副样子。 看来,主金脉就在这里了,同样被封印。 那些淘金人一直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很快就能得到黄金,恐怕也是看到了这点,他们在等封印彻底瓦解,那个时候,金脉……就属于他们了! 而那个所谓的五色之鸟,玄丹之神,之所以能复苏,甚至插手外界害人,原因也是这个!!” 话未说完,我师父忽然转头,目光死死盯着身后,厉喝道:“鬼鬼祟祟,滚出来!” 铿! 我们几人几乎同时拔刀对准身后。 “各位道友不要急,我不是敌人!” 一道声音传来,这声音……赫然源自于地下! 哗啦! 不远处的沙子忽然被拱开,一颗满身沙土的脑袋冒了出来,是个顶多只有三十岁的青年,对方摊开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敌意,随即朝着我身后的胡月儿昂了昂下巴,道:“我是看到了妹妹,所以才跟了上来!” 几乎同一时间,胡月儿也一脸吃惊的惊呼道:“二哥?你不是跟着爸么?怎么会在这里……” 年轻人打断了胡月儿,看向我们:“这几位应该就是在真武祠的道友吧?我爸已经知道你们来了!” 他说话一直在压着声音,好像怕被什么东西听到似得,忌惮的看了眼那座古城,而后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劳烦张天师和几位师兄弟先跟我来,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 (第二更,今天没了) 第965章 胡门四子 不知道这里到底有什么,年轻人非常紧张,不过与我们说了三五句话的工夫,便频频左右张望,甚至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好似离开了地底下他就特没安全感似得。 惊悚的是,偏偏我们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的靠近,连我师父也是一样,他只是瞧出了这个地方极凶,仅此而已。 年轻人毫不拖泥带水的扭头跳进了地下的沙窝子里,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在他转身刹那,我才注意到他后腰上挂着一个小小的腰包,与街边摊子的小老板们用的一般无二,只是那腰包是打开的,里面放着小半包如金鱼食儿似得圆柱颗粒状物品,幽蓝色的光芒在那腰包里一闪而逝。 随后,年轻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从沙窝子里探出了头,压低声音说道:“对了,张天师,几位师兄弟,切记,你们紧跟着我便好,一路上莫要说话,免得讨来不必要的麻烦。” 说完,他彻底消失不见了,一个凸起的小小沙丘“哧溜溜”的朝前方蹿去。 我们憋了满肚子的疑问没地方说,只能询问的看向我师父。 稍一沉吟,我师父昂了昂下巴,示意可以跟上。 我身边的胡月儿偷偷松了口气,也难怪,这等诡异的地方,骤见自己的哥哥,还只有一个人,行为举止也是格外的古怪,搁谁都难免多想一些,如今我师父表态,至少说明她二哥身上没什么问题。 沙丘一直在前方蠕动带路,速度并不慢,很是神异,单单从这方面来看,这胡月儿的二哥倒是比付慧城更适合“土行孙”这个绰号。 而他所展现出的这种玄门手段,如无意外,应该就是最为神秘的胡门异术了! 胡太奶与大掌柜的一生感情甚笃,生育有四子一女,唯一的女儿便是胡月儿了,堪称老来得女,两口子极为娇惯,平日里脾气也比较暴躁一些,不过这一次经历了毒打和死亡考验后,我倒是没在胡月儿的身上瞧出什么骄蛮劲儿。 有道是龙生九子,九子不同,这话放在胡门的年轻一代身上极为妥当,撇开胡月儿这个女儿不说,单单是四个儿子,也是各有棱角,大不相同。 其中老四最为聪慧,打小念书就是个好学生,而且听胡太奶的,最终没有入了玄门的行当,重点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据说职场很是得意,如今已经结婚有了孩子,也是胡太奶最最中意的孩子,太奶常常跟我们絮叨,她跟大掌柜的过了一辈子,过的够够的,早受够了玄门的腥风血雨,四个孩子有一个能跳出去,她死也可以闭眼了。 老三名为胡春生,性如烈火,嫉恶如仇,横练了一身好外家工夫,行走江湖也是个难惹的角色,最是看不惯各种不平事,偏偏大掌柜的最是钟爱老三,认为老三才是真正的英雄汉。 老大名叫胡长生,却是个老实厚道的,做事中规中矩,继承的也是出马弟子的看家本事,与妖墟胡家的“大仙儿们”关系极好,也是依仗着“大仙儿们”的力量立足。 而此时我们眼前这位,正是老二胡天生,这小子是大掌柜四个孩子里最跳脱调皮的,整日里没个正形儿,太奶常常冠之以“贼娃子”的称呼,据说这厮在娘胎里的时候就不老实,胎位不正,胡太奶生他时难产,险些要掉半条性命,长大以后也顽劣,不肯学功夫,也不肯好好学萨满术,大掌柜的头疼不已,心想总不能就这么废了吧?于是狠狠心就把他送进了妖墟,希望胡家的老祖宗好好调教一番,最好能得到一个“大仙儿”的认可,谁曾想,这不正经的人进了正经地方都能遇到不正经的狐狸,这厮在妖墟游手好闲一番,竟让他意外认识了一只青行狐。 青行狐也算是胡家的子弟,不过却是死掉的胡家弟子,而且是在娘胎里就早夭的狐狸,据说早夭是因为其本质就天赋异禀,于是没办法正常诞生,只能以魂魄的状态存在,飘忽不定,能飞天遁地,且因为不入主流,相当叛逆,就爱捉弄人,在讨人厌这方面拿捏得死死的,比小白这屁打狐子都要过分,人嫌狗憎。 狐本多变,类型千万,比方说像胡媚这种媚狐,最爱勾搭男人,在比如像那老狐狸,那是胡家最常见的“大仙儿”,还有胡大,这纯粹就是彪子了,抑或是小白…… 总而言之,很多种类型,在与胡门子弟配合的时候,也一定是要对胃口的。 这胡天生不知怎的,就和那青行狐对上眼了,与这青行狐结伴配合,能修出各种稀奇古怪的法术,这就是胡门异术,而最常见的胡门异术之一,便是五行遁术,约莫就是发挥了青行狐飞天遁地的本事,胡门的弟子也有了这样的能耐,而胡天生这钻在地下穿行的能耐,正是五行土遁术! 青行狐我也看见了,就藏在胡天生的腰包里,那蓝汪汪的一闪而逝的光芒,正是那东西! 至于那些圆柱颗粒状的东西,则是青行狐的食物,据说这东西不吃别的,就吃这种特别调配的东西,大概就是用麸皮加五谷,随后用清晨收集的露水搅拌,跟和面似得,最后再用河捞床似得东西压制,晒干后就成了那个样子…… 不知道这地方到底有什么,居然能让胡天生这么个性格跳脱的主谨慎小心成这个样子…… 他最开始带着我们是朝与古城背道而驰的方向走的,没敢直接入城,一直前行了将近二三里地的时候,他才忽然扭转方向,围绕着古城开始兜圈子了。 我好像渐渐明白了,他最开始是要与古城拉开距离,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而两三里地这个距离,应该是他们经过无数次尝试后最终确认出来的。 此前,我们应该是在古城的南门位置。 当胡天生带着我们绕到西边的时候,周围的环境开始出现一些变化,不再是一望无垠的荒漠,陆陆续续的出现一些稀疏的植被,且愈是往北走,植被就越茂密! 我们的手电早就关掉了,几人安静的连说话都恨不得小心翼翼。 哗啦!! 毫无征兆,西边的城头上忽然燃起了熊熊的鬼火,却绝不是坟地见到的白磷燃烧时的零星光点,那是一连串绿油油的火团,照的整个低矮的城墙上都覆盖着绿莹莹的荧光。 “啊!!” 一道凄厉的尖叫声撕裂平静,声音赫然是从城头那里传来的,不知是什么东西在长啸。 相距遥远,我们根本看不清那里的情况。 鸭子几乎本能的抓起悬在胸口的望远镜朝城头那里观望。 啪!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他。 胡天生不知何时冒头钻了出来,阻止了鸭子后,他微微摇头,用嘴型无声的说道:“不要看,城墙上有鬼兵,很灵光,以前就是战士,死后与地脉合葬,五感变得非常敏锐,一旦注视它,立即会被察觉!” 鸭子吓得连忙放下望远镜。 胡天生无声无息的又钻入了地下,看的我一阵无语,心想我们几人都在地上走着,光你一个钻在地下有什么用,难不成我们一旦被发现,你丫准备立马脚底抹油逃跑吗? 须臾后,城头的鬼火熄灭了,天地重归黑暗。 不过,借着刚才,我隐隐看见,在古城的最东方,有一座高峰,阴暗的轮廓好像一位巨人屹立在地平线上。 难道……那里就是长白山参王说的当年杀人祭祀的地方吗?主金脉……是否就在那座山上? 一系列的念头一闪而逝。 这时,胡天生又开始动了。 我们很快跟上。 他对这里似乎很熟悉,轻车熟路的带着我们到处弯弯绕绕的前行,好几个小时后,兜了一个天大的圈子,竟然绕到了古城的北方,这时候,他忽然朝古城靠了过去,速度也变得非常快,我们几乎是一路跑着才能跟上,眨眼间,已经来到城墙脚下。 这边,并没有鬼火和所谓的鬼兵出现。 “呼,终于到了!” 胡天生从地下钻了出来,狠狠拍打了一下脑袋上的泥土,随后在城墙脚下一个地方刨了起来。 这里已经不再是荒漠了,周围有植被,土地也相对湿润。 刨开一层薄薄的土皮后,一个木板出现,他将木板掀开,露出一条黑黝黝的地洞,指着地洞就说:“好了,这里是安全的,几位跟我来吧,我爸就在下面等着了!!” …… (今天就这一更了,孩子开学,回石家庄了,明天要开一整天车,今天得早点睡,至于明天的更新……不太好说,开一整天的车,如果我还有精力写的话,一定会更,到时临时书评区通知大家吧,后天可以补更新。) 第966章 天师!天师!(上) 阴湿、腐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以及很难形容的臭气,那是人的体味,任何人在长期不洗澡的时候,身上都会有很浓郁的体味,而当许多人聚集在一起,又无法洗漱,就会出现这样的气味…… 这就是当我钻进那土洞子里的第一感受。 土洞子不高,倒是比盗洞高一些,我们几乎是弓着身子在半蹲着前行,胡门的人到底没有倒斗的手艺,挖掘这样的庇护所很不成功,用倒斗行里的人的话说就是——毛躁! 大抵就是说那些新手刨出来的盗洞不合格,挖的深一铲子、浅一铲子,坑坑洼洼的,一点也不圆润。 这样的环境不知怎的就让我想到了老家住在防空洞里的流浪汉,那些防空洞是抗日战争时期挖的,年久失修,蛇虫横行,又到处堆积着流浪汉捡回去的垃圾,恶臭难当,于是被一些人嘲讽是“臭虫”,可见大掌柜的与一干弟子已经落魄到了何等程度。 土洞子里没有光亮,却不算太深,洞的尽头便是一个类似于地窖一样的地方。 唰!! 当我猫着腰钻进去的刹那,许多道目光“齐刷刷”的集中在了我身上。 这里没有一点光亮,当鹞子哥手里的手电筒扫向前方时,那些注视着我们的人几乎本能的别过了脸。 借此机会,我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触目惊心!! 除了这四个字,我想不到别的形容词。 地窖不大,顶多只有四十来个平米,对于一帮子对土木技术一窍不通的人而言,能在地下挖出这么大一个地窖不塌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可就是这三四十个平米的地方,乌泱泱的挤着二三十人…… 二三十个蓬头垢面,形象比乞丐好不到哪里的人! 我们几人因为找到大掌柜的而浮现出的笑容一点点的消失了…… 二三十人……看起来很多。 可是,远不该只有这些人!! 天盟给的资料是不全面的,只提到了大掌柜的五个亲传弟子和三儿一女,那是因为这些人是胡门的梁柱子!! 亲传弟子是什么?都是大掌柜的儿徒! 这三儿一女则都是入了玄门,要接大掌柜衣钵的!! 可以说,他们代表了胡门,当大掌柜的加入天盟的时候,他们就跟着全都加入了,在天盟是登记造册的,他们和我们一样,是天盟的成员,所以天盟在颁布任务的时候,只提到了他们几个的失踪,对于别人压根儿没提! 胡门是东北四大门之一,怎么可能就这几个人呢? 作为在东北这头一直很火热的出马门派,胡门是从来都不缺弟子的,压根儿就没有现如今各玄门传承子嗣艰难的局面,只是他们传承模式和我们道家不一样,我们道家讲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像我师父和我一般,不单单只是传道授业解惑的关系,情分也如父子,他护我年幼,我养他年迈,不离不弃才算彼此不相负。而传统出马门派却不是这么回事,除了儿徒外,还会收很多散徒,就是来学艺一阵子后,就会离开,成为单独在外的大仙儿,现如今单独在外看事儿的大仙儿们基本就是这么个来历,肯定学不到胡门的绝学,但养个保家仙什么的基本是都会的,终究是承一方传承,也算是开枝散叶了! 胡门作为四大门之首,这些人都是算在其势力范围内的,大掌柜的一生儿徒不多,只有五个,可散徒那都没数了…… 单说这次出事的时候,还在他那学艺的散徒乌泱泱就有五六十人,这些人不住在他家里,但会在外面租房,每日来找他学艺,作为一种传承习惯,大掌柜的出事儿的时候自然会带着这些人,让这些人长见识、顺带学东西,此外,他还邀请了几位老友来助阵…… 具体人数胡太奶没过问,但人很多,乌泱泱的就跟个旅游观光团似得。 可是现在……都不到三十个了,死伤多么惨痛,可想而知! 就我知道的,大掌柜的五个儿徒几乎全折了,最小的胡天胤被方二娃谋杀,其余几人为了保护胡月儿……基本都死在了那些淘金人手里! 这几乎是一战覆灭了一个门派啊,好在大掌柜是坚持下来了,若他和几个儿子也不幸战死,那几乎等于胡门彻底被绝了传承!! 眼下,便是活着的二十几人,一个个也是惨不忍睹! 入目之处,一个个蓬头垢面,形销骨立,眼神呆滞而麻木,地窖都是封堵的,空气流通不好,难免会有环境性缺氧,所以一个个面色苍白,乍一眼望去,像鬼多过像人! 一个瑟缩在角落的年轻人失去了一条腿,因为缺乏必要的医疗用品,他只是从衣服上扯了一条脏兮兮的破布包扎住了伤口,没有失血过多而死也差不多了,伤口已经坏掉了,甚至生了蛆虫…… 似这样的重伤之人,还有两三个…… 太惨了,小小的地窖里,这些人几乎拥堵在一起,连个躺着的地方都没有,我们几人进来后,只能在入口处站着,根本没地方落脚。 这些人的反应也很可怕,几乎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这比他们跳起来和我们拼命更加吓人,和行尸走肉差不多。 “咳,咳咳……” 一阵阵深沉喑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的响起。 我的目光越过地窖里的许多人,投向坐在角落里的一个老人。 一连看了几眼,我才终于确定,这个人……正是大掌柜的。 他几乎变了个模样,与胡太奶给我看的照片截然不同。 大掌柜的年迈,但从前头发很好,发丝浓密乌黑,连一根儿白发都没有,且留的是短发。 而此刻,他的头发好似留了两年多一般,长的都有些不正常,而且变得稀疏,几乎全白了,披头散发,至于面孔就更加吓人了,原本他是个面容清癯、相当和蔼的老人,可是此刻,眼袋很大,几乎耷拉了下来,呈现出青色,嘴唇也是青紫,脸颊凹陷了下去,显得颧骨格外突出,他盯着看的时候,好似厉鬼! 他不曾理会我师父,盯着我看了许久,张了张嘴,长叹一声:“与你的祖先……相貌一般无二啊,只是……咳,咳咳咳咳……你……你不该来这里啊!!青竹啊青竹,你……真的是太急了!!” 我静静打量着眼前这老人。 须臾,大掌柜的摆了摆手,周围跟行尸走肉般的众多弟子终于动弹了几下,勉强让出一块地方,我们几人这才上前。 大掌柜的在旁边一个中年男子搀扶下,朝着我师父拱了拱手:“多谢张道友了,为了我这把老骨头,奔波了千里,受累了……” 他旁边那中年男子也呈现出营养不良的状况,却没有大掌柜的严重。 此人,正是他的长子,胡长生! 靠近了大掌柜的后,我才嗅到这异味浓郁的地窖里,就属大掌柜的身上气味最为浓烈,几乎已经到了骇人的地步。 我神色一变,再度细细打量眼前的大掌柜的,只见他衣物格外的脏,外面犹如裹了沥青似得,头发枯萎稀疏,偏偏腋窝的地方却湿漉漉的,而身上更是恶臭难当,神情更是阴郁,连一个笑容都不见…… 这一系列的特征联系在一起……一个可怖的词语忽然在我脑海里冒了出来——天人五衰!! 而除此外,我还在大掌柜的身上嗅到了一股香气,一股跟恶臭交织在一起,很淡,却有泾渭分明的香气。 这样的香气,在我师父冲破半步天师,踏入天师之时,我曾嗅到过!! 我师父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他是一观之主,本身又是天师,没那么多忌讳,直接问道:“你……踏出了那一步?!” …… (到处都是路卡,检疫,太堵了,昨天一直堵到天黑,带着孩子,太危险了,不敢走了,过卡就下高速找酒店休息了,然后。。今天绕路又被堵了,刚刚到家,咬牙坚持码了一章,脑袋跟浆糊似得,写不出来了,我先睡一觉,明天起来更新,只能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尽力为我的食言而肥赎罪了……) 第967章 天师!天师!(下) “咳……咳咳……” 回应我师父的又是一连串喑哑剧烈的咳嗽。 不知是不是这地窖里的空气流通实在是差劲,大掌柜的咳嗽声久久不止,愈演愈烈,眼看着大掌柜的一口气竟有些提不上来,胡长生在一侧也是急得团团转,好几次尝试着将大掌柜的从地上提溜起来,始终没能成功,看起来干巴巴的大掌柜身子好似有千万斤重,屁股也落地生根了一般! “让开!!” 我师父似瞧出了什么端倪,断喝一声,一下把胡长生拂到一侧,几步绕到大掌柜的身后,一掌便打在了大掌柜的脊背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大掌柜的咳嗽声戛然而止,我师父也不动弹,二人像定身了似得。 老白嘀咕说,老头子看着干巴巴的,眼瞅着是吊着性命了,这一掌下去可别给人打死了! 其实不然,我师父很有分寸。 大掌柜的这一连串咳嗽很不正常,其身体内明显有问题,我师父在动手的刹那,我感受到他的手掌上有灵气汇聚,那一掌拍出,与其说是掌力透体,倒不如说是我师父把自己的一道灵气打入对方体内,正在帮多方梳理气血。 须臾,大掌柜的回魂儿一般一下子绷紧了身躯,喉间发出巨大的抽泣声,胸膛发出的声音就跟烂风箱的似得,眼睛瞪得滚圆,眼白里尽是血丝,说不出的狰狞,随即“咳咳”的剧烈咳嗽,一团鸡蛋大小、黑乎乎的东西忽然从其喉咙间喷射出来,险些喷在老白脸上,幸亏这厮机灵,一侧身躲开了,扭头一看,整张脸都绿了,尖声叫嚷道:“我的个天爷爷,这鸡蛋大小一口老黑痰可是真秀,难怪是要活活把人憋死!” 话未说完,他说不下去了。 却见,那团鸡蛋大小的黑乎乎的粘稠液体拍在地上后,竟蠕动了起来!! 我师父眼睛一眯,扯着大掌柜的上衣向下一拉,露出皮包骨头的上半身,皮肤上到处都是大面积乌漆嘛黑的烧伤。 “好厉害的阴毒!” 我的注意力在地上的那团黑色粘稠液体上,不敢丝毫怠慢,手捏指决一引,一道火符飞出,轰的一下点燃了那粘稠液体,那液体化作“滋滋”的黑烟腾起,眨眼被化个干干净净。 那确实是大掌柜身体里的秽物,却不是寻常秽物,而是和阴毒融合后形成的。 据说,这世上至阴至秽的力量犹如有生命的似得,针对、克制一切阳性的力量,一旦摄入人体内,人体内的所有秽物就会一股脑儿的聚集在一起,不单单日复一日的侵害人的身体,甚至会化作眼前这等东西,活活把人憋死! 这阴毒应该在大掌柜体内有很长时间了,不然不会聚集成这样的规模,这等大小已经很骇人了,刚刚应该是大掌柜见到我们心神失守,压制不住,被侵蚀了,我师父那一手看着简单,换了我是万万做不到的,宇文达兄妹俩也没戏,因为想把那东西逼出来,实际上是个角力的过程,到了这一步,半步天师以下的存在根本撼不动! 我回头细细看了大掌柜身上几眼,结合他此前表现出的种种状态,艰难的吐出了八个字:“天人五衰,雷火死劫!!” 这是修行之人要面对的非常恐怖的两种劫难。 修行之人的路不好走,一路上磨难很多,最耳熟能详的便是那五弊三缺了,想必只要是个人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实际上,五弊三缺算是诸多劫难里最轻微的!! 这天人五衰,雷火死劫,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当一个修行之人的精气神衰竭时,就会引发天人五衰,一生艰难修行来的道行不断溃散,最终彻底沦为凡人,并迅速走向死亡,具体的表现就是,发丝枯落,暗淡无光泽,腋下不停的流汗,身体时常肮脏发臭,衣服也是如此,就连性格也会郁郁寡欢,成天闷闷不乐,不自在,不逍遥。 五种症状,合称,天人五衰!! 据我所知,唯有一些修行之人在冲关失败的时候,就很容易会走上下坡路,出现天人五衰的症状…… 这些症状,大掌柜身上几乎都有! 至于雷火死劫,这就很好理解了,就是天刑雷罚! 不同于我之前斩杀龙子脉引动的天罚,我那是有干天和,于是,天谴之! 雷火死劫,则是修行之人一生所有因果的一种集中爆发,更加凶险,堪称有死无生! 道家人不肯沾因果,其实就是怕这天人五衰和雷火死劫,我师父一直担心我,觉得我留了太多因果,其实就是怕我未来引发雷火死劫! 无论是天人五衰也好,雷火死劫也罢,二者随便沾染一个,人就很难有活路,大掌柜的这是二者来了个遍!! 我师父盯着他满身的烧焦痕迹,轻叹道:“道友最终还是失败了吗?” 连我也这么认为。 不曾想,大掌柜的竟摇了摇头,“嗬嗬”的笑了起来,只不过他现在这样子,笑的实在是难看,随后说道:“不,我成功了,嘿嘿嘿嘿……苦修了一生,离半步天师还有临门一脚,结果来了这里,不出多久,连跨两步,现如今,我亦是天师!!” 我师父狐疑,久久不语。 大掌柜的身上散发着怪诞的香气,这确实是天师的特征。 “爹!” 忽然,一声呼唤打断我们的思绪。 一道娇小的声音从地洞里钻了出来,一溜儿小跑撞进了大掌柜怀里! 这人正是胡月儿。 她没有跟着我们一起进来,之前一直跟着胡天生在外面嘀嘀咕咕,兄妹二人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帮着胡天生在外面处理我们留下的踪迹和气息,如今算是姗姗来迟。 片刻后,胡月儿抬头,细细打量了大掌柜一阵,脸上露出了笑容,随后扭头又冲着胡长生喊了一声“大哥”,后者应了一声,而后她目光在这里环视。 渐渐的,胡月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三哥呢?我三哥哪里去了?” 她有了不好的预感,眼中渐渐有了泪光,不敢置信的回头看向身后的胡天生,道:“二哥,三哥哪去了?你为什么没和我说三哥……” “唉……” 大掌柜的幽幽叹息了一声,抚摸着胡月儿的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涩声道:“不用找了,你三哥……在这里!” 语落,大掌柜的浑浊的双眼里已经含泪。 这大抵是见面一来,他第一次看起来不是那么的阴冷,须发都在不停的颤抖,回头看向我师父,身上透着悲凉与暮气,嘶声道:“我这一生,也算美满,撇开那老幺外,四个儿女皆孝顺,又有五个好儿徒,更有门人弟子老友遍天下,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怪我! 都怪我! 只信了世人说那天师好风光,一生都在追求那虚无缥缈的天师之道,又贪那人间的虚名,但求人人赞颂一句龙江胡门最正气,却带着儿女门人跳进了这火坑。 到头来,儿徒皆战死,老友百余一,四子来,三子归,几十条年轻的大好性命被我亲手断送在了这不见天日的地方…… 我有罪啊!! 张道友,你若问我,既已天人五衰,雷火死劫加身,谈何天师? 这,便是我的天师之路呀,踩着孩子和老友的尸骨筑起来的天师路,我又何惧万劫加身?” …… 第968章 胡门殇 天师? 不,此刻我看到的并不是一个仙风道骨、正气凛然的天师,我看到的只是一个满身暮气、日薄西山的老人,阴森森的笑声在这里回荡,阴翳的目光游荡在没一个人得身上,但凡被其目光扫中的人,无一不是寒气灌体。 悲凉与怨毒同时存在于一个人的身上的,矛盾,却给人一种本应如此的感觉…… 如此大掌柜,着实让人惊惧! 蹬蹬蹬! 胡月儿本能的离开大掌柜,连退数步,与之拉开距离,小脸上闪过一丝骇然之色,指着大掌柜失声道:“你……你吃了三哥!!” “月儿,胡说什么呢!” 胡天生面色一变,忙扭头看了大掌柜一眼,见大掌柜没有什么异样,立即扭头呵斥胡月儿:“爹最疼老三,他宁可自己被千刀万剐了,也不可能会去伤老三呀!” 这个传言中最是调皮捣蛋没有正形的男人,如今真正的成长了。 胡月儿接受不了自己的亲哥哥已经没了的结果,情绪同样处在崩溃的边缘,哪里听得进去?大声道:“是他自己说的,他拍着自己的肚子,亲口告诉我们——三哥在他的肚子里,大家都看见了!” 她求助般的看向我们几人。 只是,无人回应她。 情况明摆着的,大掌柜状态不对劲,精神很不稳定,最开始见到我们的时候,尚存七分神性,如今却有九分的魔性,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他会做出什么,没人敢掉以轻心,我们几人几乎都在盯着他,谁敢分神? 好在,大掌柜的没有进一步的激烈反应,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盘坐在那里,眼角有浑浊的泪水流淌。 “我就知道是这样……” 胡天生长叹,一脸痛苦的说道:“老三最疼你,他没了的时候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出,一路上不敢说……就是怕你情绪失控,引来麻烦,到地方见你正高兴,不忍心说,是我的错…… 只不过,老三的死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怪爹……” “桀桀桀桀……” 大掌柜的忽然狞笑起来,脑袋朝我们这边探了过来,伸的老长,有点像探头的乌龟,只不过放在人身上就显得有些诡异了,尤其是爆凸布满血丝的眼球,好像要迸出来似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狞笑道:“可是……老三就是在这里呀!” “爹!!您冷静一下,您知道现在的不是您!!” 胡天生断喝一声,打断了大掌柜,拉住我师父的衣袖,带着哀求口吻道:“张先生,劳烦您动个身,咱们外面说话,在这里说我担心……” 我师父没犹豫,朝着低矮的地洞昂了昂下巴,深深看了大掌柜一眼,兀自抬步离开,我们几人自然是紧随其后。 谁知,离开前夕,这些如行尸走肉般的胡门弟子竟好似活过来了一样,其中地洞入口旁边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男子忽然探手,“啪”的一把攥住的小稚的脚踝,疯魔了一般大叫道——“吃的!!她身上有吃的!!我闻到香味了,是干粮!!” 这人的手枯瘦如柴,像鬼爪子似的,我都能看见,他的手指捏的小稚的小腿皮肉都凹陷了下去,却不知是哪来的力量!! 倘若他动了我们几个成年人,我们或许还能冷静思考应对,可他偏偏动的是小稚…… 就在我一手按刀的刹那,无双忽然暴起,一脚抽在那人的脸上! 嘭!! 一声闷响,那人脑袋向后一仰,鲜血夹杂着牙齿直接飞溅出去! 无双自然是收着力气的,否则凭他归鼎层面的肉身力量,一脚足以把对方的头颅踢碎,可他到底是含怒出手,绝对不容小觑,寻常人吃一下都受不住,这瘦弱的风一吹就好似要倒下的男人竟然像感觉不到疼痛一样,依旧死死拽着小稚的小腿。 小稚被捏的痛呼了一声。 “草!” 鹞子哥直接拔出了刀,明晃晃的刀锋下,他眼神阴冷,断喝道:“再不撒手老子砍了你这只手!!” 这样的威胁根本没用。 这里的胡门弟子纷纷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直勾勾的盯着小稚,眼神贪婪而疯狂! 要出事! 我直接拔刀对准了这些人,一时,剑拔弩张。 无双甚至已经准备一脚踏死那拽着小稚的年轻男子了…… 大掌柜非但不阻止,反而拍着大腿“嘎嘎”怪笑着,大叫着敦促无双:“快杀了他,快杀了他!” 胡天生和胡长生兄弟俩在竭力压制这些胡门弟子,可没什么用,乱哄哄的环境直接吞没了他们的声音! “吃的,这里有吃的!!” 忽然,一声大吼在人群中响起,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鸭子手里提着一口袋干粮,高举着在手中晃动…… 这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大群“行尸走肉”盯住了鸭子,片刻后,“呼啦”一下一拥而上。 鸭子连忙把干粮扔到一旁,趁着那些人乌泱泱的冲过去的时候,急忙跑了过来,一把拦住无双:“别动手,他们……只是饿了,我在非洲见多了这种场面,没必要杀人的,而且……他们知道咱们有吃的,杀了他们也没用!!” 果然,那拽着小稚的人也立刻松手了,趁此机会,我们连忙逃离了这里,好似距离我们越来越远的不再是盟友,而是……人间炼狱! 胡天生也是跟着我们一口气从地洞里钻出来的,弯着腰缓了口气,才有些尴尬的说道:“让各位道友见笑了,你们也别怪他们……他们……真的是山穷水尽了!” 说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些树木,那些树木光秃秃的,涩声道:“我们早就断粮了,草根、树皮……什么能吃吃什么…… 这里有猎物,我也抓到过…… 我爹说,那不是猎物,是人…… 人不能吃人,一旦吃了人,那就不是人了,是畜生,这辈子都回不去了,除了成为邪魔外道没第二条路好走…… 我们当然也知道那是人,不是牛羊,可是……真的是想吃啊! 我爹清醒的时候还能压得住,甚至,他亲手杀了两个吃过人的…… 谁曾想……这些人居然见了你们的干粮,再加上我爹又不清醒了……” …… 无双已经在检查小稚的腿了,小腿处乌青一片。 “是我们疏忽了,忽略了这一点,早该拿出来的!” 我师父摸了摸小稚的脑袋,轻叹道:“这孩子是我们振武祠的宝贝疙瘩,众人的心头肉,碰了她,大家都心疼,所以难免也失控了,算起来,我们也有错,就不必说这些客套的了!” 我取出一些干粮递给胡天生。 胡天生想拒绝,狠狠吞咽了几下口水,终于还是没能顶住诱惑,接过后狼吞虎咽了几口,差点噎死,喝了几口胡月儿递来的水才缓过了气,可能是想到了许多不堪旧事,悲从心来,哽咽道:“我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是慈父,也是恩师,可自从遇到了那个东西,老三战死,就成了这个样子,时而清醒,时而比那厉鬼还要凶厉三分,最开始的时候就失控过一回,后来他老人家生生压住了,很长时间都是清醒的,不然我们这些人也坚持不到现在,谁知这时候回发作,见到你们后,大约是心神失守,又隐隐有些失控,我不敢再里面说这些事,就是怕他又成了嗜血的魔物!” 我师父点头,表示理解,随即问道:“遇到了一个东西?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胡天生眼中闪过憎恶:“一只……青色的鸟!!” …… (第一更,睡起来再更,家里事情基本处理完了,这是本月最后一次一更,接下来的十一天,我再一更一次,直播剁叼!!大家知道……这是我发过得最毒的毒誓,此誓一出,老风尘一定是要拼命了……) 第969章 南城血战 青色的鸟…… 青鴍吗? “那是一只什么样的鸟!!” 钱光启一把抓住胡天生的手腕急促追问,随即“嘶”的倒吸一口凉气,捂着自己的手腕连连后退,再看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咬痕,已经破开皮肉见血的了。 一道幽蓝色的光影在钱光启手腕上一闪而逝,随后腾腾的就朝其脑袋窜了上去,眼看下一步的目标就是脖子。 这赫然是胡天生养的那青行狐! “小狐,回来!!” 胡天生被吓了一跳,连忙喝止,幽光一闪,青行狐又钻回他的腰包里,他这才满脸歉意的看向钱光启:“那啥……对不住了这位先生,小狐孤僻,灵智不高,有些分辨不清是非……” 钱光启摆摆手示意没事,倒是冷静了很多。 “至于那只鸟……唔,很像野鸡!对,公野鸡,尾巴特别长,浑身的羽毛都是青色的,不过个头可不小,立在哪里足有半人高了,就跟那老雕似的,只不过叫声特别古怪,像孩子的哭声似的……” 胡天生一边回忆一边说着,末了,眼睛一亮:“对了,它的头上还有肉冠,只不过那肉冠金灿灿的,特别大…… 它……还能控制城里的那些脏东西!!” 这个模样……确实是青鴍!! 根据为魏东槐对这种存在于远古的生灵的研究解读,青鴍与黄鷔,本质就是那五色之鸟分裂出来的,一旦合体,便是传说中的玄丹之神,也就是被天官镇压的秽貊邪神。 照此来推论,岂不是说……大掌柜的他们已经提前于那秽貊邪神打过交道了? 我师父道:“此事至关重要,你且将你们和它的遭遇细细说来,一丁点都不要遗漏!” “理应如此!” 胡天生点头,叹息道:“此事,恐怕还得从我们和月儿分开说起了。” 此前的一些遭遇,胡月儿大致差不离和我们说过,胡门这一茬人也是在荒漠的龙卷风以及沙河之中走散的,当时胡月儿和大掌柜的在一起,后来大掌柜的被沙河冲走,于下游找到了胡天生、胡长生两兄弟率领的几十名弟子。 那时,他们身上的物资基本全丢了,彻底迷失在了荒漠里。 如果找不到水源,他们可能坚持不了几天。 为了生存,大掌柜只能带着一众儿子、弟子、老友寻觅一个能活命的地方。 一行人不断在荒漠里流浪,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这里。 这很正常,在封印没有归一之前,除了“钥匙”里的那部分遗迹和地脉,另一部分遗迹是完全能进得去的,只不过是被封印给“藏了起来”罢了,同时因为封印裂成两半,以至于阴阳逆乱,到处都是凶机,很容易迷失,用科幻一点的话来讲,就是这片空间被打碎了,他们只能在一个碎片里活动,很难从这个碎片跳到另一个碎片,大掌柜他们能在这种情况下摸到古城这个核心区域……不知该说他们是运气好,还是说他们倒霉了。 当时他们人很多,“呼啦啦”的一大帮,人多的时候,总会给人以一种自身很强大的错觉,一行人几乎没多想,直接就进城了。 和我们的经历一样,踏入古城的刹那,天昏地暗。 紧随其后……他们居然听见街上人声鼎沸,很多打扮跟原始人似的阴人在街上行走,闹哄哄的,宛如踏入了阴曹地府里,更有一些阴兵在巡逻…… 那些阴人无一不是阴怨之气极重,毕竟年份在那呢,且和这里的地脉之气结合,自有厉害的地方,大掌柜的收的那些散徒单对单的对上一个都应付不来,很快就会被撕碎,这么多的厉鬼一拥而上,就算是天师也得颤三颤,那些阴兵更不必多说,胡天生说,三个一拥而上,他就很难招架了…… 须知,胡天生已经是丹道层面的修行之人了,单说道行,与我不相上下,这个道行应付阴兵是手拿把抓,十来个一拥而上也不是对付不来,结果这里的阴兵三个就能逼得他险象环生,厉害之处,可见一斑! 单挑打不过,数量还没人家多。 一行人一合计,寻思不能硬来,不如先退出去从长计议。 可就在他们即将要离开的时候,一个散徒忽然发现,一头猪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 那是一头种猪,体型非常的大,一眼看过去只怕不下七八百斤,嘴巴里甚至生出两颗獠牙,说它是野猪都不遑多让,“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口鼻间喷出一溜接着一溜儿的白气,分明就是个活物!! 那散徒家中是养猪的,自忖对付这些脾气暴躁的老骚猪还是不在话下,便用惯用的伎俩去尝试安抚这猪,谁知,那猪毫不犹豫的顶了上来,脑袋一扬,嘴侧的一颗獠牙好似锋利的匕首一般,直接划开了那弟子的肚皮,霎时间,那名散徒的肠子、内脏“哗啦啦”的留了满地。 那猪非但不跑,反而大声尖叫,给周围的阴人、阴兵报信儿。 大掌柜本想击杀了那猪,眼看周围的阴兵、阴人已经被吸引来了,咬碎了一口钢牙怒吼撤退。 在他们逃离之际,那头猪竟走到还在惨叫的散徒身边,整个脑袋都伸进了那弟子的腹腔里,好似肥猪埋头在猪食盆子里进食似的,“腾腾”的啃食那弟子的内脏,那弟子一时还没死透,只顾着“啊啊”的惨叫,那猪则时不时的抬头看他们一眼,咧着嘴,似乎在嘲讽他们。 一行人逃出鬼城,结果似那肥猪一样的畜生还不少,到处的监视他们,甚至有可能树上的一只虫子都是…… 无论他们逃到哪里,很快就会被追上。 老三胡春生脾气最是火爆,被追杀的心头火气,索性不逃了,大吼了一声“胡门的好汉子都跟爷爷来!”,扭头冲杀回去。 胡门当中自然也有不少有血性的,尤其是胡春生替大掌柜的代教的十几名弟子,继承了胡春生的刚猛暴烈,最是敢战好战,大掌柜甚至生出心思将这十几名散徒永远收在胡门,时常说,这一代散徒里,这十几人才是麒麟儿! 是时,与胡春生冲杀在最前面的正是这十几人! 有道是人怕鬼三分,鬼怕人七分,这十几人一起冲杀,杀机弥漫,血气汇聚,堪称气贯霄云,鬼怪之流最为惧怕的就是这种气息,哪怕他们道行不高,可在那种情境下,道行反而不重要的,要的就是一股子有死无生的气势,血气汇聚,所过之处,鬼神先畏惧七分,这还怎么拼命?! 只见,胡春生率领着那些人如砍瓜切菜似的,竟径自杀回了古城。 一时间,漫山遍野,鬼哭狼嚎,到处都是奔逃的鬼魅…… 只此一战,胡门十几名剽悍的猛士全数战死! 及至冲到古城之下的时候,只剩下了胡春生一人! 彼时的胡春生杀得双目通红,赤着上半身,肌肉棱角分明,身上不知付创多少处,可依旧无所畏惧,提着七尺长的斩马刀一个人追着成片的阴人、阴兵追砍! “好汉子!!” 便是连鹞子哥这等人听到此处的时候,也不禁伸了个大拇指。 “可就是追到城下的时候……我们遇见了那只鸟……“ 胡天生眼睛一红,咬牙切齿的说道:“那只鸟……好像就是这满城妖魔鬼怪的头目,它就立在古城的城头之上,冷冷的注释着老三…… 随后,一声长鸣,那些被老三杀得狼奔豸突的鬼鬼祟祟竟齐齐的停下了! 老三见状,觉得不对劲,手里的刀向前一指,瞪着眼睛怒吼了一声‘杀’。 那些鬼鬼祟祟立刻又动摇了…… 随后……那只鸟可能是察觉到了老三对它的威胁,老三扑了上去…… 它,亲自下场了……” …… (第一更,一会还有一更,我不会有直播那一天的,为了我的……熬夜奋战中。。) 第970章 灵狐啸月 胡门老三,胡春生…… 据我所知,此人道行可不低! 大掌柜有四子,老四不入玄门,老大木讷,守成有余进取不足,天赋平平,老二则生性跳脱,三人的性格注定难成气候,唯独这老三胡春生除外,这是个武痴,且在修行一途天赋极高,胡月儿曾提过一嘴,他三哥潜力无穷,大掌柜的为了保护他,从不提他的道行层次,连他们这些亲兄妹都不知道,不过胡月儿估计,至少至少都是归鼎层次以上,只会更高,大掌柜的也不止一次说,胡春生是最有可能问鼎天师的人,或许不出十年,就摸到那个层面的门槛儿了。 且,这人厮杀悍勇,平日里代大掌柜在江湖上行走,战斗经验、临时应变能力都非常强! 而那秽貊邪神……顶天了也就是个天师级别的东西,即便强,也不会比天师强太多,青鴍只是它分出来的个东西,要想解决掉胡门老三……难!! 甚至,我怀疑捉对厮杀的话,青鴍能不能拿下胡门老三都是个悬念! 胡门老三之死,必有蹊跷。 果不其然,胡天生说,那青鴍冲上来只和胡门老三交手了一次而已,便不再和胡春生纠缠。 那一次碰撞,对方两只利爪朝胡春生的天灵盖上抓去,速度极快,几乎是化作了一道青光,那等速度,换了他和老大的话,必定反应不过来,会被一举击杀,可胡春生非但躲开了,甚至在同一时间出了一刀,差点剖掉对方一只翅膀,青色的鸟羽洒落的到处都是…… 一次交手,青鴍意识到了眼前这人得难缠,振翅冲上高空…… 胡春生也好,还是紧紧跟在后面的大掌柜等人也罢,立时没了奈何! 之后,那青鴍开始长鸣、盘桓,最后竟在泣血,黑血落下的同时,他们所有人都能明显感觉到,古城之中的阴气升腾。 霎时间,整座古城成了婆娑世界,鬼哭狼嚎,不知有多少阴人与阴兵在回应。 之前被胡春生杀得狼奔豸突的阴人居然又一次回头了,无论胡春生如何怒吼都没用。 鬼城成了真正的鬼城,更多的邪祟朝着这里汹涌而来!! 甚至,就连身后的丛林里都传出了虎啸猿啼,那些变成野兽的人……居然也在回应! 这青鴍真的就像是一位鬼界的统帅一样,下达了全面进攻的命令。 大掌柜他们退无可退,已经处在暴动的中心。 关键时刻,大掌柜站了出来,目光盯着那盘旋在头顶上的青鴍,说这东西如同鬼怪一样,浑身上下透着阴邪,很像傩兽等阴曹地府里土生土长的东西,有道是——擒贼先擒王,不如先拿下这东西,或许是一条活路。 胡春生立即明白大掌柜要做什么,咬牙说他会给大掌柜争取时间! 胡门作为信仰着胡家仙儿的玄门,他们的力量根源就在于胡家的精怪,这也是原是萨满最最常见的手段,每一个胡门子弟都会与一只灵狐缔结下供奉关系,寻求灵狐的帮助,这样的本命灵狐,大掌柜的自然也有! 与他们共同进退的是妖墟那一支胡家,无论是胡天生的青行狐,亦或是大掌柜供奉的那只灵狐,都来自于那里。 只不过大掌柜供奉的这只灵狐可有大来头,在妖墟那支胡家仙儿里都有极高的地位——它,赫然是我见过的胡家老祖的第九子!! 胡家老祖有九子,个个都是不知修行了多少年月的大妖,如果不是胡家老祖不让路,恐怕都是早已化成人形,能媲美天师了! 这胡家老祖的第九亲子名叫狐九,这样一个存在,搁我们眼里,就是真正的老妖怪! 大掌柜的所说的制胜办法,正是借助狐九的力量,施展出胡门最为恐怖的一种秘术,大抵就是让狐九上自己的身,彼此气息纠葛,血脉相通,形成所谓的阴阳和鸣之局,阴阳和鸣,归于混沌,可吞一切魑魅魍魉,大抵就是利用妖狐啸月、吞吐月华阴气的本事,一下子将魑魅魍魉吞入腹中,随后利用阴阳和鸣的力量,生生的把这邪祟给“划归混沌”! 这是类似于鬼魅妖物的伎俩,很邪! 同时,它也有巨大的弊端,便是阴阳和鸣需要的时间很长!! 那么……这个时间,只能由胡春生来争取!! 胡春生大喝一声“所有胡门弟子,跟我上”,直接领着剩下的所有人扑杀了上去。 只是,真正敢死敢战的,在第一次跟随他冲杀的时候基本已经全折了,如今剩下的这些,要嘛道行不行,要嘛……贪生怕死!! 这太正常了,毕竟基本都是散徒,人家来胡门就是学个本事、混口饭吃,绝大多数最大的志向往后就是当个神棍、看看小事儿,算算命,没打算跟着他们死在这里! 胡春生可用之人太少了,基本全靠大掌柜邀请来的几个老友在撑着…… 而古城里的那些邪祟…… 自打青鴍泣血后,变得格外疯狂,且数量越来越多,何止是上百?恐怕早已上千,乌泱泱的,漫山遍野都是,一拥而上,胡春生哪里能抵抗得住? 不过片刻,那些散徒被杀得屁滚尿流,死伤无数,只剩下他带着两个亲兄弟和胡天胤等儿徒,以及一干大掌柜的老友在抵抗,这些人也在陆陆续续的死去…… 胡春生再强,终究只是个人,强如天师面对这样的局面也会活活被耗死,何况是他? 很快,他就在轮番消耗下体力不支,如同醉酒的疯汉似的……舞动斩马刀来回突破,每次都被顶了回来。 这时,盘旋在头顶上的青鴍忽然俯冲下来,过度的体力透支已经让胡春生神经反应速度大幅度下降,根本反应不过来,那青鴍扑面而来,锋利的鸟喙在他脸上一啄,直接勾进他眼眶里,生生啄走了他一颗眼球,并飞快吞了下去…… 没了一只眼睛,胡春生更加支撑不住。 怎料,青鴍在天上盘旋一圈后,又一次俯冲下来,这一次,胡春生更加无法抵挡,对方两只爪子分别抓在他左右两侧的锁骨上,一条一百八九十斤的汉子就这么被抓上了高空,眼看对方是打定主意把胡春生丢下去摔死。 这时,大掌柜终于与狐九完成和鸣。 一头足有三四丈高狐狸拔地而起,有着狐狸的头颅,上半身却像是赤膊的人,下半身偏偏又是狐狸身,赫然是大掌柜与狐九的融合体…… 青鴍……怕了! 本想把胡春生摔死的它开始抓着胡春生在高空盘旋,“唳唳”的长鸣…… 它感受到了威胁,居然挟持了胡春生!! 大掌柜也犹豫了…… 浑身浴血的胡春生大吼道:“父亲,看看身后啊,我们的……胡门!!!” 恶鬼环绕,大掌柜茫然四顾中回首,却见,老友皆战死,长子与次子倒地不起,仅存的二十余人神情呆滞的瘫软在地…… “传了千年的胡门……完了啊!!” 那耸立在天地间的巨狐潸然泪下,泣出血泪,声音苍老,背影悲凉…… 须臾后…… 令狐啸月,声震四野!! …… (第二更,你们太坏了……老是想干坏事,鸟鸟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切鸟鸟呢?绝!对!不!让!你!们!如!愿!) 第971章 阴天师 一边是自己最喜爱的儿子,一边是另外两个儿子和传承了千年的门派…… 最终,大掌柜做出了选择。 青鴍也罢,胡春生也罢,被他一口吞入腹中。 “我爹是对的,那只怪鸟被他吞掉以后,那些阴人、阴兵立刻不再玩命的往上扑了,没过多久就退走了,南城这边因此反倒是清空了,我们损失惨重,干脆就在这里落脚了,不过也只有这么一小块区域而已,其他几个方向仍旧盘踞着大量的阴人和阴兵,都很凶,这段时间我去城中探查过,但根本走不出多远就被那些东西给堵了回来……” 胡天生叹息道:“之后过了没多久,我爹就出问题了…… 那只青鴍的力量太恐怖了,我爹清醒的时候说,它犹胜鬼王三分,他和狐九老前辈合力都压不住,他们两个阴阳和鸣,根本化不掉那东西满身纯粹的阴气,反而对方在一步步的蚕食他们,落了个进退两难的地步,彼此一直在我爹体内来回拉锯…… 我爹也是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 后来,狐九老前辈撑不住了…… 它活了太久了,上面的胡家老祖宗不让路,它无法寸进,气血早就干枯,在日复一日的对峙里煎熬不住,就那么去了……” 我师父眸光深邃,轻声问道:“也就是那时,大掌柜开始冲击天师的吗?” 胡天生点了点头…… “如此,我就明白了!” 我师父一叹:“大掌柜的却也算是个心性坚定的人了,有这份心性,假以时日,必成天师,可叹却提前遭到了这等不测,他这一步……迈的太早了,却又不得不迈,归根究底,四字而已——时也、命也!可这人世间里,最无解、最让人无奈的,便也是这四个字了!” 张歆雅小声咕哝:“哎呀,老舅,你就不要说这些玄乎晦涩的话了,大掌柜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嘛?” “这便是关于天师之道了!” 我师父脸上闪过心有余悸之色,似在回顾自己走过的路,显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一边慢吞吞的说道:“欲成天师,一则心,二则力。 心,便是心性,没那份心性,在成就天师的刹那,无法面对一生留下的因果,必然万劫不复,我一直对你们说,醒在梦里使修行,其实就是在给你们几人打个基础,人这一生啊……本就是一场荒唐的大梦,若沉沦过去,眼前便看不见这万丈青天,所以才要醒在梦里。 而力,便是道行了! 在冲击踏入天师之际,须得要大量的精气,若道行没达到那一步,吐纳跟不上,必然失败,结果便是空耗自身,活活把自己耗死! 大掌柜的为人刚正,算个豁达开朗的,他早就做好成为天师的准确,欠缺的……便是冲关之时所需要的庞大精气! 阴气也好,阳气也罢,终归都算是精气…… 大掌柜……他是直接把那青鴍当做冲击天师的养料了!!! 他冲击天师的时候,不是靠自己吐纳精气,他是直接把那只青鴍给吞了!! 只是,这阴阳终究是有区别的,鬼怪才吞吐阴气,他以阳人之身,却用鬼神之力成就天师,这样的例子……可能绝无仅有! 于是乎,他呈现出了现在的那种状态,称呼他为天师我觉得不准确,一定要说的话,我认为应该称呼他为——阴天师!! 他的问题也是出自于这里的,汲取了太多阴气,鬼性大于人性,天地不容,于是降下雷火死劫、天人五衰…… 这就是要灭他! 他能坚持下来,还是凭着心里头的一股子劲儿,这就是他平日里修心的结果……” 张歆雅听个大概,只感慨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沉默片刻,问道:“那他这……还有救吗?” 对面的胡天生也竖起了耳朵。 “我救不了!” 我师父摇头:“这世间能救他的,只有一人。” “请张天师赐教!!” 胡天生一激动,直接站了起来,冲着我师父抱拳:“三哥没了,胡门残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我爹不能垮啊,我爹如果垮了……我们胡门恐怕真的就日薄西山了……”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我师父笑着一指我:“就是他!” 我? 我……不会啊!! 我被胡天生看的发毛,连忙说道:“师父,你别戏耍我了,我真不行!” “现在你确实不行,但不代表你以后不行!” 我师父眼睛明亮,淡淡说道:“这世间能跨越阴阳的,只有礼官一门,我曾听闻,礼官一门有一种手段,大抵就是把一个人埋了,经过种种神奇的布局,最终让此人身上的阴气化作阳气,如此一来,你父亲就是名正言顺的天师了,我说的对不对,鹞子?!” 鹞子哥大概没想到我师父会忽然把话题转到他身上,沉默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鹞子哥:“所以……哥,最早的时候,你千里迢迢来帮我,不会就是想让我以后把你给埋了吧?” 鹞子哥的身上……有行尸的特征! 很不正常! 我师父如此古怪的话锋转移,让我由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鹞子哥咧嘴一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更没有多说。 胡天生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未来……我爹,真的能撑到那一天吗?” “这就看他自己了!” 我师父道:“鬼性大于人性,就看他能不能压得住自己的鬼性了,只不过往后他得尽可能的少出手了,拼尽全力的压制自己疯狂的一面,只要能克制失控,不彻底沦为一个怪物,基本无碍,我看大掌柜是个心性坚定的人,应该能扛得住!” 胡天生点了点头:“事已至此,也只能这样了……” “我说……你们难道都没琢磨这事儿多恐怖吗?” 老白忽然开口,银光锃亮的大脸盘子一抖一抖的,吸了吸鼻子嘟囔道:“按照咱们现在了解到的,青鴍也好,黄鷔也罢,都是那什么玄丹五色鸟幻化出来的,说白了,那玩意就跟个分身似的,一个分身都媲美鬼王了,这要呼啦啦的分出一大片来,咱们这一茬儿不得当场死那儿啊!! 不行的话……要不咱撤了吧? 咱哥几个拼死拼活的闯到这也算对得起天盟了,可这玩意咱弄不过呀,让青竹爱找谁找谁去,不行把天盟那个传说中的女帝找出来,让他俩碰一碰啥的……” “撤,你往哪撤?瞧你那样吧,跟个猪八戒似的,一言不合就要分行李回高老庄!” 张歆雅没好气的骂道:“你真以为那天盟是好说话的啊?忘了悖逆他们的人都是什么下场了?咱们入了天盟也两年来回了,人家拢共就给派了俩任务,为什么你不知道么?还不是青竹看二狗子的脸,你难不成真让二狗子去硬顶人家?把那点人情消磨光了,往后是敌是友就不好说了,你就给二狗子省省心吧,他活的够闹挺了,满天底下都快没容身处了!再者,就这么跑了,我老舅往后还做不做人了?而且这地方这些东西明摆着对二狗子不怀好意,现在可能是他们最虚弱的时候,不弄死它们……往后都不知道要发生什么呢!” 老白一下子不说话了。 我细细盘算了一阵,道:“老白的考虑也不是没道理,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无论是那玄丹之神也好,还是青鴍、黄鷔也罢,我们都了解的太少了,古书上对它们的记载只有寥寥几语!我刚刚也盘算了,那玄丹之神虽然强,却不可能像老白说的那么邪乎,与其说青鴍、黄鷔是它的化身,倒不如说就是半个它! 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仔细回想一下,最早的时候,这个秽貊邪神是能跟外界联系的,邢伟给它办事儿,去抓胡太奶,被咱们堵住了,连邢伟都后来被咱们干掉了…… 当时咱们就猜测,应该是大掌柜的和秽貊邪神陷入了对峙,对方准备拿胡太奶来胁迫大掌柜。 现在来看,当时就是青鴍被大掌柜吞了,对方想换回青鴍。 如果只是一道化身,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还有,秽貊邪神是被天官给埋了,时移世易,哪怕到现在,它也只是脱困了一部分而已,我觉得脱困的这部分就是青鴍,从时间节点上来看,自打大长老拿下青鴍后,它对外界的干扰明显变少了,包括给我送了卡片以后,并没有非常恐怖的表现,很显然,青鴍就是它探出来的半个身子,控制着鬼城里的邪祟,也是它唯一自由的一部分! 现在,它已经失去了对鬼城的控制,仅剩一只黄鷔被镇封着! 只要我们找到那黄鷔,杀之不难!! 问题的关键是,鬼城凶机重重,我们该怎么找那玩意……” 我话音刚落,胡天生忽然道:“你们说的黄鷔我是没见过,可要说找它,我倒是知道一个东西,兴许能找到它!!” …… (二更在白天) 第972章 羚羊 因为拥有一只青行狐、精通五行遁术的原因,绝大多数的时候,胡天生扮演的就是一个类似于斥候一样的角色,在外游走打探情况,可以说是目前我们这边最了解鬼城的人,此时他一开口,众人立即眼巴巴的看向了他…… “那是个挺奇怪的动物!” 胡天生陷入回忆了,蹙眉说道:“我们胡门就是东北这地界儿上的,稀奇古怪的野生动物见过的不少,可我却叫不出它的名头,看起来特别像山羊,不过却明显要壮的多,头上长着一对角,特别锋利,跟刀子似的,浑身洁白,纤尘不染,特别爱干净,鼻子上却有一团棕色的印记,野外的这些畜生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点味道,可它没一点气味……” 像山羊,有长角,且鼻子上有一团棕色的印记…… 我疑道:“这不就是鹞子哥和老白遇见的那东西嘛,袭击你们的那些蝎子就是听这玩意的,对了,鹞子哥说它叫什么来着?” “阿拉伯羚羊。” 鹞子哥道:“长得跟已经灭绝的阿拉伯羚羊一模一样,不过绝不是那种东西……” “羚羊……” 胡天生道:“我更觉得那是个人!!” 其实在知道了鹞子哥和老白的遭遇后,我就格外觉得这头羚羊不太对劲,它引导着一大批体型恐怖的蝎子,原本可以干掉老白和鹞子哥,却在关键时刻离开了,只是抢走了两人随身携带的干粮…… 这一系列的行径由不得人不起疑!! 我师父蹙眉道:“把你和那东西遭遇说一说!” “我……一共遇见了它三次,两次在城里,一次是在城外。” 胡天生蹙眉道:“第一次是在城里,当时我们刚刚在这里挖了一个地窖落脚,我想弄清楚这座古城里的状况,我很小心,基本上避开了我能察觉得到的所有阴人和阴兵,然后就看见了它,那时候它正在街道上行走,嘴巴里叼着一个老旧的牛皮水袋,我则躲在一个屋子后面静静的看着。 就在它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忽然间,它停下了…… 当时我暗叫糟糕,心想它肯定是发现我了。 在那样的环境里,我一旦暴露的话,肯定是必死无疑的。 我甚至已经摸出了刀,如果它敢像那头老骚猪一样大叫的话,我一定会冲上去杀掉它,我宁可被那些鬼怪分尸,也不想被一头怪物把脑袋探进肚子里啃食内脏…… 而就在我几乎已经做好了一切最坏打算的时候…… 那头羚羊忽然低下了头,一只蹄子‘踏、踏’的刨着土路上的泥巴,同时脑袋还朝着我这边微微扭过来一些,眼珠子一直在身后看! 它这是在……示意我赶紧逃跑?! 我当时都惊呆了,不过很快,我做出了决定,扭头就离开了刚才的位置,远远的躲在了一个破败坍圮的房子的角落里看着。 没多久……一队巡城的阴兵哐哐的经过了我刚才藏身的地方。 那时候我就意识到,这只羚羊绝对不简单,它不像是其他动物一样,只知道疯狂的袭击别人,它有非常清醒的意识,而且对我们并没有恶意!” “第二次……我是在野外见到它的。 那时候它正在攻击一头野猪! 天知道,那头野猪真的是太大了,一眼看过去只怕都不下三四百公斤,反正我从没见过那么大的野猪。 它确实能命令一大批的蝎子,那些蝎子齐刷刷的把那头野猪给包围了,可是……根本挡不住啊!! 那是一头带着崽儿的母猪,咚咚咚的冲锋起来就跟个坦克似的,所过之处,那些蝎子几乎直接被踩死了。 后来,我就看见那头羚羊和那头野猪冲撞在了一起…… 它的长角直接从野猪的下脖子位置扎了进去,而那头野猪的牙齿也肯在了它的前肩上,双方纠缠在了一起,可是……那头野猪比它力气大啊,眼看着它被那野猪又啃又顶,顶的不停的往后退,前肩上血流如注,力气明显在不断变小…… 照那样下去,它……必死无疑!! 上一次,它救过我一回,这次我也不能见死不救啊,于是我就从树上一下跳了下去,正好骑在那野猪的身上,照着那野猪的脖子上连连捅刺,最终把野猪给刺死了,身后跟着那一溜儿的小猪全跑了!! 后来,我看它在流血,就示意帮它处理一下伤口,结果……在我靠近的时候,它忽然向我发起了进攻……” 说到这里,胡天生苦笑两声,一点点的挽起自己的裤管,因为这段时间接连挨饿、他的体重一只在掉,再加上穿的也是那种非常宽松的迷彩裤子,所以很轻松就把裤管撸在了大腿跟上。 只见,在他大腿一侧,有一道触目惊醒的伤疤,像是刀子划得一样。 “那只是个警告!” 胡天生道:“否则,当时那个距离,而且我没什么防备,它直接从中间顶上来,我这条命就算是交代了……” 说到这里,我看见鹞子哥眼角抽搐了几下,狠狠瞪了老白一眼,显然对那滋味难以忘怀…… “后来呢,它就不理会我了,一瘸一拐的走向旁边的一个树丛,并且从那里又一次翻出了一个牛皮水袋,那牛皮水袋绝对是现代的东西,可能是它从那些淘金人身上弄到的,我不太清楚,反正上一次我见到它的时候,它就叼着这个东西……” 胡天生叹息道:“随后,它居然直接走向了那头野猪,对方是带崽的,正在哺乳期里,刚刚死去,还有奶水,它就趴在野猪身上嘬奶水,嘬一口,就往牛皮水袋里吐一口,直到嘬出来的都是血才放弃,然后带上牛皮水袋和蝎子就离开了……” “至于第三次遭遇,也是在城里,它和我彼此遥遥看了一眼后就离开了,好似不认识我似的!” “如果说还有谁能跟咱们交流,并且对这座古城足够了解,我觉得一定就是它,它如果肯配合的话,一定知道你们说的黄鷔在哪里!” “……” 这倒是个办法! 我点了点头:“看来这头羚羊确实是个异类,咱们目前基本已经确定,这里的所有动物,本质都是人,是曾经的秽貊族的后人,因为诅咒变成了这个样子,不光丢了人得模样,连人性也丢了,浑浑噩噩,和野兽生活习性非常相似……我估计这头羚羊肯定也有类似的能耐,光靠食草应该就能活下去,那么,几次和咱们遭遇,抢食物,不害人命,又是为什么呢?而且叼着个牛皮水袋,四处猎杀哺乳期的动物,带走奶水…… 这样的行为古怪、很难理解,但也说明,它有足够的灵智,可以交流,只要找到它,就能弄清楚这里发生过的一切!! 那么……对于它的具体活动区域,你有把握吗?” “在西城!我两次遇到它,都是在西城,它很可能盘踞在那里!” 胡天生道:“只是,咱们想摸到西城……太难了,人多肯定不行,这里几乎就是一座鬼城,和阴曹地府差不多,我们胡门快拼光了才让南城这边相对安全,那些阴人和阴兵的厉害之处可见一斑,人多的话……一旦暴露,很难回来,肯定会有死伤! 而且,咱们不能从城外绕过去,因为城墙有鬼兵,它们汲取了一些龙子脉的力量,非常敏锐,根本不可能在它们眼皮子底下越过城墙,也就是说……咱们只能从城中横穿过去!!” 从南到西…… 那是小半个鬼城呀!! 这事还真得好好谋划,不然可能真的会交代在那里…… 不及仔细探讨,身后的地窖里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就是一连串剧烈的咳嗽声…… …… (第二更,不小心睡过头了,差点就要直播了,吓死我了……) 第973章 人与魔 出事了!! 我们几人几乎是第一时间联想到了大掌柜,难道他彻底失控了? 不待做出进一步反应,一道黑影嘶吼着从地窖里冲了出来,两手掐着自己的脖子,身体抽搐着,如同电视剧里的丧尸似的,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咚”的一下与刚刚转过身的老白撞了个满怀…… 这赫然正是胡门的散徒之一,是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顶多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看着瘦瘦弱弱的,实际作风却很剽悍,方才在下面跟我们起了冲入的时候,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我,像一头择人而噬的恶豹,故而我对她的印象极为深刻。 此刻的她,脏兮兮的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额头上青筋一根根的凸起,眼睛睁的很大,眼球都快突出来了,血丝密布…… “这是……” 我面色一变,随即大喝道:“老白,制住她,别让她挣扎了!!” 还在发懵的老白立即惊醒,伸手就去抓对方,就在他手掌刚刚触及到对方的刹那,对方“哕”的一声口中喷出一大片污秽,二人脸对脸、面对面,老白根本躲无可躲,被劈头盖脸喷了个正着。 这还不算完。 紧接着,那散徒胸膛急剧起伏,“哕哕”的狂喷个不停,到最后,明显肚子里已经没东西了,喷出的干脆是一口一口的黑血…… 一切止歇时,女子好似已经被抽干了生命力,眼睛一翻,“咕咚”一下仰面朝后倒去。 老白满满的**个救人的好心,谁料想会遭逢这么一出,人已经惊呆了,直到那女子倒下时,才有些呆滞的在脸上抹了一把,随即“哇”的趴到旁边狂吐了起来…… 我快步走上前,手指滴在对方的脖子上试探了一下,已经完全感受不到脉搏的跳动了,便摇了摇头,叹息道:“已经死了,大罗神仙来了也没办法了,她这是活活把自己给吃死了。” 看了一眼地上的污秽,基本都是一些黑乎乎的坚硬纤维状的东西,这就是树皮下了肚的样子,根本消化不了…… 除此外,便是好几条子几乎没怎么经过咀嚼的风干牛肉,这正是我们随身携带的干粮,要了这女孩性命的很明显就是这东西,他们饿的太久了。 “哎呀,我大哥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胡天生跺了跺脚,火冒三丈的钻进了地窖里。 胡月儿本想跟上去看看的,毕竟怎么说她也是胡门的人。 我一把拉住了她,摇了摇头:“大掌柜失控了,唯一压着那些人得一座大山搬开,下面不知道是什么状况,下去的人多了反而不好,稍微等等吧!” 犹豫了一下,最终胡月儿还是没下去。 老白总算擦干净了脸,可这人就跟贱的似的,不停的卷起上嘴唇凑到鼻孔下面闻一闻,闻一下,干呕一声,也不知道是图啥。 我师父犹豫了一下,最终说道:“把咱们的干粮都拿出来吧,清点一下,分一分!” 实际上,我们这一趟的干粮也捉襟见肘! 鹞子哥和老白被那头羚羊给抢了,而在遭遇龙卷风的时候,其他人也或多或少遗失了一部分,再加上这一趟人多,还带着老鬼这么个伤号,剩下的物资很少了,医药品基本都见底了,只剩下了几卷纱布和酒精,干粮满打满算也没多少了…… 而这个地方……被封印了几千年,除了与地脉息息相关的植物外,动物什么的基本都灭亡了,剩下的不是被诅咒变成畜生的人就是亡魂,根本无处觅食,如果耽搁的时间久了,恐怕我们自己都得水尽粮绝。 现在…… 不过,情况大家都看见了,这些胡门的弟子撑不了多久了,我师父提出后,不要说我们这些人,钱光启他们那一茬儿人也全都没意见。 张歆雅清点东西的工夫,胡天生阴沉着一张脸出来了,身后还拖着一个人…… 准确的说,应该是一具尸体。 死状几乎与先前那个女子一模一样。 他大哥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 胡天生看他这个老实巴交的大哥时,眼神很冷。 鹞子哥问道:“下面怎么样了?” 噗通! 胡天生把拖着的尸体扔在地上,叹了口气:“死了俩人,基本是平静下来了,只是……这俩人死的冤枉!!” 我们撤离的时候,下面闹哄哄的,如果我们再停留,肯定要起冲突,要嘛我们杀光他们,要嘛他们干脆连我们也活吃了,除此外没第二条路好走,而大掌柜已经失控了,好在还有一个胡长生在。胡天生琢磨着,既然那些散徒得到吃的了,有大哥在,总是能听分配的,胡长生可以压的住场子,不会让那些弟子胡来。 起初的时候,胡长生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一直在维持秩序,这里总归是不缺水的,绿洲里有水,他们有经过加热的湖水,胡长生提醒这些人,让他们用水泡开了慢慢吃…… 直到,一个亲信递给了胡长生一块肉干,他尝了滋味以后,一下子什么都不顾了…… 其他人也是,越吃越快,鸭子扔出去那一兜子少说有四五斤的分量,眨眼的工夫就被抢的干干净净,这些人也彻底失控了,就出现了现在这一幕…… 胡天生觉得他大哥没出息,这两条人命怪他,两人本来已经活下来了,居然断送在了一口吃喝上!! 我见胡长生垂头丧气,便拍了拍他肩膀说道:“你也不用太自责了,人之常情,我挨过饿,知道那滋味儿,确实控制不了……” “要我说大掌柜的也是迂腐!!” 鹞子哥怒道:“都成这样了,还怕什么吃人,搁老子早就吃……” 话未说完,只觉身后一凉,扭头一看,见我师父正冷飕飕的盯着他,脑袋一缩,眼里再无半点凶光,和善的就跟个绵羊似的…… 我师父指着分配开的干粮,其中一大半都是给胡门弟子的,道:“这里还有些吃的,先留给你们吧,节省点,最后的干粮了,有些米,待会儿你们拿铁皮水壶煮一煮,熬些粥出来,搁点盐巴,让他们养一养吧,尽快恢复体力!” 那些米……是糯米! 是我们的用来拔尸毒的! 甚至,连我们随身带的炒面都在里面,那东西扛饿,但真的是难吃,是我们应对最坏情况准备的,每人不多,只有**两的样子,用热水冲开了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可见我们是真的拿出了全部,所有能吃的东西都贡献出来了。 胡天生眼一红,倒是知道现在的情况,没有拒绝,只是咬牙说道:“张天师和真武祠各位师兄弟的恩情胡门记下了,且容胡门缓过这一口气,山高水长,容后再报,但有吩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他抱了抱拳,和自己的大哥一起去掩埋尸体了…… 等他走后,张歆雅看着剩下的干粮,摇头说道:“哪怕一天只吃一顿半顿的,咱们也就能支撑七天了,七天后就要绝粮了,好在这里不缺水,不然咱们可能连七天都撑不下来,即便如此,最多半个月,算是极限了,半个月后,咱们就等着任人宰割吧!!” “事不宜迟,尽早寻找那头羚羊!” 我师父拍板:“天官对这里的封印已经不稳定,这里时而被封印,时而又与外界联通,据胡门总结,频率不低,安全起见,等与外界联通的时候你们立即动身,听说那时候鬼城里的妖魔鬼怪就会蛰伏起来。 大掌柜的情况不稳定,已经危如累卵,这次我不能去,我有一秘法,可以帮他压制住体内的阴邪,他若是正常,对我们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帮助。 鉴于胡天生说的情况,这一次行动的人越少越好,情况危险,容不得你们讲兄弟一起,说什么生死与共,所以我就点名了。 胡天生肯定是要和你们一道去的,然后,惊蛰你带队,你是礼官,对地脉最为了解,不可或缺,然后就是无双,礼官一门很多手段需要布置,有你配合,才算天衣无缝、黄金搭档,再就是老白,老白有蛊王,精通五花八门绝技,这次是要搜寻一头羚羊,这大概也是老白擅长的领域了。 大概就这样,你们去准备一下吧,一定要给我把那头羚羊活捉回来!” …… (第一更,十二点前完成第二更) 第974章 鬼城 四个人,横穿危机四伏的小半个鬼城…… 且,我们这几人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状态,都已经非常糟糕。 这无疑是个巨大的挑战! 可没办法,形势比人强,不得不低头。 于是,我师父做出决定后,我和无双以及老白就寻了个地方睡觉去了,老白嘟嘟囔囔的自然是一百个不乐意,说什么真武祠里他最菜,这种事情当然应该首推鹞子哥这种硬汉,鹞子哥还真是有些心动,不过我师父不心动,把老白叫去谈了一阵子,老白回来就一百一千个乐意了。 这事儿在老白嘴巴里,自然是我师父为了请他老白出手,那是相当的客气,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老白也不是什么不仗义的人,最重正道二字,于是勉为其难的答应下了,牛皮吹的是震天响。实际上我看到他耳朵殷红如血,后脖子上尽是巴掌印子,不用亲眼看都知道,他肯定是被我师父揪着耳朵照着后脑勺大巴掌狂扇了一顿,这都是我师父照料他的脸面了,再加上马上去办事,没下狠手收拾他,不然准得扒了裤子柳条子抽屁股,当着这么多胡门弟子的面给他来这么一出,他这辈子也别做人了。 我睡觉的地方自然不是地窖里,那地方在我眼里跟人间炼狱没区别,实际上,胡天生邀请过我们,我没去,反正城外干草挺多,周遭捡了一些干草,身下一铺,身上一盖,再把小稚往怀里一拽,跟个小暖宝宝似的,别提多舒坦自在了,无双本来也想凑过来,被我一脚踢了出去…… 当胡天生喊醒我的时候,周遭仍然是昏暗的。 只是,这样的昏暗却与之前的黑暗截然不同,之前天空像是蒙上了一层黑色的幕布一样,天地之间伸手不见五指,可如今……我睁开眼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轮巨大的月亮,天穹中有丝丝缕缕的白雾飘荡着,倒也算明净,更有群星璀璨! 这是……封印不稳定,这里与外界联通了? 一定是这样,只不过外界现在是晚上!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问道:“我睡了多久了?这里大概什么时候与外界联通的?” “怕是得有十几个小时了吧?我看你们实在太累了,怕是好几天都没好好合眼了吧?所以就没让人吵醒你们,不过别担心,联通也就是刚刚的事情。” 胡天生不知是吃过东西的缘故,还是心情好转,脸上有了些红润,笑着递给我一瓶水:“准备出发吧,这种与外界的联通并不稳定,有时候几分钟,有时候可能会持续一个多小时,到现在我们也没找到规律呢,咱们抓紧。” 水还是温热的,但有一股腥气,还有些粘稠感,很难喝,应该就是这里的水被烧热了,但我没嫌弃,只要烧开,哪怕是这种地方的水也可以放心饮用,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瓶,拍醒无双和老白,拾掇了东西,直接上路了。 这一次我们没带多少干粮,基本就带了一些施法可能要用到的东西。 可能是因为有一位真正的天师在坐镇的原因,胡门的人不再如先前那样小心翼翼了,我见到有不少散徒居然从地窖里钻了出来,有些人得脸上甚至带上笑容,好像十几个小时前跟恶鬼一样恨不得择人而噬的不是他们似的。 人与魔,有时就在一线之间。 胡天生告诉我,说大掌柜的情况也稳定了很多,之前压不住身上的阴煞之气,性情大变,不过他终究是个内心方正的人,心底深处从没放弃过对抗,最终昏迷了过去,而胡月儿也放下了心结,一直在照料大掌柜,父女之间也说了很多话,这对大掌柜目前的情况无疑是有巨大帮助的,很快大掌柜就睡过去了。 这里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运作,让胡天生放下了心,踏踏实实的跟着我们上路。 这一块区域他来来回回不知走过多少次了,非常的了解,可以说是熟门熟路,踩着月色一路前行,没过多久,当初他们胡门血战的西城就到了…… 几十号人死在了这里,时间过去并不长,到现在仍然可以看到土地里沁的血色,至于尸首早早就让他们或掩埋、或焚烧掉了。 相比于我们之前见到的那几道城门,南城这边明显不那么荒芜,至少不是完全的荒漠化。 城墙仍旧是那道矮小的土坯墙,不过城墙下郁郁葱葱的,长着许多杂草,地脉被封印,至少不是地脉完全被斩杀,倒是不会影响这些东西,品种基本都是长白山这头常见的一些东西。 在穿过破碎的城门之前,无双甚至在一大堆杂草里发现了一株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嘿”了一声,抄出工兵铲两铲子下去,生从下面掘出了一根甘草,这东西也不知生长了多少年了,足有两指粗细,非常夸张,跟个小甘蔗似的。 这东西不仅是药材,含的热量不少,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很丰富,还有不少微量元素,野外缺吃少喝的时候,弄这样一颗算是个不错的补充。 无双擦了擦泥巴,给我分了一大截儿,犹豫了一下,给胡天生分了一小节儿,一边美滋滋的啃着,一边说他们胡门饿成这样纯属活该,一看就是野外生存经验不够,这里都能长出甘草,山上肯定也有,一大群人上山总能讨口吃喝,饿成这样都是娇生惯养的,纯属活该。 老白眼巴巴的等了半天,见无双就是没给他,就主动开口,表示自己最近尿黄,也想来点泄泄火。 无双斜睨之,最后不情不愿的把嘴巴里嚼剩下的一团渣子吐给了老白,老白大怒,最后还是我分给了这人渣一大半才算息怒,搞得我也是无语,心想你丫平时但凡当个人也不会被这么嫌弃啊,连人家胡天生都有,就不给他…… 城内,空空荡荡。 果然,当这里与外界相连的时候,那些邪祟就消失不见了。 我注意到,这个秽貊族的遗迹整体如西方一样,基本都是采用的巨石结构的建筑,包括那些民房也是这样,这才没有完全坍圮,有些甚至保存的还很不错,因为这里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处于封印当中,并没有很严重的水土变化,无论是曾经的街道,还是屋子,都不曾被掩埋丁点。 从刚刚踏入这古城的时候,我和小白就紧张了起来,始终在关注着地气的变动。 这里的亡人在封印过程中,或多或少都和龙子脉产生了一些交集,有点类似于炁灵,但并不彻底,所以寻常修行之人很难察觉,此前胡天生好几次都差点栽跟头就是因为这个。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走出了很远。 “到地方了……” 忽然,胡天生止步,指着凹凸不平的土路尽头,那里赫然又是一道巨大的门框架在道路中间:“过了这道门就离开南城了,这里重新陷入封印之际,就会有阴人在那里活动。说起来很怪,除了青鴍出现那一次外,这里的阴人平时都不会随意走动,好像它们根本走不远一样,就在一片固定的区域内活动……所以,自打我们料理掉南城这边的邪祟以后,这里就出现了特别奇怪的一幕,以前面那道门为界限,南城这边空空荡荡,而门的另一边,街道上到处都是邪祟,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奇事!” 我抬手示意三人停下,闭上眼睛,开始仔细感受前面的情况。 以那道门为界限,地气在南城这边很正常,可西城那边,每一栋房子里都有异样,地气在经过那些房子的时候,会被汲取! 我瞬间联想到了阴人的无故消失。 略一沉吟,我扭头问道:“对了,我一直没问你,每一次封印重新启动之际,也就是光明与黑暗交替的瞬间,你有没有在其他城区里待过?有没有见到那一刹那那些地方发生的事情?比方说,那些阴人是如何冒出来的?” “没有……” 胡天生摇头:“我说过,这里与外界联系的时间不稳定,短的时间十几分钟,长的时候一个多小时,十几分钟的时候,我都还没走出南城这一块呢,而时间久的时候,我都在幺摸着时间呢,感觉差不多的时候,会立马退回来,不会继续深入,否则……我担心这里一旦重新陷入封印,自己身前身后毫无征兆的冒出了无数不干净的东西,那不是必死无疑么……” 我扭头问道:“现在多久了?” “差不多一个小时了……” “……” “你之前没进去是对的!!” 我面色阴沉,看着前方说道:“那些房子里都有东西,都在关注着外界,只不过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躲起来罢了,如果你在他们眼皮子溜达进去,又没及时退出来,当这里重新被封印的时候,它们会一股脑儿的冲出来把你撕碎!!” (第二更) 第975章 怨龙地(上) 老白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尝试着想了想我所描述的场面,随后那张完全由肥膘子填充的大脸盘便开始扑簌簌的颤抖起来。 “那到底是个些什么东西!?” 似乎觉得这样不足以表达出自己强烈的抗拒,末了,又“斩钉截铁”、“一本正经”的补充道:“不行,太危险了,小卫子,你们老卫家可就剩下你这么一根儿独苗儿了,哥哥我必须为你的生命安全负责,我强烈建议,咱们就在南城这边先找个地儿歇了,不再往前走了,等下一次封印松动,这里安全的时候咱们再上路!” 我有些无语的看了这厮一眼…… 你特么这是为我生命安全着想? 明明自己都怂到脸上的肥肉都颤抖了!! 不过我还是认真考虑了一番他的建议,随后扭头问胡天生:“我们进来的时间短,有些规律把握的还不是特别准,封印松动的时间一般是十几分钟,或一个小时,那封印时间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真正进入这里的时候,正好是封印松动的时候,可没过多久这里又重新被封印了,一片漆黑,那一次松动时间应该就是十几分钟吧?而封印时间大概就是不到一天的样子?” “不是这个样子的,你们遇到的这一次格外短暂,至少我被困在这里这么久,这是封印时间最短的一次!” 胡天生说道:“平均来说的话,一般都是三天到七天封印才会松动一次。” 至于为什么这次时间最短,只有不到一天的样子,其实我或多或少有些猜想,原因就在地脉。我的祖先将这条龙子脉封印,并且把封印的器物一分为二,龙子脉的力量也被切割开来,如此一来,对封印的反扑力量就会变小,而我为了进入这里,将封印给重新合一了,龙子脉复苏,对封印的冲击变大,于是造成了这一次封印时间格外短! 但,我不敢保证会一直这样。 “补给不多了,我们的时间也无多,再等三到七天,咱们就绝粮了,那才是真正的绝境!” 我兀自朝前方走去:“所以,咱们没的选,只能冲过去,不妨先去探一探那些房子里的情况,我有直觉,这些房子里的情况很不简单,可能涉及到了当初我的祖先活葬地脉和亡人部落的一部分真相,咱们不妨现在房子里捱一阵子,等封印重新启动,那些阴人和阴兵重新冒头再找机会横穿过去!” 无他,只因我明显的感受到地脉与这些房子里蛰伏的东西有些联系,而驾驭地脉正是礼官一门的拿手好戏。 我不再理会老白他们,在前行的时候,闭着双眼一直在仔仔细细感受着地脉之气与房屋里的东西的联系。 靠的越近,这种感受就越强烈! 噗通,噗通! 地下,好似有一颗心脏在跳动,维持着那些房屋里的东西的生命。 而那些东西…… 好似在呼吸一样!! 一呼,一吸……有着非常明显的规律!! 当它们汲取地脉之气的时候,那些东西会非常明显的苏醒,我能感觉到巨大的阴气和怨气,已经到了非常惊人的地步,难怪那么多大掌柜邀请来的玄门名宿老友都扛不住,这房屋里面的东西绝不是简简单单的阴人,非常强悍,很凶!! 而当它们不汲取地脉之气的时候,我又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明白了!” 我低声说道:“它们像是这条龙子脉的傀儡,当它们汲取地脉之气的时候,哪怕是在蛰伏,它们也是清醒的,而当它们不汲取地脉之气的时候,就是我们冲进去的机会,那个时候它们对外界没有知觉,多大的动静都不会察觉到!”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来到西城的城门前。 距离这城门最近的一栋屋子,是左侧大概不到十米处的一座半坍圮的石屋,塌陷了大概一半,门早就腐朽掉了,里面黑洞洞的,看不清具体的情况! 头顶上月明星稀,茭白的光芒洒在无人的遗迹街道上,显得有些阴森。 我估测的一下距离,最终还是盯上了这座半坍圮的屋子,低声道:“都做好准备,这里的东西与地脉断绝联系,处于不清醒的状态只有两秒钟,咱们也只有两秒钟的时间,两秒钟之内,必须冲进那间屋子里,如果还停留在街道上的话,就会被其他屋子里的东西注意到,当这里重新被封印,那些东西可以自由活动后,肯定第一时间就会来找咱们麻烦! 所有人都听我命令!” 两秒钟…… 时间太短暂,几人都不敢啃声了,与我一道半蹲在城门口,眼睛死死的盯着最近的石屋,我则闭目仔仔细细感受着周围这些东西的“呼吸”以及地脉的“心跳”。 三…… 二…… 一…… 就是此时! “跑!!!” 当屋子里的东西再次陷入沉寂的刹那,我口中爆出一声嘶吼,原本一直处于放松状态的小腿肌肉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推着我整个人朝前飚飞出去,同时,我心里一直都在读数…… 十米,刹那及至! 无双如一头猎豹,最早跳了进去! 紧随其后便是我和胡天生。 老白这厮逃命本事一流,可终究太懒了,把自己养的膘肥体壮,而且每到晨课的操练时,必然不是闹肚子就是痔疮犯了,躲在茅坑里一呆就是一个小时,总归肯定得把训练时间缩小一半,而这种短距离冲击考验的就是爆发力,他的反应速度算是最快的,可加速最慢,落在了最后,几乎是压着两秒的节点跳进来的,略显臃肿的身体好像一头飞起来的猪八戒,然后一个大屁蹲仰面摔在了地上,恨不得地动山摇,可能是撞到了尾巴骨,两扇屁股瓣儿一夹,捂着腚满地翻滚起来…… 好在,他倒是知道情况,没有惨叫出来,让其他屋子里的东西知道有活人闯进来了。 至于这间屋子里的这个东西……这么说吧,我们既然敢进来,惊动这个是必然的,我们自然不会放过它。 这里……似乎是一个类似于厨房一样的地方…… 我看见了角落里有个塌掉的灶台,非常简陋,可还是能一眼看得出这是个什么,应该是灶具刚刚定型时期的东西,据我所知,早在一万年前,先民由采集狩猎转为农业种植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灶具,大概在商周时期灶具逐渐定型,而亡人部落……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讯息,应该就灭亡于那个时期,而且他们也不是纯粹的渔猎民族,有这样的东西很正常。 石屋左侧基本已经完全塌陷了,根本进不去,房顶也是摇摇欲坠。 唯有右侧的屋子保存的还算完好…… 除了老白在无声的打滚外,我们几人起身后,目光第一时间就盯上了右侧的屋子。 哼哧…… 哼哧…… 那屋子里有很明显的呼吸声传出来,非常的粗重,像是野兽发出的声音,但呼吸悠长,每隔两秒钟响起一次…… 咕咚! 老白不知何时停下了,狠狠咽了一口口水,在如此落针可闻的环境里,显得是这样的突兀,而他的一张大饼脸也早已是一片惨白!! 屋子里的呼吸声……明显停滞了一下,规律开始紊乱! 对方……发现我们了!! …… (第一更) 第976章 怨龙地(下) 铿!! 天官刃瞬间苏醒,刀锋在门外月光的映射下闪过一抹森寒。 我没有任何犹豫,提到第一时间跨进了屋子里,因为我不敢保证对方在刺激下会做出什么! 破落的室内有一个类似于土炕一样的设施,但没有连接灶台,显然不会有烟道,更不能取暖,只能说是个类似于床一样的东西,很低矮,姑且理解为是炕吧。 而在这上面,有一个巨大的茧子!! 那茧子足有一米六七长短,一人合抱粗细,分明是勾勒出了一个人得形状,乍一看好似一具木乃伊似的。 只是,这茧子却呈现出一种黑色! 为了避免其他屋子里的东西察觉到有人摸进来了,我们根本不敢开灯,只能接着月光观察一切,结成这茧子的丝线……像极了头发,乌黑油亮!! 几乎在我闯进来的同一时间,这具人形的茧子开始剧烈挣扎起来。 我没有经过任何的思索,一下子跳上了炕,举刀就准备先结果掉这东西再说。 可是,不等我手中的百辟刀刺下去,这茧子上无端端的就生出袅袅青烟,对方似乎极为痛苦,剧烈挣扎了起来,身体呈现出了一种不规则的扭曲…… 这一切并未持续很久,只有短短不到两秒钟的时间而已。 茧子,忽然不动了! 而就在这一刹那,我明显感觉到,它与地脉之间的联系被切断了。 两秒钟后,茧子又开始剧烈挣扎,很快,又不动弹了。 周而复始,它一直在重复着这个过程。 很显然,它与地脉之间的那种诡异的联系一直没有出现变化,短暂的清醒时,它会挣扎,可当它不清醒的时候,就会一动不动。 而当它挣扎,想要反抗的时候,身上腾起的青烟,像极了……阴人被阳气灼烧的状态! 见状,我就知道当这里封印松动的时候,这些屋子里的东西根本翻不起风浪了,而这一系列的表现,让我产生了很多联想,弯腰去触碰茧子,有些冰凉滑腻,尝试了几次,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把这茧子反过来。 胡天生见状,连忙上来帮忙。 可,仍旧没用,这茧子只是晃动了几下而已,至于这期间它的挣扎,直接被我无视了! 很快,无双和老白纷纷上来,四个人合力,才堪堪将茧子翻转了过来,而它身下的状况,也让着实惊住了我们几人! 结成这枚茧子的丝……赫然是从“炕”下面钻上来的,这“炕”其实就是一块块经过切割的天然石料筑成的,而那些像头发一样的黑色丝线并非是从石料缝隙里钻上来的,是直接长在石料表面的!! 丝线……来自于地下,也可以说,来自于地脉!! 这茧子里的阴人和地脉的联系,正是这些丝线! 像拔起被口香糖黏住的东西一样,在我们翻转茧子的时候,它身下的丝线在不断的被拉长,当真是牵扯出了千丝万缕,同时,那些丝线还在颤动,密集又诡异! “简直是不给密集恐惧症活路啊……” 胡天生咕哝了一声,我看到他裸露的手臂上已经浮现出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老白低声问我:“小卫子,你折腾半天,表情严肃的跟便秘似的,是不是瞧出了什么啊?” 你家一本正经的便秘? 不应该是面红耳赤么…… 一看丫就不是个喜欢努力的人! 啊呸! 我狠狠瞪了老白一眼,差点被这厮带跑偏,示意无双他们撒手,那些丝线立即收紧,茧子又一次被吸附在“炕”上,这一番忙活,着实费力,我干脆坐下来,神色阴晴不定的说道:“青鴍引导这些阴人攻击胡门,基于此,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这些阴人、阴兵是听那位秽貊邪神的,实际上大错特错了,它们……是我家祖先的杰作!” 说此,我神色愈发复杂了,有些纠结的说了两个——祭品!! 没错,这遗迹里的阴人也好,阴兵也罢,全都是祭品!! “你是说,那位天官……在镇压秽貊邪神的时候,顺手献祭了一座城?呃……虽然只是个刚刚有了些文明端倪的部落,可也得有几千人吧?全都被献祭了?” 老白差点失声惊动其余屋子里的邪祟,立即捂住嘴,这一冷静,倒是平复了一些,仔细想了想,苦笑道:“这倒是挺符合你家祖先的手段的,想想咱们过去接触过的,什么不死民,什么葬妖冢……哪一个不是大殉活人?屠军灭族……这倒是礼官一门的常见手段!” 说辞一顿,他歪着脑袋看着我:“小卫子,你说……你这么讲仁义,是不是你家老祖宗杀得人太多引来的天报呀!” 天报? 如果我没有我师父,如果我生活在礼官一门兄妹相残的酷毒环境里,变得冷漠、视人命如草芥也是可以想想的。 “这是一片怨龙地!” 我低声说道:“龙子脉终究是龙脉分流形成的,不如龙脉,可地脉沾个龙字就了不得,桀骜难驯!如果要钉死一条龙子脉不难,当初咱们下东胡墓葬的时候,我不就钉死了一条龙子脉吗?那还是一条睚眦脉,算是最难对付的……如果不怕天报的话,钉死它很容易,可要驯服一条龙脉,那就难了!! 怨龙地有很多种,有的是龙脉冤死形成的,成因很多,而把它变成怨龙地,就是驯服它的一种手段!! 你看到这些丝线了么? 这叫龙涎,地脉在接受了祭品之后,龙涎就会包裹祭品,形成现在这个样子!! 亡人部落的人,全都被血腥的献祭给了脚下的龙子脉,犹如形成了一个万人坑,而这个万人坑是有针对性的在污染地脉,万人坑里的阴气、怨气会将龙子脉污染,让整个龙子脉几乎活了过来,变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邪祟,主导它行为的……就是这些献祭之人的亡魂!! 长白山参王说过,这里毁灭于信仰变迁,是新神和旧神的冲突…… 那么,就可以想象,这些人很大可能是被天官引导,自愿献祭的,污染龙子脉以后,引导着怨龙地的龙煞在磨灭镇杀那个所谓的秽貊邪神! 因为龙子脉已经被血腥献祭污染,天地不容,所以,天官只能把这里封印起来。 封印一分为二,是担心龙子脉反抗,这些献祭的人……压不住,所以刻意的削弱龙子脉的力量!! 这也是为什么封印松动的时候,这些阴人、阴兵会消失藏起来的原因,是怕天诛,怕天地间的阳气磨灭他们!! 出现这种和龙子脉联系断断续续的状态,应该是天官刻意进行了一些布置,毕竟彻底掐断联系的话,龙子脉很快就会失去控制,断断续续,这个节奏正好,既不会引来天诛,又不会让龙子脉脱离控制!! 还有,青鴍之所以能控制这些亡人……这正是来自于秽貊邪神的反抗。 咱们对青鴍了解的太少了,这大抵是它的一种能力,秽貊邪神为了不被龙煞彻底抹杀,可能趁着封印松动,直接将自己分化成了青鴍和黄鷔,青鴍大概率像刑鬼隶一样,有控制鬼神的能力,在和龙脉争夺祭品,并且经过几千年的挣扎,已经夺取了一部分,攻击胡门弟子的,正是这一部分!! 这是它几千年的成果,积少成多,数量也不少,这才给了让咱们误以为整个遗迹里的阴人亡魂都听它的! 而伴随着青鴍被大掌柜镇压,秽貊邪神已经半残了,而且……它夺取的祭品也全都完蛋了! 最后,秽貊邪神诡异的祭祀杀人方式,也可能是它挣脱的方式!! 至于它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可能和当时天官献祭这些秽貊族人的方式有关,是有针对性的! 可惜,咱们不清楚当初天官是如何献祭这些人得,如何打造了这样一片怨龙地,自然也就无法理解秽貊邪神为什么要那么诡异的杀人进行祭祀!!” “……” 我一口气说了很多,老白他们听的一愣一愣的! 可以说,这一路走来我们遇到的绝大多数的疑问,在这一刻全部得到了解释!! 当年亡人部落神秘毁灭之谜,基本已经快要揭示出来了!! “那头羚羊,太重要了,它如果真的是有智慧的,不光知道剩下的黄鷔在哪里,很可能还知道当年天官是如何献祭秽貊族人的!!” 我喃喃道:“必须,必须!!要找到它!!!” 话音刚落,“哗”的一下,整个屋子彻底陷入了黑暗当中!! …… (第二更,我在逐渐恢复自己的状态,这几天先维持二更,后面会慢慢加快,直到追平紫禁的更新,这应该也是我的极限了,所以大家不要着急,更新会一步步加快的。至于深夜更新……这个确实没办法,深夜安静,白天写出来的东西我很少有满意的时候,大家可以等早上起来看) 第977章 恐怖苏醒 没有任何征兆,不给人任何心理准备,原本还勉强可以给人提供一些视野的月光和星光陡然消失,周遭刹那伸手不见五指,甚至连近在咫尺的老白与无双他们三人都一下消失不见。 这里,被重新封印了!! 只不过上一次黑暗吞没天地的时候还多多少少有个过程,虽然很短暂,至少给人留下了一定缓冲时间,这一次却来的如此突兀,根本不给人任何心里准备! 造成这一切唯一的原因就是——被一分为二的龙子脉合并,对封印的抵抗加大,继而导致了封印的反扑! “不好!!” 我心里升腾起不详,想都没想,运气于刀,百辟刀直接朝“炕”上的茧子刺去。 而在我站起来的刹那,那茧子动了…… 它依旧被束缚在茧子里面,身体如一条蛇蜿蜒前行似的剧烈摇晃起来,双腿一下扫在我脚踝位置。 我本就是匆忙出手,准备并不周全,被这一扫身体立刻失衡朝一边歪去。 我心里清楚,留给我的时间不多,如果错失第一时间干掉它的机会,哪怕仅仅是慢上一秒钟,我们的位置就暴露了,等待我们的便是满城铺天盖地的邪祟。 生死攸关之际,肾上腺素的剧烈上升为我的身体活动提供了大量的能量,思维很清晰,也更加敏捷,在身体失去平衡的刹那,干脆顺势直接朝那剧烈挣扎扭动的茧子扑去,几乎是同一时间,手腕一抖,原本刺向对方的一刀生生变换方向,一手握着刀柄,一手压着刀背,如同使用菜刀切菜似的,狠狠朝着对方的脖子压了下去! 整个过程,可能只是零点几秒钟而已! 可就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东西的脑袋和两条手臂已经从茧子里面挣脱了,抬起手试图阻挡我。 喀嚓! 两只冰冷坚硬的手掌瞬间被切掉了一半,随后,刀锋直接压在了对方的脖子上,几乎没用什么力气,仗着我自身的灵气和百辟刀的锋利,对方的半个脖子被切开,而后我压着刀背的手猛的向下一压,“咔”的一声闷响,对方的颈骨被切断,整个脑袋与身体分家,“咕噜噜”的滚向一边…… 那……是个少女…… 我几乎已经压在对方身上,这么近的距离下,我还是看清了对方的样子,满口像鲨鱼一样锐利的尖牙,尤其是瞳孔,好似夜光石一样,在黑暗中散发着幽幽的红光,模样更像是一些冷血动物的瞳孔,其面部上,尤其是下颌位置,生出一些细细密密的鳞片,非常坚硬锋利,我在压着百辟刀切断对方脖子的时候,手掌刮擦到了那些鳞片,手背上皮肤都被刮破了。 这等模样,与胡天生描述的青鴍控制的亡人截然不同,与其说那是鬼相,倒不如说那像是某种野兽! 这也更加验证了我的猜测。 青鴍控制的那些亡人,是夺取的祭品,于是呈现出鬼相,而我们现在见到的,是真正的龙子脉祭品该有的样子! 噗! 那颗头颅变成一团黑气,散的无影无踪。 而我身下压着的无头茧子也在蠕动,准确的说,应该是包裹着祭品的那些龙涎在蠕动,就像是活过来了似的,我甚至能感受到那玩意变得跟硅胶似的,柔软而富有弹性,一点点的剥落,在重新深入地下。 很快,无头的尸体也化成了一团黑气,消失了! “啊!” “吼!!” ……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我刚刚松了口气,屋子外面就陡然传来了凄厉的尖叫和怒吼,那尖叫声好似惨叫,尖锐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而那咆哮声则像是野兽发出的吼动,全然没有半点人声的痕迹…… 那些邪祟…… 醒了!! 噗! 一团绿莹莹的光芒忽然在街道对面的屋子门口凉气,那是一团鬼火,拳头大小,无端在对面屋子的门口出现。 而这只是个开始而已。 紧随其后,一团又一团的鬼火出现,无一例外,每一栋屋子外面都会有一团,以至于绿色的鬼火排列如阳间的路灯,入目之处,尽是惨绿色,说不出的阴森,甚至,那些鬼火发出的惨绿色光芒从炕边的窗户照进来后,照在我们几人身上,让我们几人看起来像是涂了一层荧光液,说不出的诡异,像鬼多过像人,尤其是老白,许是脸盘子大、且分泌的油脂有些多,那脸上都在反着绿光…… 果然,油腻是一辈子的事情,不管是做人还是做鬼…… 我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吱吱!” 小白低声叫了两声,忽然变得非常紧张,两只小爪子扯着我的衣摆疯狂拉拽!! 而几乎在它提醒我的瞬间,我才感觉到,外面的街道上正有一个东西飞快靠近我们这里!! 对方的道行绝对非常可怕,与龙子脉的融合度非常高,于是在朝我们靠近的时候,我根本感受不到明显的地脉波动,等发现时,它已经距离我们不到二三十米的距离! “躲起来!!!” 我立即用肢体和嘴型提醒几人,好在,借着外面的鬼火,他们倒是看清了我的动作。 老白和胡天生直接趴在了地上,紧贴着“炕”算是勉强掩藏了起来! 可……我和无双还在炕上!! 无双不知道那东西的速度有多快,下意识的就想跳下地找个地方藏身,只是哪里来得及? 无论是我还是他,都来不及跳下地了!! 我一把拽住了无双胳膊,拉着他合身倒想炕右边的角落里,二人几乎蜷缩成了一团,尽可能的把自己的藏在犄角里,不露出任何一丝端倪。 而就在我身旁距离不到五公分的窗户口,无声无息的复现出了一个人…… 街道惨绿的鬼火下,对方甚至有纤长的影子落进屋子里! 影子? 有身体? 难道是行尸? 不,不对!! 借着余光,我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这赫然是一具干尸,一层干皮包裹着一具骷髅而已,能清晰看见骨骼的结构和形状,尤其是面部的干皮,已经破裂了,像是腐烂的纸张一样,在不停的摆动着,头颅里面黑洞洞的,可是眼眶中却有眼睛,这双眼睛和我刚刚干掉的那东西几乎一模一样,瞳孔猩红发光…… 呼啦啦!! 一阵阴风扫过,对方脑袋上如枯草似的头发随风摇曳,竟然有许多头发因为风吹而脱落了…… 这,不是大粽子!! 而是……魂魄回到了原来的尸体,在驾驭自己生前的尸体而已,所有鬼怪都有这样的习惯,当道行达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去寻找自己前生的尸首,如同一种本能一样!! 这里的这些祭品全都是以魂魄的行尸依附着龙子脉,只不过这个东西道行太高了,有了一些自主的行为,比方说找自己生前的尸体…… 对方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站在窗口,那猩红的瞳孔在眼眶里不停的转动着,扫视着屋子里的一切。 我腹腔中的地灵珠在“嗡嗡”颤动着,也在与地脉共鸣,让这里的地脉之气的更加激烈、浓郁,以此来掩盖我们几人身上属于活人的气息,否则,有一个算一个,哪怕是藏到老鼠洞里也会被揪出来。 只是,这个东西的道行太高了,我不知道这等鱼目混珠的法子有没有用,神经紧绷着,额头上的汗水不停的顺着鬓角流淌下来。 对方不知在这窗口站了多久,无双握着陌刀的手不停的颤抖,越来越用力,就在我们即将绷不住,无双甚至忍不住要一刀斩掉对方的时候,对方终于离开了。 呼啦一下,像个鬼魅似的,忽然之间就飘忽消失掉了…… 可不等我们几人从藏身处出来,其余的屋子里又有了动静儿…… …… (第二更在十二点前) 第978章 酆都鬼界 不再是凄厉的尖叫或渗人的怒吼,随之而来的这些“动静儿”明显有了“内容”。 起初的时候像是正有无数的东西在对着自己的耳廓哈气似的,紧随其后,哈气声一点点的变成铺天盖地的悉悉索索声音,没有方向感,或者说四面八方都有,慢慢的,悉悉索索的声音愈发的清晰了。 至此,我才明白,那是有东西在“说话”。 只是,这语言不像是殄语,更不是我们所熟悉的任何一种语言,发音很怪,听着像热水烧开了的“咕嘟咕嘟”声似的。 于是乎,我们几人躲在角落里愈发不敢出来了,而我一直在利用地灵珠唤醒地脉之气,以此来掩盖我们身上的活人气息,一刻都不敢停,时间一久,对我本人也是一种巨大的负担。 没办法,对付这些龙子脉的祭品,已经不能单纯的从阴人的角度来看了,寻常遮掩行踪的办法已经没用,现在最靠谱的就是依赖我的地灵珠,刚刚的经历已经证明了,哪怕是道行比我还要高的祭品眼皮下,仍旧可以瞒天过海! …… 不眠不休的嘈杂声中,一道又一道的人影从各个屋子里走了出来。 并非是每一座屋子里就只有一个,我们算是运气比较好的,只撞上了一个。 比方说对面那屋子里,当时我就觉得那屋子里的地脉之气好像格外活跃,如今得到了应验,一下子走出来一窝!! 那赫然是一男一女…… 鬼火之下,一对鬼男女看起来阴惨惨的,皆是披头散发,眼窝深陷,猩红的瞳孔镶嵌在眼窝里,一看便是了不得的魔物,偏生二者依偎在一起,交头接耳,口中发出“咕嘟咕嘟”的怪响,像是在亲密的交谈,好一副恩爱的扮相! 那女鬼的怀中甚至还有一个襁褓,只是,这对鬼夫妻虽然是鬼相,可到底还能看出他们生前是个人,而当那女鬼掀开襁褓时,那里面包裹的鬼童则已经完全没有人样了…… 那像是……蝾螈!! 对,就是蝾螈!! 脑袋特别大,上面还有五官,而皮肤……则几乎是带着点透明的绿色,那上面似乎还有粘液,手脚上甚至还有蹼!! 有人说,最像龙的生物就是蝾螈,看来,正是因为与地脉的结合,才让鬼童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赫然是一家子…… 除此外,那些屋子里还走出了更多的狰狞恶鬼。 有男人,有女人,有孩童,有老人…… 我曾经穿过鬼市,老白当时对那里的点评是——生活氛围很浓郁啊! 可是与眼前这里相比,鬼市又算什么? 我们好像真的进入了传说中的酆都鬼城,亲眼在目睹亡人的世界,这些亡人根本不是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荡,有的三五成群在笑闹,甚至还会彼此打招呼,只不过它们闹着闹着就哭嚎起来,声音凄厉,多少说明它们确实是死物,这便是鬼性,鬼性难定。 我躲在屋子里目睹着这一切,暗自心惊,正琢磨着该如何混迹过去,却见这些亡人毫无征兆的一下子全都停住了。 就像是……按下了时间暂停键一样! 随即,所有的鬼物齐刷刷的扭头朝身后看去! 从我这个角度来看,第一感觉就是它们在看我! 难道被发现了? 我心下一紧,立即缩回了身体,同时握紧了百辟刀,随时准备拼死冲杀出去。 可等了片刻,没等到有什么东西扑进来,反而等来了铺天盖地的怪叫声,凭着我跟阴人打交道的经验,哪怕我听不懂它们的话,可仍旧能大概判断出——它们,似乎在兴奋欢呼? 片刻错愕后,我小心翼翼的探出半边脸向外看去。 原来,在那南城与西城的交界城门处,不知何时来了一队鬼兵。 这些鬼兵面色铁青,披着兽皮,手持生锈的青铜武器,绝对是阴兵无疑,他们齐齐挺进,“哐哐”的步伐声很是摄人。 而其中一个阴兵足有一米九几的高低,在这群阴兵当中堪称是鹤立鸡群,它的两只手……一手一个,分别拖着两个人!! 两个身材比他还要高大的大活人! 那是……淘金人!! 无双飞快向外看了一眼后,对我点了点头,示意这就是当时被他杀得重伤奔逃的两个淘金人!! 没想到对方居然摸来了鬼城这边,而且被巡城的阴兵给捉住了! 这些淘金人多厉害我们是亲身尝试过的,力大无穷,而且有些通鬼神的手段,寻常阴兵根本奈何不得,可是此刻……被那个阴兵拖在地上,如同拖着死狗似的,连一丁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很强,太强了!! 这些淘金人如果对付普通阴兵的话,少不得能杀个来回,如今却连一点反抗之力都没有…… 这也说明,这些龙子脉的祭品……招惹不起啊!! 青鴍夺取的那些祭品,严格来说已经失去了地脉的力量,只比寻常厉鬼要厉害一些,和这些真正的祭品根本没得比,如果当初围攻胡门的是这些东西……胡春生再悍勇也不可能翻得起浪花,整个胡门早就被全灭掉了! 万幸,这些东西是用来的镇压那秽貊邪神的,不会在我们后续对付秽貊邪神的时候跑来为难我们,当然,前提是别在这些东西的地盘上撒野…… 惹不起惹不起,说就算是我师父被这样的东西围攻都只能饮恨!!” 两相对比,我心里头立刻了更加明确的判断! 此时,外界的那些亡人几乎是在撵着阴兵在追逐,很快……它们聚集成了一团! 那些阴兵冷冷扫视着这些阴人,嘈杂声戛然而止,唯独……我们对面出来的那对抱着鬼童的鬼夫妻是个例外。 这对鬼夫妻正冲着那些阴兵“咕嘟咕嘟”大声说着什么,我们也听不懂。 须臾后,高大的阴兵一把揪出一个男性淘金人,身高两米四五的汉子,像是被拎小鸡崽儿似的,一下子丢在了那对鬼夫妻面前。 那淘金人瞳孔放大,当即大声尖叫起来,丑陋的面孔扭曲着,比恶鬼还像恶鬼!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啊!!!” 对方极端惊恐下,竟然口吐人言,可随后尖叫声就变成了惨叫。 只见,那女鬼把襁褓一掀,下面好似蝾螈一样的鬼童脖子直接伸长,“哇”的一下朝着那淘金人脸上啃了过去,嘴巴在不断拉扯放大,最后俨然已是血盆大口,恐怕比之河马的嘴巴都不遑多让,淘金人的一颗脑袋直接被叼进对方嘴巴里。 而后,淘金人的身体就开始剧烈抽搐起来…… 对方的精气也好,生命力也罢,血肉精华也罢,都在被快速汲取。 那鬼童的脖子“咕咚咕咚”的涌动,快速吞咽着。 不过是弹指片刻而已,这淘金人已经成了一具干尸!! 周围的亡人怪叫起来…… 剩下的那个女性淘金人早已吓的面无人色,彼时他们以人为食,今朝他们又沦为盘中物,这世间从不乏因果报应四字。 那阴兵见状,僵硬的面皮抽搐几下,干巴巴的怪笑几声,忽然将女性淘金人丢入亡人中。 霎时,数不清的亡人一拥而上,凄厉的惨叫声响起,鬼火摇曳,残肢横飞,好一番人间炼狱、酆都鬼界! “就是此时!!” 我不再看,机会一到,立即拖着无双跳下地,飞快对胡天生说道:“趁着它们聚在了一起,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去你见到的那只羚羊时常出没的地方!!” …… (手一哆嗦,差点没保存,吓出我一声冷汗,还好,第二更赶到……) 第979章 缺大德了 古城,长街。 一列鬼火贯通向远方,每一栋屋子的门口上方都有一枚鬼火沉沉浮浮,唯独……我们这栋房子例外! 忽然之间,我明白为什么之前那东西会盯上我们了,并且伫立在窗口观察监视了许久,原因就是鬼火! 一环扣着一环,这如同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时刻在提醒我作为一个外来者是多么不安全。 绕到房子后面的时候,因为视线的阻隔,眼中再不见人间炼狱。 老白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一条腿崩的笔直,以至于脸都看起来有些扭曲了,二话不说揪住靴子拔下,开始用力揉搓自己的脚底板,五根脚趾抽搐的跟鸡爪子似的…… 这个怂包!! 我说呢从屋子里钻出来的时候姿势那么诡异,原来是被吓抽筋了!! 我正准备帮他舒缓舒缓经络,可刚一蹲下,一个酸辣辛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再看他那双油光锃亮的袜子,在这阴寒的环境中都热气腾腾的。 于是,我起身默默靠向一边。 无双就没那么好脾气了,照着老白屁股上就是一脚,压低声音说道:“没那么多磨蹭的工夫,回头等这些东西散开了,咱们赶路就难了!!” “我……我我……我也想啊!!可瞧着那些东西吃人,一想到咱们如果被发现的下场,我这脚它就不听使唤啊……” 老白连连的咕哝着,好说歹说是穿上了鞋,一瘸一拐蹦蹦跳跳的跟着我们贴着房屋背面前行。 相比较下,胡天生比我们几人更加游刃有余! 毕竟,这地方他都不知来来回回踩过多少次点了,避开游荡在大街上那一群亡人、阴兵后,更加从容,每一个点有什么他都门儿清,比方说离开这条街道的时候,他忽然脚步一顿,没有直接从旁边的拐角处经过,而是爬上一座几乎已经完全坍圮的石屋,直接绕到了另一条街上,远远避开了那里。 它说,那里有一个鬼老汉,非常的恐怖,满脸的蛇鳞,就连舌头都与蛇一模一样,呈分叉状,不似人魂,几乎是寸步不离的守在那个拐角处,一刻都不会离开,如果我们不绕开的话,准得直接撞上。 诸如此类的雷区,他不知带着我们避开了多少,这都是他过去血泪的教训。 有这么一个“地头蛇”带路,很快,他带着我们来到了一个相对而言较大的屋舍后面。 这屋舍仍然是由石料构件出来的,与我们之前见过的两座神庙自然是没得比的,也不算高大,顶多四五米高的样子,迎着背面的墙坍圮了一大块,整体面积大概是这里寻常民房的两倍左右,算不上恢弘,但对于秽貊族这种刚刚出现文明端倪的部落来说,物质往往与其身份高低完全挂钩,一个拥有着明显区别于民房住所的主,生前必定属于特权阶级,在部落里身份极高。 这也说明,我们已经来到了古城里我非常重要的区域。 果不其然,胡天生一溜儿的爬上屋顶后,就伏在屋顶上一动不动了。 多年的荒芜,让那屋顶上长满了杂草,几乎有半人高,可以为他提供很好的掩护。 我有样学样,立刻爬了上去,前面的情况一目了然。 古城里的建筑相对而言略显密集,而前方,赫然是一片极大的空地,周围都是一些占地不小的巨石建筑。 可以想到,三千多年前,亡人部落的所有集会都是在这里进行的——校阅军队、节日盛典、乃至于是尊崇神灵等。 而前方这片空地,也足以容纳几千人…… 只不过,如今依旧荒芜了,周边的一些树木都生的足有好几人合抱粗细,非常的惊人,甚至我还看到了几颗珍贵的水曲柳,这也是东北这头的整贵树种,如今都已经成二级保护树木了,因为无人打理,这些树木疯长,有好几栋房屋都被日渐粗大的树木给挤垮了。 至于那空地也早就成了荒草地,几乎是一片黄绿色的**,人如果钻进去,恐怕立即就会被吞没消失。 而在一些较为显眼的地方,有好几队阴兵在逡巡着,“哐哐”的脚步声不绝于耳。 每一队阴兵至少都有几十人,我大概目测了一下,这里少说得有三五百阴兵,不见一个亡人在这里活动。 胡天生压低声音说道:“之前我就是在这里看见那只羚羊的!它一直就在那几颗大柳树旁活动,那些阴兵几乎对它视而不见。” 这已经不是胡天生第一次强调“视而不见”这个词儿了,此前没弄清楚这里的形势,倒也没觉得不对,此刻他又提起,我立马觉得这当中恐怕有些隐情。 这里的动物……都是被诅咒的人,可以理解为是一种魔物,而这些魔物曾帮助青鴍控制的那部分亡人阴兵攻击胡门,基本说明,这些魔物……其实是靠拢在秽貊邪神那边的,它们被秽貊邪神的诅咒控制了!! 而现在的淘金人……则是清末来的那批淘金人,在经过扭曲的近亲结婚、并与这里的魔物结合后诞生出来的一些怪物,他们身上肯定沾染着秽貊邪神的诅咒,由此基本也可以断定,他们也是站在秽貊邪神那边的,主金脉就在这里,我琢磨着,应该是秽貊邪神利用主金脉和淘金人达成了一定共识。 如此一来,这些祭品会杀害活吃淘金人就很好理解了,它们被献祭给龙脉,本身就是为了镇压秽貊邪神而存在的。 可是,它们为什么不攻击那头羚羊呢? 毕竟,这些祭品看似清醒,实际上完全是被当初天官的布置在驱使,它们辨别敌友的方式一点都不高端,基本就一条——只要和秽貊邪神有牵连的,就是它们的敌人!! 那么,它们不攻击那头羚羊,就只有一个可能了——那玩意……不是因为秽貊邪神的诅咒变成这个样子的! 胡天说说它也是个人得推论是错误的,和我们一样,都走入了误区,认为是那东西机缘巧合下在诅咒中保持住理智的!! 它……到底是什么呀?! 这些念头在我心头一闪而逝,随即,我用胳膊肘子碰了碰老白,压低声音说道:“你不是说自个儿当年掺和过一些盗猎者的龌龊勾当么,还说自己曾经拜过一个辽东的猎人为师,那猎人是典型的追山猎人,一身绝技传了你七七八八,这世上基本没有你猎不到的东西,现在到了你表演的时候了,怎么捉这头羚羊就看你了,友情提示你一句,这头羚羊身上有古怪,可能真的不是人,你就把它当成个真正的羚羊来对付!” 老白摸索着下巴说道:“如果就把它当成野兽的话……我倒是真有这么个法子!只不过这法子……缺德呀!” 我来了兴致:“说说!” “我说,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呀,这法子有点缺德的?” “……” 我有些无语的扭头看了这厮一眼,无声在问他——你还怕这个?或者说,“德”这个东西跟你有关系吗? “算了,我也就是嘴上那么一说!” 老白讪讪一笑,扒拉开荒草又看了外面一眼,随即道:“不好办,除非……你能把下面那些阴兵全干掉?这样我基本有**成的把握能捉到那头羚羊,前提是……它如果确实在这片区域活动的话!” …… 第980章 血香饵 下面的阴兵足有三五百个……你特么让我跳下去把它们全干掉? 这些阴兵每一个都恐怕能媲**司的鬼将了,莫说是我,我师父下去了也是有来无回啊! 我几乎是本能的就认为老白肯定是黔驴技穷了,于是拿这些压根儿不可能完成的事情来为难我,最后还一脸贱兮兮的说——你瞧,不是我无能,是你真不行啊,连几百个跟鬼将差不多的阴兵都料理不掉,要你何用? 没法子,这厮人格实在不忍直视。 不过,我很快看到了这厮颤抖的脸颊肉,凭我对他的了解,立马就知道这厮是故意拿捏我呢,皱了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说……把下面这些阴兵引开就行了吧?” 老白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我瞬间非常想学鹞子哥和张歆雅,趁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联合无双把他打个半身不遂、屎尿齐流,这样的冲动已经不止出现过一次了,可每次想到自己的命都是他借的,又生生忍了下来,蹙眉思考着这事的可行性。 “哥,我来办这个事儿?!” 无双低声道:“我离开这里,大吼一嗓子,再劈杀两个阴人,动静闹大一些,估摸着它们就去支援了吧?你放心,我有把握能离开!” 我扭头问老白:“你需要多久!” 老白不再犯贱了,认真思考了一阵,摇头道:“最少半个小时,无双那个办法行不通的!” 半个小时…… 这些阴兵的速度不快,没有鬼魅那等飘忽而来,飘忽而去的能耐,可也不弱,至少比寻常人要快很多。 要想满足老白的需求,就得把这些阴兵引导至少常人狂奔十五分钟的距离外,对方一来一回,基本时间就差不多了,这是最基本的需求,且,仅仅是引出那羚羊的时间,与对方沟通、甚至抓捕对方,这都是需要时间的,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要把阴兵引开四十分钟以上,稳妥起见,最好还是流出一些空余量来…… 有这时间,基本都快横穿大半个西城了,那片区域,距离我们最开始蛰伏的那栋屋子不远,是这片区域里亡人阴兵活跃最多的地方!! 无双在那里大吼一声,这里的阴兵能不能听见、会不会被吸引不好说,反正几率小到几乎可以直接忽视,反倒是周围的亡人阴兵一定会被吸引过来,那里亡人阴兵太密集了,我不认为无双有生还的可能,哪怕他说自己有办法。 我陷入了沉默,细细思索片刻后,低声道:“距离太远了,我不知道凭我现在的道行能不能维系住这个距离,不过……可以尝试!” 说完,我摘下背包,一边观察着下面那些阴兵的动作,一边偷偷摸摸的打开拉链,并从中找出了黄纸、小指粗的小狼毫,并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个印泥盒,待我打开那印泥盒后,里面的印泥却并非的鲜红色,而是暗红色的纸浆状,但更为凝固一些,味道很冲。 老白被这股子味道冲的别过头,低声说道:“这就是张先生说过的血香墨吧?我的天,这味道比我脚丫子都冲啊!” “你想多了,用你的话说,跟你那脚丫子一比,这血香墨就跟那大娘们似的,喷香!” 我冷笑一声,用三棱针点破手指,血珠儿咕噜噜的从中指指尖滑落,坠入了印泥盒,另一手不断结印,口中低声诵道:“神魂为引,精血牵桥,天地精灵,听我号令,急急如律令!”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飞速取出一张没有用过的黄纸,三下五除二折成一面旗子,并飞快折下一段枯草作为旗杆,将小旗子插在上面,这一切都是之前结印的一只手完成的,常年结道家各种手印,行符术,早就让我的一双手变得无比灵活,一心几用不在话下,这一切看似有些难以为继的动作,在我手下几乎一气呵成,随后我将扎破的手指点在小旗子上,飞快写下了一个“卍”形血渍。 做完这一切,我开始在旗子的背面用血香墨书写一系列的殄文,不同于以往,这一次,我一边书写殄文,一边嘴唇蠕动,在不断诵经! 旗子做好后,我把装着血香墨的印泥盒递给无双,道:“带着这个东西去足够远的地方,记住了,到地方后,先点火,然后用水兑进血香墨里,然后烧开就别管了,立刻回来,懂了吗?千万不要和那些亡人阴兵纠缠厮杀,切记!” 胡天生也半蹲起来:“我和他一起去!” 我想了想,觉得有胡天生领路更为稳妥,便点头答应了。 二人很快跳下房屋,消失在下面的杂草里。 老白不太肯定的问道:“这就剩下咱俩啦?这……就咱俩……行么?” 我睨了他一眼,不理会他,闭目集中精气神,以防断掉和无双手里那盒血香墨的联系。 这法子布置简单,实际对我来说才是个巨大的考验!! 血香墨,也是一种用来行符的墨。 不同于道家常用到的朱墨,也不同于较为罕见的青墨,这东西用到的时候更少,只用来制作特定的几种符箓而已,这些符箓都是用来下鬼饵的,就是用来吸引鬼怪,因为血香墨会散发出奇特的气味,行尸也好,阴人也罢,只要是个死物,就特别喜欢这种味道!! 这东西的主要成分就是猪血,然后里面会加入一些草木灰以及石腊粉,同时还要加入大量的果汁,什么酸加入什么…… 总之,可以理解为它就是一种可怕的黑暗料理。 因为极酸的水果里都富含柠檬酸钠,可以有效阻止猪血凝固,在经过道人诵经,焚符,并将符箓纸灰倒入的混合物里,渐渐就形成了现在这种血香墨。 当然,我这一盒血香墨里还加了一些坟头土以及死人睡过的棺材板锯末,效果更好。 这东西虽然用的少,可终究会用,所以我只带了很小很小的一盒! 我滴入血香墨的精血里蕴含着我的一部分精气神,我如今丹道圆满,做到这一点轻而易举。 而这面旗子呢,作用就是聚香,那些殄文是专门接引血气的,非常邪性,在书写的时候如果心神失守,自身的精血都会被吞走,所以我才一直诵经,这是在保护我自己。 接下来我要做的就是,在无双焚煮血香墨的时候,利用我的精气神,遗迹聚香旗的接引,把那血香墨散发出的怪异血腥气全都接引到这边来,当这里的阴兵嗅到血香饵的气味儿后,必然会循着气味去寻找源头,如此就可以定点把这些阴兵吸引走,且不用惊动别的亡人阴兵。 唯一的问题就是,距离太远了,远远在我观视范围之外,当无双把我的精气神带到那么远的距离时,别说观视了,几乎只剩下了一丝若有似无、极难捕捉的感应,就像是第六感似的,这还是聚香旗在加持的缘故…… 我的精气神会猛烈亏损,能不能挺半个小时,这就要看我的意志力有多强了,对我而言也是个巨大的挑战。 我嘴巴里叼着一颗草根,伏在房顶上看似百无聊赖的在等着,约莫过了半个小时的样子,我的内心里毫无征兆的传来了一阵惊悸之感! 无双开始布置了! 而我制作好的小旗子上面那个“卍”字符,明显亮了一下! 就是此时了! 我睁眼盯着下面的阴兵看,确认几队阴兵都没有关注我们这个方位的时候,“倏”的一下将小旗子打了出去!! …… (第二更,又是保住狗命的一天。) 第981章 诱捕 在腕力的作用下,小旗子好似离弦之箭,笔直飞出去二十多米远,落入荒草后,立即消失不见。 这个距离已经是极限了,聚香旗离开身边后,我明显感觉到自己对于血香饵的引导变得极为薄弱,再远一些的话,恐怕就要失控了! 从无双和胡天生那头做好布置,再到我打出聚香旗,整个过程顶多只有十几秒而已,可就是这十几秒,血香饵的血气味道已经在小旗子上扩散开来,比血香墨的味道还要大上三分,当真是又腥又冲。 老白不无担忧的问道:“咱们这里味道这么大,你说……那些阴兵会不会摸到咱们这儿啊?”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这是我们必须要承担的风险!” 我此刻的全部精力都用来加持血香饵和聚香旗的联系,引导怪异的血腥气往这边汇聚,没空多做解释,只是简单回应了一句,便没了下文。 于是……老白又抽了。 那条抽筋抽到一瘸一拐的腿一蹬,身子一歪,随后便龇牙咧嘴起来。 这时候,伴随着血腥气的进一步汇聚,能看见聚香旗落地的地方,已经开始渐渐升腾起一大片薄薄的红色雾气,并且颜色在以惊人的速度加深,红色的雾气涤荡在一人高的荒草上方,有些发黄的草叶儿上甚至在雾气的作用下开始形成一颗颗晶莹的红色血珠儿,最后顺着叶片滚落下去,显得妖邪至极。 这让人不自禁的想到的古战场,据说当无数的人战死在一起,血流成河,当气温变化的时候,就会形成这样的红色血雾,与这一幕何其相似。 伴随着血雾的一步步扩大,距离最近的一批阴兵终于被吸引了。 它们一直在一些荒草较为稀疏的地方来回逡巡,当血雾开始影响到他们的时候,他们明显在竭力的抗拒着这股味道,就连前行的步伐和速度也明显为之一滞。 但这样的状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这些阴兵就像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召唤一样,开始不由自主的朝着这片血雾走来。 不过几分钟时间而已,之前还相对分散的四五百阴兵就全都聚集在了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二十多米的距离罢了,黑压压一大片阴兵聚集,四周阴惨惨的鬼火照耀下,那一双双猩红的眼睛愈发的璀璨显眼,连成一片,说不出的摄人。 老白这怂包颤抖的愈发厉害,兴许是他情绪的波动,造成肾上腺素的大量分泌,继而导致气血涌动,以至于我明明已经利用地灵珠在为我们做掩护,仍旧有些压制不住,其中处在最外围、距离我们最近的几个阴兵忽然回头,齐刷刷的望向这里。 我想都没想,一抬胳膊“砰”的一肘子打在老白脖子上,老白眼睛一翻就晕厥了过去。 那五六个阴兵仍旧盯着我们这里,不过,最终还是没能拗得过血香饵的吸引,很快就被血雾吸引,贪婪的汲取着那些血雾,如同鬼怪食香似的,猩红的眼睛半眯着,嘴巴一张,“哧溜”一下汲取一些血雾进去,随即便一动不动,似在回味,过了片刻,再次开始吸取血雾。 阴兵数量太多了,很快,那些血雾被它们汲取一空! 聚香旗吸引血雾的速度太慢了,根本赶不上它们的消耗。 终于,开始有阴兵离开,更多的阴兵紧随其后,它们需要寻找源头。 不大一会儿工夫,这些阴兵尽数离开! 除了老白这个意外,一切都按照我的计划在进行! “无双,接下来就看你的了……无论如何,一定要带着胡天生活着回来!” 我喃喃自语了一句,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一手抓住老白的手腕,精气神在控制着血香饵气味的传播,灵气却导入了老白的体内,开始刺激老白的各个穴位,这样的分心让我差点失去对血香饵的控制。 好在,老白很快就醒来了,我则立即全身心的投入控制当中。 这人渣醒来后,居然二话不说,劈头盖脸的就问我:“你打爷爷干什么?跟鹞子那王八蛋学坏了啊,翅膀硬了是不是?忘了白爷在你还是个弱鸡的时候怎么保护你了?居然跟你白爷动手动脚的,你个白眼狼……” “不打晕你,咱俩都得死!” 我低声道:“行了,别磨叽了,就冲你那尿性,谁揍你你都不冤枉,不过老子却不会欺负你,你要不服气,回头等这事儿了了你打我一顿好了,现在该你干活了,无双和胡天生那边还不知道啥情况呢!” 这王八蛋这才反应过来,冲着外面看了一眼,不再滋扰我,一边揉搓着喉咙,一边打开口腔,似乎在调整状态…… 紧随其后…… “咩!!!” 一声悠长的羊叫声从其口腔里爆发出来,在这里回荡着…… 我差点没直接从房顶上滚下去,黑着一张脸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缺大德的法子?你忽悠着我们几个玩命的给你创造条件,就是为了能让你鬼叫两嗓子吗?” “咩!!” 老白仰着脖子又叫了一声,随即才扭头对我说道:“你懂个屁,你没做过猎人不知道,我这是在模仿羚羊的叫声,你不也说了嘛,就让我把那羚羊当成个野兽来对待,好吧,根据咱们这一路收集来的讯息,这应该还算是个比较有爱心的羚羊,至少跟胡天生的互动过程还算不错,那么我这招就一定好使,这些畜生在不同情况下的叫声都不一样,我这是在模仿幼年羚羊在遇到危险时候的叫声,这种情况下,周围的成年羚羊一般都会赶过来的,这几乎是它们的本能,甚至,就算是山里一些成了精的东西都没办法抗拒这种本能,这跟有没有智慧无关,哪怕是人类这种世界上最淡漠、最智慧的生物,在见到小孩子受到伤害的时候,也会本能的上去救援,能做到内心毫无波澜的……这种人都不是人!! 现在狩猎当中,很多猎人都会使用这种模仿动物发音的器具,以此来诱杀周围的成年猎物,成功几率极高! 别的我不敢说,在模拟发声这一块,我比那些拟声器更专业,不光只会机械化的发一种声音,我甚至会利用叫声向周围传达年龄、危险程度等等信息,利用这一招,老子狩猎就没失败过!!” 利用动物保护后代的本能去诱杀…… 这……确实挺缺德的! 我不在说话,开始专注于自己的事情,而老白则在一侧一直“咩咩咩”得鬼叫个不停,声音时长时短,极有韵律,时间久了,连我都有一种错觉——身边呆的这个不是人,就是一头羚羊! 半个小时,一晃而过。 我的精气神早已经耗空了,几乎只是凭着一股子意志力在支撑着,头重脚轻,汗如雨下。 老白也在那里鬼叫了半个小时,只是,哪里见到了什么羚羊?! “你这法子到底行不行啊!!” 我喘着粗气问道:“不行的话,咱只能另想其他法子了,再拖下去太危险了……” “我……我也不知道啊,真特么的邪性了,这都给我整不自信了!” 老白也有些语无伦次,一边在“咩咩”的鬼叫,一边用望远镜观察着周围,这里也有鬼火,周围被照的一片惨绿,倒是不影响视野!! 忽然,老白不动了,盯着一个方向看了许久,低声道:“来了,他妈的……遇上对手了,它早就来了,估计听着叫声一直都是一个方向,让它有了警觉,一直在观察寻找小羚羊,看不见小羚羊绝不肯贸然露头!!” …… 第982章 回首掏 哪怕老白已经锁定了那只羚羊的方向,并给我指出了一个大致区域,我依旧耽搁了一阵子才发现了这只羚羊的具体位置。 它,就在我们对面的两颗距离很近的水曲柳不远处,那里生长的一大片不知叫什么的杂草,很高,叶片也很大,且叶片上面泛着白色,在周围的鬼火下闪烁着荧光,反光连成一大片,羚羊就藏在其间,鹞子哥说它长得几乎和已经灭绝的阿拉伯羚羊一模一样,这便说明它本身也是白色的,混在期间,在鬼火的混沌光纤下能发现才见鬼! 它在有意识的利用环境形成保护色…… 不过,时不时的,它会探头向外观望一阵子,而它鼻子上的那块那块棕黑色的皮毛则出卖了它,虽然只是很快的一块,但仍旧与周围形成的明显的色差,最终还是被老白发现了! “距离太远了,几乎横跨了这片校场!” 我摇了摇头,道:“你和鹞子哥见识过这东西,奔跑速度太快,这么远的距离……一旦被它发现,它会立即扭头逃跑,到时候咱俩可追不上!” 老白看了看杂草,又看了看摇曳的鬼火,短暂分辨风向后,道:“确实有这么一个法子值得尝试一下,这里重新被封印后,风都不是正常的风,全都是阴人汇聚形成的阴风,不过,这阴风倒是帮了咱们的忙了,咱们现在正好就在下风口,阴风会带走咱们的气味,那头羚羊很难通过气味分辨咱们是人还是羚羊,这就给咱们提供了机会。 你看到下面的杂草了么?它很高,能有效阻隔视线,也就是说,那头羚羊的视觉和嗅觉都废了! 一会咱们跳下去,借着这些荒草掩盖追逐,我来扮演羚羊,你来扮演掠食者,我会一边惨叫一边奔逃,迅速向周围求救,而你呢,则不断朝我靠近,如此一来,就会形成一种急迫感,让那羚羊不得不跳出来,在它和咱们撞个正着之前,它根本分辨不出咱们的情况!! 不过你切记一条啊,咱们追逐的时候避免朝它靠近,以防引起它的警觉,掉头跑掉!” 我一想,这倒也是个法子,就点头同意了! “那就这么办!” 老白一边“咩咩”的叫着,一边开始从房顶往下退,离开之前,还不忘说了一句:“对了……那头羚羊可凶得很,我这好像有点……弄不过它啊!” 你特么有两只蛊王! 现在居然说自己打不过一只羚羊…… 我黑着脸说道:“我明白,不会离你太远,玩命的事情我在前面,你只负责引诱它过来!好了,你少说话,叫声时不时的就停下,小心放跑了羚羊,到时候你自己回去跟我师父解释!” 得到我的保证,老白立马喜笑颜开,一溜儿的跳下房子,钻进了草丛里。 随后我就看见,草丛在“刷刷”的涌动,“咩咩”的叫声愈发的急促了! 只等老白和我拉开距离,我强忍精气神抽空的不适,利用房子为视线阻隔,从房屋后面绕进那杂草里,一声不吭的冲着老白狂追了上去! 荒草太密集了,完全没有视野,狂奔的时候,那些锋利的叶片在我脸上留下了许多伤口…… 我则只能依据声音来判断老白的方向,一直紧紧追赶着,至于那羚羊的情况……早已瞧不见了。 直到,前方的草丛里忽然传来的老白的“哈哈”大笑声。 紧接着,便听老白猖狂的大叫道:“还想顶爷爷?角长了不起啊!?爷爷可不是鹞子那蠢驴,会被你一下子顶上天!!” 羚羊来了?! 不,听老白那猖狂的笑声,看来他都控制住了羚羊!! 我甚至可以想到他是如何做到的,估摸着我们俩的这一番追逐,打消了那羚羊的疑虑,最终它选择扑向老白,可能是不清楚掠食者是什么,不想和我硬钢,只想带着“小羚羊”先行离开! 可以想到,那羚羊绝对是毫无防备的,迎面撞上了老白……一下子被擒住了! 这二者距离我很近,我几乎是一跃而起,撞开周围的杂草冲过去的。 我不会忽略这头羚羊能号令一大堆蝎子这一点,担心老白会吃亏! 前方……大片的杂草被碾倒在地。 老白正和一个庞然大物纠缠在一起,估计是二者搏斗的时候碾倒这些杂草的。 那庞然大物通体雪白,只有脑袋上有一些黑色的皮毛,很有特点,可不正是羚羊? 只是……这体型未免就太恐怖了,都快赶上一头牛了,浑身皮毛油光水滑的,贴着皮肉,可以看到良好的肌肉线条,尤其是那对冲天的犄角,八九十公分的长度,闪烁着冷光,那还是犄角?分明就是两把插在头上的利剑…… 难怪鹞子哥那等硬汉被照着裤裆顶一下都能给顶出心理阴影,这要是换了我,不得当场暴毙? 老白此刻正抓着对方的两只犄角,一条腿则非常缺德从后面踩住了人家蹄子打弯处,使其无法发力…… 他也自以为得手,正在狂笑…… 可我脸色却变了,他又踩关节,又抓犄角按住对方的脑袋,能完成这一系列的动作,绝对是打了人家个猝不及防,可他居然还傻乎乎的和对方僵持…… 当我看到对方那可怕的肌肉结构和线条后,我便知道这东西绝对不是人能控制的,在破草瞬间,便大吼了一嗓子,目的就是震慑对方,使其失神。 可……还是晚了。 这头恐怖的羚羊已经回过神了,被抓着犄角压下去的头颅一歪,直接一口啃在了老白的大腿内侧,老白咧着的大嘴顿时变成了“o”型,大笑声也变成了一声说不出是痛苦还是舒爽的闷哼,神态相当的销魂邪恶,实际上压制羚羊的力气已经溃散了一大半,这羚羊脑袋一甩,当即将老白甩到了一侧,整个人半跪在地上…… 这羚羊扭头就跑,不过……可能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的缘故,怎么都过不了被老白欺骗这一关,于是,刚刚迈开的步子一顿…… 然后……回首掏! 那满是肌肉的硕大屁股一抬,两条后腿直接蹬在了老白的脸上…… 再然后…… 老白这个人就没了! 确实是原地消失! 那两个硕大的蹄子一下子蹬的老白一张脸都扭曲了一下,然后“piu”的一下,人就踢飞了出去,撞破荒草,无影无踪! 这一切太快了,我根本来不及阻止,不过,这羚羊既然敢来回首掏这么一出,它就已经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机会,它后腿都没来得及收回去,我整个人就压在它后半身上,它一时失衡,直接趴在了地上,两条腿疯狂蹬着,试图将我从它屁股上甩下去! 只是,我人都上来了,怎么可能会撒手? 双臂死死的箍着它的两条后腿,将后腿压在地上,使得它腰部无法发力,难以挣脱。 但我甚至,这头羚羊力量太恐怖了,这么压制长久不了! 所以……我干脆学着这羚羊的套路,给它来了一套“惊喜”。 这东西……最喜欢招呼人得下三路,哪脆弱它照着哪里招呼,鹞子哥就是被朝着裤裆顶了一下,去了半条命,如今我也是有样学样,在稳住自己的身体后,一手抱着它的一跳后腿,另一手腾出来,照着它两条后腿中间就是狠狠几拳捣了上去! 软乎乎的……手感还不错! 于是,我愈发的卖力了,一拳接着一拳,打的这羚羊哀鸣不止! 这时候,我发现这头羚羊的腮帮子鼓了一下,紧接着,它猛然回头,“噗”的一下冲我吐出一口气,那是一团猩红色的气雾! “就等你呢!!” 我厉喝一声,伸手一引,凭借着刚刚缓过来的精气神控制,打出了一道符箓。 这……是一道镇妖符!! 我早怀疑这羚羊不是因诅咒所化,而是一头结结实实的精怪,如今已经证明,它吐出的那口赤色的气雾,正是一口妖气,据我所知,若是老山羊成精,能口吐妖气,那妖气又膻又灼热,甚至能把人炸的皮开肉绽,羚羊成精我不知道,但想来差不多,只不过这羚羊鬼精鬼精的,一直在玩鱼目混珠那一套,让自己看起来和这里的动物一样,都是由人被诅咒所化,不显山,不露水,可能目的就是关键时刻忽然使用妖法,打人个措手不及,我怎能没防备?早早就给它准备好了一道镇妖符,就装在我的裤兜里! 此刻在飞符之术的引导下,那口妖气刚刚吐出,直接被镇妖符堵了回去,镇妖符拍在它脸上,说句不好听的,跟拿泰山石敢当猛拍它差不多,那口妖气直接在其口中爆开,这羚羊“嗷”的惨叫了一声,一颗大板牙都被炸飞了出去! 小白从我裤兜里钻了出去,跳到它脸上一顿狂挠。 正当我准备进一步拿下它的时候,却忽然听这羚羊口吐人言,大叫道:“好汉饶命!” …… 第983章 歪星人 饶命? 我饶你奶奶个腿儿! 我一条手臂死死的箍着这头羚羊的后腿,另一手握拳又照着它两条后腿中间狠狠掏了两拳头,直砸的这羚羊连屁股都拱不起来,这才开始尝试着彻底将对方控制起来,整个人像八爪鱼似的挂在对方身上,一点点的朝着这头羚羊的头部挪去,从始至终,对方的几个发力的关节都被我死死控制着。 怨不得我这么小心,这厮一个回首掏把老白踢飞那一幕太恐怖了,我可不想落得个如此下场! 小白作为一个雌性生物,挠脸什么的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本事,那双小爪子锋利的很,不过就是短短片刻而已,早就把这羚羊的长脸挠的没法看了,到处都是血痕,乱七八糟的,只怕不下于三四十道,我瞧着它的眼睛里都有些淤血痕迹,估摸着一个不注意被小白狠狠抠了一下子。 铿!! 跃动着冷光的百辟刀一下子架在了这羚羊的脖子上,至此我终于大大松了口气,放开了对羚羊的控制,整个人骑在它身上。 “好好好……好汉!刀下留情!!” 这羚羊相当的奇葩,眼珠子瞪的溜圆,翻着眼皮直望着架子它脖子上的刀,我刀锋稍稍一动弹,眼珠子立刻跟着转动,惊吓之下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不过还是强撑着笑脸,一颗大板牙被炸飞,留下一个大黑窟窿,说不出的滑稽:“那那那……啥!咱们往日如怨、近日无仇,给兄弟个面子,咱们先把刀放下,好好说话,行不?我抢你们的粮还在,我还你们就是了,没必要把场面搞得这么紧张!!” 这家伙……人话说的很溜,并非是秽貊族的语言,发音与外界一致! “谁特么找你要粮了,我们就是来找你的!!” “……” 这羚羊精眼睛一眯,随即跟个东北大彪子似的,抄着满口的东北话,夸张的大叫起来:“哎呀妈呀,那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么?铁子你先把刀放下,啥事儿招呼小老弟一声就行,老弟这就去办!” 我迟疑了一下,道:“少在我面前来这套,我对你没有敌意,不过你如果再不老实,别怪我下狠手!” 说完,我徐徐从这羚羊精身上站了出来,不过架在对方脖子上的刀却一颗没有挪开。 “那啥……铁子,你先让我起来行不行?现在这么趴地上,实在是不雅观,没面儿!” 羚羊精小心翼翼的提了一句,生怕触及到我的敏感神经,惹得加颈钢刀落下,大眼珠子一直盯着我,慢吞吞的坐了起来…… 这厮,真的是坐起来的,跟个人似的…… 确认不会因为自己动作过大,被百辟刀割伤脖颈后,这厮的两条前蹄立马开始狠狠揉搓两条后腿中间那一大坨,一边揉搓,一边“嘶哈嘶哈”的倒抽着冷气,咧着嘴白话道:“铁子一看就是同道中人,简直是招招夺命啊,这一顿小拳头掏裆,太专业了!!” “少给我来这套!” 我一直盯着这厮,绝不敢放弃,这羚羊精太狡猾了,这一顿看似彪子似的表现,绝对是在麻痹我,一旦抓住机会,掉头就得给我来下狠得。 这时候,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分明是有什么东西飞快穿过荒草发出的声音。 难道是…… 算算时间,我们被这棘手的羚羊精还真是牵制了一阵子,那些阴兵也该回来了! 我见这羚羊精眼珠子又在骨碌碌的转了,肯定没憋好主意,想没想,照着它的口鼻位置就是一拳,动物的鼻子最是敏感脆弱,哪怕成了精也改变不了这个弱点,“嘭”的一声后,这羚羊精仰面倒下,鼻血狂喷,满地的抽搐翻滚,却是发不出什么声音了。 趁此机会,我立即转过身,面对着传来声音的方向,刀却依旧在羚羊精的脖子上架着。 悉悉索索的声音愈来愈大,可恨我精气神已经耗空了,根本没办法观视,只能等着,从声音可以判断出,对方确实在朝着我这个方向靠近,已经锁定我了,这个时候逃跑根本没用。 片刻后,一截森寒的宽阔刀刃从杂草中探了出来,将杂草往旁边一拨,紧接着两人从杂草中挤出了来! 来人,正是无双和胡天生! 见到二人,我一下子放松下来,被我打倒在地的羚羊精眼中闪过一抹绝望。 三个人……它已经没机会逃跑了! 见状,我收回百辟刀,看胡天生走路一瘸一拐的,便蹙眉问道:“你这是……受伤了!?” “没事儿,本来和无双想多给你们拖延一阵儿的,结果被几个零散的阴兵给堵上了,其中冷不丁的一个直接拿矛刺我,我就用手臂把矛头夹在了腋下,本想着折断矛头的,却没料到那阴兵反应那么快,比个大活人反应都快,立即往回抽矛,于是肋下就被矛头割伤了,小伤,那几个阴兵也被我俩干掉了!” 胡天生咧嘴笑了笑,随即问道:“对了,老白呢?!” 我叹了口气,让无双和胡天生盯着这羚羊,这才起身循着老白被踢飞的方向寻找,最终在二十米开外的地方找到了这厮,四仰八叉的正躺在地上,就跟抽了羊癫疯似的,身体时不时的抽搐几下,抽一下,口中就“哕”一声,离开之前才吃的那点干粮全上来了,脸上有个巨大的蹄子印,都快有半个脸大了,好在分布在上半张脸,不然估摸着那一蹄子连鼻子给他踹回去了,不过就是眼睛遭殃了,做眼睛肿的有人小半个拳头高,黑亮黑亮的…… 他被踢飞的时候太快了,起初我以为两只蹄子都在脸上,现在看来是我眼戳了,那羚羊的两条后腿,一条踢在脸上,另一条则踢在了他胸腹部,看样子是踢在了胃部位置,真真是把隔夜饭都给打出来了! 我见他还喘着气儿,便知道这厮性命无碍,只不过呕吐物堵住了呼吸道,亏着无双他们及时敢来了,不然再耽搁一会儿,人都给憋死了! 我摇了摇头,连忙过去把老白扶了起来,见他胸膛依旧在夸张的欺负,便朝着后心的位置打了一掌,老白当即咳嗽起来,气儿倒是顺了。 我又试探了一下他的脉搏,基本无恙,应该没受到什么内伤,这种被踢出来的伤就怕伤到内脏,当时可能好好的,瞧着没事儿,要不了一两天就会呕血丧命。 这人渣的命倒是真硬,气儿顺过来了,很快就醒了,醒来后第一时间就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当摸到高高肿起的上半张脸后,当即嚎哭起来:“小卫子啊,你可得给哥哥报仇啊,这特么……这特么的一蹄子都给我踢成外星人了,我这往后可怎么见人啊!” “死不了!嚎哭个什么劲儿,不是我说你,以后我们晨练习武你真不能偷懒了,你这都偷懒偷得自己看不出眉眼高低了,看一眼羚羊精的肌肉结构和线条就知道多大力量了,你还不知死活的跟人家拼力气,你不吃亏谁吃亏?要我说,那羚羊精虽然当时含恨对你来了一下子,却没抱杀心,否则,凭它的力量,一蹄子能给你把头都踢碎了,这已经是手下留情的结果了!” 我叹了口气,把老白从地上搀了起来:“好了,别抱怨了,赶紧走吧,再不走要出事儿了!!” …… 第984章 神的后裔 时间很紧迫!! 无双和胡天生回来,同时也意味着……那些阴兵也快回来了! 一旦被堵上,我们必死无疑。 真正跟那些阴兵交过手后,就连无双都再也不敢说能纵横冲杀的话了,当我搀扶着老白回去的时候,无双和胡天生两人正用登山绳拴那羚羊精。 “那啥,两位铁子,没必要这样吧?你看我像那花花肠子特别多的羚羊么?我不会跑的,刚刚我和那位老哥唠的可开心了,你们这样拴我很不友好啊,这容易破坏我们刚刚建立起来的交情,我是羚羊,不是狗,你不能这么拴我!” “……” 羚羊精一直在絮絮叨叨…… 可惜,没用,无双还是执拗的把绳子套在了它脖子上,扯了扯,确定很结实后,才腼腆的笑了笑,呲出两颗洁白的大板牙,就跟故意气那羚羊精似的:“我知道你力气很大,不过你最好不要尝试逃跑,否则我就凭着一根绳子就能活活勒死你!” 胡天生凑过来问我:“卫哥儿,咱们接下来怎么做?!” 彼此熟络后,他也不再一口一个道友的称呼我们,改称我“卫哥儿”,多了些亲近味道。 我深知自己现在的状态,又看了一眼被差点踢成半身不遂的老白,低声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说完,胡天生在前带路,无双拖着那头羚羊断后,我抬着老白走在最中间,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这片荒草地,来到那两颗巨大的水曲柳下,随后翻过一座较为高大的半坍圮建筑,彻底离开了这片区域,倒也算太平,唯独就是在翻越那座半坍圮建筑的时候,这羚羊精作了一下幺蛾子,说我那一顿小拳头掏档把它篮子锤的大如人头,有坠痛感,行动不便云云,赖在墙下面磨磨唧唧不肯走,想推延时间,等被引开的阴兵回来。 无双冷笑一声,一下子跃上墙头,随即扯着绳子生生把羚羊精拽了上来,一头堪比野水牛大小的羚羊,少说也有七八百公斤的分量,无双凭着一根绳子脸不红气不喘的吊了上来,反而差点把那羚羊精给活活吊死,至此这羚羊精明白了,眼前这个看起来清清秀秀,甚至有些瘦弱的少年郎才是一头真正恐怖的洪荒巨兽,远不是老白这种成天泡在澡堂子里的软脚虾能媲美的,惹急眼了莫说用绳子勒死它,就算是一拳头打死它都不是不可能! 逃生无望,羚羊精老实了,让干嘛干嘛,求生欲很强,再也不说自己篮子坠痛这些话了…… 又拉开了一段很长的距离,我们来到了一片类似于民房区域的地方。 只不过,这里房子坍圮的更加严重,从一些痕迹可以看得出,这些房子的坍圮并非是时间造成的,应该是在很久之前爆发过一场小规模的冲突战斗,对房屋造成了破坏,有些地方甚至有焚烧的痕迹。 这里……阴人很少,阴兵也很少。 但不知道是暂时的,还是一直是这样。 在一座房屋背后的阴暗角落里,我驮着老白一屁股坐在了杂草中间,大口喘息着,浑身汗如浆出! 实际上,这一路我都是在硬撑着。 利用精气神引导血香饵的气味就已经让我的精气神处于一种透支状态,大脑疲倦,时不时的传来刺痛感,之后在和老白追逐过程中,稍稍缓过一口气,紧接着又动用了飞符之术,连番消耗,我已经山穷水尽,只不过之前死亡威胁迫在眉睫,一直在强撑着而已,此刻终于是撑不住了,坐在这里浑身不停的发颤,明明在出汗,可身体却很冷,不停的打哆嗦! “很难想象一个丹道层面的修行之人能完成如此恐怖的布置,单单凭着这一系列的成就,就足以傲视丹道层面的所有修行之人了,你的精气神……太庞大了!” 胡天生过来查看我的状态后,只剩下了惊叹,他是四大门之首胡门的弟子,父亲和三弟都是摸到了天师层面的存在,对于修行之人的能力太了解了,自然知道我现在透支的有多么恐怖,摇了摇头就对无双说道:“咱们必须找个足够安全的地方,让卫哥儿好好休息一阵子,最好是大睡一觉,不要小看精气神的透支,透支到这个地步,得不到休息和补充的话,很容易出大问题,用现代医学的话来说,就是脑部神经大面积死亡……” “现在……已经到西城边缘了吧?” 老白捂着胸口疼的龇牙咧嘴,想了想,又说道:“再走一截儿,快到北城了,哪里有什么安全的地方啊,至于回南城……凭咱们现在的状态,根本回不去的……” 说到这里,老白话语戛然而止,猛地看向那只羚羊:“对了,你小子的藏身之地在哪呢?” 那羚羊正“吧嗒”着嘴,如同老牛在反刍似的,闻言立马浑身一僵,略显僵硬的扭头过,讪笑道:“我就是到处溜达讨生活的,哪有什么藏身之地呀……” “放屁!” 老白豁然起身,冷笑道:“快点带路,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咩!!” 哪只,这羚羊竟忽然跳了起来,仰着脖子就大叫。 它一路都在没有作幺蛾子,此刻忽然来了这么一出,还真是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 无双很快反应过来,狠狠一扯绳子,它的叫声戛然而止,“噗通”一下栽倒在地。 无双立即扑了上去,用胳膊狠狠压制这东西的脑袋。 只是,那一声大叫已经发出!! 胡天生脸色骤变,随即飞速离开。 不过,很快,胡天生就回来了,冲着我摇了摇头:“幸好,这跟前没什么脏东西,远处的几个阴人没有被吸引到!” 这便……有意思了! 我甩了甩头,强撑着站起来走到羚羊精面前,俯视着对方,冷笑道:“你在……求死?!” 羚羊精不肯说话了。 没错,它就是在求死! 它很了解这个地方,这里的怪异它应该是知道的,选择在这种地方忽然爆发大叫,不是求死是什么?! 一头贪生怕死的羚羊精,刀子往脖子上一架,立马就怂了,可是……此刻居然在求死,它到底在遮掩什么?它的藏身处到底有什么? “嘿,你应该知道自己天性胆怯,你应该也知道我们有的是手段折磨你,你怕你扛不住,所以……干脆求死吗?” 我的脸一点点的凑近,近在咫尺的和这只羚羊精的对视着,同时扯着嘴角笑道:“可是,你死了真的有用吗?那几个小家伙……失去了唯一的庇佑,能活得下去吗!?” 羚羊精眼神闪烁,依旧在沉默着。 果然有戏! 其实,我是在诈它!! 根据胡天生它们的说法,这个羚羊精不伤人命,但抢粮食,还会捕捉其他被诅咒变成动物的怪物,攫取人家的奶水…… 当时我就猜测,它应该在哺育一些年幼的东西,后来确认它是妖,我更加确定了,它这个级别的妖物,靠吞吐日精月华,可以不饮不食!! 沉默片刻,羚羊精不再打岔,忽然看着我问道:“你……真的对我们没有敌意?” “对天发誓!!” “……” 我神色很严肃。 不知是它信了我,还是我的话切中了它的软肋,让它别无选择,沉默片刻后,它挣扎着说道:“好,我带你们去,但是你们记住了,如果你们想下毒手,最好把我们都杀光,不然,只要我们跑掉一个,你们谁也别想好过!!” 我无视它的狠话,对着无双点了点头,示意他放开羚羊精。 之后,这羚羊精彻底的沉默了,一路不知在琢磨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它从没放弃过逃跑,只是……我们对它防备太重了,它完全没有机会! 很快,它带我们去了离我们捕捉它的地方很近的一片废墟,兜兜转转一圈后,最终在一株巨大的水曲柳下刨了起来,只是,那蹄子敲击在土地上,却发出了咚咚咚的声音…… 片刻后,土壤松动,下面赫然是一块木板,木板也被掀开,一颗小小的脑袋探出,脸上带着惊喜之色,可看到我们后,惊喜凝固在了脸上。 老白惊愕道:“我去……这娃娃……是个人!?” 羚羊精闷声一字一顿道:“不,他是……神的后裔!!” …… 第985章 旧神与新神(上) 这是一个看起来约莫只有五六岁左右的男孩子,长期生活在这样一片跟酆都鬼城似的地方,绝对谈不上粉雕玉琢,看起来脏兮兮的,身上散发着很浓的异味,头发特别长,不知多少年月没有好好洗漱了,所以那头发都看起来粘成了一绺绺的,跟毡子似的…… 最关键的是,他的眼白处泛着淡淡的青色。 这却不是天生的,而是跟环境有关系,这地方阴气比阳气都要重,鬼比人多,实际上本身就不适合活人生活了,积年累月的待在这里,人的身上一定会出现一些问题。 很多盗墓贼长年累月的在地底下讨生活,时间久了有些人的眼睛就会出现类似的变化,倒不会对性命有什么特别坏的影响,主要影响其实就局限表现在了性格这一块,很多出现了这种状况的盗墓贼性格都开始变得阴沉,不喜欢跟人打交道,喜欢在黑暗中独处,其中最严重的……甚至出现了非常严重的恋尸癖。 但那至少很少一部分,而且非常严重,据说影响到了那一步后,人的眼睛都看起来不正常了,跟个烂水泡子似的,整个都呈现出了一种黄绿色,眼前这个小男孩肯定还没到那一步,但终归有了不似人的表现,年纪不大,凶性却不小,在短暂的错愕后,立即冲着我们龇牙,喉咙间挤压出“吼吼”的低吼声,像极了一些大型猫科掠食者示威时的声音。 “小东西,倒是有些门道。” 老白嗤笑一声,淡淡道:“这小子已经没法跟人相处了,注定要吃玄门这碗饭,或许搁咱们道家门派眼里只是个阴气侵蚀过重的野孩子,可如果放在南边的养鬼人或者赶尸人那儿,那便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奇才了,是良才美玉,尤其是现今这个时代,到处都是人,极阴之地太罕见了,常年生活在极阴之地出现异变的年幼孩子更少,这话哥哥一点都不说虚的,不信你带着这小子去南边,为了这孩子,那帮养鬼人和赶尸人要啥给啥……” 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而已,哪怕是龇牙咧嘴,谁也没看在眼中,可谁想,便是老白说话的这工夫,那孩子居然悍然朝我们发动了进攻…… 太快了! 他真的已经不像是人了,而像是那些大型猫科掠食者,爆发力很强,一下子从地道里窜出来,直扑正信誓旦旦说话的老白而去。 约莫在他眼里,这个一张大嘴不停吧嗒的老男人属实不像是什么好人,无奈他实在是太小了,哪怕是跳起来也只能扑到老白的腿上,随后……照着大腿内侧又是一口,而且,是同一个位置! “唔!!” 老白低吼了一声,下意识的就去拉扯这孩子。 连那只羚羊都被这孩子突然爆发的攻击性下了一跳,它太清楚了,撕咬大腿这个地方,人会下意识的攻击对方的头部,若这孩子果真是豺狼虎豹倒也还好,人的那点力量无足轻重,可问题这只是个五六岁的幼童,果真头部遭到打击,只怕一条命都要去了,于是当即低吼道:“你们说过的,对我们绝对没有恶意!!” 无双见状,已经放开了绳子,反正已经摸到了老巢,一头羚羊精外加一个孩子,也不怕它们翻起什么风浪。 这羚羊精连忙过去制止孩子,总算是让对方撒开了嘴巴。 只是老白就有点惨了,大腿内侧同一个位置被咬了两次,已经不是乌青了,估摸着都被撕咬出血了。 一场意外闹剧收场,我定定看着缩在羚羊身旁的孩子,犹豫了一下,终是问道:“所以,这便是当初秽貊族十二新神留下的子嗣吗?” 这孩子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大活人,肯定不是那秽貊邪神这等精怪异类留下的。 那么……就只能是所谓的十二新神了。 神什么的……自然是个笑话。 对于秽貊族这种信仰原始萨满的早期部落而言,他们的神跟我们理解当中的神完全不是一回事,有可能是某些精怪,甚至是妖魔,还有可能就是……人!! 没错,如果一个人做出了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事情,比方说发明改良了更好的工具等,极有可能也会被他们神化。 我见过他们新神的神庙,每个人都是以人的形象出现的,后来也和钱光启探讨过,我们都一直认定——所谓的新神,应该就是人! “十二新神……” 羚羊精沉默了一下,道:“他们……更愿意将之称为十二贤者!” 我注意到,羚羊精的称呼有问题,它口中的他们应该就是曾经的秽貊人,它只提他们,却不提我们,泾渭分明,界限划得很清楚…… “那么,你……” “我?嘿,我不过是个旁观者罢了,一个逼着自己掺和进这摊子破事的旁观者……” 羚羊精的长脸上浮现出一丝人性化的苦涩…… 不待我继续追问,地道下面忽然传来“哇”的一声婴儿啼哭声…… 羚羊精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与那个五六岁的孩子一溜儿钻进了地道里。 还有一个?! 我们几人对视一眼,连忙跟上。 相比于胡门临时挖掘出来的避难所,这里可就“豪华”多了。 入口很小,那羚羊精都得跪着才能小心翼翼的钻进去,可里面的地道却很宽阔,以那羚羊精的提醒都能在这里奔跑,没有台阶,整体是倾斜向下的,地上铺着切割过的石块,左右和顶部也都用石料加固过,有些地方已经坍圮了,不过应该是被羚羊精清理掉了…… “这头羚羊精道行还可以,但……这样的工程它可完不成!!” 我微眯着眼睛说道:“这应该是三千年前的秽貊人留下的。” 下方,更加开阔,规模都快赶上一些帝王将相们留下的超级大墓的主墓室了! 不过,里面没有什么格外的陈设,反倒是堆砌着很多乱七八糟的杂物。 清水、从我们这里抢来的干粮自不必多说,全都在这里。 更夸张的是,我甚至在地上看到了一些塑料包装袋,甚至是奶粉罐…… 这可全都是现代的东西!! 如无意外,应该就是这羚羊精从那些淘金人手里弄来的,而淘金人那里的……则全都是方二娃从外界买的! 杂物后面一个角落里,地上用厚厚的干草铺了一个草垛子,上面放着许多很脏的褥子、毯子等,而在最上面,则睡着一个更小的孩子,这个孩子可能只有……一岁? 总归……它连站起来行走都很困难。 相比于袭击老白的那个孩子,这个孩子受阴气的侵蚀更小,更偏向于正常人,许是刚刚哭过,孩子的小脸涨得通红,此刻却安静下来,羚羊精用自己的脑袋轻轻蹭着孩子的小脸蛋,眼神很温柔,如同一个父亲在看自己的孩子。 “挺不容易的。” 胡天生在我耳边忽然说道:“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些草都是干燥的,地下太潮湿了,铺着干草可以避免潮湿,只不过干草得时常更换,一头羚羊精照着两个孩子,居然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不容易!” 羚羊精的一切,到了现在……真相大白了! 之前一心求死,是为了保护这两个孩子。 袭击这里的动物,攫取奶水,也是为了这两个孩子。 甚至,袭击我们,夺粮,也是为了孩子。 它只是个羚羊精,可以不饮不食,可是……孩子不行!! 只是……它又到底为什么选择照顾两个孩子?它……只是一个妖怪啊! 难道这两个孩子很重要?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我看着那羚羊精的神情陷入了沉默…… 或许,有时,人不如妖。 …… 第986章 旧神与新神(下) 在这个冰冷与死亡横行的世界里,温情是个很难得的世界…… 以至于,我们谁都没忍心去打断。 年幼的孩子很依赖羚羊精,在羚羊精的安抚下,很快就沉沉睡去了。 羚羊精这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跟个人似的一屁股坐在草甸子,大概是之前全身心的都投注在了孩子身上,以至于忽略了我们,抬头注意到我们几人,差点跳起来,很快又放松下去,苦笑道:“有什么事情你们就说吧……” 无双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我,低声问道:“哥,你要不先休息一会儿,等你醒了再说?” 我微微摇头,这个任务可能是到目前为止,我们遇到的最棘手的任务,弯弯绕绕的来了东北都一个多月快俩月了,其间牵扯巨大,不知发生了多少意外,也捕捉到了一些真相,可距离掀开当年秽貊族亡人部落灭亡之谜,总是还有一段距离,如今距离掀开谜底只差一步,我如何能休息的了? 迟疑了一下,我指了指两个孩子,不言而喻…… “他们是我捡到的……在很久之前!” 羚羊精确认了我们对它没有恶意,再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问什么答什么,直言道:“我不知道按照你们的时间来算是什么时候,但……肯定是很早很早之前,那时候,最早的这个孩子都站不起来呢……” 羚羊精用脑袋蹭了蹭那个大一点的孩子:“而这个……还不会说话,是我把它们养到现在的。 他们……是我从最北面发现的。 那里有一座高山,山上有黄金,那些个子很高的怪人时常活跃在那里。 而对于秽貊人来说,那里又是神山,是旧神的诞生地,后来也成了旧神和新神的战场! 很多年了,那里一直没什么动静,知道那些怪人开始频繁的在山上活动,过了没多久,那座大山忽然坍塌了,露出了当年祭祀旧神的地方,而新神也在那里,新神都化作了石像,其中有一尊新神的石像碎裂掉了…… 那个新神,就是秽貊族庇佑畜牧的神,我就是被他带到这里的,所以……我认识他,也认识这两个孩子。 当年他死的时候,就是抱着这两个孩子一起死的,死后变成了石像,仍旧保持着抱着这两个孩子的姿势。 他的石像是最早裂开的,没想到……这两个孩子居然还活着,我当时正好就在附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也见到了那些怪人正跪在地上,他们正在拜那个被新神石像包围的旧神神像,同时,正准备杀掉这两个孩子…… 我当时懂了恻隐之心,就冲了上去,差点被那些怪人打死,好在是救下了两个孩子! 而那一天之后,这里就不对劲了! 金山上忽然飞出了一只青色的大鸟,那只大鸟整天到处飞,到处“呱呱”的乱叫,城里的好多鬼兵在听到叫声后就跟着它跑了,日复一日,它每天都在这么做…… 当时我就知道,这个地方要变天了,可能要不了多久就会出大事儿,果然,不久之后,这里居然不再是一片漆黑了,开始和外界短暂相连,有时能看到外面的太阳,有时能看见外面的月亮……” 羚羊精说的有些笼统,可透露出来的信息却非常庞大! 找黄金的怪人,无疑就是那些淘金人!! 所谓的旧神诞生地,就在那座金山之上,而后来,当新神与旧神的信仰爆发的时候,那里又成了新神和旧神的战场。 新神不过就是一些人而已,他们如何能对付的了只要一起出现就有灭国之祸的青鴍和黄鷔? 说白了,那所谓的战场,其实就是我家祖先镇压秽貊邪神的地方!! 所有的新神都变成了石像,这一点至关重要!! 之前我就和老白他们说过——这里是怨龙地,曾经的秽貊人集体献祭给了地脉,继而利用妖魔化的龙子脉来镇压秽貊邪神,秽貊邪神那诡异的杀人方式,应该就是他挣脱的办法,想要弄清楚它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脱困,首先就得弄清楚天官是如何献祭秽貊人的! 新神变成了石像,这绝对是天官的手笔,直接决定秽貊邪神后来的一系列行为! 而根据羚羊所说,这里的封印一开始应该是没有动摇的,是那些淘金人惹的祸,他们祭拜秽貊邪神,说明它们已经开始信仰秽貊邪神,这可能涉及到了有关于主金脉的交易,这一点我们早有猜测,秽貊邪神最早应该就是利用淘金人的贪婪蛊惑了他们,支配这些淘金人去摧毁了一座新神化成的石像。 于是,封印动摇! 秽貊邪神立即一分为二,化作青鴍和黄鷔,青鴍脱困,黄鷔还被镇压。 随后,青鴍开始在鬼城中和龙子脉夺取祭品,同时利用封印动摇的间隙,进一步和外界联系,联系上了水王爷等人,有了水王爷和邢伟等人的帮助,让这里的封印更加摇摇欲坠!! 也就是说,造成这里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就是淘金人!! 信息量太庞大了,没人比我更清楚羚羊精这一番话里蕴藏的恐怖信息量…… 短暂的沉默后,我起身道:“我……能看看这两个孩子吗?放心,我不会伤害他们!” 为了让羚羊精更加的放心,我把我们的目的说了出来,并飞快说道:“你掌握的信息对我们来说太重要了,可以让我们更加准确的判断事态情况,我知道你可能没什么除魔卫道的心思,但你想想这两个孩子,他们难道一直都在这里长大吗?只有真正除掉那个秽貊邪神,了结了这里的因果,你们才能真正的自在,这两个孩子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长大!!” 羚羊精再度沉默,许久,侧了侧身体,表示同意了。 这两个孩子…… 按照羚羊精的描述,他们……是真正三千年前的人!! 和茳姚不一样,他们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的身上恐怕也有巨大的不同寻常之处,所以,我很谨慎,大的那个孩子过于好动,且充满攻击性,肯定不会乖乖配合我,为了防止意外,我选择了那个小的孩子,在他身边坐下,拉起他的小手,同时……将一丝灵气探入了他体内。 这……已经是精气神枯竭的我最大限度能做到的事情了。 不过片刻,我便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状态更差了,立刻收手,但这个孩子的身体状况我已经掌握了。 他……并没有现在看起来这么年幼!! 因为长期待在这种地方,不见阳光,缺钙,这才造成他行走困难以及看起来体型更小,让人误以为他只有一岁多,实际上,他的经脉情况等,已经两岁多了…… 确确实实个两岁的孩子,一个来自于三千年前的孩子…… 这就像是穿越时空一样梦幻! 羚羊精说不准时间情况,但根据它的描述,它找到两个孩子的时候,最小的这个可能只有几个月大,而他的身体却有两岁多的状态,这就说明,封印真正松动时间……只有两年!! 还好……只有两年!! 这说明秽貊邪神恢复的不会很好,现在是它最虚弱的时候。 三千年前,我的祖先没有斩杀它,说明它道行已经非常恐怖了,以至于不死不灭,一般只有这样的东西才需要布阵镇压,慢慢的摧毁其根基,直至彻底磨灭! 三千年过去了,算算时间,在漫长的镇压和妖魔化的龙子脉的摧残下,这秽貊邪神的根基肯定动摇了,现在……不敢说是它最虚弱的时候,但绝对是斩杀它的最好时机! “说说吧,把你知道的一切都仔仔细细的说说!” 我扭头对羚羊精说道:“就从……这个秽貊邪神的出现说起!!” …… (第二更) 第987章 野蛮与文明(上) 羚羊精说,它并未亲身经历旧神信仰统治的那个血腥时代,更不要说亲眼见证旧神的诞生,甚至,它都不是这片土地土生土长的生灵,当它来到的这里的时候,基本已经处于新神与旧神交替的变革时期,好在那时的秽貊人大都对于血腥时代的恐怖有记忆,而它所知道的一切,基本都来自于这些人。 秽貊族有自己的语言,还有一些用于祭祀的特殊符号,只是出现了文字的雏形而已,根本不可能像汉人一样去记录自己的历史,没有文字的传承,有些东西终究是比较模糊的,比方说秽貊邪神出现的时间…… 有人说,它出现在几百年前,还有人说,它出现在几千年前,更有人说,它出现在几万年前…… 注意,这个几百年、几千年、甚至是几万年,是相对于当时的秽貊人而言的,距离现在的话,恐怕还要加上三千年…… 所以,这几万年几千年肯定是来搞笑的…… 而最早起的亡人部落也并不在这里,他们是从遥远的北方来的,可能来自于西伯利亚,也有可能来自于黑龙江那一带,已经不可考,羚羊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总之,他们经历过了一次漫长的迁徙,人员损失非常惨痛,妇孺老弱基本全都被淘汰,只剩下了青壮年。 当他们抵达这里的时候,忽见一座大山,山上有色泽璀璨的石头,实际上就是金矿石,含金量非常大的金矿石,而且周围莽莽苍苍,猎物丰富,脚下的土地也非常肥沃,顿时觉得这里就是上天赐给他们的栖息福地。 实际上,当时那个年代,可能中原还处于夏朝时期,甚至是再往前的虞朝…… 而黄金的价值在那个年代并不是很高,中原真正开始把黄金当成货币都已经是春秋战国时期了,秽貊人喜欢那座金山,根本不似因为黄金,就是因为色泽,蒙昧的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石头,于是以为神圣,在那里建立了祭坛,时常祭拜,祈求神山保佑他们从这片富饶的丛林里获得足够的生活物资。 很长一段时间里,这里是风平浪静的。 忽而有一天,睡梦中的秽貊人感觉到脚下的大地在颤动,好在,那时候他们的住所还是类似于撮罗子一样的相对原始的住所,倒是没有因为大地颤动造成房屋倒塌引发人员伤亡。 地龙翻身了…… 惊慌中的秽貊人纷纷跑了出去,汇聚在一起,面无人色的看着周围天地倾覆的场面。 地下好似有一条恶龙在咆哮,山林中在裂开,地上出现一条又一条恐怖的裂缝,紧随其后,土石填平…… 而那座孕育着金属色泽的神山……居然也在开裂!! 大量的金矿石倾泻而下,烟尘弥漫,唯一庆幸的是,山下有一条河流,那条河流阻挡了滚石,否则,他们这个小小的部落当时就该被吞没掉了。 在这样天崩地裂的恐怖场面当中,一只五颜六色的大鸟从山中飞出。 “山林的霸主金雕不及其体魄之万一,天空之神海东青的神俊与之相比黯然失色……” 这是曾经的秽貊民谣,歌颂当时在灾难中出现的五色之鸟,肯定有夸张的成分,但是……可见那五色之鸟究竟有多大! 对方从崩倒的神山中飞出后,几乎是直扑他们这里,其落地时煽动翅膀卷起的气流,甚至吹塌了他们那类似于撮罗子一样的小住所。 当时,五色之鸟冷冷的注视着他们…… 刚刚经历的迁徙的秽貊人是忐忑的,他们崇尚原始萨满,笃信万物有灵,卑微的认为,一定是它们对山林无休无止的攫取和猎杀引来了神山之主的不满,他们看得出,五色之鸟当时是想灭亡他们的。 随即,在他们的萨满的带领下,所有秽貊人齐齐的跪了下去,向神灵请罪,希望神灵不要降罪于他们,不要残忍的驱逐他们,请留下他们卑微的生命,他们将全心全意的服侍神山之主。 当他们的祷告结束的时候,五色之鸟飞回了神山,他们欢天喜地,觉得自己博得了神灵的恩赐,神灵宽恕了他们。 就这样,这五色之鸟,那古书中记载的玄丹之神,成了这个部落的神灵…… “卧槽,这是得多蠢啊,这不就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么?简称……抖m?” 老白咋舌,咧着大嘴说道:“那什么玄丹之神,我呸,不对,那玩意肯定是个妖怪,也不对,也可能是个精怪,管他呢,总归一定是类似的东西,当时心里一定在狂笑,琢磨着——我草,老子好饿啊,这里有好多人,先整一顿饱肚子?咦?!他们怎么跪下了?!卧槽,他们居然对着我磕头,居然把我当成了神,这是要笑死我的节奏么?唔……不过这好像给我开发出了一条新思路啊,要不还是别吃他们了?仁慈?不存在的!养成多好玩啊,留着他们的狗命,让他们使劲儿生孩子,走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对,就这么干,不能现在全都造了,可是……我要不要说点什么?算了,还是不说了,毕竟我是神,我要高冷一点,不高冷能当神么?” 羚羊精一阵无语。 老白虽然是在揶揄这种梦寐的胡乱崇拜行为,但他的话确实是有道理的,从当时五色之鸟的表现,以及后续的一系列行为来看,八成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我关注的却不是这些,而是这个五色之鸟的出现方式。 一场地龙翻身,极有可能是地脉的剧烈变化引发的,随后,它伴随着巨大的灾难一起出现…… 这……特别的熟悉啊!! 羽民!! 最早的羽民就是这么出现的!! 对,它的出现方式,几乎和羽民一模一样,更加有趣的是,天官忽然降临这里,用最残毒的方式,不惜让整个亡人部落陪葬,直接镇压了它…… 我不认为天官的出现是巧合,它和羽民一样,都是我们礼官一门不死不休的敌人! 还有,在我诛杀邢伟的药王沟附近,那里也曾生活着早期的北方少数民族,不过不是秽貊族,而是一些生女真的部落,而这二者又同样全部信仰原始萨满,有着崇拜万灵的习惯,胡乱祭祀现象很严重。 当这一切的连贯在一起的时候,时不时会形成一条简明易了的推理——这种原始的祭祀行为引起了羽民、玄丹之神这样的东西的注意,紧接着,它们的降临引发了地龙翻身,继而出现了巨大的灾难?! 它们……到底是从何方而来?为什么历代天官一定要镇压它们?是因为它们的出现会引发地脉的波动吗?而礼官一门和地脉是息息相关的! 还是说,这当中有更深层次的缘故…… 我陷入了沉默,我觉得,这可能涉及到了我们礼官一门最大的秘密,是传承断绝中被掩埋的最大真相!! 我还想到了礼官一门在玄门世界里的尴尬处境,时不时也和这个有关? 历代天官早已无敌于玄门世界,可后来我进入妖墟后却了解到——天官有敌!! 天官的一生充满了悲怆,很多祖先都战死了,尸骨无存,地府中也无他们的魂魄,可他们却前赴后继,一个又一个的奔向死亡…… 这,便是礼官一门的悲剧源头吗? 我沉默着,压制着内心的起伏,抬头看向羚羊精:“继续说。” …… 第988章 野蛮与文明(中) 精怪、邪祟等利用古人的蒙昧无知行骗、获取血食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甚至将要就曾亲眼目睹过,类似的事情我也听说过,可从未有一个邪物像这个秽貊邪神这么……聪明!! 就是聪明!! 最早的时候,它是真的表现出了神的一面。 它注意到了亡人部落当时的人员结构,漫长的迁徙过程中,环境、野兽、食物等击倒了所有的老弱病残,剩下的都是青壮年,而且以男性的数量最多!! 毕竟,女性在体力上的先天弱势,决定他们很难撑过这种漫长的迁徙,这不是战争,战争才会让男性数量锐减!! 类似于亡人部落这样的人员结构适合干什么?战争!!! 当时中原都在夏商之际,刚刚出现了青铜器文明,远在北方的这些部落,基本还在新石器时代玩耍…… 这个秽貊邪神教会了亡人部落使用青铜,对于一个能日行数千里的灭国之鸟而言,窥视到周围最强大的过渡使用的武器根本不算难! 拥有了青铜器的亡人部落……在随后的战争中,几乎是在吊打周围的原始部落,这是文明程度的碾压,和坚船利炮打大刀长矛差不多…… 战争,带来了血腥与人口。 于是,血腥的祭祀开始了,几乎和长白山参王描述的场面差不多。 大量的战俘被送到了金矿山上,用残忍的方法将其杀害。 在古老的商周时期,中原也存在这种可怕的人祭,但多以水溺和火烧为主,可秽貊邪神却不喜这一套,祭祀一定是血淋淋的,斩首、大卸八块等是屡见不鲜,最可怕的是刺喉沥血,大概就是用个锥子在人的脖子动脉上锥个窟窿,不停的向外放血…… 这哪是祭祀?分明就是利用的祭祀的噱头享用血食! 金矿山之下有一条河流,是秽貊人日常用水的地方,血腥祭祀让那条河流常年出现一种淡淡的红色,以至于秽貊人取水不得不去更远的地方,至于矿山之上,那更是没法看了,借用名著里的话来说便是——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翙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 这哪是什么祭祀场所?分明就是人间炼狱!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战俘都被祭祀了,大部分的育龄女性被留了下来。 那邪祟恬不知耻的宣扬——生育是我赐予你们生而为人的权利,你们应当善用它、利用它,每一个男人都应该拥有一个家,应该拥有更多的女人延续血脉,如果这个男人不育,是为渎神,如果他膝下的子嗣少于十五个,是为渎神,这样的人应该拉到神山之上沥血献祭,既然你不愿意享用神灵赐予你的权利,那么神灵就有权收回你的生命…… 它甚至不知天高地厚的说,跨过这片寒冷的土地,一直向南走,有一个更加强大的国家,那里更加的富饶,有更多的人,当我们有一支庞大的军队的时候,理应前往那里…… …… 这副嘴脸,活脱脱的就是神棍啊。 因为战争、掠夺带来的食物和土地,亡人部落在不断壮大,人口也越来越多。 当猛虎食人的时候,你没有选择杀掉恶虎,选择旁观或干脆为虎作伥,那么终有一日,猛虎会撕裂你的喉咙…… 这是永恒不变的定律,最终,这条定律也应验在了亡人部落的身上!! 伴随着周围部落被捕杀一空,胃口越来越大的邪祟开始将目光盯在了人口众多的亡人部落上…… 想不想更加富裕?那么,献祭吧,让你的妻子、父母、儿女来到神的怀抱,把你的一切献给神灵,神灵是慷慨的,你所奉献的都会得到神灵的回馈,你会拥有更多的妻子,更多的儿女。 想不想化解疾病?那么,献祭吧,向神灵展现你的诚意,献祭你所拥有的,神灵就会给予你你所期待的。 …… 而血腥的手法也越来越残忍。 有意思的是,我们之前接触到的凶杀案,那些令人发指的自杀方式,比如说剥皮,把自己解剖掉等等,全都是当时献祭秽貊邪神的方式和手法!! …… 当时的亡人部落处于一种可怕的狂热当中,每家每户都有被献祭的人。 他们征服了这里的所有部落,拥有充足的食物,东北富饶的黑土地足以让他们繁衍生息,再加上大山将整个东北隔绝成了一片独特的地域,这已经具备了诞生一个帝国的雏形,后来跟他们同根同源的扶余人建立帝国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后来的女真、满人都是这么干的。 可他们,只是一个部落,到了灭亡时也只有几千人…… 人都哪儿去了? 在漫长的岁月中献祭掉了!! 时间一晃,中原已到了商代,而这里,终于有人不堪忍受了,他们无力改变什么,选择了出走,离开了这里。 有人去了中原,在那里见识到了真正的文明,还有人远渡海外,不知道去了哪里,最终再也没有回来。 这之中有一个人,穿过中原,一路西行,一走便是二十年,他甚至抵达了而今的中亚一带,这几乎是个奇迹,这个人很擅长狩猎,学会了更加先进的皮革制造,甚至还带回了一些秽貊没有的动物,他希望这些动物能在这里繁衍下来,可以圈养,提供更多的食物…… 可惜,这些动物很多都在路上死掉了,但还有一头羚羊活着回来了。 这头羚羊,就是眼前我们眼前这头。 而这个人,便是传说中秽貊新神。 没错,新神就是这么来的!! 就是那些因为不堪忍受野蛮祭祀出走的人,有相当一部分回来了。 我们见识了外界真正的文明,想要改变这里的野蛮和落后,于是,他们在串联,利用自己在外界学到的先进技术改变这里的一切,包括农业、畜牧业等等,渐渐团结起了一部分人,他们的群体越来越大,在民智不断诞生的过程里,对于血腥祭祀越来越无法容忍的人更多了,这些人几乎是他们的天然盟友!! 而这些回来的人里,出现了十二位得到所有人认可的领袖,这便是……秽貊的十二新神,当然,他们更愿意称之为是,十二贤者。 星星之火,渐渐变成了燎原烈火。 终于,在一天夜里,暗中行动变成了武装对抗。 在十二贤者的带领下,他们集结齐了一支军队,开始向北出发,他们要……屠神! 可是,在他们经过北城,前往金矿山的时候,却遭遇了抵抗。 因为那里靠近金矿山,住在那里的……全都是邪神的狂信徒! 这场战争,就发生在我们之前短暂休息的地方,那里没什么阴人,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是那场冲突造成了一切。 时而贤者取得了胜利后,率领军队直扑金矿山,他们带着大量的油料,将整座金矿山点燃…… 那秽貊邪神根本没料到这一幕,正在享用血食的它忽然被烈火包围,漂亮的羽毛都被烧了很多,最终,仓皇逃走。 “之后,这里有很短暂的一段时间进入了十二新神的统治……” 羚羊精叹息道:“他们以为……赶走了那邪物就赢了,多么天真啊,果然,他们的统治很短暂……没过多久,那东西在缓过神来后……回来了!!” …… (第二更) 第989章 野蛮与文明(下) 天真么?! 呵…… 我倒是不认为那是天真,秽貊族在那五色鸟的统治下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如果不是忍无可忍,怎么可能会爆发?可以说,这世上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清楚那秽貊邪神的邪恶本质了! 与其说他们是天真,倒不如说是没有任何办法下自我催眠,他们寄希望于那一次突袭,做了充足的准备放火烧山,可还是让秽貊邪神逃走了,他们已经做了一切力所能及的事情了,还能怎么办? 在近千年的血腥祭祀下,五色鸟的不知享用了多少血食,道行早不知多高了,称为邪神一点不为过,想想吧,它已经被我家祖先镇压了整整三千年了,本源都枯竭了,如今还能在被镇压的状态下跟天师掰手腕子,这样的存在……早已非人力所能对付! 在秽貊邪神被赶走之后,亡人部落里确实有过昙花一现的短暂文明。 十二贤者制定了亡人部落最早期的法律,也就是我们见到的那些金质卡片上记录的十二神律。 十二神律是针对于秽貊邪神制定的,主要约束的就是泛滥的血腥祭祀行为。 同时,他们将自己游历时所学到的知识也传授给了部落。 甚至,他们还派出了人员,南下前往中原与中原接触,有意思的是,这些人员当中基本没有长者,几乎全都是年轻的男孩与女孩,这一举动意味深长,他们到底是和中原接触去了,还是寻求庇护去了呢? 很显然,这十二位贤者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这也让我浮想联翩,从钱光启的口中我知道了东明圣王这个人,怪异的举止以及讲究,疑似和亡人部落有渊源,这个人后来建立了大名鼎鼎的高句丽国,一直延续到了唐代才被大唐攻灭。 除高句丽外,当时东北这边还有扶余国等国。 这些国家都是同根同源。 建立这些国家的就是亡人部落当时被派遣出去的那些人吗? 时间好像对不上,高句丽国在西汉年间才建立的。 那么,应该是那批人的后代? 很大可能! 可惜,有关于这部分的史料很模糊,最多的记录基本都在韩国,搞笑的韩国棒子死皮赖脸的非得把一个中国东北地区政权认作祖宗,都快把东明圣王高朱蒙吹上天了,基本神话了,根本没什么太大的参考价值,哪怕是钱光启这种专家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就更不用说了,只不过也就是忽然冒出了这么一个想法罢了。 经历过太多痛苦的秽貊人对于文明的态度只有一个——拥抱它! 大乱之后必是大治,这个历史规律在这里也同样通行。 十二神律的出现,几乎成了秽貊人的信仰,全民都疯狂的拥护神律,而它的制定者十二贤者在颁布了一系列的举措后,自然而然的也被推向了神坛。 这就是我们之前见到的新神神庙的来历,一切旧神的神庙与祭祀场所几乎全都被废止了。 这一切……伴随着秽貊邪神的回归,戛然而止。 “那一天……它从远处的大山忽然飞了回来,城里乱哄哄的,不光军队和战士在集结,哪怕是农夫也一样在集结,妇女儿童都不例外,刚刚过上安宁日子的他们……决不允许自己在掉进火坑里!” 羚羊精叹息道:“所有人都做好了决一死战的准备,可是……那只五色鸟却没有直接冲下来。 它冷冷的注视着城里的所有人,口吐人言,我到现在都记得它的话。 它说——你们这些卑微的爬虫,我赐予了你们文明的火光,你们居然吝啬于奉养我,背叛我,就这么让你们死去难以倾倒我的怒火,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生生世世沦为我最卑贱的奴仆,与那些更加低等的生灵为伍,生生世世,永不得超生!! 之后……它就离开了。” 起初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可伴随着时间的推移,秽貊邪神的手段开始渐渐展露威力! 第一个出事的人大概是在秽貊邪神离开后的半个月表现出异样的,那是个男人,那天刚刚从山里回来,将猎物递给自己的妻子,让妻子帮忙处理一下,猎物就是很寻常的香獐子,也就是麝,现在是保护动物,但在几千年前相当泛滥,不算稀奇。 妻子把香獐子整顿好后,一家人便坐在一起吃饭了,可就在樟子肉入口的瞬间,男人忽然发狂了,眼睛充血,不停的抓挠着自己身上的皮肤,妻子和一双儿女被吓坏了,正待上前帮忙,男人大吼一声,推开妻儿破门而出,消失的无影无踪。 因为邪神刚刚来过,大家正是胆战心惊的时候,这事儿很快连十二贤者都惊动了,来查探过情况后,发动所有人前去找这个男人,可惜,根本找不到了。 又过了两三天,忽而有一天夜里,一头体格非常强壮的香獐子潜入了这户人家,那香獐子太大了,比黑瞎子还要大上一圈,将睡梦中的女主人吓醒。 女主人睁眼看到是个香獐子,当即呵斥了一声。 哪知道,那香獐子竟然嘴巴一咧笑了起来,口吐人言道:“瞎吆喝什么?我是你丈夫!” 言罢,趁着女人发呆的工夫,一扑而上,把女人的脖子啃开了,就那么肆无忌惮的伏在那里食人…… 直至,年幼的女儿听到声音不对劲,过去看了一眼,尖叫了一声,惊动了周围的人,结果那香獐子根本不跑,等众人提了刀枪剑戟赶过来的时候,女主人已经被啃了半拉身子,一双儿女纷纷只余下了无头尸体,脖子上有明显的啃咬痕迹,分明是生生啃断脖子的。 待众人冲进里屋的时候,只见那香獐子跟个人似的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一颗眼睛大睁着的死人头,赫然正是那小儿子的脑袋,天灵盖子已经被掀下去了,它两只前蹄捧着死人头,如同端着碗一样,仰头“哧溜哧溜”的吸溜着脑髓,好似喝稀饭似的…… 地上,是女孩的头颅,早已被啃空了。 这一幕惊得众人一时不知进退。 随后,那香獐子丢掉儿子的脑袋,打了个饱嗝,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咧着血盆大口长叹道:“饱了!” 有一人身惊骇之下忍不住出手,一矛扎穿了香獐子的胸口。 香獐子一愣,低头看了胸口的矛头一眼,忽然说道:“你们急什么?你们也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众人一拥而上,将它乱刃分尸。 之后,恐慌开始蔓延……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变成动物了,起初还是吃什么变什么,最后更加无厘头,哪怕院子里养只鸡,明儿个一家子就都得变成鸡…… 这,便是这里的动物的由来! 他们是被秽貊邪神诅咒的,却并不是永生,变成动物后,它们依旧保持着繁衍的欲望,只不过更加混乱,出比方说狍子和熊结合的……偏偏生活习性却维持着动物的模样,几乎完全被秽貊邪神给控制了,到了现在,它们更是和那些淘金人也结合了…… 扭曲、恐怖! 一个人,变成了畜生…… 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太多太多人遭殃了,那时候,大家都在彼此防备着,生怕身边的人忽然发狂变成动物把自己给吃了……” 羚羊精说道:“至于像外界求助?求助睡呢?过去的时间里,他们将周围的部落已经赶尽杀绝了,萨满都是侍奉邪神的萨满,早在发动叛乱那一天就被杀掉了,没有人能化解这样的局面…… 而当绝望笼罩在所有人头顶上的时候,一个人忽然来了这里,那是一个……背着大弓的人!!” …… 第990章 天官的弓 每一个反派都是死于话多和装逼…… 我觉得这句话完全适用于秽貊邪神。 你说你都胜券在握了,一口气把这些秽貊人都干掉,弄个饱肚子它不好么?非得表达自己的愤怒,弄个慢性发作的诅咒来折磨人…… 这下好了,人没有全弄死,反倒等来个收拾你的…… 不必说了,那个背着大弓而来的人……肯定就是我家那位老祖宗了。 只是……大弓?! 大弓!!! 我猛然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当初我们再黄河边的夏村进入虎彪力士的军冢时,嗜血的黑雾曾再度来袭,那是逝去的三眼国恶灵,当时那个不知道藏在我身上何处的神秘人曾现身,使用过我的天官刃,我一度怀疑那家伙可能是我们家的某个老鬼,天官刃耍的比我都溜。 而我清楚的记得,当时他并没有使用百辟刀,天官刃在他手中化成了一张大弓,而后……一箭!! 只有一箭!! 直接射杀了黑雾中的恶灵!! 弓…… 曾经的天官有一张弓! 难道说…… 我一下子激动了起来,随即心头一动,撤下自己的背包就开始翻找了起来,片刻后,我惊骇的抬头,神色变幻不定的看着我手里的天官刃,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它似的。 “小卫子,小卫子?!” 老白看我不对劲,一连喊了我好几声我才回过神来,随即他不解的说道:“你在寻思啥呢?!表情跟活见鬼了似的,是不是身体吃不消了?不行的话,你要不先睡一会儿?等醒来咱们在捋这里头的事情。” 我摇了摇头,喃喃道:“钥匙……不见了!” “什么钥匙……” 老白的话戛然而止,很快反应过来:“你是说方二娃家里的画中藏着的那卷皮子啊……怎么?丢了?丢了就丢了吧,你也别太自责,反正咱们已经进来了……” “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再度摇头道:“那不是一卷皮子,当时里面封印的半截儿龙子脉放出来的时候,它有了一些变化,只不过太混乱了,你们可能没注意到,我当时也没多想,直接就收了起来,后来也没看…… 当时……那卷皮子卷曲收缩了起来,变的很像是……一根弦!” “一根弦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不对,弦?!” 老白一下子跳了起来:“我草,弦?来这里的天官背的弓?!!我草,我草,不会吧?!” 老白这等伶牙俐齿的人都惊到只剩一句卧槽走天下了,可见此事的冲击! 对我而言更是这样。 随即,我看向羚羊精,确认般的问道:“这个地方肯定是被封印到了一个物件里面,难道说……就是封印在了那个人带来的那把弓里吗?” “我……我不知道……咳咳!” 羚羊精讪讪笑道:“毕竟当时我只是他们圈养的一个……而那个人来了以后,直接见了十二贤者,后来的事情,几乎都是那个人和十二贤者密谋的,秽貊族的人根本不知道,更不用说我了,就算是道听途说都没地儿道听途说去呀!” 我已经不理会他了…… 能封印龙子脉,顺带着将一片地域都给封印起来,寻常的物件肯定做不到,最次最次也得是那种玄门的镇门之宝,比方说……风铃这个级别的东西,大概能做到。 所以,我基本是可以确定,封印这地方的容器就是那把弓! 之后,我家祖先应该是把弓弦和弓身分开了,这就导致了一分为二,那卷皮子……就是弓弦!! 那么……弓弦到底是哪去了? 我看着天官刃,眼中惊骇之色更重——应该是……被天官刃给吸收走了! 当初我在葬妖冢里找到了百辟刀,就插在那末代天官的尸骨前,随后在天官刃接近后,百辟刀碎裂消失不见,那一次我是亲眼目睹,如果再暗中进行的话,我确实不会有任何感觉。 只是,吸收百辟刀后,我心念一动,天官刃上的机关就会变幻,百辟刀随之出现,可是这一次……我没有任何感觉…… 难道是因为弓不完整吗? 我不断变幻的神色让羚羊精有了不妙的感受,大概它以为不知道后面的事情激怒我了,怀疑我要杀它解恨什么的,变得坐立不安起来。 高压之下,那小灵感是“嗖嗖”的往出蹦! 随即,羚羊精连忙说道:“那啥,你也别着急上火的,我虽然不知道后面的事儿,但我知道有个地方可能会留下一些记载!” 我回过神来皱眉道:“什么地方?” “就是……之前你们抓我……不,咱们相遇的地方!!” 羚羊精说道:“十二贤者里面有一个人总结了过去所有萨满使用的符号,经过自己简单改编以后,倒腾出一些文字,之后他一直都在整理,尝试着把秽貊族的事情记录下来,无论发生了什么,里面都会有一些记录,我觉得那个背着大弓的神秘人来了以后和他们密谋的事情肯定也会在里面有一些记录的。” 这应该也是亡人部落为最后时刻做的准备。 一个民族如果不想被遗忘,最好的方式就是留下有关于自己的记录。 十二贤者都曾外出游历,抵达中原,并且学到汉人的这种方式很正常。 毫无疑问,我的祖先和十二贤者密谋的事情对我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无双想都没想就站起身来:“反正不远,我和你一起去一趟!” “你和我一起去?” 羚羊精愣了一下,摇头道:“不行,那里有很多阴兵,它们不会攻击我,但是会攻击你!” 这是实话。 我猜测,这头羚羊精真正成气候是在这里被封印之后的事情,它应该是汲取过一部分龙子脉的力量,虽然不是祭品,却与那些祭品近乎同源,再加上跟秽貊邪神没什么联系,这才是那些阴兵不会攻击它的原因。 它所说的那些文献,应该就保存在我们捕捉它那地方周围的某一座建筑里,那些建筑不同于民房,保存一些重要物品很正常,每一栋建筑跟前都有阴兵巡逻,我已经没办法再引开阴兵一次了,无双去了太危险。 稍一犹豫,我笑着说道:“那这件事情就拜托你了,辛苦你跑一趟,只不过终究是凶险的地方,两个孩子跟着你不安全,不如就留在我们身边吧,我们几个会保护他们的!” 羚羊精恶狠狠的看着我。 我不以为意,笑的愈发灿烂了。 片刻后,羚羊精叹了口气:“好!” 之后,它安抚了一阵子那个大一些的娃娃,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它一走,我再也撑不住了,头枕着干草垫子直接昏睡了过去…… 当我再一次醒来,是被一阵热流给刺激醒的,同时还伴随着老白嗷嗷的怒吼声…… 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引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小的“大象鼻子”,那“大象鼻子”正冲着我喷射出一溜儿热乎乎的液体。 “这倒霉孩子!” 我连忙坐了起来,狠狠甩了甩头。 却见……那个年幼的孩子不知何时醒了,那是又拉又尿啊,这里可没什么尿不湿,兜不住,大象鼻子对着我喷水也就算了,草垫子上还留下了一滩青屎,老白学着我的样子头枕着干草睡觉,这鸟人睡觉不老实,来回翻身,脑袋就在草垫子上来回拱,拱的是满头满脸…… 一道黑影一溜儿冲了过来,安抚那瘪嘴想要哭的熊孩子…… 这……赫然是羚羊精!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一愣,忙问道:“东西带回来了嘛?” “有一阵儿了,只不过你在睡觉,那小子不让我叫醒你!” 羚羊精冲着一旁昂了昂头:“哝,你要的东西已经在那了!” 角落里,一摞一掌厚的石板堆在那里。 看来,就是这些东西。 “哥,不止那些,它还带回来了更重要的东西!” 无双小心翼翼的从背包里抓出了一把黑乎乎的东西:“这玩意……上面……好像是祭文!!而且不是刻画在石板上的鬼画符,我觉得……这些很有可能是你的祖先留下的文字……” …… (第二更,这个月终于是挨过去了,任务完成……松了口气啊……) 第991章 卫道子 那些黑乎乎的东西,都是些长约二十公分、宽度约只有一公分多一点的竹片。 竹片不似这些巨石建筑,能承受得住时间的打磨,哪怕是在封印下,保存状况相对良好,也不可能完全不变样,碳化、腐朽之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这是——尺牍! 也就是竹简的竹片。 而且是民间用来书写书信的竹片,这从长度可以看出,一尺左右的基本都用于民间,而三尺左右的则用在诏书上,两尺左右的却是用来抄写经书的,这都有非常严格的规定。 看来……这确实是我家那位老祖宗留下的东西。 他应该是商代的人,在绝大多数人的意识当中,大概都以为商代的书写材料是甲骨和钟鼎,毕竟现在挖掘出的商代文字都是出现在甲骨和钟鼎上的,这绝对是个错误的认知,甲骨只用于占卜等,而钟鼎则都是礼器,是重器,当然,也有可能是炊具,但总归这都是非常规材料,之所以发现的都是它们,原因就一个——这些东西能扛得住时光的打磨。 实际上,商代的主要书写材料也是竹简,这从甲骨文中提到的“册”、“典”等就可以看出,保存不下来就是因为它的材料是竹子,而这里因为封印的原因,天官留下的竹牍记载竟然保存了下来,放出去绝对是举世第一份,价值不可估量…… 当然,它对于我的价值来说更大。 竹牍上是用毛笔写出来的一个个小字,这也很正常,虽然相传毛笔这东西是蒙恬发明的,按说出现于战国时期,实际上这同样也是错误的认知,根据现代考古发现,毛笔早在五千年前就已经出现了,甚至,在距今六千多年的仰韶文化遗址里就有人发现了毛笔的雏形。 我也问过茳姚,她们那个时候用的确实就是毛笔,只不过不是现在的狼毫笔,也就是用黄鼠狼尾巴上的毛做的毛笔,而是用兔子毛做的,名为兔毫。 实际上,兔毫在书写上要优于狼毫,只不过原材料已经没地方找了,古人常言制笔以中山兔最好,肥且毫长,大概就是现在太行山里的兔子,然而现在的制笔行家压根儿在太行山里没发现这种兔子,全国的所有兔子,毫最长的反而成了长江那边的兔子了,原因可想而知,古人言笔锋杀尽中山兔,可窥一斑。 有一种夸张的说法叫做,兔毫制笔,蕴藏了晋唐书法的一半秘诀。 可见这书写效果的差距有多大! 哪怕是落在我们家这种没什么艺术细胞的传承上,它仍旧有了优势,竹牍上的文字是用墨写上去的,最不易产生变化,能保存很久,文字用的就是祭文,那些怎么看都晦涩的古怪文字,竟然生生写出了一种飘逸感。 我看过很多的祖先留下的手札,这位老祖宗的书法可能是最棒的,虽然竹牍腐败,可上面的字迹倒还算清晰,不影响阅读。 可惜,竹简已经散开了,竹片散落成了一堆,在羚羊精把它们带回来的时候,更是混淆在了一起,顺序完全打乱了。 无双拿出的只是其中很小很小的一部分,我看了几眼,祭文我是认得的,对方并没有使用天官巨阙和玄黄九葬里那些高深的祭文,只是因为内容的不连贯性,上句不接下句,根本无法阅读! “读祭文就已经够吃力了,更不要说读现在这样的祭文,这个整理工作也是个不小的工程量。” 我叹了口气,又睨了一眼羚羊精带回来的那些薄薄的石板,保存的相对完好,可上面的文字却不认识,正是我们收到的那些金子卡片上的文字,可能现在全世界也就只有钱光启还能辨认这种文字了,于是乎,我只能收敛起心思,将竹牍重新收拾好了,起身道:“休息的差不多了,咱们也该回去……” 话未说完,茳姚的声音忽然在我心头响起:“你再取出那些竹牍来,我还想看看上面的文字……” 这娘们……一直在潜水,很少冒头,忽然说话还真是吓了我一跳。 她,不认识祭文! 难道说…… 我心头一动,又取出了几支竹牍,放在一起,让她对比着观摩。 须臾后,她长叹一声:“果然是……卫道子!” 卫道子?就是封印这里的天官吗? 她……知道这个人!! 这可算是意外之喜了。 因为年代的不准确性,我只知道封印这里的祖先是商代时的人,可殷商存国六百年,他具体是哪个时期的人就不清楚了,茳姚虽然是殷商王女,未必就一定知道他。 何况,我早已从茳姚口中了解过——礼官,在殷商时代其实和朝廷的关系并没有那么亲密! 真正走上政治舞台是在周代制定周礼之后,礼官才开始登上政治舞台的。 而在殷商时期,负责占卜、祭祀的基本都是殷商的王族,礼官相对而言更加隐蔽,只有一部分人和他们有接触,更多的则是闲云野鹤,所以就算茳姚也说不出那个时代的礼官一门门庭状况如何,到底有多少族人,高手又有多少。 “你……认识他?这个……卫道子……” “……” “不认识……但我听说过他,在王后妇好宫闱之内,存着一些他的书信,我曾见过,笔迹与这个一模一样,虽然那些书信使用的不是祭文。” 茳姚的情绪有点激动:“没想到居然是他,他……可是个传奇人物啊!! 早在武丁王即位之初便已名动天下,天文地理无一不精,无一不晓,能通五行之变,甚至,还是一位了不起的战略大师。 武丁王即位之初,遍访天下名士,多数都被收入囊中,唯独这卫道子,数次拜访,不肯出世,反倒二者成了好友。 那时,周边有朔方、土方等蛮族扰边,来去如风,我大商勇士常常捕捉不到他们的踪迹,朝中大臣皆认为伐他们无利有害,于是武丁王与卫道子夜谈。 卫道子言,必伐之。 于是有了后来的分兵之策,不断小规模用兵,最终平定西北。 也是在那时,卫道子与王后妇好认识,妇好亦无数次的请教卫道子,留下了很多书信。 再后来,当那些碧眼蛮人来的时候,王后妇好受了重伤,我临危受命之际,曾听她叹息——可惜了,卫道子已不在人世,否则,或许有更妙的破敌之策。” “……” 卫道子。 我深深的记下了这个名字。 “除了这些呢,还有没有别的了?” “……” “呃,我知道的大概只有这些了。” 茳姚顿了顿,随即语气有些奇怪的说道:“不过,听说这个人……性格相当的恶劣啊!!武丁王与王后妇好都对他的才华推崇备至,可每每提及此人人品的时候,都是咬牙切齿,武丁王怒骂那是个鸟眼贼,王后妇好也是咬牙切齿的说,不过一苍髯皓首、硕鼻鼠牙的匹夫…… 咳咳,果真说起来,你跟你的历代祖先相比,人品和性格应该是最好的了吧?” 这……都什么话! 鸟眼贼,这是嘲笑眼睛小? 至于什么苍髯皓首,硕鼻鼠牙什么的,这就更过分了,鼻子大点怎么了?大板牙大点怎么了? …… 我一阵无语,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苦笑了一声,挥了挥手,对那羚羊精说道:“带上两个孩子,跟我们一起走吧,这地方要变天了,跟着我们……是你们唯一的活路!” …… (连续搞了十来天,让我休息一天,今天先一更吧,明天恢复两更,很抱歉这个月没办法按计划恢复到三更了,因为月中和二十号以后我有两个事儿——一个是得去喜马拉雅总部录音,大概五天时间,一个是去鲁迅文学院学习,为期七天,时间都很紧迫,我需要存存稿子了。) 第992章 人渣 对于跟上我们这件事,羚羊精并未表现出一丁点的抵触情绪。 这家伙已经从一系列变故上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再加上胡天生跟它嘀咕外面的情况,内心里恐怕早已如那初夏时节的花儿,按捺不住的想要绽放了,即便是我不说,在确定我们对它没恶意的状况下它也会主动跟上来的。 有了这个鬼城第一大混子带路,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还要轻松,小一点的孩子一直在沉沉的睡觉,至于那个大一些的,则上跳下窜,有时甚至都会自动承担起斥候的角色,让我不得不感慨,这等危机当中长大的孩子真的不能当成是孩子来看,几乎是天生的战士。 一个多小时后,我们回到了南城城外。 人影绰绰,一众胡门弟子已经从阴暗的地窖里钻了出来,有了粮食后,他们的精神状态已经好多了,不再如行尸走肉一样麻木。 我师父正和大掌柜的坐在一起,二人不知在说什么…… 再见大掌柜,我只剩下了诧异。 上一次见时,他形如厉鬼,残暴又嗜血,而如今,无论是气色还是精神状态都与常人无异,与我师父谈笑风生,看起来也干净了很多,没那么邋遢,靠近的时候身上虽然还有一些异味,但基本源自于衣服上,身体上在持续散发的异味明显变淡,这意味着天人五衰的症状得到了遏制。 这是必死之症,我师父居然连这个都能治得住? 看来……我这个徒弟不称职啊,回去后还得好好在我师父身上挖掘一番,能学的本事一样都不能落下。 危机不曾消失,一座大山压在众人身上,谁也不轻松,没有过度热闹,简单寒暄了几句后,以我师父和大掌柜的两位天师为主,众人凑成一圈,听我说起了这一次的大致遭遇。 最兴奋的莫过于是钱光启了,看着我带回来的两个孩子眼睛明亮的吓人。 这自然不是什么爱心泛滥,作为一个纯粹的学者,哪怕是出土一具特殊的古尸他们都得翻来覆去研究,而眼前这可是两个活生生的“古人”,出生于三千年前,却意外出现在了如今这个时代,这难道不比鸭嘴兽什么的活化石更引人好奇心?! 于是,这人已经不管别的了,凑在那个稍大的孩子身边,两手比划着尝试和对方沟通,不过他的那种兴奋的目光可能引起了这孩子的戒备,然后……“哼哧”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钱光启当即脸绿,要不是那羚羊精及时制止,这熊孩子真敢给他咬掉那俩手指头,嘎嘣脆的那种…… 突来的状况打断了我师父和大掌柜的探讨,稍一沉吟,我师父叹息道:“那么,便开始破译这些文字吧,弄清楚天官镇压秽貊邪神的过程,以及……这两个孩子状况!这些事情就得拜托钱教授和惊蛰了,地窖给你们两个腾出来,以最快的速度弄清楚状况!” 随即,他伸手一指那羚羊精:“你留下来!” 正贼眉鼠眼想离开的羚羊精差点没瘫软在地,当即哀嚎起来:“天师饶命呀,我真没祸害你们呀,反倒是你徒弟二话不说捶了我一顿,给我打老惨了,不信你看……” 说着,它呲着大嘴凑上去,让我师父看它被打飞的门牙后留下的豁口…… 这厮虽然是我们捉回来的,实际上根本不怕我们,反倒是见到我师父和大掌柜的两位天师后,直接秒怂! 全程一声不吭,一副“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的小透明样子,结果还是被点名了…… 顾不上理会这厮,我一直惦记着那位名叫卫道子的老祖宗留下的手札,在我师父一锤定音后,我便提上装着尺牍的口袋一溜儿钻进了地洞里。 胡门子弟已经出去了,这里也不再处于封闭状态,虽然还有一些异味,但不似以前那样的缺氧了。 手电筒的电量一直是节省着用的,一般情况下不会开,否则这么长时间下来,多大容量都扛不住,地窖里用来照明的就是篝火堆,反正这里不缺木材。 借着昏黄的火光,我在地上盘坐下来,开始整理这些竹牍,钱光启和那野孩子沟通不成,不一会儿也下来的,他的任务是破译那些秽貊族留下的石板。 十几个钟头一晃而过。 我看祭文已经看的眼花了,上面那一个个的字都带上了重影儿,好在……终于是将竹牍拼凑起来了,这才从头开始看,没办法,拼凑时候我都是只看每一片竹牍的开头和末尾,然后寻找能与之意思连贯起来的竹牍进行拼凑,整体的内容并不知道。 片刻后…… 我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如同缺氧似的,大口的呼吸着空气…… 无他,如果再闭着嘴的话,我怕自己会憋得当场爆炸!! “卫哥儿,你……没事儿吧?” 握紧拳头是骨关节发出的爆响声惊动了旁边的钱光启,这人脸色一变,下意识的站起来就往地窖的出口走,同时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咱俩之间好像没什么过节吧!?” 我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总算平复下来,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儿,只是看到……自己祖先留给自己的寄语,有点心神激动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啊!” 钱光启松了口气,重新坐下后笑道:“我还以为咋的了呢,忽然看你整张脸都扭曲了!” 我歉意的笑了笑,没说话,也没心情说话。 茳姚突兀的“嗤”的笑了一声,道:“看来武丁王和王后妇好骂的没错,这人……还真的是人格很恶劣啊!” 何止是恶劣?简直就是人渣!! 我抿了抿嘴,在心里问道:“对了,你们的王宫中有没有留下记载……这个卫道子埋在哪里?” “你……” 茳姚语气一滞,讷讷道:“你该不会是想自己刨自己祖坟吧?”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摊上这么一群王八蛋老祖宗,我刨的过来么? 至于竹简的开头,翻译过来大概意思是这样的,当然……卫道子的原文比这个要恶劣的多…… “小子,既然你能看得懂这是啥话,那你应该就是老子留下的后代吧? 嘿……不错昂,咱们家的人这么折腾,还能传到你这小兔崽子这一辈儿也不容易了。 多的不说,既然你能找到这里,这里面埋的什么东西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我为什么盘他也不用多说了吧?他娘的,这是不死不休的大仇啊,你说这王八犊子什么时候成气候不好,偏偏在老子当天官这时候成气候,它早个一二百年出来不好么?好好的盘盘前面那几个老家伙,可它偏不,就挑这个时候来,咱家人倒是挺多,但问题老子个头最大啊,真等它能翻天了,指定得把老子干成半身不遂,没办法,老子是不上也得上啊! 幸亏老子机智,知道这家伙被这帮野人养的不得了,硬刚的话,最好的结局就是我干掉它,然后被它打的地灵珠噼里啪啦满地乱蹦,如果再出点意外,大概率是要同归于尽的,于是灵机一动,干脆学以前那些王八蛋坑我,直接把丫封了,磨个几千年,让以后的倒霉蛋做接盘侠。 小子,你也别怪我,我也没招,大家都这么干的,如果你是两三千年后来的,其实也算不上我坑你,反正那时候这丫的也被我镇压的只剩一口气了,你就是来收个尾巴,作为咱们家的人,擦屁股这种事儿你不会不熟悉吧?大家谁不是这么过来的,保不齐老子擦过的屁股比你都多,而且是恶臭难闻,糊的满屁股都是的那种,比你可糟心的多,当然……如果你小子来早了,那……算你命歹! 总归,别怨我,真的别怨我!! 咱家的人到岁数了都得去那个该死的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是有去无回呀,老子才当了二十年天官,还能风光大几十年呢,来这之前我才问武丁要了俩小老婆,看得出来,他也挺喜欢那俩姑娘,我领走的时候脸都绿了,那是真俏,老子还没来得及洞房呢,就来了这里,你让我找谁说理去?找圣武天官吗?这祸害可都是他留下的,你以为我不想找他?我老早就想刨他坟了,可我找不到啊! 总而言之一句话,死在这,我不甘心,所以,剩下的事情你看着办! 反正问题爆发在你那个年代的话,就算不来找它,这东西也得去找你,你没得选!! 不过,好歹你也是我的后代,我也不往死了坑你,如果你是两三千年后来的话,接下来就按照我说的做,哪怕你不是天官,应该也能除掉那玩意!!” …… 第993章 祭神葬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尺牍,言语已经没办法描述内心的真实感受? 骂吧?骂他们好像跟骂我自己差不多,刨他们的坟就是刨我自己祖坟……什么叫绝望,这就是了!! 不过,在这通篇死皮不要脸的屁话里,我倒是提炼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而且,绝对是重磅级的真相。 圣武天官……不是传说,他,真的存在!! 从卫道子信誓旦旦的话中可以知晓,圣武天官确实存在过,而且距离他所生活的年代并不是特别遥远,毕竟他都是三千年前武丁时期的人了,站在他那个年代再往前看,虞、夏,乃至于是再往前的炎黄时期,都不是那么的朦胧遥远,至少不像我这个时代看圣武天官,觉得对方跟神仙差不多。 而且,无论是羽民也好,还是五色之鸟也罢,这些古书上记载的存在,与我们礼官一门的恩怨,就始于圣武天官时代,从那以后,但凡这些东西出现,第一目标就是斩杀卫氏一门,历代天官镇杀这些邪祟,不仅是为了拨正阴阳,同时也是为了自保。 那么,妖墟里战死的那位天官……难道杀死他的人也是类似于羽民这样的东西吗? 其三,阴曹地府不见天官之魂,是因为最终他们都去了一个地方,而且……那个地方的处境肯定不美妙,卫道子对那里极为排斥! 无论是锁爷还是上一代摆渡人,都曾提到,这世上还有一位天官活着,言之凿凿,信誓旦旦,照现在来看的话,那位天官恐怕还真未必是活着的,他可能仅仅是……没有去卫道子提到的那个地方! 这一切,难道就是礼官一门的宿命吗? 可是,关于圣武天官和这些邪祟的恩怨之始,以及……“那个地方”,甚至是羽民这些东西的真正来历,卫道子没有细说,通篇都是一副“你懂得”的贱样子…… 看来,在礼官一门的传承还没有被末代天官断送的之前,这些信息都是普及的,是卫氏一门的众所周知的,可惜,现在传承断绝了,简而言之一句话,他以为我知道,所以不必多说,可实际我特么的压根儿不知道!! “你可能才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茳姚揶揄的说道:“当尸鬼妖魔成道,以至于不生不死不灭,无法直接毙杀,只能借天地正道慢慢磨灭,这是玄门当中的常识,看来,似乎不适用于礼官一门,他们本来有能力击杀掉那些东西,只不过因为损失太大,于是用了迂回损失较小的方式来处理,这就是卫氏一门往死坑子孙的传承习惯的来历,每一代天官都被自己的祖先坑过,这样来算的话,越到后面的天官越倒霉,需要背的黑锅越多,而你……可能是五千年来最牛逼的那个背锅侠,从古至今所有天官留下的黑锅都要你来背。 几百个臭烘烘的大屁股怼到你面前让你擦,这滋味儿怎么样? 我觉得粪奴儿这个名字老白可以让出来了,让给你最合适,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这娘们猖狂的大笑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跟我们这些糙人呆的久了,她的言行举止和她高贵妖娆的形象渐行渐远,一张嘴画面感“嗖”一下就出来了。 实话说,我有被恶心到!! 几百个臭烘烘的大屁股怼脸上,屁股的主人是一帮大鼻子小眼睛的猥琐老头儿,正在咧着嘴贱笑…… 这简直就是把我的处境描述的活灵活现啊!! 我咬了咬牙,一声不吭的继续看了下去。 后面的内容,卫道子没有再继续犯贱了,主要说了他镇杀秽貊邪神的布置。 这时候,钱光启那边也破译的差不多了,虽然有很多文字他也不认识,但结合着前后文,连蒙带猜的倒是也能猜出个大概意思,这些内容主要记录的是秽貊十二贤者的考量和思虑。 当两份内容结合在一起的时候,秽貊族灭亡时期发生的事情,总算浮出水面。 当卫道子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近半数的秽貊族人变成的动物,时常发生袭击事件,整个古城里枕戈待旦,气氛肃杀。 斩杀了一只因诅咒而出现的动物后,卫道子就暗叫糟糕,心知这回遇到的玄丹之神不简单,不过那时他还没定下毒计,在与秽貊族十二贤者交流沟通后,只身前往深山里寻觅那秽貊邪神。 对此,十二贤者没办法给予更大的帮助,他们只是外出游历有了见识的普通人而已,被神话了,并不懂得降妖除魔,只派了一个向导带路。 后来,卫道子与秽貊邪神遭遇过一次,二者在真正决一生死之前,曾有过一次交手。 很惨烈! 向导死了,卫道子被秽貊邪神啄了一下,背上一大片皮肉被啄走,而那秽貊邪神也被重创,血溅长空,最终以二者同时生出退意而告终。 之后,卫道子回到了秽貊族,他没有像灭绝不死民那位天官一样,利用谎言达到目的,而是直白的告诉十二贤者——此物,已经不可治了,你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 其一,保持现状,我掉头就走,不久之后,你们所有人都会变成动物,茹毛饮血,生不如死,子子孙孙,无穷尽也。其二,城里的人全都会死,但已经逃出去那些人不会死,他观摩过这一族的气运,还算绵长,逃出去的那些人最终会建国,至少还有两千年的族运。 毫无疑问,这是个痛苦的抉择。 最终,十二贤者经过探讨后,他们选择了第二个选项。 几乎是同一时期,卫道子开始了布置,那确实是天官巨阙中记载的葬法,而我也第一次知道了这种葬法的名字——祭神葬。 这个葬法很简单,秽貊邪神不过是个通过血食成了气候的邪祟罢了,而卫道子……要用一位“真神”来镇压它!! 那便是——信仰!! 秽貊邪神带来了可怕的灾难,秽貊人早已不堪忍受,十二贤者定下的十二神律就是针对邪神的种种邪恶祭祀,秽貊人尊敬十二贤者,狂热的信仰着十二神律,经过无数的流血和失去后,十二神律……对他们而言,早已不再是秩序,更是上升到了信仰层面。 这也是秽貊邪神卷土重来后,没有一人放弃抵抗的原因,哪怕是死亡。 与其说是卫道子活祭了全城的人,倒不如说是全成的人带着狂热的信仰奔赴死亡,这种狂热的信仰比执念还要可怕,让他们化作了祭魂! 我曾在漠北鬼城见到过战死的明军士兵,他们至死都坚信他们的皇帝会御驾亲征来救援他们,于是化身战魂,等待六百年,那种信念也是类似于信仰一样的信念。 祭魂,便是与战魂差不多的存在,再加上龙子脉的力量,当信仰和天地间最强大的力量结合,诞生出来的可不就是真正的神灵么?! 而十二贤者……便是引导这股力量的代言人,毕竟,制定十二神律的就是他们。 事成之时,金山之上,卫道子纠缠住了秽貊邪神,十二贤者现身,按照卫道子的布置,手持天官黄符,口诵经文,将与龙子脉结合的所有祭魂唤醒,那时,无数的亡灵与他们融合,地脉的力量翻腾,立时将秽貊邪神镇压。 也就是在那一刻……十二贤者化成了十二尊神像。 说白了,真正镇压秽貊邪神的并非是卫道子,而是十二神律和秽貊人的意志!! “这就是为什么秽貊邪神要用那种诡异的手法让人自杀献祭的原因……” 我叹息道:“秽貊人受够了血腥野蛮的祭祀,他们最终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再也不希望有这样的事情出现,十二神律制裁的也是各种各样残忍的祭祀手法…… 而摧毁信仰的最好方式,就是让信仰的存在没有意义。 于是,他蛊惑视频里的那几个受害者,用曾经的祭祀方法献祭自己,让被禁绝的血腥再度出现,同时也让秽貊人的牺牲变得没有意义,毕竟,当初他们就是因为贪婪和各种各样的欲望,最终才引狼入室的,时至今日,同样的事情再度发生,一如他们当年…… 至于那些受害者,邢伟曾列出他们的生辰八字,那些生辰八字,应该就是十二贤者的生辰八字!! 在经过一些其他手法的炮制,站在死人的角度上,那些人几乎和十二贤者可以画上等号。 你瞧,制定下十二神律的贤者们率先又开始了血腥祭祀…… 这,就是颠覆信仰的最佳方式!! 当信仰的力量崩溃的时候,十二贤者留下的神像就开始陆陆续续碎裂,当彻底崩溃的时候,就是秽貊邪神的脱困之时!!” “还真是……” 钱光启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描述,随即问道:“那……那两个活下来的孩子呢?” 我面色有点古怪的反问道:“你听说过……阴长生么?” …… 第994章 万族谱 阴长生,这是一个在玄门里都非常生僻的概念。 许多玄门修行之人都不知道的东西,我并不指望钱光启能知道,不过就是顺口一提而已,不过钱光启却误以为是什么邪祟,骇然变色问我,难道那两个孩子不是人?! “确实是人,阴长生不是一种邪祟,而是一种现象!!” 我抓了抓头,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思忖一番后才徐徐开口。 祭神葬结成之时,所有怀揣着对十二神律信仰的祭魂一拥而上,而十二位贤者则是引导这股力量的人,可以说,在与地脉同化变作石像的刹那,他们所掌握的力量非常恐怖。 死去的祭魂、以及被污染的龙子脉…… 这等情况下的地脉力量早已不再是至阳至刚的力量,而是又阴又邪!! 两个孩子的父亲,也就是主管着畜牧的那位贤者,当时是怀中抱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去做这一切的。 他自己可以不畏惧死亡,可是,两个孩子呢?! 保护孩子,这几乎是父母的本能!! 当祭魂携带着恐怖的龙子脉力量冲体之际,他的意识非常模糊,可能仅存的一个念头就是——保护两个孩子!! 于是乎,在这股微弱的意识主导下,冲体的力量并没有去侵蚀两个孩子,使其变成至阴至邪、半死不活的邪祟,而是将两个孩子包裹了起来…… 也就是说,这三千年来,两个孩子是身处在完全隔绝的极阴环境里,偏偏,在他父亲的执念下,那阴气又不侵蚀他们。 有道是,孤阴不长,独阳不生,在这种浓郁的阴气环境里,活人的身躯是没办法生长的,不具备那样的条件,会进入一种“假死”的状态,无论是意识还是身体,全部都会冻结! “你是说,这有点类似于……活体冷冻技术?!” 钱光启咧了咧嘴,道:“现在听说国外这种技术已经开始趋于成熟,有很多身患绝症的人已经开始冷冻自己,希望在未来医学技术足够发达的时候解冻进行治疗,我虽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可也认识一些对此有所了解的人,他们说……实际上技术还是有点达不到的,更多还处在一种摸索试验的状态里。 而利用阴阳之间的变化……三千年前就能做到这一步? 难道真如那句话说的……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阴阳之道,天地之本也,天生万物尽在阴阳五行之内,如果能彻底掌握,你就是神,在脚下的这方土地上可以为所欲为,只不过……太深奥了,我辈所能窥视到的不过冰山一角而已。” 我说道:“至于这两个孩子……我敢说,绝对是个意外,是很偶然的事情,有人曾做过一种推论,说如果活人带着肉身进入阴曹地府的话,是不是会出现阴长生的现象?可这本身就是一种假设,肉身怎能下得了阴司呢?这天地又不是你爹,凭什么保佑你不被阴气滋扰?下去后第一时间面临的就是阴气冲体,时间一久,必然变成半生不死的魔物! 这事儿……没那么容易的!” 钱光启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就暗自点了点头:“是这么个道理,那……咱们找张先生和大掌柜去聊聊这个情况!?” “你去跟我师父说说吧,顺便定下计划,收集整理这些尺牍太劳神了,我这头疼的厉害,想休息一会儿。” “行,你这来回奔波的辛苦了,那你先休息。” “……” 钱光启见我神色确有萎靡之色,不再多说,拍了拍我肩膀,离开了地窖。 待他走后,我目光移向竹简的末端,昏黄的篝火在气流流通中摇曳,以至于火光也有些明灭不定,让这些原本就有些模糊的文字更是平添了几分阴沉,一如我此刻的心情。 “五色之鸟,谓玄丹之神也! 有关于它的记录,尽在万族谱里! 不过,如果你小子还没有到天官的话,应该是没看过有关这东西的记录的! 没见过就对了,因为你手里的万族谱只有一半,只有前半部,后面一半……藏在天官巨阙篇里!! 天官巨阙是给天官看的,也就是说,完整的万族谱,只有天官才能看! 你也别怨,这是圣武天官定下的铁律!! 万族谱就是他老人家谱下的,书中的那些东西,只有他才全见过,说来惭愧,老子三十岁便问鼎天官,纵横天下二十余年,所见过的东西可能都不足万族经里记载的万分之一。 成书之日,圣武天官觉得子孙应该有知情的权利,也想过完整的传承下去,让族中所有子弟都了解,可看了后半部分后,他决定隐瞒,怕族中弟子会失去斗志,还不如只让他们看看前面那些,以为自己的对手不过如此,一路这么狂妄自大的走下去,总好过还没打就怕了。 怎么说呢,两相害取其轻吧! 所以说,你也别怨我们这些老家伙缺德,一个坑一个,咱家老祖宗圣武天官他就不是什么好人,是他最先开始坑人的,说起来我们都是受害者,咱谁也别恶意的攻击谁的人格,如果你小子有朝一日能成为天官的话,你也一定会走上和我们一样的路,一如曾经的我一样,大概来说就是,我以为我是个好鸟,成了天官绝对不会坑我儿子,后来当我真的成了天官,我发现自己真的不是个好鸟,做了自己最厌恶的事情。 算了,言归正传,再说回万族经,在我刚刚成为天官的时候,我其实还蛮正直的,当时心里也在想——既然万族经里记载的东西大多数都想弄死我们,那为什么不让子孙了解呢?再厉害又能怎样?咱们家的人人品可能不好,但特么的大是大非上从来不含糊,都是铁铮铮的汉子,钢刀加颈的时候谁眨过眼睛?仅仅是一些记录那些东西的特点的书而已,还能把人吓成这样?倒不如让大家都看看,一旦遇见了,兴许还能利用一下保住性命呢! 可是……后来,我看过了之后,翻来覆去一夜没睡觉,手脚冰凉,确实被吓到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圣武天官是对的…… 后面记载的那些东西……太恐怖了!! 不为天师,一旦遇上,绝无生还的可能! 绝无!!! 它们当中有一些……看起来像神!! 倒还不如隐瞒它们的存在,让子孙傻乎乎的能快活一天是一天!! 什么羽民,什么不死民,与之相比狗屁不是! 在成为天官之前我才刚刚屠了一窝羽民余孽,根本没把它们当回事!! 小子,你记住我这句话,别怨我们坑你,我们所面对过的死亡,我们承受的难处,没到天官……你永远不知道! 幸运的是,当你看到我留下的这些文字的时候,就意味着你要面对一个万族谱后面记载的东西。 虽然……它是那些东西当中最弱的那种,但……根本不是你能面对的。 所幸你遇到了一个比较善良的老祖,虽然需要你帮我擦屁股,但我不会往死坑你,至少当时做了一些手脚,给你留下了一些活命的本钱。 相信我,遇到我,是你今生最大的运气。 我曾擦过夏朝时候一个老王八蛋的屁股,那绝对是我擦得屁股里最臭的一个,那个老王八蛋叫卫庶人…… 依我看,他应该叫卫贱人!! 那个老王八蛋真的混蛋,他才是真正往死坑人的那种!! 以后你如果遇到了这个老王八蛋留下的坑,记住,绝对,绝对,绝对不要给他擦屁股!!!掉头就走,不要有任何犹豫!! 好了,言归正传,接下来我告诉你,万一那五色之鸟还有能力施展那一招的话……你该如何活下来!!” …… (作者后台大改,改的一言难尽,前天一直登录不上去,还多了审核,第二更我会12点写完,但啥时候过审我就不知道了……) 第995章 豢龙印 虽然是一个礼官,可我实际继承的东西并不多。 一本只能看得懂一半的万葬经,一些老祖宗留下来的手札,以及后来找到的天官刃…… 只有这些。 可是,现在来看,那些老祖宗留下来的手札也是不全的。 万族谱我自然有,里面记载着各种各样的鬼神、精怪,比山海经要详尽的多,从前我一直都是当做志怪小说来看的,却没想到它是源自于圣武天官之手。 按照卫道子所说,羽民、不死民等相对而言很弱的东西,本应该是收录在前半本当中的,可我没看到过。 仅存的前半本也是残本! “玄丹之神,生于昆仑也,而长于玄丹山。 一胞双胎,一胎为青鴍,一胎为黄鷔。 黄鷔食日精,饮晨露,雄性,为阳胎。 青鴍食月华,饮夜露,雌性,为阴胎。 青鴍黄鷔共生一巢,三十年能鸣叫,三十年生鸟羽,三十年能振翅。 振翅之日,二鸟相攻,阴阳互伐,最终融合,雌雄同体,是为五色之鸟,当它们合并之时,遮天蔽日,扶摇可上三千里! 当它们分开之时,又各有千秋! 青鴍善蛊惑,迷人神志,又能号令鬼神。 而黄鷔则善诅咒,又能引起生灵之异变,曾有黄鷔引动人体内阴气暴动,一夜之间,那人青面獠牙,恍如恶鬼。其头上生有鸟冠,色如金,是日精所聚,亦是其体内精魄所聚,面临绝境时,鸟冠燃起,浑身起火,宛如传说中的不死鸟,一身精粹于短短片刻爆发,或可冲破束缚,极为难缠,而不久之后则归于虚无。 圣武云,那是神火,点燃神火,片刻间如见神明,难力敌! 青鴍、黄鷔一旦一起出现,则耍弄人心,人心乱,则国亡!” …… 这是有关于玄丹之神的所有记载。 卫道子将这部分本应该记录在天官巨阙经中的内容告诉了我,也让我意识到,我们之前对五色鸟的认知有正确的地方,也有错误的地方,原来人家是雌雄同体,是兄妹聚合而形成的,这当中涉及到了阴阳之变。 青鴍已经被解决掉了,只剩下了黄鷔,而这个黄鷔……才是最可怕的! 如果逼急了对方,点燃神火拼命,封印……压制不住!! 而在这段介绍之后,则是一段祭文,有点类似于道家的咒语…… “小子,如果你不是天官,记住了,一旦对方点燃神火,千万不要尝试拼命或者逃跑,没用,一旦沾上对方的火焰,你会死的很惨很惨…… 想与之对抗,届时你便吟诵这段口诀! 这是我在囚禁龙子脉时候在对方身上做的一点小手段,给它身上下了豢龙印。 呃……忘了,你可能是个菜鸡,不知道豢龙印是什么。 总的来说,这是天官的手段,可以短暂压制龙脉,抽取其力量。 虽然这只是一条龙子脉,但……凑合着用吧! 不过,问题大概也就是在这个地方了,这条龙子脉已经被污染了,当你唤醒我留下的豢龙印的时候,汲取的那种力量……一言难尽! 反正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种症状,具体会发生什么我也不太清楚,反正到了那一步了,你好像也没得选了吧? 有了龙气的庇护,你应该是可以对抗对方的火焰的,拼不过就拖,点燃神火它也就蹦跶不了多久了。 唔,忘记说一个问题了。 如果你小子是个杂碎,是那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诱惑了我们家的人生下来的杂种,以此来窃取我们家的道统的话,那么……祝你玩得开心,别觉得老子死了几千年了,你就能翻得起浪花! 当然,这种可能性不大,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不是故意要骂你,这样的事情以前确实发生过,不得不留个心眼啊,总之,你如果是我们老卫家的人,就不用怕我留下的后手了! 就说这么多吧,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气,一定很想打我,甚至想刨我得坟…… 呃,我劝你放弃这个想法吧,我的坟早就藏起来了,你找不到的,实际上,咱们家的人的坟都藏得挺好的,就是防后面的小瘪犊子来刨!” “对了,最后最后在提醒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如果你不是天官,如果当你来到这里的时候,五色鸟还没有完全挣脱,如果你岁数还很小…… 那……先退出去吧! 你还有时间呢,我倒不是关心你,你死不死的没关系,关键你得先娶个老婆,不,一个不够的,多娶几个,然后留几个种,这种事情上就不用我这个老家伙再指点你了吧?千万别节制,咱们老卫家不容易,想弄死咱们的人太多了,不多生点容易绝后啊,如果你体质不太好,那……记不记得家里有本书叫《异草志》,是羊皮的,在第三十页中间有夹层,里面有个二指宽的薄羊皮,上面有个方子,老祖就不说别的了,就两个字——好用!! 切记,如果还有机会,先娶老婆再拼命,这是咱们老卫家的规矩,我不知道你爹有没有教过你,如果没教过的话,老祖现在教你了! 对了,同样那本羊皮书里,在第六十页,夹层藏着一道恶咒,记得在拼命前给你媳妇下个恶咒,免得你一死,老婆改嫁,让咱们老卫家的孩子认了别人作爹,平白无故的忘了祖宗,这可不成…… 你瞧,我是个厚道人吧?遇到我,你小子的运气真不错,连我自己都快被自己感动哭了,考虑的这么面面俱到……” …… 在竹简最后的最后,好几片竹牍拼凑起来的一块区域里,还多了一副肖像画…… 是个大鼻子、小眼睛,留着山羊胡子的猥琐老头儿,正冲着我咧嘴笑,大门牙有点刺眼,说不出的欠扁! 我定定看着那张笑脸,差点咬碎了一口牙齿…… “这个老丘八!!” 茳姚气愤的怒骂道:“还是一代名士呢,怎的背地里如此的龌龊,你说你人都死了,还要在自己老婆身上下一道恶咒,这得多缺德的人才能干得出来?你们老卫家数千年的门庭不倒,哪怕传承断绝仍旧有人坚持到现在,难道靠的就是这等龌龊的手段么?” 我扯了扯嘴角,心想恐怕还真的是…… 先娶老婆再拼命…… 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句家族宣言了…… 顿了顿,茳姚怒气稍稍收敛,阴沉沉的问道:“你该不会是想按照这个老家伙说的做吧?虽然是你的老祖宗,可你的老祖宗里有一个好人么?信他的话,你的结果恐怕……你还没看出来么,他自己也不确定这么做有什么风险,纯粹就是把你当成了小白鼠,你死不死的不要紧,关键咱俩同气连枝,你可别连累我……” 你死不死的不要紧…… 我尼玛…… 怎么人人都对老子说这句话,老子就这么不招人待见么…… “我连累你的时候还少么?” 我没好气的回怼了一句,随即叹息道:“不知道呢,算是个没办法的办法吧,不过……咱们这边现在有两位天师,未必会山穷水尽,鹿死谁手不好说,应该用不上这东西!” 言罢,我仰面倒下,不再搭理茳姚,眨巴着眼睛盘算回顾着卫道子给我留下的这庞大的信息…… …… 黄鷔的特点,以及这个地方发生的众多事情水落石出。 钱光启把我们两个破译出来的消息传递出去后,很快,我师父他们就做出了决定——前往那座金山,斩草除根! 两个受伤挺重胡门弟子被留了下来,大掌柜的长子胡长生也留了下来,照料两个秽貊族遗孤。 剩下的人……全部出动!! 一天后,我们按照我师父的计划离开了这里。 带路的还是那头羚羊精,它自然是不愿意做这个事情的,不过我师父和大掌柜的与它谈过心后,它表示自己是一个充满正义感的妖,降妖除魔义不容辞云云,绿着一张脸跟我们一道上路。 最近的路,肯定是从鬼城穿过去。 可是,此前我们只有三四人的时候还好说,这时候人太多了,根本不现实,惊动了那些鬼兵……后果难料!! 羚羊精说从城外绕过去最安全,虽然可能会遇到一些被诅咒变成动物的邪物,但……有两位天师坐镇,不成问题。 一路无话,诡异的是,穿过那山林的时候,竟是一只邪物都没见到。 半日后,一座高耸阴森的大山……依然跃入我们的视野! 到地方了…… …… (第二更) 第996章 天师之战 这是一片碳色的世界,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树木全都变成的焦炭,只剩下靠近根部的一小部分还耸立在地面上,稀稀落落分布在山脚下,整座山都被黑灰色的灰烬所覆盖,苍凉、阴森、没有任何生机。 这是三千年前秽貊族人大火烧山留下的痕迹,而卫道子的封印又完整的将这一切痕迹保留了下来。 呼啦啦…… 阴风在光秃秃的山头上掠过,积淀在地上的灰烬被吹起,形成一大片黑蒙蒙的雾气朝我们席卷而来。 几乎是不可避免的,我们或多或少的吸入了一些,鼻腔里很难受,就连嘴巴里也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像是在嚼沙子,黑灰被汗液附着在脸上,不过片刻,所有人都如同刚刚从煤窑里钻上来似的,脸上乌漆嘛黑的,偏偏法令纹与抬头纹里却干净的很,以至于一张脸上像是鬼画符一样。 “呼!” 老白顾着腮帮子对着一块大石头上狠狠吹了一口气,黑灰被吹得乱飞,下面的石头终于露出了本来的面目,看起来非常圆润,如同一个鹅蛋一样,绝不是大自然的功劳,这是明显的焚烧痕迹,高温下,就连石头都被焚化了一部分,以至于表面上的棱角都被打磨的干干净净。 老白眼睛特尖,两只跟猪蹄子似的大手在这块巨石周围的灰烬上飞快扒拉着,很快便从中挑拣出了几颗如同花生仁儿一样的金属颗粒! “哈,金豆子!” 这厮咧嘴笑了起来:“这还真真是一座金山呐!” “嗐,我说咱现在生死未卜的,你怎么还有心情惦记这个啊?!” 钱光启摇了摇头,有些无语的说道:“而且你看那颜色,那是正经八百的金子么?其实就是些合金,这里的石头确实是金矿石,不过金矿石里不仅含金子,还有银子、铜铁锡这些东西,这就是把矿石烧成灰了,里面的金属物质析出凝结出现的合金,是挺意外形成的东西,正常不可能出现这种东西的,没什么价值,倒是说明这里的金矿石品质确实很高,总之炼金没那么容易的。” “那也是金子,老子当成个纪念品咋的了?” 老白瞪了钱光启一眼,特宝贝的把几颗金豆子塞进衣兜里,撅着屁股依旧在地上扒拉着。 我在脸上蒙了一条布金子,扭头看向山下的一条河流,河流并非是发源于这座山上,却流经这里,在山中穿插流淌,至今不曾枯竭。 这里被封印,实际上只是瞒过了生灵而已,地貌本质上并没有发生改变,这条河流……应该就是我们再淘金人定居点见到的那条河流,它穿过这里,抵达淘金人定居的地方,最后又奔向冰湖村那里,早年间冰湖村的人淘到的金子,就是河流穿过金山时带下去的。 如果我们循着这条河流一直往下游走的话,应该就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 目光闪烁间,我扭头问羚羊精:“封印旧神的地方还有多远?!” “还有一段路呢,要不……你们先休息休息?” 羚羊精扭头看了身后那些胡门弟子一眼,这些人虽然经过几天的调养状态好转,但那些干粮仍旧无法给他们补足缺乏的营养物质,体能相较于平时还是有些差,此时已经有一部分气喘吁吁的找地方坐下休息了。 这厮算是彻底投靠了我们这边,我们完蛋,它也得跟着完蛋,所以完全是站在我们的立场上帮我们考虑的,忧心忡忡的说道:“这座山大呢,不止一个山头,你们这个样子追上去的话……” 我和我师父讨论了一番,决定在此先修整两个小时。 老白这厮一直在忙着满地捡金豆子,反正他的干粮已经全分出去了,本来十多人的口粮,一下子变成四十来人吃,早就见底了,于是乎这厮把减轻的负重一股脑儿的全用“金豆子”来填补了,最后鹞子哥实在看不下去了,大骂他要钱不要命,这厮才总算停下。 两个小时后,我们再度上去,跟着羚羊精一连翻越了两个山头后,山势陡然开始下沉,沿着近乎六十度倾斜的光秃秃的山坡一路钻入谷底的时候,一些遗迹废墟开始渐渐映入眼帘。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谷底那一片开阔的祭祀平台,完全由打磨的巨石铺就出来,乍一眼望去好似宽阔广场一样,上面有许多石柱,雕刻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纹饰,绝大多数都是凶残狰狞的凶手形象,有的石柱已经倒塌了,其中一根近三米长,一人合抱粗细的甚至都倒在了我脚下的位置。 羚羊精眼中闪过一抹恐惧,低声说道:“就是这里,那些被献祭的人的尸体……都会被挂在这些柱子上面,就像是……晒肉干一样,看到柱子上那些不同的纹饰了么?死于不同献祭手法的人的尸体分别挂在不同的柱子上,特别有讲究……” 也就是说,这其实是个屠宰场了? 我的目光已经越过了屠宰场,看向了最远处,那里赫然有一个山洞,绝非是寻常意义上的山洞,开口处极大,高足有六七米,宽度怕是在十米开外,如同大山上张开的一张血盆大口一样。 除此外,那山洞上方的岩层上有非常恢弘的石雕图案,几乎爬满了整个峭壁。 好像是……一只振翅高飞的鸟? 距离太远了,再加上黑灰在空气里飘荡,我看不太清楚。 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所谓邪神的道场,应该就在那山洞的深处。 “嘎吱!” 脚下踩着黑灰的时候,发出一声有些尖锐的响动。 我师父踏出了第一步,不知他感受到了什么,脸上没有任何神情,唯独那双眼睛极明亮,目光锐利……甚至,透着冲天的战意! 风过,发髻无声散开,黑发乱舞。 哐啷! 祖器出窍,赤色的剑锋上跃动着寒光,他倒提青锋,似闲庭胜步,就这般徐徐向前走去。 “好,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道友好风采!!” 旁边的大掌柜忽然大笑几声,拊掌道:“道友如此风采,我这个老东西又怎敢拖后腿?也罢,不过一战而已!” 语落,他疾步紧跟了上去。 “到底什么情况呀!!” 宇文达和自己的妹妹宇文樱面面相觑,急的直挠头,扭头就对我说:“距离太远了,什么都感受不到啊!!” 你特么感受不到我就能感受得到? 好歹你已经归鼎层面了,而老子还不过是丹道而已,论精气神,你可比老子强大的多!! 我无语的斜睨了他一眼,随即冷喝道:“管他呢,且跟上去了再说!” 随后我唤醒天官刃,紧紧追了上去。 巨大的山洞越来越近,很快,我已经追上了我师父。 而此时,那洞口的情形已然隐约可见。 三道人形的身影正盘坐在那里…… 每一道身影……都透着可怖的气息!! 那是,直逼天师的气息!! 不,应该说,是与天师不遑多让的气息…… 三个天师级别的存在…… …… (到了这段剧情最大的爆发期了,一直在犹豫该怎么写,更得晚了,现在基本顺了,会一口气四更,把5号和6号的更新放在今天一天,这是第一更。) 第997章 罗睺尸 哗啦!! 瞬间,周围的石柱上凭空燃起鬼火,绿油油的鬼火附着在石柱上,让石柱几乎化成了一根根的“火柱”,绽放出绿光照亮周围一切,让这里成了一片幽绿笼罩的鬼蜮。 至此,黑暗退去,一切映入眼帘。 山洞之前盘坐的那三人面容也变得清晰起来。 其中坐在最中间的,赫然是个俊俏无比的少年郎,看起来顶多十七八岁而已,身体瘦削,甚至有些清秀,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而从他所坐的位置来看,显然……他才是这些人真正的首领,此刻他正嘴角含笑的冲着我师父点头致意! 水王爷!!! 此人……我太熟悉了!! 他,果然还是来了!! 对于这一刻的相遇,不能算是太意外,甚至可以说是预料之中,毕竟从开始的时候我们就知道他插手了这件事情。 在他左手处,一个年轻女子笑靥如花,黑发如瀑,皮肤白皙,说不出的妖娆,尤其是衣着,更是暴露,无论是胸口还是腰部位置,都露出大片的雪白,在彰显着自己傲人的身材。 这面孔也是个熟面孔,正是方二娃家里见到的那舒洁! 更准确点说,应是——垂耳妖婆!! 她一直在试图确认真正的钥匙,被我们意外逼走,如今却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还是进来了,不过想来和那五色鸟脱不开关系,看来我们再忙着追寻真相的同时,水王爷他们也没有闲着。 不过,这事儿里也透着意味深长。 方二娃听命于淘金人,淘金人听命于秽貊邪神,钥匙在淘金人手里,可最早的时候,水王爷他们却在苦苦寻觅着“钥匙”,垂耳妖婆住在方二娃家里的时候,对其也是保护的同时还在隐瞒防备着…… 看来,最早的时候,水王爷和秽貊邪神的合作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亲密,至少彼此各怀鬼胎,都有所保留,我猜测秽貊邪神不敢直接把水王爷放进来是担心水王爷目的不纯,如今在我们这些人的一步步逼迫下,再加上青鴍已死,它不得不彻底靠向水王爷,任由水王爷拿捏…… 那么……算起来我们算是帮了水王爷一把? 看着对方嘴角噙着的笑容,我叹息一声,这怕也是对方早早就算计好的了…… 而在水王爷的右手边,则坐着一个青面獠牙的怪物!! 不,说它是怪物有些不准确。 它的模样……很像寺庙里供奉的那些菩萨!! 只是,它的皮肤却是蓝色的,口中生出一对一只长的獠牙,更为怪异的是……它有四条手臂! 同样的,它也在冲着我们咧嘴笑,却没有另外二者的好皮囊,血盆大口张开,说不出的狰狞可怖,尤其是那双死鱼眼,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它关注我师父的时候少,关注我的时候更多一些!! …… 罗睺尸…… 我心头升起了浓浓的无力感…… 水王爷又何时串联了这么个东西!! 自然,这个罗睺尸并不是传说中那位魔王罗睺,那都是神话传说中的大魔王了,真的跳出来,谁也制不住,毕竟那是能和传说中的鸿钧老祖比划比划的存在…… 之所以带了罗睺这么个名字,实际上是和罗睺星有关。 这是九曜里的一个凶星,古人常常说,“罗睺当头照,男人忧愁到”,可见此星的不吉利,每当这罗睺星值年的时候,凶性最为灵验,男人们家宅不安宁都是轻的,动辄就会有官司破财,十足的灾星。 这种罗睺尸以此命名,正是因为它的身上有九曜凶星罗睺的特点。 这是一种非常恐怖的食气怨尸,多出自于万人坑里,每逢荧惑守心之际,天穹之上荧荧火光,离离乱惑,星象骤变下,人间阴阳失调,万人坑里的阴怨之气汇聚,若是意外被其中一具枯骨汲取,这枯骨便会当场诈尸,在那极阴、极怨的环境中,顷刻之间重塑血肉,化身成不生不死不灭的尸王,即为——罗睺尸!! 因为它本是一具枯骨,只是于荧惑守心的特殊环境中塑造了尸身,所以,当荧惑守心退去之后,它的尸身就会不稳固,于是需要大量的血肉精气来维持自己的尸身,所以会食活人精气,这只是因为它的生存需要,并不意味着它不会吸血等,而男性因为先天的生理体力优势,血肉精气即为磅礴,所以它就爱挑男子下手,但凡被它汲取了血肉精气的男子,轻则大病一场,重则一命呜呼,且,在被汲走血肉精气的同时,罗睺尸身上的极阴、极怨之气又会入侵活人,此后等于是被恶气缠身,倒霉什么不在话下,一生都恐难翻身! 这等罗睺尸就没有弱的,一旦出现,就会成为尸王,足以媲美旱魃的尸王,天师不出,无法降服,甚至……有的罗睺尸会更进一步,成为类似于犼一样的存在,却比犼还要诡异三分,是真真正正的灾星…… …… 水王爷还真是……一直都没闲着啊!! 我们在飞快的成长,整个真武祠里,除了老白,哪个不是在拼命的修行?可到头来还是赶不上这水王爷折腾速度。 当垂耳妖婆这等差点化犼,又死而复生的邪祟跟他走在一起,就已经让我们感到巨大的压力,可谁曾想现在还多了一个完全没料到的罗睺尸…… 这东西是哪来的? 是像挖掘玉骨尸一样,不知从哪里挖掘出来的巨凶吗? 还是干脆就出自于阴人客栈,是原来不买账的那些巨凶之一,如今因为某种原因站在了水王爷身边! 三个媲美天师级别的东西,再加上山洞里还有一个随时可以点燃神火拼命的黄鷔,相当于是……四个?! 不,那点燃神火的黄鷔可能连天师都得退避三舍!! 可我们这里却只有两位天师!! 这已经不是差距了,而是……天壤之别! …… 短暂的对峙,水王爷笑意吟吟的起身打破了这份沉默,傲慢的遥遥望着我师父,笑道:“那道人,我们又见面了。” 我师父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吐出一句话:“特来取你性命。” “哈……” 水王爷哑然失笑,随即面色阴沉下来,冷笑道:“你以为你是谁?不过一道门天师而已,当自己是天官吗,妄图镇压一个时代?在这个天官不存的年代里,是谁给了你这样的勇气?!凭你身后那小子?他只是礼官而已,还不是天官,不成天官,终是蝼蚁!也罢,我也正有取你性命之意,数次坏我好事,不除了你日夜不宁!!” 我师父没有一句废话,手中长剑遥遥一指,只有一个字:“战!” 那水王爷仰面狂笑起来,而就在此时,他们三个竟齐齐后退,眨眼间消失在山洞尽头…… 退了!? “他在拖延时间,追!” 我师父低喝,与大掌柜紧随其后追了上去。 他们的速度太快了…… “师父!!” 我到嘴边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见他们已经消失在山洞里,提着百辟刀就要追上去,结果一只手却拽住了我的胳膊。 鹞子哥抬头默默望着山洞上方的雕像。 那雕像上黑影幢幢,不知何时竟出现了数不清的黑影,一双双猩红的眼睛透着冰冷与残忍,正冷冰冰的盯着我们!! …… (第二更) 第998章 异变 雕像是浮雕,因为过于巨大,振翅巨鸟的图案凸起很高,从下方仰视,那上面阴影以及犄角旮旯里的情况根本看不清。 这些东西,正是蛰伏在阴影里,此刻纷纷走出。 豺狼虎豹应有尽有,猪马牛羊等家禽亦在其中。 食物链这东西似乎失效了,这些东西走在一起竟是说不出的融洽,此刻它们的敌人只有一个——我们!! “哟呵,咱们这是进了动物园了么?!老实说,难道那三个家伙就准备用这些东西来拖住咱们,好腾出手来收拾掉咱们这边的两位天师吗?这是不是有点太天真了,隐隐约约感觉好像被鄙视了呀!” 宇文达吹了个哨子,模样说不出轻佻,眼中也有轻视之意。 胡门弟子曾和这些被诅咒的邪物交手,在他们的描述中,鬼城中真正可怕的是那些阴兵,并非这些邪物,它们没有格外突出的力量,真的和野兽差不多,顶多体型更大一些,力量更大一些,仅此而已,它们最大的特点就是在别人对它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忽然发起袭击,死去的几个胡门弟子都是这么栽了跟头的。 凭心说,一头猛虎确实可怕,正常人对上几乎只有等死的份,也只有傻叉才会狂妄的认为自己一个滑铲就跟干掉猛虎…… 可对于一个手持兵刃的归鼎层面的修行之人来说,猛虎还真不可怕,即便这个修行之人是个战斗经验极度匮乏的菜鸟! 到了这个层面的修行之人,精气神格外强大,用现代科学一点的话来讲就是,神经反应速度很快,快到了非人类的地步,躲子弹是扯淡,但绝对要比猛兽的反应速度更快,身体在灵气的日益滋养下也变得更敏捷,力量会更大,慢不说只是野兽,就算野兽成精也杀得! 宇文达的狂妄……并非是那种一个滑铲式的傻叉狂妄,他确实有本钱说这句话。 只是,我却本能的觉得不安! “吼!!” 不知是哪个邪物起的头,一声浑厚悠长的兽吼声传出。 紧接着,在我们的左右两侧,乃至于是身后的位置,纷纷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在那些鬼火光芒难以照亮的阴暗角落里,一双双嗜血残忍的猩红眼睛亮起。 这些东西都在咆哮…… 我心头的不安更加强烈!! 随后,那如王者一样立在雕像上最中间的一头猛虎身上出现了异变,它的体型本就远远要大于东北虎,可此刻身躯却在不停的膨胀着,如吹气球一样膨胀起来,身上的一条条筋肉在扭曲着,毛皮纷纷崩开,一个东西似乎在它体内孕育着,正在扭曲着,然后……一点点的从那副皮囊里面钻了出来。 一个人形的怪物站了起来,它好像是被剥了皮的人,肤色殷红如血,甚至在鬼火光芒下闪烁着血光,它的体型非常大,直立站着,恐要超过两米,更可怖的是,它的身上透着磅礴的阴气,甚至是……怨气等等! 这已经不像是活物了,更像是尸!! “湿尸吗?还是活尸?!” 老白喃喃自语着,随即轻轻吸了口气,惊道:“我咋瞧着更像是血尸呀!!” “不,不是血尸!!” 我注意到,这东西的下巴格外吐出,如猿人似的,满口的獠牙,血尸可没有这样的特征。 这样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 “黄鷔也出手了!” 我吸了吸鼻子,道:“黄鷔极善于利用阴阳之变,能引起生灵的异变,曾有一个人被黄鷔所害,莫名其妙就变成了青面獠牙的怪物,很显然,这些被诅咒的邪物也是类似的手法炮制出来的…… 不过,看来它目前只能对这些已经被它控制的邪物下手,并不能对咱们这些修行之人下手。” 这样的变化,不仅仅出现那头猛虎身上,这里所有的动物身上都出现了类似的变化。 “诅咒的力量、它们体内的阴气,以及……被封印在死人窝里积淀的种种晦气,在黄鷔的鼓动下一瞬间压住了所有活着的特性,彻彻底底沦为没有任何意识的怪物,甚至表现出了死人才有特性,却绝不是血尸,可以理解为他们已经变成了邪尸,这正是黄鷔的拿手好戏,它已经对我们出手了!!” “……” “也就是说,对方并不仅仅是要拖住我们,而是要……干掉我们喽?” 鹞子哥舔了舔嘴唇,狞笑了一声,看了笑容已经凝滞在脸上的宇文达一眼,默不作声的把一道黄符缠在了手中的短刀上!! “啊啊啊!!” 后面的胡门弟子中忽然传出一阵癫狂的大叫声…… 一个女弟子毫无征兆的失控了,大叫了一声就转身朝出现在我们身后的怪物扑了过去。 难道黄鷔还能对修行之人下手? 我被吓了一跳,可看清那女弟子的样貌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个女子我记得,精神本来就出了一些问题。 胡门的人第一次踏入鬼城的时候,遇见了一头猪,活活把一个年轻弟子给吃掉了,那个年轻弟子……就是这个女弟子的弟弟,亲弟弟!! 之后胡门绝粮,遭遇了一系列的危机,让这个女弟子意志奔溃,有很多次表现出了癫狂的状态。 这一次出发本来是想要留下她的,结果这女弟子万万不肯,说什么也要来,再加上她大多数时候都是清醒的,所以大掌柜就同意了。 如今又见到了这些被诅咒的邪物……她,又一次失控了!! 不是黄鷔的手段,源自于她自身问题。 “拦住她!!” 胡天生大吼了一声。 可惜,晚了。 这女弟子本就徘徊在最后面,事发又突然,大家毫无防备,几乎是眼睁睁看着她扑向黑暗中的那些怪物。 好在,她尚知道战斗,竟在这种状态下完成了与狐仙儿的通灵,年轻的脸庞皱巴巴的,眼睛与狐狸一般无二,胡门的许多弟子在完成通灵后都会不同程度的出现这样的变化,这个时候……她至少是有力量的! 嗖! 一个看起来血淋淋的邪尸忽然扑向了她。 快!! 很快!! 那女弟子尚不及将手里已经贴了符箓的刀刺向对方,一只血淋淋的爪子就已经抓在了她脸上。 嗤啦! 一瞬间,半张美丽的脸蛋没了…… 那邪尸嘶吼着将她扑到在地,疯狂的照着她的脸上、脖子上撕咬过去,那女弟子的挣扎显得苍白又无力…… 可是,我们根本来不及做出救援…… 当女弟子扑上去的刹那,就已经点爆了这个火药桶。 嘶吼声不绝于耳,四面八方,乌泱泱的邪尸汹涌而出,到处都是血淋淋的身影在晃动着…… 而那藏在雕塑阴影犄角里的邪尸,无疑是更为强悍的,此刻……它们也齐齐跳了下来。 几百个?还是更多? 总归,数量肯定是我们的十倍以上!! 这几乎是一个让人绝望的比例…… …… (第三更) 第999章 绝境 “杀!!” 无双的一声怒吼拉开了进攻的帷幕。 他太剽悍了,面对着让人绝望的比例,仍旧没有选择防守,而是率先扑杀了出去,迎上了一个气势汹汹朝它冲上来邪尸。 沉重的陌刀划过一抹冷光,以力劈泰山之势斩了下去。 只是一刀而已,由头至脚,邪尸被直接劈成两半,堪称悍不可当! 这一幕大大激烈了那些胡门弟子,一张张闪烁着恐惧的脸上重新燃起了斗志。 只是,无双是无双,他们是他们。 这些弟子都不是大掌柜的亲传弟子,那个女弟子已经证明,他们根本斗不过这些邪尸!! “所有胡门弟子听着,三人一组,不要冒进!!” 混乱之中,我也顾不上规矩了,越俎代庖,直接代替胡天生下达了命令,那些差点跟着无双乌泱泱的冲杀上去的弟子这才止步停下,一声大喝如当头棒喝,让他们清醒了过来,不然恐怕一个照面,这些人能活下来的不足一半! 此时,无双已经陷入了苦战,哪怕他一刀劈杀一个,可面对这么多的邪尸,仍旧免不了一个被包围的下场! “你们小心,我去帮无双!” 我对鹞子哥说了一句,提到冲了上去,手指一引,“哗啦啦”两道火符飞出,在正从无双身后扑去的两个邪尸身边炸开,两团巨大的火球直接将这两个邪尸点成了人形火炬,这等道人灵力做出的符箓烧的便是它们这些魑魅魍魉。 紧随其后,我一个箭步碾了上去,手中的百辟刀顺势在其中一个邪尸的脖子上抹了一下。 它们的身体……并不像大粽子那般恐怖,没有到了刀枪不入的地步,更接近于活人,以百辟刀的锋利,大半个脖子直接被割开,竟有鲜血汹涌而出。 百辟刀只是正常的长刀而已,杀伤力远不如陌刀那等重兵器,这就决定我不可能像无双那样大开大合的去战斗,尤其是被围攻的情况下,基本是一击即退,不可能追求一击必杀,所以更多的时候是我的帮无双招架身后。 “啊!!” 忽然,几声凄厉的惨叫从不远处传来。 赫然是三个胡门弟子倒下了,三个人脸上浮现出成片的水泡,捂着脸满地打滚,水泡破裂,鲜血趟出,惨不忍睹,随后就被汹涌而来的邪尸吞没掉了。 那场景太渗人了…… 我眼角的余光一直在关注周围,方才看的真真切切,一个浑身绿油油的,极其“胖大臃肿”的东西扑向他们,其中一个胡门弟子本能的一刀剖开了对方的身体,随即……那邪尸的肚子里竟喷出了恐怖的尸毒…… 这些被诅咒的怪物并不是都变成了同一种邪尸!! 还有别的东西出现,只不过数量很少,再加上刚才一片混乱,谁也没注意到还有这些东西的存在。 一脚将一个邪尸踹倒在地,并用刀锋刺入对方大张着嘶吼的口腔内,洞穿其整个头颅后,我注意到,在距离我和无双不远的地方,正有一个看起来及其臃肿的东西晃晃悠悠朝着我们走了过来。 那像是个……矮冬瓜!! 它几乎与绿油油的惨淡鬼火光芒融为一体,混乱中很难注意到! 这,正是之前放翻了三个胡门弟子的那种东西。 如果让它靠近的话…… 我下意识的摸了口袋一把,符箓……已经打光了!! “给老子死!!” 片刻之后,我怒吼一声,猛地将手中的百辟刀朝着那具臃肿的毒尸投了过去!! 它的速度很慢,根本躲不开,百辟刀直接洞穿其胸膛,一下子将之钉在地上,尸毒“嗤嗤”的喷了出来,距离不远的几个胡门弟子被吓了一跳,连忙离开了那片地方。 吼!! 咆哮嘶吼声从侧面传来。 我手中已经没有兵器了,惊怒下想都没想一肘子朝旁边打过去,“嘭”的一声顶在偷袭的邪尸心窝上,已经跃起的邪尸立即被击倒在地…… 厮杀至这一步,我已经彻底杀红眼了。 进入这一行,我见过死亡,也见过结伴而行了一路的伙伴死在我怀里,甚至哀求我亲手帮他结束痛苦,虽然我没那么做。 可……从未有一次,这么多活生生的人倒在我面前。 至少,至少都有近十个胡门弟子倒下了!! 每一个看起来都那么年轻,结果……却倒在了这里,倒在了一些本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手里。 这里,已经成了婆娑地狱。 赤红着眼睛我一下子跨坐在那邪尸身上,双手抱着对方的头颅,竟是将这东西压制的一动不能动。 咔吧,咔吧…… 对方的脖颈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响动,我不理会对方的嘶吼,生生将对方的头颅扭得转了一圈,整个颈骨彻底扭断,而后一脚踩着对方的胸口,一点点的站起,双臂奋然发力,一颗头颅就这般被生生的撕扯了下来,血液喷溅的到处都是,又腥又臭,只是……它的血液已经没有温度了,或许要不了多久,它连血液都不会有,彻彻底底的变成一具邪尸! “小心,小心!!” 身后传来老白急迫的呼喊声。 一个庞然大物忽然朝着我俯冲下来。 那是一条大蛇! 是二秃子召出的蓝蛇! 血盆大口张开,一口便叼住了一个正朝我扑来的邪尸的半个身体,而后头颅一仰,一具邪尸竟就这么直接被它给生吞了下去!! 这么吞下去……不会出问题? 我不止一次的见过蓝蛇,可它从没有出现过现在这样的状况。 不过,二秃子是个相当精明的货色,难不成……这样会有什么帮助? 忽然……我想到了被我斩掉的红蛇,难道……这是要重新把红蛇给养出来么? 不知为何,我脑袋里忽然蹦出了这样一个念头,却不知这是好是坏,二秃子太不老实了,一直不甘不愿的跟着老白,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不同寻常的举动,由不得我不多想,一旦等这家伙恢复了三尸蛊王的能耐,我还真担心老白控制不住…… 正坐在老白背包上的二秃子骤然感受到我的目光,扭头看了我一眼,下意识的就缩了缩脑袋…… 这家伙,有问题! 不及我深想,又一声愈发恐怖的咆哮声传来,这一声咆哮当真如魔音灌耳。 最重要的是,这声音是从山洞里传来的! 而且是,大掌柜的声音!! 不远处的胡天生一下子面无人色,失声惊呼道:“我爹……我爹又出问题了!!” 这话不必他说!! 谁曾想,大掌柜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出问题! 难道是鏖战中他消耗过度,被那青鴍阴邪的力量一下子压住了理智了么?! 这个可能性太大了,可见战况之惨烈! 如今只剩下了我师父,一人独自面对三个天师,还要加上个黄鷔,甚至,大掌柜如果失控的话,反过头来攻击我师父也不是不可能! 四个天师…… “师父,我师父……” 我一下子面色苍白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攫走了我身上的所有力量一样,几乎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直接就对无双说道:“无双,陪我杀进去,救我师父!!!” …… (第四更) 第1000章 武人的魂 保守估计,我师父在独战四个天师,大掌柜一旦倒戈,那就是……五个天师!! 没有任何一位道门天师可以做到这一步! 除非是,天官降临,可天官只存在于遥远的过去,在现如今这个时代,这样的比例是一个无法跨越的比例,任你如何惊才艳艳,都不能在这样的比例下创造奇迹。 五位天师,当他们合力,已经不止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力量时呈几何倍在叠加,五人齐齐一击,寻常天师可能连一招都撑不住…… 这就是现在的状况,我坚信我师父不是那等会被他们一招干掉的寻常天师,可……能撑多久,依旧是未知数。 而我……不过是个丹道层面的小小修行之人而已,去了又能怎样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时候,我需要站在他那边。 一如……一直以来他对待我那样! “惊蛰!!那不是你能掺和的战斗,撤吧,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等你成为天官之日,踏平他们,我叔必含笑九泉!” 鹞子哥惊怒交加的咆哮声距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被百辟刀钉死的那具邪尸此刻已经不再释放尸毒,那绿油油的毒气从他肚皮里散尽后,尸体显得又瘦又小,蜷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取到百辟刀后,我反手一刀割掉一个朝我扑来的邪尸的脑袋后,径自朝山洞扑杀过去。 无双早早就紧随我杀了过来,手中的陌刀大开大合,犹如一台行走的绞肉机一样,所过之处,残肢横飞,浑身早已沐血。 兴许是我们两人骤然发起的冲击过于猛烈,斩杀的邪尸太多,反而引来了更加猛烈的反扑,越来越多的邪尸朝着我们两人汹涌而来,围攻胡门弟子和鹞子哥他们的越来越少,鹞子哥他们虽说奋力的在纠缠住更多,可邪尸的数量太多了,见效甚微。 我已经杀红了眼了,在尸潮中左冲右突,到处砍杀,几乎已经完全放弃了防御,身上不少地方受创,有没有毒的已经顾不上了,肾上腺素的大量分泌让我的痛觉降的极低,几乎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苦,只顾着向前冲杀! “我草你祖宗!!” 一声怒吼忽然从侧面传来,紧接着一个人状入疯虎一般冲进了尸潮中。 那人面色苍白,眼袋处却有血色,看起来好似个吸血厉鬼一般。 这人……赫然是老鬼?! 他被淘金人伤了以后已经丧失战斗力了,方才我还看见他跟钱光启待在一起,一直都是鸭子跟宇文家的兄妹在保护他们两个,怎么忽然跑到这了? 一系列的念头在我心里一闪而逝,不等做出什么反应,便看见老鬼直挺挺的朝着我前面的邪尸群扑了进去,无数的邪尸将他吞没,撕咬、拉拽着他,他的上衣被撕裂,随后露出了下面一颗颗黑乎乎的东西…… 那是……手雷! 他的身上绑满了手雷!! “哈哈哈哈哈……” 被邪尸撕咬抓挠的极端痛苦下,老鬼竟仰头疯狂大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被鲜血染红,朗声吼道:“卫小哥,一路拖累你们了,哥哥这便最后再帮你一把……” 语落…… 轰!! 爆炸声、火光,瞬间吞没了那里的一切…… 那里成为了一片空地。 我看见,有邪尸直接被炸的只剩下半个身子飞出十多米远,兀自在地上挣扎。 我看见,血与骨像是狂风席卷下的啥时,到处肆虐飞溅。 我还看见……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就这么“凭空蒸发”了。 弹指间,湿漉漉的东西从天而降,好似天降甘霖,“哗啦啦”的淋洒在我身上。 我抹了把脸,低头看了一眼,那是血…… “哥,走!!” 无双一把拉起我,向前冲了过去。 爆炸在阻路的邪尸中撕开了一条口子,我们两个便是如此从那条口子钻了过去。 随后,无数邪尸嘶吼着朝我们扑杀上来,不过被鹞子哥他们拦住了…… “老鬼大哥他……” 在奔向山洞的时候,无双一边跑,一边犹豫了一下,咬牙说道:“他……本来就回不去了!淘金人给他留下的伤口坏掉了,咱们从鬼城里回来以后,我去看过他,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不对劲,不管他阻挠,就拉开纱布看了一眼,伤口坏的太厉害了,就算是出去也治不好了。 他拉着我,哀求我不要把这事儿说出去,他说,大家都是刀口上讨生活的,伤口成了这样什么结果大家都知道,除了徒增伤感和分心外,说出去没有任何好处,倒不如让他像个战士一样死去,那对他来说就是最大的体面。 他还说……他藏着一些好货,钱先生本来不让带这些东西的,但他这回来的时候就隐隐觉得可能自己没好结果,于是就瞒着偷偷带上了几颗手雷,他觉得自己这一路上拖累咱们了,心里过不去,一直想帮点忙……” 我一阵黯然,脑子里都是手雷爆炸那一幕,不知是被现在这些武器的恐怖震慑住了,还是被老鬼赴死时的那种神情刺激到了,总也挥之不去,不过现在不是琢磨这些的时候,踯躅徘徊只会让情况进一步恶化,除了最终让我们这些人全都死在这里外,没有任何益处,更加对不起老鬼的选择…… 咬了咬牙,压下情绪,我们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山洞里。 视线陡然陷入黑暗,这里没有鬼火照明。 不待我取出手电,脚下忽然被绊了一下,而后……我整个人直接朝前扑去! 所幸,无双眼疾手快,连忙一把抓住了我!! 此时,我的面部距离地面已经不足二十公分,一根像锥子一样的石头直指我眉心位置…… 如果刚才无双没有拉住我的话…… “哥,你的体力……” 无双本能的以为我是体力消耗过度了,对于一个日日扎马、从不偷懒的习武之人来说,下盘决不能从寻常人的角度考量,不可能被绊一下就直接摔飞出去,除非体能消耗过度。 只是,我的情况我自己清楚,我还没那么孱弱! “我没事!!” 短暂的迟疑后,最终还是对我师父的担忧占了上风,我摇了摇头,从地上爬了起来继续前行。 可没走几步,一块巨石毫无征兆的落下,差点将我直接砸成肉泥! 至此,我知道,不能再走下去了。 这山洞不是天然形成的,是人工开凿的,因为封印的原因,整体保存很好,结构也非常稳定,没道理一块巨石好死不死的正好冲着我落下来!! 无双也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也太倒霉了,于是扭头问我:“哥,咱们这……” “不能走了,再走下去咱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被人咒了!” 我冷笑道:“应该就是那具罗睺尸对我动了手脚,那东西最擅此道!!” 可……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儿呢? 我没有和它近距离接触过。 难道……仅仅是它看了我那几眼? 这天师级别的邪祟果然难缠,要命都不知道怎么要的! 无双急切的问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张先生……” “我倒是要好好谢谢罗睺尸呢,来了这么一出,也让我冷静了下来,咱们就这么过去……除了送人头没有任何帮助!!” 我左右看了一眼,这山洞里没什么邪祟,更没什么邪尸滋扰,倒是个清净的好地方,心生一计,或可救下我师父,挽回现在的劣势,索性不再走了,摘下背包往地上一扔:“就在这里了,起坛,给我护法!!” …… (第一更) 第1001章 再临点将台 没有砖头,我在四周捡了三块石头,在地上搭起一个品字形的门户。 这正是幽门! “哥,你这是要……请神?” 无双一看我搭建连同阴阳的幽门,立即明白了,迟疑了一下,有心提醒我鬼神之物不可信,请神之事过于凶险,可想到我们此时的处境,叹了口气,不再说话,退到一侧,手持陌刀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我已经提笔开始书写殄文,向阴司陈情,望能讨个人情。 “天魂昭昭,俯视大千,生灵芸芸,千作万化,阴阳相隔,实无相碍,寂兮廖兮,天地其永。 ……” 洋洋洒洒的殄文通过朱笔落在黄纸上,如今我早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小白了,对请神之事不再如从前一样懵懵懂懂。 最早教我这门术法的其实是老白这个半吊子,根据他的描述,所谓的请神仪式只是一个连通阴阳的媒介而已,至于到底请来了谁,这就得看谁愿意接应你了,完全是个不可控的,可能请上来的是一个了不得的鬼王,也可能请上来的是个狗屁不是的跳梁小鬼。 可后来伴随着我的道行日益加深,对此的了解和认知也越来越多,尤其是经过洛尘子祖师爷的教导后,于阴阳之间的理解早已不可同日而语,深知这请神并非是不可控的,而是和连通阴阳的陈情书有很大的关系,若只是最低等的那种陈情书,还真就是不可控的。 很显然,我现在的情况根本赌不起,想缓解我师父的压力,非得是请个鬼王阴帅上来不成,如此一来,我就只能用祖师爷教我的那篇最高规格的陈情书了,这等书信进了阴司,据说会直接出现在酆都的案头,七八成的可能会请来鬼王阴帅! 当然,代价也是极大的,且不说那鬼王阴帅上身,寻常人能不能扛得住,最主要的是,这将结下最大的阴债!! 这一点不开玩笑,洛尘子祖师爷在教我的时候都一脸凝重的说,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千万不要用!! 玄门中人一直避讳请神不是没有道理,不然大家打不过了,直接从下面请个大咖来多好?须知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陈情书下去,不管规格如何,都会结下阴债,规格越高的陈情书,欠下的鬼债就越大,轻则倒个霉、损失精气,重则……必引来不祥! 洛尘子祖师爷说,那不祥太诡异了,从不以固定的方式降临,但绝对不会缺席,莫测难防,他一生见过很多惊才艳艳的人折在了这个上面,有人不久之后被阴司带走了,欠下了阴债,阳寿未尽阴司锁拿你也不会犯天条,一身的道行平白给阴司做了嫁衣,从此当牛做马,任由阴司驱使。还有人几乎都可以问鼎天师了,甚至都度过了大劫,偏偏在最后关头莫名暴毙,其中就有一个他的老友,面容扭曲,双目大睁,一脸恐惧,临死之前用指甲在地上狠狠抠了两个带血的字——阴债! 像我这种写了直接传达到酆都案头的陈情书,将会结下天大的阴债,必被清算! 可我,没得选,万劫不复亦不旋踵! 随后,三支请神香燃起。 一切水到渠成。 对于这个过程我已经很熟悉了,放空心神后,不久,便觉昏昏欲睡,可敏锐的精气神却能察觉到,周遭阴气森然,地府之门已经对我打开! 那么……成了么? 我嘴角含笑,睁开了双眼,想看看阴司的哪位鬼王阴帅降临。 然而……睁开眼后,周遭的一切都模糊了,只余下那道幽门,好似无形之中放大了许多,让我眼睛里再装不下其他,有丝丝缕缕的白气在那幽门之上缭绕…… 这是…… 这一幕对我而言是熟悉的,可我仍旧震惊的无话可说!! 难道偶然性的事件还能成为惯例吗?! 来不及多想,随即我脑袋里传来一阵阵可怕的刺痛感,整个人也变得轻飘飘了起来…… 果然,看来还真是要去那个地方了! 那个……古往今来玄门内的圣贤与阴司论道的地方!! 只是,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上回在海外十七区,我从那里请来了锁爷,锁爷也说,登临那里完全是运气,古往今来都没有几人,虽然他解释不了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可……终究是偶然事件! 结果,如今我又来了!! 很快,我来到了一片雾气蒙蒙的地方,犹如在云霄之上一样,其中有一方莲花状石台浮浮沉沉。 “天有四狗,以守四境。 吾有四狗,以守四隅。” 莲花状石台上,八个古篆烫金大字灿若霞光。 点将台!! 真的是点将台!! 古往今来,即便是玄门圣贤也只是偶然能来一次的地方,我居然第二次来了这个地方!! 不过,这一次我没有在那茫茫雾海当中看见数不清的阴人。 这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还真是……不招鬼待见啊!!不是说那些玄门大咖来了这里的时候,鬼王阴帅纷纷出迎,然后大家和和气气坐而论道么?怎么老子来了两次,每次都没鬼鸟我?!” 降落在点将台上后,我看着四周久久没有任何回应,不由摸着鼻子苦笑起来。 人嫌鬼憎惯了,我也就没什么失落之情了,无非就是不当人而已,调整了一下坐姿,盘坐其上,对着茫茫雾海放声道:“酆都有令,有缘于点将台者,有求必应,如今我来了,为何迟迟无人出来相见?难道这就是阴司的待客之道吗?” 声音在云海中激荡,久久不曾散去。 我看了眼手腕上的红线,另一头的无双并没有拉拽,放心了一些,正又要开口,却听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在云海中响起:“竖子,你还要脸不要?说什么待客之道,你是客吗?” 这声音熟悉。 我咧嘴一笑:“黑八爷,别来无恙!” “莫要套近乎!” 一声呵斥传来,云海中浮现出一张鬼脸,阴沉森然,高帽上印着“正在捉你”四个字,可不正是黑无常,黑八爷?! 它鬼脸阴沉的看着我,蹙眉道:“小子,你怎么又来了这里?真是怪了,从未听闻!凭你这猥琐的人格,凭什么三番五次的登临这里,叨扰阴司却不见因果业债?” 原来登临点将台没有阴债! 我心头一动,生出个大胆的想法,但也知道这黑八爷和我不对付,梁子早就结下了,哪怕我和绾娘儿关系早已融洽,它却依旧记恨我,也不耽搁,直接问道:“锁爷呢?我有事情找锁爷!” “去办差了!” 黑八爷倒是没有隐瞒:“偌大个阳间,最近这阵子被你们这帮人搞得乱哄哄的,整个阴司都被连累,如今只剩了我和谢必安还在!” 谢必安,白无常白七爷?! 这应该是跟黑八爷穿一条裤子的吧! 我心头一叹,倒是知道黑八爷说的应该还是阴人客栈的事儿,天盟也一样被引人客栈的事儿给纠缠住了,没想到阴司也一样,这阴人客栈被攻破到底跑出了多少东西啊,心念急转,随即目光盯上了黑八爷,道:“城隍曾说,登点将台者,有求必应,算话吗?” 黑八爷皱眉:“自然算话!” “那好,我想请一位阴帅和我走一趟!” 我笑道:“既然没什么人了,那么……八爷,跟我走一趟吧?对了,如果可以的话,连白七爷也一并叫上吧,我怕你一个兜不住!” “放肆!!” 黑八爷大怒:“竖子找死?竟敢如此轻视于我……” 不等他说完,我伸出一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五个,五个天师级别的东西,我这边只有我师父一个!” 黑八爷的话戛然而止,面色古怪的看着我:“你小子……到底惹了什么?” 言至于此,它纤长的不似人的苍白手指飞快掐算片刻,蹙眉道:“好一桩必杀的布局,连我那可怜的徒儿都深陷其中,还真是个傻姑娘,竟傻乎乎的在跟着你们一道拼死拼活…… 罢了,你们倒也没有轻慢于她,和你们在一起,她倒是快活的,我便不深究,不过有句话我却得说,小子,你莫非真要一次请两个阴帅?” 我点了点头。 “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我目前的道行只能容得下一个阴帅,一次请两位阴帅,一则精气亏损,二则不合规矩,哪怕在点将台上也是如此,必结下天大的阴债!” “你知道便好,可还要请?” …… 我笑了笑,淡淡道:“心坚如铁!” 八爷桀桀怪笑起来:“倒不是个孬种,嘿,只是,你也说了,这不合规矩,我凭什么喊上谢必安一起帮你?” 随即,它话锋一转:“不过,帮你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回头你得帮我办件事,而且,此行凶险,我只能答应保你们全身而退,如何?!” 我道:“不伤天理,不悖人道,此事我应!” “爽快!” 黑八爷拊掌道:“如此,那便陪你走一趟!” …… 第1002章 天师尽头 手腕上的红绳纹丝不动,一直没有传出任何异样,这说明我在阴司耽搁的时间很短暂,没有超过时间限制,不会像上次一样,有迷失在阴司的风险,需要锁爷带着才能离开这里,点将台事了,我便离开了这里,顺着红绳的接引,好似从云端落到地面,一阵天旋地转后,待我再睁开眼睛时,眼前已经是幽暗宽阔的山洞。 旁边拄着陌刀的无双见我醒来,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原本绷的笔直的身体都微微佝偻了一些,凑在我耳边低声道:“时间耽搁的不多,两分钟多一些,不到三分钟,哥你这是……成功了吗?” 这大概便是那些有大法力的修行之人常说的“人间不过弹指,我已阴阳间遨游一遭”的滋味了吧! 我丢给无双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这才低声朝周围问道:“八爷,七爷可来了么?” 黑暗中传来八爷一声阴沉沉的闷哼,只闻声音,不见人影。 紧随其后,我只觉眼前一花,耳畔却有阴风呼啸,说来不过就是一个恍惚而已,随即一个白色的鬼影便已蹲在我面前,惨白的面皮,一身白色的丧衣,一张脸又长又丧气,偏偏嘴巴里却耷拉着一条猩红的大长舌头,那舌头几乎都已经悬在空口位置,正如荡秋千似的来回摇曳着,偏偏那脑袋上却顶着一顶高帽,上面写着“一见生财”四个字,对方那眉眼弯弯,分明是正冲着我笑。 只是,距离太近了,冷不丁的冒出来,我差点一拳头捣在这厮的面门上,好悬才忍住。 莫说是我,纵然是相距还有两步的无双都被惊得眉宇突突的直跳个不停。 来者,正是七爷白无常——谢必安! 传言这位阴帅与黑无常极为要好,如影随形,却不想性格却截然不同,一点都不阴沉,反倒是有点……跳脱?! 看着如大马猴似的笑吟吟蹲在面前的七爷,我扯了扯嘴角,有些僵硬的打了个招呼。 “发财发财,霉运尽去!!” 七爷薄而猩红的嘴唇一掀,露出满口白牙,毫无征兆的伸手在我额头上“啪”的拍了一下! 我立即察觉似乎有一种极诡异的又难以描述的力量加持在了我身上,本来准备起身的,当即又老实了,略一沉吟,便朝着眼前的七爷拱手:“情况紧迫,师尊危在旦夕,不敢耽搁,有道是救人如救火,就先麻烦七爷和八爷走一趟了,只等平安无事后,一定献上香火供奉、三牲贡品,好好道谢!” “大吉大利,发财发财!” 七爷吆喝一声,随即远去。 而在他旁边,一道黑影与之结伴而行,只不过一身的黑衣,几乎与阴暗的环境融为一体,故而很难注意到。 眨眼间,二者便已消失。 但愿……能来得及吧! 我注视着它们离去的方向,久久不语。 “哥,这……到底咋回事啊?!你这是……一下子请来了两位阴帅?!” 无双低声在我耳边说道:“我怎么有点看不懂了呢!” “阴间的十大阴帅,虽说道行可能也就是与天师不相上下,可终究已算是神祇之列,各自又有些不同寻常的能耐,可终究是管死人的,活人见之大都不祥,不算是什么好事,唯独这白七爷是个例外,生着一副鱼目血口狰狞无比的吊死鬼相貌,实则在众多阴帅里却是个难得的良善之辈,活人见之生财,能改运,它在驱散厄运上很有一套,算起来,对那罗睺尸倒是个克星。 七爷就是看出我被罗睺尸给咒了,这是在帮我驱散厄运,只是……这需要时间。 所以,我只能哀告它们二位先行一步去救我师父,反正这一趟请神不是寻常意义上的请神,从点将台而来,没有那么多禁忌,它们不一定要附在我身上。” 我简单解释了几句,随后闭上眼睛开始利用七爷打入我体内那一道力量来驱散我身上的厄运。 那是一种非常独特的力量,我感觉跟小稚的力量有些相似。 去年的时候,老白流年不利,恳请小稚给他改运,当时小稚就是用这种基于命术的力量来改善他的相门十二宫状态,白七爷打入我体内的力量就和命术有些相似。 “两位阴帅……” 无双幽幽叹了口气,道:“不过,黑八爷不是一直和咱们不对付么?你为什么要请它们呀,请锁爷不好么?锁爷对你不错,和你们礼官一门也有关系,它跟枷爷是穿一条裤子的,枷爷锁爷地位犹在黑白无常之上,难道说……是出了什么意外吗?” “没什么意外,只是凑巧不在而已,不用多想,我请神的书信是直接去了酆都案头的,这就是公事,公是公,私是私,这点黑八爷能分清,不会不尽力。” 我胡乱编了个借口糊弄了过去,却没细说当时的过程,更不敢提我和黑八爷之间的“城下之盟”,否则无双非得炸了窝,那黑八爷和我们早早结怨,它让我办的事能是什么好事?保不齐让我直接自杀都能干得出来,反正也是不上天理,不悖人道…… 且过了眼下的难关,救了我师父再说吧! 这片刻之间,我总算驱散了罗睺尸对我的诅咒,起身道:“好了,咱们上路!” 此时我们两人大概已经在山洞的中间位置了,又前行不多时,前方豁然开朗! 一片面积巨大的山腹空间,神像林立。 那是秽貊族十二贤者所化的神像,有三四尊已经破碎掉了,碎石块洒落的到处都是…… 十二尊石像围拢的中间,是一尊另类的石像,不是人形,而是一只振翅的大鸟,只是……对方的那双眼睛此刻却闪烁着血光,已然睁开了,正阴沉沉的盯着前方。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激烈的拼杀。 水王爷三人立成一排,满脸戏谑,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相比于它们的游刃有余,黑白无常看起来就有些狼狈了,黑八爷的袍子被撕裂开了几条口子,白七爷的脸上多了一道抓痕,正在“滋滋”的冒着白烟儿…… 看来,在局势陷入对峙之前,双方已经碰撞过了,很显然,我们这边吃了亏。 这一切,我都不过是扫了一眼而已,我的所有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站在黑白无常身后的那人身上。 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一手拄着剑,单膝跪在地上,满头的黑发披散着,遮住了大部分面孔,但我还是能看见,一缕缕的鲜血正从其发丝间流淌下来,顺着额头划过脸颊,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长袍上到处都是创伤,已然染血。 一杆大旗背负在他脊背上,染血的大旗“哗啦啦”的招展,却不见洛尘子这些祖师爷飞出来斩敌,唯独上面的“真武”二字绽放出金光,金色的辉光笼罩着我师父…… “这……有点邪门啊!” 白七爷阴沉沉的盯着对面的水王爷,低声道:“锁爷不是说,顶多就是个天师级别的东西么?怎的我瞧着……不太像啊,这手段未免也过于厉害了!” “还没有脱离天师这个范畴,但……快了,基本已经走到了天师的尽头! 这家伙……据说就是个远古凶物,出现的比咱俩还要早,不过是被天官镇压,虎落平阳了而已,但这恢复速度有点吓人呐!” 黑八爷龇牙咧嘴了一阵,忽而头也不回的说道:“那小子,八爷可能是对你夸下海口了,这三个东西着实厉害,怕是凭我们两个难保你们师徒平安了……” …… 第1003章 意外之外 不必八爷说,我已经看出苗头了。 变数,在水王爷身上!! 有点意外,但又在预料之中。 一个远在虞夏之前就兴风作浪的太古巨凶,其真实道行绝对在天师之上,只不过是被葬妖冢镇压的龙困浅滩罢了,给它时间,它必然会走到这一步,甚至恢复从前的法力也不是不可能,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而已! 我对着七爷和八爷遥遥作揖,一揖到底,随即挺直了几倍,轻声道:“人力已尽,天意奈何,七爷八爷只管尽力而为,若事不可为,尽管退去,我们师徒二人绝无怨言,不过就是枕着这大青山长眠一场而已。” “桀桀桀!” 八爷怪笑了几声,一双阴翳的眼睛死死盯着对面的水王爷,同时喝道:“好个小子,倒是有一番气魄,虽然很讨厌你们这一门,可到底全都是硬骨头,八爷倒是开始有些喜欢你了!” 嘎吱! 古剑与地上的石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师父单手拄着剑徐徐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身体似有千钧重,几乎整个都倚在了手中剑上,以至于祖器都出现了轻微的弯曲。 我下意识的就要上去扶他,结果他只是脚尖一挑,躺在他脚下的大掌柜直接被挑的朝我飞来。 见状,我忙接住了大掌柜飞来的身体,对方已经昏迷不醒了,好在,还有气息脉搏,应该没有性命之忧,只不过身上有很多剑伤,都是我师父手中的祖器留下的。 情况显然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大掌柜在失控后,真的在攻击我师父,这应该是黄鷔在使绊子,四个天师层次的存在外加一个黄鷔,我不知道他孤身一人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抬头在看他时,他腰杆子已经挺得笔直,脚步仍有些虚浮,可……手中剑却徐徐抬起,又一次指向了水王爷!! 水王爷眉头跳了跳,眯了一下眼睛,面无表情的问道:“你……还能战?” 我师父头颅微微扬起,我只能看见他的侧脸,见他嘴角微微翘着,在淡淡的微笑,黑发乱舞,神情很平和,甚至有些……温柔,轻声道:“无力再战了,可是……我的弟子来了。” 水王爷皱眉,有些不解。 我师父微微侧了侧头,这还是他第一次看我,随即笑道:“生死,小事尔。只是,你见过哪个做长辈的会让孩子顶在前面呢?想杀他,先踏过我的尸体,这是我对他父亲的承诺。” “人……嘿,最没用的便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情。” 水王爷冷笑,幽幽道:“我于这个时代苏醒,到如今也算过眼了这天下英雄,能入我眼的没几人,你是其中之一,我不得不承认,你可能是这个时代的第一人,五个天师围攻,换了龙虎山的老头儿,弹指可下,你却硬撑了数百回合,甚至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击倒一个,如此的英雄,为何偏偏要为礼官一门护道?” “你也知道英雄二字吗?” 我师父晒笑道:“这倒是说到了关键,礼官一门是英雄,我真武祠历代先祖也当得英雄二字,而你,不是英雄,所以,你永远不会明白我为什么要给礼官一门护道。” “英雄么?呵,它……只是你们的英雄,却不是我们的英雄。” 水王爷摇了摇头,随即指向黑白无常,冷笑道:“不过,一切都该结束了,就算他们来了也没用,我早早便知那个卫氏余孽身上有问题,阴司那帮东西一直以来就和卫氏一族眉眼暧昧,早已经防着你们了,不然为什么要引开你?为什么又纠缠住那小子不让他请神,我便是要先废了你,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中,你可以和你的愚蠢一起去阴曹地府了!!” 语落,他挥了挥手,已然准备要动手了。 而就在这时,一道冷幽幽的女声忽然传来—— “哦?你真觉得自己赢定了吗?” “……” 那声音在这里回荡着,没有方向感,让人无法分辨清楚她到底身在何方。 水王爷刚刚迈步,不得不骤然停下,眉头紧蹙,冷喝道:“装神弄鬼,滚出来,且让我看看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啪嗒,啪嗒…… 沉重的脚步声从山洞传来。 声音……来自于我身后!! 我猛然回头,只见,在那沉沉的黑暗中,正有一道声音徐徐朝我走来。 那是……一个人形的东西,却绝对不是人。 因为我注意到,在对方行走的时候,身后竟然有尾巴冒了出来,而且是……九条!! 很快,那东西渐渐露出了真容。 赫然是一头狐狸!! 一头一人高低的狐狸,浑身皮毛脱落,毛发没有光泽,到处都是脏污,看着非常邋遢,好像刚刚从下水道里钻出来似的! 这是……胡家老祖的亲妹妹,胡仙儿!! 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胡家老祖去世后,老狐狸和胡媚不是去寻她了么?!几乎已经确定,她就是胡家的下一任掌门人! 难道说……她居然一直在跟着我? 是了,她一直在跟着我,不曾想居然在这个时候冒头了!! 水王爷的阴沉之色渐渐转为凝重,就连我师父都露出了诧异之色,所有人都在盯着那个脏兮兮的狐狸,它那双绿色的眼睛闪烁着,精神状态很不稳定,谁也不知道它会干什么! 胡仙儿却丝毫没有被注视着的觉悟,慢吞吞的走着,一点都不着急,很快,它来到了我面前,一股难闻的气味儿扑面而来。 它没吭声,绿油油的眼睛复杂的看着躺在地上的大掌柜,片刻后,轻叹道:“可怜了我那侄儿……竟然死在了这里!!” 它的侄儿,自然就是大掌柜身上的那只灵狐了,据传是胡家老祖的亲子。 她……不是不认识胡家的子嗣了么? 难道说……她恢复了理智? 这个念头在我心底一闪而逝。 啪嗒! 紧接着,一只湿漉漉的爪子搭在了我肩膀上。 我几乎一下子就炸毛了,不是因为这只爪子,而是胡仙儿的眼神,她在看向我的时候,那眼神又开始不清醒了,有些痴,甚至有些迷醉之色。 “郎君……” “你……不要怕,仙儿在这呢,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那些东西了……” “……” 这真的是个精神病人,感觉心理角色在不停的切换,看向我的时候是这样,可是,看向水王爷的时候,与其一下子就冷了下来,绿色的眼睛微微一眯,冷声道:“那个道士没有一战之力了,可如果再加上我呢?够不够杀你?!” 没有任何征兆,胡仙儿直接就朝水王爷扑了上去。 一时间,所有人都动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心头狠狠跳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了黄鷔的石像,却见那石像的眼睛红光大作,明显是……针对我师父!! …… 第1004章 万魂冲体 黄鷔,要彻底复苏了!! 哪怕明面上并没有什么非常明显的痕迹,可我能感受得到脚下地脉的躁动,它在冲击龙子脉对它的压制。 从地脉的反应来看,这不像是要点燃神火、彻底冲破地脉禁锢,应该是某种秘法,付出一定的代价后,可以让它短暂脱困。 它……要击杀掉我师父!! 促使它做出这个决定的,正是眼前的局势!! 胡仙儿太强悍了,强悍的远超我的预料,远远要比她和我师父交手时凶悍的多,那暗淡无关,甚至皮毛脱落的身躯上此时竟腾起了薄薄的白雾,使得它看起来都有些缥缈、不真实,连身法也显得诡异,这一刻还在这里,下一个就忽然出现在那里,犹如瞬移似的,不断围绕着水王爷袭扰,竟生生拖住了水王爷这个最强战力,几次直接碰撞中可以看出,她略微吃了点小亏,但和水王爷差距并不大,竟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白七爷则直接对上了那垂耳妖婆,这妖婆从前是个即将的魃,可到底功亏一篑了,如今只是有接近于天师的力量而已,还不是真正的天师呢,如果不是那精气神格外强大的话,只怕在白七爷手中的那根出丧棍下坚持不了多久。 至于黑八爷则直接对上了那罗睺尸,二者也是个旗鼓相当的局面。 形势陡然急转,水王爷它们那边刚刚还占尽优势,眨眼工夫就被追平了差距,照这样下去,双方只怕有得一翻鏖战。 可问题是,这里还有另外一个天师——我师父! 他,正好就是打破平衡的那个人! 一旦给他时间缓过这口气,当他出手的时候,胜利天平就会朝我们这边倾斜,等待水王爷他们的下场不会很好。 我师父也是看出了这一点,在双方拼斗起来的刹那,他便直接后退,而后心无旁骛的盘坐下来打坐,那黄鷔没了办法,只能做出这样的抉择。 它的复苏很隐蔽,我师父对于即将来临的危险毫无察觉!! 我本来是想提醒我师父一声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或许,这就已经是万不得已的情况了吧?” 我心下叹息一声,没有打扰我师父,反而将大掌柜的放到一侧,就地盘坐下来。 “哥,你这是……” 无双惊疑不定的看着我。 “替我护法!” 我徐徐闭上双眼,两手开始不断结印。 这手印与道家的手印截然不同,更不同于佛门的手印,正是独属于我们礼官的传承——豢龙印! “冰寒千古,万物犹静。 心意气静,望我独神。 心神合一,气宜相随。 相间若余,万变不惊。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 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 我口诵令诀,双手飞快的结印,伴随着那一声声的真言,我倍受煎迫心绪竟渐渐平复了下来,陷入了犹如打坐时的空灵状态中,只觉得内心越来越空,直至……意识都隐约有点模糊了! 嗡! 这时,我腹中的地灵珠忽而剧烈颤动了起来,潜藏的灵气不受控制的在身体里奔走,地下似有一股力量在与之共鸣,那是地脉…… 嗷吼…… 恍惚间,我似听见了龙吟,充斥着愤怒。 可也就是短短刹那而已,很快,那龙吟声低迷下去,直至彻底消失,而此时,我已经进入了一种非常奇妙的状态里,整个人都似乎与脚下的大地连成一体,地脉的力量正源源不绝的往我身上加持。 这样的加持有点熟悉,很像我利用家传绝学烛龙九步汲取地气,但力量的汲取更加稳定、浑厚,甚至让人产生一种“我就是神”的感受,仿佛脚下的土地就是我自己的神国,予取予夺,尽在一念之间。 “原来如此,所谓的豢龙印……原来是在沟通地脉的时候,利用自己的精气神彻底压制地脉,随后暴力的攫取地脉力量为己用!” 渐渐的,我对这天官手段有了一些了解和明悟,难怪传闻天官一人可以镇压数名天师,仅凭这一招就立于不败之地了,力量几乎都不会枯竭!! 忽然,我神色巨变。 因为从地下汲取的地脉之气有了变化,原本是很纯正的地脉精气,汲取时是很舒服的,浑身暖洋洋的,可这时候,汲取来的地脉精气却变成了一股寒流,阴森刺骨的寒气汹涌而入,让我一瞬间如赘九幽地狱…… 这是……被污染的龙子脉力量! 此起彼伏的低语声在我耳畔响起,像是有无数人正在和我说话一样,可我却听不清…… 本能的,我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个一张狰狞的面孔。 那是一个女人,准确的说,是一个无头的女人,脖颈的断裂处流淌着鲜血,还能看见里面森白的骨头茬子,她的头颅被她用双手捧在胸口位置,那张脸有些扭曲,眼中淌下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嘴巴夸张的咧着,似乎定格在了惨叫那一瞬间。 “唰!” 那两只眼睛一下子睁开了! “疼,好疼啊……他们砍了我的头,好疼啊……” 无头女尸怀中抱着的死人头对我喃喃嘀咕着,原本扩散无焦距的双眼渐渐定格在我身上,死人脸上竟然泛起了一丝渴望:“我后悔了……我不要再当什么祭品了,我想回来,可是……我回不来了,要不……把你的身体借给我,让我回来吧?” 语落,这无头女尸“哇”的怪叫一声朝我扑来,我一侧身躲开了,紧随其后,两条冷冰冰的手臂一下子从身后勾住了我的脖子,一条冷冰冰、滑腻腻的东西再我脸上“哧溜”舔舐了一下。 “你不喜欢她吧,那你喜欢姐姐么?不如把你的身体借给姐姐吧!” 妖娆的女声从我身后传来,紧接着,一颗脑袋诡异的从我身后探了出来,脖子拉的很长,几乎快缠绕在我的脖颈上了,而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却绝无半点妖娆妩媚,它……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嘴…… 对于这些,我自全无畏惧之心,真正让我慌乱的是,我不能动弹了,双手没办法结印,连话都说不出,好像我的身体完全成了泥胎石塑! “哇” 这女鬼的嘴巴忽然咧开朝我撕咬过来,嘴巴几乎一下子将我整个头颅都吞了进去…… 随后…… 一切恢复正常,犹如那一切都是错觉一样。 但很快,一阵可怕的刺痛感在我脑海中弥漫开来! 我“啊”的惨叫了一声,随即眼前一黑…… 当我回过神后,人已经不在山洞里了,而是身处一片虚无的黑暗里。 “嘎嘎嘎……” “嘎嘎嘎……” 一阵阵阴冷的鬼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除此外,还有尖叫声、哭泣声、惨叫声…… 黑暗中,无数条鬼影子朝我汹涌而来…… 见状,我哪还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是被鬼怪冲体了呀!! 这些鬼怪,正是曾经献祭给了龙子脉的那些秽貊人的,它们沦为祭品,在污染了龙子脉的同时,也彻底与龙子脉融为一体。 当我汲取了龙子脉那阴邪的力量后,便引来了这些东西,上百个魑魅魍魉冲体,要夺取我的身体。 此时的我,早已不再是我,而是我的魂魄…… 当它们把我吃干抹净了,我就真的不再是我了,入主我身体的,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望着那一片乌泱泱冲来的邪祟,我在沉默了片刻后,忽然爆出一声怒吼:“给老子滚开!!” 言罢,我已如下山猛虎一样朝它们扑了上去。 这里可没有什么法术,也没有招数,有的只是野兽一般的搏杀,我冲进了厉鬼的狂潮里,逮住谁,冲上去便狠狠的撕咬,相比于拳头等,很显然牙齿更有威慑力,当然,几乎是同一时间,我的身上也在被疯狂的撕咬…… 这一刻,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一条疯狗,眼已经彻底红了,早已不知自己将多少厉鬼撕碎。 当这些厉鬼终于胆寒,鬼狐狼嚎的逃走后,我终于彻底拿回了自己的身体。 再度睁开眼睛,水王爷他们依旧在厮杀着,我依旧盘坐在地,地脉的力量依旧在远远不绝的往我身上加持。 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万魂冲体……虽然早知道鬼怪冲体,更多的拼的就是勇气和意志,可直到真正经历了,才知道那是怎样一番死劫!” 我喃喃自语了一句,随后再也无法压制,张嘴“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几乎是同一时间,“轰隆”一声巨响,黄鷔的石像……炸开了!! …… (有点卡文,写不出来,今天先到这吧,大家早点休息,我捋捋,明天继续) 第1005章 天官八宝 一尊几乎与山洞齐高的石像直接炸成无数拳头大小的石头,那等威势当真如一颗巨型炸弹忽然爆炸,拳头大小的石块四处激射,就连六个正在彼此攻杀的天师级存在都不得不暂避锋芒。 唳! 一道高亢的鸣叫声响起,宛如雄鹰于空谷之间的长鸣。 一道金色的光芒犹如刺破长空的闪电,与崩飞的碎石齐头并进,直直朝我师父刺去。 那并非是什么光影,而是一只巨鸟,躯体恐是天空霸主金雕两倍有余,尾羽华丽,其余地方则呈现一种淡黄色,那所谓的金光……不过是它留下的残影!! 它的速度不可谓不快,早已不是肉眼能捕捉的了,可此刻我竟看的意外的清晰,捕捉到了它的每一个动作的细节,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凝滞,一切在我眼中都成了慢回放。 早在石像炸开的时候,无双就本能的提着陌刀要护在我身前,而我的动作更快,龙子脉的力量源源不绝的向我身上加持,远超我的承受极限,此刻的我就像是一个膨胀到极点的气球,随时会炸裂开来,五脏六腑如火焚烧,在这磅礴到无处宣泄的力量加持下,我的身体展现出了远超寻常的爆发力,双腿一晃,整个人拔地而起,随后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弹射向我师父的位置,恰恰赶在了那黄鷔出手夺命的前夕。 两只远比成年人的手掌还要大的爪子朝我师父头颅抓来,不过,此刻面对它们的却是我。 没有任何犹豫,我直接横刀在前。 这一切,可能就发生在零点几秒之内,黄鷔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两只爪子就已经抓在了百辟刀上,利爪与金铁摩擦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同时还夹杂着“铿锵”一声颤音。 嘎嘣! 一道清脆的响声从我脸上传来,随即,一道热流自我眼角滚落下来,以至于一只眼睛的视野都模糊了,笼罩在一片殷红之中。 那是……血! 我眼角的血管竟崩裂了。 这绝不是对抗黄鷔力量冲击所致,而是仍旧在源源不绝朝我身体汹涌而来的龙子脉力量导致的,不仅是眼角,口鼻耳中皆开始渗血,就连皮肤都变得一片赤红,隐隐好似要有血珠儿渗出来似的…… 只不过,在上头的热血和肾上腺素的作用下,我暂时没感觉到疼痛罢了。 唳!! 又是一声长鸣! 片刻的僵持后,那黄鷔果断放弃了百辟刀,庞大的身躯竟凌空翻滚了一圈,巨大的翅膀朝我斩来,只听那呼啸的风声便知,这一翅膀若是斩个正着,只怕不比被砍上一刀轻松多少。 有龙子脉的力量加持,并不意味着我有了金刚不坏之身,我还没狂妄到用自己的身体去硬扛的地步,只是,如果我完全躲开的话,身后的我师父就要遭殃了,没得选择之下,我干脆合身向前扑去,试图直接撞进那黄鷔的怀中。 这东西是个积年的邪物,自然看出了我身上的问题,一旦被我近身,我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攻击它,将那几乎把我折腾的快要爆体而亡的力量一股脑儿全宣泄在它身上,自然不会给我这样的机会,劈斩过来的翅膀生生止住,随后猛地振翅向后飞去,想与我拉开距离。 “给我死!!” 我怒喝一声,猛地将手中的百辟刀投了出去。 恐怖力量加持下,投出去的百辟刀携裹着足以击毙它的力量,黄鷔一时慌乱,只能匆忙躲闪,随即百辟刀几乎是擦着它的头颅飞过去的,“铿”的一声钉在了一具十二贤者留下的石像上,刀锋几乎全部没入,可见力量之大。 至此,它错失了与我拉开距离的机会,我抓住时机立即扑了过去,黄鷔扑腾着翅膀想躲开,可为时已晚,在它飞到高处之前,我已经抓住了它的两条腿,上面覆盖着冷冰冰的甲片,质感如钢铁一样。 它奋力振翅,试图将我拖着飞起来,而我则双腿如落地生根了似的,一动不动,不断的与它角力。 “下来!!” 伴随着一声大吼,力竭的黄鷔被我生生扯了下来,庞大的身躯狠狠砸在地上,不过它并未放弃挣扎。 于是,我抓着它的两条腿,不断的抡起它照着地上狠狠摔打,每一次的摔打都是结结实实的,龙子脉加持在我身上的力量终于有了一个合理的宣泄口,我好似永远不知疲倦一样,渐渐竟有了一种舒畅感,只觉得体内的气血开始顺畅…… 一时间,这里哀鸣声接连不绝,鸟羽横飞! 我觉得,照这般下去,要不了多久,这黄鷔便会被我活活摔死在地上,我已经明显感觉到,对方的气息在不断变弱。 它,坚持不了多久了! 就在这时,一股难言的悸动传来,那是一种莫大的危机感,第六感的告诉我,我正面临着致命的威胁!! 没有任何犹豫,我直接撒开了黄鷔,头也不会的朝旁边翻滚而去。 倏! 一道寒光几乎是擦着我的脸飞过去的。 一股剧烈的刺痛自面部弥漫开来。 咄! 一支黝黑的箭矢插在我方才所在的位置,箭羽在不停的颤动着。 得了机会,那黄鷔立即腾空飞起,与我拉开了距离。 我摸了摸左脸颊的位置,那里皮肉翻卷,血流如注。 而箭矢飞来的方向,水王爷正冷冷的冲我笑。 在他手中,赫然是一张大弓!! 放冷箭者,正是他!! 我这才注意到,胡仙儿不知出了什么情况,正在不远处不停的原地转圈子,时不时的捂住脑袋低吼两声,眼中有愤怒之色,明显是中了水王爷的什么奸计邪法,陷入了困境里,他这才腾出手来偷袭我。 我的目光……几乎完全凝聚在了他手里的那张大弓上。 弓弦,断了! 我注意到,那大弓黑黝黝的,明显是个有年头的古物,可那弓弦却是簇新的,说来也怪,旧的弓胎完好无损,新的弓弦却断了……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张弓很熟悉! “唉,果然是用不住的,也对,不过就是一根寻常动物的筋腱做的弓弦,怎能配得起天官至宝呢!” 水王爷抚摸着那漆黑的弓胎,眼中有揶揄之色,看着我说道:“哦,看你的样子,你似乎很想要它?不过,你眼里的疑惑之色又告诉我,你根本不知道它是什么,对么?哈哈哈,真是个可怜的孩子,看到你这个样子,我真是意外的很开心,居然连自己的祖宗之物都不认识了,这可是大名鼎鼎的天官八宝之一——龙脊弓啊!!我到现在都记得它在你的祖先手里时的风采,那当真是让人闻风丧胆,莫敢当之,不信你问问那黄鷔,它对此物的记忆有多深刻!” 黄鷔猩红的眼睛闪烁,片刻后,竟森森然的口吐人言:“自不敢忘,当年,那天官手持此弓来到玄丹之山,连连开弓,一箭一杀,我的族人血染祖地,如此仇恨,我怎敢忘?” 天官八宝——龙脊弓!! 只有弓胎…… 那么我手里的弓弦岂不是……就是龙脊弓上的?! 卫道子将这里的龙子脉直接封禁了龙脊弓里,随后将龙脊弓一份为二,一部分是弓弦,也就是所谓的钥匙,另一部分则是弓胎…… 如今,弓胎被水王爷拿到,岂不是意味着…… 我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 第1006章 余孽 黄鷔……彻底脱困了?! 似乎像是为了应验我的猜测,外界忽然传来了鬼哭狼嚎声,像是无数人在凄厉的痛哭一样。 那痛哭声太大,以至于远在山洞中都听的真真切切。 那些因为诅咒变成动物的邪物可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鹞子哥他们也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究竟是谁痛哭?这还用说吗,必然是自愿献祭龙子脉的秽貊族阴人!! 它们凭借着坚定的信仰将黄鷔镇压在此处,黄鷔脱困,意味着……他们执念禁绝血腥祭祀失败了,信仰崩塌了,十二神律代表的秩序和文明荡然无存。 可,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又是什么时候做到的! 是了,我投出百辟刀,竟直接钉进了十二贤者之一所化的石像,那个时候黄鷔就已经脱困了,如果十二贤者所化的石像仍然有力量的话,怎么可能连我丢出去的一把刀都扛不住? 只是那时候我一心想要击杀黄鷔,保住我师父,居然忽略了这么明显的一个特征。 在水王爷的注视下,我默默走到那尊石像前,一点点的将百辟刀拔了出来。 “不得不承认,你真的很奸诈……” 我低下了头,很多事情此刻已经非常清晰了:“除了邢伟,外界应该还有其他人在为黄鷔奔走寻找祭品吧? 邢伟,嘿……我这位老同学也真是个傻叉,屁颠屁颠的跟了你那么久,如今居然成了你抛出来的一颗弃子!! 其实我早就应该发现端倪的。 那个名叫杜鹃的鄂温克族的妇女,在她剥掉自己的皮自杀的现场外,邢伟一直在等着,很多次,他都看向了马路对面的摄像头,甚至让那个摄像头拍到了他的脸。 这是很小很小的一个细节,我们根本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如今想来……这最小的细节,却暴露了你最大的目的。邢伟早就知道那里有摄像头,拍到他……完全是他刻意而为!! 他,就是想吸引我们的注意力,对么? 包括,血腥献祭被拍成视频等等,真正的目的,就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 你的想法很简单,你早就猜到,这里的事情一定瞒不住的,肯定会被天盟察觉,他们的网络太大了,血腥献祭这么离奇的死亡,肯定会引来他们的关注。 与其等他们跑来查,被动的应付,倒不如你主动把他们吸引过来,如此一来,主动权就在你手上了,你可以从容的布置,甚至引导他们朝着错误的方向查!! 你真正的目的,就是放出黄鷔,仅此而已,对吗? 而你呢,通过释放出一系列的烟雾弹,包括特么给我送了两张金色卡片,让黄鷔能以卡片为媒介,继而蛊惑我,让我心魔丛生,这些行为布置,不过就是想让我们意识到,我们必须得除掉黄鷔才行,于是乎我们一股脑儿的全扑向了这里。 如此一来……你安顿在外面的人,就可以安心的完成整个祭祀仪式了! 整个事情最最关键的,就是那些血腥祭祀,那些十二神律禁止的祭祀,完成这些祭祀,封印就会破碎,你的目的就达成了,对吗? 当然,把我们吸引过来还有一个另外的好处——如果运气好的话,你甚至可以干掉我们,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天大的后患,对不对? 而就在我们在这里拼死拼活的时候,你早就安排好人手在外界进行剩下的祭祀了,你弄出这么大一个阵仗,看样子是想一口吃掉我们,当然,你也确实这么想过,但……那不过是超额目标而已,你的心理底线是,至少拖住我们,让外界的人手完成祭祀…… 很显然,你成功了。 你设下的确实是一个死局,在我们彻底弄清楚亡人部落灭亡以及封印之谜之前,我们根本不可能摸得准你的意图,这叫……信息的不对称性?” “不错,看来礼官的传承也不算彻底断绝,至少你继承了你的祖先的血统和脑袋,虽然有些晚了,可……至少回过神来了,不像你身边那些蠢货,到现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水王爷微微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唇红齿白,明明是个俊俏的少年郎模样,可却透着及其危险的气息,看了看正在和黑白无常纠缠的垂耳妖婆以及罗睺尸,又看了看被困的胡仙儿,摇头轻叹道:“可惜了,你们确实是些很棘手的对手,我恐怕是没办法把你们留在这里了,实话说,你真的有点让我意外,我有些后悔当初没有把你留在葬妖冢里了,本来觉得……不过就是一个余孽而已,你们卫家人的繁衍能力很强,在传承还在的时候,全族上千人,可最后能成为天官的又有几个?可能一代人里都出不了一个,甚至是几代人出一个,凭什么你一个余孽就能成了气候?这却是我这一生犯的为数不多的错误之一,很大的错,凭着你的这颗脑瓜子,只怕你还真要成气候,当初我就该拼着损失大一些,盯着那个殷商贱人的压力先取了你性命再说,不过,别着急,往后有的是时间……” 不等他说完,我眨了眨眼睛,忽而问道:“曾经的天官……强吗?比方说,末代天官强不强?” 水王爷愣了愣神,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那眼神……就像是看一个白痴一样!! 哪有人会问自己的敌人对自己的看法的?! 不过,或许是他的骄傲在作祟,他还不屑于做那恶意诽谤的事儿,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那是个狂徒,但不得不承认,很强!” “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余孽,可……据我所知,余孽这个称呼,一般都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后代的称呼,可细数过往,似乎一直都是我们卫氏一族在吊着你们打,你有什么资格和立场来称呼我是余孽?” 我咧嘴笑的愈发灿烂了,道:“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从哪蹦出来的,但,你们的存在贯穿了整个古史,很多古书上都描述了你们,而放到现在,你们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传说,那么……你们都哪去了?被我们老卫家屠光了吗?我看,余孽这个词儿用在你头上才是正好的,你……不过就是一条漏网之鱼而已,凭什么狂妄的认为自己机关算尽,可以独步天下?作为战胜者,你觉得我的祖先真的没料到会有余孽活下来吗?你真当他们死了也就死了? 嘿…… 这真是……多么的天真烂漫啊!! 可是呢,那些曾经镇压了你们的人即便死了,他们也没想让你们翻身啊!!” 轰隆隆!! 地下传来了一阵阵的轰鸣声。 肉眼可见的,地面上的碎石等好似鼓皮上的豆子,在不停的跳动着…… 水王爷终于笑不出来了,变色厉声道:“你在做什么?” “现学现卖,拖延时间而已!” 我耸了耸肩:“你一口一个余孽,一口一个殷商贱人,一口一个蠢货,把老子身边的人都特么骂了个遍,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老子岂能就这么让你痛痛快快的一走了之?” 水王爷已经顾不得许多了,大喝道:“撤!!” 语落,他自己率先向外窜了出去,在他动身的刹那,胡仙儿猛然扭过了头,显然是脱困了,竟紧追了出去,至于那垂耳咬破和罗睺尸,二者也纷纷跟了上去,黑白无常也早就杀出了真怒,二话不说,咬着就追了上去。 轰隆隆!! 地面颤抖的愈发厉害了!! “哈哈哈……” 我仰头大笑,随后一指黄鷔:“你自然可以撤,可是它,今儿个得给老子留下!!!” …… (第二更) 第1007章 清场决死 地龙……翻身了!! 对此,我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几乎是我一手主导了这一切,归根究底,不过四字而已——随机应变。 一条龙子脉的力量究竟有多大?这很难量化,但有一点可以确认,它仅仅是龙脉分流形成的一条小地脉,远不如真正的龙脉那么可怕,其蕴含的地脉之气绝对是有限的! 封印破除了,信仰崩塌之下,那些本来心甘情愿沦为龙子脉祭品的秽貊族阴人暴动了,它们已经与龙子脉结合太久了,不知分走了多少龙子脉的力量,且看看那些阴人的数量以及难缠程度就可以想象! 当它们短暂失控,挣脱龙子脉的控制,这意味着……龙子脉的力量被大幅度的削弱!! 偏偏,它被我的豢龙印控制了,力量正在不断的被我攫走! 双管齐下之下,这条龙子脉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 在这片天地之下,枯竭的地脉太多太多了,而绝大多数地脉枯竭死亡的原因就是过度攫取! 那些祭品的短暂失控,直接让这条龙子脉元气大伤,我需要做的就是——趁着它虚弱,加快攫取它的力量! 之前的攫取都是在豢龙印的作用下自然而然发生的,而当我主动有意识的去攫取地脉的力量的话,速度将会更快!! 当我攫取的力量达到一个临界点的时候,龙子脉必将挣扎! 于是,地龙翻身就这么发生了。 随后,它就会拼命一切权利收回自己可收回的力量,防止被我攫取到枯竭死亡,说白了就是拆东墙补西墙。 很不幸,这只黄鷔身上正好也有龙子脉的力量!! 当初它为了摆脱控制,曾分化出一只青鴍,那只青鴍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和龙子脉争夺祭品,那些祭品可都是龙子脉滋养过的,夺取祭品的过程里,它不可避免的就会融入一部分地脉的力量,同时,它也是被这条地脉镇压了整整三千年,三千年的对抗,部分的融合同样是不可避免的,就像战争与民族融合往往是结合在一起的一样!! 恐怕,到现在黄鷔都不清楚自己的力量还保持着几分纯正了! 更加不幸的是,它身上的那部分地脉力量,是龙子脉唯一可收回的力量!! 走到这一步,我已经顾不得自己到底能不能承受这么恐怖的地脉力量冲击了,唯一的念头就是留下黄鷔,虽然不知道水王爷煞费苦心救出它的原因,但闭着眼也知道,它太重要了,水王爷为了它连邢伟都能当成弃子丢出来,我怀疑外界困扰天盟的乱局也是为了这一刻在铺垫,就是为了纠缠住天盟,使其无法抽出更多精力来处理东北这边的事情,以方便他行事,这等布局,几乎可以说是压上了一切! 这就足以说明,黄鷔可能是水王爷策划的终极目的里最重要的一环,果真让它跟着水王爷走出去,大概就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我做好准备了嘛?真武祠做好准备了嘛? 我有一种直觉,如果真让水王爷成功了,结果肯定会非常糟糕,阴阳两界会大乱,到时候恐怕就连天盟都扛不住,而我这个礼官后人,以及我身边的一切,都会被他碾成齑粉。 我不敢想这一切,我唯一能控制的就是——杀掉黄鷔!! 地面的颤动更加恐怖了。 在我刻意的汲取下,我的丹田、经脉等身躯里的一切已经容纳不下磅礴的地气了,以至于体表都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就像是水蒸气一样,只不过在不断变得更加浓郁,厚度也在不断增加,渐渐的让我整个人都看起来模糊了。 嘎嘣! 又是一声脆响,跃动在我额头上的一根血管毫无征兆的崩开了,那是经脉无法承受地气,导致气血膨胀造成的。 这仅是明面上的,我身体内的状况肯定更加糟糕!! 只是,在可怖的冲击下,我已经感受不到的痛苦了,只是状若疯癫的盯着那正仓皇跟着水王爷离开的黄鷔! 轰!! 终于,我汲取的速度达到了最大化,可怖的地气冲进我体内,最终外溢,以至于体表都不再是覆盖着白蒙蒙的雾气了,那地气就像火焰一样冲天而起,我整个人看起来约莫就像是一个人形的火炬,只是那跃动的不是火焰,而是近乎实质化的地气!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那黄鷔“唳”的悲鸣了一声,巨大的翅膀凌乱的扑腾了几下,随即“咚”的一头扎在地上! 水王爷逃遁的速度一滞,正想带上黄鷔,又见气势汹汹朝它追杀上来的胡仙儿,那张俊俏的脸一下子扭曲了,看着我的眼神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 挺难得,他终于笑不出来了。 轰隆! 一颗巨石坠落下来,他一闪身躲开了,目光闪烁的最后看了我一眼,似在权衡该如何做,可到底他还是选择了留得青山在这条路,不再理会黄鷔,扭头逃走了。 “明智的选择,继续留下来,恐怕大家都得死在这!” 我心里冷笑了一声,见无双想截下水王爷,当即喝止了他,随即扭头朝我师父扑去。 这巨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我师父,短暂的恢复时间并不足以让他恢复多少,可他依旧挣扎着朝我走来,大抵在担忧我现在的状态。 迎上他的刹那,我忽然探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一个天师…… 一个一生都不曾弯腰的男人。 此刻,在他的弟子面前,竟然孱弱的像个年迈的老人。 “无双,带我师父走!!” 我大吼一声,紧接着手上发力,直接把我师父甩了出去,连我都看到了他脸上的错愕和诧异,他大概也没想到他的弟子居然会对他这么的……“大不敬”吧! 无双本能的接住了我师父,错愕的抬头看向了我,迎上我目光的时候,他瘪了瘪嘴,就像个委屈的孩子,不过,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服从我的安排,没有在这危急关头多说什么,架起我师父扭头离开了。 轰隆隆! 地下的轰鸣声愈发的浩大,地面颤抖的更加厉害了,十二贤者留下的神像在失去作用后也开始崩倒,其中有一尊甚至拦腰折断,“喀嚓”一声,上半截身子飞了出来,滚在地上,眼神空洞,没有任何神性,一如那个已经逝去的文明,如今也只剩下了废墟。 地上的青石在碎裂,地面也在裂开。 这条龙子脉在以这样狂暴的方式发泄着它的愤怒。 很快,入口处那里彻底坍圮了,那条山洞的结构终究太脆弱了,远比不得这里面的结构坚固,坍圮也是预料中的事情。 这期间,那黄鷔自然免不得一番挣扎,可……它的力量里有太多属于龙子脉的力量,忽然被攫取走,再加上刚刚突破封印,让它孱弱虚弱到极点,根本站不起来,更不必说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终于,滚落下来的巨石将这里完全封闭,让这里彻底陷入黑暗当中。 而我……也停下了对龙子脉的主动攫取,虽然依旧有力量不断加持在我身上,可相比于刚才,已经平复了太多太多。 一切,渐渐平息,只有黑暗与死寂。 “那么,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我率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沉默。 …… 第1008章 最后的底牌 黑暗中,许久没有回应。 在这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任何一点照明的环境里,即便黄鷔与我相距并不远,可我仍旧看不到它,却能听到它的呼吸声,特别诡异,明明是禽鸟的形象,可那呼吸声却像一些大型掠食者似的,极为粗重,带着巨大的压迫感…… 我并不着急,哪怕地气早已超过我身体的负荷,可我依旧在竭尽可能的调整自己的气息和状态。 “真是……很讨厌的一件事情。” 许久,黄鷔终于开口,有些僵硬,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你们这一门……真的很讨厌,千年前,你的那个祖先就是像你一样,以一副胜利者的嘴脸坐在那里和我闲聊,没想到,千年后,他的后人又以同样的姿态坐在了那里,真的是……讨厌啊! 可我还是想说,或许,我们不该走到最后一步,你……是最后一个卫氏族人了吧?” 我沉默着。 “你如果战死在这里,卫氏一门也就到此为止了吧?” “……” 还有我爸,我们家的人死不绝。 我心里默默回应了一句。 “那么,我们或许不必走到最后一步?” 黄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可以答应你,我不会帮水王爷的,实际上,我们只不过是因为曾经的立场而形成的天然盟友,但曾经到底是曾经,这当中利用的成分更大,它凭什么又和我合作呢?它不过就是一条小小的虫子而已,卑微低贱,哪怕有一颗很好用的脑袋,也没有立场站在这里和我谈合作,我可以立下最庄重的誓言,此生不与你为敌……” 很可笑的理论。 就像它自己说的,有些人的立场根本不是自己决定的,从他出生的那一刻起,一切就已经注定,或天然盟友,或宿命敌人,没得选择! 可是,这些可笑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偏偏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几乎是不可抑制的就想按照它说的去做…… “蛊惑么?” 我轻叹一声,压下了自己莫名冒出来的心动,这黄鷔最擅蛊惑人心,很显然,它已经对我动了手脚。 犹豫了一下,我问道:“那么,既然想要罢手,我们不妨多聊聊吧,你们……到底是从哪冒出来的!” “嘿嘿嘿嘿……我们当然也属于这里,和你们一模一样了!” 黄鷔忽然很诡异的笑了起来:“你以为……你们礼官一门的传承为什么会断掉?你为什么又会像现在这样……一无所知?!” 一点妖冶的光芒在前方一闪而逝。 很快,那一点光芒再度亮起,而且越来越明亮,越来越炽烈! 轰!! 那团光芒一下子变成了熊熊燃烧的大火球,火光炽烈,让前方几乎化成一片火海,也照亮了这里!! 它……居然就这么点燃了神火,要做最后的拼命!! 此前,它被抽走力量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有无数次的机会冲上去干掉它,可是我没有,因为我知道,它趴在那,并不意味着它无计可施了,它还有最后的手段,清场、送走我师父和无双,就是为了防备这手段。 可以说,我早已知道这件事情必然会发生,可却没想到会发生的这么突兀。 它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就拼命了。 难道,有关于它们的来历,以及礼官一门遥远的过去,这些都是绝对不可透露的隐秘吗?值得它用性命去捍卫这样的秘密?连挣扎和虚与委蛇都没了,直接就拼命了!! 火舌席卷,恐怖的热浪灼面,我甚至隐隐嗅到了自己发丝散发出烧焦的气味。 不得已,我只得飞速后退。 唳!!! 一声长鸣,紧接着,一道火舌从那火海中喷射出来,就如现代战争中才会使用的喷火器发威一般,但喷射的火焰更强,温度更高,一下子将整个山洞都贯穿。 我面色狂变,终于知道卫道子为什么在提到这黄鷔点燃神火时会是那样一种口吻了…… 这……几乎都已经超乎了我所知的妖魔的范畴了!! 我就地翻滚,那火舌几乎是擦着我喷射过去的,随即将十二贤者留下的半具石像笼罩,火舌散去时,那石像被烧的通红,像炉子里的火炭一下。 此时,我已经退到了边角处,左侧腰肋部位传来剧烈的灼痛感,低头一看,那里的衣物已经被烧毁了,留下了两巴掌大小的一块伤痕,皮肉上滋滋的冒着白烟,伤口处黑漆漆的,又有血水不停流淌渗出,我已经分不出到底是烧焦的衣物附着在了伤口上,还是说……我的皮肉都隐隐碳化了。 可怖!! 我脑子里只余下了这一个念头。 有了地气的加持,我无论是反应还是速度都奇快无比,远超寻常,可依旧没能完全躲开。 唳! 一个通体都燃着熊熊火焰的东西从火海中飞出,那……便是点燃了神火的黄鷔。 真的像是从神话传说中飞出的不死鸟。 它的体型变小了,几乎缩小了一倍,和金雕大小差不多,已经看不到它的样子了,完全被火焰所覆盖…… 它每一次鸣叫,口中都会喷出火舌,朝我席卷而来…… 我几乎只剩下了躲闪的余地。 平心而论,这样相对比较狭隘的地方,对它是绝对有利的。 早在看卫道子留下的书信时,我便知道,要对付点燃神火的黄鷔,必须要在一个极为开阔的地方和对方纠缠,只有这样才有足够的躲闪空间,直到拖死对方,可惜,对手不是一具尸体,随意我怎么摆布,形势所迫,为了我师父他们的安全,我却没有选择地点的权利了,只能在这样狭隘的空间里和对方周旋。 不过片刻而已,我身上就又添了好几片烧伤。 剧烈的疼痛却让我的思路愈发的清晰。 “这样下去不行,迟早被它弄死!” 我一边在不断躲闪,同时心里也在分析着,数次的交手之后,我已经有了足够多的了解,尤其是对方的力量,是亲身体验过的。 “温度很高,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能对抗的,如果换做平时,即便我躲开了火舌,仅仅是那弥漫出的热浪就足以要了我的性命,在这么恐怖的火焰下,这里的温度已经达到了一个很惊人的地步,可是,我并没有出现缺氧、窒息这样的症状,即便是被热浪席卷到了,基本没什么大碍,没有当场化作焦炭,这肯定不是我的力量,而是……龙子脉! 看来,地脉之气可以一定程度上对抗这样的高温! 得想办法解决它了,继续被烧下去,烧伤迟早让我丧失战斗力…… 嗯……那么,就只有那一招了! 可这就是赌博啊,那种状态……三分钟,我只有三分钟的时间,却不知道这点燃神火的黄鷔还能坚持多久! 不管了,三分钟内,要嘛我干掉它,要嘛就赌我们两个谁更能扛!!” “……” 我继续在躲闪着,同时压低了声音低头说道:“小白,准备一下吧,咱俩用那一招,生死成败,就在此一举了!!” …… (第二更) 第1009章 是人是魔 了解了小白的来历后,我对它早已没有戒心,可对于那一招……我还是有一些抵触,只因当时我身上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变化,让我感觉很不好。 可现在,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小白倒是表现的很兴奋,浑然不介意自己已经身处在一个灼热的人间炼狱里,“吱吱”叫着窜上我肩头坐下,两只小爪子合在一起,如一个老僧。 有过之前在药王沟里的配合先例,再加上我本身对小白不再抗拒,这一次它进入状态格外快,几乎在盘坐下的刹那,就与我完成了共鸣。 随后,我身上的力量朝它汹涌而去!! 与此前不同的是,此前它攫取的只有我的力量而已,可现在……我身上附着着恐怖的龙子脉地气,就连这些地气也被它一股脑儿的攫取走了!! 在药王沟的时候,攫取了我的力量后,小白皮毛呈现出的仅仅是淡淡的金色而已,而此刻……它全身赤金,犹如真金浇筑出来的一尊小金人儿似的…… 我与它的心神在这一刻融汇贯通了起来。 我能感受到它的心情,它竟然是……格外的雀跃,那种雀跃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一样。 不过仔细一想,倒也在情理之中,它本就是灵狐与龙脉结合诞生出来的,沐浴着龙子脉的力量,可不正是鱼归大海? 很快,我脖颈大椎穴处传来剧烈的灼热感!! 开始了!! 我知道,这是小白开始反哺我了,当那种怪异的力量涌入我体内的同时,也意味着,诡异不可测的变化会在我身上出现!! 我不断腾挪跳跃,躲闪着黄鷔的攻击,同时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随时承受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 灼热的力量自我大椎穴涌入,顺着筋脉,于我体内完成了一个小周天。 这是个极痛苦的过程,感觉自己的筋脉都要被熔断,可是……稍稍适应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强大无匹的力量!! 这股力量甚至要比直接从龙子脉攫取来的地气还要精纯霸道三分,同时也……更加的适合我!! 不错,这让我痛不欲生的力量,却是最适合我的。 很诡异、也很矛盾的一种感受,可却是我真真切切的感受!! 果然,在那灼热的力量在我体内奔行一个小周天后,我的身上开始出现异样了。 无论是被黄鷔灼烧的漆黑、焦烂的皮肉,抑或是我身上完整的皮肤,开始枯萎,仿佛我一下子迈入了晚年,皮肤干枯、逐渐变得褶皱,而且愈演愈烈,到最后已经不像是人的皮肤了,而是刮掉鳞片的鱼皮!! 这个过程自然也不好受,不过,有过一次体验后,倒也不至于让我丧失战斗力。 可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异变并没有就此停止,紧随其后,已经完全超乎人类承受极限的痛苦传来。 那痛苦不在体内,也不在体表,而是在皮下!! 我甚至能清楚的感受到,痛苦源自于我皮下大约一公分左右的位置,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肉下都传来痛苦,像是被针扎一样,疼的让人无所适从! “啊!!!” 痛苦来的猝不及防,我不由惨叫了一声,脚下一顿的工夫,差点被黄鷔喷出的火焰直接吞没掉,死亡阴影笼罩下,身体本能的做出避让,堪堪避开。 轰! 火球在我眼前升腾而起,伴随着滚滚的黑烟,弥漫出足以融化掉一切碳基生物的热量。 这一次距离我实在是太近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近,而我面临的是我之前从未体验过的高温,都已经做好直接被烧伤大半个身体的准备了,结果……热量扑面的时候,我分毫未伤!! 皮下的疼痛感将我吞没,似乎连力气都流失掉了! 我脚下一个趔趄,一头栽倒在地…… 当我看到自己的胳膊时,瞳孔急剧收缩着。 只见,黑漆漆的鳞片正从我皮下生长出来…… 那鳞片的中间,有一点金芒闪烁。 鳞片的生长速度太快了,弹指间已经覆盖在了我每一寸皮肤上…… 至于我的手,骨骼亦在不断的拉长,指甲也在迅速生长…… 很像是……尸变时,尸体上发生的种种的变化! 我已经不敢想象我自己现在的样子了,到底是人,还是兽,抑或是……魔?! 更可怕的是,就连我的意识和思维都在僵化,我表达情绪的方式最终竟然化作了……一声咆哮! 那是,龙吟!!! 巨大的吼声震动这灼热的地下空间,同时,也让黄鷔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 于是乎,一道火舌朝我席卷过来,这种状态下的我根本无法做出任何闪避,直接被火舌吞没,眼前只剩下了熊熊烈焰。 那准确的说已经不是一道火舌,黄鷔在持续的朝我喷火,不把我化成灰烬绝不罢手。 可是,我根本感受不到任何痛苦,意识在僵化,好像在一点点的从身体里剥离出来。 “卫……你清醒……一点……” 小白的声音忽然在我心头响起。 仍旧是结结巴巴的,可至少在这样的状态下,它已经可以完整的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了。 之前的雀跃和兴奋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慌乱!! “反哺的力量太大了,可这不是你的力量,是龙子脉的地气,已经远超你的承受极限了,可是……身体是你自己的,除了你自己,谁也不能给你做主,你……一定要保持清醒啊!! 如果你放弃了,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卫惊蛰了,只剩下一个……能随意斩杀天师的魔物! 你……” 急迫之下,小白破天荒的说话顺溜了很多,表达的意思也很清楚,如果它只是汲取了我的力量,反哺过来的话,我是完全可以承受的,可现在…… “想想你的师父,想想老白、鹞子哥、无双,还有小稚…… 她只要和你分开睡,就一定会说梦话,我不止一次的偷听到了,而她说的梦话永远只有一句……惊蛰哥哥,不要离开我。 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有一天你战死了…… 你……快想这些啊,想想真武祠那个在你心里……名为家的地方! 我…… 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好像我天生就该知道这些? ……” 它后面说的话,我已经完全听不清了,脑袋里只剩下了老白、鹞子哥这些名字。 恍惚之间,我的意识好像穿越了。 我回到了那个太原郊外的山上,回到了那座青松翠柏簇拥着的小道观。 老白冲着我挤眉弄眼:“小卫子,你他娘的还欠老子三十年阳寿呢!!哥哥也不给你往多了要,下个月……零花钱拿出来请哥哥去趟澡堂子?” 鹞子哥拍着我的肩膀:“惊蛰,好样的。” 无双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两手局促的绞着衣角,清秀的小脸居然红了,小声弱弱的说道:“哥,我饿了,你答应我的王中王呢?” 一个扎着马尾小姑娘背着双手蹦蹦跳跳的从正殿出来,仰着脑袋骄傲的对我说道:“惊蛰哥哥,黄庭经我又学精了好多呢,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改掉你的命的,所以……你不要怕哟!” 张歆雅则如个悍妇似的拎着鸡毛掸子怒气冲冲的追到了门口,两手掐腰怒吼道:“二狗子,你要去哪里?还不给老娘滚回来?你走了谁去骗吃骗喝,一大家子人都喝西北风吗?” 自然……还有那个总喜欢坐在凉亭里的男人。 一身长袍,仙风道骨。 他不说话,总是那么默默注视着我,在对着我招手。 “那个……名为家的地方么?” 我喃喃着,随即,意识越来越强烈,反抗的意志也越来越坚定。 “给老子……还回来啊!!” 一声怒吼,一切幻境如被巨石投中的镜子里的场景,轰然破碎! 下一刻,我睁开了双眼!! …… 第1010章 斩鷔 烈焰在眼前跳动,眼前好似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血雾,看向这个世界都是有些混沌的。 但是,那团盘桓在头顶上的火光却分外的醒目。 我动了动手,尖锐的指甲刮擦着坚硬的鳞片,发出“咯吱咯吱”让人牙酸的声音。 随即,我徐徐从烈焰中走了出来。 黄鷔似感受到了巨大的威胁,不安的长鸣一声,振翅欲和我进一步拉开距离。 “没……时间了……” 小白断断续续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很虚弱。 下一刻,我动了! 双腿一晃,不知爆发出多大的力量,脚掌也早已变形,鞋子被撑破,锋利的爪子在地面上留下几道深刻的划痕,爆炸性的力量直接将我推起极高,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唳!! 黄鷔尖锐的鸣叫一声,眼看根本躲避不开,身上的火焰变得更加炽烈,渐渐转为橘红色。 随即,我狠狠的撞进了那团火焰里,两手探出,一下扯住了火焰包裹中的黄鷔,时间过于短暂,我甚至都没看清楚自己抓在了什么地方,紧接着就朝地面坠落而去。 伴随着黄鷔凄厉的惨叫声,成片的血雨泼洒下来。 那些血水坠落在地后,高温之下血珠儿犹如弹力球似的,在地面上蹦跳着,很快蒸干,只余下暗红色的血迹。 一只巨大的翅膀正被我拎在手掌里,上面的火焰已经熄灭了,正冒着白气儿…… 方才那一下子,我竟直接撕下了黄鷔的一只翅膀。 失去了一只翅膀后,那东西再也没办法在我头顶上过聒噪了,失去平衡,仅存的翅膀扑腾了几下,犹如失事的飞机,一头栽倒地面上。 它身上的火焰尽数熄灭,断口处鲜血几乎呈现出了喷溅状。 时间无多! 我脑子里仅存这样一个念头,摇摇晃晃的朝黄鷔走了过去。 黄鷔已经虚弱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脑袋扬起,两只猩红的眼睛盯着我,闪过一抹深沉的恐惧…… “天……官……” “……” 随即,我抬起的脚落下,“啪嚓”一声,它的脑袋被直接踩碎,鲜血、碎骨,以及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在我脚底下爆开。 “原来……也是一样的血肉之躯!” 我喃喃自语了一声,几乎是同一时间,黄鷔的尸体“噗”一下炸成了飞灰,消失的无影无踪,只余下旁边还扔着一片被我撕下来的翅膀证明它确确实实存在过。 咕咚!! 盘坐在我肩膀上的小白一头栽了下来。 与此同时,我身上的力量也如潮水般退去,不只是之前小白和我攫取过度,还是因为我无论精气神还是肉身都已经濒临崩溃,已经无法驾驭豢龙印,就连被压制的龙子脉都与我切断了联系…… 我下意识的伸手保住小白,身体的奔溃让我意识已经很模糊了,我摇摇晃晃的朝着早已经被坠石堵死的洞口走去。 皮肤上的鳞片在融化,就像是阳光下的冰晶一样,渐渐钻回了皮下。 干枯、褶皱似鱼皮的皮肤在逐渐充盈起来。 当我走到洞口位置的时候,我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衣物、鞋袜等都毁掉了,只余下一条裤腿都碎成了条状的裤子还在身上遮羞,浑身每一处皮肤都透着不正常的红色,红的像是刚刚从开水中捞出来一样,那些烧伤部位还在,鳞片退去后,那乌漆嘛黑的伤口显得有些粉嫩,好似蒸熟的肥肉一样,血水却不停的从中渗出 太疲倦了!! 这样的疲倦我自然是体验过的,可这一次比上次在药王沟来的更加剧烈,上一次好说歹说还能存有那么一些力气走动,这一次连手指都不想动弹了! 噗通!! 我面部朝下,一头拍在地上,陷入沉沉的昏睡中。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一次醒来了…… 喉咙干涩,喉结稍微动动,立即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尤其是肺腔里,有剧烈的撕裂感! 山洞里的温度散去很多,可也仅仅是相对而言,实际温度绝对在三四十度以上,就像个蒸锅,让人呼吸都困难,这样的环境肯定是缺氧的。 我吃力的翻了个身,多处烧伤伤口被牵动,疼的我浑身剧烈的哆嗦了几下。 “水,水……” 我嘶哑的低吼着。 吱吱! 一个毛茸茸的小家伙忽然从旁边窜了出来,正是小白。 只不过,在这地方呆的久了,一身洁白的皮毛都染成了黑色,看起来脏的有些滑稽,大大的耳朵煽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我看个不停,似乎是在确认我的状态。 片刻后,小白兴奋了起来,两只小爪子不停的在胸口比划着,似乎在说——万幸,万幸,你活下来。 随机,它似乎想到了什么,起身跑掉了,很快吃力的拖来一直巨大的翅膀。 那翅膀赫然是我从黄鷔身上撕下来的,竟没有循着黄鷔直接溃散掉。 小白指着那巨大的翅膀不停的跳着,从那种状态下退出来后,它的语言能力确实是个巨大的问题。 不过,看不看得懂已经不重要了,眼见了那翅膀,我哪还管那是什么东西身上的,扑上去几把扯掉了羽毛就生着啃食了起来。 至于我随身携带的那点东西…… 早已在黄鷔的攻击下全都烧成灰烬了,只余下了天官刃和风铃这几样随身常带着的东西。 这只翅膀……是唯一能吃的东西。 也是我活命的唯一机会!! 带着血腥气的生肉里含着丰富的汁液,润泽了我的喉咙,就连肺部的撕裂感都似乎平复了许多。 只是,一口气吃了这么多生东西,我的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起来,不过好歹体力和精神稍稍提起了一些,顿了顿,我喘着粗气问小白:“我睡了多长时间。” 小白比划了一阵,我倒是看懂了,也有些诧异。 我感觉自己睡了很长一觉,实际上不过才几个小时而已,不过想想也对,那黄鷔留下的翅膀……还很新鲜,足以说明问题了。 “你现在还有力气吗?” “……” 小白摇了摇头,“咕咚”一下耷拉下脑袋,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没力气也得挣扎一下,这地方温度太高了,再待几个小时我就会彻底脱水,那时候咱们可能就出不去了!” 顿了顿,我撑着疲倦的身体站了起来,开始一点点清理堵住洞口的坠石,无奈我的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不过片刻,体能消耗殆尽,于是我扶着小白的脑袋说道:“我……在休息一会儿,如果我不小心睡着的话,最多二十分钟,你一定要把我弄醒。 极端的缺氧,让我已经开始头晕目眩了,同时也真的是太疲倦了,闭上眼睛的时候立马就来了睡意。 “吱吱吱!!” 昏昏沉沉之际,小白一下子跳在了我我胸口上,不停的用爪子拍打着我的脸,兴奋的手舞足蹈,指着不远处洞口前的坠石,叽叽喳喳个不停。 铿! 铿!! 一阵阵沉闷的打击声从那里传来,隐隐约约的,我似乎还听到了老白的声音。 “偷个什么懒,老子挖了四五个小时了,你看老子喘一口气儿了么?赶紧给老子干活儿,你们的命都是我兄弟救回来的,我兄弟要是耽搁出个什么意外,你们他娘的一个都别想活!!” “……” …… 第1011章 生还 活下来了!! 因为强烈的求生欲一直在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忽然松懈下来,我竟又涌来了睡意。 叮叮咚咚的打砸声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多久,堆砌在洞口处的石头“哗啦”一下坍圮掉了,露出了一个偌大的窟窿,一道强光从那里照射进来,光晕之下,空气中的许多悬浮物都泛着点点晶莹的光斑,沉浮不停。 一道微凉的风顺着窟窿灌了进来,哪怕只是稍稍吹拂在我身上,那滋味儿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堂了。 “他娘的,这到底啥情况啊,这温度……简直比三伏天太阳暴晒都厉害!” 洞窟里传来了老白的叫骂声。 “你能不能少点废话!” 鹞子哥的声音传来:“赶紧看看,惊蛰怎么样了!” “我这正在找呢!” 老白咕哝了一句,手电筒的光束一直在来回摇曳着,似乎在确认有没有什么危险。 我很想和他打个招呼,可喉咙干哑,嘴唇上到处都是深深的血裂子,动动嘴皮子都疼的要命,却是说不出一句话了,反倒是我身边的小白急不可耐的“吱吱”大叫起来。 “嘿,人还活着!!” 老白惊喜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颗黑不溜秋的脑袋伸了进来,正是老白,确认了我的位置后,很快几个人陆陆续续钻了进来。 老白和鹞子哥都在,除此外还有两个胡门的弟子,打过照面,但名字我不知道。 二人一见我还活着,兴奋的跟个孩子似的蹦跳,窜过来就想扶我,老白这王八羔子膝盖干脆顶住了我大腿上的一处烧伤,疼的眼睛发酸,眼泪都差点出来,“呜呜”闷哼了两声,这厮才总算反应过来了。 “忍着点,哥哥这就把你弄出去!!” 老白挠了挠头,讪讪笑了笑,这才细细检查了一下我的身体状况,到了后面,他微微别过了脸,似乎数伤口数不下去了,只留给了我一个侧脸,用力抿着嘴唇,强迫着让自己带着笑容,低声说道:“没事儿的,脸上没烧坏,还是个好后生,而且你好歹也有个茳姚了,她肯定不嫌你这满身的伤疤,你这没找不到媳妇儿的顾虑……” 我特想再度强调一下,茳姚和我很清白。 可话到嘴边,却变了味道。 “水……给我水!!” “……” 鹞子哥连忙解下水囊子递到我嘴边,我“咕嘟咕嘟”牛饮起来,可没喝几口,他就把水囊子拿走了。 “脱水太严重了,不能这么喝,别大灾大难的扛过来了,反而因为喝口水喝出了毛病。” 鹞子哥扭头不看我哀求的眼神,招呼了一个胡门的弟子开始把我往外面抬。 我却好似那久旱逢甘霖,忽而尝了甜头,哪能克制的住?满脑子就剩下了水的念头,就跟疯了魔似的,说到底还是肉体凡胎,我可以凭借着意志对抗失控,却没办法对抗这种身体最直观的需求。 整个山洞都已经在地龙翻身中被掩埋了,老白他们是清理出了一条类似于盗洞一样的通道钻进来的,很是狭隘,鹞子哥他们费了很大劲才把我安全从里面转移了出来。 外界,到处都是尸体!! 一眼望去,那类似于广场一般大小的区域内,尸体一具枕着一具,密密麻麻,犹如重度污染下成片漂浮在水面上死亡的鱼一样。 我们可没有这么多人,那么这些尸体便是——被诅咒的那些动物的!! 他们是被黄鷔诅咒的秽貊人繁衍留下的后代,因为诅咒依然保持着野兽的模样,此前在黄鷔的刻意引导下,变成了一群类似于血尸一样的怪物,可说到底,他们的本质还是人,当黄鷔被我斩杀,诅咒散掉,他们自然也就恢复了原来的样子。 如今,他们全都变成了尸体,那鲜血从尸体底下渗透出来,几乎汇聚成了一条条的小河,朝着四面八方流淌。 尸体之上,甚至漂浮着一层淡淡的血雾…… 看到了我眼中的惊骇,鹞子哥似乎猜到我在想什么,在一边低声说道:“不是我们杀的,这些东西太多了,它们只是曾经的秽貊人留下的后代,经过三千年的繁衍,数量已经非常恐怖了,我们哪里能杀得过来?越杀越多,到后面我们已经扛不住了,眼看就要死在这,那些东西身上却忽然发生了异变,一个个倒在地上爱好惨叫,身体扭曲,慢慢的就变成了人的样子,可没过多久,他们身上的血管就开始爆开,眨巴眼儿的工夫就死光了。” 如无意外,他们倒地死亡的时候,就是黄鷔被我斩杀的时候。 这些人……就算他们不攻击我们也活不成的,黄鷔对它们的诅咒应该是最恶毒的那种,根本就没打算放过它们,是死咒,黄鷔消亡,他们也会紧跟着死亡,这是完全无解的。 在这行里挣扎了这么久,哪怕就像我师父说的,我天性里有那么一些妇人之仁,可经历的事情多了以后,我也开始明白有些时候、有些人是根本救不了的,开始慢慢的认识并习惯死亡。 鹞子哥把水囊子递给了我:“你自己喝吧,但小口小口的喝,可别牛饮了。” 我点了点头,开始小口的喝水,身边早已乌泱泱的聚来了一大批人…… 张歆雅上来就开始帮我检查伤口,然后在背包里翻找起来,一边找一边恼怒的抱怨道:“你说你,就你一个人去单挑一个天师级别的东西,逞什么能呀,把自己弄成这样,你忍着点,咱们的医药品基本没了,没东西包扎伤口了,我只能先给你消消毒……” 说到逞能时,一直气哼哼的蹲在旁边不肯和我说话的无双终于有了反应,一眼接着一眼的瞪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小眼神化作一把小刀子,不停的在我身上剜肉。 他显然还在生我气,怪我之前赶走了他。 听着张歆雅的絮絮叨叨,看着无双气愤的小样子,我忽然笑了起来,总算确认自己是从阴曹地府回到了阳间,这便是……真实感啊! 我咧了咧嘴想笑,可嘴唇上的血裂子传来的疼痛很快就让我笑不出来,继续保持着面瘫。 至于我师父……一直在不远处打坐,根本没有反应。 我知道,他受伤太重了,正在抓紧一切时间恢复自己。 大掌柜躺在他身边,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昏迷不醒。 除此外,围在我身边的却少了很多人…… 胡门弟子稀稀落落,只余下四五人,面带悲伤的跟着胡天生…… 鸭子也不见了…… 钱光启和宇文樱似乎受伤了,正坐在角落里,宇文达在照顾他们两人,我出来后,他只是回头冲我点了点头,露出了一丝惨笑。 “鸭子也没了……” 片刻后,无双忍不住了,主动凑上来和我说话,在我耳边嘀咕道:“是条硬汉子,当时我们都顶不住了,我们几个忙着保护小稚,关照不到他那里,宇文家兄妹俩就是俩新手,面对那局面早就乱了方寸,全是鸭子一个人在扛着,可太多了,越杀越多,他体力越来越差。 再后来,他被扑倒了,就在没起来。 我去找过他的尸体,没找到,尸体实在是太多了,找不过来的,死了十好几个人,很少又能找到的,就算找到了,也很难找全乎了……” 说着说着,他反应过来了。 根据我对他的了解,他的心理活动可能是这样的——咦?我干嘛要和你说话?你都赶我走了,我也发誓再不和你主动说话了,怎么莫名其妙又凑上来和你主动说话了。 于是乎—— “哼!!” 无双冷哼了一声,狠狠瞪我一眼,扭过头不理我了,只给我留下一个后脑勺。 这小王八犊子…… 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成熟点? 我心里苦笑一声,喝了这一阵子水,干燥的喉咙得到了好转,至少那撕裂感不是那么严重了,舔了舔带着铁锈味的嘴唇,开口第一句话便问道:“胡仙儿呢?水王爷呢?还有白七爷、黑八爷他们呢?他们不是都出来了么?又到哪里去了?” …… (思路不对头,今天先就这一更吧) 第1012章 阴债人情 气氛有点古怪,无论是老白还是鹞子哥他们,目光都齐刷刷的看向了正帮我清洗伤口的张歆雅。 对方垂着脑袋,让人看不清神情,可一双手却探向身后,紧接着抓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嘭”的一下扔在了面前。 那是一个脏兮兮的布口袋,里面裹着一颗圆滚滚的东西,口子已经扎上了,可底部仍有绿的发给的不明液体不断渗出,好一个腥臭难闻! 我恢复了一些力气,犹豫了一下,打开了那布口袋,一张青面獠牙的脸正对着我,嘴巴微微张开,唇齿外的獠牙却没了光泽,尤其那双眼睛,几乎只剩下了白眼珠子…… 这是……罗睺尸的脑袋!! 我眼中闪过一抹骇然。 “付出了一些代价,我师父铲除掉了它。” 张歆雅抬头,眼中有双瞳,准确的说,现在和我说话的是绾娘儿,她的师尊,可不正是黑无常黑八爷? 将最后一点酒精用来清洗了一些我大腿上的伤口后,绾娘儿站起身来,面无表情的说道:“你不该答应他的要求的,我师父那人我太了解了,既然急着把此事给甩出来,必定是极为难缠,应了他的事情哪里能那么好蒙混过关的?” “打了几回交道,八爷的性情我也是了解的,知道此事不会简单。” 我苦笑道:“只是事急从权,到了这等火烧眉毛的节骨眼儿上,只能先活下来再想往后的事情了。” “罢了,只能如此了,我看这次的事情你是躲不过去了,我好说歹说,我师父死活不肯松口,反倒是七爷那里比较好说话,我说项了一下,它便表示说你阴债加身,它就不找你麻烦了,也没别的要求,只是见它得了的财运却得收回了,我师父那头……你心里还得有个计较才好。” 绾娘儿撂下最后一句话,便起身离开了。 鹞子哥小声在我耳边说道:“这一次她也是尽了十分力了。 当时他们几个你追我赶一股脑儿的从山洞里逃了出来。 水王爷和垂耳妖婆的速度是最快的,一眨眼就没了踪影。 只有罗睺尸被白七爷、黑八爷纠缠着,几乎是一路扭打出来的。 水王爷和垂耳妖婆跑掉了,两位阴帅对上了一个罗睺尸,这正是解决掉罗睺尸的最佳时机,一旦错过,那罗睺尸日后肯定要跟着水王爷找咱们的麻烦,即便有张先生坐镇,咱们的处境也是万分凶险,对方随时可以摸上门来把咱们斩草除根。 可那黑八爷奸诈似鬼,出来后就示意白七爷不要追了,还说它答应了你,保得这一次平安就行了,往后的事情可不归他管,说到底就是不想和罗睺尸死拼。” 我心想黑八爷那不是奸诈似鬼,而它本身就是鬼! 不过,对方的这等做法我却没办法诟病,因为当时情况已经非常危险了,我师父危在旦夕,黑八爷不是锁爷,我没办法做更进一步的要求,只能扛过眼前这一关再考虑别的,对方不想死拼也可以理解,像罗睺尸这种成了气候的东西哪有那么好降服的?哪怕为祸阳间,底下的阴帅鬼王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拼命,就是怕阴沟翻船! “所以,当时绾娘儿现身了。” 鹞子哥说道:“她拉着黑八爷躲到了一边,具体说了什么,我也听不清,只听黑八爷在那头大呼小叫的怒吼咆哮,不用想都肯定是她在央求黑八爷去除掉罗睺尸,不然往后我们绝对没安宁日子。八爷最后没办法,和白七爷还是一道去追那罗睺尸了,约莫过了个把小时,他便回来了,手里提着罗睺尸的头颅扔在地上,阴恻恻的说,让你记住了这次的情分以及答应过他的事情,回头办不好了别怪他翻脸无情,至于白七爷……早就回了阴司,也带走了罗睺尸的尸身,这种东西你也知道,不生不死不灭,要想一下子斩杀个干净,太难了,除非是绝对的力量碾压,它们带走尸身,就是要彻底铲除罗睺尸的威胁。 白七爷还说,死在这里的人,包括老鬼他们几个,魂魄他都会亲自接引,总归去了下面能有个好结果……” “我们都欠了她的人情,这辈子都还不了的那种……” 我看了绾娘儿一眼,长叹一声。 罗睺尸被斩掉了,只剩下水王爷和垂耳妖婆,虽说厉害,但至少我们真武祠不是完全没法子对抗…… 绾娘儿这一次是救了我们整个真武祠呀! 鹞子哥也是默默点头,认可我这个说法。 “那……胡仙儿呢?!” 犹豫了一下,我终于还是问起了那位的下落。 “追着水王爷和垂耳妖婆去了,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那个自信,一个人撵着俩追。” 鹞子哥道:“不过我说……这活祖宗咋又冒出来了?而且有个事儿我得提醒你一下,她……好像恢复了神志!” 我肃容问道:“你从哪看出来的?” “目的性!她追水王爷有很明确的目的性!不是浑浑噩噩杀红了眼睛那种追击!” 鹞子哥一边回顾,一边说道:“当时她出来后,冲着水王爷说——你别再耍什么花招了,你刺激我精神那一招已经没用了,你应该也知道我为什么追出来,现在撒手,咱们就此揭过,不然必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水王爷停了一下,然后又继续逃跑了。 最终,胡仙儿紧紧追了上去…… 你说,如果她还是个疯子的话,能说出这样的话?!” 确实如此。 在山洞中的时候,胡仙儿就表现的很不对劲,一会儿满身杀机,一会儿又神智混乱,就像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似的,但比在妖墟时候状态明显要好的多! 后来在水王爷针对我的时候,她明显陷入了狂乱,想来那时候水王爷应该是利用她混乱的精神下手了,但也仅仅是控制住了她,没有进一步击杀她,就冲水王爷的那份智商,我不认为他是大意了,只能说,胡仙儿非常危险,即便被控制了,也绝不好对付!! 兴许就是水王爷对她精神的刺激,让她恢复了正常…… 反正鹞子哥描述的那种有条理的状态,是胡仙儿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的,除了这个解释,我想不到还有别的可能! “恢复了正常好,但愿……她能恢复过来吧,明明是一代高手,却沉湎于过去,弄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希望她能从旋涡里挣脱出来吧!” 我叹息了一声。 接下来将近两天的时间,我们基本都在处理这里的尸体。 分散、掩埋,或者干脆火化。 封印破碎了,总不能留下这么个万人坑,那是留祸根。 经过两天的休养,我身上被烧伤的地方基本已经结痂了,在当时地气的保护下,这些烧伤并不算很严重,如果一定要按照现在的烧伤等级来算的话,顶多就是浅二度烧伤而已,可能还达不到,只不过被烧伤的地方太多了,起了很多水泡,在战斗中得不到保护,水泡在翻滚摩擦中破裂,所以看着血肉模糊的实在渗人,实际上创面根本达不到真皮层,再加上我本身并不是那种特容易留疤的体质,估摸着最后留不留的下疤痕都是两说! 不过两天而已,摆脱了高温环境和脱水状态,我基本就行动无碍了。 反倒是我师父,在那里整整打坐了两天,两天后才醒来,睁眼的瞬间,“哇”的就喷出了一口鲜血。 这吓坏了我,连忙上去检查我师父的状况,确认那只是一口淤血才放心下来。 哪知,一直盘坐在地、面如金致的我师父却在这一刻骤然而起,翻手一把抓住了我手腕,紧接着我便感觉到他的灵气探入了我的体内。 …… (本书本卷最重要的一段剧情告一段落,写的很吃力,也不知道有没有写好,留给大家去点评吧,现在收尾了,本卷也走到了最后,昨天卡文了,十几个小时不眠不休,总算弄出了一章,接下来去写第二章。) 第1013章 分别 我师父这是…… 短暂的错愕后,我放松下来。 那天地气灌体,我形如厉鬼,模样我师父自然是看见了,这是担心我会留下什么毛病,于是我笑了笑没挣扎,任由他施为,我的身体我清楚,这两天并感到什么异样。 可是……我师父的面色却一点点的阴沉了下来。 我被吓得不轻,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小心翼翼的问道:“师父,我这……” 我师父蹙眉不语,须臾后道:“把你那天的遭遇仔仔细细说一边,连你自己的感受也说一下。” 我被他弄得更加忐忑了,哪里敢有所隐瞒,从卫道子的布局,再到“龙化”…… 没错,龙化…… 这算是我自己起的个名儿,算是把那时候的自己美化了一些,实际上浑身黑鳞,手脚干枯如鬼爪,哪里有半天龙腾九霄、见首不见尾的威武样子?只怕比一些尸鬼妖魔还要狰狞三分,大半夜的走出去能把人吓成的神经病的那种,不过自己的丑总得自己来遮掩一下的。 总归,事无巨细,我全都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天官八宝……想不到礼官一门还有这样的东西……” 我师父微微抬头,陷入沉吟。 “没错,当时水王爷提到了这个名字。” 说起这个,我注意力被稍稍分散,蹙眉道:“实话说,关于此事我其实是有些疑惑的。照水王爷的说法,似乎天官刃可以收掉天官八宝,而这八宝存在的年代已经非常久远了,几乎直接追溯到了圣武天官那一辈儿,具体的年代已经没法子估计了,但肯定在夏商周之前它们就已经存在了……” 我摸着自己怀中的天官刃,道:“可是……当时在葬妖冢的时候,你们也都看见了,天官刃直接把百辟刀给收了,那百辟刀是什么年代铸造成的?是东汉末年曹操铸造的,共五把,以龙、虎、熊、鸟、雀为识,我这把正好就是其中的龙形刀,这是有着明确历史记载的,而且也是典型的百炼刀,圣武天官时期可没有这样的技术。 既然百辟刀不是天官八宝,为什么会被天官刃收掉呢?!” 这个问题我被困在山洞里的时候就在琢磨了,百思不得其解。 “嘿,你不说我们还没注意到有这么个问题呢!” 老白道:“张先生,您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师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鹞子哥没老白那么混蛋,一直惦记着我的状况,插口道:“叔,您别卖关子了,惊蛰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我师父不说话,就看着我。 直到把我看的发毛,额角都有冷汗渗出时,才忽而展颜一笑:“却是因祸得福了,那地气太过磅礴,一股脑儿的把惊蛰的经脉充了个七零八落,可他的身子骨倒是见状,不但挺住了,而且变得更加坚韧,这般的经脉强度,可称为归鼎之下第一人,不信你待身体养好后就知道了,你的力量可谓前进了一大截儿,从前已经走到了丹道的巅峰,如今这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突破了极限!” 嗐! 我还以为我出什么问题了呢! 我翻了个白眼,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可眼角的余光瞥见,我师父的脸色居然又阴沉了下去,就跟玩变脸似的。 而后就听他在一旁幽幽道:“鹞子,依清微道门规,不尊师重道该如何惩治。” 鹞子哥不明就里,不过还是说道:“依情节而定,若是弑师这等大罪,依江湖规矩惩办,三刀六洞,断手脚筋,废一身道行,逐出师门,如果是情节不严重,已经取得师父以及门派长老原谅的话,脊杖三十!” 我师父点头,沉声喝道:“卫惊蛰,不尊师,脊杖三十,以儆效尤……” “我……师父我啥时候不尊师重道……” 我差点没跳起来喊冤,可话说到后面,气势却没来由的弱了三分。 我大致知道我师父这是哪一出了。 他一定是怪我在和黄鷔拼命的时候,直接一把把他给扔了出去,逼着无双带他逃跑,于是一顶不尊师重道的帽子扣了说来,说白了他自己都知道咋回事,不过就是气愤我当时选择,于是找个借口要收拾我罢了…… 这也忒小心眼儿了…… 在这一动不动的盘坐了两三天,咋还记着这事儿呢,睁开眼立马就来这么一出…… 我悻悻耷拉下了脑袋,苦笑道:“弟子认罚!” “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我师父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的说道:“但念在其爱师心切,重伤未愈,脊杖可免,改鞭笞五十,待回了真武祠后,这事儿鹞子你来办,狠狠的办!” 鞭笞? 你以为是吊起来抽? 不,是脱了裤子摁在板凳上柳条子打屁股!! 我可没老白那脸皮,真这么来一遭,我这辈子别做人了!! 所以我师父刚说完我就叫道:“脊杖!!我罪孽深重,您能原谅我我不能原谅我自己,我选脊杖!!” 可惜,我师父根本不答应了,摆明了就是要狠狠惩治我一番。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平日里作孽太多了,此刻竟然没一个人站出来为我说话,几乎是人人拍手称快,无双那瘪犊子都不理我,呲着俩白花花的大板牙,笑的别提多开心了。 老白这人渣甚至在一旁揶揄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不是笑话老子被打的腚眼子一缩一缩的么?老子倒是要看看你丫到时候缩不缩,你不挺厉害、挺能耐么,一言不合就把我们踢一边自己玩命去了,整的自己多伟大似的,早该给你丫来这么一出了……” 我们这里还算欢喜,经历了这么一遭,至少没人折在那里,胡门那边就愁云惨淡了,这一次可谓是被打残了,不修养一段时间不行。 好在大掌柜的没有性命之忧,我师父说回头他留个方子,再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我们的补给已经耗尽了,再耗下去恐怕要绝粮了。 我师父稍稍休息了片刻后,我们便起身踏上了归途,在与胡长生和两个秽貊族遗孤碰头后,沿着山下的那条河一直往下游走,不管这里的环境如何变幻,那条河就是我们的指向标。 数日后,我们回到了冰湖村。 从地狱回到人间,几个幸存下来的胡门弟子嚎啕大哭,引得村民纷纷侧目。 随后,在这里短暂修整后,我们取了车子,并在一天后回到了明水胡太奶家中。 经过一番考量后,钱光启决定带走秽貊族遗址里发现的石板和文字,至于那座金矿,他绝口不提,也不知是如何打算的,不过这事儿我们也不关心,跟我们没太大关系,反正怎么处理也轮不到我们头上,反倒是那两个秽貊族遗孤,钱光启也决定一道带走,肯定不是切片研究,而是想给这两个孩子安顿一个正常的人生。 两个三千年的孩子,一觉睡醒,来到了现代…… 其实也是一见挺梦幻的事儿。 那羚羊精一直被封印在遗迹里,那里阴阳失调,不是妖精修炼的好地方,道行不够,根本没办法化成人形,他虽然放不下两个孩子,可也知道,他是没办法去人类社会的。 在钱光启动身离开前夜,这羚羊精自己默默离开了。 我们以为它是放手了,可就在钱光启第二天动身之际,距离明水不远的大山里电闪雷鸣,巨大的雷声整个县城都能听见。 “等等再走,再等两个时辰!” 我师父一把拉住了钱光启的袖子,仰头看着天穹:“谁言精怪无情?这羚羊精为了两个孩子,竟逆天要强行化身成人,这份情……却不能辜负了,再等等吧,他来便来,不来……等过了也算一份心意。” 钱光启一怔,立即明白我师父说啥了,皱眉道:“他……不是人呀!这……合适吗?” “这万丈红尘里的妖魔鬼怪不够多么?多少人披着人皮,行径却如厉鬼,多这一个妖魔也不多。” 我师父道:“而且,他不害人,只想陪两个孩子长大。” 钱光启笑着说,这天师也会动私情么? 我师父沉默了一下,说道:“天师也是人,亦有情!” 三个小时候,一个顶着大龅牙、其貌不扬的汉子来到了这里,冲着我们咧嘴笑个不停,抱起两个孩子就往钱光启车上钻,片刻后,又重新钻了出来,对着我师父下跪,用了磕了三个响头。 钱光启离开了,我们也要回真武祠了,可我却不能跟我师父他们一道走,因为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没有办。 正是那位难缠的北宋赵家帝姬——皇九女。 也是时候处理一下那位活祖宗的事情了…… …… 第1014章 失控 明水中心繁华地段,一个叫做宝马会的酒吧,约莫算是这不大的县城里为数不多的高消费场所之一了。 夜深之时,满城寂静,唯独这里灯火通明。 在那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以及黑暗中忽然照射过来的刺眼灯光中,我和老白侧着身子,艰难的在那些疯狂扭动肢体的男男女女中间穿梭者,好不容易来到了提前预定好的卡座…… 嘭! 老白当即抓起一瓶啤酒,用大拇指挑飞了啤酒盖子,“咕嘟咕嘟”牛饮了一阵,随即喘着粗气一屁股在我对面坐下,抹了抹嘴角,大声冲我说道:“他娘的,真见了鬼了,太久没来这种地方,还真有些不适应,我说……你真的确定那赵圆珠就在这地方?” 我摇了摇头,表示我也没什么把握,想想这两天的疯狂寻觅,心头邪火丛生,抓起酒瓶子狠狠灌了两口,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些。 那赵圆珠是我们从药王沟里带出来的,总不能不管,我们真拍拍屁股走人了,回头哪天她鬼性大发,弄死个两三个人,这因果算谁的? 好在她对送走她这事儿不抗拒,甚至是她主动提出来的,让我们送她回老家涿郡,也就是现在的河北涿州市,这都已经是说好的事儿。 我和她上一次见面就是在明水的街角里,她忌惮我师父,从胡太奶家里跑出来了,而我又被老狐狸和胡大那俩丧心病狂的给扔在了大街上,醒来她就跟我说,要在这人世间先转转,还从我这顺走了一块金疙瘩,搞得我心疼很久,天可怜见,那本来是我准备当做私房钱的巨款,当时约定的好好的,只等我们再东北这边的事情了结,就去明水最好的宾馆找她。 屁大个县城,顶好的宾馆一问人就知道,原本我也没想着这事儿多复杂,谁知到了地头上,这娘们却玩起了失踪。 钱光启走了,紧随其后胡大回了妖墟,之后我师父他们也在两天前返回真武祠了,不过倒是把老白留在了我身边,我师父就是单纯的觉得老白社会经验丰富一点,就是个老油子,在社会上行走,有他跟在身边多个能探讨的人。 说起这两天的寻觅经历,我们哥俩那可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赵圆珠确实是在最好的宾馆住着的,这娘们也不知使了什么鬼蜮伎俩,竟然凭空弄出了一套身份证,还完全合格,好在没有易容更名,前台一问就知道,但她大部分时间都不再酒店,也不知道在哪浪呢! 我不得不承认,这鬼娘们耍弄人心的手法一流,不过就在酒店里住了一阵子而已,整个宾馆的工作人员都喜欢她,女的把她当成闺蜜,男的把她当成女神,每当提到赵小姐仨字儿,宾馆里的人无不面带笑容。 当我和老白打听到她的消息,却不能主动联系她的时候,那些工作人员就开始注意我俩了,怎么说就是不给我们房卡,没得办法,我们只能等了。 于是我俩就去了对面的一个路边摊,一边喝酒吃东西,一边等人…… 白天在等,晚上也在等…… 守在门口的保安实在是太敬业了,周周正正的两个人,不知道怎么落在他眼里就成了形迹可疑,怀疑我们图谋不轨云云,随后特别干脆的直接报警了,没过多久我俩就被提到局子里问话。 我底子干干净净,没什么好怕的,可老白这厮不行啊,过去不知道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儿,一进局子俩腿就跟弹琵琶似的,紧张之下,一个劲儿的表示自己很清白,结果更惹人心疑,我听见一个摆脱了他纠缠的警察出门就吩咐左右说,好好查一查这俩人的案底,尤其是那个宽盘大脸的家伙,看着就不像个好人,有一定可能是个在逃强奸犯…… 天可怜见,老白猥琐是猥琐了一点,怎么着也跟强奸犯不搭边吧? 我看见老白鼻子都气歪了,没了办法,最后只能联络胡门,最后是老实巴交的胡长生来把我们领出去的,看着对方那眼神,当时我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胡门这阵子太乱了,元气大伤,大掌柜昏迷不醒,这事儿我们本来是不想麻烦他们的,而且也没想到那赵圆珠居然会给我们来这么一出,事到如今,却不得不麻烦他们了,最后是胡长生帮我们联系了人,好像是那家宾馆的老板亲自发话了,这才摸准了赵圆珠的行迹。 从我那里弄走一块金疙瘩,这娘们手头阔绰,这阵子都浪得不行,每天除了美食就是购物,晚上会泡在夜店,很多时候都不回家,一喝喝一个通宵,第二天又不知所踪,不过有一条可以肯定,这家宝马会酒吧绝对是她来的频率最高的地方。 这已经是我和老白蹲在这的第二天了…… 几天的折腾,让我俩郁闷无比,相对无言,只是低头喝闷酒,眼睛却一直盯着舞池里的人群。 约莫凌晨三点钟的时候,舞台上的的工作人员忽然跟疯了似的大叫几声,那一连串土味儿英文我是没听清,但有一句话我听的真切。 “今晚全场的消费由赵小姐买单!!” “……” 随后,这场子里的人就疯狂了。 人潮涌动中,一个喘着黑色紧身衣、高跟鞋的时髦女郎徐徐从楼上走了下来,模样俏丽,嘴角翘起,显得相当得意! 噗!! 老白嘴巴里的啤酒当场就喷了,扭头盯着那黑衣女子,胖脸一抖一抖的:“他娘的,还真是在这,女鬼逛夜店,还全场买单,这事儿我还真是头一遭听闻,玩得挺野啊,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小卫子,这娘们买单的钱就是从你那弄得吧?” 这黑衣女子……可不正是我们苦苦寻觅的赵圆珠?! 我听着什么全场买单也心里在滴血,恶狠狠的点了点头,眼睛却死死的盯着得意的赵圆珠。 “咋整?” 老白道:“咱这就上去摁住她?” “摁个屁!没看人家全场买单了么?你这时候上去摁,想被这帮醉汉打满头包?还是说你建议老子唤醒天官刃,抄着百辟刀把这里杀个血流成河!?” 我冷笑一声,随即沉着脸说道:“一会儿见机行事吧!” 这时候,一个卡座上忽然站起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光头汉子,粗暴的推开许多醉汉,径自走到了赵圆珠面前,因为距离有点远,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随后,那汉子自己抄起了啤酒仰头咕咚咕咚的一口干了,末了把另一瓶塞给了赵圆珠,一脸挑衅的看着赵圆珠…… 赵圆珠笑意吟吟的,只是掂了掂手里的啤酒,随后,毫无征兆的就把酒瓶子抡在了男人头上,那动作潇洒利落,可却实在不像是个千年女鬼的作风! 嘭! 酒瓶子在光头的脑袋上炸开,一群醉汉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叫嚣欢呼起来,赵圆珠耸了耸肩,兀自离开了这里。 “她变化还真是大……” 这一切一点不差的全落入我眼中,我嘴角泛着苦涩,低声对老白说道:“走,跟上,不过,准备好家伙事儿吧!” 老白面色一凛:“你是说这娘们要……” “恐怕是要变卦了!” 我低声说了一句,赵圆珠此前的行踪就让我有了不安感,可是此刻……她与平时大相径庭的作风却让我意识到,她恐怕真是心野了,想把她送到下面,难了!! …… (明天去体检,然后过几天鲁迅文学院培训,得起个大早,今天不能熬夜码字了,先就这一更吧,大家看完早点休息) 第1015章 巷中女子 酒吧后巷。 因为刚刚下过一场薄雨,整个路面上都是湿漉漉的,路灯昏黄,路面上有浅浅的反光。 与酒吧正门外到处都是小摊的热闹截然不同,后巷冷冷清清,空无一人,蜿蜒曲折,一目不可见尽头。 咚咚咚! 高跟鞋的敲击在路面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动静儿,可是,唯独不见人影。 “这……到底哪去了?!” 老白狠狠擦了把脑门上的水渍,也不知是紧张下渗透出来的汗水,还是湿润的空气凝聚成的水珠儿,喘着粗气说道:“这他娘的奇了怪了,就是错开了片刻工夫而已,怎的一进了这小巷子就没了踪影!” “有诈!”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幽幽道:“酒吧里人多,咱俩夹杂在人群里,她没发现咱俩倒也说得过去,可是,当咱们从舞池里追出来的时候,她人已经在正门口,当时彼此距离不过十几米,而且身边没那么多人了,料想那时候她应该就已经发现我们了,我本以为她会停下,结果她却不急不缓的继续向外面走,既不搭理我们,又不赶紧逃跑,你说这是为什么?” “故意引我们到这里!!” 老白这个大聪明可算是反应过来了,下意识的就抓住了我的袖子,抽着鼻子说道:“你既然早就猜到了,咋还跟进来了?这不诚心把肉包子往狗嘴巴里塞么,咱们要不撤了吧?” “没用的,而且,她应该对我们没有敌意。” 我犹豫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说道:“她不是那等浑浑噩噩只知道害人的凶鬼,从始至终,咱们对她也算不错,她断无道理铁了心要咱们的命,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在把她送到下面这事儿上,她应该是有了别的心思,于是摆下了这一出,别想那么多,且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个章程吧!” 没有性命危险…… 这是我敢跟上来的原因。 赵圆珠的道行太高了,绝不是泛泛之辈,真想和我们翻脸,没必要兜这么大个圈子,我琢磨着,她可能是既不想去下面,又不想和我们彻底闹掰,大概就是这么一种纠结的状态,除此外没有第二种可能! 咚咚咚!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愈行愈远。 我没有在这里过多犹豫,很快拉上老白追了上去,几乎是一路在奔跑。 很快,小巷前方出现了一条分叉口,左侧是一条更加狭隘的胡同。 来到这里后,那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声音就来自于胡同里,里面没有路灯,一片漆黑,隐约可见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正在那胡同里前行,只不过离我们还是有一段距离,远在我精气神感知范围之外,我也感受不出对方的深浅,于是试探性的冲那女子喊了一声:“赵圆珠?!” 脚步声戛然而止。 胡同里的女子微微转过身:“你说什么?” 声音很温柔,颇为悦耳,带着些软甜味道。 这不是赵圆珠的声音。 我有些莽撞的打开手机手电筒,朝着胡同照去。 黑暗的胡同被点亮,那女子也看了个大概。 是个身材很好的女人…… 这种身材很好是对男人而言,却不是对女人而言的,她不算苗条,却也算不上肥胖,只能说有肉、微胖,骨与肉比例恰到好处。 鹅蛋脸,淡妆,长发披散,很漂亮。 似乎被强光刺到了眼睛,她抬起手掌微微遮挡,但心情似乎很好,并没有发火,而是带着笑容问我:“我好像不认识你吧?” 不知怎的,看着对方那模样,我隐约有种熟悉感,好像在哪见过,又记不清了。 迟疑片刻,我问道:“你刚刚有没有看到一个黑衣服女人?” “她朝前面走了。” “……” 我微微颔首:“不好意思,认错人了,夜路不安全,多加小心。” 女人没有回应,扭头走了。 巷子里又一次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 “这妞还挺漂亮。” 老白咕哝道:“简直是长在了爷们的审美点上啊,这才是正经八百的妖精,你说说现在那些女人都咋想的,一个个减肥减得跟白骨精似的,却不知道百分之八九十的男人对这种微胖的女人毫无抵抗力……” 不理会这厮的腔调,我又兀自朝前追了去。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疑惑,总归是先找到赵圆珠再说。 又追了一阵,小巷似乎快到尽头了,隐隐约约能听见巷子的尽头传来汽车飞驰而过的呼啸声,这里已经没有路灯了,但天空中的月亮很大很远,月光茭白,倒也让巷子里的光线还算亮堂。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前面的路面亮的有点不正常,尤其是几片小小的地方,格外的璀璨。 我打开手电筒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当光线聚焦在片小小的水坑上的时候,赫然发现那水坑下面是一颗颗圆滚滚的东西,不像是石子儿,圆的很不正常,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油污颗粒似的,只不过那玩意是沉在水底的。 犹豫了一下,我将手指探入积水里,那些在灯光下璀璨的小小颗粒立即吸附到我手指上,提起来一看,我立即狠狠甩了甩手掌,将沾染的东西甩了下去! “水银!!” 我面色愈发的凝重,这小巷的积水里怎么会有水银呢? 随即,我又检查了附近几个水坑,无一例外,全都是这样,里面都有水银,只不过水银密度远远要大于水,所以沉在了水底,月光下让积水看起来格外璀璨的,正是这些水银,几乎让积水成了一面镜子。 同时,我还注意到,这几个水坑有点不太正常。 并非是洋灰路面有坑留下的积水,而是洋灰路面很久没有清扫,上面有很多尘土,下雨之后,这些尘土就跟湿润的泥巴似的,只需要一踩就会留下一个积水坑,其中有几个积水坑怎么看都像是人的脚印形状。 “老白,老白,你愣什么呢,我跟你说话呢,这地方不对劲,怎么会有水银,这不像是赵圆珠搞出来的动静……” 我狠狠推了旁边的老白一把。 老白“啊”了一声,这才如梦方醒,这厮明显刚刚在走神,压根儿没听到我说的,也没关注到地上的这些水银,而是忽然说道:“你有没有觉得……刚刚那娘们特别熟悉呢?我怎么越想越觉得眼熟啊,可是我就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几乎是同一时间,“咯噔,咯噔”的脚步声又一次在我们身后响起。 我豁然转身,却见,之前在胡同里见到的那个女子居然跟了上来,唇角带着浅浅的笑容,道:“哦?原来你们也有这种感觉吗?我也觉得你们挺眼熟的,所以刻意追上来问问,我们之前是不是见过?” 我沉着脸说道:“见没见过你难道心里没数吗?赵圆珠呢?让她出来吧,好歹相识一场,没必要大摆鸿门宴,有话直说就好了!” “啊,我想起来了,我们确实见过面哎!!” 对面那女人似乎很喜欢这种对话,浑然不理我说的,一副很惊喜的样子:“不过,看样子你们似乎忘了我哎!” 说完,她跟变戏法似的从身边变出了古代女人才用的簪子、凤冠等,披肩的长发迅速挽起,很快就将那些金灿灿的头饰装点在了自己的头发上。 刹那间,她的气质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原本看着只是个很温柔的女人而已,可是这一刻,她显得雍容华贵,堪称风华绝代!! “妈呀!!” 老白大叫一声,指着那女人尖叫道:“杨玉环!!!” …… (给喜马拉雅录个demo,晚了点,接下来我可能会很忙,平台的事情,实在是推脱不了,不过我会尽可能抽时间来更新的。) 第1016章 四面楚歌 有道是,美人在骨不在皮,这话在我看来不仅是说女人的骨相,更是说一个人的气质。 对面那女子在浅浅的笑着,可以说是笑的仪态万方,人还是那人,可气质却大相径庭,以至于就跟脱胎换骨了似的,带给我的压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相比于老白的称呼,我更愿意将对方称之为是——天下至凶,玉骨尸!! 她……怎么会在这里? 我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当初在海外十七区的时候,我们和水王爷彼此疯狂拼杀,天师鬼王级别的存在纷纷下场,唯独她忽然从千年大梦中苏醒,就那么旁若无人的从容离去。 她是水王爷的目标,水王爷在找她。 她也是我们的目标,天盟自那件事后一直都在追寻她。 同时,她还是阴司的目标,名为玉骨尸,虽由尸而来,实际却是一种凶魔,骨如玉髓,可通阴阳,我身所在,即为幽冥,所过之处,只要她愿意,顷刻之间就能将那地方化为冥土,沦为鬼神乐园,正是阴司最忌惮的鬼蜮能力之一,但凡玉骨尸出现,必是阴阳不容,阴司为了她绝对不惜让鬼王阴帅倾巢出动! 可惜,三方追寻,她却彻底销声匿迹。 如今忽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冒了出来,怎能不惊悚? “杨玉环,杨贵妃么?唔,很熟悉的名字,可是,她已经死了,前尘往事在阴阳分割的刹那就已经成了过眼烟云。” 女人喃喃自语着,眼神有些迷离,但很快清澈起来:“现在,我叫玉奴……” 玉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史书上说杨玉环的小名儿就叫玉奴吧? 杨贵妃已死,现在的是玉奴…… 隐隐的,我有所明悟,轻语道:“所以,你便是你么,由尸成魔,苏醒刹那,忆及前生,所谓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的皇室风光成了笑话,你只想做早年间跟着父亲在虢州生活时的那个平凡普通的小胖妞?” “噗嗤!” 对面的玉骨尸,不,应该说是玉奴展颜一笑,颔首道:“这个说法倒是有趣,不过,大概就是这样吧。” 她……真是成气候了! 短短几句,她是什么状态我已经把握到了,在十七区苏醒时,她明显是迷茫的,浑浑噩噩的,而现在不仅找回了神志,更是压下了凶魔的凶性,达到了一种近乎于返璞归真的状态,而这样的玉骨尸,无疑是最可怕的,几乎是成道了,现在水王爷就算是布下天罗地网,还真未必能奈何她! 我心下暗叹,见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敌意,摊摊手便说道:“果真算起来的话,咱们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仇隙吧?不知……” “不仅没有仇隙,我甚至欠了你们一个很大的人情,上一次如果不是你们出手牵制,恐怕我没机会离开,如果落入那水王爷手里,我的结果恐怕会很糟糕。” 玉奴收敛笑容,定定看着我:“只是,这一次我却也是受人所托,给你们提供一个说话的地方,对你没有恶意。” “天底下这么大,哪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老白渐渐回过魂儿来,小声咕哝道:“由你来提供这个说话的地方就是最大的恶意了,这忽然冒出头来,差点吓死了爷们,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情愿这辈子咱们永远不见面。” 托付玉骨尸的……难道就是赵圆珠? 可是,她一直都被封在药王沟里,从来没有和外界接触过,又是什么时候和玉骨尸搭上线的? 看来在我们深入秽貊族遗迹的时候,这边也发生了很多事情啊,赵圆珠忽然改变主意,难道就和玉骨尸有关系? 我正思量对方话里透出的庞大信息量,又听玉骨尸在一旁幽幽的开口。 “这天下确实很大,可却不是处处都是说话的好地方,就怕隔墙有耳啊。 尤其是,当我们想要个清净地方和礼官一脉当世唯一传人说话,这就更难了。 如有冒犯之处,小女子在这里先行道个歉,冒昧之处,还望原谅。” 言罢,那玉奴屈膝行礼,轻叹道:“此番作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的身边总是高手如云,要找个地方和你说些话实属不易,在您的师尊离开后,我们本是想直接去见您讨个人情的,却发现您身边又有阴司的高手随行保护,一旦靠近,恐生祸端。” “什么阴司的高手呀,怎么你这越说我咋还越糊涂了呢,满打满算拢共就我们哥俩,白七爷和黑八爷早回去了,我们哥俩身边哪有什么阴司的高手,难不成我这兄弟没事就请个神玩玩嘛,让阴司的高手时刻随行,怕不是活腻歪了!” 老白不满的嘟囔了几句。 “这不是借口,确有阴司高手在暗中随行,正是上回所见的那位。” 玉奴微微摇头,道:“城隍之下,枷锁将军,那枷将军素来低调,可锁将军却性如烈火,又能号令阴兵,我们可不想贸然接触惹得锁将军不快,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锁将军……锁爷?! 锁爷居然来了?! 而且最近这阵子一直跟在我身边?可我对此毫不知情啊!! 他这是…… 心思百转,大致摸清了一些门路后,我看向对面的玉骨尸,叹道:“看来,便是你篡改阴阳,将锁爷挡住了吧?也罢,反正我人都已经来了这里了,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话音方落,周围气温骤降。 明明不过是夏时而已,可温度却好像一下子进入了寒冬腊月,路面上湿漉漉的水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了白色的霜花,有些较深的积水上面甚至出现了薄薄的浮冰。 同一时间,我精气神有所触动,豁然回头。 旁边一栋民房之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人。 那是一个女子,白裙在风中猎猎作响,脚上亦是白鞋白袜,只是,那白色的绣花鞋鞋帮位置却有污渍,准确的说,鞋帮子位置有青色显黑的痕迹,那是浸透着水银的痕迹…… 至于那张脸,我更是没齿难忘! 合查山,神仙洞,活人妾!! 这位,可不正是当初我们从扑天虎墓葬里刨出来的那位活人妾——姚滴珠?! 早在见到水坑里的水银时我就该想到的!! 可……姚滴珠怎么会和玉骨尸混在一起呢? 合查山上我把她从扑天虎墓葬里放了出来,她随手帮过我一个忙后飘然而去,过了很久又忽然冒头,给了我一个委托,让我救下刘鋹墓中那位苦主——素馨,其后,素馨也被她带走了! 现在好了,玉骨尸也和她混在了一起!! 这真是每一次出现都要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既然她也出现了,那么那位素馨…… 呼啦啦…… 阴风从我左侧不远处一条小巷子里的涌出,那本就看着混沌的小巷子光线愈发黑暗,浓浓的黑雾在那里翻滚,好似凝聚成了一条条黑色的丝绢纠缠在一起,黑气中,粉臂玉腿若隐若现,一人渐渐浮现出了身影,可不正是我从刘鋹墓里解脱出来的那位素馨? 黑雾遮住了她身上的关键部位,她在一步步朝我走来,当从小巷踏出的时候,黑雾陡然收拢,一下子附着在她身上,化作一身黑衣,黑衣与白皙的皮肤对称的她有种难言的妖异。 末了,她冲着我咧嘴一笑:“好久不见。” “不如不见!” 我抿了抿嘴,苦笑一声,长叹道:“这哪里是来向我讨个人情?分明就是四面楚歌逼我就范啊,也罢,如今三面伏兵都到了,赵圆珠,你还躲躲藏藏的做什么呢?出来一见!” …… 第1017章 一个人情 高跟鞋敲击地面发出的清脆响动从巷末传来,遥遥与我相对,整个人藏在黑暗中。 虽看不清她的模样,但我知道,她就是赵圆珠。 终于是到齐了。 这四位分别堵住了前后左右四个方向,我和老白俨然已经是被包了饺子了。 我目光复杂的审视着这四位,心中久久不能平复,只余下一个念头——不可制了! 玉骨尸、活人妾,再加上两个千年道行,就算是天师都敢碰上一碰的魔头…… 在这个玄门衰落的年代里,这样四个存在一旦起了歹心,舍天盟、还帮这等巨无霸外,恐怕任何一个中小型的门派都有灭顶之灾,真武祠也不例外。 姚滴珠的串联能力太强了,在天盟和我们一直死死盯着水王爷的工夫,她竟不知不觉间串联出了这么恐怖的一股力量…… 有意思的是,她们的脱困出现,无一例外,或多或少都跟我们这一茬儿人有关系,或是在我们无暇他顾之际趁乱逃跑,或是干脆就是我们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给放出来的。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兴许也正是有这么一丁点几乎可以无视的情分,她们至少对我们没有敌意,我和老白还能站在这儿和她们说话。 心思百转,我看着巷尾那道阴影,无奈的摊了摊手:“所以,这个所谓的讨人情,其实就是你变卦了,是么?!” 黑暗中的赵圆珠沉默了一下,有些艰难的说道:“是!我不想走了!你们都算是一些不错的人,在这个人心叵测、污秽横流的世界里,不错的人死一个少一个,我不想和你打,更不想杀掉你,只能让你知难而退。”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难道是在阳间过了一阵子,舍不得了么?” “……” 一阵汽车的呼啸声传来,玉奴的布置只是利用阴阳蒙蔽阴鬼王的窥探而已,却不是封印了这里,飞行而过的汽车的灯光照亮了巷尾,也照亮了赵圆珠的脸。 她的脸苍白的近乎透明,竟有愧疚之色,低垂着头。 “何必明知故问呢?我生于皇家,什么样的富贵没见过,这个时代很好,可我也不至于流连忘返,之前我想离开,是因为时移世易,曾经的敌人都灭亡了,虽然有恨,可却无处发泄,于是了无牵挂,不如就此离去,现在我不想走,是因为我有了留下来的必要理由。” “……” 她说话吞吞吐吐,让我的试探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无妨,可以告诉他。” 忽然,屋顶上的姚滴珠开口,冷冷道:“当我被那些打着为民请命的幌子造反的义军活埋的时候,我曾祈祷过,可天上没有神明,恶人终无恶报。” 另一侧的玉奴忽然面带笑容说道:“那发了誓要护我一辈子的李隆基,在马嵬驿前为了自己的皇位,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把我丢了出去,乱兵杀我之时,我诚心诚意的祈求老天爷开眼,可老天爷还是没开眼,我看到的只是一双双冷漠的眼神,仿佛那些年坐在龙椅上、下达了一系列昏庸命令的皇帝是我。” 素馨耸了耸肩,淡淡说道:“我不过就是个被刘鋹强逼入宫的可怜人而已,从来没有选择的权利,可最后的最后,同为女人的樊胡子还是把怨气撒在了我身上,我甚至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或许唯一能救我的只有神,很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神。” “……” 末了,赵圆珠道:“这个世界对女人而言就是炼狱,我们都曾是受害者,也都曾祈祷过神来救我们,可惜,没有神,既然没有神,那就由我们来做神好了!” 讲真,我被惊到了。 “我的个乖乖,这是……妇联么?” 老白喃喃道:“只不过这个妇联有点强大啊,这他娘的大概是史上最强三八红旗手了吧?这要有谁犯在她们手底下,那可不是简单哔哔几句的问题啊,轻则剁小头,重则割大头啊……” 声音虽小,可姚滴珠还是听到了,睨了老白一眼,冷声道:“我们不想杀人,只想救人,否则,似你这等玩弄女性的人渣,我早索了你的狗命了!” 老白吓得脑袋一缩,再不敢吭声了。 姚滴珠目光移到我身上:“所以,你怎么说?” 我很光棍的把天官刃往腰上一插:“现在我可以走了么?” 姚滴珠大概没想到我这么干脆,愣了一下。 我没有任何犹豫,扭头就走。 说句不要脸点的话,如果就一个赵圆珠的话,兴许我还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坚持坚持,这他娘的四个,而且明显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人家连理想抱负都有了,我还坚持个屁! 这么四个活祖宗,我惹不起!! 我们家那帮子老太爷留下的黑锅都快砸死我了,再招惹这么四个狠角儿,我们师徒几个连跑路都是奢侈,而且人家都说的明明白白了,不想害人,也确实没害过什么人命,就因为阴阳相隔就梗着脖子扑上去喊打喊杀?那不是满身正气,纯属是被前四后八压了脑袋。 换了我师父的话,兴许还得为了面子啊什么的坚持坚持,可是我……嘶,面子是个什么东西?好吃吗? “等等!!” 姚滴珠的声音忽然传来。 我脚步一顿。 随后,便听对方斟酌着说道:“你身上那位……” 话还未说完,风铃便“扑棱棱”的响了起来,茳姚极其不友好的声音传出:“少跟老娘谈理想,老娘没理想!!老娘就想在这待着,没工夫陪你们拯救世界,简直脑子有病!!!” 我擦了擦额角的汗,这位还真是……荤素不忌啊! 好在,姚滴珠并没有生气,我赶紧拉上老白就走,在经过玉奴身边的时候,眼角的余光一直死死盯着对方,生怕对方忽然反悔发难。 “上回你们帮我救出素馨,我们已经扯平,这一次……我们欠你个人情。 礼官的敌人很多,但,不是我们! 对了,我们不想让阴司知道我们的存在…… ……” 姚滴珠冰冷的声音响起,在巷子里回荡着,经久不绝。 我没回应,只是拉着老白离开的步子迈的更快了,那声音也距离我愈来愈远。 老白逃命的本事向来不差,在回过神来后,哪还用我拉?几乎是连拖带拽着我在逃跑。 不知过了多久,我们两人总算从巷子里钻了出来。 酒吧的霓虹灯将眼前找的一片明亮,时间已经很晚了,那些彻夜不眠的红男绿女也结束了狂欢,酒吧门口到处都是喝的醉醺醺的人,街上停着一溜儿的出租车,几乎造成了交通堵塞。 不过就是一条小巷子的间隔而已,却仿佛是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总算出来了!!” 老白大喘着粗气,惊疑不定的扭头看了好几回,确定那四位没有追出来,这才狠狠拍了拍胸脯,嘟囔道:“可算是吓死爹了,明儿个咱就会真武祠,张先生不在身边,哥哥这心里空落落的,没安全感啊!” 我见他要坐下,一把拽了起来,蹙眉道:“少说废话,先回酒店再说。” 随即,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一头钻了进去,扬长而去,远远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 第1018章 锁爷的忠告 距离胡太奶家约莫两条街道的一家小旅馆,这就是我和老白这段时间下榻的地方了。 我们两人可没有金疙瘩用来挥霍,百十块一晚上的小旅馆就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浑身湿漉漉的回到宾馆后,我顾不上处理自己的状况,飞快关上了门,随即闪身到了窗户位置。 这地方偏僻,这个时间点早没什么人了。 确认过后,我关上窗户,从背包里抽出了四道黄符,将这些黄符封在了门窗上。 “哎,我说,你没必要这么谨慎吧?你这也太胆小了,那四个新时代的三八红旗手应该是不会为难咱们了。” 另一头,老白揶揄了我几句,这厮一回屋子就开始脱衣服了,浑身赤条条的,只余下一条印着蜡笔小新的老白式经典款红内裤,此刻一边拧裤子,一边从洗手间里探出头来疯狂嘲讽我,屁大个洗手间,早已被他搞得满地污水,可那裤子上的水分就跟无休无止似的,怎么都拧不完。 一股子骚哄哄的气味弥漫开来。 我皱了皱眉:“你丫尿裤子上了?” “说,说说什么呢?你才尿裤子上了呢!” “……” 我目光下移,落在地上的污水上,这个颜色…… 不必说,肯定是被姚滴珠那四位凶神恶煞包围的时候吓得,这特么多大脸,居然还在嘲讽我怂? 丑事败露,老白讪讪缩回了脑袋,轻咳了两声:“那啥……晚上啤酒喝的有点太多了。” “……” 不理会这厮,我继续我的布置。 这自然不是什么胆怯,那四位凶神恶煞起了歹意的话,靠四道黄符能挡得住?实际上,我在布置的是一种叫做天机符的符箓,名字听着很玄乎,实际上就是一种将阴煞之气封锁在某一区域内的符箓而已,是很初级的入门符箓。 若是请神来阳间的话,若所请之神完全现身,其身上的阴煞之气就无法再遮掩,并向周围弥漫,会让一大片区域又阴又晦气,流年不利都是轻的,闹鬼神之事也是家常便饭。 这旅馆的老板是个不错的人,总不能我们在这住了几天,就让人家这辈子没法做生意,太缺德了。 有此布置,也是出于这种考虑,只要把阴煞之气封锁在这么一小片空间里,回头处理起来也方便。 做完这些布置后,我手捏三清指、太上印等几个手决,同时喝道:“楚河汉界,阴阳两分,急急如律令!” 轰! 贴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符箓熊熊燃烧,可那纸灰却附着在玻璃或墙壁上,不曾滑落,须臾之后消弭于无形,好像是渗透进去了一样。 我不理会这些,自顾自的从背包里取出了一些小米,倒在烟灰缸里,并取出了三柱道家特制的香,点燃后插在小米上,诚心祷告。 这些东西本来是为送走赵圆珠准备的,如今看来是用不上了。 “你倒是有心了,替某家避免了一些麻烦,不过清香就不用了,咱们之间没必要……” “……” 一道沉闷的声音忽然从我身后传来,扭头一看,一个青面獠牙模样殊为渗人的壮汉正站在那里,手提一道锁链,可不正是阔别已久的锁爷? 我做这些布置,自然是为了见他一面,锁爷对我没有恶意,从那玉骨尸说我身边有阴司高手保护,可我却毫无所觉的时候,我就知道锁爷为什么不曾现身了…… 阴阳之间有规矩,他们这些鬼王阴帅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上来的,锁爷应该是借着办差的由头来看我的,这和他被我请上来是两个概念,被我请上来,他的所作所为一切因果尽加我身,可如果是上来办差,那因果是在他、也在阴司,所以都有很严苛的规矩,不能现身让阳人看到,更不能因为自身庞大的阴煞之气影响阴阳平衡,为了控制自身的阴煞之气,只好隐而不见。 我做这些布置,其实就是把因果接到了我这里,对我而言却不是很大的因果,也比较好化解。 不待锁爷继续说下去,我非常郑重的退了几步,随后打躬作揖,一揖到底,行了一个大礼,只是笑道:“枷锁将军,位列阴司前列,想来您肯定是不缺香火供奉的,可这三炷香却是至诚至真的三炷香,您还是得消受。” 锁爷神色复杂,可终究是点了点头,巨大的鼻翼轻轻扇动,那香气一溜儿就被汲走了,三炷香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消失…… 见此,我心下才稍稍好受一些。 锁爷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不必问,肯定是白七爷和黑八爷回去后说了,正好锁爷也办完了事情,放心不下我,于是上来暗中保护我。 我这人不怕交易,哪怕是拿了性命作为筹码来交易,我也不会患得患失,可我却怕人情,尤其是这种不求回报的人情,却是一辈子都还不轻的债务。 汲了三炷香,锁爷长叹一声,又恢复了那大大咧咧的样子,一屁股在我沙发上坐下,卫生间里传来“咚”的一声闷响,估摸着是老白这厮摔倒了,随即洗手间的门“哐当”一下子关上,那避之不及的模样,好像自己多听片刻锁爷就会杀人灭口似的,惜命到了这地步……也算是人间奇景——奇葩的景儿! 锁爷睨了洗手间那里一眼,倒是没在意,眼睛很快转移到了我身上,翁声道:“某家听说……你又去了点将台?!” 我眉头一跳,默默点了点头:“是,确实是挺奇怪的一件事,每次请神都会莫名其妙的去了那里,听说只有一些玄门的大法力之人才偶尔能登临那里……” “此事某家也不晓得原因。” 锁爷打断了我:“不过某家思前想后,此事兴许还与你祖上有一些关系,除了这个,某家想不到别的可能,从未有一人能如此频繁登上点将台,那是酆都的地方!小子,某家此次是自己来的,既然现身,时间不多,得尽早回去,咱们不说闲话,某家此番来,主要是有几句话要告诫你一二,你要记真切了!” 我连忙点头。 “这请神呢,往后你还是要少做。” 锁爷道:“那黑无常范无咎是个心思通透的,他回去后便去了某家那里,排去左右,说了一下这一趟你的遭遇,这是在隐晦的点某家,提醒某家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登临点将台,此事不容小觑,恐有心人会注意到。他应该是不知何处打听到了某家与礼官一门的情分,知晓某家已经站在了你这边,明里暗里给你方便,于是干脆就卖了某家个人情,某家这次上来,就是担心下面有些东西会对你不利,还好,这阵子阴司事务繁忙,范无咎和谢必安两个不说,此事压了下来,料想没有大碍!” 这话让我心里一突:“我们礼官一门的种种过往恩怨不是都在阳间吗?难道在阴司也有死敌?” “此事某家不晓得,只是在鬼节时,旁敲侧击的问那城隍老儿,城隍老儿言,酆都曾说,礼官一门过去做下了轰轰烈烈的大事,波及阴阳,阴司里既然有我这等存在,可以料想一定有站在你们礼官对立面的,而且可能掺和的极深,我就怕这些东西会盯上你!” 锁爷神色严肃,道:“切记了,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要再请神了,秘密这东西藏起来的时候是杀器,可一旦泄露出去,那就是加颈钢刀!如果实在没得选择的时候,你记住某家给你说的这几个,范无咎虽不喜欢你,但此人本质是个正直的,只是心眼多一些,再加上他宝贝自己那个徒弟,而那徒弟又偏偏死心塌地的信你,所以,范无咎他是不帮你也得帮,捏着鼻子都得帮,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这次会上来?可不单单是要让你办事那么简单,这里面还是牵涉到了你们礼官一门的浑水! 再者,有了范无咎,谢必安这个老好人就可信! 舍此外,那牛头马面最是刚正,虽然不喜欢你们礼官,却也绝对不会和你们礼官势不两立,他们也可信! 再者便是枷将军,那是某家的过命兄弟,他也会帮你。 除了这些,余者一概不要信,尤其是夜游神,那人性格诡谲,某家吃不透它,但看着它不像是个好东西! 这些,你可记得了?一定不要胡乱请神,请错了,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 (在京城鲁迅文学院封闭式培训,平台安排的,没办法,最近这段时间真的兼顾不到更新了,可能更新会非常非常不稳定,我会抓住一切时间来写,但绝对不会稳定,太忙了,我大概在29号回家,十一期间我就不休息了,慢慢补更吧,书评区说了大家可能看不到,特此公告。) 第1019章 不归路 锁爷走了。 走的特干脆,享用完我的供香,简单说了几句话,随即朝着我一拱手后径自离开了。 锁爷一走,老白贼眉鼠眼的从洗手间里探出了头,这孙子对于自己恶劣猥琐的人格倒是很有自知之明,清醒的知道目下对我有善意的几个存在大抵都是不大喜欢他的,无论是青竹也好,还是锁爷也罢,只要一露头,他必定是能避则避,用他的话说就是——甭管是人是鬼,本质都是一样的,看谁不顺眼,对方连呼吸都是错误的,哪怕他心甘情愿的做个小透明一声不吭的待在角落里,对方说不得也得随手给他一家伙,原因大概就是他脸太大,挡住了对方看风景的视线云云…… 穿着一条风骚的小红裤衩,一边跟我抱怨着说自己从来没有带坏我的心思,怎么人人都防着自己?一边狠狠将自己砸在床垫子上,满身白花花的皮肉翻滚,脂肪率绝对很高,随手从桌子上抓起香烟给自己点了一颗,兀自的在那儿吞云吐雾,也不知是不是淋了一夜的雨有点受寒,只余下一个鼻孔还在通气儿,我看到他的一个鼻孔里“腾腾”的往出喷涌烟雾,竟忽然有种很神奇的感觉…… 沉默了片刻,老白掐了烟头子,忽然问道:“小卫子,你说……锁爷最后那句话什么意思啊?!” 我也随着沉默了下去,思路飘忽到了锁爷临走前那一幕。 那时,他和我谈完了关于请神的事儿,因为我做过布置,他在这里现身名正言顺,走的时候自然也是从门户离开的,到了楼道里才消失无形,而就在打开门的刹那,他忽然回头看了我一眼,青面獠牙的狰狞鬼相上竟流露出了一丝罕见的惨然,低声喃喃自语了一句:“那四个……挺好的,多结些善缘吧,甭管什么大义与阴阳大道了,她们好与不好的跟你没关系,对你好就行了。嗯……自私,对,就自私一点,自私一点好啊,自私的人才能活……” “他说的那四个……是指玉骨尸和活人妾那四位吗?唔,应该是了,玉骨尸不是说她做了布置,就是要瞒过锁爷吗?看来是她想当然了……锁爷一直都知道!也是,那是枷锁将军啊,比十大阴帅还要厉害三分的角色,哪有那么好骗的!” 老白自顾自的嘀咕道:“你说……锁爷这到底要干嘛呀?那玉骨尸号称我身所在、即为幽冥,这是跟阴司抢业务呀,这东西一出现,阴司直接就得炸窝,肯定是要派遣出阴兵阴将讨伐的,绝对没有任何妥协的余地,再加上活人妾这仨,立志要做什么妇女同志的保护神,更是天地难容!锁爷却让你跟她们多结善缘,听他话里话外那意思,是要替你瞒下这件事儿的,他这屁股到底坐在哪边了啊,这事儿一旦败露、下面知道他隐瞒不报的话……” “事情一旦败露,世间再无锁将军,十八地狱里却要多一个冤魂厉鬼,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我打断了老白。 “这回见锁爷,你有没有发现他变化挺大的,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可又为什么吞吞吐吐不肯多说,它在忌惮什么?” 老白这厮大抵觉得自己是个小机灵鬼,只有他想到了这些,一直在我耳边絮絮叨叨、嘀嘀咕咕个不停:“还有一个事儿啊,你有没有发现,锁爷的意图跟青竹的意图惊人的相似。你看啊,青竹这一次死活让你来东北,不就是为了让胡门因为人情这辈子都得站你这边么,锁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然事儿不是一个事儿,可目的却一样,就是让你羽翼丰满,他们……是不是都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说真的,哥哥跟在你身边这么久,越挖你们礼官这一门的事儿,就越觉得不简单,到现在我觉得你们礼官一门落到这一步,原因不仅仅是末代天官以方外之身,搅合进世俗之事,以至于造下滔天杀孽和因果,肯定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这个原因恐怕得再往前追溯。 锁爷也好,青竹也罢,肯定是挖到了更深层次的事儿,这俩人……屁股都好像坐歪了呀。 你想想,青竹不过就是天盟一个话事人,上面听说还有个老不死的女帝。锁爷也不过就是一阴帅鬼将,上面还有阎罗酆都。 他们这么做,到底是上面的意思呢,还是自个儿的意思呢?如果是他们自个儿的意思,又为什么要瞒着你呢?这弯弯绕多了,太恐怖了,总觉得咱们好像已经陷进了一张看不见的大网里面,一步走错,万劫不复呀!!” “你能不能闭嘴,左一个为什么,右一个为什么,你说为什么?老子请个神,保不齐都不知会请来什么东西,谁好谁坏锁爷自个儿都分不清,多说多错,不如不说,直接做好了!” 我一下子坐了起来,微微眯着眼睛说道:“今儿晚上锁爷没说过最后那句话,还有,老付那头跟你关系好,你回头打声招呼,喝多了酒也把嘴巴缝上,别没事儿到处说青竹下达这个命令的事儿……” 老白一下子惊醒了过来,面色一白,再不敢提,狠狠将自己砸在床上,只是长叹了一声:“我想回真武祠了。” 不久后,旁边传来了震耳欲聋的鼾声。 我定定望着窗外霓虹中的世界,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我也想回去啊……” 想着那个不算大、哪怕翻修过也算不得豪华的小道观,我的心绪渐渐宁静了下去,风云际会的诡谲多变、莫测的鬼性人心、甚至是这一段时间刀光剑影都渐渐淡去,渐渐的沉入了梦乡,有那个地方支撑,仿佛梦境都一下子变得祥和美好起来。 可惜,这样的祥和美好没能持续太久,很快,我就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了。 迷迷糊糊的睁开酸涩的眼睛,黑暗的房间中一切都带着重影儿,窗帘是打开的,外面并没有天亮,看来我顶多睡了一个小时,手机压在我的枕头下面,没有任何动静儿…… “伸手摸姐肚脐儿,好像当年肥勒脐,伸手摸妹屁股边,好似扬扬大白绵……” 尖利的唱腔、猥琐的唱词儿…… 能用这十八摸作为手机铃声的,除了老白这瘪犊子还能是谁? 这厮却鼾声如雷…… 一肚子起床气的我大怒之下抓起枕头扔在了老白脸上,咆哮道:“你特么要嘛给老子手机静音,要嘛给老子赶紧接电话,给你五秒钟,不然老子就把你点天灯!!” 说完,我卷着被子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很快,铃声消停了,我听见老白对着手机一通咆哮,开口就问对方家庭住址,家中有无年轻貌美的女性云云…… 可是咆哮之后,他就沉默了下去,然后我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老白似乎起床离开了,躲进了洗手间,许久没有动静…… 这……不像是老白的作风啊? 睡意没了,见老白迟迟不出来,犹豫了一下,我最终还是披上衣服起身下了地。 洗手间里,老白眼神直勾勾的对着镜子发呆,我拉开门后,他才有些僵硬的回头,沉默了一下,忽然特正经的问我:“小卫子,如果有这么一件事情,你不得不做,可你却知道,只要做了就是作大死,你怎么办?” 我耸了耸肩:“大丈夫敢作敢为,死不旋踵,这是我师父教我的。” 老白犹如黑暗中寻觅到了信念之火一样,猛然回头,眼神发亮的望着我:“如果哥哥去作这个死,你怎么办?” “帮你收尸,埋了你。” “……” 老白刚刚露出的笑容一下子凝滞了,嘴角抽了抽,忧伤了很久,咬牙切齿的说道:“说人话!” “帮你建一座很豪华的大墓,埋了你,专业的事情就得专业的人来做。” “……” 看着老白脸越来越黑,眼看要破口大骂,我不禁笑了起来,笑骂道:“别尿尿唧唧的,有话就说,想干嘛?” 老白顿了顿,道:“惹麻烦,可能要杀人。” 我扭头就走。 片刻后,老白追了出来:“哎哎哎,只是有可能,你至于么?一听杀人立马就不理人了,太不仗义了啊,我就是想整两个比较酷的词儿呗,好吧,我实话说……咱是去……” 话未说完,他愣住了:“你这是要干嘛……” 我已经穿好了衣服,带上了小白和天官刃,照着他屁股上就是一脚:“帮你杀人去呗,还愣着干什么,难道你就穿着这条小红裤衩去?然后给对方秀一秀自己屁股上的蜡笔小新,或者干脆裤衩子一掀,让人看看你指甲盖子大小那点肉?所以……笑死对方就是你计划吗?” …… (刚回来,快散架了,今儿先来一章,表示我回来了,明儿开始补更!) 第1020章 哑奴陈水生(上) 笑死对方是不可能的,如果可以的话,以老白那一地鸡毛的人格绝对会毫不犹豫的那么做,只要能不通过拼命就达到胜利的目的,莫说是给对方秀一秀的他印着蜡笔小新的小红内裤,就算是穿上渔网袜抱着电线杆子来一段钢管舞又何妨? 脸面?不好意思,老白有这玩意吗? 正因为不可能,所以,老白老老实实的穿上了衣服,不再继续秀他那满身白花花的肥膘子,屁颠屁颠的跟着我下了楼。 明水只是个很小的县城,撇开一些夜间非常繁华的地段外,其余地方在这个时间很难打到车。 雨停了,气温有点低。 回酒店时间太短,衣服还没干,顶多就是刚刚从甩干机里提溜出来的状态,穿在身上没有任何保温的作用,湿漉漉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就是一阵凉意传来,再加上雨后的凉风,我不得不双手抱胸瑟缩在公交站点处等车。 老白有些过意不去,跟个溜沟子舔屁股的小厮似的一脸谄媚笑容的凑上来给我点了一颗烟。 我狠狠吸了两口,见这厮情绪比刚才好了很多,吸了吸鼻子这才问道:“好了,别整没用的,说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的都严重的到了要动刀子杀人的地步?不是我说你,其实咱俩就不该一块办事,我是个挺倒霉的,你他娘的比我还倒霉,咱俩凑一块准没好,你瞧瞧,自打我师父他们提前回了真武祠以后,咱俩啥时候顺过?这事儿一件接着一件的往脸上蹦,都没个安宁的时候。” 老白特认真的想了一阵,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是这么回事儿,咱俩就不该在一块待着,跟你待着没好事。” 电话是打给你的,怎么还赖上我了呢? 我刚一回头,便看见老白正昂着脑袋看着天空,那张如果不犯贱还颇有些成功人士味道的脸上竟涌现出了一丝惆怅。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 “……” 我眼神一冷。 老白福至心灵,一个激灵,立即轻轻咳嗽了一声:“那啥,就是通过环境烘托一下气氛而已,好了,言归正传。” 于是,老白说起了一段他自己的旧事。 有点出人预料,但又在预料之中。 他从来不是个没有心肠的人,只不过那些容易被情绪感染左右的心肠,在经历过无数的磨难后,渐渐不堪重负坏死了而已,于是只剩下了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脸,大家生死兄弟一场,我太清楚了,能让他露出洗手间里那副半死不活神情的,只有他的过去。 只有那些漂泊在秦淮河上神出鬼没的……花船。 按照小稚的说法,他放荡不羁的一生从那里开始,如果没遇到我的话,也将在那里结束。 只不过,除了红娘子外,这次我难得又从老白嘴巴里听到了一个名字——陈水生。 挺乡土的一个名儿,一个看起来有点呆、出生在寒冬腊月的大西北的男人,听说刚出生那年家乡遭了旱灾,年景很不好,那年月里也没有什么开发大西北的计划,穷就得认命,不想认命就只能祈求老天爷,于是他爹妈就给他起了个这么个明儿,盼着来年开春老天爷给点雨水。 很可惜,来年还是没给雨水,所以,水生就被卖了。 不是因为他没用了,是养活不起了。 一个大西北的娃子就这么去了烟雨如梦的江南,就这么上了花船,一个不小心怀了孕的妓子成了他的奶妈。 当老白去了船上的时候,这个娃子和老白一般的年纪,当老白还是个菜鸟的时候,在花船上长大的陈水生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手。 菜鸟总是悲剧的,好事没他的份,背锅他第一。 老白就跟在油锅里打滚儿一样,度日如年,莫说是闯出点出息,连吃饭都成问题,是陈水生帮了他,度过了人生最灰暗的那段日子。 于是,两个一般大小的后生成了好兄弟,一边干活,一边在花船上学本事、讨生活,闲着的时候也总爱八卦一下昨天夜里哪个船娘接了哪个客人,那个客人如何如何丑陋,那个船娘如何如何漂亮,简直就是娇花和老葱插在了一起,愤愤不平的哥俩恨不得取老葱而代之……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了。 直到,老白和红娘子有了不清不楚的纠葛,直到,老白把红娘子送进了客人的船舱,忍无可忍,悍然判出花船。 哥俩的平静日子到头了。 那时候,老白在逃亡,陈水生作为其中一队人马的头领在追杀。 苏州河畔,两人相遇,陈水生放了老白一条生路,回了花船上,被割了半条舌头、净了身,成了最卑贱的下人,爹妈起的名字被扔进了秦淮河里喂鱼,船上赐了他一个更卑贱的名字——哑奴。 “再后来,我躲到了海帮那边,听说红娘子上位了,成了话事人,把他捞了回去,可一个丢了半条舌头去了势的男人……早就成了异类,没法子再带人了,红娘子就把他留在了身边,听说这些年他都在给红娘子办事,很多年了没有离开花船。” 老白耷拉着脑袋闷声说道:“现在,他来了东北……” “打你电话的就是陈水生?!红娘子难道也来了?她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我忽然想到了之前在冰湖村里接到的红娘子的电话,当时她提到了南牛山上的管仲墓,也希望等我这边得空了帮她一把,此刻她身边的哑奴却忽然来了东北,还打的是老白的电话,这由不得我不多想!! 没法子,小稚看事儿看的太准了,她曾看到,如果老白没遇到我,最后十有八九是死在了红娘子手上! 虽然老白现在入了真武祠,可我一直以来都不想他和红娘子见面,和红娘子联系的人也一直都是我,就是在忌惮规避…… 现在……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东北,我甚至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怎么看我的!!苏州河畔放我一马,是兄弟义气,可当他被割掉半条舌头,甚至连做男人的根都被割掉以后,到底有没有后悔,甚至……会不会恨上了我?这些我一概不知!!” 老白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在他的身上,我第一次看到了哀求之色:“可是,就冲着他当年替我做的,我也不能不去见他,他……有危险!” 我轻叹一声,拍了拍他肩膀:“行了,别哭丧,我这不是和你来了么?他……到底怎么回事?” “电话里他也没说清楚,他被割掉了半条舌头,说话呼噜呼噜的,很难听清楚,我大概就听懂了一句话——有人追杀我,我躲起来了,救我!” 老白把玩着手里的手机,道:“随后,他给我发了个地址,让我去找他,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吃不准,花船可不是只做皮肉买卖的,那地方最深层次的买卖是情报,掌握着很大的情报和关系网,而且训练了很多猛人,就算是海帮那样的存在都不会直接和花船硬钢,我想不出谁会追杀花船上的人。” 江湖恩怨啊…… 我闭上了眼睛,如果来的人不是陈水生,如果老白不是对此耿耿于怀,我肯定会袖手旁边,我们真武祠的麻烦够多了,我们是避世的,连玄门都很少接触,真的不想在卷入玄门的腥风血雨里,那是一个更加凶险的地方…… 一道强光撕裂了街道上的黑暗。 一辆亮着绿灯的出租车出现了。 我没有犹豫,伸手拦住了车,嘀咕道:“这该死的义气啊,算了,别想那么多了,先把人救了再说!!” …… (第一更,鲁院待了几天,待得给我整不会了,写书一直不太对路,弄了一整天弄出了第一更,晚了不好意思,这就滚去写第二更) 第1021章 哑奴陈水生(下) 东北是个特神奇的地方,一到冬天,那真是冰冻三尺不过一日之寒而已,零下几十度的鬼天气里,大街小巷的各种仓买、超市门口却放着一大片雪糕,天寒地冻里,乌泱泱的一大片人凑在地摊前一袋子一袋子买雪糕,这冰雪奶油的买卖竟比内地还要好三分。 任何一个行业的火热,都是一整个链条的火爆。 雪糕买卖火热,连带着这地儿的冷库也是格外的多,有私人的,还有对外出租的,反正是不愁生意,有的是人租用。 哑奴陈水生给老白的地址,正是这样一个冷库,在远离喧嚣的县城边缘。 因为这个地址,上车后出租车司机看我俩眼神就跟防贼似的,如果我的天官刃变换成百辟刀的样子,估计司机师傅是死活不肯拉我们的…… 赶到冷库的时候,天仍旧未亮。 这一夜事情太多,一件连着一件,紧锣密鼓,偏偏又都不是那么耽误工夫,以至于连我都觉得这一夜格外漫长,仿佛都过了好几天似的。 一条泥泞的土路,因为下过雨,路上到处都是积水,冷库在这条土路的尽头,司机师傅到了这里死活不肯拉我们了,没了法子,我们两人只能深一脚浅一脚的沿着没有路灯的土路前行,不过百米,就见到了一个破破烂烂的大院子,里面有许许多多冷库。 门岗里亮着灯,有个守卫,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鉴于这一趟可能不太平,我和老白没有蠢呼呼的大摇大摆走过去,甚至还在访客名单上签个字,直接爬墙头翻了进去,好在这只是个冷库,院子里也没什么安保人员,只有一条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猛犬发现了我们,不过在老白压着声音“汪汪”的叫着和对方沟通了一阵子后,那条大狗倒是没有暴起“举报”我们,一路避开摄像头,很快就摸到了陈水生短信里说的那座冷库的对面。 冷库门前,一个摄像头散发着亮光。 “距离,大约二十米……” 我心里做出判断后,蹲下身子,从湿润的泥土里抠出一颗相对圆润的石头,拈在指尖转动片刻,而后一弹! 啪嚓!! 对面的摄像头应声打碎。 这一手自是鹞子哥的绝技,他的暗器耍的可谓是炉火纯青,一张扑克牌扔出去能直接给人开瓢,打穿脑门都不再话下,我没有他的功力,二十米外用石子儿打掉一个摄像头还是可以做到的。 没了这只眼睛盯着,我和老白顺利来到了冷库门外。 厚重的铁门是锁着的,老白摸出一根铁丝开始在锁眼儿里捣鼓。 离得很近,我甚至能感受到缝隙里弥漫出的寒气。 “嘶,这陈水生就藏在了冷库里面?也不怕冻死了自己,待会儿还是要小心一点。” 说话之间,我手中的天官刃上面的零件已经“咔嚓咔嚓”转动起来,很快,寒光四射的百辟刀已然在手,随后我闭上了双眼,精气神外放,开始观视这里。 “没用的!!如果水生铁了心藏起来,你根本发现不了他的。” 老白笑了笑,说道:“撇开那些个专修魅惑之术,用来蛊惑伺候客人的船娘外,花船真正厉害的地方在于四门十二堂,里面全都是他们收养的孤儿、或者从拐子手里买来的孩子,经过严格的训练,可以理解为都是一等一的死士,四门十二堂各有所长,水生以前是暗堂的,培养的全都是天底下最顶级的杀手,刺杀普通人自不在话下,甚至就连玄门之人都敢刺杀!! 花船到底是算在五花八门里的,是玄门中人,暗堂有的是办法躲开修行之人的观视搜查,哪怕你现在道行很高了,甚至张先生称你为丹道第一人,可……水生还是有办法躲开你的搜查的!” 说话的工夫,厚重的铁门发出“喀嚓”一声脆响。 锁开了。 老白握着把手,在“轰隆隆”的沉闷响动中拉开了冷库的门。 一股寒气扑面而来,我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 里面黑洞洞的,没有灯光。 老白就用手机手电筒照相里面,白色的寒气氤氲着,能看见里面分为上下两层,是一个又一个的货笼子,还真是不小。 “水生,水生!” 老白搓了搓脸,率先走了进去,一边左右观察,一边低声呼喊着:“哥哥来了,你倒是现身啊?” 我紧随其后,和他越来越深入,一直走入了冷库的最深处,身后的入口已经被黑暗吞噬,只余下被我打坏的摄像头上面的灯还亮着,犹如灯塔之光一样,指引着大概的方向。 “阿巴,阿巴……” 一阵含混不清的声音响起,有些虚弱,有些嘶哑,如老白所说,对方被割掉半个舌头,语言能力很差,除了“阿巴阿巴”的格外清晰,其余的很难听清楚。 更有意思的是,这声音没有方向感!! 仿佛四面八方同时传来的。 看来,这位哑奴陈水生是有戒备心的,即便开口说话,我都很难把握住对方准确的位置,有些真本事,花船四门十二堂名不虚传。 听了半晌,我就听懂了大概一句话——你身边那个人是谁?! “小卫子,卫惊蛰,我过命的兄弟,可信!” 老白昂头道:“是红娘子让你来的吧,既然你是跟着她的,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 陈水生沉默了下去。 忽然,我只觉头皮发紧,一股子莫大的危机感涌来,那种感觉就像是……被猛兽盯上了! 危机,源自于身后! 我立即提刀转身,摆出的防守的架子。 身后冷库二层的一个货笼里,不知何时站起了一个人,正盯着我看。 老白立即将手机对准了那里,对方因为强光刺眼,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挡住了眼睛,不过我倒是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非常非常质朴的一个汉子。 不算高大的身材,国字脸,相貌平平,平凡到扔进人堆里立马就会消失,说他像个农民恐怕有的是人信,可要说他是个杀手,绝对没人信。 他倒是和鹞子哥有点相似,只不过……鹞子哥终究是有那么一股子气势在的,他是连一丁点的气势都没了,除非……当被他盯上! 这应该就是陈水生了。 不知他究竟在这冷库里待了多久,我见他浑身只穿着一身单衣,冻得脸都呈现出了青色…… 老白眼睛一热,想都没想就迎了上去,我连提醒都来不及,那陈水生见了老白,咧嘴一笑,随后……噗通一下就从二层的货笼里坠落下来,幸亏老白眼疾手快,直接抱住了。 至此,我才注意到,这陈水生早已浑身是伤,背上至少都被砍了四五刀,皮肉翻卷。 “这是个高手,你看这一刀,从伤痕大概能看出,这一刀是奔着脖子来的,结果却落在肩膀上,其余几刀也都是,奔着要命来的,都被他躲开了,只是冻得太久了,而且失血过多……” 我观察了一阵子伤口,见陈水生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就说道:“先离开这里吧,找个地方给他处理一下伤口,伤的太重了,能不能活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老白一言不发的架起了陈水生,但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冷库外,不知何时起雾了。 雨后起雾,正常不过,只是,这雾却沉在地上。 出去的刹那,我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围,倒也无人。 “阴气这么重,有不干净的东西。” 老白脸色很难看,哑着喉咙说道:“这……是四门十二堂里灵堂的手段,看这架势,是敌非友啊,他娘的……花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 (第二更) 第1022章 四门十二堂 灵堂。 自不是悼念死者那种灵堂。 这是花船四门十二堂里最为神秘的一个堂口。 老白在花船上跌宕磋磨多年,对这个堂口了解甚少,有多少人?最顶级的存在道行几何?几乎一概不知,他唯一知道的是,这个堂口几乎无一例外的全都是养鬼人! “那都是一些怪胎!!” 老白瞳孔微微收缩着,陷入了年幼时一些不太好的回忆里,一边对我说道:“我听说……他们都是一群固执的守旧派,死守着传下来的老理儿,慢说变通了,连现代社会的变化都不肯接受,就是一群食古不化的老顽固。 他们不肯用手机,保持着原始古老的通讯方式,平日里不在船上,谁也不知道他们躲藏在哪里,有人说,他们和湘西那头的赶尸人、养鬼人混在一起,还有人说,他们甚至不再国内,藏在南洋那边,我从来没见过他们登上花船,倒是见过他们的信使…… 那天晚上……一个浑身缠着水草的女人从水下爬上了船,摇摇晃晃了走进了当时花船当家人的舱房……” 我睨了一眼老白扛着的哑奴陈水生…… 他曾经是四门十二堂里暗堂的人,是红娘子的人。 而眼下这位布局把我们困在其中的布局者是灵堂的…… 我脑袋里第一时间冒出了一个词儿——内讧!! 花船上发生了内讧!! 这是个很容易得出的结论! 我目光一直在四下游历,试图看出这位灵堂高手布下的局,这时候不动总比贸然行动来的好,同时低声道:“看来红娘子这位花船上现如今的当家人处境不太好呀!!” “准确的说,她的处境一直不太好!!当然,不是因为她很弱,实际上根据我这些年风闻的一些小道消息来看,她已经做的非常不错了,至少比之前的几位当家人处境要好的多!” 老白擦了擦额头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露水的水渍,飞快说道:“花船上虽然放弃了对我的追杀,可到底是要避嫌,我进真武祠的时候,张先生就和我说过,让我往后要少提花船内部的隐秘消息,免得啥时候触碰了对方的敏感神经,惹得对方再起刀兵,所以我很少和你仔细说这些,眼下咱们卷进了花船内部的争斗,倒也不用讲究这些了。 实际上,花船作为五花八门里势力最大、结网最大的门派之一,他们的内部一直都不太平!! 四门十二堂,一直都是明争暗斗。 四门就不用说了,那都是摆在明面儿上的力量,不外乎就是些船娘,以及打杂的小厮,甚至是专门训练孩童、船娘的地方,本质是没什么力量的,不过就是他们网罗情报的一个体系而已,真正厉害的是十二堂,里面全都是修行之人。 历任当家人,最多只能掌管五个堂口,一个是暗堂,剩下就是花柳风月四个堂口。 花柳风月这四个堂口里全都是娘们,这些娘们从前都是花船上接客的船娘,打熬多年,最后隐入幕后,学了玄术,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全都是人精。 红娘子也不例外,她真正能掌握的,就只有这五个堂口。 不过她不是个老实的人,手段了得,听说这些年慢慢的把刑堂也掌握了。 这刑堂就是处置犯事弟子的地方,非常重要,我听说她这些年慢慢的把刑堂重要位置全换成了自己人,一口气掌握了六个堂口,反正近百年来从没听说有这么强势的当家人。 至于灵堂这些,一直藏在暗中,平日里很少会干涉船上的事情,和当家人之间的关系也非常微妙,不过我听说了一些小道消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据说其余六个堂口早就抱团了,全都是一群守旧的顽固派!! 他们虽然和当家人不是一路的,但也不至于搞内讧啊,我从没听说他们搞内讧,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刺激到了这些老顽固,你说……红娘子到底干了什么啊,把花船这个炸药桶都给点着了……” 我已经顾不得回答他的问题了,因为就在他说话的工夫,我外放的精气神敏锐的捕捉到,有个东西在我身后的位置浮现了出来。 准确的说,对方是直接浮现在了冷库的铁门上。 那是一张人脸,有些扭曲,脸上有痛苦之色,正一点点的从铁门里探出来。 我自不会给它偷袭的机会,在老白说话的工夫,忽然后退一步,手中的百辟刀穿过腋下,直接向身后刺去。 嗤啦!! 百辟刀撕裂了冷库的铁门,发出刺耳到让人浑身冒鸡皮疙瘩的尖锐声音,那张鬼脸也随之被洞穿,刀锋上附着着地灵珠的力量,灼烧着那鬼脸“滋滋”冒出白烟,鬼脸也随之扭曲了起来,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化成一缕黑色的雾气,瞬间溃散无形。 一条亡命之魂就这般烟消云散。 从始至终,我没有回头,眼睛一直在盯着阴雾氤氲的院子。 不知不觉间,院子里的雾气更浓了。 这本就是一个没有经过硬化的废弃工厂大院改装的冷库,雨后院子里一片泥泞,而此刻,远中的积水更多了! 这不是错觉,雨虽停了,积水却变得更多了。 此前虽说有许多水坑,可到底有落脚的地方,而此刻已经干脆没有落脚的地方,将近十公分深浅的浑浊泥水覆盖了整个院子。 咕嘟!! 忽然,一个水泡在距离我们极近的地方炸开…… 那水泡太大了,足有篮球大小,破裂开的刹那,露出了一颗圆滚滚、白花花的死人头,那死人似在水中泡的时间太久了,竟给人以一种白嫩感。 “哇!” 那死人头露出的瞬间,张嘴朝着我嘶吼起来,皮肉白白嫩嫩,嘴巴里却猩红,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随即,对方徐徐的从满是积水的地下钻了出来,动作迟缓,最开始是两条同样苍白的小臂,随后两条小臂扒着淤泥,身子一截截的拔了出来。 它距离我们实在是太近了,不过就钻出了半个身体而已,两条手臂已经摸到了台阶处。 我一步跨出,“噗”的一刀砍在对方头顶上,劈掉了对方半个脑袋。 尖锐的惨叫声中,黑气袅袅升起,定睛再看,脚下哪里还有什么死人,分明就是一团堆在台阶上的烂泥巴!! 老白蹬着眼睛道:“这这这……” “借体术,确实是个养鬼人,至少都有丹道的道行,保不齐可能是个归鼎层面的高手!!” 我微眯着眼睛冷声道:“养鬼人不是什么鬼都养,唯有那些特殊的、能养成气候的奇魂厉鬼才值得他们用本命精血来喂养,对于他们而言,本命鬼越多、越厉害,就意味着他们越厉害!这就意味着,养鬼人的一生都在不停的捕捉游荡在阳间的魂魄,可以说他们就是阴阳之间一颗巨大的毒瘤,坏的是阴阳之间不成文的规矩与平衡,让多少本应往生之人没了来世!至于如何确定那些捉来的魂魄有没有成为本命鬼的潜力,他们有自己的一套炮制测试的方法,炮制之后,能扛得住的就留下,扛不住的就是‘废角料’了,这些废角料在炮制之后,早已没了意识,魂魄不全,无法长存,即便如此,养鬼人也不会就这么放过它们,他们会把这些废角料收集起来,就像你收集流徙之魂一样收纳起来,等到关键时候来用!! 比如,现在。 这些废角料魂魄不全,一旦放出来很快就会溃散掉,所以……它们需要一个载体!! 而我们脚下这方土地曾经死过的人,就是载体!! 你想想,由古至今,多少人埋于黄土?只怕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死过人的,不需要尸体,哪怕只是曾经与尸体接触过的泥土、石头等,终究是沾染过一些尸体的气息,都可以成为废角料的临时载体,利用邪术控制废角料借体而生,这便是——借体术!! 等着吧,且看看这位养鬼人到底有多少存货,咱们到时再做定夺。” …… (第一更) 第1023章 玄术对决(上) 暗中的养鬼人像是为了回应我的话,又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耐。 我说话的工夫,周遭风云巨变! 咕嘟,咕嘟!! 整个院子成了一个满是沸水的大锅,一个又一个的巨大的水泡似雨后春笋般冒头,随即又很快破裂,露出一颗又一颗的死人头。 密密麻麻,不知有多少…… 它们在蠕动着,一点点的从地下钻出来。 这数量何止是数十个?恐是数百个不止! 原本还算空旷的院子,弹指刹那已是“人满为患”!! 我们……被包围了!! 这些“废角料”没有意识,只剩下了残缺的魂魄,即便是在借体术下再度闹妖,个体威胁也很有限,动作迟缓,给一个普通人一把刀,冲进去剁个**个不在话下,可问题是……数量太多了,而且是包围的态势,我们只有两人,一旦它们压迫上来,我和老白的活动、生存空间只会一步步的被压榨,最终被淹没。 同时,我们又是“幸运”的,至少,我们没有在异变出现的瞬间直接冲到满是泥水的院子里,那里极阴极寒,对活人非常不利,一旦踏入其中,如陷泥沼,我们两人恐怕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这才是借体术真正可怕的地方!! “小卫子,想个招!!” 老白在一旁连连催促道:“再拖黄花菜都凉了!” “借体复活的残魂很多,丹道层面的精气神肯定无法做到这一步,这是个归鼎层面的养鬼人,而且绝对不是宇文达、宇文樱那样的菜鸟,是正经八百的江湖中人,战斗经验很丰富!! 这情况……有点棘手啊! 我只是丹道层面而已,不过想要跨境界干掉对方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养鬼人就是一群躲在黑暗中的老阴逼而已,经年累月的和鬼物打交道,体内阴盛阳衰,身体机能会摧毁的很严重,近身格斗的能力很弱,所以我要赢,唯一的机会就是——找到他,并且靠近他!! 对方藏得很深,布局非常谨慎,颇有些春风化雨的味道,很隐蔽,等我们发现不对劲,已经是图穷匕见的时候,总的而言,这是个老手,几乎找不到任何错误和漏洞,一定要说的话,他目前只犯了一个非常小的错误——他太想干掉我们了,不允许有任何失误,所以上来就是狮子搏兔,用尽全力。 这么多的残魂,恐怕是把自己的收藏一股脑儿全放了出来,这些残魂没有意识,攻击我们全靠养鬼人在暗中指挥调度,一次性驾驭这么多残魂,哪怕他已经是归鼎层面也很吃力吧? 所以,对方藏身的地方不会太远,应该就在这院子里,超出这个院子的范畴,他很难控制这么多残魂!!” 我内心里很快对目下的情况做出了判断,当然这些话在这种节骨眼儿上是不可能和老白说的,目光游离,很快锁定了冷库门口台阶旁边的一堆杂物,那都是一些建筑材料,多是砖瓦,估计是修葺冷库时候剩下的建筑材料,于是一股脑儿的堆在了冷库门口旁边的位置,堆得很高,足有将近两米。 “上房顶!!” 很快,我做出了决断,第一时间动身,助跑几步,一跃而起,砖瓦堆离的很近,我稳稳落在上面,只是那砖瓦堆周遭此刻已钻出了几个借体术形成的邪物,一见我跳过来,“哇哇”怪叫着一拥而上。 我干净利落的几刀砍掉这几个邪物的脑袋后,纵身又是一跃,在墙上轻点了几下,随即人已经翻到了房顶上。 老白带着陈水生,自然做不到我这么利落,这厮也是个胆子大的,“哇呀”的大吼了一声,竟直接把陈水生扔到了砖瓦堆了,七八十公斤的汉子差点没砸塌了砖瓦堆不说,我都担心他把陈水生给摔死了,随后老白才跳了过来,在我的帮忙下,费了很大劲总算把二人的弄上的房顶。 此时,无数的邪物彻彻底底的从地下钻了出来,犹如末日里的尸潮一样,乌泱泱的朝着我们所在这边汹涌而来,一个踩着一个,眼看竟然是爬上了房顶。 哗啦啦! 我一挥手,以飞符之术打出一道火符,火符飞向房顶边缘,并在刚刚爬上来的几个邪物跟前爆开。 轰! 一颗火球照亮了夜色。 几个邪物当即变成了人形火炬,凄厉的惨叫声中残魂溃散,余下一堆堆的烂泥巴以及骨头、石头等。 好在,冷库的高度终究是减缓了它们汹涌而来的速度,至少给我们留下了周旋的时间。 我开始观察整个院子的情况,这里算是一个制高点,整个院子一目了然。 大致估测了一下位置,我的目光锁定了南边的一座冷库,那冷库距离我们不近,中间还隔着一座冷库,有大几十米的距离! 那可是个风水宝地。 只要我能到了那座冷库的房顶上,我的精气神发散开来,虽然没办法观视到院子的所有角落,但是几个利于藏身施法的位置却可以观视到,哪怕找不到养鬼人的确切位置,但一些端倪总是能发现的。 我并不担心对方也有陈水生那种躲避观视的能耐,老白也说了,花船四门十二堂各有绝技,彼此之间很少互通有无,再加上灵堂和暗堂一直不太对付,对方懂得这种手段的概率不大! 我将自己身上的所有火符取了出来,一股脑儿的塞进了老白手里,飞快说道:“你在这里照料着陈水生,这些火符留给你,看见哪个爬上来的,直接拍在对方脑门上,大喝一声‘即’,不用怕,这些东西行动缓慢,咬不到你,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给我争取更多的时间!” 老白虽然不懂养鬼人那一套,但对方施展邪术的恐怖场面是亲眼看到了,知道轻重,没有多说,接过符箓后狠狠点了点头。 “茳姚,帮我!” 我直接在心里呼唤茳姚,这也是没办法了,整个院子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积水潭,阴气极重,我没办法在地上穿过那么长的距离,最终抵达观视的黄金位置,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不走地面,直接飞跃过去!! 修行之人终归也是血肉之躯,做不到飞天遁地,直接跳过大几十米……那不是人,那叫神仙!! 我只能依赖茳姚的力量。 一个经验丰富、在道行上完全压制我的归鼎层面养鬼人,茳姚早已被惊动,她和我心意相通,自然知道我的计划,直接现身出来,大红的衣袍散开,广袖在我脸上拂过,随即一只纤纤玉手扣住了我后脖子的位置,下一刻我被她提着腾空而起,耳畔只剩她的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 须臾后,我已经落在了事先看好的那座冷库屋顶上。 “为我护法!!” 形势紧迫,我扭头低喝了一声。 茳姚没说话,只是冷冷看了我一眼,大抵是非常不满我这个呼来喝去的态度,不过终究没说什么,面无表情的站在我身旁,只是藏在袖子里的手却捏的“嘎巴嘎巴”作响,我发誓,如果现在是在真武祠,她一定会把我捶的生活不能自理,我师父都拦不住那种…… 吞咽了一口口水,我立即盘坐在地,呈五心朝天状,闭上双眼的刹那,精气神发散开来,观视之下,周遭的一切尽在我眼中。 而当我观视到门岗位置时,一股子寒意自脊柱升腾而起…… …… (第二更) 第1024章 玄术对决(中) 门岗中,值夜的保安依旧伏在桌子上睡觉,案头的台灯是这漆黑的院子中唯一的光明,透着一股子昏惨惨的味道。 只是,观视之下,我却没有察觉到保安有任何生命气息!! 相反,那门岗里的阴气已经达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唯有索命厉鬼长久驻留,兴许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可我哪里看到了什么索命的厉鬼?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没有伤口,门岗里也没有鲜血,如果不是身上早已经没了活人的气息,恐怕任谁看他都是睡着了。 我清楚的记得,在我们进入这里之前,我还特意观视过门岗里的情况,那时候保安还是活着的,他应该是在我们进入这里营救程水生的时候被害的! 一阵阵怪叫声自四面传来,地上的那些邪祟并没有全部围攻老白,在我动了以后,有相当一部分跟着我来了,此刻依旧是利用那叠罗汉的模式,已经有不少邪物爬上了房顶,跌跌撞撞的朝我这边扑来。 茳姚冷哼了一声,三下五除二将几个上了房顶的东西击飞出去,很快又有更多的爬了上来。 我相信茳姚可以应付这样的情况,没有分心,仍旧盘坐在地,发现了门岗里的异样后,精气神在注意力的引导下,全部几种在门岗位置,不再观察其他几个位置。 更加细致入微的观视下,我终于发现了死去的保安的异样。 他的肚子…… 他的肚子格外大!! 虽然这个保安从始至终都是趴在桌子上睡觉的,但从他的肩膀宽窄、体格子等,大致可以判断得出,他绝不是一个肥胖的人,可是他的肚子却异样的大,恐怕与怀胎**月的孕妇有的一拼,瘦削的上衣已经没办法裹住这样的肚皮,制服腹部位置的扣子都崩开了,露出里面白色的跨栏背心,薄薄的背心也被绷到了极限,清晰的烙印出了肚皮的形状,能看见他的肚子在不停的蠕动着…… 那模样,像极了胎动! 这绝对是惊悚的一幕。 “看仔细一点,再看仔细一点!!” 我在心里不断督促着自己,精气神愈发的凝练,虽然离门岗有一段距离,可里面的情况却看的细致入微。 这一次,我甚至已经不仅仅是看浮于表面的情况了,而是在观视门岗中的阴阳之变!! 那里阴气很浓郁,再加上距离比较远,此前我看到的只是门岗里整体相较于外界阴气要浓郁的多,伴随着进一步的观察,那门岗里阴阳二气流动都愈发的清晰了。 阴气的源头——赫然就在死去的保安的肚子里!! 他肚子里的浓郁阴气大致呈现出一个小孩子的模样…… 一个小鬼居然钻进了他的肚子里!! 此刻呈现在我眼中的,是一副类似于医院里给孕妇做b超的画面,这不是我的观视有了透视的能力,可以看穿人体,而是保安肚子里的阴气太重了,观视可以观视到阴阳二气的流动,他肚子里那团阴气我自然是感知的真真切切,甚至,我都能通过这些阴气观察到那个小鬼的动作。 对方……居然就那么盘坐在保安的肚子里,肆无忌惮的啃食对方的内脏,对方的大半个肚子几乎都被啃空了,当我观视到它的时候,正好看见它伸出小手抓住了保安腹腔中的心脏,而后一下子扯了下来,继而狼吞虎咽…… 这一幕看的我有点发毛,但也大概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了!! “诅咒娃娃…… 这是……邪道啊!!” 我心头已经有了非常准确的判断。 钻在保安腹中的,正是诅咒娃娃。 这是一种极为凶悍的本命厉鬼,就连养鬼人都很少去触碰这个禁忌领域,实在是有干天和,与其说这诅咒娃娃是个厉鬼,倒不如说它是养鬼人用精血喂出来的一件有厉鬼特性的“法器”。 这东西的养成过程就极为复杂了。 首先,它的母亲必须是水命之人,大概就是命相学中四柱八字为壬或癸的人,且,预产期大概是在春季。 春季木当令,木旺,水生木,木旺自然就会消耗水的力量,所以水性就偏弱一点,这便构成了所谓的子旺母衰之局! 也就是说,这个时节水命之人腹中之子,必定是有着极强的先天力量的。 养鬼人的目标便是这样的孕妇,他们会捉来孕妇,迫使其坐在寒冰之上,使得阴寒之气透体而入,以极阴寒的力量来影响其腹中之子。 只是,孕期的妇女本就脆弱,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摧残?扛不住就是一尸两命!! 就算偶然有个命硬的能扛住了,最后也逃不过养鬼人的毒手,他们会杀害这女人,取出其腹中胎儿,胎儿死去之时,因为受过阴寒之气的培养,会化作及其凶悍的小鬼,养鬼人日日以自己的精血外加一系列的邪术培养,积年累月,养上数十年,方才能成这么一个诅咒娃娃…… 这等害人的术法,这已经是邪道了,哪怕就是养鬼人这等遭人唾弃的老鼠都看不起这种禁忌手段,通常而言,一个诅咒娃娃的出现,意味着至少有十几个孕期妇女惨遭迫害,都是一尸两命,这得是多大的因果?但凡还有一丁点的人性,断然不会对怀孕的妇女行此手段,这是人类的天性和本能!! 而这诅咒娃娃也格外厉害,来无影去无踪,速度极快,修行之人的血肉之躯根本追赶不上,唯一降服它的办法就是一个字——困! 只有困住了它,锁死了它的活动范围,这才有机会能除掉它。 可是,寻常镇封厉鬼的手段根本镇不住这诅咒娃娃,因为它不像寻常鬼物一样,是循炁而行的,它是水命之人所诞,是循水脉而逃。 这天地间哪里没水? 就算是空气中都同样是水!! 所以,想困住它,唯有一个办法可行——切断水脉!! 须臾之间,我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已经不打算按照原计划揪出那个养鬼人了,飞速从自己衣兜里掏出几张没有用过的黄纸,这也是习惯了,哪个修行之人身上不会常备几张?随即,我咬破中指,直接以自己的精血为墨,灌注了灵气开始在黄纸上书写符箓。 似这样的符箓,远远要比朱墨要更加霸道。 但……消耗也非常恐怖。 不过片刻,四张符箓即成了。 此时我的面色也是一片煞白,下一刻,我站了起来,没有任何犹豫,纵身从房顶上横跃了出去…… …… (第一更) 第1025章 玄术对决(下) 数米的高度,即便我已经很努力的锤炼了鹞子哥一直强调的“提气轻身”的功夫,可落地时的冲击力仍旧不小,淤积的地上积水和泥浆横飞四溅…… 然而,真正可怕的,正是我脚下的这片土地! 这里的异变全都源于养鬼人的借体术,整个院子已化为十方鬼域,又阴又秽,早已不是活人能踏足的地方,当我的双脚与地面接触的刹那,一股子极端的阴寒之气顺着我足底的涌泉、大都、公孙、独阴等几个穴位窜入我体内,我的体温都像是一瞬间降到了冰点,双腿直接没了知觉…… 这便是我死活都不肯踏足地面的原因!! 不过,我既然敢跳下来,自不是为了自寻死路,早有准备,当阴寒侵体的刹那,腹腔中的地灵珠颤动,“嗡”的一下,灵气开始在体内奔走,让我短暂获得了活动能力,随即我便踩着一种奇怪的步伐,朝着那门岗掠了过去。 这正是我们礼官一门汲取地气的秘法——烛龙九步。 养鬼人让这里化作十方鬼域,可地脉却是长存的,当我使出家传绝学之时,脚下的地脉之气立即被攫取上来,在这天地间最纯粹的力量冲击下来,窜入我体内的极阴极寒之气立刻被冲散掉了!! 短时间内,这一切再无法对我造成任何困扰。 而在此期间,我伸手一引,以飞符之术一股脑儿的把之前准备好的四道符箓全都打了出去。 这四道符箓名为镇水符,正是用来切断水脉的,它名曰镇水,实际却是五行符术里的土符,取得是土克水的意思,实际上,这种符术是镌刻在器物上的,旧时水患发生的时候,人们常常会在河中投下镇水的石像等,这符箓是书写在那些石像上的,著名的黄河铁牛上实际上应该就书写过这种符箓,只不过积年累月,符文被磨灭了而已,如今迫不得已写在黄纸上,力量自然要弱很多,但只消能短暂镇压水脉,足矣! 啪! 四道符箓齐齐打在门岗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一道,正是将那门岗镇了个结结实实,任那诅咒娃娃如何来无影去无踪,短时间内它是别想从这门岗出去! “牛象坤,坤为土,土胜水,即!” 我一手提刀,一手飞快捏印,当指决变幻为三清指,并收拢在胸口刹那,四道镇水符轰然绽放出血光!! 这时候,保安的肚子里已经传出了婴儿的啼哭声,殊为诡异,只见他那肚皮涨的更大了,偌大个肚子不停的变换着形状,像是一个充满了水的气球在不停的被揉搓一样,明显诅咒娃娃察觉到我以镇水符切断水脉,把它给困住了,这正是直击要害,它开始慌乱挣扎起来,随时会从保安的肚皮突破出来…… 晚了! 整个距离我都是估测过的! 我从房顶跳跃而起,落地的地点这都是我预先在脑袋里推演过的,落地之处,距离门岗不远不近,正好九步,当我冲到门岗前的时候,烛龙九步正好是最后一步落下,磅礴的地气被我汲取到体内,与我体内的地灵珠彼此呼应,我的力量已经攀升到了极点! 下一刻,刀出! 门岗很小,里面只容一个人坐下,铝合金材质的门在百辟刀前犹如一张纸那么脆弱,轻而易举的被撕裂,刀身与铝合金皮刮擦发出刺耳到让人牙酸的声音,随后直接刺入了保安那鼓胀的肚子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婴儿的哭泣声愈发的嘹亮尖锐。 那东西明显是被我一刀扎了个对穿,扎的结结实实,绝无躲避的空间,剧烈的痛苦下,它在疯狂挣扎,以至于保安那肚皮膨胀的更加厉害了,随时会爆开一样,随后,皮肉顺着百辟刀扎入的地方被撕裂,发出布帛破裂一样的声音,诡异的是……竟没有一丝的血液流出。 因为,血液已经被诅咒娃娃吸干! 破开的肚皮,鲜红却空空荡荡的腔膛…… 这一幕的冲击力是如此之大。 只见,保安的腹中,赫然盘坐着一个皮肤干枯漆黑的死孩子,那孩子就像是古曼童一样,唯独一双眼睛是猩红的,正死死的盯着我,虽然哭泣声一直不停,可是嘴巴却咧着,分明在笑,我的刀已经扎穿了它的整个脑袋,刀锋上附着的灵气灼烧的它脑门上滋滋的升腾着白烟。 “都有三尺高了,怕不知残害了多少活人,已成大患,留你不得!” 我眼神一冷,身上的灵气轰然朝百辟刀汹涌而去。 恐怖的灵气冲击下,这诅咒娃娃直接被崩碎了,像是瓷器里面塞了一个点燃的二踢脚一样,炸成了碎片,只是那身躯的碎片在横飞四溅开来的瞬间,又变成了一缕缕的黑雾,溃散的无影无踪。 几乎是同一时间,黑蒙蒙的院子里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 很短暂! 但是,我已经捕捉到了对方的位置! 那是……院子的东南角,我观察过那里,那里停着好几辆货车,全都是运输冷冻品的箱货,那养鬼人竟然藏在了货车里面…… 这一切不是意外,实际上在我确定害了保安的是个诅咒娃娃的时候,我的计划就是先除掉这诅咒娃娃,这东西是养鬼人用自己的精血养出来的,休戚相关,如果我干掉了诅咒娃娃,养鬼人必定重伤,哪怕没能确定对方的位置,对方这法肯定是施展不成了,我们的困局自然破解。 眼下,养鬼人的位置暴露也算是个意外之喜了,干掉诅咒娃娃带给对方的创伤比我想的还要大! 趁他病,要他命! 对于这种没有人性的邪术士我自然不会手软,一旦让对方逃走,那才是后患无穷,拔出百辟刀后,直接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追了上去。 此时我完好无损,对方早已重伤,双方的状态根本不再一个层面上,当我追到那几辆货车停靠的地方时,对方似乎才刚刚从货车上跳下来,正要跌跌撞撞的逃走,我没有任何犹豫,冲上去提刀就砍。 养鬼人从袖子里拔出一柄短刀,仓皇之下转身来抵挡。 如我所料,这些阴损玩意身体早就坏的干干净净,如何能挡得住我力劈泰山的一刀,手中的短刀直接被打飞,随即我百辟刀砍在对方的肩胛骨上,“喀嚓”一声,连骨头也一刀斩断,刀锋挂在肉里。 “啊!!” 养鬼人凄厉的惨叫一声。 我欺步上前,一下子将对方压迫抵在货车的货箱上。 至此,我才看清了这家伙的模样。 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瘦削,几乎是皮包着骨头,像个恶鬼,眼窝深陷,留着两撇小胡子…… 豆大的汗水不停的顺着额头滚落,男人梦呓一般喃喃道:“情报有误,你……你根本就不是丹道层面的人,丹道层面的修行之人的灵气根本不足以毁掉我的诅咒娃娃,你……你至少都是归鼎了!!” 归鼎? 我大致明白了,经过对付黄鷔那一战,龙化之后,我的经脉变得极其坚韧,灵气之强悍,我师父称之为是丹道第一人,故此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掉诅咒娃娃。 这家伙错误的估计了我的力量!! “猜错了,没有奖励。” 我凑到对方耳边低声说道:“作为取你性命的代价,我再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对付你这只老鼠,我根本没有用全力!” 语落,我猛然拔刀,鲜血喷溅中,养鬼人惨叫着趴在地上。 下一刻……我抡起刀照着对方的脖子砍了下去。 …… 第1026章 武堂 我师父说,审判,是这世间一个很公平的规矩,也是文明的底线。 可是我觉得,对于一些十恶不赦的人来说,给予他们审判的机会,是对公平二字的侮辱和践踏,他们不配得到审判的机会。 于是,在砍掉养鬼人的脑袋以后,我一脚踩在对方的胸口,将对方胸口那一枚缠冤骨也踏成了粉碎,直接让对方魂飞魄散,这样的人不配进入阴司审判。 看着对方那颗丑陋的脑袋在地上骨碌碌的滚出很远,留下一道殷红的血印子…… 第一次,我在杀人之后非常平静。 像这种残害他人性命眼睛都不眨的恶人,其实远比正常人要更加怕死,我想到了自己挥刀下去的时候,对方居然扭过头看我了,干巴巴的脸皱成了一团,眼泪鼻涕流成一团,根本没有老白说的什么顽固派的倔强,我很清楚,那一刻,哪怕我让对方喊我爹,趴在地上学狗叫,对方也会毫不犹豫的照做,尊严什么的都是个笑话。 看着对方遗留在地上的尸体,我狠狠吐了口痰。 不知何时起,院子里的阴雾已经散掉了,那些借体而生的邪物纷纷消弭于无形,只不过原本还算有条理的院子却一片狼藉,房顶上、墙壁上,留下了一滩滩的污泥。 淹了整个院子的积水也消失了。 茳姚跟个鬼似的……不对,她本来就是个鬼,反正是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我身边,冷冷的看了我脚下的尸体一眼,破天荒的冲我点了点头:“打得不错!” 我抹了把脸上的血,咧嘴一笑。 “但咱俩的账不能就这么算了,之前把我呼前喝后的刺激吗?” 茳姚话锋一转,紧接着就朝我压迫了过来,那纤白的手已经从宽大的袖子里探了出来,直取我耳朵。 这该死的揪耳朵的毛病!! 我都不知道这娘们从哪学来的臭毛病,教训人没事儿就爱揪人耳朵,然后照着人后脑勺就是一顿狂扇,疼倒是不疼,可问题是它太羞辱了人了啊,就跟教训儿子似的,简直跟我师父的柳条子打屁股如出一辙,堪称是真武祠里的夺命双绝,被打过的莫不掩面奔逃,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只是茳姚这骚操作只有我能享受到而已…… 万幸,关键时刻老白来了。 这厮扛着陈水生,气喘吁吁的冲了过来,一路大呼小叫的。 于是乎,茳姚即将揪住我耳朵的手在片刻停滞之后,忽然化作抚摸状落在了我脸上,冰凉细腻的手指轻轻擦掉了我脸上的血迹,刚刚还紧绷着的一副寡妇脸忽然绽放出妩媚的笑容,轻声说道:“以后小心点,不要总是跟人拼死拼活的,凡事还是要保护好自己的。” 挺神奇的一件事儿。 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能做到发音和嘴型完全不对应的? 茳姚就能!! 明明说着关心我的话,可看那嘴型却分明在说——先给你个面子,回头再收拾你,三天不打,好像不知道谁是王大谁是王二了! 随即,她化作一道黑气钻进了风铃里。 这一切老白自然是看在眼睛里的,赶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上了一副贱的无与伦比的笑容,一个劲儿的冲着我挤眉弄眼:“哟呵,哥哥来的是不是时候不对呀?打断了你们的你侬我侬?”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心想你来的正是时候! 我不理他,他又一步靠近,几乎都贴在了身上,嘿嘿笑道:“我说,兄弟,你这辈子是真交代在这三千年老美人的身上了啊,有眼光嘛,别的不说,就冲刚刚那一笑,那可真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呀,这要是换了哥哥,折寿算什么呀?这辈子不去澡堂子都行啊!” 我就挺奇怪的,折寿难道不比去澡堂子重要吗?怎么到老白这却反过来了?清奇的脑回路! 我歪着脑袋看着他:“要不,我也给你找个三千年的去?保准也很漂亮,你看玉奴怎么样?上辈子可是四大美人之一,艳名传了上千年!” 老白特认真的考虑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岔开了话题:“咱们现在怎么办?” 我看了看一塌糊涂的院子,以及脚下的尸体,又想到了门岗里保安的尸体…… “来不及拾掇了,再拾掇就天亮了,这要是被逮个正着,说破大天去咱俩也得去号子里蹲着。” 我摇了摇头:“先走吧,回头再想办法!” 随后,我们两人迅速离开了这里。 只是,当我们踏出院子后,沿着那条泥泞的小路走了没几步,又不得不再一次停下了。 小路上没有路灯,离马路不远,可却蜿蜒曲折,两侧尽是树木和田地,这个季节的庄稼已经有了规模,马路的路灯根本招不到这里,可以说是一片漆黑。 而就在漆黑的前方,几道黑影立在那里,手中偶有寒光闪过。 七个人,七个手持利刃的刀手! 这是拦路虎,很明显冲着我们来的,不用说,必定也是花船上的人了,只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之前不直接到院子里帮那养鬼人,反倒是在这里等着截杀我们,如果他们和养鬼人一起出手的话,情况恐怕会非常恶劣…… 双方隔着一段距离,遥遥对峙着。 须臾后,对面为首一人率先动了,朝着我们这里慢吞吞的走了过来,渐渐的,对方那张脸变得清晰,是个络腮胡子的汉子,一米八左右的身高,肩宽腰窄,极其壮硕。 我注意到,看到这人后,老白的脸抖了一下! 那人脸上露出了揶揄的笑容,上下打量了老白一眼,悠悠道:“老白,多年不见,你倒是长进了很多呀,竟然把院子里那个恶心的东西给处理掉了!” 老白沉默不语。 我扭头低声问道:“这是谁?” “杨鸿之,辽东调兵山人,绰号调兵山之虎,和我一辈儿的人,不过在我还打杂的时候,他就因为天赋很好被四门十二堂里的武堂看上带走了。” 老白沉声说道:“和灵堂不一样,武堂培养的全都是一群极其擅长格斗、内外家功夫的狠茬子,也算是守旧派之一,不过,他们一直和灵堂不对付,看不上那群不人不鬼的家伙,这杨鸿之肯定是早早就来了,故意看戏呢,就等你杀那个养鬼人了,只是……这红娘子到底做了什么呀?居然让灵堂和武堂都联手了!!” 七个人…… 全都是内外家功夫的好手…… 我看了一眼老白扛着的陈水生,对方半死不活的…… 很快,我有了决断,压低声音对老白说道:“二秃子留下,我来截住他们,你带着陈水生走,不要停,直接去胡门,花船上派来的人不少,现在咱们只能求助胡门了!!” 面对死亡,老白的底线是没有底线。 面对义气,老白的上限是没有上限。 当死亡和义气冲突,面临双重抉择的时候…… “好!!” 老白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了下来,抓住二秃子,不顾二秃子的反抗,跟丢垃圾似的扔给了我,然后……毫不犹豫、极其果决的……扭头就跑!!! …… (第三更) 第1027章 血战(上) “轰”的一下,对面七人齐齐大笑了起来。 老白没有被这笑声影响分毫,只是默默的跑的又快了三分。 “这尼玛的……他跑的好像就跟不认识咱俩似的!” 二秃子缩在我怀里,不停的絮絮叨叨着:“我说小子,你是不是蠢,是不是蠢?你把老白留下来咱俩跑路难道不好吗?我神烦那怂逼,我老早就瞧出来了,咱俩才是最意气相投的那一对儿,完全是那家伙从中横插一缸子,你脑袋里到底在想啥?到底在想啥!!没有中间商赚差价,它不香么?” 这话说的……就跟我是西门庆,他是潘金莲似的,而老白……便是那个苦命的武大郎…… “你他娘的给我闭嘴,待会儿先别出手,见机行事!” 我低喝了一声,打断了二秃子的絮絮叨叨。 话虽如此,可看着老白那头也不回撒丫子狂奔的英姿,我还是一阵无语。 即便,我很清楚,他不是真的不讲义气,只是做了最正确的决定而已,我怀揣着小白和二秃子,一个人怎么都好办,大家待在一起反而才一个都走不掉。 即便,我同样很清楚,如果我执意要求他留下,他绝对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就会留下。 可……你丫好歹也推辞一番呀,跑的真的就跟不认识我似的。 诡异的是,那号称调兵山之虎的杨鸿之根本没有做出任何阻拦,漫说是分开人手去追老白,连多看老白一眼都欠奉,包括老白扛走的哑奴也是如此。 仿佛,逃走的两人只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而已。 从始至终,他的注意力都在我身上,眼神清亮,嘴角含笑,一点都不着急。 如此诡异的行径,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他们另有安排,就是为了防止我们分头突围。 其二,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陈水生,也不是老白,而是——我!!! 追杀陈水生也好,甚至让陈水生逃走向老白求助也罢,一切的一切,最终目的只有一个——把我引出来! 很荒诞的一种推测,我和他素昧平生,除了红娘子外,也从未和花船接触过,他们何苦兜这么大个圈子来干掉我?可是,我却觉得,这才是最接近事实的那个可能性! 纵观我和花船、红娘子的整个接触过程,本身就透着不寻常,当初我们哥几个险死还生从黑竹沟禁区里逃出来,深陷困境,几乎绝望,这个时候红娘子突兀出现了,二话不说上来便是做了天大的人情,只留下一些有关于南牛山上管仲墓的说法,随后扬长而去。 前不久,在冰湖村的时候,她旧事重提,又一次说起了南牛山上的管仲墓,并且明确提出要我帮忙,可我偏偏却没办法拒绝,欠下的人情是要还的,何况当初我们欠她的人情可大了去了,躲不开的。 可以预见的是,南牛山上管仲墓里所谓的启示,对她来说万分重要,可是追根溯源中她遇到了很大的难题,她几乎是本能的想到了礼官一门,毕竟若论墓葬,没人比我们这一门更了解了。 紧接着,花船上就发生了变故,疑似内讧! 红娘子要我帮的那个忙,所谓南牛山上的启示,是否和这次花船的变故有直接的关联? 而我,机缘巧合下,莫名其妙的竟成了破局的关键,被红娘子的敌人追杀……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一系列的念头在我心里一闪而逝,这让我心头微沉。 这时候,对面的杨鸿之终于有了进一步的动作,他嘴角含笑,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只是挥了挥手而已。 下一刻,他身边的六名黑衣人齐齐举起的手中的兵刃,清一色的苗刀,随后六人齐齐朝着我扑了上来。 “决不能被缠住,一旦被缠住,双拳难敌四手,我必死无疑!” 我心下做出判断,随即提刀正面迎了上去。 没有嘶吼,没有对话,只有冷冰冰的杀机! 数十步距离,我与对方为首一人在高速冲击中迎面撞上,那人身高臂长,一看便是以力量见长,刀法也与其体型对应,大开大合,上来便是当头一刀力劈而下。 我举刀格挡。 铿! 两刀交击,我手臂微微发麻,暗叹对方好力道,对方却是得势不饶人,怒睁着双眼,欺步上前,试图压制住我给同伴袭杀我的机会。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直藏在我口袋里的小白忽然露头,将一个小小的纸包扔在对方脸上! 啪! 纸包炸开,一片红色粉末激荡开来。 那赫然是我用来行符法的朱砂粉,这自是我事先与小白合计的,小小的一包朱砂粉飘进对方眼睛里,对方当即“啊”的惨叫了一声,压制我力量散了一半,趁此机会,我手中的百辟刀向上一格,擦着对方的刀锋直接朝对方手上掠去。 嗤啦啦…… 刀锋摩擦爆出一连串璀璨的火花,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 这一刀太快了,在对方尚未反应过来之际,百辟刀已经越过护手,直接扫到了他握刀的手上,三根手指被削飞出去,连带着他手中的苗刀也落地。 我手中的百辟刀去势不减,趁着对方中门大开、毫无防护之际,刀锋一下子进逼到对方面前,在其脖子上一划而过。 这一切很快,几乎是发生在我与他错身而过的刹那,而对方也在这一个照面当中被抹了脖子。 下一刻,我一把拽住对方已经毫无抵抗之力的身体,扯到自己身前,当做了挡箭牌,因为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围杀,而不是光明正大的擂台战,我很清楚,在我与这黑衣人交手的时候,其余几人的刀已经从我身后和侧面砍过来了。 果不其然,在时间差甚至不足零点几秒后,几把苗刀齐齐砍了过来,他们已经收不住刀了,最终的结果可以预见,几把刀全都砍在了我身前的“挡箭牌”上,可怜这汉子,刚刚被抹了脖子,生机还没有彻底断绝,紧接着就被同伴砍得血肉模糊,当场咽气,而他被我切开的脖子这时也终于喷溅出了鲜血,那已经是喷薄的血雾了,喷的其余几人满头满脸都是。 抓住对方几人视线受阻的瞬间,我顶着这汉子的尸体,狠狠向前一推,将其余几人推开。 其中一人脚下正好是个水坑,在踩入水坑的瞬间,身体失去平衡,向后一个趔趄。 “茳姚!” 我低喝一声。 随即,便见一道穿着大红衣裳的身影掠了出去,直奔那失衡的汉子而去。 这是一位曾经在尸山血海里趟过的女将军,对于机会的把握何等的精准?当那汉子露出破绽的瞬间,基本就已经宣告死亡了,他失衡的身体根本无法在短短刹那间做出任何反应,眼睁睁的看着茳姚掠到自己眼前,白皙修长的手掌只是在他咽喉上一砸而已,“喀嚓”一声,他的脖子诡异的扭曲了,眼睛瞪的很大,几乎快要掉出来了。 一条性命就这般交代了。 茳姚不理会,顺势夺走他手中的苗刀,扑向另外两人。 这两人是这几人当中绝对的好手,内敛的精气神证明——他们绝对都是内家的高手! 对于茳姚这样的存在来说,内家的好手同样是棘手的存在,可她却全然没有惧色,以一敌二,悍然缠住了这两人。 “啊!!” 另一侧,一人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连我都不禁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脸上肌肉抽搐了几下…… 那人的腿上,赫然挂着一个阴嗖嗖的鬼奴才——阴奴! 这厮同样面对着一个内家高手,不敢当面锣对面鼓的直接开打,内家高手提一口气给它来一下子可不单单是物理伤害,搞不好能打它个魂飞魄散,于是乎……它就只能偷袭了,仗着自己矮小,出其不意的扑上去,跳起来照着对方裆部就是一口,明显是咬在了痛觉神经密布的大腿根部内侧,搞不好连那玩意都受了点牵连…… 虽然这等手段让人发毛,但我无暇分神,迎上了另外一个汉子。 这些人全都是高手,不然也不会被派来围杀我,最开始不过是被我层出不穷的手段一下子打懵了而已,如今有了防备,我再想一个照面干掉对方已经是不可能了,莫说是我,茳姚那头也陷入了苦战,和我对战这人时时防备着我身上的二秃子和小白,让它们根本无法偷袭,同时不断的攻击我。 不过片刻,我与他已交手不下十次。 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危机感……忽然将我笼罩了!! …… (卡文了,整整一夜,写出了这一章,容我想想剧情。) 第1028章 血战(下) 杨鸿之!! 不必去看,一定是杨鸿之坐不住对我出手了! 这必定是相当致命的一击! 一直和我纠缠的那黑衣汉子不肯给我任何时间,一步跨上前来,手中的苗刀顺势送出,直刺我胸膛。 我没有任何犹豫,手腕一抖,用百辟刀的刀身拍击那苗刀,“铿锵”一声,将苗刀格开,脚下也不敢有丝毫停滞,立即侧身朝一侧躲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刺耳的破空声响起。 一点寒芒乍现,在我侧开身体的刹那,一柄长枪几乎是贴着我胸口刺了过来,冰冷的枪头不仅刺破了我的上衣,更是在我胸口犁开一道深深的血痕! 这正是杨鸿之的兵器,此前我便见他背着一杆长近两米、形似马槊一样的长枪!! 一击之后,杨鸿之收回长枪。 我却没有喘息的时间,因为那黑衣汉子又一次扑了上来,趁着我躲闪杨鸿之偷袭的瞬间,他已经绕到了我身后,举起刀朝着我脊背上砍杀过来。 我已经没有足够的空间来腾挪了,没了办法,只得就地一滚,狼狈的躲开。 起身刹那,杨鸿之与那汉子又齐齐的扑了上来!!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再加上杨鸿之这么个好手,他手中那一杆长枪当真是耍的神出鬼没,让人防不胜防,再加上旁边还有个手持苗刀的汉子不断纠缠,这二者联手后的战斗力可谓是呈几何倍暴涨,逼得我连连后退。 有那么几次,我差点要让二秃子帮忙,甚至想让小白协助我,直接龙化! 可我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这都是我最后的底牌,一旦掀开又没取得想要的结果,可能今晚我就得交代在这里。 “这么下去不行,人的反应能力是有极限的,全神贯注的高度戒备维持不了多久,一旦拖得久了,我的反应速度会飞快下降,到时候可能绝对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我一边抵挡后退,一边心里已经在分析了。 不得不承认,花船上派出的这一批个顶个的都是高手,除开最开始被我弄了个措手不及外,一旦稳住阵脚,一个比一个扎手,就连茳姚此刻都陷入了苦战,与那二人你来我往,至于阴奴……完全是在苦苦支撑而已,短时间内它们恐怕没法子过来帮我。 此时,杨鸿之和那汉子的配合已经渐入佳境,二人的进攻呈现出了节奏性的趋势,杨鸿之以长枪刺我,我如果躲闪,黑衣人就会趁着我身形未稳之际扑上来连连进攻,直到把我逼得不得不拉开距离,随后杨鸿之又会进攻,彼此的僵持已经陷入了一个像轮回一样的怪圈,他们摆明了是看出一下子根本拿不下我,准备利用自身的优势来耗死我了。 那么…… 似乎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又一次,在我刚刚拉开距离的时候,杨鸿之手中的长枪向我刺杀过来。 望着那不断朝我逼近的长枪,这一次,我没有侧身躲闪,只是稍稍侧了侧身,避开了要害处。 噗!! 长枪直接扎穿我的肩膀,枪头卡在了肩胛骨的缝隙里! 我清晰的看到,杨鸿之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黑衣人已经习惯性的从侧面迂回了过来,一如之前几次一样,手中的刀从侧方砍来,这正是离弦之箭,哪怕他反应过来了,也无法收招了。 连续几次交手,他的攻击路数我早已经摸得透透的,在他手中的苗刀落在我身上之前,我左手猛地探出,“啪”一下握住了他的手腕,此时,他握刀的手臂高举着,而我则是自下而上的卡住了他的手腕,从发力方式来看,这样的态势根本不利于他发力,所以我卡着他的手腕毫不吃力,甚至让他身体稍稍后仰了一些…… 不等他维持住身体的平衡,我手中的百辟刀已经送了出去,自下巴软肉处刺入,刀锋直接破开其头顶,粘稠的鲜血顺着刀尖儿淅淅沥沥的滚落…… 说时迟,那时快,待杨鸿之反应过来的时候,黑衣人的脑袋已经被我自下而上扎了个对穿,死的是不能再死了。 旋即,杨鸿之怒吼一声,欲撤回长枪再刺我,只是,这受伤是我选择的,受伤的位置自然也由我来决定,我挑选的正是人体上最容易卡住兵器的一个位置,他想要撤回长枪却没那么容易,抽回长枪的刹那,拉的我也是向他所在方向一个趔趄,趁着这短暂的时间,我已经拔出了血淋淋的百辟刀,枪头的离体的瞬间,一个箭步上前,“啪”的一下扣住了靠近枪头位置的枪杆,那上面沾满了我的鲜血,滑滑腻腻的,在我手中还滑出去一截儿,不过好歹是延缓了杨鸿之撤回长枪的时间。 下一秒,我挥刀“咔”的一声砍断了长枪枪杆,那枪头已经落入了我手中,杨鸿之因为收力不及时,“蹬蹬蹬”的连连后退! “给老子死!!” 我怒吼一声,反手就将枪头朝他投掷过去! 我与他距离不过一米,因为惯性连连后退的他如何能挡得住这一击?枪头直接贯入他腹腔位置!! 我得势不饶人,提着百辟刀追赶上去要击杀他。 这时,二秃子忽然从我怀里探出头,急声大叫道:“枪,枪,枪!!!” 我没有任何犹豫,在听到二秃子呼喊的瞬间,直接扑倒在地! 嘭!! 枪击声撕裂了小路上无声的厮杀。 一道火舌自左侧的黑暗的苞米地里一闪而逝。 嗷吼! 下一刻,一声巨大的咆哮声响起。 却见,一道巨大的黑影自苞米地里破土而出! 那正是二秃子召出来的蓝蛇,我一直不让二秃子出手,就是为了防备对方还有别的什么后手…… 虽然,在动手之前,我便观视过周围,并没有什么发现,可依旧觉得不安,本能的留了一个后手。毕竟先前干掉那养鬼人的时候,对方就一直大叫情报有误,我不是丹道层面的修行之人,这说明对方在策划这次袭击的时候对我有过非常详细的了解,丹道层面的修行之人精气神可观视四周,短距离内根本无法设伏,这是他们已经知道的,怎么可能不防备着?即便有埋伏,一开始的时候也应该是躲得远远的,直到我已经完全被杨鸿之他们纠缠住再过来,毕竟我没办法一边观视周围,一边应付好几个内家高手的围攻,内家高手已经不能算是寻常武人了,都可以算作是修行之人的一部分了。 这个枪手,应该就是在我和杨鸿之他们纠缠的时候来的! 只是,他们没料到的是,他们有后手,我也没有黔驴技穷,蓝蛇一出现,直接就在那枪手的身后,血盆大口一张,直接把那枪手的半个身子都吞进了嘴巴里,随即将对方高高扬起,鲜血在喷溅,那枪手短促的惨叫了几声就没了动静。 杨鸿之捂着自己受伤的小腹,阴沉沉的看了我一眼,随即一挥手:“撤!!” 事已至此,他们人员损失惨痛,枪手也被干掉,再干掉我已经不太可能。 一声令下,无论是和茳姚纠缠的两个内家高手,抑或是被阴奴拖住的那个,齐齐开始后腿。 苞米地里的蓝蛇长嘶一声,从苞米地里窜出,正欲追击。 “停下吧!” 我趴在冷冰冰的地上,咬牙道:“全都是清一色的内家高手,不会怕了蓝蛇的,追杀也没用!” 茳姚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手忙脚乱的把我从地上扶起。 我闷哼了一声,茳姚立刻有所察觉,连忙伸手在腰上摸了一把,纤白的手上立即沾上了鲜血,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你中枪了?” 跟在我身边,这娘们也算是见识过现在的家伙事儿的威力,此刻破天荒的在她脸上看到了担忧之色,可见她对现在这些家伙事儿的心有余悸。 我苦笑道:“人哪有枪快呀,子弹是躲不过去的,不过好赖避开了要害……” 实话说,我半边身子已经没知觉了,额头上的汗水跟止不住似的簌簌落下,此前在漠北的时候,老吊爷手里那杆铁豆子枪的滋味儿我是尝试过的,抠出铁豆子后基本没什么大碍,而这一次我都躲开了正经地方,一枪还是直接让我丧失了行动能力,我敢保证,自己这回是遇到正经东西了,绝不是江湖上那种锯了暖气管子做的土家伙。 艰难的用袖子擦了擦悬挂着眼睑上的汗水,我四下看了一圈,咬牙道:“枪声一响,动静儿就大了,别管其他的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 (第一更) 第1029章 好兄弟! 胡门。 天亮了,可日头还没出来,约莫十之八九的人此刻还未起床,只是胡门的小院子里已经人满为患了。 自打从秽貊族的遗迹里出来后,大掌柜的依旧是昏迷不醒,不过我师父说他没有大碍,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故而倒也无人担心大掌柜的身体状况。 此刻,除了昏迷的大掌柜,胡太奶以及胡长生、胡天生、胡月儿三兄妹,再加上一众弟子,全都聚集在此。 必须一提的是,经过秽貊族遗址之事后,胡门元气大伤,几个亲传弟子全都交代在了长白山里,大掌柜昏迷不醒,胡门长子胡长生又是个没主意的老好人脾气,关键时刻还是胡天生站出来拿了主意,那些个从秽貊族遗址里幸存下来的散徒全都被留了下来,成了大掌柜的亲传弟子,只等大掌柜的醒来,便会传授他们更深的术法,这些人如今全都住在了胡门的院子里。 老白如众星捧月似的坐在众人中间,一个人在那里不断的摇头叹气:“若说那一战,真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我们身陷重围,我看我那兄弟身子瘦弱,担心他有个好歹,回去了可如何跟张先生交代?于是,在那群魔乱舞、众恶鬼哀嚎境地下,我一口咬定了让他原地待着,只有我一人,跳下去和那归鼎层面的养鬼人决一死战,乌泱泱的厉鬼当中,我是杀了个三进三出,直把那养鬼人给生生逼了出来,等我那兄弟回过神来时候,那厮已经被我踩在脚下……” 老白吐沫星子横飞,肥厚的手掌临空一切:“‘咔’!就是那么一刀,我便把那厮的狗头切了下来! 唉,可叹我那兄弟啊,就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见我如此风采,也是不甘人后,出门的时候遇见了另一波的伏兵,要死要活、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我一定要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恨不得是要跪下来了,还说他虽然是张先生的关门弟子,实际上却很清楚,整个真武祠里,张先生最欣赏的就是我老白,如若不是念着他家破人亡,实在可怜,张先生百年之后,这真武祠必定是要交给我的,所以他求着我无论如何要安全的离开,咱清微道的大旗以后还得是我来扛的……” 说到此,这厮砸吧砸吧嘴,照着旁边一个年轻后生就是一脚,我记得那后生,大家都管他叫阿福,正是这一次从长白山里幸存回来的弟子之一,是个厚道性子,老白不踢他踢谁?扯着嗓子便叫嚣道:“我打你个没眼见力的,白爷搁这说了这么久,你小子就不知道给倒杯水润润喉咙的?” 阿福黑着一张脸给他倒了水。 胡天生无语的擦了擦自己的脸上,不知是被喷了满脸的吐沫星子,还是听出了满身的热汗,有些焦急的不断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机,嘴上应道:“是是是,白爷您最厉害,只是您说的这地址靠谱吗?从您回来,咱们这就派出了人去接应卫哥儿,到现在已经有一阵子了,还没个音信,该不是没寻对地方吧?” “不妨事的,地方肯定是没问题!” 老白厚颜无耻的说道:“小卫子那一身的本事可都是从我这学的,那杨鸿之的能耐我也了解,凭他手底下那几根葱,想这么短时间就拿下小卫子,那是断断然不可能的,这真不是我吹,我回来的时候跑的那叫一个快,路上有个骑电瓶车的,把手都快薅断了也没撵上我,绝对没耽搁时间……” 哗! 一杯子的水直接泼在了老白脸上。 胡月儿“嘭”的一下将杯子扣在桌子上,此前她就已经眉脚直跳了,终于忍无可忍,怒道:“我们胡门认得情分在张先生和惊蛰哥的名下,你还能坐在这里大放厥词我们全看了惊蛰哥的面子,我跟你说,如果惊蛰哥有个好歹,就冲着你跑的电瓶车都撵不上,你就别想走出东北,张先生问罪我们胡门扛了!!” 老白也不恼,擦了擦脸上的水,笑道:“哎呀,都告诉你没事了,怎么还急眼了呢?小姑娘就是毛毛躁躁的,你也不想想你那惊蛰哥是个什么样的人,脑瓜子一转全是算计人的点子,他哪里会栽跟头嘛,再不济还有个小白呢,一旦和小白结合了……啧,那黄鷔都得被斩落马下,那几个人是奈何不得他的,要不我能听他的掉头走么?” …… 这便是茳姚架着我来到胡门门口时,透过门缝看到的一切…… 望着老白那厮的脸,我心里只余下一个念头——老子特么的何德何能今生能遇到你这么个好兄弟啊!! 跑的电瓶车都撵不上…… 真尼玛的…… 不过我算是看出来了,老白这厮对我还真是……无脑的信任啊!! 我确实可以龙化,可斩黄鷔那一次,那是因为有卫道子的布置,脚下有一条龙子脉在源源不绝的给我提供力量啊,正常情况下……我能坚持几分钟就了不起了,而且绝对不可能爆发出那么剽悍的战斗力! 在身边没有更多伙伴的情况下,一旦龙化,几分钟之内我如果达不到目的,接下来基本可以等死了!! 而在掂量过杨鸿之这几人的手段后,我觉得自己不可能在几分钟之内把他们杀光,老白这厮口口声声了解杨鸿之,可他都离开花船多久了?这么多年了,杨鸿之难道不会进步么? 今儿个晚上遇到的那一茬人,捉对厮杀,随便一个都能放翻宇文家兄妹,全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在花船的武堂里也绝对是非常重要的战力!! 想想我这一路回来的心酸历程,我想哭! 我几乎是茳姚架着回来的啊,深更半夜,路上忽然冒出个穿着古代衣裳的女人,外加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哪个司机敢拉我们? 最后茳姚急了,直接站在了马路中间,一个司机吓得下意识的踩了油门,紧接着茳姚把刀架在了人家脖子上,这才把我送了回来,到了胡门路口这儿,我们刚下车,那司机跑的不比老白慢!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几乎是一直不停的流血! “我说吧,这厮不能留!” 二秃子的脑袋从我口袋里探了出来,手一伸,两个小药片在手心里:“药死这狗日的吧?以后我跟你混,我才是那个值得你托付背后的好兄弟啊!!” 我冷冷看了它一眼,小白立即会意,直接抢走了那两个小药片,意思就一个——没收! 药都准备好了,这家伙果然还是不老实,看来找机会得敲打敲打了…… 我心下闪过这样的念头。 下一刻,茳姚拍了拍门。 院中的一众人被惊动,打开门看到是我,纷纷大惊失色,就连老白这厮在看到我身上的血迹后,都无法再插科打诨了。 一众人七手八脚的上来就把我往屋子里弄。 “大夫,找大夫啊!!” 胡天生一脚踢在可怜的阿福屁股上,看了眼我腰上的枪伤,扭头对胡月儿道:“月儿,你跟阿福一块去,找李大夫,让他来这里,带上东西来这里,他应该知道是什么问题,这伤不能去医院,甭管他在干嘛,就算是绑,也给我绑过来!!” 胡月儿应了一声,拉上阿福立即离开了。 这一枪给我造成的伤害,远比我想的要大。 这正经东西的威力真的和土家伙不一样,即便避开了要害,一家伙也让我彻底丧失了任何行动能力。 不知是到了地方精神放松了,还是他们在抬我的时候拉扯到了伤口,等我被放到炕上的时候,意识都已经模糊了。 “卫哥儿,你可得挺住啊!” 胡天生见我在看他,立即明白我在想什么了,压低声音道:“剩下的事儿你就别管了,我会给你处理好的,你且安心,他娘的,花船都来了东北的地界儿上了,那他们就甭回去了,四大门其他三门现在都回来了,黄太爷和常姑姑他们都在,常姑姑和我们最是要好,那天还说,想要见一见你这个少年英杰,我念着你在忙别的事儿,本来想回头再邀你过来的…… 总归,这事儿你别管了,胡门残了,可四大门还没残!!” 这个一直以来脾气都挺好的年轻人眼中闪过一抹冷光…… 这是个靠谱的人,办事向来滴水不露,有他的应承,我心里的挂念也就放心了,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不知是疲倦还是失血过多,很快就沉沉睡着了。 …… (第二更) 第1030章 胡黄白常 因为我的到来,整个胡门都忙碌了起来。 胡天生很快就离开了,应该是去处理后续的事项。 我躺在炕上迷迷糊糊没睡多久,便被一阵吵闹声吵醒,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褂子、头发花白的老人,旁边就是胡月儿和老白他们,我张了张嘴,没力气说话,但意识还是清醒的,知道这个老人应该就是胡门帮我找的医生。 老人随行还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从其进屋后言行举止来看,干脆利落,不像是寻常医护人员。 一男一女两人开始在地上铺展设备,老人则凑上来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我的伤口,看了片刻后,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话——很聪明,也很幸运。 老白小心翼翼的问老人,是不是我这条命保住了? 老人沉默了一下,说他只有七八成的把握。 老白当时就不乐意了,说这不是还有可能活不成么?你说什么聪明幸运呢? 老人冷笑说,这是中枪了,你以为跟拍电影呢?胳膊上挨一枪还能活蹦乱跳?挨一枪直接就等着截肢吧!他说我聪明,是因为我在被子弹击中的时候,肯定做出了一定的躲避动作,避开了要害,而他说我幸运,是因为对方用的是一把七七式的警用枪,这种枪用的虽然是7.62毫米的子弹,实际上杀伤力很有限,以前有人肚子上挨了四枪都没被打死,但是射击精度很高,而且体型很小,估计枪手是出于方便携带进入东北,同时又存着射击要害、一枪击毙我的心思,这才选择了这种枪,否则要是换成同口径的步枪的话,前面是个小孔,里面能打碗口大的窟窿,哪怕是打在腰眼的软肉上,我肚子里的肠子、五脏六腑什么也会被毁掉,当场就得死。 顿了顿,老人还说,莫说是步枪了,就算是民间最常见的那种填装了铅弹的火枪给我一家伙,我今儿个都得报废在这里,别看那小小的弹丸子,打进人体后会破裂变形,伤口都是喇叭状的,就我中枪这个部位,必然会引发大出血,我是个男娃子,都用不着失血一千毫升,几百毫升就可以准备棺材了。 偏偏,对方选择的是一把七七式警用枪,你说这是不是幸运? 随后,老人开始撵人了,把屋子里的人全都赶了出去,只留下他和一对年轻男女给我手术,他们准备的东西很周全,又是麻药又是杀菌的,很快我的身体就没了知觉,眼前只剩下他们带来的手术设备的刺眼强光。 说来其实挺奇怪的,在老人给我做手术的时候,我脑子里一直在徘徊一个念头——幸亏老吊爷当初走火给我那一家伙用的是自行车链条里的钢珠子,如果是铅弹的话,我岂不是已经没了? 难怪现在玄门的人越来越少了,辛辛苦苦修行几十年,比不过人家手里一加特林,都不用冒蓝火那种,随随便便来一家伙就得歇菜。 不得不说,这一次中枪确实给了我太大的震撼,简而言之就是,给我打出心理阴影了,打定主意以后行走江湖还得更加小心,尤其是得防着这些不讲武德动不动就掏枪打人的王八蛋…… 这一场手术持续了多久我也不知道,因为被麻醉了的原因,在直勾勾的盯着手术灯看了一阵子后,我便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看见的是一个干净的不像话的屋子。 这正是之前我们几人在胡门住的那间屋子,地上不知何时又添置了一张床,铺着雪白的床单,全都是新的,屋子里有消毒水的味道,我正是躺在床上的,看来胡门为了给我营造一个便于养伤的环境,真的是尽了十分力。 看了眼窗户外面,应该是清晨。 看来,手术后,我应该是昏迷沉睡了一整天的时间,身体还很虚弱,连坐起来都困难。 旁边的炕上,老白四仰八叉的躺着,睡的估摸着连澡堂子里的妹子来都喊不醒来。 炕沿儿上,胡月儿一手支在炕桌上撑着脑袋,正在打盹儿,估摸着是一整夜都在照料我,脑袋一点,立即醒了,揉了揉布满血丝的眼睛,见我正扭头在看她,脸上立即涌现出惊喜,也松了口气,忙跳下地说道:“惊蛰哥你醒啦?饿不饿,要吃点什么东西吗?” 我抿了抿嘴,沉默了一下,低声说道:“谢谢。” 胡月儿一愣,随后摇头笑道:“惊蛰哥你客气了,没你的话,当初我都死在那些淘金人手里了,我们胡门恐怕也没了,相比于你和张先生为我们做的,我们帮你的这点不算什么的。” 睡得跟猪似的老白终于被吵醒了,这厮抹了抹嘴角的口水,一翻身就跳下了地,那双臭脚不知多久没洗过了,黑的都反光的袜子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犹如泼洒出了一道恶臭光环似的,逼得胡月儿连忙躲向一侧,下一刻,他那张大脸盘子已经凑到了我面前:“小卫子,你可总算是醒了,你要是再不醒,张先生他们估摸着就要杀到东北了。” 连我师父都被惊动了? 这时,胡月儿笑着在一旁说道:“惊蛰哥,你和老白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我先去忙了,你多注意休息,有什么事情记得喊我。” 这姑娘很知趣的离开了,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扭头说道:“对了,黄太爷和常姑姑来过了,不过那时候你还在睡觉,他们就没有打扰你,只说晚上的时候还会过来一趟。” 黄太爷和常姑姑? 这应该是四大门里黄门和常门的两位当家人吧? 连他们都来过了? 一会儿是我师父,一会儿又是四大门,我有些糊涂了,等胡月儿离开了,才皱眉问老白:“我做手术的工夫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我正要和你说这个呢!” 老白不再胡咧咧,一脸凝重的说道:“事情有点失控了,你这一倒,整个东北地界儿的玄门都乱了……” “等等……” 我抬了抬手:“什么整个东北地界儿的玄门都乱了?我说破大天去也就是一个丹道层面的修行之人,整个玄门里头,似我这样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吧?怎么说的跟我像什么大人物似的,受个伤还弄得整个东北地界儿的玄门全乱了?” “这事儿里透着不寻常,一句半句说不清,你做手术这一天工夫里可发生了太多大事儿了,你先别急,听我给你慢慢捋一捋!” 老白道:“咱们先说说胡天生这头,你倒了以后,他就开始帮咱们擦屁股了,这是个做事儿滴水不露的人,先利用自己的关系,把冷库那边儿的事儿给压了下去,随后就派人过去清理那边的问题了,总归……那边的事情基本已经落定了,咱们算是从中脱身了。 再者就是你租车这边,你他娘的深更半夜浑身是血的被一个红衣女鬼扛着上了人家的车,这要传出去……保准儿又是一桩民间不解之谜,最关键的是,茳姚提着刀拦车的时候,还让人家的行车记录仪给照到了,现在这网络这么发达,只要一上传,咱们麻烦可就大了。 胡天生当然知道轻重,第一时间就找到了那个司机,和他的老婆孩子还有爹妈等等进行了一场非常友好的交谈后,司机表示昨天夜里什么都没看见,记录下来的画面也全都删了。 当然,胡天生确认过,那司机已经被吓傻了,还没回过神儿来,这事儿也没传出去。 总之,昨天晚上你的一系列动作留下的尾巴,胡天生都给你处理掉了,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随后……事情就开始失控了。 胡天生本来是想帮你把杨鸿之给处理掉的,可现在胡门的状况你也看到了,大掌柜的昏迷不醒,他们人手不足,只能去依赖四大门里的黄门、常门、白门,白门还好,因为天盟的事情,白老太君不在,掺和的少一些,可黄门和白门就…… 怎么说呢,本来胡门是想让他们帮忙的,可他们太卖力了,卖力的都有些不同寻常!! 他们不仅仅是在抓杨鸿之,而是……直接在东北的地界儿上展开了一场清洗!!” …… (一场大雨,地库都被淹了,昨天真是断电了,大半夜的没写成,稿子也丢了,抱歉,今天保证三更,这是第一更) 第1031章 玄门之争 伴随着老白的娓娓道来,我大致了解了过去的一天时间里发生的事。 情况确实比我想想的要复杂。 首先,花船作为五花八门、乃至于整个江湖里消息最灵通的门派,他们的活跃范围绝不仅仅局限于秦淮河一带,即便是遥远的东北地界儿上,仍旧有他们的人手和布置。 老白口中说的“清洗”,指的就是整个花船在东北的所有人手和势力,不过一天而已,全都被四大门拔除了!! 那一夜针对我的袭击过后,杨鸿之以及他身边的几个人或多或少全都负伤了,这样的情况下他们已经没办法离开东北,只得找地方蛰伏下来。 率先找到杨鸿之他们的,是四大门中的常门。 “听说,常姑姑亲自动手了,那是现如今四大门里常门的当家人啊,居然不顾身份的直接下了狠手。” 老白嘴角扯了扯,轻声道:“他们动作非常快,你这头还在手术呢,常门的人就来了这里,是个看起来特年轻的小伙子,手里捧着一个木头盒子,因为胡天生还在外面给你擦屁股,所以是胡月儿接待的他,他说卫惊蛰兄弟还在手术,就不打扰了,指名道姓要见我,见了面就把木头盒子放在了我面前,笑嘻嘻的说,这是常姑姑的亲手割下来的,让我趁热瞧瞧常姑姑有没有找对人。 我打开那盒子一瞧,里面还真就是杨鸿之的脑袋,如那小伙子所说,特么的还热乎着呢,明显是是刚刚割下来的。” 说此一顿,老白缩了缩脑袋,在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杨鸿之死的时候不太平啊,看脖子上的伤口,明显是一把小水果刀留下的,拿那玩意斩首,你能想象到那场面吗?” 我大概脑补了一下,打了个冷战,没说话。 按说吧,杨鸿之几人一死,那天晚上袭击我的人就全数都没了,这事儿也该揭过去了。 最开始的时候,老白也是这么以为的,可接下来的时间里,黄门和常门的人频频来这里,每次来,都会撂下一个没头没脑的消息。 常门的人最勤快,早上来过后,中午又来了,来了以后笑眯眯的对老白说,哈市有个叫苏长青的老板,相当有钱,在哈市开了很多娱乐场所,ktv、酒吧什么的不在话下,最大的洗浴中心之一也是他的,在黑白两道上都特有面儿,可这位大老板今儿个却有点倒霉,刚刚从情人的床上爬起来,洗澡的时候,澡盆防漏水的窟窿里却钻出了好几条蛇,清一色的剧毒之物,这位大老板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咬死了,据说等情人发现的时候,整个人都成了乌青色的了,肿的都快赶上平时两倍大小了。 而就在这位名叫苏长青的大老板丧命的脚前脚后,他平日里最信任的几个管理层的人员也莫名其妙的全死了,其中有个二把手就比较惨了,出门的时候踩个香蕉皮一下子摔个四仰八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马路中间,好死不死的正好有一辆满载的公交汽车疾驰而来,那巨大的轮胎正好顺着两腿中间碾了过去,以至于后来浑身上下除了两条大腿还完整外,竟是连一个完整的物件都找不着了。 黄门的人呢,大概是黄昏时候来的,那时候老白正坐在门口抽烟,那人笑嘻嘻的在他身边坐下,还问他要了一颗烟,然后眼睛盯着前方,漫不经心的说道,沈阳那头有个大哥,大家都称他一声万哥,做事有里有面儿,人人尊敬,手下有十几个兄弟,个个都信他,今儿个左右无事,万哥就撮了个局,大家凑在一起打麻将玩牌,眼看日落,万哥吆喝大家一道去吃饭唱歌儿,却发现门不知何时被锁上了,紧接着,那屋子里莫名其妙的闹了黄鼠狼灾,数不清的黄皮子从屋子的各个角落窜了出来,疯了似的见人就咬,万哥最惨,刚刚回过神的时候就被一个老大的黄皮子跳起来咬住了咽喉,等外人听到惨叫赶到的时候,屋子里的万哥等人全都“凭空”消失了,只是地上有大量的血迹,偶尔还有一些骨头渣子什么的…… 白门的人是来的最晚的,大概是深夜时候才来的,来的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笑嘻嘻的对我说,老太君还在办天盟的事儿,没回来,他们在东北的人手不多,做不了大事儿,不过总要意思意思的,这意思意思的意思就是有一个叫文欢的男人在一夜之间被人灭了门。 …… “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没反应过来他们在说什么,可后来仔仔细细一琢磨,我才反应过来——被除掉的,全都是花船在东北这头的人手和产业呀,他们算是五花八门里的一个异类,养的人多,而且姑娘尤其多,这平日里的花销也就多,所以在外面的产业也多,从来不差钱的,当然,这些产业不单单是为了赚钱的,也是他们经营的一部分网络。” 老白舔了舔嘴唇,道:“这事儿我也和胡天生碰了一下,他也一脸懵,他压根儿就没想到其余三门会把事儿做的这么绝,我问他原因,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只说,大家都是四大门的人,平日里走动比较多一些,他们胡门现在状况不好,所以出了事儿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找其他几家帮忙,本来是想要点人手的,也没想到做这么大……谁知道……” “这事儿还真有些不太对劲呀!” 我闭着眼睛盘算了许久,也想不出他们这么做的意图,皱眉道:“我师父他们怎么说?” “张先生他们那边早炸了!!” 老白说道:“听说你中了枪,张先生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来东北,好在后来你很快脱离了危险期,这事儿就按捺下来了,昨儿个其他三家表现那么古怪,夜里的时候我就给张先生打了个电话说这事儿,张先生听完以后闭着眼睛不说话,手上却不知道在掐算什么,随即睁开眼睛对我说,让我再看看,东北他就不来了,我有些担心,他摇了摇头说,他们不敢乱来,这话他说的肯定,我还再说什么?那就再看看呗!” “陈水生呢?” 我问道:“他怎么样了?红娘子那边到底怎么回事?花船上现在形势怎么样了?” “一概不知!” 老白摇头道:“水生那头情况不太好,那天胡门请来的那个老头给你治伤后,又去看了看水生,后来直接把水生带走了,他到现在都昏迷不醒,不过胡月儿打听了,据说现在也脱离的危险期,应该很快就能醒来!” 我想了想,又问:“我对花船和四大门的了解都不多,你以前在花船上做过事儿,花船是不是跟四大门有嫌隙呀?” “没什么嫌隙!” 老白摇头道:“四大门虽然在东北,可他们到底不过是玄门中人而已,并不代表东北是他们家的,花船来了就犯他们忌讳,喊打喊杀的,不是那么回事儿,其实就算是在玄门当中,真正彼此仇视到不共戴天的也不多,很少会有下这种毒手的,这几乎是直接掀桌子了,所以我才说,这事儿透着古怪,黄门和常门他们竟然为了你直接和花船翻脸?” “那就再等等吧!” 我皱了皱眉,情况确实有些诡异,说了这一阵子话,我也有些疲倦了,索性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再等等,反正胡月儿不是说了么?黄太爷和常姑姑他们晚点还会来,他们是怎么章程,总有弄清楚的时候!” …… (第二更) 第1032章 古怪的见面 黄太爷和常姑姑来的比我想象中要快,约莫他们一直都在关注我这里的状态,从胡月儿那里打听到我醒来后,不到俩小时的工夫就来到了我面前。 这时,我刚刚和老白说了一会话睡着,便被一阵喧嚣声吵醒了。 紧接着便见胡月儿有些尴尬的领着三个人走了进来,门外还乌泱泱的等着许多人,老老少少,恐不下二三十个,每个人手里都拎着礼物,客气的不像话。 至于进来的这三人,正是黄门的黄太爷,常门的常姑姑,以及……白门的一位子弟了,名叫白逸才,是现如今白门的当家人老白太君的亲儿子,年纪约莫四十上下,脸堂白净无须,看起来很斯文,一点都不像个马家人,只因白老太君还在外面办天盟的事没回来,所以干脆由他来做这个代表,实际上,白老太君不在的日子里,整个白门都是他在拿主意。 黄老太爷是个看起来很温和的老人,微微发福,脸色红润,一点都不像与黄家仙儿有干系的主。 至于常姑姑,却是个年纪不过四十上下的美妇人,身段婀娜,头发盘着,甚至有两卷儿发丝从鬓间垂落下来贴在脸上,怎么看都像个贵妇,谁会想到就是这么一个人,一天前用一把水果刀把杨鸿之的脑袋给分了家? 这三人进来后相当熟络,经过胡月儿简单介绍后,特自来熟的坐在我左右两侧,一个劲儿的嘘寒问暖。 黄老太爷在叮嘱我要保重身体,这枪伤可不是闹着玩的,他老人家行走江湖多年,见多了铁骨铮铮的汉子就因为那么指头肚大小的一颗弹头丧命,万万马虎不得。 常姑姑则仗着自己是个女人,而且是个漂亮女人的优势,显得分外的亲近,拉着我的手便说起了一些挺私密、也挺八卦的问题,比方说……有没有心上人,谈没谈对象什么的? 老白也是头一次亲眼见到这常姑姑,在他想来,这常姑姑理应是个类似于胡大掌柜、黄老太爷这般的人物,必定是个鸡皮鹤发的老太婆,谁料想竟然还有几分姿色,立即凑上前来说他自己没谈对象。 常姑姑没接话,就跟没看见老白这个人似的,一个劲儿的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先成家再立业,这先后顺序可不能弄反了,我如果没心仪姑娘的话,她倒是可以介绍几个,比方说她门内就有不少肤白貌美大长腿的弟子,都是单身未婚云云。 黄老太爷一听,立即又在旁边说,他膝下也有一些儿女弟子什么的,自然不缺乏人品姿色上乘的。 总之……这场谈话和我想象的好像不太一样啊! 我嘴上接应着他们的话,心里却盘算起了其他,比方说这常姑姑,他们这一门背后肯定是某一脉柳家仙儿,而之前我曾听付慧城说起过,他们这一趟给天盟办事,正好是去了西南十万大山,西南十万大山多蛇虫作怪,派他们去那头,应该是青竹相中了他们的能力吧? 不过,对于天盟之前派给他们的任务,他们并没有多说什么。 忽然,我注意到了一直一声不吭的坐在旁边的白逸才,对方一直插不上话,神情还有些尴尬。 “您……” 我看向了他。 “我们这一门女弟子比较少……” 白逸才嘴角抽了抽,苦笑道:“我就一个妹妹,昨儿个派过来传话,老白兄弟应该是看见了,她……还未成年啊!” 我去你妹的! 谁问你这个了? 敢情你丫一直不说话,是因为家里没对象可以介绍给我,所以没底气说话?抑或是干脆怕我惦记上你那未成年的妹妹? 我沉默了好久,才艰难到说道:“不过就是一些家常话而已,当不得真,我就是有个事儿想请教您,这黄仙儿也好,柳仙儿也罢,其实我都是接触过的,唯独和这白仙儿接触的少,所以想问问,咱们东北白门供奉的又是哪一脉白家仙儿呀?” 我自然不是好奇白仙儿是什么样子的,妖魔鬼怪见得多了,谁还会好奇那要命的玩意?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他们这一脉供奉的正好就是妖墟那一脉白家仙儿!! 妖墟里也是有一脉白家仙儿的,而且和我们家是死仇! 当初我进入妖墟的时候,胡家老祖宗曾和我说,祸害过他们的那位天官神秘战死后,当时有一脉白家仙儿恨不得锣鼓喧天的庆祝一番,却不想那个时代里礼官一门竟有两位天官并存,兄长战死后,紧接着又来了一位少年天官,把当时那一脉白家仙儿杀得血流成河,刺猬头堆了一大堆…… 如果白门供奉的白家仙儿是妖墟那一脉的话,我觉得我应该立马给我师父打电话,他不来,我很难活着走出东北。 “不不不,大兄弟,我们供奉的白家仙儿可不是妖墟那一脉,这次出力少,实在是……我母亲带走了很多人,人手不足呀!!” 白逸才连忙站了起来,说道:“我们跟你们是没有任何仇隙的,我们供奉的那一脉是图们江的白仙家,是在长白山里的,跟妖墟可没有半点关系!!” 他……居然知道妖墟里发生的旧事,知道少年天官屠灭白家仙的事情!! 我立即微微眯起了眼睛。 黄老太爷和常姑姑对视一眼,二人同时站起身来,常姑姑笑道:“惊蛰小哥儿受伤太重了,还得好好休养才是,要我看,咱们就不要多叨扰了,先走吧!” 我张了张嘴。 黄老太爷又说道:“我倚老讨个辈分,喊你一声惊蛰吧,惊蛰呀,事情是不着急的,我看过胡门那老东西,他应该快醒了,咱们等他醒了再找个机会好好聊!” 说完,他们三人齐齐的离开了。 待这些人走后,老白立刻没了讨媳妇的猥琐样子,正色道:“这些家伙到底打着什么主意,还非得大掌柜的醒来的才说,看来他们之间一定有什么隐情,而这个隐情……和你有极大关系!!” 我点了点头。 事实上,他们的古怪行径的并没有结束。 在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他们三人几乎是一天来看我三趟,每次都带着很多礼物,有那么几次,老白几乎脱口就要说——别送这些虚头巴脑的了,水果也吃不完,还挺贵的,咱们折算现金吧。 一直到了第三天,正在屋子里陪我聊天的老白接到了一个电话,紧接着兴奋的跳了起来,撂下一句“陈水生”醒了,随后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 约莫过了俩小时,老白就回来了,同行还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的赫然就是陈水生! 相比于那天晚上他藏在冷库里的模样,现如今他的气色好了太多。 我是不便行动的,于是老白就把陈水生推进了屋子里,用他的话说就是,陈水生死活要见我一面,没办法。 果真算起来,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之前压根儿没说什么话。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陈水生在进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从轮椅上扑了下来,“咕咚”一声跪在了地上。 这一幕来的太突兀了,连老白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等老白回神,陈水生已经从衣袖里掏出了一把刀,正是一把手术刀,随即就用手术刀在自己脸上割了一个口子,割的极深,殷红的血珠儿当场就滚落了下来。 紧随其后,他脑袋“咚”的一下撞在地上,竟然就此伏地不起了!! …… (第三更) 第1033章 又一个叛徒 鲜血淅淅沥沥的从哑奴陈水生的脸颊上滚落,因为他脑袋抵在地上,最终顺着额头一股脑儿的全都流淌在地面上,不多时便汇聚成了小小的一滩,可见他拿手术刀划自己这一下子有多狠。 我身上带着伤,别说是下地去搀扶他了,就算是坐起来都费劲,只能在床上干着急的吆喝:“老白,还傻愣着干什么呢?快点把人扶起来呀!好端端的一条汉子,能捡条性命回来不容易,这又是何苦来哉?如果想要表达感谢,大可不必这样,既然是老白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关键时候拉你一把是应该的……” 老白去拉地上的陈水生,怎料这怂包竟然连对方分毫都撼动不了。 这一刻我有点想念无双了,这要是无双在,那天晚上老子何苦那么拼命?拉着陈水生估摸着一把就给他提溜起来了。 于是乎,我是越看老白越不顺眼,随手抓起这厮撩在我床上的臭鞋垫子就扔在了他脸上,恼恨道:“你今儿个要是拉不起他来,老子明儿个就跟二秃子合计着药死你个狗日的!” “拉你娘啊!这时候就不能拉!” 老白反而急了,起身怒道:“你今儿个真要是把他生拉硬拽起来撵出去了,明儿个他就得死在你面前,你信不信?” 我一怔,心想这怎么还跟人命扯上关系了呢,隐约已经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不再理会地上的陈水生,就是割开了皮肉,血流的多,一时半会儿没事,皱眉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花船上……又多了一个叛徒!就在刚才……他选择叛出花船,效忠你了。” 老白抿了抿嘴,道:“我以前也是听说过这么个事儿,暗堂的人选择叛出花船的时候,就会在新主人面前划破自己的脸表示忠心,毕竟……暗堂培养的好多都是杀手,脸上如果有特别明显、让人一眼就记住的特征,那这个人是干不成这一行的。这大概算是一种表态吧,表示自己的跟从前的行当彻底割裂,从此忠心耿耿的只效忠一个人……” 效忠……我? 这特么就更离谱了啊…… 不,不是离谱,简直就是离奇!! 且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玩效忠这一套,我又不是什么天生的领导人,往那一站,立马浑身王霸之气外放,引得众人纷纷来投…… 忽然来这么一出,这不是闹着玩呢么? 沉默了一下,我微微眯起了眼睛,看向陈水生:“是红娘子让你这么干的么?” 陈水生一声不吭,依旧伏在地上。 “这事儿……可能还真不是红娘子安排的!” 老白说道:“在花船上,没人能逼暗堂的人去划自己的脸,我早就告诉过你,四门十二堂……关系错综复杂呀!” 说此一顿,他犹豫了一下,上前来凑到我耳朵旁边说道:“水生……是个信得过的人!!”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迎上他的眼神后,轻叹一声,随后我目光转向陈水生,苦笑道:“行了,我也不多问了,我接受了,接受了总行了吧?赶紧去包扎一下自己的脸吧,咱们真武祠里可不兴血肉模糊这一套呀!” 说完,我扯着嗓子喊胡月儿,不多时胡月儿一溜儿小跑的冲了进来,看到地上的血和满脸血污、皮肉翻卷的陈水生后,也有些懵。 我忙说带陈水生去包扎一下,胡月儿这才手忙脚乱的把陈水生扶回轮椅上。 等胡月儿走后,我瞪了老白一眼,咬牙切齿的说道:“兄弟一场,别跟老子耍花花肠子,这事儿特么该不是你跟陈水生合计的吧?” “小卫子,这你可冤枉我了,哥哥对天发誓,水生噗通一下跪在你跟前的时候,哥哥也傻眼儿了,我是真不知情啊!!” 老白并指起誓,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像就跟我会相信他的发誓似的,随即腆着笑脸凑了上来,拉了个小板凳在我身边坐下:“不过,刚刚我一琢磨,大概盘算出水生是怎么个想法了。 你先别着急,听哥哥给你分析分析。 这事儿啊,我是这么想的——水生从来都不是个二傻子,别看少了半拉舌头,脑袋却明白着呢,他估摸着早就想叛出花船了! 花船那地方你没在其中混过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人待的地儿,身在上面的人,甭管是金珠玉粒噎满喉的迎客船娘也好,抑或是那些个撅着屁股打杂的小厮也罢,或者干脆是那些刀口舔血的十二堂死士也罢,哪个不想有朝一日能脱离那个烟花是非地?可没法子呀,天大的规矩在头顶上压着呢,这么多年了,叛出去的人能有几个好下场的?我数了数,近些年满打满算就一个人活下来了,这个人就是——我! 你可能觉得夸张,心想既然大家都不想待着了,为什么不干脆一起造反呀?掀了摊子不干了不就是了么?那你就想想,现在被那些资本家压榨劳动力讨生活的苦哈哈,哪个是真心实意想被人家剥削自己劳动价值呀?区别不过就是有的人觉得没法忍受,有的人觉得还能承受,大家肩上的担子也都不一样,有人敢掀桌子,有人念着一家老小不敢掀桌子而已,所以就不可能一块去使劲儿,人嘛,就是这么回事儿,花船上驾驭下人的原理就是这么回事儿,四门十二堂分开,互相掣肘、互相制衡,最后就是,大家都是受害者,大家又互相伤害…… 基于这一条,你就不用担心水生是听红娘子的,他这些年跟个孙子似的给红娘子卖命也是没办法,他当年因为我的事儿已经受牵连了,红娘子念着一份旧情,给他一条生路,他没道理不抱着红娘子的大腿,甩开了红娘子,他就没法子活! 可红娘子和自由一比较,那肯定是自由重要啊!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如果自由没有代价,那自由就不会弥足珍贵,可见这自由的代价多重。 可是呢,现在忽然有这么一条路,他既可以得到自由,还能躲开花船的追杀,你说他干不干?” “所以……这条安全的通往自由的道路就是——我?” “……” “哎哟,我的亲弟弟呀,你可别小瞧了自个儿!!” 老白夸张的怪叫了一声,随即握着拳头挥舞了几下,冷笑道:“你这一倒,花船在东北的人手和布置一夜之间被四大门铲除的干干净净,这叫什么?这叫力量!!甭管四大门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但这就是力量,你让水生看到了力量,而且……你背后还有张先生,那是一位天师呀,张先生还用说么?真他娘的奇了怪了,宠徒弟都快宠的猪油蒙了心了,我敢说你要是不顾他感受,明儿个想不开了,大叫着要大杀四方,非得跑中东打仗去,他老人家顶多关起门来抽你一顿,最后拗不过你,说不得也得跟你一块去,拿快布巾子往头上一蒙,拎把ak跟你一道突突人……” 说到这,这厮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大概想到了我师父布巾子蒙头的样子,画面美的不敢想象,顿了顿,才又说道:“还有青竹,那更了不得了,明摆着为了帮你,都已经给你开小差了,让你把胡门拉到自己身边,这当中的用意还用说? 所以,你不知不觉已经厉害的不像话了,只不过你自己没意识到罢了,我敢说,花船上想动动你,他们绝对要好好掂量掂量。 这是其一,其二便是……花船上有变故了! 红娘子有求于你!! 如果最后在你的帮扶下,她成事了,自然万事大吉,她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陈水生叛到你这儿,她就算是再厚的脸皮也不好多说什么,甚至得捏着鼻子帮你擦屁股,摆平花船内部的声音! 如果有了你的帮助红娘子还没成事……看花船上现在那动静儿,你觉得红娘子还能活吗? 届时,陈水生作为红娘子身边的人,还能活吗? 所以,他提前跑路就对了,哪怕红娘子最后没成事,花船上最后想找你的麻烦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个什么分量,动了你,就等于要面对至少两个天师!! 一个张先生,一个胡门大掌柜的! 再加上一个不知深浅的青竹,那还是天盟话事人…… 当这些人一股脑儿冲到花船上……他们天都塌了,在这个没有天官的年代里,谁敢叫嚣自己能面对两位天师,外加一个很有可能都超越天师的存在? 其三,便是你这个人了,那天晚上……你的所作所为,陈水生都看在眼里,你这样的人他信得过,至少你不会出卖他,有问题你绝对会死扛! 有这三条够不够?如果我现在还在花船上,看到这机会,我也给你跪下了,别说喊声主子,我喊你爹行不行!? 爸爸!! 这样喊够不够坚决?!不够坚决我还可以更肉麻、更坚定一点!!” …… 第1034章 花船上的叛乱 江湖之上没好人啊…… 一个瞧着浓眉大眼的家伙,一个随意的动作背后……竟有这么多的打算! 听完老白的分析后,我只觉得自己纯洁的就跟个小天使似的。 眼看着老白一脸希冀的在看着我,我终是摇了摇头:“你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能说什么?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他是你兄弟,有啥问题你自己兜着去!” 老白见状,哪还能明白?立即喜笑颜开。 又过了一阵,陈水生在胡月儿的陪伴下回来了。 我见胡月儿一直有些警惕的打量着陈水生,甚至身边还带了两个胡门的弟子,看来是有些放心不下,担心再出什么岔子,便对她点了点头,示意无妨,胡月儿这才替我关上了门,不过透过窗户能看到门口有人影晃动,明显那俩胡门弟子还没有离开。 我笑了笑,让老白推着陈水生来到近前,对方半个脸都被纱布包裹上了,反正因为我受伤了,胡门里有的是这些应急物品,看样子应该还帮他简单缝合了一下,割了那么渗,留疤是铁定的了。 四目相对片刻。 最终,短暂的沉默后,我率先开口打破了气氛:“事已至此,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回头我会跟红娘子那求个人情,让你离开那摊子浑水,等东北这边的事情结束,你就跟我回真武祠好了。” 陈水生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和热切。 我摆了摆手,又说道:“你先别急着感激,有些事我得和你说清楚,咱们真武祠呢,其实不能算是一个门派,虽然清微道的门庭传承,可跟花船那些门派是两码事,我们不过就是一些个凑在一起勉强过日子的人而已,大家的情分也跟家人是一样的,没那么多的规矩,所以你也不要拿花船上效忠那一套来求生存,权当自己就是我们的一份子,往后你也不要叫什么哑奴了,好好的一条汉子,什么奴不奴的……” 阴奴的声音忽然在我耳畔响起:“那你为什么一口一个狗奴才的叫我呢?还叫的那么顺溜?” 我一怔,暗骂一声“狗奴才”,不理会他,自顾自的说道:“总而言之一句话,你揣着个诚心跟我们过,我们对你肯定也是掏心掏肺,你如果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咱们先小人后君子,哪怕你是老白的兄弟,我难听的话也得先说在前面,我肯定第一个容不下你。再者就是……我们青灯黄卷惯了,日子过的清苦,跟你们花船肯定是没得比的,到底是地狱还是天堂,由得你自己去评判好了!” 从始至终,陈水生一直在咧嘴小,我能看见对方真的只剩下了一小半的舌头。 也是个苦命人! 叹了口气,我再没说什么敲敲打打的话,从旁边桌子的果盘里拿了个苹果抛给对方,自己也拿了一个“哼哧哼哧”啃了两口。 陈水生下意识的接住苹果,有些迟疑的看了一眼手里的苹果,愣了片刻,也学着我的样子,“哼哧哼哧”的啃了起来,啃了两口,抬头冲着我憨笑两声,可笑着笑着,眼睛里“啪嗒啪嗒”就落下了泪水,然后他抬头又傻笑着“阿巴阿巴”叫了两声。 挺神奇的,我居然听懂了他的意思,是在说——这苹果好吃! 老白别过了脸,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草他妈的花船,这大概是水生这辈子以人的身份吃的第一口东西。” 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那天藏在冷库里跟头野兽似的,此刻却跟个傻子的似的。 我嘴角扯了扯,低声道:“咱真武祠里不兴流泪这一套,以后别哭。” 陈水生的泪水神奇的没了。 我心里堵得厉害,忽然觉得,其实相比于老白和陈水生这种打小就卖身给花船的人而言,自己真的幸福的跟泡在蜜罐子里似的。 我不喜欢这种情绪,所以很快转移了话题:“好了,花船上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红娘子派你来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阿巴阿巴!” 陈水生抬头,因为没有舌头的原因,虽然可以发音,但是发音根本不清晰,久而久之的大概他也养成了类似于哑巴一样的发音习惯,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你是要纸和笔?等着,这就给你找!” 老白率先明白了过来,虚指了指陈水生:“你小子呀,就是个蝼蚁般的命,却偏偏不认命,打小的时候就隔三差五的跑去跟那些船娘请教,学认字儿,天天拖个地都在挥舞着拖把认字儿,倒是写了一手好字儿!” 很快,老白取来了纸笔。 陈水生埋头刷刷写了起来,果真,这人还真是写了一手好字,我不是什么高端的人,认识的有文化的不多,我觉得写字儿最好看的就属我师父跟眼前的陈水生,只不过我师父的字儿飘逸洒脱,陈水生的却刚劲,透着一股子不屈之意。 “一个能写一手好字的人,应该是个肚子里有锦绣的人吧?” 我心里默默想着,歪着头看着陈水生落在白纸上的内容。 “花船上发生了叛乱。 我跟在红娘子的身边一直伺候着,听到了那天晚上你和她通话,叛乱就是发生在你和她通话的第二天。 和你通话之后,第二天主船上来了很多人,都是大人物,基本是四门十二堂的话事人,他们关起舱门谈话,后来吵了起来。 我在外面,门口有四门十二堂的人把手,我没法靠近,听到的内容不多。 只听到了一些关键词——祖师爷,祖宗的规矩这些。 红娘子应该是和他们产生了很大的分歧,很快,那些人摔门走了,走的时候都很不愉快。 那时候天已经晚了,船舱里亮起了灯,红娘子就坐在等下,有些失神,一直在笑着。 她说,这些人很贱,贱的久了,都觉的满身的污泥才是正常状态,别人想把他们洗干净,他们还不乐意了。 很快,她又说,很快就要乱了啊…… 然后,她看了我一眼,笑着问我,你信不信我能赢,我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然后她又笑了……” “大概过了两天,那天夜里,四门十二堂的人忽然发生了叛乱! 很多人冲上了主船,红娘子身边的人全都被杀了。 那时候,她打了几个电话,电话是打给刑堂和花柳风月四堂的,她告诉他们,不要轻举妄动,不要内讧,等着。 然后,她找到了我,给了我你的地址,让我来找你! 她说,我找到你以后,什么都不要做,就跟着你,时刻的提醒你,你和张先生答应了她的事情,不要忘了,如果你们反悔,他让我看着办,我知道,你们对她很重要,如果你们不干了,她就彻底输了,所以,她的意思是,让我通过老白,取得你们的信任,最后暗杀掉你们。 对于一个暗堂的人来说,这本来就是我的本职工作。 然后她又笑着说,如果暗杀你们不成,一定要把老白杀掉,然后照着他两腿中间那玩意捅上几刀,最后再照着尸体吐口痰。” 老白脸绿了一下。 陈水生自顾自的写道:“她还说,不过,卫惊蛰和张道玄都是正人君子,应该不会变卦,他们说出口的事情一定会做到,前提是,只要我在你们身边,她说,那一茬儿人看重感情,我是唯一一个和你们能搭上线的人,我敦促着才靠谱,如果派别人,或者干脆不派人,他们可能真的会选择性的忘掉这个事儿…… 这是她的原话,看得出来,她当时其实也很纠结,有些乱了。 然后她就和我说,让我跟着你们,帮你们就好了,等待进一步的命令,那些人暂时不敢把她怎么样的,只要刑堂和花柳风月四堂还听她的,还保持着完整,她的安全就有保证,接下来她会等待时机,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到时候再联络我,让我敦促你们办事。 再之后,她给了我一套联络的暗号,说时机成熟会有人来找我。 交代完这些,她给我派了最后几个人,让我们一起跳船逃走了,不过这件事情最后泄露了,跟我同行的那几个人全都死了,就剩下我了,追杀我的那些人,已经不仅仅是要杀我了,他们的目标还有你,花船上的叛乱让那些人疯了,为了阻止你帮红娘子,甚至做好了和张天师翻脸的准备。 这就是事情的大概了。 这段时间根据我得到的消息——红娘子,已经彻底失势,除了刑堂和花柳风月四堂,剩下七个堂口全部叛变,并且把红娘子软禁了起来!!” …… (第二更) 第1035章 陈水生的特长 陈水生也确实是有够光棍的,一股脑儿的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都写了出来,甚至就连对红娘子的称呼都变了,没有任何尊称,直呼其名,可见这厮也是个浓眉大眼儿的“小机灵鬼”,就这弹指间已经切换好了角色,堪称无缝衔接,想都没想就一屁股坐在了真武祠的阵营里,俨然已经开始站在我们的角度考虑问题了。 比较有意思的就是老白了,这人渣破天荒的没有破口大骂,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阿巴阿巴!” 陈水生抬头冲我咧嘴笑了笑,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以后,又飞快开始“唰唰”在纸上写了下来。 “花船不可信,但红娘子可信。 如果礼官的敌人真的如传说中那么多的话,那么你需要朋友,很多很多的朋友。” 钢笔在纸上顿了顿,而后飞快又写了一句。 “我不是因为念着红娘子才说这句话的,不要怀疑我!!” “……” 随后,陈水生“嘎嘣”一下扣上钢笔的笔帽,自己操纵着轮椅飞速离开了。 我哑然失笑,心想这未免也太小心翼翼了吧?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发现老白正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别说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我立马说道:“红娘子被软禁,花船上比咱们想的还要乱,这事儿太大,保不齐得把整个真武祠拖下水,我可做不了主,咱们得回去请示我师父!” 老白暗自一叹,点了点头。 见这厮半死不活的,我撇了撇嘴,道:“行了,你也别这副为伊消得人憔悴的恶心样子了,满身的肥膘子,在这黯然神伤给谁看呢,你也没人家那气质呀。不过要我说,哪怕是请示我师父结果也不会有太大变化,难道忘了咱们在冰湖村的时候红娘子那个电话了么?当时我师父已经应承下了这个事儿,就他那性子,但凡答应了的事儿,莫说是情况有变了,就算是天上下刀子都拦不住的,最后八成咱们还得帮这个忙,你那老相好死不了!” 老白眼睛一亮。 “我说你是不是贱的啊?” 我有些受不了他,皱眉说道:“人家红娘子给陈水生的保底任务就是干掉你,你丫怎么看着还这么受用呢……” 老白特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这个问题,随后一本正经的问道:“你真正爱过一个人吗?” 这…… 我沉默了下去,托着腮帮子摆出了一副同样在认真思考的样子。 “所以,你不懂!” 老白扭头看着我说道:“这事儿我跟无双聊都比跟你聊强,你说一个连女人啥滋味都不懂的雏儿有什么立场在这笑话我?别瞪我,瞪我干啥,想表示你知道滋味儿?你知道的那点滋味儿那叫滋味儿么?亲人家一下,还啪啪挨个大嘴巴子……” 我一阵挫败…… 这厮趁势贱嗖嗖的摸了摸我的头,笑眯眯的说道:“乖,小孩子不要老掺和大人的事儿……” 等我反应过来应该盘他的时候,这厮早就一溜烟儿跑的没影儿了…… ……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基本都在养伤。 陈水生的特自觉的跟我和老白住在了一个屋里,相比于我而言,他的恢复能力就堪称变态了,不过在轮椅上待了两天而已,基本就能活动了,随后他取代老白,居然接手了照顾我的任务,勤勤恳恳,真的像是一个老奴。 每天一睡醒,第一眼看见的一定是他,紧接着就帮我擦脸,端吃喝,晚上睡觉的时候,甚至还端来了一盆子洗脚水。 我一个糙人,哪受得了这个? 一把拉住他手腕,特认真的说,真武祠里真不兴这个,咱那儿没上下级这么个概念,大家都是兄弟。 陈水生愣了一下,随后又咧嘴笑了起来,然后“阿巴阿巴”的说了起来,两手比划着,渐渐的竟然听懂他什么意思——你受伤了,做兄弟的照顾你难道不应该吗? 这回轮到我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沉默了一下,特坚定的说——照顾我可以,但不能洗脚,这是底线。 陈水生明白了我的意思,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接连两三天的照顾下来,我居然开始渐渐喜欢这个汉子了,有事没事的时候就跟对方唠嗑,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说,我在说,他在“阿巴阿巴”的说,两三天的工夫下来,我倒是有了一项新技能——只要陈水生“阿巴阿巴”的说话,我立马就能懂他什么样子。 当然,我不会真的觉得这就是个朴实的人,到现在我都不会忘记那天在冷库里相遇时,被他的杀机锁定那一瞬间的感受。 于是,等彼此熟络了以后,一天下午我问起了他的能耐。 陈水生在咧嘴笑。 老白在一旁翘着二郎腿一边嗑瓜子儿一边说道:“这家伙枪玩得特别好,一手快枪厉害的紧,如果那天晚上刺杀你的枪手是他的话,你根本活不了,就那眨巴眼的工夫,他能在你身上开七八个窟窿,不过跟了咱们,他用枪的机会恐怕少喽!不过这家伙刀玩得也不错,我估摸着鹞子那家伙玩刀未必能玩得过这家伙,当然,如果说暗器的话,还得是鹞子,那一手飞到绝技,他娘的真是邪乎!” 陈水生还是在笑,不过却摇了摇头,“阿巴阿巴”的说了两句。 我当即大笑起来:“你是说,老白这些年养的膘肥体壮的,已经把自己养废了?他知道的那些,那都是十好几年前你玩剩下的?现在你要撂倒他,抬抬手就够了?” 老白一听这个就不乐意了:“吹什么大气呢,你抬抬手撂倒老子试试?” 陈水生真的抬了抬手,不过,我看见他冲着老白弹了弹手指。 老白这个眼瞎的,居然还在猖狂的大笑:“咋的,你这抬了手老子也没事……” 咕咚! 话未说完,老白直接挺地上了,浑身不停的抽搐,嘴歪眼斜的,眼看嘴角都冒出了白沫子,吃力的叫道:“你特么……对老子下毒?!” 言罢,眼睛一翻,没了反应。 “阿巴阿巴……” 陈水生扭头看向我,大概的意思是说——老白这家伙太不地道了,前几天居然那么欺负我,应该给他点教训,于是下了点无关紧要的毒,过一会儿就恢复正常了,不过他在药里添加了一点小玩意,嗯……就是房事无力的男人最喜欢的那种小药丸儿…… 我打了个哆嗦,原来除了玩枪,陈水生真正厉害的……是下毒!! 随后,我忽然一下子想起来了,陈水生当初放走老白后,不光被花船上割了舌头,还净了身。 显然,老白那天嘲讽我不知道女人滋味儿……这不光刺痛了我,更刺痛了陈水生呀!! “你……这也太狠了吧?”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陈水生,然后飞快催促道:“快!快!快把他绑起来,千万别给丫去澡堂子的机会!” 陈水生同样不敢置信的看了我一眼,确认过眼神之后,咧嘴一笑,飞快把老白绑在了椅子上,而后放到门口让丫晒太阳去了。 于是…… 一整天的时间里,老白都在门口愤怒的咆哮。 听着老白的咆哮,我的心情别提多美丽了,约莫这是来到东北以来我最快乐的一天了,翘着二郎腿躺在病床上甚至情不自禁的哼起了歌儿:“我要……这铁棒有何用?!” 等晚上过了劲儿了,老白回屋以后看到我跟陈水生都哆嗦,却是再也不敢嘲讽我们两人了…… …… 我约莫在胡门养伤养了将近十天左右,十天后,基本上已经可以下地行走了。 自然,在这期间,黄老太爷和常姑姑是变着法儿的来看我,每天三次,准时准点,就跟上班似的…… 随后,我又在这里等了几天,耐心消磨殆尽之际,胡月儿总算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大掌柜的,终于醒了!! …… (第一更) 第1036章 四门齐聚 我从不是个喜欢欠人情的人,抑或者说,我是个对于善意抱有警惕的人,这世上除了我爹妈还有真武祠里的这几个人,任何人忽然对我给予恩惠,我都没法子安安心心的接受,总是要问个根底原由的,不然晚上睡觉恐怕都不踏实。 大家非亲非故的,凭什么黄门、常门这么卖力的帮我? 这不是小忙,这忙背后透着血腥气,背负着很多人命呢!! 这阵子我无时无刻的不在惦记着这个事儿,如今大掌柜的醒来了……答案总算要水落石出了! 所以,在得到大掌柜的醒来的消息后,我第一时间拽着胡月儿就往胡太奶的屋子走,可刚刚门口,就发现胡长生和胡天生这两兄弟一脸尴尬的蹲在门口,一众弟子也都沉默着,气氛有点古怪。 胡天生和我关系最为要好,一把拉住了我,低声说道:“卫哥儿,你先别进去了,我爹他……可能这个时候不太想见人!” 我皱了皱眉。 “我妈在里头呢!” 胡天生叹了口气,说道:“我爹刚一睁开眼,看见我们几个以后,直接就转过了身,留了一个脊背给我们,压根儿不想和我们说话…… 我就多嘴喊了一声爹,他立马大吼一嗓子‘滚’! 随后就跟赶苍蝇似的把我们赶了出来! 我妈喊他老头子,他还是那个字儿——滚! 然后我妈就火了,拎着鸡毛掸子照他脸上就是一家伙,破口大骂道——你个死老东西,跟谁俩呢?给你惯的,出去一趟本事没涨,脾气倒是涨了,来来,你再给我发个火我瞧瞧…… 再然后我爸就没火气了,反正他现在除了能跟我妈说人话,跟我们这些人都没法子说人话,这状态你还是先别进去了,我知道你惦记着啥事儿,但现在真不是好时候……” “大掌柜的没啥大问题吧?” 我问道:“青鴍可是被他吞了,这性情大变该不是……” “没那回事!” 一旁的胡长生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说道:“他还是过不去老三那关,想老三了。” 此言一出,周围众人尽皆默然,又想到了炼狱般的秽貊遗迹。 想到死在秽貊遗迹里的胡春生,我也是默默叹了口气,却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这时候,屋子里传来了胡太奶和大掌柜的哭声,两老口哭天抢地,声音悲哀,连带着门口的几人也忍不住小声啜泣,一直以来压在胡门头顶上的悲伤,伴随着大掌柜的醒来,一下子释放了出来。 我本是想离开的,又放心不下大掌柜的,只能唉声叹气的等着。 仔细想想,胡春生的白丧好像还没办呢! 我之前跟他们说过,说不行我帮胡春生弄个衣冠冢吧,结果胡月儿说不用了,她三哥是个爽直的人,生死特看的开,以前就说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人嘛,一辈子也就这样,如果有天自己死了,让他们别埋,火化了把骨灰扬了就算了…… 结果演变到现在,连一场白丧都没有。 又过了一阵,门“吱呀”一声开了,胡太奶红着眼睛出来了,看见我以后,立马擦了擦眼角,挤出笑容拉住了我的手:“娃娃,不好意思啊,让你看笑话了。” “这哪是笑话呀,您甭拿我当外人,虽然没见过春生哥,但他的事儿我听说过,唉……” 我叹了口气,说道:“胡门对我有情,在我眼里你们都不是外人。” 胡太奶点了点头,轻声道:“好了,娃娃,你这身子骨还没全好,回去养养吧,老头子说了,他知道你在外面,可现在他思念儿子思念的厉害,实在无心别的事儿,不过你的来意他清楚,他让你放心,这事儿会给你一个交代。” 我连忙摆手:“是四大门帮了我,我只是过意不去,可不敢说交代。” 随后,我又问了一下大掌柜的身体情况,确认对方心头的魔念被压下去了,这才放心,离开这里回了屋子。 之后的两天里,大掌柜的一直没有出门,哪怕是吃饭的时候都没见到他。 听胡太奶说,他一直坐在窗口发呆,饭食什么的都是端进去的,不过气色好了一些。 一直到了第三天,早上我刚刚换完纱布,胡月儿又匆匆的跑来了,说大掌柜的喊我过去。 犹豫了一下,她小声跟我说:“惊蛰哥,一会儿你先别说话,黄老太爷和常姑姑都来了,我瞧着气氛不太对劲儿,看他们那架势,更像是来兴师问罪的。昨儿个我二哥也说了,这次你的事情他找其余三大门帮忙可能找错了,这三家有小算盘呢,可到底咋回事,他也说不上来,只是说自己琢磨着不对味儿!” 这是屁话! 胡天生老早就觉着不对味了,天天摇头晃脑的不对味,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不是我身上有伤,我早海扁他一顿了! 我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招呼上老白和陈水生一道过去了。 陈水生本来还是想避嫌的,见我要过去,默默起身往外走,是我喊住了他,一下子这厮有热泪盈眶的,我见多了他的热泪盈眶了,早没有最初的那种感慨了,照他屁股上就是一脚,没好气的骂道:“少他娘的摆出这副怯生生的样子,恶心!没拿你当外人,再小心翼翼的,赶明儿你真别跟我们回真武祠了!” 陈水生咧嘴一笑。 当我赶到大掌柜那屋子的时候,果不其然,黄老太爷和常姑姑都在。 大掌柜的在炕上盘坐着,很多天没见了,他气色确实好了一些,可人却瘦脱形了,毕竟一直靠什么营养液、流食维持着,昏迷了那么久,不皮包骨头才怪。 常姑姑提着一把凳子在地上翘着二郎腿坐着。 那黄老太爷就缺德了,直接坐在了人家灶台上,估摸着是喜欢那热腾腾的劲儿。 三人呈三角形坐着,气氛特凝重,谁也不说话,一直都在眼神交锋着。 有意思的是,当我和老白、陈水生三人进来后,气氛立马活络了起来,三人脸上立马挂上了笑容!! “惊蛰呀,你可算是来了,姑姑可想死你了!!” 常姑姑最不见外,连忙起身上来抱住我就“吧唧”亲了一口,在我脸上留下老大个红嘴唇印子。 我连忙躲开,这话说的,昨儿晚上您不是刚来看过我么?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发现炕上的大掌柜脸色黑了几分,轻轻咳嗽了一声,没好气的对常姑姑说道:“都是后生晚辈的,你能不能注意点自己的形象?” “我跟惊蛰关系亲近,瞧着就跟自儿个的好大儿似的,亲一口怎么了?难不成不亲惊蛰,亲你个老东西?我呸!也不瞧瞧你什么样,做个阴天师就了不起?我常门可不怕你!” 常姑姑开口就夹枪带棒,可转过头来看向我时,立马又笑的跟个花似的,甚至狠狠揉了我脸几下:“瞧瞧这眉眼儿,俊俏!这身上都是香喷喷的,哪根你个老东西似的,不洗澡还有味儿……” 大掌柜的脸又黑三分,怒道:“你怎么知道我不洗澡还有味儿的!” 我脸也黑了,什么好大儿,什么眉眼儿俊俏,姑姑啊,咱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啊,大家都知道礼官祖传大鼻子小眼睛,跟俊俏有什么关系?! 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刺猬冲进了屋子! 天可怜见,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刺猬!! 这刺猬人立而起,恐怕都得有一米五六高了,跟个人似的走路,浑身灰白,一看便是个了不得的精怪。 更奇葩的是,这玩意手里居然拿着一包软玉溪,进来后就跟没看见我跟老白的惊骇之色似的,居然特自来熟的在四下散烟,从那烟盒子里掏出一根根的烟,挨个的递了过去,模样市侩的跟个包工头儿似的。 我都惊呆了,本能的接了烟! 啪嗒! 紧接着,这巨大的刺猬居然打着了火,咧着嘴笑着把火凑了上来,还冲着我点了点头,那神情就像是在说——来,大哥,抽烟。 “想不到白老太君都千里迢迢的回来了……” 大掌柜幽幽开口,叹息道:“既如此,人也都来齐了!” …… 第1037章 渊源(上) 白老太君?! 难道…… 我刚刚把软玉溪叼在嘴上,闻言整个人都呆滞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了面前那巨大的灰白色刺猬。 对方依旧微眯着眼睛在笑,打火机上已经跃动起了火苗,朝我抬了抬爪子,示意我赶紧点烟呀,见我有些愣神,于是,一只爪子护着火苗,将之凑到了我面前,动作娴熟的不像话…… 这时,一道苍老嘶哑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多年不曾走动了,不过就是出去一趟而已,结果就这么屁大的工夫,听说屁股后面就有人起了异心,想把四大门变成一门,老身哪里能不回来呀?这小小的白门在江湖上虽然算不得什么辉煌的门庭,可好歹也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一点基业,总不能到了我这里就断了吧?便是拼了我这条老命也不能让那宵小之辈得逞!” 苍老的声音冷幽幽的叹息着,只是语气却绝对说不上好,充满了讥讽味道:“这人呐,果然是这世界上最靠不住的东西,老身这一辈子也算是见多了卑鄙阴沉的,不曾想到老了却差点儿着了道儿! 唉……想想走之前,还人模狗样的来找我叙旧,一口一声老姐姐的喊着,说着东北地界儿上呐,老辈儿的可就剩下仨了,咱仨说什么也得好好保重身体,少一个这心里头就空一块,一声声的叮嘱我这趟出门千万要注意安全,岁数大了,该把活儿交给下面的小辈儿了。 听听,这话说的多动听呀? 可结果呢?老身这才刚走没多久,就急不可耐的照着老姐姐身后捅刀子了! 我呸!这是个什么龌龊东西才能做得出的事情!” 话音放落,一个步态蹒跚的老太太已经走到了门口。 这老太太真的是太苍老了,因为衰老,身子板儿已经缩水到了一米四五的样子,却拄着一根比她还高的拐杖,穿着灰色的斜襟短袄子,脚上穿着黑色的布鞋,那鞋子边儿上都炸毛了,鞋帮上也满是泥巴,看起来朴素的很。 老太太始一出现,刚刚还给我点烟的大刺猬“嗖”一下就迎了上去,跟个狗腿子似的连忙搀扶住了老太太。 看来,这老太太应该才是白老太君,那大刺猬应该是跟在老太君身边的白仙家子弟。 我默默的松了口气,刚刚还真是一下子给我搞混乱了,只以为白仙家的子弟成了白门的当家人,可自称是白老太君亲儿子的白逸才却从头到脚都是人…… 天可怜见,在误解的那一瞬间,我脑袋里都不知蹦出了多少个跨越伦理的故事,脑洞大到都让我怀疑自己的华夏血统是否纯正了,毕竟这种大尺度的伦理故事,也只有某个小岛子上的人才能幻想的出来,旁人想一想都觉得臊得慌…… 白老太君一现身,这屋子里的气氛又一次诡异了起来。 黄老太爷一边挖鼻孔一边嘿嘿怪笑,常姑姑则翘着二郎腿、高跟鞋挑在脚尖儿上哼着小曲儿,老白哪受得了这场面,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人家脚丫子看,常姑姑自是有所察觉,嘴角的笑容甚至带了几分揶揄,我只感觉丢人都快丢到姥姥家了,于是不动神色的照着老白后腰上给了他一拳,打的这厮一阵气闷,总算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至于炕上的大掌柜的,早已是脸黑如墨,胡须都一颤一颤的,不必说,白老太君骂的那什么宵小、龌龊的,都是针对他的。 可惜,白老太君话中透出的信息太大了,连我都觉得有些麻爪,没弄清楚状况前,却是不敢插嘴了,只是默默往后退了一些,一副小透明的样子。 不过白老太君却没打算放过我,在那大刺猬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走进来,冷冷的扫了大掌柜的一眼后,扭过头来看向我的时候,立马又挂上的灿烂的笑容,皱巴巴的脸看起来跟朵大菊花似的…… “好后生呀!” 白老太君看着连连点头,道:“一表人才的,可惜了,我们家那小丫头太小了,却是没这个福分喽!” 她没有说太多,表达了对我的善意后,就让那大刺猬扶着她在一侧坐下了。 “我的老天爷哟!” 老白凑到我耳朵旁边低声说道:“这老太太都多大岁数了,八九十恐怕是有了吧?那天传话那小姑娘才多大?十五六?不对,可能更小,也就是说,这老太太七十多岁生的那小姑娘?妈呀,我太吓人了,这岁数都绝经了吧……” 神特么的绝经了! 我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你能不能闭嘴,另外管好自己那双狗眼?再乱放屁老子回头让水生哥放翻你,给你丫削成人棍!” 白老太君人老耳朵却不背,老白的嘀咕是一字不差的听进去了,扭头咧嘴冲我笑道:“老婆子一辈子就喜欢个女娃娃,可惜呀,却一直没能如愿,我们家老幺是我收养的!” “咳咳咳!” 此时,炕上的大掌柜轻咳了几声,打断了白老太君和我拉家常,不过他似乎心情平复了一些,脸上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老姐姐,你先消消气儿,弟弟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你说一声就好了,咱们之间的关系,何必说话这么难听呢?” “我呸!!” 老白太君对着大掌柜就喷,那小小的身躯里竟潜藏着洪荒之力,吐沫星子横飞,当真如花洒一般,隔着老远劈头盖脸的朝大掌柜横扫了去,大掌柜的刚刚端起茶杯,估摸着是想喝口水压压火气,躲无可躲,被喷了满头满脸。 大掌柜看了眼自己的茶水,叹了口气,默默放下,又抹了把脸,不过他倒是有些的唾面自干的能耐,脸上很快挤出了笑容:“老姐姐,这下您气消了吧?咱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聊聊了?!” “您觉得咱们真的还能心平气和的聊吗?” 常姑姑忽然开口,冷笑道:“我们家老爷子去的早,在您三位面前,我小一辈儿,本来是不该这么横冲直撞上门兴师问罪的,可您瞧瞧您干的都是些什么事儿?今儿个说不得我也得跟您好好掰扯掰扯了! 天盟这一趟给咱们四家的事儿都难,我本来在西南十万大山里就是如履薄冰,好几个亲传弟子都交代了,好不容易平了事儿,回了东北以后,意外打听到您在长白山里更难,就连春生弟弟都…… 我怀揣着心痛没有上门,想等您醒了再来瞧瞧! 结果这一等,差点就中了你的算计!! 大掌柜的,您可隐瞒的真好啊!? 能不能告诉我,您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一代礼官一门竟然出了传人的?” 大掌柜的垂下了头,一声不吭。 “礼官一门已经上千年没有出过一个能上的了台面的人了,这一代居然出了一个,而且已经走到了丹道层面,道行虽然不高,可你应该很清楚,他的出现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黄老太爷抬头,冷幽幽的说道:“结果呢?礼官的传人就在你身边,就在你们胡门,可却没人告诉过我们一声!! 要不是胡天生那孩子不知根底,再加上你昏迷了,莽莽撞撞的来找我们帮忙,我们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老胡,你倒是说说,你明明知道礼官有传人,而且传人已经来了你身边,你却一声不吭,选择了隐瞒,你到底操着什么心? 难道想笼络着礼官传人来制裁我们吗?!”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 我……何德何能,居然可以制裁四大门?! …… (不好意思,太困了,昨晚上写着写着靠着椅子睡着了,更得晚了几个小时,这就滚去写第二更) 第1038章 渊源(中) 我看了大掌柜一眼,大掌柜仍旧在沉默了,只是微笑时脸上流露出了一丝苦涩。 黄老太爷的质问干脆点燃了火药桶,三位当家的开始了连续不休的质问。 从始至终,大掌柜的都没说过一句话。 无论是黄老太爷,亦或者是常姑姑,或是白老太君…… 这都不是简单的人物,极有可能都是靠近天师这个层面的,否则不可能有这样的地位。 单说道行,莫说是这三位了,我可能很大概率连白老太君身边那只大刺猬都打不过,那玩意只怕少说也有数百年、上千年的道行了。 那么我……为什么可以制裁四大门?! 还有…… 从黄老太爷他们的言行当中,我知悉——在此之前,他们根本不知道世上有我这么一号人,以为我们礼官一门还和以前一样,是那副半死不活的状态! 这恐怕应该是天盟对我的保护了,他们封闭了一切有关于我的信息。 就我所知,海帮肯定是早早知道了我的存在,花船作为一个消息极为灵通的地方,再加上有老白和红娘子这么一层缘故,他们应该是最早得悉我的存在的。 除了这俩,可能现如今的玄门里真正知道我的存在人很少很少,屈指可数,这也是我为什么能安然待在真武祠里过日子的原因了。 不过,大掌柜的肯定是早早就知道我的存在的!! 他身陷秽貊遗迹时,根本不知道天盟已经通知真武祠来救援他,可他仍旧通过自己的弟子向外传递书信,提醒我秽貊遗迹不是我该去的地方,这就足以说明一切。 那么……大掌柜又是从什么渠道知道我的存在的呢? 青竹!! 我想到了那个洒脱的女人,我今日在东北的一切遭遇,可以说都是她一手安排的,包括结识大掌柜、施恩胡门等等,她主导了这一切,可唯独没预料到花船的变故会波及我,而不知情的胡天生竟然通知了其余三门,这才出现了现在这一幕! 四大门向来穿一条裤子,我的存在对他们似乎极其重要,大掌柜的隐瞒这件事情……结果可想而知,这直接导致四大门出现了裂痕,也让其余三门不安,于是乎……他们疯狂的对我表示善意,甚至,为此不惜灭了花船在东北的所有人手! 这,几乎是投名状了!! 我又想到了付慧城给我传话时说的话,他说,那是青竹的原话——胡门大掌柜最是忠义厚道,是当今玄门中最可信的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概正是因为大掌柜的忠义厚道,所以,青竹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他我的存在,这是提前做了个铺垫,然后……等待机会让我施恩,最终让整个胡门都成为我的羽翼和助力!! 而青竹应该也告诉过大掌柜我们礼官一门的麻烦,大掌柜的肯定答应过她,绝不泄露此事,包括……其余三门! 短短瞬间,我理顺了这一切,又看向了到了这一刻仍然死咬着不肯开口的大掌柜…… 到了这一步,三大门已经知道我了,再隐瞒还有什么用?可他还是在坚持着,有点傻,可也弥足珍贵…… 他对我有义,我又怎么能看他受这样的难处…… “诸位!” 于是,没什么犹豫,我开口了。 刚刚还在争吵的几人立即安静了下来。 大掌柜的一愣,张了张嘴,正要说什么,可我已经对着他深深作揖,一揖到底。 大掌柜的终究没说什么,轻声一叹。 “我想我已经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虽然不知道我对你们为什么这么重要,可……我能很肯定的告诉你们,大掌柜的对你们没有二心,他这么做……只是为了保护我!” 我看向了白老太君和黄老太爷,摇头道:“一辈子的交情了,大掌柜是什么人您难道还不知道吗?” 白老太君怔了怔,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悔意,却别过了头,没说什么。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便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我不知道这会是什么后果,可……到了这一步,也没得选了,从三门的反应来看,如果这事儿没个交代,他们的下一步反应只会更加的激烈,彻底孤立胡门、甚至走向敌对都是有可能的,连带着我也一样,如果我真的能威胁到他们的安全,在无可挽回下,我相信他们绝对不介意铲除我。 我至少有我师父、有青竹庇护,可是已经被打残的胡门只剩下大掌柜这一个阴天师,怎么扛? 三位当家人得悉真相后,齐齐沉默了下去。 真相是伤人的,显然……在青竹眼里,他们并没有取得第一位信任,所以最开始他们被排除在外。 “咚咚咚!” 大掌柜拍了拍桌子,原本瘦削如枯骨的他,今日第一次爆发出了一位当家人的气势,眼神一下子变得犀利起来,在白老太君等人身上一一扫过,而后一字一顿道:“一辈子的情分了,按说我不该说什么绝情的话,可惊蛰既已说到了这一步,我便也只能开口表个态了,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你们同样很清楚!!这世间人心叵测,谁也不知哪一门是想除他而后快,他的存在,除了这屋子里的人,决不允许再有外人知道,如果让我知道谁传出了消息,虽然我只是个半死不活的阴天师,可料想临死带走一门也不算难!” 连我也没想到大掌柜居然不顾情面放出了这样的狠话。 其余三位当家人愈发进退两难,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我见实在是尴尬,大掌柜的也敲打过三人了,于是就笑着出来打了个圆场:“我还是相信三位前辈的,从我昏迷时,他们的所作所为便能看得出,他们对我是只有真心的。” 眼见三人脸色稍稍缓和,我立刻转移了话题:“那啥……我不过就是懵懵懂懂的娃子罢了,不知道自己是何德何能,居然能让四位前辈这么看重,不妨事儿的话,要不几位前辈给我解解惑?弄不清楚的话,我恐怕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噗嗤”一声,常姑姑笑出了声,他们四个彼此不对劲,可在我面前却没什么别扭,伸出葱白的手指头在我脑门上戳了下,摇头笑道:“你都憋了好几天了,也没见你睡不着!不过这事儿……倒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只是……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黄老太爷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说道:“要不……还是先从咱们身上的问题说起?” “也好!” 白老太君点头,随即问我:“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观自在?!” 我点头。 观自在,这是修行之人走到极高处时才可以做到的一步。 那时,精气神已经凝练到了非常强悍的地步,恍如天眼一样,不仅仅能外视天地,更能内观自身,也就是在观视之时,甚至可以看到自身内部的情况,比方说自己身上有一丁点的暗伤,或者哪里不对劲,都可以看的一清二楚,让自己进一步的圆满。 走到这一步,其实就已经摸到了天师的门槛,再往前一步,那就是半步天师了。 “修行之人突破丹道,踏入归鼎之时,体内顿起雷声如裂帛,丹田火热,两肾似汤煎,则精气神瞬间回拢归一,于是结成神胎,即所谓成丹也。 那,是苦苦修行吐纳得来的力量之本,也是我们自身的灵气之源! 这力量凝聚于丹田,依靠修行之人的精神意志而收放自如,再往高处走,力量愈发强大,及至观自在时,便能看见丹田之中的情况,犹如有一个小人盘坐在那里,其实那小人就是自身的一种缩影,我们修行之人说的道果就是这个!” 白老太君轻声说道:“可是……我们几个,不,应该说是四大门所有的人,当我们走到观自在这一步,能看见自身的情况时,就会发现我们的道果,那盘坐于我们丹田之中的‘小人’,眉心插着一柄剑!!” …… (第二更) 第1039章 渊源(下) 说这些话的时候,白老太君的语气很轻,神情也很平淡,可我却感到了一丝寒意! 那是道果呀,修行之人的根本,结果,眉心却插了一柄剑? 尤其是,道果是自身的缩影,看到道果的状况,几乎会本能的想到自己,这便是所谓的——还活着就能看到自己死了时是个什么模样? 说破大天去,这情况也绝对不正常! “更有意思的老太君还没说呢!” 常姑姑笑盈盈的说道:“我们彼此沟通过,插在我们的道果上的那把剑……一模一样!!” “好了,你们就不要故弄玄虚了!” 大掌柜忽然开口:“那东西到底是怎么来的,最终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连我们自己都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一直以来,对此的思考我们从未停下过,追根溯源,倒是找到了一些可能性。” 黄老太爷接过了话茬儿:“四大门虽然都在东北的地界儿上,而且一直以来都守望互助,大家提到我们的时候,也习惯性的把我们放到一起来说事儿。可说到底,我仍旧是四个不同的门派,祭拜的仙家不一样,修行的法门也不一样,可为什么我们道果上的问题一样呢?循着这个思路来思考,我们发现,四大门彼此之间真正的共同点只有一个——祖地!! 我们的祖地是相同的,我们发源的地方是相同的,只不过离开祖地以后,各自走出了各自的路而已,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的问题……源自于祖地?!” 祖地?! 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当大掌柜的困在秽貊遗迹的时候,他曾给我写过一封书信,那封书信当中就提及到了他们的祖地!! 他们的祖地……和圣武天官有关系!! 信中提到,他们胡门的先祖,曾与圣武天官盟誓,在他们的祖地有一面石碑,上面刻着一句话——不为狼群,便是猪羊。 大掌柜的似乎特别喜欢这句话,几乎将之当成了自己的人生格言。 如果他们道果上的问题是从祖地带出来的,而圣武天官又去过那里,联系着我们家人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那问题…… 我的面色开始变得古怪起来,除了大掌柜,看向其余三人时,眼神也有些意味深长了。 他们……道果中的问题难道是圣武天官的手段?! 他们应该也是有了这种猜测! 可是,如果是圣武天官对他们动了手脚的话,那按说我们这一门就是他们的生死大敌呀,他们还会在这儿和我和颜悦色的说话?趁着我们这一门现在衰落,直接把我干掉不好么? 不,不对! 除了大掌柜的,其余三人未必没有动过这种心思。 虽然三人目下看起来还不错,但相比于他们,我更相信青竹,既然青竹信不过他们,那……他们恐怕真的是有可能想干掉我的。 促成现在这局面的,只有一个可能性——他们不敢!! 关于他们道果上的那把剑到底是什么玩意,他们自己也吃不准,只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东西,到底有什么威力他们更是无从得知,如果真是圣武天官留下的,他们动了我……万一那剑一下子爆发的话,最美好的后果就是四大门直接残废,所有道行高深的人当场完蛋,如果结果不太理想,那……四大门可能弹指间就没了!! 虽然仅仅是“万一”,可就是这个“万一”他们都赌不起!! 于是乎,他们只能换个迂回一点的方式来接近我! 短短瞬间,我脑袋里已经合计清楚了这里面的利弊,这些事儿大家彼此心里清楚就好了,非要说出来,脸上都不好看,扯下遮羞布的结果不外乎就两种,一种是关系更进一步,更加亲密,亲密到不分彼此,一种就是让彼此关系直接降到冰点。 就目前这状况,我不认为会更加亲密,所以没不提此事,而是直接转移话题:“关于你们祖地,还有你们的祖先和圣武的盟誓……” 常姑姑三人彼此观望,反倒是没人开口说话。 不知怎的,我发现提到祖地,他们变得有些古怪。 “时间太久远了,很多东西都模糊喽!” 大掌柜的率先开口,笑呵呵的说道:“祖地里的许多东西都是通过祭文来记载的,我们反而不认识,一些事情都是通过长辈的口述来传承的,我们也只是知道个大概的轮廓而已,多的却是不清楚的。 既然祖地里只有我们的祖先和圣武天官的踪迹,而我们的问题又源于那里,恐怕这事儿最后还是要拜托一下你的,我们都觉得,关于我们的问题,答案兴许就藏在那里呢?!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倒是不妨陪我们走上一趟,也好安安我们的心!” 大掌柜的态度和之前拍桌子放狠话截然不同,态度也是含糊,见状我哪里还能不知道这里面有更大的隐情?恐怕仍旧是那不好放在台面上说的问题,大掌柜如此说,也是给了所有人一个台阶! 于是,我想都没想便说:“我自然是有时间的,在东北这边叨扰各位长辈这么久,能帮到大家,肯定不会推辞,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明天如何呢?” 常姑姑笑道:“就是要辛苦你和我们跑一趟了!” 对于他们祖地,我比他们更感兴趣,毕竟涉及到了圣武天官,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如此,各位就散了吧!” 大掌柜的开口,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面对着已经站起身来的三人说道:“整个事情的经过惊蛰也说清楚了,惊蛰这孩子你们也见到了,都是大风大浪阅人无数的老江湖,是个什么孩子,你们心里有谱,即便我胡某人有心想和他一道拿捏你们,恐怕这孩子也不乐意,除非你们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这一点你们也该放心了。至于去祖地,也是安你们的心,祖地里有没有你们想要的结果,谁也不知,我胡某人只把话先放在这里,惊蛰这孩子若能给你们个结果,想必就冲着你们的人情,他也一定会给你们个结果,若没个结果,那谁也不要强求,这是我的底线,否则,咱们就只能去青竹那里让青竹评评理了!” 三人脸上的笑容一滞。 随即,白老太君的拐杖“咚咚咚”敲了地面几下,笑骂道:“行了,你个老东西,在这说什么屁话呢?问题说清楚就好了,祖地只是个希望,大家伙还为老不尊到逼迫一个孩子的地步!” 言罢,三人起身离开了。 我正准备去送一送他们,却被大掌柜的一把拉住了,随即大掌柜冲着外面喊道:“老大、老二,送送几位长辈!” 我知道大掌柜的应该是有话要对我说,便老老实实的在炕上坐下了。 等外面传来了关大门的动静,确认常姑姑和老白太君等人已经彻底离开后,我才问道:“大掌柜,他们……” “给他们留一些脸面吧!” 大掌柜“嗤笑”了一声,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人啊,都是忘本的,吃上两天肉,有了点小富贵,便觉得自己能耐了,手里要是再有那么屁大一点子权利,便觉得自己是个人上人了,于是就有了‘面子’这么个东西,死活不肯承认自己过去是个干啥的,倘若被别人戳破了,必然会气急败坏,甚至恨不得杀掉那个戳破他的人,仿佛杀掉对方,就能改变自己的过去似的……算了,不去管他们了,让你留下,也是有几句话要交代你。” …… (第一更) 第1040章 祖地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发现大掌柜好像忽然之间苍老了很多,原本就皮包骨头的身子板愈发的佝偻了,喘气声很粗重,好像被这世道人心压得喘不过气来一样,说完那番话后,他就沉默了下去。 胡太奶进来了,端走了被白老太君喷满口水的茶杯。 不多时后,我听院子里传来“啪嚓”一声碎裂声,胡太奶似乎把那茶杯直接扔了,砸了个稀巴烂。 这清脆的动静像是一下子唤回了大掌柜的魂儿,他原本有些失去焦距的眼睛瞬间清明,他扭过头来看着我,忽然问道:“有没有怪我擅作主张?他们本来不过是担心我与你串联有什么谋划,结果我却顺着话题要你陪我们去祖地,弄清楚我们身上的问题……” 我沉默着摇了摇头。 “你和春生……太像了!” 大掌柜毫无征兆的冒出这么一句,他有些怔怔出神:“其实你也是个怕人情的人吧?如果强逼你,你断然不会屈服,可就怕我开口……” 他摇头笑了笑,道:“其实去不去祖地确认,没太大的关系,我基本上可以断定,我们的问题确实源于圣武天官,你作为圣武后人,绝对有着掌握圣武布置的能力。 让你去祖地,不是真的想化解我们身上的问题,老头子活到这岁数,其实早不怕了,尤其是春生去了以后,老头子更不怕了,若不是身上还有担子,这个节骨眼上走不了,留着这条性命有什么用? 只是,我不怕,不代表他们不怕呀! 嘿…… 哪怕他们没有主动来找你,我也会带着你去见他们,只不过天生他们不清楚我们四门之间的过去,贸然把这事儿给提前了,他们忽然上门,倒是让我有些措手不及,不过无妨了,事情到了这一步,那干脆就提前办了也好,省的夜长梦多!” 顿了顿,大掌柜又道:“关于祖地,我刚刚其实并没有说虚话,我们确实知道的不多,那里留有一些文字,但基本都是祭文,除了礼官一门,谁也认不得,我们所知道的,基本都是曾经和天官打过交道的先祖们口口相承的。 不为狼群,便是猪羊。 这是圣武留在那里的一句告诫。 除此外,祖辈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为卫氏一门护道,永不背誓,背誓之日,便是四门灭亡之日! 这句话是我们从小就听到的,只不过,时至今日,大家记住的不再是我们与卫氏一族之间的誓言,而是……背誓之时,就是四门灭亡之日! 这让他们如坐针毡呐…… 嘿,至于那什么祖地,也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我们的祖地,那是圣武天官的道场!!” “圣武道场?乖乖,那得是多久之前留下的呀!” 老白抽了抽鼻子,道:“还有这誓言,怎么听着这么邪乎呢,这压根儿不像是平等双方会立下的誓言呀,几乎就是单方面的霸王条款,哪里有这样的盟约……” 大掌柜看了老白一眼,道:“誓言是誓言,现实是现实,这个道理你可明白?” 老白想了想,点了点头,揶揄道:“明白了,人家现在不一样了嘛,黑历史怎么能给人翻出来呢?还得让人捏着鼻子认,这该多膈应呀!” 大掌柜抓着我手腕的手忽然用力,明明只是一个老人而已,可那手上却传来了恐怖的力量,竟把我一个皮糙肉厚的武人捏的手腕子生疼。 随后我便看见,他额头上忽然凸起了几道青筋,看似是血管,只是那血管里却又明显的黑气在涌动。 这一幕是诡异的,让他看起来说不出的渗人。 “大掌柜,您……” 我被吓了一跳,只以为大掌柜这情绪一激动,又要失控了。 我师父说的很清楚,他情绪波动剧烈的时候,情况很有可能就会变得及其恶劣。 “不妨事!” 大掌柜摇了摇头,双眼盯着我,特认真的说道:“你可以信任我的!” 我没犹豫,笑着说道:“我如果不信任您的话,绝对不会跟您去祖地的,可能今晚就会收拾东西连夜跑路,然后老老实实的龟缩在我师父身边这辈子都不出来了。” “你可以信任我!!” 大掌柜加重了语气,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如果你信任我,明天去了祖地,就按照我说的做。 我不知道那地方的文字里留下了什么样的记载,到底能不能解决我们身上的问题!! 我也不想知道这些!! 你听清了,不管那里记载着什么东西,有没有和我们有关的记载,你都一定要这么和那三个人说。 你就说,圣武确实留下了办法,你已经知道该怎么做了,可是……现在的你还做不到,必须等到你成为天官那一天,你会为他们化解身上的灾难,为此,你可以立下最重的誓言!! 切记,今时不同往日,不管过去立下了什么样的誓言,可到了今天,礼官一门已经衰落了,而黄、白、常三门如日中天,时移世异,过去的誓言就不能当真了,这便是世道人心,誓言有没有用,取决于你的拳头够不够硬! 不要有任何幻想,不可贪,贪则必然坏事! 我说的,你记清楚了吗!” “我记下了!” “……” 大掌柜捏着我的手一松,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无言的对我摆了摆手。 “您休息,不要为此劳神,小子知道轻重。” 我低声说了一句,这才招呼上老白离开了。 回到我们的房间后,老白一屁股坐在炕上,轻叹道:“哥哥到现在算是服了青竹了,看人的眼光……太准了,胡门的这位老爷子……对你不错!” 我点了点头。 “他这么一做,是把自己和其余三门彻底割裂开了啊,都是他过去的老朋友,他做出这个取舍,不容易!” 老白道:“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会生出这样的变故来,不过,这事儿上你别犯糊涂,大掌柜的对你好,我知道你是个不肯让他吃亏受委屈的主,可这事儿容不得说实话,说实话会死人的,死很多很多人那种,一定要按照大掌柜教你的说,这样一来,短期内,那三门绝对不会对你动什么心思了,只等你熬到了天官,还怕他们吗?” “行了,我还能不知道这点深浅轻重么?” 我白了这厮一眼。 老白嘿嘿笑了两声,嘀咕道:“你和玄门中人打交道还是太少了,过去和海帮打交道什么的,他们终究没有直接针对到你,果真来算,这才是你第一次真正见识玄门的样子,哥哥这不是怕你吃亏吗?” “……” 又闲说了一阵子,我们两人各自休息了。 第二日,一大早胡门的院子里就喧嚣起来,正是其余三门来了。 眼看着常姑姑和白老太君等人在院子里候着,我又看了看太阳尚未露头的天空,心想这些人还真是急不可耐,看这架势,估摸着三人一晚上都没睡吧? 在这么三个“催命鬼”的催促下,我和大掌柜都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胡太奶做的早饭,便被他们连拉带拽的扯上了车,直奔他们的祖地漠河而去。 …… (第二更) 第1041章 诡异的巧合 实话说,四大门的祖地偏远的确实有点出人预料了,足足上千公里的距离,连老白都抱怨说,这帮人好好的在北边待着不好么,非得跑这么老远来开枝散叶,最后还得拉着大家一道跟着受罪…… 这一次同行前往祖地的人实际并不多,只有四大门里的重要人物一道前往,胡门这边只有胡天生跟着大掌柜的,其余三门,除了常姑姑等当家人,也不过就多了三四个生面孔而已,一行拢共十数人,分成了三辆车同行。 一大清早的出发,等赶到漠河的时候,已经是十几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时值晚间十一二点,众人在漠河一家深夜还开门的小馆子里吃了一顿饭后,随意找了不远处一家小宾馆里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上车,一头扎进了大兴安岭里。 他们的祖地,正是在大兴安岭北麓这头。 说起来也挺有意思的一件事,我好像和这大兴安岭格外的有缘,来来回回只要是来了东北这头,总是少不了往这边兜一圈。 车子开进大兴安岭里,眼前便只剩下了郁郁葱葱的大山,速度自然也就放慢了,晃晃悠悠的,又是大半天的工夫,到了最后,已经没有平整的路可以走了,车子愈发的颠簸,那白老太君道行虽然高,可到底是一大把岁数了,身体的状况在那摆着呢,老太太和我们一辆车,早上起床的时候还看着挺精神,半大下午的时候眼神都呆滞了,瘦小的身躯随着车子的晃动来回摇曳,老白这嘴贱的凑到我耳朵旁边低声说,这老太太为了弄清楚情况也真够拼的了,总觉着再这么摇晃一天,她人都没了…… 半大下午的时候,车子总算停了。 莽莽苍苍的大山里,赫然多了几间木头屋子。 前车那边,胡天生扶着大掌柜率先下了车,见状,我和老白立即跳下了车,连续两天都在车上颠簸,以至于双脚踩在地上都有种不真实感,只觉得整个人都在飘似的,老白二话不说,冲到旁边的小树林里就撒了泡尿,就跟那走到哪都要撒泡尿标记领地的二哈似的。 胡天生已经上去“咚咚咚”的敲门了,只是敲了半天,没人回应。 “看来老徐是出去喽,咱们现在这等等吧!” 大掌柜一屁股在门口坐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冲我招了招手,待我过去后,还特贴心的把旱烟递给了我,示意我来两口提提神。 “别别,我抽不惯这个!” 我连忙摆手,摸出自己的烟,又把剩下的全塞给陈水生,这才问道:“咱这是……到地方啦?” “算是到地方了吧!” 大掌柜笑了笑,道:“待会儿先在老徐这弄口吃的吧,然后咱们再上路,还有一段儿距离呢,不过车已经开不进去啦!” 看得出来,这应该是一片林场子。 只不过山里兜兜转转大半天,这片林场子的具体位置我已经摸不准了,不过应该离漠河是有段距离的,可又没到根河,应该是二者中间这一段位置,再见到屋子前,有个告示牌子,提示这里是一片林场子。 “老徐……是这林场子的主人?” “……” “他可不是主人,这林场子的主人是我们四家,他只是我们雇的人,是以前山里的一个老猎人!” 常姑姑微微眯着眼睛笑道:“我们四家一直守着这片地方呢,只不过现在这环境跟从前不一样了,不能说守着就是咱们的,那都是公家的,不过二十多年前倒是有这么个机会,当时兴起了一段林场外包的政策,我们四家就合计着一道出钱拿下了这里,当时是包了五十年,眼瞅着再过三十年就到期了,到时候再想办法吧!” 说着,常姑姑咂咂嘴,又说道:“咱们四大门到底是跟花船没得比的,咱可没那么多钱,当时为了拿下这个林场,四家都快穷到喝稀了,我那时候记得清楚,家里是想吃顿肉都难,过了两三年才缓过气儿来。” 承包了一个林场? 看来,这是为了保护隐瞒圣武道场的存在吧? 又在这里等了约莫两小时,林子里已经看不见日头了,山中阴沉沉的,这时候,旁边的林子里才传来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穿着迷彩衣的汉子就从林子里钻了出来,隔着大老远就满脸笑容的冲着我们挥手了。 “这就是老徐了。” 大掌柜笑着跟我介绍了一句。 不知怎的,我觉得这老徐见到我们并不意外,好像很早就预料到我们会来一样,可我刚刚看过自己的手机,手机根本没有信号,这里压根儿就不是什么的国家的大林场,在深山老林里,没有信号很正常。 或许是四大门有自己的联络方式? 不知道大掌柜的有没有注意到这个状况,还是说他们通过自己的方式和老徐联络过了? 很快,老徐来到了我们面前,背上扛着几只用绳子扎在一起的野鸡,已经死掉了。 老徐和大掌柜的、白老太君等人打过招呼后,一边开门,一边笑着说道:“你们这反应倒是真快,这一趟就是冲着山里的事儿来的吧?到底是有能耐的人,我都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们呢,你们倒是自己来了,怎么样,不着急的话,先在屋子里坐会儿,我给你们炖个野鸡,吃过之后你们进山?都是现套的鸡子,可惜了,这时节的野兔子不能吃,肚子里都是虫子,不然那玩意可比这鸡子香,你们这一趟没口福喽!” 我注意到,大掌柜、老白太君等人都闪过错愕之色。 “山里出什么事儿了?” 常姑姑的皱眉道:“老徐,你说清楚一点啊,我们是正好有事儿来这里的,山里的情况……我们一概不知啊!” “这……我还以为你们已经知道了!!” 说话的工夫,老徐已经打开了门,进去后招呼我们坐下,这才说道:“大概昨天晚上三四点钟的工夫吧,我忽然听见有东西抓我的门,打开一看,好家伙,门外乌泱泱的一大片畜生,全是什么刺猬、蛇、黄皮子,只等我一开门,那些东西一股脑儿的全都冲进了屋子,好像被吓到了似的,躲在屋子里死活不肯出去。 我还看到一条大蟒蛇,那蛇都快赶上我腰身粗细了,满身梅花状的红色半点,盘在房梁上居然在瑟瑟发抖…… 这些可都是我的老相识了,我知道它们是会说话的,于是就问它们,这是啥情况啊。 它们也不理我。 一直到快天亮的时候,它们齐齐离开了,临走之前跟我说,让我赶紧通知你们,山里出事儿了,有个非常厉害的家伙打上门来了! 然后我立马就按照你们说的办法,把事情写在纸上烧了……” “啊呀,我们都没在家,昨天就出门儿了,你烧了我们也看不见呀!” 常姑姑急了,站起身来道:“你说的那条蛇,那是柳家的一位长辈,道行可不低,是看守那个地方的仙家子弟里最厉害的一位,连他都被打出来了,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上门了,不行,咱们得立马去一趟,多少年了没出事儿,怎么这时候就出事儿了呢!” “是这个道理!” 大掌柜的站起身来:“老徐,你这野鸡子我们是吃不成了,有没有干粮,给我们准备一些,我们这就上路了!” “有的,有的,几位稍等!” 老徐立马去拾掇了,不过片刻便拿来了一个挺大的布兜子,随后胡天生接过那布兜子,招呼我们出了门,乌泱泱的朝山里进发。 事已至此,我大概明白了。 原来昨夜逃到这里的,全都是四大门背后仙家的子弟,都在看守着圣武道场。 圣武道场……出事儿了!! 巧的都有些让人郁闷,好死不死的,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事呢? …… (第一更) 第1042章 道场的女人 圣武道场的突发状况让一行人的脸上没了笑容,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此事的不同寻常,一声不吭的闷头在山中前行,气氛沉闷压抑的很。 大掌柜和白老太君等四位四大门的当家人明显不是第一次来这里,相比较之下,随行的其余几个四大门的重要人物就显得生疏很多了,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只顾着跟在后面,由四位当家人带路。 老徐没跟着我们一起来,这事大掌柜和我说过一嘴,老徐只是看林场的,并非四大门弟子,只是人很可靠,家里的长辈和四大门有过接触,于是得了信任,至于圣武道场,他是从不过去的,这是当时雇他的时候立下的规矩,老徐倒是很懂规矩,昨儿晚上出了问题也没去过,他和四大门打交道二十年来年,对于我们这行当里的一些事儿早见怪不怪了。 大掌柜和老白太君几人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交头接耳的说话,似乎在讨论目下的情况,不过看几人的表情,应该是没什么收获,仍旧吃不准现在的状况。 路上,胡天生把老徐准备的干粮分散开,我们各自草草垫了一口,都是些肉干、炒面什么的,没什么好说的,仅仅是让人肚子里不空罢了。 这片林场应该是连着的两座山,从老徐那出来后,就一直是上山的路,很吃力,赶到山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林子里时不时传来某些畜生的叫声,有的东西叫声极其古怪,让这林子里也透着一丝阴森意味,前面的大掌柜早已取出了老徐那拿来的手电筒照明。 月上中天时,我们彻底翻越了这座山头,进入了一条沟壑里,这里真真是一派原始,树木参天,地上的荒草几乎埋到了人大腿根上。 到了这里后,大掌柜他们没有继续翻越另一座大山,而是沿着沟壑向南前行。 我意识到,可能快到地方了。 果然,二十分钟后,大掌柜他们停下了。 我们来到了一片空旷的地方,前方是一片小小的水潭,一挂瀑布悬于水潭尽头,“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因为没有树木,月光可以直达这里,水潭波光潋滟,竟有一种难得的美感,大掌柜的也顺带着关掉了手电,昂头定定看着前方那一挂瀑布。 常姑姑解开了领口位置的扣子,拽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物件。 这物件此前我便见到过,圆圆的,是羊脂白玉做的,我以为是个装饰品,如今一看,其实不然,原来是个小小的玉埙。 只见常姑姑将整个小小的玉埙凑到嘴唇上,一阵悠扬的乐声传出。 沙沙沙…… 旁边不远处的一株参天古树上忽然传来了动静,茂密的枝叶速速颤抖着,不多时,一个庞然大物现身。 那赫然是个如人腰身子粗细的大蛇,身上满是猩红的斑纹,于那茂密的古树枝叶里探出了巨大的脑袋,“嘶嘶”的吞吐着信子。 老白就在那树下,那巨大的舌头探出来后,吓得这厮呆立当场。 “常丫头……” 这大蛇忽然口吐人言,竟是个女人的声音,听着还颇为悦耳,极有磁性,呼唤常姑姑为“丫头”,正欲说话,忽然那两个巨大的鼻孔蠕动了一下:“什么味道?怎么酸酸的?” 紧接着,大蛇向前凑了凑,贴在老白身上嗅了嗅,干呕了两声,而后就向后缩了缩脑袋,不悦道:“你!就是说你呢,往哪看呢!你往旁边靠一靠,你身上有味儿,太呛人了。” 老白脸皮抽搐了几下,大概很想让二秃子召唤出蓝蛇来跟对方比划比划,不过鉴于这是个柳家仙儿,而二秃子已经被我们打残了,他很快放弃了这个点头,讪讪笑了两声,立即拉开了距离,嘴上咕哝着:“赶路赶了一整天嘛,身上出了那么多汗,肯定是有些味道的,这能怪我么……” “梅前辈!” 常姑姑收起了玉埙,冲着这大蛇点了点头,随即道:“这里……” “那个女人还没走!” 大蛇忽然开口打断了常姑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情况是这样的,她昨天晚上忽然来了这里,我看她精神状态有些不太对劲,一路浑浑噩噩的,怀中抱着一个巨大的锦盒,眼瞅着是直奔那个地方去了,不得已之下,我便支使了一个黄家的子弟去为难一下她,让她知难而退。 于是,在她经过你们现在这里的时候,那黄家的子弟一下子跳了出去,人立而起,对着那女人呵斥了一声,而后转身就用屁股对准了那女人,可不等它有进一步的动作,那女人就跟没听见、没看见那黄家子弟似的,浑浑噩噩一脚踩了上去,‘吧唧’一下就给那黄皮子踩在了地上,它莫说是放出臭气,隔夜饭都被踩的喷了一地! 那黄皮子个头虽小,可道行不低。 我当时就意识到,这来的是个了不得的,于是就招呼大家一起动手,可就在我从树上窜下来的时候,那女人劈头盖脸就给了我一巴掌,力量太大了,抽的我晕头转向,身子绕着大树缠了三四圈…… 其余的子弟更不用说了,一巴掌一个,等那女人走过去的时候,躺了遍地呀! 胡家的子弟是最不堪的,它们乌泱泱的从林子里冲了出来,那女人只是看了一眼,轻轻咳嗽了一声,那胡家的子弟当场全瘫在了地上,动都不敢动一下。 后来,那女人径自走了进去,我们也被打怕了,只能一起逃走了,看得出来,她是不想取我们性命,否则我们一个都活不下来! 今天天亮后,我们是越想越觉得不对,于是就壮起胆子回来了,眼见没那女人的踪影,犹豫了一下,我又试探着去了那里面。 结果……她就在那里面,不知在想什么,对着那尊塑像发呆…… 当时我都吓瘫了,只以为又要挨打了。 可那女人却没打我,回头看了我一眼,忽然扭头对我说——他应该快要来了,我能感觉到,他要来了,等他来了,你让他进来,只让他一个人进来。 我小心翼翼的问,他是谁? 她说,姓卫。” 说此一顿,那大蛇抬头问道:“你们当中有姓卫的吗?” 大家齐齐看我。 大蛇道:“那么……那个女人应该就是在找你。” “不对,为什么胡家的子弟会忽然全部瘫在地上呢?” 大掌柜忽然说道:“咱们当初挑选四仙家的子弟,都是挑选的极有本事的,打不过也就算了,为什么会被吓得瘫软在地呢?这……” 略一思索,大长老瞳孔收缩:“难不成……是哪位胡仙家的仙长来了?” 仙长,指的是某些道行极其高深的狐狸精。 “哎呀,别管这些了!” 那大蛇道:“你们……最好按照她说的办,我看她不像是有恶意,总之,别强来,她太恐怖了,我觉得……你们可能打不过!” 胡家的仙长…… 女人…… 一系列的关键词糅合在了一起。 忽然之间,我脑袋里蹦出一个念头——难道是……她? 不对,她什么时候化为人形的? 也不对,胡家的老祖宗已经去了,让路了,她……似乎确实可以化作人形了! 我见大掌柜的几人都在看我,有些难以决策,沉默了一下,我咬牙道:“我……有些想法了,如果真的是她,我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不妨事的话,我便一个人进去见她一见吧!” 大掌柜思索一阵,点头道:“也好,你放心,我们会在外面接应你的,有危险第一时间就会冲进去!” …… (第二更) 第1043章 禅锋 从大掌柜的那里的接过手电筒后,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心情稍稍平复,我便朝前方那一挂瀑布走去。 圣武道场,就在那瀑布之后。 绕过小小的水潭,靠近瀑布之时,便能看见一溜儿的青石突起于水面,好似一条幽深小路,这应是四大门的人刻意弄得,只不过不知多久没人来这里了,那些石头上覆盖着一层绿油油的水藻,踩上去湿湿滑滑,只待穿过这里后,瀑布飞流而下冲击起的水雾便拍打在我身上,不过片刻,我身上的衣服已经尽数湿透,紧紧的贴在皮肤上,而此时我已经可以看到圣武道场的入口了,那是一个藏在瀑布后面的山洞,洞口不算开口,正好可容人通过,打磨的相当圆润。 顺着洞口钻入,呈现在我眼前的便是一条蜿蜒的甬道,里面很湿润,有水腥气弥漫。 我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啪嗒”一下打开手电,这手电是老徐的,并非我们常用的那种强光手电,照明效果不太好,看不清远处的情况,不过周遭的情况我确实能瞧得出的,洞中的墙壁、地面等都有很明显的人工打磨痕迹,而且绝不是数千年前的痕迹,痕迹层次感很强烈,有新有旧,可见四大门对这里的修缮从未停止过,各个时代都在修缮,不然这地方恐怕早完蛋了,毕竟……圣武天官存在的年代太久远,根据我目前了解到的,他至少都是虞夏之前的人物,那些时代的遗迹保存到这个样子绝无仅有。 又前行一段,身后瀑布冲刷的水流声渐渐淡去,山洞中忽然安静了下来,静谧的环境里,我竟听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哼唱声,倒是没有什么唱词儿,更像是一种无意间的轻哼而已,只是那调子却听着格外的熟悉,于是我下意识的又向前走了一段。 终于,我听清了那未知之人在哼什么了,那应是前几年很是流行过一段时间的一首歌,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歌名儿似乎叫做《白狐》。 只是,洞中那人仅是随意的哼唱而已,却哼出了一种我从未听过的味道来。 孤独,悲凉,寂寞…… 不知不觉将,我身上已经泛起了鸡皮疙瘩,只觉自己的心境都被那人的哼唱所影响,情绪也开始变得低沉…… 须臾之后,我陡然惊醒过来,喃喃道:“胡仙儿?白狐么,呵……倒真是应景儿……” 沉默了片刻,我加快脚步循着声音前行,不多时,这条蜿蜒的甬道到头了,尽头正是一片极开阔的地方,因为环境的开阔,仿似连空气都一下子不那么拘束了。 这地方太大了,我手中这盏性能不算好的手电筒只能照亮小小的一片区域。 这其中,最为醒目的赫然正是一座巨大的雕像。 那雕像是石质的,不知存在多少年月了,极其高大,近乎与这地方齐高,是个拄剑而立的男人,头发披散,身上穿着破碎的战甲…… 圣武天官!! 这应是圣武天官的雕像!! 与我家里的那尊圣武天官像不同,我家里的那尊圣武天官塑像一手持剑、一手持笏,不像文官,又不像武官,我师父说,那可能是这世上最后一尊圣武天官像,时隔几年,我竟见到了第二尊圣武天官像,只不过造型与我家那尊截然不同,是个彻头彻尾的武人模样,刻工古拙,但磨制精细,衣服上面已经出现了一些简单的纹饰,只是那纹饰却并非现在所熟悉的云纹、兽纹等,没有具体的形象化,但给人的直观感受很深邃,带着一丝神秘主义的色彩。 这是……夏朝时候的东西。 那时候就已经立下了这尊石像,更贴近于圣武天官所在的年代,我觉得……圣武天官的这个造型可能更贴合他本人形象一些。 石像之后,可见有黑影林立,应该还有东西,可惜距离有些远,我看不清了。 而石像面前,正有一个女子坐在一块石头上对着圣武天官的神像怔怔发呆,轻轻的哼唱着,她一身白衣,衣着并非是现代人的打扮,广袖飘飘,竟是魏晋时期的风格,在其身旁,放着一个巨大的木头盒子…… 魏晋时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似乎与狐仙儿有纠葛的那位战死的天官,好像就是这个时期的人,具体年份当时老狐狸也没说清楚,但差不离就是这个时间段。 骨碌碌…… 我触动了脚边的一块小石子儿,小石子儿顺着倾斜的地面向前滚去,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动。 女人这才回头。 这是一张我从未见过的面孔。 但不可否认,她真的很漂亮,冰肌玉骨,尤其是那一双桃花眼,说不出的勾人,此刻她望着我,眼中充斥着薄薄的水雾,更有一种我见犹怜之感。 只是,这样的女子,却无论如何也没法子和那个浑身掉毛、散发着怪味恶臭的狐狸联系在一起,而且,她的身上没有一丁点我熟悉的气息。 难道……我猜错了?眼前这女子不是胡仙儿吗? “郎君,你终于来了!” 我愣神之际,女人脸上已经绽放出了灿烂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这里的,你们家的人,每一代人都会来这里祭拜先祖,所以我就在这里等你啦!” 此言一出,我心中疑云尽去! 这果然是胡仙儿!! 看她这样子,仍旧是疯癫的么?还是分不清我与那位战死的天官…… 只是,外面那条大蛇描述的她闯入这里时的状态,好像是清醒的呀! 而且,当初在秽貊遗迹的时候,她就已经表现出了一些清醒的特质,和在妖墟见到她是是截然不同的,只不过有些矛盾,时而清醒,时而疯癫,难以分得清。 眼下……她这又是哪一出? 我吃不准,眼看她竟然起身,犹如分别良久、忽然见到情郎的少女一般,满脸欣喜的朝我扑来,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连退了好几步! 胡仙儿脚步一顿,毫无征兆的,两行清泪顺着洁白的脸颊滚落,她看向我时,那眼神里竟满是哀求之色,就像一个溺水濒死的人在看着岸上唯一一个有可能能救她的人一样。 “唉,放下红尘事得人间大道,好淬炼舍利子得正菩提,浑忘世间一切烦恼。风声,雨声,一世的相思;涅槃,顿悟,一世的禅锋。” 忽然间,茳姚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原来,她……早已醒了,只是,过去用情至深,以至于自己的情给自己编织了一张大网,将自己困得动弹不得,过去如梦魇一般纠缠着她,让她分不清现实与过去,她活的太苦了,想超脱,却不得解脱,于是乎,只想圆了那过去可望而不可即的梦,哪怕是假的,也算是一种对过去的告别,至少让她有睁开眼睛看看未来的勇气。” 沉默了一下,茳姚轻声说道:“惊蛰,你的祖先就是她那个醒不了的梦,你是唯一一个能帮她再编织一场似曾相识的梦境的人,你……帮帮她吧,她也是个可怜人!”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真正称呼我的名字。 我抬头迎上了胡仙儿那近乎哀求的眼神,不知怎的,心中忽的一酸。 她这一场梦真的太久了,一梦便是……千年啊!! 短暂的犹豫后,我终是徐徐张开了自己的双臂。 …… (第一更,这章写太久了,晚了点,不好意思,这就去写第二更) 第1044章 似曾相识的梦境 刚刚还满眼哀求之色的胡仙儿,瞬间转为狂喜。 我很清楚,这狂喜并非是因为我,而是她已经完全代入了那个自己用两千年时间都不曾醒来的梦中。 我也一直无法理解,到底是怎样的一份感情,竟能卑微到好似一个拥抱都成了恩赐,仅仅是一个笑容,便让对方有如地狱来到天堂,或许终我一生也不可能理解这样的感情,就像老白一直嘲笑我的——我终究是个感情木讷的人。 咚! 最终,胡仙儿狠狠撞入了我怀中,并用尽全力的死死抱着我,仿佛只消她气力稍稍松动,我就会立刻随风而散似的。 我有些不太自在,身体紧绷着。 她却像是感受不到一样,头埋在我胸口处,不断深深呼吸着。 渐渐的,我胸口处有些温热,浑身湿漉漉的我自然感受不到什么湿润,但那一丝温热却告诉我,对方似乎正在流泪。 不知怎的,这一刻,我忽然放松了下来,犹豫了一下,轻轻抬起手臂揽住了对方! 轰!! 刹那之间,可怖的妖气冲天而起! 我见过妖,五大仙家都或多或少与之有过接触,可却从未见识过如此可怖的妖气,那妖气自是来自于胡仙儿身上,恍惚之间,对方身后似升腾起了几条尾巴的虚影,让我一度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只是那妖气却做不得假。 或许是胡仙儿潜意识的在控制着,这泼天的妖气虽然让我额头冷汗直流,但至少没有侵害到我,否则,人妖殊途,不加以控制的妖气足以瞬间让重伤! 那一场两千年未醒的梦,真的像是一条铁链,将胡仙儿捆绑的动弹不得,如今只是绷断了一小部分而已,竟有这样的表现。 忽的,胡仙儿抬起了头,笑中带泪:“那时,你说,可惜我不能化作人形,若我为人,必定艳冠天下,如能看我起舞,想必会是人生一大快事,仙儿现在已经化成人形了,这就为郎君起舞,怎么样?” 我抵着那妖气带来的压力,挤出笑容:“好啊,求之不得!” 胡仙儿徐徐后退,那衣袖轻轻一挥。 只见,四面八方里忽然钻出了许许多多的狐狸,这些狐狸可不是幻象,这……是守着圣武道场的胡家子弟呀! 它们并没有化成人形,只不过一个个却捧着乐器,鼓瑟吹笙,竟一点不比人间那些器乐大师差。 那乐声,正是胡仙儿此前一直在哼着的曲调。 乐声一起,胡仙儿随之起舞。 实话说,她的舞,并没有那么唯美。 葬妖冢时,稚娘魂飞魄散之际,光雨纷飞中,我曾见其生前之风华,那应该是我见过最会跳舞的一个女人,广袖飘飘,衣裾渺渺。 胡仙儿的舞姿和陶望卿是没得比的,只是,她的那份深情却让人动容,直把深情揉入舞中,这支舞好不好看似乎也不再重要。 我本不过就是个局外人,被其深情所感染,不知不觉间,竟已潸然泪下。 轰!! 那纠缠了她两千年的锁链在这一支舞中彻底崩溃瓦解,可怖的妖气冲天而起,这洞中竟无端端的生出了妖风,“呜啦啦”的呼啸着,有如厉鬼在耳畔哭泣,飞沙走石,本就混沌黑暗的洞窟瞬间什么都不可见了。 唯独那可怖的妖气所聚集的地方,妖气竟凝聚成了一个巨大的狐狸虚影,那狐狸四爪按在地上,身后有九条尾巴乱舞,漠然的眼神盯着前方。 至于胡仙儿的身影,早已不见了。 “缘尽,缘散,情深,情断!旧情已去,妖王归来!” 茳姚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好一尊盖代妖王,她算是彻底破茧重生了,而今之道行,只怕比她的兄长还要高上三分!!” 很显然,胡仙儿正在进行某种蜕变,或者说已经完成了这种蜕变。 此刻这妖风,席卷四方,几乎是无差别的对待了。 那些刚刚还在鼓瑟吹笙的胡家子弟在妖风席卷之下,早已经乱成了一团,“吱吱吱”的叫着,乐器不知丢那里去了,纷纷抱头鼠窜,乌泱泱的眨眼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却没办法及时退出去了,因为这里就我一个是人,本质上不同,被这妖风席卷的眼看是站立都困难,早已唤醒地灵珠,灵气在体内游走,以此来庇护自己。 扑棱棱! 忽的,我腰间的风铃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响声。 肆虐的妖风毫无征兆的停下了,至于那可怖的狐狸虚影也瞬间消失了。 及至风平浪静,只余下了遍地的琴瑟笙箫,不过都已经在妖风中摧毁掉了,连个完整都保持不了! 至于胡仙儿,已然重新坐回了最初的那块巨石上,原本放在旁边的巨大木头盒子已经被她抱在了怀中,她低着头,盘起的头发早就炸开了,发丝散落,遮住的她的脸,看不到她的神情,也让我没办法判断她现在的状态,只是看着她纤长的手不停的抚摸着木头盒子,很仔细,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她不说话,吃不准状况的我就更不吭声了。 “原来,竟是这般滋味,真好,可惜,你终究是你,你不是他,一切……都不过是假的,我要等的那个人,早已经不在这世上了,千年前就不在了。” 胡仙儿垂着头,喃喃道:“小哥儿,你说,我们这些妖吸风饮露,历九九死劫,到底求的是什么道?难道只是这漫长的让人绝望的寿命吗?只是,活了数千年又如何?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是修行还是修行,这样的活,哪怕是活了上万年又如何?却不如林中的一朵夏花,花开花落不过一季而已,枯荣之间,早已体验了百态,若说看到的风景,只怕也不比我们差吧?” 我不是妖,仅存的二十年寿命还是借的老白的,不……现在连二十年都没了,哪有立场来点评她这话,这些话听在我耳朵里,就跟一个亿万富翁在抱怨钱太多没追求一样的,我就想说一具——你要嫌命长,分我点啊,我不嫌!! 胡仙儿也没打算真从我这里找答案,抚摸着怀中的木头盒子自顾自的说道:“这个物件……这就是他当年心心念念的物件啊,他说,这个东西丢了太久了,虽然家里人一刻不停在寻找,也确实找到了一些代替品,跟这东西很相似,可到底是差了好多,如今我倒是帮他实现了愿望了,他也看不到了,不如把这东西送给了你,谢谢你……” 说完,她把木头盒子放在了石头上,自己站起了身! 我知道她已经彻底恢复神智了,当即道:“对了,前辈……” 不等我问完话,尤其是问当初的天官到底是怎么战死的,她到底找到了什么蛛丝马迹,胡仙儿就忽然化作一道妖风离开了,没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只余下那木头盒子还放在石头了。 犹豫了一下,我咬牙走了过去,“啪嗒”一下打开了木头盒子。 里面,一张弓胎静静的躺在盒子里。 而那弓胎上,则刻着两个小小的字,那两个字正是用祭文书写的——龙脊!! …… (第二更) 第1045章 龙脊弓 天官八宝,龙脊弓!! 言语已经难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在秽貊遗迹时,此物落入水王爷手里,被水王爷带走后,我心里若说没有一点屈辱感那是假的,毕竟这是我们家的东西,不曾想,胡仙儿紧追着水王爷去了后,居然重新夺回了这件天官重宝! 那么……水王爷呢? 可惜了,胡仙儿已经离开了,我也无法得知水王爷的状况,不过既然对方连龙脊弓都丢了,只怕下场约莫不是太好,但我有一种直觉——对方绝对没死! 哪怕伴随着胡仙儿的一步步清醒,她所表现出的力量也一次比一次惊人,可我就是有这种直觉,单凭胡仙儿能压制水王爷,但要斩杀水王爷,恐怕很难!! 一系列的念头一闪而逝,不过当我的目光重新回到盒子里的龙脊弓上时,这一切又立刻被抛诸脑后。 我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抚摸上了这柄大弓的弓胎,通体乌黑,也不知是什么材料打造的,摸上去冷冰冰的,出乎预料的沉重,入手只怕少说也得十几斤重…… 这……这特么的叫做弓?! 哪有比刀剑还要沉重的弓呀,这么重的东西,得多强的臂力才能在开弓瞄准的时候保持稳定? 我虽然不会玩弓,可一些基本的信息还是了解的,按照清代弓箭的标准,最高标准肯定是十六力到十八力的弓了,这样的弓就是传说中的三百磅重弓了,据说岳飞就能开三百磅重弓,几为神人,现代机械弓在力学上已经非常完美了,可普通人顶多也就能开三十磅到五十磅弓,能开一百磅弓的那都是狠人当中的狠人,弓箭这玩意综合性能肯定跟步枪是没得比的,但单说对人体的停止作用的话,一百磅弓的停止作用不比7.62毫米的步枪弹差,这仅仅是一百磅弓而已,可以想象三百磅弓是个什么概念么?可就是最强的三百磅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制作标准应该是筋二斤六两,胶十四两,弓胎不一定,但基本都在两斤到三斤之间,加起来也不过就是六七斤的样子…… 这龙脊弓,单单是弓胎就已经是三百磅弓全重的近三倍! 这这是人用的弓吗? 这特么的射蛟龙的吧! 我试着压了压这弓胎,几乎是纹丝未动,脸上的狂喜之色已经消弭了,只余下面部肌肉间歇性的抽搐…… 这个时候,我想到了那位疑似是某位卫家祖先的神秘人,当初在黄河边的夏村时,我被三眼国的黑雾纠缠吞噬,他忽然现身,天官刃在其手中化作一张大弓,开弓一箭将黑雾里的邪物射杀,那弓……正是龙脊弓! 那么,神秘人如果真的是我的某位先祖的话,他应该是商代之前的人? 毕竟,龙脊弓在卫道子时期就已经丢失了,用来封印秽貊遗迹了。 如果神秘人是卫道子之后的人,他怎么知道使用龙脊弓的? 这个逻辑好像也不对。 龙脊弓丢了,可历代天官从未停止寻找,胡仙儿也说了,她惦记的那位生活在一千**百年前的天官,就一直在寻找龙脊弓。 当时神秘人也说了,黑雾中幻化出的龙脊弓……终究是个虚的,没有真正的力量!! 照此来看,似乎神秘人的生活年代又变得模糊了! 心里捋了半天,我发现时至今日自己掌握的线索仍旧还是太少,没办法捋清楚这个事儿,干脆放弃了,短暂犹豫后,我终于取出了天官刃,并徐徐将之靠拢向龙脊弓。 这仅是我的一些猜测,具体会发生什么,我也不清楚,所以很小心。 咔咔咔…… 果不其然,当天官刃靠近龙脊弓的时候,异变陡生,那上面似乎有无数个的精巧的机关,在这一刻齐齐翻滚运行起来。 “很像是唤醒天官刃化作百辟刀的样子,但……又不对,有区别! 我已经无数次的唤醒天官刃了,化作百辟刀时,每一个机关的变化和运行都已经很熟悉了,这一次,机关的变化和运行好像不一样了,不,不是好像,是绝对不一样了!” 只是,这一次运行,天官刃并未出现什么形体上的变化,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状态,仍旧是一根黑乎乎的烧火棍模样,反倒是旁边的龙脊弓弓胎生出了变化,黑乎乎的弓胎……好似绽放出了乌光! 可惜这里环境过于昏暗,以至于到底是不是绽放出了乌光,我也无法做出准确的判断。 紧随其后,“啪嚓”一声,龙脊弓的弓胎碎裂,就像是一件尘封了数千年的重宝,在重见天日后,飞速氧化,很快成为了渣滓,龙脊弓碎裂后也是如此,很快那些碎片就进一步被摧毁,彻底成为了尘埃。 这一幕何等的似曾相识,当初天官刃接触到末代天官身边的百辟刀时,也是这个模样! “所以说,现在成了?” 我心头反而有一丝小小的激动,这次试验已经印证了我心中的猜想,天官刃……真的可以吸收掉传说中的天官八宝,这些礼官一门的宝物全都源自于圣武天官,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可惜礼官一门的传承遗失的太严重了,它们过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没办法知晓了,只能一步步的尝试摸索! 不得不承认,神秘人开弓射杀邪祟那一幕震撼到我了,我是相当神往的。 龙脊弓的筋腱我已经得到了,而且神秘消失,疑似被天官刃给吞了,现在得到弓胎,岂不是说……龙脊弓已经凑齐了? 那么…… 我连姿势都摆好了,一如当初神秘人开弓射杀邪祟的姿势,心念一动,当即低喝道:“弓来!!” 天官刃……没有反应! “弓来!!” “……” 然后,我看着手里黑漆漆的烧火棍,陷入了沉思。 但出于强烈的期待,我并没有就这么放弃,再一次酝酿情绪,厉声大吼:“弓……” “小卫子,你咋啦?你这是……难道被那只骚狐狸给打了啊?!她是不是打到你的头了,所以……” 老白的声音忽然从我身后传来。 我的大吼声戛然而止,气沉丹田却不得释放,憋得好难受,扭头一看,身后乌泱泱的一大片人,老白、陈水生以及四大门的人全都在,正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我感觉我整个人当时就没了,这特么的……简直就是大型社死现场啊! 饶是我觉得跟老白待在一起脸皮已经非常厚了,可此刻仍旧觉得脸颊上火辣辣的,就跟挨了百八十个大嘴巴子似的…… “咳咳,那啥,没事!” 我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很明智的转移了话题:“你们怎么进来了?” “这不是担心你嘛!” 老白道:“刚刚我们一直在外面等着,忽然间妖风大作,大掌柜的虽然是个阴天师,可好赖也是个天师,虽然没有捕捉到那玩意的具体状况,可也知道,那个大妖绝对离开了,担心你的状况,所以我们就进来了。” 那是妖王,不是大妖! 我心里默默纠正了一下。 大掌柜的仔仔细细的打量了我一遍,确认我没事后,这才点了点头,随后,他步态蹒跚的走向黑暗深处。 啪嗒! 打火机的声音响起。 紧随其后,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照亮了一小块区域,那竟是挂在墙上的一盏油灯,里面还有灯油,看来是负责看守这里的四大仙家的子弟在负责添置灯油。 大掌柜的没有停,一路点燃了很多油灯。 这里,终于被彻底照亮了! 而看清了这里的整个布置后,我的眼神一下子古怪了起来,尤其是看向四大门的当家人时,眼神愈发的古怪了…… …… (今天就这一更了) 第1046章 感情牌 黑暗深处,竟还有四尊雕像!! 只不过,相比于圣武天官那高大无比的形象而言,这四尊雕像就显得非常小了,几乎完全按照正常的比例塑造的,站在神武天官身后,无论是神情,抑或是姿态,也远没有圣武天官那么英武摄人,甚至可以说是呈低眉顺眼状。 在古代,无论是绘画还是雕像,突出尊隆者身份的惯用手法就是这个了,弄得极其高大,恨不得别人看到第一眼时,满眼都是他,余者则极其渺小,甚至相当猥琐。 四尊塑像所在圣武天官身后,尊卑一眼就能判断出来,而四尊塑像则分别是三男一女,有趣的是,这三男一女的怀中,各自抱着一个小小的动物,分别是——狐狸、蛇、刺猬、黄皮子。 这四尊塑像是谁,自不言而喻。 至此,我彻底明白大掌柜的之前为什么和我说那番话了,什么四大门祖上和圣武天官有盟约,全都是骗鬼的,双方地位都不等同,有盟约的基础吗?! 恐怕是霸王条款吧!! 不过,我仅仅是看了常姑姑等人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免得刺激到她们敏感的内心,把彼此之间那点和谐败的干干净净,大掌柜说的对,时移世易,很多东西早已做不得真了,除非做好翻脸的准备了。 现在我翻不起。 此时,大掌柜已经在这些雕像的最后面驻足了,那里有一面石碑,除此外,这里不见任何可能有文字记录的东西,大掌柜说的秘密,可能全都记录在那面石碑上了。 我默不作声的来到大掌柜身边,果不其然,石碑上镌刻着满满当当的祭文。 只是,这祭文却有些特别,或多或少的出现了一些简化的趋势,变动不大,但可以瞧得出,这应该是书写者的书写习惯造成的,写一个复杂的符号时,习惯性的进行简化,不过倒是不影响阅读。 “不对劲,这石碑不对劲!” 我皱眉道:“这不是圣武天官时期的东西,圣武天官生活的年代虽然不好断定,但肯定是虞夏之前的人,而这碑文的书写习惯……这是明显的文字类化现象,在秦汉之前,这种现象根本没有出现,反倒是魏晋南北朝时期,时刻会有明显的这种风格趋向,而且,这字迹很清晰,磨损痕迹很小,绝对不是几千年前的东西,这块碑……是魏晋南北朝时候立下的,距今顶多一千六七百年的光景!” “你倒是好眼力,这块碑……确实是魏晋南北朝时立下的,不过上面的碑文,却是圣武天官自己的。” 大掌柜昂头看着高耸的石碑,面无表情的说道:“在天官还在的年代,每一代天官都会来这里祭祖,因为这里……是传说中圣武天官的坐化地,可惜,没有遗骸,连个物件都没有留下,所以只能称之为是传说了…… 那个时候,每一代天官,都或多或少和我们四大门有些联系。 这块碑,正是一千多年前最后一位天官立下的,对于此事,我们四家都有较为清晰的传说。” 魏晋南北朝,一千多年前…… 看来,是末代天官了!! 是了,如此一来,这就说得通了! 我问道:“关于那位末代天官……您知道多少?” “他只是来祭祖了。” 大掌柜叹息道:“第一次他来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人,不让他人陪同,孤身一人走了进来,一个人在这里待了三天三夜,等在外面的人,听见他不停的哭嚎,时不时的传来‘咚咚咚’的撞击声。 没有人刻意听他说了什么,只有他情绪过分激动,声音太高的时候,外面的人偶然听见了一两句。 他说——他有罪,可羯人猖獗,以我百姓为食,他知,他是玄门之人,本属方外,不该干涉世俗,否则,天道昭昭,必为礼官一门引来大祸,可,他真的忍不住了,他是玄门之人,可他更是汉人,天下汉人,皆为族人,怎忍看山河破碎,伏尸千万,此番一去,或再无回头之日,若有因果千万,他一身扛之。 期间,有人担心他,走进来想给他送些吃喝,看见那位天官跪在圣武天官的石像前,披头散发,磕头如捣蒜,脸上血流如注,状若厉鬼。 他回头冷冷说,再敢窥视,杀无赦!” 后面的话,大掌柜的声音压得很低,不敢当着其余几人面说这段往事,毕竟末代天官在直接威胁他们。 顿了顿,大掌柜继续说道:“那一次,他从这里出来以后,拔走了圣武天官立下的石碑。 不久之后,他又再一次回来了,带了这一枚石碑,圣武天官的话被重新誊刻到了这里,随后,他就把石碑插在了地上,说他已经布下阵法,谁敢动这里的一草一木,必引来大祸! 之后他就走了,走的时候,兀自低语——至少应该换个清晰一点的东西,也能多传几年,万一还有后人看到呢?” 听完之后,我沉默了。 给祖先擦屁股这是我们礼官一门的传统,卫道子曾说他擦过一个臭不可闻的屁股,那家伙叫卫庶人,而我,我也擦了不少,可擦得最臭的屁股,莫过于末代天官的!! 提起这家伙,我当真是恨得牙痒痒,可此刻听说了对方在设下葬妖冢之前的事情,忽然之间,我好像又不那么恨他了。 如果我有他的能力,如果我也生在羯人横行的年代,或许,我也不会顾什么方外世俗之分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只有一个身份——汉人。 我可能也会杀人,杀得可能比末代天官还要凶…… “不对不对,怎么特么的居然给他辩解上了,打感情牌没用,反正老子是替你擦屁股了,现在还在给你擦,这事儿不能就这么过去!!” 很快,我回过神来,狠狠摇了摇头。 忽然,一根拐杖从身后戳了戳我,扭头一看,那白老太君正眼巴巴的瞧着我。 “小娃娃,这石碑上面,到底写的是些啥呀?” 白老太君一连期待的说道:“这上面……有没有说我们这身上的问题该怎么解决?!” “不好意思啊老太君,刚刚在听大掌柜的和我说话呢,还没来得及看呢,您稍等,我这就帮您瞧瞧!” 我支应了一声,在老太君和常姑姑等人的催促下,目光游离到了石碑的最上方。 仅仅是看了开头第一句话,我便觉双眼一热…… 我不知道这世上的混蛋都是不是都特别擅长打感情牌,但我们家的这帮老混蛋,绝对都很擅长打感情牌,把你折磨的体无完肤痛不欲生,然后一回头,又各种感情牌丢你脸上,丢的你纠结无比,当你想要原谅他的时候,新一轮的折磨又开始了…… 这便是这群老混蛋惯用套路,而这份基因,正是源自于圣武天官!! “我的孩子,你受苦了,作为你的长辈,我想我是不称职的……” 这,就是石碑开头的第一句话!! …… 第1047章 四门真相 不同于卫道子那种滚刀肉式的混球,明摆着一副我坑了你你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反正老子已经死了,坟老子都藏起来了,大家同根同源的,你的脑回路老子门儿清,反正你挖不着…… 圣武天官,至少有一个祖先应该有的样子,石碑上留下的文字……开篇有相当于一部分都在阐述他对于一切恶果的歉意。 其实我是可以看得出的,这些话……都是真心的,恍惚之间,我仿佛跨越了时空,看见了一位垂暮的老人正以一种沉痛而歉意的眼神看着我…… 只是,出于骨子里的那点傲娇,我不愿意相信来自于祖先的善意,仿佛将这些善意定义为感情牌会让我心里更加舒服一点,实际上,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不知不觉间便只剩下了垂头默然掩饰自己的情绪,脸上的神情似哭非哭,言语已难形容心里的百般滋味。 我不过一个市井小老百姓,本应如大多数人一样,平凡的出生,平凡的来过,又平凡的死去,其实……这样挺幸福的,可就是因为自己的祖先留下了无数的黑锅,平静的生活没有了,每天都挣扎在生死线上,看不到尽头,没有希望,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走多远,能活到哪一天。 其实,我是需要一句道歉的,因为,我来到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没做,却莫名其妙背了满身的黑锅,我觉得我有资格听这一句道歉! “这……该死的归属感啊!” 良久,我轻声一叹。 忽然间,陈水生用手指头戳了戳我,待我抬头,他便咧嘴对我笑了起来,“阿巴阿巴”说着,两手比划着。 “你是说,在你很小的时候,你父母卖了你,那时候你都恨透他们了,可是当你长大以后,又情不自禁的想要接近他们,后来……发现他们对于卖了你这件事上存在过愧疚,只是因为没办法,然后……你虽然满脸的愤怒,可实际上心里已经原谅了他们,这就是亲情骨血的力量?也是……归宿吗?” 我仔细想了想,特认真的思考了一阵子,最后苦笑着点了点头:“是这么回事,这特么的该死的亲情骨血啊!” 很快,我从这些负面情绪里跳脱出来,抬头再度看向石碑。 “一切乱终结于我,一切罪皆始于我。 或许,就连终结**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晚年之际,我曾梦见,血与乱……一直都在。 可是我终究是人,不是神,没办法眺望那么遥远的未来,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在将死之际,为我的后人尽可能的留下一些保命的本钱……” “……” 看着这段话,我依旧在沉默着,可心里对于礼官一门的过去已经有了较为清醒的意识。 最开始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我们这一门的灾难始于末代天官,直至现在,通过不断接触过往天官的事迹,我大致可以锁定——灾难,源于圣武天官,从始祖的时候便已经存在了。 一代又一代人因为圣武天官留下的问题喋血饮恨,因果和问题日渐加深,一直都处于一个积累的状态当中,及至末代天官,他悍然以玄门之身掺和世俗之事,将活人当做妖魔活埋,最终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直以来遗留的问题和因果全部爆发,于是,近一千六百年以来,礼官一门被肆意屠戮! “**之年,人命如草芥,众生皆猪狗。 在那个乱哄哄的年代里,我曾收养有遗孤一百四十人有余,或传授武艺,或传授玄术,而他们,或战死,或沦为猛兽血食,到头来,竟无一人能得善终,待我晚年,身边只剩四人以及曾随手捡来的四个幼兽,他们四人跟随我时间尚短,我不想他们又横死祸事,故而不曾传授任何技艺,只让他们以奴仆之身贴身侍奉。 我本已不想传下任何玄术,然,想到了后人,终是又动恻隐之心。 于是,我问四人,你们可愿为我后人护道? 四人大喜,连忙跪地说,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我短暂的沉默后,传授他们萨满之术,又将昔年我捡来的四个幼兽分别赠与他们,那四个幼兽跟随我已有一段时日,受我点化,早开灵智,赠与他们,也算给他们一些安身立命的本钱。 可是,我看到了他们的惊喜之色,又不知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最后,我还是做出了一个决定,我已拖累后人太多,不敢再赌人心如何,最终为子孙留下祸胎。 我这一生,曾得八件至宝,其中有一物,乃首山之剑,此物为首山之铜所铸,我将此物分而打入四人体内,首山有灵,自是约束,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如是我后人,以心念感知,自可控制此物! 若这四人及其后人,一心侍奉于我卫氏一门,自可取出此剑。 若生有异心,一念之间,尽可杀之!!” 这就是石碑上的所有文字了。 真相对于四大门而言,比我想的更加不堪。 他们……连圣武天官的弟子都算不上,竟然是圣武天官在战争中捡来的遗孤,圣武天官只是因为放心不下子孙,这才传授他们玄术,让他们为圣武一门护道!! 而他们背后的胡、黄、白、常四大家,竟也不是山野里自行成了气候的山精野怪,而是……圣武天官的宠物!! 圣武天官最后时刻,只是将自己的宠物送给了他们。 这一刻,我忽然想到了妖墟里的胡家,他们是否知晓自己家和我们家之间的关系?胡家老祖一直说的自己的宿命,是否也和曾经的圣武天官有关系? 每一代天官都会来这里祭拜圣武天官,关于四大门以及他们背后的四大家,每一代天官都会从石碑上得悉真相,既然如此,曾经的天官都应该知道这个事情。 既然双方有着更亲密一层的关系,那么……当初的天官,为什么会闯进胡家殴打胡家老祖,甚至狠狠的羞辱整个胡家呢? 是因为当时的妖墟动荡吗?所以,他担心胡家出什么幺蛾子,于是故意敲打? 我觉得很有可能,因为不久之后,那位天官就战死在了妖墟,说明当时的妖墟暗流汹涌! 可惜,遗失的真相还是太多了,我目前也只能做出这样的猜测。 至于……四大门体内的问题,这就更加惊人了!! 圣武天官的八件宝物……那是天官八宝呀!! 天官八宝之一,居然就在四大门身上! 所谓的心念感知,指的应该是精气神,当我的精气神探入他们体内的时候,就可以得到第三件天官八宝——首山剑!! 钉住他们道果的,正是这首山之剑。 “首山出铜,传闻,众神采首山之铜铸剑,这便是传说中赫赫有名的轩辕夏禹剑,为古时十大名剑之首! 首山剑也是采首山之铜而铸造,首山剑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轩辕夏禹剑呢?” 这个荒诞的念头一闪而逝,不过我没有较真,只是忽然脑子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而已,连我自己也知道可能性非常非常小,几乎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那啥……惊蛰啊!” 常姑姑见我看完石碑,凑上来问道:“这石碑上面,到底有没有记载怎么化解我们身上的问题呢?” 我忽然回头,看向这几人的时候,眼神……变了! …… 第1048章 仙家法旨 生杀予夺,一念之间!! 言语很难形容这种诱惑到底有多大!! 可以说,在这样的诱惑下,人性里的恶会像冲开岸堤的洪水一样释放出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真的动了杀机。 四大门里,唯有胡门对我抱有真正的善意,至少在大掌柜和天生哥这两代人里,他们断无对我生出其他想法的可能,可是其他三大门的?谁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我只消一念之间,三大门立即就会被抹杀掉。 可……我很快又陷入了踯躅犹豫。 因为我不知道圣武天官是如何把首山之剑钉在四大门道果上的,是只针对已经修出道果的人,还是说所有人都囊括了? 按照大掌柜他们的说法,似乎只有真正修出道果的人才有这个问题,如果只是针对道果的话,我贸然出手,实际上只是干掉了三大门里道行最高的那些人,三大门还会有相当一部分弟子会幸存下来,在当今这个时代里,玄门之争早已不能按照道行高低来一较高下了,我腹部挨得那一枪就是最好的提醒,如果不能斩草除根,后患无穷,我不敢保证能不能顶住他们的疯狂报复! 其次,这世间之事,从来都是个化学反应式,一件事往往会引发出一连串的事情,不管其余三门在想什么,至少他们目下没有对我表现出恶意,我以莫须有的罪名对人家下毒手,不仁不义,将把自己放在一个极其恶劣的处境上,到时候很难预估那些真正对我有恶意的人会借此闹出什么风风雨雨,而且……天盟那边的反应也是个未知之数。 一系列的念头在电光火石之间闪过我的脑海,可真正让我做出决断的,还是大掌柜。 我看到了这个老人近乎哀求的眼神,这是个非常敏锐的老人,显然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于是,我紧绷的神经放松了,脸上也重新露出了笑容:“这石碑上确实有化解之法,可惜,我现在恐怕做不到,至少要等到天官那个层面了。” 最终,我还是选择遵从大掌柜的安排。 或许这是目下最好的选择了,既不伤彼此的情面,也无可能存在的后患,甚至,其余三门从此会认认真真的扮演“护道人”的角色,至少在我踏足天官这个层面之前,我想死他们都不敢让我死。 如大掌柜所说,我若能登临天官,到时候哪还再用忌惮什么? 大掌柜紧绷的身体一下子垮了下去。 白老太君等人脸上很明显闪过一丝失望,还有一些……半信半疑。 常姑姑是个圆滑的人,笑着说道:“看来困扰我们四大门多年的问题总算有了个化解的办法,就是不知道等惊蛰你成就了天官的地位时,愿不愿意帮我们化解这个难题了。” “你们都是长辈,对我也多有帮扶,怎么能不愿意呢!” 我笑了笑,这件事情大掌柜的早有计较,我想都没想便说道:“如果常姑姑信不过我的话,我可以立下重誓!” 常姑姑笑的很妩媚,可却没推辞。 只听得那黄老太爷当机立断的喝道:“也好,咱们四门一道请仙家法旨吧!” 所谓的仙家法旨,其实是一种萨满巫术里相当恶毒的誓言,据说,现在南洋那边很多防止男人出轨的降头巫术就是来源于这里,是经过这仙家法旨改良的,这东西原本是修行之人立下重誓时才用的。 四大门背后的仙家,说到底都是山精野怪,这些东西本质是一些灵物,立这仙家法旨的时候,需要出马之人与自身所供奉的仙家通灵,通过仙家来沟通冥冥之中的天地力量,以此来维持誓言的可靠性,我如果在那法旨上落下精血,则是留下了自己的印记,一旦背誓的话,必将引来天谴!! 常姑姑他们信不过我,可能信得过这仙家法旨,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此时,他们已经拉上大掌柜的在进行布置了,早早把我撂到了一边。 “这些人可真特么的……就等着你这句话呢!” 老白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一看你答应了起誓,那是一句推辞都没有啊,立刻就把事儿给敲死了!” 担心被那些人听到,更难听的话他倒是没说,比方说……难怪青竹信不过他们云云! 我笑了笑,对此并不介意,此时我也想通了,天官八宝之一的首山剑我肯定是要拿回来的,到那时候,我就俩选择,要嘛干掉他们,要嘛放过他们,如果我真能一路顺顺当当的走到天官,那时候也不怕他们了,应了誓言又如何? 相比于这事情,我更好奇的还是龙脊弓,左右闲着,干脆拉着陈水生在一旁坐下,问他了不了解弓箭这玩意。 本来我也就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而已,在我想来,他玩刀玩枪都是好手,弓箭也应该或多或少了解一些的吧? 陈水生的能耐再一次刷新了我的认知,他竟是此道的行家,他“阿巴阿巴”的比划着,告诉我说,很多时候,弓箭暗杀效果比枪械更好。 龙脊弓我是唤不出来的,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但无论是弓身还是弓弦,我都经手过,大致描述了一下那个强度…… 随后陈水生微微摇头,告诉我——这世上没有这样的弓,也没人能开这样的弓,能开这种弓的,只有天神! 他也表示,如果我对这个非常感兴趣的话,回头他可以教我。 我大喜过望,对于本事这东西,我向来是不嫌多的。 此时,大掌柜的那头已经布置好了。 一张巨大的方形黄布铺在地上,上面写满了稀奇古怪的符文,那是我不认识的萨满巫术的符号,而大掌柜的四人则分别坐在黄布的四角,口中念念有词,不多时,几人脸上黑气涌动。 我知道,这是仙家开始附身了。 几人的身上甚至出现了一些非人的变化。 那黄老太爷尖嘴猴腮的,透着一股子阴森诡异的气息,白老太君的脸上甚至生出了倒刺,常姑姑的脖颈、胳膊上,长出了一片片的蛇鳞。 唯独大掌柜的看起来还算正常,我知道,这应该是他成了阴天师的缘故,仙家附身已经很难对他造成很大的影响。 随后,四人齐齐睁开眼睛,割破自己的中指,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黄布上,那黄布上刻画的巫术符号渐渐泛起血光。 “就是此时了!” 常姑姑的睁开了眼睛,对我说道:“惊蛰,你只需要把你的精血滴在黄布上就好了。” 有大掌柜的在,我不担心这里面有什么幺蛾子,立即照做,倒是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仙家法旨……成了! 立下这么一道法旨,四人也显得有些疲倦,尤其是白老太君,几乎是靠着身后的几个晚辈搀扶才站起来的。 他们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或者说,他们只能得到这个,聊胜于无,自然没道理在这里久留。 我在跪下冲着圣武天官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后,起身紧随他们之后离开了这里。 不管怎么说,这一趟对我而言是收获巨大的。 在折返回去路上,大掌柜无声无息落到了后面,和我并肩而行。 他神色有些萎靡,看起来心累多过于身体上的疲倦,轻叹道:“你是个好娃娃,他们……背主叛逆,自立门户,自礼官一门衰落以来,千余年冷眼旁观,坐看礼官一门被残害屠戮,你没有清理门户……当得起宅心仁厚四个字,好人总会有好报的!” 原来……他连这些都猜到了。 当时我动了杀机,确实也有一部分原因。 沉默了一下,我特认真的说道:“拳头不够硬,是我们自己的问题,人总是要靠自己的,这是您教我的。” 说完,我恭恭敬敬对大掌柜作揖道:“大掌柜的您多保重,这一趟结束,我也该回真武祠了,山高路远,咱们有缘再见!” …… (在给喜马拉雅录课程,这两天更的少,马上这事儿就完了,另外,本卷即将终结,明天开下一卷,下一卷——燕山龙庭!) 第1049章 回家 从大兴安岭的深山老林里出来后,我们蹭了大掌柜他们的车,抵达漠河后,便正式与大掌柜的他们分别,胡门那头我们三人倒是再没有回去。 值得一提的是,在路上的时候,大掌柜的通过秘法联络上了妖墟里的胡家。 这自然是我提议的,胡家老祖走后,整个胡家群龙无首,最适合当家做主的便是胡仙儿了,我也知道老狐狸和胡媚一直在外寻找胡仙儿的踪迹,她如今既然恢复了神志,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一下老狐狸和胡媚。 谁知,我们离开深山老林的工夫里,胡仙儿竟自己回到了妖墟。 和大掌柜联系的胡家仙儿正是胡媚,按照胡媚所言,胡仙儿回去后并没有接手当家人这个位置,她从过去和浑浑噩噩当中挣脱,如今早就踏足了妖王这个层面,与人间天师不相上下,如果占据了当家人这个位置的话,那就又是一个不肯让路的胡家老祖,对整个胡家没有半分好处,原本能化作人形的子弟立马又得老老实实的做狐狸。 所以,胡仙儿在回到妖墟后,第一时间就是将位子让给了胡媚。 也就是说,胡媚,已经是现如今这一支胡家的当家人了。 这和老狐狸最早和我说的情况差不多,胡媚天资卓绝,是年轻一辈的子弟里最有出息和潜力的,胡家老祖一旦让路退位,恐怕她距离妖王就是咫尺而已,胡仙儿如果不做胡家的当家人,那么由胡媚来做是最合适的。 至于胡仙儿,则不在胡家子弟身边待着,深入妖墟,选了个地方结庐而居。 她结庐而居之处,正是当年那位天官战死的地方。 此外,胡仙儿还说,大掌柜的跟她联络的正是时候,如果放任我离开东北的话,只怕等她解决了最近胡家的事情后,她还得启程去太原的地界儿找我,如今倒是赶个凑巧,她正好有几句话让大掌柜的传递给我。 这些话,都是胡仙儿在临走之前说的。 其一,水王爷和垂耳妖婆并没有被干掉,经秽貊遗迹那一战后,二者皆力竭,反倒是胡仙儿在厮杀中渐渐找回神志,越挫越勇,直追杀了二者数百里地,最后二者分头逃窜,胡仙儿放弃垂耳妖婆,紧咬着水王爷一路追杀了下去,直至夺回龙脊弓,那时候,胡仙儿已经完全恢复神志,掐算时间,早已逃掉的垂耳妖婆应当已经缓过气来,如果追杀过来的话,和水王爷一起合击,她的结果恐怕不会很好,于是果断收手了。 不过,水王爷已然元气大伤,料想三五月内无法兴奋作浪。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次水王爷损失惨痛,不光那青鴍、黄鷔没放成功,还交代进去了一具罗睺尸,自身也是惨淡收场,这样的损失让他发狂,等他缓过气来,就可以预见到一场更大的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而且,下一次,水王爷肯定会针对我们! 从玉骨尸再到这一次的秽貊遗迹,我们已经坏了水王爷太多好事,他大概已经意识到非得除了我们这些人才行了,针对我们也是必然。 胡仙儿知道我已经站在丹道的尽头,她让我抓紧这段时间,尽快熟悉龙脊弓,如果可以,寻觅下一刻地灵珠,进军归鼎层面,如此一来,未来水王爷再作妖的话,我也能多一些自保之力。 若果真抵挡不了,我可通过胡门联系胡媚,让胡媚去寻她。 其二,胡仙儿知道这次东北之行,我触摸到了太多与天官有关的秘密,心头肯定生出了诸多好奇。 她通过胡媚的嘴告诉我——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试图追查一千八百年前战死在妖墟的天官的死因!! 那绝不是我能触碰的秘密!! 她找回自我之际,隐约间回忆起了一些很模糊的画面,严重怀疑,自己当年疯掉并不仅仅是因为精神受到了巨大的刺激,似乎……暗中有什么东西对她做了手段,可以肯定,她的疯掉一定和追查天官死因有关系。 她……被人动过手脚!! 她有预感,如果是我去追查那位天官战死原因的话,一定会引来更加恐怖的后果,这个结果,谁也承担不起! 所以,她建议,在我成为天官之前,最好不要去追查,即便是成为天官,也要慎行,毕竟已经有一位天官战死了,最好的选择是——忘掉这件事情,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千万不要进入妖墟。 她甚至觉得,这次她哥哥邀请我进入妖墟,可能已经犯了一个错误。 她不肯做胡家的当家人,选择让路却没有远行,而是在妖墟里结庐而居,本身也是有这样一部分考虑。 对于胡仙儿我是信任的,这种信任要远远超过对胡门和胡家的信任,若问因由,我也说不上来,一定要说的话,帮她摆脱过去的过程,更是一种直视她内心世界的过程,说出来可能有点搞笑,但我仍旧觉得我是非常了解她的,我坚信她断无加害我的可能,对于她的告诫我自是不敢小觑,全都记在了心里。 送走大掌柜一行人后,时间已经不早,我和老白、陈水生三人先是找了个不大的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临近中午时才真正踏上归途。 我和老白早就穷的响叮当了,万幸,这陈水生瞧着其貌不扬,可却着实是有钱,银行卡插进提款机后,看着上面迸出来的那一连串数字,我和老白眼珠子都差点没迸出来,对于两个兜里常年只有十几块钱的穷汉而言,那是我们从未见过的巨款! 老白当场就飘了,拍板说咱不坐火车,咱飞回去。 小白和二秃子上飞机肯定有点问题,没了办法,我们只能使了一点小手段,对于修行之人而言,这不是难题。 漠河是有机场的,只不过航班很少,我们没办法直飞太原,只能先去哈市。 兜兜转转绕了一大圈子,等我们真正回到真武祠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情了。 …… 可能是刚刚结束了天盟的任务,大家还没缓过气儿来,山下的棺材铺子没有开门。 山上……依旧是那般宁静且美好。 不大的一座小山,没有深山老林那种阴森,在艳阳中树影婆娑,显得极明媚,上山的小道并无杂草,引娣两口子总会把这一切料理的井井有条。 当我沿着蜿蜒的小道看见山门的时候,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这一趟任务……走的太久了,这眨眼的工夫,竟是连夏天都要过去了。 以往虽然也是忙忙碌碌,可似这回的却少,过往的这个时节,习武修道之余,我总喜欢带着小稚和无双往后山里钻,后山的沙棘早已黄橙橙的一大片,小稚每每都被酸的眯起黑亮的大眼睛,小鼻子皱巴巴的,可爱的让人心都恨不得融化,无双这个吃货总是喜欢拉着我跑到谷底的小河里讨吃食,忙活大半个下午,一指长的小鱼儿能弄一箩筐,回去只消油炸了,那滋味儿能让无双垂涎三尺,吃的晚上打嗝放屁都带着一股子老油味儿,直到我不堪忍受干净利落的两脚把他踹到屋子外面…… “终于……回来了啊……” 我微微眯着双眼,暖洋洋的日光下,微微抬起了头,阳光照的眼皮都透出了亮红色,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轻叹道:“老白,其实……咱这窝真是个消磨斗志的地方,我只消往咱这窝棚里一钻,连当天官的念头都会消弭很多……” 老白咕哝道:“好是好,就是攒零花钱也太难了,而且山底下也没个澡堂子,每次都要跑好远……” 我已经不想听他的屁话了,路上早已联系过我师父他们了,他们知道我们回来的时间,此刻恐怕全都在观里等着我呢,我把老白他们遥遥甩在身后,兴匆匆的推开了山门:“师父,我回来啦,引娣婶儿,我饿了,给我整个过油肉啊……” 话未说完,我便看见了我师父。 他把屋里的藤条椅子搬到了院子里,此刻正对着大门坐在藤条椅子上,面无表情的,只是那眼神……怎么瞅着好像不太对劲? 嘶! 不对劲,有杀气!! “咳咳……那啥,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儿,师父,我晚点在回来请安啊!!” 虽然不知道这是哪一出,可我本能的觉得不妙,想都没想,扭头就跑…… 至于我师父…… 嗐!管他为啥生气呢,他气我能气多久!我躲到山下三天他就不气了!! 可就在我一只脚刚刚卖出山门之际,便听我师父在院子里一声断喝:“给我把这个逆徒锁拿了!!” …… 第1050章 门规家法 伴随着我师父一声令下,只听得“呼啦”一声,旁边的犄角旮旯里忽然杀出一道黑影,好似那鹰击长空,直扑我而来,一双铁手“啪”的一下扣在我手腕上,随即双脚迅速旋着我开始变化,眼看是想直接将我擒拿住了。 这等力量,这等擒拿手法…… 都不用看脸,一定是鹞子哥!! 这特娘的……来真的啊? 我好赖也是他一直手把手教出来的,接下来他要怎么拿捏我早已心里有数,如何能就这么老老实实的被他给锁拿了?根本不给他利用步伐切换锁拿姿势的机会,一步后拉,稍稍扯开了一些距离,如此便给了自己发力的空间,也不争夺被他拿捏住的那条手臂,臂弯一弯,随后猛地朝他怀里撞去,手肘结结实实的打在他胸口处。 鹞子哥闷哼了一声,估摸着也是被我打的一阵气紧,扣着我手腕的手下意识的一松。 我趁机脱困,可不等我拉开距离,他已经缓过神来,竟如个狗皮膏药一样死死黏了上来,眨眼之间,我与他“噼里啪啦”已经交手不下十余次,每每都是他要将我锁拿,而我则迅速脱困,弹指之间,二人竟是谁也奈何不得谁。 “鹞子哥,你干嘛呀!!” 我有些急了,压低声音飞快说道:“妖墟里面我把我师父给丢了出去,他小心眼的很,绝对是死死记住了,再加上留在东北时候我还中了一枪,我师父绝对也是恼火的,这是新仇加旧恨啊,我要留下来,这一顿绝对得被拾掇惨了,不脱层皮都难,你快撒手,放小弟一马如何?我出去躲几天,先避避风头!” “我放过你,谁放过我?” 鹞子哥狞笑道:“在东北的时候,就因为你小子不听劝阻,扭头钻进了妖墟,结果我叔却把火气撒在了我身上,想我鹞子纵横江湖几十年,什么时候被脱了裤子打过屁股?这账你觉得不算你头上算谁头上?” 难怪丫这么积极! 敢情是烂账算我头上了。 我知他恐怕今儿个难放过我了,心一横,忽然双手挣脱他的钳制,腰身猛地下沉,一下子环抱住了他的腰,低喝一声,骤然发力,直接掀的鹞子哥失去了平衡,下一秒便能把他抱摔出去,我自然也就脱困了。 怎料,这时旁边忽的又传来一阵风声呼啸…… 不好,怎么还有人?! 这下子,我已经没了转圜腾挪的力气了,眼睁睁的看着藏在暗处的那厮飞起一脚踹在我屁股上,直接把我踹飞出去,“噗通”一下趴在地上…… 下一秒,鹞子哥上来二话不说将我按在地上,钳制的我再也没法子起身。 我气的是嘴歪眼斜,扭头一看,只见一个清清秀秀的小子正在一旁傻笑。 “无双,你特么……” 打死我也不敢相信,对我下黑手的竟是无双这小崽子!! 我忽然想起来了,这飞踹屁股……好像是我平时对付他的招吧?这小子……挨得打多了,竟然用我的手法来对付我,此刻笑的特憨,可那条踹了我的腿却抖啊抖的,明显是极爽的,嘴唇蠕动,分明再说——让你赶我走,我让你赶我走! 我不死心的扭头看向身后的陈水生。 陈水生在低着头欣赏草丛里的一朵野花,神情别提多专注了,就跟不认识我似的,更别说站出来帮帮我了…… 这说好的效忠呢? 一个小小的人影儿蹦蹦跳跳的出来了,正是小稚。 我眼睛一亮,喘着粗气说道:“小稚,快求求情啊,我师父平日里可是最疼你……” 话未说完,就见小稚笑嘻嘻的递给鹞子哥一捆绳子,鹞子哥则飞速将我五花大绑,动作相当熟悉,不知提前预演了多少遍了…… 事已至此,我干脆不挣扎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鉴于我在东北以及秽貊遗迹里的一系列所作所为,而今我算是犯了众怒了…… 随后,鹞子哥一把将我提溜起来,兀自提溜到我师父面前,“噗通”一下把我扔在地上。 从始至终,我师父就坐在那藤条椅子上一动不动,面无表情的,直至此时,才终于幽幽说道:“胆子壮了不少,竟还知道逃跑了,看来今天是饶你不得了!” 言罢,他挥了挥袖子。 鹞子哥立即把我提了起来,张歆雅迅速把一条长凳放了过来,我是一动不能动,眼看被按在了长凳上,鹞子哥狞笑着都开始扒我裤子了…… “没法活了啊,这……彻彻底底没脸见人了!!” 我心中在哀嚎,只觉得自己的节操恐怕是要掉光了…… 然而,就在我认命之际,我眼角的余光忽然注意到,我师父竟忽然抬头望向我身后的位置,随即抬了抬手,鹞子哥心不甘情不愿的停手了…… 这…… 我扭头看去。 只见,就在我的房间门口,一个高挑的女子正倚着门框,仍旧是一身白衣白裙,只是脸上却蒙着白色的纱巾,眉眼之间竟是笑意,手里抓着一把瓜子儿,飞速的把瓜子儿塞进面巾覆盖下的嘴巴里,嗑的“噼啪”作响。 青竹? 她什么时候来了真武祠? 而且看样子……是直接住在我房间里的? 这也太不见外了吧…… 此刻她活脱脱就是个坐在农村村口一边嗑瓜子、一边家长里短造谣的老娘们,一边嗑瓜子,一边揶揄道:“脱啊,怎么不脱了呢,怕什么,他都看过我了,我看看他也没什么嘛,这才叫公平!” 我师父皱了皱眉,随即面无表情的说道:“念在你是我关门弟子,又是我的衣钵传人,未来的真武祠之主的份上,且留你三分颜面,不过活罪难逃,责二十,以儆效尤!” 师父万岁!! 我心里当即狂呼了起来。 鹞子哥就不乐意了,不过我师父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黑着一张脸执行了,只是那柳条子隔着裤子抽在屁股上也疼啊,几下我额头上就见汗了,这还是我第一次领教门规呢,老白他们才是常客…… 不过……总算是没扒裤子! 我还有什么怨言? “噼里啪啦”挨了十多下,我师父忽的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叹息道:“罢了,念在你重伤未痊愈,且就责打几下揭过,如下次再敢违背师命,重罚不饶!” 房门口的青竹“嘁”了一声,扭头悻悻然的回了屋。 “哎哎哎,张先生,这事儿可不是这么个事儿啊!!” 老白忽然在后面嚷嚷了起来:“合着我们几个犯错,那是直接扒了裤子打屁股,不打开花绝对不行,到您宝贝徒弟这儿了,这就变了啊?先是责二十,然后变成穿裤子挨打,打了几下,您又心疼了,然后免了……您这偏心眼子的太严重了啊!!” 这王八蛋…… 我特娘的最近没惹他啊? 他掺和个屁! 我心里早就骂翻天了。 本来已经走到房门口的我师父脚步一顿,回头冷幽幽的看了老白一眼,冷声道:“老白,在东北惹是生非,连累惊蛰,作风不检点,屡教不改,责一百!” 落井下石的老白直接傻眼了…… 随后,鹞子哥狞笑着扑向了他,三两下给他放翻了,当初他在东北受罚,老白这厮差点笑断气,而今逮着机会,哪里能放过,三两下扯了老白裤子,噼里啪啦就是一顿猛抽,直抽的老白惨叫声接连不绝!! 小稚和无双见我挨了几下子,可算是消了气了,二人一道上来给我解了绑,把我从凳子上扶了起来…… “哥,要不……先送你回屋你休息休息?” 无双冲着我的房间努努嘴:“那女人来了,就是来找你的,据说是有特重要的事儿,不过她也太霸道了,来了这直接就霸占了咱仨的屋子,还把我跟小稚都撵了出来,你还是跟她聊聊吧,看她到底是怎么回事,打发走她得了,我在鹞子哥那屋住不惯,老白裤衩子袜子都往枕头底下塞,熏得枕头从里到外都臭了,我是真住不下去了啊……” …… 第1051章 泥菩萨 许是对我下了黑手以后,无双和小稚两个小崽子格外的心虚,约莫是怕我往后找准了机会收拾他俩,态度那是相当的好,一直把我扶回了房间,又是倒水,又是嘘寒问暖的,忙活了半天,这才逃也似的一溜烟儿的逃走了。 院子里,老白的惨叫声经久不绝…… 而就在我回房间之际,我师父让张歆雅把陈水生叫进了屋子里,东北发生的事情此前已经通过电话丁点不差的告知我师父了,关于我收留陈水生这个事情,我自然也跟我师父汇报过了,我师父倒是没说什么,在电话里只是笑着说,偌大的真武祠,往后总是要交给我的,这点主我还是能做的,想留就留下吧。 现如今叫了陈水生去,估摸着也是帮我兜兜底,问询几句话,或者具体再了解一些花船上的状况罢了。 不过,陈水生却不知道这件事,他刚跟着我回真武祠,我师父就对我动家法门规了,都没来得及把他介绍给其余几人,于是他就一直不尴不尬的在旁边候着,眼看我进了屋,我师父又叫他,就有些茫然的朝我这边看,我屁股都被打开了花儿,只能趴在窗口前冲着他挥手,示意没事儿,既然来了真武祠了,总是要去见我师父的,陈水生这才进了屋。 青竹也在炕上,见我进来都没跟他打招呼,趁着我看外面的工夫,照着我屁股上就是一脚,不满道:“你难不成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大防么?进来二话不说上炕倒是怎么回事?” 我了个娘…… 屁股上的疼痛差点让我没直接跳起来:“什么玩意就男女大防了,咱俩不好兄弟么……不对,这好像是我的屋子吧?我回我屋子有什么错?” 青竹摘下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了姣好的面容,在我面前,她多数时候都不遮遮掩掩的,那是真没把我当个老爷们看,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倚靠着墙,两腿却特自然的搭在了我屁股上,漫不经心的说道:“现在是我的房间了,你歇会儿就出去住,身上臭烘烘的,嫌弃!” 我疼的当场倒吸一口凉气,龇牙咧嘴的,两腿不停的抽搐:“疼,疼疼!!你能不能把腿拿开!” 青竹就跟没听见似的。 “行行行,我缓口气儿我就滚出去住!” 我立即表态:“你先把脚拿开,真疼,鹞子哥下手忒特么黑了,老子现在满屁股血棱子!!” 青竹眼睛一弯,这才笑眯眯的挪开了双腿。 我缓了片刻,这才没好气的问道:“你是闲着没事儿干了是吧?说吧,你又跑来我们真武祠干嘛来了?” “别说,最近还真是闲了,水王爷在东北受挫以后,就不再层出不穷的出乱子了,之前的乱局很快平息了,连天师道那位老天师都已经坐着鸡公车被徒弟推回去了,我还真就没什么事情做了。” 青竹笑道:“至于我来这里……我这不是怕你死在东北嘛,听说你又跟人家花船火并起来了,还杀了人家很多人,连人家武堂高手杨鸿之都被你弄死了。” “不是我弄死的!” 我强调了一句。 “那杨鸿之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对手,常姑姑虽然能压得住他,但要说那么轻松的取了他性命,他也不配做什么花船武堂高手了,你也别说什么屁话了,事情我都清楚的很,是你给了那杨鸿之致命一击,等常门找到他的时候,杨鸿之身边的几个内家高手死的死,伤的伤,杨鸿之自己几乎只吊着半口气了,不然常门哪能一个人都不伤的结果掉那一茬儿人?” 青竹没好气的说道:“那杨鸿之在花船上地位可不低,关系网复杂着呢,我担心跳出几个老东西找你晦气,这不就来了真武祠了么?顺带着打了几个电话,尤其是警告了某个老怪物,他要敢不讲规矩,那我就不讲规矩了。”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这里头竟然还有这么一些隐情,问道:“老怪物?是花船上顶尖高手嘛?!” “不是,一个活了一百七八十岁的老东西,一身内家工夫好生了得,曾经和无双的老爹交过手的,虽然被打掉了两颗门牙,可贴身硬撼能从摆渡人手里活下来的,近百年来这还是头一个,别把摆渡人想的简单了,那是曾跟你们礼官一脉号称玄门双壁的传承!” 青竹道:“那老怪物现在是个闲人了,不过以前是花船上的人,太厉害了,花船约束不了他了,于是就离开了,花船也聪明,没有闹腾,反而是留下了一份香火情,被你打残的那个杨鸿之,是这老怪物不知道多少辈儿的徒子徒孙,不过老怪物为老不尊惯了,我怕他找你麻烦,所以警告了他一番!” 我的个乖乖! 和上一代摆渡人交过手的老怪物…… 花船上这事儿……太深了!! 沉默了一下,我问道:“那花船上这事儿……” “该怎么办怎么办,我倒要看看哪个老东西不顾辈分的跳出来对你下黑手!” 青竹笑道:“当然,你如果被同辈儿的人打个半死,扔进秦淮河里喂鱼,那我可不管你,老家伙你打不过正常,要是连年轻一辈儿的你都镇压不了,被打死活该,我可没这么不禁打的小弟……” 好家伙,三言两语的,直接把我打成小弟一辈儿了…… 我一阵无语,不过,除了这事儿,关于胡门,关于四大门,我们两人都没有提及,可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心里又都清楚,犹豫了很久,我终究是没说“谢谢”两个字,感觉说这俩字儿伤情分,情分是记在心里头的。 沉默了一阵,我问道:“除了这个事儿呢?” “地灵珠!” 青竹吐出这样三个字。 一说这个,我来了精神了:“你有地灵珠的线索了?” “不是我有线索了,线索是你带来的!” 青竹道:“还是胡家老祖说的那个,你确信……燕山那地方果真有地灵珠?” 原来如此。 看来是我师父和她说过这个事情。 只是,这个事我也吃不住,思忖了一阵,迟疑道:“我只有六七成的把握,按照胡家老祖描述的那种状况来看,真的很像是地灵珠现世时的特点……” “有六七成的把握就够了!” 青竹道:“有地点,有要找的物件,还有一些特征,甚至还有一个小白,再加上你这个人的生辰八字,那地方到底有没有地灵珠,基本就可以确认了,这样,为了避免你们白跑一趟,过几天你跟我见个人,我让他给你起一卦,涉及到了龙脉,甚至还有你们礼官一门,这世上敢算此事的人,约莫也只有他一人了,只不过此人行踪缥缈无常,你别着急,我已经派人找他了,找到后你就跟我启程去见他。” 我奇道:“这个人……是谁?” “既然都已经定好了去找他了,告诉你他的名讳也无所谓了……” 青竹笑道:“此人真实姓名不祥,不过江湖之上,人人都称之为——泥菩萨!!” …… (不好意思,昨晚真的是太累了,一觉睡到中午,刚刚写好更新,晚了点,今天就这一更了,马上又要开始直播了,放心,这是最后一场直播,完事以后一周之内再无杂事,可以恢复到一天2-3更) 第1052章 动身 泥菩萨…… 有道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这名儿怎么听着就这么不靠谱呢? “单看这名字,他连自个儿都度不了,居然还想着度我!” 我一阵腹诽。 不对! 青竹的言下之意好像是……如果没有确定好去找这个人,我连他的名字都不该知道…… 我一个激灵,不敢置信的看着青竹:“你说的这个人……合着该不是和鹞子哥说的那个人是同一位吧?就是因为管不住自己那张破嘴,逢人就给人算命,然后惹来了无数因果,都把自己弄的没个人样的家伙?” 青竹点头:“正是此人。” “我说……你该不是想玩死我吧?” 我扯了扯嘴角:“关于这家伙的事儿我可听说了太多了,据说是个十足的倒霉鬼,遇到他比遇到那四柱神煞的恶鬼都膈应人,但凡被他起一卦,必定倒八辈子血霉啊,鹞子哥当初差点被玩死,是拿钱挡灾的,还有那啥,秦岭山脚下的李家人,李降龙也被起过一卦,六车道的大马路对面有人打架,扔的啤酒瓶子飞到了她头上,一酒瓶子好悬没给她崩死了……” “他……确实挺倒霉……” 青竹叹息道:“可这世间除了他,没人再能算龙脉结穴成珠了,不对,就算有人能算,也没人敢算,你现在得到的信息太模糊了,就是知道了一个燕山,还有就是小白的母亲梦见腾龙,诞下小白的地方离土木堡不远,只是……这神龙见首不见尾,那胡家子弟梦见腾龙受孕的地方却未必是龙巢,说到底咱们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只有一个燕山,燕山浩浩荡荡,西临太行,北接高原,东至山海关,东西长近千里,南北宽近五百里,山中数不清的崇山峻岭,这么大一片地方,你上哪找一个龙巢去?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找那泥菩萨,让他好歹给你掐算一个差不多的区域出来! 至于厄运什么的……” 青竹一咬牙,发狠道:“怕什么?我就不信他能给你算死了!” 好家伙…… 我算是听明白了,合着不是人家算不死我,而是青竹不相信人家能算死我啊…… 这该死的语言艺术! 我目光深沉而哀伤的看着青竹。 “不过这事你也不用太担心了,这趟你带上小稚,之前我考校过这丫头,学习很刻苦,对黄庭经已经有了极深的理解,你带上她,应该能帮你不少,不敢说完全化解厄运,我觉得至少可以帮你避开大凶之事。” 青竹道:“可惜了,命术一途,讲的便是天赋,若非那天眷之人,后续任由你如何努力,都不可能有所造诣,这件事情上我却没法帮你什么,带上小稚也是以防万一,免得遭人暗算。” 我疑道:“难道这泥菩萨可能会有歹心?” “此人孤魂野鬼,身边只有四五弟子,常年到处流浪,和我们天盟交集也不多。” 青竹摇了摇头:“只是,他那一张破嘴不知道道破多少天机,惹了多少人,能活到现在不死,怎么可能是易于之辈?江湖之上人人皆知泥菩萨,却人人退避三舍,如果只是浪得虚名,他活不到现在,这样的人,防一手,没错! 你且等等消息吧,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他的行踪了。” 说着,她用脚踢了踢我:“行了,你还打算在我这里赖多久?难不成还想睡一觉?自己找地方睡觉去!” “急什么啊!” 我横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没看我刚吃了家法门规么,这会儿屁股正疼着呢,你别催我,我缓缓就走,反正就你这样的,胸口跟俩旺仔小馒头似的,我也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你慌什么……哎哎哎?你拎我干嘛,好好说话行不行……” 眼瞅着青竹跳下了地,一只手已经扣住了我的腰带,我忙挣扎几下…… 可惜……没用! 眼巴巴的看着青竹冷着一张脸一把把我从炕上拎了起来,不由分说扔到了院子里,就跟扔垃圾似的,那种随意的姿态……太伤人了! “真特娘的暴躁,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我摸了摸鼻子坐了起来,这才想起来自己有东西拉下了,忙叫嚷道:“我鞋子,我鞋子还在屋子里呢……” 哐当一声! 窗户打开,我的鞋直接从窗户上飞了出来,如果不是我躲得快,恐怕都直接拍在我脸上了。 伙房那头,两颗脑袋从窗口探了出来,正是小稚和无双。 俩人见我被扔了出来,一溜儿烟的小跑出来,一脸谄媚的笑,一个给我穿鞋,一个扶我。 “哥,咱不生气昂!” 无双特狗腿子的说道:“我知道你不是打不过她,只不过看她是个女人,不跟她一般见识!对,就是这样,没错,咱男子汉大丈夫,不理她!” “没错,是这么个道理!” 我轻咳了两声,随即回过神来,照着他后脑勺就削了一巴掌,冷笑道:“别以为这样咱俩的账就算了,你特娘的抽冷子踹老子腚挺爽呗?先扶我回鹞子哥那屋,咱俩的账慢慢算!” 老白总算是受刑完毕了,无双小声跟我说,鹞子哥自打在东北挨削以后,最近这阵子火气特别大,一股脑儿的把火气全撒在老白身上了,把老白打的哭爹喊娘的,本来按说是该打一百下的,结果那十成十的力道打在身上,老白整个人都麻了,于是,鹞子哥在打够一百下以后,又偷偷多抽了几下,老白没数着,无双和小稚数的真真切切的,绝对是多打了! 老白那腚……都打的没法看了!! 据说打完被扶回屋里以后,那是哭天抢地的,一会儿说张先生欺负人,一会骂鹞子哥丧良心,他和鹞子哥一个屋,直接跟鹞子哥闹小情绪了,说死活不跟鹞子哥过了。 这厮也是真的皮糙肉厚,我挨了几下子到现在才缓过来,他被狠抽了一百多下,结果还能行动,说了不跟鹞子哥过了,那是说干就干,立马抱着自己的被子就走了…… 只是,他走是走了,却死皮不要脸的去人家张歆雅的屋去了。 于是没过两分钟,又被张歆雅拎着鸡毛掸子给打了出来,这会气的自顾自去了引娣婶子他们那屋了,说是再也不理我们了。 这厮一走,鹞子哥那屋子还真就空了,我和无双立马搬了进去,不过到晚上的时候,这厮又回来了,一脸笑容的说,引娣婶儿人家夫妻两口子住一个屋,他过去不合适,所以就回来了。 看这厮笑的那个劲儿我就知道,压根儿就不是他觉得不合适,而是人家两口子觉得不合适,嫌弃他,给他撵出来了,不信把无双或者小稚送过去,且看看无双和小稚还能回来不,保准第二天都是红光满面的,张嘴打个呵欠嘴巴里都有鸡肉味,准是大半夜都开小灶了…… 陈水生终于从我师父的屋子里出来了,俩人不知道说什么了,大半个下午都在说话,他约莫是和老白脚前脚后出来的,不过出来的时候眼睛通红,忽然在我师父的门口跪下,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响头,不过等他到了我们这边后,脸上已经挂上了笑容。 就这样,陈水生在我们真武祠住下了,和老白他们一个屋,他本就是个性格敦厚的人,比老白讨喜的多,没多久就和我们熟络了起来。 尤其是小稚,特别喜欢他,除了粘我,没事就喜欢粘着陈水生,亲切的喊哑巴叔叔,陈水生也一直都是乐呵呵的,作为一个暗杀高手,他的那双手极其灵巧,总能给无双和小稚做一些好玩的东西,什么弹弓、小弓箭,还会变戏法,总能出其不意的变出一些水果糖什么的,逗的小稚笑个不停。 最后,就连刑鬼隶这厮都从正殿里钻出来了,来了真武祠这阵子,这厮吃的那真是……浑身披毛油光水滑的,跟个小牛犊子似的,死皮不要脸的凑到陈水生面前,也不管自个儿活了多少年了,特无耻的说——水生叔叔,能不能给我也变个戏法,变瓶人蜂蜜出来? 蜂蜜是没有…… 陈水生二话不说,揪住它那满是褶子的脸,照着脸上“啪啪啪”就是几个大嘴巴子,打的这厮“吱吱吱”怪叫着夹着尾巴就跑,再没敢出来骚扰陈水生。 青竹派出的人找泥菩萨的时间比预料的要短一些,约莫在我回了真武祠住了两天左右的时候,她便喊我去了我的房间,只说了一句话——准备一下吧,找到泥菩萨了,你这就跟我走一趟! …… (第一更,第二更在晚上10-12点之间) 第1053章 妖怪师父神经徒弟 中州之地,济源市之西。 这里耸立着一座天下名山,名曰——王屋山,就是传闻愚公移山移的便是这王屋山了。 当我们赶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了。 本来不过就是一次求卦问卜的行程,在我看来,有青竹这么个强悍绝伦的主陪同,再加上小稚这么个精研黄庭经的命术高手,无论是什么突发事件,应付起来总是没什么问题的,结果……一提求卦问卜的对象是泥菩萨,鹞子哥和无双等人都是放心不下,乌泱泱的全都跟了出来。 于是乎,偌大个真武祠里,又剩下了我师父和引娣夫妻二人,当然,外加一个刑鬼隶,只不过那不是人,是狗。 本来我师父也想跟着来的,但上次在秽貊遗迹里,他一人独自面对四个天师级的东西,通过真武旗施展了一门禁忌秘术,不光他自己落得个重伤,连真武祠里的众多祖宗魂魄也全都受伤了,总归回了真武祠这两天,我再没见过十四祖半夜出来溜达,更不用说本就来无影去无踪的洛尘子祖师爷了,鹞子哥说,祖师爷们需要静养,似乎只有我师父能助他们温养,一旦走开,前功尽弃。 在我们众人的合力劝说下,我师父这才作罢,老老实实的留在了真武祠里,其余人则全跟着我出来了,以至于我们那辆七座的车格外拥挤,一路上是提心吊胆,生怕被抓了…… 抵达王屋山后,车子已经开不进去了,,我们一行人只能徒步进山。 虽说是一座早已被开发出来的大山,可开发的到底还只是一小部分罢了,欲往深处走,眼前便是莽莽苍苍,峰峦之上白雾缭绕。 约莫走了一个上午的工夫,我们终于到地方了。 这是一条不大的山谷,谷口生满各种植物,郁郁葱葱。 老白走的腰酸腿软,寻了就近个地方坐下,因为屁股上的伤还没好,疼的龇牙咧嘴,轻撮着牙花子道:“你果真确定那泥菩萨就在这里?我的天,这深山老林的,住着能舒坦么?我听说那泥菩萨给人算命算了一辈子,真金白银的可不少挣钱呢,不用裤腰带,腰间常年缠着一个宽布袋子,那布袋子里塞着三四根儿金条,好像是给自己跑路时候用的,就怕自个儿哪天因为那张破嘴惹了人,被人追杀。这么有钱一个角儿,非得在这鸟地方受罪?” 青竹斜睨了他一眼,懒得搭理他。 鹞子哥大概是之前多抽了老白几下,心里有愧,难得耐心的笑着解释了几句:“不会错的,找泥菩萨肯定得在深山老林里找,这人有钱是没错,早些年也确实是生活在城市里的,灯红酒绿的,也逍遥过,可他给人算命算的多了,遭了天谴,相貌渐渐开始变化,先长麻子后长疮,在到后面都没有人样了,我见他的时候是好几年前了,那时候他那模样……” 说到这里,鹞子哥砸吧砸吧嘴,一副不敢领教的样子,随即道:“当初啊,他因为长得丑陋,不得已只能给自己带个斗篷,听说是有一回进一个村子讨水喝,被大风刮掉了斗篷,吓哭了好多孩子,被人大骂着妖怪,然后被一干村民围殴了一顿,他倒是没有报复,而是喊上几个弟子离开了,自那之后,听说他的性格就变得很阴郁了,基本上不靠近有人的地方,常年在各个名山大川深处游历,即便是有什么事,也都是他的徒弟出来跑!” 青竹道:“这山谷里有泥菩萨的一个住所,这很正常,终南山、王屋山这些山里都有很多隐士,泥菩萨在很多山里都有这样的住所,这只是其中之一,咱们运气不错,他四五天前刚刚从昆仑山的住所来到了这里,倒是免得咱们跑太远了,好了,咱们进去吧!” 言罢,她摘下腰间的酒葫芦自顾自的喝了一口,随后把酒葫芦递给了我,撩起裙摆自顾自的走了进去。 我自然知道她喝得这竹叶青全都是宝贝,哪舍得喝?笑眯眯的挂在腰间,紧跟了上去。 进入山谷后,这里就有很明显的人类活动迹象了,能看见一条人踩出来的小路。 沿着这条小路前行不多时,一座构架在半山腰上的木屋子赫然印入眼帘。 木屋子已经很破旧了,外面的木板风化的呈现出一种白灰色,贴近地面的位置因为湿润的原因,爬满了苔藓,可以说是简陋的不能再简陋了…… 不必说,这里便是泥菩萨的住所了。 房子周遭,一些矮木当做栅栏围成一圈,勉强算是个院子。 而那院门口,一个穿着破烂衣裳的娃娃正坐在门口,怀中捧着一个四五十公分高的木桶,非常专注的盯着里面看,鼻子上挂着一大坨黄鼻涕,看一会儿,哧溜吸一下,过一会儿又流出来了,又哧溜的吸一下,那场面…… “娃娃,你们家长辈呢!” 老白隔着老远吆喝了一嗓子。 鼻涕娃没有回应,仍旧在盯着木桶看。 老白凑上去看了一眼,脸皮登时抽搐几下,恶寒道:“卧槽,你家大人都不管你的么?在这玩蛆,这尼玛恶心……” 鼻涕娃终于抬头,“哧溜”一下吸了吸鼻子,特认真的看着老白说道:“它只是一条虫子,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虫子一样,蛆只是我们给它起的名字,也不管它愿不愿意,反正是取了,最后还要嫌弃它,这公平吗? 这不公平! 你看它,它在木桶里不停的爬,一心一意的顺着自己命中注定的轨迹在走,就像你一样,你也无时无刻不再循着你自己的命运前行。 你看,其实你和它本质是没有区别的,你为什么要嘲笑它呢,都不过是在命运中苦苦挣扎的芸芸众生罢了,且不知这天道最是恶毒,许是你今日嘲笑了它,来日待你老去之后,下一世便要和它调换命运……” “说的好像有点道理啊!” 老白摸了摸鼻子,随即反应过来了,大怒道:“你特么骂老子是条蛆?” 鼻涕娃歪着脑袋看着老白,道:“那你能说出你和它有什么不同吗?” 老白想了半天,竟然真的没说出不同来,只不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一张脸涨得通红。 “噗嗤!” 小稚忽然笑了起来,指着那鼻涕娃说道:“惊蛰哥哥,你快看,这里有个蠢材,一本正经的研究命数,结果只看起点与终点,最后还一本正经的得出了一个结论——人和蛆没什么不同,却不知这命由己造,你不看过程你看什么命,再这么看下去,你只知道自己的终点,平白浪费了这一生,只怕真的沦为和蛆无异的东西了!” 鼻涕娃愣了愣,低头又看自己木桶里的东西,越看脸色越古怪。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 忽的,院子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院落西南的一丛苞米里忽的钻出了一个赤脚的男人,这男人的双脚真的太大了,那脚只怕五十码都打不住吧?那双脚脚背上还生着一层黑毛,不知多久没洗了,人长得也一言难尽,一边走,脚趾头一边动,似乎痒得慌,然后错了搓脚,还把手指头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立即酸爽的浑身哆嗦了几下,这才盯着小稚没好气的说道:“我这小师弟学习命术,好不容易有所感悟,甭管是好是坏,总算是上道了,结果被你一句话惊醒,这三四个月的工夫只怕是白费了。” “嘁!” 小稚撇撇嘴:“难怪你们算命能把自己算成这个鬼样子,你们这是歪路子!” 那汉子皱了皱眉,正欲发怒,青竹忽而淡淡对那汉子说道:“少要张牙舞爪,天盟青竹来访,带我去见泥菩萨!” …… (第二更) 第1054章 冲突 天盟青竹四字,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这黄牙汉子到了嘴边的话生生吞了回去,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又重新打量了我们几人一阵,惊疑道:“果真是而今天盟的话事人么?” 青竹蹙眉:“怎的,难道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叫青竹的人么?” “不是不是,万万没有这个意思!” 黄牙汉子连忙摆手,飞快说道:“早听闻天盟而今的话事人青竹,是代女帝在人间行走,是个说一不二的传奇人物,我师父虽然知会我说近期有几个人会托了天盟的关系来这里,可我万万没想到竟然是您亲自来了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 青竹冲着木屋子昂了昂头:“我知泥菩萨行动不便,你带我们去见他!” “是是是,既然是您来了,这正是应该的!” 黄牙汉子连连点头,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您能来我们这种破落户儿,那自然是给了我们天大的面子,只是……” 顿了顿,他飞快说道:“只是这破落户儿偏偏总是有些穷寒酸的毛病,要不怎的能沦落成破落户儿呢,我师父这性子一贯孤僻,见不得人多,人一旦多了他就浑身不自在,各位既然是求卦问卜的,总还是要关照他老人家一下的,您看……” 青竹想了想,点头道:“无妨,我们这里顶多也就三四个人进去,其余人就在外面候着。” 说完,她冲我招了招手。 我自然是随手就拉上了小稚。 怎料,陈水生忽然拉住了我衣袖,“阿巴阿巴”的比划了几下。 “你是说,你要跟我一道进去啊?” 我皱了皱眉,随即凑到他耳朵旁边低声说道:“水生哥,你还是在外面等着吧,这泥菩萨实在不是什么吉利人儿,见过他的都得倒霉,青竹是道行高,不惧霉运缠身,小稚修黄庭经的,自然也不怕,你……你跟进去了,只怕是未来的一阵子不太好过,要不你就在这等着吧,没事儿的,就是求卦问卜而已。” 陈水生坚决的摇了摇头,“阿巴阿巴”又说了几句。 “你是说,我师父说了,既然你已经答应了要追随在我左右,那就得寸步不离的保护着我?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你也得跟着我一起跳?我师父不计前嫌,愿意帮你担下花船上的一应风险,这是大恩,他说的话你肯定是要听的…… 不是,水生哥,你这到底是追随我还是追随我师父啊? 如果是追随我,那你就听我的!” “……” 陈水生特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又比划了两下,意思是问我——你是不是也得听张先生的呀?那我听张先生的有毛病吗? 我想了想,好像还真没毛病,人家这是直接从源头寻找答案了! 见他态度坚决,我便不好说什么了,撇撇嘴没好气的说,回头小心上个厕所都掉粪坑里! 陈水生只是咧嘴笑,表示这种情况只会发生在老白身上,凭他的身手是掉不下去的…… 定好了人选,我扭头跟鹞子哥低声说了几句,这才跟着青竹朝那木屋走去。 “哎哎哎!” 怎料,黄牙男子这时又撵了上来,伸手正欲拉青竹的衣袖,被青竹冷冷扫了一眼,这才立刻收了回去,我毫不怀疑,他如果慢半分,那只手可能就没了,黄牙汉子自然也是感受到了,虽心有余悸,可还是强忍着指了指小稚,道:“要不,这小丫头便不要进去了吧?她对我们这一门似乎多有成见,她这样的人怎能去见我师父……” “你还有没有完了?” 我有些受不了这个叽叽歪歪的鸟人了,微微眯起眼睛说道:“是你那小师弟恶语伤人在前,我妹妹不过就是实话实说而已,上纲上线的想怎么着?你若是觉得气不过,大可不必寻一个小孩子的晦气,我是他哥,有什么事你和我说,如果觉得动嘴不过瘾,咱俩找个地方走两招?” “你……” 黄牙男子大怒,正要发作,一道嘶哑的声音忽然从屋里飘了出来。 “老大,你早该改改你的脾气的,怎么冲撞了贵客?不过就是个女娃娃罢了,童言无忌,且让她进来吧!” 这声音难听的很,尾音就像是刮擦砂纸发出的声音似的,极其刺耳。 看来,这应该就是泥菩萨说话了吧?! 这黄牙男子原来是他的大弟子,我说呢拽的跟个二百五似的。 既然泥菩萨放话了,我拉上小稚便向前走去,怎料,那黄牙男子居然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让开的样子。 双方本就不愉快,他不肯让,我更不绕路,拉着小稚直挺挺的就撞了上去。 这一刹那,地灵珠复苏,在我奇经八脉中流淌,让我浑身的气力早已不同寻常,这正是内家的发力技巧了,“咚”的一下肩膀撞在了对方肩上。 这是个有道行的家伙! 如无意外,应也是丹道这个层面了,如我一样,早已灵气灌体。 看似是一次冲撞,实际上,这更是我与他之间道行上的一次较量! 咚!! 一声闷响,黄牙汉子面色骤变,被我冲撞的“蹬蹬蹬”连连后退,他虽与我同样站在丹道层面,灵气方面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几乎被我完全碾压! 我不理会他,拉着小稚兀自向前走去。 黄牙汉子似乎有些不服气,作势又要上来纠缠。 我刚刚踏上台阶的脚步一顿,豁然回头,冷冷的看着他,一字一顿道:“我是来求卦问卜的,不想起事端,你若再往前一步,我必斩你!” 黄牙汉子登时原地不动了。 我直接推开门和青竹并肩走了进去。 这木屋就是寻常的民舍结构,门后是个类似于会客厅一样的地方,很小,顶多只有二三十个平米的样子,横七竖八的放着几张条凳,还有些锅碗瓢盆的物件,陈设很简单。 “我行动不便,劳烦几位贵客移步到这里说话。” 进门刹那,右边的屋子里传出了泥菩萨的声音。 随即,我推开了那屋子的门。 木屋里没有窗户,所以,里面黑沉沉的。 只是,这环境却不像是个活人住的环境!! 倒像是……死人住的!! 而且是尘封了千年的那种。 推开门的刹那,我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是打开了一座尘封千年的古墓里。 空气里烟雾缭绕,却并非是吸烟吸的,而是恶瘴,非常的晦气,难怪这间屋子的门上贴着一道符箓,若不是不用那符箓镇着,这恶瘴散发出去,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吸引山中一些不干净的东西来此定居。 除此外,这屋子里的气味也很难闻,并非是人的体味,倒像是……尸臭!! 仿佛,前不久屋子里的才死了一个人,而今尸体已然开始腐烂了一样。 烟雾缭绕中,黑沉沉的前方隐约有一点火光摇曳。 我挥了挥手,赶走了扑鼻而来的恶瘴,借着开门之际外界透进来的光芒,只待恶瘴稍稍散开了一些,终于看清了火光摇曳处的情形,只是……看清那情况后,我已经不知该如何来形容了,心里只余下了……抵触!!! …… (第一更) 第1055章 人间老怪 我自认我大概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了,这世间诸般怪诞乱象、尸鬼妖魔也算见识了无数,一直以为皮囊不过就是皮囊,单靠一副皮囊已经很难震慑住我了。 可是,此刻,我意识到自己错了。 那屋中的景象,已经不单单是用丑陋、吓人等词语来形容的了,看到的刹那,整个人会由内而外的感受到一股难言的不适! 那是一条很简陋很简陋的木板床,没有被褥,就是光秃秃的木板而已,一支足有人手臂粗细的红色蜡烛立在木板中央,只是上面跃动的火苗却和蜡烛的体型不成比例,微弱的随时都会熄灭,放射出的光晕笼罩下,能看见光板床上毛茸茸的…… 那是霉斑。 只是这霉斑实在是太重了,足有人一指长,细细密密、均匀的分布在木板上,以至于看起来毛茸茸的,就像铺了一张皮毛一样。 床上,分别坐着三个人。 这是三个被霉菌所覆盖的人,准确的说,霉菌就是从他们的身上生长出来的,那木板床不过是被殃及池鱼了而已。 坐在靠后位置的是两个身材相对瘦削的年轻人,身上同样覆盖满了霉菌,他们穿着宽大的衣服,笼罩着整个身体,只露出了一张脸,那还是两张相对而言很年轻的脸,顶多年岁要比外面的黄牙汉子小一些,只不过两张脸已经是呈现出了一种死尸才有的黑青色,丝丝缕缕的黑色霉菌菌丝就是从他们脸上的毛孔里生长出来的,随后不断向外蔓延,笼罩了他们的身体,继而又蔓延向木板床,以至于床板边缘地方都垂落下了很多密集的黑色霉菌,那些东西汇聚在一起,就像是垂在墙壁上的藤蔓似的。 这一幕虽然有些诡异惊悚,可至少,那两个人还能瞧得出一丝人样! 而坐在中间的那个人,就完全没有人样了,或者说,仅仅是看上一眼,就会给人带来强烈的不适感。 那是个大胖子,体型至少都是身后那俩人的三倍!! 不!! 说是大胖子都已经抬举他了,那几乎是堆砌在木板床上的一座肉山!!! 就像是冬天堆起来的雪人一样,我没有看见他的腿在那里,臃肿的上半身延伸出两条和正常人差不多的胳膊,说不出的不协调,再往上就是一颗硕大无朋的脑袋,那脑袋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形状了,长满了拳头大小的肉瘤子,有的是黑紫色的,有的是黄绿色的,还有的鲜红无比,这无数的肉瘤子凑在一起,乍一看就像是一颗树莓一样,只不过上面长了眼睛鼻子嘴巴而已…… 他的眼睛……瞳孔只剩下了黄豆大小那么一丁点,其余尽显出一种类似于充血的状态! 而他的嘴巴,却格外的大! 至于那一身皮肉,同样是死人才有的黑青色!! 这……应当便是遭了天谴的模样!? 难怪小稚说他们这一门在命术上走了邪路,算命确实很准,可代价也很大,算个命能给自己算成这副鬼样子,恐怕鬼来了都得被他们吓到,我想不通他们苦苦修行到底是图个什么!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差点将天官刃都扔在他脸上!! “哈哈哈哈,能让天盟话事人亲自跑一趟的,果真是一位青年俊彦!!” 中间那肉山一样的东西忽然开口,打断了我上去把他的脑袋拍碎的欲望,那双充血的眼睛隔着浓浓的恶瘴盯上了我,咧开肥厚而猩红的嘴巴笑了几声,道:“可惜了,我与我这两位弟子因为窥视天机,落得如此下场,没办法起身相迎了,单看你对付我那大弟子的一手,恐怕已有归鼎的道行吧?而你的年岁……唔,才二十多岁! 这等年纪,这等本事,只恐在如今玄门里,也算是凤毛麟角了。 咦,只是,你这般俊彦,为何情感却如此薄弱呢?单看你这妻妾缘分,你怕是要一辈子童子身呀!” 归鼎? 这家伙怕是看我打他弟子打的轻松,以为我道行比他弟子高,实际上,我不过也是丹道而已,和那黄牙男子站在同一个层次上。 只是,这厮接下来说的…… 我心头警铃大作,想到了鹞子哥之前给我说的,这泥菩萨一辈子就是管不住自己那张破嘴,逢人就点人家的命运,直把自己都算成了个怪物,听他说的越多,回头就越倒霉! 当下,我忙说道:“停停!!我可不是来你这里算娶妻生子的,我对这个没兴趣!!” 泥菩萨还想说什么,青竹皱眉道:“好了,直接说正事。” 泥菩萨这才住嘴,砸吧砸吧那张血盆大口,好似意犹未尽似的,冲着我招了招手:“也罢,娃娃,你且过来一坐,其余人随意找地方坐就好了!!” 青竹看了眼周围,道:“不用麻烦,我站着就好了!” 这泥菩萨的模样实在是让人不适,可我最终也只能捏着鼻子走到他近前,那恶臭味道更重了,真真是尸臭。 小稚却一点不害怕这怪物,没有任何犹豫,紧跟着我就过来了,也不嫌那木板床上满是霉菌,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上面,紧紧的挨着我。 泥菩萨翻动着猩红的眼球看了她一眼,小稚回以一个甜甜的笑容。 最终,泥菩萨也没说什么。 凑近了我才看清,这泥菩萨的眼皮子上,原来也是布满了五颜六色的各种小肉泡,尽是看一眼,就让人不自在的浑身起鸡皮疙瘩。 随即,对方竟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对方看起来最为正常的便是手了,可近距离一接触就会发现,他的掌心……满是类似于章鱼吸盘一样的东西,还在不断分泌粘液,以至于掌心里黏黏滑滑的…… 片刻后,对方诧异的看着我说道:“原来竟还没走到归鼎,仅是丹道而已,只是这灵气和筋脉的强悍程度……怕是可跨境界斩掉世间半数以上的归鼎高手!好,好!多少年没见到这种怪胎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对方的眼睛里……似隐隐有欣喜之意! 随后,泥菩萨招了招手。 身后那两个瘦削的身影终于动了,此前他们一动不动,还以为是两具发霉的尸体呢,此刻动了,才表现出了一丝活物的模样。 一人从旁边的小箱子里翻找出了一卷黄纸,一人则从另一口箱子里取出了毛笔和墨盒,并且飞快将这些东西铺在我面前。 那黄纸上散发着一股古怪的药香气,我鼻子抽动了一下,凭着我在岐黄之术上的认知,只能分辨出雷公藤和天仙子的味道,这两样,全都是剧毒之物啊,除此外,肯定还有别的成分,绝不止于此。 不仅这黄纸是特殊炮制过的,就连那墨盒里的朱墨,都同样散发着古怪的药香气,那味道更加复杂,已经无法分辨成分了。 “古怪!竟然用有毒之物当做施法材料!” 我心里暗自说了一句。 这时,你菩萨开口道:“小朋友欲问何事,直接在黄纸上写下来就好了,另外再剪一绺头发下来,与这黄纸放在一起就好!” 一绺头发…… 似乎只有行一些邪术的时候才会用到吧? 我看了眼青竹,青竹对着我点了点头,示意无妨,就连小稚都冲着我甜甜的笑了一下,一副她会保护好我的样子。 我会心一笑,再无迟疑,飞速将我要问的事情写在黄纸上,同时,也将燕山的大致几个线索写上了,这是来之前青竹和我说的,如果没有这些线索,恐怕就是泥菩萨也算不出什么! 待我写完后,将黄纸和头发一并递给了那泥菩萨,怎料,对方看都没看一眼,而是飞快将黄纸卷了起来,至于我那一绺头发,则卷在了黄纸中间,如大饼卷大葱似的…… 再然后…… 喀嚓!! 泥菩萨竟直接一口咬掉了一截黄纸,“喀嚓喀嚓”的在嘴巴里咀嚼着,一边咀嚼,一边含混不清的说道:“小朋友别着急,你所问之事很快就有结果了……” 我现在哪还担心所问之事啊,我在担心你丫直接死我面前,那黄纸上有剧毒成分啊…… 不待我说话,异变陡生,咀嚼黄纸的泥菩萨口中“哗啦啦”的开始向外流淌黑水儿,那黑水儿漆黑无比,犹如墨汁儿一样!! …… (第二更) 第1056章 偃 喀嚓! 喀嚓!! 泥菩萨像是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一场一样,不断撕咬咀嚼剩下的黄纸,那黄纸在他眼中俨然成了人间珍馐。 他嘴巴蠕动的速度越来越快,更多的黑色汁水儿从其口中溢出来。 起初的时候,那黑色的汁水不过是顺着下巴滴滴答答的洒落而已,到了最后,几乎已经是“哗啦啦”的汹涌而出了,使其下巴上看起来宛如悬着一挂小小的墨汁瀑布一样。 他的身上,也透出了邪气。 我下意识的用一只手护住了小稚,同时眼角的余光扫向泥菩萨身后的两个弟子,两个弟子又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一动不动的盘坐在那里,跟个泥胎木塑似的。 须臾后,泥菩萨的身体开始出现了抽搐、痉挛等症状,这是典型的雷公藤中毒症状。 可是,很快,种种异样就消失了,像是毒性已经被化解掉了。 泥菩萨的身体放松了下来,脑袋也耷拉在了胸口,一动不动,跟死了似的。 约莫过了数十个呼吸的时间,只听得“嗝”的一声,泥菩萨的身体抽搐了一下,随即便是一道冗长的吸气声,以至于他的气管里都发出了非常难听的动静,他整个人像是回魂了似的,脑袋忽然抬起,仰面对着上方。 我这才注意到,他的眼珠子已经成了完全的青白色。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作为一个修行之人的灵觉告诉我,似有一股子莫名的力量正在我身边窥视着什么。 “惊蛰哥哥,你要开天眼看!” 小稚低声在我耳边说道:“他已经魂魄出窍了,在通过三魂观看这世间,有针对的搜寻线索,你如果开了天眼看了他,很有可能会看到他看到的画面,那样的话,因果对你来说太大了,再加上你沾染了他的晦气,恐怕会有刀兵血光之灾!” 我点了点头,没有轻举妄动,就这般等待了盏茶工夫,那泥菩萨瞪圆的眼睛渐渐合拢上了,那颗如树莓一样的脑袋上的众多大肉球竟纷纷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嘿嘿嘿嘿嘿……” 闭着眼睛的泥菩萨发出一连串虚弱、怪异的笑声,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双眼睛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的,冲着我微微颔首,咧着血盆大嘴道:“倒是要提前先为小朋友道贺了,你心心念念之事,已然有了结果!” “哦?” 青竹扬了扬眉脚:“且说说,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我见到了广袤无垠的深山,还见到一条大龙腾空而起,咳咳咳……” 泥菩萨连连咳嗽着,随即,那双和他的体型绝不对称的纤细手臂吃力的探向床板,并且伸出手指飞快在上面写了一个字,末了在那个字上用力敲击了一下:“小朋友心中所惦记之事,便在这个字上了!” 床板上到处都是积灰和霉菌,他划出的那个字清晰可见,正是一个“偃”字。 我心头一动,想到了之前在妖墟是胡家老祖和我说的话,它说,小白的母亲梦见自己曾进入一座古城,在那古城当中有旌旗,旗帜上面有一个甲骨文“偃”字,据说其中还有人,其服饰之上有蔽膝,形制正是商代才有的服饰特点。 为此,我专门问过茳姚一回,可惜,她想了很久,也没办法将燕山和“偃”字搭边,无法给我提供什么信息。 如今,泥菩萨竟然又一次看见了这个“偃”字。 我立即追问:“还有没有更加具体的信息了?” “那应是一个方国的古地!” 泥菩萨斟酌着说道:“偃,应该就是这个古方国的名字了,你要找的那东西就在这个古方国的遗迹里,我只能看到这些了,那地方有古怪,我无法确认具体位置,但你们只要顺着偃国这条信息找下去,绝对不会出错。” “偃国……” 我在心里询问茳姚:“信息进一步确认了,那‘偃’字,代表的是一个方国,你对这个方国知道多少?“ “闻所未闻!” 茳姚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在我生前时,周边肯定没有这样一个古国,我只听知道河洛古国、驩兜国、蔓国、孟涂氏国这些方国,这些方国有的甚至是夏朝时候的封国,你说的这个偃国我却没听说过,可能是我出生前、或者战死后才出现的方国吧,这很正常,这些小国朝不保夕,有的国祚可能都不过一二十年而已,史官都懒得记,有商一朝,周边的方国没有一千都有八百,我哪能全知道呢!” 这倒是真的。 所谓方国,指的就是古代的联合城邦制国。 商代时期是内外服制度,内服就是殷人本族活动的区域,是商王直接统治的王畿地区,而外服便是商族之外的附属国了,现如今也被称之为是方国,现在一些考古学家陆陆续续发现,商代时期周边的方国很多,仅是已经发现的就乌泱泱一大片,于是将之称为是个“方国”联盟。 这些方国有大有小,像河洛古国这样在历史上都留下名字,那都是当时的大国了,更多的方国小的可怜,有的干脆和个部落没区别,就跟我们这一趟经历的秽貊族古国差不多,茳姚没听说过倒是也正常。 这些方国……有的已经完全被时间湮灭痕迹了,要追寻一个不见于史书的古国……这难度跟找地灵珠差不多! 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我有些失望,叹了口气,拉着小稚正欲起身。 这时,小稚却忽然抬头眨巴着眼睛问泥菩萨:“你真的只是看到了什么深山老林、什么大龙腾空么?” 泥菩萨猩红的眼睛微微转动,似有些不悦,道:“你们是求卦问卜而来,难道我还会对你们有所隐瞒吗?” “那倒是!” 小稚笑着点了点了,可随即话锋一转,笑的愈发的灿烂了:“这件事情上你没隐瞒,是因为没有隐瞒的必要,可其他事情呢?你是不是还看到了别的呢?” “简直是……无理取闹!!” “……” 小稚不理他,歪着脑袋自顾自的说道:“很不巧,咱俩好像是同行哎,只不过你这张破嘴给万人算命,而我呢,只给我哥哥算,从我学黄庭经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已经坐在了他命运的十字路口上,他的每一条命运线,我都一清二楚,可就是刚刚,我发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哎,他的命运线里好像多了点什么东西,你说说我该怎么对付这些多出来的东西呢?” 泥菩萨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不敢置信之色,偌大的脑袋一点点的扭过来对准了小稚。 小稚笑的灿烂到了极致,伸出小手,两根手指头比出了一个“剪刀”的形状,甜甜的说道:“惊蛰哥哥是我的惊蛰哥哥,是我最喜欢的惊蛰哥哥呢,我可不喜欢他的身上忽然多出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对于这些东西,我当然只能是……喀嚓!!” 语落,她的两根手指头瞬间并拢。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泥菩萨张嘴“哇”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 第1057章 命术之争 有人说,这世上的玄门之争里,最凶险莫测的莫过于命术之争。 看不见,摸不着,无声无息,不知不觉。 当你驶入命运的绝境、被忽然而来的横祸击倒在地时,即将咽气之际,你以为这是天定的命数,浑然未觉其实是某个驾驭命运的黑手无声的拨乱了你的命运轨迹,至死,你都不知自己因何而死,杀你之人是谁。 时至今日,我算是第一次真正见识了这命术对决的凶险与可怕。 很显然,就在刚刚那一刹那,小稚已经和泥菩萨完成了一场命术上的对决,战场就是我的命运线。 我没有察觉,强悍如青竹也没有察觉。 当泥菩萨口吐鲜血的刹那,他身后那两个如同干尸一样的弟子忽然动了,在我们所有人刚刚反应过来之际,二人齐刷刷的朝着泥菩萨扑了上去。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行动!! 泥菩萨失手,他的弟子立刻做出反应,若说这不是早有预谋,谁也不信! 那两个弟子的动作相当敏捷,与之前半死不活枯坐的状态截然不同,二人一左一右,直接架住了泥菩萨,其中一人一条手臂高高举起,正要有所动作,忽然闷哼了一声,两腿一软,人也摇晃了几下。 这虽然是很短的一瞬间,可对于目下的情况而言,已经是致命的失误! 我一把将小稚往旁边一推,正待要出手,可一人更快——赫然是一直一声不吭站在角落里的陈水生! 他……是个天生的杀手,无论何时,都喜欢把自己藏在角落里,以至于我们都下意识的忽略了他,此刻一动,当真疾如闪电,一步跨出,一直藏在后腰的手忽然甩出,手中赫然是一把约莫三四十公分长的短刀,连我也不知他何时藏了刀在身上。 寒光一闪,在泥菩萨弟子高高举起的手腕上一划而过。 一只断手直接飞了出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陈水生的另一条手臂手肘直接砸在另一人的胸口位置,一声闷响,那人身体向后趔趄,失去平衡。 随即,陈水生已经收回了短刀,干净利落的将短刀捅进那人胸口。 弹指间,一死一残! 我从未见过如此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法! 本就单薄的床板经这一番厮杀后,轰然断裂崩塌,泥菩萨以及自己的两个弟子直接滚落在一起。 此刻,院子里刚刚传来了打斗声而已,我们这里的战斗已经结束了,从始至终,青竹和我连动手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院子里的情况我也不担心,那黄牙男子的深浅我摸得透透的,有无双在,不出三个回合,他必然被杀,甚至都不需要出去看。 那个被干净利落削掉一只手的弟子此时似乎才终于感觉到疼痛了,看着自己光秃秃、切口极其平整的手腕,“嗷”的一声惨叫了起来,断手切口处鲜血喷涌而出,喷溅的他满脸都是,那张黑青的跟死人差不多的脸上涌现出了恐惧,指着陈水生嘶吼道:“你……你下毒……到底是什么时候?!” 原来是中毒了!! 我说呢他在扶泥菩萨的时候脚下软了一下,犯了一个致命错误。 陈水生上千从死尸的胸口拔出短刀,在鞋底子上蹭了几下,又小心翼翼的插回后腰,然后走到落到一旁的断手前,从手心里抠出一个圆滚滚的黑色蜡丸子,他这才咧嘴笑了起来,扭头对着我“阿巴阿巴”的比划起来。 他说,这蜡丸子里有炸药,就是过年摔炮里的那种炸药,应该是雷酸汞什么的东西,除此外,还有辣椒粉,以及一些其他的粉末,一旦让这家伙把蜡丸子摔在地上,气雾滚滚,掩蔽他们的行踪,在那辣椒粉的作用下,我们根本没办法追击他们。 他还说,毒是他进门的时候就下的,那时候其实没什么坏心思,就是以防万一而已,我无害人之心,总得有防人之心,毒也不是什么烈性毒药,实际上就是会让人在运动的时候发作,忽然间腰酸腿软罢了,顶多半个小时,基本就被身体自行化解掉了。 谁曾想,这泥菩萨竟然心里真的有鬼,甚至考虑到了失败后的退路,谁曾想遇到个更狠的陈水生,进门二话不说,先下毒…… 青竹徐徐走上前来,最终在泥菩萨面前驻足,只是定定的看着泥菩萨,但我知道,她动了杀机了! “还是不要杀他的好,他太倒霉了,比那个刑鬼隶还要倒霉,积压了一身的因果,老天爷要慢慢的磨死他,你要杀他,反而悖逆天道,最后把他的因果惹来自己的身上!!” 小稚连忙提醒了一句,随即想了想说道:“他呀,大概是看见惊蛰哥哥命硬了,唔……其实也不仅仅是命硬啦,惊蛰哥哥的命好复杂的,再高的相师也断不了的,我怀疑冥冥中似乎真有历代天官留下的福泽在庇护他,总能化险为夷。这个家伙应该就是看上惊蛰哥哥的命,他做了什么我都看的清清楚楚,每个人身上都会散发着无数条命运的丝线,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他偷偷摸摸的把自己的命运线和惊蛰哥哥的连在了一起,就是想让惊蛰哥哥帮他承担一部分他自己身上的灾难,不过已经被我剪断啦!” 事已至此,这泥菩萨似乎也认命了,倒是也不反抗,只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小稚,喃喃道:“你才多大,为何能走到这一步,竟然已经可以看见人身上的命运线了……” “最近一段时间虽然有了很大的进步,可总也差一点,本来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的,可我觉得你不像个好人呀,总觉得你对惊蛰哥哥不怀好意,我很不开心,就努力的想看清楚你到底在做什么,看啊看的……忽然一下子就看清了。” 小稚歪着脑袋打量着泥菩萨,小脸上满是认真之色:“惊蛰哥哥说,他会保护我,让我快快乐乐长大,再也不要去讨饭了,可是,我也很想保护他呀,只要我还在,谁也别想对他动手脚,谁!也!别!想!! 只要对他动手脚,我真的会杀掉那个人的,骗人是小狗!” 我只觉心里暖洋洋的,可还是照着她后脑勺上削了一巴掌:“小孩子不许开口闭口说什么杀人,跟谁学的啊!” 小稚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陈水生,然后又四周看了看,似乎在找我师父和无双、鹞子哥这几个…… 我愣了愣,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原来如此,才几岁啊……就看到了命运线……” 泥菩萨竟“嘿嘿嘿”的怪笑了起来,喃喃道:“难怪老大说什么都不让你这个妖孽进来,悔我轻视了你,到头来却栽在了一个小娃娃的手里,哈哈哈哈……真是,讽刺啊!!” “此人交给我吧,我会把他带回天盟。” 青竹忽然开口,扭头看向我,道:“你和你的人先走吧,这里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此事是我疏忽了,至于那什么偃国,你不必管了,我会帮你找到的,你回真武祠里等着我的消息就好了!” 她很生气!! 虽然她语气很平静,但凭我对她的了解,我知道此时的她已经非常非常生气了! 这种时候,先撤为妙!! 我二话不说,拉上小稚和陈水生就往外走,顺带着还同情的看了眼泥菩萨…… …… (第二更) 第1058章 致命厄运 院子里的战斗早已结束。 如我所料,有无双和鹞子哥坐镇,泥菩萨的两个弟子根本翻不起风浪。 当我出去的时候,黄牙男子一动不动的靠坐在木屋的旁边,脑袋耷拉着,胸口塌陷下去一大块,已经气绝。 至于那个蹲在大门口的小娃子,已经被鹞子哥拎在了手里,这娃子年岁还很小,没什么威胁,鹞子哥倒是没有下毒手,只是制住了对方而已。 老白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左手拿着一瓶矿泉水,不断把水倒在脸上洗脸,洗一回儿,停下来将上嘴唇卷到鼻子下方闻一闻,而后干呕两声,又开始洗…… 我照着这厮屁股上踢了一脚,没好气的问道:“你这是干嘛呢?怎么还洗上脸了,咱带的水可不多,全都招呼在你那张大脸盘子上了啊?” “唉,别说了,哥哥算是倒了霉了……” 老白叹息了一声,道:“你们屋子里打的也太突然了,那功夫我是毫无防备啊,离那个黄牙男太近了,那家伙一个黑虎掏心就给打那儿了,然后一脚就踩在了我脸上,威胁无双他们,让无双别过来,如果靠近,他就一脚踩死我…… 他那脚……不知道多久没洗了,太臭了,我当时就吐了,就被他踩了那么一下子,这脸上的味道怎么都散不掉……呕!!” 说完,这厮又干呕了两声。 鹞子哥拎着那鼻涕娃过来问道:“惊蛰,里面什么情况,这娃子……” “甭管了,就扔这吧,青竹会料理的!” 我说道:“咱们先离开这里,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鹞子哥点了点头,随手把那鼻涕娃扔在了台阶上,那鼻涕娃倒是没有挣扎,看了看自己师兄的尸体,又看了看我们几人,眼中的仇恨之色是不加掩饰的。 只是,对于这么个小娃子,我实在做不到斩草除根,看着那娃子轻声说道:“是非曲直,我不想和你多掰扯,如果你记恨我,那便恨着吧,等你长大了随时可来找我报仇,不过下一次,我不会再放你生路。” 说完,我拉上小稚径自离开了这里。 到了外面,我才大致将屋里发生的事情给鹞子哥他们说了一边,听青竹已经接下了全部的事情,包括寻找有关于偃国的线索信息等,几人就彻底放下心了,院子里发生的事情我也差不离了解了,击杀那黄牙男子的,正是无双。 对方制住了老白,却没料到无双会那么强悍,想都没想直接发起了攻击,无双的速度真的是太快了,黄牙男子连反应过来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一拳轰在胸膛上,砸飞出去四五米远,倒地直接气绝。 说起此事,老白仍旧有些愤愤不平,咬牙切齿的说他知道无双是艺高人胆大,可好歹也顾及一下他老白哥哥的感受呀,万一那孙子回过神来了,双脚那么一发力,他老白哥哥岂不是没了?死在那么一双臭脚下,他觉得自己做鬼都没法瞑目。 无双红着脸说,在东北你逃跑的时候咋就没顾及一下惊蛰哥的感受呢?跑的人家电瓶车车把拧断了都撵不上…… 老白登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讪讪笑了几声。 不知是不是日头太毒的缘故,明明山里的气温也不高,可在出山的时候,我却觉得浑身越来越热,到最后,额头上的汗水就跟尿尿似的,“稀里哗啦”的顺着脸颊流淌,嘴里也是越来越干,止不住的想要喝水,不过就是走了五六里地而已,我们几人带的十几瓶矿泉水全都被我喝干净了。 鹞子哥他们也没多想什么,张歆雅还开玩笑说了一句——人家找泥菩萨算命,算完后都灾祸不绝,你这可倒好,反而是给自己算渴了! 我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种种不适是不会骗人的,于是很果断的停下了脚步,此时我们已经出了山谷,正处在一段上山的路途中,周围多杂石,我挑了一块看起来比较圆润的石头坐下,简单调整自己的呼吸后,开始试探自己的脉搏。 脉搏沉稳有力,很正常!! 打坐之时,也并未察觉到体内有什么特别不对劲的地方。 一切都很正常,可就是……不舒服,浑身上下都难受,那滋味儿跟中暑了似的!! 鹞子哥见我脸色不对劲,便蹲下来问我:“惊蛰,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我也不太清楚。” 我微微摇头,皱眉道:“离开泥菩萨的家走了没多久就开始不太对劲了,身上总是很不舒服,却找不到源头!难道……跟泥菩萨给我算命有关?” “这……没道理呀!” 鹞子哥不解道:“但凡被他算过命的,就是比较倒霉,没听说算的身上都不太对劲的呀!” “合着他娘的该不是那老王八蛋对惊蛰做了什么手脚吧!?” 老白扭头问小稚:“丫头,你最懂这个,快帮你惊蛰哥哥瞅瞅,好端端的一个人,健壮的跟头牛似的,忽然出了这状况,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呀!” 不必他说,小稚已经在我面前盘坐下来了,小小的人儿,粉雕玉琢的,打坐时却如个经年老道,稳如泰山。 须臾后,小稚的两只小手开始飞快结印,末了,以中指在自己眉心一点,脆生生的喝道:“九宫在列,星君赐福,开眼!” 她中指点过的地方,飞快浮现出一个圆圆的红点,好似眉间朱砂一般,只是那点红色此刻却泛着淡淡的光泽。 随即,小稚睁开了眼睛,盯着我只看了片刻而已,小脸竟已煞白,眉心的那一点如朱砂痣一般的红斑也飞快淡去,她整个人像是一下子疲倦了很多似的,连连的喘着粗气。 这等命术手段我从未见她施展过,就像她一直都看不清人身上的命运线一样,因为担心泥菩萨害我,所以强逼着自己去看,去突破,这等命术手段必定也是强来的。 我有些心疼,忙说道:“不要强迫自己,哥没什么事,看不清就算了,就像你说的,不就是倒霉点嘛,难道霉运缠身还能整死我不成?回头我回了真武祠就立马躲起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就不信天上会掉下个陨石来好死不死的砸我头上……” “我看清了……” 小稚忽然打断了我,她的小脸上涌现出了恐惧,喃喃道:“真的和泥菩萨算命有关系,只不过不是他对你动的手脚,而是……他看到的那个地方很不一般!!” “什么他看到的那个地方?” 鹞子哥皱了皱眉,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就是那个……偃国,对,偃国遗迹很不一般吗?” “是……” 小稚有些吃力的说道:“正常而言,命师代人看事,不外乎就是泄露天机罢了,所以,因果多在命师身上。 倘若……求卦问卜之人所问之事太大,或者涉及到了一些非常恐怖的隐秘存在的时候,窥视的因果就不仅在命师身上了,甚至会直接反噬到求卦问卜之人身上。 我刚刚开眼,看见了惊蛰哥哥命宫飘摇不定,这很明显是受到了反噬,命宫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当命宫受到冲击之时,邪祟之气就会趁虚而入,那泥菩萨的屋子里满是晦气,惊蛰哥哥现在的种种不适,应该就是命宫飘摇不定之际被屋子里的晦气侵袭导致的,他自己感觉不到问题的根源也很正常,这已经不是阴阳之变了,而是直接作用在他命宫之上的。 不过,惊蛰哥哥是个修行之人,心中无邪念,走正道,这些晦气顶多就是让他倒霉一段时间而已,却无法动摇他本身的命运,撑过一段时间,晦气自然消弭。 真正让我担心的,还是那个地方的反噬…… 能引来这样的反噬,我觉得那个地方可能不仅仅涉及到了地灵珠,还涉及到了一些非常恐怖的隐秘存在。 而似这样的反噬,又叫做——辰星劫!!” …… (第一更) 第1059章 辰星劫 辰星,据我所知,古代将水星称之为是辰星。 只是这水星和火星不同,火星在古代称之为是荧惑,什么荧惑守心,这应该是众所周知的大凶星象,相比较之下,辰星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名目,这辰星劫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连一点猜测的眉目都没有。 不过,我大概知道,辰星劫这个概念应当是源自于黄庭经里的,黄庭经里有九宫星命,阐述的是天地和人之间的微妙关系,对于星象也有很多研究,辰星劫这个名目倒是和黄庭经的风格很是吻合。 “师父说,荧惑为火,辰星为水,一阳一阴而已,其实辰星劫里的辰星跟天上的星星是没关系的,它更多的是代指阴暗的一面,也就是和我们人世对立的一面,这世间更加隐秘不为人知的一面。” 小稚认真的解释着,她口中的师父,指的应该是十四祖,这些话应该是出自于十四祖口中。 想了想,小稚又说道:“所以,辰星劫,指的是来源于世间不为人知、更加隐秘的地方的劫难! 唔,怎么说呢,你们应该知道山精野怪的吧? 大部分的山精野怪,其实都是山林之间的畜生吸风饮露、吞吐日精月华,忽而有一日开了灵智,于是成了妖孽。 可又并不是所有的山精野怪都是这样。” “这小丫头片子,还给我们上起课来了。” 鹞子哥忍不住笑着在小稚脑门上轻轻一点。 我虽然身体不适,可看小稚一本正经的样子,也笑了起来,我自然知道这世间的山精野怪并不仅仅是畜生成精所化的妖孽,还包括一些——天地孕育出来的奇妙生灵! 这些生灵多诞生于天地间一些独特的环境当中,或极阴、或极阳,或干脆是阴阳纠葛之际,于混沌中诞生,并非是族群,而是一个个奇特的单独个体,不可能有第二个,每一个都有着极其诡异的力量,百分之九十九的玄门之人可能一生都见不到一次,这种东西几乎都是机缘巧合下偶尔现身一次。 可以说,它们和传说差不多。 玄门世界近二三百年来,并未听说有谁见过这样的山精野怪。 小稚所说的来源于世间更加隐秘的地方的劫难,应该就是来源于这类型的山精野怪的劫难吧? 我心中兀自猜想着。 小稚被鹞子哥弹了脑门,用力的拍掉几只揉搓他脑袋的无良大手,不满的说道:“我说正事呢,惊蛰哥哥,你不要笑了,如果泥菩萨看到的那个地方真的涉及到了某些非常隐秘的力量,最终引来反噬的话,你可能不仅仅就是倒霉了,是真的有生命危险的。 我师父说,那些隐秘存在的出没并非没有规律,只是我们还没有弄清楚这种规律而已,他更认为,这些东西是追寻一些隐秘力量而出现的。 如果掐算之时,看到了一些隐秘的地方,触动了反噬,身上被不祥的隐秘力量打上烙印,那么,非常有可能会引来周围其他的隐秘存在,到底会引来什么,谁也不知道!! 这种东西太诡异了,哪怕是修行之人都很难对抗,甚至,我师父认为,龙脉离巢,化生出的那种神龙,某种意义上也应该算作这种隐秘存在! 类似于这样的东西,看上一眼就会受到影响,就算是直接死了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已经收敛起了笑容,自然知道轻重,心下也在琢磨着——如果龙脉化龙也算是这种隐秘存在的话,那么泥菩萨看到偃国遗迹,引来反噬倒也不是不可能,当时小白的母亲就是神龙入梦而受孕,那个地方……可能真盘踞着一头龙脉化生出来的龙! 只不过那玩意没人见过,谁也不知道到底只是龙气升腾时诞生出来的一种奇妙的景象,还是说……真的是个生灵!! 当然,也不排除,除了龙,那地方还有别的隐秘存在。 因为,地灵珠不会随意找个地方栖居,居然栖居在那里,说明那个地方本身就是不同寻常的,有别的隐秘存在的几率真的很大! 小稚一脸认真的告诫我:“惊蛰哥哥,你已经引来了辰星劫,接下来很有可能会遇见那种东西,如果你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一定要立刻告诉我们,那种力量……你一个人抵抗不了的!!” 我捏了捏她的小脸,温声道:“放心,哥又不是个傻子,知道那些东西的恐怖和诡异,那已经不是鬼怪了,甚至都超脱了玄门的认知范畴,我不会硬扛……嘶!!” 话未说完,我的屁股上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在这股子剧痛之下,我几乎直接从大石头上跳了起来! 啪嗒!!! 一条黑乎乎的东西从我屁股上坠落了下去!! 那东西蜿蜒着身体就欲逃走,陈水生眼疾手快,一下子捏着那东西拎了起来。 这赫然是一条近一米长短的蛇,浑身皆是绿花的斑纹。 “棱斑竹叶青,又叫菜花原矛头蝮,是毒蛇!毒性不是特别厉害,可是……这荒山野岭的……得不到救治也麻烦啊……” 鹞子哥看了一眼便做出了判断,脸上闪过一抹隐忧,低声道:“这……灾厄已经开始了么?偌大个河南,本就没什么毒蛇,似乎真正的毒蛇好像就这棱斑竹叶青,怎的在个石头上坐一会儿都能被咬上一口呢,还偏偏挑的是这种好时候……” 我也郁闷啊!! 大家刚刚都在琢磨辰星劫的事儿,谁也没关注到这个,竟被一条毒蛇给钻了空子!! “那个……咳咳……” 忽然,二秃子从老白身后的背包上钻出了脑袋,还特风骚的扒拉了一下自己脑门上那一圈乌黑亮丽的毛发,搞得自己一副很帅的样子,咧着嘴说道:“我想,到了这种时候,我有必要隆重的介绍一下我自己了,吾乃三尸蛊王,乃是万蛇之王,这小小蛇毒……” 啪!! 鹞子哥不客气的照着对方脑门上削了一巴掌,没好气的说道:“哪来那么多屁话,赶紧解毒!!” “解毒嘛,不是不可以……” 二秃子老神在在的说道:“凭我和卫哥儿这关系,解毒算什么?不过,在解毒之前,卫哥儿你是不是该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呀?还有咱俩之前一直商量的那个事儿……” 哟呵,还特么拿捏上了! 我当然知道它在说什么,它要的东西……除了那两片被我没收的药还能是什么?至于那事——当然是药死老白,它跟我混了!! 我莫名其妙被毒蛇咬了屁股,哪还有心情跟它瞎咧咧,探出手揪住它脑门上那一圈头发就将之揪了出来,而后就往我屁股上摁:“快给老子解毒!!” “痛!!痛痛!!能不能换个姿势,这个姿势太羞耻了!!” 二秃子鬼哭狼嚎的,眼看着要被我直接摁到屁股上,立即软了:“别这样别这样,我给你解毒,你擦屁股了么你,就把人脑袋往你屁股上摁,太没素质了你!!” 一边吐槽,这厮一边渗出手指将贴在了我被咬的地方,却见那淡黄色的蛇毒一溜儿的从我伤口流淌出来,落在它指尖上后,立即消失不见。 我松了口气,随手将它扔到了地上。 二秃子愤怒而起,破口大骂道:“你什么素质了你,能不能说声谢谢,你真当老子是擦屁股纸啊,用完就扔!!” 别说,这说法还挺形象。 经此一出,我算是彻底意识到了这厄运加身的厉害,对那还未爆发出来的辰星劫也有了几分忌惮,当即就对鹞子哥和无双说道:“快扶我起来,咱们赶紧走,赶紧回真武祠,接下来一个月我闭门不出了,也没法出门了,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 (第二更) 第1060章 人在囧途 事实证明,在这等极端的厄运加身之下,有时候连回家都是一种奢望。 恶气侵蚀命格,而非作用在身体上,几乎没办法清除,在离开王屋山的路途上,我只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山中本比较凉爽,可我却像在四十度的高温下曝晒了整整一天似的,不停冒汗,浑身上下早湿透了,脱了衣服拧一拧,估摸着至少都能拧出二斤水来。 随身携带的饮用水都被我喝光了,到最后,我仍旧不可避免的脱水了。 我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皮肤正在失去弹性,内心里烦躁不安,肌肉的张力也在不断增高,这已经是明显的中度脱水症状,四肢酸软无力,就连行走都没了力气…… 我的症状着实吓到了鹞子哥他们,为了尽快离开这里,他们几乎是在山里狂奔,鹞子哥、无双、陈水生三个人轮流背着我,以此来避免体力耗尽。 不幸中的万幸,这里不是什么真正的深山老林,当我们赶到停车的地方时,周围已经有了人烟,卖水的多的是,鹞子哥把我送到车上,张歆雅已经买来了水,其实似我这种程度的脱水,最好的补充体液的办法就是输液,可我压根儿都不敢去医院,想想吧,特娘的路边找块石头坐一下都能被毒蛇咬了屁股,去了医院鬼知道会出什么状况,万一医生输液不成,给我输了一管子空气,我不整个人当场就麻了?! 这不是没可能,所谓极端厄运,就是所有超小概率的不幸事件几乎百分百会应验在我身上。 好在,通过不断的喝水,至少可以吊着这条烂命,我能感觉到,喝到水后,我的身体至少不再持续脱水了,甚至得到了一些轻微的缓解和恢复。 保险起见,先回真武!! 结果,车子还刚刚开上高速没多久,又一次出事了。 一辆前四后八的卡车……爆胎!! “轰”的一声,那动静堪称地动山摇,不知道的还以为哪里在打炮呢! 那大卡车的半个轮胎直接没了! 关键是,它离我们太近了,炸飞的半个轮胎直奔着我们前挡风玻璃就来了,“啪嚓”一下子,把前挡风玻璃拍了个稀巴烂,幸亏张歆雅反应速度快,及时一脚踩住了刹车,不然我们这一车的人全都完犊子了!! 心有余悸的从车上下来,老白两腿都在弹琵琶,狠狠给了自己一嘴巴子:“这特娘的,医院不敢去,咋想的呢,居然敢开车上高速,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呢么?” 经此一出,驾车回家成了奢望,等道路救援车来了以后,我们灰溜溜的下了高速,并在一个叫做五龙口镇的地方落脚了。 虽说是个镇子,实际上人口却不少,只不过经济不太好,镇子里的旅馆很少,我们是不敢坐车了,救援车把我们送到一个差不离的地方后,我们是步行奔着旅馆去的,这是一条相对而言处于边缘区域的街道,周围都是平房,那个叫小梅旅馆的地儿就在这些平房后面。 临近的时候,一阵剧烈的争吵声吸引了我们几人的注意。 那是旅馆对面的一个小院子,院子不大,平房也没拉窗帘,屋子里的情况站在外面的马路上就能看见,似乎是夫妻二人在屋子里爆发了剧烈的争吵,二人也不知道是从事什么工作的,看身上的睡意,似乎这个点儿都才刚刚起床,争吵的是面红耳赤,彼此在亲切的问候对方的祖宗十八代。 不知怎的,看到这一幕,我忽而福至心灵,莫名其妙的想到的李降龙…… 然后,我毫不犹豫的就往旁边闪,一下子躲在了老白身后。 几乎是同一时间,屋子里的女人似骂的火气上头了,随手拎起一个家伙事就往男人头上招呼,结果手滑了一下,那东西脱手“啪嚓”一下打碎玻璃,好死不死的冲着我们飞了过来! “嘭”的一声,一个圆滚滚的黑色物件拍在了老白脸上,因为拍击力量过大,那黑色物件二次收力,又一次蹦向天空,在空中“滴溜溜”的打着转儿,不明液体飞溅,我们几人纷纷躲闪,可怜老白早就被那一家伙拍麻了,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那物件落下来后,直接扣在了他脑袋上,将整个脑袋都包裹了进去…… 老白连反应过来的机会都没有,“嗝”的一声就过去了。 待他倒地,我才终于看清那是个什么家伙事儿,洋瓷的质地,圆滚滚的,可不正是一个痰盂子?不过,这种神器更多的时候被当做夜壶来使用的,嗅着周围那已经弥漫开来的骚臭味,不用说,这家子人肯定是当做夜壶来用的…… 我都惊呆了…… 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人使唤这种家伙事儿?我记得我小时候才用这玩意…… 不过看看这平房院子里的破落劲儿,似乎又顺理成章了。 我知道,老白这纯属是被我给连累了,我也不是故意的,当时我也慌啊,本能的就找地方躲,老白那体型最适合藏身了,不往他身后躲往哪躲?不过终究有些愧疚,也不理会那仓皇从屋子里跑出来的男女,指着老白就说道:“快,快把那夜壶弄下来啊,脑袋罩在里面,人不捂死了么?” 最后,还是陈水生对老白最够意思,一点不嫌弃埋汰,上去试图把夜壶给摘下来,结果努力拔了几下,纹丝不动。 鹞子哥看了一眼,说:“这弄不下来的,得锯开!!” 说实话,我这辈子头一次这么虚,看着头顶夜壶挺地上的老白,我仿佛看见了我自己,要嘛被夜壶活活憋死,要嘛就去锯开夜壶,可如果锯开……我敢保证操刀师傅绝对会手滑,不光锯夜壶,连头都得给我锯开!! 这种死法太惊悚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先救老白,那夜壶就那么大点,口子跟老白的脖子几乎快叩的严丝合缝了,晚一点保不齐就真给老白憋死在里面了,这厮虽然不是什么讲究人儿,但被夜壶捂死这种事儿,作为我兄弟我都接受不了!! 鹞子哥一把拎住那对闯祸的男女,说让对方带路,随后他和陈水生两人扛起老白就走。 本来我也是想跟着的,鹞子哥扭头说,你就算了,你要是跟着,保不齐锯个夜壶都能把锯条崩了,然后直接冲着你脑袋上就来了,到最后老白没救了,你也得完犊子。 我想想,好像也是这么个道理,倒霉成这样,还是别跟着了,连忙让张歆雅和小稚扶我回旅店。 回了旅店后,我找了个没什么尖锐物品的地方一坐,一动不动的,生怕一个不小心把自个儿交代了。 小稚盘腿坐在床上,眉头锁的死死的,似乎也被我这恐怖而剧烈的厄运惊到了,一直在掐算着什么,许久之后,她满脸惊喜的从床上跳了起来:“我知道咱们该怎么回家了!!!只有这一种办法能安全回到真武祠!!” …… (第一更!!) 第1061章 午夜昏鸦 “火车!!” 小稚小手托着胖乎乎的脸蛋子,一边思索,一边对张歆雅说道:“歆雅姐姐,你快查一下,最近这几天哪一天的火车乘坐的人最多,最好是挑那种已经没票的,咱们站着回去!!” “这又是哪一出啊?” 张歆雅咕哝了一声,不过还是拿出手机还是查询了。 “不是哪一出,而是咱们只有这一种方式能回去!” 小稚轻声说道:“你有没有发现,从咱们上高速到现在,只要咱们就剩下咱们一伙人,必然要出事?而救援车派来的车送我们的时候,一路上却没有出任何事儿?” 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啊!! 下了高速往这边走的时候,那路挺难走的,有挺多大货车,一看就超载了,其中有一辆更玄乎,不知道装了多少货物,开在路上一直左右晃啊晃的,遇到个稍微深一点的坑,保不齐都得直接翻车,看的我是提醒吊胆的,偏偏是没有出任何的事儿。 “那是因为,救援车送我们的时候,人多!!” 小稚道:“当时那辆大车爆胎以后,后面一连串车连撞,很多人都没受什么伤,拼一块被送走的,咱们回来的时候,车上乌泱泱的恐怕有十几二十个人,当时我就发现,作用在惊蛰哥哥命格上的晦气忽然薄弱了很多,当时我还没想太多,以为是厄运爆发了一次,暂时消弭了一些,可之后又出事,我发现惊蛰哥哥的厄运并没有伴随着上一次的爆发消弭多少……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人气儿!! 似这样的厄运,需借以外界因素,当人多的时候,众人的气运就会把厄运压制下来! 所以,我们要想安全回真武祠,一定要挤人最多的车回去!!” 这些事情小稚是行家,张歆雅听后立刻订了票了,时间在两天后,正好是周末,夏天快过去了,来王屋山的人多,我们可以随着人潮回太原。 我也打定主意了,这两天时间里,足不出户!! 我就不信的我厄运都能引来地震了,直接把这房子给震塌!! 差不多是晚上的时候,老白终于回来了,不知道洗了多少遍脸和头,那大脸盘子都搓的粉红粉红的,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还是闻着他脸上有股子骚味。 老白当然是怒火冲天,凭什么厄运缠身的是我,可最终应劫的却是他?一回来就冲我咆哮个不停,不过鉴于我现在的状况,他却是不敢和我打闹,生怕不轻不重的一拳头落在我身上,却好死不死的打在了正经地方,直接要了我的命! 其实真正让老白他们担忧的,并非是这厄运,而是小稚说的辰星劫,那种天生地养孕育出来的古怪东西……太可怕了!! 所以,哪怕明知道跟我待在一起会有一些问题,无双他们几个仍旧是硬着头皮和我住在了一间屋子里,生怕出了什么意外。 于是乎……一整夜的时间,我就没有消停过!! 无双晚上吃的咸了,想喝口水,那暖水壶插上电刚刚烧开了水,不知怎么的就炸了,特别神奇,不是烧坏了什么的,而是直接炸了,瓢泼热水以及暖水壶的碎片劈头盖脸的朝我汹涌而来,幸亏我反应及时,一翻身滚到了地上了,正好躲开了,老白和我在一张床上,不过差点被夜壶捂死后,这厮学聪明了,看我躲,手机一扔,穿着条裤衩子就跳到了地上,倒是没跟着遭殃,不过那场面就辣眼睛了,一条招牌式的小红裤衩,满身白花花的肥膘子,弹跳力却不错,跳出去老远,活脱脱就是头会飞的大白猪!! 我的脱水症状倒是好了一些了,至少不需要连续不断的喝水了,可终究是喝了太多水,到了晚上的时候,可算是来了尿意,进洗手间的工夫,地板湿滑,差点没活活摔死我,要不是提前做了规避动作,用双臂护住了后脑勺,后脑勺肯定得嗑在马桶上,保不齐我就没了。 最奇葩的还是我快要入睡的时候,折腾了一整天,我真的已经是疲惫不堪了,眼睛微微眯着,忽而觉得旁边的老白动了动,屁股稍稍掀起了一点点。 这个熟悉的姿势…… 不好!! 我莫名的觉得要出事儿了,立马滚到了地上…… 紧接着,老白放个屁的工夫,那床“轰隆”一下子就塌了,连老白自己都懵逼了。 我爬起来一看,床崩塌的时候,一根尖锐的木刺直接洞穿了三四十公分的床垫子,洞穿那位置……正好就是我睡得地方,如果我刚刚没躲开的话,恐怕那尖锐的木刺直接就得在我胸口上开个巨大的窟窿,心脏都得被穿透!! 经此一出,鹞子哥他们没了脾气,只得把屋子里的东西全搬到了张歆雅他们那屋,我们这屋空空荡荡的,至于已经损坏的物品……能怎么办,给人老板赔钱呗!! 万幸这一趟张歆雅是跟着我们的,要是就我们几个穷鬼的话,说不好人都被人家老板扣在这儿了…… 床是没法睡了,我干脆穿上了衣服,合衣在地上睡,鹞子哥他们几人商量了一下,几人决定轮流为我守夜,其余人如我一样,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睡。 至此,我总算是得了片刻的安宁,沉沉睡了过去。 “呱!” “呱呱!!” “……” 睡得正酣之际,一阵古怪的叫声自窗外传来…… 那是……乌鸦的叫声!! 哪怕是睡梦中被吵醒,我的脑袋却诡异的清醒,不知怎的,莫名就想到了在妖墟遇到的那只老鸹!! 那家伙……似乎被胡家老祖宗给拼掉了,但并未确认!! 想到那老鸹,我身体就像上了弹簧一样,“噌”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屋子里黑沉沉的,我们这间屋子并不对着马路,这是张歆雅考虑过做出的决定,怕高速上的惨剧再一次发生,万一外面出个什么车祸,有东西奔着屋子砸过来,那真是防不胜防,所以屋子的窗户是迎着旅馆的后院的,那里种着几颗苹果树,此刻月上梢头,月光自窗外撒入,不开灯屋子里倒也朦胧可见。 无双抱着陌刀一动不动的守在身边,见我醒来,忙问:“哥,你咋样了?!” 我见他眼睛微红,便知熬了许久,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不知不觉竟已凌晨三点了,皱眉道:“你守了一夜?不是一点多的时候就该水生哥换班了么?” 无双笑了笑:“不用,我不累,让水生哥多休息一会吧!” 我知道,陈水生终究来的时间太短了,我现在又是特别危险的时候,他不放心别人给我守夜。 我心下叹息,却不好说什么,揉了揉他的脑袋才迟疑着问道:“刚刚……你有没有听到乌鸦的叫声?” “乌鸦的叫声?!” 无双疑道:“我没有听见啊,你……” 不对劲!! 我“噌”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天官刃已然唤醒了,微微眯着眼睛盯着窗外。 “呱呱!!” 乌鸦的叫声再一次传来。 明月的余晖之下,循着这叫声,我立刻捕捉到了对方的位置,赫然正站在一株苹果树上,屁股对着我,仿佛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对方忽然回过了头,我的呼吸也在这一瞬收紧。 对方……赫然有一张人脸!! 那脖子连接着的……是一颗与它体型完全不符的脑袋,生着一张人脸,五官皆极其中性,分不出是男是女,嘴巴一咧,冲着我笑了,而对方的脸在这一刻竟然开始融化,就像是脸上破了硫酸一样,皮肉在笑容,五官很快化作了一些血糊糊,顺着白骨流淌,唯一不变的就是……笑容!! “它来了!!!小稚说的……” 我当即厉喝一声,可话未说完,脑海里忽而传来了剧烈的刺痛,那刺痛感似直接超越了人体的承受极限,我眼前一黑,仰面向后倒去…… …… (第二更) 第1062章 万恶的毒瘤(上) 痛!! 很痛!! 浑身上下无处不痛!! 喉咙干涩,好似有人把一大桶魔鬼辣用捣蒜的杵子生生戳进了我喉咙里,火辣辣的灼痛感在脖颈以及肺管子里弥漫着…… 上身更是酸痛无比,好像浑身上下的骨架都碎裂一样了。 最要命的……便是两腿中间了。 身体稍稍动一动,紧接着就是一阵难言的胀痛,以至于整个下半身都会立即没了知觉。 我正是在这样极端的折磨当中醒过来的,强烈的阳光照射在我脸上,我有了短暂的失明感,眼前一片白蒙蒙的,待视觉渐渐恢复后,我骇然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木头椅子上,手腕上冷冰冰的,赫然是被一副手铐反拷在了椅子上,连双脚也不例外,同样被拷在了椅子腿上,动弹一下都困难。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我记得,自己似乎看见了一只人脸乌鸦,然后……我就晕厥了过去,整个过程我都是在旅馆里的。 这又是哪里? 难道……进局子了?! 不对,也不想,局子里我也不是没进去过,压根儿不是这样的,这虽然也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但屋子整体而言装修非常豪华,有电视,有沙发茶几什么的,地上也铺着地毯,单说环境,只怕一些五星级酒店都比不上的,关键很宽敞,这应该仅是一个客厅而已…… 局子里能有这样的环境吗?如果有这样的环境,我没事就去局子里蹲着去。 屋子里空荡荡的,莫说人影,鬼影子都没一个。 最让我惊骇的是,小白、风铃、天官刃全都消失不见了!! “有人吗?!!” 沉默了片刻,我冲着周围喊了一嗓子,一开口,喉咙里的撕裂感更加剧烈了,不过这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先弄清楚什么情况再说! 吱呀!! 不远处一道门开了,那似乎是个卧室。 一个满脸淤青的家伙的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揉着腮帮子,最搞笑的便是那一双眼睛了,漆黑无比,跟个大熊猫似的,俩眼皮肿的跟鸡蛋似的…… 这人一出来,便冷笑着骂道:“你特娘的又要作什么幺蛾子?老子跟你讲,你再敢动手动脚的可别怪老子不客气!!” “老白?!” 这真的不能怪我眼戳,老白这模样……就算是他亲妈复生都认不出啊!! 既然是老白,我就放下心,忙道:“你特么的神神叨叨个什么劲儿啊,快放开老子,怎么还给老子拷椅子上了呢!” 老白的脚步一顿,不敢置信的看了我一眼:“你认得我是谁?” “我特么当然认识你了!我……” …… 不等我说完,老白这厮转身就大喊了起来:“妈呀,又作幺蛾子啦!!这回特娘的玩的更高端啦!!!” 随即,其余几间屋子里便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动静,很快……一大帮子人乌泱泱的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无双、鹞子哥、陈水生、张歆雅、小稚…… 所有人都在,连小白都在,正蹲在无双的肩膀上,一连警惕的看着我,而且,我的风铃和天官刃也都在无双身上。 无一例外的,所有人身上都有伤。 无双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 鹞子哥的鼻子又红有肿,到现在鼻孔上还塞着两团卫生纸呢。 陈水生就比较惨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比老白好不到哪。 小稚则走路姿势有点奇怪,时不时的揉一下屁股。 还有张歆雅,眉脚也青了一块。 这些人乌泱泱的冲出来后,齐刷刷的在距离我四五米远的地方停下了,随即把老白拉了过去,一堆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时不时的还朝着我看一眼,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我知道,在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肯定是发生了什么,而且……绝不是什么好事!! 这时,几个人终于停下了。 犹豫了一下,鹞子哥朝我走了过来,一连警惕的问我:“我是谁?” “鹞子哥啊!!” 我立即说了一句,为了取信于他,连他的一连串事情都讲了,包括上次在东北被我师父打屁股。 鹞子哥脸一黑,但还是说道:“我没问题了!” 无双蠢蠢欲动。 我忙道:“先停一下,能不能给我先倒杯水?我这喉咙干的厉害,疼的要了命了!!” 鹞子哥看了老白一眼,道:“你去!” 老白是百般的不愿意,不过还是去给我倒了一杯水,走到我近前的时候,一脸严肃的警告我:“不许吐口水!!尤其不许朝着老子脸上吐口水!!” 警告过后,他才把水杯子凑到了我嘴边。 我“咕咚咕咚”一口气把水喝了个底朝天,这才觉得身上舒服了一些,长出了一口气:“好吧,我知道肯定是出事儿了,你们随便问,我现在真的很正常!” 话虽如此,这些人却一点都不客气,轮番上阵,挨个的问我各种奇葩的问题。 比如老白这厮,开口就朝着下三路招呼,问我他最喜欢穿什么内裤? 甚至就连小白就叽叽哇哇的跟我比划了一阵,只不过我没听懂就是了。 总之,除了小白,所有人的问题我都是应答如流。 问完了,这些人似乎还不相信,面面相觑了一阵,紧接着又凑到一起讨论了起来。 “看来,有必要出绝招了!!” 老白一本正经的说道:“歆雅,去把你那身行头换上吧,时至今日,恐怕也只有这个能试出来的。” 张歆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牙回了屋,这一回去,便是将近半个小时的工夫。 半个小时里,无论我跟谁说话,谁都不理我,仿佛我就是一颗万恶的毒瘤似的。 直至,张歆雅重新从屋子里出来,行头已经大变,短裙、黑丝、高跟鞋,再加上她一米七的个头,高挑妖娆的不像话,就连脸上都化了淡淡的妆容。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有一些恍惚,并不是惊艳于她的美丽,而是想到了当初守着小破店的日子,那时候的她……似乎总是这副打扮,她有多久没有这样打扮过了? 我竟有一种淡淡的伤感,也有些怀念那段日子。 张歆雅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失神,原本许久不穿高跟鞋的她忽然穿了走路还有点别扭,注意到我的表情后,立马卖力了起来,走了猫步来到我身边,一抬腿,高跟鞋“嘭”的一下踩到了椅子上,一根手指挑起我的下巴,笑眯眯的用一种极魅惑的声音在我耳边低声问道:“你看……我漂亮么?” 我嘴角抽了抽,语重心长的说道:“歆雅啊,我从来没否认过你的漂亮,可咱俩是好兄弟啊,看到你这副样子,我不仅完全无感,甚至还有点想笑…… 咳咳,不是你不漂亮啊!! 怎么说呢,咱俩一道刨坟挖坑、爬冰卧雪的,动不动一个月不洗脸不换衣服的也正常,我可见过你脱了军靴时候的样子——那味儿,真冲啊! 所以……看见你穿黑丝,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脚臭不? 看见你穿皮裤呢,我就会想——放屁会不会鼓包? 嗯,趁我现在还能忍得住,你赶紧走,咱俩太熟了,你这套不好使啊,不行了,我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 说完,我仰头大笑了起来…… 张歆雅脸都绿了,气冲冲的扭头就走,走到半道,直接脱下了高跟鞋,一只鞋砸在了我身上,一只鞋扔在了老白脸上,老白这厮接着鞋还特变态的闻了闻,然后傻乐着说:“你别听他的,不臭,真不臭!!” 嘭!! 张歆雅已经气冲冲的回屋了,门都差点摔碎了…… 我止住了笑,耸了耸肩:“好了,现在你们该真的相信我了吧?说说吧,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几人又沉默了下去。 过了片刻,鹞子哥叹息一声:“还是我来先说说吧……” …… 第1063章 万恶的毒瘤(下) 鹞子哥指着自己的鼻子,面无表情的说道:“知道这是谁打的么?你!一拳头,鼻梁都打骨折了,去医院正了骨,幸亏我恢复能力比较强,不然这会可能还没出院呢。” 控诉一开始,这几个一直沉默着的家伙立刻爆发了! 无双摸着自己的脑袋说:“那天晚上,你问我有没有听到乌鸦叫声,然后自己就站在窗口发呆,我还挺好奇,就到窗口看了一眼,谁知道,你扭头拎着天官刃照着我头上就是一棍子,打的我脑门都变形了,直接晕厥了过去,如果不是我抗击打能力强,你那一棍子都打死我了!” 老白低吼道:“还有我!!他娘的,简直莫名其妙,老子听见动静,刚刚睁开眼,然后就看见两只拳头在不断放大,照眼睛就是两拳头,打的当场晕菜,可你丫还不放过我,骑在我身上,打的那就跟擂鼓似的!!水生看不下去了,就上来拉你,谁让你是小卫子呢,不是敌人,我们谁也没法下手,你丫倒好,你是一点不手软啊,回头一个黑虎掏心,差点给水生打的背过气去,紧接着跳过去就是一顿爆踩啊!!” 陈水生捂着自己的脸低头叹气,颇有一种往事不堪回首之感。 “我是在楼道里碰见你的!!” 小稚绷着小脸说道:“那时候小白正在你肩膀上,叽叽喳喳的在叫着,试图唤醒你,结果你拎住它的两条后腿,照着墙上‘嘭嘭嘭’的摔了那么三四下,小白当场就麻了,我喊了你一声惊蛰哥哥,你冲过来照我屁股上就是一脚,踢得我尾巴根儿青痛,到现在都没法子好好走路!! 还有歆雅姐姐,她不在,我帮她说了,她看见你踢我,出来就说,你怎么回事啊你,连小稚都打…… 话没说完,你照着她眼角就是一拳头,打的歆雅姐姐直挺挺的躺那儿了……” “……”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声讨,我不知不觉的冒出了满身的虚汗…… 虽然我已经猜到了他们身上的伤大概、可能……是我造成的,但我没想到会打的这么凶残!! “所以,当时在窗外看到了一只乌鸦,一只人脸乌鸦,然后……就陷入了无意识的癔症里?” 我摸索着下巴:“你们先别着急骂我,咱们来捋捋啊,当时我在陷入无意识的癔症之后,首先攻击了一直在守夜的无双,因为无双完全没有防备,一击就让一个战斗力最强的主完全丧失了抵抗能力,陷入了晕厥当中,紧接着,鹞子哥被惊动,同样是一击,被我撂倒?接下来我攻击了老白,水生哥吃不准情况,没敢对我下手,于是,两人全部被我放翻了,再往后,我破门离开了,在楼道里攻击了小白、小稚以及张歆雅?然后呢!?”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不过……少了一个人!” 老白轻轻咳嗽了一声,道:“把我和水生放倒以后,眼看你要破门逃走,那啥……茳姚出现了,而且拦在了门口,一脸认真地的对你说——虽然她也不知道你看到了什么,但……你现在的处境绝对很危险,你不能离开! 当时你一看到茳姚,乐了,大叫了一声——好个漂亮的小娘们!! 然后……直接扑了上去!” 说着,老白学了一下我当时的表情,俩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巴咧开,笑的满脸都是褶子…… 猥琐的简直辣眼睛!!! 我心里已经升腾起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还是那个问题,当时你厄运加身,情况不明,大家谁也不敢对你动手啊,茳姚也不例外。” 老白抿着嘴说道:“于是,你扑上去以后,还真就制住她了,那是……一通又亲又摸啊,那个阴奴试图唤醒鹞子哥他们,一起把你给制住,反正你那时候跟头蛮牛似的,浑身的力气好比那金甲铜尸,大的都邪性,我们仨是摁不住,唯一有希望能摁住你的只有无双,结果无双被彻底打嗝屁,那是一点招都没有啊,只要靠近你,就跟那驴子尥蹶子似的,一脚就给人踢走了…… 后来吧……你丫是越来越过分了,又啃又摸的也就算了,一只手顺着裙子底下就进去了。 再然后吧,茳姚毛了,忍无可忍那种,照着你裤裆踢了一脚,把你掀开了,你吃了痛,一把把她甩到一边,破门逃走了……” 我听的整个人都发毛了。 老白他们几个也罕见的沉默了下去,从他们那同情的眼神当中,我意识到……这一次,恐怕后果很严重!! 我没敢继续往深想,因为想想就觉得头都大了,低头道:“再然后呢,我是说……我逃走以后的事情呢?” “你逃走了一天一夜……” 鹞子哥接过话茬子,道:“充满攻击性,喜怒无常,像个精神病,而且……好色!! 尤其是对于穿着暴露、以及丝袜、高跟鞋的女人,你特别感兴趣。 对了,还有穿汉服的女人……” 说到这里,鹞子哥挺纳闷的看着我说道:“不是,我说惊蛰,这些是不是潜藏在你内心里的欲望啊?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一旦癔症了,直接爆发了出来,你这不行啊,是不是男女之事上你一直保持克制,给自个儿克制出毛病来了?” 我黑着脸道:“什么狗屁内心潜藏的欲望,老子只是被邪祟害了,说正事!!” “哦哦……” 鹞子哥含混不清的应了几句,言归正传道:“从旅馆里逃走后,鬼才知道你怎么做到的,连夜离开了五龙口镇,孤身一人去了市区。 我们找了你一夜,第二天听路边几个人说,市区里出现了一个疯子,看见穿汉服的女人就去调戏,好在倒是不像见到茳姚时候那么失态,就是言语无礼,屁话特多,总归搞的是鸡飞狗跳的,还没被抓到,大家都说这是个变态狂,让闺女出门的时候小心点。 当时我们就想……那个变态狂该不是就是你吧? 想想你对茳姚做的事情,还真的是有可能啊!! 于是我们急匆匆的就往市区走,而就在当天晚上的时候,你又冲进了一个夜店,又是老毛病……满嘴的屁话! 夜店里都是一帮喝了酒的人,很多还带着姑娘,听你满嘴屁话的,能忍么?反正是……打起来了,你一个人和全夜店的男人在打架……” 我又一次沉默了下去,良久,才有些艰难的问道:“我没有使用玄术吧?” 鹞子哥摇头。 我又问:“没有打死人吧?” 鹞子哥再度摇头,顿了顿:“十七人被打成重伤……轻伤的,不计其数!” 我已经捂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现在的麻烦之处在于,有一个人……还没脱离危险期,不过这个人不是你打的,是无双打的!” 鹞子哥叹息道:“第二天我们是通过老白在一个垃圾堆里找到你的,似乎打了一晚上,你也累了,就在垃圾堆里睡着了,还有一茬人也在找你,据说是你昨晚打的人里有个什么大哥,找人要弄死你什么的,总之,呜呜喳喳的,说了很多难听的话,无双听不得这个,你也知道,所以有个人被他一拳头打得进了医院抢救去了,如果不是我们拦着,保不齐他就大开杀戒了,一个玄门之人如果铁了心要大开杀戒,普通人怎么抵挡?那可比那些什么悍匪造成的破坏性要大得多……” 这时候,张歆雅出来了,手里拿着手机,说道:“刚刚接到李家那姑娘的电话,抢救那人保住性命了,让咱们别管了,该走走,剩下的事儿她会摆平的……” 李家那姑娘? 我不解道:“是李降龙么?” “不是,李降龙在敦煌那头呢。” 鹞子哥道:“是她的俩妹妹来了,一个叫李伏虎,一个叫李托塔,你应该知道这俩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他们如果不来摆平这个事儿,咱们恐怕真的要准备好杀出去了……” …… (第二更) 第1064章 要凉 经鹞子哥大致一说,我才渐渐理清了后续发生的一些事情。 无论是我的状况,还是无双冲动之下出手伤人,事情都闹得不小,总是要解决的。 只是,这事又实在不在我们能力范围内,没了法子,鹞子哥他们只能去尝试联系其他人。 他们首先想到的肯定是付慧城了,这厮虽说鸡贼,但到底是我们正儿八经能信得过的人,只是,电话打过去后,接电话的居然是个娇滴滴的女孩,女孩在电话里说,付慧城出去了,把手机留给了她,已经近半个月不见踪影了。 鹞子哥连番追问下才知道,付慧城这厮得到了玉蟾蜍后,身上出现了一系列的变化,但经我上回点破后,他自己也清醒了过来,知道继续下去恐怕是一条深不见底的深渊,于是在我们去了东北这阵子,他自己反倒是玩起了清心寡欲那一套,竭力的克制玉蟾蜍反哺带来的一系列负面影响,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利用自己在玄门里的人脉,到处求访一些世外高人,整日里吃斋念佛的,活脱脱就是一只菩提座下的黑猩猩。 这厮每每出去,必定是一头扎进杳无人烟的大山里,十天半个月联系不上实属正常。 鹞子哥也尝试着和青竹联系了,结果……青竹那联系方式就不用说了,能联系上是运气,联系不上才是常态。 这算是我们最最信得过的俩门路,都走不通了。 于是乎,鹞子哥就想到了京城的康太爷,这也是个手眼通天的人物,只不过对方的城府太深了,鹞子哥一直不大愿意和老爷子打交道,上回因为凌颖这女人家里那档子破事,我们哥几个跑京城去,里里外外没少叨扰康太爷,人家虽然没说什么,可人情放在那呢,我们知道这事儿不算完,迟早得还,这种人……我们实在是不大愿意招惹! 可没了办法,鹞子哥还是咬咬牙打了这个电话,结果康太爷的手压根儿伸不到这边来,他不帮倒还好,帮了可能更乱。没辙,这儿是中州河南啊,墓多,而且都是金贵墓,战汉时期的就不用说了,往前追溯一下,商周的都不知道多少,这地儿的土夫子点子硬着呢,早就占住了这一块,康太爷做的是京城的生意,跟河南这边的人一直不对付,他的手一般只要伸到这边除了挨砍没第二种结果。 里里外外转了一圈,鹞子哥这才无奈的联系了李降龙,他也很清楚,秦岭脚下的李家人比康太爷还要难缠,如果说康太爷是个缠人的厉鬼,那秦岭山下这一家子就是阎王爷,跟他们纠缠的越深,往后的麻烦就越多!! 可……实在是山穷水尽了啊!! 谁知,李降龙居然也不在,她一直在追查自家祖先温韬的墓葬位置,如今一股脑儿都追到了大西北去了,不过对我们的事儿,她倒是很热衷,立即说,她的俩废物妹妹在河南呢,然后事情就到这一步了…… 至于那李伏虎和李托塔,从始至终没露面,一直都是和张歆雅电话联系。 我们现在住的这地儿,就是这俩人给找的,鹞子哥他们找到我那天,这俩人立马做了安排,让我们先来这地方住着,屋子是她们朋友的,安全没问题,先落脚,别露面,剩下的事情她们去走动。 如今,被无双打的那地痞流氓脱离生命危险了,这事儿就算了结了。 这是李伏虎的原话,说只要不死人,事情就好摆平,果真死了,恐怕我们还得躲一阵子。 这便是整个事情的大概了。 我也弄清了一些眉目,又把那天晚上的事儿大致说了一下。 迄今为止,我基本可以排除那人脸乌鸦是妖墟里的老鸹的可能性了。 那老鸹功参造化,早就是一代妖王了,如果它真从胡家老祖宗的手底下逃脱前来寻仇,我师父和青竹不在,谁人能敌?如果是它,这事儿可不会就这么轻松,就冲着茳姚和我家老祖宗对它的所作所为,那天晚上我们这茬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 所以,基本可以肯定,那人脸乌鸦……就是小稚说的那种东西了——天生地养、独一无二的山精野怪!! 它……竟然真的循着我的辰星劫找上门了! 而且看它折腾我的架势,明显是没安好心,这是往死里整我。 关键是,我在描述了那东西的模样后,我们当中没人听说过与它有关的一丁点信息,无双说,就连他父亲、上一代摆渡人留下的一些手札里也没有任何记录!! 到现在,有关于它的能力,我们唯一知道的就是——它可以引发癔症,只需要看一眼就会中招,就连丹道巅峰的修行之人都扛不住,而且,它针对谁,似乎只有谁能听见它的叫声、看见它,不然那天晚上无双不会是那样的反应!! 除此外,一无所知,这才是最最恐怖的,这种未知而诡异的东西,最是防不胜防!! “看来,只有回真武祠了,问问我师父,也问问真武旗里的列祖列宗,看看它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该如何化解!” 我叹息一声,随即扭动了一下僵硬的上半身:“现在,咱们话都说清楚了,可以放开我了吧?” 鹞子哥犹豫了一下,果断的摇了摇头:“不是哥故意虐你,现在眼瞅着李家人那边摆平了这事儿,可别再出幺蛾子了,所以……你还是先就这么着吧,咱们的火车是今儿个下午的,你再忍忍,等咱回了真武祠,有我叔坐镇,到时候再由着你!” 我一想,觉得也是这么回事儿,就点了点头答应了,结果这几个王八蛋压根儿都没夸夸我舍己为人什么的,一句好听的都没有,扭头就走,齐齐回了屋,对我是避之如蛇蝎。 最可恨的是无双这小王八蛋,犹豫了一下,把小白往我怀里一塞,又把风铃往我腿上一放,挠了挠头,特腼腆的说了一句——这东西他拿着不合适,然后一溜儿烟的跑了。 眨眼间,偌大个客厅里,就剩下了我一个。 看着腿上了风铃,我眼角抽了抽,沉默了很久,才鼓足勇气试着喊了一句:“茳姚?!” “嗯。” 不同于过往的沉默,这一次,茳姚回应的很快,只有平平淡淡的一声“嗯”,不带有任何情绪。 可……不知怎的,我有点慌! “那啥,关于那天晚上……我不是故意的!” “嗯。” “你别介意啊,我这真是当时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哪敢啊?对不对。” “嗯。” “……” 这大概就是我和她的谈话状况了,我俩嘴皮子都快说破了,人家从始至终就一个字儿——嗯。 最后,我放弃了,双眼无神的看着天花板,心里只余下了一个念头——这可比上回不说话严重的多啊,这特娘的是……要凉啊!! 不过,下午的时候,一连倒霉催了这么久,我总算是听到了一个好消息,李降龙那边说了,我们能走了。 于是,一帮子人简单收拾了一下,用衣服遮住我的手铐,乌泱泱的离开了这里,只有鹞子哥留了下来,等待处理高速上的事故,等车修好了开回去。 出了门的时候,因为身上到处是伤,很不舒服,忽然间到了外面,竟有种劫后余生之感,我盯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潮,有些怔怔出神。 “啊,打!!” 一声尖锐的怪叫声忽然在我耳畔响起,我扭头一看,却见老白这这厮不知抽了什么风,竟然一跃而起,一记飞踹冲着我的脸就来了。 可怜我两手被手铐靠着,无双跟陈水生一左一右架着我,连躲闪的空间都没有,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老白这一记飞踹当场给我撂倒在地。 这王八犊子还揉了揉自己的鼻子,一副自以为很帅的样子,冲着我冷笑道:“看你那魂不守舍的样子,是不是又看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有你白爷在此,休想再作幺蛾子!” “你特么的……以为自个儿是李小龙呢?” 我鼻子酸辣难受,眼泪汪汪的,咬牙切齿的说道:“老子看见什么了?老子就是……走了走神而已啊!!” 得益于这王八犊子的一记飞踹,我整个人都懵了,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几乎是被无双和陈水生架上火车的…… 诡异的是,无论是张歆雅还是无双,对此都没有任何表态,相当的平静。 看着鼻青脸肿的几人,我忽然意识到——这特么合着该不是一起有预谋的袭击事件吧? 他们到底是故意的呢?还是故意的呢? 一路上,我都在纠结着这个问题…… …… 第1065章 真武祠的戏法大师… 事实又一次证明,青竹的眼光很准。 小稚在我眼中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她的修行我反而关注的少。 或者说,整个真武祠的人全都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一点,唯独青竹已经看到了小稚的闪光点,并断言小稚在命术上的造诣如今俨然已经可以独挡一面,后续的事情也证明了青竹话语的正确性。 小稚在做过许多的推演后大胆预测,人多的地方可能能压得住我身上的厄运,当我们挤上了火车后,我身上真的再没有发生什么特别倒霉的事情,也再没有见到那只人脸乌鸦,只不过车厢里的环境就不怎么美妙了,到处都是脱了鞋子的糙汉,整个车厢里乌烟瘴气的,充斥着一股不好描述的味道。 至于我的状态,那就更糟糕了…… 也不知是什么仇什么怨,老白这王八犊子那一脚飞踹是真的狠,再加上各种突发状况已经打垮了我的身体,以至于漫长的十几个小时归途里,我愣是没从那一脚里回过神来,最后被无双和陈水生跟拎死狗似的拎回了真武祠。 至此,我确定了一件事,这就是一起有预谋的报复行为! 一路上,这群王八犊子对我的态度是要多恶劣的有多恶劣,上山的路上我渴了,说想整口饮料,张歆雅面无表情的把一瓶子矿泉水塞进了我怀里,说就这个,你爱整不整,说完,自己默默拿出了一瓶绿茶美滋滋的喝了起来。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觉得自己像个孤苦的老人,而身边这帮人就是不孝子女,想尽一切办法的虐待我,内心里的凄凉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回到真武祠的瞬间,这几个人立马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临近山门前的时候,几人的步伐忽然加快,一路上稳如老狗,临到家门口了,却愣是跑出了急慌慌的步伐,一股脑儿的给我架回屋子里,小稚和无双低眉顺眼的给我端茶倒水,陈水生则打了盆水帮我擦洗脸上的污渍,老白一进院子就直奔引娣两口子那边去了,招呼引娣婶子给我做饭…… 张歆雅出去了一趟,眼睛红红的,可一张嘴,我闻到了一股子芥末的味道,然后使劲的漱了漱口,确认自己嘴巴里没味道,就开始盯着我看,酝酿着情绪,不断调整脸上的表情,直至那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担忧和痛心后,一擦眼角的泪水,扭头了冲了出去。 “老舅,老舅,惊蛰回来了……” 破天荒的,这厮没有喊我二狗子。 可我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了——原来,这帮王八蛋是怕我师父知道他们虐待我,掉头修理他们!! 看着几人的表演,我瞠目结舌,这……都是一群精通变脸的戏法大师啊!! 很快,我师父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可走到门口的时候,步伐放慢了下来,可我注意到,他都没来得及穿鞋子…… 不由分说抓起我的手腕拿捏了我脉搏片刻,我师父轻声一叹,揉了揉我的头,温声道:“回来了就好!” 看着我师父,我差点没“哇”的一声哭出来…… 随即,我师父便扭头看向了无双他们,叹息道:“就是你们几个受累了,不过做的都不错。” 无双脸立马红了,不停的揉搓着衣角,一副很腼腆的样子,纯良的不像话…… 我到了嘴边的告状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差点没活活把我给憋死。 “好了,既然回来了,就先安心休养吧!” 我师父叮嘱道:“至于你身上的厄运,先别管了……” 提到此事,我哪还有兴致休息? 关于那天晚上我的一切遭遇,回来的时候张歆雅已经给我师父汇报过了,他当时没说什么。 此时我立即追问道:“关于那只人脸乌鸦……” 我师父微微摇头,顿了顿,道:“毫无头绪,我也问过了真武旗里的各位老祖,他们都不曾听闻过此物,就连洛尘子祖师爷也不例外,如何应对,目前还没个章法,不过这也很正常,像这种天生地养、机缘巧合下诞生出来的山精野怪,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我们没见识过也正常,你且先养身子,料想在咱们这道家清净之地,它也不敢再来放肆了,我会四下问询一些玄门里的前辈高人,看看此事应当如何化解。” 我暗自叹息一声,其实在火车上时看我师父沉默的样子我就猜到了这个结果…… 不过,到底是回了真武祠了,身边有我师父在,我安心了很多了,等我师父离开口,甚至胃口大开,把引娣婶子做的几盘子菜一扫而空。 至于这几个虐待了我一路的混蛋,大概是之前被我暴打折磨积蓄的愤懑都发泄完了,倒是有了几分人样了,吃饭的时候还特地给我多夹了很多菜,搞得就跟我瞧不出他们是蓄意打击报复似的…… 几人每每给我夹一筷子菜,我心里就冷笑一声。 都特么伤害完我了,这事儿就想这么过去? 过去是不可能过去的,等老子捱过这一阵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别想好过! 怀揣着满满的恶意,我舒舒服服的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大概是有我师父在身边的原因,几天来,我头一次睡了一个安稳觉。 因为过于疲倦,这一觉我睡了整整一天,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准确的说,我并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吵醒的! 外面不知何时起了大风,风声犹如呜咽一般,生生的把门吹开了,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无双和小稚都被这动静给吵醒了,不过如我一样,因为身边有我师父,警觉性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两人咕哝了几句,翻了个身,然后一大一小两只脚丫子分别从左右两侧探入了我被窝里,用力的蹬了我小腿几下,意思我懂——去关门!! 我见两人跟个鹌鹑似的缩在被窝里,轻叹一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 一股子风顺着门扑面而来,竟有些冷,我“嘶嘶”的嘬着牙花子,揉搓着手臂跳下了地,可就在我关门之际,院子里的情况让我愣住了…… …… (第一更,这更修修改改写了太久了,剩下两更会晚点,明早起来看吧大家,三更一定完成,完不成你们捶我,明天也不会没有更新,不光有更新,我还会多更,但几更不做承诺,承诺了做不到你们又得怼我了,最近一直给一星,你们已经把我的评分生生刷低了0.1,太打击积极性了,明天如果我做到多更,所有人都给五星昂,先说好了。) 第1066章 风中的老妪 狂风依旧在呼啸着,院落中的几颗原本青翠欲滴、正是繁茂的树木抵挡不住这样的风力,正于风中不停的摇曳着,所有的叶片早已被剥落下来,成千上万的绿叶随风而舞,在院落中席卷出了绿色的狂潮。 而在那纷飞的落叶中,隐隐约约正有一人步态蹒跚的在院子里踱步。 那似乎是一个身子枯瘦而矮小的老妪,衣服看起来非常宽大,细看才会发现,那根本就不是衣服,而是一条灰扑扑的裹尸布,那裹尸布上面满是黑黄的印记。 当尸体腐朽,血液和体液渗出浸透了布料,经时间的消磨后,原本的颜色就会渐渐淡去,最终布料就会变得像脏污的油布似的。 老妪身上的裹尸布,正是呈现出了这样一种状态。 这,绝不是个人!! 可是……她又是如何进来的呢? 这里是道家清净之地,香火从未断绝,鬼神之物见之退避,可它……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跑进来了,而且漫无目的的在道观里散步游走,最关键的是……我师父竟然对此毫无所觉?! 我不知道我师父那头的情况,只是觉得现在的状况实在是诡异,见那老妪似乎没有注意到我,只是自顾自的在院子里游走,于是悄无声息的退回了屋子里。 现如今我厄运加身,而且遭遇了一个天生地养的山精野怪,任何状况我都不敢小觑,没有贸然行动,而是蹑手蹑脚退回了屋子里,悄无声息的从枕头下面抽出了天官刃,随之唤醒,当天官刃化作百辟刀后,冰冷的刀身上折射出的寒光让我稍稍心安。 随后,我闭上了双眼,精气神外放,开始观视周遭。 诡异的是,在观视之下,我竟完全没有捕捉到那老妪的身影。 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心下暗道古怪,轻轻推了推无双,压低声音道:“别睡了,又有个东西找上门了,八成是冲着我来的。” 没错,我有这种感觉,这老妪……十有八九还是我身上的厄运和辰星劫引来的! 刚刚还迷迷糊糊在睡觉的无双“唰”的睁开了双眼,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小心翼翼的趴到窗口朝外看了一眼,顺带着伸手握住了立在火炕角落里的陌刀。 无双的眉头渐渐蹙了起来,扭头低声对我说道:“哥,我啥也没看见!!” 我一直都在观视,可……一直都没有捕捉到那老妪的身影,听无双这么说,心里升腾起一丝不妙之感,豁然回头,却见那老妪已经来到了门口,大半个身子躲在屋外,只余下小半张脸探了出来,正扒在门口偷窥我…… 那小半张脸尖嘴猴腮,生满了绿毛,眼睛却格外的大,眼珠子里满是猩红的血丝,微微向外突着,仿佛随时都会从眼眶里的掉出来似的。 “嘿嘿嘿嘿……” 那东西……正冲着我咧嘴笑!! “笑你妈!!” 我虽然吃不准它的深浅,可既然都摸到了门口头盔,哪还有什么转圜的余地,一个箭步直扑那老妪而去,挥刀便照着对方的脑袋砍了上去。 铿!! 百辟刀披在了门框上,深深的楔入木头里。 这一刀落空了。 就在我的刀锋距离老妪的头颅不足一寸的时候,对方的身影一闪,直接消失了。 “好快的速度!” 我心下暗呼一声,招呼了无双一声,让他跟上,随即我率先冲出了屋子。 此时,老妪已然身在院子中的凉亭里,而且翘着腿坐在了桌子上,冲着我不停的“嘿嘿嘿嘿”笑着。 这一次,我没有贸然冲上去,对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近身的话,我完全跟不上它的速度,于是伸手一引,“呼啦啦”的一道黄符直接飞了出去,这黄符正是我掖在枕头底下的,以备不时之需,且是一道火符,刚刚取天官刃的时候顺手拿了。 火符在飞符之术的引导下,速度更快三分,紧接着在凉亭里炸开,一团火球升腾而起。 而就在火符爆炸的瞬间,那老妪的身形又是一闪,下一秒钟,对方出现在了我侧前方。 我并不慌乱,挥刀就朝着老妪斩去,结果对方的身影又是一闪,随后出现在了大门口的位置!! 此时我师父他们已经全都被惊动,纷纷赶了出来。 可是,他们并未上来直接帮忙,而是皱眉站在门口,有些手足无措的感受。 我想到了无双之前的反应,立即就意识到——他们,看不见这老妪!! 否则,凭无双的反应速度,在我动手的时候,就理应上前和我配合攻击了。 目下的情况,除了看不见,我想不到第二种解释!! 问题是,我师父也在啊,居然连我师父都看不到么? “是辰星劫引来的那个山精野怪么?它似乎就有这样的能力,那天晚上我看到人脸乌鸦的时候,无双同样是看不到的,那么,老妪和人脸乌鸦到底哪个才是它本来的样子呢?” 我拄着刀,没有再继续动手了,这样的无效进攻只会平白消耗自己的体力罢了,这老妪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急着来取我性命,我不追击,她就在大门口停下了,一直在怪笑着,仿佛在嘲讽我似的。 我心下在飞快盘算着,同时眼角的余光扫向我师父。 他们虽然看不见这东西的存在,但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我师父冲着我使了一个眼色,我立即会意了——既然他们看不见,那么……就由我来引导好了! 于是,我提着刀便朝那老妪扑杀了过去,对方似真的是有恃无恐,明明一位天师还有数个修行之人在旁边盯着,她竟然根本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恐惧,完全没有逃跑的意思,反而跟我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我扑、它就躲! 每一次,它都能准确的躲开我的攻击。 可是我一点都不着急,一连扑空了十几次都毫无挫败感,反而是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一直在撵着它不停的变换位置。 因为数次的追逐后,我渐渐总结出了一个规律,这东西不知是什么原因,每一次躲闪,它都不会出现在我身后,只会在我视野正对的扇形区域内活动,于是,我就开始刻意的压制它的活动空间。 我在等待一个机会…… 伴随着我的一步步压迫,终于,在一次追逐之后,老妪闪到了南边的墙角里!! 如此一来,她下一次能活动的空间就很有限了! 就是此时!! 没有任何犹豫,我直接再一次扑杀上去,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师父动了…… …… (第二更) 第1067章 老狗的嘲笑 这是一次蓄谋已久的袭击!! 我看似像只猴一样被耍的团团乱转,而我师父他们则一副无能为力的样子坐观壁上,等待的正是这一刻。 一位天师的……雷霆一击!! 当我扑杀上去的刹那,如以往一样,老妪身形一闪消失了,只是这时候它的活动空间就很小了,果然如我预料的一样,它的活动空间一直都在我视野的扇形区域内,它没有直接出现在我身后,而是出现在了我的身旁,下一刻就能从死角里钻出去,这时候,我师父杀来了。 因为这件事发生的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去请出祖器,仅仅是凌空拍出了一掌而已,可这一掌,却完全封住了老妪的所有逃遁方向,掀起的罡风连我都能感受到。 随后……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我师父的手掌……居然穿过了老妪的身体!! 仿佛这看起来无比真实的老妪……只是个影子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老妪脸上的笑容凝滞了,就像时间在她的身上按下了暂停键,随后,她的身影开始渐渐淡去,直至彻底消弭于无形。 这一幕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一时间,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理解、如何做出判断了。 无双他们虽然看不见老妪,可我既然都再没有动作了,他们也不是傻子,自然猜到是尘埃落定了,几人一脸喜意的凑了上来。 唯独我师父……似隐隐察觉到了什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皱起了眉头。 沉吟一下,我师父扭头问我:“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方才刹那,我竟没有任何感受,没有阴气的变化,天地间的灵气也没有任何变化,那一掌……像是打在了空气上!” 正欲说话的老白几人纷纷住嘴,神情古怪的看着我。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我叹息,索性干脆把刚刚的情形原原本本的描述了出来,并没有发表自己任何的看法,主要是这事儿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 “你丫该不是出现幻觉了吧?在院子里蹦来蹦去的蹦跶了半天,结果是在跟自己的幻觉玩捉迷藏?” 老白指了指脑袋,道:“毕竟,你被那个精怪折腾了一遭,折腾你的时候,你就特不正常,难道是什么后遗症?总是有幻觉?” 我心里本能的排斥这个说法,可经这厮这么一说,我还真就有点怀疑人生了。 “应该不是!” 我师父稍一沉吟,指了指一片狼藉的院子,道:“这些总不是幻觉吧?若真只是一场幻觉,难道惊蛰的幻觉还能引发了现实的异象?这是其一。 其二,若只是幻觉的话,幻觉怎会受外力的影响呢?我一掌打上去之后,幻象的笑容会凝滞吗?会消失吗? 还有,惊蛰已经是个丹道层面的修行之人了,他已经可以开始利用自己的精气神这种力量了,想要让他产生幻觉,这很难,除非让他的意识彻底陷入混沌当中,就像此前惊蛰在河南做下许多荒唐事一样,那时他就是浑浑噩噩的。可此事从始至终,惊蛰都是清醒的,他的思维是非常清醒的,所以他看到的绝不是幻觉,这是其三。” 说到这里,我师父语气一顿,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明显恍惚了一下,很快清醒过来,喃喃道:“精气神……唉,原来如此!!” 张歆雅忙道:“老舅,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我不知道那个精怪是什么……” 我师父摇了摇头,随即道:“但我知道惊蛰刚刚看到的是什么了,如无意外,应该是辰星劫引来的那个精怪用精气神幻化出来的东西了!! 这样,一切就合理了。 精气神……乃的人的意志所诞生出来的一种精神力量,它不在阴阳五行之内,而观视的本质却是利用精气神来观这天地的根本,观阴阳五行,却观不到精气神,所以,那东西咱们不光开眼看不到,就连观视也观视不到。 可说到底,它的本质还是存在的,所以受到我的力量冲击后,是可以被打散掉的。” 我听的心里疑窦丛生,不解道:“精气神不是无形无影,根本无法捉摸的一种力量吗?怎么可能幻化出这么真实的东西来?” 我师父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反问我:“惊蛰,你现在已经站在丹道了,下一步便是走向归鼎,归鼎你应该已经有一些了解了吧?这个层面最厉害、最莫测难防的手段是什么?” “自然是精气神在丹道的层面上进一步壮大,对精气神的控制和理解也进一步提升,甚至可以利用自己的精气神侵害他人的精神,直接将他人化成玩偶一样的东西,随意控制,当然,这是邪道了!” 我想都没想就回答了出来,这些手段我早已了解,甚至亲身体会过,在秽貊遗迹的时候,宇文达就利用自己的精气神冲击过我的脑海,当时还给我造成了短暂的失神,差点阴沟里翻船! “既然精气神都可以如一柄看不见的利刃一样刺穿他人的脑海,那么它更进一步的凝实,甚至具现出某种形象来,又有何不可呢?” 我师父有些萧索的说道:“只是,这却是神仙手段了,凡人哪里能做到啊?我还听闻一些缥缈的传说,当精气神强大到极限,甚至能凝聚出完全实质化的形象来,可以触摸得到……” 老白哑然:“那这不是跟那什么传说中的一气化三清很像吗?” 我师父很快收拾好了精神,笑道:“所以我才说这是神仙手段啊,只是一气化三清是传说,到底怎么个化三清法,众说纷纭,以精气神化三清,只是其中的说法之一。” 说此一顿,我师父看着我说道:“你所见的,应该就是那个精怪利用自己的精气神幻化出来的,它是针对你的精神世界的,所以只有你能看到。有一点必须承认,这个东西威胁很大,它的精气神足以冲垮你的精神世界,此前你浑浑噩噩,应当就是被冲垮了精神世界,这才受到了它的控制,不过,那样的好机会它都没对你做什么,这代表不了它没有恶意,只能说,你身上有秘密,这个秘密可能是你我都没有意识到的,但那个精怪应该是吃了亏了,你这才得以脱困清醒。既然那时候它都没办法,眼下这些精气神凝聚出来的东西又能耐你如何?我看你大可不必怕!!” 对啊,这一点我怎么没意识到呢? 随即,我下意识的看向了风铃…… 如果说唯一的可能,我觉得只有风铃了!! 当时茳姚和阴奴都出来了,风铃却在我身上,我是带着风铃浑浑噩噩离开旅馆的,后来无双他们找到我,才取回了风铃!! 难道……又是风铃里的存在出手了么? 此事却不好探究了,那里面到底有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也说不上话啊,但他们数次救我却是真的…… “小卫子暂时没事是真的,可咱们有事啊!” 老白咕哝道:“您都说了,这是神仙手段了,这种角色……咱惹得起么?” “只是精气神而已,代表不了它的道行!” 我师父笑道:“若它道行真有那么高,何须在这里如此捉弄惊蛰?直接来踏平我们真武祠不好么?它既然不来,说明它踏平不了,这很正常,像这种天生地养的精怪都是这样,天地赋予它们某一方面近乎于神一样的力量,可其他方面……却孱弱的很,这便是天道,天道之平衡,没有什么是真正没有弱点的。我看,虽然不知道这个精怪是个什么东西,但它应该只是精气神非常强大,其他方面孱弱无比,这才只能躲在暗中耍一些鬼蜮伎俩。” 说此一顿,我师父揉了揉我的头,道:“不必担忧,回去休息吧,这些精气神凝聚的烙印形象作用很有限,还摧不夸你的精神世界,之后再看到什么,完全不必理会,静等着它的后手,它的真身总该是在阴阳五行之中的吧?它若敢现出真身踏入真武祠,到时候必然暴露,料来是个有去无回的结果!!” 听我师父这么一分析,好像也是这么回事,我就放下了心,刚刚转过身来,便看见正殿的门口不知何时卧着一条皮毛油光水滑的大狗,跟个沙皮似的,可不正是刑鬼隶? 只是此时对方的狗嘴却咧着,似乎是在……嘲笑我?! …… (第三更) 第1068章 异象丛生 “打它!!” 没什么好说的,我伸手一指刑鬼隶,下一刻无双就冲了出去。 刑鬼隶狗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凝滞了,夹着尾巴转身就往正殿里钻,不过无双更快,三步撵作两步追上,一脚踩住刑鬼隶的屁股,直接将之踩在地上,随手扯住对方皱巴巴的狗脸,大巴掌的劈头盖脸的落下。 一时间,满院子里的都是这条老狗的凄厉惨叫。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被人嘲笑也就算了,居然连一条狗都敢笑我,好像搞不清谁是大小王似的。” 我揉了揉鼻子,出来的时候没来得及穿衣服,身上只有一件单薄的长褂子,还真是有点冷,一边搓着胳膊一边往屋子里走,经过那刑鬼隶身边的时候,见对方的毛皮油光水滑的,下意识的咕哝了一句:“狗肉滚三滚,神仙站不稳,天冷了,整顿狗肉锅子是个正经活儿……“ 一时间,刑鬼隶的惨叫声愈发的凄厉了。 回到屋子后,小稚正穿着一件超可爱的小睡衣,盘着腿盯着炕上的几个算筹在发呆。 我知道,小丫头被今晚的状况吓到了,又在掐算推演了,只不过看紧皱着的小眉头,恐怕是遇到了难题。 “会算命不能天天算,老是算来算去的,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我担心小丫头算出点什么毛病,毕竟泥菩萨那鬼样子实在是让人记忆太深刻了,于是一把打乱了她的算筹,随手将小丫头捉进了被窝里,大笑道:“来,咱该睡觉了!” 不多时,无双也回来了,带着一身的冷气缩在了我旁边,不过这小崽子也不知是打刑鬼隶打兴奋了还是咋的,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时不时的还吞咽一下口水。 我有些恼火的照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骂道:“能不能老老实实的?老子这被窝里好不容易攒了点热气儿,让你这么一拱全给拱没了。” 无双终于消停了,沉默了片刻,忽然问我:“哥,那狗肉真有那么香么?” 我回顾了一下好多年前跟着我爸搓的那一顿,舔了舔嘴唇,道:“确实香!” 无双有些遗憾的嘀咕道:“可惜了,那条死狗太硬了,我都那么使劲了,结果屁事没有……” 我一阵无语…… 敢情之前刑鬼隶叫的那么凄惨,压根儿就不是被我吓得啊? 而是无双这小王八犊子听到我嘀咕狗肉好吃,打的更卖力了?万一一个不小心给锤死了,凭着我们真武祠勤俭节约的作风,狗肉锅子不就有了? 我都被无双的脑回路惊呆了,想了想这臭小子贪吃的毛病,还真有点为刑鬼隶担心了,于是认真说道:“它是刑鬼隶,只是长得像狗,并不是真的狗,你就是捶死也不能吃啊!” 无双“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我还是不放心,那条狗虽然可恨,但说不得以后对我有大用啊!! 想了想,我犹豫着说道:“等几天吧,算算时间,过几天张歆雅也该发零花钱了,到时候我带你们吃顿正经八百的狗肉锅子去。” 无双“蹭”的一下转过了身,眸光熠熠的盯着我:“哥,你不是说回来给我买火腿肠么?就歆雅姐给你的那三瓜俩枣,你买了火腿肠还能带我们吃的起狗肉锅子?你别是想糊弄我吧?” 我一阵语塞,沉默了一下:“这个月先带你吃狗肉锅子,下个月哥的零花钱给你买火腿肠。” 无双这才眉开眼笑起来。 缩在我怀里的小稚忽然闷声道:“哥,你还说回来给我买零食呢,在东北你把我的零食喂了炁灵了。” 这……这许下的支票有点多啊! 我硬着头皮说道:“那下下个月的,下下个月哥的零花钱给你买零食!” 小稚这才满意。 我翻了个身,双眼无神的盯着房顶,忽然想到了妖墟老狐狸送给我的那个金疙瘩,结果被赵圆珠给抢走了。 这事不能想,一想胸口就钻心的疼。 于是我就换了个思路——万一赵圆珠没抢走我的金疙瘩,那该是怎样的一番光景啊? 这么一想,我心里就平复了很多,心情也一下子变好了,没过多久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只不过这一次睡着的时间更短了,也就是打个盹儿的工夫罢了,我就感觉自己右耳朵旁边“嗤嗤”的有什么东西正冲着我耳朵上吹气,然后我就睁开了眼睛,扭头一看,骇然发现自己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女人,一个形容极其恐怖的女人。 惨白的面孔,猩红的眼珠子,湿漉漉的头发…… 这活脱脱便是个凶死的厉鬼呀!! 对方侧着身子面对着我,一只手托着脑袋,见我扭过头来看她,猩红的眼珠子一亮,竟咧嘴冲着我笑了起来,露出满嘴的尖牙,牙齿缝隙里流动着绿色的涎水……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确实被吓了一跳,对方出现的实在是……太突然了。 可很快我就平复了,不必说,这又是那个辰星劫引来的山精野怪的手段了,我师父说过,对方恐怕还会纠缠我的。 同时,我师父还说,这东西其实就是那山精野怪用自己的精气神凝聚出来的,并非是真正的亡魂。 我忽然想,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通过眼前这玩意直接与那个折腾我的山精野怪进行变相的联系? 于是,我别过头定定的看着这面目凶恶狰狞的女人,眼神很平静,细细的观察着对方,不知不觉竟是看了许久,直把对方看得笑不出来了,似乎是感受到了尴尬,笑容一点点的消失。 我这才说道:“你应该知道,这些东西吓不住我,面目比这个要凶恶难看的我见得多了,在我看来这就是很没水准的恶作剧罢了。” 女人没有反应。 我想了想,又说道:“你天生天养,大概也可以算是天地的精灵了吧?一身道行来之不易,又何苦在这里不停的纠缠我、折腾我呢?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也不是那种人人揉搓的面团子,继续纠缠下去,对你而言恐怕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吧?何至于此呢?如果你有什么目的或者要求的话,不妨说出来,咱们谈谈,各退一步,彼此相安无事好不好?” 这一次,我等了很久。 结果,女人还是没说话,甚至还伸出舌头在我脸上“哧溜”舔了一下,给我恶心够呛。 我也没了耐心了,冷笑着说道:“好,既然你想要继续死磕下去,那就死磕着吧,老子今儿个就在你面前睡了,大好性命就摆在你眼前,有种你就拿走!!” 说完,我直接转过了身,不再看这恶心的东西,甚至还冲它放了个屁,随后蒙上了被子,干脆就这么睡了。 …… (做不到多更了,但不会断更,今天先到这吧,思路不太好,我想想后面怎么写比较好。) 第1069章 小本本上的账单 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及至第二天日上三竿的时候,那山精野怪的精气神所幻化出来的女人也没对我做什么。 不过,对方似乎被我的无视和无理举动彻底激怒了,简而言之就是——和我杠上了! 一整天的时间里,我眼前幻象丛生,没一刻的消停!! 其手段行为之恶劣,行为之无耻程度,堪称是……无所不用其极!! 吃饭的时候,我身后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个面目阴森的鬼童子,浑身上下黑青,满口的獠牙,狰狞而凶恶,龇牙咧嘴的冲着我示威了半响,见我无视了他,继续埋头吃饭,于是干脆利落的跳上饭桌,“蹭蹭”的脱了裤子蹲了下来,偌大的屁股几乎顶在了我脸上,然后竟就这般旁若无人的解决起了个人问题。 我整个人当场就凌乱了,这特么可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忍无可忍之际,抓起筷子照着这死孩子的屁股上就戳了上去。 如我所料,对方一闪而逝,下一刻已经骑在了老白脖子上,老白恍若未觉,仍旧在咧着嘴和旁边的张歆雅说笑,浑然不知自己脖子上已经骑了个死孩子,死孩子屁股蛋子还光溜溜的,那条小蚯蚓兀自在放着水,顺着老白的脖子“哗啦啦”的流淌。 紧随其后,对方又回到了我面前,开始方才的恶劣行径。 “真的是……缺大德了啊!” 我心里暗自叹了口气,默默的放下了筷子,起身回了屋子。 没法子啊,这还怎么吃? 我虽然不是什么讲究人,可也没有看着别人如厕我进食的恶劣习惯啊!! 而接下来……对方的更是抓住一切可以膈应我的机会,不停的上演着各种骚操作。 我在屋子里研读经书,桌子的对面必然爬着一个面目比千年干尸好不到哪的“鬼妹子”,一脸深情的注视着我。 我在室外上个厕所,一个倒霉的老头儿不停的往茅坑里扔石头。 哪怕是我出门拐个弯,都忽然蹦出一个恶鬼扑面而来,狠狠的吓我一大跳。 最恶毒的……莫过于是入夜之后。 我被折腾了整整一天,早已经是疲惫不堪了,可躺到炕上没多久……又开始了!! 这一次对方倒是没有幻化出什么特别狰狞骇人的东西,相当的“厚道”,“厚道”的让人……咬牙切齿,恨不得跳起来掐死它!! 对方……幻化出了一个美女!! 一个真真正正的美女!! 眉目如画,身材窈窕,多一分则显胖,少一分则显瘦…… 然后,这个美女在我面前居然秀起了各种极其撩人的舞姿,大概就是那种……越跳衣服越少的那种。 我很想闭上眼睛不看,可眼睛就跟不是我自己的了一样,死活不听使唤啊,怎么闭都闭不上。 看了不大工夫,我掀起被子往里看了一眼,叹息着爬了起来,披上衣服去院子里打拳去了。 然后我就听小稚在屋子里跟无双嘀咕:“无双哥哥,惊蛰哥哥咋啦?是不是又看见什么东西了?可是他走路为什么要撅着屁股呀?” 无双特认真的想了一会,点头道:“确实有点奇怪,还故意穿了一件特别宽大的衣服,走起路来跟个鸭子似的……” 亏着台阶不高,不然我准得失足滚下去活活摔死。 接下来的两天三时间里,我几乎每天都生活在这样的水生火热之中,饭吃不了,觉睡不成,不过短短两三天而已,整个人就已经是眼窝深陷,形销骨立,我师父看到我的身体状况濒临崩溃,就把我叫了过去,仔细询问。 有些事情实在是羞于启齿,我一直都没说,可到了这一步,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我师父听后大怒而起,照着我后脖子就扇了一巴掌,恼怒道:“六根不净的东西,怎的竟流连于这眼前的美色里?我看一定就是你身边那个女鬼祸害的你,成天的不思修行,净想些什么?” 已经很久没有吭声、让我极为忐忑的茳姚声音忽然从风铃里飘了出来,厉喝道:“臭道士,你污蔑谁呢?老娘什么时候真的勾搭他了?怎么不说你这徒弟本来就是个坏胚!” 眼看俩人又要吵起来,我只能灰溜溜的赶紧离开。 不多时,老白屁颠屁颠的过来了,贼眉鼠眼的说,我师父给我想了个招,既然做不到六根清净,那干脆就不要看了,蒙上眼睛,你的精气神便是你的双眼了,通过观视来维持基本生活。 我眼睛一亮,对啊,怎么我没想到这一茬呢? 于是,那个神秘的山精野怪带给我的麻烦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化解。 一周的时间一晃而过。 连续的出去办事给我的身体带来了很大的负荷,明伤暗伤太多了,经过这一阵子的休养、再加上我师父的汤药调养,我的身体渐渐恢复了巅峰时期的状态。 缓过了这口气,我看真武祠这帮子人时候眼神就不太对劲了。 前阵子我倒了血霉,这帮孙子在回真武祠的路上时虐待我的事儿,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也该到了算总账的时候了。 陈水生到底是花船上混的人,察言观色最是有一套,很快从我的眼神里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味,之后的一两天里,他隔三差五的往我这边跑,不停的陪着笑脸。 他的名字在我的小本本上开始渐渐淡去了,但我一想,这也不行啊,不能接受他的糖衣炮弹,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除非…… 于是,在晚上他给我送水的时候,我在他面前不停的搓着手指。 陈水生愣了愣。 我又搓了搓手指。 见他还是没反应,我有些火了,恼道:“给钱啊!!你伤害了我,不给点精神损失费吗?” 实际上,我心里却是合计着最近许诺无双和小稚的有点多,不整点外快的话,未来仨月我连烟钱都没了。 陈水生当即苦笑着“阿巴阿巴”比划了起来。 他确实从花船上带了好多钱财来了,可……都让张歆雅给骗走了啊!! 没错,就是骗走了!! 我说呢,刚从河南回来那阵子张歆雅怎么那么热情呢,隔三差五的就往陈水生那里跑,一直带着笑容慰问陈水生,我还以为是她觉得陈水生身世可怜,来了真武祠,人生地不熟的,表示欢迎呢,合着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不用问了,我闭着眼都知道,一定是我们从东北回来的时候,小日子过得太好了,让这娘们嗅到金钱的味道了,我和老白大钢镚子没一个,钱在哪还用说? 她的套路也是一贯的套路,先拉近关系,然后又给陈水生唉声叹气的诉苦,说什么真武祠一大家子人,在家出门都要花钱,没钱了,不知道该怎么办云云,愁死她了! 她愁个屁,真没钱了也是老子穿上黄袍大褂的出去当神棍挣钱!! 陈水生呢,又不是个在意金钱的主,一来二去的,心一软,就表示自己也是真武祠的一份子,理应出力云云…… “大意了啊!!被人捷足先登了!!” 我听后仰天长叹,随后不甘心的问陈水生:“哎,我听说你们这些当杀手的都有好多账户,你全上交了?” 陈水生点了点头。 我咬了咬牙,又问几张? 陈水生说十来张银行卡。 我最后近乎绝望的问,上面有多少钱? 陈水生捏起手指头,比划了一个“七”。 我问:“七十万?” 陈水生摇了摇头,“阿巴阿巴”的比划了两下。 “那就是……七位数……我说呢张歆雅这两天笑的那么开心。” 我“咕咚”一下倒在炕上,钱进了张歆雅的手,那还能掏出来么?于是我照着陈水生屁股上狠狠踢了一脚:“等你丫啥时候得罪了张歆雅,裤衩子破个大洞,俩蛋跟荡秋千似的来回晃的时候……你就知道你今天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我们……都是过来人啊!!” 陈水生屁颠屁颠跑了,不知是不是陈水生说的,很快,无双和小稚也来了,又是捶腿又是倒水的。 我跟着俩小崽子本来就生不着气,心一软,小本本上又划掉俩人。 随后,就连张歆雅都来了。 本来吧,面对着这个最近春风得意的女人我是保持了最大程度的高冷和傲娇……不,是矜持! 直到,张歆雅给我衣兜里塞了几张红的,笑着说我最近担惊受怕的,回头下山去玩吧,这点钱先拿着,不算零花钱里面…… 我立马眉开眼笑。 等张歆雅走了我又忍不住扇自己大嘴巴子了,暗骂自个儿是真的贱,被人整了一顿,给点小钱就过去了,随后数了数,发现竟然有十张红的后,我就一边揉着脸一边傻笑了…… 就这样,又是两天过去了,只有一个人还没来——老白!! 我的眼神渐渐阴沉了下去——好家伙,不用说了,就是他了!! 那天,我用力的把小本本上老白的名字狠狠加黑加粗了一遭!! …… 第1070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老白最近这阵子过得可谓是春风得意,似乎是我倒霉太多了,连带着把他与生俱来的霉运都给冲淡了,除了刚回真武祠的时候吃了一顿皮鞭炒肉外,随之便是艳福齐天了。 这厮也不知从哪要来了秦岭山下李家人那俩娘们的联系方式,成天聊天聊得是热火朝天的。 能不热火朝天吗? 那李降龙是个何等的人物?一门心思的想拉拢我们真武祠,进一步的借助玄门的力量,在其眼中,李家这一代那十好几个以十八罗汉命名的女娃子全都是废物,能拿来讨好玄门是再好不过了,她巴不得俩妹妹能贴上来呢,保不齐这一趟来帮忙的时候,背后就给过什么指点…… 这些门道老白当然门儿清,可他在乎吗?他不在乎!! 用他的话说就是,反正咱们也需要李家这么个外援,就冲着小稚身上的问题,双方越亲密越好! 所以,这些门门道道的早就被他抛到脑后了,在他眼里,那就是俩妹子,一个黑丝高跟御姐风,一个萝莉风,心里在想什么不需要在意,他老白就是这么肤浅,就看脸和身材…… 对于这种人,我们还能说什么? 于是,每天都能看到老白跟个老太爷似的坐在凉亭里,一边拿着手机和李伏虎、李托塔扯犊子,一边咧着嘴笑,还特别嘚瑟的抖着腿,最重要的是,他抖得是左腿。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河南时候,这王八犊子给我那个飞踹就是用左腿踹的吧? 当初在东北,我和花船武堂拼命的时候,他跑路也是先迈的左腿。 他那条狗腿在我眼中就变得格外可恨了起来。 不过不着急,凡事都得找准了机会。 老白可能不知道,每天他嘚嘚瑟瑟的在凉亭里撩妹的时候,屋子里的窗户前都有一双眼睛阴森森的盯着他。 大概又过了三四天的工夫,远在河南的鹞子哥终于来信儿了——河南的事情解决了。 我们的车撞坏了,配件也到了,车已经修好了,现在他已经往真武祠走了,巧的是,李家的那俩娘们也处理好我们在那头惹出的乱子了,并且跟着鹞子哥一道来了,说她们大姐李降龙嘱咐了,真武祠的人是他们的救命恩人,来了总要请真武祠的人吃个饭的。 他们准备在这头安排一桌。 我师父肯定是不去的,我笑着说,我也不去了,最近身上祸事太多,还是不要出门惹是生非的好。 张歆雅他们也都知道这个事儿,没多说什么。 老白一下子就兴奋了,趁着张歆雅去山下看棺材铺子的时候,贼眉鼠眼的溜进了张歆雅的屋子里,给自己浑身弄的香喷喷的,头发上都打了摩丝,别说,卖相真不错,就跟刚来真武祠那会儿似的,头发背着,脸盘子虽大,可五官却并不难看,竟有一股子儒雅的味道,如果不是太了解他是个什么尿性的话,保准得被他的皮囊欺骗。 我背着双手在窗口看着这厮忙活,冷笑一声,扭头去旁边的柜子里翻找了起来。 大半下午的时候,我看着老白在凉亭里玩手机傻乐,闲庭胜步似的往他和鹞子哥那屋去了一趟。 那屋子下面,还有一个暗室。 暗室里养着我们当初从漠北鬼城里带回来的蛇草,这东西是养蛊王的最佳材料,二秃子和金残蛊王都在那。 途经那暗室的时候,我隔着玻璃朝里面看了一眼,见二秃子正在蛇草中间四仰八叉的躺着,不过对方很快注意到了我,一下子坐了起来,冲着我咧嘴笑了起来。 我丢给了它一个眼神,让它自己体会,转身回了我的屋子。 不多时,我的屋子门“吱呀”一下推开一条小缝,一个长得挺别致的小东西贼眉鼠眼的钻了进来,可不正是二秃子? 这厮麻利儿的跳上炕,扒拉了一下自己脑门上那一圈黑亮的毛发,然后盘腿就坐下了,特猥琐的道:“老哥老哥,你可算是想通了啊,怎么样,咱俩药死那狗日的吧!” 我笑了笑,飞快从枕头底下掏出一个小药片塞给了二秃子:“你看着办!” 二秃子疑惑的看了眼手里的小药片,嘀咕道:“咦,老哥,这药是你从我这没收的那片么?咋瞅着有点不太一样啊!” 我斜睨它:“你干不干吧!!” “瞧老哥你说的,老哥你吩咐的事儿,我二秃子上刀山下火海也得给你办成啊,您就瞧好吧!” 二秃子凛然,甩了甩头上那一圈黑毛,一副老子很酷的样子,攥着小药片掉头就跑了。 我朝窗外看了一眼,老白此刻笑的可开心了,于是我笑的就更开心了。 时间过的很快。 约莫晚上六点左右的时候,鹞子哥就开车回来了,同行的还有李家那俩娘们——李伏虎和李托塔。 有一说一,这俩女人长得确实很漂亮,李降龙没吹牛,确实跟她不一样,不是大方脸。 李家人在做事做人上向来是滴水不漏,来了真武祠后,大包小包提着很多名贵的东西,先是去拜见了我师父,不过我师父素来不喜世俗这一套,李降龙似乎格外叮嘱过,这俩人只是带去了很多李家收集的道家典籍,也没有多逗留,只是寒暄了几句就出来了,随后就来了我这里,毕竟怎么算,我也是这真武祠里的“二当家的”了。 给我带的东西就比较简单粗暴了,什么燕窝、人参之类的东西,我一边暗骂着这俩人是瞧不起我卫某人么?为何给我师父送的是经书这种很高雅的东西,给我送的却这么土豪?可不知怎的,看着那品相极好的鲜炖燕窝、人参什么的,我又倍觉开心。 俩女人的嘴巴也甜,一口一个道兄什么的,倒是也其乐融融。 寒暄之后,一行人便驾车离开了真武祠,除了我和我师父,其余人都跟着人家胡吃海喝去了。 老白一看见李伏虎、李托塔什么的就不行了,一直在跟俩女人说说笑笑的,嘴上的笑容就没消失,也把俩女人逗得笑个不停,粉面扑霞,眼看眼中已泛起桃花,和老白走路都靠的极近。 车子绝尘而去的时候,我在山门口负手而立,目送着他们离去,眼看老白上了李家俩女人的车,终于忍不住咧开了嘴,轻声祝福道:“那么……请开始你的表演,玩得开心!” …… (第二更) 第1071章 老白的美好夜晚 真正美好的东西都需要等待。 一部电影大片,一款游戏大作…… 只要它是真的美好,等待一下又何妨? 对我而言也是这样,为了亲眼看看老白这场好戏,我决定熬夜!! 时近午夜的时候,张歆雅他们率先回来了,见我在门口台阶上坐着,无双和小稚下车后直奔我而来,他们以为我是有些心情不大好,毕竟大家都出去了,就我因为辰星劫的事儿在观里待着。 俩人小心翼翼的观察我半天,见我一直笑眯眯的,终于放下心来,随后一大一小两个吃货坐在我左右两侧开始喋喋不休的说好久没有这么狠狠的搓大餐了。 说着说着,俩人竟然吵起来了。 小稚骂无双不停加螃蟹,一口气吃了六七十个,一个都没给她留。 无双冷笑说你还用我给你留?就盯着什么海参燕窝的干,吃的回来打嗝的时候都上来了吧? “老白呢?我怎么没看到他下车呢?” 我忽然打断了这俩人。 “哦,老白啊,他跟李家那俩走了,说今儿个不回来了!” 无双一拍脑袋,道:“对了,哥,我给你带好吃的了,这就给你热点?” 我笑着说道:“好,不回屋吃了,你应该还能吃点吧?取两瓶啤酒来,咱俩就在这吃吧,回头有好戏呢!” 无双疑惑的看了我一眼,不过倒是没有多问。 等他和小稚俩人把打包的菜端到门口后,我惊呆了…… 看着面前乌泱泱一大片的吃喝,我一脸震惊的看着无双:“卧槽,你们这是吃土财主呢啊?你说的打包了点菜就是……打包了人家一整桌?” 无双挠了挠头,腼腆的说道:“他们本来就是土财主啊,咱吃喝他们点,没毛病,你上次带我在湖北吃那个叫唐景翰的大户时候不是说了嘛,咱社会主义社会好,核心精神就是先富带动后富,咱这是响应国家号召。” 我目光深沉的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小稚和无双,忽然觉得,这俩人长歪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正经话一句记不住,屁话全都奉为圭臬。 下一秒,我狠狠在这俩人头上揉了揉:“没白疼你们,白给的不吃白不吃,来来,当个夜宵,补充补充体能!!” 小稚和无双俩货刚刚还吃的不停的打嗝放屁,一听说吃,立马没任何问题了,那肚子就跟无底洞似的…… 我们这头吃吃喝喝好不快活,结果张歆雅那头却急慌慌的从屋子里冲了出来,跑过去喊了鹞子哥和陈水生后,都顾不上和我们打招呼就离开了。 我来精神了,好戏应该开始了。 夜半三更的时候,张歆雅他们又一次回来了,不过车子刚刚开进院子,就听里面传来老白凄厉的惨叫声…… 随后,老白被鹞子哥和陈水生从车上抬了下来,稍微一动,便是一阵杀猪般的哀嚎。 我照着无双后脑勺的拍了一巴掌:“别吃了,去,打听打听出什么事儿了!” 无双塞得满嘴都是,含混不清的应了一声,这才起身去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扯了条鸡腿。 很快,无双回来了,嘴角一直在抽啊抽的,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下,喃喃道:“哥啊,老白这……太惨了啊!! 歆雅姐姐都说,她今儿个是把咱真武祠的人都丢光了……” 小稚撅着脖子很想听,被我赶回了屋子里,我这才兴致勃勃的道:“说具体的,我想知道具体的情况!!” 无双道:“老白跟李家那俩女人一晚上都黏糊在一起,跟我们分开以后,仨人居然就那么开房去了。 鹞子哥还感慨,说老白这王八犊子玩得还挺奔放的…… 没成想,去了酒店以后,老白那东西……突然就不好使了! 老白当时脸都绿了,就说去洗手间洗个澡,然后……甭管他怎么扒拉,那都是没有一丁点的反应啊!! 当时老白就骑虎难下了,于是讪讪的就跟李家的俩姑娘说,没准是晚上喝了点酒,烧着了,问题不大,且容他热热身。 然后他就开始了,一会儿仰卧起坐,一会儿俯卧撑的…… 结果……还是不成!! 人家李家的俩姑娘也有脾气,一看这尿性,膈应的不行。 李托塔本来就脾气不好,就没好气的说,还热热身呢,就你这身体,也就这样了,姐,咱走吧! 老白急眼了,说我这身体素质杠杠的,不信我给你表演个劈叉,说着就来了个劈叉…… 他这个劈叉吧,劈是劈下去了,一下子扯着了,再没起来,脸上的表情都一下子凝滞了,紧接着惨叫的跟杀猪似的…… 李家俩姑娘也担心他劈出点什么毛病,交恶咱们真武祠,就去扶他,结果稍微碰一碰他就惨叫的跟杀猪似的。 后来俩姑娘没辙了,只能给歆雅姐打电话,歆雅姐他们去找老白的时候,老白还搁地上劈着叉呢,浑身上下就穿着一条三角红裤衩子,屁股上印着一个蜡笔小新,撅的贼圆…… 李家俩姑娘都无语了,一直在解释这事儿跟她们没关系。 也不知道是不是劈叉劈的久了,老白那地方……” 无双特夸张的比划了一下,扯着嘴说道:“肿的得有这么老大……太吓人了。 现在鹞子哥一直在劝老白切了吧,已经没用了。 老白还在做最后的坚持,说还能抢救抢救,让鹞子哥在帮他扒拉扒拉,鹞子哥被恶心到了,找老白脸上来了一拳,说扒拉尼玛呢,让你妈给你扒拉去…… 老白就说,我妈都死了啊,不行的话,你去帮我刨出来吧……” 我已经快要笑抽过去了! 忽然间不好使了,劈叉下去了上不来,这是骨关节僵化…… 没错了,老白绝对中招了,二秃子办这事真靠谱! “对了,张先生也被惊动了,不过张先生的表现挺古怪的。” 无双皱眉说道:“最开始的时候吧,张先生也被老白给雷到了,进去以后特别生气,说明天让鹞子哥拎出去狠狠的抽老白,抽到下不了地为止,后来,张先生替老白把了把脉,神色就古怪了,犹豫了一下,说要不还是象征性的抽几下算了吧,还一直安慰老白,说顶多几个小时后就没事了,让老白不要太担心,看张先生那表情,我怎么总觉得他特心虚似的?” 我师父这是知道下了什么药了? 也对,满真武祠也就只有我和我师父懂这个了…… 不,还有一个二秃子和金蚕蛊王,这俩也能解,不过金蚕蛊王一直不理老白,二秃子早被我策反了…… 不对,不是我策反它,是它想策反我…… 我摸着下巴摸索着,心想看来我师父应该已经知道是我下的黑手了。 这工夫,无双总算想起了什么,又或者是从我脸上看出了什么,整个人都惊呆了,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犹豫了一下,无双挣扎着一脸不舍把手机的鸡腿还给了我,好像鸡腿也不香了,特心虚的说道:“哥,要不我还是不吃你的了,你吃饱最重要,我可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 我摸了摸他的头,笑眯眯的说道:“我当然知道啊,以后可别跟老白他们混在一起了,知道不?” 无双忙不迭的点头,然后一溜烟的跑掉了。 不久后,他和小稚说什么也不在这屋睡觉了,说觉得我这几天烦心事多,要给我个环境冷静一下,俩人抱着小被子全去了张歆雅那里…… 好戏看完了,我的心情也就变好了,慢条斯理的把吃喝收拾掉,这才起身进屋去睡,躺在床上的时候,我瞧见窗户上居然扒着个人,是个尖嘴猴腮的老太太,就那么直勾勾的趴在窗口上看着我。 “又来了!” 我叹息一声:“你说你都折磨了我整整半个月了,每天至少都变几十个样子来折腾我,也没见你把我折腾垮啊?这是何苦呢,赶紧放弃吧!!” 因为心情比较好,我懒得再去搭理它,直接转过身去,不再看它。 吱呀! 门忽然开了。 那老太太竟然就这么走了进来,摇摇晃晃的站在了炕头。 这种情形我在过去的半个月里遇到太多次了,根本没多想,何况,我师父还醒着呢,凭他的精气神强大程度,什么东西能潜入进来? 谁知,这老太太竟直接朝着我扑了上来,我猝不及防,来不及招架,直接被她掐住了脖子。 当那冷冰冰的双手与我的皮肤接触,当那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扼死了我的呼吸时,我不由睁大了眼睛。 这次……是真的,是实体!!! …… (第三更,今天白天没更了,一会去办点事,回来睡一觉,睡醒就写,还是三更,大家可以明早起来看) 第1072章 人脸乌鸦 它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如果是实体的话,作为一个修行之人,当危机来临、或不明的力量靠近时,会有基本的警醒作为提醒,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微妙感受,为何我会没有任何察觉呢? 还有我师父……我知道,现在的他一定在打坐,精气神外放,监视着周围的一切,为何一个实体潜入进来,他也同样无法察觉呢! 我忽然意识到,从一开始我们就错了,错误的以为……这个山精野怪的本尊在阴阳五行之内!! 可,一切都晚了。 对方的双手死死的扼住我的喉咙,捏的我颈骨都在“咔咔”作响,即便我已经在剧烈挣扎,可在这个被压制的体位下,再加上强烈的窒息感,挣扎反抗的作用并不是很大,并不足以挣脱。 最诡异的是,在被它扼住的时候,我竟无法集中注意力,利用精气神施展飞符之术。 风铃就挂在我身上,但里面的茳姚和阴奴没有任何反应。 我相信这不是它们见死不救,它们是根本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而已。 这个山精野怪的本体拥有着和它之前构造的幻象一样的特性,即便是茳姚和阴奴也看不见它的存在,这一点我在最早被纠缠的时候就确认过,精气神的力量凌驾于鬼神之上,这种基于钢铁般的意志而诞生的力量,就算是鬼神都无法察觉。 除非……风铃里的存在出手! 但我不能把生还的希望寄托在没有任何把握的存在身上,这种时候,我的第一选择仍旧是——自救! 脖子上的力量越来越大,挤压的我额头上的血管突突的跳着,连带着眼球也有了胀痛,我只能尽可能的我低头,用下巴去抵抗对方双手的力量,同时梗着脖子,为自己争取时间,眼角的余光却落在旁边的天官刃,于是,我在挣扎的过程中,不断调整着身体,试图拉进与天官刃的距离,但我并没有表现出伸手抓取的欲望,只有靠到足够近的时候,我才会突然发难,给它来一下子狠得。 这时候,这老妪的面孔变得模糊起来。 我很确定,并非是缺氧倒是我的视线出了问题,在一个人有意识的对抗下,要掐死一个人没那么容易。 对方的面孔就像是落在水面上的倒影,而后在水面上投入了一颗石子儿,扰乱了这种倒影。 一圈圈的波纹在荡漾着,很快,落在我眼中的不再是一个老妪的面孔,而是……一张生满了黑色羽毛的乌鸦脑袋,只是这颗脑袋极大,面部也不像是鸟类那么狭隘,很宽阔,五官布局很像是……人!! 人脸乌鸦!! 这与第一天晚上我见到的人脸乌鸦还不一样,那时候对方是乌鸦的身躯,人的面孔。 可我有种直觉,这才是对方真正的模样!! 对方……恐怕要使鬼蜮伎俩了。 我心头警铃大作。 几乎同一时间,对方的脑袋又一次发生了变化,只不过这一次不再是变得模糊,而是呈现出了一种液态的流体状,对方的脑袋在不停变幻着形状,俨然已没了脑袋的模样,随即,轰然化作无数条细细的黑线,那黑线仍旧是液态的,在流动着,这无数的黑线朝着我面孔席卷而来,直接将我整张脸笼罩,每一条黑线,顶多只有发丝粗细,顺着我面部的毛孔刺了进去,流动的液体顺着我的毛孔不停的灌注进去。 我的大脑部位传来了剧烈的刺痛感,那疼痛让我有了一瞬间的失神, 而就在这失神的短短片刻,那些刺在我毛孔的黑色丝线上液体流动速度明显加快!! 我的本能反应就是——决不能让对方继续下去! 这是我的意志所在,随之而来的便是,我的精气神力量开始对抗这种可怕的侵袭,当我的抵抗出现的时候,黑色丝线上的液体流动速度明显减缓了。 我的身体也在不断艰难的移动着,这时候,距离天官刃已经极近了,伸手可及! 就是此时!! 我一手探出,猛地抓住了天官刃! 然而,不等我发起反击,“哐当”一声巨响,门被悍然撞开,一道黑影狂飙着冲了进来! 那……赫然是一条四肢强健的大狗! 满真武祠里只有一条狗,舍刑鬼隶还能是谁?! “汪汪!!” 刑鬼隶愤怒的咆哮着,不再是我们面前时那副死皮赖脸的样子,双目猩红,速度极快,冲进来后一跃而起,直扑人脸乌鸦而去,张开了血盆大口,一下子狠狠咬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分辨不清那到底是男声还是女声。 下一刻,刺入我面部的无数黑色丝线倏然收拢了回去,人脸乌鸦又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被刑鬼隶扑倒在地,二者滚作一团。 只是,这人脸乌鸦也不是好惹的,那双手化作两只尖锐无比的鸟爪子,来回不停的在刑鬼隶的身上抓挠着。 刑鬼隶可没什么近身格斗能力,否则当初被我们破掉鬼蜮伎俩的时候,也不会立马趴在地上投降被俘,当对方开始反击,立即是皮开肉绽,只是这货不知哪来的勇气,此刻却是骁勇剽悍的一塌糊涂,无论对方如何抓挠打击,就是死死咬着不肯松口。 我已从炕上一跃而起,天官刃在手,伴随着“铿锵”一声脆响,陡然化作了百辟刀,双手握刀,直扑地上的人脸乌鸦,挥刀便朝着对方砍了过去! 噗! 这一刀,狠狠的斩在对方的脖子上。 只是对方的骨骼坚韧的不可思议,若是换了人,只怕这一刀便足以将头颅整个砍下来了,可是砍在这东西的脖子上,刀锋就是劈开了皮肉而已,接触到骨骼之后就停了下来,对方的钢筋铁骨竟能对抗百辟刀的吹毛利刃!! 我没有犹豫,一刀没有斩杀掉对方,立即拔出天官刃,对方的脖颈上当即喷溅起成片的血雾,飞溅的我满脸都是! 下一刀,我照着对方的脊背上砍了上去。 没法子,对方和刑鬼隶已经彻底纠缠在一起了,我不敢用刀去刺,不然有可能连刑鬼隶都一起钉死在地上,这条蠢狗为救我而来,我却不能视它性命如草芥。 噗!! 这一刀,势大力沉,几乎将人脸乌鸦的整个脊背都剖开了,对方终于招架不住,骨碌碌的向前翻滚出去。 我三步并做两步撵上去,不给对方起身的机会,一刀朝着对方胸口钉去,企图将对方钉死在地上。 然而长刀惯胸的刹那,对方轰然化作成千上万的乌鸦,“呱呱”怪叫着朝窗外飞去。 …… (第一更) 第1073章 嘲笑鸟 发乎于一种本能,我撵着四处“呱呱”乱叫的乌鸦一口气冲到了屋外。 夜色茫茫,成千上万的乌鸦早已分散开来,它们的体色与夜色融为一体,不分彼此,难以遏制。 “不要追了!!” 刑鬼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没用的,这种东西很难彻底杀死的,它已经元气大伤了,短时间内很难再对你产生什么威胁!” 实际上,我在追出来后见那数不清的乌鸦早已散的满天都是时就已经放弃了,且被那东西侵袭过之后,我的意识已经极为疲倦,头疼欲裂,于是穿着粗气在台阶上一屁股坐下。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刑鬼隶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我身边,默默的卧下。 很难想象,我竟然有一天真的能和这条狗如此平和的待在一起。 沉默了一下,我垂头道:“谢谢!” 刑鬼隶舔舐着自己身上的伤口,犹豫了一下,道:“我虽然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但我不得不承认,这是我认识你以来,你说的第一句人话。好吧……不用客气,我知道,就算我没冲进来,你应该也不会有事,你的意志……太坚定了,被这种东西侵蚀了居然还没有丧失自我,换了其他人……比如那个姓白的家伙,恐怕早就成了那玩意的奴隶了,就算我来了也不好使。” 我吸了吸自己鼻子,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血迹,那东西的血液喷溅到了眼睛里,让我的眼睛酸涩无比,看着手掌上已经开始渐渐干涸的血液,我忽然道:“这么说来,你能看见那个东西?那……到底是什么?” 刑鬼隶道:“嘲笑鸟。” 似觉得这个答案不够具体,顿了一下,它又道:“一种天生之鸟,据闻诞生于西海的无底之谷,不在阴阳五行之内,无形无影。 实际上,据我所知,它的出现似乎和死人有关。 一些极为强大的死人,死后意志不会磨灭,其精气神的力量不散,又经天地巨变,最终凝聚,诞生出来的,就是这嘲笑鸟。 这东西确实只存在于传说当中,和琼鸟、凤凰等差不多,都是天生天养的存在,说它们是山精野怪格局就小了,但本质上也可以理解为是山精野怪,因为太过稀少,每一个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天地意外孕育出来的,所以到现在阴阳两界、包括玄门世界都没有一个完整的定义,当然,我更愿意将它们称之为是——精灵! 至于我能看见它,这不意外,本质上来说,我和它们其实是差不多的存在。” 对于这种说法,我斜睨、并鄙视之。 这特么不是给自个儿脸上贴金呢么? 三言两语的,完全否决了山精野怪这个称呼,取而代之以“精灵”的称呼。 如果是凤凰什么的话,倒是无所谓了,莫说是精灵了,我觉得就是称之为神灵都不为过。 只是…… 我看着对方那皱皱巴巴的样子,无论如何都不觉得这样一条沙皮能称之为精灵,毕竟提到精灵,人会本能的觉得那是一股清流,可这条狗……完完全全就是泥石流啊! 不过,我也在暗自思忖着刑鬼隶话中透出的庞大信息。 西海的无底之谷。 这个西海,指的并非是当今的某个海洋,而是指青海湖。 在传说当中,青海湖就是神界的入口,从那里可以抵达西王母之地,当然,这是神话,但神话往往都是现实的某一部分因为不同寻常而被冠以“神”的概念,青海湖那里本身确实不同凡响,我家有地理志,上面记载着过去五千年里无数堪舆大师对山河的点评,其中对于青海湖的说法众说纷纭,皆言那里的地脉之气很不寻常,极其混乱,无数条地脉游走于那里的时候被割裂,找不到蔓延方向,就像是有天神照着那个地方砍了一刀一样,生生截断了一部分,所谓神界入口之说,也是源于此。 这样的独特环境,确实有孕育“精灵”,呸,是孕育“山精野怪”的条件。 青海湖有无底之谷,那里有很多强人的尸体,这个强人,我的理解是极其强大的修行之人,这些人的精气神力量在独特环境里聚而不散,最终形成嘲笑鸟。 也就是说,嘲笑鸟的本体就是精气神的力量完全凝聚的,它本身就不在阴阳五行之中。 如此,一切就说的通了。 难怪对方本体潜入真武祠,我们却毫无所觉。 至于刑鬼隶提到的什么琼鸟,这就是传说中的金翅大鹏鸟了。 无论是凤凰还是这琼鸟,在玄门看来,这都属于天生天养的一类,没人见过,但并不妨碍玄门之人进行猜测,嘲笑鸟被列入同列也是正常,当然,强弱肯定是没法对比的。 随后,刑鬼隶的说法也应证了我的猜测:“嘲笑鸟的本质是精气神的力量,它确实不在阴阳五行之内,在针对人的精神层面时,它非常厉害,你们之前不是遇到过那什么青鴍和黄鷔嘛,那俩就很擅长蛊惑人心,可跟嘲笑鸟相比,它们什么都不是,之前它确实控制过你,可……很显然,它的控制失败了,按照我的对它的了解,它控制人的手段是直接用精气神侵蚀他人,失败的唯一可能就是——它控制你的精气神力量被斩掉了! 于是乎,我猜测,仅仅是我猜测,它可能觉得是之前控制你的精气神力量太弱了,所以才被斩掉了,于是……它本体来了!! 如果它钻到了你体内,本身的全部精气神力量全都用来控制你呢? 这世上谁能斩得动这样的精气神力量呢? 只不过,就像你师父说的,这世上没有绝对完美的生灵,嘲笑鸟也是一样的,撇开对人精神层面的压制,其他方面……它几乎是一无是处啊,如果正面跑过来,在你能看得见它的前提下,你能把它打的连他妈都不认识,当然,它也没有妈,但这不是重点,重点就是,在你有防备的前提下,它根本就没机会去侵蚀你的精神!! 所以……它才会一直的骚扰你,一直用精气神给你凝练不同的幻象,就像是……狼来了那个故事! 一天到晚的喊狼来了狼来了,结果都是骗人的,渐渐的大家都不当回事了。 直到有一天,狼真的来了。 这才是它的目的,只有这样,它才能完成对你的侵蚀。” 不对啊!! 我扭头忽然看向刑鬼隶,眼神也变得不善了起来:“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你就料到了这一幕?不对,我第一次被嘲笑鸟纠缠的时候,你就已经看见它了,所以……那时候你丫卧在正殿的门口看热闹,咧着嘴巴在笑?明明知道那是什么,就是死活不吭声?!” 说话之间,我的手……已经下意识的扬了起来!! …… (第二更,一直在写,只不过写作这个事,有时候真的没法太快,给我一点时间哈,接下来我去写第三更) 第1074章 一条狗的梦想 刑鬼隶的反应特别快,我手一扬,它就已经非常果决利落的用两只爪子捂住了脸,一副你可以侮辱我的狗格,你也可以践踏我的身躯,但你不能打我脸,因为我还要靠脸吃饭的样子。 最终,我的手还是没落在它身上,主要是看着它遍体的伤痕,没忍心。 “我又不是神算子,我也没料到它这么阴险啊,毕竟……我只是一条狗而已……” 刑鬼隶落寞,吐着舌头说道:“实际上,不光你被麻痹了,连我也被麻痹了,它真的太有耐心了,每天不停的骚扰你,骚扰了整整半个月,换了谁也会放松警惕啊,谁知道它今晚会忽然下手,我能及时发现实在是……” 说到这里,刑鬼隶沉默了。 我连番追问,它终于赧然道:“我只是习惯性的每天晚上偷瞄瞄你在干嘛而已……”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听说在好色这件事情上,男人和女人其实是一样的。 每一个帅的一塌糊涂的男人家对面,都有可能立着一杆高倍望远镜,望远镜的后面是一个正在流哈喇子的妹子…… 可是到我这里,偷窥者居然是条狗。 我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刑鬼隶又是一阵黯然:“就因为我是条狗,所以,无论做什么都是错的……” 我觉得我没法和这条狗继续聊下去了,这家伙赖在真武祠的目的我知道,不就是希冀我成为天官嘛,据说天官的力量可以让刑鬼隶出现巨大的蜕变,可问题是做舔狗的方式有很多种,你不能舔的这么肉麻呀! 尤其是,这条舔狗居然真的是一条狗…… 至于那天晚上这厮坐观壁上、不肯点破的原因很简单。 它立志于忠诚的服务于我,期待着我成为天官的那一刻,可是……自身的战斗力又是个渣渣,只不过能力诡异了一点而已,再加上本是个极阴之物,活人沾着太倒霉了,综合而言就是一条没什么用的狗子,它来了真武祠后直接成了一条看门狗,被扔在正殿里无人问津。 狗子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应该给它机会证明它自己的。 这大概是每一个舔狗的苦恼…… 于是,刑鬼隶决定包装一下自己,让自己变得更有用处一点,它觉得……那天就那么把它知道的说出来,很难让我们真正的重视它,如它所言——毕竟,它只是一条狗而已。 同时呢,它也深深地知道,嘲笑鸟绝对不好惹。 所以啊,狗子就有想法了,它一直在幻想并期待着,嘲笑鸟把我们折腾的体无完肤,当我真正快要山穷水尽的时候,它忽然间闪亮登场,凭借着自己能看见嘲笑鸟的特点,解救我于为难云云,随后,它不就成功走入了我们的视野?成为了一个英雄般的狗子? 看着刑鬼隶说起这些时狗脸上的陶醉之色,我甚至怀疑它的梦里都是这些,梦中……我们这些人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趴在地上,一条沙皮狗傲立在我们中间,全程高光,胸口还挂着一朵大红花…… 估摸着这厮能直接从梦里笑醒。 简而言之,这是个有梦想的狗子。 可梦境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嘲笑鸟果然发难了,狗子也如梦中的自己一样,一脸凶恶的扑了进来,而且它确实是扑倒嘲笑鸟了,结果……愣是没打过人家!! 不光没打过,还被人家给挠花了!! 即便是到了现在,这厮的那条小短尾巴都夹着呢,两条后腿在瑟瑟发抖,实在是被挠怕了呀! 我几乎是全程黑着脸在听的…… 刑鬼隶斜着狗眼瞄着我,大概瞧出我已经没什么耐心了,于是赶紧说道:“其实,这件事情里最重要的根本就不是嘲笑鸟的阴谋,而是……它的目的!!” 顿了顿,刑鬼隶道:“就我所知,嘲笑鸟……本身并非是什么大恶之物,甚至在最早的传闻里,它曾从深山当中衔药草救助战场上受伤的士兵,在西边的一些早期的部落里,它的形象都成了士兵的守护神。 我不知道这只嘲笑鸟是不是传说中那只嘲笑鸟,哪怕不是,作为天生天养的生灵,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像我们这样天生天养的生灵,本质上其实都是亲近于自然的,没什么特别强烈的破坏欲,比如我,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就想找个有蜂蜜的地方,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安安静静过一辈子,当一条咸鱼……” 我在旁边强调道:“你是一条狗。” 刑鬼隶沉默了一下,发现根本没办法反驳后,闷声道:“这也是很多天生天养的精灵很少现身的原因,大部分都躲起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了,很少会有出来害人的,辰星劫之所以危险,怕的就是引来那些怀揣着恶意的,但这个几率并不高,可问题是……你引来的是嘲笑鸟啊,嘲笑鸟本身并不是那种极恶的东西! 你有没有想过,它为什么三番五次的害你呢?” 如果不是刑鬼隶分析,我还真不知道这当中居然有这样的门道,略一思索,大概有了些猜测:“当时……泥菩萨给我算命,看到的是一个叫做偃国的方国留下的遗迹,难道是……这个遗迹里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 “也有可能是你吸引了它,因为你也足够特殊,但这个可能性很小。” 刑鬼隶道:“综合来看,还是你说的那个可能性更大一点,如今它被你打伤了,但这件事情不会就这么算了,它迟早还会找上门来的。” 说完,它努力的挺起身体,克制着自己的本能,不再夹着尾巴,尽可能的让自己表现的威武雄壮一些,狗眼睛虽然盯着前方在看,但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偷偷瞄着我,仿佛再说——快看我,快看我,你还用得着我! 我拍了拍它的狗脑袋,笑道:“今晚谢谢你了,先回去休息吧!” 不管刑鬼隶那幽怨的小眼神,我起身去了我师父那里一趟。 过去了才发现,鹞子哥他们竟然都在这里。 原来,从刑鬼隶咆哮着冲进我屋子的时候,他们就察觉到不对了,只是我真正与嘲笑鸟搏斗的时间很短,不等他们赶过来,嘲笑鸟就已经逃走了,而我也安全了。 可能是出于洛尘子祖师爷的告诫,我师父对刑鬼隶一直挺重视的,见我难得与那条狗能好好说几句话,干脆阻止了鹞子哥他们过来,而我师父则一直在利用精气神观视我们的那头的动静。 刑鬼隶所说的事情,他们已经全部了解,根本不需要我再多说什么,我本来还挺疑惑我师父他们为什么没一丁点动静呢。 “最近这阵子,先让那条狗跟着你吧。” 我师父叹息,最终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关于嘲笑鸟这等东西,为师帮不上什么忙,它至少是了解这些东西的,至于它身上的厄运……先别管了!” 我明白了我师父的意思,大概是说……反正你都见过泥菩萨了,辰星劫加身,已经这么倒霉了,还怕更倒霉点么? 所以……先就这么着吧,扛过这一劫再说!! 等应付了那嘲笑鸟,再让那条狗在真武祠待着吧! 这无疑是个正确的决定。 可……想想那条没节操的狗我就右眼皮子跳个不停,让它跟着,最近这阵子我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啊…… …… (第三更,今天没了) 第1075章 满地鸡毛的日常 嘲笑鸟被击伤,这段时间一直都纠缠着我的幻象终于停歇了。 这着实让我大大松了一口气,虽说我可以通过闭上双眼来规避,但长时间的观视对精气神的负荷很大,结果就是每天晚上我都睡得跟死猪似的,连基本的警惕性都丧失了。 小稚和无双的“逃难”并没有持续多久,不过就是在张歆雅那边住了两天而已,俩人就抱着小被子、排着队满脸笑容的回来了,还特厚颜无耻的说,他们是想我了,所以就回来了,实际上我心里门儿清,这俩家伙根本就是受不了张歆雅的絮絮叨叨了,女人嘛,管的总是宽一点,无双睡觉忘了洗脚,立马就从被窝里揪了出来,小稚四仰八叉的躺在炕上,免不得又被熊一顿,说女孩子家家的,不能这样,哪儿有我这里自在? 老白破天荒的“害羞”了,当着李家俩闺女的面表演了个“劈叉”后,这阵子羞于见人,问就是韧带不小心拉伤了,脸皮厚如他也有点招架不住这等级别的社死了。 反正,打那天以后,他再没提过什么伏虎、托塔。 二秃子倒是深更半夜贼眉鼠眼的来找过我一回,大概就是表达了一下它的愤慨,站在我炕上上跳下窜的破口大骂,说我利用了它,说好的下毒药呢?结果闹了半天就是这种程度?还说它二秃子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它都跟金蚕蛊王吹过牛逼了,二者双双约好,只等老白翘辫子,立马投奔我这边来,到时候它二秃子做大,小金蚕做小,大家排资论辈一下,它二秃子也算是不枉此生了,好赖也是个蛊王,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结果它都亲自出手了,老白还是活蹦乱跳的,让它面子往哪搁? 兴许是情绪过于激动,伴随着上跳下窜,头顶上那一圈乌黑油亮的毛发都一荡一荡的。 吵吵了大半夜,最后我忍无可忍,一把捉住对方,把我一个月陈的臭袜子塞进它嘴巴里,打开窗户朝外面一丢……整个世界彻底安静了! 总的来说呢,没了那只嘲笑鸟骚扰,我的日子过得也算是有滋有味,早上打打拳,下午陪小稚后山疯一圈,正是我最喜欢的光景,若说唯一不称心的,便是我的屋子里多条狗。 刑鬼隶算是彻底赖上我了,口口声声说是奉我师父的命令来保护我,但我觉得它才是那个真真威胁我性命的人! 其实撇开嘲笑鸟而言,我从泥菩萨那里沾染的晦气已经淡薄很多了,运气这方面不算太好,但已经算不上倒霉了,自从和这条狗待在一起后,倒霉事情又开始了,吃饭噎着、喝水抢着、走路崴脚这都是常规操作,去一趟树林子里,但凡头顶有鸟飞过,必定给我来一坨飞翔,全都是精准无比的投弹手,躲都不好躲开的那种。 当然,相比于我前段时间的厄运而言,这些倒霉事真的很无所谓了,小稚也说过,短期内刑鬼隶跟在我身边不会有大问题,但厄运会随着时间累加,只要不超过三个月,应该不会有波及性命的厄运出现。 真正要命的……是刑鬼隶本身!! 过往和它接触的还是太少了,我竟丝毫没意识到……这条狗居然是个话痨!! 而且除了蜂蜜以外,这条狗最近的兴趣点开始变得广泛了,它……居然开始看书了。 最开始的时候,它从我的屋子里搞了一些书看,这个时候它的问题还大致是比较正常的,比方说,听说咱们生活的这个地方是个大圆球? 我虽然文化水平也不咋地,但这些问题多多少少还能回答一下。 可自打它从老白那偷了一本杂志后,它的问题就变得有些奇怪了。 呃……老白的杂志,基本都是和女人有关的,大抵就是那种穿衣服很少,或者干脆不穿的类型。 于是,只要一到晚上,我这边刚刚合上眼,刑鬼隶的问题就来了。 “喂喂,老哥,别睡了,咱俩唠会嗑呗,增进一下感情。” “嗯。” “你说……女人,到底是个啥滋味啊?为啥我看只要是个男人提到女人的时候都是眉飞色舞的?” “额……这个问题……咳咳,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 “那没事,我听说咱们男人之间唠这个比较容易增进感情,既然你说不明白太复杂的,那咱就先唠点基础的,你不是和那娘们嘴对嘴亲过嘛,那是个啥感觉?放心大胆的说,她不敢拿你怎么样,她敢出来我就给你摁住她!” “那种感觉……不是,你一条狗怎么老关心这个啊?你要是感兴趣,明儿我给你找条母狗!” “我只是长得像狗,不是真的狗,从审美而言,我和你差不多。好了,咱不聊,这个,继续刚才的话题。” “滚!” “哦哦,好吧……” “……” 这几乎是我和它每天晚上的大致对话,反正内容基本都是这方面的。 不过,这家伙好赖救过我,我倒是也没有太刻薄,甚至,张歆雅给我的一千块精神损失费我还拿出不少给它买了蜂蜜呢,李家俩女人送来的什么燕窝、人参之类的东西,也基本都进了无双、它、小白、小稚四个货的嘴巴里了。 只是每次带着这条狗出去,必定是一通鸡飞狗跳,我只要多看马路上的某个姑娘一眼,这条狗必定极其猥琐的凑上来问我——老哥,要不要办了她?回头我吆喝二三小鬼,给你摁着她,你办事,我就看看。 又或者是,只要我走开不大一会工夫买点东西,回头这条狗必定凑到了某位女士审判,在人家裙子底下钻来钻去的…… 每逢这种时候,我基本上去就是一脚,不刻薄归不刻薄,该以武论道的时候决不能手软。 满地鸡毛的日子就这么继续着。 时间过的很快,一晃一个来月就这么过去了,度过了秋老虎那几天的要命炎热后,天气寻思转凉,上山的小路两侧树木都开始落叶,留下遍地的黄色。 白露那天清晨,一个电话将我从睡梦中吵醒。 揉搓着惺忪的睡眼,我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差点没直接跳起来——赫然是“失踪”很久的青竹。 “我在你们山门外,给我开一下门!” 接通电话后,青竹开门见山,直接说道:“第四颗地灵珠的确切位置有眉目了!” …… (今天先到这吧,我调整一下,明天正式开始踏上寻找第四颗地灵珠的道路,还是三更。) 第1076章 血缘渊源 青竹来了,形象罕见的狼狈。 钗发凌乱,垂落在饱满的额头前的几缕发丝上甚至覆盖了淡淡的白霜,素色衣裙上有许多破损,至于裙角部分,则沾满了泥泞,白色的绣花鞋子上面多有损坏。 她很忙,最近这段时间应该连停歇的时间都没有,走了很长很长的路。 刹那间,我心中有了很多判断。 不过,她的精神头却不错,眼神明亮,也未见憔悴之色,当我打开山门的时候,甚至咧着嘴冲我笑了笑,露出满口洁白的贝齿。 “我饿了!” 这是她的第一句话,随后提了提裙角越过我自顾自的往院子里走,一边拔高了声音:“无双那臭小子呢?给我去做一碗素面,他的手艺是最好的,吃货往往做饭都不算很差,如果很差的,那就不是高端吃货。” 无双的脑瓜子从窗户上探了出来,看见是青竹,立马没了脾气,气鼓鼓的去了厨房,青竹则笑眯眯的跟了进去,在厨房的里寻了条凳子,一屁股坐下了。 “我说,你这是干嘛去了啊?” 我在她对面坐下,帮她倒上了水,见她酒葫芦就放在旁边,眼睛一亮,连忙拿起酒葫芦摇了摇,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后,又有些失望。 “你真是……从我这里吃拿卡要的成了习惯了。” 青竹白了我一眼,双手捧着水杯子暖手,道:“还不是为了你的破事,走了很多地方,去了一趟终南山,见了许多已经避世的玄门之人,还走了很多深山险川,找了许多老怪物,有的是人,有的不是人,总算是小有收获吧!” “终南山?” 我疑道:“那地方以前隐士挺多的,不过现在被外界骚扰的多了,不是说很多人都已经离开了么?我师父说,那地方现在正儿八经的隐士已经很少了,基本成了个牛鬼蛇神集中营,到处都是拿着手机拍视频的……” “确实是少很多了。” 青竹叹了口气,幽幽道:“现在哪还有什么玄门的净土呀,不过也不是真的没了,还有一小部分的人在,只不过已经躲到最深处了,都不再结庐而居了,而是直接找个山洞洒扫一下,和弟子就那么住下清修了。” 这姑奶奶的来了,整个真武祠也就清净不了了,没多久,众人便都齐聚在了厨房里,就连我师父都过来了。 无双做了一大盆子面,耷拉着一张小脸拍在了桌子了。 “都别傻坐着啊,一块吃吧!” 青竹特别有主人翁的精神,格外的挑选了一些小碗,每人给我们盛了一小碗素面,反正盛过之后,那盆子里的数量几乎没少多少,随后一整盆子面全都被她端走了…… 我看了看自己的碗,又看了看她怀里的盆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顿早饭吃的很快,准确的说,是我们几个人吃的很快,然后大部分时间就在看着青竹吃,一整盆子的面就这么下了她的肚子,然后把空盆子往无双那里一推,示意无双可以去洗碗了,这才心满意足的说道:“不知道怎么回事,吃饭就数在你们真武祠里吃的痛快。” 无双在一旁幽怨的哼哼唧唧道:“可不是嘛,你只管吃,其余啥也不用管,换我我也痛快啊,像你这么个吃法,金山银山也扛不住你造啊!” 青竹也不在意,只顾微微眯着眼睛笑。 “你这什么恶趣味了,怎么就喜欢折磨无双,你明知道让他看着你吃饭是个挺痛苦的事情,尤其是,他没吃饱,你吃饱了,后面还得让他洗碗,最关键的是,这饭还是他做的,这比拿刀子戳他都狠啊!” 我摇了摇头,阻止了青竹继续折磨无双:“咱说正事儿,我这胃口还一直被你吊着呢,说说吧,那个偃国到底咋回事?” 青竹神色渐渐恢复严肃,想了想,道:“殷商之时,周边方国林立,数量极多,情况也非常复杂,单单现在能确定的方国就有几十个,至于那些完全被历史和时间淹没的……那就更多了,这些方国当中,有的甚至是夏朝时候册封的,但更多的则是一些小部族,文明程度很有限,殷商自己册封的方国并不多,这个偃国正是其中之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葬妖冢里那个女人……就是殷商王室的王女吧?” 见我点头,青竹道:“那么,这个偃国……应该和她还有些血缘上的关系!” 这个说法让我颇感意外。 偃国存在年代基本可以断定是商代,为此询问过茳姚,茳姚对此一无所知!! 可根据青竹的说法,这个偃国可不是什么胡虏小国,也不是什么夏朝册封的,而是他们殷商自己册封的方国,从关系上而言,跟殷商更加亲密,而且……双方还有血缘关系。 这么亲密的一个方国,茳姚怎么会不知道呢? “她不知道很正常,她生活的年代是妇好所在的年代,也就是商王武丁时期,那个时候偃国已经灭国了很久了。” 青竹道:“据我所知,这个方国大概是在商王祖辛时期神秘消失的。” 祖辛时期…… 商启于汤,终于帝辛,共三十一任皇帝。 我大概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下,从祖丁到商王武丁时期,这中间可是夹着整整七任皇帝呢! 青竹笑道:“而且,就算她是生活在祖丁时期,她也未必会知道这个偃国。” 茳姚有点不服气了,她一直都是有些避讳青竹的,此刻涉及到了她的家族,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凭空冒了出来:“我作为殷商王室之女都不知道,你又如何知道的?” “关于偃国,这是只有商王才知道的秘密!” 青竹道:“和你说这个话题可能不太合适,但这是事情,这一次我拜访的人里,其中有一家子不算是玄门是人,世代在地底下干活儿,就是……土夫子,我知道,当年他们曾盗掘过一处商王的墓葬,正是祖辛墓,此事算是行内的一个秘密,我们天盟也是大概知道有这么一件事情,找到那家子人后,对方还矢口否认,用了一些手段,对方才吐出实情。当年他们掘开祖辛墓后,整个墓葬还很完整,几乎没经过盗掘,里面挖出了很多瑰宝,可要说真正最有价值的,便是三口祖辛时期祭祀用的方鼎,那三口方鼎上全都满是铭文,经过辨识后,那三口方鼎上面记载的正是有关于偃国的信息,那三口方鼎应该就是偃国神秘消失后,商王祖丁为了祭奠他们而铸造的! 三口方鼎,上面纤细的记述了偃国的起源和使命,确认他们绝对是殷商王室的一个分支!!” …… (第一更) 第1077章 天命玄鸟,降而生…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分支,在整个殷商王室内部都会成为一个秘密存在? 我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来了。 青竹见状,笑着问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你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和出处吗?” “这不就是诗经里的一句话么?” 我皱眉道:“这句话说的是殷商的始祖——契。 当年三皇五帝中的高辛氏帝喾娶了有娀氏的两个女儿,简狄和建疵,有一天,两人在亳州外戏水,忽然遇见了一枚玄鸟蛋,简狄误吞了这枚玄鸟蛋,不久之后就怀孕了,生下了一个孩子……契,也就是咱们常说的阏伯。 后来阏伯因为和兄弟实沈不和,于是帝喾就把阏伯迁到了商丘,他这一支后来就成了殷商的王室。” 青竹点头道:“所谓天命玄鸟,降而生商,便是这么个故事了,不过你刚刚也提到了,有娀氏有两个女儿,简狄和建疵,这二人都是帝喾的妃子,故事的主角是简狄,因为吞了玄鸟蛋生了一个孩子,于是流芳千古,可还有一人却被人渐渐遗忘了——建疵。 根据天盟留下来的一些古籍手札,帝喾与建疵也有子嗣! 商王祖辛墓中出土的那三口方鼎,上面的铭文清晰的表述,这偃国的始祖,正是帝喾与建疵的子嗣!! 当年简狄与建疵同在河畔遇见玄鸟之卵,其后简狄误吞玄鸟之卵,生下阏伯,阏伯后人建立了殷商王朝,建疵那一脉自然有了些不甘心的想法,他们一直坚定的认为,当年的玄鸟之卵本是属于其祖建疵的,被简狄误吞夺了机缘,成汤得国之后,一度兴风作浪,不过那只是一场规模很小的混乱,成汤很快就镇压了,不过成汤仁慈,念在其有些血缘关系的份上,并没有斩尽杀绝,而是对建疵一脉的后人说——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这玄鸟乃是我大商之图腾。 你我始祖之母本是姐妹,同见玄鸟之卵,料来你们这一脉应当也与玄鸟有些缘分,今日我不杀你们,留你们性命戴罪立功,就去帮我寻来那玄鸟,以佑大商吧! 商王成汤当时怎么想的咱们无从而知,可能他真的是想找玄鸟,也可能他只是单纯觉得自己刚刚推翻夏的统治,立国不久,内外都没有平定,贸然将建疵一脉斩尽杀绝不太好,毕竟再怎么说那也是三皇五帝之一的帝喾的后代,我贸然揣度,觉得成汤可能只是单纯的觉得斩杀这些人太麻烦,影响自己的口碑,于是干脆就赶走了这些人,给他们一个虚无缥缈的目标,让他们滚去深山老林里瞎忙活,这就跟流放差不多了,什么时候死绝算什么时候…… 不过这建疵的后人呢,纷纷被商王成汤的恩德所感化,竟真以寻觅玄鸟当做使命,悍然踏上了寻觅玄鸟的旅途,殷商时期,山林里不知藏着多少危机,这一支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了寻觅途中,直至成汤死后,他们也没有背弃自己的誓言。 后来,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成汤死后,这两个有血缘关系的族群开始慢慢和解。或者说,建疵一支用自己的真诚和固执打动了殷商王室,再加上伴随着商王朝的国祚一步步走向鼎盛,无论是皇室内部还是民间的殷商之人,对玄鸟的崇拜日益加深,原本可能只是成汤的一时兴起的安排,竟渐渐真的成为了王室的需求,每一代商王都希望建疵一支能真的找到玄鸟,庇佑国祚…… 及至商王河亶甲时代,也就是商王祖辛的祖父那一代,建疵一支终于有了音信,他们说,在燕山之中,有人曾见玄鸟踪迹! 河亶甲大喜,甚至为此给建疵一支封国,也就是偃国,其国就在燕山之中,不过,与其说那是方国,倒不如说是河亶甲为玄鸟打造的祭祀之地,大概就是类似于食邑之地,而建疵一脉则是侍奉玄鸟的奴仆,希望能打动玄鸟,得到玄鸟的垂青! 可是……玄鸟从未出现,似乎对方只是途径燕山而已,又或者是……建疵一支不想再继续寻找玄鸟了,哄骗殷商王室。 殷商王室也不是傻子呀,尤其是河亶甲祖孙三代,都是明君,哪里有那么好骗的?商王河亶甲死后,继位的是他的儿子祖乙,也就是祖丁之父,祖乙可是一位中兴之主,他就对建疵一脉产生了怀疑,觉得所谓的玄鸟只是借口,数次曾想平灭偃国,不过那时候商王朝刚刚平定战乱中兴,只能克制了这种想法,祖乙本身的寿数也不大,只在位十九年而已,没来得及处理偃国的问题就驾崩了。 很快,轮到了商王祖辛继位,结果,祖辛刚刚坐稳了王位,燕山之中就发生了巨大的灾难,先是大火焚山,紧接着又是山洪倾泻,很快,燕山变成了一片泽国,偃国在一夜之间灭国,偌大一个方国,竟无一活口!! 偃国的神秘灭国,让祖辛不安,他觉得是自己的父亲误会了建疵一族,对方可能真的找到了玄鸟,偃国一直在忠诚的侍奉着玄鸟,是自己父亲的不信任,惹怒了燕山之中的玄鸟,于是玄鸟平灭了整个偃国。 祖辛当时请教了许多王室成员后,最终举办了一场祭祀,铸造方鼎,镌刻建疵一族的功绩和事迹,同时也希望平息玄鸟之怒,并在自己死后,将一系列祭祀用品全都随葬,表示自己对此终生负愧。” 青竹一口气说了太多,以至于我沉默了很久,才渐渐笑话了这庞大的内容。 随后,我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所以说,商王祖辛墓中的方鼎上记录的这些内容,从商王河亶甲为建疵一族封国后,基本就是殷商王室自己单方面的看法了,对吧? 建疵一脉到底有没有找到那传说中的玄鸟,这是未知的,因为他们根本没有亲眼见到玄鸟落于偃国? 关于玄鸟出现在燕山之中,到底是建疵一脉的谎言,还是真实情况,同样不得而知! 最后,就是偃国及建疵一脉的灭亡了,他们不曾亲眼目睹,只是自己认为是玄鸟降下了灾难,对吧?到底是不是玄鸟降下灾难,还有待考证?!” 青竹点了点头。 “这不扯淡呢嘛!!” 老白皱眉道:“要我看,肯定是建疵一脉的谎言了啊,这世上哪有什么玄鸟啊,关于他们的灭国和消亡,肯定另有隐情,不可能是什么玄鸟震怒!!” 破天荒的,青竹脸上出现了迟疑之色。 显然,就算是强悍如她,也不敢确定这世上到底有没有玄鸟这样的存在! 沉默了很久,青竹的眼神渐渐坚定下来,缓缓摇头道:“不一定,有可能……真的存在玄鸟!” …… (第二更) 第1078章 天生天养 有一点我必须承认,青竹在一脸认真的说出“有可能”的时候,神情特别像个神棍,给人以一种神神叨叨的感觉。 如果是老白露出这种表情,我绝对会毫不犹豫照着他嘴上就来个**兜。 可这是青竹,是天盟那位传说中的女帝的代言人,道行不知多深,其见识之广博难以揣测! 她如此说,就连我师父都开始感兴趣了,好奇道:“详细说说此事。” “这便是有些复杂了。” 青竹睨了我一眼,道:“你之前给我的留言我看到了,你身上的事情我也知晓了一些,纠缠上你的……是一只天生天养的精怪——嘲笑鸟,对吧?” 见我点头,她又说道:“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你会遇到这种东西,它们真的是……太罕见了,这一个月里我走了很多地方,甚至去了一趟北海之地,那里有一位中原的隐士,此人醉心于花鸟鱼虫之道,一生都在追寻这些天生天养的精怪,试图解开它们诞生与成长之谜,他自然也是一位玄门人士,只不过从不参与江湖里的恩恩怨怨,只顾着追寻天道的秘密,他一直认为,这些天生天养的精怪是天道之子,是真正的天子。 他在北海那边的原因也很简单,大概就是现在人太多了,真正的山川灵粹都被破坏掉了,那些天生天养的精怪基本不会再这样的地方出现,而北海之地的莽莽苍苍则可能是这种生灵盘踞的地方。 他在那里……也确实见过很多传说当中的存在!! 他说,他曾见一头巨鹿,那鹿远观好似的驼鹿,但体型更加庞大,走近一看,发现其下巴生着长须,浑身鳞片,彷如那传说中的麒麟,一声大吼,他一个接近天师一般的存在当场晕厥了过去,再苏醒时已是三日之后! 如果说这世上谁是最了解这类天生天养之物的人,我一定首推他,别人说的话我不信,他说的话,我信!!” 北海…… 我抽了抽嘴角。 青竹口中的北海绝对不是西南那头那个北海,而是……贝加尔湖啊!! 她这是都干到毛子的地界儿上了? 那地方可不就是一片原始么! 顿了顿,青竹一脸认真的说道:“他说,根据他的观察,玄鸟啊、凤凰啊、又或是不死鸟、甚至是传说当中的朱雀,这些东西应是真的存在过的,只不过,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物种,而是天底下所有天生天养的精怪最终蜕变的方向,这些天生天养的精怪也在修行,也在吞吐日精月华,它们的终点,可能就变成了类似的存在!! 所以,你知道那只嘲笑鸟为什么盯上你了么?!” “你是说,偃国的遗址……可能真的涉及到了玄鸟?!” 我嘴角抽了抽:“当时泥菩萨为我算命,以我身上的东西为媒介,最终看到了偃国的遗址,引来了辰星劫,正好那只嘲笑鸟可能就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被吸引了过来,大概是感受到了什么,这才死死的盯上了我?” 青竹点头:“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的可能,嘲笑鸟这东西我也没听过,但刑鬼隶不会骗你的,此物原本与人井水不犯河水,忽然对你下死手,唯一的可能就是……燕山那里真的与玄鸟有关,这对它来说诱惑力极大!! 所以你还要小心一些,它绝不会就这么简简单单放过你的!” 这个说法虽然玄乎,可……似乎只有这个说法能解释我最近遭遇到的一系列不同寻常的事情了。 我应了下来,随即好奇道:“照你这么说的话,当年简狄误吞玄鸟之卵而受孕可能是真的了?所以,阏伯是类似于小白这样的存在?” “这个我倒觉得不可能,可能只是一个噱头。” 青竹笑了起来:“相比于与玄鸟诞子这种说法,我倒更认为,是他们的血脉独特,有着神奇的力量,非常吸引这类型的存在。 不同于简狄误吞玄鸟之卵生阏伯,周朝的祖先不也有这么一出嘛。 说起来,周朝的祖先和商朝的祖先还是同一位呢,都是三皇五帝之一的帝喾的孩子。 只不过周朝的祖先后稷的母亲就过分了,她母亲是邰氏之女姜嫄,据说在山里看见了一个巨人的脚印,不小心踩了一脚,当场就感觉自己肚子里多了点什么,这从玄门的角度来看也是有些……不太好说的! 反倒是凤鸣岐山之说,我倒觉得更有些意思,大概就是周文王的德政引来了凤凰,而凤凰则是周王室的图腾。 你看,商也好,周也罢,他们崇拜的不是玄鸟就是凤凰,这都是天生天养的精怪最终走向的方向,偏偏这两家子又同出于帝喾一脉…… 我们不妨做个大胆一点的猜想嘛,可能他们继承于帝喾那里的血脉很独特,确实很吸引这类型的存在。” 青竹意有所指,我大概领会到了…… 如果燕山那个地方真的涉及到了玄鸟,藏在风铃里的茳姚可能有大用啊,毕竟这是一位殷商王女!! 青竹的眼神告诉我——先抱好这根大腿,别因为有刑鬼隶在身边能拿捏对方就太嚣张,这一趟如果茳姚发挥好了,很多危险可能能化险为夷的! 只是…… 想想我被那嘲笑鸟折腾疯癫时候干的事儿,我整个人都有些麻。 于是,我丢给了青竹一个倔强的眼神——宝宝心里苦,但宝宝就是不说!!! 我师父无视我们两个的眉眼官司,道:“既然这个偃国的来历以及诡异之处弄清楚了,那他们的大概位置……能确定吗?” 青竹点头:“你们这里有地图嘛?” 我揉了揉小稚的脑袋,让她去取地图,燕山那个地方既然涉及到了第四颗地灵珠,我怎么可能会不提前做点功课?早就在研究整个燕山的地势情况了,毕竟地灵珠蛰伏的地方,必定非同凡响,我试图从这里研究出一些门道,可惜,并没有什么发现。 小稚很快把我那张揉来搓去都快揉烂的地图拿了过来,青竹看了一会,提起笔飞快在上面画了一个圈:“大概的位置就在这附近了!” 我一看,好家伙,离怀来并不远。 也就是说……距离土木堡真的很近很近!! 不过,这回的消息绝对是确切的。 “对了,泥菩萨被我送回了天盟。” 青竹道:“回了天盟以后呢,有人和他沟通过,他诚恳的表示要为我们天盟多出出力,并且重新为你起了一卦,原来说有些看不清的地方,这回看清了一些。 他说,偃国那个地方,和你有很深的缘分,只不过不知道这种缘分是好还是坏。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当你到了那个地方后,兴许会引发很多异样,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而且……多关注一下外部的变化,有可能能对你产生一些帮助!!” …… (第三更,另外,从今天起,关于更新不做任何数量上的承诺,因为我发现本来鞭策自己定的一些目标,似乎正变成一件不太好的事情,我必须得承认有时候确实没有做到,目标定的超了我的能力,万分抱歉! 所有支持我的小伙伴们也放心,不是说不做数量承诺我就放羊偷懒,我仍旧会努力的写,尽可能的多更,我现在基本上起床就在电脑前,只不过为了写好,有时候修修改改的确实太久了,总之,尽我所能多更,有可能多,有可能少,但我写这本书初心不会变,我要写好,先保质再保量,这一点绝不动摇。) 第1079章 破邪箭 至于那位泥菩萨的下场,青竹没有多谈。 那老混账太不吉利,杀之不祥,所以大概率青竹是不会弄死他的。 只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恐惧的事情永远不是死亡,有时候,活着比死了更加可怕。 听青竹话里话外那意思,似乎泥菩萨被捉住以后,嘴皮子上似乎没说什么好话,而这种嘴皮子不大好的人,往往挨起毒打的时候就越狠,天盟有的是专业人士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估摸着老东西应该享受了一翻类似的待遇,不然不会重新给我掐算燕山的事情,那里很诡异,虽然只是看清了一点点,但付出的代价恐怕非常沉痛。 早饭后,青竹就离开了,仿佛来我们这里就是顺带着吃个饭、说些事。 不过离开前夕她又闯进了我的房间里,穿走了我一身衣服不说,还愣抓着无双把她的脏衣服也给洗了。 无双说,我受不了这个委屈!! 紧随其后,屋子里就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斗声,不一会儿无双鼻青脸肿的抱着洗衣服的盆子灰溜溜的出来了,坐在厨房里一边揉着自己的脸,一边委屈洗着衣服,还顺带着抱怨我,说我就该没事和青竹电话联系一下,有啥事电话里说不就行了么,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非得本人亲自来真武祠跑一趟,太客气了。 他挨揍的时候,我师父一直笑眯眯的在凉亭里喝茶,也不着急,一点都没有去阻止的意思。 犹豫了一下,我也就没去阻止。 我师父大概是看出来了,青竹是有意的想指点一下无双,至于我呢,完全是觉得这臭小子自打突破到归鼎之后有点飘,一言不合就要锤死老白什么的,有时候就连我踢一脚都很愤慨的说,你要不是我哥,我今天非得跟你比划比划,既分高下也决生死的那种。 这不……被青竹收拾了一顿,脾气一下子好很多了。 欺负过无双后,青竹此行算是彻底圆满了。 她走后,我师父特地把我们全都召集了起来,安排了一下接下来的事项。 此时,距离我们从秽貊族遗址回来已经一个多月近俩月了,我师父身上的伤已经将养的差不多了,只不过真武旗里的祖师爷们还没恢复过来,上一次我师父一人单挑数个天师级别的东西,祖师爷们跟着实在是伤了元气了,不过好在现在倒是不用依赖我师父了,只需要把真武旗放在正殿里,每日香火供奉即可。 所以,我师父这一次就不带着真武旗去了,但他肯定是要跟着我去的,毕竟那偃国的遗址可能涉及到了传说中的凤鸟,凭我们应付不来。 关于一些要用到的东西,我们几人也磋商了一番,罗列出了一个清单。 整整一天的时间里,张歆雅他们都在山下购买收拾这些东西。 值得一提的是,在我们购买清单上的东西时,陈水生自己出去了一趟,出去之前,他还和我掰了掰手腕子,搞得我莫名其妙的。 这一走,足足就是大半天的工夫,当我们东西都买好了,准备要回真武祠的时候,陈水生才回来了,随身还携带着一张大弓,以及整整一捆的箭矢。 他咧嘴笑着,“阿巴阿巴”的比划着,大概是说,他虽然喜欢用刀,但更喜欢用枪,只不过现在不比在花船上的时候了,我们是正经修行之人,身上老揣着一把枪也不是那么一回事儿啊,出去办事的时候,保不齐高速路口就给你丫抓了,到时候黄泥巴掉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所以,他还是不招惹这麻烦了,正巧太原这头有个老伙计,信得过的那种,这人现如今已经退出江湖了,娶了个老婆过自己的小日子,他手里有些好物件,反正没用了,于是自己就去弄来了。 他说的好物件,自然就是那张大弓了。 这看到我有点眼馋,想想那神秘消失,再没见过的龙脊弓,我心里就一阵阵的抽搐,而且我本来是有计划的想跟着陈水生学习一下弓箭的,结果也因为嘲笑鸟的闹腾,这一个月以来连弓都没摸到…… 陈水生见状,就摇头比划,意思是说,他试过我的臂力,确实力量很大,正常人刚开始摸开个三五十磅弓就已经足够了,我的力量较大,可以尝试一下百磅弓,但射击姿势什么的还是基础,得先学,不然留下毛病,或者拉伤筋腱肌肉那都是一辈子的毛病,至于他手上的这把弓,我拉是能拉开,但最好别尝试! 鹞子哥见状,就接过了那把弓尝试了一下,一时间也惊为天人,喃喃道:“这弓怕是得有一百七八十磅了吧?就算是放在古代,一般士兵也驾驭不了这种磅数,得是那种神射手才行,这弓射大象都够了,不是……你用弓有这么狠么?” 陈水生咧嘴笑,不说话。 我看了一下他拿来的箭头,什么样的箭头都有,一小部分是重箭,带着血槽和倒刺,但更多的是一种跟铲子似的箭头,我瞧着有点发毛,这玩意好像叫什么平头破甲箭,杀伤力非常恐怖。 “咱们对付人的时候少,你这些箭头没用的,都是钢制的,也没有射杀过活物,没有煞气,效果不大。” 我想了想,就说道:“反正不着急,你找个会打这东西的人重新打一批吧,用黄铜,就打这种铲头状的箭头,黄铜这东西有辟邪的作用,你看一些辟邪的物件都是用黄铜做的,当然金银的效果还要好一些,只不过那东西造价太高了,咱也用不起,而且质地比较软,你这种磅数的弓打出去,箭头都得变形,这样吧,咱们先拿东西上车,你容我想想,我记得以前确实有类似于这样的破邪箭镞,我看过一本书上有相关记载,只不过没什么人用,我回顾回顾,既然你擅长这个,咱们就多发扬一下。” 陈水生咧嘴笑了起来,看他的模样我就知道,他早想到这些了,来找我也是这么个目的。 上了车后,我拿了一张纸,一边回顾,一边画下了一些神秘的纹路,这些破邪箭镞是我们礼官一门的东西,但没收录在万葬经里,是一位老祖宗的手札里提到的,之前我不知道天官八宝的时候就看到过,自从得知有龙脊弓这么个东西后,我怀疑这些玩意就是给龙脊弓用的,但效果好不好我也不知道。 思索片刻后,我在一张纸上画下了一片符文,随后递给了陈水生,笑道:“就这个,你在打箭头的时候就让师父刻上去,造价贵一点没关系,咱现在应该还不差钱,多打造一些,鹞子哥、老白,你和水生哥留下来办这个事儿,赶赶工,明儿个中午我们来太原接你们,咱一道出发。 这些箭头做好以后,记得给我看看啊,我给上面加持一下力量!” 张歆雅白了我一眼,知道我在埋汰她前两天骗陈水生小金库的事儿,不过对于这种该花的钱她是不抠的,立马给陈水生转了一笔,末了狠狠瞪了老白一眼,警告道:“你别整幺蛾子啊,如果让我知道你去了澡堂子,小心你身上那层皮!” 说完,把三人赶下了车,我们一道回了真武祠。 一夜无话,第二天我们收拾好东西,连带着我师父一道上路了,在太原接了鹞子哥他们三人后,直奔青竹给出的地方而去。 …… (第一更) 第1080章 庙上村 青竹在地图上划出的那片区域其实并不算小,只不过相比于最开始燕山山脉这个庞大的范围而言,确实是缩小了很多,已经有了操作的可能性。 那是一片广袤的山区,大大小小的山头很多,绝大多数的山头连名字都没有。 我查阅了怀来当地的县志以及地理图志等,最终确认了一座山头的名字——卧牛山。 这是那片山区距离怀来县最近、也是唯一一座有名字的山。当然,在当地老百姓的口中,各个山头其实都有自己的叫法,但这些叫法就混乱了,可能每个村子的叫法都不一样,我们也没生活在当地,取用当地混乱的叫法并不可取,甚至会把我们自己搞混乱,于是乎我干脆将那片山区命名为卧牛山区。 老白开玩笑说,咱们今年跟牛杠上了,花船那边红娘子为了一个南牛山找上了咱们,如今又跑出了一个卧牛山,这是要牛气冲天的节奏,这一趟准备斩获第四颗地灵珠。 这片山区起于卧牛山,一直东北蔓延,纵横约一百多公里,青竹在地图上标注的尽头是一条山谷,还有一道瀑布。 偃国曾经的遗址,必定是在这片区域。 倘若我们从卧牛山那里开始进山,一直往东北方向捋,基本可以横跨整个区域。 不过鉴于青竹走之前的叮嘱,我们并不急着进山,卧牛山的周围有几个小村子,人口并不多,距离县城有一段距离,生活相对而言比较艰苦,有那么一两个距离山区太近、没有修好公路的,村民甚至还有人住着窑洞,我们觉得在这几个村子里走动走动,肯定会有一定收获。 这不是我们想当然,而是干我们这一行的经验。 山里就有一个偃国的古遗址,虽说只是个小小的方国,可那也是个古国啊,不可能真的被时间彻底淹没,一定会留下一些痕迹。进山的人多了,或多或少总会有人发现一点踪迹,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高的法律觉悟和见识眼光,稍有风吹草动立刻上报,所以县里或者市里的那些专家们有时候还真就不如当地的老农更了解当地,毕竟那是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土地,兴许他们不知道某些异样意味着什么,可不代表他们没注意到这些。 我曾听闻过业内的一茬儿土夫子,这帮人压根儿就不懂什么风水堪舆,但脑瓜子好使的很,一个团伙人很多,就跟大公司派驻业务员似的,很多山区里都下派那么一两个人,啥事不干,就在村子里待着,没事儿就跟村里人唠嗑,就凭着村里人东一榔头西一棒槌说的点点滴滴的信息,就能锁定山中墓葬的位置!! 我觉得先在周边转转,总要比我们一头扎进山里满山乱窜来的强。 几经考虑后,我们最终选定了一个当地叫做庙上的村子。 这庙上村起名确实有点潦草,概因很早以前在不远的地方又个和尚庙,站远了看,那和尚庙正好处在村子的下方,于是就有了庙上村这么个叫法。 从山西到河北倒是不算远,到张家口也就顶多五个来钟头而已。 只是,这路上就有些提心吊胆了。 我们当时买车的时候,可这劲儿的往大了买,也就买了个七座而已,然而如今算上水生哥的话,那就是一共八个人了,还得加上刑鬼隶这么一条狗,车子是严重超载,一路上生怕被拦下了,拥挤自然是不可避免了,于是乎,老白这种吨位相对而言比较大的,就被我们彻底碾到了后面,跟刑鬼隶待在了一起。 这一人一狗原来是很不对眼的,主要是老白殴打刑鬼隶殴打的太多了,我本觉得一人一狗指定又得吵一路了,耳朵上都塞了耳塞,谁曾想,真上了路后,一人一狗并未爆发想象中的大战,反倒是后面时不时传来两声极诡异笑声,扭头一看,立马无语了。 却见刑鬼隶这厮不知何时居然偷偷摸摸把一本黄色杂志带上了车,那杂志正是从老白那里偷来的,一人一狗凑在一起,看的是津津有味,时不时的彼此对视一眼,投给对方一个你懂的眼神,紧接着就是一阵“嘎嘎嘎”的诡异笑声…… 一人一狗居然就因为这么一本黄色杂志……冰释前嫌了!!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谁见过爱看黄书的狗啊?! 等车子开的久了,大家伙都靠在车坐上睡觉的时候,老白似乎觉得不过瘾了,就偷偷拍了刑鬼隶一下,从裤兜里掏出了耳机,挤眉弄眼的插在手机上后,一只耳机塞进了刑鬼隶的耳朵里,一只耳机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随后点开了一个视频…… 刑鬼隶顿时惊为天人,看着老白的时候,狗眼睛里都是崇拜之色,皱巴巴的脸上神情仿佛再说——大哥还是大哥啊,会玩!! 老白则谦虚的摆摆手,表示这都是小意思,回头哥们带你去澡堂子里见识见识。 刑鬼隶当场就成了舔狗。 别说,我看这一人一狗看的入神,也来了点兴致,脑袋就伸到了后面,压低声音问道:“步兵还是骑兵啊?日韩还是欧美的?你俩稍微往旁边让让,给我留个缝儿,一起看!” 老白这阵子大致是反应过来那天晚上是我和二秃子给他下药了,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压根儿没个好态度,此刻毫不客气,巴掌直接摁我脸上给我摁了回去。 好家伙! 于是我就不爽了啊,趁着这俩看的入神,飞快探手“嗖”的一下把耳机线就给拔了,一时间整个车里都是那动静。 我大怒而起,指着老白怒喝道:“你这败类,我师父整天给你讲礼义廉耻,你竟然光天化日之下看黄片?你要不要脸了?” 老白脸都绿了,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了,前座正在假寐的我师父也被惊动了,扭头阴森森的看了老白一眼。 于是乎,在高速休息站的时候,我们几个都在里面吃东西,老白和刑鬼隶则双手抱头待在路边被我师父训斥…… 后面老白和刑鬼隶就彻底老实了,只不过刑鬼隶看我时眼神特幽怨,而老白则是咬牙切齿了…… 趁着路上的工夫,我把水生哥新打造的箭头又重新加持了一遍。 那些箭头上的符文果真是我们礼官一门的东西,当我动用地灵珠的力量时,黄橙橙的黄铜箭头上的符文竟然纷纷亮起,绽放出殷红的光芒,汲取的力量可谓疯狂,须臾之后,那上面的光芒又渐渐淡去,不过就是一二十支箭矢而已,等我全都加持过后,身上的灵气竟然直接被汲取了个七七八八…… 如此,我就不得不闭目调息打坐恢复了。 待我基本上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我们俨然已经过了怀来县,来到了那庙上村的村头。 相较于周围的村子而言,这里已经算是一个相对富庶的村子了,人口流失并不严重,隔着大老远便能看见村子里有不少的人。 “就是这里了!” 张歆雅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咱们今儿晚上就现在这落脚吧!” …… (第二更) 第1081章 借宿 有道是“白露秋风夜,一夜凉一夜”,白露已过,北方这头的气温也开始“刷刷”的往下降了。 时值傍晚,日头刚刚落下西山,这临近山区的地方,已经有了寒意。 我们内里穿着秋衣秋裤,外头还套着迷彩衣服,即便如此,车子停在村口,下车之际,这山里的冷风吹过来的时候,身上仍旧不由自主的泛起了鸡皮疙瘩,直吹的人“斯哈斯哈”的吸着冷气儿。 秋收农忙时节,整个村子里到处都是晾晒的粮食。 一日忙碌过后,村口乌泱泱的聚集着不少大妈,一个个衣兜里鼓鼓囊囊的,揣着炒的喷香的瓜子儿,一边“噼里啪啦”的嗑瓜子儿,一边聊得眉飞色舞,眼看地上已经堆砌了厚厚的一层的瓜子儿皮,便知这场“座谈会”已经开始了许久,估摸着整个庙上村从村头到村尾所有人家的闲事儿都聊了个遍。 我始一靠近,便见坐在最中间一位穿着红色羊毛呢袄子的大妈吸溜着鼻子说:“哎,你们听说了么?今儿个又有俩,这算起来得有百八十个了吧?听说县城那边干工地的都已经往外跑了,跑的都没啥人了!” “什么呀,哪才七八十个!” 另一个裹着蓝头巾的大妈翻了个白眼儿,道:“我家儿子就在县里头干活儿,说现在都得有六七百个人了,造了孽了,你说都是一帮来打工的老爷们,穷的响叮当的,抓了干嘛?” “瞧你这话说的,人穷的没钱不代表他自个儿不值钱呀!” 穿红色羊毛呢袄子的大妈翻了个白眼,似乎对方才那位大妈否决自己的说法极为不爽,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脑袋向前一抻,压低了声音又放出了一个重磅消息:“哎,你们听说了么?抓这些人的是一帮割腰子的,说这干工地的老爷们火力壮,那腰子值钱,抓了人就是冲着那俩腰子去了,割了晒干就是上好的药材,那些有钱的老爷们就吃这人腰子粉,说是大补呢!” 这个说法立刻博得了满堂彩,周围的众多大妈立刻点头称是。 红袄子大妈的虚荣心立马得到了满足,笑眯眯的撤回了脑袋,刚一回头,便见我正蹲在她身旁旁听,立马疑道:“哎,这小伙子挺面生啊,你来我们这干嘛?” “看大妈聊得热闹,我就凑上来的听听。” 我笑了笑,道:“对了,您这是聊什么呢?” 一提到八卦,大妈就来了兴致,砸吧着嘴说道:“还不是县里的人口失踪案子嘛,咱县城那头啊,好多外来务工人员都失踪了呢,清一色的全都是工地上的老爷们,失踪了好些人呢,不过你别听王家那老娘们瞎说,哪有六七百人呀,没那么些,我这边听的消息顶天了也就百八十个人,听说是县里来了个丧良心的割腰子的,眼瞅着是朝这些外地人下手呢……” 我抿了抿嘴,差点笑出声来。 心想那王家大妈不靠谱,您老人家就靠谱呀? 就算是百八十个人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也了不得呀,县城里面估计早都风声鹤唳了,我们经过怀来的时候,也没见着有多紧张呀! 我就是山区里长大的,对这些大妈的尿性太了解了,事儿呢,肯定是有这么个事儿,但绝对没这么夸张,还动不动什么割腰子做中药材,天爷爷哟,这都什么年代了,又不是满清末年了,现在谁还信这玩意啊,为了那点银钱贪一人命官司,何苦呢,果真脑袋别裤腰带上了,干点啥勾当不比这种勾当挣钱? 不过,我也没反驳大妈,没辙,我进村一眼就相中这大妈了,铁打的是这村子里妇女同志们的头头,这样的大妈门路可广着呢,十里八乡的事儿没她不知道的,得罪可不成。 于是乎,我笑嘻嘻凑上去说道:“大妈,我们是来这旅游的,正好路过咱们这儿了,天也晚了,寻思找个地儿先住着,村子里有没有旅店呀?” 大妈眼睛一翻:“咱这穷山沟沟里,哪有什么旅馆啊!” 就等你这句呢! 有没有旅馆我能不知道? 我暗道一声,随即给了张歆雅一个眼色,又笑着说道:“那您家里有没有什么空余的屋子啊,我们这先将就一晚上,吃口热乎饭。” 另一侧,张歆雅已经点出了几张红票子。 常年山沟子里钻,我们太了解这些大妈了。 果然,这大妈一看红票子,立马眉开眼笑,一边从张歆雅手里扯红票子,一边说道:“瞧你这小后生,这客气什么呢,咱这村子里没别的,就一条——热情好客!大老远的来都来了,还给什么钱呢,真是的,把我们这些淳朴的乡民想成什么人了!” 说着,一指我鼻子,一副凶狠的模样警告着:“下回可不许这样了啊!” 我连连点头。 随即,大妈拉着我的手就往村子里走。 身后那位裹着蓝头巾的大妈一边嗑瓜子儿,一边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死老婆子,走了哪门子的运气了,就那两间破房子,还真当自个儿是五星级酒店了啊!” 实际上,这红袄子大妈的家可一点都不破。 大妈姓杨,我们称一声杨大妈。 这两年种地什么的国家给的补贴不错,杨大妈家的日子还是不错的,院子里两个大瓦房全都簇新,红砖青瓦,窗明几净。 她老公姓周,也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汉子,正在院子里倒腾刚收的苞米棒子,人也热情。 大妈将我们安排到了旁边的屋子里,说那是他儿子和儿媳妇的屋,两口子在县城打工,屋子不大,炕不小,说我们这些人凑合凑合也能挤挤。 不得不说,这杨大妈可比我们再门头沟村遇到的那位要厚道多了,人家赚钱的态度可是相当不错的,拿了钱,觉得就这么一个屋子几百块有点贵,就说他们这山里头也有点意思,我们不妨多住几天,她也不收钱了,吃喝呢,就让我们跟着他们吃喝一口得了,随后就兀自的开始忙碌了起来,给我们取来了许多被褥,说是他儿子结婚时候准备的,都是新的,没用过。 随后她便离开了,说是去做饭,看我们奔波了一天,今儿晚饭早一点。 待她走后,我便拿出了手机开始看新闻了,这里只是挨着燕山,却不是真正的大山里头,有网有信号,倒是挺方便。 我心里还在惦记着大妈他们聊得那个事儿,主要是我走之前青竹说了,我和那偃国有些缘分,这是泥菩萨看到的,只是这缘分是好是坏还看不出,但我到了这里后,可能会引发一些异样。 所以,但凡是丁点的动静,我都特别的关注。 别说,大妈说的这事儿还真不是什么小道消息,我不过翻了翻县里的新闻,立马就找到了相关的消息…… …… (这是今天的第一更) 第1082章 山村酒话 事情完全没有几个大妈传的那么邪乎,县里甚至仅仅是把此事列为一次人口失踪事件,都没有上升到刑事的程度,也不知道村里的几位大妈从哪里听来的,都拉扯到了割腰子上头…… 约莫在一周前的时候,七个在怀来县某工地务工的工人,趁着秋天出去旅游,可一去就再没回来,他们的老板见几人迟迟没有上工,打电话也不接,担心出什么问题自己摊上麻烦,这才急匆匆的报了警。 失踪的七个工人都是安徽那头的同乡,不是同一个工种,有泥瓦匠,还有水电工,彼此之间并无矛盾,而且都无恶习,就是本本分分的工人,压根儿也没和什么社会不良人员接触,抽取他们的通话记录,几人在失踪前就是和家人联系过几次,没有和不明身份的陌生人联系,他们的家人也没发现他们有什么异样。 这一系列的因素综合起来后,基本可以排除其他可能性了,他们应该就是进山去玩了。 要说出意外危险吧,这燕山跟吕梁山什么的压根儿是两码事儿,吕梁山的大深山里头好歹还有虎豹这些猛兽,可燕山里头压根儿就没什么猛兽,倒是有猕猴,可猕猴这东西的威胁指数很小,可要说歹徒吧,七个关系要好、结伴而行的壮年男子,还都是从事体力劳动的,什么不开眼的歹徒会挑这些人下手啊?打不打得过两码事,就算打得过他们身上也没几个钱啊,高风险低回报,有这工夫,冲着娇滴滴的小姑娘下黑手不好么? 只要是个脑袋还算正常的歹徒,应该不会这么想不开。 所以,这些人遭遇危险的可能性也很小。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性了——在大山里迷路了,被困住了!! 这是完全有可能的事情。 警察也确实在搜救了,只不过目前还没找到人,于是就动员大家伙儿一起提供一些线索。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看过后就没太关注了,因为整个怀来县都被燕山怀抱着,那山区可多了去了,但从方向上来说就得分成南部山地和北部山地,那七个人走的地方跟我们的方向是背道而驰的,不可能一头扎进偃国的遗迹里出事儿。 我的总结就是——这应该就是一次挺凑巧的人口失踪案件。 要说传的这么邪乎,也是因为在这七人失踪后,紧接着过了那么两三天,又有一个人失踪了,不过这个人压根儿就没去山里,而是在县城中心的一个公园里溜达之后失踪了,但这个人是个瘾君子,局子里有案底,这样的人忽然失踪,更多的可能性是他自己找机会跑掉了,为了甩开跟着的家人罢了。 只不过因为这人也是个工地的工人,和先前失踪的七个人一样的职业,于是呢,谣言就出来了。 我觉得我的想象力够可以了,可也实在没法子做出什么推测,更没法把这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扯我身上,这么大个县城,每天都会发生很多案件,总不可能这些案件都跟我有关。 所以,看过新闻之后,我就彻底没再琢磨这件事儿了。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又休息了一阵,杨大妈那头已经喊我们吃饭了,吃饭自不是在我们这屋,是在他们那头。 等我们去的时候,堂屋已经支起了一个大圆桌,周大叔已经候着了,进门忙把我们迎上了桌,又取来两瓶白酒,菜也不少,大都是些家常的炒菜,这待遇跟我们在门头沟村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周大叔就是本分的乡下汉子,话不多,只知道憨笑着,上桌先给我们倒酒。 我师父犹豫了一下,最终笑着说自己不胜酒力,反倒是让我们几个陪着周大叔喝点,说左右也是出来玩了,喝多了点也无妨。 我立马会意,有些问题清醒的时候问容易让人起戒备心,反而是酒后关系亲近了点更好说话,于是也就没推辞。 这周大叔一看就是个好酒的,每次都是举杯示意一下,也不说话,“滋滋”两口就下去一大截儿,而后自顾自的吃菜。 我师父心知自己这气场在这肯定喝不起来,于是草草吃了两口,便喊上无双和小稚、张歆雅三人一起离开了,无双还颇为流连的看了眼桌子,似乎很想常常这白酒,被我师父削了一巴掌,老老实实跟着走了,杨大妈也是有心想让这周大叔陪我们喝两盅,不一会儿就离席了。 只剩下我们几个人的时候,酒桌上的气氛明显松快了许多。 老白是个话多的,和鹞子哥一左一右往那周大叔的身边一坐,劝酒劝的那叫一个畅快,这周大叔总算是打开了话匣子,开始跟我们天南地北的聊着。 只是我属实有些小觑了这周大叔的酒量,眼瞅着这四十多度的泥坑酒每个人都下肚一斤了,脑袋都有些晕乎了,觉得也差不多到火候了,再不把话题往对的路子上领,一会趴窝了这酒可就白喝了。 于是,我就不动声色的往周大叔旁边凑了一凑,醉醺醺的道:“来,周大叔,喝一个,对了啊,咱这山里头有没有啥好玩的地方啊,比如说什么历史遗迹啥的,我们哥几个就爱去这些地方转转。” 前面铺垫的多了,这时候提着一茬就不显得突兀。 这不是我小心,而是现在这种事真不能问的直白,都通网了,哪还有什么都不懂的主呀!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每个掩门做生意的都怕朝阳群众的举报,每个土夫子也都怕被这村民给点了!! 这周大叔果真是喝大了,仰着脑袋靠在椅子上,吐出一口悠长的酒气,抓了抓花白的短发,道:“咱这穷山沟沟里,哪有什么历史遗迹啊,要真有,咱这就干旅游开发了,早都跟着发财了。” 说此一顿,他“咦”了一下,道:“哎,你这不说还好,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要说历史遗迹吧,倒没有,可有人还真从山里头捡到古董了,反正你们要找的那历史遗迹没有,这事儿你们就当个趣事儿听听得了!” 我来了兴致了:“啥古董啊,值钱不?” “那能值啥钱,就巴掌大一块骨头片子,上面还抠着俩咱也不认识的字儿,你说能值啥钱!” 周大叔扯了扯嘴,一脸不屑的说道:“就村东头那老苟家的二小子在咱这山里头捡的,他还真当个宝似的,前两年问过人家收古董的,人家也瞧不出那是个啥东西,说有些年头了,他要想卖,人家八百块钱收了,他还不乐意,说他这东西少了十万块不卖,结果让人给撵出来了,这都好些年了,也没瞧着谁给他十万块钱啊!” 说着,这周大叔自顾自的笑了起来。 村东头,老苟家。 我暗自记下了,随即笑道:“明儿个我们去瞅瞅去,开开眼,对了,除了这个呢?咱这还有啥有意思的事情没?我们正好都溜达到这了,有啥有意思的事儿正好瞧瞧!” “有意思的事是有,可你们也没那缘分见着啊!” 说起这个,周大叔一下子来自信了,笑眯眯的说道:“咱这山里头是有凤凰的,有人亲眼见过!!” …… (第二更) 第1083章 凤凰转运 凤凰?! 我愣了一下,随即心头微动。 周大叔口中的凤凰,莫不是就是指玄鸟?! 神话传说的传奇神灵太多了,玄鸟啊,凤凰啊,乃至是朱雀,不死鸟这些东西搞混的人多了去了,多数人甚至都觉得是同一种东西不同的叫法,实际上却截然不同。 有道是,五色而赤者凤;黄者鹓鶵;青者鸾;紫者鸑鷟,白者鸿鹄。 实际上凤凰是看起来有点像鸡的。 至于玄鸟,按照最初时候古书上的描述,应该是有点像燕子的。 只不过后面人传人的过程中,渐渐的又歪了,及至唐后的一些民间古本里,插图绘画看起来二者就已经差不多了,到了现在,干脆连名字都开始搞混了。 那位至今还在北海研究这些天生天养的灵物的高人说,在整个历史上,宣称自己见过这些东西人多不胜数,但实际上根据他的考证,真正靠谱的并不多,这些靠谱的基本都是玄门中人,玄门之人吐纳精气修行,耳清目明,幻觉或者看错的可能性非常低,而这些人的描述大都说,当这些东西真正出没的时候,天际时常有异象,瑞光冲天,那生灵与天边的瑞光融为一体。 通俗点来讲就是,人家到底是传说级别的存在,哪怕是在天空中飞过去,那也是一路火花带闪电,光影效果特别强…… 这么强的光影效果下,老百姓就算真见着了,瞧不清具体的形象也很正常,反正一看那火花带闪电的尿性,脑子里基本都会产生一个念头——卧槽,凤凰!! 没辙,凤凰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 如果真是玄鸟的…… 我心头大为触动,可嘴巴上却不说人话,笑着揶揄道:“周大叔,你这不是喝多了嘛,这世上哪有什么凤凰呀,有的话,不老早让人给捉了么,放在动物园里让人参观!” “那是凤凰,是神仙呢,能捉得住么?” 周大叔借着酒劲难得奔放,翻了个白眼,拍着胸脯说:“这事我可不跟你瞎胡说呢,那见着的人现在还搁咱这边呢,就是那山里头的万晓峰,我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烂番薯。 这人以前可不是什么讲究人呢,就是村里一赖皮子,岁数比我还大一些呢,二三十年前的时候啥都不是,成天到处溜达鬼混,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在咱们村里头他倒是没啥脾气,他也不敢,就他那尿性,他敢来欺负我,我一扁担能打的他尿不完拉不完的,他也就是专挑那外地来的欺负,人家背井离乡来讨生活的,一般也懒得和他一般见识,受了欺负忍忍也就过去了。 那年月治安跟咱们现在肯定是没得比的,没人治他,他也就越来越嚣张了,后来跟邻村俩二流子看上了人家一个河南来的媳妇儿,三人把人拉到面包车上给祸祸了,惹毛了人家汉子,当天晚上,人家提着斧头就去了他家里,他自己倒是跑出去鬼混了,没在家,他爹妈跟着倒霉了。 他妈开门的工夫,被人照头两斧头砍倒在地上,半个脑袋都给砸成了浆糊,然后他爹被人家摁住以后,顺手从身后抄出一把弓锯,把人踩在茶几上,就跟锯木头似的把脑袋给锯了下来,那人去找他们的时候就没打算活,所以也没管什么动静,邻居听的真真切切的,人家一边锯他老子,一边骂,儿子是你教的,你没教好,老子先杀了你们再杀他,今儿就灭了你满门。 那万晓峰也背运,人家刚杀了他老子,他就正好回家了,也怪他平时不得人心,邻居都巴不得他死,隔着大老远看见他回来了,人家愣是没吭声提醒,他一开门就被人家砍了一斧头,肚子都给砍开了,这人也命硬,一下子没砍死,扭头就跑,哎呀呀,你没见着那样子,太吓人了,肠子都耷拉了出来,他捂都捂不住,一边跑,还有那么一截儿在晃荡。” 作为一个亲眼目睹者,这周大叔也恶心了,刚刚夹起了一筷子猪大肠,大概是想到了什么画面,又默默放下了,扯着嘴角说道:“这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被人砍成那样,这家伙还真就给跑掉了,主要也是那汉子还惦记着杀邻村那俩二流子全家呢,没死追他,觉得他肯定活不成的,追了一会就掉头去了邻村。 后来俩人都被抓了,那杀人的汉子让判了死刑了,他反倒是判了十来年,你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这不,大概就是十多年前,人就放出来了,不过听说在监狱里被人修理的很惨,出来以后倒是老实了,自己在县里找点苦力活儿干,有一年大除夕的夜里,这人从县城里回来的时候,走山路的时候就看见那大凤凰,他也是个胆子大的,这辈子没见过那东西,就追着那大凤凰跑啊,一跑就跑了大半个晚上,后来听说是那大凤凰莫名其妙失踪了。 第二天他回了村子就说这件事,当时大家都笑话他,说这大过年的,都是放炮仗的,莫不是烧着的炮仗皮在天上飘,他当成凤凰撵着追了大半个晚上? 大家都笑话他,他也不在意。 结果就是第二年,这人就发财了,在县城里干活儿的时候遇着了贵人,那是一路的提拔呀,后来又开了矿了。 咱们怀来是有铁矿的,县城北边的麻峪口村那头还有个国营的呢,只不过铁矿的品质不咋地,厂子不挣钱,工人也跟着挣不着什么钱,结果啊,这万晓峰自个儿去开铁矿的时候,那铁矿的品质都是上等的好,人一下子就有钱了,这十来年挣得盆满钵满的! 你说说,就这么个地痞无赖能有什么本事,他凭什么这么平步青云呀?说到底还不是见着了那凤凰? 他发迹也确实是见到那东西以后才发迹的。 他要不是见着了真凤凰,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么?我看啊,这凤凰转运也是真的。” 我们几人暗自记下了他说的关键处,随后又纷纷提起酒杯。 一时间,推杯换盏,也算热闹。 不久之后,周大叔就彻底喝多了,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嘟嘟囔囔的骂着老天爷不开眼,连那样的地痞无赖都能走好运,真醉了以后,说起那凤凰的时候也就没那么骄傲了,听那话里的意思大概是说,这凤凰连这种恶人都保佑,估摸着也不是什么正经好鸟。 “这情形……差不多应该断片了吧?估摸着明儿个也不记得自己今天说过什么了。” 老白冲我挤了挤眼睛,笑眯眯的说道:“要不,差不多就到这儿吧?咱几个合计合计,明天也该动弹动弹了。” 我点了点头,随后和老白一道把周大叔扶回了屋子里,几人悄悄的退了出去。 …… (第一更) 第1084章 骨牌 如老白所料,在我们几人特缺德的围攻下,周大叔成功断片了。 第二天一大早吃早饭的时候,喝个粥脑门上都不停的冒虚汗,又恢复了那个老实巴交的样子,浑然没有酒桌上撸胳膊挽袖子和我们称兄道弟的豪迈模样,对于晚上说过的话也是一概不知了。 不过,他的身体状况我倒是不担心,在送他回房间的时候,我刻意抓着他的脉搏将灵气探入他体内帮他疏导了一下酒气,至少能保证这顿酒不会伤了他的身体,我们只是为了打听一些有用的信息,可不想无端作恶。 为了掩人耳目,早饭过后,我们一行人谎称进山游玩,结伴离开了村子,毕竟涉及到了一个古遗迹,恐怕我们要在山里活跃一阵子呢,现在就被有心的村民盯上可不是一件好事。 一整天的时间,我们也确实是在山里,不过不是看风景,而是踩地形去了。 山里的风景确实秀丽,尤其是在白露之后这个季节里,山林都仿佛会说话一样,无声的向我们诉说着北方天地的壮阔豪迈,很可惜,除了风景外,并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格局,至少在南牛山周边区域,山里没有建城的环境,毕竟连稳定的水源都没有!! 傍晚的时候,我们重新回到了村子里,一路热情的和村民打着招呼。 杨大妈一见我们回来,立刻不再和村头的大妈们唠嗑了,起身忙伴着我们就往回走,说要做饭去了。 她如此热情好客,就连张歆雅都觉得过意不去了,路上的时候又给大妈塞了两千块钱,说山里景色好,我们可能还得住几天,还要多麻烦大妈。 杨大妈嘴上推辞,手上接钱,又是对我们一番警告,说不能这么客气,那模样倒是挺可爱。 回了屋子后,我师父他们在休息,我和老白则独自离开了,趁着杨大妈做完饭的间隙,直接去了村东头一趟。 这是周大叔昨天提到的第一个线索——村东头老苟家的二小子,曾经在山里捡到了一个古物!! 既是古物,那就得带老白了,虽然没有付慧城那么专业,可也是行家里手,大概能看得出个年代,如此就可以帮我们做进一步的确定。 赶到老苟家的时候,老苟家的院子里正忙活着,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在院子里拾掇秋收的粮食。 这三人其中一人年岁最长,约莫五十岁上下,头发却全白了,脸膛黝黑,应该是老苟家的当家的了,剩下两人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其中一人看起来稍大一些,应该是老苟家的老大,那个年岁稍小一些的,一样是小平头,正扛着个麻包,应该就是捡到古董的苟家老二,苟小山了。 此事我昨天和周大叔铺垫过,说我们想来看看,也不怕他们村里人闲说的时候提及,没有今儿个一大早直奔这里,也是怕被人觉得我们就是冲着这个来的,惹人起疑心。 所以,此刻我没什么好遮掩的,大大方方的走进了院子里,径自来到苟小山的面前,笑着道:“你好,你就是苟小山吧?” 苟小山愣了一下,放下了肩膀上的麻包,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有些迟疑的看着我说道:“你们就是周叔家里来的那几个外地客人吧?我知道你们,找我啥事啊?” “是这样的,昨儿个听周叔吃饭的时候说起了,你从山里捡到了一个古董?” 见苟小山闭着嘴巴不说话,似有些防备,我又说道:“别介啊,我们没别的心思,你们家里这仨五大三粗的老爷们呢,个个都一米九的个头了,我们这就俩人,能有什么心思?主要是我这兄弟自己就是做古董买卖的,平日里也吃一些民间有趣的物件,听说你这捡了个东西,他有点兴趣,就来这瞧瞧。” 老白虽说行事作风扯淡,可洗干净了,卖相绝对没问题,一看就是有钱的金主那类型的。 苟小山犹豫了一下,试探性的道:“你们是收这个的?我那可是个正经东西呢,钱少我可不卖!” 老白肚皮向外一挺,一副大哥没文化,但大哥有钱的样子,手一挥,不耐烦的道:“你说正经就正经啊?正不正经的不得我们瞧瞧?真是好东西的话,能差你钱啊,看见我们停村口的车了没,知道多少钱么你,搁这说这个话,就说吧,你卖不卖!?卖就拿东西,不卖就我们掉头就走。” 我最服老白的就是这一点,明明兜里就十块钱,还是昨晚翻小稚衣服偷得,却还能理直气壮的摆出一副千八百万不放在眼里的气势! 反正我做不到!! 别说,苟小山还真就吃这一套,没有任何犹豫,当即点头道:“您稍等,我这就给您拿去!” 说完,他扭头跑回了屋子里,不多时就抱着一个盒子出来交给了我们。 盒子打开,里面是一个巴掌大小的牌子,只不过边边角角的区域磨损缺失的一部分,以至于有些不规则了,不过大致从轮廓还能判断得出,这从前应该是长方形的,看质地确实是骨头的,却不知是什么东西的骨头,至少不是能念叨出名字的生物身上的骨头,哪怕是我都能瞧得出,这东西绝对有些年头了,正常的骨头怎么可能没裂、钙质没流失呢?可这东西看起来晶莹如玉石,里面有土沁色。 首先映入我们眼中的,应该是牌子的背面,上面确实有铭文,乍一看有些类似于商代的甲骨文,可又不是完全一致,结构更加的原始简单,应该是更早期的文字了。 那么……夏?! 这是夏朝的文字么?! 实际上,夏朝的东西出土的很少,反而商朝的比较多,但是,商朝出土的甲骨文已经非常成熟了,这不符合文字的演变规律,不可能直接就出现一套系统的文字,凡事都得有个过程,所以……所有人都认定,夏朝一定是有文字的! 只是,如果是夏朝的话,那么和偃国的时间对不上呀,偃国商朝河亶甲时代才被封国的。 老白也伸了四根手指,大概是跟我说,这东西至少四千年的时间了。 犹豫了一下,我翻过了骨牌,在骨牌的正面,同样有三个字…… 只是这三个字,却是祭文,我完全认识!! 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我瞬间有种毛骨悚然之感,因为那三个字是——卫庶人!!! …… (第二更) 第1085章 天官猛如虎 幻觉!! 这一定是幻觉!!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遇上了呢?! 我狠狠揉搓了几下眼睛,定睛再看,那骨牌上的字还是那三个——卫庶人! 瞬间,我凌乱了。 老白轻轻推搡了我几下:“小卫子,小卫子,你在琢磨什么呢这是?咋的了?” 我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老白,这些东西上你见识比我多,你且说说,你觉得这到底是个什么物件?” “腰牌呀!” 老白道:“虽然缺失了很多,但从形状上大致还是能看得出来的,这后面的文字太古老了,我认不全,当今天底下恐怕也没几个能认得全的,你就是找了钱光启来也不成,不过大致能推断出一些东西,这应当是一块官方给的腰牌,如无意外,应该是夏朝皇室给外人的东西,这上面的文字大概是一些夸赞褒奖的话,就是说这个人人品特别好,是一位才俊,特此颁发了这么一块腰牌,拥有可以随时出入王宫的权利等……” 腰牌,也就是一种特殊的身份证明…… 我愈发的沉默了。 “哎,你们看完了没有呀!” 苟小山见我们两人嘀嘀咕咕个不停,有些不放心,就上前来拿回了骨牌,连忙扣上盒子,这才道:“东西你们也看了,没问题吧?” “东西呢,没问题,不过这东西过交易年限了,你明白我意思吧?就算是买你的,我也是偷偷买!” 老白一本正经的说道:“可就算是偷偷的买,那也有个轻重的,你这东西有些吓人,真是捡的么?捡的地方方便说一下么?摸不清楚来历,东西我们不敢要。” “那还能有假么?” 苟小山皱眉道:“至于地方,我也不怕告诉你们,反正那地方我来来回回又回去了好多趟,啥也没了,你们呀,就甭想了,就是深山里的一条河,河滩的淤泥下头抠出来的,难道捡的东西还犯法么?!” “嘿,你还真就别说,这玩意你捡了也不是你的,一样是国家的!!” 老白冷笑道:“地底下的东西,又是这个年份的,过了我们这一家子,你再去问别人,看看人家哪个看你这个生面孔敢要你的东西!” “那我不管,捡了就是我的!” 苟小山一挥手,蛮横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这么说不就是想压我价么?十万块,少一分都不行!!” 我看老白还想跟对方掰扯,就拦下了老白,抬头道:“东西你自个儿收着吧,十万块不可能,谁爱要你给谁,正经八百的来说,你这东西的价值就是五百块钱加一面锦旗,我给你加到两千,你出就出,不出拉倒!!” 说完,我二话不说拉着老白就往外走,只听那苟小山在身后“哎哎”的大喊了我们两声,我也没有停步,此刻我心神大乱,已经不宜久留了。 至于苟小山说的话,我也记下了。 此前我们在庙山村周边的山里已经转了一圈了,并未瞧见有水系,这说明苟小山捡到东西的地方还得继续往深处走,这就不必多问了,周围一打听都能打听到。 只是,东西是在河滩上捡到的,说明是水流冲刷下来的,这东西的原位置并不在那里。 可要说沿着河流往上游寻觅,其实也不太现实,虽说河流水源是建造城池的必要因素,可夏商时代距离现在太久远了,几千年斗转星移,山河大变样,按照青竹说的,偃国在灭亡之际,山中爆发过严重的自然灾害,城池一夜之间神秘消失,这些都是地质变迁的证据,所以就算是沿着河流向上寻找,也未必能找到那座消失的古城,说不得河流早就改道了。 总的来说,苟小山提到的这些线索价值并不高,没有更进一步的线索前,值得尝试,但找到遗迹的把握并不大。 “我说,小卫子啊,你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老白跟在我身边,边走边问道:“不就是一块骨牌嘛,你至于这副表情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一不小心掉茅坑了,那表情忒晦气了!” “确实晦气,我倒是情愿在茅坑里泡上十天十夜,也不想看到那块腰牌!” 我叹息道:“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泥菩萨说这地方和我有缘分,我不过一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哪有那么多缘分因果的?这缘分还不是我家祖上留下的?可我家的祖上能留下什么缘分呢?十之八九都是孽缘啊!!” 老白脚步顿了顿,随即反应过我话里的意思了。 然后……老白脸也绿了,一脸的晦气,就跟出门踩了一坨臭狗屎似的。 自打认识了我,跟着我鸡飞狗跳了一路后,整个真武祠都有了天官过敏症,提我家老祖宗就犯膈应。 我再没多说。 回到杨大妈家的时候,杨大妈的饭还没做好,大家伙都在屋子里,见我和老白回来,乌泱泱的全凑上来询问情况。 我沉默了一路,也斟酌权衡了一路,心中早有决定了,没有回应大家的问询,直接跟我师父说道:“师父,咱们吃完这顿,明天回真武祠吧,这颗地灵珠咱不碰了,至少现在不能碰!” 众人一下子安静了,连我师父也疑惑的看向了我。 我想了想,问道:“上回秽貊遗迹一行如何?” 我师父道:“九死一生!” “虽然我不太想评价那位卫道子天官,但这里我必须得说一句……有点不负责任啊!” 鹞子哥说道:“那么大个坑留下来,而且,礼官一门百无禁忌,留了那么多因果,明摆着后代会越来越弱,谁也禁不住那么多敌人的打压啊?结果,还留个大坑,坑死人不偿命啊!” “如果说秽貊遗迹是个大坑,那这偃国遗迹……就是天坑!!” 我抬起了头,语气很坚定:“那块腰牌是一个叫卫庶人的,那也是一位天官,而且……应该是有史以来最坑的天官,可能比末代天官还要坑,卫道子就被他坑过,而且,就连卫道子那种不太讲究的人都差点被他活活坑死,一直破口大骂他是卫贱人,并且上一次诚恳的告诫我,为了避免我们礼官一门绝后,让我见到卫庶人这三个字,立刻退避三舍!! 当时我还想,礼官传承数千年,多少天官,我怎么可能会好死不死的就遇上卫庶人了? 谁曾想,咱们从秽貊遗迹死里逃生才多久啊,这就遇见了,我都怀疑卫道子是不是没死,而且那嘴巴是开过光的,说什么应验什么…… 那卫道子已经算是良善之辈了,结果留下个秽貊遗迹的坑,差点让咱们全军覆没,这卫庶人留下的坑,进去那是铁定出不来了啊!! 所以,师父,这地灵珠咱不找了,就算是有地灵珠咱也不能找了,咱回家吧,肯定还会有别的办法的!” 实际上,当我提及又是一位天官和这里有瓜葛的时候,屋子里的众人已经齐刷刷的脸绿了…… 唯独我师父还算淡定,道:“老白,且说说你们的发现吧,不急于做定论!” 老白点了点头,将我们二人得出的一些结论说给了我师父。 “卫庶人可能真的是个坑,但我倒是觉得不必谈虎色变,此事未必像你们想的那么凶险。” 我师父笑道:“所以,这偃国的遗迹,咱们还是要继续找下去的,地灵珠寻觅不易,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大可不必放弃,踏踏实实的走下去,料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 (思路不太对劲,今天先到这,我捋捋) 第1086章 第二个线索 我深知我师父对我的爱护。 我有一个梦想,成为天官,挣脱祖先给我留下的命运牢笼与桎梏。 于是,我师父真的就不惜一切代价的想让我实现梦想,要把已经断了一千六百年的天官路重新为我接续起来。 妖墟的胡家人说,不为天师,永远不知天官的强大。 我师父是天师,看的更远,知道的更多,断掉的天官路有时连我这个无知者都望而生畏,遑论是他? 可他仍旧执拗的坚持着,有时候我不可避免的担心,他对我的爱护会挟持着他走上一条不归路,哪怕前方是深渊,他也会一头扎进去。 所以,我在沉默,并没有因为他表现的轻松而轻松起来。 我师父看了我一眼,“嗤”的一声笑了,用力的揉搓着我的头,笑道:“臭小子,难道连师父的话也不信了么?!师父不是不知深浅的人,既然做出这样的论断,自有我的原由!” 我不吭声,只是抬头看着他。 “还真是有了主意了,不过,到底你是爱护师父以及你身边的这些兄弟姐妹,宁可不要地灵珠也不想让大家进入十死无生之地,师父也不怪你,你且听师父给你分析分析此事。” 我师父叹息道:“那卫庶人是何时的天官呢?依卫道子所言,应是夏朝时的天官,对吧? 这偃国又建立在何时呢?! 依照青竹的调查,应是商王河亶甲亲自册封的,对不对? 商王河亶甲又生活在什么年代呢?此事历史上并无明确记载,可你身边不是有一位武丁王时期的王女吗?她应当是清楚的吧?!” 我怔了怔,可不等问询,青竹的声音便从风铃里传了出来:“先祖河亶甲,乃我大商第十二位君王,在位九年,战功赫赫,彼时的大商,已立国二百四十年有余。” “所以你看,哪怕卫庶人是夏桀时期的人,生活在夏朝的末年,距离偃国的出现仍有二百四十年之久!” 我师父笑道:“咱们修行之人吞吐精气、锤炼寿命,寿数确实要比寻常人长的多,可要活二百四十余年同样很难。据我所知,玄门代代皆有天师,可能活二百四十余年的天师屈指可数,皆是一些与世无争、一生清修、向往长生之路的天师,寻常天师却根本做不到,概因这江湖纷纷扰扰,天师也难免俗,总有争斗,每一次受伤,都会削减其寿元上限,譬如为师,年轻之时争强好胜,不知与人争斗多少,到如今,便一心钻研长生之道,恐也只有一百六七十年的阳寿上限了。 天官虽然强悍,可,长生之道却向来不是天官所擅长的事情。 每一代天官,皆是人雄,你们的敌人太多了,一位天官的一生,几乎都在征战,与天斗,与地斗,斩妖除魔,除暴安良…… 所以,这世上从无一位长命久寿的天官,多数天官是英年早逝,明明是壮年之时,可身上暗伤无数,最终只能含恨而去,即便是惊才艳艳的圣武天官也不能免俗,似没能活过六十岁,所以啊,这世上哪有什么能活二百四十年的天官?否则,他将镇压玄门世界二百四十年,这样的人,即便是在玄门世界也将被所有人记住!!” “老舅,您是说,这偃国的灭亡跟卫庶人肯定没有关系?那个时候,卫庶人已经死掉了。 可是,为什么山里找到了他的腰牌呢……” 张歆雅顺着我师父的话茬子捋了下去,一边思索,一边说道:“那么,就只剩下两种可能性了。 第一种,完全是个巧合,卫庶人正好来过燕山这边,他的东西遗落在了这里,而且正好被老苟家的人捡到了。 但这个可能性很低,一则是太巧了,二则是只有**之处才会有天官出没,卧牛山区这一片,整个历史上也就只有偃国这么一件事值得念叨。 那么,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性了,他……是奔着玄鸟来的!! 当年,建疵一脉后人奉商王之命寻觅玄鸟,玄鸟在燕山之中现身,故而商王河亶甲为建疵一脉封国,是为偃国。 在偃国出现之前,这里就已经出现玄鸟了!! 卫庶人来这地方,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奔着玄鸟来的!! 玄鸟乃天地精灵,礼官一脉似乎并不敌视这等精灵,不然像刑鬼隶这种天生天养的东西也不会是天官的伙伴,所以,哪怕卫庶人真的是为玄鸟而来,也未必是怀揣着恶意的,此人虽然按照卫道子所说人品不怎么样,特别坑,但总不可能跟他挨着的事情全都是坑吧?关键之处还在于他来这里的目的。 总的来说呢,地灵珠落在偃国遗迹里,偃国的神秘消亡和卫庶人没关系,所以,遗迹里不可能有卫庶人的布置,即便遗迹建立在玄鸟出没的地方,凭卫庶人对玄鸟的观感认知,他也未必会动什么手脚。” 我师父微微点头:“基于以上两点,我觉得这偃国遗迹还是值得探一探的,未必一定就是坏事,且,卫庶人虽然厉害,他活着的时候自可镇压一切,但他已经死了,留下的布置也过了几千年了,难道还有坑杀天师的威力吗?大可不必因为卫道子的一句提醒就如此风声鹤唳,好不容易找到了地灵珠的踪迹,就这么放弃,可惜!” 听我师父分析之后,老白和鹞子哥几人的脸色明显好看了一些,也松了一口气。 我依旧觉得有些不安,可我师父说的确实有一定的道理。 “所以,退走这件事情就不必再讨论了!” 我师父看了我一眼,笑道:“好了,一会儿也该吃饭了,休息休息吧,既然这第一个线索没什么帮助,那就追踪一下第二个线索吧,明儿个你们想法子和那个叫万晓峰的人接触一下,建疵一脉追逐玄鸟而来,建城之地应该也就在附近,跟他打听一下,他见到玄鸟的地方大概是在哪里!” 我师父直接拍板定下了基调,至此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安慰自己可能是自己多虑了…… 很快,杨大妈那头已经在喊我们吃饭了,而就在吃饭的工夫,一个让我们颇感意外的人竟然登门了。 …… (第一更) 第1087章 不仁者 苟小山!! 这位口口声声说骨牌少于十万坚决不卖的主,此刻正在杨大妈家院子外面等着。 当我出去的时候,山间夜里的寒风已经吹得对方有点佝偻了,正对着双手“嘶哈嘶哈”吹着热气儿了。 一见到我,立马特热情的拉住我的手说,要不我再考虑考虑?他这边可以便宜点出。 我愣了一下,问他多少出。 他比了一根手指,表示一万块。 老白冷笑说,就两千,多一分就不买。 苟小山说,好几年前就有人给两千了,他都没卖,钱是一天天的变得不值钱了,他这时候卖,那不是亏了么? 我和老白二话不说,扭头就走,苟小山在后面喊了我们好几回我们都再没回头,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人倒是真有耐心,竟没有就此回家,而是一直在外头溜达,不知在琢磨什么。 晚饭过后,张歆雅一声不吭的去了外面一趟,不多时,手里拎着那道骨牌回来直接扔给了我。 拿着骨牌,我愣愣神:“你……真买了啊?多少钱买的啊。” 张歆雅笑着说道:“四千块钱,对方咬死了两千不肯卖,磨磨蹭蹭的后来加到四千,对方出了。” 四千…… 我咧了咧嘴,觉得有点贵。 张歆雅笑了笑说道:“贵不贵的吧,反正咱也能接受这个价钱,就买了吧。 你的祖宗确实不太地道,可你这身上流的血跟他们是一样的,再怎么说,他们也还是你的祖宗,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若没了这个祖宗,你岂不是连自个儿的来处都没了么?人哪能连个来处都没有呢,那不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了么,你还怎么安顿好你自己?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贫苦也好,富贵也罢,总是无可适从的,这不是成了孔老夫子说的‘不仁者’了么? 你们家的东西丢的已经够多了,能找回多少就找回多少吧!”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想不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一番道理来。 张歆雅挥了挥手:“别这么看着我,这是我老舅说的,行了,别琢磨这个事儿了,我去洗把脸,明儿个你跟我去拜访一下那个叫万晓峰的人!!” 于是,一整夜里翻来覆去的我都睡得不太踏实,心里总想着“不仁者”这三个字。 我自知道这不仁者不是说那些对他人不仁义的人,而是那种连自己的内心都安顿不好的人,果真这么说起来,实际上在精神信仰崩溃、整个世界都在躁动不安的今天,大约每个人都是不仁者了吧?可对于一个修行之人来说,这却是挺要命的一件事,心魔皆由心而起,我师父这是在提醒我,我不该去抵触我的祖先,一天无法认同我的身份,我就一天不得安宁。 …… 第二天一大早,我、张歆雅、老白三人驾车离开了庙上村。 周大叔说,这万晓峰如今基本上已经不回村子里了,毕竟人家富贵了嘛,自然要往更好的地方走,具体行踪周大叔也不清楚,不过对方的铁矿就在山里,想来对方总是会去铁矿上的吧? 这铁矿就离这儿有些距离了,从庙上村一直向西走,大约十几公里的地方,有一个更加偏僻的小村子,叫做草甸子村,这个村子就是完全大山里的一个村子了,铁矿距离这里很近。 因为是在大山里,耕地面积严重不足,草甸子村比庙上村可要贫困的多,村子里都没剩下几户人家了,大部分都是一些留守老人和儿童。 过了草甸子村,一条不太平整的道路一直通向深山,村里的老人说,这条路就是那万晓峰修的,沿着这条路一直前行,很快我们就抵达了矿上。 不过,车子刚刚开进工作区域,一个帽檐压得很低的保安就把我们拦下了。 张歆雅摇下车窗,问道:“我们是来找万老板的,请问他在办公室吗?” 那保安头也没抬,反问道:“你们找老板什么事?有预约吗?” 张歆雅摇了摇头。 保安直接道:“不好意思,老板不在,他现在已经很少来矿上了,如果有事情找他谈,麻烦您先跟他的秘书预约时间。” 张歆雅皱了皱眉,大概她也没想到见个人会这么难,正待要问保安要个秘书的电话预约一下,怎料老白却忽然捂着肚子探过去脑袋说道:“这事儿是我们想的不周到,光琢磨着和万老板谈一笔生意了,忘了这一茬,我们这就预约,他秘书的电话我这有呢。对了,矿上的洗手间在哪啊?你们这一路太远了,一路都没上个洗手间了,快憋死我了!” 保安犹豫了一下,指了一个方向,老白立马跳下了车。 张歆雅和我心知老白幺蛾子多,对方既然这时候提出这个,我们就不再多说了。 保安扭头回了门岗,从始至终都没有抬起护栏放行。 因为我们的车比较高,对方又带着帽子,自上而下的看,帽檐儿遮住了半张脸,以至于我一直没有看清楚对方的模样,只看到对方的下巴处有一个痦子,隐隐好像有点熟,于是就一直盯着对方看,直到对方的在门岗里重新坐下,并且摘掉帽子后,我才收回了目光。 帽子下面是一张非常年轻的脸,村头,很精神。 这张脸很陌生,我确定自己没见过,于是也就不多想什么了。 老白这一趟去的很久,足足将近二十多分钟后才慢慢悠悠的回来了,走路的姿势还有些奇怪,一看就是蹲的太久了,两腿都麻了。 “这混账……” 张歆雅嘀咕:“这家伙该不是真的就是去拉屎去了吧?我还以为他是有了什么别的办法了呢!!” 很快,老白打开车门跳上了车,看了那门岗中的保安一眼,道:“走吧!!” 张歆雅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用预约,预约你见到了万晓峰问什么?问人家见没见过凤凰?我估摸着人家张嘴第一句话就是——你特么神经病吧?预约了一回,就问老子这个? 或者干脆你要提这件事,人家秘书都不给你预约!! 想当面问万晓峰,除非你去把他绑架了,但人家好赖也是怀来这边的名人,在当地有钱有势的,现在都往官面儿上爬了,不怕惹麻烦就绑吧,而且绑架了以后你得做好灭口的准备!!” 老白白了张歆雅一眼,道:“所以,压根儿就不能从正常渠道来聊这个事儿,咱先走,该了解的事儿我已经摸清楚了!!” …… (第二更) 第1088章 脏活儿 闻言,张歆雅没有停留,一脚踩下油门,迅速离开了这里。 “行了,我承认探听消息这事儿上你是一把好手,别神气了,大脸盘子都快贴车顶子上了!” 我胳膊肘子戳了老白一下:“说说吧,你这到底是上哪打听消息了,打听到了什么?!” 老白理所当然的说道:“厕所啊……” 我嘴角抽了抽。 “我真去厕所打听去了。” 老白笑道:“到了办公区那你们看见那些大牌子上写的字儿了么?什么施工规范,都特别严格,另外还有一块小黑板,上面写着哪个工人因为什么问题罚款处罚,大部分都是因为违规操作被罚款的,最后,还有一个节假日安排,这不过了白露了嘛,马上就是中秋节了,中秋节发放的物品清单都在那呢。 啧,不得不说,福利可真是好啊!! 说实话,矿上的活儿,不压榨工人的,压根儿就出不了效率!! 每个私营矿上都贴着施工规范呢,正儿八经按照施工规范来操作的有几个,按照那东西来的话,效率是要打折扣的,私营的老板谁愿意啊?资本从它出现的那一天起,那就是要喝血的!! 万晓峰又是完全按规矩操作,又是提高待遇的,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这矿上早就不是以盈利为第一目标了,这家伙现在正往官面儿上爬呢,这是做给别人看的,要说他是好心,你信?早年间一个地痞流氓,忽然吃斋念佛了嘛? 类似于这样的厂子,工人的积极性都不高了,因为压榨的不凶了,只要去厕所,你就会遇到一大批抽烟唠嗑的,偷懒呗! 哥们不过就是在那散了散烟,和工人们聊了几句,大致就搞清楚状况了。 第一呢,这万晓峰确实现在很少在矿场里待着了,基本都在县城和市里,偶尔才会来一趟。他在县里的时候居多,家也安在县城里,不过很少回老婆那儿,大部分时间都在情人那待着呢,他的情人可就多了,但最讨喜的还是一个叫薇姐的人,这人以前在县里的一个ktv干活,那是个荤场子,荤场子我不用多给你解释了吧?简而言之呢,丫就是类似于老鸨子这样的角儿,跟万晓峰认识以后被包了,虽然辞职了不在荤场子里了,可干的活儿却一点没变,一则是伺候万晓峰,二则就是给万晓峰物色姑娘。 若说这万晓峰,那也是个色中饿鬼,不然早年间不可能因为强暴被人差点灭了满门不说,还进了号子里,这薇姐能得他青眼,主要是有手段,但凡是个漂亮的,甭管你是个什么人,哪怕你是良家妇女,她也能给你劝的下了水!! 这万晓峰大部分时间都会在薇姐那住着,至于地址,我已经搞到手了,你们别担心。 至于第二,就是万晓峰见过凤凰这件事,周大叔说的那都是万晓峰早年间的事儿了,那时候这人还没有发家,嘴上没个把门的,有什么事儿穷嘚瑟,逢人就说自个儿见过凤凰,可这些年挣了钱了,也回过神来了,就开始矢口否认这件事了,只说当时就是开玩笑的,毕竟有头有脸了,老把自己的成功跟神话事件结合在一起,这也不太现实。 而且,丫就连最早提拔他的那位贵人都懒得搭理了,总而言之一句话——他能有今天,都是他自己努力奋斗的,跟别人没半毛钱关系! 一个洗心革面,艰苦奋斗的农民企业家,这就是现在人家的人设!! 矿上的这些工人说这个也就是私底下偷偷说,明面儿谁也不敢提了,不想触万晓峰的晦气。 总的来说,情况还是我刚刚说的那个,直接问肯定不好使,他不光觉得咱是神经病,而且根本就不会承认他见过凤凰!!” “周大叔说的对,这凤凰也真够有眼无珠的。” 我嗤笑一声:“既然正经去问没用,那只能做点手段了。” 老白看了我一眼:“你丫该不是真的想绑架了他严刑拷打吧?” “哪怕他有凤凰转运,说到底也就是个普通人,一个修行之人想折腾一个普通人,还用得着严刑拷打?那凤凰总不可能现在还庇佑他吧?” 我说道:“这样,咱们先去怀来吧,回头我带着刑鬼隶去找他一次,估摸着他就需要我们这种人了,到时候双方不就有了打交道的基础了?到时候话题往他过去的事儿上提一下,他为了活命还能继续藏着掖着?” “行,你现在可真是……信手拈来!” 老白竖了个大拇指,意有所指的冷笑道:“小崽子,坏的真够可以的!” 我拱了拱手:“彼此彼此,承让了,不过我觉得你的腿法还有待改进,要不我回头再给你找俩李小龙的片子好好学习学习?” 老白恨恨的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当天回到庙上村后,我们就与杨大妈、周大叔两口子告别,收拾了东西直奔怀来县去了。 关于对付万晓峰的手段,我胡乱编了几个借口搪塞了过去,没有实话和我师父说,这万晓峰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利用鬼神折腾对方也不地道,这等脏活儿我师父不必知道,我做就好了,反正我不怕脏。 是夜,我招呼了老白、鹞子哥几人,又带上刑鬼隶直奔万晓峰给薇姐买的房子所在的小区而去。 鹞子哥他们几人在车上等候着,我则带着刑鬼隶进了小区,选了个能观察薇姐所在楼层门口的凉亭坐下等候。 本来吧,我问刑鬼隶,要不要去个坟场什么的做做准备,结果刑鬼隶却斜着眼说,倘若呼唤个鬼魂都那么费劲,它还叫什么刑鬼隶呢?直接从阴曹地府里拎个心不甘情不愿的家伙上来就是了,这等能力连我听后都有些咋舌,不过刑鬼隶随即叹息说,其实它也是有极限的,能控制的数量有限,可却不知道怎么提升。 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便是——这就要看你礼官一门了。 我斜睨它,没好气的说道:“你救我一条性命,而且死皮赖脸的待在真武祠,我要真有问鼎天官那一天,肯定不会让你没了结果!行了,你少说话,回头让人听见一条狗说话,不得拿大棒子打死你?” 刑鬼隶立即趴在地上不吭声了,只是狗眼睛里满是笑意。 这一等,便是三四个小时的工夫,约莫晚上九点多钟时候,在小区外车上等着的鹞子哥忽然给了发了一条消息——目标出现了,今儿晚上蹲到了,万晓峰来了!! 不多时,我便见到了这人,一个大胖子,恐怕体重至少也在二百多斤开外了,穿着一身西服,那衬衫兜着一个巨大的肚子,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剃着个大光头,三角眼,满脸的疙瘩,因为过度的肥胖,脸上很多区域都呈现出了黑青色,似乎喝了点酒,走起路来晃晃悠悠的,时间很晚,小区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能听到对方一边走,一边在哼着歌。 这相貌……确实丑陋,难怪会有烂番薯这么个绰号,不过能对得上号,对方好歹是这里的名人,能搜到他的照片,确认无疑! 对方直奔着薇姐所在那栋楼走了进去。 我踢了趴在地上睡觉的刑鬼隶一脚,低声道:“好了,开始干活了,接下来看你的了!!” …… (第三更) 第1089章 飞奔的宫女 一声令下,刑鬼隶立即老老实实从地上爬了起来,并且一点点的退出凉亭,最后躲进旁边低矮的绿化树丛里,没有丁点杂色的五黑皮包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整个就像是隐形了一般。 “我要开始了,你最好是捂住耳朵。” 刑鬼隶的声音从树丛里的飘了出来。 我盘坐在凉亭里,结子午印,运八大神咒中的净心、净口、净身三道神咒,保守真我,对旁边微微点头:“不用管我,你只管做你该做的。” 实话说,我也想知道这刑鬼隶是如何驾驭驱使鬼神的,这家伙进了真武祠后特别老实,就是一条爱吃蜂蜜还经常挨揍的黑皮傻狗,我还真没机会见识它的手段。 很快,绿化丛里传来“沙沙”的声音,这厮似乎正在用爪子刨土。 就这?! 莫不是狗性不改,看见了树木就想刨刨土,而后抬起后腿撒泡尿留个印记? 我心里恶毒的揣测着。 不过,很快那“沙沙”的声音就停下了,紧随其后,树丛里亮起了亮点绿油油的光明,犹如黑夜里饿狼的双眼似的,只不过更加命令,不需要光源照射都在闪烁,那似是刑鬼隶的眼睛。 很快,它的眼睛再度发生变化,明灭不定,一双眼睛隐入黑暗之中,而一双眼睛则渐渐蜕变成了乳白色。 在我的精气神注视下,我很明显感觉身后有一股奇异的力量在蓄势,像是……我师父演绎太极八卦时候的那种感觉? 双眼一黑一白,莫不是一阴一阳? 看来,刑鬼隶的眼睛有独特的力量。 几个呼吸之后,一切恢复平静,无论是此前在我身后蓄势的奇异灵气,还是刑鬼隶的双眼,全都恢复如常,那奇异灵气消散了,而刑鬼隶的双眼则彻底隐入了黑暗当中。 “哈……” 一道悠长的吐气声在我耳畔响起,像是一个女鬼在对着我的耳朵吹气似的。 紧接着,这吐气声又发生变化,变得嘈杂了起来,像是有无数的人在窃窃私语一样。 但这同样没持续多久,再一次生出变化,嘈杂的窃窃私语声渐渐平复下去,逐渐汇聚成了一道声音,音节也变得渐渐清晰,像是某种神秘的咒文,这咒文蕴含着独特的力量,能侵蚀人的脑海,给我的感受就像是一条条发丝一样,正试图侵入我的精神世界,不过我早已结印抱守真我,这声音的影响力被抵触在外。 “很邪性啊……” 我心中暗道:“这应该是一种独属于刑鬼隶的一种神秘音节,有着驾驭鬼神的力量,只是……这声音的有些音节怎么听起来这么熟悉呢?像殄文?不对,像是……祭文的某些尾音。” 隐隐约约的,我把握到了一些关键。 天官巨阙经施展的关键是刑鬼隶,而刑鬼隶的发音又和祭文的尾音有点相似……这很难不让人有所联想啊! “能不能让这条死狗赶紧的,他娘的,跟和尚念经似的,烦不烦呀,爷爷都快被它念叨的螺旋升天了!!” 阴奴不堪忍受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这条蠢狗,平日里就很能哔哔了,没想到连能力都是哔哔,让它赶紧的,再哔哔下去,能不能念叨出鬼神不知道,爷爷反倒是被它给哔哔死了!” 话音刚落,那薇姐所在单元楼门口地面忽然“噗”的一下裂开了,一只苍白的手从那裂缝里探了出来。 这显然只有开了眼后才能看到,寻常人看不到,一个挎着背包的大妈视若无睹的从那裂缝上跨了过去,高跟鞋的鞋后跟好死不死的踩在了那只手上面,那只苍白的手当场就麻了。 大妈似乎若有所感,忽然转身向后看了一眼。 于是,那高跟鞋的鞋跟像圆规画圈似的在那只手上转了一圈,那只苍白的手都开始抽搐了…… 大妈停顿了片刻,这才兀自嘀嘀咕咕着离开了。 那只手就搭在裂缝旁,缓了好久才缓过劲来,紧随其后,又一只手从裂缝里探了出来,两只手扒着地面,一个穿着旗人服饰的女子徐徐从地下爬了出来,看那穿着打扮,应是清朝时候的一个女鬼,是宫廷里的宫女。 这女鬼朝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后,默不作声的跟在大妈身后进了楼道。 “死狗,你这靠谱吗?” 我有点坐不住了,差点提着天官刃冲出去,冷声道:“我怎么瞧着这女鬼是个厉鬼呀?!跟着那位大妈的架势,像是想要害了大妈,咱们是来办事的,不要殃及无辜之人!!” “放心放心,一切都在掌握里,它翻不出浪花来!!” 刑鬼隶的声音从草丛里传出:“这女鬼从前是个宫女,和一太监结成了夫妻,不久之后又和另一太监有染,结果被绿了那位太监伺候的贵人上位了,奴才也鸡犬升天,找了个机会,就把她给浸猪笼弄死了,去了阴司也被投进了冰山地狱里,不得往生,怨气确实大了点,那大妈踩了她一脚,她当然不满了,不过没事,咱如果不找这么个厉害角色,那万晓峰怎么可能会被折腾怕了?” 我一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阴森森的警告道:“涉及普通人,由不得出错,殃及无辜的话,我师父先扒了你的狗皮!” “把心放肚子里,折腾这么个小鬼还不是手拿把抓吗?哎?到地方了!女鬼找到万晓峰……” “……” 话未说完,我便听“啊”的一声尖叫,只是那尖叫声却明显不是活人的,而是……那个女鬼的,我如果没有开眼净身,同样是听不到的!! 几个呼吸之后,原本那阴沉沉的摸进楼道里的女鬼竟双手抱头,撒丫子狂奔了出来,跑的那是相当的狼狈,出楼门的时候还“啪叽”一下摔了个狗吃屎了,然后连滚带爬的窜到楼门口的裂缝前,一纵身跳了进去,消失的无影无踪,连那裂缝都很快被填埋上了。 “这什么情况啊!!”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脸的不敢置信。 刑鬼隶悻悻然的从草丛里走了出来,狗眼睛阴晴不定,顿了顿,道:“很显然,计划失败了……” …… (第一更) 第1090章 雌威 情报有误?! 这是我率先迸出来的念头,思索片刻,道:“难道我们低估了这个万晓峰了么?对方压根儿就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个修行之人?可这没道理啊,咱们打听到的有关于他的事情也不算少了,一个地痞流氓,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因为走了狗屎运,随后一路平步青云,从未有什么修行的经验。 不对,难道是他家中有什么了不得的物件吗?能不能确认它到底遇到了什么?” “不能确认,刑鬼隶只是能压制鬼魂,让它听我号令,不是说让对方直接成了我的傀儡,不然当初那强梁怎么会忽然背叛我?对方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我是压根儿不知道的。” 刑鬼隶闷声道:“不过应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物件在作祟,万晓峰也肯定不是什么修行之人,而是更加恐怖的力量震慑住了那女鬼,我刚刚也说了,我驾驭鬼神,是让它们基于畏惧而听我号令,对方跑的就跟不认识我似的,只能说明,它遇到的东西比我恐怖,它宁可面对我,也不想面对那个东西。 再者,我再次强调一遍,我只是长得像狗,不是真的就是一条蠢狗,帮你办事我能不琢磨着办嘛?! 在从阴曹地府里呼唤鬼神的时候我就琢磨过了,刻意挑了一个彪的,免得被万晓峰家里什么物件震慑了,毕竟这些有钱人都信这个,家里或多或少是有些东西的,只有挑个彪的才好不管不顾的冲进去折腾他。 很巧,这女鬼就是最彪的一个,不然她生前也不会给大太监戴绿帽子,然后被人家弄死了。 能把它吓跑……不容易!!” 稍一思索,刑鬼隶道:“我听人说过,你好像带人去过一个刘鋹墓?!然后给了出事那家人的孩子一道岁符,庇佑他安安全全长大,如果有什么东西动那个孩子,等于要直接面对你? 我觉的,女鬼八成就是撞上了这样的东西,它那么彪,能把它吓跑,恐怕至少也得是天师级别了。 这世上能有几个天师啊?这万晓峰不可能认识一个天师的,天师好歹也得要脸啊,不可能看你有钱就庇护你啊,你觉得张先生会搭理这么一个强奸犯吗?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了——玄鸟!! 那只玄鸟赐福他,并且庇护了他,而且这种庇护一直维持到了现在,这样一来,就全都能说通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得另想办法了!” 我叹了口气,取出手机拨通了鹞子哥的电话号码:“行动失败,车上见。” 说完,我带着刑鬼隶离开了这里,跳到车上后,大致把情况说了一下。 老白他们大抵反应与我如出一辙——连这么个强奸犯都庇护,这玄鸟也不是什么好鸟!! 甚至就连小白都迷迷糊糊的探出脑袋,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愤慨。 “不行的话,明儿个设个局,绑了他吧!” 鹞子哥目光闪过一丝凶狠,道:“迂回走不通,那就强来,这事儿你们别插手,我和水生办,事后灭口,保证做的干干净净的!” 水生哥也咧着嘴笑了起来,似乎事情这么办才符合他们两个人的风格,“阿巴阿巴”的表示,这事儿可以交给他,别看那万晓峰死胖,他可以让对方那二百来斤凭空蒸发掉,再过五十年都不会有人找到尸骨。 “不是,你们这些人怎么聊着聊着就聊到杀人越货上了啊?万晓峰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就这么杀了他,咱成什么人了?悍匪吗?不行,这事没得商量,玄门不涉世俗是规矩,也是生存之道,除非世俗对我们表现出恶意,否则决不能主动杀人,这是第一铁律,不然就是邪术士的路子,很坏的开头,有了第一次,咱们真武祠就变味儿了,以后你还有脸说自己是正道中人吗?!再者,做的再干净也不可能天衣无缝,一旦出事,对咱们整个真武祠都是灭顶之灾!” 张歆雅一边开车一边说道:“这事儿你们听我的,我刚刚也想了个法子,既然利用鬼神不好使,那就迂回着来!那个薇姐不是整天给万晓峰物色姑娘么?不如从这个角度入手一下,我回头找机会和那个薇姐接触一下,然后接近万晓峰。” 她对自个儿的容貌是百分百的自信,嗤笑一声道:“别看那万晓峰死不承认见过凤凰什么的,男人嘛,灌点迷魂汤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稍稍套套话就全套出来了。” “不行!你这特么不是馊主意么?” 我想都没想,直接一口回绝了:“一大帮子身怀绝技的老爷们还会喘气儿呢,没轮到你出卖色相。” “我呸,什么出卖色相,怎么说的这么难听,二狗子你皮痒了是不是?” 张歆雅怒道:“老娘就是那种人?不过就是忽悠万晓峰几句而已,他连一根毛都碰不着,而且我就那么无能么?他但凡有一丁点的不对劲,我要宰他不难!” 老白嘀咕道:“我倒是情愿去宰了那头肥猪呢……” 张歆雅一边开车,一边眼角的余光冷冷的扫视着老白。 老白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 “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放心,我有分寸!” 张歆雅拍了拍方向盘:“你们几个都拉着一张死人脸干什么?我只是接近那个叫薇姐的女人,放心,我以前工作的时候和这种人打过交道,要不了几句话就熟络了,她就会尝试着介绍我和万晓峰认识,那头死肥猪没什么能耐的,我都不用和他说话,全程都不用给他个笑脸,他就把自个儿过往那点值得说道的事儿全交代了,这难道不比搞得血溅七步好吗? 行了,你们都给我老实点,这事儿如果你们敢和我老舅说,小心你们身上那层皮!!” 我们几个是敢怒不敢言啊,虽然我们也很清楚,这种场面张歆雅绝对驾驭得了,但总归还是不免有些担心的。 不过,事情人家都定下了,我们还能说啥?还敢说啥?! 多说一句,下个月的零花钱绝对会莫名其妙变成几块钱,甚至变成负数都不是不可能,别说抽烟了,吸屁都奢侈!! …… (第二更) 第1091章 第三起案件 不管我们如何的不乐意,张歆雅定下的那个馊的不能再馊的计划还是施行了。 不过,我们全程跟着,这是我们的底线,鹞子哥已经表达的非常清楚,如果不让我们跟着,这事儿说什么都不好使,张歆雅也同意了。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们基本都蹲在薇姐的小区外面,期间只见到了万晓峰一次,反倒是那个薇姐的出行规律我们基本摸清楚了。 这是个三十岁上下的女人,挺漂亮的,很有风韵,但还是有些烟视媚行之意,但从容貌来说,和张歆雅也是天壤之别,跟茳姚和青竹这种人间绝色比的话,那就干脆都被直接比没了,对方的生活很简单,不是在和一些漂亮的女孩儿见面吃饭聚会,就是在商场里逛街购物。 摸清对方出行规律后,第三天,张歆雅和对方在商场里“不期而遇”。 我从未见张歆雅展现出如此惊人的社交手段,那时我和小稚、无双还在一个甜品店前坐着喝冷饮,便见张歆雅和对方在购物的时候探讨起了衣物,那薇姐不过片刻就眉开眼笑,后面顺理成章的俩人就一起逛街了,等到傍晚从商场里出来,二人已经彼此勾着手臂了,俨然一副好闺蜜的作态。 第四、第五天,张歆雅都应邀和薇姐在一起。 第六天晚上,张歆雅说,薇姐给她打电话了,要给她介绍一个朋友认识。 我们知道,正事来了。 当天夜间六七点钟的时候,我们人人怀揣着杀人利刃,将车停在了一家挺高档的餐厅对面。 果然,薇姐介绍给张歆雅认识的,就是万晓峰!! 在张歆雅的刻意引导下,这个死胖子坐在了张歆雅的对面,而薇姐则和张歆雅并排坐着。 乍一看,这就是一场很简单的朋友之间的吃饭。 万晓峰大概不知道,就在餐厅对面,一大群武装暴徒正阴嗖嗖的盯着他,稍有异动,他绝对死的惨绝人寰那种,别的且不说,我估摸着鹞子哥一人就会把他大卸八块…… 不过,很可惜,这死胖子很老实,张歆雅全程表现出了一种不适应状,不怎么说话。 看得出来,万晓峰确实被精心打扮过的张歆雅吸引了,饭都不怎么吃,一直滔滔不绝的说着,像极了舔狗…… 从对方的嘴型,我们大致能判断出对方在说什么。 饭吃到了一半的时候,这万晓峰终于提及了“凤凰”二字,手法也是惯用的老套,不外乎就说一些神秘事件来吸引女孩。 张歆雅果然表现出了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后面的谈话就很顺利了。 当天晚上,张歆雅回来的时候嘚瑟的不行,一直嘲讽我们几个人除了肌肉,脑袋跟鸡脑仁儿差不多,就知道暴力解决问题,这不,稍微迂回一下,什么问题不都迎刃而解了么?她只消表现出一丁点感兴趣的样子,万晓峰立马屁颠屁颠的表示带她去瞧瞧。 对此,我们也只能感慨男人在面对漂亮女人的时候,智商总是很低,为了讨好女人,什么屁话都往出蹦,我也忽然理解,为什么那么多的贪官都是因为女人落马的了。 当天晚上,我一本正经的告诫无双,要小心女人。 无双丢给我一个“你不懂”的眼神,意思是我没立场教他这个,把我气的差点没当场升天。 按照万晓峰的说法,明天他白天还有点事,下午有个会,开完会大概就三四点钟了,那时候就有功夫带张歆雅进山了,卧牛山区的夜景也很不错的,正巧当初他看见凤凰也是在夜里。 张歆雅自不是什么娇滴滴的女孩子,有恃无恐,压根儿不怕万晓峰有什么心思,直接一口就答应了,她的态度很明显——先找到万晓峰见凤凰的地方再说别的! 第二天,到了约定时间后,万晓峰与薇姐带着一个司机一个随行人员驱车来了我们这里,接上了张歆雅。 鹞子哥一直在楼上看着,断定那个司机和随行人员都是两个练家子,但张歆雅应该能应付得来,毕竟她身上还有一个绾娘儿呢。 即便如此,在万晓峰和张歆雅离开后不多时,我们还是驱车跟了上去,一路出了县城后,我们开始刻意的拉开距离,怕对方注意到有跟踪的,驱车赶到草甸子村后,天色已经很晚了,我们干脆就在村口的道路边上停车等候了。 没法子,天黑了,出了草甸子村,便是一条万晓峰修建的路,直通他的铁矿。 整条路上可以说是荒无人烟,黑漆漆的大山里,车子的灯光太明显了,隔着大老远便能注意到我们,到了这里,必须拉开足够的距离才行。 等候的时间里,我拿出手机准备找个小说看,结果发现手机上弹出了一条消息,那是我关注的怀来这边的一个当地公众号发的,赫然是外来务工人员失踪事件的最新进展。 这件事情我们刚到庙上村那会杨大妈他们就在说了,此刻我闲着没事,干脆点开看了起来。 在接连两次失踪案件后,最近又出现了第三起案件!! 时间,就是昨晚夜间十一点多的时候!! 当地有一个工程竣工了,很多干活儿的工人都是同乡,得了工钱后,聚着吃了顿饭,随后一道赶往火车站。 而就在赶往火车站途中,十六个人……全部神秘失踪!! 第一次七个,第二次一个,第三次……十六个!! 也就是说,已经有整整二十四人失踪了!! 官方也开始格外关注这件事情,我看到的这条消息,正是寻人的告示,上面附带着所有失踪人员的照片,这些照片有些我之前在搜此事新闻的时候看过,此刻聚在一起全发了出来,显然官方开始已经把三次失踪事件联系在一起来处理了。 这些照片里面,有一张格外引起了我的注意力。 照片里是个头发很长的男人,胡子拉碴的,看起来特别的苍老,法令纹很深,最关键的是……对方的下巴上有个痦子!! 一下子,我想到了万晓峰铁矿厂子里的那个保安,对方的下巴上也有个痦子。 只不过,那个保安头发剪得很短,形容也经过精心打理,看起来是个年轻人的样子,乍一下根本没法和失踪工人联系在一起,只是如果仔细去对比五官、脸型等,就会发现——这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我终于明白当时为什么看对方觉得眼熟了,而对方的说话、特征等,则明显是个大活人。 可是,一个有理智的大活人,为什么莫名其妙会失踪,然后跑到万晓峰的厂子里当保安?! 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我一下子冒出了满身的冷汗,指着前方喝道:“老白,开车追上去,万晓峰有问题,有很大的问题,张歆雅非常危险!!” …… (第三更,今天没了,大家看完可以休息了。) 第1092章 夜路难走 倚在车窗上正歪着嘴抽烟的老白被我这一声大吼吓得浑身一个哆嗦,烟头子都掉到了裤裆里,一阵扑腾之后,倒是没说什么屁话,手忙脚乱的打着车子,轰着油门冲了出去,车子在山路上晃晃悠悠,颠簸的非常厉害。 鹞子哥则扭头问我:“惊蛰,这是什么情况啊?二丫头怎么就忽然有危险了,难道那个死胖子还有什么手段能对付她和绾娘儿不成?!” “我不知道。” 我微微摇头,尝试着理清自己的思绪,但徒劳无功。 于是,我把自己的发现说给了鹞子哥。 车厢里的众人听后齐齐沉默了。 “你的担忧是有道理的,这件事情确实古怪,很可疑。” 鹞子哥神色平静,只是拳头却紧握着,手背上青筋凸起,可见他内心并不平静,他深深呼吸着,尽可能的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无双迟疑了一下,问道:“可是……这一切又是为什么呢? 我不是说他没问题,而是单纯的理解不了他为什么要对付歆雅姐姐呢? 即便那些外来务工人员的神秘失踪都和他有关系,可歆雅姐姐和这些外来务工人员似乎也没什么共同特点吧? 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呢? 难道是察觉到了歆雅姐姐动机不纯么? 可这个可能性不大啊,咱们一直没露面,即便跟踪他,也很小心,没道理会被察觉呀!!” “不知道!” 我仍旧摇头,没办法解释他说的这些:“总之,小心无大错,歆雅的安全是放在第一位的,其他都可以往后靠……” “草!!” 老白的一声惊呼打断了我的话,紧随其后,他“哐当”一脚狠狠踩下了刹车。 尖锐的刹车声中,轮胎已经被完全抱死,不过因为车速太快,再加上这一段路已经不再是公路,而是稍稍修平整的土路,车子根本无法及时制动,抱死的轮胎在路面上来回打滑,就跟来回漂移似的。 我已经因为惯性一下子向前杵去,双手下意识的撑住前座的扶手箱,这才避免整个人直接向前栽出去,抬头一看,远光灯下,前方路面上竟然折射着一道冰冷的金属反光! 那……是一个锯齿状的路障!! 如无意外,这东西原本是埋设在土下的,毫无征兆的弹了出来。 留给老白的反应时间已经根本不足以让车子完全制动,眼看着车辆就要撞上那锯齿状的路障,关键时候,老白狠狠抡了一把方向盘,车子直接顺着旁边的山坡冲了下去,险之又险的与那路障错开,锯齿状的路障刮擦着车辆的侧脸,发出“哧啦哧啦”的刺耳声音,听那动静,翼子板什么的都直接被撕裂开了。 车辆也随之失去了平衡,在冲下山坡的同时,几乎完全处于一种失控的状态,无论老白如何操纵都没什么用了,最后直接撞在了一株大树上! “嘭”的一声巨响,车子里的安全气囊几乎全都炸了出来…… 所幸有这些东西的保护,我即便被冲撞的七荤八素,至少没有受到很严重的伤,这大概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总比直接撞到那锯齿状的路障上要强,那东西绝对能直接把我们的前轮撕个稀巴烂,随后插着汽车前脸,把整个车子都翻过去,然后顺着山坡一路滚下去…… 那种场面,我都不敢想象,哪怕车里都是些修行之人也得被搞个半死不活!! 我身旁坐的就是无双,撞车之后,他已经伸手在车门上摸索了,很快“哐”的一下打开沉闷,自己侧身冲了出去,而我也从安全气囊的包围下挤了出去。 茂密的树林里,气温略低,湿气极重,有些阴冷。 我看了一眼我们的车子,前脸已经完全撞烂了,尤其是撞到大树那一块,整个都凹陷了进去,看的我嘴角直抽搐,发誓如果逮到万晓峰那死胖子,非得把他千刀万剐了,不知道修车很贵么,前段时间才刚修啊!! 我早已唤醒天官刃,寸步不离的守在车辆旁边。 很快,鹞子哥他们陆陆续续从车上下来了,基本都安全无事,只有老白受了点伤,鼻子被撞坏了,鼻血长流,在脸上留下了两道鲜红的“八字胡”,看起来有点搞笑,但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撞到鼻子了,有些痛苦,眼泪汪汪的。 “这特么的……” 鹞子哥冷笑道:“看来,这死胖子还真是察觉到咱们的存在了,这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啊,路上忽然设了路障,这要不是拦截咱们,还能是拦截谁?” 言罢,他拔出短刀,轻轻舔舐着刀锋,模样看起来及其嗜血,张歆雅有危险,他已经动了真怒了,眼睛逡巡着四周,如同搜寻猎物的海东青,喝道:“不是要拦下我们吗,我们已经在这里了,有什么手段的可以冲着我们招呼了。” 山林空空荡荡,他的声音在夜色间激荡,传出去老远,可惜,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我微微闭上双眼,精气神在这一刻完全外放。 我已站在丹道巅峰,无论是精气神还是体内灵气,甚至已经可以比肩归鼎层次的修行之人,精气神一旦外放,周遭百步之内,一切掩藏在夜色中的魑魅魍魉皆无处遁形,伴随着精气神的蔓延,袭击我们的人位置被我一一找了出来! 二十四人!! 不多不少,正好就是失踪的那些外来务工人员的数量!! 这些袭击者的身份……我已经有了大概的猜测了。 此刻,他们就藏在我们附近。 树上、茂密的灌木丛里,几乎每一个能藏得住人的地方全都有他们的踪影,我能清晰的捕捉到他们身上的生气,他们一动不动,虎视眈眈的盯着我们,似乎在等待我们放松警惕…… 其中,胆子最大的一个,竟然就藏在距离我不过三四步的一株大树上面,高高的掉在树冠上,随时会扑下来!! “就在这里,人不少呢,水生哥,看到你南边十步之外的那个树丛了嘛?那里藏着两个。 无双,你斜对面那柱大杨树的树杈上蹲着一个。 鹞子哥,你身后,一个! 老白,你往后站站,别表现的太明显,你身后有仨,跟小稚和那条狗待一块去,我怕你弄不过! 一会儿等待机会,随时发起致命一击,争取一下子解决掉这几个,其余的比较远,鞭长莫及。” “……” 老白脸绿了一下,不满的看着我,大概觉得我让他和一个小孩、一条狗待在一起有点侮辱他了,张了张嘴,没说话,默默的跟小稚和刑鬼隶凑到了一块,大概觉得相比于性命之忧,受点侮辱也没什么。 我没工夫搭理他的小情绪,一直都在观察着这些人,正待要发起攻击,忽然察觉到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小细节,忙道:“先别动手,小心一点,这……好像不是人!!” …… (第一更,本以为一上午就写完三更了,结果我太看得起自己了,一上午就写了一更,我吃口饭,继续写,下午五点前把剩下两更写完上传) 第1093章 怪诞之人(上) 在道家看来,生命之本,不外乎两个字——生气而已。 这也是修行之人判断一个东西到底是生是死的最靠谱的特征! 生气者,不外乎阴阳二气之感也! 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是阴气与阳气并存的,有道是,孤阴不长、独阳不生,唯有阴阳平衡,自成太极,便会孕育生机,孕育一切的可能性,这便是生气的由来。反之,若一人身上的阳气被阴气完全压制、吞噬,那便是鬼物,尸祟怕生气,就是因为当生气涌入其躯体内,可能改变其阴阳平衡,于是,死者不安,自然出问题。 说到底,不外乎还是阴阳之道罢了,道学的一切,皆可从阴阳之道上找到答案。 “这是个很玄妙的东西,需要修行之人自己去判断。” 这是我师父的话。 此刻,我一边回顾着道学里对阴阳生死的说法,一边心里盘桓着我师父说过的话,一边默默的对这些蛰伏在我们四周的人做着判断。 在精气神外放的观视世界里,这些人身上的阴阳之气流淌我都能清清楚楚的看到。 他们体内的阴阳,趋近于一种平衡。 也就是说,他们是有生气的,活人无疑。 可是,如果把他们的身上的阴气和阳气分别比作一条线的话,代表着阳气的那条线顶多只有人手指头粗细,而代表着阴气的那条线,则有手腕子粗细!! 他们身上的阴气强大的程度,远远超乎了阳气!! 若以阴阳之道的规律来看,当一个人的身上的阴气完全压制了阳气的时候,那就不可能出现平衡,天平一定会最终彻底倒向阴气的一方。 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些人身上却维持了平衡呢? 这不科学……不,这一点都不玄学,完全不符合阴阳天道的规律!! 而且,他们身上的阴气还在不断的增强当中,但阴阳偏就保持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 一时间就连我也吃不准这些人什么状态了,用手势制止鹞子哥他们的行动,只是精气神更加的凝聚,这些人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在不断放大,试图找出这些人真正的问题根源,因为我感受到了一丝不安。 “不对,这不是阴气!!” 渐渐的,我开始看清了一些,与那些人身上阴气纠缠着的,是一种神秘未知的力量,不同于我认知当中的任何一种力量,与阴气极其相似,纠缠在一起后,哪怕是观视都很难察觉,这些神秘力量正在一点点的侵蚀着这些人身上的阴气,尤其是身上几个阴阳交汇的大穴,这种神秘未知的诡异力量更加强大浓郁,几乎已经完全和阴气结合了。 “准确的说,这种神秘未知的诡异力量,就是从那几个阴阳交汇的大穴里蔓延出来的,进一步的扩散!!那几个大穴都是人的生死大穴,那些地方已经被彻底侵蚀了……” 我心里做出了判断,随即压低声音对鹞子哥他们说道:“一会儿不要留手,这些人已经不是人了,虽然有活着的特征,但生死大穴被侵蚀,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假以时日,必然会变成魔物!!” 话音方落,这些蛰伏在我们四周人似乎对于这样的对峙已经失去耐心了。 哗啦啦!! 树叶抖动,似风吹拂发出的动静。 藏匿距离我最近的一株大树上的人忽然动了,对方的行动……已经不像是人了,头部朝下,手脚攀附着树干,“蹭蹭”的向下窜了下来,肢体动作像是……蜥蜴!! “动手!!” 我一声厉喝! 陈水生立即拉开早已搭上箭矢的强弓,只听弓弦发出“嗡”的一声颤响,破邪箭如流星,直接射进南边的树丛,蹲在那里的人连一声发出惨叫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一箭射穿了头颅,一百七八十镑的强弓搭配着重箭,在这样的距离下,杀伤力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在我的观视之下,能看见躲在树丛后面的那人直接被射的仰面倒下,脑袋都被直接钉在了地上。 同一时间,鹞子哥、无双分别冲杀了出去,直奔我先前给他们点出的几个位置。 而我,在树上那东西俯冲下来、并且探出双手抓向我头颅的刹那,百辟刀猛地向上扫去。 这一刹那,我亦看清了对方。 这哪还是个人呀?! 对方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淡黄色的羽毛,那羽毛看起来极为坚硬,以至于看起来就像是鳞片一样,只不过面部的轮廓没什么变化,我依稀能辨认出,这正是第一批失踪的外来务工人员之一! 此刻,对方双腿犹如没有骨头,完全缠在树干上…… 至于探出的那双手,指甲尖锐,手背上生满了褐色的死皮,犹如刮去鳞片的鲤鱼皮似的,干枯而有力。 我这一刀来的突然,此前没有表现出一丁点的攻击征兆,对方是防不胜防,这一刀正好砍在对方的虎口位置,半片手掌直接被切飞了出去,鲜血甚至还未来得及渗出,断口处肉色与骨色对比鲜明! 手掌被切断,这东西“哇”的一下叫了起来,声音尖细,像娃娃鱼的声音…… 它的身上有太多特征了,唯独……没有人样! 对方尖叫之际,我猛然收刀,一刀捅入对方口腔里,将整个头颅扎了个对穿,尖叫声戛然而止,拔出刀的时候,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 噗通!! 一具尸体从树上坠落了下来。 厮杀一起,周遭所有这般怪物全部冲了出来。 只是,它们的战斗力让我很意外。 意外的弱!! 这与它们最初带给我的不安感完全对应不上。 从它们表现出来的战斗力来看,这就是一些普通人啊,除了模样比较怪异。 二十来个普通人,遇上了手持刀剑的几个凶人,下场可想而知!! 不过须臾之间而已,二十余人就被屠戮殆尽,无双和陈水生是效率最高的,无双挥舞着陌刀,根本无人能挡住一个照面,那沉重的陌刀几乎就是一台无情的绞肉机,陈水生则干脆是一箭一杀…… 最后,就连老白都捏着脖子把其中一个掼在地上,用短刀割断了对方的脖子。 很快,这里的战斗结束了。 鹞子哥不敢置信的看着遍地的尸体,喃喃道:“怎么就……这么不对劲呢,费尽心机的拦截我们,结果……就这样?” 话音刚刚落下,二十多具已经倒地的尸体……骤然生出了不可测的变化来! …… (又一次高估自己,第二更写到现在,现在滚去写第三更) 第1094章 怪诞之人(下) 对于这些东西而言,死亡,仅仅是个开始!!! 当我们结束掉他们的生命时,他们身体内的阳气彻底的溃散,而与阴气纠缠的那种怪异神秘的力量则飞快将其整个身体都吞噬笼罩了起来。 那东西……就像是病毒一样在疯狂的扩散着。 某种程度上来讲,它们仿佛拥有“活着”的特性。 这是一种剧毒!! 至此,我终于对这种神秘怪异的力量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判断,它的特性……让我想到了尸毒,但很显然,这东西比尸毒要更加的恐怖难测。 我的脸色极为难看,看了眼已经撞毁的汽车,又看了眼莽莽苍苍,毫无躲避场所的山林,放声喝道:“不要放松警惕,所有人聚在一起,老白、小稚、刑鬼隶,站在最中间,老白让二秃子随时准备支援!!” 众人闻言,虽说他们没有察觉到尸体上生出的变化,但还是立刻按照我的吩咐聚拢了起来。 “这些尸体好邪性!!” 刑鬼隶吐着舌头,眼睛里闪烁着不安之色:“人要是死了,魂魄必然离体,所以我对死亡非常的敏感,他们被咱们放倒以后,我都压根儿没感受到魂魄的存在,他们就像是没有魂魄一样!!” “他们身上有一种非常古怪的剧毒,魂魄……恐怕早就被那诡异的剧毒给控制消灭掉了,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体内的阴阳却维持着平衡,故而才表现出了活人才有的特征,生死难断,实际,这些人恐怕从失踪的时候就已经死掉了!!” 我想到了万晓峰矿上的那个保安,当时和我们说话的,恐怕早已不是那个保安了,而是这些诡异剧毒的源头!! 我手里挽着百辟刀,紧靠着身后的老白,飞快说道:“这些剧毒有些摸不准,尽量别被他们伤到,不然我担心会有很恐怖的后果!!” 说话之间,那诡异的剧毒已经完全将这些倒地的人包裹了,他们身上坚硬的羽毛纷纷炸开,扑簌簌的颤抖着,发出一阵阵尖锐的声音,所有人的身上都表现出了这样的症状,以至于四面八方都是这样的声音,犹如夏日树林里的蝉鸣一样。 紧随其后,其中一具尸体居然缓缓的站了起来。 “噗”的一声,这具尸体的脊背后面炸开,骨肉横飞四溅,一块骨头茬子甚至崩在了我脸上,一蓬血雾在其身后爆开,飘零于空气中,有种妖异感,“哗啦”一下,一对巨大的肉翼自其炸开的血肉当中延展出来,约莫近一米的长短,如同剃掉毛的鸟翅似的。 下一秒,这尸体的眼睛睁开了,瞳孔漆黑,里面像是有黑色的液体在流动,一道墨色的水痕从其脸颊上滑落下来,这黑色的液体里透着诡异的气息,正是他们体内纠缠着阴气的剧毒。 “吼!!” 这东西嘶吼着,悍不畏死的朝着我们扑了上来! 嗡!! 陈水生直接开弓就是一箭朝对方射了去,破邪箭直接撕裂对方的喉咙,箭头都从脖子后面透了出去,巨大的力量直接将对方射飞。 我看见,箭头上面我镌刻的铭文亮了起来,“滋滋”的腾起青烟,对方眼中流出的黑色液体更多,更加粘稠!! 有用!! 破邪箭对这种类似于剧毒一样的诡异力量有用!! 可,这一支箭矢蕴含的灵气力量很有限,根本不足以消灭掉这东西,箭头上刻画的符箓亮起后很快又暗淡下去,黄铜打造的箭头很快呈现出一种锈蚀感。 而那具尸体……又一次缓缓站了起来。 随同它一起站起来的,还有跟更多的尸体。 这些站起来的尸体上都发生了同样的症状! 陈水生连连开弓,接连射飞四具死尸,可没用,很快这些死尸又一次站了起来,而后乌泱泱的扑向我们! “杀!!” 鹞子哥大吼一声,飞起一膝盖击退一具尸体,随后拔出短刀,照着对方脑袋上就是“噗噗噗”三四刀,可那死尸只是晃了晃脑袋而已,又一次扑向他。 轰! 一条大蛇破土而出,巨大的身躯直接顶飞了那具尸体,尾巴一卷,又缠住了另外一具死尸,不断的收紧,“咔嚓咔嚓”的骨裂声不断响起,那死尸的尸体都被巨大的力量缠的变形了,可仍旧没用,对方一直在挣扎着。 这是二秃子唤出了蓝蛇,可……仍旧奈何不得这些东西! 这些东西像是一种另类意义上的行尸,但却是无论如何都干不掉,而且比之之前,他们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都有了一个非常明显的提升,尤其是身后那肉翼,坚逾金铁,即便是无双挥舞着沉重的陌刀都没有一下子斩断,反而被对方扇了一下,连连后退,眼看是有些吃不住这样的打击的。 照此下去,哪怕这些行尸不是旱魃这等东西,我们也架不住无休无止的厮杀!! “一定有弱点,一定有弱点,我师父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完美的东西,即便是天师,如果被人抓到弱点并且命中,都有可能会死在一个小道童手里,战斗是要用脑子的,冷静,一定要冷静!!” 一系列的念头闪过我心头,此刻我已经完全闭上了双眼,依赖于精气神观视来战斗躲避,同时心里也在飞快思索着如何料理这些东西,试图通过观视来找到它们的弱点。 几番交手之后,渐渐的我终于捕捉到了什么。 每当我斩伤这些死尸的时候,我发现,它们身上几个阴阳交汇的大穴里,那种神秘剧毒的流动会加快!! 于是,在和一个死尸交手的时候,我忽然从鹞子哥他们身边冲了出去,在那死尸扑向我的瞬间,脚下方向忽然变幻,绕到了这死尸的身后,百辟刀照着对方脊背的腰背筋膜、棘上韧带及棘间韧带中间位置捅了过去。 噗!! 这一刀,直接扎了对方个对穿。 随后我抬脚在对方屁股上一蹬,对方的身体向前扑去,距离拉到适合挥舞百辟刀时,我猛然挥刀斩在对方脖子上,一刀砍得对方脑袋直接耷拉挂在胸前。 噗通一下,对方倒地了。 这一次,它再没有站起来!! 是了,这就是它的弱点,刚刚我捅刺的地方,正是人体阴阳交汇的一个穴位——命门!! “可以干掉它们!!” 我速速后腿,躲避开几个扑向我的死尸后,立即回到鹞子哥他们身边,大喝道:“百汇,印堂,膻中,丹田,会阴,命门……这是它们的死穴,唯有攻击这几个地方,才能真正干掉它们!!!” …… (第三更,终于完成了,严重高估自己,本以为一上午就能写完,结果写到晚上,好在三更是完成了,今天没了,坐了一整天,我得缓缓了) 第1095章 另一场搏杀 我所点出的这几个穴位,全都是人体阴阳交汇之处,也是那神秘诡异的力量的源头!! 无双的反应最是迅捷,我话音刚落,便忽的一步踏出,陌刀横在胸前,以刀柄末端顶在一个靠近他的死尸心窝上,将之击退几步,距离拉到三米左右时,猛然抡起陌刀照着对方脑袋上斩去,沉重的陌刀在他手中却是格外的精准,正好切在那死尸头颅正中线与两耳尖连线的交叉处,这里是百会穴,力量也控制的极佳,切中百会穴,并未破开整个头颅。 随即,在我的观视世界里,能清晰看到那死尸百会穴里汹涌而出的诡异力量忽然破灭了,连带着其躯体上其他几个重要穴位也不再继续向外蔓延扩散毒素。 噗通! 死尸倒地,再未起来。 无双的动作进一步应验了我的判断的准确性。 原本厮杀的有些倦怠之色的鹞子哥几人精神大振,凶悍的朝周围的死尸扑去,尤其是陈水生,一张重弓被他使唤的出神入化,每一箭都能精准的射中我所说的穴位,效率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还要高。 这世间之物,没有什么是绝对完美的,一旦找到弱点,我们的困境顷刻之间化解。 二十多具死尸,不过片刻就已经料理掉了,林子里七零八落的全都是尸体。 这些死尸倒地之后,身上出现了极惊悚的一幕。 漆黑粘稠如沥青一样的东西从它们破开的穴位里徐徐流淌出来,流失速度很慢,在接触到空气后,却飞快蒸成了气雾状,那气雾几乎将整个的尸体都笼罩,惊骇的我们几人连忙避开,好在那气雾倒是没有进一步的扩散,基本都保持在尸体周遭一立方米的空间内,而且气雾很快散掉了,变成黑色的液体坠落在地上,草木接触到这些黑色液体后,立即枯萎死去,就连大树都不例外,接触到后原本还算青翠的叶片立即会变成黑色的枯叶,簌簌的落下,树干也迅速呈现出一种枯木才有的状态…… “这……这到底是什么毒呀!!” 鹞子哥被惊吓到了,喃喃道:“侵蚀人体的穴位,一旦死去,尸体立即发生变化,而且侵略性这么强,就算是千年的大粽子养出来的尸毒恐怕也没有这么霸道吧?” “不知道…… 但肯定是什么东西身上的剧毒,这些人最开始被剧毒侵蚀以后,直接变成了傀儡,幕后一定有什么东西在驾驭它们。 咱们……应该又遇到了什么未知的邪祟凶物了。” 我摇了摇头:“算了,先不管这些了,找歆雅是最要紧的,哥,你还能确定歆雅的位置吗?” “能确定,我之前给她装过一个定位,偷偷装的,就是怕出什么意外,稍等一下。” 鹞子哥回应了一声,在撞的面目全非的车里翻找了一阵子后,找到了自己的手机,略一查看,指向南方:“走这边!!” 顾不得处理这些尸体了,我们几人带上家伙,直奔鹞子哥所指的地方而去,为了避免出现失误,连老白都用上了篡骨寻芳的绝技,锁定了张歆雅的气味。 山路崎岖,稍稍拖慢了我们的速度。 约莫四五十分钟后,山路一侧的斜坡下面,我们总算找到了万晓峰开的车。 那是一辆奔驰的suv,下场如我们的车差不多,撞在了一株粗壮的大树上,车头早已变形,后座左侧的玻璃已经破碎了,一个女人的半个身子从窗户里探了出来,俨然已经没有生命的气息了。 这女人,正是那薇姐。 她的致命伤在额头了,开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口子,额头处的骨头都变形了,死去应该没多久,血液还未凝固,额头的伤口不停的留着鲜血,殷红发黑的粘稠血液顺着车门不停的流淌下来,最终在地上汇聚成一滩。 车里还有一个死人,是万晓峰的司机。 对方的尸体被弹出来的安全气囊包裹,整个人仍旧坐在座位上,只不过脖子上被捅了一刀,下手又准又狠,直接奔着动脉所在的位置捅的。 “伤口创面不大,脖子都没有完全贯穿,这是歆雅常用的那把卡巴军刀留下的伤口,从捅刺角度来看,也完全符合她的用刀习惯,是歆雅下的手。 她应该是在车上就和对方起了冲突,最早和她发生纠缠的应该是和她一起坐在后排的薇姐,歆雅应该是扯住这个女人的头发,直接摁着对方的脑袋砸向玻璃的,这娘们是被直接撞死的,破窗器和锤子才能砸开的车玻璃,她用脑袋撞碎了,能不死么…… 干掉这娘们后,歆雅第二个下手的目标就是司机,一刀扎在了对方脖子上,司机一死,车子就失控了,从山路上冲了下来,最终撞树。” 通过现场,我心里很快就做出了判断。 林子里寂静无声,让我心都悬了起来,越过车子继续向前走去,没走几步,看见了万晓峰带着的另外一个随行人员。 这是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男人,靠坐在一株大树下面,同样已经死了。 对方的身上有擦伤,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致死原因是胸口被刺了六七刀,全都是卡巴刀留下的。 “这家伙是个好手,胳膊上的肌肉非常发达,力量应该非常强。 对方身上的擦伤应该是撞车时候留下的,从地上的脚印来看,撞车后,歆雅是最先下车的,这个男人紧接着下车追了上来,他的力量很大,缠斗的时候歆雅明显是吃亏的。 嗯,脖子上的泪痕又深又窄,勒他的绳子应该很细。 是了,这是歆雅腰上腰上的红绳,今年是她的本命年,所以腰上系了一根红绳,这还是年初我们从漠北鬼城回来的时候,老白给她买的。 她应该是在近身缠斗的过程中绕到了这个男人身后,顺手扯断腰上的红绳,然后从身后狠狠勒住了男人,一直把对方拖到大树跟前,树后面有脚印,她应该是一脚踩着大树发力,直接把男人勒的近乎丧失战斗力,然后用刀连续捅刺对方胸口,杀死了对方。 看来,绾娘儿当时没出手,连杀这三人的时候,她还留有余力。” 我粗略看了男人一眼,得出了许多结论,稍稍松了口气,歆雅应该是安全的。 随后,又前行一段,在一丛灌木后,我们终于见到了张歆雅。 万晓峰这死胖子已经死掉了,就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如一头猪,被张歆雅的卡巴军刀割断了脖子,鲜血留了一大滩。 张歆雅则把玩着卡巴军刀,面无表情的坐在尸体旁,长发散乱,遮住了她半边脸,剩下的半边脸上,满是点点猩红的血迹…… “看你们急慌慌的样子……我都说了,我可以保护好自己,如果连这点场面都应付不了的话,我不配和你们结伴继续走下去。” 张歆雅抬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随手把卡巴军刀甩在地上,刀锋深深的插入土壤,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抿了抿嘴道:“都弄清楚了,这个死胖子……早就盯上了咱们,哪怕咱们不找他,他也会来找咱们,他老早就打定主意要杀掉我们了……” …… (今天就这一更了,大家看完早点休息吧) 第1096章 无故之恨(上) 我见张歆雅情绪不大好,心知是与这场搏斗厮杀有关,没人会喜欢这种血淋淋的杀戮,除非是变态,我是过来人,自知个中感受,也不催促,而是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道:“先休息一会儿吧,不着急,闭着眼眯一会儿,时间不必太长,三四十分钟便好很多了。” “死开点!” 张歆雅斜睨我,特嫌弃的把我往旁边一推,没好气的说道:“二狗子,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调整一下自己的眼神,你要再这么看着我,我肯定捶你,跟着你们这么几个杀才,虽说脏活儿轮不到我,耳目濡染的那些血腥腌臜事儿却见多了,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我又细细打量她一阵,见不似作伪,这才放下心来,心里不由暗自苦笑,这娘们某些方面却比我们这几个大老爷们坚韧的多。 “还是先琢磨万晓峰的事情吧!” 张歆雅摇头叹道:“这件事……挺复杂。” “这事儿咱们待会儿再说!” 鹞子哥打断了张歆雅,望着四周的一片狼藉,眼神里闪烁着隐忧,道:“咱们还是先把这些问题处理一下吧,咱们自个儿知道怎么回事儿,官面儿上可不听你这些屁话,此事最好还得是做的天衣无缝才好!” 想了想,鹞子哥道:“惊蛰,你和水生俩人回去处理那些失踪工人的尸体,那些尸体邪性,也就只有你能瞧出一二来,你去那头我放心。这边的场面我和无双、老白来收拾。” 这确实是当下紧要的一个麻烦。 好在深山老林、夜深人静,倒是给了我们转圜的余地,但这事儿拖不得,万一遇到个抽风的大半夜进山撞见了,我们可真就说不清了。 我拍了拍张歆雅的肩膀,起身招呼了陈水生沿着山路往回走,临走之前丢给小稚一个眼神,让她去陪陪张歆雅。 另一头,鹞子哥已经开始忙活了,看了一眼那车子,挺好,至少还能用,于是老白和无双就开始把尸体往车上抬,鹞子哥去处理血迹等。 出于保守起见,犹豫了一下,折返回去的时候我还是给李降龙发了条短信,对于这秦岭山下的李家人如今我倒是看开了,也不那么避讳了,反正人情已经欠的够大了,债多不压身,简单把这边的情况说了一下,让他们李家人多关注一下这边的情况,如果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他们也好提前摆平一下。 我和陈水生返回先前与那些失踪工人厮杀之处时,那些尸体已经完全变了模样,皮包着骨头,血肉好像流失干净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存在多少年的干尸呢,那皮肤也呈现出一种沥青才有的之地,黝黑油亮,没了血肉后,这些尸体已经变得很小了,藏匿在杂草间几乎不可见,很是花费了我一番手脚才找齐了尸体,以及那些散落在各处的“零件”。 我观视尸体的状况,确认那些难缠的剧毒已经没什么动静后,这才从我们的撞废的车上寻来了手套,开始为这些人敛尸。 陈水生那头从后备箱里取了一把工兵铲,在不远的地方挖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坑,让我将这些尸体全都放入坑中。 随后,他又从车上取了一瓶子白酒,那还是前两天我们哥几个晚上凑在一起热闹时买的酒,一箱子喝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了这么大半瓶子。 陈水生站在土坑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坑里堆叠的漆黑尸体,“阿巴阿巴”比划着。 他在说——诸位,杀害你们者并非是我们,遇见我们时你们已经遇害,反倒是成了那凶手戕害我们的武器,有道是冤有头债有主,可莫要认错了仇人,且在此处先安歇吧,回头如有机会,我们自会帮你们报仇。 语毕,他从自己裤兜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那玻璃瓶子上还有标签,正是打吊瓶用的先锋霉素的药瓶子,只是里面却装着一些淡蓝色的粉末。 陈水生拔出橡胶塞,将蓝色的粉末倒入土坑里,看样子顶多也就是四五克的样子,随后拧开酒瓶子自己喝了一口,剩下的酒水全都倒进了坑里,正好冲在那些蓝色粉末上,霎时间,坑里腾起滚滚的白气儿,散发出酸臭味儿,这二者接触,好似发生了剧烈的化学反应,那些蓝色粉末飞速腾起滚滚的泡沫来,黑乎乎的干尸接触到这些泡沫后,连带着骨头都在不断的溶解。 陈水生似乎很忌惮这些泡沫,抄起工兵铲就开始填坑,生怕晚了那泡沫就从土坑里溢出来似的,见状我哪还能不知道这些泡沫不是啥好玩意啊?连忙取了一柄工兵铲,帮忙开始填坑!! 这一切昨晚后,陈水生松了口气,又在现场逡巡起来。 搏斗留下的脚印、血迹等,被他一一做了处置,最后又抓出一把粉末来在这地方扬洒,他咧着嘴笑着比划,说他这是消除有可能留下的气味。 最后的最后,就只剩下我们那辆撞毁的车子了,如今已然打不着火了,犹豫了一下,陈水生说先别管了,只是一辆车子,问题不大,随后在处理。 我点了点头,从后备箱里拽出我们的家伙事儿以及一些装备,这才离开。 折返回去后已经是凌晨一点多钟了,鹞子哥那头也已处置完毕,万晓峰几人消失不见,连那车子也无影无踪了,不过我相信他的手段,料来这世上能抓住他漏洞的人不多,也就没有过问了。 折腾了一夜,我们也属实是疲倦了,各自在张歆雅身边寻了个地方坐下,一边恢复体力,一边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张歆雅此时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了,犹豫了一下,才徐徐开腔。 她与万晓峰一行四人的搏斗过程我们大致已经通过现场有了判断,我们真真好奇的是搏斗前后的事情。 张歆雅也知道这个,直接捡了重点来说。 当时,她从宾馆出来上了万晓峰的车,一路上整体而言还是比较平和的,气氛很轻松,以至于她都稍稍放松了一些警惕。 一路上,车里的人谈天说地,直至真正进了大山里,也不知是谁引导的话题,最终话题还是来到了凤凰身上。 张歆雅眼看车子已经窜入了莽莽苍苍的深山里,就笑着说道:“哎,你当时不是徒步追着凤凰的吗,难道你就一口气追了这么远么?!现在还没到么?” 一直都笑眯眯的万晓峰忽然回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忽然意味深长的说道:“你急个什么劲儿?这不就已经到地方了嘛?” 说到这里,张歆雅指着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一片山区:“他说,他当初就是在这里见到了凤凰!!” …… (今天还是就这一更,看完大家早点休息吧) 第1097章 无故之恨(下) ?我下意识的抬起脖子望向四周。 ?此地虽然是半山腰的位置,可我们目前所在的这座山头本身就相对于周围的群山而言更加高耸,即便是半山腰上,也可俯瞰周围群山,只是时值深夜,群山笼罩在黑暗中,唯独当空明月高悬,月光下雾霭重重,倒是别有一番让人心胸变得开阔的景致,可惜风水什么的在这等光景下却堪舆不出什么,唯独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我们现在已经越过了万晓峰的矿山,又深入深山许多,这是一片我们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迟疑了一下,我低声问道:“那死胖子在当时的情形下说的话……可信吗?” ?“应该是可信的,我至少有九成的把握。” ?张歆雅点头道:“当时那死胖子说完那句话以后,那个叫薇姐的女人就忽然冲我动手,从包里头摸出一个电棍就往我肋下戳,看那动作是熟练的不能在熟练了,估摸着从前万晓峰干什么坏事的时候,她也没少助纣为虐,幸好见那死胖子神色有异样,就有了警觉之心,抓住她手腕后,直接把她撞在了窗户上……” ?后面的拼斗过程大致与我做出的判断差不多。 ?张歆雅先杀薇姐,又杀司机,下车后又把那个练家子随行人员也干掉了。 ?那万晓峰一见情况不对劲,张歆雅并不像想象中一样,是个弱质女流,于是扭头就跑,遁入丛林里。 ?只是,一个常年浸泡在酒色里的胖子,如何能躲得过张歆雅? ?一口气杀了三人后,他没跑多远就被张歆雅给活捉了。 ?“当时我没直接抓他,审了一番。” ?张歆雅道:“这死胖子本身就不是什么硬骨头的人,不过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而已,欺负本本分分的老百姓是一把好手,遇到了狠茬子认怂认的特别快。 ?我捉住他以后,压根儿都没下什么狠手,只是打了一阵子而已,他就什么都交代了。” ?原来,这万晓峰当年在见到凤凰后,其自身竟出现了诸多异样的变化。 ?所谓凤凰转运根本就是假的,他也压根儿不是转运了。 ?实际上,当年除夕夜里他见到凤凰之后,从那开始隔三差五的便会做梦,倒不是噩梦,而是同一个梦境。 ?梦中,他身处在一片黑暗当中,前方有一株大树,那树上落着一只体型非常大、与燕子有点像的巨鸟。 ?诚如我们所猜测,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凤凰,正是玄鸟,凤凰似鸡,玄鸟才似燕子,这是两个形容完全不用的东西。 ?那梦中的玄鸟,竟会口吐人言,和万晓峰主动说话。 ?关于万晓峰的发家史我们听了不少的版本了,好赖也是当地最有名的富豪,人尽皆知,一打听谁都能说出一二来,内容也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所有人都说过的——他最开始的时候,是遇到了贵人,得到了那个贵人的青眼和提拔,这才一路爬起来的。 ?他与那个贵人相遇,并非是一场巧合,而是受了玄鸟的点播。 ?在相遇前一天的夜里,他又做了那个梦,又梦见了同一只玄鸟,那玄鸟对他说——明日中午,你会看见一辆车,那是一辆黑色的奥迪a8,记住了,那辆车上载着你的富贵,你若是遇见,一定要跟上,只等那辆车子出了城,它一定会遇到问题,上去帮忙处理一下。 ?第二天中午,万晓峰果真遇见了那辆车,当时他不知怎的就想到了那个梦境,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很快,在城外那辆车出了故障,万晓峰当时从监狱里出来一直在打零工,修车店也学过手艺,上去轻轻松松解决了难题,那车里做的人正是那位贵人,之后他就搭上了这条线,一直帮那位贵人干点活儿,慢慢的一步步有了今天。 ?当然,在此期间,他的所作所为,基本都是靠那位玄鸟在点拨。 ?每当他的人生走到关键之处的时候,夜里必定会梦到玄鸟,对方的指点下,他人生当中的每一个机会都没有错过,如此一来,怎么可能爬不起来!? ?万晓峰对那玄鸟也愈发的敬畏,他很清楚,自己的一切都是玄鸟给的。 ?而就在不久之前,他夜里又一次梦到了那玄鸟。 ?只不过这一次玄鸟却不是点拨他了,而是让他帮忙办事的。 ?玄鸟说——过一段时间,会有很多人去你的工厂找你报道,留下这些人。 ?万晓峰没想什么,直接答应了。 ?果然,很快就有人去了工厂找他了,这些人,正是那些失踪的外来务工人员。 ?又过了没几天,万晓峰再一次梦见了玄鸟。 ?这一次玄鸟说的是——若想保住你现在的富贵,你需要帮我杀几个人,就带着这段时间去工厂里找你的那些人去杀这几个人,记住了,距离你当初见到我的地方越近,我给你人手就越厉害,此事的把握越大!! ?第二天一觉醒来,万晓峰发现自己的电脑不知何时开机了,屏幕上赫然就是我们几人的照片!! ?这下子,万晓峰犹豫了。 ?他如今虽然有钱有权有势,可杀人这种事……还是很危险!! ?他坐过牢,在牢里快被打死了,可不想一步走错再进去了。 ?可是,他的富贵是那玄鸟给的,而且对方也说的清楚,想保住你的富贵,你就必须帮我干掉这几个人。 ?犹豫再三,最终,万晓峰决定铤而走险,他放不下现在的生活!! ?而就在他不知该去哪找我们几人的时候,我们……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于是,有了今天晚上这一幕。 ?“玄鸟说,距离你见到我的地方越近,那几个人越厉害,万晓峰带我们来这里下手,说明这就是他当初遇见玄鸟的地方了,这一点没跑!” ?张歆雅神情有些恍惚:“本来我是不打算杀他的,想等你们到了在决定,可看着他那张脸,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很多年前他把一个良家妇女拉上车祸祸了的事,越看越觉得恼火,后来……” ?后来,她就抹了万晓峰的脖子了。 ?这是杀红眼了! ?我叹息一声,道:“好了,不要在想这件事情了。 ?看来,这便是泥菩萨说的那不同寻常之事了,也是……我与偃国遗迹的缘分了。 ?我就说,这世上能和我们礼官扯上的缘分,哪有什么善缘,九成九都是恶缘啊,看来……这所谓的玄鸟,是看我不顺眼的,想杀我而后快!!” ?鹞子哥低声问道:“现在咱们怎么办?” ?“回去找我师父吧!” ?我摇了摇头:“看来,这玄鸟还在山中,这八成跟那卫庶人有关,事情不小,还是先和我师父探讨一番再说!!” ?…… (只有一更,最近有点忙,大家看完早点休息吧) 第1098章 黑狗啸 ?对于此事,我是保持着绝对警惕的。 ?可以确认的是,什么万晓峰之类,全然都不过是浮于表面的爪牙而已,真正要害我的,是那只玄鸟。 ?它害我的原因,除了卫庶人,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我师父最开始的猜测已经站不住脚了,卫庶人和玄鸟之间必有仇隙,并没有因为对方是天生天养的精灵而和平共处。 ?唯一不能确认的是,卫庶人是夏朝人,商朝的偃国遗迹是否和他有什么干系?因为时间差的原因,我觉得这个反倒是不太可能。 ?我吃了太多自家老祖宗的亏了,尤其涉及到了卫庶人这么个万年大坑逼,已经完全超出我的认知,于是很谨慎的没有发表任何的看法,怕误导鹞子哥他们。 ?鹞子哥他们见我不多说,最终默认了我的看法。 ?几人在山上休息了一阵后,便齐齐下山了。 ?车子已经撞坏了,火都点不着了,总不能就这么扔在山里,一大帮子穷逼可就指着这玩意代步呢,没阔绰到撞坏就不管的地步,最终只能苦哈哈的推着下山,至于喊拖车什么的,压根儿不敢,哪怕处理的再干净,终是涉及到了好几条人命,宁可辛苦也不能承担这样的风险。 ?在山路上推了一截儿,遇见了一条山中的溪水,我们几人齐齐在溪水旁好好的洗刷了一下身上的血迹。 ?一直把车子推到草甸子村的时候,我们几人已经形如乞丐了,一个个累的气喘如牛,此地距离出事的地方已经很远了,几人商量一下,于是就在这里打了电话,唤来了拖车,随后借着拖车返回了怀来。 ?到地方后,鹞子哥随着拖车去修理厂了。 ?至于我们几人,则兀自回了宾馆,见了我师父后,详细将昨夜的种种经历和我师父说了。 ?“师父,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个事情,卫庶人也不知道怎么惹了那玄鸟,反正对方肯定是察觉到我来了,非得置我于死地不可!” ?我叹息道:“那山里头是玄鸟的地盘,我们几人没敢深入久留,连夜就跑出来了。事已至此,您说……咱现在还去不去找那偃国遗迹了?” ?“去,为什么不去呢?” ?我师父斜睨我,面无表情的说道:“我且问你,如果那玄鸟真如传说中那么厉害,他要取你性命,何必假万晓峰之手?如此藏头露尾,只怕也未必如你想的那么厉害!” ?说此一顿,他微眯着眼睛,又说道:“且,有道是,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玄鸟乃天地孕育的生灵,至正至强,可代表天道,否则殷人为何会崇拜之?殷人之后代,一直蔓延到春秋战汉,别的且不说,但是那春秋五霸的赵国,国内有六卿,其中那传说中赵氏孤儿一脉,他们的图腾也是玄鸟,也崇拜的是玄鸟,你且问问你身上那女鬼,她眼中的玄鸟是何等的存在?! ?可我观这山中玄鸟的作为,愚弄人心,搬弄是非,戏耍阴阳生死,哪里有半点正道可言?若是玄鸟,在我看来,即便和你们礼官一门有仇,复仇也应该是赫赫煌煌,何必耍弄这等伎俩?” ?我心下一动:“师父,您是说……山中那东西,只怕不是玄鸟?” ?我师父沉默了一下,最终还是重重点了点头。 ?随后,他挥了挥手,说道:“你们几个忙碌了一夜,也该累了,且休息一天,明日日出之时,咱们便动身进山!” ?我还是觉得不妥,可我师父态度坚决,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再加上实在是累的不行了,于是招呼了众人,各自回房间里的睡了。 ?中午的时候,鹞子哥回来了,神色有些萎靡,从张歆雅那里支取了不少钱,车子损坏确实挺严重的,近期我们恐怕是用不成了,明天进山还得约个别的车。 ?下午的时候,张歆雅解决了车子的问题。 ?值得一提的是,李降龙那边给我回信息了,让我放心,不用理会官面儿的问题,她会盯着的。 ?如此,我就彻底放心了下来,相比于老付,李降龙显然更加靠谱。 ?一天一夜的工夫就这么过去了,第二天凌晨五点钟左右,我们几人就纷纷醒来,开始拾掇家伙事儿,约莫在七点的时候,一辆面包子来了,正是张歆雅昨天约好的车,上了车后,对方直接拉着我们去了草甸子村。 ?到了这里后,我们就直接带上行囊徒步进山了。 ?道路仍旧是那条道路,趁着白天,我们又去出事现场看了一眼,确认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后,这才一路朝着深山里前行,很快便钻入了莽莽苍苍里,这一片还真就和庙上村那一片截然不同,几乎没什么人迹了。 ?因为万晓峰也没办法提供给我们确切的地点,我们唯独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我们要找的地方,应该就在附近这一片山区了。 ?面对这种情况,唯一能做的也就是展开地毯式的搜索。 ?观风水、观地脉,甚至鹞子哥还拿出了一个颇为先进的现代家伙事儿,探测地下有没有金属器物等,甚至就连老是钻在我衣兜里的小白都被我拎了出来,让它仔仔细细的感受地脉的异变,毕竟有地灵珠的地方,地脉一定会有所异样,小白对此最是敏感,不过小家伙有点不乐意,我好言安抚了一阵子,这才不情愿的蹲在我肩膀上,一直在闭目感受着什么。 ?这寻古遗迹什么的,自是我们的老本行了,多方位齐齐下手,再加上目标区域已经被锁定的很小,我坚信我们一定能找到那传说中的偃国遗迹,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一整日,我们几乎都在这片山区里逡巡,来来回回只怕走了不下六七十里地,可惜没什么明确的发现。 ?很快,日薄西山。 ?山里的气温已经开始骤降,鹞子哥看了一眼日头,呼出一溜儿白气,道:“再往前走一段吧,找个背风合适的地段,先扎营了,有那个什么劳什子的玄鸟,咱们还是得谨慎一些的,尽量夜间不出行了,轮流放哨。” ?我点头:“这样最稳妥不过了!” ?于是,我们又往前走了一段,穿过这个低矮的两山间隙,前方又是一座山头。 ?“汪汪汪!!” ?结果,这时,那刑鬼隶竟然忽的咆哮了起来,冲着前方的大山吼叫个不停。 ?我照着它屁股上就是一脚:“鬼叫个什么劲儿,不会说话么,真拿自个儿当条狗啊!” ?刑鬼隶的吼叫声戛然而止,愣了愣:“咳咳,忘了,下意识的就叫了两嗓子。 ?那啥……前面这座山,很不对劲,绝对有问题!!” ?…… (今天没了,看完大家早休息吧,明天白天有时,更新也在晚上) 第1099章 下铲 ?当此之际,日头已全然被西边的群山吞没,天地之间暗沉沉的。 ?我于低矮的两山间隙之间抬头看前方那山,山上树林极密,正是燕山这一代典型的针阔叶混交林,不过尤以臭冷杉最多,中间偶尔夹杂着其他树种,这臭冷杉枝叶繁茂的很,交织成林后,可谓是遮天蔽日,再加上地上多灌木丛,最是难以穿越,耗费的体力也更多。 ?莫不是山中有鬼神之物? ?这是我心头冒出的第一个念头,主要是刑鬼隶这厮专精此道,第一时间自然不作他想,可不待我细细询问,刑鬼隶就已经扭过头再一次盯着前面的大山看了,时而摇头,时而点头,狗眼睛里闪过明显的惊疑不定之色,小声的嘀咕着:“没什么鬼鬼神神的东西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可……真的觉得不太对劲啊,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啊!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没有鬼鬼神神的东西?那这是…… ?一时,我也吃不准这条狗的意思了。 ?忽的,这厮扭头看我:“你说,你要找的那个什么偃国的遗迹,会不会就在这里呀?” ?燕山和我们之前去过的黑竹沟等地方不一样,没有什么人类难以跨越的险恶地理环境,本身又紧挨着京城,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整个大山里的情况早被人给摸清了,如果偃国遗迹是那种处于地表特显眼的地方,肯定早被发现了。 ?青竹也说过,偃国在神秘消亡之前,燕山之中曾发生过可怕的灾难。 ?所以很早的时候,我们就做过猜测,这个偃国遗迹八成不在地面上,应该是灭国之际被天灾给掩埋在了地下。 ?难道说……在这山下? ?我稍一沉默,扭头问鹞子哥:“哥,咱们之前见到的那条水脉离这儿多远?” ?我指的是中午刚过的时候,我们在山里见到的一条水脉,只是一条山溪罢了。 ?鹞子哥想了想,道:“怕是得有二三十里地了吧?有一段距离呢!” ?寻找这些古国遗迹和寻找古墓还不同,墓是依风水建造的,所以循着风水去找不会有错,这些古国的建立则更多的是参考地理环境,水脉是重中之重,当然,风水也会参考,但仅仅是个参考因素罢了。 ?“二三十里地,偏远了一点啊!” ?我长叹一声。 ?“三四千年过去了,地理环境早就大变样了,现在咱们看到也只是作为一个参考罢了。” ?鹞子哥立即知道我在想什么了,从旁建议道:“要不,咱们下一铲子试试?反正咱们这回水和干粮准备的不少,而且正好撵了个秋天,从山里也好寻觅一些吃食,本来就是准备打长久战的,咱在山里也兜兜转转了一整天了,压根儿没什么发现,也不怕多耽搁一天了!!” ?我一想也是这个道理,虽说刑鬼隶的能耐多在拾掇鬼神上,风水什么的一窍不通,但既然这地方让它感觉到异样了,确实值得我们多关注一下,没法子,青竹画出来的那一片卧牛山区不小呢,万晓峰也只是帮我们进一步缩小了区域而已,但相比于我们这几个人几条枪而言,还是略显广袤了一些,得一阵子寻觅呢。 ?“那就扎营吧!” ?最终,我师父拍板了。 ?于是,我们几人又向前走了一段,最终在前方那座山头的山脚下扎营。 ?扔下沉重的背包,把睡袋取出来一一打开,为了防止失火,我又在地上清理出一大片空地来,把落叶什么的全都清扫掉了,这才让无双捡来了一些干柴,在空地上生起了营火,一时驱散了这个季节山里的阴寒气。 ?靠着营火烤手的工夫,鹞子哥从茂密的臭冷杉林子里钻了出来,外套被他捧在手里,兜着许许多多红彤彤的果子,正是这燕山里头的萘子,这玩意学名又叫沙果,四五月开花,八、九月份的果期,如今这个时节,稍稍过了果期了,但树上好赖还会留着一些,拿来打个牙祭倒是不错。 ?趁着吃喝的时间,我又摸了摸这座山的土质。 ?如果说,偃国真是在灾难里被埋掉了,在掩埋当中生土和熟土必定会掺杂在一起,这就是形成五花土的条件!! ?也就是说,只要我们能挖出五花土来,基本就可以做出断定了。 ?只是,偃国存在于殷商时期,迄今已有三千多年,这山中的地质也一直在变化,自然的变迁会带来更多的天然土壤覆盖原来的遗迹,那些土壤全都是生土,要想挖到五花土,恐怕得掘开这些生土才成。 ?我仔细回忆着前阵子看过的怀来当地的地理水文记载,这边几千年来发生的地质灾害全都在我的脑海里,粗略估计着这些地质灾害会给眼下这个地方造成的水土流失情况,继而估测自然变迁带来的生土厚度。 ?这是个挺复杂的估算过程,多是我们这一行的经验来做出判断,只是一个大概的区间而已。 ?只待吃过饭后,我又盘算了一阵,心里已经有大概的预测了,于是就从背包里掏出了洛阳铲,随后对老白、无双他们几个说道:“偃国虽然是个很小的方国,可到底也有一座城,你们看这个山头,这个山头不过就是卧牛山区里一个规模不大的山头而已,想覆盖住一座城,堪堪刚够,如果偃国遗迹真在这下面,咱们随便从这山的任何一个方向挖掘,很大概率能挖到遗迹! ?我刚刚估算了一下,生土的厚度至少得有八米左右,也就是说,咱们从山底下向下挖,挖个大概九米左右的深度就好了,如果能挖到了五花土,说明偃国遗迹就在这里,挖不到,咱们就可以离开了!” ?鹞子哥面露喜色,冲我竖了个大拇指。 ?我笑了笑,不多言,让他们几个先休息,选了一个地方就开始下铲了,对于我们这等行家里手来说,拿洛阳铲往下打个九米多,压根儿就算不得什么体力活,直到夜里七八点的时候,铲子已经打下去了三四米的样子,这个时候,我骇然发现,这下面的土质似乎有了变化,不再松软,变得极其的坚硬,铲子往下打的时候非常困难,这不像是山里的土壤质地。 ?于是,我慌忙拔出了铲子,倒出土后,见那土颜色之地均匀,不是五花土,便皱了皱眉,暗道可能是独特的地质结构吧,随后又开始继续挖掘,下面的土越来越坚硬,到后面洛阳铲的铲头都有些卷了,鹞子哥拿锤子捣了回去,我才开始再次向下打。 ?又向下打了不过一米多而已,我浑身已经是腾腾的冒汗。 ?鹞子哥见我吃力,便接过了铲子,让我去休息,剩下的四五米他和陈水生来搞。 ?我知道体力的重要性,也不推辞,应了一声后,钻入睡袋睡觉去了,而就在我迷迷糊糊闭上眼的刹那,却听见了一阵子非常诡异的声音…… ?…… 第1100章 异土 ?哗啦,哗啦!! ?那声音放肆沉重的铁链在地上拖行,而周遭正是一片足够空旷的地方,于是沉闷的碰撞声之后便是余音袅袅,经久不息! ?我倏然睁开双眼,猛地挣开睡袋坐了起来。 ?篝火跃动,火光将我们这片小小的营地笼罩,周遭的人皆以入睡,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铿铿”的打砸声自旁边传来,随后戛然而止。 ?“哥,哥!!” ?无双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扭头一看,他正拄着洛阳铲看着我,指了指我的额头:“你做噩梦了啊?满头满脸都是汗水,山里凉,赶紧擦擦,可别感冒了!” ?我下意识的抹了把额头,果然,我这满头满脸的都是汗水,脖颈上也不例外,连领口都被濡湿了。 ?我们下洛阳铲的地方就在营地旁,可谓是近在咫尺,那头的情况我看的真切,铲子已经打下去很深了,少说也有六七米的样子,铲子带上来的土壤堆积出了一个小小的土堆,鹞子哥和水生哥俩人干脆就把那小土堆当做的枕头,并排枕着土堆入睡。 ?看着这一幕,我有些恍惚。 ?我记得……我刚刚把铲子交给鹞子哥,钻进睡袋里没一会儿就听见了古怪的声音,在此之前也就是迷迷糊糊有些犯困而已,压根儿就没睡过去。 ?怎的一醒来,操持洛阳铲的人变成了无双,铲子已经又打下去一截儿了? ?无双见我发呆,迟迟没有回应,干脆拎着洛阳铲走了过来,蹲下关切的注视着我:“哥,你这是怎么了?” ?“我这是……睡过去了?” ?迟疑一下,我又追问:“我大概睡了多久?” ?“你当然是睡过去了啊,睡得还挺沉呢,约莫睡了得有仨小时了!” ?无双用手背揉了揉鼻子,笑道:“鹞子哥本来是想和水生哥俩人就把剩下的活儿全干了的,不过这地方邪性的很,越往下打,土质就越发的坚硬,打下去六米多的时候,下面坚硬的就跟那铲子在戳石头似的,能听见铲头子铿铿作响,俩人忙活了一阵子就累的受不了了,正好我也睡了大半个晚上了,醒了,于是就让他俩先睡下了,我一边放哨,一边继续往下打。” ?原来竟过去三个小时了。 ?我皱眉问道:“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 ?“没有啊?不过这林子里有猫头鹰,我刚接手铲子那会儿,那鬼东西可是‘哇哇’的叫唤了一阵儿呢!” ?无双自顾自说着,随即才反应过来了,疑道:“咋的了哥,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呀?!” ?“怪事!!” ?我摇了摇头,也不隐瞒,就把自己听见那怪异声音的事情说了一下。 ?“你这可能是累的吧……” ?无双不太确定的说道:“以前李爷爷还在的时候,他就玩命的逼我练功夫,有时候真的是累的都觉得活不成了,明明特别想休息,可闭上眼睛却总也睡不着,就那么迷迷糊糊着,脑袋却格外的清醒,都没什么感觉就天亮了,你这情况倒是有点相似的。” ?我沉默不语。 ?无双冲着一旁打坐的我师父昂了昂下巴,低声道:“要不,咱和张先生说一声?” ?“算了,我就是听见了这么点声音,暂时还没瞧出什么端倪,没必要去惊扰我师父,果真有什么危险的话,咱们不必说,他早都被惊扰了。” ?最终,我还是拒绝了,不再去多想此事,揉了揉无双的脑袋,挤出了一丝笑容:“怎么样?累不累?要不换我帮你一会儿?” ?“不用。” ?无双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晚上吃的饱饱的,鹞子哥弄回来的那些小果子我见没人吃,自个儿全吃了,现在有的是力气,就是那玩意吃多了胃里头酸的厉害,哥你甭管了,再睡一会儿吧,接下来的活儿都离不开你呢。” ?“也好,累的受不住的时候把老白那狗日的踢起来,成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稍微有点活儿不是头疼就是痔疮犯了,眼看都快成了造粪机器了,使唤他的时候别客气!” ?我拍了拍无双的肩膀。 ?随后,无双又拎着洛阳铲扭头去干活儿了,我则重新钻回了睡袋去休息,兴许真是过于疲倦的原因,这回我再没听见那古怪的动静,闭上眼睛没多久就沉沉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极踏实,直至被人一阵推搡摇晃,这才醒来。 ?睡袋早已被人拉开了,将我推搡醒来的人正是鹞子哥。 ?此时天已大亮,日头都出来了,阳光泼洒在我脸上,刺的我一时半会儿竟有些睁不开眼睛,于是双手遮挡着眼睛,迷迷糊糊的问:“铲子打到地方了么?下面有没有五花土?” ?“正要和你说这件事,你快起来看看吧,哥哥我在地下讨生活的时间也不短了,却从没见过这等景象。” ?鹞子哥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他有些着急,说话的工夫一直不停的推搡我。 ?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噌”的坐了起来,飞速从睡袋里钻了出来,扭头一看,我们下铲挖土的地方此刻已经聚满了人,我师父他们都在那里,正把陈水生围的水泄不通。 ?我飞快挤了进去,见陈水生手里正提留着拆掉白蜡杆的洛阳铲铲头,那铲子里黑乎乎的,似挖出了黑色的泥土,这黑色的泥土却不是东北黑土地的那中黑色泥土,而是真的呈现出了一种墨色。 ?我从陈水生手里接过铲头,用力在地上磕了几下,试图将铲子里的黑色泥土给倒出来,结果那泥土却纹丝不动。 ?这…… ?我也有些惊异了,于是就用手去抠那泥土,发现铲子里的泥土表现出了惊人的粘着性。 ?这已经不能叫做泥土了!! ?而是……趋近于干涸状态的沥青!! ?不,这也不是沥青,我凑上去闻了一鼻子,那是又腥又骚,气味极其上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铲子打下去后,没有挖到五花土,反而挖出了这状似沥青、腥臭难当的黑泥?” ?我扭头问鹞子哥:“铲子打下去多深挖到的?” ?“八米多一点。” ?鹞子说道:“没有具体估量,但应该就是你之前估测的能挖到五花土的地方挖出来的,惊蛰,这到底是什么呀?”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了!! ?我也识不得这是什么呀!! ?从未听说过这等的情况。 ?随即,我想到了刑鬼隶,是刑鬼隶率先提出这个地方不同寻常的! ?难道……让它产生怪异感觉的就是这东西?! ?“那条死狗呢?!你们谁见着那条死狗了?!怎么这一大清早的就失踪了呢!?” ?我四下张望半响,却压根儿没见着刑鬼隶的踪影,一时,心头微微沉了下去…… ?…… 第1101章 杀人狂潮 ?刑鬼隶……失踪了!!! ?扎心的是,那条死狗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它到底是什么时候失踪的,竟无人关注到!! ?再三询问后,我唯一能确定的便是——最后一个看到它的人正是无双。 ?昨天夜里,无双和我说过话后,就继续回去用洛阳铲掘土了,那时他扫了一眼营地,见那条死狗正卧在小稚的睡袋旁边睡觉,随后他就再没关注了。 ?除了无双,谁也没多关注那条狗一眼。 ?难道那条狗出什么事儿了? ?由不得我不这么想,最初正是那条狗察觉到这地方不对劲的,至于逃跑……我压根儿没往这方面想,因为我的原因,那条狗是断然不会逃跑的。 ?“找一下吧!” ?我师父对老白说道:“那条狗不讲卫生,洗刷不勤,身上有不小的味道,看看能不能通过它的气味锁定它?” ?“好嘞!” ?老白应了一声,立即用上了篡骨寻芳的绝技,鼻梁骨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随后鼻头稍稍耸动,立时松了口气:“万幸,它的气味确实没断掉,它……上山了!!” ?“找!” ?我师父立即做出决断。 ?来不及拾掇营地,我们只携带了随身的家伙事儿就立刻动身,老白在前引路,一行人紧紧缀在其身后朝山上走去。 ?这山不算高,不过二三十分钟的工夫,我们便已来到半山腰的位置,这里臭冷杉已经少了,稀稀落落的生长着不少的野果子树,不过因为没有什么人采摘,多数果子都落地烂掉了,空气中弥漫着果香气。 ?“应该就在这里了……” ?老白一边耸动着鼻子仔细分辨气味,一边蹙眉说道:“没错,就是这里了,最多十分钟前,它还在这个地方……” ?说着,老白兀自向侧前方走去,这里植物就相对驳杂一些了,到处是灌木丛,有的灌木都已到了人胸口的位置,刑鬼隶的气味正是从灌木丛后传来了,然而就在老白刚刚走进灌木丛的时候,前方的灌木丛忽而“簌簌”的抖动起来,疑似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穿梭。 ?“老白,后退!!” ?我站的位置相对靠后,视野更加开阔一些,看的格外真切,当即出声提醒老白。 ?老白也已听见了动静,赶忙后退,不过终究晚了一些,刚刚退出来,灌木丛里窜出的东西便与他撞在了一起,那东西乌黑油亮的,可不正是刑鬼隶么? ?这厮口中叼着一个颇大的盒子,那盒子生满了绿色的锈迹,疑似个青铜盒子,与老白相撞后,二者骨碌碌的滚成一团,那青铜盒子也飞了出来,顺着斜坡一直滚落到了我脚下,我低头一看,青铜盒子的正面赫然雕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龙头,那龙嘴巴处正好有一枚铜环,可以用来提溜,刑鬼隶正是通过这铜环才叼起了这东西。 ?“你这条死狗,大清早的跑出来作死呢么?!哎哟喂,瞎了眼的,差点撞死爷爷,狗脑袋还挺硬,一家伙就扎老子裤裆上了……” ?另一侧,老白已经破口大骂了起来。 ?刑鬼隶浑然不理会老白,一番身子跳了起来,撒开四脚朝我这头狂奔而来,一边狂奔,一边大吼:“跑!!” ?眼瞅着便朝我身边窜了过去,只余下余音在我耳畔回响:“拿上那个盒子啊!!” ?这……什么情况!? ?不待我反应而来,铺天盖地的“嗡嗡”声就从前方飘来,下一刻,只见黑压压一大片东西掠过灌木丛,直扑我们这里。 ?那……赫然是成千上万的飞虫,这些飞虫每一个都约莫有我一个指关节长短,通体黄白相间,可不正是胡锋!! ?“卧槽,这特么才是真的捅了马蜂窝了,跑啊!!” ?我脸色骤变,那乌泱泱的一大片宛如乌云一样席卷过来,这些东西可不是什么善类,一旦被席卷了,纵是天师也得被活活叮死在这儿啊!! ?不消多说,我一把拎起了那青铜箱子,扭头就朝山下狂奔,可没跑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了老白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小卫子,救我,救我!!” ?“……” ?“我日死你个活祖宗啊!!” ?我心里暗骂不已,恨不得把借他的二十年阳寿全还给他,也好过面对那铺天盖地的大马蜂啊!! ?心中虽然在抱怨,可我还是回头了,却见老白因为耽搁,眼看已经被那乌泱泱的马蜂给撵上了,被蛰得的乱跳乱窜! ?说时迟,那时快,我伸手一引,“哗啦啦啦”三道火符便打了出去,在飞符之术的引导下,三道火符在老白身前炸裂开来,火球在空中升腾后又熄灭,不过就是这片刻,纠缠着老白的马蜂已经被烧成了一个个指肚大小的焦炭,纷纷冒着青烟坠落。 ?趁此机会,老白脱困,连忙追了上来,可我却倒霉了,因为回头这一耽搁,一些星星散散的马蜂竟从侧面绕了过来,“噼里啪啦”的砸在我脸上,我的半边子脸上立即传来了火辣辣的疼痛,当时我就发毛了,这马蜂可不是蜜蜂,是能把人给蛰死的!! ?我想都没想,伸手一引,飞符之术引导着一枚火符在我自己身边炸开,烧死了这些零星的马蜂后,连带着我自己的头发也被灼了一些,我能嗅到发丝灼烧散发的气味,不过我也顾不上许多了,双手抱头只顾狂奔,一口气直接跑下了山,似逃出了这些马蜂的领地,这些东西追了一阵子便没再追我们了。 ?此时,营地已遥遥在望。 ?我被马蜂毒针叮了的左脸此刻已经完全肿胀了起来,脸上滚烫,连带着左眼眼皮都肿了起来,视线都受到了影响,自是满肚子的怒火,和我一道最后逃出来的老白就更惨了,被马蜂叮的头大如斗,两只眼睛只剩下了一条小缝儿,嘴唇肿胀,就跟俩香肠似的。 ?“我他妈的要弄死那条狗!!” ?老白遥遥见那条死狗已经回了营地,“嗷”的怒吼了一声,如一头脱缰的野驴似的朝着营地发足狂奔而去,只余下一连串的咆哮在山林间激荡:“死狗,你给我纳命来!!!” ?…… (忙完了,明天开始拉更新。) 第1102章 都是蜂蜜惹的祸 ?最终的最终,老白还是没能如愿以偿的摘下刑鬼隶的狗头。 ?因为,当他回到营地看清刑鬼隶的样子后……没忍住笑场了!! ?无他,实在是……太惨了!! ?原本是个满身褶子的沙皮模样,如今整个的跟个气球似的吹了起来,以至于身上的褶皱都平复了,天知道被那大马蜂叮了多少下,尤其是一张狗脸,左右两侧凸起俩拳头大小的肿包,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非主流故意鼓起腮帮子拍照呢! ?老白怒气冲冲的而去,见到这条死狗后,笑的当场就活不成了,刑鬼隶一瞧老白也被叮的头大如斗,亦是咧嘴怪笑起来,一人一狗的节操品味竟如此雷同…… ?“你就好好的笑吧!” ?鹞子哥逃了一路,心里头正憋气呢,恶狠狠的蹬着一人一狗道:“亏着今儿个遇到的也就是寻常的胡蜂,这要是遇上了大虎头蜂,只怕你现在都一命呜呼了!” ?鹞子哥说的大虎头蜂,学名叫做金环胡蜂,厉害的紧,被蛰的严重了能导致急性肾衰竭,死人都是寻常事。 ?我对这些东西研究不多,最开始就是担心我们遇上了这些要命的种类,如今听鹞子哥说只是寻常胡蜂,这才放下心来,冲老白喝道:“别笑了,真不知道你怎么有脸面能笑的出来呢,一个养了俩蛊王的养蛊人,竟然差点被一堆马蜂给活活蛰死!快把金蚕蛊王给请出来,金蚕蛊王能解百毒,老子这脸上疼的厉害呢!” ?“瞧你这话说的,我是养蛊人不假,可蛊虫都是相生相克的,二秃子能克制毒蛇,金蚕蛊王能食五毒、克制众多带甲之虫,偏偏这大马蜂没有囊括其中,我能奈何?” ?老白不满的翻个白眼,正要取出金蚕蛊王,却被我师父压住了手臂。 ?“寻常马蜂蜇伤而已,没必要用蛊王,涂抹些药膏就好了!” ?说话之间,我师父已经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此前我就见他把一些草药和水调制,原来是早早就在调制化解马蜂蜇伤的药膏了,随后便过来把药膏涂抹在我脸上。 ?我被蜇伤的地方火辣辣的,稍微触碰一下就疼的要命,不过在涂抹了这些药膏后,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只觉得凉丝丝的,痛苦立刻平复了不少。 ?我师父见我盯着他手里的药膏看个不停,就笑着说道:“这方子简单,不过就是半边莲,解岗松,紫花地丁等寻常草药罢了,能消炎止痛,清热解毒,关键就是药草的搭配罢了,我知道咱们这一次得深入野外,于是少量准备了一些,算是常用药,回头为师就把方子写给你。” ?帮我处理好马蜂蜇伤后,我师父又去帮老白和刑鬼隶涂抹了药膏。 ?刑鬼隶涂抹了药膏后,舒坦的直接翻了个身,肚皮向上,一直哼哼个不停。 ?看它那副贱模样,我是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越想越亏,只等它刚刚涂抹完药膏,忽然探手,扯住狗耳朵便将之拽了过来。 ?“哎哎哎,手下留情,痛,痛痛痛!!” ?这条狗当即惨叫了起来。 ?只是,出了这档子事,哪怕前阵子它帮过我,我也不能再置之不管了,照着那狗脑袋上就是“啪啪”几巴掌,厉喝道:“这次带你出来之前你怎么说的?是谁拍着胸脯的保证的,说只要出了门,就一定听指挥,绝对不乱来的?你丫一大早的死出去干嘛去了?掏蜂蜜去了吧?好家伙,你特么掏蜂蜜也就算了,果真掏回来老子也认,瞎了你狗眼的,你跑去胡蜂窝里掏什么蜂蜜,你知不知道那东西压根儿就不产蜜,老子跟着你蜂蜜没吃着,平白无故的半个脑袋都被蛰成了猪头!!” ?无双在一旁轻轻推搡我,小声提醒道:“哥,哥,跑偏了!难道它如果掏到蜂蜜、给你分润一点你就会原谅它么?” ?我语气一滞。 ?是啊,这咋还差点暴露自己真实想法呢? ?不对,我是因为没吃到蜂蜜还被蛰成猪头发火么?不,不是!我卫惊蛰不是那种人!! ?于是,我看着刑鬼隶的眼神愈发凶恶了,一手揪着它的耳朵,另一手高高扬起,正要劈头盖脸的收拾它一顿,这死狗却忽然大声喊冤。 ?“别,别打!!我不是为了蜂蜜啊,我去山上……是因为我有了重大发现啊!!我是那种为了自己口腹之欲就不管队友死活的狗吗?我不是!!你要这么说,我不认,我狗子受不了这个委屈!!” ?“……” ?我闻言冷笑道:“哟呵,还矫情上了,那你倒是说说你是个什么样的狗子!” ?刑鬼隶斜睨我高高举起的巴掌,于是我默默放下了,随后它又翻着眼睛看我扯着它耳朵的手,犹豫了一下,我也放开了。 ?“我对天发誓,我的行动真的是为了咱们的安全考虑的!!” ?狗子心有余悸的看了我一眼,怕我随时会揍它,所以上来第一句话就先把自己的格调拔的特别高。 ?我皱眉道:“行了,少给我耍花花肠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倘若你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来,我自不会为难你,可要是你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嘿,反正无双馋狗肉锅子已经很久了!!” ?刑鬼隶吓得一个激灵,再不敢作死了,忙道:“我不是故意要跑,而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就离开了…… ?大概就是天亮那会儿吧,我正在睡觉,然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中,我还在这山上,可是你们几个人却全都消失了,偌大一个山只余下了我一个,孤零零的…… ?那种感受真的是……太真实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都觉得那根本就不是梦境。 ?山上起了大雾,雾气在树木的树冠之间飘荡,随后我就听见有人和我说话,那人在喊我——喂,你快别睡了! ?我一下子惊醒,抬头观望四周,只见山林间仍旧是空空如也。 ?于是我就问,你是谁? ?那人说,它与我一般的骨血,我叫它一声前辈不冤枉。 ?我冷笑说,老子天生天养的骨血,哪来的什么前辈? ?那声音又说,它也是天生天养的骨血!! ?我就有些恼了,呵斥说,老子不信,你滚出来且让我看看!! ?它一下子便沉默了下去,过了好久,才幽幽说——吾早已死去千万年岁月,骸骨已枯,魂魄已散,只余下些许残念于这天地之间飘荡,正好撞见你,忽然苏醒而已…… ?它的声音很缥缈,在空空荡荡的山林间回荡着。” ?说到这里,刑鬼隶忽然愣住了,似陷入了回忆里,狗脸上神色很复杂,轻声道:“下一秒,它……忽然现出了模样!!” ?…… (第一更) 第1103章 天狗 ?有一点我必须得承认,这条狗讲故事绝对是个好手,那声音抑扬顿挫的,很快就把我拉进它描述的环境里…… ?结果,它却忽然停顿了,搞得人抓心挠肺的,堪比某些无良作者缺德到冒烟的断章手法,让人恨不得打的其满地窜稀。 ?我有点急了,催促道:“那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模样,速速说来!” ?“哎呀,我……我也说不清啊,总之不是狗!!” ?刑鬼隶摇晃着大脑袋,似乎想从自己的狗脑袋里挖掘出一些可以准确描述的词汇来,过了片刻,忽而抬头道:“野猫!!对,没错,它很像野猫!!可又不是那种可可爱爱的小家伙,它的体型非常大,前不久你不有了点钱嘛,然后带着小稚去了一趟动物园,我有幸也跟着去了,它的体型……比那雄狮还要大上一圈,仅仅是往那里一站,便有一种顾盼自雄的感觉,不过,它身上的皮毛却是黑色的,皮毛生的极长,如雄狮的鬃毛似的,甚至垂落到了腹部,可是脑袋上的皮毛却是白色的,总之……怪异!!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存在,可偏偏,看到它的刹那,我却有一种极其诡异的感受,好似我与它之间有种奇妙的联系似的,我并不排斥它,甚至干脆把它当做同类来看待……” ?“哎哎哎,等等,等等!!” ?张歆雅忽然打断刑鬼隶,蹙眉道:“你再好好把那东西的模样给我描述一下!” ?于是,刑鬼隶又仔仔细细的重新描述了一边,描述的更加仔细了。 ?“浊浴之水出焉,而南流于番泽。其中多文贝,有兽焉,曰天狗,其状如狸而白首,其音如榴榴,可以御凶……” ?张歆雅喃喃道:“你见到的这……这是天狗呀!!” ?若说思维之敏捷,我们当中还是要以张歆雅为最!! ?她说的这段话我自然知道,语出上古奇书山海经,只不过我却没能在第一时间将之与刑鬼隶所见到的联系起来。 ?这段话主要描述的正是这天狗的容貌,大致就是说,这东西长得有点像狸,狸,便是野猫,它的官方名字叫做——豹猫!! ?长得像豹猫,但是脑袋是白色的,可以御凶,大概就是说有抵抗邪祟的能力!! ?这与刑鬼隶描述的何其相似!! ?“嗯,此事确实有些蹊跷。” ?我师父也点头道:“我曾听闻,一些极厉害的存在如果死去,哪怕尸身腐烂、魂魄飞散,天地之间仍旧有一点真灵存在,可以在机缘巧合之下浮现出来,如果是传说中的那御凶神兽天狗的话,兴许还真能做到这种地步,只是天狗只存在于一些古籍当中,描述也不尽相同,有人说,阴曹地府的地藏菩萨桌下有一神兽,名为谛听,那便是一条天狗,还有人说,畲族、瑶族、苗族等先民的图腾盘瓠,本身便是一条五色天狗,曾经帮助三皇五帝之一的高辛氏平定戎狄之乱,众说纷纭,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这些天狗都有大法力,或许即便死去也会有一点真灵存在于天地间,可能这刑鬼隶真的是无意间唤醒了天狗的真灵,于是做了这样一个梦境!” ?“这倒是有些诡异了……” ?鹞子哥忽然说道:“对了,不是说天官可以促使刑鬼隶发生变化么,难道说……” ?言至于此,周遭几人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刑鬼隶。 ?从刑鬼隶的描述而言,很难不让人产生这样的联想,毕竟梦中那天狗就说,我与你本是一般的血脉。 ?难道……天官可以让刑鬼隶最终成为天狗?! ?刑鬼隶在众人的注视下明显也想到了此处,目光一下子变得热切了起来。 ?“还是继续说说你的梦境吧!” ?我皱了皱眉,有些受不了这条狗看我的眼神,便催促道:“它现身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刑鬼隶道:“怪就怪在了这里,它现身之后,却不和我说话了。 ?它就是站在林木之间,静静的看着我。 ?我也说了,我在它身上生出了一些极古怪的感受来,便问它你到底是何物?! ?那天狗转头就走了,我下意识的就追了上去! ?从始至终,我都以为自己身在梦中,一口气追到半山腰上,就是那片果林之后,天狗忽然停在了一株看起来不知活了多少年月的古树前,绕着大树转了三圈,而后看了我一眼,便直接消失了! ?它消失之时,我就有些恍惚,感觉就像梦醒了,可等我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早已不在营地里了。” ?老白道:“你这是梦游了啊?!” ?我师父却笑道:“仅是残存的一丝真灵而已,力量有限,它现身为你引路,估计就已经耗尽了力量,哪里还能和你说话?如今那天狗的最后一丝真灵,恐怕也散掉了吧!” ?刑鬼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道:“我看它一直在绕着那株大树转圈,心想肯定是要指引我干点什么,于是我就去树下刨了起来,很快,刨出了一个青铜盒子!” ?它的目光投向了我脚下的青铜盒子。 ?看来,问题就在这个青铜盒子上了! ?遭遇到马蜂的时候,刑鬼隶就把这盒子丢给了我,盒子的情况我自然粗略了解过,确实是个青铜的,只不过严丝合缝,整个盒子上都没个缝隙,压根儿没办法打开,分量却很沉,摇晃的时候,里面有“哗啦啦”的响动,不知道装着些什么。 ?除此外,便是盒子的最上面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龙头,口中衔着青铜环。 ?“这也打不开啊!!” ?鹞子哥看了两眼就没了耐心,皱眉道:“反正是个青铜的,也坚韧不到哪里,不如让无双用陌刀一刀把它劈开吧!!” ?“不妥,暴力摧毁是下下之选,闹不好会出事儿的,还是谨慎一点,我且来仔细看看。” ?我忙阻止了跃跃欲试的无双,随后细细的端详了起来。 ?此前我仅是粗略的看了几眼而已,如今听说了这青铜盒子的来历,自然是万般重视,检查的也格外细致了。 ?我见这盒子刚刚从土里刨出来,上面除了铜锈外,还有很多泥土,尤其是雕刻着龙头的地方,那沟沟壑壑里全都是泥土,看不出个所以然,于是就取出一条擦汗用的毛巾,仔仔细细的把上面的土全都擦扫掉。 ?只见,扫落泥土后,那雕刻龙头的沟沟壑壑里竟露出了红色的痕迹来,那红色没有丝毫腐蚀氧化,仍旧红的鲜艳,甚至还泛着光泽,如同新上的油漆似的。 ?见到这一幕,我们几人眼中已经被惊骇所取代,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了三个字:“葬!妖!冢!” ?…… (第二更) 第1104章 春秋帛书 ?很显然,我们全都想到一块去了!! ?无他,青铜箱子雕刻的沟沟壑壑里那类似于红漆一样的东西看着实在是太眼熟了,无论是颜色还是质地,都似曾相识!! ?当初,我们在葬妖冢里闯入那不化骨的埋骨处,那座墓室里有一个六芒星阵,绘制阵法所用的东西正和眼前青铜箱子上的红漆极为相似。 ?在葬妖冢时我就断言,那六芒星阵的属《万葬经》里玄黄九葬篇记录的内容,现在的我根本看不懂,当时是一次意外让我破开了那六芒星阵,找到了前往下一个墓室的通道。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时在葬妖冢里,你是意外将自己的鲜血滴落在了六芒星阵上,紧接着就把封堵洞口的巨石给炸开了,对吧?” ?鹞子哥眸光熠熠的看着,短刀在其手中耍个刀花,随后他捏着薄薄的刀身,将刀柄递给了我:“要不……你再试试!?” ?这一次我没有推辞,点了点头,接过短刀后,轻轻割破自己的手指,殷红的血珠儿顺着指尖断断续续的落下,坠在青铜箱子上后飞溅开来,血水自然而然的就滚落到了龙头雕饰的沟沟壑壑里。 ?起初的时候,那青铜箱子上并无反应。 ?随着我的滴落的鲜血越来越多,血液已经开始顺着雕刻的沟壑开始流动,直接汇聚连接在一起。 ?这时,异变陡生,只听“滋滋”的响动传来,鲜血竟被那红漆似的东西给吸收了,那红漆愈发的鲜亮,到后边隐隐都散发出了殷红的光晕! ?“离远一点!!” ?我低喝了一声,起身立即后退,这里绝大多数人都曾亲眼见过我在葬妖冢里破开那六芒星阵,自不会托大,纷纷散开! ?轰!! ?下一刻,青铜箱子直接炸开了!! ?准确的说,只有雕刻着龙头的那一片炸裂了,青铜碎片横飞四溅,那动静儿就跟引爆了雷管儿似的,即便已隔开了十步多的距离,仍旧震得我耳朵里嗡嗡作响,一块巴掌大小的青铜片几乎擦着我头皮飞了过去,可见这一炸的威力。 ?至此,箱子被彻底破开,已经可以确定,这箱子绝对是我们礼官一脉的东西,机关也确定是与葬妖冢里的六芒星阵一样,破开机关的要诀正是我们这一脉的鲜血,也幸亏我没有听鹞子哥的让无双直接暴力破开,否则箱子里的东西会直接毁掉,只不过这箱子是不是卫庶人留下的就不太好说了。 ?须臾,袅袅白烟散去。 ?我们几人早已被那青铜箱子的勾起了好奇心,又乌泱泱的一下子聚拢上去。 ?箱子里,率先印入眼帘的是一叠又一些黑黄的东西。 ?“这是……帛书?!” ?望着这些黑黄的东西,我有些愣神。 ?所谓帛书,又叫缯书,其实就是以白色丝帛作为书写材料,在纸张还没有出现之前,这东西与竹简并存,只不过造价昂贵,只有一些财大气粗的士大夫才会偶尔使用,而且多用于记录很重要事情。 ?这东西最盛行的时候,大概就是春秋战汉这一段时间了。 ?这青铜箱子是完全密封的,所以,这些帛书保存的都极好,只是稍稍发黄一些罢了,帛书的主人应该用一些特殊手法处理过丝帛,故而在青铜箱子炸开的时候,帛书也没有生出任何变化。 ?我小心翼翼的从青铜箱子里取出一叠帛书,生怕损坏掉,这东西不知已存在多少年月,触感仍旧丝滑柔软,只是丝帛密度等等,还相对粗陋一些。 ?“应该是最早期的丝帛,如无意外,应该是春秋时期的东西,这样的丝帛,在春秋时期也是上品,和长沙子弹库楚墓出图的帛书质地相似,只不过保存更加完好罢了,看来,这应该就是春秋时期的楚帛书了!” ?我更加疑惑不解了,抬头道:“看来,留下这青铜箱子的不是卫庶人,卫庶人是夏朝人,这是我们家另外一个祖先留下的东西!!怎么回事啊,这个地方和我们家的联系越来越错乱驳杂了……” ?“确实挺邪乎的,已经来过一个卫庶人了,居然春秋时期又来一个,都能用玄黄九葬篇设置机关了,八成又特娘的是个天官,也就是说,至少有两位天官曾经来过这里?” ?老白一琢磨,也有点乱,狠狠一挥手:“先甭管这个了,看看帛书上写的是什么!!” ?我已经打开了帛书,已经保存非常完好,里面的字迹也非常清晰,是用毛笔写的。 ?这上面的字,并非是我们礼官一门独有的祭文,而是一种类似于篆文一样的文字,或者说,更类似于春秋战国时期的青铜铭文。 ?“乍一看,很像是春秋时期楚国的文字,实则细看却不是。” ?我指着帛书上的一部分文字说道:“你们看,帛书里面有很多合字,甚至还有很多标点符号,这是春秋时期晋国的文字,晋国的文字和楚国的文字有点相似,但却有不同,晋国文字里合字特别多,还有标点符号,这上面的字形等和山西侯马东周古城出土的侯马盟书很相似,侯马盟书里就有合字和标点符号,应该是晋国文字无疑了!!” ?如此,这就说的通了。 ?春秋战国时期,我们家的人其实特别分散,各个诸侯的身边基本都有我们家的人,通常以士大夫的身份存在着。 ?青铜箱子的主人,应该是春秋时期晋国的一位天官,抄录这些文字用的是最好的楚国帛书,这并不冲突,而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位置,在春秋时期就在晋国附近,甚至曾一度属于晋国,那位晋国的天官来这里再正常不过,反倒是卫庶人出现的比较突兀。 ?对于这些晋国文字,我其实是有阅读障碍的,不过我懂篆书,也研究过商周时期的各种文字,字形差不多,连蒙带猜的也能猜出一二,而这第一叠帛书上,最吸引我的,莫过于三个字——万族谱!! ?认出这三个字后,我的手都开始轻轻颤抖了:“万族谱,这是完整的万族谱!!卫道子说过,万族谱是圣武天官写的,将他一生见过的种种非人之物全都记录在上面,包括其特点、弱点等,之后,圣武天官又因为某些原因,将万族谱一分为二,记录着那些大凶的那部分被藏在了万葬经里,就在天官巨阙篇,不到天官,我是看不到了,而剩下的半本,则是礼官一门的子弟人人都能看的,可是……到了我这一辈儿,剩下的半本也残缺了!! ?至少,在上面我没见到有关于羽民之类的东西的记载!! ?这一卷万族谱是春秋时期的,虽然只是半本,可至少没有残缺!!” ?言语已经难以形容我的激动,我们家的传承已经断了,我要想成为天官,必须把断掉的路接续起来,如今……总算找到了遗失的一部分,我如何能不兴奋? ?“好了,先别激动,先别激动,肯定还有惊喜!” ?老白忙说道:“先把这些帛书取出来,看看那位晋国的天官还给你留下了什么!!” ?…… 第1105章 棺 ?我按捺下心头的激动,开始将一叠叠的帛书向外整理。 ?这些东西对我而言太重要了,堪比寻回天官八宝之一的龙脊弓,这些曾经属于我们家的东西,每每寻回一点,都意味着我在接续断掉的天官路上迈出一大步。 ?老白见我太谨慎了,毛毛躁躁的伸手过来,想将帛书一把全抓出去,被我照着手背上就是一巴掌,当场把这孙子的手打成了鸡爪状,躲在一侧“嘶嘶”的吸着冷气,好在我师父他们倒是很能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也没催促我。 ?不久后,一应帛书已经全都被我取出,下面是个黑色的包袱,此前摇晃青铜盒子发出的“哗啦啦”的响动正是从这里传出的。 ?我仔细清点了一下取出的帛书,一共有二十一叠。 ?这些帛书可不是现代的纸张的大小,而是一整块的绢帛,上面尽是蝇头小字,每一张都记录着极其庞大的信息。 ?我粗略扫了一眼,二十多叠帛书上的字数加起来,洋洋洒洒近三十万言。 ?而现如今我家里传下来的那本万族谱,用线装书都不过是薄薄一本,满打满算不足十万言。 ?“遗失的太多了,自末代天官以来,一千六百余年当中,万族谱竟足足遗失了三分之二的内容,很难想象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遗失。一千六百年来,礼官一门失势,可从未放弃过接续断裂的天官之路,但凡祖先所传的东西,宁可丢掉自己的性命也不愿稍有遗失,因为他们很清楚,我们丢掉了太多太多东西,如果再丢下去,连接续天官路的希望都没了。 ?在一代又一代人的誓死守护下,万族谱为什么还会遗失三分之二的内容? ?而且,遗失的内容还全都是最重要的,关于羽民、关于不死民,关于上古海外三十六国……这些极其重要的内容全都遗失了,只余下一些神神鬼鬼之物。” ?我抚摸着厚厚的帛书,陷入了沉思,隐隐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总是觉得万族谱的遗失并不正常。 ?这时候,老白他们已经将那黑色的包袱打开了。 ?“哗啦”一声,许许多多的白骨一下子散落开来。 ?并无什么金银珠宝,也无什么天官至宝,包袱里……赫然全是尸骨! ?“卧槽,这青铜盒子敢情算是个棺材啊!?” ?老白一脸嫌弃收回了手。 ?鹞子哥细细打量了那些白骨片刻,道:“这不是人的尸骨。” ?“你这不是说屁话呢么?” ?没有宝贝老白就很不爽了,斜睨鹞子哥:“这么大点个青铜盒子,你死了能塞进去吗?” ?鹞子哥怒视他,冷笑道:“我肯定是没指望了,但我觉得你还有希望,信不信老子整死你,给你丫火化了,这盒子绝对够用了!” ?眼见二人夹枪带棒的又要吵起来,我在收起帛书后,便开始翻看那些骨头。 ?如鹞子哥所言,这确实不是人的骨头,有锋利的爪牙什么的,还有一条脊柱,保存都相对完好,不过脊柱上有明显的裂痕,这应该就是此物的致死原因了,被打碎了脊柱,而在这些骨骼的最下面,则是一颗白花花的骷髅头。 ?“阿巴阿巴!” ?陈水生在打量头骨片刻后,挥手比划了起来。 ?“你是说,这是犬科的骷髅头?” ?我看懂了他的意思,又确认道:“嗯,而且不是狼的头骨,狼的头骨下颚以及鼻梁的位置都非常平直,而且牙齿的咬合度要更高一些,这颗头骨没有这样的特征,所以……这是一颗狗的骷髅头!?嗯,和寻常的狗没太大区别。” ?于是,我们几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刑鬼隶身上,连老白和鹞子哥都不吵了。 ?“你不是说你见到的是天狗么?” ?老白狐疑道:“敢情这天狗和普通的狗骨骼都一模一样?小老弟,不是我说你啊,你确定你那天晚上没看错?我觉着你看到的八成不是什么天狗,而是舔狗!!” ?刑鬼隶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只是目光闪烁的看着盒子里的白骨。 ?狗的骨骼。 ?刑鬼隶梦里的所见所闻。 ?还有,这青铜盒子是天官之物,上面有《万葬经》里的机关,里面还有万族谱,都足以说明这一点。 ?当这一切结合起来后,答案呼之欲出了。 ?“刑鬼隶,这是另一个刑鬼隶留下的枯骨!!” ?我看着青铜盒子,目光复杂:“每一位天官身边都会有一个刑鬼隶,似乎没有刑鬼隶,天官巨阙篇根本无法发挥威力,天官能以一人之力建造墓葬,也与刑鬼隶有关。 ?很显然,这应该就是那位春秋时期晋国天官身边的刑鬼隶了,不知什么原因,竟然死在了这里。 ?老白有句话说对了,这青铜盒子确实不是一个器物,而是那位天官给追随他的刑鬼隶打造的棺材!! ?而且,追随天官的刑鬼隶发生的蜕变,应该就是变成了传说中的天狗!! ?这个地方……有些恐怖啊,至少来了两位天官。 ?卫庶人应该也是来了这里,但到底干了什么暂且不知,至于春秋时期晋国的这位天官,结果似乎不太妙啊,身边的刑鬼隶都死掉了,他自己呢?!是生是死?!” ?一个青铜盒子,大概就能给我们带来这么多的线索了。 ?可这些线索却不太美妙,让我们几人齐齐沉默了下去,他们随着我一路走来,追随着历代天官的足迹,天官到底有多强,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了解,可这里……却让一位天官身边的刑鬼隶都断送掉了!! ?“和玄鸟有关系吗?” ?我心里暗自揣测着。 ?如果是玄鸟的话,似乎……还真能说得通! ?我师父道:“且不管这些了,老白,去把洛阳铲掏出来的泥土拿来给刑鬼隶瞧瞧,看看它能不能识得那东西!” ?被刑鬼隶一闹,我们还真就把这件事儿抛到脑后了,此刻经我师父一提醒,老白忙不迭的去了打洞的地方取来了洛阳铲的铲头。 ?说来诡异,我们这一来一回折腾了不少时间,铲子里的土却丝毫没有干涸的迹象,仍旧看起来粘稠无比,在阳光下都泛着油光。 ?刑鬼隶看了洛阳铲一眼,又凑上去嗅了嗅,而后狗脸忽的变得极为难看:“这地方……死过好多厉害的存在!!” ?…… 第1106章 灾厄之土 ?许是受了刑鬼隶的感染,众人再看洛阳铲里那黑乎乎的土时,只觉得说不出的邪性,老白甚至手一哆嗦,如避蛇蝎的把洛阳铲的铲头给扔了出去。 ?“你说仔细点,别老是一惊一乍的!!” ?我蹙眉低喝道:“这土究竟是什么土?为什么说这里死过很多厉害的存在,这些厉害的存在是人还是……” ?“什么都有!” ?刑鬼隶吞咽了一口口水:“可以是人,也可以是妖魔鬼怪,那条天狗应该就是其中之一,但绝不止于此,还有许多!” ?说此一顿,它偷偷看了我一眼,又补充道:“也可能包括一位……天官!!” ?它说的这位天官,应该就是春秋时期晋国的那位了,那位身边的刑鬼隶都死了,即便自身陨落在这儿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见我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刑鬼隶又道:“至于这些土,你们识不得很正常,此物多出现在阴间,可就算是在阴间,认识这东西的也不多,据我所知,下面将这种土称之为——灾厄之土。” ?鹞子哥皱眉:“成因呢?” ?刑鬼隶投给鹞子哥一个哀求的眼神,大概的意思是——拜托,大哥,你动动脑子好不好,我都已经说的那么清楚了,这成因还需要说么?肯定是死了很多厉害的存在,堆积在一起,渐渐形成了这种诡异的土壤啊! ?随即,它压低声音,好像就跟有谁在偷听似的,神秘兮兮的说道:“据我所知,阴司里会出现这种东西,和死掉的修行之人有关系! ?修行之人虽然能干涉阴阳,沟通鬼神,可说到底,他自个儿总也有死掉的那一天,他们好歹一辈子都在修行,即便是做鬼,有生前锤炼的精气神为基础,也都不是易于之辈,各有神通,于是在对待这身后之事上,就多了一些选择的余地。 ?一些生前和阴司闹得特别僵的,咽气之后自不会老老实实的跟着阴差走,在预感到自己行将就木之时,便会提前做一些准备和布置,只等蹬腿儿咽气了,立马躲开阴差逃跑,宁可做个孤魂野鬼,也不愿意被锁拿下阴司被人清算。 ?撇开这些刚烈的,剩下的修行之人死后基本都是要进阴司的,关于这些人……那待遇可就是天差地别了! ?一类便是张先生这般的存在,一生道德高深,与阴司也结下了善缘,那即便他下去了,待遇也是极高的,想来应是那十殿阎罗的座上贵宾,甚至可以成了阴司的神祇,真可谓是生是人杰,死亦鬼雄……” ?我照着它脑袋上就是一巴掌,斜眼没好气的说道:“你特娘的咒谁死呢?” ?刑鬼隶缩了缩脑袋,再不敢拿我师父做比方了,老老实实的说道:“再剩下的,便是那些生前没什么功德,与阴司也关系平平的主儿了。 ?对于这些存在,阴司可不管你多厉害,到了人家的地界儿上,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一概按规矩办,先审了你丫生前所作所为再说。 ?阴司那尿性,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阴差鬼隶一个个的尖酸刻薄很,黄泉路上动辄大嘴巴子照后脑勺上扇,踢踢打打的都是家常便饭。 ?你想啊,修行之人生前就不是善茬儿,阴司这些阴差鬼隶未必被他们看在眼里,再加上死了也不是说就没力量了,谁能受得了这种鸟气? ?于是乎,一些狠茬子就发飙了,可到底那是在阴司的地界儿上啊,过江猛龙难敌地头蛇,遑论刚入阴司,那地方的环境就能压得你极其难受,一旦被一棒子鬼将阴帅群殴,能讨得了好?最后无一例外的全都折戟成沙了。 ?我听说,在阴司十八层炼狱之外,还专门有一个地方,就是用来处置这些刺儿头的,不但是炸窝的修行之人,还有被阴司抓捕的一些大凶之物,一股脑儿的全关在了那里,去了那地方,基本就是个魂飞魄散的下场,反正从没听说谁能出来。 ?这么多厉害角色被撂倒在一处,那地方渐渐就形成了这种所谓的灾厄之土。 ?这种土蕴藏着那些大凶的不甘和怨恨,非常的不吉利,这么说吧,你老是嫌弃我倒霉,可你要在身上装一抔这个土,你就会发现我纯洁的跟个小天使似的,如果是放在家里,必定家宅不宁,十日之内必有血光之灾,只因那些大凶的不甘和怨恨最是坏风水了! ?这地方出现了这种灾厄之土,你说说这里曾死过多少狠角色?” ?关于修行之人的身后之事,我倒是知道多数都不太美好,可阴司到底是如何料理的,这还真是我头一遭听闻。 ?说穿了,其实就是关系户和非关系户的区别。 ?连我师父都明显露出一丝诧异,显然他也不知道在阴司里居然还有这么个地方。 ?我们几人一时沉默,最后都看向我师父,等他拿主意。 ?“挖吧!” ?对此,我师父没什么犹豫,冲着我们先前下洛阳铲的地方昂了昂下巴,道:“两位天官曾来此,还有传说中的凤鸟,更有无数强绝一时的存在折戟沉沙,整个燕山里这么热闹的地方恐怕只此一家别无分号了,那偃国灭亡时便极其神秘诡异,让人不得不与此产生联想,我看,偃国遗迹八成就在此处了,掘开这里,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见他下定了决心,我到嘴边的话终究咽进了肚子里,点了点头,起身开始拾掇东西准备挖掘。 ?可能是因为这些灾厄之土的原因,这地方的土质坚硬的邪门,我们只是用洛阳铲取一铲子土而已,就整整挖掘了一整夜,这要是打个盗洞,恐怕有的忙活,一天半天的是没指望,为了更大可能的节约我们的体力,我很快就做出了安排,除了我师父和小稚两人外,余者都得轮番上阵。 ?眼瞅着分配在第一轮的老白和陈水生已经开始下铲干活儿,我则拿着那一叠帛书回了营地,趁着闲暇的工夫仔细阅读起来…… ?…… (第一更,十二点多还有一更,不过比较晚了,大家可以明早起来看) 第1107章 有求于人 ?作为一个只是因为家学和职业接触过很多古文字、实际上却并不专精于此的人而言,面对着一些极古的文字,连蒙带猜的大致做一些识别是没问题的,可要说长篇累牍的去阅读洋洋洒洒三十万言,那就不是靠连蒙带猜就行的了,须知此道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当我真正有了时间,坐下来耐心去阅读那位晋国天官留下的帛书时,我才真正感受到了这种痛苦,这阅读障碍实在是……很难跨越啊!! ?有时候一句话前半段大概能猜到什么意思,后半段也能模模糊糊看个大概,可中间有那么几个字儿不认识,偏偏就一下子让整句话都难以理解了。 ?于是,看了一阵子后,我果断放弃了自食其力的想法。 ?“春秋之时,各国之间虽有通用的雅言,可那仅限于贵族之间,各国都有自己的方言和文字,有的基于西周籀文而衍生,有的则基于殷商甲骨、金文而来,晋国文字虽然和殷商甲骨文字体不同,与楚国相近,但也仅仅是字体,可以确信的一点是——春秋列国中,楚、晋的文字,应该是最近似于殷商甲骨文的文字,如此一来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心思急转,随即又有些牙疼。 ?茳姚那娘们……最近不稀的搭理我啊!! ?犹豫再三后,我偷偷看了眼我师父他们,见几人或打坐、或休息,各自忙活着各自的事情,我便说自己去解个手,随后一溜烟的跑到了树林子里,确定自己离营地足够远了,挑了一根倒在林间沤成空心的木头坐下,这才摘下腰间的风铃捧在手心里,狠狠调整了一番自己的心情后,脸上这挂上了谄媚的笑脸,这便是我离开营地的原因,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啊!! ?随即,我便冲着风铃喊道:“茳姚?茳姚?!” ?那声音从我唇齿间迸出来,我登时一阵恶寒,手臂上都浮现出了一大片鸡皮疙瘩,实在是……太肉麻了啊!! ?结果,风铃毫无动静! ?我扯了扯嘴角,随后捏着嗓子喊得愈发的恶心了。 ?“小姐姐?” ?“……” ?“小仙女?” ?“……” ?“大美妞?” ?“……” ?“姚姐?” ?“呼啦”一声,大红的衣裳于我眼前飘落,下一刻,茳姚已经坐在我身旁,只是柳眉倒竖,眼神却极其不善,喝道:“你喊谁窑姐呢?我乃天命玄鸟之后,殷商贵胄,体内流淌着我祖成汤扫平六合、剑指八荒的烈血,你竟敢用对女闾贱婢的轻佻称呼来喊我?!” ?“不是,我……” ?我脸当即就垮了,眼看她就要拾掇我,忙说道:“是茳姚的姚,不是窑子的窑啊,天老爷哟,我的小姑奶奶,你借我个胆子我也不敢这么羞辱你啊!!” ?茳姚斜睨我一眼,好歹算是收敛起了脾气,面无表情的说道:“说吧,贱嗖嗖的喊了我半天有什么事?” ?“我怎么就贱嗖嗖的了,你可以侮辱我的身体,但你不能侮辱我的人格!!” ?我心里一阵腹诽,脸上却仍旧挂着谄媚的笑,凑在其身边,取出了帛书:“那啥,主要是想让你帮我参考参考这个东西……” ?茳姚那纤长的凤眼扫视我:“我为什么要帮你?” ?我脸色一滞,好在,我了解她良多,心里早有腹案了,虽然被怼的一愣一愣的,可好在心态没崩,拿肩膀顶了顶她,笑道:“那啥,我这儿有个想法……” ?茳姚“嘶”了一声:“你离我远点行不行?大鼻子小眼睛,长得丑自己心里没数么?” ?我哪里肯?死皮不要脸的又凑近了几分,茳姚一脸嫌弃的又挪开了几分,我紧接着又贴了上去,这回她倒是再没挪开了,我就凑到她耳旁小声说道:“这想法我老早就有了,上回那个叫赵圆珠的不是从我这儿抢走一金疙瘩嘛,那给自个儿置办的,看起来叫一个光鲜亮丽,当时我就在想,可惜了我那金疙瘩了,本应该是拿来给你添置添置的,若说风华,她哪里能及你万一?根本不需要那些勾勒的前凸后翘的衣裳,落了下乘,只消稍稍点缀点首饰颜色,那立马就是艳压十方了,诚如诗里说的—— ?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 ?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 ?纤纤作细步,精妙世无双。 ?我老早就这么琢磨了,只不过一直不敢跟你开这个口,你看这么的行不行,这回办完事回去以后,请一定要给我这么个机会……” ?若说此事,还得从我和老白在东北追那赵圆珠说起了,当时赵圆珠抢了我的金疙瘩,给自己打扮的豪横的不像话,老白嘀咕说这娘们打扮打扮还真挺好看,我点头称是。当时阴奴就不乐意了,这狗奴才在风铃里一阵叫嚣,说什么真正的贵族哪里会夺了人家的金子去享受奢靡,一点贵族的矜持都没有,还说什么所谓皇女不过就是伪皇女罢了,体内焉有半分炎黄之血?倘若是他们殷人的王女,国破之时,必披坚执锐奋战不休,即便是死,也必以白刃毁去面容,投身火海,不留尸身受辱于夷狄,哪有委身侍奉胡虏的道理?如此皇女,五花马千金裘装饰也不过尔尔,谈什么姿色!! ?诡异的是,这狗奴才喋喋不休,茳姚却一声不吭…… ?当时我也没多想,后来被那嘲笑鸟控制,得罪了茳姚,强烈的求生欲驱使下,一直琢磨着怎么才好平复一下茳姚的怒火,于是乎,福至心灵,忽然想到了这一茬儿,此时没了办法,只能提前拿出来说事儿了,说话的时候,我眼角的余光一直在注意着茳姚。 ?果不其然,茳姚嘴角一掀,微微眯着眼睛笑了起来,也就是一刹那而已,随便一把扒拉开了我,蹙眉冷笑道:“咱俩可没那么亲近,凑上来喋喋不休个什么?我乃是殷商王女,这世间珍珠美玉什么没见过?用得着你来送我?” ?我嘿嘿笑着拉开了一些距离,扬起手中的帛书,道:“这个……你就帮帮我呗!” ?茳姚神情放缓了一些,不留痕迹的说道:“也罢,念在你这个态度上,我就帮你一次……” ?我立即大大松了口气,暗道这回应该是捡回一条狗命了。 ?随后,我折返回了营地,接下来的时间里,我除了挖掘盗洞、休息外,几乎都在和茳姚尝试着研读这些帛书,直到一天之后,在第三叠帛书上,我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东西——关于羽民的记载!! ?…… (第二更) 第1108章 羽民的禁忌之物 ?我手里的这部万族谱应该不是圣武天官的原话,是春秋时期那位晋国天官誊抄翻译的,语言风格趋近于春秋之时。 ?有关于羽民的记载,翻译过来内容大概是这样的。 ?“羽民者,卵生之物,其状为人长头,身生鸟羽,白发红眼,有翼能飞,飞不远,性情凶狠残暴,嗜食人,尤喜六七岁的左右的幼童。 ?此物常居海外,称羽民国,袭扰海岸,沿海居住之人苦不堪言,有的部落幼童甚至被掠食殆尽。 ?然,据圣武调查,此物虽活跃于海外,其祖地却并非在海外,应发源于昆仑之南,与比翼鸟是邻居。 ?这些凶祟力大无穷,皮肉坚硬,生命力极其顽强,舍此外,并无什么厉害神通。 ?它们崇拜天地之灵不死鸟,以不死鸟为图腾,宣称自己是不死鸟的后裔,然据我所知,它们与不死鸟本无什么干系,倒是其族中传有一件古物,颇有些诡异,似和不死鸟有关,极有可能源自于不死鸟! ?那件古物,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骨头,通体晶莹如玉,不似骨骼,更像玉石,若放在太阳底下观之,可见骨片内部血管密布,充斥着巨大的生机!! ?羽民一族将此物视为重宝,代代相传,可它们似乎并未掌握这块骨头的使用方法,基本都由其族长贴身佩戴,但,决不能因此就小觑这片骨头的力量。 ?圣武曾听闻,在其所生活的年代约一千多年前,这块骨头曾经显圣! ?当时佩戴这块骨头的是羽民一族的族长,传闻它曾在一次战斗中被自己的仇家所杀,可数年之后,竟重生归来,归来之后,展现出了惊人的力量,拥有诡谲莫测的神通,这样的异变,疑似和那块骨头有关系!” ?这便是帛书里关于羽民的大致记载,除此外,在末位还批注着一行小字,应该是圣武天官留下的批注,是对子孙后代说的话,大致的意思是这样的—— ?“羽民生性诡诈凶残,原本力量并不突出,可因为有了一块祖传的骨头,其未来不可测,充满未知性,所以,断不能留。子孙后代须记得,绝不能让羽民余孽再度壮大,见之必杀,如想斩草除根,必先毁掉那块骨片!” ?…… ?看过之后,我沉默了,心头掀起惊涛骇浪。 ?“神秘的骨片,难道这就是羽民所谓的禁忌之物吗?末代天官建葬妖冢,镇杀羽民,用天官刃来压制对抗的就是这个东西?这玩意倒是神秘的很,就连圣武天官都吃不准到底是什么东西,会对羽民产生怎样的影响,但对羽民的必杀令却足以说明圣武天官的重视。” ?一系列念头在我心中闪过。 ?“玉质的骨片……” ?茳姚疑道:“我好像真的见过这个东西,当时末代天官濒死的时候,手里就握着这样的骨片!!” ?关于羽民的禁忌之物,我不是没有问过茳姚,可这就是个糊涂鬼,自镇葬妖冢后,她承担着难以想象的压力,为了尽可能的让自己坚持的久一些,她基本上一直都在沉睡,直到邢伟一家子破开墓葬取走禁忌之物,最后把我活祭的时候,她才终于醒来。 ?她……根本不知道邢伟到底取走了什么!! ?既然她见过那片玉质的骨片的话……说明,那东西八成就是羽民的禁忌之物了!! ?如无意外……那东西,后来落到了邢伟的手里!! ?我身上“腾”的一下子冒出冷汗,扔下帛书冲向正在盗洞前休息的鹞子哥,急声问道:“哥,当时你处理邢伟尸体的时候,有没有在他身上见过一块玉质的骨头?” ?“什么玉质的骨头,怎么忽然又想到了那小子了……” ?鹞子哥不解,见我急的满头是汗,便知情况不对,认真想了想,抓了抓头,道:“哎呀,这个我还真有点想不起来了,哎,不对,老白当时好像在对方身上搜摸了半天,这事儿你问他!” ?此刻,老白正在挖掘盗洞,大半个身子都在盗洞里,只余下一个偌大的屁股还在外面,拱啊拱的,也没听见我和鹞子哥的话,我让他出来,他咕哝说没看他正忙着呢么,于是我照着他屁股上就是一记千年杀,老白当即身体崩的笔直,差点没死在盗洞里,过了须臾后,总算是缓过劲来,一出溜从盗洞里爬了出来,抹了把脸上的泥土,冲着我便破口大骂:“丧良心的,老子招你惹你了?平白无故就冲着老子腚上**?” ?“少说屁话!” ?我当即道:“咱们弄死邢伟的时候,你是不是摸尸体了,有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一块看起来很像玉的骨头?” ?老白知道我了解他的尿性,倒是没否认舔盒子这件事,皱眉道:“什么狗屁的玉骨头,丫浑身上下就四百块钱,哪有什么玉啊!?” ?“你确定你摸仔细了么?” ?“那你说的,爷爷摸过的尸体,能给他剩下一毛钱么?” ?老白撇嘴道:“我都给他扒光了,放心吧,铁定没这么个东西,倒是丫后槽牙上有颗毒牙,估摸着是怕落在咱们手里得个生死两难的结局,于是提前做了准备,那是颗假牙,用金线箍着的,那玩意我都给他抠出来了,拆了那些金线熔了,也得了三四百块钱,早都洗澡的时候花了!” ?想想老白的舔盒子手法,我倒是稍稍安心了一些。 ?如果那玉质的骨头不在邢伟身上,那么……难道在水王爷那儿?! ?很有可能!! ?“行了,说吧,这又是出什么事儿了!” ?老白推了我一把,道:“你要是说不清,老子可不依你,莫名其妙就照老子腚上来了一下,疼的肠子都跟打了结儿似的,现在腚眼子还火辣辣的呢……” ?对此我倒是没隐瞒,把帛书上关于羽民的记载大致说了一下。 ?“你是担心……那东西在邢伟身上,他能死而复生回来?” ?鹞子哥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玩意羽民历代族长都带在身上,死了多少人了,也没见哪个复活了,唯一一个复活的,比圣武天官还早一千年,几乎就是个传说,我觉得这事儿是你多虑了,要我看,恐怕关于那死而复生的羽民的说法就是他们自个儿放出来的风,不外乎混淆视线罢了,骨片可能确实有别的力量,但死而复生的话……可能性不大!” ?老白也仔细又回忆了一下,最终特肯定的说道:“放心吧,他身上肯定没这么个东西,老子把他腚都掰开了瞧了瞧,浑身上下扒的光溜溜的,巴掌大小个东西我能瞧不见么?” ?至此,我才稍稍安定一些,邢伟的尸骨都被我们投入了火种,最后连把灰都难留下,即便水王爷折回去了,也找不着尸首,骨片只要不在他身上,应该不会出岔子。 ?“但愿如此吧!” ?我点了点头,再没多说什么,折返回去继续看万族谱去了…… ?…… 第1109章 要命的工程量 ?不出我所料,当盗洞挖掘到四五米的深度时,挖掘难度开始陡然加大,最开始的时候,勉强还能用工兵铲挖掘,可挖到近六米多的时候,我们几人各自带的折叠工兵铲已经全部卷了刃,卯足了力气一铲子戳过去,如戳在了坚硬的石头上,最终只能削下一层浅浅的土皮来。 ?最后,是鹞子哥想了个办法,用锤子和凿子来打砸,这就比较费力气了,以至于接下来的两天里,我们全都耽搁在了这条不过几米长的盗洞上,起初我还有体力在休息之余钻研破译一下万族谱,到了后面,人都累成了死狗,从盗洞里爬出来以后,满脑子就俩念头——吃饭,睡觉。 ?万族谱自然也就被扔到了一边。 ?功夫不负有心人,第三天中午我在盗洞里掘进的时候,凿子抵在前面冰冷坚硬的土壤上,而后用锤子狠狠一砸,这一次,凿子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纹丝不动,或者干脆只是钉进去浅浅的一丁点,只听“喀嚓”一声翠香,就像是鸡蛋在坚硬的地面上磕碎了外壳似的,随后整个凿子一下子全钉了进去。 ?“这是……” ?我心头一动,也不拔出凿子,反而抡起锤子照着前面就是一通疯狂打砸,土皮被纷纷砸碎,一股子又腥又骚的气味扑鼻而来,前方赫然是一些黝黑的沥青状物体。 ?这正是刑鬼隶说的灾厄之土了。 ?它呈现出一种惊人的粘着性,并没有流动的特质,此刻就在我眼前,黑黝黝的,散发着腥臭气,让人不适。 ?我摘下腰间已经卷了刃的工兵铲,尝试将这些灾厄之土挖出来,它倒是不坚硬,哪怕是卷了刃的工兵铲也轻轻松松切了进去,就像是切入了果冻里一样,只不过阻滞感更大一些罢了。 ?随后,问题来了!! ?我发现我竟然拔不出铲子了,工兵铲也被这玩意给黏住了,我卯足了力气拉扯了好几下才掘出一铲子而已!! ?“这下麻烦了!!” ?我有点傻眼,此时,我已经在洞中干了三四个小时了,算算时间,也该到了轮班的时候了,于是我很果断的退了出去,并且将这里的情况说给了鹞子哥等人。 ?当初,我们用洛阳铲打下来的时候,仅仅是挖掘到了灾厄之土而已,随后就停下了,这灾厄之土的厚度多少却没有计量,如今这东西比前面那坚硬如磐石的泥土还要难挖,万一也有个**米的厚度,那我们得挖到猴年马月去呀!! ?“狗日的,这丧良心的地方到底咋回事啊!” ?鹞子哥急了,道:“青竹说,偃国神秘消失前,山中灾难频发,又是山洪又是地震,这偃国八成是埋在地底下了,这种埋在地底下的古城咱也不是没见过,比如漠北那一座,章程大致是差不离的,先从上往下挖,挖到遗迹的建筑,然后在一点点的清理,漠北那一座,咱前前后后挖了小半个月,差点挖的断水绝粮,可至少那里的地质情况是正常的啊,而且动土之前,整个城池的布置格局咱都了解了,至少知道从哪里挖能挖到正经地方。这里可倒好,两眼一抹黑不说,地底下的土跟特么石头似的,这要是挖一条几里地的盗洞,咱哥几个干脆死这儿得了!!” ?这正是我忧心的地方! ?“甭管了,先挖吧!” ?张歆雅嗔怪的瞪了鹞子哥一眼:“你是不是跟老白待得久了,连他的臭毛病也学上了,还没等怎么着呢,抱怨的话一堆,跟个猪八戒似的,动不动就要分了行李回高老庄,要我说,你管那么多干嘛,先把挖到遗址再说,如果一直都这样的话,咱再想其他办法呗。” ?说着,她踢了老白一脚:“一会翻白眼一会撇嘴的想干嘛?卖萌呢啊?轮到你挖了,赶紧的别磨蹭!” ?老白不敢吭声,灰溜溜的提上自己那柄卷了刃的工兵铲起身去了。 ?我累的两条手臂肌肉酸痛,草草吃了口东西,钻进睡袋里睡觉去了。 ?无休无止的轮班又开始了。 ?我睡了大约七八个小时的时间,醒来的时候,林子里已经是月上梢头。 ?盗洞口堆砌着一大堆灾厄之土,看来这就是一下午他们的战果了,那玩意黑漆漆的堆在一起,散发着腥臊气,如同农村沤肥的粪堆似的。 ?营火前,老白和鹞子哥几人失魂落魄的坐成一圈,每个人的身上都乌漆嘛黑的,尽散发着灾厄之土的味道,就连张歆雅也不例外,熏得眼神都有些空洞了,单看我们几人现在这模样,说我们在挖掘一个古遗迹恐怕没人相信,但要说我们去掏粪了,大家伙儿绝对不会质疑。 ?“看来现在在盗洞里忙活的是无双了,算算时间,他应该也忙活快仨小时了,马上就该轮到我了,先弄点东西吃吧!” ?心头闪过这样的念头,我摸了摸已经在咕咕叫的肚子,随后上前挤在老白和鹞子哥中间,看老白手里拿着烤的滋滋冒油的风干牛肉,眼神却飘忽向远方,我笑眯眯的就笑纳了他的风干牛肉。 ?诡异的是,老白竟然没有反抗挣扎,而是沉默着扭头走开了。 ?这是傲娇了? ?我有些诧异,然而,紧接着,鹞子哥和张歆雅也把自己的那份塞给了我。 ?我迟疑的看着俩人:“你们这是……怎么了?!” ?鹞子哥指了指盗洞:“趁着现在胃口好能吃就多吃点吧,回头等你下去挖几个小时,你想吃都吃不下了!” ?我扭头看向盗洞,却见洞口探出一颗乌漆嘛黑的脑袋,冲我咧嘴一下,白牙在黑夜里格外的抢眼,正是无双了。 ?这家伙就没鹞子哥他们那么脆弱了,浑身恶臭拎着铲子从盗洞里钻出来,从我手里拿过风干牛肉就啃。 ?“慢点吃,别噎着了!” ?我顺手递给他一瓶水。 ?无双“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我说:“先听好消息吧,这地方折腾的我够闹心的了,能开心一时是一时吧!” ?“好消息是……那些黑乎乎的灾厄之土,并没有你们想想的那么厚,顶多也就两米左右的样子!” ?无双道:“而就在刚才,我已经把盗洞里的灾厄之土全都清理了出来!!” ?我面上一喜。 ?紧接着,无双话锋一转:“接下来就是坏消息了,灾厄之土后面……是石头!!是一些极其古怪的石头,我用锤子都打不碎,同样也是刚才,咱们那锤子的木柄都被我打砸时候弄断了,而那石头……纹丝不动!!” ?…… (第一更) 第1110章 洛石 ?石头?! ?而且还是连无双都砸不动的石头!? ?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假的吧?这怕不是是金刚石吧? ?无双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以前我还是有一些估量的,可在秽貊遗迹的时候,他又一次突破了身体的极限,其身体素质早已超乎人这个范畴了,道行约莫是归鼎这一层面,当然,这只是用道家内丹术的修行层面来进行比对的,总之,现如今我对他的力量已经完全摸不准了。 ?真武祠里角力,鹞子哥和陈水生两人齐齐上阵,最终不能敌。 ?在他走到归鼎这个层面之前,我师父出关的时候,偶尔也会指点指点他,与他切磋一番武艺,可自从他走到这个层面后,我发现我师父再没和他切磋过。 ?真武祠的后山,有一株一人合抱粗细的巨树,哪怕是我拿着斧头锯子去砍伐,恐怕也得耽搁一阵子,而无双在习练八极拳的时候,一个贴山靠将一株巨树直接撞折。 ?这点点滴滴的联系在一起,哪怕我摸不准无双力量的上限在哪,但对他大致的力量还是有个估量的,结果他说他卯足了劲一锤子居然没砸开一块石头?! ?刚刚离开,正要钻进睡袋休息的鹞子哥几人也被吸引了过来,几人面面相觑,但情绪大都不好。 ?最开始是坚如磐石的土,随后是粘着性极高、类似于沥青一样的灾厄之土,现在……又是无双都砸不碎的石头?! ?情况似乎正朝着我们绝不愿意看到的方向恶化。 ?“我去看看!!” ?我拔起无双插在地上的工兵铲,起身径自朝盗洞走去。 ?经此一出,鹞子哥等人也睡不着了,辛辛苦苦干了好几天,如果下面果真是无法破开的石头,岂不是说我们前功尽弃了?几人紧跟着我而来,不过因为盗洞狭隘,仅容一人通过,故而他们没有钻进来,而是蹲在盗洞口等着。 ?始一钻进盗洞里,一股酸腐辛辣的气味就扑鼻而来。 ?这应是灾厄之土散发出来的恶气、恶瘴,已经脱离了臭不臭这个范畴,是真的辣眼睛,我只觉双眼酸涩无比,头晕脑胀,真如老白脱了厚厚的靴子一般。 ?停顿了片刻,我稍稍适应后,开始微微眯着眼睛向前匍匐前进。 ?盗洞尚不足十米,很快我就爬到了尽头,这里四周尽是软乎乎的灾厄之土,人趴在上面可以感受到粘着性,但诡异的是,这东西似乎对于衣物的黏着性并不好,至少不会把人直接粘在上面。 ?手电筒叼在嘴巴里,借着光芒我能看见,盗洞里的灾厄之土确实清理干净了,前方正是一面看起来颇为平整的石头,只不过上面还残留着许多灾厄之土,看上去黑乎乎的,一把木柄已经断掉的短锤就在石头近前,不过已经被软乎乎的灾厄之土吞掉了近半。 ?这应该就是无双打砸坏的锤子了,我低头细细观察,发现无双锤击石头的那一面,铁锤的锤体都变形了,可石头上却没有留下丝毫捶打的痕迹! ?连无双都砸不开,我就不再不自量力的尝试了,反而伸手细细的抚摸面前的石头。 ?“石面非常平整,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倒更像是人工打磨出来的,难道我们已经挖到了偃国的遗迹,这是遗迹里的一栋建筑物吗?盗洞还是太小了,犹如管中窥豹,只见一斑,破不开这石头,根本无法确定我们挖到的到底是什么。 ?嘶……咦?不太对劲啊,这石头上糊满了沥青状的灾厄之土,可这些沥青的起伏似有某种规律,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不过我这双从小练过的手却能摸得出来…… ?这好像是……石头自带的一些纹路?” ?我一边思索着,另一只手已经拔出了靴子里的短刀,我决定清理掉石头上的灾厄之土。 ?这上面附着的其实就是很薄很薄的一层了,用不上铲子,而且我们的工兵铲早就卷刃了,干不了这种细致活儿,于是我就用短刀开始刮上面的灾厄之土,颇为困难,每每刮下一些,刀锋上就附着满了这些东西,我得抠掉才能继续刮,不多时我的手上已经满是腌臜,速度自然也不可能太快,耽搁了许久才将石头的表面清理干净。 ?至此,我终于看清了石头表面的情况,这石头确实古怪,有神秘的纹路,乍一眼望去,那纹路组合起来很像龟壳! ?“龟壳状的石头么?” ?我盯着看了片刻,忽而心头一动,隐隐似把握到了一些规律,眼神闪烁,一遍又一遍的扫视着石头上的纹路,可以看得出,这些纹路很深,就像是翡翠的裂一样,是贯穿性的,而这些纹路综合起来看的话…… ?“戴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以五居中……” ?我喃喃道:“虽无黑白之分,可……格局都能对得上,这,这是……洛书!!” ?没错,这绝对是洛书。 ?有道是,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太昊伏羲氏时,有龙马从黄河中浮出背负河图,有神龟从洛水出现,背负洛书。 ?洛书,龟纹也,内蕴天机大道!! ?这石头上的纹路并非是后世推演出来的洛书图,正是浮于洛水的神龟背纹的模样。 ?我心思急转,再次抚摸那石头,虽然平整,似人工雕琢,可上面龟纹洛书的痕迹却像是翡翠的裂纹,绝不是人工能造成的,于是乎,我想到了一样东西…… ?“惊蛰,惊蛰!!” ?盗洞外传来鹞子哥的声音:“你趴在那干嘛呢,一动不动的,到底咋回事呀,有没有什么眉目?!” ?“我想到了一样东西,可……这明明是一座被天灾埋没的古城遗迹啊,怎么会出现这种东西呢!!” ?我收敛起精神,略一思忖,便冲着外面对鹞子哥说道:“不管了,先试它一试,哥,锤子坏掉了,你把你的递进来,顺便再选一根凿子,不要寻常的凿子,把你那根用来打凿精细之物的凿子给我递进来,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样东西,还得再进一步确认!!” ?…… (第二更) 第1111章 第一石材 ?很快,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鹞子哥担心黑咕隆咚的扔锤子等物件砸到我,竟是亲自爬进来给我送了,不过因为盗洞狭隘,他却无法与我并排,只能紧紧匍匐在我后面的位置,递来一跟仅有成年人食指粗细、顶端部分却极其尖锐的凿子,与其说它是凿子,倒不如说它是一根大号的阵 ?这正是我说的那种专门用来打凿一些精细之物的凿子了,比方说某些小巧的机关、古物等。 ?这玩意是鹞子哥特别定制的玩意,虽说用的材料和寻常凿子一样,都是高碳钢这种工具钢,可含碳量却是鹞子哥仔细控制过的,这样用来打凿一些格外坚硬的东西时也不会绷断,强度正好。 ?接过此物后,我的目光重新移向了眼前石头的龟纹上,脑袋里也在飞快思索着,很快,我找准了位置,将间隙的锥子抵在石头上,正是一条龟纹的缝隙,而后抡着锤子照着凿子就砸了上去。 ?“叮”的一声脆响,原本无双把铁锤砸变形都分毫未损的石头,在这支只有食指粗细的凿子面前却如豆腐一样,我这一锤子甚至都没用多大的力气,凿子一下子就钉进了石头里,足有半指之深。 ?“成了!!” ?鹞子哥没有退出去,一直按捺不住的在后面撅着脖子观望,眼见凿子被砸进石头里,登时喜不自胜,在后面连连追问:“惊蛰,这到底是咋回事啊,为啥无双差点类似都破不开的石头,你轻轻松松一下就砸开了?” ?我见石头能破开也是松了口气,闻言便笑道:“这石头可不是寻常的石头,听说过河出图,洛出书么?” ?鹞子哥点头,依旧不解:“难道,这石头上也有一番格外的布置?” ?“确实是有一些布置的,不过却不是人为的布置,而是真真正正的鬼斧神工,别看这石头平整,像人工打磨的,实际却是正儿八经大自然形成的。” ?我说道:“若说起这石头,和我们家有不可分割的关系。 ?有道是,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 ?人族伏羲氏得河图、洛书,于是定下历法等,能得河图、洛书,基本上成了圣君的高级配置,这两样东西不可避免的就带上了一些政治寓意,尤其是周平王东迁后,春秋至始皇帝一统天下这段时间里,天子失势,诸侯并起,每个人都想给自己的不臣添加一层光鲜亮丽的外衣,于是寻河图、洛书者数不胜数! ?尤其是楚国,对此相当热衷,没法子,当时中原称他们为楚蛮,他们虽然号称我是楚蛮,我不讲规矩,所以我不鸟周天子,直接称王,但心底到底还是有些不爽的,总是想证明一下自己…… ?我们家在春秋时期多服务于中原列国诸侯,鲜有服务于楚国的,不过在楚灵王时期,一位礼官因为和家里闹翻了,搞了一出离家出走的闹剧,直接去了楚国,投在了楚灵王身边。” ?灵,这是古代国君们的谥号了,这个字儿作为谥号可不好,大概是最为恶劣的那种。 ?谥法里就说——乱而不损曰灵,不勤成名曰灵,死而志成曰灵,死见神能曰灵,好祭鬼怪曰灵,极知鬼神曰灵。 ?简而言之,但凡谥号里带了这个“灵”字儿的,几乎无一例外,全是逗逼,楚灵王也不例外。 ?有道是“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这句话里的楚王就是这位楚灵王了,这主男女通吃,网罗天底下腰细的男人女人,对外大兴土木,与晋国争霸,最后作的大家都受不了他了,于是把他整死了。 ?这样一位逗逼国君得到了一位礼官,你说他能干什么?当然是让礼官帮他去找河图、洛书了,以此来证明他的伟大嘛。 ?那位礼官也真的去了,他在黄河逡巡十载,一无所获,然后又到了洛水,也就是现在的伊洛河,又逡巡四五载,龙马和神龟是没找到,反而在洛水之下挖出了很多石头,这些石头背负龟纹,很是神奇,他觉得自己总算是对楚灵王有个交代了,一回头发现……楚灵王那逗逼把自己作死了,丫满打满算在位十二年,他找石头就找了十五年,那时候楚灵王估摸着都只剩下一具白骨了。 ?于是,这位礼官就带着这些石头回了晋国,当时礼官一门的老家就在晋国,他的余生都用来研究这种石头了。 ?“他发现,这种石头兴许真的和那献上洛书的神龟有关,上面的龟纹并不仅仅是一些纹路而已,是原始的洛书图。 ?昔年,太昊伏羲氏得河图、洛书,于是推演出河洛九宫八卦式,这上面正是此卦式,天地之变,阴阳之分,乃至于二十四节气变化等,尽在其中,于是,他就把这种石头命名为——洛石。 ?洛石坚不可摧,但经过那位礼官的观察,发现这石头里另有精粹,本身也可以算是一种天地间的灵物了。 ?它内部的力量会随着日落月升而变化,也会随着时节的变化而变化,可谓是神妙无比。 ?同时,他也发现,这石头不是真的不能破坏,比如说,立春之时,龟纹中代表此节气的位置力量正好是最脆弱的,钉此位置,石头自然就被破坏掉了!” ?我说道:“咱们现在是白露刚过,却未到秋风之时,于是,我就寻找龟纹当中代表白露、秋风的两个点,想来,这两个点的中间,正是这块石头力量最薄弱的地方,一凿子下去,果不其然! ?因为洛石的这种特点,我们家的人认为它是建造墓葬最佳材料,于是常常在洛水里开凿这种石头,据说用这种石头建造的墓葬,不是礼官的话,根本无法破开,可惜此物的数量太少了,春秋之后、及至战国初年时,基本就已经找不到了,但我们家仍旧是坚定不移的认为此物是建造墓葬的第一石材,以后来始皇帝给自己修建始皇陵,也想找到这种石头,可惜洛水里早就没有了,即便是始皇帝那等人物,那等搜寻网罗的力量,也再没有找到此物。 ?洛石……似乎枯竭掉了! ?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发现了,也算是个奇迹了。” ?我一边用凿子凿打洛石,一边絮絮叨叨的和鹞子哥说着这种建造墓葬的第一石材。 ?“那么,问题来了。” ?鹞子哥忽然开口打断了我:“咱们找的偃国似乎是一座被天灾埋葬的古城吧?为什么这里会出现这种建造墓葬的第一石材呢?这到底是古城还是墓葬呢?” ?…… (第一更i) 第1112章 地狱级难度 ?闻言,我手上的动作一滞,锤子砸歪了,在自己手背上来了一下子,“嘶”的痛呼一声,锤子与凿子叮叮当当一道落地,为了避免被灾厄之土吞掉,我手忙脚乱的低头去收拾。 ?“而且,问题不止是这个!” ?鹞子哥在后面飞快说道:“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你刚刚说,洛石是楚灵王时期才被你家的一位先祖发现的,真正被礼官开始利用,应是一二十年之后了,及至战国时,这种石头已经不可见了。我历史不好,但也知道,楚灵王已经是春秋末期的人了,大概在公元五百多年的时候就死掉了,彼时距离群雄逐鹿的战国已经不足五六十年,我就算是往多了算,你们礼官一门利用洛石建造墓葬的时间,也就是这百来年的光景,对吧?!这里既然已经开始利用洛石,说明这些石头是礼官留下的,时间应该就是春秋末到战国初这百来年,这样说没毛病吧? ?这倒是和留下帛书那位天官的年代有点对应上了,那位天官就是春秋时期来到这里的,所以,这一切很可能是那位天官留下的?! ?可是,咱们要找的是偃国遗迹啊,偃国在商朝时候就灭亡了啊,时间线也对不上呀!!” ?我继续沉默着,鹞子哥说的一点毛病没有。 ?“所以,你觉得……这里根本就不是咱们要找的地方?” ?沉默许久,最终我如此问道。 ?身后的鹞子哥长长呼出一口气,涩声道:“我倒不是说这个意思,这方圆百里就这么一处非同寻常的地方,再对应着泥菩萨说的,应该就是这个位置没错了,我只是想说,这地方曾经发生的情况有点复杂呀,可能偃国遗迹还在地下深处呢,咱们目前挖到的,仅仅是那位晋国天官留下的一些痕迹。 ?我只是,只是……” ?鹞子哥纠结了半天,长叹道:“我只是单纯的感觉,怎么对这个地方探索的越多,谜团就越多,越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你说,这地儿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啊? ?夏朝时,那个卫庶人来过这里。 ?商朝时,建疵一支的后人来此建立偃国,随后古城莫名其妙消失了。 ?到了春秋末年,晋国一位天官又来了这里,这回更惨,看样子在这里大动干戈、大兴土木,连带自个儿身边的刑鬼隶都凉了…… ?这点点滴滴结合起来,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啊…… ?你的感觉是对的,涉及到卫庶人的地方,绝对没好事儿,这可能是咱哥几个遇到的最凶险的一个地方了,简直就是地狱级难度!” ?我叹息一声,捡起凿子和锤子又开始干活儿了。 ?身后,鹞子哥也不再多说了,一时盗洞里只剩下我敲敲打打发出的叮叮咚咚的声音。 ?盗洞不长,我和鹞子哥俩人说的话洞外应是能听到的,张歆雅他们并未插嘴,只是不知道他们此刻作何表情,是否如我一样,如芒在背…… ?凿子在洛石的龟纹处越钉越深,当楔入近二十公分左右的时候,凿子四周终于开始出现裂纹了,就像是在洪水的压力下不堪抵挡的岸堤一样,当力量达到一个临界点时,裂纹开始飞快弥漫,眨眼间就已经密布整个洛石。 ?此时此刻,这石头内竟声如雷鸣,这等怪异景象,端的是骇人。 ?随后,这声音消弭,只剩下了“咔嚓咔嚓”声。 ?“应该差不多了!” ?我心下琢磨着,没有再去用锤子砸击凿子,而是抡起锤子在布满裂痕的石头上狠狠砸了上去。 ?“哗啦”一声,整个石头一下子碎裂开来,无数枣子大小的石头稀里哗啦的向前涌去…… ?前方,尽是一片黑洞洞的空旷空间,不知有多深,碎裂的石头涌入其中后,过了足足有两三秒钟才传来“哗啦啦”的落地声,携裹着一连串的回音…… ?我撑开手电筒朝前照去,前方雾蒙蒙的,尘土在光束中飞舞,隐约可见,在对面四五米开外便是高耸的墙体,而向下看,则是无垠的黑暗,不知深几许,因为雾气恶瘴的原因,光束照不出太远,窥见不到底部。 ?我见对面那墙体隐隐有弯曲的趋势,犹豫了一下,说道:“这好像是一条弯曲的甬道,约莫有四五米宽,高度未知,反正高的离谱,咱们的盗洞正好打在了这条甬道墙体的中间靠上,从咱们这儿下去,有点深啊!! ?鹞子哥,有火折子么?给我一个!” ?身后传开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鹞子哥将一个火折子递给了我。 ?我打着了火折子,抖手将之扔进了前方的黑暗中,火折子飞速下坠,可弹指间火焰就熄灭掉了,又过了一个呼吸,下面传来火折子落地的声音。 ?“不行,这地方现在没法进去,先退出去吧!” ?我挥了挥手,道:“甬道里面根本没空气,密封的非常好,咱们现在进去,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得憋死在里面!” ?其实仔细想想,这倒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不清楚我们目前到底挖到了什么,是墓葬?还是什么额外的布置? ?总归,这应该是那位晋国的天官修建的,那个死掉的刑鬼隶肯定参与了,绝非什么等闲之地,而且用的是我们礼官一门号称修建陵寝第一石材的洛石,密封性根本不用怀疑,里面没有空气也是正常的。 ?很快,我和鹞子哥从盗洞里退了出来,洞外,张歆雅他们果然在等候,几人相视无言,随后,我去了我师父那边一趟,把情况如实汇报了。 ?我师父神色依旧平静,说他知道了,挥了挥手,让我们几人去休息,等里面通了气我们再进去。 ?见状,我没法在说什么,回到了鹞子哥他们那边。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我们一直都在营地待着,恢复体力,休养精神,毕竟连续的挖掘让我们的体力损耗挺大的。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这两天里,那如芒在背的感觉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严重,有那么好几次,我甚至在夜里直接从睡梦中惊醒,醒来后满身的冷汗,只觉得黑暗当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窥视我、注视我。 ?不过当我静下心来利用精气神观视四周,那种感觉又消失了,而且我也确实没察觉到什么异样的力量接近我。 ?我和我师父说过,我师父说他一直在监视周围,并没有什么发现,盗洞里面晦气很重,但没有什么邪祟的力量。 ?我也问过刑鬼隶,这条狗对鬼神之物极其敏感,在这方面甚至就算是一位天师都没法媲美,这是与生俱来的能力,只是,这条狗也没发现什么异样,它就是表现的有些忧郁,只说自己正在为战死的前辈默哀,想必那位前辈一定对我们礼官一门极其忠诚,死时也必定轰轰烈烈,这是所有刑鬼隶的共同特点,说着说着,其实最后还是拐着弯儿的往自己身上绕,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威武一点,不停的给我耍眼神,那意思大概就是——快看我,快看我,我是一条优秀的狗,绝对的忠诚,你需要我! ?我是不相信一条爱看黄片的狗能有什么节操可言的,用蜂蜜能收买的忠诚那还叫忠诚吗? ?于是,在噼里啪啦两个大嘴巴子当中我结束了话题,如芒在背之感虽然没有消失,但最终我也只是定义为这是卫庶人给我留下的阴影。 ?两天后,我又一次往甬道里投下火折子,这一次,火折子落地,一直没有熄灭。 ?“是时候了!” ?我从盗洞里钻出来后,对鹞子哥他们说道:“准备绳索吧,该下去了!” ?…… (第二更) 第1113章 千钧之危 ?这一次我们事前的准备时间很充足,东西物资这些是不缺的。 ?完全用尼龙纤维做的登山主绳就准备了好几捆,这种绳子约**毫米粗细,长达近百米,实际重量却不过六公斤上下而已,相比于我们每个人身上的实际负重真的不值一提,好赖也是一群修行之人,吐纳之时,对自己的身体有所改善,无论是体能还是力量都不是寻常人能媲美的。 ?盗洞挖的并不深,那条甬道深度虽然挺惊人,但料来不过也就是三五十米的样子,只需要一捆长达百米的登山主绳再搭配一些副绳便足够了。 ?鹞子哥把主绳的一侧固定在盗洞外不远处的一株大树上,剩下的绳子穿过盗洞,直接抛进甬道里,很快下方就传来了绳索落地的声音。 ?“还是我先来吧,这地方应该是我家的祖先弄出来的,有个什么突发情况,我应对起来总比你要从容一些。” ?我劝住了正要下去的鹞子哥,等他从盗洞里退出来的时候,我已经通过副绳等将自己固定好了,嘴巴里叼着手电筒,又将天官刃插在腰间,随后让小白骑在我的背包上,免得在下去时挤压到它,这才顺着倾斜向下的甬道钻了进去,及至尽头后,扯拽着绳子纵身一跃,而后人便已经踩着甬道的墙壁稳稳的悬在了半空中。 ?这里是北方,而且又是秋冬交替之时,环境较干,再加上这里由洛石建筑,基本出于真空,所以,甬道的墙壁上倒是没有苔藓等东西存在,我的双脚可以从容借力,哪怕在半空中也可以从容腾挪。 ?进入甬道范围的瞬间,我已经不再通过自己的双眼来判断周围,精气神释放开来,观视周身范围内一切,手电筒虽好,可照明范围毕竟有限,自己现在身处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哪怕此前我们不止一次的确认过,这里应该没有什么鬼鬼神神之物,保险起见,还是谨慎点好。 ?观视之下,周围的一切尽在我感知之内,确认安全后,我便开始飞快下降了,而就在我下行约莫十余米、头顶的盗洞已经成了一个光斑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忽然进入我的观视范围里,并且以霹雳之时直奔着我的脑袋就来了。 ?那是一块……巨石!! ?“小白,小心!!” ?我大喝一声,在此之间,双腿在墙壁上奋力一蹬,整个人“噌”的一下荡了出去,那块巨石几乎是擦着我刚刚离开的墙体坠落了下去,随后下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那东西坠地了,而我则如荡秋千似的,在半空中荡了一圈后,又“啪”的一下贴在了墙壁上! ?“什么动静,惊蛰,惊蛰,下面什么情况,你现在怎么样了!!” ?鹞子哥的声音从盗洞里传来,有些焦急,应是听到了刚才的动静。 ?这一下子来的突然,也给我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巨石几乎擦着我身体坠落下去的时候我倒是看清了,那石头四四方方,上面似有一些神奇的纹路,可不正是洛石么?那东西整体大的很,分量极沉重,少说也有上千斤,若是我没有利用精气神来戒备,一下子招呼在我脑袋上,只怕我当场就是个脑浆子崩裂的下场。 ?惊魂稍定后,我不敢丝毫懈怠,精气神仍旧在监控四周,上方鹞子哥他们着急下连连追问。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我吞咽了一口口水:“刚刚有一块洛石照着我脑袋上就飞了过来,可我一直都在用精气神观视四周,并没有察觉到周围有什么异样,尸鬼妖魔的气息全无,可如果是巧合的话,未免也太巧了……” ?不待我说完,一块巨石又进入了我的观视范围内。 ?这一次不是从头顶坠落下来的,而是直接从我身侧飞过来的,奔着我就砸了过来!! ?如果说从头顶坠落是巧合,只是因为我们破开盗洞,再加上通风换气导致了建筑结构不稳定,那么这从身侧飞来的,就真的没有任何办法解释了! ?“甬道里有东西,对方在我的观视范围之外,而且力大无穷,竟然能将上千斤重的洛石水平投掷好几十米,且不失准头!!” ?一系列念头在我心头闪过,我想象不出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有如此巨力,但也来不及再去细想,在那石头距离我极近的时候,我两手扯着绳子,两脚一蹬墙壁,再一次荡了出去!! ?随后,那石头从我面前掠了过去,可不等我荡一圈重新回到墙壁上,又有两块洛石被重新投掷了过来! ?这一次,我已经无处借力了,等我荡回去再度从墙壁借力的时候,估摸着那两块洛石正好就砸在了我身上,于是我果断松开了主绳,却没有完全放开,只是双手虚握着主绳而已,人已经飞速向下坠落而去。 ?主绳飞快在我手掌心里擦过去,摩擦的我手掌都微微发热。 ?头顶上轰隆轰隆的声响不绝于耳,短短瞬息之间,在我观视范围之外的甬道里又投来数十块洛石,从始至终我都没看清楚到底是什么在袭击我。 ?根据我们对这甬道高度的测算,此刻我距离地面恐有十几米,修行之人有非同寻常的力量,可也是血肉之躯,这十几米的跳下去我可遭不住,所以在下坠了十多米后,我双手猛然攥紧了手中的主绳,竟是凭借着一双手臂生生抵住了下坠的惯性。 ?但这仅是刹那而已,随后,我便撒开了手,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块巨大的洛石进入了我的观视范围,朝着我刚刚停顿的位置砸去,我自是险之又险的避开了。 ?此时,我距离地面已经不足五米。 ?这样的高度完全在我的身体承受范围内,所以,这一次撒开手后,我直接放弃了主绳,两脚在墙面上借力,下一刻,人便已沉沉落地,顺势一滚后,我稳住了身形,同时大喝道:“小白,准备龙化!!” (一直在写,说了四更就会更出来,写和审核是需要时间的,别着急。) 第1114章 雾里看花 ?危机不知源于何处,唯有一点清晰明了——能随意投掷上千斤东西,恐不是什么好对付的,眼下鹞子哥他们在上面,只有我一人下来了,这样的东西我不认为正常情况下我能对付的了,所以选择非常干脆,一落地就准备龙化。 ?小白本就骑在我背包上,随即一跃而起落在我肩膀上,立时盘坐了下来。 ?只是,诡异的是,当我真正落地,双眼乃至于是精气神死死锁定甬道深处后,却再不见任何巨石飞来,这里又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当中,仿佛方才那场暴动压根儿就没发生过一样! ?“等等!!” ?我抬手制止了小白进入状态,一手提着已经苏醒化作百辟刀的天官刃,一边微微眯着眼睛,低声道:“不要放松警惕,随时准备龙化!” ?趁着平静,我飞速大量周围的环境。 ?这条甬道确实修建的极气派,完全是由洛石建造的,几乎无任何损坏痕迹,灰扑扑的石头上布满龟纹,当无数的洛石组合起来后,那龟纹连在一起,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神秘感,不过,这墙面也说不上平整,在离地两米往上的地方,墙壁上不规则的分布着许许多多四四方方的孔洞,看那大小,正好是缺失了一块洛石,而孔洞里则是半米高低的石像,那石像基本是人形的,神态各异,或站或坐,造型各不相同,我利用精气神观视过,石像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气息,却不知道这样的布置到底有什么意义。 ?甬道的规格和我最初判断的差不多,四五米宽的样子,极高,黑沉沉、恶瘴没有彻底散干净的环境里,即便有手电也一眼望不到顶部,因为先前的袭击,此刻我身边到处都是洛石,这东西坚硬无比,那样的打砸下仍旧没有丝毫损坏痕迹,甬道整体成蜿蜒倾斜向下的,应是一直朝地下蔓延而去的,形状应该像是盘山公路一样。 ?“这并不是一座建筑,真的像是一座坟墓!” ?我心头暗惊,真正下来后,甬道蜿蜒弧度和倾斜角度等就有个精确的判断了,心里暗自做着估量:“单从这甬道来看,这所谓的建筑,怕是像一座山那么大……而我们挖掘盗洞,又正好是在寻到刑鬼隶尸体的那座山下,此刻应该是打进了那座山的内部…… ?也就是说,那座生活着很多大马蜂的山,根本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个坟堆? ?这很像是唐代开山为墓的大手笔,可如果是一位天官以天官巨阙经、再以刑鬼隶辅助的话,便是从玄术的角度来修建了,弄出这么个地方倒也不是不可能。 ?嗯,虽然看起来很像开山为墓,实际却不是一码事。 ?从甬道的走向等大概能判断出,这地方的整体形状有点像金字塔,是个锥形的地方,开山为墓的墓可不是这种形状的,这地方以前是直接用洛石建在地表的,随后几千年当中,渐渐经水土变化被掩埋,形成了一个山头的样子,又生出了植被草木,从外形便无法再分辨。 ?这和我最早见到的七合墓有点相似,同样都是建在地表上,然后运来覆土掩埋,只不过七合墓的覆土是人为的,而这里却是大自然所为。 ?照此来看的话,说这里是一座墓反而不适当了,它的存在和葬妖冢差不多,是天官用来镇邪的,其状如倒扣的漏斗,用我们礼官一门的话来说,这叫做镇邪斗,是墓又非墓,建造者应该就是春秋时期那位晋国的天官!! ?却不知他利用这镇邪斗到底在镇压什么?! ?传说中的玄鸟吗? ?那是天地的精灵,不是妖祟,何必如此呢? ?此前我师父就怀疑所谓的玄鸟恐怕并不是我们认知里的那种玄鸟,兴许是某些不干不净的东西,难道真的被他一言中的了?不过这事儿并不敢直接肯定,玄鸟没人见过,只留下了传说,真正的玄鸟到底是什么样的,恐怕就算是号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殷人都说不出来,在没有确切结果的时候,不能下论断,不然茳姚恐怕会打死我,好不容易缓和了,再惹毛了这祖宗,我可真就是黔驴技穷、不知道该怎么哄了。 ?还有,这地方的地灵珠,到底是不是明朝国祚昌盛所结的那颗,还是那位晋国天官的?实在是没法下论断啊,晋国天官到底有没有死,不清楚,而这地方又在土木堡附近,土木堡一战,明军丧尽,国祚一蹶不振,那样的变动,确实有可能让地灵珠离开,何况,明朝到底有没有龙脉结穴成珠还是两说呢!” ?一系列念头闪过,一些迷雾在真正下来后解开了,可却迎来了更多的问题,当真是雾里看花,若隐若现,让人抓心挠肺的难受。 ?在此期间,再没有洛石从黑暗中飞来袭击我,似乎暗中的东西在我落地后被惊退了,但我仍旧不敢放松,此刻我在持刀戒备,上面早就炸锅了。 ?鹞子哥他们七嘴八舌的在追问我的情况,好在有我师父在,他的观视范围很大,应该可以观视到我的生气,至少他们应是放心的。 ?“小心点,一个一个下来!” ?我开口道:“暗中的东西似乎消停了,但我不确定它们会不会再度袭击我们。” ?上面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出乎我预料,最先下来的竟然是我师父,见我师父有些焦急的神色,想来应该是担心我在下面应付不来,这才早早下来了。 ?不多时,其余几人也纷纷都下来了。 ?在此期间,再没有发生什么袭击! ?当众人汇聚在一起后,我彻底放下心来,这才把我所见所闻以及所有猜测说给他们听。 ?“照此来看,也不是什么能投掷千钧巨石的恐怖之物吧?你有没有发现,所有的袭击都是偷袭,如果真有那种伟力,何必偷袭呢,早正面扑上来了!” ?鹞子哥听说后,皱眉道:“要我说,这应该也是一种鬼蜮伎俩吧!” ?老白拍了拍地上的石头,道:“这硬邦邦的石头可做不得伪,就算是无双都没有这样的力气吧?什么样的鬼蜮伎俩能把这种巨石投出来呢?!” ?我没有插嘴,而是看向我师父。 ?“怪哉,生气死气,竟一无所觉,至少在我观视之内,并没有什么发现!” ?我师父也是蹙眉不解,挥了挥衣袖:“先不管了,且前行一些再看看!” ?…… (第二更) 第1115章 报应不爽 ?向死而生的事儿我们这些人干的多了,多少绝境都是凭着一股子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气势撞开的,如今人都已经下来了,自不可能因为这么点无法判断的危险就退出去,众人简单修整后,便再度上路。 ?我们是顺着蜿蜒的甬道向下走的,并未往上走,概因我们要寻觅的是偃国的遗迹,那是殷商时的遗迹,修这座镇邪斗的天官却是春秋时晋国的,因为时代前后的问题,偃国的遗迹只可能在下面,而不可能在上面。 ?盘山公路状的结构让这条甬道极其漫长,走很长很长的路,几乎是绕着山头跑一圈,实际垂直下降高度却很有限。 ?伴随着一路不断的深入,我发现甬道的高度在逐渐变低,从最开始的抬头看不见顶部,到了后来已经是两米多的高度了,当然,这样的甬道相比于正常墓室里的墓道、甬道而言还是偏高的,一些大墓里的甬道或可让人直立行走,但绝大多数的墓葬甬道根本不足以让人正常直立行走。 ?不过,甬道的宽度倒是没什么变化。 ?伴随着甬道的不断放低,那些原本悬在人头顶上的石像也渐渐放低了高度,基本上和我们处于同一个水平线上了,左右两侧的墙壁都有,每隔几米,墙面上就会少一块洛石,出现一个巨大的凹槽,里面便是雕像,不仅有男女老幼之别,有的高大,有的矮小,全都是人的造型,赤着身体,倒是颇有些西方人那种雕像的味道,相当的写实,更重要的是,连面孔都不一样!! ?至少,走到现在,我眼前见过的雕像只怕不下二三百个了,迄今没见到完全一样的。 ?我虽然看出这是一个镇邪斗,但这雕像是个什么作用我却不清楚了,不过既然是镇邪斗,天官就不会做无谓的布置,不可能仅仅是装饰作用。 ?这条甬道太深邃了,长度完全超乎我们最开始的预估,两天的时间通风,虽然让这里不至于把人憋死,但走了这么远,空气还是越来越浑浊的,恶气、恶瘴的占比逐渐升高,含氧量也是越来越低。 ?人在缺氧的环境里,心肺功能受到影响,体能会下降的格外快。 ?这不,走到这地儿的时候,老白这怂包已经开始“哼哧哼哧”的直喘粗气了,让他平日里好好锻炼,永远不听,一说起去澡堂子,撒蹄子狂奔的野驴都撵不上他,如今倒好,果然开始吃亏了。 ?鹞子哥虽然恨得牙痒痒,可还是说道:“叔,要不……咱们先休息一下吧?顶着缺氧、恶气、恶瘴前行,确实是个挺要命的事儿,这一路上咱们虽然没受到什么袭击,可之前用石头砸你的那些东西还是没解决掉,保存体力很重要,不然有个万一,跑都跑不动,岂不是白白把性命交代了?这一趟咱们准备充分,不用急着赶,稳扎稳打最好!” ?这话说得在道理上。 ?我师父稍一考虑,便点头道:“也好,那边休息休息吧!” ?话音刚落,老白一屁股就靠着甬道的墙壁坐了下来,从背包侧面抽出一瓶水,仰头“咕嘟咕嘟”大喝了起来。在他左右两侧的正好是两个凹槽,凹槽里分别是两尊石像,一尊是女性的造型,做掩面哭泣状,另一尊是个光屁股的孩童造型,脑袋微微扬起,脸蛋子肉嘟嘟的,顶多只有半米的高度,倒是有些可爱,老白这厮喝过水后休息的工夫,那双手却贱得很,左手搭载那女性石像的胸口,右手特不要脸的揪住了那童子的小雀雀,扯啊扯的,也亏着这是石头,要是换个真人,还不得给人把小雀雀揪掉了? ?人渣就是人渣,连个石像都不放过。 ?见我在看他那双犯贱的手,这厮恬不知耻的咧嘴笑了起来:“别说,这石头你说到底是谁打磨出来的啊,手艺还挺好,摆这都两千多年了,一丁点破损都没有,滑溜的狠呢!” ?“你就小心天谴吧!” ?坐在他对面的张歆雅冷笑道:“这都是天官的布置,哪怕是块石头也不能小瞧,你这么亵渎,小心遭报应,难道忘了那商纣王了?封神榜里说,那商纣王在祭拜女娲娘娘的时候,见石像美丽,生出异心,作诗说‘取回长乐侍君王’,于是有了个渎神的罪名,最后被女娲娘娘派下了九尾妖狐迷惑,不光他自己落了个摘星楼自焚而死,就连殷商王朝也一块儿没了!” ?一直蹲在我肩膀上时刻准备着的小白“吱吱”的叫唤起来,冲着张歆雅挥舞小爪子,表示九尾狐并不是害人的妖媚子,你不能诋毁,随后又把小脑袋贴在我脸上,磨磨蹭蹭的,小爪子抱在胸口,眼睛黑亮黑亮的,仿佛里面有小星星,意思不外就是——你放心吧,我肯定不会故意魅惑我的。 ?“小东西,戏真多!” ?我嗤笑一声,在它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崩。 ?“不过就是一本小说上的屁话罢了,成者王侯败者寇,故意黑纣王的,殷人的血脉里可没有那等昏庸无道的,你要这么说,老子可不乐意了,我就摸,就摸,摸摸能咋的!” ?老白撇嘴不屑,随即对我说道:“对了,小卫子,说正经事儿啊,这好歹是你们家修的,整个结构你大概也有些猜测了,咱这到底啥时候才能走到个头儿啊,总不能一直都在这里头溜达吧?” ?“一个大小堪比一座山头的镇邪斗,多走几步不奇怪!” ?我想了想,说道:“上小下大,上面甬道高,下面甬道低,而且你们发现没有,咱们一直往地下走,其实坡度是一直变小的,这是这种形状结构决定的,哪怕用了洛石也应该如此,这样稳定性才比较好,照此来看的话,这甬道应该是快到头了,没多远了!” ?老白“噌”的一下子坐了起来。 ?我无语道:“这才是一条甬道而已,你激动个什么劲儿?” ?“不,不是……” ?老白结结巴巴说道:“翘,翘起来了……” ?循着他的目光,我的视线落在了他右手便的童子石像上,这厮仍旧揪着那童子的小雀雀,那小雀雀……似真的生出了一些变化! ?…… (第三更,写了八个小时,饿了,觅食,第四更会晚一点,大家睡起来看。) 第1116章 石人 ?有道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前脚张歆雅刚刚说了小心遭报应,这报应果真就来了!! ?有时候我是真恨不得一拳头把老白打死,可每每想到自己现在还活着是借了他的二十年阳寿,最终总也没法下手。 ?当此之际,我已经顾不上去考虑这到底是老白格外倒霉,还是说他阴差阳错的撞破了困扰我们的问题,总归我是确定了——甬道里的危机,就来自于这些石像! ?说时迟,那时快,我一扑而上,直冲向那童子石像面前,借着一步冲击的惯性,百辟刀照着对方脑袋直刺过去! ?近在咫尺下,我注意到,对方竟然睁开了眼睛,一双乌黑没有瞳孔的眼睛! ?可它已经没机会了! ?“喀嚓”一声脆响,那动静犹如某些烤的酥脆的食物被掰开,明明是一副石头模样的童子表皮竟轻易破开,刀锋整个的将对方脑袋一下子扎了个对方,直至“铿锵”一声抵住其后脑勺后面的洛石方止。 ?仿佛时间空间定格,这童子一下子凝滞了,唯留下那黑黝黝的眼睛在直勾勾的望着我,竟让我发自骨髓的战栗。 ?随即,我拔出了刀。 ?旁边几人手电筒光芒的照射下,森寒的刀锋上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红色,随后飞快散开,凝聚成一颗颗红色的小水珠,顺着刀锋滚动,深深的血槽里更是如此。 ?血? ?怎么会有血? ?一座被洛石尘封两千年的镇邪斗,即便有什么东西存在,也理应是什么不干不净死了的东西,就算是妖都不可能在这种接近真空的地方存活呀! ?不及我去试探,旁边传来了老白“哎哟哟”的惨叫声。 ?却见,他左手搭着人家胸部的女性石像也暴起了,许是恨透了老白那只作祟的咸猪手,此刻一手扯着老白的手腕子,不让他跑掉,另一手握住老白的手指头,眼看手纸头已经和手掌呈九十度,即将就要被掰断了,无论老白另一只手如何照着她脸上猛击就是不撒开! ?“给我撒手!” ?我可不希望老白的手指头被人家掰断,暴喝一声,挥刀就朝这石人的手臂上斩了过去! ?与之前那童子差不多,她明明看起来就是个石像,实际上也就表面很薄很薄的一层皮有些石头的特质,百辟刀挥舞下去后,巨力砸开表面的石皮,“咔”的一声直接将对方两条手臂都给斩断了! ?“吼!!!” ?那女性石人断了双臂,登时连连后退,许是吃了痛,在后退时连连嘶吼,可是她发出的吼声却没有一丁点人的样子,更像是……一些大型肉食性猛兽发出的低吼哀鸣,那张开的嘴巴里,竟有四颗白森森的獠牙,其牙齿结构也很像是猫科动物! ?而在它后退的过程中,那断臂上飚射出成片的血雾,我已经完全横在了它与老白中间,那血雾直接泼洒在了我身上,暴露在外的皮肤上自然不可避免的接触到了一些。 ?殷红的血……竟是热的! ?这似乎是活着的生灵才会有的特征吧? ?我几步撵上前去,不给这东西逃走的机会,一条手臂一下子顶住对方的脖子,将对方抵在了墙壁上,对方双臂被我斩掉,只余下了一张生有獠牙的嘴巴作为武器,被我手臂顶住脖子,自然咬不到我,可它就像是没有智慧一样,仍旧尝试撕咬我,嘴巴开开合合,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我来看看你藏在石皮下面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我冷笑一声,随即用百辟刀的刀柄砸在对方脑门上,“啪嚓”一下,对方脑门上的石皮直接被杂碎,殷红的鲜血顺着破碎的石皮滚落流淌下来,划过脸颊,让对方看起来愈发的狰狞。 ?紧接着,我摘掉了被打碎的石皮! ?石皮下面的情况……让我瞳孔急剧收缩!! ?下面……是殷红的肉!! ?对方并不是一个藏在石皮下面的东西,这石皮本就是它身体的一部分,犹如人的皮肤一样,石皮下面就是血淋淋的血肉。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它有着近乎于人的形体,也表现出了活着的特征,可却完全没有智慧,它有最高明的伪装技术,一旦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们就连观视都感受不到丝毫的生机,仿佛它体内的阴阳和气息都被完全格局了,几乎就是一尊泥胎石塑而已,而且,正面厮杀的话,它并没有表现出非常惊人的力量,至少我在控制它的时候没有很吃力…… ?之前投掷上千斤的洛石如玩耍,差点把我活活砸死的东西……真的是眼前这个石人么? ?一系列念头闪过我心头,我竟是闻所未闻这样的东西,一时间后悔不迭,倘若再多耽搁几天,把晋国天官留下的完整万族谱全部破译,或许里面会记载这种东西!! ?嗡!! ?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在我身后响起我,紧接着一道“呜呜”的哀鸣声传来。 ?那是一个有着男性特征的石人,竟趁我心神之乱时从我身后摸来,距离我已经很近了,不过却被一支飞来的利箭射穿了脖子,此刻对方捂着脖子倒在地上。 ?另一头,水生哥手持重弓对我无声点头,方才就是他在关键时刻开弓射杀了这个石人,一百七八十镑的重弓,在这样的距离下,连薄薄的铁板都能打穿,更别说是一层薄薄的石皮了,一箭射杀对方不是难事。 ?周围已经倒下了好几具石人的尸体,这附近的石人几已被杀绝,且大都连个完整的尸体都留不下,动手的是无双,他的陌刀刀锋还在滴血。 ?“惊蛰,别愣着了,走啊!!” ?鹞子哥冲着我吼了一嗓子,保护着小稚向前冲去。 ?我随后将被我抵在墙上的女性石人扭断脖子,扔下尸体后,推搡着老白朝前狂奔。 ?此刻,鹞子哥和我师父他们冲在最前面,我和老白已然落后了。 ?舍去已经被我们干掉的几具石人外,向前走了很长一截儿,我竟再没见到石人,甬道两侧墙壁上有凹槽,只是里面的石人却不翼而飞了。 ?见状,我心里已有了不妙之感。 ?“二秃子,二秃子,别装死了!!” ?“……” ?很快,老白背包的拉链“嗤啦啦”的扯开一道口子,一个小脑袋探了出来,头顶上光秃秃的,沿着前额发际线却生出一圈乌黑亮丽的毛发来,发型风骚的不像话,可不正是二秃子,这厮虽然对我之前没有真的药死老白颇有微词,但被收拾了一顿后,非常的老实,此刻满脸笑容,特谄媚的说道:“大哥大哥,你喊我啥事儿啊?” ?狂奔中的老白脸皮抽搐了几下,我觉得他是有点吃醋了,因为二秃子喊他永远都是“瘪犊子”…… ?“蓝蛇呢!” ?我没工夫理会老白的小情绪,急声道:“随时准备召出蓝蛇来开路!” ?二秃子脸一苦,哀声道:“大哥,换个别的要求吧,只要你招呼一声,小弟立马开路,可这个召蓝蛇……小弟万万做不到啊,这个鸟地方太奇怪了,那些石头……别说蓝蛇根本破不开,甚至连我都给隔绝了,我现在和蓝蛇处于失联状态啊……” ?失联…… ?这便是……这座镇邪斗的力量么? ?此时,一直跑在最前面的鹞子哥等人竟渐渐慢了下来,见状,我心已沉入谷底…… ?…… (第四更) 第1117章 龙战(上) ?前方,不知何时已经被数不清的石人拥堵上了!! ?从老白意外识破这些东西的真面目开始,它们便不再老老实实的躲在墙壁的凹槽里做个泥胎石塑,开始汇聚成群,此刻……终于向我们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它们有着类似于石头一样的表皮,在这完全由洛石打造的甬道里也展现出了惊人的独特性,它们的四肢与皮肤像是天生就与石头有粘合性似的,可以像壁虎一样趴在墙壁上,不会坠落下来。 ?甬道顶部、左右两侧的墙壁上,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这些东西,甬道中间更不必说,几乎把整个甬道都堵得满满当当,乍一眼望去,好似堆叠着的石头将整个甬道都堵住了似的,唯独一双双漆黑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盯着我们,当手电筒照向前方的时候,它们黝黑的瞳孔里却折射出微微泛着墨绿的光芒…… ?它们,虽有着和人差不多的肢体结构,实际上和野兽没区别。 ?饶是我见多了凶险,此刻也是手脚冰凉、口干舌燥。 ?无他,数量实在是太多了,须知蚁多咬死象,在这只有五六米宽的甬道里面对这么多的畜生之物,哪怕是天师也得颤上三颤! ?“沙沙沙……” ?身后同样有此起彼伏的摩擦声传来,距离我们越来越近,这声音明显是这些石人在甬道墙壁、顶部爬行时,身上的石皮与洛石摩擦发出的声音,但听那动静,数量只恐又是难以计数! ?前后合围之势已成,似是感受到了大量同伴在靠近这里,堵在我们前面的石人开始出现了一些躁动,尤其是最前面一个悬在甬道顶部的石人,叩着洛石的手不安的抓挠着洛石,发出一阵嗤嗤拉拉的声音!! ?“吼!!” ?无尽的石人后方,不知是哪一个率先发出了一声嘶吼,随即,这些拥堵在甬道里的石人乌泱泱的冲着我们扑了上来,那场面真可谓是前赴后继、摩肩接踵,有的石人因为身躯矮小不够强壮,甚至直接被踩倒在地,发出几声哀鸣后便被黑压压的狂潮吞没,同伴被践踏而死未能对这些东西造成丁点影响,血腥反而刺激了它们的凶性,尚未扑将上来,冲在最前面的便张开大嘴,亮出森寒的獠牙冲着我们嘶吼恫吓。 ?“死就死,看谁死得快!!” ?鹞子哥被这该死的压迫力激发出了骨子里的凶性,先前被阻路时就已经从背包里拎出了他自制的土炸药,此刻红着眼睛毫不犹豫的点燃了引线,狠狠将一串儿土炸药扔向那些石人,而后扭头就跑:“跑啊!!” ?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凶悍,在如此狭隘的地方居然敢引燃那么一长串的土炸药,一时亡魂皆冒,想都没想,撒丫子就跑,原本我在最后面,这时掉头反而跑在了第一个,一口气窜出去老远,迟迟没听见炸药爆炸,一时也有些吃不准情况…… ?鹞子哥土制的炸药多不靠谱我是深有体会的,难道又哑火了? ?或者是,扔进那些石人当中后,引信被踩灭了? ?这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追在我们身后的石人发出的动静越来越大,眼瞅着就要撵上来了,而甬道的另一头传来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更多的石人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拼了!!” ?我怒吼一声,提刀转身正欲迎战已经距离我们不足三四米的石头,结果就在这个时候…… ?轰!!! ?鹞子哥那该死的、不靠谱的炸药好死不死的正好爆炸了! ?我看见,黑压压的石人深处,一点火光乍现,随后如升空的烟花,忽然爆开,扩大,直到变得璀璨、刺眼! ?火舌像是一头发了疯的怒龙,在甬道里面横冲直撞,数不清石人被火焰吞没,就像是落入了恶龙口中的食物,直接没了踪影。 ?再然后,便是气浪…… ?那火焰化作的恶龙一口气将数不清的石人吞入口中,眨眼间便将对方咀嚼的肢体残破,可谓是碎尸万段,而后那些残肢碎体便被对方吐了出来,伴随着滚滚气浪顺着甬道呼啦啦的喷射,犹如漠北的狂风中夹杂的飞沙走石。 ?土炸药不靠谱,可耐不住量大! ?这叫做大力出奇迹。 ?我直接被那爆炸掀起的气浪推飞了出去,即便已经是处在爆炸边缘地带,胸闷气短,残肢、肉块、碎骨跟冰雹子似的噼里啪啦打在我身上,当我落地之后,甚至在地面上滑动出去两三米才堪堪停下,眼睛看周围都有些朦胧,耳鸣的厉害。 ?我狠狠摇晃着头颅,懵懵懂懂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刚刚抬头,便见爆炸中清空的一截甬道又一次被数不清的石人占据了,这些畜生就像是低等的单细胞生物似的,不知道疼痛,不畏惧死亡,没有任何的感觉,繁衍能力却强的可怕,无论杀上多少,剩下仍然会义无反顾的扑上来…… ?这一次,再没有炸弹开路了。 ?没有任何意外,我们直接被吞没了。 ?满打满算只有八个人的小队,哪怕算上刑鬼隶这条狗,最多不过九个罢了,面对着这乌泱泱的石人,真如大海上的一叶扁舟。 ?当这些东西真正扑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眼前直接黑了,就像是叠罗汉似的,身边一下子不知簇拥了几个石人,这些东西伸出手撕扯我,有的甚至试图用獠牙撕咬我,不过它们的数量太多了,当真的拥挤在一起的时候,它们彼此之间反而成了对方的绊脚石,彼此拥挤着很难一下子发起非常致命的攻击。 ?百辟刀太长了,在这样的拥挤下根本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我干脆不用百辟刀,从腰间拔出了平日里削割一些物品、甚至是用来吃烤肉的短军刀,一手掐着一个面对面挤在我眼前的石人的脖子,对方一直在试图照着我脸上啃一口,唯有如此才能让对方无法得逞,此刻我掐着它脖子的手奋然发力,推着它稍稍拉开了二十多公分的距离,拔出腰间短刀的手趁机立刻抬起,照着对方的脸上“噗噗噗”连刺十几刀,直接结果了对方。 ?鲜血喷溅的到处都是…… ?随后,我用短刀照着周围连连捅刺,将几个紧贴着我的石人全部刺死,这几具尸体犹如山火爆发时的隔离带,将我和更多的石人隔绝开来,至少身体周围很难再有什么石人能伤到我,我只消防备忽然从头顶上扑来的即可。 ?可是……这样也不行啊!! ?我们被挤在一起,根本走不掉,迟早要被活活挤死。 ?而就在这几乎陷入困境之际,我的灵觉却感受到了一股恐怖的力量,正在我身后酝酿着…… ?…… (第一更) 第1118章 龙战(中) ?那力量,如渊似海,恰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又似烈阳未升之时的暗沉,没有如疾风怒火般的暴躁,却有一种捉摸不透的威慑,飘飘忽无法揣度,言语更难贴切形容,无形无相,又无处不在。 ?力如其人,这正是——独与天地精神往来,而不傲倪于万物;不谴是非,以与世俗处。 ?是我师父!! ?搏杀抗衡间,我倏然回首,满眼尽是狰狞面孔与嗜血獠牙,偏偏在这无间鬼蜮之中,有一人长身而立,衣冠胜雪,手中赤色古剑高举,长袍于罡气下激荡,另一手则并指掐成剑诀,引于面前之际,那手忽而一沉,宛如重锤落地,随后便是一声大叱:“破!” ?语落,那环绕其身躯的罡气如平地惊雷,忽而炸开! ?轰! ?一圈涟漪激荡,那罡气扫过之处,石人顷刻四分五裂,殒命当场! ?仅是一招而已,生生于这狂潮之中开辟出一片白地。 ?这正是天师手段,天师可化灵力为罡气,透体伤人,七步之内,莫能挡之! ?但我也知,这样的手段是对于力量的极大浪费,相当于将自身的灵气瞬间喷薄爆发,鬼神辟易,可纵然是天师,恐怕也来不了这么几下,道家的天师终不似天官,能依赖于地脉,力量无穷无尽,当力量枯竭时,天师与俗人无异。 ?我师父这是被逼得没办法了! ?不过,他这一下给我们杀出了一片缓和的空间来。 ?“无双,鹞子哥,和我并肩子往前推,老白,歆雅,水生哥,你们断后,谁也不要乱,如墙而进,平推过去,杀!!” ?我厉喝一声,抓住我师父奋力一击给我们创造的机会,纵身向前扑杀。 ?原本被熙熙攘攘冲散开的几人闻言立刻开始调整,我、鹞子哥、无双三人并肩子撞向前方再度扑上来的石人,身后水生哥他们结成一排断后,我师父居中坐镇,小稚和刑鬼隶紧跟在旁边,这条狗本身没什么战斗力,方才差点被活活踩死,小稚能幸存下来,一则是无双的保护,二则是我提前给她准备了上百枚掌心雷符,哪怕是面对这样的生死绝境里,她依旧不慌乱,时刻手持着一枚掌心雷符戒备着。 ?一旦稳住了阵脚,至少稍稍从容一些,甬道不过四五米宽,三人并肩,如墙而进,倒也算是利用了地利了,当那些石人汹涌而来的时候,我一条手臂横在前方,死死的用血肉之躯顶住它们,不肯让它们冲垮我们,军刀早就收起来了,有了足够的空间,百辟刀才是收割性命的利器,根本不必看,在顶住石人的石头,刀子拼命的向前招呼就是了,一刀斩下,必是血溅三步,完全没有任何厮杀技巧可言。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倒在脚下,于是我们踩着尸体簇拥着向前,我们这艘破破烂烂、摇摇欲坠的小船,终是在这惊涛骇浪中艰难的前行着。 ?我已经杀红眼了,麻木的挥刀,再挥刀,身上也不知添了多少伤口,只知道一味的推进。 ?只是,终究人力有时穷。 ?身后被冲垮了一次,张歆雅虽然也勤练刺杀,但女性先天在体力上弱势,一旦体力耗尽,一个石人直接撞开她,将她扑倒在地,关键时刻,小稚一枚掌心雷拍在那石人的脑门子上,将对方掀翻出去,随后刑鬼隶难得又勇猛了一次,龇牙咧嘴的扑了上去,一口咬住对方的脖子,明明是一条狗,却学起了大鳄鱼,直接上演了一招死亡翻滚,“呜呜呜”的嘶吼着,来回甩动自己的脑袋,扯着那石人到处翻滚,直至一动不动,随后,绾娘儿扑将上去,这才顶住了张歆雅被击退的缺口。 ?老白被撕咬抓挠的惨叫连连,后面实在扛不住了,甚至被金蚕蛊王附体,可即便如此,也没法子扭转局面,只是堪堪维持而已。 ?水生哥箭袋里的箭簇只剩了四五支,他早已不再开弓了,而是换上了一柄开山刀,脖子上被抓挠了一下,皮肉翻卷,血流如注…… ?我身旁鹞子哥早已气喘如牛,唯独无双还保持着完整的状态,那陌刀之下不知倒下多少石人,刀柄上都满是粘稠的鲜血,我数次看到无双挥舞陌刀的时候手都在打滑。 ?至于我……我早已是浑身浴血。 ?斩杀了多少?不知。 ?受伤几何?不知。 ?鲜血流入眼睛里,不知是我的,还是那些石人的,眼睛里酸涩疼痛,看向周遭时,世界都蒙上了红色,让我有些恍惚,手臂酸痛告诉我,我也达到极限了。 ?“顶,顶不住了!!这些该死的东西到底有多少啊,这条该死的甬道怎么还没有到头呢!!” ?身旁传来了鹞子哥的低吼声,他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 ?我刚刚看到,有一个没死透的石人忽然从脚下的尸体堆里窜了起来,一口咬在了他软腰上,锋利的獠牙入肉,也就是他,换了我们这些血肉之躯的,恐怕已经丧失战斗力了,在厮杀当中,我也一直在避免被那些东西撕咬伤,那极长的獠牙会留下贯穿性的伤口,在这样的情形下留下那种伤口,人基本报废,宁可被抓挠也不能被撕咬上。 ?鹞子哥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我太了解他了,我知道他动了异样的心思,恐怕又在琢磨着进入那种跟个死尸一样的状态了…… ?确实啊,我们顶不住了,哪怕是攫尽了潜能,也很难再冲杀多远了…… ?我心里微微叹息着…… ?那么…… ?“小白,准备龙化吧!” ?我面无表情的做出了这个决定,甚至在开口说话之际,一刀又斩下一颗圆滚滚的头颅。 ?鹞子哥眼角的余光骇然的看着我。 ?“如果,如果二秃子还能唤出蓝蛇,横冲直撞,我们紧随其后,想杀出去真不难,这些石人……战斗力并不高,除了那一口獠牙有些威慑,甚至比寻常人还要孱弱三分,一个成年的男人只要不被咬到,绝对可以对抗,可是……这该死的洛石墓镇住了二秃子。眼下,我们最需要的……并不是无双这样的善战之人,而是一个不知疼痛、披坚执锐的开路者,那么……只能是我了!” ?一系列念头闪过,我心中笃定,轻喝道:“一旦龙化,我只有几分钟的时间,我将在前开路,咱们能急速前进一段,如果在龙化结束时还没有冲出去,我恐怕就再无一战之力了,到时候……恐怕就要彻底依赖我师父了!!” ?…… (第二更) 第1119章 龙战(下) ?小白已经“吱吱”叫着蹿上了我的肩头。 ?小东西着实是有些被惊吓到了,这些石人比之秽貊遗迹里黄鷔唤醒的那些妖魔要弱很多,可论厮杀的凶险与血腥程度,秽貊遗迹里那一次则差的远了,残肢与头颅横飞,恍恍惚如踏入了性命似草芥的战场里,小东西跟着我的时间还短,神经还没有被苦难磨砺的麻木,有些受不住,茭白的皮毛都被我身上的鲜血染红了,盘坐在我肩头后,我能感觉到它小小的身躯在颤抖着,可它仍旧是很快入定了。 ?当我与它隐隐产生共鸣之际,我甚至能清晰捕捉到它的情绪,它……其实是厌烦这样的杀戮的。 ?很快,地灵珠颤动,我身上的力量如潮水般被小白汲取了去,那一刹那,我身体不稳,险些被一个石人扑倒在地,所幸无双反应极快,挥舞陌刀力劈那石人,一步横跨过来,用肩膀顶开了我,使得我连连后退,而后他竟顶替上了我之前的方位,一个人对抗更多的石人。 ?身后,我师父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我,他的目光落在我裸露的手臂上,眼神复杂,大抵不愿看到这一幕,可没办法,这里凶险莫测,如果提前让唯一一位本应压阵的天师消磨在这些石人上,但凡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恐怕我们只能等死了。 ?大椎穴发热,小白已经开始反哺我了,澎湃的力量顺着大椎穴涌入,在我体内横冲直撞,经脉的撕裂感让我浑身肌肉都在持续的紧绷、抽动。 ?咔咔咔!! ?我的骨骼发出一连串的爆响,尤其是脊柱和腿骨、臂骨,生出了非常明显的变化,脊柱的模样已经不似人,整体看起来协调却有种莫名的压迫感,我的身躯都随之拔高许多。 ?我的皮肤在褶皱,变得像刮去鳞片的鱼皮。 ?我的指骨在变长,指甲变得尖锐,成了利器。 ?我的精神意志正遭受着冲击,就连情绪都开始变得毫无波澜,但至少还有思考能力,不似上一次,差一点迷失在兽性里。 ?这便是现如今在正常状况下我能完成的蜕变,上一次在秽貊遗迹里,因为有龙子脉力量的加持,我的蜕变非常恐怖,身上甚至长出了鳞片,可离开了那条龙子脉后,虽然比之第一次龙化又有了一些变化,可变化并没有那么大,但此刻我看起来仍旧是像怪物多过像人…… ?嗷吼!! ?蜕变完成的刹那,我几是本能的仰头长啸,口中发出了似传说的龙吟一般的咆哮。 ?那些前赴后继悍不畏死的石人第一次出现了迟疑,此前它们不知被斩杀了多少同伴,仍旧不知疲倦的攻击我们,而此刻,它们的攻势为之一顿! ?“撕碎它们!!”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咆哮。 ?在这声音的促使下,我甩拖了我师父的搀扶,“嗖”的一下扑向前方。 ?一个首当其冲的石人身材已经算较为高大的了,浑身上下的肌肉线条分明,可被我盯上的时候,它竟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而我已经贴到了它面前,此刻我早就放弃百辟刀了,直接一掌扇在它脸上,“啪嚓”一声,它半边脸上的石皮被我打的横飞四溅,同时指甲在离开它脸的时候,顺势划过了它的脖子,一下子剖开了它半个脖颈,最后连它的胸膛都直接撕裂,这东西就这般当场暴毙。 ?随即,我一把抓住一个正在攻击鹞子哥的石人的脑袋,一个上百公斤的东西就这般被我提了起来,而后我抓着它的脑袋狠狠撞向旁边的墙壁,一颗脑袋被撞成了稀巴烂,飞起的颅骨碎片甚至崩到了我脸上。 ?这一冲击,果真如猛虎入羊群。 ?我完全放弃了自身的防御,在这石人当中疯狂的挥舞着两只爪子,尽情的收割着这些东西。 ?有句话怎么说来的? ?只有流氓的才能对付流氓。 ?此刻便是,只有怪物才能对付怪物。 ?雪崩是从何时开始的?又是从哪一片雪花开始的? ?我不知,总之,我在疯狂突击,而后,这些逼得我近乎黔驴技穷的石人竟然开始后退了,最开始只是面对着我的那部分,到后来,几乎是全都在狼奔豸突,不知是唤醒了什么样的恐怖回忆,每一个都奔逃的惶惶不可终日。 ?这样的状态下,控制自己的理智都是难事,何况是见了血,杀红了眼? ?到最后,我隐隐已有了失控的迹象,一直对着这些石人穷追不舍…… ?直至,一声大吼在我身后炸响!! ?“惊蛰!!清醒一点!!路,路!!有一条路!!” ?咆哮着惊醒我的,正是鹞子哥。 ?我奔跑追逐的脚步渐渐停歇,麻木的扭头,只见,在这蜿蜒的甬道右侧,竟有一条小道,那条小道显得狭隘,顶多只有一米多宽,不深,不过是数米长短而已。 ?小道的尽头,是一堵满是锈迹的青铜门。 ?不,说那是门,倒不如说它是一块落地的巨大青铜块来的贴切。 ?我理智渐渐恢复,毫不犹豫的冲进小道里,我已经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如潮水一般退去。 ?无双守在小道门口,鹞子哥提着撬棍和千斤顶冲了进来,在我的帮助下,堪堪将这青铜铸造的门抬了起来。 ?前方是什么? ?无人知晓。 ?可至少比留在这里面对铺天盖地的石人强!! ?“进!!” ?我师父一声令下,众人鱼贯而入。 ?许是暂时安全了的原因,当我冲进那青铜门后的时候,力量消退的更快,跌跌撞撞的走了几步,“噗通”一下趴在了地上,小白骨碌碌的滚出一段,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似乎就连它都损耗过度了。 ?我大口喘着粗气,龙化结束后,我整个人都恨不得瘫软在地上。 ?啪嗒! ?一束光在身后亮起,将我们所在的这个角落照亮了一些。 ?这……似乎是个死角? ?青铜门后的空间并不大,连一座墓室都不如,前方是一些坍圮的废石,就堵在青铜门前不远的地方,彼此形成了这么一个犄角。 ?不大的地方,是否安全一眼就能确认,只是我疲倦欲死,却是一下都不想动弹了。 ?忽然,我身后的张歆雅幽幽道:“二狗子,你知道你这一次龙化了多长时间么?” ?…… (第三更) 第1120章 苟住,别浪 ?龙化时间?! ?不都是四五分钟的样子么? ?这算是我的保命绝技了,平日里我并非没有练习,最开始在药王沟里意外和小白达成配合的时候,龙化后三分钟就是极限,而上一次借助龙子脉的龙化,让我的身体、筋脉等变得极为强悍,能承受的时间更久了一些,再加上练习,和小白的配合逐渐趋于默契,龙化时间逐渐增加到五分钟以内,但顶天了也就五分钟,连一秒钟都难坚持。 ?我师父说,这是我目前的身体所能坚持的最长时间,小白吸收了我的力量后反哺回来,也就能维持这么久了,两个因素影响,五分钟成了一道门槛,除非我的道行或身体素质出现飞跃般的提升,否则无论我和小白怎么练习配合,都不可能更久。 ?“哎?你不说的话,我都没注意到,好像这回确实挺久的,当时只顾着跟着惊蛰往出冲了,压根儿没太关注这些。” ?鹞子哥的声音响起。 ?好在,无双还算细心,知道我现在根本站不起来,只能趴在冷冰冰的地上,于是过来搀扶着我靠着那堵青铜门坐下。 ?我稍稍缓了口气,这才看向张歆雅,无精打采的问道:“难道……这一次龙化时间有什么变化?” ?“那甬道可不短……” ?张歆雅道:“我大概算了一下时间,你龙化了……将近十五分钟!!” ?三倍的时间?! ?这怎么可能!! ?所谓瓶颈,便是意志与忽然爆发出的潜能都无法跨越的天堑,哪怕是在秽貊遗迹那一战,有龙子脉加持,我仍旧坚持不了这么久,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提升? ?只是,在这件事情上我却没什么发言权,只能看向小白,这才注意到,小东西格外的疲倦,四仰八叉的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被逗乐了,忍不住用手指头挠了挠它肚皮,笑道:“你可是胡家子弟,总有一天是要幻化人形的,作为一个小美女,多少注意点形象啊!” ?小狐狸“噌”的一下跳了起来,小爪子捂着胸口,冲着我叽叽喳喳的嚷嚷,似乎急眼了,正在骂我。 ?我体力精气都已经达到了极限,没有再度调笑,问道:“刚刚龙化……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和不对劲的地方?” ?小白安静了下来,跟个人似的坐在我身边,歪着脑袋,俩大耳朵来回扇动,眼睛亮晶晶的,似在思考着,半晌后,结结巴巴的吐出了一个字:“怪……” ?它的语言能力还很差,在结束龙化后,和我沟通向来有障碍,偶尔夹杂着一两个我能听得懂的字眼,绝大多数的时候都在叽叽喳喳着。 ?我看向了老白。 ?有我师父坐镇,金蚕蛊王很老实,安全后就老老实实的把身体控制权还给了老白,此刻这厮正蹲在角落里一脸心疼的看自己身上的伤口,甚至特骚包的从怀里摸出一个小镜子,打着手电看了看自己的脸,发现脸上被挠了三条血杠子,顿时心疼的不得了,却也不知那张宽盘大脸有什么好可惜的。 ?见我询问他,他才从“毁容”的悲伤中挣脱出来,想了想,整理了一下小白的意思,道:“这小东西说,当时很奇怪,它不光从你的身体里攫走力量,在地下似乎也有什么东西被它攫走了一些力量,你的地灵珠在共鸣,和地下的东西遥相呼应,所以格外雀跃,这次意外坚持了这么久,可能就是这个原因吧?” ?“地下有什么东西在呼应共鸣?!” ?鹞子哥“啪”的一击掌,笑道:“那就一定是地灵珠了,看来咱们这趟挣命挣扎的没白跑,地方绝对是找对了,地灵珠就在这儿!” ?可惜,当时我正在龙化厮杀当中,并没有感受到那种共鸣,否则,一定能获取更多的有效线索。 ?仔细思索一番,最终我点头认可了鹞子哥这个说法。 ?“先别着急琢磨这个事儿了!” ?老白道:“还是想想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吧,这地儿明显是坍圮堆积出的一个犄角旮旯,外面就是数不清的石人,不如考虑考虑咱们接下来该往哪走,遭了罪了,鬼知道外面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什么时候会冲进来,而且……就那些东西的能耐,能把上千斤的洛石投掷出去么?恐怕还另有别的东西蛰伏,这道青铜门果真能挡得住么?” ?“我看那些石人似乎很怕龙化后的惊蛰,我思前想后的,觉着这八成是那位春秋时晋国的天官留下的威慑,不然没法子解释,惊蛰倒也算是享受了一回余荫,我看短期内那些石人不敢再作幺蛾子了!” ?鹞子哥分析了一下,看向了我师父。 ?“且在这休整一下吧!” ?我师父叹息道:“你们身上都有伤,稍稍包扎一下。” ?我看了看我们几人的背包,万幸,搏斗的过程中并没有丢失行李,也就是说,我们的食物和饮水暂时是充足的。 ?于是,我说道:“我师父说的有道理,先休整休整吧,咱们到现在没弄清楚那些石人是什么东西,既然出现在天官的镇邪斗里,想来我们家的万族谱里有些记载,我觉得还是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好弄清楚情况,总而言之,苟住,别浪,这种莫名其妙的遭遇战我是真的不想再来一遭了,下次咱们可未必能冲出来了……” ?临时抱佛脚也是抱大腿了,总归有点用! ?若说伤势,其实我们大都是力竭了,除了鹞子哥,基本没人被咬到,都是一些抓伤,简单处理一下就好,唯一比较严重的就是我身边的陈水生,他脖子上被抓那一下子挺狠的,到现在依旧在流血。 ?我让无双先帮他包扎,清洗伤口缝合的时候,他疼的双腿不停的哆嗦。 ?见状,我扭头苦笑道:“水生哥,现在知道我们都过得是什么日子了吧?真武祠里嘻嘻哈哈,今儿个你给我一下子,明儿个我整你一回,不过就是苦中作乐罢了,来我们这儿,算是你做了个错误的选择,花船上虽然尔虞我诈的,可到底不用这般讨生活。” ?陈水生咧嘴笑了起来,“阿巴阿巴”比划着。 ?他说,他喜欢这种日子,至少,他是个人,不是畜生。 ?见状,我拍了拍他肩膀,不再多言,随后求爷爷告奶奶的叫出了茳姚,将剩下的帛书递给了她,希望她能帮忙破译一下,而我实在是挺不住了,倚靠在黑暗的角落里沉沉的睡了过去,但愿睡醒后能有个好消息吧! ?…… (第四更,后面撵着个号称喜马拉雅最快的男人,俩腿跟风火轮似的,追的我是抱头鼠窜,本来想吹个牛批说我能比他更快,想想肯定要被打脸,所以,我的口号就是,我整把来福,给他来把ak,再接再厉,再创辉煌,好吧,四更确实是我的极限了,牛黄狗宝都憋出来了,今天没了。) 第1121章 土石 ?这一觉我大约是昏昏沉沉的睡了约莫六七个小时的光景,茳姚就坐在我身边,怀中捧着帛书,为了节省电量只留下的一个手电筒就放在她身旁,光晕下她的脸颊都白皙的有些透明,几率青丝散落在光洁的额头上,倒是看的我怔怔出神了片刻,殷人女子的地位不低,且剽悍,在独立意识上约莫是历朝历代里最为接近现代女性的一茬儿人了,再加上武力值高的有点惊悚,倒是罕见如此娴静的时候。 ?另一侧,我师父在打坐,但我知道他的精气神一刻都不曾放松,他是我们的定海神针。 ?除我师父外,周围横七竖八的躺着老白他们几人。 ?一场鏖战之后,体力消耗过度,几人睡得略沉,只是偶尔翻身时不小心压倒伤口,睡梦中发出一两声痛苦的闷哼。 ?我活动了一下手脚,龙化过后的虚弱感还没有完全褪去,须得一两日光景的调整,只要不面对高强度的激战,一般情况还是可以应付的来,身上伤口不少,但都是一些抓伤,那些石人如野兽一样凶悍,可除了嘴巴里的牙齿有野兽的威力外,指爪却并不犀利,被抓挠之后倒不至于是皮开肉绽的下场,伤口都很浅,擦上碘伏消毒后,如今一脚醒来大都已经结痂了,只是骨关节等有些酸痛罢了,但这是正常情况。 ?我师父睁开眼看了我一眼,随后又闭上了眼睛。 ?我舔舐濡湿了发干的嘴唇,这才坐了起来,低声问旁边的茳姚:“怎么样了?有没有看到一些相关的记载?” ?“没有,这些帛书……真是看一次惊讶一次,内容极其驳杂庞大,天文地理,山精野怪,尸鬼妖魔,每一种的成因、诞生之地,乃至于是弱点,应对办法等,一一记录在上,很难想象圣武天官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收录起这样一本奇书,再加上有一些阅读障碍,我只看了很小一部分,已经帮你誊抄了,至于那些石人……并没有发现相关的记载。” ?茳姚摇了摇头,清亮的眼睛看着我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很多了!” ?我笑了笑,随手拿起她身旁的一个小本子。 ?这小本子原本是我们用来画一些测绘图案的,不过被我拿来誊抄万族谱了,此前我和她一道破译出来的内容就在上面,而今翻开一看,果然在后面多了好几页。 ?挺奇怪的一件事,我原本觉得茳姚这种性格写的字应该是那种龙飞凤舞嚣张跋扈的,实际她的字却很清秀,有点宋末元初书法大家赵孟頫的书法的味道。 ?粗略翻看了一下,上面果然有许多我家里万族谱中不曾收录的东西,大致看了一遍后,我把本子重新放下,笑道:“辛苦你了。” ?茳姚丢给我一个眼神让我自己体会。 ?我懂了,她在说——赶紧滚一边旯去,老娘早就看透你那副虚伪的嘴脸了,与其说这些没营养的屁话,不如考虑来点实际的。 ?我仔细算了算自己的身家,一句硬气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假装没看懂。 ?青铜闸门纹丝不动,外面也在听不到那些石人的动静了,不知是被我吓跑了,还是继续缩回洛石中间假装泥胎石塑了。 ?“但愿它们不会从我们打的盗洞里跑出去吧,回头搞清楚这些东西是什么,弄明白它们的习性,还得想个法子一网打尽才成,这些东西攻击性极强,嗜血残暴,比起有意识的姚滴珠一茬儿,其害尤烈,放跑出去不知道要害多少人丢命,这屁股绝对得擦。” ?我心里兀自盘算着,在青铜闸门周围试探了一下,隐隐能感受到气流涌动,这里不是被完全封死的,外面开了盗洞,整个甬道都通风了,说明这里短期内不会有缺氧的情况,只是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我虽然没有那等掐算未来的本事,可也总得往长远处考虑一下,左右也是闲着,干脆趁此机会打量起了这周围,也好为我们这一茬儿人盘算出个下一步的计划。 ?身后是闸门和洛石构建的墙壁,顶部也是这样的结构,这些地方不是想办法的好去处。 ?我的目光投向了闸门对面坍圮下来的土石,于是起身去到对面,蹲下来抓起一把土壤在手里把玩着。 ?我注意到,这些坍圮下来的土石混合的非常均匀,石头大都是一些河道里的鹅卵石,非常圆润,关键是大小也相差不多,至于我在手里揉搓的土就更有意思了,并非是寻常土壤,寻常土壤的含沙量要稍稍大一些,土壤颗粒会非常粗糙,可是我手中这把黄土却软糯的很,在手里揉搓的时候手感跟橡皮泥似的。 ?“这里的塌陷物,绝不是地下正常的土石,是用来修建建筑的土石。” ?我看向眼前一大堆倾泻下来的坍圮物,心中渐渐有了判断:“鹅卵石,细腻的土壤,这是旧时最脸颊易得的建筑材料,哪怕是到了现在,一些贫困地区的农村里仍然能见到这种材料搭建起来的简陋房子,若说源头,那可就久远了,因为建筑材料容易得到,所以大概在新石器时代就已经有了类似的建筑,看来,这里应该是一栋建筑,只不过塌陷了,坍圮的土石倾泻到了青铜闸门附近,最终形成了这么一片犄角空间。” ?那么这建筑…… ?我的眼神不太一样了,难道说,这建筑就是我们要找的偃国遗迹的吗? ?很大的可能性啊! ?“我的个乖乖,有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难道说爷们今儿个也要撞大运了?” ?我心里暗呼一声,不过,目前我唯一能肯定的就是,这是一座建筑坍圮留下的土石,到底是不是偃国遗迹里的东西,还真不太好说,单单就是一堆鹅卵石和泥巴也没办法断代,没有明确的特征。 ?唯一的法子便是……清理!! ?清理掉这些土石,往前挖一挖,或许会发现,干我们这行的就是这样,遇事不决先挖一挖。 ?于是,我抄出早已卷刃的工兵铲,寻了个地方便开始清理了。 ?…… (第一更,滚去写剩下三更,等不及的小伙伴先睡,明早起来看,不用担心今晚更的晚影响明天的更新,明天仍旧会多更) 第1122章 陶砖 ?这地方的土石松软不堪,欲知那塌方后面是怎样一番光景,打一条盗洞是绝对不靠谱的,再厉害的土工也得折戟沉沙,恐怕盗洞还没打到一半,人就已经被活埋掉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塌方的土石全部清理掉。 ?我不知道这塌方有多严重,到底倾泻下来多少土石,反正我是打定主意要在破译完帛书之前苟着,水粮什么的暂时无忧,老子这辈子刨坟挖坑的还没这么富裕过呢,急什么?干这行的,急了就真的是赶着投胎了,左右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充分发挥一下愚公移山的精神。 ?挖掘土石的动静很快惊动了老白和鹞子哥他们,几人睡眼惺忪的询问我在干嘛,我大致说了一下,几人立即恍然,左右他们也休息的差不多了,于是撸胳膊挽袖子上来帮忙。 ?人多力量大,几人一道动手,眼前的土石飞快减少,被我们转移到了青铜闸门附近,不过半日左右的光景而已,土石已经所剩不多,这一点我大致还是能感受得到的。 ?“铿锵!” ?忽的,鹞子哥那头传来了一声脆响! ?“好像挖到东西了!!” ?鹞子哥把工兵铲扔到一侧,蹲下身子来,用手扒拉着方才传出声音的地方,湿润的泥土被清理掉,下方渐渐露出一块一掌大小的区域,那物件原本应是红色的,只不过被湿润的泥土浸染了,于是呈现出一种黑红色。 ?鹞子哥“咦”了一声,惊道:“这……这好像是一块砖呀,惊蛰,这地方怕不是什么偃国遗迹呀,偃国好像商代的就灭亡掉了吧?那时候怎么会……” ?话未说完,老白便打断了,撇嘴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有道是,秦砖汉瓦,话虽然是这么个话,可砖瓦这东西却并不是在秦汉才出现的,只是到了那个时期才工艺完全成熟,开始广泛应用于建筑等行业,要说最早的砖瓦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恐怕就算是那些个专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就我所知,挖掘仰韶文化遗址的时候就挖出砖来了,距今少说也有五千年,商周时代砖就已经开始应用在建筑里,只不过不是用来盖房子的,而是铺地的,不信你们问旁边那位,她知道的门儿清!” ?“老子难道不知道这个?用你说?” ?鹞子哥拍了拍那一掌大小的区域,冷笑道:“可这是墙,看到了没,这是墙,商代的时候难道有砖瓦房?” ?“哎呀,管他那么多做什么,不外乎就是一堵砖墙而已嘛!” ?老白被说的词穷,挥挥手道:“无双,给我把那柄大锤拿过来,且看爷爷一锤子先把这地儿砸碎了再说!” ?经他们二人这么一说,我倒是动了一些心思。 ?商周之际,并非没有用砖头砌墙的先例!! ?只不过,那时候压根儿就不要砖头,我们家将之成为实心陶!! ?在商周时期,建造墓葬的主要材料还是石头,或者干脆直接进行挖掘,只不过石头可塑性不强,在当时的情况下,加工石头太费劲了,费工费时费钱,而直接挖则并不稳固,于是我们家的老祖宗们就把目光投到了并没有被广泛应用的砖上,因为烧砖和烧陶本身并没有太大区别,烧砖用的土和做陶器的土是一样的,都是用纯粘土经过揉搅细腻作为基本制作原料,成型后经干燥即可做成红砖和无釉陶器,所以他们就把砖称为实心陶,用来忽悠当时的贵族们采用这种材料。 ?想想吧,石头和陶器哪个金贵一点?如果你的墓葬整个都是用陶器做的,那该是何等气派? ?这个理由太容易说服那些爱攀比炫富的贵族了。 ?想出这一招的压根儿也不是什么天官,就是家里一位没什么能耐的礼官而已,帮贵族们干活儿讨生活,他想出这招的本意是想节约成本,至于节约出来的那部分钱财……自然是他自个儿笑纳了。 ?所以,商周时期砖头砌墙,不是没有先例,只不过全都被用在了地底下而已! ?当然,因为当时砖头的质地的原因,用于建筑很容易损坏,所以……这种早期砖墙都是能修多厚实修多厚实,外面最好再用泥浆和鹅卵石再修一层,如此才能足够稳定,这么来回一折腾,发明出这种捞钱小窍门的礼官发现,好像没省出多少钱,这种办法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放弃这种办法的就是他自己而已,反倒是当时我们这一门的一些大人物注意到了这种办法,无他,砖头是人工烧制的,可塑性极强,用来夹带一些手段在合适不过了!! ?这就是早期礼官一门建造的砖墓,可以说,这种砖墓的砖头上绝对有“内容”,不会很简单!! ?眼下这地方……八成就是这么个性质!! ?眼瞅着老白已经举起了锤子,准备一锤子打碎砖墙,我连忙阻拦,这一锤子下去,怕是要砸出个好歹来哟! ?“你一边歇着去吧,剩下的交给我好不好?” ?我实在是被老白的倒霉劲坑怕了,求爷爷告奶奶的让这位大爷先到一边休息,随后蹲下来,在眼前的砖头上敲敲打打起来,可拍打了半天,并未发现什么异样,于是扭头对无双说道:“给我那个钎子过来,最好要薄一点的!” ?趁此机会,我把砖头周围的泥土又清理了一部分,等无双吧钎子拿过来后,我才小心翼翼的把钎子顺着砖头的缝隙打了进去,我的动作很小心,每次之打一点点,生怕把砖头破坏了,直忙的满头大汗之际,这块砖头才开始活动起来,随后,我将砖头从墙上取了下来。 ?这砖头比较薄,尺寸也比现在的砖头要小很多,整体呈正方形。 ?“有铭文!!” ?鹞子哥眼尖,一眼便看到了砖头中间有明显的铭文! ?那铭文像是一个印章留下的,上面赫然是祭文,拢共有八个字。 ?祭文我自然是认得的,那八个字是—— ?“神官天授,卫氏庶人!” ?…… (第二更) 第1123章 活着的天官 ?不过就是短短的八个字而已,却仿佛一种魔咒,让我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我甚至可以感受到,我的瞳孔在放大,那八个字就像是活了一样,在我眼前开始不断放大,激的我浑身气血激荡,战栗不止。 ?“啪!” ?忽然,一只手抵在了我背心处,一股清凉的气息自我背心处钻入我的身体,最后直通头部,让我瞬间清醒了过来。 ?不过片刻,我已是冷汗簌簌而下,扭头一看,站在我身后赫然是我师父,方才唤醒我也是他…… ?“师父,对不起,您白教导我了……” ?我苦笑道:“看来卫道子的话对我冲击太大了,也可能是我给我家老祖宗擦屁股实在是擦的够够的,竟然留下了心魔,看见了卫庶人这三个字就有些心神失手。” ?我师父却并未回应我,只是失神的看着这块砖头,脸上竟出现一丝挫败之色,忽而轻叹道:“神官天授,惘不臣服,果然名不虚传……” ?我不解的看着他。 ?很快,我师父回过神来,兀自一笑:“连我都差点着了道!” ?随后他摸了摸我的头,笑道:“这却不能怪你,这印章有古怪,看似是个印章,却用祭文写成,你们礼官一门的祭文本就是如殄文、道门秘字一般的存在,可以承载一些力量,这印章上的祭文也是如此,藏匿着那卫庶人的一丝力量,如一道符箓似的,只是这符箓不光针对鬼神,还针对人,见印如见人,说的便是这等手段吧,方才你被卫庶人三个字所激,精气神不稳定,无声无息的放出了精气神的力量,刺激到了那印章里蕴含的一丝天官的力量,恍惚间,如面对一位天官,那种气机……你能抗住约莫也是因为你是卫家人,是天官的子嗣,对天官本身无感,若是换了旁人,尤其是对天官心有畏惧的人,只怕当场就要跪下了!!” ?说此一顿,我师父望着前方即将彻底暴露出来的砖墙,轻声道:“看来,这堵墙就是卫庶人建的了,他果然不是偶然来卧牛山区的,这堵墙的秘密约莫也就在这些砖头的印章上了,每一块砖头都加印,上面封着他的一丝力量,于是乎,这墙几乎成了一道符墙,每一块砖头里都蕴含着卫庶人的一丝力量,汇聚起来……也相当惊人了! ?若是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想跨越这堵墙,那首先就得面对卫庶人,或者说,得先生生挨卫庶人全力一击。 ?首祸者,死! ?这便是卫庶人的布置,就打出头鸟,鬼怪尚且贪生,与其说他是用力量在镇压这里,倒不如说他是在利用鬼性人心威慑这里罢了!” ?“可是,好乱啊!!” ?无双挠着头,咕哝道:“一会儿是春秋时期晋国天官的洛石镇邪斗,一会儿又是卫庶人的符墙,偏偏俩还离得这么近,这到底咋回事嘛!” ?“咱们八成是遇到墓中墓了!” ?我叹息道:“最开始的时候,应该是卫庶人修了这座符墙冢,目的就是一个字——困! ?他要困住什么东西! ?很显然,应该有什么狠茬子真敢硬扛着雷出去,咱们只是看到了符墙冢的一面而已,应该有什么地方被突破了…… ?于是,又引来了那位晋国的天官,那位天官应该经历过一场血战,最终再次修建洛石镇邪斗将这里镇压! ?这就是典型的墓中墓了,大墓里有个小墓!” ?鹞子哥忽然道:“就像是套娃一样么?” ?这个形容就比较贴切了。 ?我点头:“没错,就像是套娃一样!!” ?“可是,到底是什么东西值得这么大费周章呀!” ?老白不解道:“卫道子说的很清楚吧?卫庶人是个夏朝时的老王八蛋,如果是他出手,那应该是夏朝时候就镇压了这里了呀?可偃国是商代的封国! ?说穿了,这地方就不可能是偃国遗迹吧? ?可要说不是偃国遗迹的话,小卫子还真就感觉到地灵珠的存在了,他的龙化时间忽然变长,除了地灵珠还能是什么? ?这还是说不通!!” ?“没什么说不通的……” ?一旁抱着肩膀坐在角落里的张歆雅忽然冷冷的开口道:“如果,卫庶人从夏朝时一直活到了商朝时呢?并且由他亲自出手,镇压了偃国,把偃国古城直接给活埋了,随后引发地震、泥石流等,彻底将偃国给吞没掉呢?然后,后面春秋时代又来了个天官,重新又把这里镇压了一遍,这样是不是就能说得通了?! ?据我们现在所了解的有关于天官的信息,似乎天官真的有这样的力量,他们和地脉息息相关,一言不合就打龙子脉的主意,连囚龙都敢,引动这样的灾难绝对可以做到! ?而且,说穿了吧,偃国就是殷商王室下面一个小封国,是殷商供奉玄鸟的一个地方,能有多大?恐怕连百户都达不到吧? ?整个偃国,繁衍生息的就是建疵一脉的后人,能有多少人口? ?这样的小城,可能连秽貊族那座小城的规模都达不到,可不是咱们现在的城,一位天官铁了心的想活埋这么一座小城,不是难事!!” ?老白张了张嘴,正待要说话。 ?张歆雅已知道老白要说什么了,冷笑道:“你是不是想说,我老舅说了,天官的一生都在征战,所以天官大都不长命,怎么可能有天官活了几百年呢? ?可是,凡事都有例外,礼官一门中,还真就有一个漏网之鱼,你们难道忘了吗? ?无双的父亲,上一代摆渡人曾说,这世上还有一个天官活着!! ?还有锁爷,锁爷也说,还有天官活着!! ?我想说的是……如果活着的这位天官,就是卫庶人呢!!” ?此言一出,我们众人瞬间变色!! ?这绝对是个极其大胆的猜测,可是……往往最大胆的猜测,正是最接近答案的那个。 ?如果卫庶人真的从夏朝时候活到了商朝,凭什么不能活到现在? ?而且,连卫道子那种千年老坑都说卫庶人更坑,在这方面他甘拜下风,说明卫庶人此人人格之猥琐,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而从人类社会发展规律来看,这种又苟又猥琐还极其不道德的主,偏偏就是能笑到最后!!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我赞同这种看法,也只有这种说法,能解释目前的一切!” ?我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不妨就按照这个思路来思考,能让两位天官集体针对,这个偃国……应该有很大的问题,却不知这和建疵一脉当初寻找的玄鸟是不是有些关系,不管了,现在咱们都夹在这里了,总是要走下去的。” ?…… (第三更) 第1124章 错金石 ?我的目光重新又落在了那块从墓墙攫下来的砖头上。 ?相比于老卫家那满地鸡毛的人格而言,我算是个难得的厚道人,如果老卫家是一条完整的食物链,我恰恰是处在食物链最底端的那种,地位比之纯洁的小白兔不遑多让,一个卫道子把我坑的哭爹喊娘,如今我碰上了把卫道子都坑的哭爹喊娘的主,一个不注意,恐怕我连哭爹喊娘的机会都没有,面对这种人,我自忖无论如何小心都不为过的。 ?老白有些对我的谨慎不满,在旁奚落我:“我说小卫子,你也太小心了点,这砖头上的门道你不是瞧出来了么?就在于那个印章了,这屁大个砖头,难道还能有别的手段不成。” ?我已经把砖头拿在手里掂量了,印章里只是有一缕卫庶人的力量而已,从对我发难的时候就已经散掉了,那印章自然也就没什么门道了,我放心大胆的来回掂量着这块砖头。 ?沉吟了一下,抬头问鹞子哥:“哥,工地上的砖头一般都什么分量?” ?鹞子哥不明就里,但还是摩挲着下巴说道:“这个就不太好说喽,耐火砖、青砖、红砖重量都不一样,不过这玩意是红陶的,咱就说说红砖吧,一般来说都是五斤多一点,料子实在的,大概五斤半上下,没烧制之前呢,胚重大概是六斤左右,刚做出来的湿砖配,约莫是七斤上下。” ?“那这砖的重量不对!” ?我看了老白一眼,道:“这砖比咱们现在的砖要小,按说分量不应该比现在的砖重,现在的砖湿胚也就是七斤,这东西哪怕在地下埋的久了,吸收了很多水分,也不应该比现在的湿砖胚都重,不可能超过七斤,可这砖……我看十斤都有了吧?” ?说着,我把砖头放在地上,站起身来,犹豫了一下,从老白手里拿过了锤子。 ?“卧槽,刚说你有点怂,你这就刚?!” ?老白差点吓得跳起来,忙阻拦道:“小卫子,你可理智点啊!!” ?“我很理智,总要弄清楚这里头还有什么门道,不然回头真到了要破开墓墙的时候,咱们吃不了兜着走!你们先退点一点,左右只是一块砖头,就算里面有什么东西,料想也危险有限,总比咱们一头扎进卫庶人的深坑里强!” ?我拂开了老白,等几人退开一些后,抡起锤子砸在这砖头上。 ?“啪嚓”一声脆响,这砖头直接被我砸成好几瓣,一些银白色的粉末“哗啦啦”的就从砖头里流了出来…… ?“果然有东西!看来就是这些粉末填实了砖头,这才敲击都听不出任何动静,不过也让砖头变得格外沉重!” ?我瞳孔一凝,眼看那银白色的粉末并未出现什么异样,这才扔掉铁锤,蹲下身子将那粉末撵在手指细细观察。 ?这粉末……像是某种金属,手电筒照上去竟有金属光泽,质地上来看,有点像锡或者是钢铁的碎屑,但我肯定,这并非是金属,触感就不是金属的触感。 ?“色泽银白,似石非石,似金非金……” ?我喃喃道:“这好像是……错金石粉呀!!” ?鹞子哥几人凑了上来,纷纷观察这所谓的“错金石粉”,几人摇头晃脑,一副不明觉厉的样子,唯独张歆雅仔仔细细的端详,眼中有疑惑之色。 ?迟疑了一下,她问道:“二狗子,仔细说说这个错金石粉。” ?“其实就是一种矿石,学名叫啥我也不知道,反正我们礼官一门祖祖辈辈都叫错金石!!” ?我说道:“这东西听说最早是中原之外的蛮夷带进来的,据说他们跨过了北海,一路向西走,几乎在荒原的尽头发现了这种东西,听说是跟砂金呀、金矿石什么的待在一起的,却不是金子,所以我们家就给起了个名儿,叫做错金石,后来听说楚国也发现过这种东西,礼官得到这玩意以后,就用它来给墓葬设定机关。” ?说着,我又去了方才攫下砖头的地方,很快将这块砖头周边的几块砖头全都取了下来,不出我所料,这些砖头果然轻重不一,这装着错金石粉的是最重的,除此外,还有一种砖头是次重,还有一个分量极轻…… ?“砖头果然分成了三种,剩下的两种咱不就拆了,免得出事儿,不过里面有什么我已经知道了,如无意外,剩下这两种砖头里,一种装着碳粉,一种装着一些能自燃的东西,可能是白磷,甚至有可能是火龙油,反正礼官一门这种东西多了去了,不打开也是这个原因,万一是白磷什么的,烧起来还挺麻烦,有毒呢!” ?我说道:“总而言之呢,这机关的原理特别简单,这些装着不同东西的砖头混杂着堆砌成墙,砖头也不大,只留了个侧面,一旦我们暴力破坏墙体,一锤子下去,绝对会砸碎很多砖头,里面这稀奇古怪的东西混在一起就会烧起来,那错金石粉一旦被烧,就会放出毒烟,奇毒无比,会让人死的痛不欲生,如果说白磷烧起来你采取点措施还能活命的话,这错金毒气可就躲不过了,几乎是必死无疑的!” ?老白被我说的面色一阵阵的发白。 ?就在我一本正经的介绍错金粉之际,张歆雅却“嗤”的一声笑了起来:“神神叨叨的,我还当是什么手法呢,还错金粉,这就是铱锇矿石,我是真服了你们几个了,一个个不学无术的,尤其是二狗子你,好赖也读过书,怎么成天跟个文盲似的…… ?行了,别吹牛了,老老实实坐那儿,我告诉你怎么回事儿吧! ?铱锇矿这东西吧,咱们国家确实不多,所谓北海,不就是贝加尔湖嘛,贝加尔湖在东西伯利亚,一直往西走,穿过荒原,不就跑到西西伯利亚嘛,那地儿有个地方,叫做乌拉尔,乌拉尔就是全世界铱锇矿最著名的产区之一!! ?这东西也不是因为错过了当金子的机会,它根本就是分布在金砾岩和金砂里的!! ?还有那什么机关,说白了就是在空气里焙烧铱锇矿石呗,然后就会释放出四氧化锇,真正致命的就是这个东西!! ?什么错金石,哈哈哈哈……” ?说完,这损出笑的前仰后合,差点没断了气! ?我被她笑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只感觉就跟挨了俩大嘴巴子似的,将那打碎的砖头狠狠一踢:“笑尼玛,有文化了不起啊?文盲就文盲,文盲难道不要面子的吗?反正老子就一句,这墙不能砸,你们老老实实一块一块的往下拆吧,反正老子不管了!” ?说完,我气哼哼的坐到了茳姚身边,茳姚瞟了我一眼,烟波含笑,美则美矣,只是……我却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 (第四更,睡觉去,晚上起床继续今天的更新) 第1125章 羊肠山奴 ?如我所言,这种构建于商周之际的陶砖结构墓室,因为砖石质量原因,不可能只有一层,那样太过单薄,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塌掉,后续鹞子哥他们的清理也确认了这一点,一层又一层的红陶砖叠起了一堵厚厚的巨墙,靠近中心的位置,甚至还有一层厚度将近三米的夹层,里面灌满了细沙和碎石,而后又往里面浇灌了糯米汁,最后狠狠的夯实,整个中间部位几乎就像个凝固的巨大水泥疙瘩似的,因为有外面的红陶砖保护,几乎没有任何损坏,鹞子哥他们拿着大锤猛砸半天才能敲下一大块过来。 ?整体而言,这墙体强悍的不像话,一点都没有辜负卫庶人的赫赫凶名,再加上砖头得一块块的往下拆解,防止造成破坏,触发藏在砖头里的机关,着实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几人轮番上阵,足足折腾了三四天,都没能突破墙体中间的夯筑夹层。 ?这些活儿基本都是鹞子哥和无双他们在做,我除了偶尔会帮忙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和茳姚抓紧时间破译那位晋国天官留下的帛书。 ?有了我的帮助,这个进度明显加快了许多。 ?约莫三四天后,当破译到第十七张帛书的时候,我终于在上面找到了一段让我非常感兴趣的记载。 ?“羊肠山奴者,废石也。 ?世人言,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爁焱而不灭,水浩洋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遍寻九州之土,欲练五色石以补苍天,于羊肠山得石胚,看似华美,实则纨绔,于是弃之,遂成此物,其状如顽石,似人形,有血肉,其肉鲜美,嗜食人者豢之……” ?这便是帛书中开头的一段记载。 ?这上面记载的是一种叫做羊肠山奴的东西。 ?若说这东西的来历,还真是有些骇人。 ?帛书上说,这东西由来已久,在圣武天官所在的时代就已经存在了,在当时的时代里,对于这羊肠山奴就有诸多猜测。 ?世间流言称,这东西和女娲娘娘有。 ?昔年,水神共工造反,与火神祝融交战。之后,共工被祝融打败了,气得用头去撞世界的支柱周山,导致天塌地陷,天河之水注入人间。 ?女娲娘娘不忍生灵受灾,于是有了炼石补天这个到了现在都有的传说。 ?女娲娘娘炼的石头叫做五彩石,这五彩石据说是女娲娘娘在五岳大山里分别采集的神石炼制出来的,不过帛书里记载说,当时传说女娲娘娘在找五彩石的时候也并非是一帆风顺,她在最开始也不是直接就锁定了五岳大山,而是在天下名山当中徘徊,其中在羊肠山里发现了一种看起来非常华美的石头。 ?羊肠山这也是古时候的九大名山,与会稽山齐名,不过也不知什么原因,这座山不似其他名山一样流传了下来,它到底在哪里,一直众说纷纭,有人说它在如今的山西古交市东南,也有人说它在江西瑞昌市西北,还有人说它在四川黑水县东北平康县,总之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谁也不知,一座巨大的名山竟然连旧址都没法子确定,自又是一番惹人遐想的局面。 ?这羊肠山奴,原本正是羊肠山上的华美石头,被女玩娘娘采撷走了,结果炼制后,女娲娘娘发现这压根儿就是一顽石,觉得没用,就随手将之丢掉了,谁料想这东西竟然跟个孙猴子似的,经过女娲娘娘的造人之手改造后,竟渐渐有了生命,变成了一种奇特的生灵,明明是人形的石头模样,可却有血肉,性情凶残,实际却并不凶猛,肉质极其的鲜美,于是一些喜欢吃人的东西就把这玩意给养了起来,走可持续发展道路,就跟养牛养羊似的,养大了便宰杀吃掉…… ?“羊肠山奴……乖乖,甬道里的那些东西该不会就是羊肠山奴吧?! ?这可真是热闹的,传言女娲娘娘炼五彩石补天,足足练了炼了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石头,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剩下了一块未用,转世化身成了红楼梦里的贾宝玉。而这羊肠山奴就更牛逼了,连边角料都算不上,直接是个废料。 ?只是这么胡乱安置真的合适么?女娲娘娘如果还在俯瞰人间,得知这些在人间兴风作浪的妖孽们全都编排到了她身上,也不知她老人家该作何感想。” ?我暗自咋舌,随后继续往下看。 ?果不其然,传说归传说,帛书后面也讲了,这不过就是市井之言而已,不足信,这应该只是诞生在羊肠山里一种奇特的生灵,圣武天官直接将它们划归为野兽一类,一些喜欢吃人的凶物确实喜欢豢养它们。 ?“不过,此物也有手段。” ?按照帛书中记载的,说这种羊肠山奴很擅长伪装,当别人注释着它们的时候,它们自知力量弱小,不敢敌对,就会伪装成石像,一旦别人不注意它们,它们就会控制巨石将人砸成肉泥! ?没错,这种东西可以控制石头!! ?但这不是信手拈来的活儿,它们需要把自身融入石头里,这个过程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它们也是以石头为食的,尤其是一些宝石,总之越好的石头,它们越喜欢吃,通常吃饱一次,可以上百年不饮不食!! ?至此,我完全确认,帛书里记载的就是羊肠山奴,之前我从盗洞里下来的时候,控制着洛石飞来砸我的就是这些东西,只不过等我们下来后,它们没时间也没机会再控制石头折腾我们了。 ?除此外,这些羊肠山奴的繁殖能力很强。 ?帛书中记载,在羊肠山里有一种叫荆木的东西,一株荆木一生只开一次花,一些豢养羊肠山奴的凶物会吃掉荆木的话,然后将叶片喂给山奴,这样就可以控制它们了,不怕它们反抗,也不怕它们逃跑。 ?“山奴数量庞大,难以镇杀干净,擒贼先擒王,斩掉山奴的主子,山奴便会一命呜呼!” ?这便是帛书中给出的应对办法。 ?看完这些记载后,我只觉得浑身的不自在,因为在我的身后,便有洛石,而这些羊肠山奴是可以融入石头里的,所以靠着这些石头,我感觉就像是靠着那些密密麻麻的石人一样,发自内心的膈应! ?这个地方……并不安全啊!! ?…… (第一更) 第1126章 幕后 ?膈应终究只是一种心理作用在作祟罢了,我们躲入这个地方已经有几天了,也没见什么羊肠山奴穿越洛石墙壁前来骚扰我们。 ?兴许鹞子哥他们说的对,我龙化之后让这些东西彻底惧怕了,不肯再来和我们纠缠了。 ?“料来短期内羊肠山奴应该不构成威胁了,真正值得关注的应该是帛书里隐藏的信息。 ?帛书里记载的很清楚,羊肠山奴生性不好动,基本不会迁徙,羊肠山的位置虽然众说纷纭,可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这里跟哪个都不搭边,所以这里的羊肠山奴不可能是野生的,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豢养的! ?那么,卫庶人以及晋国那位天官真正要对付的,就是豢养这些羊肠山奴的主子吗?! ?应该是了,喜食人者多豢羊肠山奴,看来它背后这个主子也是个喜食人者了,人是万物灵长,很多凶物确实喜欢把人当做最好的血食,在秽貊遗迹里见到的青鴍黄鷔等都如此,这些东西恰好就是礼官一门的大敌,也不知历代天官为什么会这么忌惮这些东西,哪怕是恶鬼都没见他们如此忌惮针对,大约在他们眼中,阴阳虽然殊途,但说到底轮回往复都是那么回事,压根儿没有过于对立,看来这些稀奇古怪的凶物才是被他们真正定义为不能共存者吧! ?却不知这些羊肠山奴背后的主子是谁?是不是那个指示万晓峰要弄死我们的东西?很大可能啊,至于那东西……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玄鸟呢?! ?线索还是太少了,但愿不是什么远超我们认知的东西吧,最好最好最好不要是万葬经后半部分里记载的东西,卫道子说过,有些东西……看起来像神! ?总归,现在唯一能确认的一点是,卫庶人和晋国天官肯定没铲除掉那玩意,那玩意以荆木控制羊肠山奴,彼此之间犹如结下了死契,它死,羊肠山奴就活不了,如今羊肠山奴满地乱蹦,那东西就可想而知了……” ?一系列念头在我心头闪过,我沉沉叹息。 ?帛书拢共有二十一叠,剩下没多少了,很快应该就能破译完。 ?现在,我也只能祈祷羊肠山奴的主子是这里面收录的了,至少我们能知道它的弱点,该如何应付。 ?但这充满了不确定性,帛书虽然被晋国天官稍稍修改过,但基本上出自于圣武天官之手,可即便是留下礼官一脉的圣武天官,在帛书中也不止一次的提到——天地之大,造物神奇,余不知、不识多矣! ?就连圣武天官都说还有很多他都没见过的东西,可见手持半部万族谱,决不能做到横行天下。 ?对于这些事情,我并没有隐瞒,收拾好破译过的帛书后,一一说与我师父他们。 ?不过,我师父他们反应平平,并不激烈。 ?想来也是,相比于活着的天官有可能是卫道子这个老坑比这种重磅消息而言,帛书里透露出来的线索就显得平平无奇了。 ?“斩之!” ?对此,我师父只有这一个态度,盘坐在此,面无表情的说道:“两代天官纷纷出手,料来那东西早已重创,不然也不会躲在暗处支使他人来刺杀我等,我虽无天官之威,可也是人间天师,坐镇阴阳,不能容这等祸害跑出去荼毒人间,自当腰悬三尺剑,荡平祸患!” ?这事儿俨然又被他上升到了另一个高度,我连插话的余地都没了。 ?我师父大概是最迷信天官是非观的人了,对于我家那些老祖宗的人品和人格什么的,他向来不置可否,用他的话说就是,君子不论人是非,这是比较含蓄婉转的说法,简单直白点大概两个字就能囊括——呵呵,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自己体内,呵呵二字,妙不可言。可要说天官的大是大非,那没说的,天官死活都要镇压的东西,绝对不是好东西,盘它就对了! ?于是,我老老实实回去继续破译我的帛书,剩下的三四叠帛书,我和茳姚大概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全弄完了。 ?彼时,茳姚在我面前狠狠的伸了个懒腰,说让我没事少来骚扰她,还抱怨我老是扰她清修什么的,总之不好听的话说了很多,我都没太关注,只是眼神有点发直,这娘们平日里总穿着深衣,宽宽大大的,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如今这一伸懒腰,那胸口的行情都让我惊呆了…… ?也就是这一日,老白和鹞子哥几人总算打通了墙体中间的夯筑曾,几人从那里钻出来的时候,灰溜溜的就跟个土拨鼠似的,鹞子哥说那夯筑层跟洋灰似的,为了打通这个洞,一根凿子都折了。 ?夯土层后,则又是一堵砖墙。 ?鹞子哥学着我的样子,用一根钎子先撬下一块陶砖来,而后才开始小心翼翼的继续拆解。 ?这一头,我们众人早已收拾好东西在等候了,我们在这里已经停留了好几天,早已修整好了,只等墙体一旦破开,便继续向前进发。 ?怎料,等待的工夫,洞里却忽然传来“哗啦”一声巨响,疑似塌方。 ?我被吓了一跳,忙伏在洞口就大喊道:“哥,哥,你没事儿吧?” ?过了片刻,洞里才传来鹞子哥的声音:“没事,他娘的,拆解砖头一个不小心,竟然掉下两块来,吓了我一跳,眼看砖头摔碎了,还以为触发了机关,万幸,只有一块砖头裂开了,如你所料,里面是碳粉,木炭粉! ?好了,可以进来了,这洞打通了,好多废墟啊,就跟进了垃圾场似的,一堆又一堆的垃圾成山…… ?这回应该对了,咱们绝对是摸进偃国的遗迹里来了,这个卫庶人可真够狠的,真的是修了一座砖墓把一座城给叩里面活埋了……” ?闻言,我哪里还能按捺的住的?俯下身子立即钻进了盗洞里。 ?这条洞实际并不长,只不过是墙体太硬了,打穿很费时而已,整个洞满打满算也就是四五米的样子,我钻进洞里的时候,叼在嘴巴里的手电就能照到前面的鹞子哥了,对方只余下一双脚底板还在洞里了,大半个身子已经匍匐着探了出去…… ?见状,我忙跟了上去。 ?…… (第二更) 第1127章 三字经 ?当我爬到盗洞洞口的时候,鹞子哥已经干脆利落的从洞里钻了出去,没有他阻挡视线,前方的情况尽收眼底。 ?距离洞口大约三四米开外的地方,赫然是一堆的断壁残垣。 ?那……像是一座已经毁掉的屋子。 ?这屋子不大,整体而言就是黏土石头建造的,如今只余下两面墙壁还勉强矗立着,其余的全部塌陷,尤其是屋顶,整个的盖在塌陷的地方上,那屋顶已经才用了一些木料,但结构整体而言还是相对简单的,在这里沉埋许久之后,那些木头基本已经烂掉了,呈现出一种炭黑色。 ?墙壁下面,有一个不算高的夯土台。 ?这房屋虽然还是以土石为主料,但已经开始有意识的采用一些木结构,那夯土台虽然低矮,就跟台阶一般,可已经隐隐有了高台建筑的雏形…… ?没错了,这是典型商周时期的风格了,商周时期生产力虽然低下,但建筑方面已经草创了木结构体系,而且已经开始有高台建筑了,一切都能对得上,绝对是偃国遗迹的没错了。 ?在这一堆残垣断壁的左侧约莫三四米开外,又是一堆房屋倒塌留下的残垣断壁。 ?至少从我这个角度来看,几乎没有一栋房屋是完整的,周围的几栋全都坍圮掉了,再往远处看的话,我就瞧不清了,整个古城被一座大墓笼罩两千年,不知生出了多少恶瘴,那恶瘴徘徊于黑暗当中,已经不是雾气的,到更像是粉尘,哪怕是强光手电都不足以照射出去很远,能见度很低,顶多一二十米的样子。 ?不过,想来要找一栋相对完整的房屋也是极难的。 ?这很正常,偃国古城虽然被卫庶人一座大墓直接掩埋,没有被山洪、泥石流等吞没,可在这不断的天灾变动当中,再加上长埋地下,寻常结构的房屋还真顶不住,能保留一两面墙壁已经很不错了! ?“噗通!” ?忽然,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扔到了盗洞口,紧接着鹞子哥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还是套上这东西吧,不然有你好受的。” ?落在我面前的东西,赫然是一个防毒面具。 ?我左右已经在盗洞口了,干脆先拎上猪鼻子钻了出去。 ?鹞子哥就守在洞口,已经穿戴完毕了,不停的掏出猪鼻子给后面的分发。 ?待我出来了,我便察觉到了一样,嗅到了特殊的气味。 ?那气味说不上是臭或者香,但却很辛辣,刺激性极强,仅仅是钻出来吸了一鼻子而已,便觉得鼻腔里的火辣难受,好似冲着鼻子里喷了辣椒面似的…… ?这却不是几乎成了粉尘状的恶瘴所能造成的了。 ?我急忙带上猪鼻子,举着手电筒细细打量,很快找到了这刺激气味的源头。 ?相比于那位晋国天官建造的洛石镇邪斗,卫庶人修建的符墙冢算不上多么恢弘,其实就是个四四方方的匣子状,一下子把整个偃国古城扣在了下面,高度也不甚高,七八米而已,抬头便能看见顶部,那里恶瘴更浓,几乎将顶部都遮住了,宛如乌云遮日,偏偏当手电筒照过去的时候,那恶瘴形成的“乌云”边缘,在光晕下却呈现出淡淡的绿色,像是用荧光物质镶了个边,这还不算,那暗沉沉的雾气中,也有夹杂着这丝丝缕缕的绿色。 ?刺激鼻腔的,正是这些绿色的东西,这可不是恶瘴了。 ?当我释放精气神去观视的时候,发现这些绿色的气雾状东西极其的晦气,又阴又毒,比那恶瘴还要晦气的多。 ?不过,很快我就感受到一股子发自骨髓的战栗,连忙收回了自己的精气神,我知道,这是我在观视的时候,精气神刺激到了符墙,符墙的每一块砖头上都有卫庶人的一缕力量,观视时就会触及到。 ?为了避免招惹这个大坑逼,这地方还是尽量不要观视的好。 ?刚才时间虽然短,但我已经确认了情况:“这是旱毒,旱毒出现在旱坑里,旱坑自然就是远离水脉的坑,和水坑是相对的,地下水资源丰富,总会有水资源倒灌进墓室,形成水坑,这很正常,而那种远离水坑的,就是极其干旱的地方的坑,就叫做旱坑,这种坑非常少见,一般只有在荒凉的西北戈壁,或者是蒙古高原才会有!! ?所谓旱毒,其实就是尸毒的一种。 ?如果墓坑或者遗迹里有剧毒之尸,在旱坑里面尸体水分根本无法保存,尸毒就会随着尸体风干变成干尸外溢出来,最终充斥在整个墓室里面,这就是旱毒了,旱毒防不胜防,和一般中了尸毒的情况还不一样,寻常中尸体,基本都是被行尸等伤到了,毒素随着血液流遍全身,最终攻入心脉。而旱毒却是从呼吸道进去的,可以说避开了血液这一关,直接攻入肺部,紧接着遍及五脏六腑,所以毒法之前除了头晕目眩、恶心干呕外,基本没有什么症状,毒法的也更加迅速。 ?不过,毕竟是呼吸吸入的,毒素有限,需要积累到一定程度才行!” ?说到这里,我凝重提醒道:“黑沉沉的,到处都是恶瘴晦气,看不到远处,但这里绝对有剧毒无比的毒尸,尸体毒到这个地步,肯定是有问题的尸体,不是死尸,八成是大粽子!!” ?此时,众人已经纷纷从洞里钻了出来,听了我的话,纷纷扣好了猪鼻子,尤其是老白,恨不得把猪鼻子扣进肉里去,长在脸上…… ?“咦,惊蛰哥哥,别光顾着看那些尸毒了,这墙上有字!!” ?忽然,小稚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 ?小丫头此刻正举着手电,仰头看着我们身后的红砖墓墙,我们几人光顾着关注旱毒以及周围的断壁残垣了,浑然没注意到身后状况。 ?经小稚这么一提醒,我扭头看向身后的墓墙,果真有字,那字似乎是用刀剑划刻上去的,却没有破坏红砖,并非是祭文,而是春秋时期晋国的文字,只是内容就有些不堪入目了…… ?老白“嘿”的怪笑了一声,一边观摩那墙上的字,一边念了出来。 ?“卫庶人,非人哉,坑煞乃公矣!!” ?“卫老贼,尔母婢也,竟敢踢乃公,不当人子也!” ?“相鼠有皮,人则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卫庶人,尔不死何为!!” ?“卫氏败类,役夫也!!” ?…… (第三更) 第1128章 大眼睛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一群带着猪鼻子的人面面相觑,随后…… ?“轰”的一下,这些人齐齐大笑起来,就连我师父都默默垂下头掩盖自己的笑意。 ?我却笑不出来,脸上火辣辣的,有道是家丑不外扬,有这么一群老祖宗,我实在是……欲仙欲死啊!! ?这些字是谁留的?这还用说么,唯有那位晋国天官了! ?对方似乎是气急败坏了,于是挥剑在墙上写写画画,冲着卫庶人狂喷三字经。 ?“卫庶人,你特么还是人么?坑死你爹了!” ?“卫老贼,你这个贱人养的,竟然敢踢你爹,不当人子……” ?“老鼠都还有皮呢,人怎么能没有威仪?人没有威仪,那还不如去死!卫庶人,你这个没皮没脸的东西,怎么不去死?!” ?“卫庶人,你特么就是个臭吊丝……” ?“……” ?嗯,这大概就是三字经的内容了。 ?至于我现在的感受…… ?这么说吧,你爹和你爷爷在院子里打架,两个人扭打成一团,彼此扯着对方的头发,照着对方的脸上疯狂招呼,裤子都扯掉了,浑然没有羞耻心,露着半个白花花的屁股兀自在那儿翻滚,这个时候你正好带着你的一众小伙伴回家了,一众小伙伴正好目睹了这一幕,然后“轰”的一下笑了。 ?求解:你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 ?嗯,我差不多就是这种感受,简直就是……家门不幸,子孙何辜?! ?眼看着老白这损出都坐在地上开始笑的一抽一抽的,我冷哼了一声,扭头甩手避开,一刻也不想看那丑恶的嘴脸,心里却在傲娇的想着——我家的长辈不讲究是明摆着的,知道归知道,能不能稍微克制一点,难道我就不要面子的么? ?面对一帮幸灾乐祸的人,就好比面对一个兴致勃发的禽兽,愈是反抗,在其眼中就愈是欲拒还迎,除了激发对方继续下去的欲望外,没有任何好处,最佳处理办法就是置之不理。 ?于是我默默的离开了这里,转头开始在周边几处残垣断壁间逡巡,看看能不能再这些崩倒的房屋里找到一些线索,掀开偃国灭亡之谜的一角。 ?可惜,这有点异想天开了。 ?这些屋舍崩倒的很彻底,几乎成了一堆废墟,我一连看了两三栋,皆是如此,唯独西南方向的一栋屋舍有些内容。 ?这屋舍至少还有三面墙壁耸立,塌陷的屋顶斜搭在墙壁上,下方就会形成一片犄角空间,或可能有些什么残留痕迹,只可惜墙体摇摇欲坠,我是不敢钻进去的,稍有不慎就得被活埋在里头,只能趴在外面,顺着坍圮留下的缝隙,用手电筒朝里面照。 ?里面雾蒙蒙的,充斥着恶瘴。 ?隐约可以看见,这犄角里似乎有个损坏的物件,好像是个家具,已经成了朽木,高约十六七公分的样子,周围有栏杆,下面有六足,不过已经损坏了,这还是在有符墙冢保护的情况下,若是直接埋在土里,恐怕连这点朽木都留不下了。 ?“这应该就是个床吧?商代的时候已经有床了,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看来这是个卧房,里面乌漆嘛黑的,腐朽的东西不少,可……没有人!” ?我心头暗道:“这就怪了,整个墓室里都充斥着旱毒,有旱毒的地方,尸骨必定少不了,这地方是被卫庶人给活葬掉的,符墙冢密封方面不算上上之选,可那么厚的墙体包围,也不错了,没道理所有尸骨都会烂尽,可我也搜寻了好几座屋子了,竟然连一根白骨都没看到,这是怎么回事?” ?心思急转间,忽的我心头一紧,被触动的灵觉告诉我——有什么东西正在窥视我。 ?我猛地转头望去,东面一二十步左右的一栋屋子旁,黑影一闪而逝。 ?只是,这里恶瘴飘忽,又有旱毒毒雾,能见度很低,那黑影速度很快,一下子我也没能清晰捕捉到那东西的模样。 ?我略作犹豫后,精气神如一张大网一般弥漫开来,朝那边笼罩过去,在这鸟地方一旦观视,就会触及到卫庶人留下的力量,我早已体验过了,如今不得已而为之,很快便感觉有如山的威视朝我覆压而来,额头上也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可,我的精气神已经锁定了那个方向。 ?观视之下,这是一片污浊的世界,恶瘴、旱毒,皆是天地阴阳间最污秽的力量,所以我看到的世界也是混沌的。 ?除了混沌之外,竟再无一丝异样。 ?阴气、煞气,丁点都没有,不像是有什么尸鬼妖魔作祟。 ?很快,我顶不住了,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只得收回自己的精气神,心里暗骂卫庶人果然是干啥啥不成,坑子孙第一名,留下了这符墙冢本身就是个大阵,没见他真能降妖伏魔,反倒是让我在这里束手束脚,同时也有些骇然。 ?“那到底是什么?为何我观视不到……难道是,嘲笑鸟?!上一次我打伤了它,算算时间,也有一阵子了,恐怕它还真就恢复过来了,是那东西竟跟着我进来了吗?” ?正当我六神无主之际,那堆残垣断壁上,忽而有黑影微微晃动,随后,在那即将倒塌的墙壁上,徐徐的探出了一个黑乎乎的圆滚滚的东西。 ?距离有点远,看起来有点模糊,但可以确认,那是一颗脑袋,一颗很小很小的脑袋,具体模样瞧不清,唯独一双眼睛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那是一对很大很大的眼睛,恐怕占到其面部三分之二大小,在黑暗中竟泛着绿油油的光,并不明显,若不是我注意力一直集中在那边,只怕会将之与旱毒混淆。 ?对方似乎没感觉到我已经察觉到它了,兀自伏在墙头上偷偷摸摸的窥视我。 ?二十多步…… ?这中间并没有什么能藏匿的地方,一旦我扑上去,对方势必能在第一时间发现,等冲过去了,对方有足够的时间逃走。 ?我有些麻爪,盘算一番,发现自己几乎没什么手段能留下对方,一时愈发的渴望起龙脊弓来,如果有那把弓,我只消断喝一声“弓来”,而后开弓搭箭,百步之外取人首级,想想都酷炫的尿血,可惜在这件事情上天官刃死活不给面子,一点都不配合…… ?正当我盘算该如何应对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便是老白的声音响起:“小卫子,在这发什么呆呢……” ?那藏在断壁残垣的东西被惊动,脑袋“噌”的一下缩回废墟里,随即没了踪影! ?…… (第一更) 第1129章 飞来横祸 ?追!! ?我想都没想,亦不理会身后老白的大呼小叫,提了天官刃便往上冲。 ?甭管它是嘲笑鸟也好,抑或是别的东西也罢,只要捉住了,就能打开这里的局面,尤其是嘲笑鸟,此物本不邪,却没完没了的缠着我,必定是知道什么的,一旦能捉住了,我们现在面临的困境必是迎刃而解。 ?二十多步距离,在我奋力狂追下转瞬即至。 ?只是,四周哪还有先前窥视我的那东西的踪影?! ?从老白惊了那东西时,我便知大概率是没办法捕获它了,追上来也不过是尝试一下罢了,如今没了踪影,也不过是稍稍有些失望,随后目光四下逡巡扫视,很快落在坍圮房屋倾斜的屋顶上。 ?这里沉埋千年,废墟上灰扑扑的全是泥沉,这些泥尘上,赫然烙印着几个脚印子。 ?比起对方那颗小小的脑袋而言,这脚印子就比较大了,有六根脚趾,中间的位置却一塌糊涂,像是脚上有蹼,我拿手掌比划了一下,对方的脚趾比我的手指还要长出三四公分。 ?单论脚印,似鸟又非鸟。 ?老白和我师父等人被我的动静惊动,此刻纷纷追赶了上来,见我蹲在危房上比划,鹞子哥就在下面问道:“惊蛰,出什么事了!?” ?我小心翼翼的从危房上退了下来,将方才所见简单说了一下,末了一边回忆,一边说道:“那东西模样……当时看着就有些眼熟,只觉得那眼睛大的过分了,莫名的让人想到了眼镜猴这种东西,如今仔细想想,还真就是嘲笑鸟的模样,那东西那天晚上害我的时候,模样我是看见了,整体而言还是个乌鸦的模样,可是面部宽阔,又有点猫头鹰的感觉,五官分布跟人似的,隔着远了,模模糊糊的看,俩形象真能吻合到一块,没错了,嘲笑鸟跟进来了,也不知道这东西是怎么跟进来的!” ?“这可真是热闹了。” ?鹞子哥轻叹:“从那位晋国天官留下的字迹来看,二丫头猜的没错,卫庶人还真是从夏朝一直活到了商朝,保不齐上一代摆渡人说的那个活着的天官还真就是他,那位晋国天官应该是被他给坑了,俩人打过照面,那位晋国天官还被卫庶人给踢了一脚,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怎的是越来越看不透了。” ?“且不管了,总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我师父看向我:“惊蛰,这里牵涉到了两位天官,似这等遗迹,你是行家,你且说说,咱们下一步该当如何?” ?这事儿从摸进来的时候我就在琢磨了,早有腹案,不需要多想就说道:“既然确定咱们找对了地方就好办,当年商王河亶甲给建疵一脉封国,本意就是想让建疵一脉为他们侍奉玄鸟,毕竟双方都是帝喾的子孙,有着相通的信仰,就如同大宗和小宗的区别,一支主政,一支照料宗庙、负责祭祀是完全合理,这在商周贵族的氏族中是屡见不鲜的。这偃国与其说是个方国,倒不如说它是个带着宗教信仰性质的祭祀场所。 ?这样的地方一定有专门为玄鸟建立的神庙,或者是祭坛,这种地方才是整座遗迹的重中之重,这里牵涉到的秘密,在这样的重地里肯定会有蛛丝马迹,说不得地灵珠的下落也在这里,咱们不如往中间走一走,这样的地方肯定都建在中心区域了。” ?“好!” ?我师父点头同意,随后我便走在最前面带路。 ?恶瘴重重,看不到远处,我只能把握一个大概的方向,不过料想不会耽搁很久,结合建疵一脉的处境,即便商王河亶甲给他们封国,国也不大,民顶多百户,这样的城又能有多大呢?! ?我一边在前面带路,一边关注着损毁的房屋等,无一例外,全都没有发现尸骨之类的存在,让我很是疑惑,前行约莫二十多分钟,此时我们回头已经看不到卫庶人建造的符墙了,而即便带着猪鼻子,我也觉得呼吸道有些辛辣感。 ?不得已,我们只能停下来屏着呼吸更换防毒面具的过滤盒。 ?这些东西自然是随身有备用的,而且过滤盒里也不仅仅只有活性炭这些东西,鹞子哥改良过这东西,里面填充了一些药草、糯米等,专门克制一些墓葬地下会有的毒气,似旱毒这样的尸毒自然不例外。 ?“哇!!” ?歇脚的工夫,雾蒙蒙的黑暗深处,忽而传来一声让人惊悚的怪叫声。 ?那叫声诡异,宛如乌鸦的鸣叫,又似婴儿的啼哭,只是,声音却更加悠长,竟有些摄人骨髓的意味。 ?正憋着气更换滤芯的老白被突来的一声大叫吓的手一哆嗦,手里的滤盒都滚了出去,憋得的气也散了,偏偏又不敢呼吸,一时慌乱之下,竟连个落地的滤芯都拿不起来,眼看憋得难受,王八犊子竟伸手一把抓向我的脸,毫不客气的取走了我脸上的猪鼻子,飞快扣在自己脸上,顺手把自己没有滤芯的猪鼻子塞进我怀里,而后舒坦的大口喘息起来,那意思就一个——咱俩换换! ?“这坑比!” ?我好悬没被气死,连忙屏住呼吸,狠狠瞪了这厮一眼,飞快捡起滤盒换好,随后才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幽幽吐出三个字:“嘲笑鸟。” ?对于这叫声我可是记忆深刻,从王屋山出来后,那天夜里嘲笑鸟正是扭头冲着我叫了一嗓子,随后我直接精神意志奔溃,犯了癔症,险些酿成大错。 ?“哇哇哇!!” ?当此之际,嘲笑鸟的怪叫声越来越频繁,竟隐隐有些慌乱的意思。 ?“它好像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无双蹙眉道:“可是,它不是由精气神的力量孕育出来的山精野怪嘛,寻常人根本看不见,连观视都观视不到,什么东西能给它造成麻烦呀!?” ?鹞子哥问道:“咱们怎么办?” ?“狗咬狗,一嘴毛,不管!” ?我冷笑:“不过,听声音似乎距离这里并不远了,咱们悄悄的摸过去,正好借着它弄清楚情况!” ?说完,我站起身来,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黑乎乎的物件在空中滴溜溜的旋转着朝着我飞了过来,我朝着听到呼啸声后,立即一侧身子躲开。 ?噗通! ?一个巴掌大小的东西正好落在我脚下…… ?…… (第二更) 第1130章 龙纹玉佩 ?这是……一块玉!! ?准确的说,是一块玉佩,而且是高古玉,整体呈现出一种黑黄色…… ?自然,这黑黄色不是玉本来的颜色,是沁色经过时间的打磨孕育出来的。 ?因为飞来的速度还挺快,落地后,这玉佩近一半栽进了泥土里,还磕飞了一角。 ?犹豫了一下,我还是蹲下身子捡起了这莫名其妙的飞来之物。 ?有道是,“君子无故,玉不去身”,玉和人是沾边的,自打进了这里,入目之处全都是断壁残垣,跟人沾边的东西是一样没见过,这贴身佩戴的玉佩还是头一遭见到。 ?玉佩呈圆形,正面造型古拙,上面镂刻着龙的样式,只不过和后世的龙的造型不太一样,龙体造型刚劲秀美,变化多姿,杏仁形眼,身似四足兽形,龙头似马头,额头凸出一尖角,脑后有云形耳和飘带形长角,龙身上装饰云谷相杂纹,并在一些空白部位装饰水滴纹…… ?我跟着老白和付慧城他们耳濡目染,也有了些眼力,一眼就判断出,这是春秋时期典型的龙纹特点呀! ?在那个时期,龙还不是帝王家的专属呢,贵族们皆可用,比方说晋国六卿里的范氏,其祖上号称御龙,氏族的器物、服饰、乃至于是旗帜等,龙纹屡见不鲜,所以单纯的从龙纹根本没办法做出什么判断。 ?我翻过了玉佩,在玉佩的背面,靠近边缘的地方有铭文,铭文当中有三个字格外抢眼——卫襄子!! ?姓卫,龙纹玉佩…… ?合着这该不是那位晋国天官的贴身玉佩吧?那位天官名叫卫襄子吗?怎么会莫名其妙的飞到我们身边呢?太巧了!! ?不知何时,嘲笑鸟“哇哇”的怪叫声停歇了,不知道那东西是不是已经折戟沉沙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哗啦啦”的动静,犹如铁链在抖动似的。 ?这声音更是似曾相识了,之前在地表我们还在用洛阳铲挖土的时候,我睡梦中隐隐听见了类似的声音。 ?难道说…… ?但黑暗中的动静不止于此,那铁链抖动的声音过后,紧接着黑暗里便传来了“哐哐哐”的脚步声,像是有一支军队在朝着我们开进似的。 ?“哎呀呀,这完犊子了啊!!” ?老白道:“合着那只鸟该不是捅了马蜂窝了吧?咱哥几个这是遭了池鱼之灾!” ?“先别管了,调整好情绪,控制自己的生气!!” ?我匆匆忙忙从背包的侧兜里掏出了许多张符箓,正是用来压制藏匿活人身上的生气的,每个人身上拍了一张,而后我们绕到了这座塌掉的房屋的侧面躲藏起来。 ?我师父则忽然闭上双眼,精气神释放开来。 ?他知道这里有符墙,有卫庶人的布置,在这里释放精气神只会触动卫庶人的布置,如今是扛着雷释放精气神,想要弄清楚朝我们开进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天师的精气神到底有多么庞大?一旦释放出来,精神力量浩浩荡荡,冲击四方,无异于他和卫庶人隔着时光对了一招。 ?这个过程很短,不过几息的时间而已,我师父脸色“唰”的变得惨白,豆大的汗珠子顺着额头滚落下来,鼻孔和耳道里竟溢出了丝丝缕缕的鲜血。 ?下一刻,他睁开眼睛,轻叹道:“天官……果真厉害!” ?在我眼中向来无敌的师父,在这一次对抗中,竟然落了下风,如果是卫庶人真身前来…… ?我没多想,只是低声问道:“师父,您没事吧?” ?“不妨事,只是精气神损伤了一些。” ?我师父摇头,轻叹道:“可惜,我什么都没看清,不知暗中到底是什么,只感觉到暗处的旱毒与污秽的邪气越来越重,汇聚成一团,正朝着我们涌动,仿佛靠近的根本不是什么邪祟,就是无穷无尽的旱毒与邪气恶瘴似的……” ?哐哐哐!! ?那脚步声愈发的清晰了。 ?我师父不在说话,我们只能在这里等着。 ?很快,沉重的脚步声几乎在我们身边响起。 ?我正躲在危墙之下,声音正好是从我背后传来的,鹞子哥犹豫了一下,觉得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比较重要,就偷偷探头看了一眼,很快缩回了脑袋,然后冲着我摇了摇头,表示恶瘴太浓了,如今我们已经关掉了手电,根本看不清是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对方现在距离我们近在咫尺。 ?不过,对方似乎没有停留的意思,很快,“哐哐哐”的脚步声开始逐渐拉远距离。 ?“呼!” ?我松了一口气,看来遮蔽身上的生气还是有用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微弱的气流自旁边吹来,拂在我耳朵附近,即便带着猪鼻子,我依旧嗅到了一股子恶臭,扭头一看,却见危墙之旁,不知何时竟探出了一颗脑袋,这颗脑袋正好对准了我! ?哪怕周围漆黑一片,如此近的距离下,我还是看清了这东西的相貌。 ?这是一具……干尸!! ?它的头颅很小,黑漆漆的皮肤就像是沁入了重金属一样,完全绷在颅骨上,黑洞洞的眼眶正对着我,嘴巴忽的咧开,口中发出了“哎,嘿嘿嘿……”的怪笑声…… ?说它是个尸,可哪里有如此怪笑的干尸?由来只听的厉鬼才会在索命前冲着人怪笑! ?随后,这东西竟非常缺德的扒着危墙朝着我们这个方向狠狠一推! ?原本就摇摇晃晃的危墙经此一出,轰隆一下朝着我们扣了过来。 ?它是想要砸死我们呀! ?这危墙不必理会,行走江湖,要是能被扣在下面砸死,只能说学艺不精死了活该,怨不得旁人。 ?这东西距离我最近,料理它自然也就成了我的事情,在对方推倒危墙的时候,我已经率先窜了出去,一把扯住对方如枯草一样的头发,本想把对方拖倒在地的,谁料这头发竟然如此不堪,“喀嚓”一下生生薅下了一大把。 ?见状,我只得放弃抬腿“咚”的一脚踹在对方小腹位置,这东西明明是个干尸,却没有寻常大粽子的身板,被我一脚踹的连退了三四步! ?拉开距离后,我抡起天官刃照着对方脑袋上照顾,事发突然,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唤醒天官刃,不过,单就是天官刃也有杀伤力。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当天官刃临头之际,这干尸的身体忽然停滞了一下,犹如人恍惚了一下,但也仅仅是一下,连半秒钟都不到,随后我的天官刃就落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啪嚓! ?对方那颗干枯的脑袋直接被砸成个稀巴烂。 ?这时候,我师父他们早已散开,危墙“轰隆”一声倒地,当我们回过神来抬头再看时,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 ?? (第三更) 第1131章 死亦鬼雄 ?雾霭重重,黑暗之中,人影幢幢,如林而立,数以百计!! ?尸!!全部都是干尸!! ?如不久前被我用天官刃敲碎脑袋的那个一样,数百具形如枯槁的干尸此刻就这般直挺挺的顶在我们面前,它们藏匿在黑暗当中,引而不发,如同枯木,不知是怎么回事。 ?尸者,秽也! ?可是行尸除了污秽之外,其阴气也极重,当数以百计的行尸大粽子汇聚在一起时,往往阴风呼啸,呵气成霜,森寒彻骨! ?然而,此刻我却并没有在这些干尸身上感受到很重的阴气,这违背阴阳规律,从根本上而言站不住脚。 ?“不对劲,这不是该死不死的行尸粽子!” ?我师父似乎猜到我在想什么,低声道:“你们且仔细看它们的口鼻之间!!” ?一言点醒梦中人,当我的目光开始聚集在这些细枝末节时,顿时了然。 ?只见,这些干尸犹如活人似的,其胸膛起伏,犹如在喘息,身上的干皮早已没了弹性,伴随着胸膛的起伏,胸口处的干皮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声,它们的口鼻之间也在吞吐,不过却不像是大粽子一样,吞吐日精月华,而是在……吞吐这里的恶瘴!! ?尤其是夹杂在恶瘴当中的淡绿色的旱毒,在随着恶瘴窜入其体内后,再次喷吐出来,只见恶瘴,不见旱毒! ?那感觉像是在……抽烟一样!! ?“我明白了,这就不是行尸,所谓行尸,只是多了一口当断不断的气,于是不生不死,积阴储晦,逐渐成了气候。 ?而这些东西……它们的本质就是一群死尸,根本就没有这一口当断不断的气!” ?我的目光投向那些雾霭之中的旱毒:“问题,就在这些旱毒上,这些旱毒不知道是源于哪里的,就像是蛊虫一般,死尸吸了这些旱毒,居然成了傀儡一般的存在。这就全说的通了,这一路走来不见一具尸体,竟然是全都在这儿,观视不到也是因为它们本身就是这些恶瘴、旱毒的一部分!” ?“这些东西不足为虑,可是在它们的背后,有一个真正可怕的东西!” ?我师父道:“一些极其强大的存在,或妖,或修行之人,一旦身死,其强大的意志与执念会让其尸身长存千年,可生时的意志却不能让尸体死而复活,只会干扰阴阳,骤起心毒,其五脏之内,弥生剧毒,一旦弥漫开来,周遭数百米内化为赤地,寻常尸体若不慎吸入这种剧毒,可能会沦为其傀儡,这样的妖王或修行之人的尸体……千年难见,闹起来比尸王还要难缠,这便是生当人杰,死亦鬼雄,这里可能就有这么一位……鬼雄!” ?我却没听说过这种说法,可……修行之人本就会锤炼精气神,一旦精气神强大到一个地步,或许真的能做到这一步。 ?“那……师父,这种鬼雄……尸体会不会有意识?” ?“……” ?“应当是没意识的!” ?我师父想了想,说道:“那残存的意志和执念最终还是会慢慢变得模糊,但凡事都有例外,兴许……偶尔也会有一丝丝的灵智?这等事情你的师祖在进山才要的时候偶然撞见过,他老人家一生醉心医术,道术却不擅长,可好歹也是一位逼近半步天师的存在,遇见了那等鬼雄,竟连逃生的力量都没有,好在那鬼雄浑浑噩噩,并未赶尽杀绝,你师祖这才侥幸逃得一命,此事为师也是听他老人家说的,这等东西却没见过……” ?“照这么来看,这些东西好像不是必须要对活人斩尽杀绝吧?” ?老白眼珠子一转,登时来了主意:“你看,这些东西就杵在那一动不动,好像没有攻击我们的欲望,要不……咱们赶紧溜号吧?” ?我师父想了想,点头道:“也好,能不招惹最好不要招惹,徐徐而退,都不要乱!” ?言罢,我们一行人便开始向后退了,想要绕开这些东西。 ?怎料,我们这一退,竟然是捅了马蜂窝了,黑暗深处传来“哗啦”一声铁链抖动的声音,这些干尸齐齐朝着我们扑了上来!! ?说的在准确一点……它们是齐齐冲着我扑了上来!! ?“见鬼了,怎么都奔着老子来!!” ?我怒骂一声,抄着天官刃“啪嚓”一棍子砸在一具干尸的脑袋上,直把对方的脑壳子打的四分五裂,应付这些干巴巴的东西,我发现天官刃比百辟刀可好用的多。 ?“给我死开!” ?无双挥舞陌刀横扫,“呼啦”一声,伴随着破空的呼啸与骨骼的爆响,三四个干尸被直接抽飞了出去。 ?鹞子哥等人也是纷纷出手。 ?一时间,扑上来的干尸被劈砍的一层层的倒下,可仍旧挡不住。 ?没法子,这里太空旷了,并非是甬道那种狭隘的地方,一大片乌泱泱的汹涌而来,哪里能挡得住? ?眼瞅着这些东西竟不理会鹞子哥他们,全都冲着我来了,我自己都是一脸懵,不知道自个儿这是犯了哪门子的冲,居然这么受“欢迎”,只得一边退,一边挥舞天官刃将一个个扑上来的干尸脑壳子敲碎! ?噗通! ?忽然,一个被无双挥舞陌刀懒腰斩断干尸抛飞过来,差点没砸在我身上,在我侧身躲开后,对方直接摔在我脚下的位置,却不像那些被砸碎脑袋的,仍然有行动能力,两条黑青干枯的胳膊扒着地面“蹭蹭蹭”的朝我爬了过来,临到近前的时候,伸出一条手臂朝我探了过来。 ?当此之际,正好左侧也有一个朝我扑了过来,我几乎已经快被这些干尸吞没掉了。 ?没了法子,只能两相害取其轻,我挥舞天官刃将左侧扑来那个一棍子敲碎脑袋,再看这个匍匐过来的已经探手抓住了我的衣襟,另一条手臂则抓着我口袋的位置,指甲刮擦布料发出“嗤嗤拉拉”的声音。 ?“这是……” ?我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它们好像不是冲着我来的,而是奔着我口袋里的东西来的啊!! ?而我口袋里的,正是那枚龙纹玉佩!! ?一脚踩碎这干尸的脑袋摆脱纠缠后,我当即将玉佩从衣兜里掏了出来,卯足力气狠狠朝远方扔去:“老子不要了,赶紧带着你这些腌臜东西走!!” ?…… (第四更,今天没了) 第1132章 中心 ?玉佩“滴溜溜”的打着转儿朝远处飞去,因为使的力气大,甚至发出了呼啸之声,最终坠入黑暗里,连一丁点的声音都没听见,可见抛出去多远。 ?方才还气势汹汹撕扯我、纠缠我,恨不能将我分而食之的干尸齐齐一滞,而后,又嘶吼呼啸着朝扔出玉佩的方向汹涌而去,真可谓是来势汹汹,去如潮水,眨眼间除了几个被我用天官刃敲碎了脑袋的干尸外,竟是走的一个不剩,只余下黑暗中传来阵阵沉闷的脚步声。 ?我也是后怕不已,刚刚差一丁点就被直接淹没了,狠狠吞咽了一下口水,濡湿了干涩的喉咙,我立即撑着手电开始在自己身上检查起来,很快松了口气。 ?万幸,虽然身上被抓挠留下了许多淤青,至少没有破皮,主要也是我一直在可以保护自己皮肤暴露的位置。 ?“此地不宜久留,省的那些毒尸什么时候又折返回来了,走!” ?我师父提着祖器催促,方才那些毒尸一拥而上,虽然都是冲着我来的,可推搡拥挤在一起,他们都受到波及,此刻长袍上也开了两道口子,不过没伤到皮肉,发髻也散了,长发披着,看起来多少有些狼狈。 ?一行人匆匆朝着中心区域赶赴的路上,老白他们渐渐回过神来,琢磨出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味道。 ?鹞子哥扭头问我:“惊蛰,刚刚匆忙,我们都没来得及看那块玉佩,只有你上手了,能瞧出什么端倪吗?真是奇了怪了,一群凶神恶煞,不取我们性命,反而是追着一块玉佩跑……” ?“玉佩是一个叫卫襄子的人的……” ?我说道:“除了卫襄子三个字以外,上面还有八个铭文小字——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这是诗经卫风里一首叫做伯兮的诗歌,大概表达的是一位女子对心上人的思念之情,应该是卫襄子的妻子送给他的…… ?有道是,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这么重要的东西,肯定是卫襄子的贴身之物了…… ?这些干尸背后的大凶……可能就是这个卫襄子,他死时大概是想到了妻子,对此执念很深,哪怕是死去了,这件贴身之物也动不得……” ?“可是好端端的这东西怎么就飞到咱们面前了……”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老白惊道:“嘲笑鸟!该死,咱们险些被这东西害死呀!” ?“应该就是这样了,这玉佩……压根儿就是个祸水呀!” ?我苦涩道:“嘲笑鸟早早就盯上了我,无论我身在何方,它都能捕捉到我的位置,听先前的动静,那家伙不知道到底干了什么,反正是惹了那位鬼雄,于是干脆使了鬼蜮伎俩,把玉佩抛给了我,来了一出祸水东引。” ?鹞子哥急行的步态一顿,恍惚道:“卫襄子,姓卫……” ?他的脸上扣着防毒面具,看不清神态,可我大概能猜到他的神情是复杂的。 ?“没错,姓卫,很有可能这就是那位晋国天官了,我的……祖先!!” ?说起这些,我的语气有些艰难,一路走来的种种所见所闻都告诉我,那位晋国天官的结果可能不太好,毕竟连他身边的刑鬼隶都战死了。 ?众人皆是沉默,只顾匆匆前行。 ?许久后,张歆雅率先打破了这份沉默:“你们有没有觉得气温在升高啊?!” ?男性对于温度的变化不太敏感,我倒是没觉得气温升高,反而是感到有些燥得慌。 ?可又向前越过了几处断壁残垣后,对于气温的变化我就感受的非常明显了。 ?可以说,走到这一步,几乎每前行几步,温度就会骤然上升一些。 ?透气性本就不是很好的迷彩衣服在这样的环境里就不太舒适了,我只觉浑身上下腾腾的冒出了汗水,明明外界已经是逼近入冬的时候了,地下虽然避风,可理应算不得暖和,偏偏这里的温度却像是三伏夏天一样。 ?老白已经遭不住了,早早将上衣脱掉,拴在腰上,一股酸味儿扑鼻而来,我也是有样学样。 ?“这样的温度变化不对劲,不是自然性质的温度变化,前方应该有个热源,温度不低,跟个火炉子似的,咱们应该正朝着热源靠近!” ?我用毛巾擦着脖颈上的汗水,脸上的猪鼻子都有些滑动,闷得人实在是难受。 ?又向前前进不过三五十米,温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只怕比那些个知名火炉城市的最高气温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已经感觉皮肤都被炙烤的微疼。 ?这里应该距离那个热源很近了,温度到了这一步后,倒是再没有继续上升,这让我松了口气,温度再上升的话,人已经承受不了了,肯定要被灼伤的。 ?原本东一处、西一出的断壁残垣到了这里后陡然开始变得密集起来,可以想到,在数千年前,这里地方房屋林立,几乎是一座挨着一座,如今坍圮之后,断壁残垣相连,仿似形成了一座断壁残垣堆砌的大山,阻隔视线,一眼竟望不到前面的情况。 ?恶瘴在这里开始变得更加浓郁,最为惊悚的是,旱毒也变得浓郁了,以至于恶瘴都看起来呈现出了一种浅绿色。 ?环境一下子变得极其恶劣。 ?“先换一下滤盒吧!” ?鹞子哥望着那淡绿色的恶瘴之气,道:“添加的材料有点多,本来三十分钟得换,可这种浓度,还是早换比较稳妥。” ?于是,我们再度更换了一次滤盒后,我率先攀上了那断壁残垣。 ?这些土石本是崩倒的房屋,下面多有空隙,再加上用了一些木料,而这些木料早就已经腐朽了,根本禁不住踩踏,甚至从表面都看不出虚实,我也没那身轻如燕的本事,一个不慎,“喀嚓”一声,脚下一片疑似屋顶的东西断裂,身子一崴,登时扑倒在废墟上,好在我反应倒也算快,连忙用胳膊支撑,皮肤接触到一些石头时,立刻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这石头的温度却比气温还要高一些,足以烫伤人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胳膊,被烫伤的地方已经微微发红,眼看要不了多久就会起水泡。 ?“小心些!” ?提醒了一下身后的人,很快我爬了上去。 ?无数房屋倒塌在一起,实际上堆积的废墟却不是锥形,而是一种接近四棱台的形状,所以当我爬上废墟后,脚下的一大片断壁残垣,前方却再无遮拦,而那前方的情况,让我觉得呼吸都有些急促! ?…… (第一更) 第1133章 九鼎八簋 ?相比于这一路走来所见的断壁残垣外,除了两位天官建造的墓葬主体,在这偃国的遗迹里,我第一次见到了一栋保存相对比较完好的建筑,这建筑……可以说得上恢弘! ?它是一座典型的高台建筑,巨大的夯土台恐怕都快赶得上我脚下这片废墟的面积了,在那夯土台上,外有一圈护栏,虽然多有破碎,但还基本维持着形状,土台之上耸立着一座巨石庙宇,保存的极为完好。 ?以石为庙,这是一座专门用来祭拜神灵的宫庙! ?庙宇之前,一列重器陈列。 ?其中有九座重鼎,还有八座圆形,侈口、深腹、圈足,另外有两耳的器物,正是古时的簋了。 ?如此陈列,这便是九鼎八簋!! ?传说夏禹曾收九牧之金铸九鼎于荆山之下,以象征九州,并在上面镌刻魑魅魍魉的图形,让人们警惕,防止被其伤害。其后,夏亡,商继九鼎,商亡,周继九鼎,这九鼎八簋,便是正儿八经的天子仪仗,是天子吃饭和祭祀用的家伙事儿。 ?眼前的九鼎八簋肯定不可能是夏禹铸造的九鼎,偃国在殷商时期就神秘消失了,而夏九鼎则一直传到了周,后来周失其鹿,群雄共逐之,及至秦灭周时,九鼎才消失不见,下落不明,成了一个历史未解之谜。 ?眼前的九鼎八簋应该是商代仿夏九鼎而造的,青竹的资料是可靠的,偃国最早存在的意义,便是代替商王供奉玄鸟,这九鼎八簋应该是代表商王的器物,至于封在偃国的建疵一脉,他们可用不了这东西,当然,他们与殷商一脉同是帝喾之后,让他们用士大夫的五鼎四簋和三鼎一簋基本不太可能,他们自己的仪仗应该是七鼎六簋! ?这九鼎八簋莫说是经过三千年时间打磨,早已成了国之重器,就算是放在殷商时期,也绝对是了不得的家伙,是一笔非常惊人的财富,规格比现代出土的一些重鼎有过之而无不及,夏商周时,铜是美金,铁是恶金,铸造这样的九鼎八簋……恐怕当时一些寻常诸侯都铸造不起!人家使唤这玩意,拿这玩意吃饭祭祀,恐怕入嘴后都不是五谷六畜的滋味了,而是金钱和地位的味道!! ?这世上还有比这个更香的么? ?没有了!! ?现代人老说生活要有仪式感,什么叫做仪式感?九鼎八簋这就叫仪式感,且看看那一列的家伙事儿,多气派? ?“咕嘟!” ?旁边传来了吞咽口水的声音。 ?扭头一看,老白蹬着个眼睛,眼珠子红嗖嗖的盯着宫庙上的九鼎八簋。 ?“想要么?” ?我轻声问了一句。 ?老白疯狂点头。 ?“九鼎是别想了,八簋可以考虑考虑。” ?我压低声音在他耳旁说道:“这样,我使唤无双,让他给你背一口簋出去,你找找关系倒腾了,事后咱俩二八分账,你八,我二……” ?老白面色一凛,默默拉开了和我的距离,肃然道:“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为何拿我当憨批?!” ?只是,这厮保持正经太难,很快便一脸牙疼模样的说道:“这玩意也就开开眼吧,碰不得,九鼎八簋这种东西太要命了,以前流落出去的鼎顶多也就是一些诸侯士大夫的小鼎,捏捏鼻子也能忍,眼前这一组……这特娘的价值估计快赶上夏九鼎了,慢不说有没有人敢要,就算真有二傻子敢要,一旦流出去了,绝对是一查到底,外国佬敢展,明儿个就得做好博物馆被炸的准备。这都已经不是什么文物了,是一个国家的脸,以前打不过人家流出去没办法,要是现在这种东西还流出去,那就是写在所有华夏人脑门上的一个‘耻’字儿,从上到下都没跑,这事儿老子可干不出来! ?重器里的杀头物不少,这玩意绝对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排名第一的东西,茳姚墓里那口顶都差老鼻子了,你特么想害死我?” ?我乐了,能把贪财的老白吓成这怂样也是个稀奇事儿,笑着给了他一拳头,道:“那你吞口水个屁?这种东西离它远远的就好,行了,抬抬脚,咱摸过去瞧瞧,我估摸着公庙里兴许有些东西呢!” ?说完,我开始顺着这断壁残垣向下翻越了。 ?在断壁残垣与高台宫庙的中间,是一道空白地区。 ?可以想象,在三千年前的时候,这座古城还没有被活葬入地下,它还在地表之上,高台宫庙上香火供奉不绝,一年到头礿、禘、尝、烝等四时祭祀从不断绝,在这座城里,一切都围绕着高台宫庙,它处在最中心。 ?而城中建疵一脉的后人为了亲近神灵,则尽可能的在靠近宫庙的位置居住,于是在环绕着宫庙的四周建造了成片的房屋,鳞次栉比,密密麻麻,房屋与房屋之间只留下很小的空间,但同时为了表达对神灵的敬畏,又不能靠的太近,于是就保持了仅百步的距离,犹如一条隔离带一样,将神与人隔绝开来。 ?当这里被掩埋的后,三千多年里,民房屋舍陆续崩塌,最终堆砌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四棱台形状的残堆,中间那道隔离带却仍旧存在着…… ?我想,残堆与宫庙中间的间隔大概就是这么形成的,只是,那地方恶瘴却特别重,旱毒与恶瘴黑滚滚的,吞噬一些光线,站在残堆上望去,那仿佛是云雾翻滚的沟壑,深入其中后,更是如摸黑前行似的,我们的手电只能照亮身边的须臾之地。 ?因为恶瘴与旱毒太浓了,就算是防毒面具都不能完全过滤,在向下攀附的时候,我隐隐觉得喉咙有些火辣感。 ?“放低呼吸频率,呼吸的太急……恐怕容易中毒!!” ?我抬头提醒了上面的人一句,轻微的吸入一些旱毒,虽然会恶心干呕,但身体会代谢掉,就怕吸入的多了,这东西直接从内脏开始,防不胜防,哪怕是修行之人也容易栽跟头,丢了性命! ?喀嚓! ?在我从断壁残垣上爬下来,双脚落地的瞬间,脚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我低头一看,一根白骨被我踩的从中间这段,这根白骨极其粗壮,不像是人的骨头…… ?几乎是同一时间,“哗啦,哗啦”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那是……铁链抖动发出的声音!! ?…… (第二更) 第1134章 血脉的呼唤(上) ?我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只是本能的死死攥紧天官刃,黑乎乎的烧火棍形状诡谲,一点都不讲究人体工学,因为握的太紧,握柄上的一些凸起物硌的手掌发疼,这淡淡的疼痛感让我至少保持了基本的理智,弓着身体目光如恶狼般逡巡扫视四周。 ?过了半响,滚滚的恶瘴里并没有冲出什么青面獠牙、敲骨吸髓的鬼雄,连带着那铁链拖动发出的声音也隐而不见,没了后续。 ?“咕嘟!!” ?我狠狠吞咽了一口口水,仿佛连带着心头的恐惧感也随之被吞咽进了肚子里,倒是稍稍平静了一些,连带着声音也没了颤音,头也不回的低声提醒:“下来的时候动静轻点,这底下……有东西!” ?随后,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周遭,同时蹲下身子小心翼翼的捡起了被我踩碎的白骨。 ?这像是一根……肋骨? ?没错了,从弯折的角度来看,应是肋骨,只是却很粗,恐怕有我大胳膊粗细了,人体上断无这么粗壮的骨头,骨骼已经变的很脆了,上面没有一丝的腌臜,白的甚至有些刺眼,仿佛经过仔细的清晰,尤其是被我踩裂的地方,在手电筒的光芒下,竟有一种……晶莹之感? ?那是……骨髓么? ?白骨里,果真是有淡粉色果冻状的晶莹之物,我嗅了嗅,没有任何味道。 ?“看来这不是什么寻常东西的骨头啊,正常的骨头被埋个三千年,哪怕没有成为齑粉,恐怕也朝着化石这个方向进发了,至少有了一些类化石的特征,结果这根骨头只是有点脆而已,里面居然还有骨髓……” ?我打量着这段白骨,细细观察:“而且,这根骨头怎么有点像……鸡肋?只不过粗壮很多!” ?不多时,老白和鹞子哥等人已纷纷下来了,默不作声的看了看我手里这根未知的骨头,都有些凝重,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因为恶瘴的原因,身处这里已经看不到宫庙了,我只得大致估量了一下宫庙的位置,便默默在前带路。 ?可没走几步,幽幽的光芒下,前方的滚滚灰雾里便隐隐约约的浮现出一道黑影。 ?那像是个……人?! ?对方似乎正昂着脑袋,无神的站在那里,仿佛在思考什么似的。 ?我壮着胆靠近一些,这才看清。 ?那赫然是一具干尸!! ?与先前成群结队来夺玉佩的干尸没有任何区别! ?这应该是曾经偃国生活的人,却并没有胡家老祖说的那等身穿华服的华贵模样,因为温度高,衣物等根本无法保存,早就损坏了,矗在那里其身躯如朽木! ?这东西本不算多厉害,只是在现在这种时候遇到,却让我如临大敌。 ?不过,对方只是浑浑噩噩的杵在那里而已,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忽的,紧跟在我侧后方的老白忽然用力的推搡起我来,脸皮紧绷着,因为高温,宽盘大脸上满是汗渍,显得油光锃亮,他疯狂的冲着我打眼色,循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侧面赫然又是一具干尸,而且,对方的脑袋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黑漆漆的的眼洞锁定着我们,我们稍稍一栋,那脑袋便随着我们转动,脖颈都发出了“咔咔咔”的声音。 ?诡异的是,对方依旧没有表现出攻击的欲望!! ?这里……有许多这样的干尸,先前夺取玉佩的仅是其中一部分而已,这些干尸零零散散的处理在灰茫茫的恶瘴中,一个不注意,甚至会直接撞个满怀。 ?地上也散落着许许多多的骨头,都是我之前见到的那种骨头,有的是肋骨,有的是脊椎骨块,甚至还有指爪,零零散散,并未出现一具完整的尸骨,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也无法确认,但我隐隐觉得,这些骨头的主人,可能就是吸引了两位天官来此的原因!! ?还真是……是非之地啊!! ?我心下慨叹,脚步愈发加快了一些,根据我的大概估计,此时我们距离宫庙的高台已经不过二三十米了,正琢磨着要不要一口气冲过去,那“哗啦呼啦”的铁链抖动声再一次响起。 ?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说这声音本就有着超乎寻常的力量。 ?每一声都像是重锤砸击在我心上,原本就炎热不堪,一时更是汗如浆出,两腿都不停的打着摆子…… ?对方……似乎正在剧烈挣扎着? ?“被盯上了么?” ?我诡异的冒出这么个念头,不然洛阳铲破土那天我为什么会在梦里听见类似的声音? ?“离开这里!!” ?身后传来我师父的催促声,不知他是否瞧出了什么端倪,总之声音里都透着一些急匆匆的味道。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 ??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智慧明净,心神安宁。 ??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 ?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诵念道家八大神咒里的净心神咒,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终于被渐渐压制了下去,这才抬起如灌了铅似的双腿向前走去。 ?铁链拖动的声音,消失了…… ?可很快,两道巨大的音影在灰雾中隐隐浮现出来。 ?那……像是两根圆形的柱子! ?再向前靠近一些,我便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柱子,而是华表! ?不知用的是什么材料,华表整体呈青白色,上面镌刻着密密麻麻的祭文,祭文像是用血渲染过,红的妖冶,每一个文字都像是有了生命,蕴含着莫名的气韵。 ?最为狰狞骇人的,是华表上攀附着的东西。 ?那赫然是两条……龙!! ?不,说它是龙,又和传说当中的龙有些不太一样,至少无须,却有角,除此外,头、爪等与龙极为相似,可细节处又有些不同,龙目透着威严,真可谓是……鳞爪点金穿九霄,盘桓蚺结去乘云!! ?这正是蜃龙!! ?这是一种玄门世界里为数不多的可以确定真的存在,或者说曾经存在过的龙!! ?有人说,它其实称不上是龙,而是蛟的一种,多栖息在海岸和大河的河口,有人说,它口中吐气,那气中能看到不同的景象…… ?可惜,它们已经死去了,就像一路走来我们所见到的众多干尸一样,干巴巴的盘在柱子上。 ?确定这不是龙,至少不是我想象的那种龙,我稍稍松了口气,而这两条蜃龙的脖子上,则搀着两道金属锁链,非铁非同,而是暗青色的锁链,锁链最终垂落下来,连接在了一个人身上,那人就盘坐在两根华表中间…… ?…… (第一更) 第1135章 血脉的呼唤(下) ?这是一个男人。 ?一个……看起来很像还活着的男人!! ?他和我们所见的那些干尸、乃至于是盘在华表上的两条蜃龙完全不同,皮肤血肉还相当饱满,只是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黑青色,却谈不上狰狞。 ?他的身材极为高大,至少比我们这一茬儿人都要高大的多,身高恐怕至少都在一百九十五公分以上,哪怕是盘坐在那里,也依旧给人魁梧如山、难以跨越的之感,他满头的黑发披散着,身上披着战甲。 ?那战甲通体乌黑,闪烁着森寒的冷光,竟没有丁点锈蚀的样子,不似铜,也不似铁,如鳞片,却偏偏有金属的光泽,其制式更加诡异,完全没有春秋时期的铠甲模样,遮蔽全身,反倒是和宋代步人甲的制式有些相似,只不过没有盔和面甲,肩吞则是两个龙头,从龙口出延伸出掩膊。 ?这战甲的模样……极其的眼熟!! ?很快,我想起来的,在遥远的漠北……那个传说当中是圣武天官的道场里,圣武天官塑像上披着的甲胄可不正是这个了!! ?男人就盘坐在这里,犹如从未死去一样,他的胸膛正在起伏着,口鼻之间吞吐着这里的恶瘴,每一次伴着他的呼吸,都会有更多的旱毒喷吐出来。 ?他……便是这里的旱毒之源,所有的干尸都是被他所控制,我师父说的那位鬼雄……也是他! ?“呜啦啦!” ?忽的,这里邪风呼啸,吹散了恶瘴。 ?男人披散的黑发也被撩开,他的面孔也让我看的更加清晰了。 ?“这眼睛,这嘴巴、鼻子……和小卫子简直如出一辙啊!!” ?老白失声道:“这他娘的就是那位晋国天官啊!” ?“不,比二狗子帅!!” ?张歆雅这娘们不知道是抽了什么风,在这等境地下竟然犯了痴,喃喃道:“丑帅丑帅的,这个气场……我的天,哪怕是死了坐在这都比二狗子强啊,太有男人味儿了!!” ?我对他们这些刻意刺激我的话充耳不闻,当看清男人面孔的那一刹那,我整个人脑袋“嗡”的一下,思维几乎成了一片空白,生出了一种言语难以形容感受! ?一直以来,若问归宿,我肯定不假思索的会说——真武祠。 ?可若问我来处,我却讷讷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知道自己是礼官一门的传人,我知道自己是圣武天官之后,可……我就是找不到归属感,可能是真的被祖先坑的太多了,也可能是别的原因,除了生我养我的父亲,对于历代天官、礼官,实在是亲近不起来。 ?可是,这一刻,这根一直深埋在我心里,有些冷漠的弦,似乎被轻轻波动了一下。 ?扑棱棱…… ?我腰间的风铃忽然发出了一阵阵清脆的铃声。 ?咔咔咔…… ?我手中的天官刃上无数个精巧的零件竟然自行运转了起来。 ?嗡!! ?直至……我腹腔中的地灵珠也开始颤动,迄今为止,我已寻到三颗地灵珠全都在齐齐的共鸣,有一股热气仿佛自我心口升腾而起,不知不觉间,我竟已潸然泪下,我明明是清醒的,可自己的思绪和肢体仿佛已经无法控制了,本能的朝着盘坐在地的男人探出了手,想要去触碰对方的身体。 ?啪! ?一只手忽然扣住了我的手臂。 ?我师父紧紧的抓住我的手臂,他面色隐隐有些泛白,似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就连额角都泛有汗水,压低声音有些吃力的飞快说道:“惊蛰,走,这东西……不可招惹,招惹了,必死无疑!!” ?第一次,我见到我师父有些慌乱。 ?哪怕在秽貊遗迹他一人独战数个天师级别的东西时,也没有像现在这么慌乱,此刻的他,甚至都已经不是慌乱了,而是……有些绝望!! ?我微微摇头:“他……不会伤我的,如果我就这么走了,他……或许会很难受吧!” ?“惊蛰,清醒一点!!” ?我师父低喝道:“他已经死了,已经死了!!这只是一具尸体而已!!他的魂魄都不在这里了,可能已经魂飞魄散,可能已经遨游天地,残存着的,可能只是他死时的一些执念,这是一个战死的天官的尸体,保存的还很完好,有不可测的力量,绝不是葬妖冢里那具天官枯骨能媲美的,他如果苏醒,一旦走出这里,天底下能镇他尸体的存在恐怕都寥寥无几!” ?“师父,我只是想看看他,你就让我去吧,他……在呼唤我,我能感觉得到!” ?我感受着“嗡嗡嗡”颤动不停的地灵珠,又看着一直在运转的天官刃,低头轻声说道:“我的归宿在真武祠,可……我一直不知道自己的来路,没人引导过我,我父亲只是在执拗的坚守着传承而已,从未能给我真正的指引,我学的是道家的术法,修的是道家的道理,我是个道家门徒,又是礼官传人,有时候,连我自己都混乱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谁。 ?一个人活着,怎么能不知道自己是谁,自己为什么而活呢? ?于是我追寻,我去过很多天官留下的遗迹,看过很多天官的手段,可看过之后,我发现自己心里越来越冷,如果不是还有真武祠像明灯一样指引我,可能我已经被黑暗吞噬掉了,真的,看过这些之后,除了孤独……我没有任何感受。 ?师父,你说,醒在梦里是修行。 ?于我而言,真武祠就是那场梦,醒不了的梦,我想醒来,醒在梦里,这或许才是真实,才是真正的皈依…… ?但那些天官的手段,天官的作为,却让我只想永远的沉沦在梦里。 ?他……或许能告诉我我是谁! ?我能感受得到,他是我真正的先祖,直系的先祖!!!” ?没错,我确实感受到了,那种玄之又玄的感受,那种子孙后代见到自己真正的祖先的感受,不会骗人。 ?礼官一门传承五千年,犹如开枝散叶,不知留下多少分支,很多天官……他们和我有血缘关系,却未必是我直系的祖先! ?而眼前这位……绝对是! ?我师父沉默着,须臾后,终于撒开了自己手,他冲着我笑了:“师父错了,一直以来,师父觉得你是个鲁钝的人,直至今日才知,原来你才是真正身心都干净的人,醒在梦里,醒在梦里,这是你师祖跟我常说的一句话,师父虚度这么多年,迄今为止还未能真正醒来,你……比师父有悟性,去吧,人有归途,怎能无来处?” ?…… (第二更) 第1136章 天官授甲 ?在我师父鼓励的目光下,我终于鼓足勇气朝那盘坐在地的天官之尸走去。 ?我的步子很慢,脸上的神情在不断的变幻着,几步的距离,仿佛像是一条遥遥无尽头的路,像是我这一生走过的轨迹。 ?恍恍惚惚之间,我仿佛看见了我父亲,那个被青竹他们称之为腹有锦绣的男人,我看见了他的坚守,他对玄术一窍不通,每每当他我们家的过往,他的脸上总是挂着光辉,于是惹来周围的哄笑声,大抵在那些人眼中,他只是个小丑罢。 ?我看见过他跪在祖祠里的身影,那时候他还不让我进入祖祠,隔着窗户,我能看见他的影子,在青灯中显得很孤独,不停的摇曳着,仿佛随时会破碎,深夜里,他的哭泣总是喑哑而无助。 ?他总是在坚持着,像个疯子一样坚持着,当他遇见我师父的那天,犹如一个即将溺死的人抓住了唯一一颗救命稻草,不顾面皮的非得把我推给我师父,当我离家的时候,我看见他站在原地,犹如一个斗士,只是这个斗士有些迷茫,大约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跟谁战斗。 ?再后来…… ?刀光剑影,死生无常。 ?我跌倒,然后爬起来。 ?又跌倒,然后又爬起来。 ?可笑,木讷…… ?大概在很多人看来,我是个鲁钝的人,一个又菜又愚笨的人,无论干什么都很笨拙,每一次都把自己弄的伤痕累累,除了不肯放弃的意志外,其余都是不值一晒的,我没有无双那样的天资,他无论学什么都很快,就像是所有小说里的主角,身上笼罩着一层光辉,飞速崛起,纵横无敌,有时候我也怨,没有天资为什么要把我生于玄门,而且还是生在了一个没落的玄门,我如果不挣扎,就不得好死,而我的挣扎,总是那么难看,滑稽。 ?于是,当我走到他的面前的时候,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他……只剩下了躯壳,他只是一具尸体,他甚至是一个邪尸,一个让我师父都退避三舍、如临大敌的邪尸。 ?可,偏偏我就在他的身上感受到了温度,感受到了这个家族里的唯一一丝丝温度,哪怕就连我在面对圣武天官的道场时,也从没有过这样的温度。 ?噗通! ?我双膝落地,额头抵在他的膝盖上,他身上的甲胄是冰冷的,甚至硌的人有些疼,随即……我犹如失控了似的,泪水滚滚而出,顺着鼻梁滑过,又从鼻尖坠落在地,很快又被高温炙烤的干裂地面汲走,连痕迹都被抹去。 ?我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这大抵是我在面对祖先时,唯一能发出的控诉,无力,又无奈。 ?是啊,这是我没得选的事情,老天爷在我出生在这个家族时,没有给过我别的选项,当他赋予我这具肉身时,同样没有给我任何选项! ?呜啦啦!! ?这里邪风大作。 ?在这邪风之下,张歆雅他们甚至都无法站稳。 ?咔吧! ?犹如踩断了干柴的声音在我耳畔响起,随即,一只冷冰冰的手忽然搭在了我头上。 ?身后,老白和张歆雅他们纷纷惊呼,犹如是无双,竟差点挥舞陌刀冲上来,不过被我师父阻拦住了。 ?下一秒,一股可怕的感觉将我笼罩了,从灵魂自身躯,全都在颤抖着!! ?那是冲天的战意! ?战意源自于天官的尸体! ?我愕然抬头,发现……这具尸体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那眼睛里已经没有了人的感情色彩,只剩下……冲天的战意!! ?“所以,先祖,这便是你的选择么?” ?我喃喃着,忽而笑了,道:“原来,你也曾是个万年拖油瓶,原来,你也从没有选择的余地,所以……战斗,便是你的选择么?与天意战斗,与命运战斗,踏破一些牢笼?” ?当那可怖的气势将我笼罩,我虽在颤抖,可……却忽然说不出的轻松,好像有一股子力量在无声无息之间斩去了我心头的阴霾,上一次我被那秽貊邪神纠缠的时候,我师父便说我心魔已成,所以才会收到那套叫做“复仇者”的卡片,道行越深,心魔越重,若踏入归鼎,则必有代价,及至天官,将再无回头路。 ?这一刻,那些纠缠着我的梦魇与心魔,忽然之间破碎了,我只觉得……说不出的,舒坦!! ?忽然之间,邪风停下了,那冲天的战意也退去,尸体原本已经睁开的双眼……默默的合上了。 ?隐隐约约之间,似有一道声音在我耳畔响起,那声音结结巴巴,在不断颤动的地灵珠、以及“扑棱棱”的响动的风铃声,乃至于是咔咔作响的天官刃等众多动静当中,几乎是微不可闻的,以至于我都分不清声音到底是源于尸体还是源于何方,唯独那声音断断续续…… ?“吾子……自勉之! ?那人……休想得到。 ?等至今时今日,吾子……终于来了,这甲胄……给你!!” ?“……” ?随后,声音消弭于无形!! ?我骇然的望向尸体,这真的只是只有一些执念的死尸么? ?他……似乎死在这里,还有别的原因,有人想得到他身上的甲胄,他坚决不肯给对方,一等等到了现在,终于等到了我?! ?可惜,那声音断断续续的,我根本没有全听清,只是大概揣测到了一些意思!! ?咔咔咔咔…… ?这时,一直在运转的天官刃忽然加速运转起来,速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机械运转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看着那些零件的运行,心头惊骇不已,与平时天官刃苏醒化作天官刃时候的运转方式不一样,与上次吞掉龙脊弓时的方式还不一样,这又是一种变化的方式。 ?我心头大动,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位晋国天官身上的甲胄。 ?难道说…… ?很快,天官刃的运行停止了。 ?甲胄还在天官尸体的身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犹豫了一下,我伸出手指,在这位天官的甲胄上轻轻一点。 ?哗啦!! ?甲胄顷刻间化作粉尘,激荡落地后消失于无形。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声音在我耳畔炸响。 ?“天官八宝——龙鳞甲!” ?…… (第三更) 第1137章 龙鳞甲(上) ?宫庙丈许高的夯土台上满是裂痕,如蛛网一般分布,它沉埋在这里太久了,无人修缮,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整体而言还算完好! ?叮当! ?伴随着一声脆响,鹞子哥抛弃的抓钩稳稳的落在夯土台旁边的栏杆上。 ?我扯了扯绳子,那石头雕砌的栏杆微微有些晃动,但应该还是比较结实的,不知源于何处的高温让夯土台的泥土坚硬滚烫,徒手攀爬,手臂、手掌等不可避免的会被烫伤,于是我只能双手扯着绳子,利用双脚踩着夯土台向上攀爬,当越过栏杆、翻身站在夯土台上的时候,我才心有余悸的回头望向身后恶瘴滚滚如雾海的沟壑! ?吼!! ?惊天动地的嘶吼声在那里激荡着,伴随着“哗啦哗啦”铁链抖动的声音…… ?那是卫襄子的尸体所发出的动静,他似乎在剧烈挣扎,要挣脱金属锁链。 ?不过,很快,嘶吼声和锁链拖动的声音就低沉了下去,沟壑里渐渐归于平静,只余下阵阵相对柔和一些的邪风在穿梭拂动,使得恶瘴如云层一般时卷时舒。 ?望着那沟壑,我的双眼深处闪过一丝发自于灵魂的恐惧,不久前发生的事情在我脑海里盘桓,挥之不去。 ?“天官八宝——龙鳞甲!!” ?当那声爆喝在我心头响起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震惊狂喜当中,可是……却并不意外。 ?卫襄子身上的甲胄在经过两千年的时光打磨后,仍旧没有任何锈蚀,甚至连尘土都没有的时候,任谁看到恐怕都会想到这不是寻常之物。 ?当时其实我就想到了这很可能是我们礼官一门遗失的天官八宝之一,尤其是这件甲胄看着隐隐眼熟,和漠北圣武道场的圣武天官塑像上穿的甲胄一模一样,我心里至少都有八成的把握,可我压根儿就没敢想卫襄子竟然会把这东西赠送给我。 ?然而,就在他身上的龙鳞甲化成齑粉的那一刹那,他的手忽然动了,原本是落在我头顶的手一把扣住了我的衣服,紧随其后沛然大力随之而来,一下子将我推飞出去五六米远! ?“走!!!” ?一声怒喝在我耳畔炸响,余音袅袅,震的我七荤八素。 ?不待我缓过神来,卫襄子的身上忽而冲起了冲天的黑气,那黑气在其身上缭绕,他张口一吞,周围的旱毒被他一下子吸入腹中。 ?他像是一尊被镇压了千年的魔头苏醒了过来,滚滚的煞气释放时像气浪一样,推得我们这些人连连后退,当时是,可谓是飞沙走石,一些散落在地的白骨竟然爆碎开来,里面粉红色的骨髓四溅,单单是那气势,我们这些修行之人竟不能阻挡! ?我师父也不例外!! ?煞气冲击而来的时候,我师父手持祖器,护持在面门前,另一手并指成剑诀,按在剑锋上,修长的手指上笼罩着雾蒙蒙的灵气,道家清正祥和的力量像一团光晕一样在他身上绽放,那光晕越来越大,最后甚至把我们几人全都笼罩庇护了,抵抗冲击而来的煞气。 ?可这样的对抗根本没持续多久,甚至也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我师父身上绽放出的灵气就被破掉,他被瞬间击退四五步,“噗”的喷出一口鲜血,已然受了重创。 ?不过,有这短短片刻的对抗,我们几人已经与卫襄子的尸体拉开了足够的距离。 ?卫襄子咆哮,状若疯魔,朝着我们扑了上来,关键时刻,他身上的锁链忽然绽放出白、赤、灰、蓝、青等五色,堪堪扯住了他。 ?他身后的两根华表上犹如鲜血书写的祭文也绽放出血光。 ?最可怖的莫过于盘在华表上的两条蜃龙的尸体,那尸体竟好像是活了过来,僵硬的蠕动着,空洞的眼睛里闪烁着乌光,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随后便是两声悠长的龙吟。 ?这是真正的蛟龙,可不是我们在黄河边上见的那半成品的柳娇,两声龙吟,可怖的龙威扑面而来,老白当场差点都直接跪下,二秃子最擅控蛇,这蜃龙正是金字塔顶的存在,对它的威压是最厉害的,堪称是血脉压制,它原本是骑在老白脖子上观望的,经这么一吓,直接瘫了,如果不是两手扯住了老白的头发,恐怕当场都滚落下去了,至于它的表现……更是不堪,几乎是屎尿齐流!! ?不开玩笑,它真的是屎尿齐流…… ?这厮也不食其他的东西,就吃老白养出来的蛇草,那腚上是草渣子狂喷,“稀里哗啦”挥洒了老白一脖子…… ?唯一一个没有被吓瘫的大抵只有刑鬼隶了,这条狗非但没受到太大的冲击,反而一脸的兴奋,冲着卫襄子“汪汪”的叫个不停,大概是在说——来啊,继续啊,你越粗暴我越喜欢…… ?几管齐下,好歹是短暂控制住了卫襄子。 ?“撤,速速撤离这里!!它已经不可制了,一旦被它黏上了,只恐没人能走得脱,就算是三四个天师都不行!!” ?我师父厉喝。 ?随后我们便亡命的逃跑,一直逃到了这夯土台上。 ?“原来……这就是天官,妖墟里的老狐狸是对的,那些说一个天官能抵得上数个天师的……根本就是在骗人,是在吹牛!! ?天官,绝不是天师可以应付的!! ?这……还仅仅是一个死掉的天官,仅仅是他的尸体,没有地灵珠…… ?全盛时期的天官到底有多么可怕?!” ?想到那种威势,我迟迟不能平复自己的情绪! ?这时,我师父他们也纷纷爬上了夯土台。 ?老白嫌二秃子恶心,第一次嫌弃死了二秃子,一把将这厮从脖子上拎下来,就跟踢毽子似的,照着二秃子屁股上就是一脚,直把二秃子踢得骨碌碌滚出去好远,中间还像个皮球似的弹了那么几下,而后用擦汗的毛巾恶狠狠的擦着脖子,一边擦,一边嘟囔着对我说道:“小卫子,这个卫襄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只余下一些执念啊,如果是执念,他怎么可能会思考,甚至安慰你,帮你化解心魔?甚至最后还有意识的把龙鳞甲传给你?可要说有意识的吧,它刚刚又跟个疯子似的,那是真的想要咱哥几个的命呀!!” ?“这……” ?我抓了抓头,叹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啊,他确实很古怪,时而表现的像是有完整的灵智,时而又浑浑噩噩,咱也弄不清他到底是个什么状况,诡异的很……” ?“算了,你们家这些老祖宗一个个的都摸不准,也不为难你了!” ?老白总算清理干净了脖子上的草渣子,心情好了不少,看卫襄子也消停了,立马又来了兴致,笑眯眯的凑了上来:“喂,你倒是试试呀,看看能不能唤出龙鳞甲来,让咱哥几个也开开眼啊!!” ?…… (第一更) 第1138章 龙鳞甲(下) ?对于老白的这个提议…… ?实话说,我有点抗拒!! ?倒不是说我不喜欢龙鳞甲,那甲胄形制如宋时的步人甲,却比步人甲还要精致一些,色彩并不华丽,乌黑的甲片多了一些森寒的杀机,只消看上一眼,就让人挪不开眼睛。 ?有道是,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城头铁鼓声犹震,匣里金刀血未干。 ?这约莫是每个男人都没办法拒绝的梦想。 ?就像是车一样,这些寒光凛冽的铁衣又有几个男人能抵抗?别说是男人了,能抵抗的女人都不多!! ?我当然也不例外,只是,我宁可在私底下自个儿去悄悄的尝试,也不想在众目睽睽下干这事儿。 ?没办法,这是我最羞于启齿的事情,我虽然得到了天官刃,甚至得到了龙脊弓、龙鳞甲这两样正儿八经的天官八宝,结果呢?到现在我都摸不透天官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更不用说如何去利用了,明明看起来只是精巧机关组合起来的个物件,为什么会让天官八宝碎裂,然后又凭空幻化出来? ?这就跟变戏法似的,就连我师父都理解不了,他在江湖上闯荡一生,从没有听说过哪里还有这样的东西,也想不出什么样的玄门手段能捯饬出这种东西,用他的话说——这是神仙之物!! ?神仙之物当然不会给我一个区区凡人面子了,想想上回就跟中二神经病似的幻化龙脊弓,结果当众社死,哪怕是到现在想起来我脸上都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劈头盖脸削了一顿似的。 ?然而,除了老白,其余几人也都对此特好奇,就连我师父都饶有兴致的看着我,用眼神鼓励我不妨尝试一下,意思是说——这次是祖先所赠,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呢? ?盛情难却,何况师命难违? ?我最终决定尝试一下,不过这次我没有再大吼一声“弓来”、“甲来”什么的,表现的非常低调,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后,默默拿起了天官刃,好似上香似的,把天官刃捧在面前,心里特虔诚的对着天官刃祷告着。 ?“兄弟,不,亲爹!!请一定要给我个面子,你都把龙脊弓和龙鳞甲都吞了,好赖让我使唤一样啊,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我觉得不是我在使唤天官刃,而是……我在求一位活祖宗,要多虔诚有多虔诚,满心里就想着龙鳞甲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虔诚直接给我来了一出自我麻醉,抑或是我的祈求祷告总算打动了这根该死的烧火棍。 ?渐渐的,我感觉自己和天官刃之间仿佛多了一些联系,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次意外摔断了胳膊,在逐渐恢复中,一步步取得与胳膊的联系一样,直至可以如臂指使…… ?当这种联系强烈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天官刃终于有了动静! ?“咔,咔咔咔……” ?那上面无数的零件终于开始动了,起初的时候,速度还很缓慢,渐渐的,速度在不断加快! ?那些零件的运转痕迹,和我幻化出百辟刀时截然不同,倒是和卫襄子赠给我龙鳞甲时有些相似! ?嗡!! ?这时,地灵珠颤动,澎湃的灵气自丹田处升起,经奇经八脉,流向全身…… ?而后…… ?那些力量,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流失掉了,比小白攫取我的力量还要凶狠,仅仅这片刻的工夫,我感觉自己身上的力量就去了十之六七…… ?“哎呀,小卫子你这脸色咋这么差呀?” ?老白摸索着下巴嘀咕道:“不过看这动静,好像……这回能行?没错,这回绝对行,我相信你!” ?我抬头茫然看了老白一眼,就是这眨眼的功夫而已,一股如山的压力忽而从天而降,仿佛我身边正站着一位巨灵神,冷漠的朝着我探出一根手指,一下子把我摁住了…… ?再然后…… ?噗通!! ?我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 ?“哎呀呀,怎么这么客气呢?!哥哥只是衷心的祝福你,希望你好而已,没必要行这么大的礼,快起来,快起来,再不起来我可翻脸了昂!” ?老白这厮死皮不要脸的怪叫了起来,嘴皮子上这么说,可身体却一点都没动弹,笑眯眯的生受了我一礼,这才上来扶我,只是,任由他如何拉扯,我就是纹丝不动。 ?渐渐的,老白额头上也见汗了,不过那张贱嘴却不消停:“哎呀,怎么还不起来呢?你要实在是对哥哥感激涕零,不妨就给哥哥磕三个得了,咱们也干脆利落点,这老是跪着也不像话呀,快起来,地上烫!!” ?“王……八……犊……子……” ?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艰难挤出了这么四个字儿,直憋得是面红耳赤,脖颈上也是青筋凸起,眼睛红嗖嗖的蹬着老白,竭力的对抗着这恐怖的压力,我甚至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熬不过去了,只需要稍稍放松一些,下一秒钟那巨力就会把我摁死在地上,肢体爆开,变成一滩肉泥。 ?鹞子哥他们也觉得有些不对劲,纷纷上来试图把我搀扶起来,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唯独我师父似乎看出了什么,或者说,他作为天师敏锐的灵觉感受到了什么,稍一抬手,道:“都退后一些!” ?闻言,鹞子哥他们立刻让开了。 ?几乎就是在同一时间,那压在我身上的力量忽然消失不见了,一套无光闪烁的甲胄在我身上浮现出来,甲片碰撞,“哗啦啦”的作响…… ?当然,这压力的减小也只是相对的而已,这套甲胄……同样沉的不像话!! ?它看起来结构和形制跟宋代的步人甲有些相似,据我所知,步人甲有一千八百多块甲片组成,重量大概在三十公斤左右,甲片可以增加,但充其量增加到两千多片也就顶天了,重量不可能超过三十公斤。 ?我好歹是个习武之人,有地灵珠滋养躯体,单论肉身力量,在玄门当中或许只是中上,跟无双这种变态没法比,可要是和普通人比,那绝对是一等一的力士,披四十公斤甲胄不在话下…… ?可问题是……这套甲胄的分量,只怕有上百公斤啊!! ?努力了好几次,我都没能从地上站起来,如果不是丢人丢的多了,早麻木了,只怕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儿了,太丢人了啊,明明已经竭尽可能的避免丢人了,最后还是没能逃过,我绝望的小眼神丢向无双,彼此相顾无言。 ?过了片刻,我低声道:“无双,拉哥一把,膝盖麻了,站不起来了……” ?…… (第二更) 第1139章 天官刃的秘密(上… ?在无双的众多优点里,最让我欣赏的莫过于他的眼见力了,孩子打小就聪明,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样的话门儿清,不像老白这厮,四十来年全活狗身上去了,整天咧着一张大嘴,一句人话不说,分分钟能把人得罪的干干净净,好事美事没他分,顶枪背锅他第一…… ?尤其是上回我在老白身上试验了一下岐黄之术后,无双亲眼见证后福至心灵,这眼力见是愈发的炉火纯青了。 ?他在过来搀扶我的时候,明明手上稳如泰山,余力绵长,偏偏小脸涨得通红,额头上青筋跳动,一副很吃力的样子才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末了才松了口气,轻叹道:“好沉的一副铠甲,不过,以我哥的力气,披挂这种重甲肯定是不在话下的,一定是刚刚猝不及防被压倒的时候撞到膝盖了,伤了筋骨,这才有点吃不上力气!” ?就冲这份眼力,就冲这份演技,等从这鸟地方回去了,不给他加个鸡腿我心里能过得去吗?过意不去!! ?我当场就决定下次发零花钱得好好带他搓一顿,顺道再买箱王中王犒劳一下,脸上的神色却一本正经,点了点头,沉声道:“突然来了那么一下子……确实是有些遭受不住!” ?我这张老脸好歹是抱住了些许颜面,不至于丢的干干净净。 ?至于情况……恐怕也只有我自己清楚了。 ?方才那毫无征兆的巨力笼罩我的时候,我确实无法对抗,至少以目前的肉身状态而言,我根本顶不住。 ?我大概估计了一下,无双应该是可以顶住那股巨力的,甚至很轻松,我师父这位天师自不在话下,除此外,我觉得鹞子哥进入那种似尸非尸的状态时,或许能够顶住,水生哥顶不住,但不至于当场跪下,肯定是可以僵持一下的,但还很吃力…… ?除此外,其余几人肯定是扛不住这种压力的,比如老白,可能直接就死那儿了…… ?我毕竟习武的时间有点短,力量和身体素质还是有些差距。 ?也就是说……我的身体素质情况至少也得达到和水生哥差不多的水准,在唤醒龙鳞甲的时候才不至于那么难看,否则,双方正在拼命,我穷途末路之际,一下子唤醒龙鳞甲,结果特干脆的在对方面前跪的笔直,就差给人磕仨了,那岂不是闹出了大笑话? ?其次,这龙鳞甲的重量……我应该是可以承担的起的,但有点超负荷,就像是一个小孩子可以拿得起菜刀,却绝对不能耍的得心应手一样,披挂着这沉重的甲胄,我的体力将会飞快下降,方才站不起来确实是有些伤到膝盖了,正常情况下,我可以咬牙坚持一下。 ?短短瞬息之间,大致的情况已经在我脑袋里有个一个基本的把握。 ?为了收集更多的数据,尽可能快的适应,我披挂着龙鳞甲走了几步,身上的甲胄“哗啦啦”的作响,那双脚落地的沉重感,竟让我莫名的觉得有些踏实,但很快,我脑门上就渐渐见汗了。 ?我发现,当我披挂着龙鳞甲时,小腹内的地灵珠始终处于一种非常活跃的状态,唤醒龙鳞甲的时候就已经消耗了十之六七的力量,如今甲胄在身,仍旧在不断消耗力量,按照这个速度,很快我的灵气就会枯竭掉。 ?“最多半个小时,不,可能连半个小时都用不了,沉重的甲胄不光消耗地灵珠的力量,对我的体力也是个考验,双重消耗下,我根本无法坚持太久,还是那句话,这根本就不是我现在就能得心应手的驾驭的宝物,如同小孩挥舞菜刀,当然也能伤人,但对自己而言未尝不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我不断的做出判断,随后,目光落在了手中黑漆漆的天官刃上。 ?在唤醒龙鳞甲的时候,跟唤醒百辟刀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甲胄,并不是天官刃直接变化出来的!! ?“看来和我最早的猜测是一致的,天官八宝是圣武天官的东西,百辟刀锻造于东汉末年,它根本就不是天官八宝,所以在唤醒的时候情况完全不同! ?照现在来看,如果是真正的天官八宝,是可以同时并存在的!! ?只有百辟刀,需要天官刃直接幻化。 ?可是……为什么天官刃当初会在葬妖冢里连百辟刀都会吞掉呢?它原本并不属于我们礼官一门啊!! ?我也试过将天官刃和我师父的祖器接触,我师父的祖器同样也是神兵利刃,和天官刃接触却没有反应,所以……并不是所有神兵利器都会被天官刃吞掉。 ?那么,到底是百辟刀特殊,还是说……天官刃和百辟刀之间有某种联系?我有种预感,想要弄清楚天官刃的秘密,或许得先弄清楚它为什么会吞掉百辟刀!!” ?想到这里,我心念一动,天官刃再次“咔咔”的运转起来,随后伴着“铿”的一声轻吟,幻化出了天官刃!! ?只是,这样的变化似乎加剧了龙鳞甲对我力量的汲取,我身子晃了晃,随后一把握住了无双的手腕。 ?无双和我师父他们见我一直在适应摸索龙鳞甲,本是一言不发,让我可以安心摸索,如今无双忽然被我一把捉住,反而给他吓了一跳。 ?“拿你的陌刀砍我!” ?我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目前的龙鳞甲对我来说是个巨大的负担,我必须弄清楚它应该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生死搏杀之间,如果不能合理应用,一次失误就足以断送自己的性命,甚至连累老白他们也跟着我遭殃,我不得不谨慎。 ?无双都惊呆了,大概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种要求,有些局促的说道:“哥……我这陌刀可沉呢,一刀下去,人马俱碎,哪里有拿铠甲扛陌刀的说法,这要是一个不小心……” ?“我特么没时间了,赶紧砍我!!” ?“……” ?无双撇了撇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抄起了陌刀,盯着我看了半天,找角度也找了半天,结果最后却凑上来只是拿刀刃在我胸口怼了一下,随后吓的他连连后退…… ?那姿态,就跟小拳拳捶胸似的。 ?“你没吃饭啊?让你砍你就砍,娘们唧唧的!” ?“……” ?这一次,无双用刀锋在我的甲胄上划了一下,“嗤啦”一声,一道火星闪过,可甲胄上却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紧接着,无双又做了几次尝试,全都是这个样子。 ?渐渐的他开始放下心了,退后一步,而后一声低喝,抡起陌刀“铿”一下斩在我肩膀处的肩吞上。 ?再然后…… ?噗通!!! ?我特别干脆、万分果断的……直挺挺的跪在了他面前!! ?…… (第三更) 第1140章 天官刃的秘密(下… ?沉重的陌刀就架在龙鳞甲肩吞的龙头上,巨大的力量不光震得我的半边身子都麻了,连带着思维也陷入了空白。 ?不光我懵了,无双也懵。 ?四目相对的瞬间,无双一下子惊醒了过来,“哐当”一下丢掉手里的陌刀,连忙上来就搀扶我,嘴巴里还抱怨着:“哥,你看你,就是不听劝,这肯定还是受伤的缘故,不然哪里能接不住这一刀!” ?“嗯,这膝盖受伤了果然还是不行,身子骨差强人意啊!” ?我点了点头,一副对伤势无可奈何的样子,可心里却忍不住在吐槽—— ?“小崽子,你说你换个方向劈难道不好么?非得来一招力劈泰山,我两腿一直在打摆子,这一刀落下来,谁能接得住啊,可不就直接跪下了么?” ?无双似乎猜到了我在想什么,小眼神可怜兮兮的,暗中传递给我一个眼色,仿佛在说——哥,这事儿可真不能怪我啊,陌刀杀伤力太强,你有胆子用自个儿的身子骨试刀,我却没勇气随便乱劈乱砍啊,相信我,我绝对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瞧着你肩吞那里最为厚实,心想砍那里最为稳妥安全,谁曾想…… ?经此一出,这龙鳞甲的能耐我也算有了一个比较直观的认识。 ?它的防御能力……非常出色!! ?但并不是真的无解,如果彼此力量差距很大的话,力透甲胄,甲胄或许不会损毁,可甲胄下面却是血肉之躯呀,还是会被震伤的,所幸无双刚刚用的是陌刀,如果用了锤子、链枷这种钝器的话,一下子打在身上,看似甲胄毫无损伤,实际我的五脏六腑都震碎了,照样得一命呜呼,不过有无双这种气力的人只怕整个玄门世界也几个,摆渡人贴身近战天下无双,这话可不是吹的。 ?总的来说,这样天官八宝已经非常惊人了,并没有让我失望,如果用的得当……绝对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可惜了,没有头盔和面甲,不然真的就是人形坦克了。” ?我不无遗憾的想着,也不知道天官八宝里是否有类似的东西。 ?随后,我撤去了龙鳞甲,身上的压力骤然消失,不禁松了口气,两腿却在不停的打摆子,忙坐下来休息,心里也在暗自盘算着。 ?“这大概是我正儿八经能动用的第一件天官八宝吧?倒是让我有了些想法了。 ?唤出龙鳞甲的时候,地灵珠复苏,力量被攫走十之六七,是不是说,每一件天官八宝都有这样的特点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用不了龙脊弓……是因为我的力量不足吗?哪怕被攫走全部的力量,也唤不出来? ?嘶……还真有这个可能,可能性极大!! ?那么,龙化呢?” ?我大概估量了一下龙化后的力量增幅,最后得到一个挺让我挫败的结果——如今十成十的力量都唤不出龙脊弓来,即便龙化力量有了一定增强,恐怕也是一样的结果,想召唤龙脊弓,非得是力量有了一个质的飞跃才行。 ?看来暂时还是不要考虑这个了,一门心思的找第四颗地灵珠吧,在自身的道行踏入归鼎层面前,龙脊弓基本是别想了。 ?好在我这人倒也容易满足,仅仅是龙鳞甲就足以让我美上一辈子了,弯弓射大鸟什么的心思自然也就淡了。 ?我师父见我稳如老狗,还以为我是有些挫败了,便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慰道:“人这一生,谈追求,不外乎三重境界,立功、立德、立言而已,谈目标呢,则有四重境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对我们修行之人的修行而言,其实也有三重境界,便是——修心、修行、修身!” ?我仰头望着他,这话倒是吻合道家的看法,修心是最重要的,其次是道行,最后是勇力,这一点和其余玄门不太一样,哪怕是摆渡人和我们礼官一脉也不例外,我们都是重力量,最后才是心境。 ?“如今你心魔去了,地灵珠也有了眉目,身心都干净,师父在这两方面反而没什么好指点你的了,不过在修勇力这一块,师父还是有些法门的。” ?我师父笑道:“等这一趟回去了,师父便开始交你体术与搏杀之术,必然让你短时间能有个质的飞跃!” ?我闻言大喜,一直以来,搏杀和武艺我都是跟着鹞子哥和无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学,学的杂,未必精,多数时候拼斗起来,全靠一股子不要命的血勇之气,只是鹞子哥和水生哥俩人的路数都是擅长偷袭擒拿等,无双吧,这就是个变态,我跟他学不了,我师父却很少传授我这些东西。 ?我知道道家绝对有炼体术,内丹术里都提到了,清微道的道人一般都是炼体术和内丹术二者内外同修的,可惜我师父只传授给了我内丹术,让我对照参考一下,炼体术我却从来没有见过,到现在为止,我只知道道家的炼体术是一种柔和的导炁修体的法门,内调阴阳之道,延年益寿不说,身体的各项机能都保持在巅峰,绝对不是横练能媲美的,是一种极上乘的炼体方式,所以真正动的此道的道人看起来瘦削修长,实际爆发力却非常恐怖,不信且看山中猫科猛兽,哪个是臃肿的? ?我也知道,我师父绝对练了炼体术,他的身手……无双说,很变态! ?看来,我师父应该是要传授我炼体术了? ?我师父见我高兴,只以为我是又生出了斗志,笑了笑便不再多言。 ?“差不多的话,咱还是动身吧?!” ?鹞子哥见我已经缓过了这口气,目光盯着那翻滚的恶瘴,不无担忧的说道:“虽说卫襄子的尸体暂时是消停了,可到底还是个隐患,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闹幺蛾子,万一要是为难咱们的话……” ?“这个倒是不用担心,只要从他身边离开,就算有什么事应该也波及不到咱们,他离不开那里的!” ?说起这个,我心中微微抽痛,哪怕只是见到了一具尸体,面对的也只是他的残留执念,可……到底是心头生出了一些恻隐,轻叹道:“他是……自镇这里的,用了这世间最残酷的办法……” ?…… (第一更) 第1141章 热源 ?我的直系祖先卫襄子死状诡异,铁索缠身,蠢材都这里头肯定另有一番布置和隐情。 ?只不过,这一次的布置却并非是天官手段了,而是出自于《万葬经》里的五行伏藏篇。 ?五行伏藏是《万葬经》里内容最大、最驳杂的一篇,大部分的内容都在讲基于阴阳五行之变而衍生出来的种种阵法应用,以及墓葬布置等等,但在五行伏藏的末尾部分,又将这一篇进一步升华了。 ?阴阳五行者,天地之本源也,万炁之宗也,这世间一草一木,尽在其中,所以衍生应用一下,则世间没有东西是不可以拿来应用的,包括人、鬼、神!! ?卫襄子的布置,某方面来讲,其实和葬妖冢有些相似。 ?在末代天官的布置下,茳姚曾自镇葬妖冢,卫襄子更狠,他干脆是拿自己来填坑了! ?华表上面的众多祭文,实际上是一篇炁体源流的祷文,就是来引导灵气的。 ?至于卫襄子身上的那些锁链,又叫做五金索。 ?五金锁是以金、银、铜、铁、锡等五金为主要材料,再辅以很多就连玄门世界都不太常见的材料打造出来的,这种锁链最早期的时候就是礼官一门用来镇压邪祟的,一旦被五金索捆绑个结实,哪怕是旱魃、不化骨这种凶尸都挣脱不了,而且其身上的力量会被渊源不断的汲走! ?单看这效用就知道,它就是用来对付一些修成了不灭身的东西,利用时间一点点的把对方给磨死。 ?我在一些手札里见到过这种东西,可打造办法并不清楚,想来应该是收录在天官巨阙篇和玄黄九葬篇里的,不用说都知道是天师手段。 ?结果卫襄子却把这种东西用在了自己的身上,狠到这个地步也确实是让人瞠目结舌了,旁人是只对别人狠,对自己却善良的很,他是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这大概也是卫氏一门的独门特点了。 ?被五金索缠绕,卫襄子身上的力量在不断的被汲走,数千年来一直如此,它的尸体早成气候了,不断吐纳阴气,滋养煞气,又通过华表上的殄文引导,将他的力量一股脑儿的引导到了另一处,用来镇压某个东西…… ?据我所知,似乎只有礼官在面对一些自己根本对付不了的东西时,才会用这种手段。 ?即便如此,卫襄子犹嫌不足,还另外又加了两条蜃龙作为辅助…… ?让一位天官不得不如此对付……能是什么东西? ?帛书我已经看过了,上面可没有强悍到这一步的东西,那么只能有一种可能了——卫襄子要对付的东西是收录在万族谱后半部分的。 ?卫道子曾说,那部分内容里记载的一些东西,看起来像神…… ?“也不知道蛊惑了万晓峰袭击我们的那玩意是不是卫襄子亲自填坑也要镇杀的这位,但愿不是吧,否则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我心下里叹息着,对于这一应的布局自无任何隐瞒,一边在夯土台上围绕着宫庙转悠,一边将自己已经看出的手段全都说了。 ?这座宫庙隔着距离远了来看,保存确实极为完好,可实际上真等走到近前,却不是这么回事,这宫庙太高大了,原本的高度远超卫庶人修建的符墙,卫庶人为了省事,直接破坏了宫庙的顶部,以至于整个宫庙周围堆砌起将近两米高的废石堆。 ?转了一圈后,老白道:“这连个入口都找不着啊,一定是被这些石头给堵住了,咋整,咱们总不能把这些石头都清理掉吧?这死热的环境,就跟人油似的!” ?说着,这厮摘下水壶,“咕嘟咕嘟”又喝了几口。 ?张歆雅推了他一下,没好气的说道:“省着点吧,虽然淡水带的多,可咱也没想到这地方会这么热呀,在这等环境下,水就成了保命的东西,比粮要金贵,照你这么喝下去可坚持不了多久,一旦脱水了,那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老白舔了舔嘴唇,最后还是颇为不舍的放下了水壶。 ?我思索了一阵子后,道:“那倒不必全部清理,偃国是商王朝祭祀玄鸟的地方,门开有讲究,殷商起于商丘,咱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位置却是燕赵之地,在商丘之北,在这地方建立祭祀场所,门应该是朝南开,咱们搬开南边的石头应该就能找到入口了!” ?这些废石的体积都不算小,在高温的炙烤下,每一个都散发着惊人的热量,赤手空拳的摸上去,手烫的生疼,我们都是垫着毛巾,两个人搬一块石头进行清理的。 ?高温之下,脸上还扣着猪鼻子,呼吸困难。 ?不过就是清理了几块石头而已,我就已经气喘吁吁了,休息了片刻才再度上手。 ?等完全将宫庙南边的废石清理的差不多时,已经是二十多分钟后的事情了。 ?果如我所料,殷商在燕赵之地建立的祭祀场所,门正开在对着商丘的方向…… ?当我们把堵在入口的最后一块石头搬开的时候,那情形如同打开了锅炉添置炭火的盖子似的,“轰”的一下子,一股子热量自宫庙内部喷涌而出,我正好就站在入口,首当其中,一时间裸露在外的皮肤都传来火辣辣的感觉…… ?如果说登上夯土台时周遭的气温大概是四十度到五十度之间的话,那么这宫庙内部的温度,恐已达到了惊人的六十摄氏度以上!! ?这可真真是烤箱了。 ?骤然提升的温度让我产生严重的不适感,双臂本能的挡在面部,阻止滚滚热量拍在脸上。 ?很快,我适应了这样的温度,热浪的侵略感也消弭了很多,只余下丝丝缕缕的红光落入我眼中,当我放下双臂看清楚宫庙里面的情况时,饶是这一生稀奇古怪的事情见得多了,也不自禁的一时内心失守…… ?无他,里面的情况实在是有些太过惊人了。 ?这宫庙,赫然是这偃国遗迹中高温的唯一源头,就是这里,在千年的时间里,源源不断的向外发散着惊人的热量!! ?…… (第一更) 第1142章 扶桑神树 ?这是一片……火红的世界! ?只是,那火光与惊人的热量却并非是来自于什么火炉,而是……一株树!! ?一株形状和迎客松极其相似的树,它并不高,顶多只有两米多不到三米的高度而已,可是树干却惊人的粗壮,我粗粗估计了一下,恐怕我和老白两个人合在一起都抱不住它的树干,而树冠也极大,犹如一顶铺展开来的伞盖,几乎占据了宫庙里将近一半的面积。 ?这样的比例让它看起来及其的不协调,甚至给人一种怪诞古怪的感觉,不协调就意味着它根本谈不上任何美感…… ?最最惊人的是,它明明是个树的形状,树冠上甚至有茂密的叶子,可是整株树却散发着亮红色,就像是烧红的木炭一样,整个宫庙也被照的通红。 ?“扶桑神树!!” ?我师父的声音忽而从我身后传来:“传言羲和与帝俊的第十个孩子为三足金乌,羲和驾驭三足金乌的起点,便是太阳升起的地方,那里生长着扶桑神树。 ?只是,神话传说终究是传说,不可不信,亦不可尽信。 ?那生长在太阳升起之处的扶桑神树应当是不存在的,可这世间却有另一种扶桑神树。 ?玄门之人曾多次见过,在一些极阳之处,因为阳气过于磅礴凝聚,会生长出一种神奇的大树,色如亮碳,千年不息,能将一块地方生生炙烤成火焰山,这种树就被称为扶桑神树。 ?同理,极阳之处会有这种异样,极阴之处偶然也会出现另一种通体漆黑的怪树,于是玄门之人便将之命名为若木,以此来和扶桑神树对应,毕竟传说当中,在极西之地,太阳落下的地方,会生长出一种的神树,名曰——若木。 ?有道是,孤阴不长,独阳不生。 ?在我们道家看来,无论是极阳还是极阴,都不是生灵生存的好场所,也没有孕育生命的条件,所以这种生活在极阳极阴之地的扶桑神树和若木更多时候不被当做是树木,而是一种极阴、极阳环境下力量凝聚出来的东西…… ?说到底,眼前这扶桑神树,才是世间一等一的极阳之物。” ?短短几句话,我师父道破这震撼人心之物的究竟,随后他一拂衣袍,率先走了进去。 ?“哎?!师父!!” ?我连喊了几声,没能叫住我师父,一跺脚,扭头飞快对身旁几人说道:“温度太高了,都小心着点,遭不住了就早早退出来!!” ?说完,我立刻追着我师父进去了。 ?当真正踏入其中的时候,顷刻间我感觉自己仿佛踏入了蒸锅里,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就我所知,吐鲁番那地儿应该是全国最热的地方了,夏天最高温度顶多也就是五十来度,宫庙之外差不多就是这个程度,可宫庙内部的温度,已经超过了人体承受的阈值,待得久了绝对受不住的。 ?我师父却好像一点都感受不到痛苦似的,他背负着双手站在那所谓的扶桑神树前,低头定定看着树下的位置。 ?我凑到近前后顺势一看,树下竟然有一条黑黝黝的通道。 ?那通道蜿蜒曲折,整体呈向下的走势,如同一条排水管道似的,完全是由一些黑漆漆的类似于树枝一样的东西构架出来的…… ?怪异的是,紧挨着这灼热的扶桑神树,那些树枝一样的东西却并没有丝毫被烤焦的样子,而且在这里尘封了两千年,也浑然没有腐败的迹象。 ?至于通道到底是通向何方的,我也不知。 ?“本来只是一些寻常树枝,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衔来了这里,久而久之的竟然沾染了极阳之气,这扶桑神树正是这些东西孕育出来的。” ?我师父毫无波澜的说道:“这地方……应该是个巢穴,某个极其厉害的东西的巢穴!!” ?我心下一惊,不及发问,忽然听旁边传来了老白的嚷嚷声:“小卫子,你快来看,这墙上有刻图!!” ?原来,老白几人不知何时已经进来了,此刻正在宫庙里兜兜转转。 ?实际上,这里并没有保存下什么东西。 ?扶桑神树的后面有一座倒塌的雕像,已经摔成了碎块,早就看不出原来的模样了,这样的高温环境下,我们也没工夫去将之拼凑起来。 ?除此外,空空荡荡,再无他物。 ?此刻老白他们正在西南的宫庙墙壁前观看,我走过去一瞧,墙上果然还有些内容。 ?这应该是以前的壁画了,雕刻上去的,原本应该是有颜料的,不过颜色早都褪去了,只剩下石头上面的一些线条构图,如果不是凑近了来看,根本不会注意到上面竟然会有这样的内容。 ?有道是国之大事,在祀在戎,殷商王室最是信奉鬼神,在祭祀这种事情上自然是一丝不苟的,何况这里祭祀的还是殷商王室的祖先——玄鸟?! ?修建这里的时候,不知动用了多少能工巧匠,壁画的构图可谓是极其精美的,哪怕颜料全都褪去了,但从那些构图线条也可以一目了然的看到壁画内容,唯一可惜的就是,有的壁画毁掉了。 ?老白正在看的这副壁画,上面有许多坦胸**的人,拿着简陋的兵器,几乎跟野人没什么区别…… ?“这壁画上面的人,应该就是建立偃国的建疵一脉了吧?!” ?老白对于这些壁画格外的有天赋,见我过来,一边看一边说道:“嗯,这些壁画大概讲述了建疵一脉在这里建城的过程,讲述了他们自成汤时期,筚路蓝缕踏上寻找玄鸟的旅途,我大概把这些壁画看了一边了,上面大概是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建疵一脉跋山涉水,最终来到了咱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随后他们见到了一个巨大的巢穴,以及一株扶桑神树。 ?他们派了一小队人进入了那巨大的巢穴,结果这些人却有去无回。 ?正当他们犹豫要不要再度派人进去探索巢穴的时候,一只大鸟自它们头顶上飞过。 ?建疵一脉的人一看那大鸟,顿时大喜过望,那可不正是他们一直以来都在寻觅的玄鸟么? ?一大片人当场就跪下了,磕头如捣蒜。 ?好在那玄鸟也没有为难他们,在空中盘旋了几圈落在巢穴边缘,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后,兀自钻回了巢穴里。 ?这个巢穴的形状……” ?说到这里,老白扭头盯着那扶桑神树下的洞窟,犹豫了一下,道:“那玄鸟的巢穴……正是咱们眼前这一口!!” ?…… (第二更) 第1143章 入穴 ?玄鸟巢窠?! ?我看向了我师父,我师父仍旧垂头盯着洞口,不言不语。 ?“我怎么总觉得是建疵一脉的人搞错了呢?!” ?老白嘀咕:“你瞧瞧这里,寸草不生,高温不下,哪怕就是铜脑盖、铁身躯也没法子在这里积年累月的待下去呀,这样的光景,要说它是凤凰的涅槃巢我信,说它是三足金乌的盘踞地,我也信,可要说这是玄鸟的巢窠,我是万万不信的,可没听说玄鸟跟喷火什么的有关系呀!合着该不是建疵一脉见了什么凤凰、三足金乌的,错当成了玄鸟吧!” ?正是这个道理! ?老白这厮虽然爱信口开河,满嘴跑火车,可这回是说到点子上了,这光景跟传说是真对不上。 ?“确实是玄鸟巢!” ?我师父终于幽幽开口,目光复杂:“应该确实是有一只玄鸟在这里驻留,只不过这里不是它的老巢,而是一个临时落脚的地方,它结巢时应该正处在一个蜕变的阶段,于是才需要这种极端的环境,或极阳,或极阴,在阴阳之变里完成蜕变,这是符合咱们道家极高深处的修行规律的,只是那等境界,已远不是天师能瞧得见、摸得着的了,即便是那些个已经羽化的祖师爷里,恐怕也只有寥寥几人才能做到。” ?“难道说……卫庶人和卫襄子真是冲着这个玄鸟来的?玄鸟也和我们家有旧怨?!照这个玄鸟的厉害程度来看,倒是真值得卫襄子偕同俩蜃龙合伙来镇压了!” ?我心里暗自思忖,一时也有些麻爪,可恨壁画上对此没有太多记载,找到玄鸟巢后,建疵一脉就欢天喜地的去商王那里汇报了,最后被封国在此,他们干脆建造了一座巨大的宫庙把玄鸟巢保护了起来,时常祭祀,香火不绝,后面几乎都是一些盛大的祭祀画面了。 ?怪异的是,玄鸟似乎并没有抵触这种行为,壁画上也没有进一步的对此进行记录,我们也无从得知,包括偃国后来的灭亡,城池一夜之间消失的缘故等,都没有记录在上面。 ?我没了主意,抬头问我师父:“咱们现在怎么办?”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我师父道:“这种天生天养的精灵在蜕变关键时刻结下的巢,是独一无二的风水宝地,绝对养的住地灵珠,地灵珠定在此巢中!!” ?宫庙里就如此高温了,谁知道那巢穴里温度得多惊人? ?我不想我师父以身犯险,于是抢先赶到我师父前面,毫不犹豫的跳进了巢穴里。 ?巢穴入口处的颇为陡峭,明明是黑乎乎的枝丫堆砌成的巢穴,里面却不好落脚,落入巢穴后,我骨碌碌的拐了个弯就滚了下去,不过很快就停下了。 ?真正入了巢窠后,我才发现这里并没有想想的高温,反而微微湿润,温度也适宜,连带着那些恶瘴都进不来,仿似这巢窠又是另外一番世界了,我骤然从高温环境里跳入了这里,只觉得如同从地狱里进入了天堂,说不出的舒坦! ?掏出手电筒打着后,前方仍旧是蜿蜒的洞窟,鬼才知道这玄鸟巢究竟有多大,远超我想象。 ?很快,身后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巢窠里密集的枝丫发出的动静。 ?我师父也知道这地方绝对凶险,怕我出意外,第二个就跟了进来。 ?“有趣的地方!” ?我师父在周遭稍一打量,立马有数了:“阴极生阳,阳极生阴,阴阳调和,从来都不是一成不变的,看来这等极阳的极端环境经过这几千年的演变,下面竟隐隐达到了一种微妙的阴阳平衡,唯独那上面的这便是天意使然了。” ?他一句话点破了下面凉、上面热的原因。 ?没过多久,鹞子哥等人也纷纷跟进来了,几人缓过神来后,看清这里的情况,一时间啧啧称奇,和我的感受差不多,犹如土包子进城了,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鸟巢。 ?鹞子哥甚至笑着说,这鸟巢只怕都快比得上一座宫殿了。 ?没了恶瘴高温,我们几人也就摘掉了脸上的猪鼻子,正好过滤盒也差不多该换了。 ?摘掉防毒面具后,我才感觉到脸上、手上火辣辣的疼,低头一看自己的双手,殷红殷红的像个卤猪蹄儿,明显在上面那不大一会儿的工夫里就已经烧伤了,但不严重,不至于起水泡等。 ?老白等人亦如是,一个个摸爬滚打的,身上乌漆嘛黑,说不出的狼狈,唯独扣着防毒面具的地方白白嫩嫩的,与周遭的皮肤对比鲜明,有些滑稽,那地儿看着丝毫无损,实际我却知道,那地儿疼的更加要命,像是伤口上撒了盐。 ?张歆雅打量了我们几个一遭,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开玩笑道:“咱们几个这大概也算是一人两吃了吧?身上是炭烤,脸上是清蒸。” ?可不,猪鼻子里呼吸出来的气味经高温一烘,好皮都被腾坏了,效果还真跟清蒸有些相似。 ?随即张歆雅从背包里取出两管子治烧伤的药膏丢给我们,现下这环境,我们也顾不上去清洗了,简单把药膏涂在灼伤的皮肤上,凉丝丝的,倒是舒服了很多。 ?我这人有点陌生环境恐惧症,主要是吃亏太多了,忽然来了这么个以往连听都没听过、更别说接触过的地方,浑身上下的不自在,总觉得到处都是危险,哪能安心在一个地方逗留,稍作休整,又给小白和刑鬼隶喂了点水,便一马当先的在前探路。 ?无数的枝丫在我们脚下,犹如在柴草堆上行走,脚下软乎乎的,甚至还有些弹性,除此外,倒是没有别的特点。 ?玄鸟虽然是天地眷顾的精灵,可到底不是人间的皇帝,它的巢窠即便大的逆天,也不能和皇帝的居所比,这巢窠万万不可能达到紫禁城那样的规模,顺着蜿蜒的洞窟前行没多久,这洞口就开始渐渐变得开阔了,犹如一个喇叭状。 ?而就在此时,一阵奇异的香气忽而飘到了我们面前,这香气来的突兀,我们几人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全部嗅到了,前行的脚步也戛然而止!! ?…… (第三更) 第1144章 疑似神兽 ?“是兰花的香气!!” ?张歆雅作为一个女人对香味比较敏感,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 ?只是,在这远离地表、不见天日的环境里,就算真有兰花,它能不能活都成个问题,更别说开花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几乎是本能的就掏出了刚刚才摘下的猪鼻子,可不等扣在脸上,冗长黑暗的洞穴深处就传来了一阵阵异响。 ?“哼哧,哼哧……” ?那是粗重的喘息声,声音很清晰,像是某种猛兽发出的声音,单从声音的动静无法判断出对方和我们之间的距离。 ?紧随其后,“喀嚓喀嚓”的声音传来,疑似那未知的猛兽正在活动,踩踏洞窟里黑漆漆的枝丫发出的动静,单单从此就能判断出这东西的体型和体重恐怕不小,洞窟里的枝丫经阴阳之变后,都坚韧无比,至少以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很难将交错的枝丫踩断,当然,过度肥胖,一言不合就一二百公斤的不算。 ?可恨钻进这里面以后,我的精气神被全面压制,显然卫庶人设下的符墙冢就是针对这里的,此前在外面还能硬顶着利用精气神观视片刻,如今连火中取栗都做不到了,精气神稍稍释放开来,立马就感觉铺天盖地的危机感加身,强行对抗无异于要硬吃卫庶人一招,当场就得落得个重伤的下场,保不齐都有性命之忧。 ?基于此,这时候我也没法子观视到那暗中之物真面目。 ?我看了我师父一眼,见他眉头紧蹙,便知他和我一样的处境,天官威压当头,纵是天师,概莫能外。 ?不过,那动静很快就消散了,连带着幽幽的兰花香气也随之远去,仿佛那兰花香气就是暗中的怪物身上携带的。 ?又等候了片刻,洞窟渗处再无异动响起。 ?那东西好像是离开了…… ?略作犹豫后,我蹑手蹑脚的再度向着洞窟深处进发,越走越心惊,这洞窟好像没有边际一样,一个巢穴而已,大的惊人。 ?七拐八弯的走了许久,当我们又一次临近一个转弯处时,“喀嚓”一声,枝丫断裂的脆响再度响起。 ?这一次,声音格外的清晰,已经可以准确的判断对方的位置了…… ?对方……就在我们面前!! ?只不过被拐弯处遮挡了视线罢了! ?“哼哧,哼哧!” ?粗重的喘息声传来,我站在最前面,已经可以清晰的感受到了气流的涌动,对方呼吸时掀起的气流都冲刷到了我脸上,确实携带着一股子兰花的香气! ?老白就在我侧后方,距离顶多不过一步,我能感受到的,他也一样能感受到,整个人都被吓麻了,一直冲着我抛眉眼官司,用眼神询问我——现在怎么办?赶紧的拿个主意呀! ?我手持天官刃,眼睛死死的盯着拐弯处,突然的遭遇让我都来不及关掉手里的手电筒,强光照射下,能看见满是枝丫构造的洞窟地面上落下了一道巨大的阴影,单看那阴影的轮廓,对方像是个走兽类的东西,只不过体型很大,似乎正在拐弯处卧着。 ?粗重的喘息声很有规律,一直不曾停下,可那东西也始终没有从拐弯处扑出来。 ?看它的样子,难道是……睡着了?! ?我扭头冲着老白昂了昂下巴,示意先徐徐后退一点,稍稍拉开一些距离,有个什么万一,也好应对一下,结果却见老白浑身紧绷着,脸颊上的肉扑簌簌的颤抖着,瞳孔急剧收缩,眼睛死死的盯着拐角处。 ?我心下一抽,连忙回头,随即差点和一颗巨大的脑袋撞在一起!! ?那东西不知何时竟然醒来了,此刻脑袋从拐角处探了出来,那是一颗巨大的牛头,单单是那颗头颅,恐怕就赶得上我半个身子大小,脑门子中间生着一根锋利到极点的独角,黑黝黝的铜铃似的眼睛正盯着我看。 ?我与它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它脑门上的独角都快抵在我脸上了,锋利的尖叫吸引着我的目光,估摸着此刻我的双眼都成了斗鸡眼了,我可以清晰的看见它拳头大小的两个鼻孔正在伴随着呼吸扇动,鼻孔边缘甚至还有一些白沫子,跟人的吐沫似的…… ?不过,对方也就是盯着我们而已,倒是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见状,我一边和对方对视,一边小心翼翼的后退。 ?可能是受了我的动作的吸引,那玩意终于有了动作,跟着我一点点的从拐弯处出来了。 ?它不仅仅脑袋看起来有点像牛,身躯也是个牛的模样,只不过这头牛看起来未免也太精壮了,单说那身躯,恐怕比寻常的牛两个都要大,满身的筋肉,就跟健身房里的肌肉猛男似的,那肌肉一条条的,都特娘的拉丝了,不过四蹄却不是牛蹄子的形状,反而是猛兽一样的巨大爪子,能踩的地上的枝丫断裂开来。 ?对方在一步步的迫近,我们在一步步的后退,彼此就这么拉锯着,眼瞅着我们几乎都要退到一个拐角处了,如果继续退后,又会出现视野死角,倒还不如眼睁睁的盯着对方,有什么也好及时做出反应,何况就这么一直退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最终,我师父一挥手,示意我们都停下,他倒提着祖器,眼神冷冷的望着这头筋肉魔鬼牛,显然即便吃不准对方深浅,他也准备与之相拼了。 ?怎料,对方这时候却不再跟进了,见我们停下,“噗通”一屁股坐了下来,跟个人似的,只是身躯过于庞大,坐在那里都快与这洞窟一般高低了,铜铃大的眼睛一直在死死盯着我们。 ?见对方没有表现出很强烈的攻击欲望,我师父松了口气。 ?鹞子哥见状胆气稍微壮了一点,压低声音问我:“惊蛰,这又是个什么鬼?你不是已经看完帛书了么?上面有没有记载这个东西呀!” ?“被收录在帛书里的,几乎都是我们礼官一门见之必杀的,这东西不再其中!” ?我摇了摇头,迟疑了一下,有打量了那独角牛一阵,低声道:“东北荒中有兽,如牛,一角,四足似熊……这和这玩意瞧着有点像啊!!合着咱们该不是遇见传说当中的獬豸了吧?!” ?…… (说一下哈,作者后台修改了,以前可以发四五千字的大章,现在不行了,每章字数要求2000-3000字,多了少了都发不出去,哪怕是我想减单章字数都减不了,说了会提速就会提速,不可能偷工减料,我是写书的,不是卖菜的,缺斤少两对我没任何好处,我写多少字挣多少钱,那么做除了毁我自己的书没有任何意义,这一点大家请放心,基本的人品还是有的。 这是第一更,随后还有两更,正在写。) 第1145章 獬豸断罪 ?“獬豸?” ?张歆雅心虚的看了那独角筋肉牛一眼,疑道:“我记得一些古书上面对獬豸的描述似乎不是这个样子的吧? ?解豸,如麟,麋身,牛尾,一角…… ?也就是说,这玩意长得像麒麟,而不是像牛! ?而且……这世上果真有獬豸么?!” ?“好我的姑奶奶哟,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琢磨这个!” ?老白急的满头是汗,咬牙切齿的说道:“知道什么叫做传说么?传说就是人传人的说法,传着传着大家都迷糊了,这些传说里面的东西,有哪个相貌是确切的呀?有人说像牛,有人说像麒麟,管他像什么呢,全当咱们遇上的就是这玩意不就得了,而且咱这连玄鸟都撞上了,撞上个獬豸不也是合情合理嘛! ?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咱进的不是玄鸟巢窠嘛,怎么鸟巢里跑出个这玩意,而且一屁股坐在那里挡了路了,一声不吭的,也不知道它到底要做什么!!” ?“老白说的对,咱没必要纠缠这个,既然和其中一种说法对应上了,那就全当是獬豸来理会!” ?我双眼一直在注释着对面的独角牛,见对方跟老僧入定似的坐在那,心下稍定,继而说道:“传说之中,獬豸是仁兽,并不是什么敲骨吸髓、穷凶极恶的东西,若果真是獬豸这种东西的话,力量恐怕不会比玄鸟差,咱合一块也未必能斗得过,不过也未必是个死结儿,我且试它一试,看看它到底是怎么个章程,兴许能避免一场恶斗呢!” ?言罢,我试探性的朝前靠近一些,对面的獬豸没有任何反应。 ?张歆雅被我这冒失的行为吓了一跳,忙道:“你别胡来啊,我看这东西可不好招惹呢!” ?我拍了拍胸脯,笑道:“老祖宗传了我一样东西,正好是个保命的利器!” ?张歆雅立刻知道我的主意了,想了想,放心了不少。 ?“小心一些!” ?我师父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一旦有变,你只管躲闪,其余交给为师!” ?我已经在感受地灵珠目下的状态了,先前的尝试消耗了大量的灵气,迄今倒是有了一段缓和的时间,好歹恢复了一些,应该是能唤醒龙鳞甲的,只不过维持的时间很短,之后我估摸着连一次飞符之术都用不出了,非得静下来好好打坐一阵子才能恢复一二了。 ?不过,有了龙鳞甲,想来性命没有危险。 ?心里打定主意,在距离那獬豸不过两三步的时候,我倏然调动起地灵珠的力量,循着之前的那种感受,唤醒了天官刃。 ?咔咔咔…… ?上面的无数零件在翻滚着。 ?几乎是同一时间,恐怖的压力从头而降。 ?哪怕是我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可仍旧力有未逮,于是乎…… ?噗通!! ?我直挺挺跪在獬豸面前。 ?这獬豸铜铃般的牛眼睛瞪得老大,头一次有了不同寻常的动作,歪着个大脑袋,脸上就差画一连串的问号了,神态仿佛在说——嗯??大兄弟,你这是哪一出呀?这也……太客气了吧!! ?丢人丢的多了,我早没羞耻感了,一手拄着天官刃,艰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在龙鳞甲的重量加持下,脚下那些坚韧的枝丫总算是不堪重负,纷纷断裂,不过,我倒是难得的有了些安全感,披着这么一层乌龟壳子,自然有了去面对这獬豸的勇气,只想着哪怕被它头上那根犄角顶一下子应该也是无妨的。 ?怀揣着这样的信念,我一步步的朝着对面的獬豸走去,满身的甲胄“哗啦啦”的作响,及至站在对方面前的时候,对方仍旧一动不动,好似全然对我没有任何防备似的。 ?“前辈!” ?几番犹豫,我最终如此称呼这东西,道:“您是这世间最公正的存在,仁义美德在人间也有流传,我们来此没有恶意,只想寻回一样东西,路过打扰,还请见谅,麻烦让个路!” ?说完,我冲着对方拱了拱手。 ?对方似乎没听懂我的意思似的,仍旧杵在那一动不动。 ?它身躯实在是太庞大了,往那里一蹲,大半个洞窟都被堵住了,我见它没有动静,就侧着身子想从它身旁绕过去。 ?刚刚还一动不动的獬豸,“倏”的一下朝着我这边横移了过来,看它那体型,我就算是穿着龙鳞甲被挤一下子估计也很难受,连忙躲闪到一侧。 ?接下来,我往左,它就往左,我往右,它就往右。 ?还真是着实扮演了一回拦路虎。 ?我本就灵气消耗的七七八八,身上披着重甲,跟它折腾了这么一阵,汗如浆出,气喘如牛,也有些急了,摊了摊手,穿着粗气道:“哪怕是山里的胡子,拦路抢劫也得点明到底是劫财还是劫色,您这到底要什么倒是表示一下啊,就这么拦着算怎么回事嘛!” ?獬豸仍旧坐在那,一动不动。 ?“我好像知道它要干嘛了,这家伙就是个看门狗!!” ?忽的,身后传来了张歆雅的声音,她兀自说道:“传说,皋陶治狱立法,审判者就是一头獬豸,这东西能分辨人的善恶,懂人言知人性,还能分辨是非曲直,据说摸到它的角以后,它就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了,如果是恶人的话,就会用角顶倒,然后吃掉…… ?它堵在这里,就是个看大门的,分辨好人坏人,好人能进去,坏人进不去!” ?这自然是她一厢情愿的猜测,可我们一茬儿人都被堵在了这里,面对这传说级别的玩意,在没法观视感知它力量强弱的前提下,就连我师父都不想和它硬碰硬,眼看没了主意,我心下一横,伸手就朝这东西的角上摸了去。 ?我自认为自己也算是个好人,至少时至今日,从没有主动谋害过别人,身心也算干净,没做过什么恶事,可真到了这时候,还是有些忐忑,毕竟哪怕是出于被迫,我手上也沾了好几条人命了,于是心里一直在祈祷着——别顶我,别顶我,给个面子!! ?这獬豸还真就一动不动,甚至都当我伸手的时候,它主动低下了头,让我触摸它的独角,但很快,它又抬起了脑袋。 ?这就完了? ?果然我是个好人!! ?我喜出望外,格外的喜欢这张好人卡,见獬豸还是坐在那里,迟疑了一下,朝着它身旁绕了去。 ?这一次,它没有再阻拦我! ?“果然是这样!” ?我忙道:“办法找到了,一个个来,看来今儿个能避免这一场没必要的血拼了!” ?随后,张歆雅、我师父等纷纷上前尝试,全都通过了,只留下鹞子哥、老白、陈水生这仨人面面相觑,有点怂了…… ?“你先来!” ?鹞子哥不客气的照着老白屁股上就是一脚,直接把老白给踢了出来。 ?“你……” ?老白气的脸都扭曲了。 ?说实话,不光老白自个儿不自信,我心里也没谱呀,他在我面前绝对没任何毛病,讲义气,哪怕有时候不地道也无所谓,为他上刀山下火海的我绝不皱眉,可这厮对外人……那可就一言难尽了! ?“这獬豸……挺宽容的!” ?最终,我只能如此安慰老白:“你快一点,我快维持不住龙鳞甲了,放心,我会照看你,它如果要顶你,大不了我帮你挡一下!” ?一听这个,老白踏实了,哆哆嗦嗦的上前抚摸这獬豸。 ?神奇的是……这獬豸还真就没顶他,老白兴奋的一跳三尺高,冲过来后抓着我的肩膀来回摇晃:“看到没,看到没,老天有眼啊,哥哥我果然是个好人!!” ?鹞子哥和陈水生一看老白都过去了,那还怕个什么,二人纷纷上前,果然全部通过。 ?这挺大个难题,竟然就这么化解了,连我都觉得有些神奇,正待要说话,脑海里一阵刺痛,一时天旋地转,模糊的视野里,老白等人也是一样,如同喝醉了一样,步态踉跄,随后我仰面直接倒了下去…… ?…… (第二更) 第1146章 又见鬼蜮伎俩 ?就像是……睡了一觉! ?没错,就是睡了一觉!! ?没有任何异样,反而睡得是格外的香甜,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精神都格外的晴朗,只是抬起眼皮子一看,周围的状况却让我立马坐不住了。 ?疑似獬豸的独角牛不见踪影了。 ?连带着我师父和老白他们也统统不见踪影了。 ?至于我,完全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完全由坚韧的枝丫交错编织出来的洞穴告诉我,我仍旧还在玄鸟的巢窠里面,可是地方却不是我昏睡之前的地方了,这里……更加宽阔一些,周围到处都是岔道,不知通向何方,简直犹如一个迷宫。 ?在我身前,一个红衣女子盘坐,如云秀发盘在头上,玉颈修长,我的天官刃正放在她腿上,她只是侧背对着我,所以我只能看见她的一半脸颊。 ?茳姚?! ?是她一直在守着我么? ?只是,待看清她的做所作为后,我一时无语…… ?我背包里的登山绳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掏走了一截儿,一个小小的东西被绳子几乎捆成了木乃伊,正垂头丧气的坐在她面前,赫然是小白…… ?兴许可能大概……小白在我昏睡之后不知怎的惹了这个女魔头,看小白那无精打采的模样,鬼才知道它到底遭受了多少折磨。 ?折磨完人之后的茳姚永远看起来都是娴静美好的,她广袖深衣,两手放在小腹处,仪态端庄正式,面对着小白时犹如古时候君臣奏对似的,眼波流转,淡淡的问道:“所以,现在知道谁是老大了么?小小的东西,竟敢冲着我龇牙咧嘴,到底是哪里来的勇气,睡觉你便睡觉,非要缩在这姓卫的怀里,两爪子还一定得抱着他的脖子才行,仗着自个儿就那么一丢丢,满身毛茸茸的,总是耍可爱卖萌,不爽你很久了,我虽瞧不上这姓卫的,可好歹也是跟我同气连枝的,那便是我的私人财产,谁允许你老是跟他卖萌的?以后老老实实缩在衣兜里睡觉,听见没有?” ?小白冷哼一声,别过脑袋不理茳姚。 ?一根纤长的手指头探出,“噗”的一下子戳在小白鼻子上,力道可不小,戳的小白眼泪汪汪的,鼻子都变形了,随后茳姚探出脑袋,嘴角微微翘起,笑的说不出的邪气,宛如个魔鬼似的,还伸出舌头轻轻舔舐着嘴唇,虎牙森白:“我是殷人王女,这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猩唇熊掌之类的山珍早就腻歪了,可却还没尝过灵狐是什么滋味。我从前听擅长此道的宫廷庖厨说,料理此物可有讲究,须得是活烹才行,先用那大钳子将其满身毛都拔掉,一根不剩,如此才能避免烧毛的杂气污染了上好的石材,而后便是跟逼泥鳅吐泥似的,将其体内的污秽给弄出来,再逼迫对方灌下蜂蜜佐料,最后将其身上九窍缝合,用那手指粗细,长约两尺的铁钎子从屁股上插进去,自口中而出,此时还不会死透,只是挂在钎子上扭动挣扎,就这般架在火上炙烤,因为九窍缝合,不能透气,所以皮囊涨得越来越大,最后如同个馒头一样,只等皮囊干脆的时候,这道菜就成了,轻轻一敲,皮囊顷刻裂开,香气扑鼻而来,如此才堪称人间珍馐……” ?小白被吓得眼珠子圆瞪,尤其是听说铁钎子贯体,浑身都不由自主的哆嗦着,连连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以后绝对不敢龇牙咧嘴了。 ?茳姚这才满意,笑眯眯的收回了手指。 ?我看的目瞪口呆,心里只余下一个念头——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哦,对,她本来也不是人…… ?最终的最终,在死亡和活命之间,我选择活命,轻轻咳嗽了一声,装作刚刚醒来,之前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 ?茳姚果然被惊动,迅速解开小白身上的绳索,丢给小白一个自己体会的眼神,而后便恢复了端庄,只是冷冷的扭头看了我一眼而已。 ?小白脱困,一溜儿钻进我的口袋里,连个头都不敢冒。 ?“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对小白之前那可怜兮兮的眼神视而不见,直接切入正题:“我师父和老白他们呢?” ?“你说能发生什么事情呢?!” ?茳姚冷笑道:“你们全都被迷惑了神智,换而言之,便是……被催眠了!!这大约也是一种鬼蜮伎俩,暗中有什么东西算计了你们,那个卫庶人的布置格外的压制我,先前我根本感知不到外面的情况,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倒是你身边那个小狐狸比较警觉,不过连它也被蒙蔽了,没弄清楚究竟,好在它是灵物,没有彻底沉沦其中,第一个醒悟过来,在你倒下后疯狂摇动风铃,这才惊动了我。 ?等我出来的时候,身边那些人便已经在狼奔豸突了…… ?连带着那个臭道士也不例外,看来这次暗中对你们下手的东西不简单,竟然连天师都能中招…… ?我出来后,扶着你本来想追上他们的,一口气追到了这里,结果你也看到了,这个地方有很多岔路,他们是分开进入了各个岔路,我总不能拖着昏睡中的你去追逐他们,分身乏术,搞不好连你都保不住,所以只能在这里等着了。” ?迷惑神志…… ?是了,应该就是这样,这也是众多鬼蜮伎俩里用的最频繁,也是最高深莫测的一种,此道可以说永无止境。 ?犹豫了一下,我道:“我昏睡了多久了?为什么我是昏睡过去了,老白他们却狼奔豸突?” ?“大概七八个小时的样子吧!” ?茳姚叹道:“这次的对手高明了,如无意外,它迷惑你们神志,利用的就是你们内心里的欲望、心魔等,这才是最上乘的手法,否则,寻常迷惑手段哪里能迷惑的了一位天师?打败自己的,往往就是自己! ?至于你呢,你刚刚经卫襄子帮扶,替你除去了心魔,身心皆空灵明净,没那么多杂念,对方无从利用,所以你只是昏睡了过去,其余几人大概各自都有自己的心结和欲望,所以沉沦其中,不可自拔,犹如做了一场梦,自己把自己给困住了!” ?七八个小时…… ?如果我师父他们真的陷在自己的心魔欲望里,岂不是很危险了? ?我心里担忧他们,忍不住问道:“他们的下落……你一概不知么?” ?“我被卫庶人的布置压制的死死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驮着个你,哪能追得上他们?” ?茳姚撇撇嘴,一指左边的一条插口,道:“我追上来的时候,最后一个看见的就是老白,他从这条道钻进去了!!” ?…… (第三更) 第1147章 人蜍(上) ?凡鬼怪害人,最常见、也是最诡谲难防的,莫过于魅惑人心的手段。 ?魅惑,只是一种目的,实现它的过程和手法却有千千万。 ?这一次我们中招中的诡异,连我师父都冷不丁的没能防备得住,对方到底是如何实现这些手段的,我目前还没个想法猜测,但有一条我很肯定,无论是什么样的手段,对抗这等鬼蜮伎俩的最强武器便是自己的内心——一颗摧不垮、打不败、坚如磐石的强悍内心!! ?似柳下惠这等能完全克制自己欲望、坐怀不乱的主,哪怕他是真真遇上了鬼怪,恐怕也难奈他如何! ?反之,像老白这种欲望众多、心志不坚的家伙,遇上这种手段反而是最凶险的,他甚至很难靠自己的力量挣脱出来! ?除了他……其余人反而没那么凶险了,或可拖延一阵子,或干脆已经脱困了! ?救老白!! ?没什么犹豫,我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决断,挎上自己的背包,从茳姚那里接过百辟刀,匆匆顺着茳姚指出的那条岔道钻了进去,心里只是一味的在祈祷:“都过去七八个小时了,老白你个狗日的可要坚持住呀,早早就说过,你个王八蛋最好要清心寡欲的,没事多读读经书,你偏生的不听,每每撞见这些蛊惑人心的东西都是险象环生的,死活就是不长记性!!二秃子在这地方算是废了,但愿金蚕蛊王能起点作用拖延一些时间吧!” ?虽恨的牙痒痒,可我的动作却格外的麻利,那暗中下手的东西虽然也让我中了招,可于我而言,却像是进行了一场深层次的催眠休憩,而今体力充沛,原本被攫取干净的灵气也几乎完全恢复,可以说状态正在巅峰。 ?这条岔道并不宽阔,四面仍旧是黑漆漆的坚韧枝丫,像是一条用竹条编织出来的通道,有些地方极其的狭隘,连一人通过都有些吃力,我不知道这玄鸟巢窠里有什么,更不清楚老白现下的境况,为了隐蔽起见,根本没有撑着手电,在这远离地面的地方,黑暗比外界无月的深夜更甚,一丝丝的光线都没有,真可谓是伸手不见五指,完全是摸索着在悄悄前行,周围横生出不少枝丫,一个不慎便会在裸露的皮肤上划一下,这些枝丫格外的坚韧,一划便是一道血口子! ?顺着这样的岔道愈是深入,我心里就愈发的没谱,但从这通道的走向来看,怎么瞧着好像是一条死路呀! ?正当我心头踯躅,越来越忐忑之际,忽的,一点光明透入眼中。 ?那像是……某种萤石散发出了光芒? ?白色偏绿的光晕显得有些清冷,让这岔道平添几分阴森。 ?又向前走了一段,跨过了几个弯弯绕后,前方隐隐约约有嘈杂声传来,有怪笑声,也有叽叽哇哇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说话似的,只是那语言我却听不懂了,此刻,透入岔道的光芒愈发的强烈,让周围都处于一种朦胧的状态,单从此就能判断出,光源和声源距离我已经很近了。 ?“果然这玄鸟巢里不太平!” ?我心下暗道,随即蹲下身子,调整自己的呼吸,使得呼吸如打坐时一样,气息吞吐放缓,悠长,这是隐蔽自身最佳的方式,半蹲着又向前绕过一个拐角后,前方豁然开朗…… ?这是巢中一个极其开阔的空间,只怕得有上百个平米大小了,偏生还不是尽头,周围又有许多岔道…… ?萤光与声音,正是来自于这片空间里。 ?我半蹲在岔道中,遥遥望去,里面赫然有七八个极其神秘古怪的生物…… ?它们如人一样……是直立行走的。 ?有的站在角落里,像是在站岗,还有三个坐在最中间,叽叽咕咕的好像在聊天,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的怪笑声。 ?只是它们的相貌就有些惊悚了…… ?它们,看起来像直立的蛤蟆!! ?身高略矮一些,只有一米五多一点的样子,身上是绿油油的皮肤,在荧光下,那皮肤上泛着油光,像是覆盖着一层透明的薄薄粘液,五官类人,可是下颌部位格外的突出,就跟尚未完全进化的猿人似的,皮肤上满是疙瘩脓包…… ?茳姚担心我应付不来,没有回风铃,一直就跟在我身后,靠近这里的岔道相对宽阔,此刻她正与我并肩藏匿着,看清这些东西后,下意识的扭头看我,我亦在看她,目光相接的瞬间,我们二人立即肯定了对方的想法…… ?人蜍!! ?没错,就是人蜍! ?这是帛书上面记载的一种东西,似乎在圣武天官那个年代还有很多,不过及至夏启之后,似乎就很少见了,许多天官一生都在与邪魔外道打交道,可很多都没有见过这东西,帛书上除了圣武天官留下的内容外,还有许多其他天官做的备注,似自汉代后,这东西就彻底绝迹了,再无天官见过,疑似已经灭亡,谁料竟然在这里竟然又见到了!! ?这东西……不是妖魔,也不是什么天生天养的山精野怪,它们……与这世间的飞禽走兽一样,原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员!! ?最重要的是,这东西……有极高的智慧,可能比人还要聪明一些,会使用工具,有自己的社会结构,只不过它们不是生活在地面的,就是生活在地下的! ?蜍,便是蟾蜍了,所以这东西还有个别称——蛤蟆精! ?帛书上还说,这东西维持着母系氏族的结构,和蜂群的繁衍方式很相似,雌性非常少,一般一个族群里只有一个雌性,顶多不过三四个,但那样的族群就很大了,可能有上千成员,虽然生育时雌雄比例很夸张,生育一个雌性的几率就跟打游戏爆史诗似的,可耐不住这雌性的生育能力强大呀,比那母猪下崽子还要夸张,似乎彻底继承了蟾蜍的生育能力。 ?掌握着种族繁衍权利的雌性就是这些人蜍的族群领导,所有雄性都得听其使唤。 ?蛤蟆这玩意现在看起来挺埋汰的,还膈应人,可在古代这东西就比较厉害了,几乎是被当做图腾来崇拜的,这涉及到了生殖崇拜,在上古部落时期,很多部落会将蟾蜍当做神来崇拜,在圣武天官那个时代,有人意外从地下捕捉到了这种看起来很像人形蛤蟆的智慧生物,干脆请回部落里,当做神灵给供奉了起来,甚至拿人丢给对方当做血食,以此祭祀,这种人形蛤蟆在当时被称之为是蜍神,可圣武天官很显然对此不买账,命名为人蜍,有时更称之为蛤蟆精…… ?“老白难道就是落入了这些东西的手里?” ?一时间,我是真的着急了,如果老白落入这些东西手里,那可真就危险了!! ?…… (第一更) 第1148章 人蜍(中) ?这些蛤蟆精……绝非善类!! ?帛书里用了很多笔墨来记录这种叫做人蜍的东西。 ?比方说,它们诡计多端,尤其擅长于手工艺,尤其在鞣制皮革方面,极其精通,甚至能造出一种极其精美的皮子,丝滑细腻,洁白如雪,如同人的皮肤,倘若经过一些处理,甚至可以做成皮面具,一旦套上,混入人群之中很难分辨,哪怕是修行之人也无法通过观视阴阳进行区别,它们正是借此大肆捕杀害人。 ?雄性人蜍嗜血残暴,它们的进食并非是通过咀嚼,它们的舌头上舌苔可以突起,绽放如菜花,实际那是许多触手,当触手抓住食物的时候,会有一根针状的东西从触手中探出,刺入食物当中,继而汲取食物,所以这雄性人蜍在捕杀人的时候,常常趁人不被,忽然探出舌头,它们的舌头最远能伸出四五尺长,死死的勒住人的脖子,当人因窒息张开嘴巴的时候,它们的舌头就会趁势探入人的嘴巴里,撑开嗓子眼,穿过食道,直入腹腔之中,而后舌苔绽放,触手仅仅吸附在内脏上,直到把人吸成干尸,被害的人痛苦难当,只会越来越孱弱,直至无法挣扎,静静品尝死亡的痛苦,这个进食过程可能会长达数个小时,甚至是半天的光景。 ?雌性人蜍很少会主动出来觅食,其性至淫,它们倒不喜捕杀食人,反而对和人类男子发生苟且之事很感兴趣,也不知是哪块的基因决定了它们的审美,使得它们格外的喜好人类男子,圣武天官曾经亲眼见过,一个崇拜蟾蜍的部落得到了这么一个雌性人蜍,将之供奉当成神灵,蟾蜍崇拜本就是生殖崇拜,于是这个部落就衍生出了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行为来,也不知听了哪个忽悠说的,居然觉得能与人蜍苟合,会大大刺激自己的生育能力,可以繁衍出数不清的后代,就像蟾蜍产卵一样…… ?和一个绿油油、满身脓包的蛤蟆精发生那种事情到底是如何的毛骨悚然暂且不论,那个部落的哥们到底如何能雄起的也姑且不说,单单就说这件事情本身,自也有可怕的危机! ?雌性人蜍确实对人比较友好,可是它们的身上有着对人足够致命的病菌!! ?那到底是个什么病菌,圣武天官也没说,那时候也压根儿没这个概念,单说那症状,和现在已确认的病菌都不太一样。 ?起初的时候,中招的男子没有任何知觉,大概一周之后,下面奇痒难耐,随后开始发青、发黑,呈现出一种坏死的症状,再过不到半月,下身就没了知觉,那玩意莫名其妙的就脱落掉了,脱落时毫无感觉,可能嘘嘘之后甩了甩,一不小心就给甩出去了,总归对于男人来说这是个想想就痛不欲生的事情,可至此还不算结束,再往后此人会浑身溃烂,直至连白骨都剩不下…… ?老白如果撞在了这些东西手里,能有好? ?茳姚见我激动,红着眼睛恨不得冲出去立马将这些东西杀个干干净净,有些冰凉的手立马捏住了我的手腕,冲着我微微摇头。 ?她的意思是——这些蛤蟆精也不好惹,它们是群居的,就是不知道这个群体有多少雌性,雌性的数量决定了它们的族群庞大与否,哪怕是只有一个雌性,族群数量至少也维持在一百个以上,眼前这点绝不是全部,想救老白,此事还得从隐蔽进行,硬刚不得!! ?经她提醒,我倒是稍稍冷静了一点,目光阴沉沉的扫视里面的情况。 ?一共八个! ?除了中间有三个凑在一起外,其余分散站在各个角落里! ?值得庆幸的是,我的老祖宗们见识了太多这种东西,把这些东西的优势和弱点记录的清清楚楚,此刻给予了我巨大的帮助! ?“人蜍的视力情况很古怪,它们全都是高度近视,看不清远处的地方,可是近处却很怪异,它们可以看到周身三百四十度内的整个范围的情况,唯独侧后方有一块将近二十度角的区域是视野盲区,所以想偷袭干掉它们,必须利用它们的实力特点,从视野盲区摸过去!” ?我心下回顾着帛书上的记载,很快心里有了定计,用手势和茳姚比划了几下:“先利用它们的近视眼清理散落在角落里的五个,最后在干掉那三个,这件事我一个人做不来,你得帮我!!” ?惦记着老白的安危,我第一次看向茳姚的时候眼神里带上了哀求之色。 ?茳姚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投给我一个灿烂的笑容,意思是她会和我共同进退,一定把老白给救出来! ?随后,我拔出腰间一把短刀递给了茳姚,自己则提着百辟刀瞧瞧摸出了洞穴。 ?实话说,我还真有点忐忑,不知道帛书上记录的是否有出入,不过此时只能赌一把了,我率先盯上的是左前方距离我十步左右的一个人蜍,大概估准了对方的视野盲区,便悄无声息的朝着对方摸了过去。 ?被我盯上的这个人蜍也不是个省心的,它并不是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的,不停的转动身体,时不时的还走动一番,手里还握着兵器,是个利用这里的枝丫做出来的类似于草叉一样的兵器,它的视角盲区很小,只有二十度左右,它动,我也得跟着动,不然就会被它看到,废了好一番工夫,我才终于靠近了对方。 ?当我与它的距离不过六七十公分的时候,我悍然发起了袭击,速度相当快,一个健步就冲了上去,我这一动,这个人蜍立即生出了警觉心,正要回头,我已经合身抱住了它,一条手臂穿过它的脖颈,直接捂住了它的嘴巴。 ?这东西身上果然有大量的黏液。 ?捂住它嘴巴的时候,它身上的黏液滑溜的狠,差一点就被它滑溜出去,生死搏杀之际,我也不讲究招数好不好看了,手指屈成爪,狠狠的抠住对方的脸,因为用力生猛,手指头抠开皮肉,几乎是扯住了对方的面皮。 ?紧随其后,百辟刀照着对方的脖子就刺了进去!! ?…… (第二更) 第1149章 人蜍(下) ?噗嗤!! ?刀锋轻而易举的撕裂皮肉,一下子贯穿了整个脖子。 ?紧接着,我将百辟刀向前一切,干净利落的切断了对方的声带等一切脖子上的物件,让对方没办法发出声音提醒同伴…… ?霎时间鲜血似喷泉,几乎喷薄成了雾状。 ?如此惨烈的景象,若是换了人,恐怕周围的同伴早就被惊动了,万幸这些人蜍视角虽然很广,可却是近视眼,距离这里最近的一个人蜍约在十米之外,这个距离已经超乎了它的视野范围,这便是了解了弱点的好处了——知彼知己,百战不殆。 ?怀中的人蜍挣扎了几下,渐渐没了气力。 ?我轻轻将对方放倒在地,随后弓着身子摸向了下一个。 ?茳姚和我一道破译的帛书,这些东西的长处和弱点她自然是了解的,此刻也是和我一般的做法,只不过她做的更加迅速,轻飘飘的,相当的从容。 ?五个散落四周的人蜍,很快被我们两个清理干净了,我杀了两个,她杀了三个。 ?此刻,她与我分别在东西两面,中间正好隔着那三个坐在一起叽叽咕咕说话的人蜍,我满身血腥的抬头与她对视,咧嘴一笑,大抵是看起来如个魔鬼一样。 ?三个人蜍呈三角形坐在一起,每个人蜍的视野死角,正好就在同伴的视野里,环环相扣,完全没有空子可以钻了。 ?这种情形下,之前那一招就不好使了。 ?只是一个笑容,茳姚已经知道我要干嘛了,遥遥冲着我点了点头,随后,我们两人悄悄的包夹过去,当距离差不多有几米远的时候,三个人蜍立即察觉到了我们两个的存在,一把抓起身旁草叉似的武器作势就要站起身来! ?我跨步上前,照着一个刚刚转过身来的人蜍劈头盖脸就是一刀! ?噗! ?这一刀直接劈飞了对方半个脑袋,花花绿绿的腌臜飞洒的到处都是。 ?茳姚速度更快,甚至对方还来不及转过头,短刀就从对方后脑上扎了进去,自额头探出,刀尖儿上兀自“滴答滴答”滴落鲜血,那人蜍浑身僵直,而后直挺挺的倒下了,茳姚眼疾手快,甚至拉住了尸体,防止倒地发出重响。 ?唯一剩下的那个人蜍张嘴就要“哇哇”大叫,而我和茳姚根本来不及阻止,关键时候,一道黑影从风铃里冲出,正是阴奴这奴才,它扑上前去,照着对方嘴巴上就是“嘭”的一拳头,打的对方脑袋一仰,到了嘴边的吼叫生生咽了回去,紧接着小白一下子跳在对方脸上,锋利的爪子照着对方脸上就是“噗噗”几爪子,速度极快,抓的对方满脸花,皮开肉绽,右眼睛被小白的指甲抠了一下,肯定是瞎掉了,随后小白在对方脸上一蹬,迅速的逃走。 ?这大概是阴奴和小白第一次配合,配合却相当的默契,这自然也是我提早打过招呼的,只是没想到默契程度到了这一步,一个拳头招呼,一个抓脸,活脱脱就是老婆带着大舅哥抓奸老公现场,没点血缘关系谁敢信能打出这种配合!? ?不过人蜍倒是凶悍,被折腾成了这个样子,凶性反而是更大了。 ?我见对方满身的脓包又红又亮,好像随时要爆开了,同时“哧溜”一下探出舌头,我和它也有距离,那舌头直接朝着我卷了过来,速度还极快,寻常人大概根本躲不开。 ?我猛地一挥刀,对方探出的舌头被齐齐削飞,而后我一脚踢在对方胸膛上,把对方踢得连连后退,随即我猛地掷刀,长刀穿心而过,直接把对方钉在了地上,我这么做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反应速度已经算是很快了,可等对方倒地后,对方身上那些又红又亮的脓包还是炸开了。 ?随即,脓包里喷射出大量的脓水,每一个脓包皆如此,好似扑面而来的牛毛细雨!! ?我连忙侧身闪躲,避免被这牛毛细雨般的脓水劈头盖脸打在皮肤上,可还是有一些不可避免的落在了我的衣服上。 ?我低头一看,沾染了脓水的地方“滋滋”的腾起了白烟,布料上很快就被腐蚀出了一个个的小洞,可见这脓水的杀伤力,我之前和茳姚一直追求一击必杀就是怕这个,帛书上说的清楚,在杀死人蜍之前,一旦不能一击毙命,对方就会控制身上的脓包爆开,拉上对方同归于尽,这些脓包有强烈的腐蚀性。 ?这强烈的腐蚀性到底有多强,我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堪比浓硫酸啊!! ?最后一个人蜍倒下,我和茳姚不敢放松,很快凑在一起,背靠着背,死死的盯着四周的无数岔道,等了片刻,见再没有人蜍跑出来,两人这才松了口气。 ?“呜呜,呜呜呜呜!!” ?忽的,旁边的角落里发出一阵阵闷哼声,我这才注意到,在这三哥人蜍的旁边,竟有一个小小的口袋,那口袋是麻料的,正是我们用来装干粮的口袋,声音是口袋里传出来的,此刻口袋都在不停的蠕动着…… ?“里面有东西!!” ?我心下一动,连忙蹲下身子割断了口袋的绳子,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个挺别致的小东西,不是二秃子又是谁?对方看起来挺狼狈,脑门上那一圈乌黑油亮的毛发都蓬乱了许多,向来奉行头可断,发型不能乱的二秃子此刻也不关注自己那几根毛了,只顾着给我耍眼神,让我赶紧放它出来。 ?我割断了把它绑的结结实实的绳索,又扯掉它嘴巴上的胶布,这厮这才坐了起来,吓得连喘粗气,疯狂的吞咽口水:“妈的,吓死老子了,吓死老子了,老白这个丧心病狂的老瘪犊子,为了那么一个绿皮畜生,竟然把老子送给了这些东西当口粮!!” ?很显然,老白被迷惑了神志,二秃子的境遇和小白差不多。 ?“老白呢!!” ?我没心情扯淡,一把揪住它脑门上的毛,飞快问道:“老白现在怎么样了?!” ?二秃子眼珠子一转:“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啊!可能已经死了吧……” ?我微微眯起眼睛,死盯着二秃子,冷笑道:“是么?老白如果死了,正好拿你陪葬,也算是全了他的心愿!” ?“哎呀呀,开玩笑的嘛,我怎么会拦着不让你去救他呢!” ?二秃子立马换上了笑脸,摩挲着下巴,迟疑道:“不过啊,现在丫正在干的事儿……可能有点辣眼呀!!” ?…… (第三更) 第1150章 掉光的节操 ?“老白……可能在日蛤蟆……” ?二秃子贱兮兮的凑在我耳朵旁边,神神叨叨的如此说道。 ?仿佛那画面太美,这厮还假惺惺的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心里是一点逼数都没有,就冲着它那满地鸡毛的蛊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有脸装出一副道德君子的模样的。 ?我心下一沉,随即一把将之拎了起来,低吼道:“他在哪?你能确定他现在的位置么?” ?刚刚经了一场厮杀,我浑身的血腥未干,煞气未散,许是森然的杀机吓到了二秃子,这厮终于不敢在磨磨蹭蹭的,连连点头,大指头往南边一指,那里赫然又是一条岔道:“在那边!!” ?我一手提刀,一手提着它,二话不说,一头扎进了那条岔道里。 ?头一次,我是如此的担心老白的性命安危,过往虽然我们也一起经历了许多风雨,绝境不是没经历过,可我心里却总有一个信念——就冲着老白的鸡贼,哪怕是我们都死了,他也是最有可能活下来的那个。 ?可这回不一样啊,种种迹象表明,暗中蛊惑了我们心神的东西,是利用我们自己内心里的欲望使得我们陷入幻境里,老白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于女色毫无抵抗力,能让他着了道的,大概率就是这一点了…… ?食色,性也。 ?这本不是什么大问题,比起修行之人的心魔,甚至可以说都不叫问题,哪怕他哔了一条狗、拽住刑鬼隶的满身褶子把那条死狗怼了个半死不活,顶多也就是往后没脸见人了,至少不至于威胁到性命,偏生这里却有同样对人类男性极其感兴趣的人蜍,与这东西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那是真真会要命的呀,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 ?帛书上对此只有四字——必死无疑!! ?这是圣武天官的话,能有错么?! ?万幸,二秃子被我吓住了,再没敢满嘴跑火车,老老实实的交代,至少在它被捉到这地方之前,老白只是与那雌性人蜍腻歪在一起,还没有发生最毛骨悚然的事情,这也给了我一线希望,进了岔道后,情绪渐渐平复了许多,一边匆匆前行,一边压着声音问起它与老白落难的经过! ?“别说了,那就是个王八蛋,我悔啊,我是真想弄死他啊……” ?说起这个,二秃子耷拉着脑袋,滑稽的脸上竟挤出了苦涩的意味,抿着嘴巴说道:“我虽然被这地方给镇压了,可那条小金蚕还在呀,其实是可以反抗一下的,让那条小金蚕附身了老白,说不得也能冲杀出去,谁知道那瘪犊子根本就是一猪队友呀!! ?当时他浑浑噩噩的,撒丫子就钻到了这里,我见状不妙,就跟小金蚕说,让小金蚕速速附身了他,先把他控制住再说,谁知,我这边在和小金蚕谋划,那瘪犊子好像有了察觉,一下子把小金蚕给抓了出去,王八蛋一直在尝试彻底控制我们,各种蛊药的喂下来,对我和小金蚕的控制力与日俱增,抓到小金蚕后便使了手段,一时间小金蚕连挣扎的余地都没了,就那么眼巴巴的被他拈在手指上,搓啊搓,就跟数钱似的,搓的小金蚕痛不欲生,我都担心它把小金蚕给捏爆了!! ?随后,他就闯进了这里,一大票蛤蟆拎着草叉就把他给围住了,当时我心里就一个念头——废了,今儿个交代在这里了。 ?眼看那些蛤蟆就要把我们叉死,忽的窜出一个格外庞大的蛤蟆来,叽叽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总归那些蛤蟆倒是再没动弹。 ?可我是万万没想到啊,老白‘噗通’一下就给人家跪下了,一路膝行过去,抱着那只大蛤蟆的腿就拿脸蹭,嘴里还大叫着——女王,你是我的女王,快鞭打我!!” ?这一次,二秃子真是羞于启齿了,憋了好半响才讷讷道:“太贱了,太丢人了!! ?那只大蛤蟆也被他整迷糊了,可是瞧着他的眼神,分明是又惊又喜。 ?老白犹豫了一下,大概觉得光喊口号很没有诚意,一下子拎出了被捏的软趴趴的小金蚕,说此物泡酒极好,要献给他的女王…… ?我当场就急眼了,提醒他快醒来,他照我屁股上就是一脚,说此物极其美味,就犒劳女王的手下了…… ?我和小金蚕可怜呐,就这么被他给卖了,我被拎来了这里,小金蚕……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被泡了酒!! ?至于老白,美滋滋的跟那大蛤蟆走了!” ?连我也不知道该说啥了,难怪二秃子连诓带骗的也想把我骗走,不想管老白了…… ?忽然之间我有点理解它的心情了。 ?“这不是老白,这不是老白,他只是被迷惑了神智!!” ?我心里如此安慰着自己。 ?“那孙子今儿个能把我当盘菜送给别人,把小金蚕拿来泡酒,明儿个也能卖了你!!” ?二秃子不死心的扇阴风点鬼火,絮絮叨叨的试图策反我:“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想啊,他看似不清醒,实际表现出来的却是他自己的欲望,这就是他内心世界的真实写照,咱别管他了,让他跟他的蛤蟆女王好好过日子去吧!” ?“其他人呢?” ?我低声问道:“你和老白来到这里之前,其余人的下落你看到了吗?” ?二秃子见我不为所动,有点失望,不过还是说道:“当时大家都疯了,彼此推搡着四散冲击,这地方又跟个迷宫似的,到处都是岔道,人一散开就摸不清踪影啦,不过刑鬼隶那条死狗好像受的影响不大,勉强还能保持神智,我看到它屁颠屁颠跟着张先生跑了,倒是聪明的紧,心里明白这等情况下,跟紧了张先生才是最安全的。” ?说到这里,它咬牙切齿道:“丫也是个反骨仔!!” ?说来说起,不外乎是想告诉我,它二秃子最靠谱,最忠诚,咱俩把老白卖了吧,别管他了。 ?我不理会它,在岔道里穿行的速度却渐渐放缓了,前方有白色偏绿的荧光透入岔道,俨然岔道已经走到了尽头。 ?到地方了…… ?…… (第一更) 第1151章 心灵暴击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呵,想我老白这一生也算坎坷跌宕、见多识广,所见美人不知凡几,可从未有人似你一般让我如此惊艳,真可谓是——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蓦然回首,忽觉往日情事如清水一般单薄,寡淡无味,便是人间佳丽三千,也未有一人能如你一般,给我这等滋味儿……” ?虽未见人,可老白风骚的声音已传入我的耳中,因为空旷的原因,那声音还带着些许回音,声线温和,真叫个含情脉脉…… ?如果不是我太了解他,如果不是他已经把我的三观摧毁的七零八落,如果现如今在这里的只是个未经人事险恶的声控妹子,恐怕单凭这一段文绉绉的告白就得妹子当场跪那儿,满脑子都是遐想,这辈子都栽在老白手里…… ?实话说,我也有点懵,抓了抓头,心道这咋还吟起了诗呢?! ?略作犹豫,半蹲着身子悄然向前靠近了一些,待看清里面的景象后,我差点没忍住直接喷了…… ?首先印入眼帘的……便是一个赤条条的中年男人!! ?对方浑身上下只余下了一条红色的三角裤衩,屁股上还有个蜡笔小新,满身的肥肉白花花的,尤其那肚腩,突出了挺大一截儿。 ?这等扮相,除了老白还能是谁? ?这厮正背对着我,双手背负在身后,仰着斗大个脑袋,呈四十五度看向斜上方,摇头晃脑的,一副士子风流,吟诗作赋的态势,无奈扮相实在是一言难尽,我感觉自己的内心当场遭受了连环暴击,今后恐怕读到任何华美诗词文章,都很难对作者产生什么联想了…… ?“我特么谢谢你昂,成功掐断了老子的文学路,这辈子恐怕都再没法子好好读一首诗了!” ?这是我心里的唯一念头。 ?不过看样子似乎老白玩得还挺有格调,至少没有踏出那致命的一步,在这正摆弄着前戏呢。 ?我悬着的心放下了,目光这才投向前方。 ?这是个不大的空间,只有三四十平的样子,只是相比于之前搏杀的地方,却要“奢华”许多了,里面竟有了一些看起来像是家居一样的东西,都是用玄鸟巢里的乌黑枝丫编织出来的,有椅子,有桌子,桌子上有一个巨大的罐子,像是水晶雕琢出来的,里面是些黄橙橙的液体,一个小小的虫子在里面挣扎着,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可不正是金蚕蛊王? ?老白这瘪犊子居然真拿小金蚕泡药酒了!! ?而在最中间的地方,赫然是个巨大的床…… ?床上躺着的,正是二秃子说的那大蛤蟆了。 ?果真巨大!! ?我一眼便断定,这绝对是一个雌性人蜍,相比于先前我们干掉的七八个雄性人蜍,这雌性人蜍外貌上还真有不同。 ?首先是体型,远远要大于雄性人蜍,雄性人蜍虽然似人,可身材却比较矮小,而这凶性人蜍乌泱泱的侧躺在枝丫编织出的床上,竟然快和床一般长短了,站起来只怕身材不低于一百九十公分。 ?再者,它的身上似乎没有毒腺。 ?最抢眼的,莫过于巨大的肚子,那肚子就像是吹起来的气球似的,圆滚滚的,让它看起来像个葫芦,两条腿反而纤细的很,脑袋却不小,没有脖子,脸盘子宽大,绿油油的皮肤下全是赘肉,以至于那皮肤都闪烁着晶莹的光感,嘴唇子格外的肥厚,那嘴巴宽大的我觉得大致可以塞进去一个垒球…… ?这位“蛤蟆女王”此刻眼角含着笑意,静静的看着老白的表演,好一副郎情妾意的雷人画面,当老白吟诗到绝句时,兴奋的浑身都在扑簌簌的颤抖着,圆滚滚的身体在船上一骨碌,撅着屁股“噗噗”就是一连串响屁,仿佛这就是它表达兴奋的方式,叽叽咕咕的冲着老白比划着。 ?我不通人蜍的语言,可却能大概读懂她的意思,大致在说——你好会哦,人家好喜欢你吟诗哦,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老白背负双手,微微回头,嘴角掀起,露出一个文雅的笑容。 ?蛤蟆女王立马把持不住了,“噗噗”又是一连串臭屁,仿佛那圆滚滚的肚子里全是这种恶劣的气体,压根儿排放不干净似的…… ?“良宵美景,一直吟诗作赋,岂不是浪费了?我的美人儿,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还得好好把握呀!” ?老白如此说道,随后似乎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痒处了,“嗷”的吼了一嗓子,直接扑向那蛤蟆女王,对方圆滚滚的肚子和老白凸起的肚腩亲密接触,互相攻伐,“嘭”的一下子居然把老白给弹了起来,就跟蹦蹦床似的,弹了那么几下后,二者滚成一团。 ?“对不起,我受不了了,我一生戎马,本就对男女之情没什么期待,他现在彻底让我绝望了。” ?茳姚喃喃低语,心态崩了。 ?这种心灵暴击,她受不了,我也受不了啊,老子还没有经人事呢,这让我以后怎么办才好?! ?我都觉得一辈子在真武祠里青灯黄卷也不错了!! ?不过,眼瞅着最要命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我也没办法继续在暗中蛰伏等待了,心里几乎快骂翻了老白,心想你好歹给我点缓神的时间呀,如今算是赶鸭子上架了,提着刀半蹲着身体偷偷摸摸的摸了进去,床上那对狗男女正搂抱翻滚在一起,压根儿没注意到我,反倒是罐子里的小金蚕最早注意到我了。 ?小金蚕还很年幼,没有完全成长起来,平日里基本都在沉睡,显得有些高冷,这回是破天荒的急了,一直贴在罐子边上挣扎着,乌溜溜的小眼睛盯着我,似乎在说——快救救我呀,我快受不了了!! ?鬼知道那黄橙橙的液体是什么,小金蚕或许真的坚持不住了。 ?见状,我更没法子耽搁了,很快顺着蛤蟆女王的视线死角摸到了床边,等它和老白翻滚当中骑在老白身上的时候,我提刀骤然扑了上去!! ?…… ?(第二更) 第1052章 信息缺漏 ?一对恋奸情热、沉迷在欲海深渊的狗男女戒备心几乎为零,如何会防备这突然降临致命一击?! ?噗!! ?这凌厉的一刀,直劈在蛤蟆女王的嘴巴下方一寸处,那里应该只有一根椎骨,是斩下对方脑袋的最佳位置! ?我这是蓄谋已久的一击,并不仓促,无论是身体状态、蓄力情况、下刀角度,都已经做到了极致,以百辟刀斩金截玉之锋利,料来是手到擒来。 ?可当刀锋撕裂开对方绿油油的皮肤,整个没入对方的脖子后,我愣住了。 ?如此一刀,竟没能斩断的对方的脖颈?甚至,刀锋卡在了骨头上! ?这怎么可能? ?先前击杀那些雄性人蜍并不困难,它们的身体结构并不强悍,怎么可能斩不动骨头? ?帛书有缺漏!! ?我心里冒出这么一个念头。 ?帛书上面记载的所有特点,大都是雄性人蜍的,对于雌性记载很少,概因雌性极其稀少罕见,基本都被保护在族群里,接触机会少,更不要说搏斗了,收集起来的信息非常有限,恐怕当初圣武天官也没多打过交道! ?雌性跟雄性……截然不同,它们没有毒腺,身躯却格外强大,尤其是骨头,只怕比牛棒骨还要硬! ?不过终究是切开了半个脖子,也是致命一击,所以短暂恍惚后,我抽刀又欲给它来一下子,可就在刀锋挂着一连串血珠儿离开她脖颈的时候,“啪”的一声,对方竟然凭双手握住了我的刀锋。 ?当此之际,它脖颈上鲜血喷射,可却像是丝毫不受影响,抓着刀锋猛地一扯,试图将我拖倒,我则猛地抽回,与它角力,可对抗连一个呼吸都不到,我便觉身上一轻,人已经飞了起来,对方居然握着刀锋将我抡圆了起来,而后“嘭”的一下子狠狠砸在了地上。 ?太快了!! ?而且这样的力量已经到了耸人听闻的底部,哪怕是无双都做不到如此轻而易举的把我抡在地上吧? ?皮肉与玄鸟巢的枝丫亲密接触,一些突起的枝丫撕开了我的皮肉,也万幸这里的一切都是枝丫编织出来的,任性很好,弹性很好,将我抡在上面的时候,我人都弹了两下,不过卸下了大部分的力道,这要是拍在外界的地面上,单凭这一下子,我绝对是要落得个骨断筋折的下场,内出血跑不了,甚至可能被活活摔死,可即便如此,现如今我也是半边身子麻木,喘气都困难!! ?茳姚也没想到这蛤蟆女王居然这般强悍,没给对方了结我的机会,握着短刀袭击上来,一刀扎进对方的后脑! ?这又是致命一击! ?可是蛤蟆女王仍旧是恍如未觉,似被我俩彻底惹恼了,血盆大口咧着,愤怒的扭头冲着茳姚扑了上去,它的伤口一直在喷溅血液,可却如此剽悍,这一幕真的是摧人心肝,生死搏杀之际,很容易让人丧了胆气。 ?茳姚已经从我的下场看出了蛤蟆女王的近身有多强悍,哪敢与之纠缠?凭着灵活的身法,在对方圆滚滚的肚皮上踩了一脚,一下子蹿起老高,身体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借着这回旋的力量,“啪”的一脚抽在对方的脸上,随后反震的力量下翩然退后! ?蛤蟆女王被踢得一个踉跄,晃悠了几下,随后又一次追了上去。 ?此时我缓过气来了,方才猝不及防吃了大亏,如今便不再招呼对方的脑袋和命门,身子侧移,进入对方的视线盲区后,一头扎向对方,而后一刀刺入对方后腰身上,无奈对方的肚子太大了,百辟刀整个刺入其腹腔里,刀尖儿却做不到透体而出,可见这东西的肚子到底大到了什么程度! ?我不敢纠缠,当即拔刀就想后退,刀锋从对方肚子里退出来的时候,“嗤”的喷出大量的臭气,声音像沸水喷薄出的蒸汽一样,端的是恶臭难当,而对方的肚子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这样的变化让蛤蟆女王身体失去了平衡,连站立都做不到,一下子趴倒在地。 ?“雌性人蜍,命门可能在鼓起的肚皮上,肉身强悍,疑似没有痛觉神经,受了致命伤后不会一下子死去,有一段回光返照的时间进行反扑……” ?我的脑袋里自动的开始补全帛书上没有记载过的内容,眼见蛤蟆女王已经倒地了,我哪里会客气,一脚踩住对方的脊背,不让对方爬起来,随后抡着百辟刀就照对方的脑袋、肩膀等地方疯狂劈砍,一刀接着一刀。 ?这蛤蟆女王并不是砍到致命之处没用,它就是单纯的生命力强悍而已。 ?被我和茳姚两次致命攻击,短暂的反扑后,伤势就化成恶虎吞噬它的生命,它连挣扎的余地都没了,我怕出什么幺蛾子,一刀刀全砍在它脖子上,直至粗壮的脊骨被砍断了,一颗脑袋骨碌碌的滚出去后,我才确认这东西绝对是死掉了,身上的力气当时就泄了,“噗通”一屁股在尸体旁坐下,连连喘着粗气,抬头对茳姚说道:“快,快去打碎那个罐子,把小金蚕放出来,带上老白准备走,我担心迟则生变……” ?不等我说完,茳姚柳眉已经倒数起来,厉喝一声:“你敢!!” ?说着,她就朝我扑了过来,几乎同一时间,“啪嚓”一声巨响在我头上炸响,我意识当场就处于停滞状态,整个脑袋里一片空白,耳朵里也只剩下了嗡嗡声。 ?“你敢杀老子的女人,老子都还没来得及碰呢,哇呀呀呀,气死爷爷了,你好歹等老子睡过之后在动手呀,现在……受死吧!!” ?老白的声音响起,他手里剩下一截儿碎裂的罐子。 ?我只当蛤蟆女王是敌手,却唯独忽略了老白,这厮现在可还不清醒着呢,过往的信任让我把他本能的排斥在外,谁知居然被他下了黑手,刚刚抡起泡着小金蚕的罐子就砸在了我后脑勺上,那么厚实坚固的一个罐子当场炸碎,我没被彻底爆头就已经够头铁的了,自然不可能安然无恙,只觉得头上像被泼了一盆子温水似的,温温热热的液体在脸上肆意纵横,摸了一把……全都是血!! ?这短短片刻的耽搁,茳姚已经冲了过来,她越过了我,直接扑向我身后的老白,后面立即传来了老白凄厉如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 (第三更) 第1053章 汹汹之势 ?老白这一家伙确实是打惨我了,作为习武之人,抗击打能力肯定是平日修行功课训练的重中之重,可练的也不是什么脑袋拍板砖,断梢棍呀,那是江湖把式,压根儿就不是用来生死搏杀的手段,脑袋这地方吧,抗击打的训练是有的,但效果并不是特别大,那罐子鬼才知道到底多么厚实,一下子拍在后脑勺上,天王老子都扛不住。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的思维几乎是一片空白,跟失魂儿丧了神志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脑袋里只剩下“嗡嗡”的声音,连疼痛都感觉不到,唯独鲜血不停的顺着脸颊滚落,在脸上纵横流淌。 ?直至,一个小小的虫子顺着我的手背爬上了我肩膀,那虫子微微金黄,正是一直被泡在罐子里的小金蚕,它乌溜溜的眼睛望着,随后上半截儿躯体猛地鼓胀起来,而后“噗”的一下,竟冲着我喷出了一溜儿鹅黄色的烟气,那烟气顺着我口鼻钻进去,带着浓浓的药香,闻来让人精神一振,溃散的思维能力渐渐回归…… ?身后老白的惨叫声已经渐渐没了声响,我扭头一看,见茳姚仍旧抡着拳头照他脸上“嘭嘭”捶打着,也被吓了一跳,心想这娘们难道是打红眼了,挣着站起来冲过去阻止,结果拉都拉不住,于是一把从身后拦腰抱住将她抄了起来,这才拖开。 ?她也不知是咋回事,双手双脚兀自扑腾着,全然没了个武人的模样,犹如市井中的女同志们互殴上头了一般。 ?我在她耳畔低喝道:“我不妨事的,你再打下去,只怕真给他打出什么毛病了!” ?茳姚闻言,总算冷静了下来,掰开我的手,一言不发的检查我后脑的位置,脸色更加难看。 ?我大概也摸到了伤口,头皮上裂开了一道七八公分长的口子。 ?“他那一罐子是奔着砸死你去的,你被打到的地方,还有那力道……我以为你已经……” ?茳姚脸色铁青,目光落到我肩上的小金蚕身上时,脸色缓和了一些,轻声道:“谢谢你了啊,是你吐出一口本命药气保住了他的神志吧?可惜了你了,还没长成,怕是要损伤了根本了,得恢复很长时间……” ?小金蚕晃了晃脑袋,像是在说没关系。 ?茳姚是经过沙场厮杀的,太清楚要弄死一个人从哪里下手了,经她这一说,我才知她为何如此愤怒…… ?“不妨事的,他没了神志……” ?我摆了摆手,忙过去看老白的情况。 ?这厮俨然已经被茳姚一通老拳打的晕厥过去了,我两指贴在他脖颈一侧的脉搏上试了试。 ?万幸,只是皮肉伤而已,没有大问题,晕厥了也好,省的一会儿再闹什么幺蛾子。 ?“这厮刚刚大吼大叫的,动静儿太大了,这地方已经不能停留了,赶紧走吧!” ?我看了一眼蛤蟆女王的尸体,被利刃砍成了血糊糊的一团,死的不能再死了,这东西对于人蜍的繁衍来说太重要了,这地方不大,我估摸着就这一个雌性的人蜍,被我干掉后,其余的人蜍恐怕要疯狂了,于是就说道:“茳姚,你来扶着老白吧,我眼下已经清醒了许多,我在前面开路,咱们速速离开这里再说!” ?身后久久没有回应,我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见茳姚正定定的看着我,似有些失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你来扶老白!” ?我又一次出声。 ?“啊?!哦……” ?茳姚有些手忙脚乱的过来扶起了老白,不过不知怎的,看我时眼神有些闪躲。 ?我见老白浑身赤条条的,只余下一条小红裤衩,心想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没了衣服可怎么整,总不能往后就这么让他光着屁股吧?于是匆匆的从地上捡起了他的外套和裤子搭在肩膀上,这才提刀率先钻进岔道,准备沿路返回。 ?我情知我们这里的动静肯定是惊动了其余人蜍,干脆也不遮遮掩掩了,急速在岔道里穿梭,眼睛却一直死死的盯着前方。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我就见黑黢黢的岔道里隐隐约约似有个黑乎乎的人影儿在晃动着,对方同样在飞速前行。 ?人蜍!! ?这些人蜍都是些超级近视眼,眼下我离它还有十几米远的距离,对方铁定是看不见我的,但应该听见了我奔跑发出的动静儿,奔跑的速度很明显放缓了,微微弓起身子,开始谨慎前行。 ?岔道狭隘,仅容一人通过,哪怕我知道它们的视野死角,也根本无法避开了。 ?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既然退无可退,那干脆把握住先机好了。 ?想到此处,我开始加速奔跑,“蹭蹭蹭”窜出了三四米远,随后借力一拧腰身,将百辟刀投掷了出去! ?对面那人蜍虽然有所防备,却因为视力和空间的缘故,根本无法做出有效避让,被一刀穿胸,发出“哇”的一声惨叫,而后就没了动静。 ?我脚下不停,几步冲上前去,一把捏住了它的脖子,随后抽出百辟刀。 ?当时是,我忽听“倏”的一声破空声自这人蜍尸体后传来,很明显还有其他的人蜍,并且对方有样学样,同样投掷出了东西来刺杀我,于是我将尸体盯在前面,手掐着对方的脖子,手臂伸直,身体却稍稍向后撤了一点。 ?噗噗噗!! ?紧接着,两三声血肉被撕裂的声音的传来,对方投掷过来的利器直接洞穿了人蜍的尸体,对方的胸口忽然探出好几个尖锐的东西来,距离我不过三四公分的样子,差一点点的就被串了糖葫芦,着实惊吓到了我,低头一看,人蜍胸口的正是写尖锐的矛头,是木矛矛头,上面沾满了黑红色的粘稠血浆,鲜血一滴滴的坠落下去。 ?也就是说,方才至少有三四个人蜍投掷出了手里的木矛,这仅仅是处在前列的罢了,实际这岔道里不知涌入了多少! ?我心头一片晦暗,从这里到出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结果在这里就被堵上了,能不能冲出去还真成了个未知数了…… ?…… (连续高强度更新属实累的有点扛不住了,今天就这一更吧,我想想接下来怎么写,明天至少三更) 第1054章 搏浪(上) ?现实没有给我什么犹豫的时间,黑沉沉的岔道里已经传来一阵阵急匆匆的脚步声,巢窠里坚韧的黑色枝丫被踩的“嘎吱嘎吱”作响,一些个矮小干瘦的黑影“哇哇”怪叫着朝我扑来。 ?在确定我的位置后,它们选择直接发起进攻。 ?“杀!!” ?我低吼一声,也不再遮遮掩掩,掐着脖子拎着早已死透的人蜍,将之当做盾牌顶在前面,恶狠狠的撞向为首一个人蜍。 ?倏! ?一柄木叉携裹着风声刺来,我把尸体向上一抬,木叉“噗”的刺进尸体里,这却不是木矛那样的兵器,没法子一下将尸体捅个对穿,我浑不担心对殃及到我,借机顶着尸体一下子贴了上去。 ?这些人蜍极其矮小,我比它们足足高出一个头还要多,哪怕前面顶着一具尸体,也可以清晰看到尸体后面的情况,手持草叉的正是另一个人蜍,黑暗中中对方那绿油油的脸近在咫尺,正在“哇哇”怪叫着,我举着百辟刀从尸体肩膀上方越过,“噗嗤”一刀捅进对方嘴巴里,从后脑穿出,怪叫声戛然而止。 ?可就在我拔出百辟刀的瞬间,又一个人蜍从后面顶了上来,我们还真就成了串糖葫芦的架势。 ?这个人蜍手持一杆木枪,下手精准狠辣,木枪斜着向上一刺,穿过两具尸体的缝隙,直奔着头颅就来了,我堪堪偏头躲过去后,不给对方收回木矛再刺的机会,猛地又是向前一顶,两具尸体“咚”的一下撞在它身上,使得它失去平衡。 ?趁此机会,我故技重施,借着身高优势,从两具尸体的肩膀上方探过胳膊去刺对方,只不过隔得终究是远了,刺杀力量减弱,而且准头也差了许多,这一刀竟然刺在了对方的眼睛上,刀锋直接卡在了眉骨的位置,却没能一击必杀! ?那人蜍疼的“嗷”大叫了一声,竟然直接丢掉了手里的木矛,极其凶悍的用双手握住了我的刀锋,不让我拔刀收回,血液顺着被刺瞎的眼睛里“滋滋”向外冒着,仅存的一只眼睛里凶光四射,恶狠狠的盯着我,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 ?不好! ?我暗叫不妙,情知这些人蜍性情极其凶猛,雄性都是悍不畏死的主,除了智慧外,它们最致命的……是它们身上的毒液!! ?果然,在抓住我的刀后,这人蜍身上脸上的脓包一下子鼓胀起来,又红又亮,“噗噗”的跳动着,就像心脏的跳动似的…… ?我无法闪避,慌了神下,随手抓起一直搭载肩膀上的老白的衣服,挡住了自己的面门。 ?下一刻,那人蜍脸上的脓包“噗”一下就炸开了,脓水四溅,飞溅在老白的衣服上后,老白的衣服以肉眼可见弥生出一个又一个的小洞。 ?我倒是遮住自己的脸了,可提着衣服的手上却飞溅了两滴,当即有了灼热感,随后灼热感极速升温,变成了火辣辣的剧痛,那痛苦如敲骨吸髓,让我浑身战栗,“啊”的怒吼了一声,借此来宣泄自己的痛苦,剧痛与怒火之下,力量远超寻常时候,猛地抽回了百辟刀,对方握着刀的两只手遭了殃,一只手被齐齐削飞了四根手指头,一只手则半个手掌都被切断了,手指头那一端耷拉着,仅剩下一层皮在连着,百辟刀的刀尖儿上还挑出了一颗葡萄大小、圆滚滚、血淋淋的东西,正是它的眼球! ?随即,我又一刀狠狠刺出,这一次它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了,被我一刀扎在脖子上,登时毙命! ?咚咚咚! ?紧接着,又有许多人蜍撞了上来,岔道就这么宽,他们逾越不了我顶在前面的三具尸体,而且隔着三具尸体,再也无法对我发起有效的攻击,于是我干脆顶着尸体向前推进,一时之间推得它们节节后退!! ?忽的,我感觉自己被毒液腐蚀的受伤疼痛感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说不出的舒坦,清清凉凉的,且有些痒。 ?低头一看,发现小金蚕不知什么时候趴在了我的虎口位置,它仰着脑袋,对着我的伤口轻轻一嘬,一溜儿的黑气就从伤口里飘了出来,被它吸入了口中,随后它就顺着我的手臂朝着我肩膀上蠕动了去。 ?我正在竭力和人蜍对抗,无暇分神,眼睁睁的看着小金蚕爬上我的肩膀,又窜到了我的耳廓附近,最后直接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它到底要干嘛!? ?瞬间的分神,让我差点被推搡倒地。 ?很快,我知道小金蚕到底做了什么。 ?顶在尸体后面的人蜍越来越多,尤其是最前面的,不仅承受着我的压力,身后的同伴也在拥挤它,直接被夹了汉堡,眼看着挤压力量越来越大,怕是要挤死它,这东西着急了,直接冲着我释放毒液,那些脓包炸开,四处喷散,我这个方向更是重灾区。 ?当两滴毒液眼看要飞溅到我脸上的时候,我的面前仿佛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那些毒液打到屏障上后,立刻飞溅开来,而后化成了一缕缕的黑气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小金蚕竟然吞掉了那些毒液!! ?据老白所说,小金蚕也不是能针对所有的虫子和毒物,比方说大马蜂,这就不是小金蚕能控制的东西,庆幸的是,这些人蜍的毒液它完全能应付。 ?我猜测它应该是用了类似于控制老白时的手法,不过我毕竟不是它的主人,也和它没什么契约,它控制不了我的身体,只能退而求其次! ?但这已经是意外之喜!! ?没了毒液,这些人蜍对我的威胁少了一半。 ?一时间,我精神大振,推着尸体“蹬蹬蹬”的向前冲了很长一段。 ?可是随着后面拥挤进来的人蜍越来越多,那个顶在最前面用毒液攻击我的人蜍都已经被活活挤死了,我开始推不动了,冲进来的人蜍太多了,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和大海的滔天巨浪搏斗一样,根本撼不动,反而开始一步步的后退!! ?“不行的,太多了,你这样顶不住的!!” ?身后传来茳姚急促的声音:“退守吧,退出甬道,能抵抗多久算多久!!” ?…… (第一更) 第1055章 搏浪(下) ?退守? ?眼下这情况,我们又能退到哪里去?! ?在我们身后,便是我们干掉那个雌性人蜍的地方,一旦退守到那里,守不住这条岔道口,只等乌泱泱的人蜍汹涌而入,我们身陷重围,双拳难敌四手,基本就只能等死了!! ?我不停的喘着粗气,嘴巴里有些干涩,呼吸之间口鼻里都是血腥气,不知是因为热血上头,还是说发力搏斗的原因,之前被老白砸了一罐子的地方疼的格外厉害,一跳一跳的,像是血管会炸开似的,一边死顶着尸体,眼神却阴晴不定起来。 ?如果不退守,继续前进呢? ?岔道里都出现了这么多,越过岔道,便是之前我和茳姚袭杀人蜍救下二秃子的地方,那里更加空旷,早不知聚集起多少了,冲进那里,仍旧是双拳难敌四手的局面,归根究底,还是老白给我那一下子拖延的时间有点长了,让这些人蜍完全集结了起来,我们根本没逃出多远就被堵上了,而今这局面,可真叫个进退两难。 ?那么…… ?龙化?! ?龙化的状态绝对可以冲击一下这数不清的人蜍,可是时间正常只有几分钟,之前对付羊肠山奴的时候超常发挥,应该是这里还有一颗地灵珠的原因,可那玩意压根儿不再我掌控之中,我不知道这一次龙化还有没有那样的效果,把生命寄托在意外上,这绝对是愚蠢的,而且哪怕是十几分钟,要想冲杀出去,仍旧很难! ?那么…… ?唤醒龙鳞甲? ?龙鳞甲支撑的时间是足够了,而且防御强悍,不惧刀剑,这些人蜍使唤的枝条做成的兵器就更不必说了,再加上有小金蚕,大开大合自不在话下,只是……龙鳞甲对我的力量却没什么提升,如今我被堵在岔道里,如何才好冲出去? ?仔细权衡一番,我发现二者各有利弊,却都无法度过眼下的困境,眼瞅着是黔驴技穷了。 ?伴随着更多的人蜍涌入,渐渐的,我开始无法支撑了,无论我如何奋力推搡尸体,前方如同是一座岿然不动的大山似的,再不能前进分毫,反而我被推得节节后退,有那么几次,差点被脚下的枝丫给绊倒! ?“罢了罢了,只能后退了,龟缩在那位蛤蟆女王的地盘上,能坚持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吧!” ?硬扛之际,我一脸绝望的扭头看了眼被茳姚架着的老白,不禁长叹道:“本就是三尺微命,要不是你个瘪犊子,兴许我在挥刀斩那三尸木时就已命尽了,苟延残喘到如今,也算有了赚头,如今跟你丫的死在一起,倒也算是全了你我兄弟一场的义气!” ?念及此处,我不再徒劳抵抗,忽的卸去力量,抽身飞快后退。 ?我这头卸去力量的突然,另一侧的人蜍因为惯性稀里哗啦的簇拥摔成一团,犹如那木桶里的螃蟹,若是只有一个,大概眨眼间就能逃之夭夭,偏偏有了一群猪队友,一个刚刚爬上去,立马又被下面的拉拽回去,此刻这就是它们的状况了,一时间竟没办法再来追我。 ?趁着这机会,我一口气跑出了岔道,提刀守在道口。 ?茳姚“噗通”一下把老白丢在地上,顺手从老白的背包侧方抽出了老白的刀,那是一把长约三尺的雁翎刀,正是上回陈水生打造箭镞时老白从匠人那里买来的,不过人家卖的是不开刃的,买了后,他自己开了刃,经过上次砍杀那些羊肠山奴后,刀刃上已经有许多缺口了。 ?随后,茳姚与我并肩靠在一起,眼睛死死盯着洞口,原来她建议后退,是已看出我冲杀不出去了,于是想了这么一出,在这地方,我们两人能站的开,可岔道狭窄,那些个人蜍只能一个个的往外蹦,彼此帮扶,却有奇效,若这一支人蜍只有一二百的规模,兴许还能斩杀殆尽,于绝境中求生,总好过我一人玩命冲击。 ?我颇为感激的看着她,低声道:“拖累你了。” ?“你个不开窍的,兄弟义气迟早害死你!” ?茳姚骂了一句,可眼中却并无责怪之色,我心知她也就是嘴皮子上骂一句,如果她不认忠义之说,当初何苦率军鏖战,至死方休?! ?见我不吭声,只顾着苦笑,她神色一松,正待要说话,岔道里“哇哇”怪叫着跳出一个人蜍来,手里提着木矛,直刺向她。 ?“来了!” ?我低吼一声,一步跨出,一刀格开木矛,人蜍落地未稳之际,猛地轮刀“噗”的一下斩下了对方的头颅! ?随即,我便见茳姚与我错身而过,用肩顶开一个又跳出来的人蜍,挥舞雁翎刀,照着对方面门上就是接连三刀劈砍,出刀极快,一气呵成,把那人蜍砍得脸上血糊糊的一片,仰面“噗通”一下向后倒去。 ?没有了平日里单打独斗时的腾挪跳跃的招式,此刻的茳姚动作简单利落,刀法只有三种——劈、砍、刺!! ?这大概便是她当初在战阵之上的风采吧,恍惚之间,我仿佛看到了她披着甲胄,指挥千军万马,陷阵死战的风姿。 ?受了她那气势的影响,我一时振奋,搏杀时愈发勇猛了一些。 ?只是浙西人蜍实在是剽悍,一个又一个的往出跳,频率越来越快,天知道后面还有多少。 ?渐渐的,这些东西的尸首都快在洞口堆成小山了,我没有计数,但粗略估摸一下,只怕死在我刀下的都不下三十来个,茳姚则杀的更多,可仍然是无穷无尽…… ?“不对劲,不对劲啊,帛书上记载的……雌性人蜍的数量决定了它们族群的大小,从老白落入这里以后,从始至终出面的只有那个被咱们杀掉的雌性人蜍,它们这个族群为什么会数量这么多?” ?我一时间惊疑不定:“难道说……还有别的人蜍?” ?只要多一个雌性,意味着就多上百个雄性!! ?所以,只需要多一个,对我们而言都是灾难!! ?对此,茳姚也只是苦笑,涩声道:“咱们刺杀那七八个人蜍的时候,那个地方……有很多条岔道……” ?每一条岔道后面,都是一个类似于我们现在这样的地方,都有一个雌性人蜍吗? ?我的天爷爷,那这到底是有多少人蜍呀! ?这……真是个让人绝望的数字!! ?……?? (第二更) 第1056章 平地惊雷 ?近百个死去的人蜍堆积在一起,堆砌气一堵足有三四米高的尸骸之丘,鲜血汨汨从死尸的缝隙里趟出,真叫个腥臭难闻。 ?洞口渐渐的被堵住了,分不清那尸骸之丘上哪个是活物,哪个是死物,总归,不断有人蜍从上面跌跌撞撞的冲下来,然后被斩杀,好似永远也杀不完似的…… ?我的气力渐渐枯竭,呼吸声如烂风箱似的。 ?茳姚身上的阴气明显已处于近乎枯竭的状态,连带着身躯都隐隐有些透明了。 ?“山穷水尽了啊!” ?在经过好一番撕扯,我才堪堪杀掉一个人蜍的时候,我不禁扭头与茳姚相视苦笑。 ?战至这一步,我们再也无法保持状态了。 ?越来越多的人蜍从那尸骸丘山上冲下来,眨眼间已经将我们团团围住,这地方本就不算大,一时间挤得满满当当。 ?不过这些怪物似乎也被我们杀得有些胆寒了,围住我们后,竟有些迟疑,彼此对视着。 ?在它们丑陋的脸上,我看到了不敢置信的情绪,仿佛再说——我们真的活着攻杀进来了?! ?毕竟是有智慧的,在近百个同类倒下后,任谁看着那数不清的尸体也得产生这样的怀疑,木矛如林,距离我胸口不过咫尺而已,偏偏就是没有一个敢刺过来的。 ?对持了片刻,一个胆大的似有些按捺不住了,“呀”的怪叫一声,挺起长矛刺向我。 ?“那就杀你!!” ?我目眦欲裂,早早杀红了眼,死死蹬着它,低吼了一声,鼓起余勇一把抓住刺来的长矛,随后狠狠一扯,将这人蜍扯得“蹬蹬蹬”朝我扑来,而后我举刀便准备砍下! ?轰!! ?忽的,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来,声势极为惊人,我感觉脚下踩的黑色枝丫都在剧烈颤抖着,连带着身子也晃了一晃,本应劈死它的一刀生生歪了两寸,落在对方的肩膀上,砍到骨头后便没了动静…… ?而后…… ?堵在洞口前的尸骸之丘轰然炸开了!! ?一股无形的力量以排山倒海之势推开了那些堆叠在一起的尸体,有的在冲击当中直接被撕裂。 ?我离的极近,根本没地方可以躲闪,一具尸体结结实实的砸在我身上,“嘭”的一下子将我砸飞出去,从始至终,我都死死的扯着那人蜍的长毛,当我侧身扑倒在地后,又有许多尸体“稀里哗啦”的砸在我身上,竟直接把我给“掩埋”了。 ?我本就浑身气力散的干干净净,身体跟个软面条子似的,先前的搏杀,不过就是最后一口勇力在支撑着而已,而今身上压了二三百斤的分量,一时间竟然都爬不起来了…… ?随后,我就听见了“咿咿呀呀”的尖叫声,很是杂乱,应该是那些冲进来的人蜍被冲散了,惶惶不可终日。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爆炸? ?那尸骸之丘被冲开的时候,我看到了岔道里的情况,火舌和气浪是那里的主旋律,很多还在岔道里的人蜍被吞没、拍成肉泥,这样的效果绝对是爆炸造成的,非常惊人的爆炸,掀起的气浪在波及到这里的时候,仍然有把人掀飞的力量。 ?难道是……鹞子哥他们?! ?很快,这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就被我驱散了,鹞子哥他们当时纷纷都中招了,神志不清,哪里会有工夫来救我们?!而且,鹞子哥携带的炸药并不多,之前已经全部用掉了,遑论他配的那点土炸药的威力实在是很有限,得带多少才能造成这样的效果呀? ?可是除了他们,还能是谁呢? ?外面的混乱在持续着,很快,我嗅到了古怪的气味,那像是硫磺的味道,很是刺鼻,哪怕是在这血腥冲天的修罗场里面也能清楚的闻到,人蜍的混乱叫声仍在,也不知道它们是被爆炸声吓到了,还是害怕这硫磺的味道,在四处奔逃着,好似连我和老白这俩大活人都顾不得了,我分明感觉到有几个干脆从压在我身上的尸体上踩了过去。 ?“就是这里,就是这里,气味是从这儿传来的,他人应该在这里!!” ?忽的,一个公鸭子嗓响起,赫然是刑鬼隶这厮,紧接着便听它尖叫道:“妈呀,无双,上啊,这儿还有没死的呐!” ?“杀!!” ?而后我便听见无双愤怒的咆哮声。 ?接着便是刀锋劈开皮肉,斩断骨头的声音,以及人蜍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还真是无双和那条死狗…… ?刚刚那地动山摇、宛如平地惊雷一般的动静儿,就是他们弄出来的?! ?他们是怎么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儿的? ?外面的那些人蜍呢?难道让一家伙全给干掉了吗? ?许许多多的疑问在我心头闪过。 ?也不知是不是我足够心大,还是听够了这厮杀怒吼的声音,确认无双来了,竟难得的心安,钻在尸体堆里昏昏沉沉的,眼皮子耷拉着,脑海一片空白,竟差点睡过去,直到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 ?“惊蛰呢?死狗,你不是说惊蛰和老白的气味在一起的吗?” ?这是鹞子哥的声音,只听得“嘭”的一声,夹杂着一系列刑鬼隶的惨叫,似乎他恼恨之下踢了刑鬼隶一脚,咒骂道:“爷们废了这么大的劲,你给领错路了?” ?“没有呀,千真万确,气味绝对是在这里的!” ?刑鬼隶道:“哎呀,分不清了,这里死了太多绿皮蛤蟆了,太恶心了,到处都是腥臭味,哪还能分辨的清味道呀!” ?鹞子哥咬牙切齿的说道:“你还不如老白好使呢?” ?刑鬼隶沉默了一下,幽幽道:“我都不知道这话到底是在骂老白还是骂我,说你骂我吧,可你偏偏把我和老白放在一起作比较,我只是条狗而已呀,一个人拿来和狗做对比,这到底是他的优点呢,还是他的缺点呢,可要说你骂老白吧,你说我一条狗不如老白鼻子好使,这……” ?话未说完,又是一连串惨叫,估计絮絮叨叨的工夫惹毛了鹞子哥,又被打了。 ?我好似回魂儿了一样,精神头一下子集中了,强提一口气道:“哥,我在这,我……实在没力气了,还有……老白……” ?“对,老白!!” ?我一下子激动起来,急声道:“快找老白,老白也被尸体压住了,他被打晕了,可别给捂死了!!” ?…… (第三更) 第1057章 自陷心魔 ?很快,鹞子哥他们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搬开压在我身上的尸体,将我从死尸堆里捞了出来。 ?及至此时,我发现我手里竟然仍旧攥着先前与我搏斗的那个人蜍的长矛,无双拉了好几下,不能从我手里抽走。 ?“好像……肌肉抽到了,不听使唤。” ?我艰涩无奈的冲着无双笑了笑。 ?随后无双顺着长矛想把长矛整个都抽出来,谁知先前被我一刀砍在肩膀上的那个人蜍竟还没有死透,大嘴巴一咧,从死尸堆里爬出来冲着我面门扑来,眼睛里闪烁着仇恨之色,大抵满心就剩下弄死我这一个念头。 ?只是无双在我身边,它就算完好无损都没机会,何况已经半死不活的残废了?刚刚窜过来,就被无双一脚踩在了地上,只听得“喀嚓”一声,对方的脊柱整个被踩断,脊背上陷下去一个一拳头深的坑,内脏碎片都从嘴巴里喷溅了出来,死的不能再死。 ?无双把我从尸体堆里拖了出来,寻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地方放下,蹲在我身边不停的帮着揉搓着握矛的手臂,试图让我紧绷近乎僵化的肌肉放松下来。 ?我换目四顾,堆砌在岔道口的尸骸丘山被爆炸掀起的气浪彻底的轰开了,死尸散落的到处都是,有的都碎掉了,让这里全然成了一派修罗场的模样,刺鼻的血腥气散都散不掉。 ?茳姚已经不见踪影了,那堆尸山被掀开的时候,她的阴气接近枯竭,直接回了风铃里。 ?鹞子哥和陈水生在周遭四下寻觅,在尸体堆里翻翻捡捡,寻觅老白的踪影。 ?“小稚,歆雅,还有我师父呢?怎么没看到他们?” ?我的肌肉在无双的揉捏下渐渐放松了,握矛的手指开始可以渐渐活动,我一边扭动肩膀,一边有些急切的问道:“难道你们还没找到他们么?” ?“找到了,哥你先别着急,你的身体已经完全超过极限承受了,透支的很厉害,尽量让肌肉放松下来,不然会留下毛病的。” ?无双连忙安抚我,随即道:“小稚和歆雅姐姐他们都没事,就是张先生他……” ?我师父? ?“我师父出什么问题了?!” ?我惊诧之下,更是按捺不住,一激动竟差点站起来,被无双摁着肩膀又坐下了。 ?“张先生性命无忧!” ?无双也有些毛了,低喝道:“听我的,放松,休息,好吗!!” ?他语气加重了许多,这还是他头一次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 ?我见他板着小脸,眼里却满是关切之色,心下一叹,多了些耐心,仍是急迫的问道:“我师父到底怎么了?你倒是快说呀!” ?我想起之前茳姚和我说的,在我们被迷惑分散的时候,刑鬼隶这厮紧紧的抱住了我师父这个天师的大腿,紧紧跟着我师父跑掉了,当即我的目光投向刑鬼隶。 ?“他……” ?刑鬼隶斟酌着用词,一边看着我脸色一边说道:“他是天师,这世界上能伤到他的有几个哟?放心吧,他没有受伤,就是……思维有点混乱!” ?思维混乱? ?那就是陷在欲望之中了?亦或者是,心魔之中?! ?这一点我是万万没想到的。 ?我师父清心寡欲的,早早在三清道尊前许下了这一生青灯黄卷的意愿,按着他那性子,必定是九死无悔的,连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都纷纷清醒了,怎的他反倒是陷进了这个问题里? ?这没道理啊,完全不合理!! ?我沉声道:“别打马虎眼,仔仔细细的说!!” ?“哎呀,我也说不清楚的嘛!!” ?刑鬼隶烦恼的说道:“事情是这么回事儿,我当时跟着他吧,跑着跑着就不知道钻哪去了,然后他忽然就停下了,发狂了,大吼一声——师父,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正,邪! ?这该死的正邪,我杀,杀啊!! ?他就这么疯狂的大吼,眼睛赤红,眼看好像是入了魔道一般。 ?我被他吓了一跳,想了想,觉着就这么掉头走了好像有点不讲义气,他要出点什么事儿了,你不得疯掉啊?回来还指不定怎么折腾我呢,于是我就大喝了一声——张先生,看清这个世界,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哪怕真真假假一时难辨,可到头来真的还是真的,假的还是假的,你不要自误! ?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真的已经克制住了情况,拄着剑浑身都在颤抖,不过就是弹指而已啊,我就看见他一身长袍都汗透了,随后他特艰难的对我说了一句话——走!离开我! ?我不敢走啊,还想进一步劝说,他忽然持剑就朝我劈砍过来,我只是一条狗啊,哪里能奈何……” ?它眼泪汪汪的看着我,一再强调自己只是一条狗,狗力有时穷,安能奈何之? ?我自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那样的情况下,它敢去出声喝醒一位天师就已经很有勇气了,怎么会责怪他?我只是觉着我师父的大吼大叫里有些异样的内容。 ?单看我师父的症状,确实是陷在了自己的心魔里。 ?我师父的师父,那不就是我的师祖么? ?他的心魔难道与那位我素未谋面的师祖有关系?! ?关于我的这位师祖,我所知并不多,我师父很少提及,我基本都是从十四祖他们口中得知的,他老人家收我师父为徒的过程其实就挺玄乎的,这事儿张歆雅和我提过一嘴,我也知道他老人家似乎并不擅长道术和武艺,反而在山医命卜相这道门五术上钻研的挺深,尤其是一手的医术,救死扶伤,几乎有起死回生的能耐,我现在懂得一些粗浅的医术,基本就传承于他老人家。 ?大抵就这么多…… ?他和我师父的过去,我还真不知道! ?随即,刑鬼隶说道:“如果你只是觉得他是心魔问题,那就错啦,我被他追砍着逃走以后,没过多久,我就遇见了鹞子哥和无双他们,他们几个已经碰头了,正满世界找你和张先生呢,听说了张先生的下落后,立刻就赶了过去,结果张先生连张歆雅都不认,挥剑就砍,谁知这时候小稚忽然结了几个手印,张先生一下子就平静了下去,随后小稚和张先生就面对面坐在了一起,俩人都没反应了,张歆雅说她留下照看二人,让我们来找你和老白,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个事情……” ?小稚出手了? ?小稚却不懂得如何化解心魔,只是精通命术啊! ?我师父的情况愈发的扑朔迷离了,我心急如焚,可也知道现下我做不了什么,只能按捺下心头的急迫,扭头看向了无双,道:“你们呢?你们又是怎么脱困的?” ?…… (第一更) 第1058章 中招的始末(上) ?“我们……” ?无双陷入了回忆里,片刻后,才轻声说道:“我们能脱困,还得谢谢歆雅姐姐。” ?经无双一说,我大致知道了他们几人的情况。 ?如茳姚最早的猜测一样,那害了我们的东西确实是拿人内心里的欲望作伐的,或渴望的、或遗憾的、或抱恨的,也可理解为是心魔。 ?每个人的内心里都住着魔,正是这些魔让一个人的心灵无法皈依到宁静处,以至于惶惶不可终日,华夏的老祖宗们开创道宗,而后又有儒宗,再之后外来佛宗归入东土,与本土同化,儒释道的局面形成,他们开创的学说本质就不是治国的,而是哲学,所要针对的,就是化解人这心中的魔,让每个人都可以安顿好自己那漂泊无依的灵魂,最终寻找到最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无论贫富贵贱,总能安之如怡,不至于沦落为孔老夫子所说的“不仁者”。 ?鬼蜮伎俩惑人心神,所惑者,不外乎就是这个心魔,着手点一样,手法不同罢了。 ?无双说,对方让我们癫狂的手法就一个——让欲望无穷大,让心魔无限成长,最终压垮内心理智,让内心的天平完全坠落到欲望的一方,什么都顾不上,为了满足欲望什么都能做,以至于幻觉重生。 ?比方说,无双在中招后,觉得自己特别特别饿,饿的前胸贴后背,哪怕是有个大活人在面前,他也会忍不住将对方摁倒生啃了,在饥饿感的催促下,他疯狂的四处奔逃,试图找到能食用的东西,他背包里的干粮被他一口气吃的干干净净,他在四处寻觅一切可以吃的东西。 ?好吧,这确实是他的欲望。 ?这熊孩子以前确实是被饿坏了,仿佛永远都吃不饱一样,他的欲望是这个……不意外! ?还有鹞子哥,鹞子哥在催眠后,看到了一片坟场,觉得自己已经死掉了,随后就感觉自己去了地府里面,让他挑选往生轮回…… ?他看到的就让我比较费解了,但细细一思忖,似乎不是没有蛛丝马迹。 ?我知道,他是个死而复活的人,难道说,他看到的这些,他内心里潜藏的欲望,与那些画面有关? ?可惜鹞子哥一直不肯说他当年全家被杀后发生的事情,讳莫如深,倒不是说他刻意隐瞒,我师父也追查过,后来就闭口不言了,鹞子哥不止一次的酒后和我说,他等我成为天官,他身上有一桩因果,如果我没有成为天官的话,还是不要知道的好,非但不能改变什么,可能还会引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个麻烦……连我师父这个天师都镇不住,恐怕得天盟或者青竹这样的存在才行,可是天盟和青竹哪里会为鹞子哥承担如此巨大的风险? ?鹞子哥说起这些的时候,满脸的苦涩,他拍着我的肩膀说,他只有我这一个好兄弟可以依赖。 ?巨大的坟场…… ?我看着扔在搜寻老白的鹞子哥,若有所思。 ?随后,无双贼眉鼠眼的凑过来对我说,水生哥的欲望……最简单,他只想成家立业,和一个普通的女人结婚,生一个不算很出彩的孩子,然后抚养孩子长大成人,结婚生子,他自己颐养天年,最后安然入土。 ?这大概是全世界绝大多数男人都能轻易做到的事情,可是他……不能!! ?当年他帮老白逃脱花船的追杀,不仅被花船割了半条舌头,连带着净了身。 ?我叹息一声,还真是让老白说对了,满真武祠没一个正常人,全都是命运之下的残疾儿,看着成天凑在一起傻乐呵,实际上各有各的苦楚,连带着欲望都听起来不像是欲望了,只是生存的基本需求,这当中的无奈与辛酸,又有几人知晓?! ?至于张歆雅的欲望,任谁问她都不肯说自己为什么发疯,实际上连我都纳闷,她到底爱好什么呀?偌大个真武祠里,我们当中只有她最有可能能离开玄门这个臭泥水潭子,可她偏不,非得跟我们这么一群老爷们在阎王爷的刀锋上跳舞,连我都不理解她这到底是所为何来! ?不过,也确实是张歆雅最早识破了我们的问题。 ?“我们最开始……应该是被催眠了,非常高深的那种催眠!!” ?无双微眯着眼睛说道:“根本就没有什么獬豸,我们又折回去看了,那个所谓的獬豸,是一个特别特别大的耗子,只不过那耗子的体型可就大了,比牛还要大上几分,脑门中间长着一根角,满身灰黄色的皮毛,跟针似的,非常硬……” ?“独角沙鼠!” ?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无双话语一顿,疑道:“哥,你是说,那东西叫独角沙鼠?” ?“不错,正是此物。” ?我点头,这东西却不是帛书上记载的了,而是我在家中看过的一些长辈的手札上记载的,这东西并不是什么山精野怪,也不是是鬼妖魔什么的,而是一种独特的生物,它们一生从不会出现在地表,非常惧怕阳光,一旦被阳光照射,眼睛会立刻瞎掉,无所适从,我个人猜测它们可能是害怕紫外线,紫外线对这种东西的伤害很高。 ?这种东西就喜欢生活在地下,书上记载,它们真正的生存区域可能是地下四五千米的样子,甚至更甚,人类实际上对脚下这片土地的了解并不多,当年的毛子也没能真正挖下去多远,所以生活在这个深度的独角沙鼠自然是很少有人见过的,现代做不到的事情,我家的老祖宗自然也做不到,只不过礼官一门和地脉息息相关,可以通过地脉大概进行一些感应猜测,大致估摸出这东西生活的深度是多少。 ?这种独角沙鼠不会去地面上,但会来到靠近地面的地方,它们有一个特点,就是特别喜欢风水好的地方,一些风水极好的地方挖掘建造墓葬的时候,有一定概率会遇到这种东西,我的祖先在为他人建造墓葬的时候见过很多次。 ?“独角沙鼠性情凶猛,体型庞大,最大的体重甚至超过一千公斤,不但善于钻地打洞,还是一种非常主动的掠食者,幸亏这种东西没法到地表,不然地表猛兽的排名都得重新划分,那些大猫都得稍稍往后靠一靠。” ?我疑道:“獬豸就是一头独角沙鼠的尸体?那尸体是干尸么?” ?“不是干尸,看样子应该是一个月之内被捕杀掉了,致命伤在头上,被一爪子抓烂了头骨,内脏都被吃掉了,肉都已经臭了。” ?无双微微摇头。 ?“能捕杀独角沙鼠这种性情凶猛的猛兽,看来是个棘手的东西啊,这地方有人蜍,还有未知的凶物,这玄鸟巢到底咋回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抓了抓头,随即道:“你看我,一不小心又打岔了,好了,你继续说,好好说说张歆雅所谓的这个……这个,对,催眠术!!” ?…… (第二更) 第1059章 中招的始末(下) ?无双是个心大的,想的没我那么多,对于到底是什么捕杀了独角沙鼠一点都不感兴趣,在这厮眼中,不外乎一刀劈杀了便是,只要有饭吃就行,所以也没多问,随后就把张歆雅的原话大致转述了一下。 ?张歆雅认为,最开始我们进入玄鸟巢的时候,并不是迎头一下子就撞上了獬豸,而是先听到了很多动静,她觉得这应该就是一种心理暗示,告诉我们这里有怪兽。 ?这样的情况下,我们的情绪会高度的紧绷着,脑袋里不由自主的幻想到底是个什么怪兽。 ?对于一些擅长耍弄人心、操控精神的东西来说,我们这样的状态正是最好进行下手的。 ?传闻吉普赛人多坑蒙拐骗,并没有想象的那么浪漫,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人很擅长催眠术,正是通过引导情绪,眼睛对视等方式,捕捉到心灵的空隙后,直接将人催眠。 ?那个暗中的东西应该就是类似的手段。 ?我想到了我当时的状况,应该就是卫襄子斩了我的心魔,即便是被催眠,我心中无欲望,自然不会沦为欲望的野兽,于是干脆来了一场深层次的酣睡。 ?被催眠之后,那便是幻境丛生了。 ?可以断案的獬豸可能真的存在,但我们遇到的绝不是獬豸,对方又通过这样的方式,进一步的叩开我们的精神世界大门,最终得以将我们的欲望全部唤醒,使得我们失去理智。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了……” ?无双抿了抿嘴,我太了解她了,大抵是有些不太能理解张歆雅说的许多很高深的词语。 ?我想了想就说道:“那你们是怎么醒来的呢?” ?“歆雅姐姐说,她了解过一些这方面的东西,据说唤醒一些被催眠的人时,最常用的办法就是一些物理手法……” ?无双如此说。 ?“物理手法?” ?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惊道:“张歆雅该不是把你们打醒来的吧?!” ?无双点头。 ?好家伙! ?我倒吸凉气,心说好一个物理治疗,到现在我算是看清楚了,张歆雅自个儿都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什么物理手法,她自个儿都不清楚,于是干脆用了最简单粗暴的手段。 ?好吧,殴打也算是一种物理手法吧,就是有点…… ?我觉得无双他们能醒来,张歆雅是有一定功劳的,但更多是因为他们命不该绝! ?弄清楚了几人的遭遇和情况后,我想了想,又问道:“那啥……你们是通过刑鬼隶找到我的?之前你们到底是用了什么家伙事儿摆平这些人蜍的?” ?无双见我此时肌肉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了,从自己的背包里取出一些酒精,冲洗了自己的手后,又绕到我身后开始帮我冲洗脑后的伤口,和这些人蜍搏斗我受伤并不重,都是些皮肉伤而已,主要问题还是力竭,身体潜能透支厉害,身上最严重的伤口就是老白这王八蛋砸我那一罐子留下的,无双冲洗伤口后,开始为我缝合,闻言“嗤”的笑了一声,道:“这倒是得好好感谢一下你的老祖宗了,之前鹞子哥受困的地方,一位天官曾经在那里停留,到底是卫襄子,还是卫庶人,这个就不大清楚了,肯定是他们当中的一个,看那地方的情形,似乎遇到了一些麻烦事,在那里待过一阵子,遗留下不少东西,大部分都损坏不可用了,但其中有一个罐子却密封的很好,打开一看,里面是一种很像油漆的东西!” ?“油漆……” ?我愣了一下,惊道:“该不会就是盛放刑鬼隶的青铜盒子上面的那种很像红漆一样的东西吧?一旦和我的鲜血交融,就会发生剧烈爆炸?!” ?“就是那种东西!” ?无双道:“鹞子哥起了个心思,想拿来给你看看,觉得应该是卫庶人或卫襄子用剩下的,兴许能对你有什么帮助。可赶到这里后,发现那些蛤蟆精实在是太多了,哪怕我们冲进来也是必死无疑,偏偏咱们带的炸药没了,而且就鹞子哥那些土炸药,性能它是真的不可靠啊,我觉得炸敌人不好使,炸自个儿人一炸一个准儿,威力也很有限,哪怕扔个十公斤进去,也未必能炸死那么多蛤蟆精,于是鹞子哥心一横,就决定用那种红漆当武器了。 ?当时我们心里也没谱啊,那东西咱们见过的,用火烤什么的也试过,根本没用,需要你的血,或者说礼官一门的血。 ?鹞子哥见情况危急,说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没用咱们就冲杀进去,总不能扔下你和老白。 ?然后他就脱下自己的外套,把那罐子兜在外套里,又在外套上淋上了酒精,点着后抡了一圈直接扔进了蛤蟆精里,结果还真就炸了……” ?说到这,无双嘴角抽了抽,心有余悸的说道:“那劲儿可真大呀……” ?可不是嘛! ?爆炸的气浪穿过那么长的岔道,还把我直接掀飞了,爆炸点的情况多恐怖可想而知。 ?我想了想,笑着说:“并不一定是我的血才能开启的,那玩意的配方是可以控制的,需要我的血的,是留给礼官后人的,可鹞子哥捡到的那一罐子,应该是卫襄子或卫庶人用来杀伤的,所以用火就能点着爆炸!!” ?那东西出自于《万葬经》最后一篇玄黄九葬里的黄老神机术,我现在根本看不懂,但是也知道黄老神机术的关键要点就在这名字,黄老乃道家之说也,大概可以理解为是阴阳之变也,神机说的是一些精巧之物,其实就是研究在阴阳之变下出现的一些东西的,那种类似于油漆一样的东西,性能跟化学反应似的,跟血可以反应,跟别的自然也可以,只是调配时可能就不太一样了,故而才有了这种差别。 ?“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了,没想到鹞子哥居然得了这么个东西,正好是化解我和老白面对的困境的最佳东西了!” ?我轻叹一声。 ?说到老白,鹞子哥和陈水生正好找到了对方,先开始人蜍的尸体后,将这家伙从下面提溜了出来,浑身仍旧赤条条的,满是血雾,只有一条三角裤衩子在身上。 ?鹞子哥检查了一下,说这厮没死,照着脸上“啪啪”俩嘴巴子,直接给老白扇醒来了。 ?我见这厮眼神已经逐渐恢复清明,很显然是恢复神志了,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又想见这厮一罐子差点把我打上西天的事儿,一时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怎么看他都不顺眼…… ?…… (第三更,今儿没了) 第1160章 人肉酱缸 ?前有茳姚痛殴,后有鹞子哥大嘴巴子狂呼,老白已经被打成了个猪头,不过他这一趟那张脸似乎就没好过,一直都是青紫肿胀的模样,看多了反而不觉得凄惨,只觉得格外的可恨。 ?这厮明明刚刚醒来,可浑然没有半点浑浑噩噩的样子,眼睛就是无神了那么短短片刻,而后视线就落到了我身上。 ?“小卫子啊,你这是咋的了……” ?这厮一下子扑向我,双手抓住我肩膀,就跟哭丧似的哀嚎了起来:“这是谁给你打成这样啊?你跟哥哥说,哥哥给你报仇去,瞅瞅给我兄弟打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无双说,当他被蛊惑的时候,只是欲望压制了理智,但本身的记忆似乎是清醒的? ?那么…… ?我微微眯起了眼睛,冷冷的盯着这王八犊子,依着我对他的了解,这厮什么算盘我立刻心里有数了,估摸着丫早早就醒了,不过想着他一罐子差点打死我,怕我又整他,于是干脆来了这么一出,还真是装的挺像。 ?只是,本来我是不怪他的,顶多就是有点看他不顺眼,他这扯着破锣嗓子一嚎哭,我反而火气蹭蹭的上来了,只看着他那青紫色的大脸盘子格外上头。 ?于是…… ?“嗬……呸!!” ?我卯足了劲儿直接一口老痰吐在了他脸上,此前搏杀时我被一个人蜍用矛竿照着脸上抡了一下,直抡得我牙齿松动,到现在还是满嘴巴的血腥,这一下子倒正好全赏给他了,真真是个含血喷人,把老白这厮喷的眼睛都糊住了。 ?这家伙也是脸皮厚,一点不嫌弃,光膀子在脸上一抹,又嘿嘿笑了起来:“嗐,咱这自家兄弟还有那两家话?我能怪你么?有气尽管的冲着哥哥发,你舒坦了就好。”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不过咱可不兴再下药的了啊!” ?不是……什么叫你不怪我? ?这话好像应该我来说吧?你都说了我说什么? ?不过被这王八蛋没脸没皮的一搅合,我也乐了,照着他屁股上就是一脚,又觉得就这么放过他实在有些没面子,于是便冷笑道:“这账先给你记着,等这趟回去了,好好的读点经文吧,迟早特么死女人身上,往后你丫要再因为这个给老子捅娄子,你看老子还管不管你,老子跟你算总账! ?行了,别穿个三角裤衩子蹲这儿了,找找你的衣服,身上好歹老两件啊,裤裆里兜着那么一大坨好看啊?真武祠的脸都让你丫丢尽了,赶紧穿上衣服,我得去瞧瞧我师父了。” ?老白嘿嘿一乐,忙去寻自己的衣服去了。 ?此时我休息的已经差不多了,心里惦记着我师父,早就按捺不住了,就让鹞子哥他们带我去。 ?我自觉走路什么的应该是没问题的,无双死活不让,不由分说背着我起身。 ?离开这个我鏖战到力竭濒死的地方后,岔道、以及先前我救下二秃子的地方的情况才真的是人间炼狱。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 ?尤其是出了岔道后,这里有更多的人蜍,乍一眼望去,层层叠叠,只怕不下三四百个,这里又是爆炸的中心,都难看见一具完整的尸体,多数都在爆炸中被撕扯成了碎片,堆砌在一起后,让这里俨然已经成了一个“人肉酱缸”,或者人该说是人蜍酱缸。 ?但也有命硬的,居然在爆炸中心都活了下来,只不过肢体已经残缺了,只余下半个身子,后面拖着一截儿肠子,嗷嗷惨叫着在人蜍酱缸里爬,就像粘稠的泥水里鲶鱼在摇尾摆动似的,哪怕我见多了残酷惨烈的景象,也被这炼狱场景看的心下发紧。 ?我们一路穿过这里,路途上,鹞子哥和水生哥两人捡了人蜍使用的那种长矛,将一些还没死的刺死,也算是给它们一个解脱,至少痛快点。 ?随后,我们又一次钻进岔道里,这回出去后,便是茳姚在我被催眠沉睡后安置我的地方了。 ?这里距离我们遇见“獬豸”的地方并不远,找我师父的时候正好顺道,鹞子哥他们甚至还带我回去看了一眼,果真是个巨大的灰黄色老鼠模样的东西,血肉里已经烂成了黑红色,皮毛也成了一缕缕的,恶臭难闻,种种特征完全和家传手札记载里的独角沙鼠对的上,确实是这种地下猛兽无疑。 ?随后,鹞子哥他们兜兜转转的带着我又钻了好几条岔道,前方出现一个南瓜状的空旷地方,地方不算大,跟个诸侯的主墓室大小差不多,有萤光从里面散发出来,却不是我们在人蜍那里见到的那种萤石,而是鹞子哥随身带来的荧光棒,看来他们的手电筒电量已经用尽了,这才拿出了这些应急的玩意来照明,没办法,在这地下点篝火照明什么的纯属找死,燃烧散发出的滚滚烟雾可能就是闷死自个儿的元凶。 ?我师父和张歆雅他们果然在这里。 ?张歆雅抱着刀蜷缩在入口位置,承担着警戒的角色。 ?我师父则盘坐在接近中间的位置,长袍上许多地方都破损了,头发披散,面如金纸,印堂呈黑青色,两道剑眉拧在一起,早没了往日仙风道骨的样子,单面容就透着戾气。 ?我还是头一次见我师父这般模样,忙匆匆赶了过去。 ?守在入口的张歆雅猛然抬头,见到是我后,脸上一喜,惶惶之色落定,挤出了笑容:“二狗子,你可算是回来了!” ?随即,她注意到了我身上的狼狈,忙问道:“你这是到底出了什么状况?有没有伤到?快坐下来,我给你再检查一下!” ?“无双已经给我包扎过了,不妨事的!” ?我指了指自己头上的纱布和绷带,又拍了拍无双的肩膀,让他放我下来,这才问道:“我师父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他……” ?张歆雅一脸担忧的扭头看了我师父一眼,轻叹道:“他……情况却不太好,如今也全看小稚了,刚刚小稚醒了一回,她和我说——再过一天一夜,如果他们醒了,那便一起醒了,如果他们没醒,那便再也醒不来了,还让我告诉你,她说——小稚绝对不会让惊蛰哥哥没了心里的依靠的,她一定能保下张先生来!” ?……? (第一更) 第1161章 师徒同命 ?小稚…… ?因为视线的原因,我刚刚并没有看到小稚的踪影,如今经张歆雅提醒,我心里一紧,连忙整个的钻进了洞窟里。 ?在我师父身后,一个小小的人儿正盘腿坐着,双目紧闭,不见平日里如黑宝石一样的熠熠生辉的大眼睛,稍稍有些婴儿肥的小脸蛋上已经被苍白色覆盖,连如羊脂白玉一样的小鼻子上也挂着几颗汗珠儿,这个小小的女娃娃,在旁人尚偎依在父母怀中撒娇的年纪里,却与我们一起在死亡边缘挣扎,承担起了远不该由她来承担的重任,每临大事都能以惊人的勇气站出来。 ?却见,她的两只小手手指灵活的在跃动着,似乎在凌空驾驭着什么…… ?这是…… ?我神色微微沉凝,自然看得出小稚是在驾驭我师父的命运丝线,之前泥菩萨暗算我的时候,她在心头执念的作用下忽然踏足到了这一领域,可事后十四祖说,她的道行还远远没到这一步,非常的勉强,如今她居然去拨弄一位得道天师的命运丝线,其危险程度可想而知。 ?“这儿……气息不对劲呀!!” ?二秃子的脑袋忽然从我身后的背包里钻了出来,皱眉道:“我怎么觉得……好像有同类呀! ?喂喂喂,小金蚕,别睡觉了,成天就知道呼呼大睡,人家小婴儿睡觉是为了发育脑子,你说你一条虫子又没脑子,成天睡什么睡?” ?一个差点被老白当成美食送了别人,一个干脆被泡了酒…… ?于是,两个蛊王特别干脆的造反背叛了,死活不愿意在跟着老白,反而全都赖在了我身上,无论老白怎么哀求解释都不好使,估摸着老白少不得花费一番手脚才能哄回去,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很快,二秃子把小金蚕从我背包里拎了出来,特手贱的扒拉着小金蚕。 ?小金蚕帮过我后虚弱不堪,反抗不得,被二秃子撩拨的敢怒不敢言,只能摇晃脑袋表示二秃子说得对…… ?“同类?难道是蛊虫吗?” ?我心下一动,问道:“能确定位置吗?!” ?“确定不了呀!” ?二秃子嘀咕:“甚至我都不确定是不是蛊,气息很微弱很微弱,就是隐约的让我有这么一些直觉。” ?“嗯,再多关注一下,有什么发现了和我说。” ?我叮嘱了一句,心下只是记下了这个事儿,这地方连人蜍、独角沙鼠、乃至于是可以捕杀独角沙鼠的神秘存在都有,有一些蛊虫什么的,自也是情理之中的,我更多的心思都停留在我师父和小稚身上,没再理会。 ?张歆雅见我们回来,人手充足了,就从洞口撤了回来,寻了个地方坐下,一脸担忧的看着我师父。 ?“除了那句话呢?小稚还有没有说别的?” ?我在张歆雅身旁坐下,问道:“我师父应该是心魔骤起,于是祸乱自生,小稚学的是命术,怎么会对我师父这样的情况有帮助?这二者根本就是风马牛不相及呀!这些小稚有没有和你说?” ?“小稚说……老舅的命运丝线很乱,他的命也是被人动过手手脚的,一些命中注定却意外断裂的命运丝线竟隐隐有死活复燃的迹象,以至于命格紊乱,命宫无依,人也似风中烛火,小稚不知道我老舅的情况是不是与这些拨乱的命运丝线有关,但她唯一发现的就是这个症状,所以她试图将那些死灰复燃的重新摁死,而后将混乱的命运丝线理顺,如此一来,我老舅应该便能清醒了,剩下的想来他作为一个天师自然可以应付。” ?张歆雅一叹,而后犹豫一下,轻声道:“关于此事,关于我老舅的心魔为什么小稚可以用命术进行化解这一点,我倒是隐隐约约知道一些,大致有个猜测。” ?“那你倒是说呀!” ?老白急不可耐的说道:“咱都到这一步了,如果张先生生死未卜,咱们莫说继续前进了,恐怕连退出去都难,火烧眉毛了,你这还遮遮掩掩的做什么,说出来大家集思广益,一起想办法呀!” ?“这不是想办法能解决的!” ?张歆雅皱眉道:“罢了,我可以和你们说,但这件事入了你们的耳朵,你们就给我烂在心里,出去了可万万不敢和人说,更不敢在我老舅面前提起,不然我担心他会出什么岔子!” ?什么事居然这么严重? ?鹞子哥被吓了一跳,忙道:“轻重缓急我们还是知道的,这事你放心,你这么说了,我们自然心里有数。” ?张歆雅目光一转,落在我身上,不提我师父的问题,反而问我:“二狗子,茳姚受万家礼葬,千年的道行,又自镇葬妖冢一千六百余年,虽然被磨灭的厉害,可到底她的道行底子还是极其深厚的,末代天官也不敢跟她硬来,只能好言相劝,你可还记得,当初她是如何跌落神坛,道行一落千丈,落得如今比你强不了多少的地步的么?” ?“这个我当然记得。” ?我道:“当时我师父给我批了一则谶语,看到了我的暗淡未来,而茳姚与我命里有看不清的关联纠缠,他担心…… ?于是,我师父就是道家山医命卜相五术里的命术绝学,斩命式,一剑斩了我与她的纠葛,茳姚本就是灵体,没了依托,差点魂飞魄散,损了一身道行才保住自己,最后藏进了风铃里……” ?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因为我想到了此前刑鬼隶说的,我师父在疯掉的时候,一直大吼——师父,你为何要如此待我?! ?还有,我到现在还记得我师父挥剑斩我命运的时候说过的话——曾经,我师父斩了我的命,如今我又要来斩你的命,这或许便是你我师徒的缘分吧。 ?还有一次,我意外见到了我师父上半身的情况,确实有一道如我一般的伤疤,那伤疤自肩膀处启始,一直蔓延到胸口,正是斩命式留下的!! ?只是此事我却没有深究,如今往事齐齐涌上心头,我脱口而出:“难道和我师祖当年以斩命式斩我师父命运那件事情有关?!” ?…… (第二更) 第1162章 师父,如师如父 ?“除此外,我想不到我老舅身上还有什么能和命术牵扯上的心魔了。” ?最终,张歆雅如此说:“我老舅身心空灵,自打遁入方外后,每日青灯黄卷,再不惹分毫尘埃,除了那些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还有什么是能困扰他的?这么说或许不准确,如今他倒是真有个执念,全身心的记挂着他的宝贝徒弟,只想亲手教出一个集礼官之力,道学心术大成的弟子来,好匡扶天道正义,定下这玄门末日里的惶惶乱象,这大抵是他如今唯一的信念,可若说这样的信念都会成为心魔,我是不相信的。” ?说到后面,她语气里习惯性的带上了一丝酸溜溜的味道。 ?随后,做个几个深呼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声道:“要说这件事情,恐怕还得从我老舅当年入道家说。” ?关于我师父进入清微道的故事,张歆雅也和我提及过。 ?上个世纪贫困之年,百姓都嗷嗷待哺,遑论早就没落的道家? ?我师祖为人清正,不好利,背着一口医药箱子四处行医救人,他的一生基本都是这样过来的,像一个赤脚医生多过像一个道士,他行医又分文不取,药材还是自己的采的,每日就食于荒郊野外,饥一顿饱一顿,再厉害的身子骨也扛不住,饿倒村头。 ?一户人家救了他,后来,他收了那户人家的一个孩子为徒,带走了那个孩子。 ?一个野游道士莫名其妙的带走了自家孩子,这户人家偏偏还甘之如饴,非常放心,这本身从逻辑上就是不通顺的! ?我当时也挺想问张歆雅——你们家的长辈是怎么想的?怎么心就这么大呢? ?不过当时我们彼此的关系还不熟稔,也就没开这个口,后来渐渐的也就忘了这个问题了。 ?如今张歆雅才总算回答了这个问题—— ?一则呢,我师父小时候多病,我师祖在寄宿他们家的时候,帮他调养好了身子骨,同时也和他们家结下了很深厚的情谊,得到了他们的信任。 ?二则呢…… ?咳咳,我师父小时候的性格特别恶劣!! ?怎么说呢,孩子虽然爱生病,可却特能打,打遍全村无敌手的那种,惹是生非,三天两头人家家长找张歆雅的外公哭诉,照这个进度下去,估摸着二十年后绝对是村子里硬邦邦、响当当的一个村霸,坏的头顶长疮脚底流脓那种…… ?这都不作数,最主要的是……真的是太能吃了!! ?人言半大小子,吃死老子。 ?我师父还没到半大小子呢,就吃的家里受不了了,张歆雅的母亲上面还有俩哥哥呢,收入本来就不高,忽然蹦出这么一号一个人吃全家饭的主,养不活呀!! ?三则呢…… ?当时我师祖说,我师父根骨极好,如果引导对了,日后将成为玄门世界里的一代宗师,重新光大道家,其一生之机缘成就,就连我师祖都看不透,或许将成为改变玄门世界命运的一个关键转折点,能活数不清的人命,功德无量。可要是引导不好,他命里有一颗灾星,一旦被这颗灾星带歪了,那根本就不是当个恶霸了,而是成为十恶不赦的存在,不知要残害多少生灵。 ?主要原因呢,基本就是这么三点,除此外,还有很多很多旁枝末节的因由,总之呢,在这众多的因由下,我师父被一脚踢出门…… ?我师祖带着他周游三山五岳,悉心教导,将一个小霸王似的顽劣童子,教成了惩奸除恶的轻侠!! ?你没听错,我师父年轻的时候可不是这副温文尔雅的样子,那是个侠客般的存在,好打抱不平,玄门里出了什么魑魅魍魉,他必然第一个冲杀上去! ?也就是这个过程中,我师父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人,而且还是一个……邪术士!! ?我师父与那女子几番交手,经历了很多很多事情,最后……二人竟然渐渐生出了情愫! ?不,这么说不准确。 ?应该是我师父对那女邪术士生出了情愫,而那邪术士对我师父也极为欣赏,有意将我师父接引吸纳进邪道里!! ?“记不记得太平道了?!” ?张歆雅看了小稚一眼,道:“咱们遇到小稚的时候,不就遇到了一个太平道的邪术士嘛,那还仅仅是个无关轻重的小卒子而已,死了太平道都不关心的那种,上一次咱们打交道后,青竹和我说过几句,当年……差点让我老舅误入歧途的那个邪术士,正是太平道中人!! ?而且绝对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太平道里有很多玄术家传的邪术家族,那个女人就出自其中之一,还是顶梁柱的那种家族,最重要的是…… ?这些邪术士家族,并没有什么传男不传女的规矩,这个女人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而她……正是十多年前师祖预言的那个灾星!!” ?“这……” ?老白小声嘀咕:“这什么张无忌和赵敏的神剧情啊!” ?“现实可比小说精彩。” ?张歆雅睨了他一眼,轻声道:“师祖知道了这件事情后,怕我老舅行将踏错,于是用斩命式斩了我老舅与那邪术士之间的瓜葛!! ?可叹啊,我老舅那时候只是年轻,忽然有了些懵懵懂懂的感觉而已,可听到那女邪术士想把他吸纳进邪道里,早就生出了警觉之心,他已经打定主意了,要假意骗了那女子出来,然后设计杀掉对方。 ?师祖却不知道老舅这番心意啊,或者老舅说了,师祖也不信,反而认为我老舅是要叛出道门了。归根究底,师祖还是着相了,他见我师父性情可塑性太强,一直在担心着,却不想我老舅跟在他身边,被他悉心教导十多年,言传身教,早就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顽劣的孩子了…… ?师祖那人的道行你们也都听说了,他本就不是什么擅长玄术的人,医道倒是玄门世界无人能出其右,这一剑斩命式下去,我老舅差点没被劈死不说,他老人家也油尽灯枯了,二狗子你是见过的,我老舅对你施展这一招的时候,险些也交代掉了,何况是师祖?! ?此事过后,没过多久,师祖他老人家就羽化仙去了。 ?我老舅至此脸上绝少能看见笑容,说到底,他不是对那女人情根深种,那女人也不是他的心魔,他的心魔是师祖他老人家呀,我老舅一直觉得,是自己的恣意妄为害了师祖…… ?于是,师祖去了后,他游历江湖,修身养性,让自己变成了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一如师祖对他的期待,只是,师祖已经去了,那个无论他如何顽劣,都要逼他束发读书、带着他买麻糖吃的慈祥老人走了,那个在举世都嫌他性格恶劣的情况下,仍旧往死里疼爱他的老人家去了。 ?仙师羽化,心里的旧伤却一直都在。 ?如今啊,我觉得那个东西恐怕是挑起了我老舅心底的这一桩暗伤,让那伤口重新变得血淋淋的,我老舅极怒攻心,被师祖斩断的命运丝线有了异变,这才疯魔,落到了这等田地……” (第三更,今天木有啦,我要睡觉,我要睡觉,休息休息,明天再战,这个故事机太恐怖了,我要和他死战到底,誓死抵抗!) 第1163章 枯守 ?一番掩埋在岁月里的旧事大抵便是如此,谁能想到出尘如我师父一般的人物,竟也会有这样的过去? ?众人听的都是面色戚戚然。 ?“现在你该知道我老舅为何对你独独对你青眼有加,打认识没多久,便处处对你优容,处处护着你了么?” ?张歆雅看着我,轻叹道:“你便是我老舅年轻时的一个缩影呀,我老舅私底下曾和我说,你命大福薄,人言傻人有傻福,你天资鲁钝却连那点傻人之福都没有,内心里时时重压,活的并不从容,生在玄门之内,却活在世俗之中,于玄门于世俗你都是个异类,再加上你父亲也是个痴人,枯守着衰败了千年的门庭,本是个腹有锦绣之人,却生生把自己活成个笑话,你看在眼中,又怎么能活的舒坦呢? ?这人间如炼狱,只要不是那没心没肺、天生刻薄寡恩的人,苦难磋磨落在自个儿身上无妨,却最是见不得落在所爱之人身上,眼睁睁的看着的滋味儿最是难过,好似利刃穿心,血流不止。 ?你自小到大看着你父亲受尽冷眼窝囊,这世间容不下你父亲,你又焉能活成个乐天派呢?你不说,不代表你心中无悲、无怒。 ?有道是,一念生三千,谓大千世界,佛与魔是同源同生,却是相走极端,大千世界同载佛性与魔性,同存人心,造就人性。 ?你这诸般命运安排下,实是早已魔根深重,戾气丛生。 ?这和我老舅年轻时多么相似,你就是他,他就是你。每每看到你,他就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看到了师祖,于是他把你带在身边,每日里言传身教,唯恐你行将踏错,说到底这又何尝不是在弥补他年轻时候的过错?” ?望着我师父如金纸儿似的虚弱面孔,不知不觉间,我已是潸然泪下,对着我师父深深一拜,额头接地,心里却暗自对自己说:“师父啊,您快醒来吧,我不会犯您犯下的错,您叫我往东,我绝不往西,纵是悖逆了自己的心意也无所谓,只求您快快醒来,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徒儿实在是怕了孤零零一个人的滋味儿了……” ?鹞子哥见我下拜,久久不肯起来,叹息一声,在我肩上拍了一下,道:“惊蛰,不要想太多了,师祖不也说过嘛,我叔也是个有天命的人,必能光大我清微道香火,说不得还能救下无数生灵,积大功德,想来这回一定是能化险为夷的。 ?眼下他自陷心魔一时醒不来,你是关门弟子,入了这龙潭虎穴,危机四伏,我们向来也是为你马首是瞻,哥几个的性命都绑在你身上,你可得振作一点!” ?是了,这地方如今步步杀机,一个不慎,万劫不复。 ?从地上爬起来时,我已调整好了心态,想了想,便对鹞子哥他们说道:“小稚说了二十四小时内应该会出结果,那咱们就在这里守二十四小时,除了无双的干粮已经消耗完了,咱们几个的还剩了不少,能坚持不久,就在这里守着。 ?不过,刚刚和那些人蜍纠缠了一遭,现下咱们的情况也不大好了,不能全都这么枯坐着呢,轮流休息守着!” ?虽然很想守着我师父,但现下我和老白两人的状态最差,必定是最先休息的,我没有勉强自己,糟糕的情况下,足够的理智是活下去的唯一依仗,默念着好多遍净心神咒,只等心灵回归空寂之后,我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觉大约睡了不到八个小时的样子,醒来后不出意外浑身肌肉酸疼,这是体力透支的不可避免的结果,不过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鹞子哥和无双他们一直守在洞口,陈水生和刑鬼隶则在看着我师父和小稚,到了时间,我和老白、张歆雅就去接替了他们,让张歆雅继续守着我师父,我则和老白去了洞口位置。 ?老白这厮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打睡醒后就一直不停的抓挠自己的身体,嘴巴里“嘶嘶”有声,尤其是脊背上,抓挠一番后,立刻舒坦的哼哼几声,过不了一会儿又开始抓挠了。 ?我满心惦记着我师父的安慰,放哨的时候也是心神不宁的,被他搞得更是没法集中精神,就烦躁的骂了一句:“你丫到底还行不行了?!这是长虱子了啊?” ?“哎,咱们钻这深山老林里也有一阵子了,一个澡没洗过,保不齐还真是长虱子了,痒得很!” ?说着,老白扭过身子拿脊背对准了我:“这怎么还越抓越痒了呢,快快,你赶紧的帮我抓抓。” ?我没了脾气,便隔着衣服帮他挠了几下。 ?“哎呀,不好使,狠狠地抓,伸进去抓!” ?“……” ?老白急不可耐的催促,见我没反应,自顾自的抓起我的手从衣服下摆里探了进去,合着丫是直接把我的手当成了痒痒挠啊。 ?只是,摸到他背上的情况后,我没心思和他开玩笑了,他背上起起伏伏,好似有许多大疙瘩! ?“脱了上衣,我瞧瞧!!” ?“咋……咋啦?” ?老白被我吓了一跳,赶紧脱掉上衣,我抽出腰间的手电,打着后照着他背上一照,登时看清了情况,他满背像是被什么毒虫子给咬过了,全都是一个挨着一个的肿包,那些肿包每一个都有手掌心大小,周边发红,而中间位置却是黑紫色的,凸起的不厉害,隔着衣服摸不到也正常。 ?这些肿包看起来实在狰狞渗人,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都能瞧得出这绝不是什么好玩意! ?“难道是睡觉时候的事情?可是……我身上并没有被咬啊!又或者是……这家伙和那雌性人蜍皮肤贴着皮肤接触过,所以生出了这些毒包?” ?我识不得这些毒包,于是就把二秃子拎了出来,匆忙问道:“你赶紧的瞧瞧,能识得这些毒包是什么咬的么?” ?二秃子对老白怨气特大,自然不愿意给老白看,不过被我提溜在手里,眼看都快摁在老白脊背上了,没了办法,只能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又不是万能的?” ?说话之间,身后忽然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二狗子,二狗子!!” ?张歆雅急急道:“我背上痒得要命,你快给我抓抓!!” ?…… (第一更) 第1164章 虫子窝 ?张歆雅可不像老白,或许是女人的天性使然,对痛苦的忍受能力很强,当然,忍无可忍的时候爆发起来也足够凶悍…… ?此刻她步态踉跄,一边走,一边不停的抓挠脊背,整个人姿势看起来非常的古怪,头发凌乱,额头已经见汗了,连她都忍受不住,可见确实是奇痒难耐。 ?我已经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迎上张歆雅后,抓着她肩膀使得她扭过身来背对着我,而后便去提她的上衣,张歆雅被我吓了一跳,忙道:“你干嘛呢,隔着衣服给我抓抓就成了……” ?“少废话,我不是侮辱你啊,你全脱光了站老子跟前都不带多看一眼的!” ?我低喝一声,浑然不管张歆雅几乎要喷火的眼神,目光已经落在了她的腰肢上。 ?果然,她的腰肢上有和老白一模一样的肿包!! ?她皮肤极白,稍稍落下个红印子都分明可见,这肿包在她身上,看起来是格外的狰狞! ?如果说老白身上起包是有可能跟雌性人蜍近距离接触染上的,那张歆雅总归没见过人蜍吧? ?这个猜测已经被推翻了。 ?“这里有东西!!” ?我一句话让张歆雅没地儿发作了。 ?只是,为什么唯独我没有出现这些肿包? ?我看向了被我拎在手里的二秃子,因为和老白的嫌隙,俩蛊王全都在我身上,难道是因为它们? ?很大可能性! ?另外,我记得在刚到这儿的时候,二秃子就提醒过我,似乎有同类的气息,我当时满心都惦记着我师父的情况,再加上二秃子说只是一种隐隐约约的直觉,并不能准确捕捉到什么气息,于是我就嘱咐它持续关注,便没在过分了。 ?当下,我低头问二秃子:“我睡觉的时候你有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之前说好像有什么蛊虫,此后在有没有什么发现了?” ?“没有啊……” ?二秃子道:“不过,那种感觉是没有消退的,一直都不曾散去!” ?我没在多问,越过张歆雅匆匆赶回洞窟里,见鹞子哥几人已经入睡,当即上去喊道:“都别睡了,这里有情况,快起来!!” ?鹞子哥等人本就没有睡熟,闻言一骨碌就爬了起来。 ?我一一掀开几人的衣服检查,见他们身上没有鼓包,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看来他们是刚刚睡下,还没来得及中招呢。 ?几人一连询问之色的看着我,我也来不及解释,目光在四下扫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老白和张歆雅睡觉的时候都是仰躺着的,于是背上被叮咬的不忍直视,那么这些作祟的东西只能是藏在…… ?我目光落在了脚下黑漆漆的枝丫上,整个玄鸟巢窠都是这些枝丫构成的,不知有多少,厚度几何,这些枝丫交错在一起,人踩上去都有弹性,到处都是孔隙,果然是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此时我才深深的意识到,卫庶人的符墙墓到底给我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如果我能观视的话,何至于如此被动,不过老白和张歆雅已经被咬了,鬼才知道那些毒包最后会扩散成什么样子,总得想办法施救,前提是我们先得找到这些祸祸人的罪魁祸首,一时也发了狠,咬牙道:“左右咱几个闲着也是闲着,干脆掘地三尺,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折腾我们!!” ?说完,我自顾自的蹲下来开始刨地上的枝丫。 ?至于我师父和小稚,我倒是并不担心,此刻我师父心魔丛生,力量控制不好,那一身天师的气息以及森然的杀意下,寻常的东西还真不敢靠近,小稚就在他身边,倒算是沾了光了,应该是无恙的,我也不敢去打扰他们,只顾着在脚下的枝丫里翻翻找找。 ?老白和张歆雅最开始还能帮帮忙,可后面瘙痒的越来越剧烈,抓挠已经完全不起作用了,二人痛苦的直哼哼,干脆仰躺在枝丫上,不停的用枝丫蹭着自己的脊背,以此来缓解痛苦。 ?我被俩人痛苦的闷哼声扰的心头大乱,时不时的抬头看他们两人一眼。 ?“啊!!” ?而就在我又一次抬头看两人的工夫,右手的食指上传来针扎一样的疼痛,我差些没跳起来,低头一看,脚下的枝丫分析里,一个红点一闪而逝!! ?对方的速度很快,我没太瞧得清,隐隐见那好像是一张小小的人脸。 ?有鼻子右眼睛的,最明显的莫过于一口洁白的牙齿,相当的锋利。 ?只是对方未免也太小了,那张脸顶多也就只有人的手指头肚那么大。 ?我抬起手一看,食指已经被咬破了,鲜血滴滴答答的落下,伤口就在指尖位置,是一圈儿的牙印子,已经咬入肉了。 ?“他奶奶的,咬了老子就想跑!?” ?我不顾手指上的伤口,加速刨着这些坚韧的枝丫。 ?对方速度再快,终究是不大点个东西,我一搂一大把的枝丫,如何能快的过我? ?不多时,当我又一次搂起一捧枝丫的时候,“啪嗒”一下,一条与手指头长短粗细差不多的虫子落在了我脚面上,这东西通体赤红,那皮肤上也无褶皱,是个我从来都没见过的虫子,对方落在我的脚上后,仍旧不认命,“嗖嗖”蠕动着就要逃走,速度不可谓不快。 ?我吃过它的亏,知道这玩意咬人厉害,不敢去揪它的尾巴,直接出手捏住了它的脑袋位置,这才将对方提了起来,对方的身躯仍旧在翻卷着,缠在我手指上,相比于它那不值一提的小小身躯而言,力量倒是不小,至少我没见过哪个虫子有这样的力量的,细细一打量,还真是被这东西的模样给惊到了。 ?它的脑袋上,果然长着一张人脸,头、眼睛、牙齿、耳朵、鼻子都有,此刻正冲着我龇牙咧嘴,满嘴的白牙,非常尖利,模样凶恶的很!! ?“酒!!酒精!!” ?老白忽然低吼了一声,我扭头一看,见这厮不知道何时爬了起来,奇痒难耐下,痛苦的脸都扭曲了,满眼的血丝,低吼道:“把所有的酒精全都泼洒掉,咱们特么进了虫子窝了!!” ?…… (第二更) 第1165章 怪哉虫 ?老白好吃懒做,一辈子吊儿郎当,上心的事儿屈指可数,养蛊绝对是排在第一位置的,谈及对于天下各种奇花异虫的了解,我们当中无人能与之相比,哪怕是作为蛊王的二秃子和小金蚕也概莫能外。 ?他此刻明显已经因为痛苦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我没有傻乎乎的再去追问,耽搁时间不说,还会消磨他仅存的理智,想都没想,直接选择相信他,手指猛的发力,被我捏在手指上的虫子登时死去,脑袋碎裂,竟喷溅出殷红的血液,那血液甚至有问题,它的脑袋部位……里面竟然有类似于脆骨一样的骨头,很难想象这样的特征会出现在一条虫子身上。 ?随后,我飞快摘下背包从里面取出酒精。 ?这东西……所剩不多了!! ?毫无疑问,对于我们目下的情况而言,酒精可能比干粮和清水还要重要的多,如果伤口不能得到及时清洗,后果不堪设想。 ?结果…… ?挣扎心疼了一下,随即我一狠心,咬咬牙将酒精尽数泼洒了出去,而后扭头对鹞子哥他们低吼道:“都别心疼,听老白的,全洒了!!” ?鹞子哥自知道轻重缓急,只能咬牙照搬。 ?所有的酒精全都被分散泼洒在洞窟的每一个角落,随即挥发出浓浓的酒精香气。 ?我眼睛死死的盯着脚下的枝丫,约莫三四个呼吸之后,脚下出现了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就像是用力挤压鼻子挤出了螨虫一样,脚下的枝丫缝隙里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探出了一条条的虫子,全都是我之前捏死的那种虫子。 ?这些东西探头后,在奋力的挣扎着,跟人一般的脸上浮现出明显的痛苦之色。 ?“啊!” ?“啊啊啊!” ?很快,这些东西竟然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像是孩童在奋力嘶叫一般,此起彼伏,叫的人心烦气躁,随后它们乌泱泱的窜了出来,好似蝗虫过境一般,逃也似的朝着洞外窜逃。 ?这惊悚的一幕,长着人脸的虫子何止千千万?几乎是擦着我们的脚边逃出去的,有些甚至爬过了我的脚面,不过它们似乎对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在向外攀爬的过程当中,有相当一部分已经伏在了地上,一动不动,眼看是死了。 ?“老白的决定是对的……” ?第一次,鹞子哥认可了老白,看着这些虫子,喃喃道:“谁会想到在我们身子底下居然压着这么多的虫子,如果它们一早一拥而上,只怕眨眼间就能把我们啃得一丝血肉都剩不下吧?!” ?酒精对这些虫子的杀伤力确实非常惊人。 ?很快,这些虫子乌泱泱的全部离开了,也留下了许多已经被酒精杀死的。 ?不知是死去的虫子的原因,还是酒精挥发后的效果,我发现老白和张歆雅的奇痒似乎得到了一些遏制。 ?“嘿嘿嘿嘿……怪哉虫,这东西可了不得呢!” ?老白仍旧是跪在地上,痛苦的扯了扯嘴角,嘶哑着嗓子说道:“据说这种东西可是怨气所化,最是凶厉了,不光攻击人,还会攻击同类,它们的繁衍能力很强,可却很难看到成窝的出现,基本都自相残杀殆尽了,就跟贪吃蛇似的,吞的同伴越多,怨气就越大,最后会拥有非常诡异的能力。 ?小卫子的抓出来的那一条,我瞧着好像并不是特别厉害,把一窝兄弟姐妹都吞光的可不是这个样子,所以,我就琢磨着这里肯定还有别的,没成想真就猜对了,还真是捅了虫子窝了。 ?我听闻,一些天性至阳至正的生灵经常会把这种东西当成食物,用以平衡自身不断走向极端的阳气,到也算是一种上好的食材了,可惜人却吃不得,吃了会发疯,不然就冲它们把老子咬成这个模样,老子非得是吃它几条才算数。” ?“一些至阳至正的生灵会食用怪哉虫?!” ?我听后心头一动:“难不成,这些虫子是那只玄鸟的食物?!有这个可能性啊,只不过这些虫子都泛滥成灾了,再加上巢窠里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比方说独角沙鼠,人蜍……这种种结合起来,我怎么这么嘀咕呢,看起来那只玄鸟好像不在了呀?否则,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玄鸟的巢穴肯定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宝地,它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巢窠里住进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如果玄鸟不在的话,卫庶人和卫襄子到底在针对什么?那个鼓动万晓峰袭杀我们的东西又是什么?” ?我隐隐感觉自己是捕捉到了一些关键之处,比方说人蜍、独角沙鼠等会出现在这巢穴里,可又有一些地方实在是想不通,只觉得此间之事错综复杂,当中一定还有大隐情。 ?“怪哉虫!?” ?无双摸索着下巴,忽然道:“同类相食,越食越强大,这特性我怎么听着有点像蛊虫啊!” ?“说对喽!” ?老白道:“这东西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就是蛊,天底下的蛊基本都是人为培养出来的,可造物神奇,这世上总有一些东西和蛊虫有差不多的特点,于是苗疆有人专门捉了这种东西来培养,能省却自己很多麻烦事儿,而且培养出来的蛊王格外的厉害,很是有些稀奇的能力,这样的蛊王是这些奇异虫子的天性早就的,符合天道规则,所以培养这样的蛊王都不怕有干天和、悖逆天道! ?很不巧,这怪哉虫正是这类型的虫子,不是蛊,胜似蛊!” ?“阿巴阿巴……” ?一直都不怎么过多沟通的陈水生忽然叫了两声,当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后,他开始比比划划…… ?意思我懂了,他是说——如果互相吞噬是这些虫子的天性的话,刚刚那么多虫子,总该有一些吞噬过同类吧?可是,他刚刚并没有发现特别厉害的,也就是说,那不计其数的怪哉虫里没有一个是吞过同伴的,这难道不奇怪么?! ?我先前被那黑压压如一片血河一样的虫子都镇住了,还真没注意到这一点。 ?不过,我相信陈水生的判断力,照他来说,这事确实古怪!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老白也反应过来了,忽然抬头看向我,喃喃道:“我居然忘记了这一茬,它们互不相吞噬,只有一个可能——这里已经诞生出蛊王了! ?怪哉虫形成的蛊王…… ?完犊子!! ?我尼玛……之前把独角沙鼠当成獬豸吓唬咱们的,就是这个蛊王!!” ?…… ?? (第三更) 第1166章 四大奇虫 ?犹如传说中的高人传功,一下子打通了任督二脉,老白整个人一下子都通泰了,看起来清醒许多,说话的语气飞快。 ?“没错,点点滴滴的串联起来,我这一下子全捋顺了,折腾咱们的绝对是个蛊王,就是这些怪哉虫在漫长岁月里彼此互相厮杀出现的虫王,不是蛊,胜似蛊,且是天底下能力最诡异的虫王之一!” ?老白又一次肯定了自己的说法,似在给自己打气一样,重重点了点头,道:“天生万物,以天道而纲,自有其规律,冥冥中有所平衡,正可谓是,月有阴晴圆缺,国有兴衰荣辱,人有旦夕福祸,兴衰不外乎此消彼长,这世上哪有真正的日不落?这便是天道的规矩,走至鼎盛,必有一条下坡路在等着! ?这道理放在虫蛊一说上,也是通行的。 ?你想,在狐白黄灰柳五大仙家里,倘若有一个老妖怪功参造化,不肯让路,于是子子孙孙就再不得寸进,有的甚至浑浑噩噩,连开灵智都难,这便是兴衰荣辱之道了,蛊虫也是这个道理,一旦一种蛊虫里诞生了蛊王,那就是攫尽了气运,蛊王不死,从此再也不可能诞生出其他的王来,有得必有失便是这个道理。 ?你看,这么多的怪哉虫,却彼此互不侵犯,这是违背它们凶残好斗的天性的,如果说不是已经诞生了一只蛊王,怎么会出现这么怪诞的情况!?” ?他越说越上瘾,舔了舔嘴唇,继续道:“我在黒苗的时候,黒苗土司曾经说过,这天地之间有四种奇虫,各有所长,虽不是人为培养的,却各有奇特的能力,养蛊人若能得之,必能更上一层楼。 ?四种奇虫,一曰蜮,这东西长得很像乌龟,但是只有三条腿,它的嘴巴有点像弓箭,能够弹出沙子保护自己。蜮经常在水中生活,有时候会趁人不备袭击路过的人。 ?其二叫青蚨,它的外表有点像青蛙,繁衍能力非常强,繁衍出来的后代,以后不管身处何处,在特定的时间总会聚在一起,于是有人得青蚨,控制青蚨之母,等于控制了一个虫潮,极其厉害。 ?其三叫做酒虫,这是一种喜欢寄居在人体内的虫子,据说体内有酒虫的人,酒瘾很大,但喝多少酒都不会醉,它能辟易百毒,可以说是天下所有毒蛊的克星,养蛊人一旦能得到这种虫子,必定会用自己的身体来饲养,如此一来,其余养蛊人很少能伤到他。 ?至于这第四种,便是这怨气所化的怪哉虫了,此虫残暴凶悍,是四种奇虫里最好斗的,因为同类相残,彼此吞噬,也是最容易诞生出虫王的,当然,也可以称之为是蛊王,它们本就是怨气所结,一旦成王,可谓是极阴之荟萃,会衍生出更多的可能性,黒苗将怪哉虫王称之为是鬼语蛊王,此物和那些天生天养的精怪本质上是同一种东西,只不过是虫子而已,其能力更是诡异,它能看到他人的内心欲望,最擅长撩拨他人内心的欲望,让人被欲望吞噬,失去理智,鼓动能力非常恐怖,常常利用周围的环境以及他人的情绪、欲望等,将人催眠。一旦控制鬼语蛊附自己的身,人就会变成鬼语者,所谓鬼话连篇,一具都不能信,偏偏舌战莲花,每每都能戳中人内心里的痒处,定力不好很容易钻入其圈套里,一言不合就说服大成功,这谁能挡得住? ?只可惜,四大奇虫极其罕见,所谓怪哉虫王的常见,不过是相对于其他三种虫王而言的,至少这东西确确实实曾出现过,但满打满算玄门有记载的也不过是十多次而已,传言上古奇人鬼谷子就有一只,他将自己的鬼语蛊王送给了门下弟子,于是出现了战国时期的纵横家一脉,当然,这只是这么个说法,不足为信,但如果真的有了一只鬼语蛊王,料来成为一位纵横大家不在话下!” ?可不是…… ?能看见他人心里的欲望,一言不合就利用周围的环境悄无声息的把人给催眠了,这样的能力做一位纵横家还不是手到擒来? ?我是吃过这苦头的,自知有多么的神不知鬼不觉,连我师父都一不小心着道了,厉害可见一斑。 ?我看我师父和小稚二人纷纷陷入险地,心头早已是恨焰升腾,咬牙切齿的问老白:“你那能捕捉蛊王的青篾儿带了么?” ?既然是蛊王,想来逃不出青篾儿的威力,当初二秃子不也拽的跟二五八万似的么?青篾儿一扣,圆溜溜的光明顶随便削!! ?“自然带了!” ?老白一副诸葛老神仙神机妙算的模样,摇头晃脑的嘿嘿冷笑道:“那东西差点折腾死了咱们,如今自然不能放过它,如何捕捉,山人自有妙计,说出来也不怕它听见了,反正它听见了也拿咱们没办法!” ?他的眼睛四下逡巡,很明显这话是说给那有灵智的鬼语蛊王听的,淡淡道:“到了这一步,爷们这心里已经通透的很了,这家伙原本应该是想遥遥的害咱们一下子,连张先生都着道了,可叹啊,它还是小看了一位天师的本事,张先生浑浑噩噩、深陷心魔之际,应该是隐隐察觉捕捉到了什么,要不然为何那么多的岔道,张先生独独扑向了这里?! ?于是乎,这家伙就被堵在了这里,出都出不去了!! ?没错,你们没听错,这家伙应该就在这里,和它的那些子孙后辈们待在一起,只不过它好歹是个蛊王,长得肯定跟那些虫子不太一样,当咱们用酒气熏那些虫子的时候,它压根儿不敢出来,只能蛰伏着。 ?嘿,小小的一只蛊王,能把咱们折腾这么惨,全都是天官的功劳,如果没有天官设下符墙冢,咱们只消一观视,立马就能轻轻松松把它给揪出来,不过到了这一步,它的高光时刻也结束了。 ?还是那句话,老天爷是公平的,它能蛊惑人心,本身恐怕和刑鬼隶一样,也是个弱鸡的货色,不然它能不露面!?如今被堵住了,就看谁耗得过谁吧! ?咱们根本不需要和它折腾,就等着。 ?它是蛊王,酒气对它的伤害不那么大了,可至少有影响,对吧?现在估摸着脑瓜子也是嗡嗡的了吧,保不齐都在上吐下泻呢! ?唔,还有,张先生应该是在最后关头捕捉到了它的位置,只等张先生醒来,恐怕就是它倒霉的时候了,它又能藏得了多久呢?” ?“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呀,鬼语蛊王!!” ?老白恶狠狠的抬头说道:“现在给你个机会,老老实实的滚出来投降,少受些皮肉之苦,真等被我们捉出来了,老子非得把你整的屎尿齐流,选择题已经给你摆在面前了,你自个儿选吧!!” ?…… (第一更) 第1167章 抽了 ?老白拿捏起来了。 ?打我认识他起,头一次这厮勇的不像话。 ?因为之前的奇痒折磨,他到现在眼睛里还有些充血,血丝密布,抬头冷冷的笑着,神态说不出的剽悍。 ?这是一场养蛊人与虫王之间的对话与博弈。 ?漆黑的洞窟里久久没有回应,老白也不着急,就这么狞笑着扫视四周。 ?“好狗贼,果然还是没能逃出你的眼睛。” ?忽的,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带起一连串的余音。 ?鬼语蛊王!! ?我立即竖起了耳朵,试图分辨出这声音的源头,可惜,最终还是失败了,对方非常谨慎,应该用上了一些鬼蜮伎俩,说话时都在刻意遮掩自己的位置,在被符墙冢镇压精气神的情况下,很难窥破这虚妄之术,索性我也放弃了这个想法。 ?“怎么?愿意来谈谈了?” ?老白轻笑:“那么,咱们就来谈谈吧,我的条件还是那个,虽然你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但只要你现在乖乖现身,并且老老实实的臣服于我,我还是可以做主放过你的。” ?“我呸!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样子,凭你也配?!你是个弱鸡,身边带着俩蛊王,一个未成年儿童,一个残废,就你这点能耐,凭什么让我臣服?!” ?那鬼语蛊王似乎被老白的话语刺激到了,骂的尖酸刻薄。 ?老白被骂惯了,倒是无所谓,二秃子哪能受得了这鸟气,从我身后探出头来,恶狠狠的咒骂道:“你说谁是残废呢?有本事出来跟爷爷单挑!” ?“你难道不是残废么?你就是三尸蛊王吧?能唤两条蛇,一红一蓝,那么,你的红蛇呢,你召一个出来我看看?” ?鬼语蛊王“嗤”冷笑冷笑一声,一句话就把二秃子怼的没屁了,别说召红蛇了,它现在连蓝蛇都唤不出来,看我的眼神特别幽怨,可不,当初正是我斩了红蛇,给它打残的…… ?照这么来看,人家骂它残废好像也没毛病。 ?“你也莫笑我,撞在了这些人手里,我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你也迟早缺胳膊少腿!” ?最终,二秃子只能愤愤不平的如此咒骂。 ?我心说这已经高下立判了,自己这边都被人家给看透了。 ?鬼语蛊王不理会它,只是淡淡对老白说道:“与其担心我如何如何,你倒不如好好担心一下你自个儿,被我那些同宗同源的小兄弟咬了不好受吧?你还能挺多久呢?恐怕你自己也已经感觉到了吧,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这正是我最担忧的。 ?那些怪哉虫咬起来的毒包看着实在是有些狰狞渗人,张歆雅已经被折腾的浑身无力躺在那里,老白虽然来了些精神头,可面色早已如金纸一般,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水不停的滚落。 ?我按捺不住了,低声问老白:“你既然已经识破这些东西的来历和能耐了,这被咬伤后……” ?老白狠狠一摆手:“无妨,不碍事,没有性命之忧,就是,就是……”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结结巴巴的,脸颊两侧肉“扑簌簌”的抖动着,眼皮也跳个不停,最惊悚的莫过于眼珠子,不受控制的向上翻着。 ?“就是……会,会……抽……羊癫疯!!三,三天,三天就没……没事了!!” ?老白死死咬着牙关,极其艰难的从口中吐出这么一句话! ?“给我抽!!哈哈哈哈……” ?鬼语蛊王忽的大喝一声,老白登时仰面向后倒去,浑身崩的笔直,俩眼珠子泛白,四肢抽搐个不停,眨眼的工夫,嘴角都吐出了白沫子。 ?这可不就是抽羊癫疯的典型症状么?! ?几乎是同一时间,不远处的张歆雅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我也算通一些医理,情知这羊癫疯发作有时候可能会死人的。 ?“按住他们,把脑袋转向一边去,防止口吐白沫吸到气管里面去!还有,掐他们的人中,或者刺激脚底板的涌泉穴,至少有一定的开窍定惊催醒作用。” ?我大喝一声,随即一把按住老白的肩膀,用手指掐他的人中位置。 ?陈水生和无双俩人离张歆雅比较近,俩人忙去控制张歆雅了,鹞子哥本是想去那头的,不过他离我近,只能过来按压老白,用膝盖压住老白的另一条手臂后,一手压着对方的腿,一手试图扯掉老白的靴子刺激涌泉穴,如此一来,他整个人几乎是半压在了老白身上,随即隐隐似乎感觉不对劲,直起身子一看,当场恼了,怒骂道:“这个王八犊子,居然还抽的尿出来了!” ?话虽如此,他的动作却不耽搁。 ?一番折腾,二人的剧烈抽搐似微微有所缓解。 ?我拿毛巾擦掉老白嘴角的白沫子后,确认他不再继续吐白沫子,至少不会堵住呼吸道,这才松了口气,盘坐在地,目光扫视着周围,幽幽道:“所以,你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了?” ?鬼语蛊王语气一顿,道:“你对我的杀机最重,我不敢现身。” ?我沉默着,没说话。 ?“本来,我只是想图谋你们身边那两只蛊王,没料到会到这一步,现在你我之间还有转圜的余地么?” ?鬼语蛊王道:“如果那个道士能醒来,你自不会为难我,可那个养蛊的说的没错,等他醒来,我现不现身还有什么区别?可如果那个道士没醒来,你必杀我,你这人看似没有心魔,可你本身才是那个魔,你杀性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要重,你对这个道士有孺慕之情,他在,你那骨子里的杀性便是佛性,可他要是不在,你必然会变成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千万人你都不会在乎,怎么会在乎我这么一条虫子?所以,你如果是我,会怎么选呢?” ?我仍旧不说话。 ?“所以,我选赌这个道士醒不来,你们找不到我,又能在这里和我死扛多久?” ?“……” ?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面对这么一个能窥视到自己内心想法的人,遮遮掩掩的没必要。 ?鬼语蛊王没了面对老白时的桀骜,话格外的多,忽然说道:“你知道现在外界是什么时辰吗?”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你一下时间,现在外界刚刚日落西山。” ?鬼语蛊王道:“这个地方……嘿,再过五六个小时,你大概就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了!” ?…… (第二更) 第1168章 天黑了 ?日薄西山,那外界应该是傍晚五六点钟吧? ?再过五六个小时,也就是晚上十一点钟左右的样子。 ?十一点钟……亥时刚过,子时来临,阴阳交替,鬼门关开。 ?说过这句话后,鬼语蛊王就没了动静。 ?又是在诈我么? ?这鬼语蛊王非常诡诈,从先前中招的情况来看,它的催眠也不是真的神不知鬼不觉,也得利用周围的环境以及人内心里的一些负面情绪,它这么神神叨叨的来了一句,我自然生出了一些戒备之心,担心它又是想趁机耍手段整我们了。 ?只是,我心里却有一种感觉——这家伙……不像是使诈,它确实不认为我们能活过今晚。 ?难道这地方真的还有什么巨大的危机? ?我忽然想到了那个捕杀独角沙鼠的东西。 ?戒备了一阵子,暗中的鬼语蛊王倒是没作幺蛾子,我反而更加忐忑了。 ?老白和张歆雅俩人并没有抽太久,顶多也就是十来分钟的光景,俩人彻底平复了下来,呼吸也开始变得均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我情知他们致病的因素正是那些毒包,这应该是怪哉虫本身携带的一种特殊的毒素,可作用于心,肝、脾、肺、肾五脏,气血失调导致一时性的阴阳紊乱,气逆痰涌,火炎风动,蒙蔽心窍而突然神志异常,故而出现了类似于羊癫疯一样的发病症状,而导致羊癫疯的病因大都也在于此,当然,毒素也有可能是作用于精神层面的,从鬼语蛊王的能力来看,正是侧重于这一方面,怪哉虫肯定没有鬼语蛊王强,但二者同源,毒素有类似的作用也很正常。 ?我让鹞子哥把老白的身体翻转过来,侧身对着我,而后撩起他的上衣,检查他脊背上的毒包。 ?那些毒包果然发生了变化,改变很明显,颜色成了黑青色。 ?我探出手指去按压,刚刚还萎靡不醒的老白“嗷”的惨叫了一声,一下子坐了起来,嘴巴都成了“o”型,嘶声叫道:“疼疼疼疼,你对老子做了什么?” ?我一脸无辜的看着他,颇为无语,先前是痒,现在怎的又是疼了? ?不过,这片刻而已,那些毒包的情况又发生了变化,黑青色开始渐渐退去,呈现出了淡红色,但我看的真切,毒包比原来小了一些。 ?“原来如此,每一次发作,毒素都会消耗一部分,只要别抽羊癫疯的时候抽过去了就好,毒素总有消耗殆尽的时候!” ?我笑着对老白说道:“你说的对,被怪哉虫咬了并不致命,照你身上的情况来看,恐怕都用不了三天时间,顶多两天毒素就消耗殆尽了,就是人遭罪了点!” ?其实何止是遭罪,简直就是……非人的待遇!! ?尤其是最开始被咬伤,发作的格外的勤快。 ?我算了一下时间,几乎每隔一个小时,老白和张歆雅就要发作一次。 ?最开始的时候是痒,奇痒难耐,痒的两人鼻涕眼泪齐流,最痛苦的时候,老白这软骨头的甚至跪在地上抱着我的大腿求着我说,让我给他一刀吧,兄弟一场,让他痛痛快快的死,如何?不过他也就是痛苦到极点了,情知鹞子哥几人不惯着他,故意来磋磨我的,就跟病人痛苦难忍时总会对最亲近的人横挑鼻子竖挑眼一样,等我唤醒天官刃搁到他脖子上的时候,他立马连滚带爬的闪开了,再也不说求死的话了,还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我忘恩负义,我也只能摇头苦笑,心里讷讷说一句——这年头做好人难呐,满足别人的心愿都得挨骂。 ?相比较之下,张歆雅就比较安静了,顶多扛不住的时候哀嚎两声。 ?鹞子哥骂老白还不如个好老娘们,老白说没折腾在你身上,你不知道多难受。 ?奇痒过后,俩人就抽了,不知怎的,老白总能抽的失禁。 ?抽过之后,便是疼,一旦触碰,疼的人恨不得当场死去,就连张歆雅都吃不住,她说那种疼就跟烧红的烙铁摁在皮肤上一样。 ?我想了想,忽然看着二秃子都觉得眉清目秀起来,如果二秃子和小金蚕不在我身上的话,恐怕我也得被咬满身的包。 ?如此反复发作了三次之后,第四次发作的时间间隔很明显变长了,将近两个小时,老白和张歆雅才迎来了第四次发作,而且症状明显已经减轻了许多,不似之前那样,让俩人痛不欲生。 ?甚至,第四次发作之后,老白还把刑鬼隶叫了过去,一人一狗在那里比划了一会儿,刑鬼隶“嘿嘿”怪笑着从背包里叼出了一本书…… ?我看了一眼封面,立马无语了,有些恼火的说道:“咱们来这地方是玩命来了,你丫居然……还带着黄色杂志?!这不是胡来呢么,有那体力背着一本黄色杂志,你还不如多带一个馒头呢!” ?“闲着也是闲着,看看解闷儿呗!” ?老白仿佛刚刚疼的死去活来的人不是他似的,摇头晃脑的说道:“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有马多如簇。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之乐,你懂么?你不懂!这年头,孜孜不倦的学习难道也成了罪过了么?” ?刑鬼隶这条狗跟着点头:“是极!是极!书中的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咱不理他!” ?于是,一人一狗在那儿“哗啦啦”的翻看杂志,时不时的传来一阵阵让人毛骨悚然的怪笑声。 ?“哎哎哎,别翻那么快!” ?忽的,一道消失已久的声音响起,竟然是那鬼语蛊王,语气说不出的焦急:“我说你翻那么快干什么呀?前面那页我还没看完呢,那个好看,翻回去,我再仔细研究研究……”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三观都崩塌了。 ?一个人,一条狗,现在……多了一条虫子?! ?鬼语蛊王自觉的好像有点失态了,轻轻咳嗽了一声,一下子没了动静儿。 ?“嘿,同道中人啊?” ?老白一下子乐了,抬头道:“很久没见过这么有品位的虫子,想看啊?想看你倒是现身来看啊,我跟你讲,我这儿可还有好货呢!” ?鬼语蛊王冷哼了一身。 ?“啪嗒!” ?老白不顾刑鬼隶怅然若失的眼神,直接合上了杂志,冷笑道:“你都不现身,那你看个狗粑粑!” ?“好好好,不给我看是吧?!” ?鬼语蛊王气极反笑,冷笑道:“不给我看也行,那我给你看个东西,你现在去外面那条岔道里瞅瞅,有个好东西正在盯着你们瞧呢,好自为之吧!!” ?…… (第三更) 第1169章 地下巨兽 ?鬼语蛊王忽然来了这么一出,我觉得老白其实是有点被吓到了,脸上的肉都哆嗦了一下。 ?只是,这羞刀难入鞘,果真要让他露出一点惬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于是在短暂的减持后,老白“哈哈哈”的大笑起来:“你以为我们是没吃过你的亏还是怎的?岂会信你的屁话,怕不是又想设下什么圈套让爷们去钻呢吧?” ?“桀桀桀……” ?鬼语蛊王怪笑了几声,随后再没有回应。 ?老白还待要说什么,岔道外面忽的传来“吱”的一声凄厉惨叫。 ?“都别轻举妄动,无双和我去看看!!” ?我低喝一声,随即提上天官刃离开了洞口。 ?岔道口一直都有人盯着,现下盯着这里的正是陈水生,方才那一声惨叫他也听见了,此刻已经站了起来,张开重弓,抽出了仅存的几支箭镞,眼睛死死的盯着岔道渗出,戒备心已提到顶点。 ?外界倒是再没有传来惨叫声,只是“扑簌簌”的动静儿却不绝于耳,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飞快逃窜,只是这些东西距离我们应该还有一段距离,根本瞧不清情况,只能听见声音。 ?“有没有看到什么端倪?” ?我扭头低声问陈水生。 ?陈水生摇了摇头,示意他没有任何发现。 ?“算算时间,外界眼下正好是夜间十一点多,亥时刚过,进入子时,正好是之前鬼语蛊王说的时辰。 ?只是,这到底是不是它的阴谋诡计,又想利用周围的环境等因素给我们造成心理压力,最终把我们催眠?! ?还是说…… ?总之,不可不防,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提高了戒备总是没错的。” ?我心下里打定了注意。 ?“吱吱吱!!” ?这时,又是一连串凄厉的惨叫声传来,紧随其后,黑暗的岔道里竟传来了“嘎嘣嘎嘣”的动静儿,似是咀嚼骨头发出的声音。 ?紧随其后…… ?“扑簌簌”的声音大作,变得格外的清晰,听那动静儿传来的方向,赫然是直奔我们这里来的! ?“来了!” ?无双提醒了一句,手持陌刀站在了陈水生身后。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巨大的黑影出现在岔道里,并且朝着我们疾驰而来。 ?那巨大的黑影身体呈现出一种纺锤状,几乎将整个岔道都堵得满满当当,它的体重毫无疑问是惊人的,恐怕少说都有两千斤的分量,狂奔当中四脚落地,踩的玄鸟巢里的枝丫深深下陷,连带着我们这点都能感受到起伏感,犹如整个地面都在颤抖一样。 ?倏!! ?几乎同一时间,陈水生猛地将手中重弓拉成满月,松开弓弦的刹那,一点寒芒消逝在黑暗的岔道里,一百七八十镑的重弓,几乎已经可以射杀目前地球上所有正常生物了,大象都扛不住,箭镞飞出去时,刺破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精准无误的命中了那东西! ?而且,命中的是头部! ?可是,对方也仅仅是身子歪了一下而已,速度丁点不减的继续向前扑来。 ?陈水生已经来不及再一次开弓了,他很果决,毫不犹豫的后退,一个翻滚便撤入了后面的洞窟里,我和无双则一左一右守在两侧。 ?当那庞然大物从洞窟里蹿出来的时候,无双雷霆出手,挥刀挥舞,一下子斩在对方身上,我只看见黑乎乎一大扇东西飞了出去,估摸着是身上的某个零件,我手里的是百辟刀,没有陌刀那么大的挥砍范围和力量,像无双一样挥砍根本没有任何杀伤力可言,所在在这体形巨大的猛兽从洞窟当中飞跃出来的时候,我一闪身出现在了对方的肚皮下方,百辟刀向上一刺,“噗”的一声就捅进了对方的肚子里。 ?而后,我甚至不需要做任何动作,对方从我头顶上划过的工夫,它的整个肚子就已经被我划开了,因为速度太快,都没有血液喷溅出来。 ?噗通! ?我身后传来了沉沉的落地声,此时正对着岔道,刚刚抬起头的刹那,瞳孔急剧收缩。 ?不止一头!! ?还有一头巨兽竟然紧紧跟在后面! ?无双因为视角的原因,压根儿没看到,在完成一次劈砍后,只当已经解决了战斗,根本没有及时撤离与闪躲! ?“小心,小心!!” ?我想都没想,一下子扑到无双身上,将他推开,只是我自己却错过了最佳的躲避时间。 ?仅仅是被对方在脊背上擦了一下而已,我却整个人都失去了平衡,朝侧前方摔了出去,脊背上面凉飕飕的,但没有疼痛感,像是被利刃以极快的速度切了一下。 ?至于那庞然大物,已经趁势跳进了洞窟里,落地后又被鹞子哥给拦下了,没有冲撞到师父身上。 ?我晃了晃昏沉沉的脑袋,支撑着站起身来,脊背上这时候才传来钻心的疼痛,伸手一摸,后背上的衣服被撕裂了,皮肉翻卷,但伤口不深,并不致命,只能算是皮外伤。 ?洞窟里……已然多了两个庞然巨兽,只不过一个活着,一个已经死掉了而已。 ?这东西的相貌跟老鼠似的,只不过老鼠可没有这样的体型,那纺锤状的身躯只怕比棕熊还要粗壮一圈,体长比老虎雄狮还要长一些,在其脑门上多了一根尖角,非常的锐利。 ?我脊背上的伤口正是这些东西的尖角留下的,刚刚如果稍稍偏差一点,不是被刮在脊背上,而是被捅在肋下的话,我此刻恐怕早就气绝身亡了吧? ?想到这里,我也是一阵冷汗涔涔。 ?至于那头死去的,正是被我、无双、水生哥三人合力弄死了,它的脑袋上插着一支箭镞,没入了一多半,左肩位置大概有一层厚度将近四五公分的皮肉被割了下来,半片身子都血淋淋的,可以看见脂肪与肉,至于肚子上,更是无法直视了,内脏和肠子已经全都流出来了,在地上拖出去很长一截儿…… ?活着的那个此刻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起来,它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眼神危险而嗜血,在这绝路上,它已经生出了拼命的心思。 ?“独角沙鼠!!” ?望着这一死一伙两个巨兽,我口中徐徐吐出了这么四个字,一眼道破它的身份,正是之前鬼语蛊王用来假扮獬豸迷惑我们的那种东西。 ?…… (第一更) 第1170章 食物链 ?独角沙鼠。 ?这种如果放到地表上几乎没有天敌的猛兽,在过去的岁月里,每一次出现,非虎贲力士不能降服,可是在这里,它们似乎并不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存在,而是处于被捕杀、被猎食的地位。 ?从方才它们狂奔向我们这里的架势来看,它根本就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更像是在逃命,几乎已经到了慌不择路的地步,要不然不会毫无招架被我们直接搞死一头。 ?有更加恐怖的猎食者在追着它们! ?我想到之前被鬼语蛊王用来假扮獬豸的那一头独角沙鼠的尸体,那东西明显是近期死亡的,血肉还没有烂尽,很明显是被捕杀的,内脏都被吃掉了。 ?难道……是那东西?! ?“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在捕杀这些独角沙鼠,但能把这种猛兽当零嘴儿,已经严重威胁到我们这些人的人身安全了,不过通过目下的线索来看,对方应该不是尸鬼妖魔这些东西,单从习性来看,应该还是某一种猛兽。 ?嗯,应该就是这样,被对方杀死的独角沙鼠的内脏被优先吃掉了,这很符合一些大型肉食性动物的习性,不单单是因为被杀死的动物内脏里还有残留的食物,吃掉内脏的同时也会吃掉这些食物,有利于能量的最大化吸收,最重要的一点是内脏里富含着丰富的维生素,比如肝脏这些地方,有大量的维生素a,可以改善视力,生活在这不见天日的地下,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视力是捕猎至关重要的因素。 ?反之,尸鬼妖魔却没有这方面的生存需求。 ?所以,对方应该还在猛兽的区间,至少是血肉之躯,不至于完全没办法!” ?一系列的念头在我心底闪过,我神思稍定,目光很快又落在这活着的独角沙鼠身上。 ?有道是一山难容二虎,除非一公一母,哪怕大家目前都在躲避那未知的猛兽,可食物链的序列决定彼此绝无共存的可能性,我师父和小稚现在还处在一个关键时间点呢,我赌不起,于是在与这独角沙鼠对峙了片刻后,我轻轻一挥手:“干掉它,干净利落一点!” ?铿! ?我话音刚落,无双把陌刀往地上一戳,竟然就这么赤手空拳的扑上去了,我情知他是被先前的失误惹恼了,见我因为他受伤,更是怒气上头,可谓是——恨自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满腔子的理智全被杀意取代。 ?那独角沙鼠已是困兽之斗,也不是好相与的,见无双扑上去,张开满是利齿的血盆大口就要撕咬。 ?无双还记得我“干净利落”的要求,不给这东西发出嘶吼的机会,在对方刚刚张开嘴巴之际,一拳头劈在了对方的鼻子上,对方刚刚张开的嘴巴被打的合上,牙齿碰撞发出“咯噔”一声响。 ?随后,他得理不饶人,欺步上前,竟然一下子抱住了对方长长的嘴巴,不让这东西再张嘴来咬人。 ?独角沙鼠挣扎了几下,挣脱不开,就抬起前爪往他身上抓挠。 ?无双抬脚“啪”的一下踩住对方的爪子,至此,二者再没了往对方身上招呼的把式,而是陷入了角力当中。 ?一个是体重逼近一千公斤的地下猛兽,一个是清清秀秀、看起来比我还要瘦削三分的清秀少年,当这二者进入单纯的力量对抗中时,那场面的对比本就是夺人眼球的。 ?无双目眦欲裂,清秀的脸蛋都狰狞的,手臂上青筋一条条的凸起,在与独角沙鼠角力片刻后,忽然从齿缝里挤出了四个字:“给我跪下!” ?喀嚓! ?独角沙鼠的两条前腿传出清脆的骨裂声,而后“噗通”一下被无双压在了地上,竟是在力量的对抗当中,生生的被压断了双腿!! ?对方剧烈的挣扎了几下,头颅依旧被无双死死的束缚着,腿部的断裂,在加上气力的消耗,它已经无力抵抗了,而后无双从腰间抽出短刀,照着对方的脖子上便开始连续捅刺,鲜血喷溅染红了他半个身子,这独角沙鼠也渐渐没了气息。 ?无双这才将对方的尸体扔在地上。 ?这个结果不错,能不发出什么巨大动静儿的干掉这么一头巨兽可不是一件容易事情。 ?我一直提心吊胆的关注着,随时准备冲上去帮忙,生怕他们的搏斗波及到我师父,害了小稚他们。 ?不过,我也知道,这并不是结束。 ?这些独角沙鼠并不算大问题,真正让我提心吊胆的是能捕杀独角沙鼠那东西,连鬼语蛊王提到那东西的时候言辞里都有颇多忌惮。 ?“肯定不能放那个东西进来!” ?我略一琢磨,心里有了计较,对老白和张歆雅说道:“你们身上的毒包毒素已经消耗了很多,发作频率没那么高了,算算时间,距离下一次发作至少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如今就得靠你们盯着点这里。 ?老白,青篾儿准备一下,如果那只鬼影蛊王敢作幺蛾子,弄死它!” ?说着,我冲着张歆雅抱了抱拳:“绾娘儿,他们俩人状态不好,还要多依赖你了!” ?叮嘱完老白和张歆雅,我扭头对鹞子哥他们说道:“剩下的人,抄家伙,跟我走!!” ?鹞子哥他们不蠢,一听我的安排就知道我到底要干什么了,细想现如今的处境,这正是最佳的解决方式,自然没有二话,跟在我后面,一行人鱼贯钻进了岔道里。 ?我们没有在岔道里停留,而是一股脑儿的摸到了岔道的尽头,前方便是之前鬼语蛊王催眠放翻我后,我在茳姚陪伴下沉沉睡了一觉的地方,我记得那是一片颇为开旷的空间,至少我们几人能展开来,如果有什么万一,我宁可与那东西在这里决一死战,也不想把那东西带到我师父身边。 ?前方很黑,我们也不敢打开手电,视野很不好。 ?黑暗中静悄悄的,之前的所有动静儿全都消失了。 ?蹲在岔道口等了片刻,仍旧没什么动静,我们几人彼此对视一眼——难道说,那东西在捕杀了一些独角沙鼠以后离开了? ?又等了一阵,仍旧没什么动静儿,我正准备要摸出去瞧一瞧,咀嚼声……又一次响起了!! ?…… (第二更) 第1171章 狼蟹 ?寂静无声的环境,任何的声音都显得突兀。 ?“嗤啦,嗤啦” ?我能清晰的听到撕扯血肉发出的声音,就像撕碎布帛的声音一样,我还能听到“哧溜哧溜”的吸吮声。 ?且,这样的声音是同一时间发出的。 ?如果是一头在进食的话,根本不可能同时发出这样的声音。 ?鹞子哥无声的给我比出了三根手指头,意思是,目前可分辨的,至少有三头! ?最最重要的是,这声音听起来极近,这些东西……就在前面那开阔的地方!! ?无双眼神幽幽的望着我,大致在询问——哥,要不要主动冲出去干掉它们。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既然鬼语蛊王觉得这些东西可以干掉我们,说明它们确实有威胁到我们性命的本钱,再没获取到更多的信息之前,就这么冲出去是不明智的,而且看样子对方已经猎取到了不少猎物,倒霉蛋应该就是那些独角沙鼠,每一头独角沙鼠都有着一两千斤的重量,哪怕它们非常挑食,只吃内脏,也该吃饱了,吃饱的野兽还会继续狩猎么?说不得今夜能避开这一场恶战呢!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我决定继续蛰伏。 ?前方黑暗中进食的声音断断续续,偶尔还能听到一两声低沉的嘶吼,以及粗重的喘息声。 ?就这般在岔道口藏匿蛰伏了将近半个小时,我都已经蹲的双腿隐隐发麻了,前方终于有一道黑影子慢吞吞的从我们眼前走过。 ?第一次,我看清了这些东西的模样。 ?相比于独角沙鼠那庞大的身躯而言,这些掠食者的体型就要小上一些了,当然,这个小只是相对而言的,那形体恐怕还与家养的牛马有的一拼。 ?它们的脑袋看起来很像鳄龟,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甲片,整个脑袋上竟然没有眼睛,只有鹦嘴一样的尖利嘴巴。 ?它们的身躯,乍一看,和螃蟹的比较相似,只不过螃蟹是横向发展的,它们是纵向发展的,又和蝎子有些雷同,两侧生着八条腿,浑身上下都披着黑黝黝的甲壳,都不必去做试验,便知道这些甲壳有多么的坚硬,而它们的屁股上,居然生出了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就跟狼尾巴似的,长度足有一米多,完全拖在地上,而在它的关节活动处,同样生出了一圈的毛发,那些毛发呈灰白色,耷拉在肢体上,尽二十公分长。 ?最恐怖的,莫过于对方前肢的一堆大钳子,那钳子比过去腰斩人的大铡刀还要夸张一些,上面并不是锯齿的,而是平滑如刀刃,说那是一对大钳子已经不准确了,倒像是一对儿剪刀。 ?对方用那鳄龟似的嘴巴勾住死去的猎物,正在地上拖动着,死去的猎物正是一头独角沙鼠,一两千斤的分量,对方拖动起来看着是如此的得心应手,一点都不吃力。 ?待对方离开我们的视野后,鹞子哥才心有余悸的扭头用嘴型问我:“这是什么东西呀?怎的看起来如此的恐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物件都能致命!!” ?兴许是黑暗影响了视线,身边的几人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脸色已经刷白,额头上不知不觉渗出了一片细细密密的汗珠儿。 ?现在,我终于知道鬼语蛊王为什么信誓旦旦的觉得这些东西可以干掉我们了,因为在看到这东西后,连我也没信心能活着搞定它们了。 ?“狼蟹!!” ?我用口型无声的说出了这种东西的名字。 ?它名叫狼蟹,只因蟹身狼尾,于是得了这么个名字,实际上跟狼和螃蟹没有半毛钱关系。 ?卫襄子留下的帛书上清楚的记载了这种东西,帛书可不是什么都记载的,上面收录的都是各种尸鬼妖魔,而眼前这狼蟹,却不属于尸鬼妖魔,万族谱把它们定义成了飞禽走兽一流,只是,飞禽走兽这东西,打人类真正开始诞生文明,学会使用工具以后,对人类的威胁就急速下降了,要不然现在哪来的那么多保护动物?哪怕是大型猫科都成了弱势群体了,这飞禽走兽自然也就很少被罗列在帛书上,我看完了帛书,对此记忆深刻,只有寥寥几种而已。 ?狼蟹,首当其冲,被礼官一门认定为决不可纵容的走兽,危害太大了,对人类的威胁性极强! ?此物的来历和我们之前干掉的独角沙鼠一样,都是迄今为止没多少人见过的地下神奇生物。 ?它们喜欢在深夜子时开始活动觅食,是群居性的东西,每个群体大概有四到八个成员,每一个都有着非常强悍的力量,那对剪刀状的大钳子,可以轻轻松松把一个大活人从中间剪成两段,身上劈的甲壳,就算用重兵器都打不破,而它们的尾巴,别看只是尾巴,却有着千钧的力道,一旦抡在人身上,不比皮鞭的效果差!! ?如果只是如此的话,它们也不会因为危害性大被罗列在帛书上了,真正让它们与人无法共存原因只有一个——嗜血残暴! ?天生万灵,万灵皆有道,寻常生灵杀戮捕食,是为了填饱肚子,生存下去,它们因为极快的速度以及无与伦比的防御力,基本没有生存的顾虑,这些东西喜好杀戮,哪怕是已经吃饱了,也会到处杀害任何一个活着的东西。 ?帛书上记载,在遥远的过去,有狼蟹群从地下爬出,所过之处,所有的部落、牲畜、乃至于是野兽,全都会被杀死,不留一个活着,很多地方都被它们肆虐成了一片赤地! ?当然,它们也不是没有弱点,在它们的肚皮下面,有一个类似于螃蟹一样的肚脐盖子,雄性的是三角形的,而雌性的则是圆形的,只要掀开盖子,可以一下子刺中它的心脏,这东西自然也就死掉了,只是,真到了拼命的时候,人家哪还会给你机会掀开它们的致命处?! ?“准备拼命吧,这些东西不会放过周边的任何一个活物,哪怕是吃饱了,也会通过杀戮来取乐,而且,它们有一种手段,可以感知到的周围的一切活物!” ?我提醒了几人一句,随后默默握紧了百辟刀。 ?事实是,我们没有退路,只能玩命。 ?…… (第三更) 第1172章 斩首(上) ?岔道外,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绝于耳。 ?这些狼蟹似乎是吃饱了,活动量开始明显增加。 ?不过片刻的工夫,至少有三四头狼蟹从我们面前经过,这些东西体型相差不大,但大致还可以分辨的清,我的眼睛一直在死死盯着外面,试图弄清楚它们的数量,过了很长一阵子,不见再有新的狼蟹出现在视野里,我沉着脸用手比划了一个数字——七! ?七头狼蟹!! ?这个数字,几乎已经接近狼蟹这种地下生物群体的最大值了。 ?可我这边,目前只有我、鹞子哥、无双、陈水生这四个可用的人手,数量的差距的是巨大的,近乎两倍于我们。 ?狼蟹可不是那些独角沙鼠,它们捕杀独角沙鼠犹如老虎捕杀羚羊一样,一个人对抗两头,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是一个让人绝望的群体,难怪鬼语蛊王会那么有信心。 ?“不管了,躲避是不可能了,待会儿且战且看吧!” ?我一边回顾着帛书上有关于狼蟹的记载,一边自顾自的盘算着如何给自己这边的人谋划一条生路出来。 ?一个庞大的黑影再度进入我的视野。 ?这是一头体型相对较大的狼蟹,嘴巴因为啃食独角沙鼠被染成了红色,锋利的牙齿上还挂着血肉,看着极其凶残,故而我印象极为深刻。 ?这一次,这东西没有从我们面前经过,而是在侧前方驻留了下来。 ?“哼哧哼哧!” ?它口中喷吐着粗气。 ?随后,那些从关节处生长出来的灰白色毛发竟漂浮了起来,如同触手一样抖动着。 ?“它在感知周围活着的东西,动手!!” ?我低喝一声,这种状况帛书上记载的清楚,绝对是在找周围活着的东西,很显然,一番饕餮盛宴后,这东西的杀戮欲望并没有得到满足!! ?我话音方落,无双一马当先提着陌刀冲了出去,弓着身子一个起跃就到了这头狼蟹面前,抡起陌刀照着对方的脑袋上斩下。 ?无双这明摆着是想掂量一下对方,想看看对方身上披的甲胄是不是如我所说一样的坚硬! ?铿锵! ?一声巨响,陌刀劈在对方的头上,并没有一丁点的血腥出现,反而爆出了一团璀璨的火花,巨大的反震力量让无双浑身一震,“蹬蹬蹬”的连续后退三步,眼中已有了惊骇之色,这大抵是他在纯粹的力量对抗上第一次吃亏。 ?反观那狼蟹,只是脑袋歪了一歪,仅此而已。 ?它的反应速度极快,下一秒,一条前肢忽然探出,直直的朝着无双刺了过去。 ?无双很是悍勇,但不是不知进退,反震之后身体失衡,心知已经无法继续对抗,所以就地一滚躲开了,对方的前肢直接刺入了他先前所在的地方,玄鸟巢窠里那些坚韧无比的枝丫竟然被他纷纷斩断,犹如刀切豆腐一样轻松。 ?不等无双站起身来,周围的其他所有狼蟹齐齐朝他扑了上去,一时间哪怕无双身手敏捷,也是险象环生。 ?“杀!” ?我大喝一声,提刀已经冲了出去,在其中一头狼蟹朝无双刺去的时候,一闪身来到无双面前,我没有大开大合的劈砍来阻挡这一击,而是手中的刀锋忽然刺出,正好刺在了对方前肢的关节处,这正是打蛇打七寸,打对了地方自然可以事半功倍,使得对方的前肢竟然一时挥舞不下来。 ?鹞子哥和陈水生顺势杀出,二人一左一右,很快掩护冲到了无双身边,不过等待我们的,是无数条比大刀还要锋利坚硬三分的前肢,至此我们才忽然意识到,相比于那两只可以把人拦腰剪断的大钳子,这些东西的腿才是最致命的杀伤武器,它们半个身子人立而起,四条腿齐齐朝着我们刺杀,七头狼蟹,皆是如此,刺杀速度极快,当真如狂风暴雨一般! ?我只觉眼前残影晃动,每每眼前一花,就得立即变换位置,否则就得暴毙当场。 ?一时间我们四人竟然只有躲闪招架的余地,我心里也是暗暗叫苦,能被圣武天官着重收录的猛兽果然不是寻常之辈。 ?这般下去可不是个办法! ?“准备散开!” ?我低喝一声,在又一次完成躲避之后,精气神已然唤醒了我身上的所有火符,足足近十张火符,在我的飞符之术下齐齐飞向我们的头顶,而后汇聚在一起,“轰”的一下子炸开,最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火球。 ?腾起的火球虽然只有一瞬间,可那释放出的灼热气息却是不会假的,火光炽烈,几乎瞬间照亮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些常年生活在地下的生物绝对是适应了黑暗的,忽然出现的强光和灼热会让它们不适,这并非是帛书上记载的狼蟹弱点,而是我自己根据常常理进行的推测,所以来了这么一招,也算是情急之下的急智,没想到还真有几分作用,火球炸开的时候,这些狼蟹发出了怪叫声,出于本能的退开了一些。 ?鹞子哥和无双等人抓住机会,立即四散来开。 ?我也是如此,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我先前使用飞符之术的原因,我反而成了这些狼蟹的目标,在我拉开的时候,三四头狼蟹齐齐朝着我追了上来。 ?我哪里还敢停留,只顾着迅速逃脱了,可前脚刚刚从狼蟹的包围圈中冲出,后脚便听“啪”的一声脆响,就跟舞鞭花发出的声音似的,随即我就感觉一条毛茸茸的东西缠在了我身上,缠的特别紧,恨不得活活勒死我! ?这正是狼蟹的尾巴!! ?该死的,光顾着注意它们的大钳子和腿了,居然还忘记了它还有尾巴,而且也是个大杀器!! ?我一下子被缠的严严实实,根本无法走拖,而后这东西居然抡起了我,在半空中挥舞一圈后,就想把我甩回原地,两头狼蟹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了,等我被缠着甩回去的时候,当场就变成一具尸体。 ?情急之下,我想都没想就把压箱底的保命手段都用上了,张口大喝道:“甲来!!” ?…… (第一更) 第1173章 斩首(中) ?轰!! ?恐怖的压力瞬间倾泻在我身上,在这样的压力下,狼蟹的尾巴再强悍有力也没办法继续将我悬在半空中了。 ?“咚”的一下,我整个人沉沉坠在地上。 ?大概连我自己也没想到,唤醒龙鳞甲时骤然而来的压力有一天居然会成为我的救命稻草。 ?那狼蟹犹自不肯放弃,束缚在我身上的尾巴开始收紧,使劲儿拉拽了几下,我都是纹丝不动,随后这东西凶性大发,收回尾巴“倏”的转过身来,挥舞着大钳子向我剪来。 ?当此之际,我根本无法做出有效的闪避,所幸黑黝黝的龙鳞甲已经完全唤醒,覆盖在了我身上。 ?喀嚓!! ?狼蟹的大钳子整个的夹在了我腰上,它并没有切开龙鳞甲,但恐怖的力量仍旧是让我一阵胸闷气紧,仿佛内脏都被积压在了一起,喉咙里发出“呕”的一声闷哼,胃里残存的食物都险些上来。 ?好在它的钳子并不像螃蟹似的,是锯齿状,而是剪刀状,很是平滑,我硬顶着那钳子上的压力站起身来抽身向后退去,甲胄哗啦啦作响,身上的甲片与他钳子上的利刃刮擦,保持一溜儿的火花,“嗤嗤拉拉”声音不绝于耳。 ?刚刚摆脱了这一个,又一头狼蟹已经扑将上来,它的八条腿飞快交替,如同一只巨大的蜘蛛似的,说不出的骇人。 ?我身上披着一百七八十斤重的甲胄,这几乎已经是我负重的极限了,重量再增加,我估计我都站不起来了,这种极限负重下,我的行动非常迟缓,根本做不出有效的躲避,眼睁睁的看着那狼蟹扑倒我面前,它没有挥舞自己的大钳子,反而是上半身人立而起,两条锋利的前腿如螳螂捕食一样朝我刺来。 ?“叮叮叮!!” ?眨眼间,我胸口的护心镜上被它的前肢连刺了三四下,有甲胄保护,它无法将我的身体洞穿,可巨大的力量还是作用在了我身上,我一张嘴,“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这反倒是激起了我的凶性,硬扛着它连连朝我刺来前肢,双手握刀低吼一声扑向它的后肢。 ?它身上的甲壳坚硬无比,帛书上也记载了,非刀兵所能伤,无双也已经用陌刀做过试验了,那么……它的关节处呢? ?我看这些狼蟹的身体构造倒是很像节肢类的生物,这类生物关节处都非常脆弱,它人立而起,后肢是用来维持身体平衡的,不怎么动弹,正是最好下手的位置。 ?这仍旧是我自己的揣测。 ?说时迟,那时快,我三不赶作两步,随即双手握刀,狠狠斩下,我天天练刀,无论是精准还是角度都已经炉火纯青,刀锋顺着它的节制缝隙一下子钻了进去,里面果然没有厚厚的甲胄,只有一层薄薄的角质以及一些筋膜,“喀嚓”一声脆响,半截子腿应声而断,断口处犹可见白白嫩嫩的细肉! ?这狼蟹半身人立,四条前腿攻击,剩下的四条后腿支撑的身体,如今被砍断一条,立刻失去平衡,身子一歪,斜向断腿一侧,随即这东西竟然“吱吱吱”的惨叫起来,身子扭曲成了一团。 ?不过,我也不好受,被其余的俩狼蟹在身上招呼了好几下,尤其是有一下子刺在了背心处,巨大的力量让我跌跌撞撞向前冲了几步,张嘴又是“哇”的一口鲜血,这回连着鼻孔处也溢出了鲜血,明显内脏受到了一些创伤。 ?我不敢纠缠了,趁着那狼蟹疼痛下来回折腾,阻挡了其他狼蟹的工夫,飞快拉开距离。 ?经这一番搏斗,这些狼蟹的“三板斧”我也算是摸清楚了,一则大钳子剪,二则尾巴缠,三则便是人立而起用四条前肢一通乱刺,那前肢乱刺是最厉害的,我如果没甲胄,方才早就被在扎了十几个透明窟窿,死的不能再死了。 ?搞清楚了它们的章法,又拉开距离,如此一来,就不怕它们忽然突击,我因为甲胄沉重无法做出闪避,至少可以有充足的时间进行预判与避让。 ?鹞子哥、无双、陈水生三人也都是身经百战的主儿了,临场厮杀的经验极其丰富,此刻也是渐渐稳住了阵脚,寻到了一些章法,开始游刃有余。 ?无双脊背、侧肋各有一刀长约一尺的口子,那很明显就是狼蟹前肢刺杀时没有完全躲开被划开的伤口,疼的他面色刷白,这大概还是他在近身搏斗中第一次遇到如此强悍难缠的对手,此刻也不再硬撼,开始像我一样游走搏斗,伺机找到破绽一击致命。 ?水生哥算是最为鸡飞狗跳的,他的箭簇早就用光了,就剩下了几支我给他做的破邪箭,来来回回的反复用,他的箭术是高明的,居然射中了两个狼蟹的眼睛,惹得那两个狼蟹狂性大发,追着他追杀个不停,好在这地方倒是足够宽敞,他至少还有躲避的空间,不过却是头也不敢回了,只顾着仓皇逃命。 ?鹞子哥相对而言是比较完好的,不过这地方黑咕隆咚的,他好像在闪避的时候扭了脚了,我瞧着他一瘸一拐的,行动颇为不便。 ?我们几人算是默契,全都选择了游走寻找时机,一时间这些狼蟹竟是奈何不得我们,大约它们实在是没见过如此滑溜难缠的对手,被我们躲避撩拨的恼怒异常,一时间这里混乱无比。 ?在这期间,我明显注意到其中有一个狼蟹的表现最为独特! ?那是个体型最小的狼蟹,相比于其它狼蟹那漆黑的甲壳而言,它的甲壳更多是呈现出了一种黑青色,此前我也早早看到过它,只以为这是一个亚成年的狼蟹,并没有完全成年,所以身体特征也和其他不同。 ?如今看来则不然,在我们与这些狼蟹纠缠的时候,它更多的时候是比较“安静”的,只是关节处生出的那些白毛却一直处于一种漂浮的状态,不停的“哗啦啦”抖动着…… ?而每当那些白毛抖动的频率比较高的时候,这些狼蟹的进攻就会出现一些变化。 ?一次两次的可以说是偶然,十次八次呢?还是偶然吗? ?“杀了那个!!” ?我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百辟刀一指那个狼蟹:“那家伙是狼蟹王,杀了它!!” ?…… ?? (第一更) 第1174章 斩首(下) ?狼蟹的名字里带了一个狼字,并不仅仅是因为它们有着一条像狼一样的尾巴,更因为它们的族群结构也跟狼群非常相似。 ?帛书里记载的明确,狼蟹应是有头领的,圣武猜测,如果斩杀掉狼蟹的头领,或许可以瓦解掉它们,就像是对付狼群一样,干掉头狼,狼群就会陷入一种无序的状态。 ?可惜,圣武天官打交道的东西比较高端一点,这种算是畜生一类的玩意,一则在他那个年代也非常罕见,他自个儿接触的机会也不多,二来,他认为此物凶悍,却不值得他老人家过于耽搁太多精力去研究,基于这种种原因吧,圣武天官对于此物提出了一些自己的猜测,可到底怎么找出狼蟹王,狼蟹王到底有什么样的特征,他自个儿都不知道。 ?他就说,此物大凶,命门在肚子上,斩之。 ?他是一位牛叉人物,他斩之容易,我们却不成啊! ?所以,我只能临战时再继续去寻找一些机会。 ?我看似在狼狈游走,实际眼睛却一直在观察着一切,我知道狼蟹关节处生长出来的那些毛发可以感知到活着的猎物,那么,那些毛发是不是还是它们彼此之间沟通的媒介? ?现在,我基本确认了这一点,所以,我毫不犹豫的发起了进攻。 ?无双向来是对我坚信不疑的一个,他仗着自己的武艺高,虽然也在游走,我可是切入到众多狼蟹当中游走的,此刻距离那个甲壳黑青的狼蟹王距离最近,一闪身让一个狼蟹扑空的同时,还撞击到另外一个狼蟹,一时间人仰马翻后,提着陌刀几步就冲了上去。 ?此时护卫在狼蟹王身边的,赫然正是被我砍断一条腿的狼蟹,这东西低吼了一声,直接朝着无双拱了过来。 ?无双没有用陌刀其劈砍,而是用刀背抡圆了狠狠在这狼蟹的腿上一扫,他扫的正是断了一条腿的那一边,一扫之下,狼蟹立刻失去平衡,“骨碌碌”的翻了个跟头,随后他直扑狼蟹王而去。 ?再看那狼蟹王,全然没有其余狼蟹凶狠劲头,想都不想就准备撤开。 ?仅仅无双一人,忽然爆发出的血勇之气,竟然是把个狼蟹群搅的天翻地覆,一团混乱。 ?我亦动了,仗着自己身披重甲,只要不是被刺中头部,基本不会有性命之忧,紧随在无双身后切入狼蟹群中,骚扰那些准备去攻击无双的狼蟹,这些东西明显是有些着急了,竟然被我轻而易举的近身,又一次一刀切下一条腿,这才引起了这几个狼蟹的注意,一时间朝我疯狂刺杀,逼得我是险象环生,不过这给鹞子哥和陈水生创造了机会,他们二人顺利扑向狼蟹王,去帮助无双。 ?“惊蛰,看你了!!” ?纠缠那几个狼蟹的工夫,鹞子哥的一声怒吼忽然惊动了我。 ?我扭头一看,只见他们三人赫然已经把狼蟹王堵在了一个角落里,三人对付一个体型较小的狼蟹王,三下五除二居然把对方的八条腿砍断了一大半,连大钳子都不知被谁拧断了一只,整个几乎都瘫在了地上。 ?此刻,鹞子哥抱着狼蟹王的脑地,水生哥死死的抱着仅剩的一只大钳子,不让它夹到鹞子哥,无双则神出鬼没的出现在了狼蟹王的屁股后面,居然用陌刀顶着对方的屁股将对方给支了起来,对方的尾巴在无双身上缠了好几圈,试图把无双拽开。 ?几人的意思我明白,这是让我发起致命一击。 ?只是,此刻其余的狼蟹几乎都在纠缠我,我反而是分身乏术,这一回头的工夫,“叮叮叮”的好几条前肢就刺在我身上,那巨大的力量震的我腹腔里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人也成了滚地葫芦,说来也巧,我这一滚,正好从一个狼蟹的身子底下钻了过去,竟脱离了包围! ?见状,我在翻滚之际站起身来,几步冲向狼蟹王,其余狼蟹匆匆在后面追来,只是它们此前凑成了一团,那数不清的腿彼此羁绊着,反而成了累赘,一时间与我的距离拉的越来越大,我则顺势从无双撬起的狼蟹王身体下面钻了进去。 ?一抬头就看见了对方肚皮下面的三角形盖子,一手探出,抓住那盖子的边缘,而后向下一拉,“嗤啦”一下就掀开了。 ?一时间,一股子剧烈的恶臭扑鼻而来。 ?我怀疑这都是这东西的排泄器官,里面的情形实在是恶心的紧,呈灰黑色的毛肚样,挂着大量的粘液以及腌臜之物,不过这时候谁还管这些?哪怕这是腚,我也得给它来一出掏肛恶行,抬手一刀就刺了过去。 ?里面果真是软肉,“噗嗤”一下,百辟刀整个的刺了进去。 ?紧接着,我又连刺六七下。 ?最开始的时候,那些毛肚状的器官上流出的是黑色的糊糊,很快变成了红色的浆液,也不知是不是血,总归带着浓郁的泥土腥气。 ?狼蟹王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叫,而后消弭于无形。 ?对方骨关节出飘荡的白毛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掉了,最后变得像是干草一样。 ?原本气势汹汹朝着我们扑来,眼看就要把无双和鹞子哥他们三人撕成碎片的狼蟹竟然齐齐发出了惨叫哀鸣声,它们似乎与狼蟹王之间有些联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狼蟹王一死,它们也连带着受到了巨大的伤害,竟然不再扑来,悲鸣惨叫声堪称凄厉,而后彼此相撞,乱成一团,等分开后,摇摇晃晃的冲进周围的岔道里,眨眼间逃遁的无影无踪。 ?“呼” ?我松了口气,忙从狼蟹王的尸体下面钻了出去,无双抽走陌刀,尸体“轰”的一下落地,随后无双就跟力竭了一样,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太了解他了,相比于气力,他更多的其实是心惊,刚刚真可谓是千钧一发,我慢上几秒钟,我们都得死在这。 ?我也是心有余悸,一时没抗住,被龙鳞甲的重量压得坐在了地上,干脆直接撤掉了甲胄,连连的咳嗽,每一下腹腔里都说不出的疼痛。 ?“哥,咱……真的弄死这东西了?” ?无双有些恍惚的扭头问了我一句。 ?我拍了拍倚靠的狼蟹尸体,也有些不真实,正待要说话,忽然听岔道里传来“嗷”的一声惨叫,赫然是老白这厮的惨叫声。 ?…… (第二更) 第1175章 蛊王现身 ?鬼!语!蛊!王! ?不需要任何猜测,我几乎瞬间就确定,必定是那鬼语蛊王在作幺蛾子!! ?这是个很简单的逻辑,那家伙被我们困在了洞窟里,因为符墙对我压制使得我无法观视到它的位置,只能等待我师父醒来,我师父绝对是确认了它的位置的,所谓的僵持对它是绝对不利的,几乎跟眼睁睁等死一样,它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些狼蟹能够干掉我们,这样一来,它自然可以脱困。 ?它的算盘绝对是没毛病的,如果不是我找到了狼蟹王,而且狼蟹王对于其它的狼蟹极其重要,我们根本就对付不了这么多的狼蟹,至少有九成的几率我们是要撂在这里的。 ?可天不绝人,我们竟然真的杀出了一条生路,这对于鬼语蛊王来说就是个噩耗了,等待它的几乎是死路一条了,还不如趁着我们几个刚刚酣战,洞窟里只余下老白几人,骤然发难,兴许还真能冲出去。 ?换我,我也会这么做! ?“水生哥,你和鹞子哥盯住洞口!” ?我见陈水生已经将刚刚射出去的箭镞又全部收回,当即道:“如果那家伙真的逃出来的,不要想着留活口,直接开弓射杀,我进去帮老白!” ?无双受伤不轻,我没给他安排活儿,他担心我应付不来,捂着伤口站了起来,疼的额头上登时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不过还是提了陌刀:“哥,我和你一起去!” ?我想了想,最终点头。 ?“哎哟哟,我草你活祖宗的,疼死爷爷!” ?“汪汪!!吱吱吱……你再抡爷爷一下子试试!!” ?“……” ?洞窟里传来老白的怒吼声,以及刑鬼隶的狗叫和惨叫,真可谓是鸡飞狗跳。 ?不过听这俩的动静,形势似乎倒不是真的已经到了生死边缘。 ?待我从岔道里钻进去的时候,首先迎上的竟然是绾娘儿。 ?她双手抱胸守在洞窟口,难得的从张歆雅身体里钻了出来,可见人手的捉襟见肘。 ?张歆雅则提着短刀守在我师父和小稚的身边,免得殃及到他们。 ?剩下的战场,便属于老白、刑鬼隶了以及一个……别致的小东西了! ?这是个约莫一尺高的小人儿…… ?形状、模样等,与人一般无二,就是只有三十来公分高。 ?它也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扯来了一些破破烂烂的兽皮和布料,下身用兽皮围了一圈,如个裙子似的,上身则用兽皮给自个儿弄了个坎肩儿,肩膀上扛着个跟它体型一般大小的大锤,正兜着上跳下窜的撒丫子满地狂奔。 ?说是大锤其实也不太准确,看样子好像是一个不规则的树根,然后连接了一个木把手,就这般当成了锤子用! ?尤其是看清了对方的那张脸后,我大跌眼镜,几乎脱口而出:“卧槽,光头强!!” ?不错,这小东西实在是与光头强……太特娘的像了,猪腰子脸红鼻头,再加上寸草不生的光头,这不活脱脱的就是光头强嘛! ?二秃子自我身后冒出头,扒拉了一下自己那跟中世纪僧侣似的发型,一圈儿乌黑亮丽的毛发一荡一荡的,又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头顶,一下子找到了颜值的自信,嘿嘿怪笑道:“难道这就是那个什么鬼语蛊王?就是图谋我老二的那厮?” ?“除了它还能是谁呢?” ?绾娘儿冷笑道:“老白和这条狗真是笨,我怕他们冲出去干扰到你,这才一直堵在这里,谁知他们俩居然连这么个黔驴技穷的小东西都捉不住!” ?平心而论,这事儿还真就怪不着老白。 ?这小东西的身法可俊俏的很呢。 ?刑鬼隶脑袋上顶着个巨大的包,明显是刚刚挨了一锤子,此刻红着眼睛四蹄狂奔,一直追着那小东西撒丫子狂奔,眼瞅着快要追上,那小东西忽的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弯,刑鬼隶刹不住车,一头撞在墙上,当场歇菜。 ?紧紧跟在刑鬼隶后面的正是拿着青篾儿的老白,等鬼语蛊王转个弯,老白迎面正好扑了上去,拿着青篾儿就想扣住鬼语蛊王,怎料这鬼语蛊王先前看似快被刑鬼隶追上,实则根本就是麻痹他们的战术,还留有余力,待老白扑上去之际,忽然加速,不光让老白扑了个空,还“嗖”的一下出现在老白脚边,抡起大锤狠狠砸在老白的脚面上。 ?老白眼珠子都差点没蹦出来,“嗷”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脚连连蹦跳。 ?我见无双跃跃欲试,忙一把拦住了他,低声道:“这小东西可不好对付,灵活的很,咱俩刚刚酣战一场,体力已经濒临极限,而且身上带着伤,贸然冲上去,我看是摁不住这小东西,闹个灰头土脸没面子倒也算了,挨上那么一锤子可疼的厉害,左右看这东西也伤不到老白和刑鬼隶的性命,这种丢人现眼的活儿还是交给老白和那条狗吧!” ?无双想了想,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小卫子,还不帮忙,你看什么大戏呐!!” ?老白捂着脚破口大骂。 ?我当然不能说我实力不济,下去准也得被戏耍一通,想让他在前面顶锅扛雷,于是一本正经的说道:“你痴迷养蛊,应该是想要收复这只蛊王的吧?现在正是你折服它的时候,我怎么能帮你呢,想想二秃子和小金蚕呀,哪个是靠你自己一己之力收服的,不是坑蒙拐骗来的,就是我们哥几个弄个半死你才捉住的,你且看看它们俩哪个服你,难道这个你还想这么干吗?” ?老白一向,哎?好像也是这么道理,反观那鬼语蛊王,见我和无双进来,心知今儿个是插翅难飞了,眼中闪过一抹绝望,失神之下,差一点被老白拿青篾儿给捂住了。 ?一时间,老白的士气节节攀升,振奋之下更是奋勇直追…… ?于是……又上去挨了几锤子…… ?这时候,刑鬼隶也缓过神来了,开始帮着老白追杀这鬼语蛊王,一人一狗有着一起看黄片聊妹子的情谊,居然还有那么几分默契,鬼语蛊王又急又气又绝望,渐渐的还真是落入了下风,逃跑的时候破绽也是越来越多。 ?我一直在关注着它,终于……让我找到了机会,我伸手一引,在这一刻毫不犹豫的出手!! ?…… (第一更) 第1176章 光头强 ?哗啦啦!! ?足足四张火符被我以飞符之术一溜儿的打了出去。 ?这也是我最后能帮老白的了,先前唤醒龙鳞甲,再加上龙鳞甲持续的消耗,我身上三颗地灵珠的灵气本就已经消耗的七七八八,以飞符之术一次性打出四道火符,彻底耗光了我身上所有的灵气,精神也萎靡了一些。 ?四道火符在鬼语蛊王身体周边轰然炸开,这是我早早算好了的,它慌了神了,此刻正在一个枝丫稀疏的地方,那里脚下都是空隙,根本无法迅速做出躲避,当火符炸开的时候,一下子将它包围在中间,面对着那腾起的烈焰,这个惜命的蛊王犹豫了。 ?它犹豫,便是老白的机会! ?老白为了蛊王,都能干得出和一个老太婆天天法式湿吻的事儿来,勇的不像话,遑论是火中取栗了?就跟没看见火符腾起的烈焰一样,合身扑了上去。 ?啪! ?鬼语蛊王被扣在了青篾儿里,这东西专门对付蛊王的,二秃子当初都栽跟头了,它自然也不例外。 ?至于腾起火球,被老白直接用身体给扑灭了,眉毛和头发都被烧了一小半,人都没法看了,皮肤上也有灼伤,可他却心满意足的笑了,咧嘴“嘿嘿嘿”傻乐着。 ?“天杀的小子,你个老阴逼,一直阴嗖嗖的躲在一边,就等着暗算我!” ?鬼语蛊王的声音从青篾儿里传来,对我破口大骂。 ?老白也有些嘀咕了,迷茫的看着我,似乎在问——这到底算不算我独力折服它啊! ?我本就是忽悠他的,哪好意思继续屁话连天,干脆假装没看见,笑眯眯走了过去,随后压住青篾儿,就跟摇骰子似的剧烈摇晃里面,能听见里面“咚咚咚”的碰撞上。 ?众人见大势已定,便纷纷凑了上来,连一直守在外面的鹞子哥和水生也回来了。 ?一通摇晃后,直到青篾儿里没了动静,我这才伸手进去将对方给捉了出来。 ?鬼语蛊王涨红着脸,手指遥遥指着我的鼻子,羞愤不堪,正要说话,脸色一边,张嘴“哇”的一下,居然吐了! ?我可不是老白,不惯着它,瞧着它脑门儿上油光锃亮的,照着脑门就是“啪”的一巴掌。 ?“不是很嚣张吗?不是把老子折腾的上跳下窜吗?你倒是在给老子嚣张一个?” ?我搓了搓手指,觉得这光秃秃的脑门实在是削起来舒畅,难怪鹞子哥老是喜欢削二秃子的脑门,没忍住,照着脑袋上又是“啪啪啪”的几巴掌,大笑道:“什么鬼语蛊王,从今儿个,你的名字就叫光头强了!” ?老白一直给我使眼色,意思是说,命名权应该是他的,看他的架势,应该是像给起个听起来挺霸道的名儿,比如威武大将军什么的,出去吼一嗓子,也好给自个儿涨涨颜面! ?我指了指自己脑袋上的纱布,冷笑一声。 ?老白闻弦而知雅意,想到了某些不太愉快的回忆,打了个哆嗦,不吭声了。 ?鬼语蛊王一看,不乐意的,仰着脖子大吼道:“士可杀不可……” ?铿锵!! ?一柄大刀架在了它脖子上。 ?无双端着陌刀,笑眯眯的问:“不可什么?” ?光头强艰难的咽了口吐沫,小声道:“没什么不可以的……” ?我看着这小玩意,眼睛发亮,这东西可是这里的土著,我们进入这里后,真正捉到的头一个可以沟通交流的东西,价值太大了! ?于是,我直接问道:“你在这里多久了?” ?光头强看了一下脖子上的大刀,老老实实的说道:“这里出现我就出现了,想来,四千年有余矣!” ?四千年!! ?偃国是三千年前的一个古方国吧? ?这个所谓的玄鸟巢窠,果然比偃国出现的还要早,那么,这家伙岂不是亲眼见证了这里发生过的所有事情? ?我眼睛愈发的明亮:“来,说说你知道的有关于这里的一切!” ?“我说了有什么好处?” ?光头强抬头道:“你能放我走吗?如果你愿意发下最高级别的毒誓,我可以告诉你,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你们之前遇到的那些怪物,只是这里的冰山一角,如果没有我给你们指路,你们必死无疑!!” ?哟呵,还学会谈判了! ?我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判?” ?光头强这回硬气了,一声不吭。 ?这家伙算是吃准了我的软肋,倒是鸡贼的很。 ?只是,一个怕死怕的要命的家伙,给我玩这一出威武不能屈的戏码? ?我狞笑了一声,投给鹞子哥和陈水生一个眼神,示意他们可以折腾这家伙了。 ?老白不干了,一下子扑了上来,将鬼语蛊王抱住:“不行不行不行,这是我抓到的,可不能给你们,让你们又给玩成残废,老子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这里我是养蛊人,我最有发言权,交给我,我保准它会开口的。” ?光头强一瞧,更加嘚瑟了。 ?我深知老白在养蛊这件事情的上的执念,那是八匹大马都拉不回来,看了我师父一眼,犹豫了一下,把他拉过来,低声问道:“有没有法子直接控制了这家伙?” ?“很难。” ?这件事情上老白没有撒谎的必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我终究没有玄门的底子,道行太低了,这家伙四千年的道行,如果不是它的能力是蛊惑方面的,而不是战斗方面的话,咱还真不好应付,我要用寻常的手段去束缚它,最后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被它反噬! ?这种擅长蛊惑人心的蛊王,是反噬主人最厉害的,所以寻常手段不能用来对付它。” ?我有些惆怅的看着他:“那你说怎么办,这地方情况复杂,时间线错乱,涉及两位天官,还涉及玄鸟,甚至涉及一大堆稀奇古怪的东西,咱到现在没搞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它不开口,闷头走下去跟找死没区别!” ?老白投给我一个安慰的眼神:“放心,山人自有妙计!” ?“权且信你一回!” ?我瞪了他一眼,咬牙道:“左右我师父和小稚都没醒,你还有时间,这地方杀机四伏,咱们拖不了太久,那你就试试能不能撬开它的嘴,如果不行,恐怕只能和它来硬的了,这家伙是个怕死的主,果真让鹞子哥和水生哥给它露一手,最多半个小时,它一定哭爹喊娘的开口!” ?“行!!” ?老白想也没想,直接一口就答应了。 ?…… (第二更) 第1177章 山人自有妙计 ?最终的最终,我还是被老白强大的自信心所感染了,或者说,在他养蛊这件事情上,我一直在情况允许下竭尽全力的支持他,于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老白也不含糊,提溜上光头强就走,这小玩意见能免于我的毒手,明显松了口气。 ?一番酣战之后,我们几人已经是人人带伤了。 ?我算是最囫囵的一个,可我知道,我的伤是内伤,其实是最严重的。 ?因为酒精已经在驱赶怪哉虫的时候用光了,所以我只能从我师父带的草药里挑选了几样,选了一些适用于外伤,有消毒作用的,直接嚼碎后,敷在无双他们缝合好的伤口上,这样一来至少伤口不会恶化的特别厉害,重蹈秽貊遗迹时老鬼的悲剧。 ?处理完伤势后,我又看了看我师父和小稚的情况。 ?我师父依旧是闭目不醒,但是情况已经趋于稳定了,反而是小稚,小脸愈发的苍白了,眼睛紧紧闭着,非常虚弱,很显然这件事情是完全超出她能力范围,但至少二者目前都没有性命危险。 ?“距离二十四小时的期限已经很近了,俩人还没有一点苏醒的迹象,也不知情况怎么样了,兴许小稚说的期限也未必真的就是死期,总会有许多变数。” ?我心里只能如此安慰自己,脸上还得强颜欢笑,强迫着自己寻了个地方休息,以恢复体力。 ?可是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觉得呼吸道里火辣辣的难受,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我用手捂住,随后一看手掌心里,全是咳出了血沫子,这便是典型的内伤了,我的师祖留下过治疗的方子,可这里却没有治疗的条件,这一趟如果还有命回去,恐怕不调养个十天半个月的,我是别想再进行什么剧烈的搏斗,要想好利索,没有两仨月的工夫想也别想。 ?想到和红娘子当初约定的期限,我心里也是叫苦不迭,心想着这辈子怕是没什么能消停的时候了。 ?腹腔里的疼痛让我无法安稳的休息,反倒是鹞子哥他们疲倦加上伤势,很快沉沉入睡了,均匀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又过了一阵,旁边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眼角的余光一看,赫然是老白,怀中抱着那青篾儿,鬼语蛊王正被关在里面,而后他蹑手蹑脚的朝外摸了去,偶尔踩在枝丫上发出“咔吧”一声脆响,他立刻停下向周围看上两眼,确认没惊动人,这才悄悄的向外摸去。 ?经过洞口的时候,放哨的绾娘儿看了他一眼,他还之以微笑,说自己出去小解。 ?小解还用带着青篾儿? ?我觉得他肯定是有事要办,想到这厮信誓旦旦的说“山人自有妙计”,我估摸着他这就是出去施展什么妙计了吧? ?如此一来,我倒是有些好奇他所谓的妙计到底是什么了,于是悄悄跟了上去,当然,内心的潜意识里,其实就是担心丫又办砸了事情,没法子,和这厮相处的越久,这种担忧就是不可避免的。 ?老白贼眉鼠眼的穿过岔道,一直去了我们之前和狼蟹搏斗的地方,这才从青篾儿里捞出了那鬼语蛊王。 ?“你想干嘛?你单独带爷爷出来要耍什么花招?休想对爷爷使什么坏手段,我跟你讲,没我给你们指路,你们都得死在这……” ?光头强始一出来,立刻大放厥词,结果话未说完,就见老白毫不犹豫,直挺挺的“噗通”一下跪下了,一时间给光头强也整了个满头雾水。 ?“爹!!” ?老白张嘴就来! ?我在岔道里都惊呆了,差点没忍住直接冲出去,心想这就是你丫的山人自有妙计?! ?怎料,光头强反倒不再那般刻薄嘴脸,有些吃不准了,惊疑不定的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咱们意气相投……” ?“谁跟你意气相投呀!” ?“……” ?老白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在光头强的身旁坐下:“怎么就没有共同的兴趣爱好了?要我说,你说我是想要降服你,这话本来就不妥帖,我老白豪爽仗义,就爱叫朋友,咱们不如以朋友的身份来相处?” ?“朋友?” ?光头强被困在这里几千年,自也是有些孤独的,忽而听了这么个词儿,来了些兴致:“怎么个朋友法呢?” ?“朋友,那就是志趣相投呀!” ?老白露出特真诚的笑,底下却瞧瞧的给光头强塞过去一本卷起来的杂志,赫然正是那本黄色杂志! ?光头强一愣,随后露出一个“你很有趣”的笑容,竟真的接过去了。 ?我已经捂住了脸,不忍再看,只听得前方都是“哗啦啦”的翻书声,以及一阵“嘎嘎”的怪笑声。 ?这二者竟真就这么融洽了起来。 ?不光一起看黄书,后面老白竟抑扬顿挫的讲起了故事。 ?“词曰: ?丈夫只手把吴钩,欲斩万人头。如何铁石打成心性,欲为花柔。 ?……” ?我更加为之绝倒,这腔调我是太熟悉了,这厮竟然给光头强说起了金瓶梅,这词儿可不正是金瓶梅第一回开篇的景阳冈武松打虎,潘金莲嫌夫卖风月么? ?那肉戏,真可谓缠绵…… ?好家伙!! ?我的内心里除了这仨字儿,已经没别的感慨了,贴在墙角偷听了一阵子,眼看老白和光头强竟然是越来越融洽,一时间忽然觉得,这歪才也有歪才的用处,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能有一些奇效了。 ?叹息一声,我起身回了洞窟,和放哨的绾娘儿聊了许久,等困倦了,又去睡了一小觉。 ?一觉醒来,就见老白和光头强满面红光的回来了,光头强坐在老白的肩膀上,二者的关系亲密的就跟斩鸡头烧黄纸的把兄弟似的,对于这种友谊和折服蛊王的方式,我也算是开眼了。 ?“小卫子,哥哥答应你的事情做到了,我爹……啊呸,我这好兄弟光头强,已经决定加入咱们真武祠,为了咱们真武祠的正义大旗添砖加瓦了,关于此地的秘密,自然也是不会有任何的保留!” ?老白一挥手,冲着我吆吆喝喝的,那神情说不出的嚣张…… ?…… (第三更) 第1178章 千年风雨(上) ?鹞子哥与水生哥几人面面相觑,脸上有惊诧之色,那神态不外乎就是在说——老白啥时候这么出息了?居然这么快就搞定了一只蛊王?而且看情形跟二秃子他们是截然不同,好的像蜜里调油似的,眼看是彻彻底底的降服了。 ?老白在真武祠里哪受过这种待遇啊,一时间鼻孔朝天,愈发的嚣张了。 ?我面色古怪,脑海里又浮现出他直挺挺跪下、一声“爹”喊的气壮山河的场面,却也没有戳穿他,不然老白估摸着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了,轻轻咳嗽了一声,笑道:“这件事情办的利落,这一趟你是头功,不过当下这情形,你看……是不是先让这位……这位光头强兄弟先给咱们捋捋情况?” ?老白丢给我一个眼神让我自己体会,而后笑眯眯的扭头对光头强说道:“你是我的好兄弟,这些人也是我的好兄弟,所以他们也是你的好兄弟,要不……你给他们说说?” ?“不打不相识嘛!” ?光头强从老白肩膀上跳下来,见我们几人围成一圈说话,硬生生的挤了出来,盘腿在我和无双中间坐下,许是听黄段子、看黄书过瘾了,真叫个神清气爽,清了清嗓子便道:“要说起这地方呀,那来头可就大了,千年风雨,一波三折,今儿个我便给大家好好的说说。 ?有道是色色色,千古一过,君子失德小人常乐,大丈夫也难把美人关过! ?咱们今儿个就且先说一回俏潘娘帘下勾情,老王婆茶坊说技……” ?我原本歪着头听的正入神,可一听到这后面,总觉得怪怪的,画风好像不太对劲呀,细细一想,脸色一垮,这特娘的怎么又说到金瓶梅上了,当即重重咳嗽了几声。 ?光头强一下回过味儿来了,一拍光秃秃的脑门儿,人模狗样的冲着我们抱了抱拳:“那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不小心说顺溜了,咱言归正传啊!” ?说到正事儿,这厮却没词儿了,绞尽脑汁的想了半天,也没人家兰陵笑笑生的文采,实在整不出有文化的词儿来,憋了半响没个正经屁,这才有些失落的老老实实用大白话说起了它所知道的事情。 ?这地方,还真就是个玄鸟巢!! ?筑巢时间已经非常非常久远了,到底什么时候筑巢的,连光头强自个儿都说不清。 ?它说,那玄鸟体态无常,当它飞上高空的时候,身体就会无声无息的消失,在消失前夕,几乎只剩下了一个投影在天空中,那投影纵横数十里,堪称是遮天蔽日,可是当它真正浮现出来的时候,它的体型又不是那么大了,收起翅膀站立着和人一般高,虽然没什么猛禽的体型能比它大的,但至少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它看起来……确实和燕子非常相似,连羽毛的颜色都差不多!! ?这绝对是目前唯一一个可以肯定见过玄鸟的存在了,它的描述是靠谱的,这传说中的玄鸟……应该就是这般模样!! ?张歆雅听后嘀咕说,这玄鸟怎么听起来跟现在臆测的大气生物很像啊! ?至于光头强自己的诞生,和这只玄鸟却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那些怪哉虫,竟是这玄鸟捕捉回来的食物!! ?它们在这里繁衍,数量越来越多,彼此互相吞噬,于是……就诞生出了光头强这个蛊王!! ?只是,玄鸟压根儿就不在乎它,也没有为难光头强,每隔一段时间,它就会来吃一部分怪哉虫。 ?光头强说,那只玄鸟的身上应该是出了一些问题,它在这里筑巢应该是养伤的,它亲眼见过那只玄鸟泣血,殷红的血珠儿落地后竟然变成了一颗颗璀璨的红宝石,只是宝石里面却似乎有血液在流动,看着殊为神异,而且它的身上每天都会散出大量的灵气,在这些灵气的影响下,筑巢的枝丫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极其坚韧,实际上这些枝丫就是普通的树枝等,不是什么奇特的玩意儿。 ?日复一日,玄鸟泣血的次数越来越少,伤势也渐渐好转,光头强能明显的感觉到,对方一天比一天强大,已经不再虚弱了。 ?有时候它也挺纳闷的,玄鸟作为天生天养、意外诞生出来的生灵,几乎可以算是最强大的存在了吧?是什么伤到了它,居然让它养伤养了那么久! ?而在这个时候,一批筚路蓝缕的人出现在了这里。 ?那是一群看起来几乎和野人差不多的人,见到玄鸟之后,非常狂热,几乎是倒头就拜。 ?“建疵一脉的后人,偃国的建立者!!” ?我立即确定了光头强说的那些野人是谁了,从时间上也能对的上。 ?后面的事情,我们也大概知道了一些,建疵一脉完成了对商王武丁的承诺,找到了玄鸟,商王河亶甲为他们封国,名曰偃国,方国古城围绕着玄鸟的巢穴而建立,在中心区域设下巨大的祭坛,每日祭拜玄鸟。 ?“我虽然没有过多接触那只玄鸟,但我能感觉到,它不是一个很喜欢杀戮的存在,不然……它早早就发现了我的存在,为什么还要拿怪哉虫进食,直接吃了我难道不是大补吗?估计是觉得我诞生不易,终究是有了灵智了,不想吃了我!” ?光头强说起此事,看起来不再贱嗖嗖的了,神情很复杂,不知是在感念玄鸟的不杀之恩,抑或是有什么别的想法,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它同样很讨厌那些人打扰它,围绕它的巢穴建城,它也不喜欢被供奉祭祀,所以一次祭品都没有享用过,也没有选择雷霆大发,将那些人全都干掉,它选择了离开。 ?在那座古城建立后,没多久它就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玄鸟离开了!? ?在偃国古城出现后没多久就离开了?! ?这个重磅消息一下轰炸的我晕晕乎乎的。 ?玄鸟离开了……那么,万晓峰在过年时候见到的那个通体是火的东西是什么?! ?一时间,我心头浮现出许多种猜测,遍体生寒…… ?…… (第一更) 第1179章 千年风雨(中) ?很快,我平静了下来,想到了进入玄鸟巢时的宫庙,里面有祭祀的壁画等,如今仔细想来,光头强说的这个重磅消息,壁画上就可见些许端倪! ?上面只有见到玄鸟的一些描述,却没了后续了!! ?仿佛……玄鸟再没有出现过。 ?“玄鸟的离开,那些人其实是知道的,当时有一些人亲眼看见了!” ?光头强说:“那天晚上,那群人当中的两个首领在宫庙当中密谋,低声说着此事,他们足够隐秘了,却不知隔墙有耳,地下还有我呢,他们说的我听的真真切切。” ?两个首领一男一女,似乎是一对夫妻,男的是建疵一脉后人族长,女的则是妻子,二人关系亲密,否则也不会秘密商谈这么重要的事情。 ?对于玄鸟的离去,男人惊慌失措,心神大乱。 ?他跪在玄鸟的雕像前哭泣,说他们这一脉走遍千山万水,多少族人都死在饥寒交迫当中,总算找到了玄鸟,如今有了这么一个安身立命的场所,可算是能繁衍生息了,结果玄鸟离去,此事若是传回朝歌,还不知道掀起多大的风浪,他们这一脉祖上是造过反的,和王族本来就有嫌隙,闹出这么个事儿,难保不会有有心人从中作梗,给他们扣上一顶侍奉不周、逼走玄鸟的帽子,那就是满族被杀绝的时候了,殷人一直将玄鸟当做祖先,逼走玄鸟,杀他们也是白杀,都没有人同情他们的。 ?他哭泣不绝,哀求不止,仿佛玄鸟就能听见他说的一样。 ?女人被他哭的心烦意乱,冷冷喝道:“事情都已经出了,你在这里哭泣有什么用?还不如想办法救一下全族人的性命!!” ?男人回过神来,低声问可有什么好办法? ?女人只说了一个字——瞒! ?男人说,万一朝歌来人,要祭拜玄鸟,岂不是立马露馅了?! ?女人又想了一阵子,压低声音说:“此事不可伸张,所有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全都得除掉,免得出去乱嚼舌根子,惹来灭族之祸,另外,如果朝歌来人祭拜,他们难道敢钻进玄鸟巢里去找玄鸟吗?那才是真正的不敬,到时候咱们就搪塞他们,说玄鸟素来不露面,这么大个巢窠在这里,难道咱们还能骗他们不成?只要见了这巢窠,还不是平白先信三分?!” ?随后,女人琢磨了一下,又说道:“这么做恐怕还不够,还得弄得花团锦簇一些,让这里看起来更加神异,总归是越唬人越好,我倒是知道一个巫医,传说此人能引来山鬼,很是有些本事,不如就让他来一趟,招些山里稀奇古怪的东西来,有这些东西与玄鸟巢为伴,即便朝歌来了人,不也得十成十的信了?如果他还不信,那就让他自己进玄鸟巢里找寻去,只要他赶紧去,咱们就灭口,回头就说,他闯入玄鸟的巢窠,玄鸟不快,于是吃了他,朝歌不信就让他再派人来,我倒要看看派来的人还敢不敢再进巢窠探查了! ?总之,归根究底一句话,死也不能承认玄鸟已经离开了!” ?男人听的心惊胆战,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女人,大概想不到自己的枕边人竟然会这般毒辣,他讷讷的说:“这……这么做不是冒犯了玄鸟吗?” ?“玄鸟都不管你死活了,你还管冒不冒犯它!” ?女人拔高了声音:“想想族人的性命吧,想想我跟着你颠沛流离的这半生吧,怎么选择,你自己看着办!” ?最终,男人还是被死亡说服了,狠狠一咬牙:“好,就这么办,明日你就去寻那巫医去,我借机把那天看到玄鸟离开的人召集起来,一一灭口!” ?二人议定,心如铁石,再没变更,分头就去行动了。 ?不久之后,女人找来了那个巫医。 ?“那个巫医……不知道从哪本树上看了一些邪门歪道,压根儿就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主!!” ?光头强亲眼所见此事,自然最有发言权:“他唱唱跳跳的折腾了好几天,实际上屁用没有,真正有用的,就是它布置下了一个阵法!! ?一个……聚灵阵!! ?能荟萃灵气的阵法,玄门之人在修行的时候常常会建这种阵法,来聚拢灵气,方便吐纳。 ?可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玄鸟巢呀!! ?玄鸟刚刚离巢,它的巢窠里灵气冲天,这个阵法建立起来,没有吸纳周围多少灵气,反而一口气把玄鸟巢里的灵气给攫了出去!” ?经光头强一说,我才明白了大致的道理,这地方算是个洞天福地,山精野怪,尸鬼妖魔,哪个不想蛰伏在这种地方? ?“可恨我是个蛊王,玄鸟巢对我的帮助不大,如果我是个妖怪,独自霸占这里修行四千年,你们几个还能在我面前这么猖狂吗?连带着你那个天师师父,我也能轻轻松松的拾掇掉!!” ?光头强不爽的看了我一眼,咕哝了几句后,又道:“聚灵阵成的那一天,灵气冲天,外界紫气东来,祥瑞升腾,就好比告诉方圆百里内的所有山精野怪、尸鬼妖魔——这里有个风水宝地啊,玄鸟已经离开了,大家赶快来鸠占鹊巢! ?于是乎,数不清的稀奇古怪的东西赶来了这里,全都钻进了玄鸟巢里,这地方一下子就热闹了。 ?你们见到的那些人蜍也好,或者是狼蟹也罢,都是那时候吸引过来的,这俩其实算是很弱的,玄鸟巢可大呢,虽说乌泱泱一大片山精野怪瓜分下,不可能诞生出什么特别极端的东西来,毕竟被均分了,可三四千年的光景,还是出现了很多厉害的存在,即便是你的天师师父要硬闯进去,恐怕也是九死一生。 ?所以我才说,如果我不带路,不带着你们避开那些厉害的存在,你们很难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而最恐怖的事情,则是在第二天才发生的。 ?那一天……天空中明明艳阳高照,可却惊雷震震,很快,地面开始颤抖,地震了…… ?再然后,出现了一群……特别厉害的东西!!” ?地震,特别厉害的东西…… ?这些词句一下子拉起了我的注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最早的羽民……也是在一场地震中出现的。 ?还有,秽貊遗迹里的青鴍黄鷔,也是这么出现的。 ?而这种伴随着地震出现的东西,历来都是礼官一门的大敌! ?隐隐约约,我大概有了一些猜测,出现的这些东西……很有可能是和羽民、青鴍黄鷔等一个路数的东西呀!! ?…… (第二更) 第1180章 千年风雨(下) ?我自觉自个儿可能已经把握到了一些关键处,哪里还能忍得住?连连追问光头强,出现的那到底是些什么的东西! ?“它们于天崩地裂中现身,耀眼夺目,成群结队,彷如结成了正在熊熊燃烧的天幕,由远及近,璀璨胜过骄阳,让人不敢逼视。” ?光头强回忆起那一幕,神情不知是震撼还是恐惧,摇头晃脑很久,才轻声叹道:“及至掠到眼前,才隐隐约约看清,那是一群身上燃烧着熊熊火焰的怪鸟,一眼扫去,数量恐怕不下数百只,每一个两翅相连都有数丈长,羽翼扇动,因为浑身都裹着炽烈的火焰,看不清它们的真容,只能看到大概的形体轮廓,如大鸟。 ?那些人,唔,对,就是你们说的那个……建疵一脉的后人,见到这些神异的东西后,齐刷刷的伏地下跪。 ?他们的首领竟然愚蠢的高呼——玄鸟去,凤鸟来,正是祥瑞之兆!” ?“凤鸟?凤凰?搞笑呢吧!” ?鹞子哥听后冷笑起来,揶揄道:“青竹说,有人猜测,天生天养的山精野怪的修行尽头可能就是凤凰一类的存在,这些天生天养的山精野怪都是独一无二,百年都不见得会出现一个,遑论是凤凰?自开天辟地了恐怕也没几只,一下子飞出来几百只凤凰,这还得了?!” ?“是这个道理!” ?光头强不反驳,连连点头:“只是,咱们知道这个道理,那些愚民们哪儿知道呀?玄鸟去了,他们一族正面临生死存亡的抉择,巴不得有什么祥瑞降临呢,哪怕明知道那不是凤凰,他们也得当做是凤凰! ?那些大鸟一样的东西直奔玄鸟的巢窠而来,冲进来后便捕杀里面的妖魔鬼怪,亏着我当时觉得不太对劲,一下子齐刷刷的飞出这么多,怎么看都是福祸难料,于是连忙藏匿起自身的气息,混在怪哉虫中,那些东西倒是没有发现我,否则我恐怕难逃一劫。 ?那些东西也不知饿了多久了,一通狼吞虎咽后,便钻进了玄鸟巢窠的最深处! ?再后来……它们散掉了身上的火焰,我……终于看清了它们的样子,果真,那根本就不是什么凤凰,甚至连禽鸟都算不上!!”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呀,兄弟你可别卖关子了,快快说来!” ?连老白也坐不住。 ?“虫子?!不太准确,蝴蝶!没错,一种很像蝴蝶的东西!!” ?光头强悚然道:“它们的身躯和蛾子很相似,立起来恐怕有一人高低,却不似蛾子一样有很多条腿,而是生出了四肢,两条腿用来战栗,两条胳膊能使唤物件,身上长着一寸长短的灰色绒毛,只不过绒毛非常纤细,以至于看起来就像发霉长出的霉菌似的,脑袋则跟猫头鹰差不多,头上长着一对儿锤子状的出手,那嘴巴却是吸管状的,也和蛾子的嘴差不多,平时是卷起来的,进食的时候会舒展开来,眼睛很大,能看清黑暗中的一切。 ?最惊悚的莫过于那翅膀了,它们的两翅加起来足有数丈长,颜色鲜艳,上面有很大的圆形黑斑,可仔细看就会发现,那些黑斑其实是一颗颗巨大的眼珠子,还会转动呢,它们的翅膀上有一层粉末,那些粉末在黑暗里散发出荧光色,正是这些东西在燃烧,让它们浑身火焰,看起来跟凤凰一样…… ?它们之间明显是有交流的,但说的并不是人话,后来呆的久了,偶尔会说一些人话,我也意外偷听到了它们的名字——鹓鶵鬼眼蝶。” ?鹓鶵…… ?鹓鶵可不就是凤凰么? ?人们总以为凤凰是一种传说中的鸟类,实则不然,古人常说,五凤来仪,这凤凰实际上是有五种的,分别是——凤,鹓鶵,鸑鷟,青鸾,鸿鹄。 ?鹓鶵,正是其中之一,传说中这种凤凰身上多黄色。 ?鹓鶵鬼眼蝶,这名字倒是贴切,说明这东西本身就长得很像传说中五凤之一的鹓鶵,只不过却是一种巨大的蝴蝶。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帛书上记载的各种古怪之物,其中并没有鹓鶵鬼眼蝶,那么…… ?难道是万族谱后半部分里的? ?即便是卫襄子留下的帛书,也仅仅是万族谱的前半部分而已,后半部分藏匿在天官巨阙篇里,这几乎是所有天官都在恪守的一条规矩。 ?卫道子曾说,后半部分里有些东西……看起来像神!! ?我们之前对付过的青鴍黄鷔就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其中最弱的存在,当时就已经是险象环生了,如果这鹓鶵鬼眼蝶也是其中之一,排名几何呢?反正不会比青鴍黄鷔差。 ?如此一来,两位天官齐至,我的直系祖先卫襄子战死,倒是完全可以说得过去了,毕竟那是数百只呀!! ?沉默了一下,我问道:“既然你在它们眼皮子底下藏匿了这么久,对于它们的能力……你了解多少!?” ?“不多……” ?光头强苦涩道:“我见过它们捕杀这里的精怪,很多精怪桀骜不驯,也反抗过,可看它们一眼,眼睛莫名其妙就瞎掉了,双眼流血,哀嚎不停,我虽然吃不准为什么眼睛会瞎掉,但我觉得和它们翅膀上的眼睛有绝对的关系…… ?当刺瞎对方的眼睛后,它们会忽然冲过来,一下子抓住对方,吸管状的嘴巴一下子插进对方喉咙里,开始汲取对方的养分,就跟喝水似的,还能听见‘咕咚咕咚”的声音,等它们享用完毕之后,一个原本二三百斤的东西,顶多只剩下十几斤的分量了,可是形体却没什么变化,一阵风吹过来,骨碌碌的满地滚,就跟风滚草似的,撕开皮肤一看,里面哪还有血肉?就连骨头都成了渣滓,体内填充着像是棉絮一样的东西…… ?除此外,我再没见过它们别的手段,但我敢肯定,它们还有别的手段,只不过对付这里的存在,单靠这两招就足够了!!” ?说此一顿,它忽然拔高声音:“对了,它们不是无缘无故的来这里的,它们来这里……是带着一个使命的!!” ?…… (第一更) 第1181章 鹓鶵鬼眼蝶 ?饶是我也算见多了凄惨景象的人,也仍是有一种骨髓里的寒气升腾而起。 ?照光头强的描述,被鹓鶵鬼眼蝶吞噬过的人,岂不是看起来跟个稻草人没什么区别了?! ?我没有打断,耐心的等候着下文。 ?“它们在来的时候,最前面几个是凑在一起的,分列的阵型……看起来像是在保护着什么东西,一直飞进了玄鸟巢窠的最深处。” ?光头强道:“可惜了,当时我战战兢兢的躲在暗处,根本不敢过于窥视,怕暴露了自己,只是隐约感觉到那似乎是一个类似于茧一样的东西,孕育着非常强大的生命。 ?后续看那些鹓鶵鬼眼蝶的言行,也应证了我的当时的感受,那个东西需要玄鸟巢穴这样的风水宝地,建疵一脉的后人找的巫医不知轻重的在这地方布置阵法,攫取玄鸟巢的灵气,让它们捕捉到了位置,于是它们来了…… ?它们……其实挺残暴的,但是为了那个东西,表现的非常克制,也就是最开始掠食了一部分玄鸟巢里的山精野怪,后来就躲入了深处,很少再出来,连外面那些人都没有杀害过,估计就是怕引起注意! ?不然,凭我也不可能一直在它们眼皮子底下生存藏匿下来。” ?茧子一样的东西…… ?我摩挲着下巴,话说到这一步,很多事情就明了了。 ?我们此前在见到的那些羊肠山奴,应该就是鹓鶵鬼眼蝶豢养的口粮,时间一久,所以繁衍出了庞大的数量。 ?鹓鶵鬼眼蝶的翅膀上有类似于蝴蝶翅膀上的磷粉一样的东西,可以绽放出火光,犹如传说中的浴火凤凰似的…… ?万晓峰当初坐牢出来的时候,除夕夜在山中见到了一个类似这样的东西,看来就是这鹓鶵鬼眼蝶了,根本就不是什么玄鸟,玄鸟在建疵一脉的人刚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离开了! ?那么,在我的直系祖先卫襄子来过之后,这地方的鹓鶵鬼眼蝶还没有死光吗? ?当初它们数量庞大,就是不知道现在还有几个了?! ?指使万晓峰袭击谋杀我们的,也应该是鹓鶵鬼眼蝶了,前段时间怀来县城失踪的外来务工人员袭击我们时表现出的古怪状态,应该也是鹓鶵鬼眼蝶的杰作了,这应该也是它们的诡异能力之一,只不过光头强没有见识过,看来得小心了。 ?它……为什么在我来到怀来的时候就盯上我了呢? ?是了,是泥菩萨,泥菩萨给掐算的时候,曾经窥视到了这里,而一些极其强大的东西,在被命师注视到的时候,隐隐会有感觉,我又是礼官一门的传人,不被注意到才怪。 ?嗯,还有一个可能性,我的到来,或许会给它造成一些麻烦,所以它才会迫不及待的对我下手。 ?但这个鹓鶵鬼眼蝶应该状态不大好,不然不会通过万晓峰来杀我,我们进山那天晚上,我师父不在,它如果直接现身来杀我们,凭光头强说的那些诡异的能力,冷不丁的我们还真是要吃大亏!! ?一系列念头在我心头闪过,一路走来的许多见闻、断断续续的线索,在这一刻一下子全部串联了起来。 ?我目光幽幽的望着光头强,道:“接下来呢?” ?“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们,你是个冷静、善于分析的人,你应该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吧?” ?光头强不再是那副和老白如出一辙的嘴脸,忽然一下子变得特正经,它看着我说道:“鹓鶵鬼眼蝶在蛰伏,玄鸟走后,建疵一脉的后人畏惧罪责,不敢伸张,这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必然有人来打破这种平衡。 ?很快,这个人就出现了,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他就像是一尊天神…… ?不,不是天神,就像是一尊魔神一样,毫无征兆的降临了这里!” ?这个人,名叫卫庶人。 ?不错,就是卫庶人,他是夏朝时的人,居然真的活了几百年,从夏朝一直活到了商朝河亶甲时代,是已知活的最久的一位天官,打破了我们这一门短命的诅咒。 ?甚至,我怀疑他可能活到了现在。 ?一切……就来的很突然。 ?这是光头强的原话。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作为一个亲身经历的主,连他自个儿都说不清! ?最开始的时候,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地面在颤动,天地之间,暗淡无光,宛如世界末日降临了一样。 ?随后,光头强感觉到了一股恐怖的压力,那是一种让人发自于本能的恐惧,就像是有什么蛰伏在天地之间的远古凶兽苏醒了,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正冰冷无情的注视着自己,或者说,那本就是天地的神威,任何生灵在这神威之下都是微尘,渺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极端的恐惧下,肾上腺分泌出大量的儿茶酚胺,让它的心跳速度忽然加快,几乎达到了身体承受的极限,血压升高,心肌代谢的耗氧量急剧增加,过快的血液循环如洪水一般冲击心脏,心肌纤维随时会破裂,极端的恐惧已经不再局限于精神层面,甚至作用在了肉体上,可以清晰的感受到痛苦与死亡的阴影。 ?当然,以上描述光头强这文盲是说不出的,让它讲京瓶梅里的肉戏它倒是能说的活色生香,这是在张歆雅的辅助下完成的描述,当时它的确实感受到了痛苦,内脏就像是要破裂一样。 ?“这个怂包,当时差点被吓死……” ?引导完之后,张歆雅微微摇头,无语的看了眼光头强。 ?“你没有面对过那个人,你不知道他有多恐怖!” ?光头强急了,扯着脖子道:“我跟你讲,妹子,要不是你长得好看,而且还很能打,就冲你这句话,老夫就得把你绑起来,一百遍啊一百遍……” ?一个巴掌扇在它的光头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光头强眼看冷笑的张歆雅,缩了缩脖子,最后选择不和女人一般见识。 ?这样的恐惧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间,仿佛又很长时间,期间它几乎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而等它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座好端端的古城……已经被活埋了!! ?…… (第二更) 第1182章 圣武律,杀! ?黑暗降临,曾经悬于头顶永在的日月星辰被一座拱形的穹窿顶所替代,这里再不见一丝光明。 ?符墙如雨后春笋般纷纷冒头,像铁桶一样将整个偃国的古城包围起来。 ?一个将整座城活葬掉的墓穴,就这般出现了。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同样作为被活埋者之一的光头强自个儿也不知道,它肚子里那点墨水翻来覆去就只能说一句话——反正就……就挺突然的!! ?再之后,山川倾覆,陆地沉陷,洪水滔天,泥浆奔腾。 ?一座古城,就这么被埋到了地下。 ?当是时,城中尚有活人无数,末日降临时,屋舍倒塌,有人被活埋在其中当场死去,还有人竟然疯狂的朝着同类下手,明明都是建疵一脉的后人,却彼此相残,平日里可能只有一丁点的嫌隙,当一切都崩溃时,所有人都通过冷酷对待他人来宣泄自己的恐惧,到处都在烧杀奸淫掳掠,大抵都是抱着反正活不成了,死前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心思。 ?谁也没注意到,在混乱的尽头,一个身材矮小的黑衣男子和一条狗正冷冷的看着这人间炼狱。 ?“都杀了么?!” ?那条狗扭头问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道:“圣武律,一己之私而致祸乱者,杀!” ?那条狗竟咧嘴笑了,露出了森森然的白牙,显得狰狞无比,它忽然被阴影所笼罩,身躯开始变得巨大,形态发生了变化,獠牙变得更加锋利,身上的毛发变得很长,看起来像豹猫,它的身躯是黑色的,脑袋却是白色的。 ?这是一条天狗! ?“哇”的一声,这天狗忽然冲着旁边一个跑过去的人张开了血盆大口,也不见撕咬那人,那人跑了几步后,踉跄几下,“噗通”一下栽倒在地,再没起来,已经气绝,魂魄被这天狗吞食。 ?这时,黑衣男子拉下了扣在头顶上的斗篷,露出了真容,竟是个形容猥琐的胖老头。 ?五短身材,单眼皮的屁崩眼,大鼻子,俩门牙特大,脸堂上满是红光,看起来不光没有威严感,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搞笑!! ?可他的行为却不可笑。 ?他从地上捡起一把青铜剑,提剑不紧不慢的跟在天狗身后,见人就杀,青铜剑下亡魂不知几何,剑锋满是缺口,连剑身都因为砍人砍得太多变形了。 ?他一路走,一路杀,最终不紧不慢的来到玄鸟巢窠前。 ?几乎是同一时间,玄鸟巢窠中火光涌动,所有的鹓鶵鬼眼蝶暴动了,化成一道道火光,犹如一场流星雨扑向外界。 ?葬城者,卫庶人也! ?他为鹓鶵鬼眼蝶而来。 ?引来此物的建疵一脉,被他斩尽杀绝! ?鹓鶵鬼眼蝶似很清楚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发起了自杀式的袭击! ?“哈哈哈哈哈……” ?卫庶人在玄鸟巢窠前驻足,看着铺天盖地、“唳唳”尖叫着的鹓鶵鬼眼蝶,他仰天大笑。 ?那一刹那,他随手丢掉了手中的青铜剑,下身竟开始一点点的坠入土壤里,及至半身被掩埋才停止,人像是被种在了地上,双手“啪”的拍在地面上。 ?嗷吼! ?龙吟声响起。 ?卫庶人的身后竟浮现出一颗巨大的龙头,那只是虚影,可是,虚影中的龙居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下一刻,一只覆盖满黑色鳞片的龙爪忽然从地下探出,一爪子扇在一只鹓鶵鬼眼蝶身上,那鬼眼蝶被打的肢体破碎。 ?随后,又是一声龙吟,足足四五只鬼眼蝶爆碎,留下一团团血雾在空气中氤氲着…… ?没有任何话说,仿佛该说的话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说完了,只剩下不死不休的搏杀。 ?那……几乎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在光头强眼中几乎不可战胜,厉害的不像话的鹓鶵鬼眼蝶,成了羔羊一样,几乎只有被屠杀的份,可它们自有自己不退缩的理由,铺天盖地,绝不后退,犹如飞蛾扑火,一往无前。 ?不过就是弹指之间,至少有三四十只鬼眼蝶死去,它们的尸体落地,到处都是。 ?光头强一直躲在暗中战战兢兢的看着,它被卫庶人的手段给吓到了,它虽然没有这样的力量,可却能看得出,这些鬼眼蝶似乎知道自己挡不住,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过就是在图一个轰轰烈烈的下场而已,那种惨烈的决死架势是错不了的,它相信,卫庶人绝对能杀光这些东西。 ?可是,渐渐的,卫庶人脸色有了一些变化。 ?“嘶,不太对劲啊,怎么这么多呀!!” ?天狗回头,有些嘀咕:“老卫,这不对劲,咱们之前感觉到的可没有这么多,好像中计了,这些家伙瞒天过海,使了手段在防着咱们呢!” ?卫庶人额头渐渐见汗,斜眼低喝道:“用你提醒?老子能看不出数量不太对劲么?” ?“咋整?” ?天狗道:“你准备拼命?你现在的状态,要是拼死这么多东西,差不多……也该没了吧?!要不这么的吧,你留在这拼命,我先走一步如何?!反正我留着也帮不上什么忙……” ?“拼你娘的命?!” ?卫庶人骂道:“爷爷好不容易才活到现在,这条命还留着有用呢,怎么能交代在这里,这回可真是常年打雁被啄瞎了眼,失算了,可这些东西却不能不除……” ?“符墙冢已经布置下了,它们短时间走不了!!” ?天狗眼珠子一转,特猥琐的低声道:“要不……老办法?!” ?卫庶人的脸上闪过惭愧之色。 ?不过不多,只有那么一丝丝而已。 ?而且很快,几乎是眨眼间就消失了,剩下的全都是理所当然。 ?“爷爷活到现在又不是为了自己,圣武留下的坑迟早要出问题,总得有人死,死后人总比死爷爷强,咱们就按老办法来办,遇事不决,留给后人,风紧扯呼!!” ?很快,卫庶人做出了决断,都不带有一丝犹豫的…… ?说完,他身后那神龙的虚影又是一声龙吟,一大片鬼眼蝶爆碎…… ?再然后……天狗叼住卫庶人的脖领子,就跟拔萝卜似的把他从地下拖了出来,他一翻身骑在狗身上,二者掉头就跑,整个逃跑的过程可谓是一气呵成,绝对不是头一次看了,速度也可谓是风驰电掣,那些鬼眼蝶追都追不上,约莫只有老白穿越回去才能与之一较高下…… ?…… (第三更) 第1183章 两位天官 ?跑了…… ?我可以说,对于这个结果我一点都不意外么?! ?一个能鲜廉寡耻的说出“遇事不决,留给后人”的主,脸皮对他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逃跑那还不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么?! ?只不过在光头强浓墨重彩、格外重点描述了一翻卫庶人的逃跑动作后,我不可避免的还是有些脸热。 ?“这倒是个妙人儿!” ?老白拊掌,笑道:“我倒是忽然明白为什么历代天官皆短命,唯独他能活这么久了,一位天官能拉下脸皮,这世上能留住他的还有几个?所谓逃跑丢人什么的,都不过是人为施加的定义而已,求个活路有错么?蝼蚁尚且贪生呢,所有逃命时跑的最快的人,那全都是世界上最努力、最可敬的人,有道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说什么也得保住自己的性命,谁敢说不是世界上最大的孝道? ?你们啊,就是没活明白,才会被什么条条框框的约束,你看我,我老白就是个明白人,所以打踏入江湖那一刻起,学的第一样本事便是逃命了……” ?“厚颜无耻!” ?鹞子哥斜睨他,暗骂一声,随即才冲光头强道:“后来呢?!” ?“你以为那人逃走了就算了?没有,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 ?光头强叹息道:“说实话,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狠人,被他惦记上,比被鬼惦记上都难缠!” ?光头强娓娓道来,又说出了后续许多尘封的往事。 ?卫庶人逃走后,那些鹓鶵鬼眼蝶并没有追很远,很快就返回了巢窠。 ?谁料,不过就是两三日的工夫,那厮竟去而复返。 ?仍旧是宽大的黑袍子遮住了脸面身体,身旁带着一条猥猥琐琐的狗。 ?这一次,这俩没有贸然进来,而是兜着埋葬偃国古城的地方兜兜转转,时不时的更改一些布置。 ?鬼眼蝶自然察觉到了他俩的存在,好几次冲出来想与之拼命,可那一人一狗非常的狡猾,鬼眼蝶一出来,掉头撒丫子就跑,天上飞的居然愣是跑不过地上跑的。 ?如此折返折腾了得有二三十趟,一人一狗消停了。 ?那一日,外界残阳如血,残阳下,一人一狗站在遗迹正上方,彼此相视而笑,笑声中充满了不怀好意,比那索命厉鬼的怪笑声听来还要毛骨悚然。 ?仅是一种直觉,光头强觉得,这一人一狗绝对还会回来,鬼眼蝶不死绝,他们誓不罢休。 ?随后,这里恢复了平静,或者说,恢复了死寂。 ?鬼眼蝶俨然成了这里的绝对霸主,但它们并没有对栖居在玄鸟巢窠里的山精野怪赶尽杀绝,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会出来掠食一次,随后便回到了巢穴深处,再不露头,更多的时候,它们享用的血食是羊肠山奴。 ?栖居在这里的山精野怪惧怕鬼眼蝶,但是也贪恋玄鸟巢窠,眼看对方不会灭绝它们,干脆也就不走了,彼此竟形成了类似于食物链一样的平衡。 ?直至很多年后,卫庶人带着自己那条狗再次出现了。 ?他们只是在地面上结了几个手印,随后那些符墙竟然散发出了可怖的威势,地下“轰隆隆”的轰鸣着,巢窠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紧接着所有的鬼眼蝶“呼啦啦”的全都汹涌而出,它们一改往日的作风,变得凶悍、暴躁、充满攻击性。 ?栖居在玄鸟巢窠里的山精野怪自然是头一个倒霉的,那些人蜍损失最为惨痛,死了不知多少,几乎快要灭族了。 ?鬼眼蝶仍旧没有停手,肆虐完地下后,干脆有的突破了符墙,冲到了地表。 ?它们在地表造成了多大的破坏,光头强不知道,但看它们那疯狂的架势,恐怕不会小。 ?光头强觉得,极有可能是卫庶人对鬼眼蝶守护的那个东西动了手脚,不然这些鬼眼蝶不会这么疯狂。 ?地表肆虐之后,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个人,一个披着甲胄,身旁同样跟着一条狗的男人。 ?卫襄子,来了!! ?也就是说,卫庶人果然从夏朝活到了商朝,灭亡了偃国古城后,他竟然又活到了春秋战国时期…… ?掰着手指头算,他至少都活了将近一千年呀! ?这还是人么? ?就算是道家传说中羽化的存在恐怕也活不了这么久吧? ?还有他的状态,他似乎很害怕自己受伤,很容易就会被拼掉。 ?“难道说,卫庶人的长寿,是付出了什么代价?他……可能已经不是寻常意义上的天官了,我身负三颗地灵珠,我太清楚了,时时刻刻汲取地气滋养自己的身体,不然我入玄门才几年,怎么可能单凭身手就和自小习武的鹞子哥比划?即便是受伤了,扛过来的机会也很大,不然我恐怕早就已经没了! ?我尚且如此,何况是身负七珠的天官?! ?那种恢复能力,估计会很惊人,可他居然害怕受伤。” ?一连串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闪过。 ?卫襄子抵达这里的时候,外界仍有两只鬼眼蝶在肆虐,他甚至都没出手,滚滚的云层里忽然传出两声龙吟,随后两条蜃龙从云层中飞出,与那鹓鶵鬼眼蝶激烈搏杀起来。 ?不过弹指,两只鬼眼蝶全部死去。 ?但是卫襄子不是卫庶人,他很谨慎,没有贸然闯进来,而是在外界开始查探,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的架势,比我们这些人还要不遑多让。 ?最后,他让天狗抓来了孤魂野鬼,找准地方后,深深开辟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犹如盗洞似的,那洞直通地下,而且是直接通向了玄鸟巢窠不远的地方。 ?到了这一步,卫襄子仍旧很谨慎,他没有贸然下来,在洞口向里观望,似乎想瞧出一些门道。 ?“原来如此,此地却不可强闯了,得想办法镇住!” ?最终,卫襄子点头,在洞口盘坐下来,似已经有了应对办法。 ?“可是我是万万没想到啊!!” ?光头强夸张的怪叫了起来:“正当那位天官要施法之际,卫庶人和他那条狗,竟然无声无息的又一次出现了!!” ?…… (祝大家新年快乐) 第1184章 祸起萧墙 ?一个又矮又胖像个冬瓜的老头,一条鹰视狼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的狗。 ?它们就像是一步步靠近猎物的大型猫科动物似的,迈着猫步、轻手轻脚的出现在卫襄子身后。 ?茂密的树丛里率先探出一颗狗头,瞧瞧的观察了一会儿后,又寂静无声的缩了回去。 ?很快,一颗圆滚滚的人头又探了出来,盯着卫襄子的后背看了一会儿,胖脸抽搐了几下,随后又缩了回去。 ?再然后,他们开始行动了,再一次朝卫襄子靠近。 ?他们很谨慎,而且绝对用了一些手段来收敛自身的气息,不然怎能如此顺利的靠近一位天官?早早就被发现了。 ?当双方的距离拉进到到不过三四步的时候,卫庶人骤然发起发难,他矮小的身体释放出的惊人的潜能,不足一息时间就扑将到卫襄子面前。 ?卫襄子正在施法当中,身上的气息、以及种种手印布置被生生打断,他断然没想到会有人在这种时候偷袭,不过反应速度非常快,当卫庶人矮小的身体一跃而起,一脚踹向他时,他便豁然转身,将双臂横在胸前,护住空门。 ?“嘭”的一声,二者的手臂与脚掌来了个亲密接触,卫襄子终究是属于被偷袭的一方,交手时吃了亏,退后一步,在他身后不过咫尺,便是他先前挖掘出来的直通地下的窟窿。 ?不过卫襄子也不是好相与的,卫庶人一击不成,正要后退,随即卫襄子护在胸口的一条手臂探出,“啪”的一下子扣住了对方的脚踝。 ?二者交手,不过短短瞬息。 ?随后,卫襄子脸色一边,“噗”的喷出一口鲜血,这倒不是被卫庶人打伤的,而是之前被打断施法,受了反噬! ?几乎是同一时间,卫襄子身边的刑鬼隶已经被卫庶人身边那条贱狗偷袭成功,那狗一跃而起,在卫襄子的刑鬼隶刚刚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骑在其脊柱上,一口咬在了对方后脖子上,卸去了反抗的力量,随后一扬脑袋,将之扔进了深邃黑暗的洞窟里。 ?同伴被扔了下去,自己又被反噬,且在搏斗当中落入下风,卫襄子一时又急又怒,须发皆张。 ?卫庶人“嘿”的怪笑一下,随着“嗤啦”一声布帛破裂声,他胸口的衣物忽然破碎,下面的皮肉上赫然覆盖着一层黑色的鳞片,一只漆黑的龙爪忽然从其胸口探出,“嘭”的一下子打在卫襄子身上。 ?这一次,卫襄子是防不胜防,直接被打的倒退,坠入洞窟,跌落到了下方的偃国遗迹里。 ?“快,快点,这特么是个天官,等他反应过来,咱俩都得玩完!!” ?卫庶人身边的天狗忙不迭的提醒,神情慌乱,显然这种事它们即便干了很多,驾轻就熟,但像现在这样坑一位天官的时候恐怕还不多。 ?“应该不会,应该不会,我们家里好人不多,这却是个难得的正人君子,咱俩等了这么多年,不就等这么一个人么,坑人这种事儿,坑坏逼的难度太高,还是坑老实人十拿九稳,不妨事,他铁定瞧出了什么,还有时间,还有时间……” ?卫庶人飞快说着,额头上隐隐见汗,不知是有些紧张还是方才胸口探出龙爪那一下子消耗过大,不过说话的工夫,他还是迅速盘坐下来,两手飞快变化各种手印。 ?嗡!! ?地下的偃国遗迹里,卫庶人留下的所有符墙开始颤动,土坯剥落,散发出恐怖的气息。 ?卫襄子微微眯着眼睛看了一眼,神色阴晴不定,忽的抬头厉喝道:“鼠辈,你到底是谁!?” ?卫庶人额头见汗,犹豫了一下,选择了沉默。 ?符墙的威势滚滚而来,竟是直接用来镇压卫襄子。 ?卫襄子怒目而视,身上忽的冲起了冲天的战意,他仿佛与脚下的大地连为一体,地脉之力尽加其身,那一刹那,他身上金芒重霄,犹如一头真龙苏醒了一样,符墙迫向他的压力像是刀切豆腐一样被劈开。 ?卫庶人,这个夏朝时的天官,这个在春秋时便已经活了一千年的老家伙,竟不能抵挡卫襄子,双方拉开阵势后,高下立判。 ?沉默了一下,上面的卫庶人幽幽开口:“我是……卫庶人!” ?卫襄子身上的气势一顿,随即,他更加愤怒,眼中都喷薄出了杀意:“卫庶人!果然是你!!难怪你没有去那个地方,你这贪生怕死的鼠辈,你背叛了圣武血脉!!” ?“我一直在遵守着圣武律!!” ?上方的卫庶人忽然恼羞成怒的打断了卫襄子,他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似乎情绪有些失控,咆哮道:“功?过?到底什么是功?什么是过?不过就是他人评说而已,可这世间最信不过的,莫过于人那张嘴!! ?我礼官一门,自圣武起,男丁短命,血战连连,人人自命勇锐难当,可身后家宅满是幼儿遗孀,谁看见了,谁看见了!!! ?老子二十七岁问鼎天官,十年不归家,转战三万里,踏平多少魑魅魍魉,可老子又得了个什么结果? ?不惑之年,膝下四子一女,四子皆战死,**被掠走,下落不明,发妻不忍悲伤,疯疯癫癫,每天与猪狗为伍,在门前吠叫! ?谁看见了?这一切谁看见了? ?谁领情了!! ?既如此,老子还为什么要继续这一族的使命,使命,嘿……你们要当英雄,那你们去当,老子不想再看见家族的孩子一个个的去送死了,老子看够了!!” ?卫襄子愣了愣,气势再度一坠,眼中闪过一抹痛苦,他目光幽幽的望着上面,轻声道:“你……走上了那条路?” ?卫庶人“嗯”了一声。 ?“那是邪路,没有人知道失去地灵珠后会发生什么,有人曾经做过尝试,最终沦为了怪物,成了魔鬼,你走的是一条不归路。” ?“……” ?“不归路?我发妻疯癫,四子战死,**失踪,家破人亡那一刻起,我就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卫庶人冷静了下来,仰头望着天穹,不知不觉间竟已潸然泪下,可是他的眼中却只有冷漠,那是对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在内的冷漠:“路,总要有人去走。” ?…… 第1185章 命由己造 ?剑拔弩张的气氛忽而一松,一场眼看祸起萧墙的惨事……竟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化解了! ?卫庶人也好,卫襄子也罢,二人同时选择罢手,摇摇欲坠的地下遗迹恢复了平静,二人也陷入了沉默里。 ?许久后,卫襄子问道:“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说过,我不想再看着家族的子弟继续没有任何意义的死去了,我们礼官一门从没有为自己做点什么,可也没得到什么好名声,我想为我们家活一次。” ?顿了顿,卫庶人又道:“圣武天官如何崛起的,你我心里一清二楚,从他做出选择那一刻起,我们这一族的悲剧就注定了,于人而言他是异类,于异类而言他是寇仇,天下熙熙攘攘,举目望去,竟无一人是朋友,举世皆敌下,烈火烹油,焉能有好处?! ?灾祸,始于圣武!! ?今时今日,我族天官辈出,尚能镇压,可因果绵延,迟早有一日,在某一个节点,因为某一件事,将所有的因果引爆,从此天官绝迹,子孙罹难,家族断绝不过就在弹指之间。 ?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这些事情,我清楚,你应该也清楚。 ?你我一生已成悲剧,可是后来的孩子们怎么办?如果不做点什么,他们必然要被斩草除根,总要让他们活下去,活下去才有希望,哪怕承受千年苦难,当苦难受尽时,我族必将浴火重生,我坚信只要留下希望,定有一人能让我族重新崛起! ?这件事,总需要有人去做。 ?你有你的路,我有我的路。 ?你是个好人,好人不配活着,而我是个坏人,坏人才能活的足够长久,才能享受黑暗,在黑暗中守护家族的火种!!” ?“我明白了。” ?卫襄子低下了头,沉默了一下,问道:“这些鬼眼蝶是你放出来的吧?!借机把我引来这里,又把我投入此地,你的目的是什么?!” ?“嘿嘿嘿,总算明白过来了。” ?卫庶人嘿嘿笑道:“我说过,你选择了你的路,我选择了我的路,我仍旧在我的路上走着,你是不是也该在你的路上走下去呢?” ?他冲着遗迹深处抬了抬下巴,意思不言而喻——去吧,那里有很多鬼眼蝶,去把它们斩尽杀绝。 ?似乎是怕卫襄子不答应,他笑眯眯的补充道:“我知道我散去地灵珠后打不过你了,所以提前布置了一翻,你应当清楚,你已入瓮中,强行突破,咱俩就是个两败俱伤的下场,白白便宜了那些鬼眼蝶,到底是突围和我拼个你死我活,还是去履行你作为天官的职责,你且自行选择吧!” ?话虽如此,可看他那副样子,分明是吃死了卫襄子。 ?如他所言,卫襄子是个好人,是个很有英雄气概的人,在礼官一门里出现这么个人不容易,卫庶人布局等了数百年,过往肯定也出过很多天官,他都没打主意,大概就是因为那些天官性格比较恶劣,逼急眼了,可能真会选择和他拼命,而卫襄子呢……好人不就是用来坑的么?! ?“好一副蛇蝎心肠,你果然够坏,我忽然觉得,你或许真能活下去。” ?卫襄子点了点头,似乎对卫庶人一塌糊涂的人格给予了极高的肯定,抬头道:“你机关算尽,恐怕这里的东西……足以把一个天官填进去了吧?你我同是圣武血脉,说来也是亲戚,到了这一步,可以告诉我这里到底有什么么?只有那些鬼眼蝶的话,我看倒不至于让我十死无生!”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论亲疏关系的话,这世上比咱俩亲近的不多了。” ?卫庶人笑的像个刚刚坑了一位八十岁老太太养老钱的理财砖家,忙道:“事到如今,我自然是和你说那掏心窝子的话,这里有个凰蝶!” ?卫襄子眼皮一跳:“万族谱排名第一百六十四位的凰蝶?传言,鬼眼蝶能穿梭阴阳两界,抵达任何不可知之地,上穷碧落下黄泉,游刃有余,曾有鬼眼蝶无意中落入一片混沌之间,在极端的环境里感阴阳而孕,最终生下子嗣,其状如凤凰,却不是凤凰,天地之气皆可吞,鸟喙可以啄杀世间所有生灵,甚至可以啄断龙脉,食尽地气,让一个洞天福地生生变成土地贫瘠的荒原,几乎可以称之为是我们礼官一门最大的克星!” ?“疑似,疑似凰蝶而已,目前还是个茧子,到底是个啥玩意,我也不太确定,没法子啊,凰蝶太稀少了,千千万万的鬼眼蝶里未必会出这么一个东西,连圣武天官也只是听说过,不曾见过,只留下了些许文字记录,我就看见个茧子,怎么敢肯定就是凰蝶?不过,既然需要玄鸟巢穴来孵化,又有这么多鬼眼蝶誓死保护,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啊!!” ?卫庶人点头道:“在来这里之前,我抓住了一家子人,这家子人精通命术,对我们礼官一门很不友好啊,我将那位号称算尽古今阴阳不出错的命师抽筋扒皮,又吊住他魂魄不让他死,整整折磨了四五十日,那命师终于被我训练成了一条忠狗,其后我将他全族七百余口人全部活祭,让他起了一卦生死卦,他看到了我们这一族的一角未来。 ?他说,六百年后,此地有凶物出,将波及到我们这一族子孙后代的安危,凶物不除,礼官必绝。 ?到底是个什么凶物?那命师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便遭了天谴,偌大个脑袋毫无征兆的就炸了,崩了老子一脸血,腌臜的很。 ?于是,我来了,在此等候良久。” ?说完,他站起身来,慢条斯理特文雅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所以,请吧,我的大英雄,喜欢降妖除魔,那就去完成你的使命吧!” ?“尔母……婢也!” ?最终,卫襄子艰难的憋出了四个字,默默闭上了眼睛。 ?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卫庶人也不在意对方骂他是婊子养的,嗤笑一声,让他身边的刑鬼隶唤来恶鬼,封住了窟窿。 ?同时,也把卫襄子封在了下面。 ?…… (第二更) 第1186章 天官折戟 ?据光头强的描述,被封的卫襄子在原地坐了很久。 ?这好歹是一位天官,他可以认可卫庶人的目的,却很难容忍对方龌龊的手段。 ?于是,在沉默了很久后,他暴跳如雷,我们所见的那一连串的咒骂,便是卫襄子在那个时候留下的。 ?随后……他扑向了玄鸟巢穴。 ?“强,真的太强了,比卫庶人还要强大!!” ?光头强回想起当时的场面,仍旧是心有余悸,奈何没有文化,只能用“卧槽”来表达自己的内心感受,总而言之,那一场战斗,激烈,又短促。 ?在我们眼中强的没边儿的鬼眼蝶,他几乎是一剑一个,犹如砍瓜切菜。 ?奈何鹓鶵鬼眼蝶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在轮番的消耗战下,当他杀尽鬼眼蝶的时候,自己也几乎油尽灯枯。 ?随后,他盘坐在地恢复了很长时间,起身时,眼中已经有决然之色,他对紧跟在他身边的刑鬼隶说,让对方留在原地,不必跟着了,如果他出来了,那就出来了,如果没有出来,就让刑鬼隶自己走,回阴间,或者去哪里,天下之大,总有一个去出。 ?之后他独自进入了玄鸟巢窠的最深处。 ?那一战,光头强没有目的,因为最深处传来的动静儿实在是太可怕了,它仅仅是被那动静儿所摄,便几乎是一动不敢动,只能瑟缩着,更不要说去窥探了,它的生存本能告诉他,如果窥探的话,结果不会很美好。 ?大概过了小半日的工夫,卫襄子出来了。 ?出来时,彻底油尽灯枯,生命之火随时会熄灭。 ?他浑身是血,走路摇摇晃晃,随时会跌倒在地,几乎是拖着最后一口气出去的。 ?他目光深沉的望着在外等候他的刑鬼隶,忽而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低声道:“恐怕,你我都回不去了。” ?刑鬼隶默然,而后抬头露出一个人性化到极点的笑容:“您给了我容身之处,您在哪,我就在哪。” ?“我没有力气了……” ?卫襄子目光飘向远方,喃喃道:“但是,这个地方……不能就这样,你去把它封住吧,尽你所能的封住,你应该知道,如果没有天官的帮助,仅仅靠你自己……你将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话未说完,刑鬼隶便道:“我去!” ?卫襄子扯了扯嘴角,一脸疲倦的盘坐下来。 ?两条蜃龙忽而咆哮着冲入这里,铁索自卫襄子的袖中窜出,犹如大蛇一样,将卫襄子自束于此,连带着那两条蜃龙也是一样的,它们将自己当成了镇压这里的核心。 ?随后,刑鬼隶离开了,化身天狗,在偃国古城上方又建造了一座墓葬,彻底将这里镇压,而他自己……也死去了。 ?“这个时候,卫庶人……居然又回来了!!” ?光头强提到此事,也颇为无语,道:“我从未见过那么厚颜无耻的人,欺负一个老好人,活活逼死了人家,他居然回来想摸走人家身上的甲胄,结果……他的手伸进甲胄里捯饬半天,取出了许多物件,正要摘下是甲胄的时候,早已经死去的卫襄子竟忽然尸变了!! ?那两条死掉的蜃龙眼中闪着绿油油的鬼火,随后,卫襄子忽然伸手,照着卫庶人脸上就是‘啪’一个大嘴巴子,打的卫庶人原地翻了三个跟头,起来时一张脸肿的老高,一脸骇然的看着卫襄子的尸体……” ?“你可真狠啊,老子见过无数狠人,你绝对能排前三的,我的个乖乖,以后再不能惹老好人了,这老实人发起狠来太凶了,嗯,这是个教训,想要活得久,老实人尽量欺负狠了!!” ?卫庶人神经质的喃喃自语着,捂着自己被抽的老高的脸颊,卷上卫襄子身上摸出来的东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等他离开这里,甚至厚葬了跟着卫襄子的刑鬼隶,连带着把卫襄子身上取出来的东西也全都做了陪葬。 ?我们所见的那个青铜盒子,正是卫襄子埋葬的。 ?至此,这座偃国古城,就此平静了下去,再无人问津,就连卫庶人也再没有来过。 ?说完之后,光头强唏嘘不已。 ?谁能想到,这里面竟然弯弯绕绕的会有这么多的故事。 ?我听后更是心头百味杂陈。 ?很早之前,我一直认为,礼官一门的灾难源自于末代天官,他以玄门之身涉及凡俗之事,活葬了无数羯族人,最终引来报应,于是礼官再无天官出世,一千六百年来屈辱的苟延残喘着。 ?后来,伴随着我的认知一步步加深,这种看法开始发生改变了。 ?重疾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点点滴滴累加后的一个爆发。 ?礼官一门的重疾,始于圣武天官,到了末代天官时,他的行为正好点燃了导火索,引爆了火药桶,就像萨拉热窝事件一样,难道仅仅是因为斐迪南大公被刺杀就导致了全世界疯狂开战?并不是这样的,矛盾早就有了,只是缺少一个点爆发出来而已。 ?这一点,没想到居然是所有天官众所周知的事情,每一个天官都意识到了这种危机,可他们仍旧践行着自己的使命,唯独有一人例外——卫庶人。 ?我一直想不通在礼官没落的一千六百年里,我们这一门到底是如何生存下来的,为何没有被斩尽杀绝。 ?难道靠的真的仅仅是我父亲在我们家院子里的那点布置? ?那样的布置只能挡住小鬼,却挡不住大神啊! ?到如今,我大概是知道答案了。 ?那么,上一代摆渡人、锁爷他们说的那个活着的天官,到底是不是卫庶人呢? ?不排除这个可能,但也不一定就是他!! ?我们这一族面临的命运,卫庶人意识到了,所有天官全都意识到了,能出一个卫庶人,难道就不能出第二个吗? ?平心而论,如果换了我的话,我可能也会选择自私,先管自己家的事情。 ?最主要的是,我的直系先祖卫襄子已经点明,卫庶人之所以能活这么久,是因为他放弃了我们这一族的传统修行方式,而是走上了一条别样的道路,这条道路很邪,充满了未知性,从未有人成功过,卫庶人能不能扛得住呢?我不知道。 ?他和卫襄子见面后到如今已经整整过去了两千多年,将近三千年。 ?这么漫长的时间里,有太多种可能了。 ?即便卫庶人真的活下来了,他走上了一条邪路,到底还是不是原本的那个他了? ?这都充满了不确定性。 ?“礼官一门的过去,太复杂了,越探究,越觉得深不可测,越觉得恐惧!” ?我长叹一声,抬头问光头强:“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而来的吧?关于我要找的那样东西,你知道它的下落吗?” ?…… ?(第三更) 第1187章 晋国遗珠 ?光头强很精,它已经不是聪明了,而是鬼精鬼精的。 ?这厮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笑眯眯的说道:“此前不就应承下了这件事了嘛,放心,你心中所想的那样东西就在这里,你们先休息着吧,等那位天师老爷度过这一关再说,到时我一定带你找到那东西,你有没有本事取到,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至于地灵珠的具体位置,它只字未提。 ?到了这份上,我还能不明白它的意思么? ?这是怕我得了确切的地址后,直接干掉它呀,跟养寇自重是一个道理! ?眼瞅着我师父还没从危险当中脱离,说真的,我对这家伙的观感还真不怎么地,这家伙能看透人心中所想,只怕也是因此才生出了警惕心吧? ?“那……关于我心中所想的东西,来历你有知道多少呢?” ?我阴恻恻的笑了一下,转移了问询方向。 ?光头强被我笑的有些发毛,打了个冷颤,吸了吸红红的鼻头,这回没敢再躲躲闪闪,忙道:“来历咱自然是门儿清,正是那个叫卫襄子身上蹦出来的!!” ?我知道天官身死之际,地灵珠会跑掉,可到底怎么个跑法,我却所知不多,而今经过光头强的描述,心头终于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 ?卫襄子气绝之际,他的生命之火在渐渐熄灭,可尸身却让光头强产生了一种很古怪的感受。 ?他的尸体……似乎已经不再是血肉之躯,与脚下的大地完全融合在了一起。 ?他自己就是地脉,地脉就是他,不分彼此。 ?随后,他身上的力量飞快流失,几乎瞬间汇入了地脉里。 ?唯有其中一小部分的力量表现出了挣扎,它像是有灵智一样,相比于浩浩荡荡的地脉,它对这里更有归属于,它更愿意在这里守护着曾经的主人。 ?最终,那股力量忽然从卫襄子的天灵盖冲起,宛如一颗拖着长长尾巴的彗星,飞进了玄鸟巢穴,再无踪迹。 ?这个过程很短暂,弹指间就见分晓,卫襄子体内的力量已经散的干干净净。 ?“天官尸身仿佛与地脉融为一体?这应该就是地灵珠循地脉遁走的过程吧? ?至于遁走的那部分力量,应该就是其中一颗地灵珠,小白的母亲梦见神龙,阴阳交汇而怀孕,也是这颗地灵珠的功劳了。 ?珠子……竟然是源自于我的直系先祖卫襄子,我之前是想岔了,以为是明朝国运所结的地灵珠。 ?这却也怪不得我,这地方就在怀来附近,土木堡之变就在此处,明朝的国运也是从这里开始衰败的,明朝时期如果真的龙脉结穴成珠,那颗珠子遁到这里也是有很大可能的。” ?我心里兀自做着计较。 ?既然是我先祖卫襄子的地灵珠,这颗珠子偏偏愿意留在这里,除了这里是玄鸟的巢穴外,应该还有别的原因。 ?难道…… ?我心下一动,难道……这是春秋时期晋国国运结下的珠子?!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我觉得……这真的很有可能啊!! ?晋国虽然名义上是一个诸侯国,但东周末年,群雄并起,诸侯国并存,那时候根本就没有“大一统”这个概念,那些诸侯国的国人彼此相视,就跟咱们现在看外国人差不多,要不然始皇帝在统一六国后,也不会车同轨书同文从形式上进行统一,及至汉武帝时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才终于在思想上完成统一,这漫长的统一过程,足以见识到当时各个诸侯国的不同了。 ?人呐,就怕站在现在的角度看以前!! ?我想我和所有的堪舆大师都犯了同样的错误。 ?既然是完全不同的国家,那么为什么不能诞生地灵珠呢? ?晋国作为春秋五霸的老牌霸主,真的是有这个可能的,当时国势雄浑,齐、楚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哪怕三家分晋之后,仅仅是一个魏国,也把老秦人欺负了个够呛,老秦人变法图强,试图东出,和三家打了整整三百年,灭了三家之后,始皇帝几乎是一口气席卷了天下,晋国的国势可见一斑。 ?这样一个存在了六七百年的国家,诞生一颗地灵珠,似乎不是无法理解! ?卫襄子本身就是晋国人,得晋国结出的地灵珠,契合度绝对是最高的,这颗珠子可以说是他的本命珠,再加上这里有玄鸟巢,足以养的住地灵珠,这颗珠子留下的可能性是最高的,这和末代天官留住的那颗汉代地灵珠是差不多的道理。 ?而且,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虽然说现在属于怀来,而怀来在春秋战国时期则属于燕国,但我们深入燕山已经很远了,搁春秋那会儿来看,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应该已经出了燕国的地界儿了,甚至过代国和中山国,就在晋国的边境上,不然卫襄子也不会来这里。 ?这也是留下这颗地灵珠的另外一个因素。 ?有这么几条,基本可以做出论断了。 ?我已经得到了三颗地灵珠,对于这种东西自认为也有些了解了。 ?它们很诡异,并不仅仅是单纯的力量,它们的形成也不仅仅是龙脉结穴,还与天地人等有瓜葛,与当时土地上的国祚有关联,所以每一颗地灵珠都有自己独一无二的特点,不然为什么当天官身死之时,有的地灵珠选择离去,有的选择留下呢? ?所以,我到现在也不天真的认为,自己是圣武之后就一定能得到地灵珠,即便得到了,契合度也是个问题。 ?这也是我追根究底想要弄清楚这颗地灵珠的原因。 ?我是卫襄子的直系后人,本身也是三晋人士,这颗地灵珠应是与我亲近的,它与小白之间也有着很深层次的原因…… ?一番盘算后,我心下有了谱了,脸上也渐渐浮现出笑意,这颗地灵珠我应该是有把握能拿到的,而且,很有可能,它是除了葬妖冢里那颗汉代结成的地灵珠外,与我契合度最高的,一旦拿到,我兴许立地便能踏入归鼎层面,力量也将有飞跃性的提升。 ?“可惜了,可惜了……” ?老白犹自贪心不足的摇头晃脑,龇牙道:“一位天官啊,一身七珠,如果没有遁走的话,你岂不是直接就能成了天官了?!” ?“亏你也是跟着我师父修行了这么长时间了,能说出这种话。” ?我摇头失笑道:“我师父一再强调,醒在梦里使修行,这话说的是一个修行之人的心境的重要性,心境和力量往往是相辅相成的,空有一身力量,心境却达不到,那就把持不住这份力量,迟早出大问题。 ?所以啊,饭要一口一口的吃,不然会撑死人的。 ?我们家虽然一直都有杀人取珠的事情,可你听谁是一下子得了三四颗地灵珠,立地成为天官的?! ?如果地灵珠能传承,我们家还用混到现在这一步吗?! ?往往都是心境和力量到了一个瓶颈,实在没了办法,才会把目光盯在族人身上,而且是盯上了他肯定能取到的地灵珠,光头强刚刚也说了卫襄子身死时地灵珠遁走的情况,一下子融入地脉,截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家可能有一些秘法,但肯定不是一定能截取到地灵珠,这颗珠子到底能不能留下,还得看天意,看是不是和自己契合。 ?总之,这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老白点头,讪笑了两声。 ?我目光投向光头强,再度问道:“对了,你有没有见到一个长着乌鸦脑袋的东西?!头很大,五官像人。” ?我询问的,自然是先前暗算我的人脸乌鸦了。 ?…… (第一更) 第1188章 人的末路,神的开… ?人脸乌鸦是属于精气神层面的存在,光头强能读人心,却未必能看见这东西。 ?所以,我本来也就是顺嘴一问而已,单纯的只是心里惦记着这么个事儿,并没有指望一定能有答案。 ?怎料,光头强竟想都没想就说:“你说的是一个长得……奇丑无比的鸟人?” ?我诧异的抬头看了它一眼。 ?“你能看得见它?!” ?“本来是看不见的,但是那家伙自己作死,反而暴露了行踪,现在嘛,我估计它大概是快完蛋了。” ?光头强笑眯眯的,除了涉及到地灵珠具体下落这种原则性问题,其他问题它很乐于回答。 ?那只嘲笑鸟确实是来了这里,此前那些数不清的干尸暴动,正是与它有关! ?它原本隐藏起了自己的行踪,结果在进入宫庙时,看见了卫襄子的尸体,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靠近卫襄子的尸体摸索了起来。 ?于是,光头强就看见,卫襄子的手掌忽然抡起,照着“空气”扇了一巴掌。 ?再然后……那只嘲笑鸟竟然被活生生的打的现出了原型。 ?当初卫庶人那种狠人都被卫襄子一巴掌扇成了猪头,每一只都能媲美天师的鬼眼蝶被卫襄子砍瓜切菜般的屠杀,嘲笑鸟虽然厉害,被卫襄子劈头盖脸一巴掌扇过去也招架不住,飘在半空中时就嘴歪眼斜,口中飙血,连鸟喙都被打断一截儿,可谓是惨不忍睹。 ?这一下子也吓坏了嘲笑鸟,它心知继续纠缠,自己恐怕没个好下场,于是身在半空中的时候,果断把从卫襄子身上摸出的一块玉佩扔了出去。 ?那玉佩正是莫名其妙飞到我脚下的龙纹玉佩。 ?此事我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没想到是卫襄子对嘲笑鸟出手了。 ?挨了一巴掌后,嘲笑鸟再不敢停留,扭头急匆匆的逃走了,慌不择路的遁入玄鸟巢窠里。 ?“它钻进了最深处,那地方可有不少不好惹的角色呢,卫襄子那一巴掌我感觉差不多打掉了它半条命,钻进深处,现如今还活不活着都是个问题。” ?光头强说起此事,也觉得忍俊不禁,你说你来就来,为什么手贱要去招惹一个最厉害的角色? ?听闻此事,我也松了口气,走到这一步,嘲笑鸟为什么会盯上我,我大概是有了一些猜测的,归根究底还是和玄鸟的巢穴有些关系。 ?青竹曾说,凤凰也好,玄鸟也罢,可能是那些天生地养的山精野怪的最终方向。 ?泥菩萨给我算命,看见了玄鸟的巢穴,玄鸟正是这世间最大的隐秘存在,是命师也不可窥视的主,最终引来反噬,给我身上打上了烙印,这便是辰星劫的由来,嘲笑鸟感受到我身上那种与玄鸟有关的力量,如何能不心动呢?! ?玄鸟对于它的意义,好比天官路对我的意义!! ?于是,它来了,此前它一直都在纠缠我,控制我,应该就是想通过我找到玄鸟巢穴。 ?当然,这只是它最初的想法,后续发生的很多事情,它的心态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到此时恐怕是已经有些恨上我了。 ?随后我们又陆陆续续的问了一些问题。 ?包括试图通过万晓峰谋杀我们的鹓鶵鬼眼蝶,可以肯定,卫襄子当年并没有斩杀干净,有余孽活了下来,并且一直能对外界施加影响力。 ?就是不知道活下来多少,如果是一个的话还好说,如果…… ?我看了眼我师父,且不说我师父变成了这个样子,按照光头强的描述,恐怕一个鬼眼蝶就媲美天师了…… ?可惜,光头强并未见过这样的鬼眼蝶!!! ?这说明对方的行踪非常非常的隐蔽,大概已经察觉到了光头强的存在,在刻意的避开它的视线。 ?又聊了一阵子,至此,偃国的灭亡之谜,在横跨数千年的时间里,这里发生过的所有事情,乃至于我们这一路上走来遭遇的种种不同寻常,都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许多盘桓在我们心头的疑问都已清晰明了。 ?对于其间种种,我心思复杂,最终只能一叹。 ?鹞子哥他们也是各自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默默散开休息去了。 ?光头强冲着老白挤眉弄眼,随后二者笑嘻嘻的离开了这里,去干什么不言而喻! ?刑鬼隶目光深沉而哀伤,狗脸上写满了被抛弃后的幽怨,兀自在那咕哝——这可是我的第一个真正的好朋友啊,居然就这么不要我了。 ?沉默了片刻,它的深沉和哀伤最终还是被对小黄书的渴望打碎了,腆着满是褶子的狗脸,紧紧跟了上去,没过多久,洞窟外传来一人、一狗、一条虫极其猥琐的大笑声。 ?我盘坐在我师父和小稚身旁,细细的看着两人的眉眼,心头焦急却无可奈何。 ?距离……小稚说的时间节点没多久了,两人还迟迟没有任何动静,这让我如何能平静? ?我唯一能做的,便只是陪伴和等待了。 ?几个小时的时间在煎迫中一点点的度过,我开始坐不住了,一直在周围走来走去,以缓解心里的焦虑。 ?老白和他的虫、狗基友也笑不出声了,他们同样充满了担心,不同的是,老白在担心我师父,光头强却在担心我师父醒不来我会宰了他。 ?直至,一阵闷雷声将我们这些人的焦虑打断了。 ?闷雷声……赫然来自于我师父体内。 ?准确的说,是他胸口发出了这样的声音。 ?而后,我便见我师父头顶上“嗤嗤”的腾起了白气,犹如煮沸的开水锅冒出的水蒸气似的,他的面色也陡然变得不正常起来,时而赤红,时而苍白。 ?“有结果了!!” ?老白这个乌鸦嘴嘀咕道:“只是,我怎么瞧着这不像是什么好事呀!!” ?当此之际,谁也没工夫搭理他。 ?我眼睛不停的在我师父和小稚的身上来回逡巡着。 ?而后,小稚身体忽然剧烈颤抖了起来,她一点点的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嘴角无声无息溢出一缕血线,“咕咚”一下向旁边歪倒。 ?我连忙伸手抱住了她,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疼的无以复加。 ?“惊蛰哥哥,对不起,我尽力了……” ?小稚眼中落下了两行泪水,喃喃道:“心不死,则道不生,道不生,则人不醒,人的末路……往往就是神的开端,可他……他不愿做神,只想做人!!” ?…… (第二更) 第1189章 涅槃 ?小稚枯坐了太久,一直在拨弄着我师父的命运丝线,这本就是超乎她能力范畴的事,我能看得出,她的精气神早已干枯,说完那句话后,便靠在我怀里沉沉睡去。 ?“心不死,则道不生,人的末路,就是神的开端?!” ?老白摸索着下巴思索了片刻,不得其解,急的直跳脚:“哎呀呀,这些命师难道说话都是这么高深莫测的么,你们谁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呀?!张先生这到底是有救还是没救?” ?“你能不能说句好话?!” ?鹞子哥恼了,拎着老白的脖领子低吼道:“我叔功参造化,怎么可能连这么一桩心魔都度不了?!” ?言罢,他把老白推向一边,自己反而有些气恼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话虽如此,他自己却清楚,对于修行之人而言,最危险的莫过于心魔。 ?魔自心头起,道向胆边生,所谓的道,不过就是修己的道,是一个人勇于勘破一切的大毅力、大智慧、大勇气,心头生出魔根,才真真是毁掉一切的灾难。 ?外力的挑战,远远不如自己对自己的挑战,不光是修行之人,且看大千世界里,多少年都困在自己心里的一个魔念当中,画地为牢,一生都不得解脱?! ?我师父现在的状态可以说是非常危险了。 ?我不敢触碰他,更不敢将自己的灵气探入他的体内,但招子不瞎,能看得出他现在体内阴阳二气互相攻伐,每一刻都在损伤他身体的根本,像一截正在走向腐朽的枯木,当身体的根本耗尽的时候,大概就是他坐化的时候。 ?“他不会死,他不会有事!!鹞子哥说的对,我师父功参造化,身体的本源强大,即便是阴阳互伐损耗根本,一时半会儿的性命应当无妨,只等小稚醒了,到底什么情况便能吃的准了,兴许还有救呢!” ?我心里也只能如此想,只是抱着小稚时默默又用力了几分。 ?小稚这一觉足足睡了近**个小时的时间,仅仅是这么一丁点的时间,我师父身上就已经出现了一些变化,原本棱角分明的脸颊出微微下陷了一些,这正是身体的根本在亏耗的状态,已经是非常剧烈了。 ?小丫头精气神干枯,单单是这一会儿的睡眠根本不可能养足精神,她心里也是惦记着我师父,不能安心休养,这才提前醒来,小脸仍旧苍白,看起来非常虚弱。 ?无双用清水泡了一些风干牛肉,又担心水有点凉,于是一直把瓶子揣在怀里,只想让小稚吃喝一口不那么冰冷的食物,此刻眼看小稚醒来,立马笑眯眯的凑了过来,小口小口的喂着小稚,眼神温和。 ?小稚吃喝了几口,眼泪“啪嗒啪嗒”便落了下来:“惊蛰哥哥,对……对不起……” ?“你已经尽力了,乖,听话,再喝一些。” ?我摸了摸她的头,帮她理了理额头散落的头发,轻声道:“不过我师父到底怎么回事,你且跟我说说,咱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谁来也没用的,是他自己不想醒来,他有自己的坚持,不肯放弃。” ?小稚微微摇头,沉默了一下,一边小口吃喝着,一边断断续续的说清了情况。 ?问题,其实还在斩命式上。 ?小稚修习命术,现在她越来越觉得,清微道这一式斩命式本身就有很大的问题。 ?强行将两个人之间的命运联系斩断,可是,记忆却不会死去。 ?有道是,命由己造,记忆还在,过去还在,谁知已经断掉的命运联系里又会生出怎样的牵连?只恐越来越复杂,剪不断,理还乱。 ?我师父自陷心魔,过去的记忆如疾风烈火一样冲击理智,他的命运丝线越来越乱…… ?小稚一直在帮他梳理他的命运,发觉我师父心头乱起,命运延伸出无数的枝丫,便知这命运恐怕很难理顺了。 ?那么,解决的办法就只有一个了——既然理不顺,那干脆斩掉心魔的源头,将过去那些混乱的记忆也一起封印掉。 ?黄庭经中正好有这么一种秘法。 ?能不能成功,小稚自己也不知道,但她还是决定尝试,一旦将那些心魔全都封住,我师父便是真正的“清净”了,心头再无杂念,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情感,这样的状态,恰恰是最适合修行的。 ?所谓,心不死,则道不生,人的末路,便是神的开端。 ?说的,便是这样的状态了。 ?细细一想,其实也有几分道理,修行本就是一条与天地对话、与自己对话的路,若心头真的没有一丁点的杂念,没有任何困扰,岂不是自在了?! ?只是,听到这里后,我已经明白了。 ?我师父是断然不会走这样一条路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多看重情感,他一直觉得,人之所以为人,之所以是独特的生命,并不是因为父母不同,基因不同,而是每个人的过去都不同,过去的他决定了现在的他,一个人没了过去,那还是他么? ?让他放弃对我师祖的愧疚,让他忘记过去的情感,甚至是忘记我们这些人,他宁可去死。 ?果然,我师父哪怕是浑浑噩噩之中,也爆发出了非常强烈的抵抗意志,小稚根本无从下手,甚至被我师父排斥,推开了。 ?“神与人,他选择了做人,保留了一切过去,意味着他悖逆的神道,这样的他……恐怕很难在修行路上继续往前走了。” ?小稚摇了摇头,小脸上全是担忧:“而且,就是眼前这一关,也不好过,他想自己化解心魔,和过去的遭遇达成和解,这何其之难?!” ?至此,我明白了,此事我们帮不上任何忙。 ?“那就等着,就在这里等着,我师父一天不醒来,我们就一直等着!!” ?我咬牙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随后,我就这么坐在他身边静静的等候着,嘀嘀咕咕的说着他带我进入真武祠后的点点滴滴,希望可以通过这些来唤醒他。 ?而就在我做出这些尝试的当天晚上,我师父的身上……出现了一些惊人又诡异的变化。 ?…… (第三更) 第1190章 天人合一 ?此前,我师父体内阴阳二气互伐,肉身如鼎炉,阴阳攻伐时刻冲击鼎炉,以至于自身灵气自天灵出透体而出,宛如沸腾的水蒸气,那些灵气离体后很快便消散不见,这便是我说的损耗,不仅力量损耗,肉身鼎炉也在时刻消磨当中,以至于脸颊凹陷,时间一久,必如枯木形销骨立,那时性命也就危险了。 ?而此刻,自他头顶冲起的灵气发生了一些变化,原先如沸腾的水蒸气,如今反而像泉涌,冲起的灵气在头顶二十公分处开始下垂,那下垂的灵气纷纷散开,犹如一层薄雾一样将我师父笼罩起来,使得其面孔看起来都有些朦胧,渐渐的身体也变得若隐约现。 ?一切的动静皆来源于我师父的身体,如今忽然出现了这样的变化,说明我师父本身出现了变化。 ?我们几人齐齐被这样的变化吸引,凑在我师父面前细细打量着,见他呼吸悠长均匀,身体的状况没有出现进一步的恶化,这才稍稍放下心。 ?鹞子哥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知道我此刻大概是我们当中最慌乱的,但终还是没忍住,问道:“惊蛰,咱们这些人里,只有你算是正儿八经的清微道传人,我叔也直把清微内丹术传给了你,对于这一套修行方式你是最了解的,能瞧出这是怎么回事儿么?!” ?“这像是一套运行灵气的方式,可清微内丹术里没记载这样的手法。” ?我摇了摇头,斟酌着说道:“修行之人运炁,都是在体内循环,依托于任督二脉与其他经脉,是为大小周天,灵气透体而出的我却没听说过,这应该是我师父在对抗心魔时本能做出的一种反应,已经很难用现有的修行体系去进行评估了,你要问我吉凶,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目下只是刚刚开始,没有更多的蜕变,瞧不出什么端倪。” ?鹞子哥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近一个小时一晃而过,我师父身上的变化开始变得缓慢,只是笼罩着身体的雾气变得更加浓郁了一些,仅此而已。 ?我双眼一直死死盯着他身上的任何细节,直盯得双眼猩红酸涩。 ?“惊蛰,你去休息一下吧!” ?鹞子哥在我肩上拍了一下,劝道:“你已经坐在我叔跟前盯得太久了,这么下去可不成,我们先帮你盯着,你去眯一会儿,放心,有什么状况我们一定第一时间喊你。” ?我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 ?鹞子哥他们没有叫我,且我确实有些心力憔悴,这一觉睡下去竟浑浑噩噩睡了个饱,等睁开眼时,见我鹞子哥他们还在围着我师父,只是我师父身上的雾气却更重了,都瞧不见人影了,外面雾气较薄,里面白花花的一团,犹如棉花似的。 ?“情况怎么样了?” ?我走过去问了一句。 ?“还是那样,雾气一直在变浓,不见什么额外的特殊变化。” ?张歆雅有些担忧的回应:“你说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老舅身上的灵气一直在外散,就算是天师都扛不住呀!” ?她问我,我问谁? ?我苦着一张脸一屁股坐下。 ?整个玄鸟的巢穴都是由无数韧性极高的枝丫搭建起来的,我这一屁股坐下,没轻没重,感觉屁股地下的枝丫都被我坐的晃了三晃,这时候,我忽的注意到,雾气最中心白花花的地方竟也随着颤了三颤。 ?这些雾气是灵气所化,归根究底,还是气雾,怎会随着地面的晃动而晃动呢! ?不对劲!! ?我立马察觉到了问题,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伸手朝着中心的那团气雾探了去。 ?张歆雅他们被吓了一跳,想要阻拦,又怕惊扰到我,一个个欲言又止的,看着好生难受。 ?此时,我的手已经穿过外面的薄薄白雾,触及到了最中心白花花的部分,指尖传来的触感让我顿时无法平静了。 ?“谁说没有变化,变化已经出现了!!” ?我忙收回了手,有些恼怒的说道:“最中间的部分,哪还是什么气雾呀,分明就是一个巨大的茧子,像个蚕蛹!!” ?话虽如此,我心里也知道,此事不是鹞子哥他们粗心,我师父身上的变化进行的非常缓慢,那白花花的茧子藏在氤氲的雾气里,怎么看都像是一团比较浓郁的雾气,他们几人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少了我那些机缘巧合,哪里能发现? ?只是,我一直担心我师父的状况,忍不住埋怨的几句而已。 ?结茧…… ?我一直盯着我师父看,可惜,心浮气躁,哪里能沉下心来思考。 ?于是,我心一横,手中结印,口诵真言,竟是一股脑儿的动用了八大神咒中的净心、净口、净身三道神咒,迫使自己沉寂下来。 ?心静,看这个世界自然不同。 ?盯着我师父看了片刻,渐渐的瞧出了一些端倪。 ?之前观笼罩他的雾气,那些雾气是无序的,可是此刻看那丝丝缕缕结成一个大茧子丝线,我倒是瞧出了一些门道。 ?那些丝线同样也是我师父的灵气结成的,却不是纹丝不动的,它们是流动的,雾气自我师父天灵处溢出,可是这些丝线却是自丹田处弥生。 ?我师父是天师,早已结丹,如我的地灵珠一样,那是它修行的根本,也就是说,这些丝线来自于我师父的修行根本之处。 ?它们发散开来,又被渐渐回拢,感觉就像是在进行一次深层次的过滤…… ?我好歹跟着我师父修行了这么久,对于一些修行上的理念、认知等也算是合格,稍一思忖,立即明白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状态了。 ?“结炁为丝,天人合一!” ?最终,我有些艰难的吐出这样八个字。 ?“天人合一?!什么意思啊?” ?老白道:“难道就是那传说中玄之又玄的天人感应?!” ?“也可以理解为是天人感应吧,不过,天人合一的层次可要比天人感应要高深的多。” ?我轻叹道:“若说我师父现在的状态……姑且可以理解为是在坐死关!” ?说到这里,我亦觉苦涩,道:“坐死关啊,偏偏在这样的地方坐死关……” ?…… (第一更) 第1191章 人间大圣(上) ?所谓天人合一,这并不是修行的力量层次,而是一种修行之人的状态,一种至高的状态。 ?老白说的天人感应,这是儒家六经里提出来的一种说法,多认为是源于孔子,而天人合一呢,则是道家的说法,不过孔子本就曾向老子求学,有类似的说法也正常,不过天人感应比之天人合一的境界就要差一些了,没那么高远。 ?有道是,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这宇宙自然是一个大天地,人则是一个小天地,二者在本质上是相通的。 ?道家的内丹术本身其实就是以天人合一为理论基础,以人体作为鼎炉,精气神作为药物,在体内进行修炼结丹的这么一种方式。 ?我师父现在的状况,应该就是他在内丹术的基础上,为了打破心魔桎梏,进行了一次非常大胆的尝试。 ?他在做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先前他的灵气忽然加速发散,应该是他在主动散功,散去一身道行,当自身灵气归于天地的时候,他自身的这方小天地就和宇宙自然的大天地搭建起了沟通的桥梁,借着这条桥梁,他的精气神轰然冲了出去,融入大天地里,继而借天地大道的宏大高远,来化解心头的心魔。 ?说的再简单一点,就是当你走到一个更高的层面时,你今天所遭受的痛苦、磨难、心结等将轰然散开,所谓一笑泯恩仇,并不是真的不记仇了,而是站得足够高,看的足够远,已经懒得再去斤斤计较了。 ?所谓心魔,正是因为耿耿于怀,它才叫做魔,如果已经看开了,顿悟了,那它还叫魔吗?它只是人生当中走过的一个节点,仅此而已。 ?这就是我师父的选择。 ?此前小稚希望他断人道,求神道,是要斩去他的七情六欲,一刀割裂他的过去。 ?我师父最终选择证天道,释人道,以更高远的胸怀格局,来开释眼前的困境。 ?二者相比,高下立判,只是……这证天道、释人道,何其难也! ?“虽然听的还是不清不楚的,但是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老白摸索着下巴,想了一阵子,又觉得不对劲,一下子坐了个笔直:“什么散功,什么精气神归于天地,你是说……张先生已经不在这里了?” ?我点头:“神游万里……” ?“嘶……” ?老白倒抽一口冷气:“你这措辞听着高深莫测的,咋我听着好像就跟……人没了一样呢!!散了功,精气神和魂魄也遨游天地去了,这还能回来嘛,咱去阴曹地府都得绑一根儿红绳,过了时间就危险了,他这干脆去遨游天地去了,这……” ?这厮嘴巴里没一句好话,可说的是实情。 ?我通过我师父身上的灵气变化等,大致猜出了他的意图,可意图不代表完全能实现,我说的那什么天人合一……完全就是理论啊!! ?理论上可行,最大的问题就是,道行散掉了,归于天地,就像是水落入了的大海,恐怕很难回来了,魂魄与精气神出去了,容易迷失,且极不稳定,更加危险,说不好便是是个魂飞魄散的结果!! ?张歆雅听的心惊肉跳的,俩手抓我我的肩膀,指甲抠的我的皮肉生疼,咬牙道:“二狗子,你跟我说实话,我老舅能回来的把握大不大?!” ?“非有大智慧、大毅力之人,恐怕很难回来!” ?我艰难道:“就算回来……他也将走出一条全新的路,彻底脱离过往的传统道家内丹术。” ?鹞子哥紧接着追问道:“那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哪里知道?没人走过这样的路,我接续断掉的天官路还好,至少以前出现过天官,大概有一个方向,可我师父走的这条路,它就没人知道呀!” ?我两手一摊,对此也颇为绝望,想了想,又说道:“如果他能回来,他的精气神与魂魄曾融于这片天地,亲近自然道法,真正的达到过道家的最高追求,那种感悟与体会,恐怕言语已经很难形容了,一旦归位,超凡脱俗,几乎可以说是……立地成圣,人间大圣!! ?总之,说不清的,但我觉得,仅仅是我觉得,到那时,他可能将永远停步在天师这个层面了,因为现在玄门的修行路已经没办法定义他了!! ?说实话,天师之上到底是怎样的一条路,我也不知道,清微内丹术上并没有记载,但有一些理论说法,不外乎便是斩三尸,最终三花聚顶,五气朝元,以达到羽化的程度。 ?可那都是传说级别了,咱们见过三尸木,肯定是有人斩过三尸的,但羽化什么的……这就没法说了,难道还能真的成了太上老君这般的神仙?说到底那时候还是个修行之人,绝对没有改天换地的那种能力,人是有上限的。 ?我认为,我师父这一趟回来,他与自然大道本身建立起了桥梁,再去苦苦斩什么三尸就是纯属找不自在了,直接引天地力量为己用难道不好么?不必再修内丹,证什么神通,至于到底能有多强大的力量,可能取决于他的精气神…… ?总之,不好衡量,没有一个标准了。” ?“意志的强大与否,决定了力量有多强大?这……这不成了没定性,没上限了么?” ?老白听的咋舌:“我的乖乖,还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人!” ?“风险与机遇并存。” ?我颇为担忧的看了我师父一眼,随即道:“我师父这一坐死关,到底多久醒来,咱们可就说不清了,偏偏他的身体对他来说是最大的坐标,一旦动了,那结果真是毁灭性的,他是百分百回不来了,所以咱们只能在这里守着。 ?总之,既然帮不上忙,就老老实实面对我们现在的问题,死死守住我师父的身体,不能出任何的差池。 ?歆雅,清点一下咱们的物资吧,吃的,喝的,重新规划一下。 ?还有……光头强,你最了解这里,这里既然有那么多人蜍,它们总不是吃土,我不求你别的,把你知道的软柿子都给我标出来,老子就一句话,我们如果活不下去,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 (第二更) 第1192章 人间大圣(下) ?任何的准备工作,都不可能百分百应对所有突发情况,对于一群倒霉蛋而言更是如此。 ?张歆雅把我们所有的物资集合起来清点过后,得出了一个很惨淡的结果。 ?干粮不少,节约控制一下,勉强支撑个十余日还是可以做到的。 ?出问题的是清水,人饿着还能扛一阵子,没了水是绝对扛不住的,而我们携带的饮用水……最多最多,只能支撑两天!! ?如果我师父没有出问题,两天应是够的,可现在…… ?好在我的威胁起了作用,光头强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特积极的出谋划策。 ?它说,距离人蜍盘踞的地方不远,其实是有一处取水的地方的。 ?但问题也是存在的,鸠占鹊巢进入玄鸟巢窠的许多山精野怪也需要饮水,到那地方取水……很容易撞见一些凶物! ?事到如今,我们只剩下苦熬这一条路,撞见凶物也比渴死强呀! ?我立刻做出了决定,将我们所有人的水壶全带上,连一些矿泉水瓶子都没有放过,逼着光头强带路,直接动身去取水,无双本来是想跟我去的,不过他先前应付那些狼蟹时受了伤,得不到周全的包扎治疗,偏偏我们还得在这里打一场持久战,我是不想他伤口恶化的,于是拒绝了,只点了水生哥陪我作伴。 ?光头强这厮还真是个老油子,对此地熟门熟路,领着我们在各种狭隘的甬道里来回穿梭,竟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那取水处。 ?这似乎也是一个洞窟,只是积了一层浅浅的清水。 ?我见四周的枝丫湿漉漉的,显然水是从墙壁上渗透进来的。 ?这里应该是靠近地下水脉的,玄鸟的巢窠肯定是各方面极其讲究的,可到底是枝丫堆砌起来的,却没有防水的作用,地下经过土壤、枝丫等渗入巢窠里,小水洼就是这么形成的,水不多,估计每天都会被取走许多,积水都不是死水、臭水,这些水又都是经过土壤的层层过滤的,很干净,可以直接饮用,至少不会把人喝出毛病。 ?万幸,此时并没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饮水。 ?我和水生哥俩人不敢久留,飞快把所有容器装满,而后匆匆离开了。 ?可幸运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我明显感觉身后似乎有个什么东西跟上我们了,水生哥也是紧绷着一张脸,有同样的感觉。 ?这地方我没法观视,但作为一个修行之人的基本灵觉还是在。 ?“这东西没急着下手,这到底是尸鬼这些死物呢,还是山精野怪这样的活物?更像是个死物,它难道是想跟着我们摸清楚我们的落脚点,有这个可能!眼下我师父处在关键时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旦搏斗起来,在这地方恐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我心下飞快盘算,而后丢给水生哥一个眼神,我们齐齐放缓了速度,则从背包里取出黄纸,在手中飞快叠着,不多时叠成了两个小人儿,割破我和水生哥二人的食指后,分别用鲜血飞快在上面写下我们俩的生辰八字,而后将两个小纸人丢了出去。 ?这正是替身术了。 ?小纸人轰的一下子燃烧起来,在半空中沉沉浮浮。 ?“绕路!” ?我低声对光头强说了一句。 ?光头强略一思忖,带着我们钻进了旁边的岔道里。 ?果然,没过多久,那种被人跟踪窥视的感觉消失了。 ?那还真就不是个活着的东西,因为替身术只能骗的了这种死去的玩意,这玄鸟巢穴里的成分比我想的还要复杂。 ?回去后,我见无双居然在处理那些狼蟹的尸体了,他是劈砍不动对方那坚硬的甲壳的,于是就学着我,从关节的筋膜切开,而后顺着断口掏里面的肉,那肉极其坚韧,抽出来都是一条条的,白嫩嫩的,一边忙活,一边嘀咕——“总不能饿着,总不能饿着,我不想挨饿了,先吃你,不够吃我就回去捉那些石头人去!” ?看来,他还有意品尝一下那些羊肠山奴的滋味儿,这孩子连人形的都不放过了,这种思想可有点危险啊! ?别说,这狼蟹的肉还真有些滋味儿,生吃有点腥,但整体而言很像吃螃蟹…… ?只是我们也吃不了这么多,于是无双就要晾肉干,可这肉干成了,滋味儿却不好,就跟啃没煮熟的粉丝一样,不过好赖能充饥,都这时候了,哪还有什么挑剔的呀?! ?如此,我们倒是解决了饮食问题,随后就陷入了漫长的等待里。 ?我们手电筒、荧光棒等电量早就已经耗尽了,而身处绝对的黑暗时,人是孤独的,精神真的会崩溃掉,我们太清楚这一点了,于是老白又偷偷摸摸回了人蜍那边一趟,那里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恶臭难当,真如炼狱一般,随后他摸了人蜍用来照明的萤石。 ?可无所事事的孤独和烦躁仍旧不可避免。 ?我的内伤仍旧没好利索,咳嗽一声,肚子里的内脏就有些疼,我知道,这是黑暗开始让我的免疫力变得低下,身体状态迟迟恢复不了,连无双他们身上的伤口也是如此,好在我们还有一些草药,倒是没人伤口溃烂化脓。 ?为了避免精神崩溃,我每天拉着陈水生教我开弓射箭,箭簇耗尽不怕,水生哥挑选了许多笔直的枝丫削尖了来让我练习,倒也算是一个消磨时间不错的办法。 ?光头强是最能耐得住这种寂寞的,只是老白的杂志挠到了它的痒处,现如今是不可能平静了,一直在抱着杂志看,翻得杂志的边缘都发毛了,最后没了兴致,开始拉着老白给它讲黄段子,将男人和女人之间最基本的快乐…… ?时间过了到底多久? ?十几天? ?不止,小二三十天绝对是有的。 ?我只知道,老白肚子里的黄段子都被光头强挖空了,可想而知到底过去了多久,才能让老白失去猥琐的兴致。 ?狼蟹被吃光了,干粮也没几天了,就在我觉得自己或许该去猎杀羊肠山奴的时候,我师父那里,竟然生出了异变!! ?…… (第一更) 第1193章 一梦三千年,扶摇… ?灵气所化的气雾氤氲着,犹如江南梅雨时的江上轻烟,涤荡漂浮,朦胧隐约。 ?薄雾之中,一人高的丝茧不染尘埃,白如皎月。 ?忽的,一点金光乍现,一闪而逝,好似白驹过隙,忽然而已。 ?只是,在这暗沉不见天日的环境里,那稍纵即逝的金辉还是被我们捕捉到了。 ?几个筚路蓝缕,月余不曾洗漱,满身泥巴血腥,看起来黑乎乎宛如乞丐似的人一股脑儿的簇拥上去,全都面带喜色。 ?这些乞丐般的人儿,自是我们几个了。 ?我眼巴巴的盯着那蚕茧,只以为是我看错了,一如过去的几次空欢喜一样,杀机四伏、不见天日的环境,缺吃少喝、朝不保夕的处境,精神的极端压抑下,我们不止一次产生幻觉,我曾恍恍惚惚看见白色丝茧渐渐隐退,我师父正面带笑容的冲着我点头,张歆雅曾看见一个人影从天而降,归入到蚕茧里,随后我师父就醒来了…… ?每个人都产生过这样的幻觉,以至于此刻竟没人敢相信那一缕一闪而逝的金光是真实存在的。 ?很显然,这一次,是真的。 ?待稍稍凑近一些,便见丝茧上出现了一道细细的金线,刻在丝茧的最中间位置,感觉像是一下子劈开了丝茧一样。 ?喀嚓! ?一声脆响,丝茧裂开。 ?刹那间,丝茧的裂痕里绽放出璀璨的金芒,哪怕我们得到了萤石来照明,可终究这里的环境是暗沉的,被金芒刺激到眼睛的时候,纷纷连眼都睁不开,泪腺本能的分泌出大量的眼泪,浪费着我们体内本就有些捉襟见肘的盐分。 ?我本能的抬起脏兮兮、还散发着异味的衣袖堵住眼睛,随即,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芬芳传入我鼻腔中,那种香气……已经超乎了寻常认知的香气范围,它已经不再是作用在嗅觉上了,更是作用在心灵上,仿佛有安神静心的作用,一时间我只觉得心神空灵。 ?“一别都门三改火,天涯踏尽红尘。 ??依然一笑作春温。 ??无波真古井,有节是秋筠。 ??惆怅孤帆连夜发,送行淡月微云。 ??樽前不用翠眉颦。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 ?忽的,一道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声音绝对是我师父的声音,只是……那语气中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超然,仿佛他已经从人世中剥离了出去,陌生又熟悉。 ?而后,我便听他轻轻叹息:“好长的一场旅途啊,一梦三千年,扶摇十万里,去时是凡俗,归来是仙心。” ?我的眼睛已经开始渐渐适应这金光,闻言再也无法按捺,抬头向金光闪耀处望去。 ?丝茧已经完全裂开了。 ?在那丝茧的中间,有一人盘腿而坐,剑眉星目,黑发披在身上,一手放在两腿中间位置,一手稍稍抬起,左手的大拇指掐着中指的上节,正是道家尊神敬道的手决——上清诀。 ?这人遍体生出芬芳,宛如乘着金光坠落人间的神仙,眼睛半开半阖,似仍在神游天地,那双眼睛里早已没了往日的笑意和温度,只剩下漠然,他就像是一尊神灵一样,静静的俯瞰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惨绝人寰也好,感天动地也罢,都与他无干。 ?这不是我师父! ?这绝计不是我师父! ?我师父清正出尘,见不得人间疾苦流离,世人惶惶不可终日,不得安宁,他常于深夜对月长叹,叹世人不肯回头,只顾着钻在铜钱眼中挣扎,可不是眼前这泥胎石塑! ?“醒来!!” ?我不知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心里有一种直觉告诉我,如果不把他唤醒,恐怕我熟悉的那个师父再也回不来了,于是我悍然拔刀,刀锋几乎快要抵在我师父眉心上,怒目圆睁,咆哮道:“你是个什么东西,给我滚出去,张道玄,张道玄,你给我出来,你告诉我要为天地立心,为生命立命,为往圣继绝学,可你又在做什么,修了一生的道,你修了什么,难道只为伴着那所谓的神道仙道,永远的做个泥胎石塑么!!” ?“惊蛰,你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能对你师父拔刀!” ?鹞子哥惊怒之下低喝一声,上来作势要拉我。 ?我一挥胳膊肘子打在鹞子哥胸前,鹞子哥闷哼一声,“蹬蹬蹬”的连退了数步。 ?我师父眼球“骨碌”一转,扫向我。 ?那眼睛深邃无底,毫无感情波澜,只余下冷漠,冷漠的让人骨髓里发寒,冷漠的让人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渺小。 ?这是何等的似曾相识。 ?当我精气神发散,自身融入周围天地时,正有这种感觉,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无穷宇宙,浩渺高远,人置身其中,不过就是蜉蝣天地,沧海一粟而已,渺小的连生命都可以忽略不计。 ?忽然之间,我隐隐有所醒悟,霎时间脑袋里一片空白,只觉得心口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将我师父从我记忆里剥离出去,如果我抓不住,连记住他的恩情都成了奢侈,他便再也回不来了! ?“好好好,你不醒来,那我便斩了你,大不了随后我抹了脖子给你殉葬,我宁可我的师父是一位济世救人的道长,也不愿他是个泥胎石塑般的神仙!!” ?大怒之下,我失了神志,心下一横,一步跨出,举刀照着我师父头顶上斩去。 ?身后传来了鹞子哥他们的惊呼。 ?异变,在这一刻出现。 ?那原本被割裂的丝茧在这一刻轰然崩开,化作成千上万道丝条,那是一位天师的力量,忽然爆发,我哪里能抵挡,只觉得胸口吃了一记沉沉的重击,“哇”的喷出一口鲜血,直接倒飞出去,我原本就有内伤,这段时间根本得不到很好的休养治疗,此刻伤上加伤,腹腔像是被整个的撕裂开来一样,倒地后眼前一黑,竟是再也站不起来了。 ?成千上万的白丝凝聚在一起,犹如化成了一只大手朝我探来,要把我拍死在这里。 ?“师父,我尽力了……” ?我绝望的闭上眼睛。 ?然而,当那汹涌的力量即将降临到我头上的刹那,竟毫无征兆的……停下了!! ?……?? (第一更) 第1194章 洞中论道 ?无数灵气所结的丝线张牙舞爪的停留在我面前,当我睁开眼的时候,最近的一根都已经触及到了我的眼睫毛,在我的视野里留下一团白色的朦胧阴影。 ?毫不怀疑,这些代表着一位天师本源力量的丝线,可以轻轻松松穿透我的血肉之躯,把我扎的千疮百孔,像个筛子。 ?肺部忽然传来一阵阵憋胀感,我这才惊觉原来我已经许久没有呼吸了,可口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死活不能把憋在肺部的那口气吐出去。 ?忽的,这些停留在我面前的丝线摆动了一下,紧随其后如潮水般退去,它们并没有在结成丝茧,而是齐齐奔着我师父的丹田处汹涌而去。 ?它们本就是从皮肤的毛孔里延伸出来的,此刻又顺着毛孔钻了回去。 ?连那些外溢的灵气也不例外,顺着我师父天灵处回拢。 ?此刻的我师父就像是一头巨鲸吸水,疯狂的将此前自己所遗失的一切收拢回去。 ?很快,风平浪静。 ?我师父那双冷漠的眼睛已经闭上了,他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白吞咽着口水低声艰难问了我一句。 ?我微微摇头,我也没有答案。 ?轰隆!! ?正当我们几人面面相觑之际,忽的一声闷雷炸响,雷声源自于我师父体内,吓得老白一哆嗦,险些坐在地上。 ?须臾后,我师父徐徐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仍旧是茫然的,还有些空洞。 ?我心里一突,难道……到头来他还是成了一尊泥胎石塑? ?脑袋里“嗡”了一下,握在手里的刀也“叮咚”落地,我只是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似乎并没有觉得悲伤,甚至连一丁点的情绪都没有,脑袋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在回荡着——我,没家了,真的成了孤魂野鬼。 ?这时,我师父的空洞的眼神里却忽然泛起了一些温度,那温度在逐渐升高,继而变成了温和的笑意,眼睛微微眯着,眼角纹拉的很长,忽的轻喝道:“逆徒,手持兵刃,意欲何为?!” ?昔年有一个叫范进的家伙,参加了一辈子的科考,白发苍苍才中了举,于是喜极而疯。 ?我觉得和这家伙倒是挺像的,大悲大喜之间,纵然平日诵经求道,也算养了一副好心性,仍旧是扛不住,“哇”的哭嚎了一声,蓬头垢面跟个疯子似的朝我师父扑去,怎料脚下都是枝丫,跑到近前的时候却被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至此,我才清醒了一些,老老实实在我师父面前跪下,颤声道:“弟子不孝……” ?“没有你,为师或许真的回不来了。” ?我师父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轻笑道:“看来你平日里是真的用了功去学习,一众人里,也只有你瞧出了一二,为师很欣慰……” ?话未说完,又一人扑了过来。 ?张歆雅可没有我这么讲究,直接撞进了我师父怀里,搂着我师父的脖子,死活不肯撒手,仿佛一松手,一个大活人就会平白无故的凭空蒸发了似的。 ?我师父愣了一下,随即又轻笑起来。 ?只是,身边围着的人越来越多,我师父渐渐的笑不出来了,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抽了抽鼻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好了,成何体统,我常常教导你们,静胜躁,寒胜热,清静为天下正,你看看你们,稍稍经历些挫折,一个个惶惶不可终日的,还不速速散开?” ?我早被张歆雅他们挤到了外面,看的最是清楚,他说的倒是一本正经的,只是大气不敢出,眼睛里的嫌弃都快溢出来了,分明是嫌弃我们这些人臭,熏得他受不了了。 ?这也难怪,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苦熬了这么久,为了安全起见,上个厕所都不敢走太远,这地方早就恶臭熏天了,人泡在里面能有好? ?我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腋下,迅速抬起了头,默默闭上眼睛缓和片刻,怎一个爽字了得,我师父被一群“乞丐”包围在中间,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也就可想而知了。 ?待稍稍散开一些后,鹞子哥才问道:“叔,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眼看着你和惊蛰俩人恨不得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过后又一团和气的,实在是看不懂,好像我们这些人反而成了门外汉了。” ?“你们难道不是门外汉吗?一个个的只知道舞刀弄枪,却不肯踏实下来埋头在故纸堆上钻研,这方面你们的耐心和苦功比惊蛰差的多了,没看出端倪也是正常。” ?我师父微微摇头,随后眼神有些飘忽,轻叹道:“肉身寸步未动,神魂已在天涯,这一次所见所闻所感,与我而言也算是一桩奇事了。 ?原来,这世间最自由的,莫过于是人的灵魂了,时间、空间,于这片世界而言无碍。 ?我曾站在时间的源头看见混沌初开,阴阳划分。 ?我曾立在云端俯瞰芸芸众生,见贫者饥寒交迫,见富翁劳心憔悴,见将军百战身死,又见妇孺嗷嗷待哺,这世间万物,原来竟都是这般苟且艰难,煌煌天道之下,全无净土可言,不过就是一方婆娑世界。 ?众生草木,白云苍狗,一眼便是万年,这世间原来从未变过。 ?那种刹那间的顿悟,那种浩荡天道下的沧桑,只看一眼,胜却十年清修。 ?不知不觉间,我竟融入其中,忘了归期。 ?及至有一日,忽而听见有人好像在我耳边窃窃低语,我蹙眉沉思许久,才忽然想到,似是惊蛰在呼唤我归来。 ?我顿时惊觉,原来是一场大梦。 ?于是,我拨开天道的棋盘,在云深雾罩中寻找我的肉身,可似有无数的力量在拉扯我,我眼前飞过所见种种,又差一点迷失其中,直至……被一阵危机所唤醒!” ?“说穿了,宇宙天地,人如微尘,当你真正的去体悟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的渺小,弱小就会被同化,渐渐的忘记七情六欲,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当然,这是往好听了说,往难听了说……便是坐化了。 ?以前有许多道家的高人,在坐观天道的时候,忽然肉身死去,实际上就是魂魄被同化掉了,这就是我师父这一次化解心魔时最大的危险。” ?我见鹞子哥他们一脸不解,就尽可能的用大白话解释道:“我就是觉得他好像坐死关坐的太久了,所以常常拉着他说话,希望能给他提供一些帮助,后来见他明明神魂归位了,可却没有一丁点人的感情,我心下琢磨着可能要坏菜,应该是我师父在归位的时候,神魂力量消耗过大,又陷入了即将被同化的境地里,只剩下了一点潜意识扎根在深处,被逐渐吞噬。 ?一旦被彻底吞噬,他……真的不是他了,只是泥胎木塑! ?于是我攻击他,给他压力和危机,让他的潜意识不要沉睡过去,最终以真我之身回归。 ?这是《清微内丹术》里有关于妄我和真我的一些阐述,这其实也不是咱们道家的说法,而是佛家的一些看法,只是儒释道彼此融合已有千年,咱们当今的道术,很多方面其实是有佛家的影子的,佛家亦如是。 ?而在修心境这一块上,佛家也有其出彩的一面,咱们道家也参考的很多。 ?佛家的《俱舍论·破执我品》里说,故佛说正法,如牝虎衔子,执真我为有,则为见牙伤,拨俗我为无,便坏善业子。 ?真我乃是出离生死烦恼的自在之我,凡夫以世间为常、乐、我、净,以自己的一厢情愿去看待事物,因而生出了痛苦,而世间的真理本应是无常、苦、无我、不净的,我师父一梦三千年,见得都是这世间的苦难,便是在苦难中寻求超脱,最终选择接受这种真理,这就是真我,不执著于自己的一厢情愿与一时的苦乐感触,而达到内心的绝对寂静,妄我则正好与之相对。 ?可是呢,真我的绝对寂静,和彻底成为虚无本身是很难去界定的,修行之人一个把握不住,达不到真我,或许还要彻底完蛋。 ?当时我师父回归时心神损耗,就站在了这样一个很危险的境地上,我就是要用极端的危机唤醒他的真我,让他彻底醒来。” ?我师父听后大喜过望,点头道:“人人都说我弟子鲁钝,连我也曾如此认为,可他腹中锦绣谁人看到了?于痛苦中超脱,在灾厄中和自己和解,他走的比我们都要远,这一番洞中论道,已有一甲子的功力,就连我这个天师都有些感触。” ?鹞子哥和老白俩人彼此对视,眨了眨眼睛,不明觉厉。 ?张歆雅一副我能听懂的样子,很认真的倾听,但脸上的懵懂遮不住…… ?无双在抠脚,刑鬼隶在看黄书,陈水生在啃手指头…… ?唯一若有所思的也只有小稚了。 ?我见状轻叹一声,知道自己是对牛弹琴了,于是问道:“师父,您现在……道行如何?!” ?…… (第二更) 第1195章 我于半途转身 ?说话是有技巧的,投其所好其实也是门儿学问。 ?比如老白,老白最爱唠黄磕,谈及女人,你和他聊什么“美人在骨不在皮”,“独立且内心自由”等等高级审美,他是决计听不懂的,可你要是和他聊什么黑丝、白丝、肉丝的,再来双“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超级美足,这个恋足癖立马血压能飙到二百,立刻把你引为人生知己,拉着你彻夜长谈,抵足而眠。 ?和大猩猩谈人生理想是没用的,你还不如和他聊聊树上的香蕉比较来的实在这一点。 ?同样的道理,涉及到修行的问题,真武祠里这些人……你和他们说什么“道法自然,道在心中”是没用的,他们唯一感兴趣的就是你到底有多能打,而且在说你多能打的时候最好具体的量化一点,比方说,你说你能一剑削平一座山头,哎,那他们立刻就会对你笑脸相迎,你说什么都对。 ?正因为太了解他们了,所以我才简单粗暴的直接问出了他们心中所想,果不其然,一听这个,老白和鹞子哥立刻正襟危坐,无双不抠脚了,刑鬼隶也依依不舍的从黄色杂志上挪开了视线。 ?我师父却不明白这帮人简单粗暴的大脑,蹙眉沉吟片刻,轻声道:“我不知。” ?顿了顿,他思之又思,方道:“譬如大地悉成大海,有一盲龟寿无量劫,百年一出其头,海中有浮木,止有一孔,漂流海浪,随风东西。盲龟百年一出其头,当得遇此孔不? ?道途无涯,你我师徒皆曾是行人,茫茫然随众人而行,只因有人言,路的彼岸是的解脱,是长生,是心中再无愤懑,于是,你我皆奋勇争渡,只求那超脱。 ?我而今半途转身,见一‘孔’,穿孔而入,又见一方世界,从未有人言说还有这样一方世界,故而,我不知。” ?于是…… ?无双继续低头抠脚,刑鬼隶呼出一口气,继续低头看自己的黄色杂志。 ?当然,也有急不可耐的,比方说老白,不停的抓着自己的脑袋,模样活脱脱就是个大猩猩,急道:“哎呀,张先生,您说些我们能听得懂的好不好。” ?我师父笑而不语。 ?我却心头狂喜,已经得了答案了。 ?此前我说,佛道同属玄门,数千年里彼此借鉴,一些理念早已难分你我了,于是我师父干脆也拿了一些佛理来说。 ?他所谓“譬如大地悉成大海”这句话,出自于《杂阿含经》,这是一位佛陀对诸比丘说的话,大概是讲,比如大地也都变为大海,有一个盲龟寿命无量,一百年在这样的大海中伸出水面一次头,大海之中漂浮着一块木头,中间有一个孔,在海浪中随风飘荡,盲龟百年一出头,能正好从这个空中伸出头吗? ?答案肯定是不能的。 ?木头在大海里东南西北的飘荡,小小的乌龟百年在才探一次头,怎么可能正好穿孔而过呢,几率几乎为零。 ?这话其实是说六道轮回的众生转生人身的几率,小的可怜。 ?我师父把修行之路比作一场争渡,修行的尽头,所谓的羽化成仙,则是那盲龟正好从海中浮木中间的小孔里探头穿过,几率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玄门世界的无数修行之人,便是那苦苦追寻转生成人的六道众生,都在追求一个可悲的概率。 ?这一路走来,绝望、愤懑、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有道是天道沧桑,当中苦楚,几人能知? ?于是,我师父在争渡中转身,绝望中,却见到了那海中浮木的孔,于是……他穿头而过,看见的却是另一片世界。 ?他觉得,他转身后逆行走的路,才是真正得以超脱的路,可这又与想象的有出入,于是,他不知。 ?“能逆行转身者,能在千万人沉睡时清醒者,皆可称圣,人间大圣便是如此!” ?我看着老白,尽可能耐心的解释道:“记不记得我之前对我师父修行路的一些猜测?如今,一言中的了,我师父现在说是天师,也不是天师,说超越天师,也没有超越天师,他跳脱了传统的层面,你无法去界定衡量,我更认为这是人间可称圣的层面,但一定要拿一个修行的境界来衡定的话,那你就还当他是天师吧,只不过这个天师已经不再依赖于自身的力量局限了,他的意志决定了他的强大……” ?这个猜测我很早就提出过,如今得到了我师父对于自己一些感受的描述,渐渐确认。 ?只是,我师父现在毕竟刚刚踏足这个层面,就像他说的,他在修行的半途中转身,骤见一小孔,穿孔而过,后面是一方没人见过的世界,一切都是陌生的,他需要适应,需要摸索,需要一步步的探索这片世界,那里还有着太多的东西等着他弄清楚,这个适应期可不是说一两个月,一两年,他开辟出了独属于自己的路,兴许需要数十年、乃至一生的时间来进行探索。 ?老白忽然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此说来,张先生走的路……确实和道家不太一样了。 ?我怎么觉得反而有点像……有点像你们礼官一门!!! ?你们礼官一门……当达到天官的时候,不就是不再过度依赖于自身的地灵珠,而是通过地脉的力量来战斗的吗?” ?嘶…… ?我还没想到这一点,经他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有这么一些相似之处! ?连我师父都大受触动,若有所思,轻声道:“或许,这便是你我师徒一场的缘分吧,与你一起追寻天官路,与我而言何尝不是一种参考,一种……点化?” ?话未说完,他眉头一蹙,眼神忽的变得冷冽了起来,扭头忽的看向岔道,冷笑道:“何方宵小,竟然在暗中窥视!!” ?我见他轻轻一弹指,那岔道入口处的枝丫立即炸碎开来,而岔道的深处,则骤然传来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声,短促又迅速,而后便归于沉寂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第一更) 第1196章 狐鬼 ?有东西窥视?! ?我心下一惊,忙提上天官刃离开,穿过岔道后,前方便是我们当初与狼蟹搏杀的地点了,能剥出来的肉都被无双扫荡一空,残肢堆在一起,经过时间的发酵后,如今早臭掉了,如今这里真真叫个腥臭难闻。 ?踏出岔道的瞬间,黑灯瞎火的,我脚下便踩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低头一看,一具尸体赫然就倒在脚下。 ?随后而来的鹞子哥考虑的比较周到,顺手带上了一块小块敲打下来的萤石,光芒虽然微弱,却足以看清这尸体的模样。 ?这竟是个人形的东西,不知从哪里偷窃来了许多衣物,有些还是现在的东西,看来它应该不是一直都待在地下的,偶尔也会去地面活动。 ?对方浑身上下都被这些破衣烂衫包裹住了,看不清具体的模样,唯独额头位置开了一个拇指大小的窟窿,正汨汨向外流淌绿色的液体,像是粘液,又像是它的血液。 ?这东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样子应是死了。 ?但出于谨慎,我没有过于靠近,而是用百辟刀一点点的挑开了对方遮挡在脸上的一块破布,看样子像是一件被扯开的跨栏背心。 ?破布之下,赫然是一张人脸,只是蜡黄的诡异,像是脸上涂了一层黄色的颜料一样,活人怎会有这般的面孔?倒像是一些死去多时、又被邪术所操控驾驭的尸体。 ?最为诡异的莫过于对方的嘴巴,竟有三片嘴唇,典型的兔唇,且,上面的两片嘴唇左右两侧各生出了几根极长的胡须,那胡须银白,在荧光下还在反光,像极了兔子、老鼠一类。 ?一个拇指粗细的窟窿就在对方眉心中间,前后透亮,整个头颅都被击穿了。 ?不必说,这便是我师父的手段了。 ?“嘶……” ?老白看了一眼,轻吸凉气,喃喃道:“张先生现在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连我也被吓到了。 ?我师父只是坐在洞中一弹指,一道灵气被他控制打出,那灵气并非来自于他自身,而是游离在天地间的灵气,兴许是他还不熟练的缘故,所以,灵气有些打歪了,打在了岔道的洞口上,击穿了许多玄鸟巢窠里坚韧无比的枝丫,而后这道灵气穿过整个岔道,将直线距离都在几十米开外的一个东西的脑袋击穿,当场毙命?! ?这哪还是人的手段呀?轻轻一弹指,比一颗大口径的子弹穿透力还要强!! ?我倒是知道天师的灵气可以透体而出,有一定的杀伤距离,但在灵气透体之时,大量的灵气会归于天地,回到自己本来的地方,这就造成了大量的损耗,最终杀伤距离很有限,杀伤力的也会大幅度削弱…… ?如今,我师父似乎已经突破了这个最大的障碍。 ?这等事情说出去,我觉得就算是青竹那样的存在恐怕都会惊骇。 ?短暂的沉默后,我将这东西身上的其他布料全部挑开了。 ?除了面孔外,其余部位……它几乎完全没有人的特征,满身的红毛,尤其是屁股后面,甚至还多出了一道尾巴。 ?“狐鬼!” ?我立即辨认出了这是个什么东西。 ?狐鬼不是狐仙,这是正儿八经的一种邪祟,起源并不确切,据说和八字枭神夺食的人有些干系,枭神在十神中是最特别、最古怪的一种,唯有能学好、用好枭神的人,才有资格称之为是命师,小稚常常嘀咕说,枭神夺食,不病也灾,可见这枭神夺食的命格有多恶劣了。 ?据闻,枭神夺食之人在月圆之夜逝去时,三魂七魄会汲取月华,变成一种凶魂,名曰狐鬼。 ?这种狐鬼基本无法显化出真身来,基本就是一团黑色的影子,所以它们会窃取尸体,借尸还魂,被它们上身的尸体很快就会发生一些诡异的变化,不能再保持人的模样,身上会长出红毛和尾巴,为了方便害人,所以它们都会偷窃一些衣物来遮挡自己的模样,常常在黑夜和迷雾之间行走,只露出自己类人的形体,却不会让对方看到自己的真面目,等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就把人害死吃掉。 ?狐鬼天生就是一种懂得修行和隐蔽的孽畜,它们的道行高低,就要看身后的尾巴,尾巴末梢会有分叉,分叉越多越厉害,一旦出现九个分叉,那就成了大气候了,据说会生出诡异未知的变化来。 ?我抓起眼前这狐鬼的尾巴看了一眼,竟已有了三个分叉,便说道:“三叉狐鬼,单论道行,恐怕已经不比我低多少了,寻常丹道层面的修行之人对付起来都非常棘手,结果……被我师父一弹指给击杀了……” ?一时间,我对我师父现如今的力量已经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 ?随后,我挥刀“噗嗤”一下砍下了这狐鬼的脑袋,明明看上去已经死去了的狐鬼,体内竟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而后脖颈处流淌出的了浓浓如墨色的黑血,还夹杂着一些蝌蚪状的疙瘩。 ?我见老白看我,就笑着解释道:“狐鬼这东西很擅长隐藏自己,关键就在于控制尸体的那个凶魂,单单一指击穿头颅可不行,顶多三日,那个凶魂就能从躯体里爬出来,逃之夭夭。这个凶魂一般都附着在颈椎下两公分左右的地方,所以斩杀狐鬼,一定要从这个地方砍断脖子,这才算斩草除根。” ?说完,我从狐鬼身上扯下一块破布,擦拭了一下刀子,这才扭头离开。 ?至于这个狐鬼,我倒是有了一些想法,此前我们去取水的时候,我就隐隐感觉有什么东西跟着我,当时我利用法术肯定是摆脱了,后面鹞子哥和老白他们也陆陆续续去取了好几次水,估摸着是放松警惕了,最终还是被这家伙跟上了,狐鬼谨慎,它一直在暗处偷窥我们,估计是想找机会害我们性命,被我师父发现,弹指击杀了,倒是了却了一桩后患, ?当我回到洞中的时候,我师父仍旧盘坐在那里,看着自己手掌怔怔出神,见我回来,才转为笑容,问起了情况。 ?我大致说了一下,而后又把我们目下的处境也和我师父说了一遍。 ?我师父听过这里的情形后,沉默许久,终是轻轻一叹。 ?“既如此,就让那鬼语蛊王在前带路吧!” ?略作思索后,我师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第二更) 第1197章 嘲笑鸟 ?“我跟你说啊,咱们虽然是好朋友,你也把你最喜欢的杂志,嗯,就是不穿衣服的那种给我看,但归根结底呢,咱俩认识的时间还很短,感情没到位,一起吃吃喝喝的肯定没啥问题,但要说生死与共还差那么一丢丢,所以这一趟我只管带路,回头要是打起来了,你可别怪我不帮你。” ?“这不是我光头强,啊呸,什么光头强,我自个儿有名字,我叫威武大将军,这不是我威武大将军不讲义气,明白么?!你说说咱看起来像那差事儿的人么?实在是感情没到位,知道不,兄弟!” ?“你别老是这个眼神看着我,现实就是现实,咱都得活的现实一点,你说我满打满算就跟你认识这么几天,你指望我冲前面给你挡刀子,跟你一起玩命,这也不现实,不是嘛!” ?“再者,我吧,我对付人肯定是有一手的,可要说战斗力,那真不咋地,有道是术业有专攻,这种打架拼命的事儿不适合我,要做一个优雅的蛊,这是我打小的梦想……” ?“……” ?一路上,光头强喋喋不休的跟老白嘀咕着,反正那意思就一个,有片儿一起看,有事儿你先上,恕兄弟不能奉陪。 ?话虽如此,它一边跟老白嘀咕,一边却在斜着眼偷偷看我师父,试图确认我师父有没有抄家伙砍它的欲望,见我师父对它始终不置一词,愈发的小心谨慎,哪怕是喋喋不休都没了从前的气势,领路上自是不遗余力。 ?有它在,我们几乎避开了所有凶祟,不过伴随着不断深入,愈发的靠近当初玄鸟养伤的地方时,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就愈发的密集起来。 ?哪怕我得到了卫襄子的帛书,得到了完整的前半部分万族谱,这些遇见的东西里仍旧有许多是我叫不出名目的,偏偏这些东西的道行又没有那么的高,说明它们不可能收录在万族谱的后半部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这些东西,连圣武天官都没见过!! ?譬如,我曾见到几个灰黑色的东西如幽灵一样在岔道里游荡,走进一看,发现这些东西有着和人差不多的形体,满身的鳞片,头颅细长,没有五官,只在脑门儿上有一个巨大的眼睛,头顶还生着两根触须,单看那脑袋倒是挺别致的,我觉得有点像中华剑角蝗。 ?我以为又是遇到了什么凶厉的东西,提刀正要上去砍翻了它,却被光头强和二秃子齐齐制止了。 ?光头强说,这些东西是无害的,它们吃玄鸟巢里的枝丫,这地方还有很多呢,越往深处走就越是常见。 ?二秃子则说,它感觉这些东西并不是什么怪物,倒像是一些虫子,本身并没有灵智,甚至都没有威胁。 ?看了眼那些足有一人高、还会直立行走的虫子,我打了个冷颤,只暗道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随后,不久之后一阵醉人的芬芳传来,芳香来自于一条岔道,途经那里时,我扭头撇了一眼,此前人蜍那里弄来的萤石被打碎了,我们每个人腰间都挂着一块,萤石投射出的光芒下,那条岔道里赫然是一片花海,那花海红的鲜艳,状如牡丹。 ?不见天日的地下忽然看见盛放的花朵,任谁都知道不对劲,也没人凑上去自寻倒霉。 ?“跑啊!!” ?怎料,光头强在见到这东西后,“嗷”的大叫了一声,直接丢下老白,掉头撒丫子就跑。 ?我见它跑了,第一反应就是跟上。 ?我们一动,身后岔道里的花海立刻有了动静儿,只听得一阵“扑簌簌”的声音,好似响尾蛇发出的怪声,那一朵朵盛开的牡丹花竟然开始动了,初时只是在摇曳蠕动着,随后整个的舒展开来…… ?这哪是什么牡丹花?分明就是一条条的蛇! ?不,说是蛇也不准确。 ?它们有着两颗脑袋,尾巴上凸起一连串像是鸡冠子一般的尾翼,当它们盘起来的时候,脑袋藏在最中间,嘴巴撑开,吐出信子,看起来如花蕊,身上的鳞片炸开,像是花瓣,而且还是亚光色的,那鸡冠状的尾翼会散发出异香,真真是伪装高手,真假难辨,连我们都差点着了道。 ?光头强跑的最快,反而把个老白给弄懵了,一连敬佩的看着光头强撒丫子狂奔的英姿,喃喃道:“我爹……我呸,我兄弟就是我兄弟,连逃跑都这么利索!” ?这一耽搁,他反而落在了最后面,一条双头蛇冲出来后,眼看追不上,“嘶”的张开嘴巴,喷出一股淡黄色的毒液,那毒液几乎化成了一支毒箭,飚射的又快又远,喷了老白一屁股,老白“嗷呜”的惨叫了一声,原地跳了起来,而后头也不回的玩命逃跑。 ?等甩开那些稀奇古怪的双头蛇后,我一看老白的屁股,暗暗咧了咧嘴,幸亏自己跑的快啊,老白不光裤子被腐蚀坏了,屁股上血肉模糊,根本没法看了,整个屁股都被喷成了筛子,好在腐蚀的不是很厉害,只是烂掉了表皮而已,留下的坑也都是芝麻大小的,我嚼了一把草药拍在他屁股上就算完事。 ?想想方才那一幕,连我师父都有些心惊。 ?那岔道里何止千百条双头怪蛇呀,要是不小心走进去,无数的双头蛇齐齐喷射毒液,哪怕他这个层面也抵挡不住,我们都得被毒液活活吞没,不死都难。 ?这不过就是是踏入玄鸟巢窠深处以来,我们所见所经历的一些缩影,期间之凶险,实在是不为外人道,哪怕有光头强带路,都好几次差点遇险,挣扎磋磨了许多,光头强总算告诉我,我们距离当初玄鸟盘踞的地方不远了。 ?唳!!! ?而在这是,一声愤怒的长鸣忽然从旁边的一条岔道里传来。 ?“又是什么呀!!” ?老白捂着烂屁股一下子跳了起来,惊魂未定下,竟然丢下我们就跑。 ?听到这声鸣叫后,我愣住了,因为这鸣叫声实在是有些熟悉。 ?而我一直赘在我身后的刑鬼隶,则忽然之间不停的咆哮了起来。 ?“嘲笑鸟……” ?我目光望向那条岔道:“它……竟然还没死在这里!!” ?…… (第三更) 第1198章 白螣 ?唳!! ?唳唳!! ?嘲笑鸟的长鸣声不绝于耳,它应当是陷入了某种困境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一条冗长的岔道之后,一场沉凝的对峙正在持续着。 ?一只黑色的大鸟正在沉沉浮浮着,人身鸟羽,生着一颗鸟头,眼睛很大,面如夜枭,身后延伸出一对极大的羽翼,“呼呼”的煽动着,使得它悬停在半空中,正是那嘲笑鸟了。 ?只是,此刻看起来它有些诡异,且非常狼狈,身体上胸口处有一大片被灼烧的痕迹,正“滋滋”的冒着青烟,腿部居然诡异的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石皮,显得非常沉重,嘲笑鸟必须吃力的挥舞着翅膀才能保持悬停状态,不然立即就会坠落在地。 ?这个天生地养的精怪如今早没了往日的风采,往日羽色乌黑油亮,一看便是了不得的神异怪物,如今羽色干枯狼狈,看来在我们等候我师父醒来的这段时间里,它在玄鸟巢中混的并不如意,这里像个迷宫一样,如果不是有光头强带路,我们也得活活困死在这里,它贸然闯入,挣扎了这许久还没找对正经地方也是寻常。 ?而与嘲笑鸟对峙的,赫然是一条……白色的大蛇! ?不,说那是蛇,已经不准确了,乍一眼看到时,我还以为那是一条白龙呢!! ?此物盘在地上,正冷冽的盯着嘲笑鸟,身躯粗大,恐有十余丈长短,额头上生出双脚,颈部下方生出鬃毛,单从这些特征来看,这好像是一条由蛇化蛟的大蛟,可它的腹部两侧却有羽翼,只不过如今已经收拢了起来,这却不是蛟龙的特征了。 ?这是……白螣!! ?不错,这绝对是白螣,可不是什么由蛇化蛟的蛟龙。 ?有道是螣蛇乘雾,终为土灰。 ?螣,本是一种长着翅膀,能飞天遁地的蛇,白螣便是取了这种寓意而得了这么个名字,可它却不是真正的螣,这玩意来历神秘,据传是相柳与山间精怪交配,诞生出来的子嗣,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儿,连圣武天官在万族谱里也说不清。 ?至于相柳,这是一种更加恐怖的存在了,由此还衍生出了一段传说。 ?据闻,昔年共工有一个臣子,名叫相柳氏,长着九个脑袋,分别在九座山上取食。相柳所触到的地方,都会变成沼泽和溪流。后来,大禹王杀了这相柳氏,它身上流出的血腥臭不堪,所流经的地方都不能种植五谷。于是,大禹决定掩埋这个地方,掩埋了三次,崩塌了三次,于是大禹在此为众帝建帝台来镇压,这才堪堪了结了这位凶神。 ?由此可见,这相柳已经远超玄门见识里的能耐了,它若果真存在,已经不是妖王,而是妖神。 ?白螣到底是不是这妖神的子嗣暂不好说,但既然都能扯上关系,它的强悍与难缠也就可见一斑了。 ?只是,嘲笑鸟即便是凄惨成了这个样子,也只有我和刑鬼隶能看得见,我师父也只是能察觉到这里的灵气躁动非同一般,老白他们却是根本什么都看不见的。 ?当然……与嘲笑鸟对峙的白螣肯定是能看得见它的,它已经被堵在了这里,身上的灼伤,以及变成石头的皮肉,都是这白螣的杰作 ?“相传,白螣一千年生羽翼,一千年生鬃毛,又一千年生龙角,又一千年便会生出四足,此时便是众妖之王。其后每五百年生一头,又四千年便会生出九头,合计八千年,即为相柳,是众妖之神。” ?我压低声音给我师父他们说明情况:“眼前这白螣,已经生出羽翼、鬃毛、龙角,有了三千年的道行,只要生出四足,那便是一代妖王,就连天师都对付不了,迄今为止,就我所知之内,唯有清醒后的胡仙儿是这个级别的存在,一旦它成为妖王,恐怕玄门世界已经很难对付,除非那些早就隐世的老怪物纷纷出山,亦或者胡仙儿从妖墟里走出能与之对抗…… ?总的来说,现在这白螣,恐怕至少至少要有天师的道行了,嘲笑鸟最大的本事就是它可以隐匿不见,如今被盯上,最大的依仗没了,结果恐怕不会很美妙!” ?说话之间,白螣忽然长嘶一声,腹部的羽翼展开,径自像嘲笑鸟扑杀上去,它的耐心耗尽了,准备了结掉嘲笑鸟。 ?唳! ?嘲笑鸟也是不甘,长鸣一声,朝着白螣俯冲下来,探出一对锋利的大爪子朝着白螣的头颅抓了过来。 ?白螣的瞳孔闪过一缕红光,张嘴“轰”的吐出一道火舌,最有一张长短。 ?嘲笑鸟吃过这火焰的苦头,哪里敢与之对抗,连忙侧身闪避,只是它的一条腿血肉化成了石头,看起来非常沉重,不光让它的飞行变得吃力,就连平衡性都很差,这一番仓皇躲避,虽然避开了那一道席卷过来的火舌,但身体也失去了平衡,翅膀不停的扇动,携裹着巨大的风声,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体。 ?只是,生死搏杀之间,白螣哪里会给它调整的时机,它的身体在半空中忽然调转,直接来了一出神龙摆尾,尾巴好似一条铁鞭一样,蛮横的扫在嘲笑鸟的身上,只听得“啪”的一声巨响,嘲笑鸟直接被抽飞出去,它撞在墙壁上,嘴巴里喷溅出点点血腥,完全由枝丫交织成的墙壁充满弹性,又将它反弹抛飞出去。 ?白螣已经朝着它坠落的方向俯冲下来,准备一口咬死它。 ?生死存亡之际,嘲笑鸟强提起了精神,连忙扇动翅膀,在坠落的时候又一次俯冲了上去,白螣自它下面与它交错而过。 ?经此一出,嘲笑鸟几乎没了反抗的余地,只顾着仓皇逃命了。 ?忽的,它朝我这边看了一眼,眼神里满是哀求之色。 ?它……发现我了! ?也是,一直以来它都盯上了我,因为辰星劫的缘故,和我有联系,我都已经靠近到这个位置了,它哪里有感觉不到我的道理?! ?只是……明明它一直想要在整死我,居然还向我求助?! ?沉默了片刻,我扭头笑着说道:“嘲笑鸟……要败了!” ?…… ?(第一更) 第1199章 道 ?我师父未接话,他目光沉沉的望着正在嘶吼翻滚、狰狞毕露的白螣,似在沉思什么。 ?老白却没瞧我师父,一听白螣离死不远了,立即拊掌“嘿嘿”低笑起来:“这鳖孙,可算是要玩完了,真真是善恶到头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呀……” ?说辞一顿,这厮回过味道来了,忽的说道:“不对劲啊,我看这白螣也不是个什么善茬儿,趁着它追杀嘲笑鸟的工夫,咱还是走吧,要不回头这东西找上咱们了,那可就麻烦了,本来也和咱们没想干的事儿,咱不惹这身骚了。” ?我见我师父沉吟不语,便问道:“师父,您看……” ?我师父忽而低头问刑鬼隶:“我听闻,这嘲笑鸟本身并非什么大凶大恶,此番寻惊蛰晦气,只是利欲熏心,冲昏了头脑!?” ?我师父难得询问刑鬼隶,刑鬼隶表现的特认真,很是慎重的思虑了一番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错,据我所知,但凡是这些天生天养的山精野怪,即便是在很极端的环境下诞生出来的,其心性也多秉承天地间较为中正平和的一面,你且看我,我虽然诞生在阴间,出现于极阴处,身上有没有一丝鬼性?嘲笑鸟也是一样的,我听闻在遥远的过去,它们会从山中衔着草药,救治那些受伤的士兵,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害人的事迹。” ?我师父思虑一阵,又道:“那嘲笑鸟现在情况如何了?” ?“有点凶险,败局已定,但……还有余力和白螣僵持。” ?我看着正在彼此追逐的白螣和嘲笑鸟,低声道:“基本上处于被压制,但,你们看到白螣脸上忽然多出的那几道血印子了吗?那就是方才嘲笑鸟忽然转身偷袭一下得手的,可见它还是有一阵子时间折腾的。” ?“如此……” ?我师父沉吟,随后有些歉意的对我说道:“惊蛰,这只鸟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里,换了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除掉它,唯独在这里,咱们不能坐山观虎斗。我虽然看不见它,可我却看见了那白螣,咱们没有刻意的掩藏自身,它已经知道我们在窥视这里了,可仍旧硬着头皮在追杀嘲笑鸟?说明什么?说明它在赌,赌我们会见死不救,可见它是急于吞掉嘲笑鸟的,这对它来说太重要了,一旦吞掉,极有可能会立即生出四爪,那时它便是妖王。 ?此物……太凶了! ?若为了一丁点的利益,造就了这么一尊妖王,我辈修行之人修的道又去哪里了?这才叫做失道!” ?我明白了。 ?想了想,我笑道:“其实仔细想来,我和这嘲笑鸟也不是不可化解的生死大仇,料来经过这一趟后,它也应该清醒过来了,知道这玄鸟巢窠它碰不得,恩怨自可化解!” ?我师父颔首微笑,对我做出的抉择很是满意。 ?下一刻,他的身上冲起了可怖的战意!! ?这是他醒来后第一次如此的锋芒毕露,整个人如一柄出鞘的神兵利刃。 ?而他的气势所指,赫然正是那追逐翻腾的白螣。 ?玄鸟巢中的灵气一下子变得躁动不安起来,那是一种令人心悸的沉重感,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平静中却积蓄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而后,我师父倒提着祖器,一步步的朝着白螣迫去。 ?我深知自己等人很难插手这个层面的战斗,挥手便道:“退后一些,最好撤出去,防止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 ?话音方落,便见那白螣忽然“嗷”的咆哮一声,放弃继续追逐嘲笑鸟,也没有朝我师父扑将上来,而是扭头朝着与我师父截然相反的方向俯冲过去,冲至洞窟的尽头时,血盆大口张开,“嗤”的一道火舌从口腔中迸发,喷在玄鸟巢窠的枝丫上。 ?这些黑漆漆的枝丫坚韧无比、不朽不烂,也不怕水淹,即便是火烧,顶多也就是烧的发黑而已,却不会被点燃。 ?可是此刻在白螣喷出的火舌之下,这些枝丫竟然纷纷融化,那场景好似钢铁被瞬间融成了铁水,竟是生生开辟出一条散发着高温的通道,而后白螣一头扎进了那通道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它竟然……就这么逃走了!! ?不过,仔细想来,似乎也在情理之中,我师父早说了,它就是在赌,赌我们不会对救嘲笑鸟,可是我师父竟然对它出手了,一位天师本就不怕它,何况我师父此刻爆发出来的战意和气息已经不是天师级别所能有的层次了,再加上一个它能压制,但无法秒杀掉的嘲笑鸟,结果几乎可以预见,它……败局已定。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师父没有去追,只是盯着白螣逃走留下的洞窟看了半响。 ?唳!! ?嘲笑鸟一声长鸣,居然在这时候忽然朝我们扑了过来,吓了我一跳,正要招呼众人还击,它竟又是一声长鸣,这一声长鸣显然含上了法术的力量,一时间我头晕眼花,只觉得脑袋上有一道飓风呼啸而过,那嘲笑鸟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从我们头上掠过后,直接逃走了。 ?“好个忘恩负义的东西,我们刚刚帮了它,救了它一条性命,竟然扭过头来就对付我们。” ?刑鬼隶也被那一声长鸣冲击了精神,恶心眩晕的嘴歪眼斜,当即叫嚣起来。 ?我也是心中恼火,提刀就追了上去,待追出这条岔道后,我便停下了脚步。 ?那嘲笑鸟居然没有离开,而是停在了与我相距六七十米的地方,黑漆漆的玄鸟巢里,它几乎只剩下了一团影子,可我却能感觉得到,它正在注视着我。 ?而后……这东西竟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而后,一道听起来有些稚嫩的声音响起:“对不起,谢谢。” ?语落,它展开羽翼,呼啦啦的飞走了。 ?“倒是个聪明的家伙……” ?我“嗤”的笑了一声,至此那里还能不明白?! ?这家伙……它是怕白螣逃走之后,我们转而拿它开刀,于是才来了这么一出,先从那地方逃出来,免得被瓮中捉鳖,而后保持着足够安全的距离,才好表明自己的态度!! ?…… (第二更) 第1200章 金霞 ?光头强曾言,玄鸟巢窠状如覆斗,内部曲折环绕,有岔道九百九十九条,亦有洞窟九十九座,星罗棋布,自成一座迷宫,不通道路者,深入其间,便是被困上个三年五载也不是不可能,而在这众多的岔道中间,唯有一条道是正确的路径,它由无数的岔道衔接而成,九曲回环,一步不可走错。 ?当走对了路,最终可脱离迷宫,踏入真正的主道,那条道只有一条,倾斜向下,可直达玄鸟曾经养伤的地方。 ?这是数千年来它盘踞在这里通过点点滴滴总结出来的,这厮不傻,这地方前前后后涉及到了那么多恐怖的存在,它知道早晚要出大事儿,如果不是符墙冢镇压着,它早就跑了。 ?在这个带路党的带领下,我们在逐走白螣后,倒是再没遇到什么大的凶险,有些小波澜,但都在我师父这位人间大圣的气息下平安度过,到也算是有惊无险,最后终于来到巢窠最下方的那条主道。 ?这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宽阔,顶多比先前所见的那些岔道多上不足一米的尺寸罢了,并没有想象中玄鸟巢窠主道的阔气,显得有些低矮,空气非常湿润,但水汽均匀,且不富有活性,这是我们玄门中人的说法,指的是水汽的流动没有特殊的韵律,这样的水汽八成不是一些奇特的阵法造成的,大都是天然形成,可能是这附近有地下水脉的原因,也可能是由于其他特殊地质环境形成的,这就不是我所关心的了。 ?但,这里的温度很高,而且高的很不正常。 ?我粗略估计了一下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和地表之间的距离,这个位置的温度一般肯定是要比地表高一些的,但不会高太多,应该就是三四摄氏度多一些,我们来时白露刚过,在地下待得太久,具体的时间我已经记不得了,但想来外界恐已深秋入冬,北方天寒,地下即便温度高一点,也不会高太多,应是比较阴寒一些的。 ?可这里却的温度却像是进了桑拿房,腾腾的热雾让人无所适从,不多时身上的衣物就已尽数贴在皮肉上,早就成了油毡的衣服表面水珠儿滚滚落下,这些水珠儿沾着身体的时候还是纯净无暇的,待从衣襟上滚落下去时,已经污浊似墨水儿,几人身上水汽腾腾,难闻的味道渐渐弥漫开来,真如掀开了煮着酸菜粉条的大锅锅盖时窜出的味道一般,醒脑提神自不在话下,那可真叫个难受至极。 ?很快,老白这不讲究的开始宽衣解带,脱掉了上衣,还不忘抖几下,那衣服上臭烘烘的泥水摔了我满脸,我大怒推了他一把,可手掌在接触到他脊背的时候,触感犹如摸到了刚刷腻子粉的墙壁,黏黏糊糊,轻轻那么一推,“噗叽”一声,直接搓下了滚滚的泥,卷成柱状,相当的粗壮…… ?我人当场就麻了,再没敢碰他一指头,想想自己的状况,恐号不在哪,也没立场嘲笑他,干脆也学着脱掉了衣服。 ?又前行一阵,我腹腔中的地灵珠忽而“嗡嗡”的颤动了起来,可我身上的灵气本身却并没有发生躁动。 ?这种熟悉的感觉…… ?是地灵珠彼此之间的呼唤!! ?一直都藏在我衣兜里的小白“吱吱”叫着窜到我肩头,有些呆滞的眺望着前方的黑暗,那双灵动的眼睛正在被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所填充,泪水渐渐蓄满眼眶。 ?它,明显感觉到了什么…… ?犹豫我于它之间的关系,我大概能感受到它此刻的情绪,有些悲伤,也有些迷茫。 ?于是,我愈发确定了,这颗地灵珠,正是使得妖墟胡家的灵狐受孕的那颗,与小白之间有着很亲密的关系。 ?我抬手轻轻抚摸着小白柔软的皮毛,试图用这种方式安慰它,让它安静下来。 ?拥有着非常高的灵智、而且在我面前向来非常温顺的小白,头一次极其暴躁的推开了我的手,挥舞的小爪子甚至在我手背上划开一道数公分长的血棱子,我猝不及防下“哎哟”痛叫了一声,小白则趁机一下子窜了出去。 ?这突来的一幕不光是我没防备,我师父他们也被搞得有些手足无措,偏偏这是小白,我师父总不能直接弹指给它一下吧?就这迟疑的工夫,小白已经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追!” ?我甩了甩被抓挠的火辣辣的手,却担心小白出什么问题,不敢有丝毫停歇,忙追着小白跟了上去。 ?接连跨过几个弯折处后,忽的,一点金芒撕裂了主道中的黑暗。 ?那只是金芒的余晖而已,却让这黑暗混沌的地方忽然间有了丝丝祥和的气息。 ?嗡嗡!! ?我腹腔中的地灵珠这一刻忽然剧烈震颤起来,远远要比方才还剧烈的多,甚至连带着我的筋脉都在随之颤动。 ?骤然而来的不适感,让我不得不停下自己的脚步。 ?老白忙上来一把抄住我的胳膊,因为金辉的原因,他不得不微微别过脸眯起眼睛,低声问道:“你……没什么事情吧!?” ?“没事,那颗地灵珠就在这里,距离很近了,而且……状态不对劲,好像能对我施加一些影响,以前也有过感应,可从未有一次是这样的,这颗地灵珠绝对不对劲!!” ?我匆忙说了几句,随后调整心神,我腹中的三颗地灵珠与我契合状态不同,最终还是葬妖冢里得到的那颗汉朝时的结珠最先平复下来,随后带动其余两颗地灵珠不再闹腾。 ?稍稍平复后,我放缓了脚步,迎着金辉而去,距离已经极近,拐了几个弯儿就到。 ?而后,一方宽阔的洞窟映入我们的眼帘,洞口极大。 ?金光,正是从洞中散发出的。 ?小白蹲在洞口,昂头怔怔的望着里面的情况,金辉落在它身上,将它洁白的皮毛渲染成金色,只是那小小的身影却看起来有些孤独。 ?逆着金光前行几步,我忽然有种朝圣感,很奇怪,及至来到小白身边时,双眼渐渐适应这种光芒,里面的情形也渐渐清晰。 ?望着巨大洞口后的场景,我如小白一般,一动不动的昂头望着,神情静默,眼中却只余下惊骇!! ?…… (第一更) 第1201章 洞天福地 ?这是一幕颠覆人认知的画卷。 ?我觉得,这已经不能用巢窠等来形容了,而是一片瑰丽的小世界。 ?一株高耸一眼不见尽头的巨树耸立在最中央,树干蜿蜒,如同一条扶摇而上的巨龙,其根部位置,无数根须从下方钻出,又朝四面八方蔓延而去,宛如章鱼的触手,几乎遍及每一个角落里。 ?更为惊人是,这粗壮的巨树上,垂落下无数只有小指头粗细的枝条,这些枝条竟呈现出一种淡淡的金色,有光华流转,并不炽烈,只是偶尔闪过星星点点的光辉,就像是华美的珠宝产生折射时忽然露出的珠光宝气似的,无奈这整个巨树都被这样的枝条笼罩,它们像是巨树的发丝一样,数量何止千千万,每一条枝条上闪过一点金辉,汇聚在一起也成了光芒的海洋,照亮了一切。 ?作为一个修行之人,我能感觉得到,那些小稚粗细的枝条里,有天地间最纯净的灵气在激荡着…… ?仅此一株巨树,便可造就一方洞天福地。 ?氤氲在水汽在这里愈发浓重,使得一切都处于一种朦朦胧胧的状态,与金光交相辉映,真真像是神仙中人才会居住的地方。 ?“哗啦啦”的水声从远方传来,眯着眼睛细细观看,便会发现在最深处甚至有一口泉眼,突突的向外喷出泉水,那些腾起雾气、好似干冰的泉水在这里蔓延,却并未将这里化成泽国,仿佛喷涌出来的泉水瞬间就被巨树汲走了一样。 ?这地方太大了,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灵气逼人的地方,里面空空荡荡,明明生机勃勃,可却是一副几乎禁止的画面,没有任何生灵,于是又不免有些诡异。 ?原本已经被我安抚下去的地灵珠隐隐又有一些躁动感,来到这里,我的感觉很清晰了,真正与地灵珠彼此呼应的,竟然是那颗巨树!! ?小白的母亲曾梦见神龙缠身,而后受孕。 ?可这里压根儿就没见到什么化龙的地灵珠,只有一株巨树而已! ?难道……神龙栖居在巨树之上?! ?不对,或者是,那颗晋国时结成的地灵珠,根本就没有化龙,只是小白的母亲感地脉之气受孕时的恍惚错觉吗?! ?实际上,地灵珠是在那株巨树之上?! ?那上面被水雾所遮挡,我根本看不清情况,但我能感觉得到,和我腹腔中的三颗地灵珠遥相呼应的,正是这株大树。 ?小白安安静静的坐在我脚下的位置,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泛着薄雾,不知不觉间泪水打湿了柔软的皮毛,滚落下来。 ?我蹲下身子轻轻抚摸它的脑袋,这一次,它没有挣扎,也没有再抓挠我。 ?“咱俩……倒还真是有缘分。” ?我轻叹,把小白从地上抱了起来。 ?小白瑟缩在我怀中,忽然指着那株巨树结结巴巴的说道:“感觉……好难过,像是……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一样。” ?它戳了戳自己的胸口:“这里。” ?它的语言能力还是很差,除非是在龙化的时候,否则,我与它的沟通仍然存在许多障碍。 ?含含糊糊的说了这样几句话后,它有些急了,似乎表达不出自己的意思,开始“叽叽咕咕”的低估,小爪子一直指着我的鼻子,仿佛……与我有什么关系似的。 ?我扭头问老白:“它在说什么?” ?老白神色古怪,不过还是说道:“它说,那棵树,给它非常非常熟悉的感觉,就像是当初见到你时一样,不,不对,比你给它的感觉还要亲近几分,它好像隐隐见过对方,可是……又忘记了,只记得一张很朦胧的脸,它都不知道那张脸到底是不是人的,只记得对方隔着很远的地方在轻轻叹息。 ?对方充满了不甘、恨意,同时,又无奈。 ?它还说,它能感觉得到,对方是爱它的。 ?嗯…… ?至于后面的…… ?它说,对方好像……消失了,就像是死去了一样,它感觉不到对方了,它的心很痛,它从没有这样的感受。” ?随后,老白指了指我的鼻子,抿嘴道:“它说,如果你死了的话,它也一定会这么心痛的。” ?这……我到底是该感动呢?该是该……无语呢? ?哪有这么表达亲近之情的,一言不合就是,你死了我一定很难过,我觉得如果人都用这种方式表达感情的话,这个世界上可能已经没有人这种东西了,因为自相残杀殆尽了。 ?“卫……” ?小白眨着大眼睛结结巴巴的说道:“你……你能……带我……去看看吗?我,我想看看……” ?它描述的状况实在诡异,什么隐隐见过,什么对方好像已经死掉了…… ?不过,就算没有它描述的这些,这地方我也是非进去不可的! ?于是我把小白放到肩膀上,同时对老白他们低声说道:“都小心一些,我总觉得这地方……没有眼前看起来这么神圣祥和,越是神圣祥和,就越觉得……杀机暗藏啊!!” ?言罢,我提了天官刃,再三犹豫后,没有唤醒龙鳞甲。 ?啪! ?我师父的手掌忽然搭在了我肩膀上,他冲着我微微摇头,而后目光望向里面,道:“这一次,为师先来,此地若有诡异,你恐怕应付不来,且跟在我后面。” ?说完,他一抖衣袖,率先走了进去。 ?我紧随其后,真正踏入这里后,才知道那口泉眼喷出的水并不是被巨树全部吸收了,而是藏在那蔓延在地表的根须下面,脚踩在充满弹性的根须上,下面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不多时就有水溢上来,将我脚上的靴子都淹没了一小半,水进了靴子,竟有温热感,那口泉眼竟然是一口热泉眼。 ?我师父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在进来后,根本没有看那株最显眼的巨树,而是直奔着那口泉眼去了,及至近前的时候,歪着头打量了一阵子,竟然探出手去触碰那泉眼里喷出来的水流。 ?紧接着,万分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泉眼喷出的水流明明已经冲击在了我师父手上,偏偏,我师父那干净修长的手上没有沾上一点水渍,手掌轻轻松松穿过了泉水,就仿佛是……那口泉眼根本不存在!! ?可是,水流落地之后,却忽然变成了实质,飞溅起水花,发出“哗啦啦”的水声。 ?…… (第二更) 第1202章 邪魔侵体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过一口泉眼而已,形为假,水为真,很难想象为何会出现如此诡异的一幕。 ?我师父不知是否感觉出了什么,面色忽的巨变,抽身便向后退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口泉眼“轰”的一下子炸开,水珠儿如瓢泼大雨似的,劈头盖脸朝着我们这里拍打过来! ?我师父在抽身后退之中抬手拍出一掌,这一掌看起来平平无奇,可我却能感觉得到,这里的灵气忽然聚拢,随着我师父修长的手掌推出,化作一道无形的气墙顶住了那朝着我们横扫过来的水珠儿。 ?“哗”的一下,所有水珠儿全被打散。 ?看起来不过就是一些水而已,我师父却仿佛如临大敌,低喝道:“退出这里!!” ?“撤!!” ?我早早就在观察我师父的举动,我师父做出判断的瞬间,我一把将旁边的小稚拎起来,扭头便朝外跑去,双脚踩在巨树蔓延出的根须上,下方积蓄的积水飞溅起来,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此刻我还不算过度深入,仅仅是越过了那株巨树不远而已,距离洞口顶多几十米的样子,本是一口气便能撤出的距离,可不过跑了十余步而已,我便开始感觉到吃力了。 ?脚下的积水……在不断变得粘稠。 ?弹指之间,积水已经变成了胶状物,双脚落在巨树根须上,根须被压迫的下沉,沉入胶状物后,竟不能再浮起来,连带着我的双脚也就陷入其中。 ?起初的时候,不过是如陷泥沼而已,行动虽然迟缓,但至少还是可以前行的。 ?当我提着小稚跑到那株巨树时候,双脚几乎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了,因为这些胶状物下面竟然传来了巨大的吸力,宛如一个巨大的吸盘,将我的双脚死死固定在地面上,不得动弹。 ?老白那两条如风火轮一样的腿在这等情形下也没了往日的风采,这厮在自救这件事情上一向都是百折不挠,眼看双腿被禁锢,他竟然是试图用蛮力对抗,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靴子仍旧在胶状物里镶嵌着,反倒是臭脚从靴子里拔了出来,只是靴子里早就进水了,那些水同样化成了胶状物,死死黏在他脚上,狠狠一拉拽,立马鬼哭狼嚎起来:“哎哟哟哟,疼死我了,秃噜皮了,这可怎么弄啊,张先生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我师父此刻同样被束缚,但他很平静,凝视着泉眼爆开的地方,轻轻说了三个字:“天子魔。” ?话音落下之际,泉眼爆开的地方忽而弥漫出了滚滚的黑气,那黑气不似煞气,也不似阴怨之气,极端的邪恶。 ?黑气状如涌泉,“咕嘟嘟”的向外冒着,落到那些胶状物上时,胶状物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漆黑,眨眼间,脚下已如烂泥浆一般,这片原本宛如世外桃源的洞天福地,哪里还有半分丁点祥和的样子?早已成了幽冥地狱。 ?天子魔…… ?他化自在天子魔吗? ?这便是佛家所讲的四魔之一。 ?佛经中言,在欲色二界中间别有魔宫。其魔怀嫉,譬如石磨,磨坏功德也。 ?说的便是天子魔,也可称之为天魔。 ?多数时候,四魔被认为是业障,其余三魔属于内魔,也就是自己身心所起的一种障碍,如贪、嗔、痴等烦恼,而天子魔则是唯一外魔,也就是外界加诸到身上的一种障碍,由此可见,这所谓的四魔,并非是实实在在的魔怪,可以理解为是人所受的困境,天子魔便是因前世之业所遗果报,修行之人最怕的便是这等业障。 ?很显然,我师父说的天子魔,并非是佛经中说的那种业障,这里弥漫的邪恶气息,这可不是业障能引发出来的诡异变化,我师父说的是实实在在的妖邪。 ?我忽然想到此前看真武祠历代祖师留下的手札笔记,当中提到,这世间有很多邪魔,之所以在人世间罕见,并不是真的被斩杀干净了,也不是阴曹地府真的就能把那么多的邪魔妖祟全都抓走,这哪能抓的过来呀?而是真正成了气候之后,会遁去到一些在人世间不显化的奇特地方,这些奇特地方类似于阴司,但很小,它们号称自成一界,其实不过就是个山大王罢了。 ?师祖曾言,人欲不绝,邪魔不止,度不尽人间众生,阴曹始终客满。 ?他认为,这世间这么多的邪魔,其实主要是因为人有欲望,有欲望便有不甘,于是有了种种冤孽,形成了数不清的邪魔,阴曹地府也没办法,管不过来的。古往今来跳出来的了不得的东西可不少,到了一定地步后,这些东西都有诡异的神通,藏匿到一些人世间不显化的地方后,真真如神灵一样,且类似这样的存在,数量还不少!! ?它们不在人间冒头,阴司也懒得去寻晦气,主要是这些狠角色也不好招惹,派出个鬼王阴帅什么的绝对是拿捏不了的,于是大家楚河汉界,两不相干,纵然是修行之人也是如此,不会去招惹。 ?那么……难道此刻冒头的,是类似于这样的东西吗!? ?应该是了,我师父既然称呼它为天子魔,说明,它的能力,可能是类似于天魔业障?! ?只是,这些东西向来与人间无涉,这是阴阳两界不成文的规矩,怎的忽然会在这里出现了呢? ?鹓鶵鬼眼蝶!! ?是了,是鬼眼蝶,这地方有鬼眼蝶。 ?光头强的记忆很好,卫襄子和卫庶人当年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二人提及到了鹓鶵鬼眼蝶,说此物能穿梭阴阳两界,可以抵达很多未知的地方,这未知的地方,自然也包括那些邪魔外道盘踞的地界儿了,它们确实有能力完成这样的事情。 ?这地方,果然有鹓鶵鬼眼蝶,并且已经对我们出手了,利用自己的能力,给我们来了一出祸水东引!! ?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诸多信息。 ?这时候,那黑气已经蔓延到了我脚下,眨眼之间,我脚下已经化成了烂泥浆,邪恶的气息无所不在,我整个人当场就炸毛了,能感觉毛孔舒张,身上的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这是一种本能的抗拒。 ?随即,烂泥浆里腾起丝丝缕缕的黑雾,顺着我的毛孔钻了进去。 ?霎时间,我浑身如赘冰窟。 ?“啊!!” ?紧随其后,一阵剧烈的胀痛自我脑袋里弥生出来,一瞬间脑袋都像是要炸开一样,一连串稀奇古怪的画面浮现出来…… ?…… (第一更) 第1203章 天子魔 ?如同一系列残缺的照片汇聚成了一段劣质的幻灯片,并且极速在我脑海中闪过,速度很快,偏偏每一幅画面我都看的真切,以至于好像完全超出了大脑的处理极限,几乎要将我的意识和思维彻底撕裂开来。 ?时而,我看见一方清澈的水潭,有一名少女亭亭而立,笑靥如花,那好像是……茳姚? ?是了,这是此前偶尔窥视到她内心时看到的画面。 ?随后……我又看见了一名男子,那名男子看背影,正是茳姚心中的那位,可他忽然回头,面孔居然与我一模一样。 ?时而,我又看见无尽黑暗中,荼蘼花汇聚成海洋,散发着醉人的芬芳。 ?花海、黑暗、迷雾三者交织的尽头,一个温柔婉约的女子正依偎着我坐在花海当中,只是,我却看不到那女子的面孔,一片朦胧。 ?是……她吗?! ?时而,我又看见白雪茫茫的山林中有一头猛虎,哪怕是个动物,我却觉得很熟悉,好像……那头猛虎就是我自己。 ?猛虎饥肠辘辘,恶狠狠的盯着一名游方的年轻道人看。 ?那道人温和的笑着,赫然与我师父一般长相,他将自己仅有的食物投给了猛虎,可猛虎却仍旧没吃饱,依然惦记着他的血肉之躯,道士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击杀这头猛虎,他的慈悲心让他竟从自己身上割了一块肉来喂食猛虎,让对方饱餐,以扛过这个难捱的寒冬,最后,猛虎下跪,对着道士虔诚的磕头。 ?…… ?“啊!!!” ?我捂着自己的脑袋,竟将小稚丢了下去,极端的痛苦下,我几乎都要跪倒在地,只觉得像是有个利刃探进了我的头颅里,把我的脑浆子搅合了个稀烂,连带着意识都成了碎片。 ?“醒来!!” ?忽的,一声大喝传来:“此物并非是让你看到了所谓的前世今生,都是假的,是它搅乱你意识的鬼蜮伎俩!” ?我倏然清醒了一些,咬牙强忍着疼痛抬头四下观望。 ?方才提醒我的正是我师父,只是,我师父此刻却并未回头,他好像没有受到这些手段的影响,只是抬头静静看着那株巨树,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神色很凝重。 ?瞬间,我明白了,我师父在面临着更大的敌人,根本无法来帮助我们,于是他出声提醒我,试图让我挣脱出来,这所谓的天子魔,他是直接交给了我来应付。 ?只是…… ?情况已经非常糟糕。 ?除了我师父,所有人都中招了。 ?老白的症状最为眼中,看着都有些癫狂了,时而色眯眯的盯着空气说道:“翠兰啊,我已经跟着师父西天取经回来了,你看咱们是不是该成亲了呀……” ?时而他的脸上又流露出惊恐之色,大叫道:“师父都让妖怪给吃了,这还取什么经啊?还是你回你的花果山,你回你的流沙河,我回我的高老庄得了。” ?这家伙,居然以为自己的前世是猪八戒。 ?张歆雅则浑浑噩噩,踉踉跄跄的呢喃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怎么会在黄泉路上抢别人的文牒呢,我做不出这种事情来,绾娘儿,这不是我,我不会做这种事情的,你知道我,那个人一定不是我,你到底是谁啊!!我不认识你啊!” ?无双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嘀嘀咕咕的说道:“原来我上辈子居然是条流浪狗,天天挨饿,难怪这辈子我也老是挨饿,这倒霉劲儿难道还往生轮回传播么?” ?陈水生阿巴阿巴愤怒的用双手比划着,他虽然是个哑巴,可那手势我看懂了。 ?他看到的前世……居然也是个太监!! ?他什么都不想要,他就想要回它的丁丁,他不会再跟老白讲义气了,愿意用老白来换回自己的丁丁…… ?每个人,都看到了前世…… ?但是,每个人看到的前世,偏偏都与今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或是内心里不可企及的梦想,或是今天巨大的遗憾,总归是要沾一样念念不忘的东西。 ?当然,唯独刑鬼隶是个例外,这厮好像很喜欢那所谓的前世,毕竟,前世里它成了一个面冠如玉的大帅哥,每天都换着祸害不同的妹子,再也不会因为它只是条狗,所以它就只能坐在旁观席上观战,它终于可以亲自操刀上阵了,最可耻的是,听它那嘀嘀咕咕的意思,好像它还是以我师父为蓝本塑造的自己的形象,可谓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至此,我百分百确定,这所谓天子魔还真就只是个名誉。 ?且不说刑鬼隶这家伙本就是天生天养的,哪里有前世这一说?再过一百年,它还是条狗。 ?单就是从道理上都说不通,黄泉路,奈何桥,转生之前还有一碗孟婆汤,不就是怕遗留下什么问题嘛,人的前世今生哪还能有半点瓜葛,否则这天底下早就乱套了。 ?可是,即便清楚是假的,我仍旧不知该如何着手。 ?这时候,一股子非常可怖阴森的气息升腾而起,我的灵觉告诉我,地下正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在苏醒,试图来到这一边。 ?一旦等这东西醒来,我们的处境可就危险了。 ?怎么办?怎么办? ?我强忍着头颅的剧痛,尽可能让我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这个东西虽然不是真正的天子魔,可既然有了这么个称呼,那说明它和天子魔是极其相似的。” ?忽的,我心头一动,隐约感觉自己抓到关键点了,便吟道:“若能观法如幻相者,是人则能破坏阴魔。若见诸法悉是空相,是人则能坏烦恼魔。若见诸法不生不灭,是人则能破坏死魔。若除憍慢则坏天魔。” ?这句话源自于佛家的典籍,这上面说的是佛家的人应对四魔的办法。 ?除掉憍慢,是化解天魔的最佳手断。 ?憍慢,指的就是傲慢。 ?难道这家伙是基于我们的傲慢,这才有机会对我们下手吗?想要摆脱这种状态,不再受影响的话,就得先克服自己的傲慢。 ?只是,这何其难也,每个人都在说他人傲慢,可当遇到比自己低的人时,他自身也是傲慢的。 ?这东西如何能根除?! ?“不,不对,有一种状态,绝对不受傲慢的影响,如此我便能恢复自由了!” ?我心中一喜,想都没想,喝道:“小白,准备龙化!!” ?…… (第二更) 第1204章 第四珠 ?一切烦恼,源于智慧。 ?因为有了思考能力,于是人有了欲望,欲望之下,人心沦丧,于是邪魔的诸般鬼蜮伎俩才有了用武之地。 ?我师父不惧天魔,是因为他的内心真的已经达到了一个境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人的高下在他眼中恐怕比擦屁股纸值钱不了多少,他对谁都是一样,都是一颗平常心,说来可笑,一个看起来傲骨凌云的人,偏偏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傲慢的人。 ?我自不是我师父这等身心干净的清修苦行之人,我心中还有傲慢偏见,所以我单靠自己那算不得多高明的心境是对抗不了天魔的,所以……我只能另辟蹊径,不做人,做个野兽好了。 ?野兽不会傲慢待人,因为它的眼中……全是猎物!! ?“这个地方有一颗地灵珠,绝对会对我的龙化产生影响,根据过去的经验来看,龙化状态只会更强,不会更弱,龙化时间也足够长! ?我需要做的是,把老白他们扔出去,天魔出现,这场战斗不是他们能掺和的了。 ?至于我……这也不是我能掺和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老白他们,如果可以,顶住这个天魔,为我师父击杀鬼眼蝶创造环境和机会!” ?一系列念头在我心间闪过,这应该也是我师父的想法。 ?小白已经迅速爬上了我肩膀,这样的配合早已进行过无数次,自是熟谙无比,然而当它如老僧入定似的盘坐下来,并开始从我身上汲取灵气的时候,异样的一幕出现了。 ?当是时,小白宛如一个无底洞一样,将我身上的灵气源源不绝的汲取走,我腹腔中地灵珠亦在不停颤动着,伴随着这种颤动,我忽而生出一种古怪的感受,这个曾经栖居过玄鸟的洞窟……似与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联系,这种联系还在不断加强,不断清晰,渐渐的,我仿佛与这片地方融合为一体一样。 ?于是,我在龙化的过程中,惊恐的骇然扭头望向旁边的巨树。 ?我能清晰的感受到,那颗巨树是这地方的核心,它……就像是有生命一样,恍惚之间,我听到了它的心跳声,强而有力,但是……速率却很慢很慢,慢的不可思议,慢的仿佛那根本不像是一个生命体该有的特征,它像是陷入了漫长的沉眠一样。 ?随着这种联系的建立,巨树上垂落下来的淡金色枝条忽而舞动起来,它们像是活了过来一样,齐齐调转指向了我,而后,光芒大作,纸条上竟然飘荡出白蒙蒙的灵气来,如百川汇海,朝着小白聚拢过来,小白一点不抵触,全盘接收。 ?这种感受很奇妙,巨树仿佛成了小白汲取力量的又一个源头…… ?“地灵珠,第四颗地灵珠!!” ?我睁大了双眼,顶着灵气被攫走的不适感,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了一句话:“这颗巨树……就是第四颗地灵珠!!” ?随即,恐怖澎湃的力量自我大椎穴处涌入。 ?小白开始反哺了。 ?它……一口气汲取了四颗地灵珠的力量,而我此刻不过才是丹道层面而已,三颗地灵珠的水准,如今它将四颗地灵珠的力量一下子灌入进来,结果可想而知,远超我的承受能力…… ?这一次可不同于在秽貊遗迹了,秽貊遗迹里有卫道子的豢龙印为我保驾护航,卫道子虽然不靠谱,但他不是往死坑人,已经尽可能的做了一切他能做到的布置,尽可能的去庇护我的周全了,而这一次,则完完全全是我自己来扛。 ?当那磅礴力量灌入进来的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躯体像是一下子裂开了一样,意识被冲的七零八落,仰头“啊”的惨叫了起来,同一时间,我身上的骨头也在噼里啪啦的爆响。 ?脊柱在逐渐扭曲变形,身上的皮肤变得褶皱,手脚也变成了爪子的模样…… ?这还不算,皮下传来不适感,一层黑漆漆的鳞片正在浮现出来…… ?情况……似乎在无限朝秽貊遗迹里的那次龙化靠近,很快,我的身上已经覆盖满了漆黑的鳞片,平日里我的龙化可达不到这一步,显然,四颗地灵珠的反哺已经可以让我生出鳞片了,但我能感觉得出,这次鳞片的强度并没有在秽貊遗迹那一次龙化强,毕竟只是地灵珠,而上次则是一整条龙子脉的力量被我攫走了七七八八,结果自然不同,但这样的状态已经远超平日里的龙化了。 ?痛苦的惨叫声渐渐变了味道,变得低沉,又变得像是野兽发出的粗重喘息声,直至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龙吟传出。 ?意识里属于人的那部分被完全压制,狂暴的情绪充斥在胸膛之间,先天天魔施加给我的种种负面影响在这一瞬间被彻底驱散。 ?于是,我恢复了行动自由。 ?“老,老白……无双……” ?粗重的喘息声中,我的眼睛恶狠狠的盯着周围的一切,四颗地灵珠的力量对我的冲击太大了,我的意识只剩下朦朦胧胧的一丁点,嘴巴里嘀咕着几人的名字,以此来提醒自己迅速完成自己的任务。 ?涎水在我口中滴滴答答的坠落下来,当我扭头看向老白的时候,这厮还在嘀嘀咕咕着回高老庄的事情,眼神有些散乱,见我瞅他,讪笑两声道:“猴哥儿,我就是说说,我不是真的要分行李回高老庄啊,你别生气,咱这就去救师父,好歹我也是天蓬元帅……” ?嘭!! ?我探出抓子一下子扣住他的肩膀,兀自将他向上提起,只是地上那些污浊的胶状物死死粘着他,拉起好长一截儿,竟还是没能让老白彻底脱离。 ?我意识本就不多,怒火一下子淹没了心房,随着一声咆哮,骤然发力。 ?“嗷!!” ?老白尖叫一声,剧烈的痛苦下,他一张脸都扭曲了,人也清醒了过来,大叫道:“疼疼疼!!你轻点,轻点……” ?我哪管这个?只顾着生拉硬拽,最后在老白的惨叫声中,生生的将他拔了出来,而后照着入口处一丢,一个一百大几十斤的老爷们跟个被投掷出去的铅球一样,直被投出去好几十米,最后呈抛物线落地,“咚”的一声,抽搐了几下,没了动静儿。 ?随后,我故技重施,一一将鹞子哥几人拔起,丢了出去。 ?似乎是沉湎于天魔的几个人纷纷脱离控制,彻底的激怒了那蛰伏在冥冥之中的恐怖东西,地面上的胶状物,在这一刻竟流动了起来,朝着一个地方聚拢了过去。 ?…… (第一更) 第1205章 阻魔 ?咕嘟,咕嘟。 ?蠕动聚拢的胶状物上鼓起一个又一个的气泡,当那些气泡破裂的时候,丝丝缕缕的黑气袅袅升腾而起。 ?这不是煞气,亦非阴气,充斥着极端邪恶的气息。 ?一时之间,整个洞窟里,几乎化成了魔域。 ?很快,这些漆黑的胶状物彻底聚拢了起来,堆砌的犹如小山一般高低,同时它在不断变化着形状,这里时而凸起一个巨大的疙瘩,那里时而忽然裂开,一直扭曲着,仿佛有个什么东西正在里面不断挣扎着,随时会突破出来。 ?喀嚓!! ?忽的,地面上崩开了一条足有数米长的裂缝,宽约八九十公分上下,巨树蔓延到那里的根须竟齐齐断裂,紧随其后,所有黑色的胶状物一股脑儿的涌入了地缝当中,宛如消失了一样。 ?我隔着远远看着那地缝,哪怕意识浑浑噩噩,已经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思考,可仍旧产生了一种发自于本能的危机感,危机感压制兽性,使得我变得小心翼翼的,一点点的朝那缝隙摸了过去。 ?轰! ?忽的,一大股粘稠的胶状物从缝隙里冲了上来。 ?当这股子胶状物落地后,就像是一只大手一样,一把抓住了许多巨树的根须。 ?紧随其后,又是一股子粘稠的胶状物冲了上来,情况与方才一般无二! ?“这是媒介!!那个天魔仍旧在那遥遥不可知之地,它正试图降临到这里。” ?我师父的声音传来,眉头微蹙,显然对这样的情况有所担忧,可他一动不动,倒提着祖器,目光死死的锁定着巨树上方雾气缥缈的地方,却也不知那里到底有着怎样的存在,竟然让他不敢挪动分毫,仿佛稍一分神,即刻便会引来杀身之祸一样。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刚落下的时候,一颗完全由粘稠的胶状物聚拢成的脑袋徐徐从缝隙里抬起,这是一颗人的脑袋,可没有五官,当脑袋探出的之际,胶状物内部忽而有两点微弱的绿光闪烁了一下,而后两点绿光变得越来越炽烈,最后从胶状物的表面浮现出来,那赫然是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那双眼睛冷漠的看着我,残忍恶毒之意让人不寒而栗。 ?随后,这东西一点点的从裂缝里爬了出来。 ?最开始是一颗脑袋,而后是脖子、肩膀…… ?“不能让它爬出来,一旦爬出来,那个天魔可能真的就要降临过来了,这种东西往往比天师还要厉害几分,成了气候,几乎是和胡仙儿一般的存在,一旦降临过来,我们的结果可能会很糟糕!阻止它,现在是唯一的机会” ?我师父再度出声。 ?我早就被那双眼睛瞧的浑身发毛了,当一头野兽遇到能威胁到自身安全的危险时,往往第一反应并不是逃跑,而是扑上去,主动进攻! ?于是,我动了,伴随着一声咆哮,猛地朝对方扑了上去。 ?哗啦! ?对方的一只手抬起,直接朝着我抓了过来,虽然是一只手,可却几乎能笼罩龙化后的我。 ?我于半空中挥舞着自己的拳头,一拳向那只手轰了过去,只是当拳头接触到对方的手掌厚,竟然直接和对方的手掌粘在了一起,“啪”的一声,对方手掌上的胶状物呈波浪状剧烈颤抖着,但却没被我打散,我正要收回拳头,却发现自己的拳头竟被对方给粘上了。 ?再然后…… ?那只巨大的手掌整个贴了上来,一下子将我包裹了在了里面。 ?源源不绝的黑色胶状物从裂缝之下汹涌而来,把我包裹的越来越厚实。 ?我在剧烈的挣扎着,只是,力气再大又怎么可能和空气去战斗? ?这就是我此刻的感受,我在剧烈挣扎,包裹着我的黑色胶状物伴随着我的挣扎而不断变幻着形状,可就是破不开,反而有更多的胶状物把我包裹的愈发的厚实,到最后就连我挣扎外面都看不出任何的形体变化。 ?我被束缚在里面,只觉得身体周围的压力越来越大,即便是龙化的状态下,我都被束缚的有了一丝丝的疼痛感。 ?到底是能和成了妖王的胡仙儿媲美的东西,哪怕是阻止它的降临,以我现在的情况也很勉强。 ?嗡!! ?这时,我腹腔中的地灵珠再一次颤动,很奇妙的一种感受,我与这个地方再一次产生了共鸣…… ?几乎是同一时间,巨树上的那些淡金色的枝条摇曳,洒下成片的金辉。 ?当这些金辉落在包裹我的胶状物上后,一点点的渗透,而后,我觉得挣扎的有些倦怠的力气在恢复,并且在节节攀升。 ?而且……我看不见外面,此刻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脚下这片大地的所有状态。 ?包括……那条裂缝。 ?那条裂缝好像深不见底一样,如我师父所言,像是真的通往幽冥。 ?随后……我心念一栋。 ?轰隆隆! ?地面忽然颤抖起来,那条裂缝竟然就这么一点点的合拢了,那天魔似乎有些着急了,绿油油的眼睛愈发的明亮了,上半身剧烈的挣扎着,似乎想尽快从裂缝里整个爬出来。 ?可惜,晚了! ?伴随着一声巨响,那条裂缝一下子合拢,可怜那天魔,竟然就这般半上不下的被夹在了那里,只余下半个身子还在地面上! ?此时此刻,我已经继续好了力量,伴随着一声高亢的龙吟,身躯猛地一震,包裹着我的胶状物轰然炸开,而后我一跃而起,直接扑向那天魔,根本不给对方下一次伸手的机会,一脚踢在对方头颅上。 ?这一次,对方没有黏住我。 ?我两手抓着它的脑袋,锋利的手指几乎掐进了它的脑袋里,拽着脑袋就朝着地上狠狠砸去! ?嘭! ?对方的闪烁着绿光的眼睛暗淡了一分,我明显看到,它的黑气散掉了一缕。 ?能干掉它!! ?兽性的本能让我拽着对方的脑袋,连连不停的朝着地面上撞击,“噗噗噗”的声音不绝于耳。 ?对方身上的黑气溃散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多…… ?眼瞅着即将就要干掉对方了,巨树上忽而传来“铺天盖地”的鸟鸣声,说不出的嘈杂 ?“等的就是你!!” ?几乎同一时间,我师父举剑,口中爆出一声冷喝。 ?…… (第二更) 第1206章 终极道术 ?呱! ?呱呱呱!! ?昏鸦凄厉的鸣叫声不绝于耳,说不出的聒噪。 ?它们似乎距离这里还很远,叫声带起一连串的回应,单单听那动静,恐数量不知凡几。 ?我师父持剑,目光冷冷的昂头望着,一手捏着剑诀,按在赤色古剑上,忽而诵道:“北斗七元,神气统天。天罡大圣,威光万千。上天下地,断绝邪源。乘云而升,来降坛前。降临真气,穿水入烟。传之三界,万魔擎拳……” ?这赫然是……大北斗神咒!! ?他竟然在还未见到敌人的情况下,直接动用了道家八大神咒之外的第九神咒——大北斗神咒!! ?当初我们在追寻广川王刘去的墓葬时,我师父为了斩杀油提干尸,曾动用大北斗神咒。 ?此咒威力极强,人体有三十六绝穴,与三十六天罡对应,激发绝穴,可与天地呼应,爆发出至强的一击。 ?这几乎可以算是非常强势的杀招了,而今之玄门,那些藏匿起来的老妖怪不知,已知的道家人里能使用这一击的不出十人。 ?只是,我师父神魂遨游一圈回来后,本身就能直接驾驭天地间的灵气,而今动用这大北斗神咒,威力自然不同寻常,所表现出来的骇人气势,也远远超乎上一次。 ?随着诵决的持续,祖器上明显闪烁起了冷幽幽的红光,紧随其后,那上面激荡着白蒙蒙的灵气,而后灵气忽而聚拢,变得凝视,有光华流转,乍一眼望去,仿佛是剑锋上的冷光一样。 ?我师父的身影也开始变得飘忽,仿佛他整个人已经融入了空气里,随时会羽化而去。 ?最骇人的,莫过于周围明明之中的变化。 ?我仍旧将地缝里爬上来的那东西死死按在地上,不停的碰撞着它的脑袋,眼看着对方的黑气即将散尽,却能明显感觉到,我身体周围的空气在变得沉重,仿佛大气压忽然加强很多倍一样,即便已经龙化,兽性大于人性,我仍旧感觉到了一丝不安,那是一种无所适从的感受。 ?那是……灵气的变化! ?所有的灵气都在向这里聚拢,而且,它们……仿佛拥有了生命一样,变成了无数肉眼看不见的小精灵,而此刻,这些小精灵并不可爱,它们绝非暴躁,只是在沉默着,压抑着,以至于让这里的所有人都喘不过气起来。 ?片刻的积蓄之后。 ?我师父手中的剑朝上方一刺,冷冷道:“斩妖灭踪,回死登仙!!” ?这正是大北斗神咒咒语的最后一句,伴随着诵咒声落下,他手中的赤色古剑忽而“嗡嗡嗡”的轻吟起来,灵气凝聚出来的内敛白光忽而变得雀跃,似与这里的灵气产生了某种共鸣。 ?随后,巨树之上,雾霭重重之中,一点白光闪烁,随后,那团白光变得越来越炽烈,最后几乎化成了一个巨大的光球,而后,光芒变得越来越炽烈,将那颗光球吞没,也将整个巨树笼罩,光芒所过之处,雾霭纷纷被驱散。 ?呱呱呱呱…… ?巨树之上,那鸣叫声愈发的嘈杂,只是,这一次,它们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恐慌的意味。 ?“这……这到底……还是人吗?” ?洞外,被我丢出去的老白已经艰难的爬了起来,额头血流如注,一边捂着脑门儿,一边呆呆的望着这里,舔了舔嘴唇,喃喃道:“大北斗神咒,不是将大部分的力量集中起来,发出至强的一击嘛,上一次……张先生凝聚力量在祖器上面,一剑砍杀了油提干尸,这回……这区别也太大了! ?这还是大北斗神咒吗? ?这……这是神仙吧!” ?“真的是……像极了天官啊,你难道不觉得吗?” ?鹞子哥低语:“咱们没见过天官出手,可是听过很多天官的手段,天官战斗起来,就是这样……不像人,像……神!!” ?“我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二狗子说的话了。” ?张歆雅若有所思,低声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以前二狗子跟着我老舅修行时,我老舅常说的两句话,一句是,醒在梦里是修行,还有一句是,人的精神意志是远超道术的最强武器! ?二狗子之前说,我老舅这一次走上了独特的路,不再依赖自己的内丹,而是可以通过内丹直接来呼应动用天地间的灵气,能爆发出多强悍的力量,便看他战斗的意志到底有多强,这大概便是……所谓精神意志的力量吧! ?我老舅担心二狗子,想帮二狗子接续断掉的天官路,要做他的护道人,此心坚如铁石,可昭日月。 ?现在,是他在践行自己信念的时候,他的战斗意志……恐是传说中的无量劫都压制不了,于是爆发出了这样的力量,大概算是……超常发挥了,换了往日,他却未必能有这样的手段和威势了!!” ?无双一提陌刀,咬牙道:“我不管了,我要帮我哥去斩了那个东西。” ?啪! ?张歆雅一把抓住了无双的胳膊,低声道:“虽然不愿意承认,可现在……这个级别的战斗,咱们无法插手了,受了天魔的影响,咱们去了里面,只会拖累他们,这是……属于他们师徒二人并肩作战的地方。” ?…… ?强光仍旧在激荡蔓延,昏鸦的鸣叫声从未停歇。 ?这一招,持续许久。 ?直至,我师父额头微微见汗,他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剑。 ?于是强光在一点点的散去隐退,之前飘荡的雾霭散去,巨树之上的情况,一句了然。 ?迎接着我们的……是一片火海! ?入目之处,尽是火光,宛如降临人间毁灭一切的天火。 ?可若细看,就会发现那本质也不是什么天火,而是……数不清的火鸟!! ?每一只火鸟都如个乌鸦的大小差不多,身上却被炽烈的火焰所覆盖着,数量太多了,当它们挤成一片的时候,顿时化作火海,震动翅膀,乌泱泱的朝着我师父俯冲下来…… ?“上来便是想要决一死战吗?!” ?我师父拄着赤色古剑,方才那一招似乎对他也消耗极大,故而微微有些喘息,他望着俯冲下来的火鸟,浑然没有丁点畏惧的样子,眼中只有战意,冲天的战意,嘴角一掀,嗤笑道:“如此,才算是有点意思,那么……张某人接了!!” ?…… (第一更) 第1207章 第七神术 ?无尽的火鸦,叽叽喳喳的聒噪着,乌泱泱的汇聚成一大片,自上而下的倾覆下来,它们身上的火焰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即便相距甚远,即便是浑身覆盖满了鳞片,我仍旧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种灼热。 ?龙化之后,我的视力变得极其敏锐,可以透过火焰看到这些火鸦的模样。 ?它们叫声虽然很像乌鸦,可模样却很像是……野鸡! ?雄性的野鸡,并非是那种灰不溜秋的母野鸡。 ?偏偏身躯和头部……像是巨大的蛾子,只不过头顶上有凤冠,只有四肢,与人相似…… ?这个模样…… ?与光头强描述的鹓鶵鬼眼蝶一模一样啊!! ?只不过体型却对不上,眼前这些只有乌鸦大小,可光头强见过的鬼眼蝶,两翅加起来足有数丈长,而且它们的状态也不对,不像是有生命的东西,没有眼睛,空洞的眼眶里,咕嘟咕嘟的向外喷涌着薄薄的黑色气雾,只不过身上的火光掩饰了这一切而已。 ?这不是活物,这应该是某种术法,或者是……某些邪祟的能力。 ?只是,这样的术法看起来非常诡异,绝非是一时半会就能完成的,应该准备了很长时间,且绝不是通过手印、咒语等驾驭灵气就能完成的,这应该涉及到了魂魄、尸骨一类的东西,很大可能……和被卫襄子、卫庶人斩杀的那些鹓鶵鬼眼蝶有关。 ?很显然,我师父早已经看穿了这一切,他已经预料到了这次对手的难缠,先前一记大北斗神咒,动静全在雾气之中,正是他的试探,用了这等终极神咒进行试探,可见战斗的强度,于是驱散雾气,也逼得对方驱使这无尽的火鸟,降下近乎天灾一样的力量…… ?想来,在他们彼此之间,已经对对方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认知,我师父所说的话,正是针对那背后的施术者的,而施术者……极大几率便是先前就对我们下手的东西,可能是一些幸存下来的鬼眼蝶,可惜,头顶上尽是火海,其余都不可见,根本无法准确捕捉到对方的位置。 ?铿锵!! ?随着一声轻吟,我师父忽而将手中的赤色祖器投掷在了地上,双手开始飞快结印,他双目明亮,神情严峻,手印非常繁复,变化速度很快,两手几乎只余下了残影,我那有些混沌的脑袋竟一时无法通过他的手印分辨他要施展什么道术,只是隐约的觉得,这绝对又是一记大杀招。 ?“天地自然,秽炁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 ??八方威神,使我自然,灵宝符命,普告九天。 ??乾罗答那,洞罡太玄,斩妖缚邪,度人万千。 ??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诵一遍,却病延年。 ??按行五岳,八海知闻,魔王束首,侍卫我轩。 ??……” ?我师父的声音响起,与他平时诵咒不同,这一次,他声音平缓,哪怕头顶便是火海,正要将他烧成飞灰,他自岿然不动,与平日里急促的诵咒声截然不同。 ?这是……道家八大神咒里的……第七神术——净天地神咒!! ?八大神咒,未必个个都威力无穷,譬如祝香神咒,那是上香用的,跟赐福咒语差不多,再譬如净心、净身、净口三道神咒,辅助功效大于实战,其后便是安土地神咒与金光神咒了,这已经是开始展现威力的神咒,但消耗极其恐怖,我到现在只能动用金光神咒…… ?净天地神咒,可以算是金光神咒的一个超级加强版,原理等差不多,只不过修行之人的精气神要外散于天地之间,聚拢一切力量,而后爆发出强绝的一击!! ?只是,当精气神彻底外散,这本身就无比凶险,一击过后,往往油尽灯枯。 ?于是,人们将这第七神咒称之为合道神咒,听起来故弄玄虚,说白了就是一咒过后,修行之人便直接没了!! ?因此,很多时候,人们将八大神咒戏称为七大神咒,多数能施展第七神咒的,基本一生只有一次施展机会!! ?吼!! ?哪怕我浑浑噩噩之中,亦爆发出一声咆哮,几乎本能的就要冲上去阻止我师父施展这一神术,只是,这一分神,刚刚已经被我彻底压制的天子魔化身竟然缓过气来,胶状物汹涌而起,一下子把我包裹起来,恨得我目眦欲裂,疯狂将对方扯下来,揪着对方的脑袋疯狂在对方抽打,黑气不断飘散,我的力量也在大量的倾泻着。 ?这东西的顽强远超我的预估,只怕彻底阻止这东西降临过来的时候,便是我力量枯竭之时了。 ?周围的灵气在疯狂聚拢,渐渐的,我师父身上闪烁起了淡淡的金光,明灭不定。 ?他不再结印,一手握住了祖器的剑柄。 ?无尽火鸟已经降临到了他头顶上,其中最近的一个,此时距离他已经不足四五米的距离,散发的热量让我师父飘散的黑发发梢处都微微卷曲。 ?下一刻,我师父悍然举剑,喝道:“凶秽消散,道炁长存!” ?轰!!! ?炽烈的金光以他为中心,轰然散发开来。 ?那恶狠狠扑向它的火鸟被金光扫中的刹那,当场灰飞烟灭,连一丁点渣滓都没剩下。 ?金光无往不利,不断的蔓延、扩散,强光让我甚至都已经睁不开双眼。 ?万丈金芒中,唯有一人,举剑而立,怒视上方,几乎定格为永恒。 ?渐渐的,这里彻底被金光所吞没…… ?那如天灾一样倾泻下来的火鸟,在这一击之下,全都被扫清,干干净净,什么都不曾剩下。 ?良久,万丈金芒渐渐消散,归拢到我师父的身体内。 ?而他…… ?竟然只是微微喘息,持剑的手在轻轻颤抖而已。 ?如张歆雅所言,他此刻爆发出来的强大战意,让他几乎成为了这里的主宰,而神魂遨游许久的他,在精气神散出去后,也没有遭遇危机,不像其他人一般,在动用了第七神咒后,直接身死道消。 ?金光散去,一切归于沉寂,就连雾气也散的干干净净。 ?巨树之上的情况,一目了然…… ?…… (第一更) 第1208章 金色茧子 ?这……不像是树! ?更像是……一条昂头冲向九霄的龙! ?粗壮的树干蜿蜒,那是龙的身躯,漂浮着正源源不绝向我提供灵气的枝条……是它的须,而在极高之处,巨树的尽头,那里真真是像极了龙头,顶部忽然开叉,如同这条立在玄鸟巢窠中的大龙张开的嘴巴…… ?盘坐在我肩膀上几乎化作一尊金色雕塑的小白,无声无息的落下两行泪水。 ?我……感受到了它悲伤的情绪。 ?而正是那巨龙的开口处,树冠分叉的地方,立着一颗金色的蛋! ?不,准确的说,那是一颗金色的梭子形茧子! ?但这颗茧子实在是太大了,恐有三四米高,这样的尺寸莫说是孕育一个人,就算是恐龙蛋都没有这样的规模。 ?只是,这颗茧子却被巨树的无数枝条缠绕着,准确的说,有些枝条已经直接刺入了茧子里,将对方牢牢禁锢的巨树之上,茧子放射出金灿灿的光辉,自下而上的看,犹如一盏高悬的明灯。 ?在这颗金色蚕茧的后面,巨树的枝干上悬挂着七颗色彩斑斓的茧子,这些茧子状如蚕茧,约莫一人高低,它们倒是没有被巨树的枝条纠缠,完全是由一条近乎人手臂粗细的丝绳吊着。 ?我师父拄着祖器,一连施展了大北斗神咒、净天地神咒这样的终极道术,即便是他也开始受不了了,喘息声剧烈,脊背也稍稍佝偻了一些,可他却一直昂头望着那七颗蚕茧,嘴角挂着冷冷的笑…… ?喀嚓,咔嚓咔嚓…… ?一连串清脆的碎裂声从七颗茧子上传来,随后,七颗茧子上弥漫出蜘蛛网状的裂痕,裂痕中竟然汨汨向外流淌着鲜血。 ?喀嚓! ?其中一颗茧子率先碎裂开来,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从中坠落出来。 ?它有着一对巨大的翅膀,翅膀上面处处是黑斑,那些黑斑看起来如同一只只诡异的眼睛一样,它的身躯像是飞蛾…… ?鹓鶵鬼眼蝶!! ?真正的鹓鶵鬼眼蝶,真的有鬼眼蝶活了下来。 ?紧随其后,其余六颗茧子纷纷破碎…… ?七只…… ?这里竟有七只鬼眼蝶!! ?每一只鬼眼蝶,都是接近于天师一样的存在,足足七只幸存了下来,这一次的凶险程度,比之在秽貊遗迹时我师父一人独对数名天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不过就是看了它们一眼而已,它们翅膀上那些像是眼睛一样的东西便“咕咕”的转动起来,随后,我觉得它们越来越模糊,恍恍惚惚之间,脑海里忽而传来一阵刺痛,这便是有精气神的力量在侵蚀我,我当即狠狠甩了甩头,很快恢复过来,只觉得眼眶发热,眼睛里像是进去了什么东西。 ?我那龙化后迟滞的大脑这才回忆起来,光头强说过,直视鬼眼蝶的人,眼睛会瞎掉,我不是我师父,没有那么强悍的精气神,根本抵不住。 ?扑棱棱…… ?忽然,风铃传出了清脆悦耳的声音。 ?我眼眶的灼热感很快消失了。 ?树上的鬼眼蝶,徐徐扑腾着站了起来,如光头强描述的一样,翅膀收起,像是七个人,只不过它们很惨,嘴巴里不停向外溢着鲜血。 ?很显然,之前那些火鸟正是它们的手段,应该和它们死去的同类有关,类似于这样的邪术,都会有很强的负面影响,火鸟被我师父以净天地之术扫灭,它们全都遭受了反噬,已经受伤。 ?“道士,你很厉害。” ?忽然,站在最中间的一只鬼眼蝶开口,口吐人言,是个苍老的老人声音:“竟然通过精气神来控制天地间的灵气,这样的手段……你应是借鉴了礼官一门的手法吧?有点生疏,距离天官还有很远的距离,不过,在这个天官不出的时代里,你也可称第一人,我们……打不过!” ?我师父没什么废话,剑锋一抬,直指对方:“战!” ?“嘿嘿嘿嘿嘿……” ?另一只鬼眼蝶怪笑起来,相距甚远,仍能感受到它目光诡异,阴沉沉的道:“你不会以为……能杀掉我们,你已经赢了吧?我们七个老东西熬到现在,早早已经是大限将至了,平日里只敢蛰伏,连头都不敢露,活的够够的了,还怕被你杀死吗?!” ?又一只鬼眼蝶道:“我们付出一切,只想守护着我们的希望,眼看即将成功,本不欲节外生枝,你们再来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给过你们警告,结果还是来了,也罢,便拼了我们这几个老东西的命,让那一刻提前到来吧!” ?说完,它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金色的茧子。 ?随后,中间的鬼眼蝶居然朝着我这边欠了欠身子:“尊敬的天魔王,您可以离开了。” ?“哗啦”一声,一直在和我纠缠的胶状物竟然瞬间化成了一滩水,那些黑气也立刻时期散掉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我和小白都到达了极限,毕竟是连阴司都不愿意招惹的存在,哪怕没有真正降临这里,阻止他也让我消耗极大,时间也远远超乎我平日的极限,此刻……龙化状态开始退去。 ?我身上的鳞片纷纷缩回皮下,无力感汹涌而来,我一个踉跄,如果不是关键时刻拄着天官刃维持住了身体,恐怕当场就要跌倒在地。 ?巨树上那些此前一直在给我提供灵气和力量的枝条忽然暗淡了下去,淡淡的金光退去,纷纷无力的耷拉了下来。 ?“这一刻,终于来了!” ?中间那只鬼眼蝶忽然精神振作,近乎狂热的大吼道:“我等等的就是这一刻,等了足足三千年,今日,终于要得偿所愿了,那道士,我们使命已尽,来,今日便决一死战吧,哈哈哈哈!” ?说完,他狂笑起来,随后翅膀一振,自上而下的朝着我师父俯冲过来。 ?其余几只鬼眼蝶紧随其后,怪笑着做出了相同的选择! ?嗡!!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颗金色的茧子颤动起来,绽放出的金芒更加炽烈了三分。 ?我清晰的感受到,那茧子上竟然传来了恐怖澎湃的吸力,就像是一块吸铁石一样,吸附的对象正是我,拉扯力几乎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我刚刚结束龙化,虚弱到极点,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直接被那股吸力笼罩,直直的朝着金色的茧子飞了过去!! ?…… (第二更) 第1209章 茧中人 ?“掠我弟子,找死!!” ?我师父见我被掠走,当场红了眼,低吼一声,提剑便追杀上来,纵身一跃,在粗壮的树干上处处借力,腾挪跳跃,竟是就这般朝着巨树顶部冲了上去! ?呼啦!! ?为首的鬼眼蝶忽而掠杀下来,身子一侧,一只翅膀好似一柄巨刃战斧,斜着向我师父劈砍过去。 ?我师父满心都在挂念着我,一时竟无法做出完全的躲避,只是本能的侧了侧身。 ?噗!! ?下一秒,鬼眼蝶的翅膀在我师父脊背上剖开一条又深又长的伤痕,随即它便远远遁走。 ?“你的对手是我们!!” ?一声生硬的尖啸过后,又一只鬼眼蝶朝着我师父正面俯冲下来,它竟不知何时从巨树上摘下一条枝干,斩木为兵,当做长矛来使用,狠狠将长矛向我师父投掷过去! ?“挡我者,死!” ?我师父目眦欲裂,黑发散乱,长袍染血,面对着呼啸刺来的长矛,不闪不避,迎面一剑刺出。 ?说时迟,那时快,在长矛即将刺中他的刹那,他手中的祖器剑尖精准无比的刺中长矛矛头,随后……好似巨斧劈干柴,只听“噼啪”一声脆响,长矛被从之间一剖为二,擦着他的身子朝左右两侧飞去。 ?同一时间,我师父抖手,祖器上泛起白蒙蒙的灵气,尚在数米之外的鬼眼蝶忽然“啊”的惨叫一声,像是一颗炸弹忽然在它身边爆开了一样,半边翅膀直接被炸碎,连带着中间的躯体都少了一块,一条手臂横飞了出去,它翅膀上的磷粉到处乱飞,化作星星点点的火光,很快湮灭,而它自身在失去平衡后,“呼啦啦”的朝地面坠去。 ?原来,我师父这一剑,不仅格挡开了对方投掷过来的长矛,同时,通过他自身的灵气,与周围天地间的灵气共鸣,实现了灵气远距离的杀伤,犹如气爆一样,直接命中鬼眼蝶,几乎是一击杀之!! ?其余几个正在朝着我师父冲杀过来的鬼眼蝶,见同伴罹难遭劫,再不敢如此莽莽撞撞的就来冲击我师父,变幻方向,开始环绕我纠缠我师父,他们身上的磷粉燃起了汹汹火焰,火光包裹下的它们,立刻变得不同,力量似乎都在节节攀升。 ?这确实是一些非常奇特的怪物,远远超乎了玄门认知当中的尸鬼妖魔。 ?我师父被它们纠缠,一时半会根本挣脱不开。 ?天子魔已经退走,再没有什么能够干扰到无双他们,于是几人乌泱泱的全都冲杀进来。 ?可惜,这种强度的对持,他们很难帮上什么忙,即便是我龙化状态下也是一样,以弱击强并不是不可能,关键得足够了解对方,清晰的知道对方的弱点是什么,并且做出最合理的布置和选择,而我们……对鬼眼蝶的了解并不充足,只余下我师父一人能与之硬撼。 ?我见到无双在与鬼眼蝶一次近身搏杀中,挥舞陌刀差点将对方的脑袋劈碎,这让对方意识到这个少年郎并不好惹,于是拉开距离,无双只能愤怒的咆哮,小脸涨得通红,不多时双目开始向外渗血,明显是中了鬼眼蝶的妖法…… ?除此外,鹞子哥他们也断断续续出现了类似的症状。 ?这是最后看到的画面,我忧心他们的状况,奋力的挣扎,只是龙化之后我浑身乏力,所有的挣扎也是徒劳,眼睁睁冲上树冠,扑向那金色的茧子。 ?哗啦啦!! ?金色的茧子忽然分离出无数金色的丝线,这些丝线齐齐像我缠绕过来,它们在半空中盘旋纠缠在一起,等冲到我面前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根根食指粗细的绳索。 ?我已经是板上之肉,全然没有反抗之力,眼睁睁看着这些绳索缠在我脚踝、手腕、腰部,不多时就快把我缠绕成一个大粽子了,只余下一颗脑袋还在外面露着,而那金色茧子则便的越来越小,外面的细线越来越少,渐渐的,竟浮现出了里面的东西的轮廓。 ?那似乎是个女人的形体轮廓。 ?呼啦!! ?最后一根绳索朝我延伸过来,像一条毒蛇一样缠绕在我脖颈上,而后……骤然收紧! ?我的呼吸为之一滞,巨大的束缚力量下,我能听见自己脖颈的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时都会被勒断。 ?于是,我被这绳索扯着加速朝那茧子飞去。 ?扑棱棱…… ?悬在我腰间的风铃忽然响起。 ?可是,下一秒钟,一股无形的排斥力量传来,风铃竟直接被击飞,里面响起茳姚惊怒交加的声音,显然,她正准备冲出来,却被对方提前察觉。 ?我生出一种发自于骨髓的寒意,风铃神秘莫测,从我接触到葬妖冢、遭遇妖邪的第一天开始,它就表现出了众多的不同寻常之处,偏偏无人能看穿它的异样,而金色茧子里这个东西……似乎知道风铃的不寻常,竟提前做出了规避,甚至可以将风铃封住,不让里面的存在出手。 ?至此,我再无任何底牌,被无数的绳索拉扯着撞向金色茧子。 ?当我与对方接触到的刹那,金色茧子轰然炸开,仅存的丝线散开,待我撞入一个柔软的怀抱中后,那些丝线又飞快收拢,将我与茧子里的那个东西缠绕在一起。 ?我……进入了茧子内部。 ?淡淡的金芒中,我睁大了眼睛,定定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妖冶又诡异。 ?这……真是个女人!! ?不对,应该是个……有着女性特征的怪物!! ?她的面孔是人,丹凤眼,鼻子小瞧而挺巧,嘴唇红润,极是有一股子魅惑,可是除了面部的皮肤与人类似外,她全身上下其余部位全都生满了厚厚的绒毛,那绒毛……正是许多蛾子身上的绒毛,五颜六色,极其诡异。 ?这样一个东西,哪怕面孔极美,也断然无法让人赏心悦目,靠的极近下,我只觉得浑身发毛…… ?这怪物望着我,丹凤眼中闪过惊喜之色,目光流转,定定的欣赏着我,就像是欣赏一件至宝似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飘忽的女性笑声在我耳畔响起,可我却没看到她的嘴唇动弹一下。 ?勒住我脖子的绳索再一次收紧,巨大的痛苦下,我本能的微微张开了嘴。 ?这东西的嘴巴忽然裂开,“哇”的一下扑向了我…… ?它的嘴巴里,竟然全都是金色的丝线,让人发毛。 ?这些丝线……齐齐窜入了我口中!! ?…… (第一更) 第1210章 小白的父亲 ?死亡的方式有很多种。 ?若是生死相搏,斧刃加身,不过一瞬而已,我经历绝望无数,见识死亡众多,料来无甚可怕之处,打踏入这行那一行起,打海帮的老独眼死在我怀里的那一刻起,我早做好了准备。 ?杀人者,迟早死于兵刃之下,这是宿命,也是天道。 ?可是,当这怪物口中那密密麻麻的丝线窜入我口中的时候,我真真切切生出了恐惧,我恐惧的不是死亡本身,而是这种死亡方式。 ?眼睁睁看着那无数的丝线一点点的从我口腔里挤压进去,就像是在将一把挂面生生戳进我的喉咙眼子里一样,脖颈处传来的撕裂感让我浑身战栗,甚至不经意的开始抽搐起来。 ?我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些丝线在挤压进入我腹腔后,忽然一下子全部散开了,就像是拥有生命一样,纷纷窜入了我的筋脉当中,随后随着我的筋脉在我的躯体里游走,速度极快,弹指间便是一个小周天,随后又成一个大周天,最后……汹涌而入小腹当中。 ?诡异的是,当它们进入我的小腹中后,竟然诡异的消失了!! ?嗡嗡嗡!! ?我腹腔中的三颗地灵珠忽然剧烈震颤起来,我能感受到它们的欢呼雀跃,如同见了亲人一样。 ?“唉……” ?忽然间,一道声音在我心头响起,仅是一声长叹而已,沧桑之感便扑面而来。 ?“我于虚无中诞生,又于虚无中消弭。 ?从未存在过,又何来存在感? ?罢了,罢了…… ?你我,也算缘分深厚,便……如此吧。” ?“……” ?声音落下的时候,一股突兀的力量忽然自我小腹当中弥生出来,起初时,如星星之火而已,随后,这团火焰在不断的壮大。 ?金色的丝线在远远不觉得进入我体内,甚至,就连那些由金色丝线所结、束缚着我的绳索都开始一点点的融入我的身体,很缓慢,但它们确实在一点点的渗入我的皮肤当中,每渗入一点,我小腹中的那团火焰就更加汹涌澎湃一些。 ?渐渐的,那团火焰开始有了一些熟悉感…… ?我不由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妖祟,这……这哪是要杀死我!? ?这于我而言,分明是一场大造化呀!! ?此刻……正在我小腹内逐渐成型的,正是一颗全新的地灵珠! ?第四颗……地灵珠!! ?金色的丝线在不断融入我体内,不仅如此,就连玄鸟巢窠中的这珠巨树也在不断的枯萎当中,那些淡金色的枝条在暗淡,最后毫无光泽,巨树也变得干枯,逐渐失去生命力…… ?走至今日,我甚至从未真真切切的看到过地灵珠是什么样子,或者说,每一次看到,它都是不同状态的,渐渐我已经开始确认,地灵珠这东西……本就没有一个固定的样子!! ?缠绕着那个妖祟的金色茧子,乃至于是这珠巨树,它们都是第四颗地灵珠!! ?此刻,当这些力量汇聚在我身体当中的时候,地灵珠终于开始渐渐成型,变成我所熟悉的那个样子…… ?“若你能活下去,帮我照料好你身边的那只小狐狸,它……大概也算我的子嗣吧!” ?“……” ?那道沧桑的声音再度响起,它像是一下子变得极其疲惫,说完这句话后,便彻底的消失了。 ?我感受到了一种情绪,一种沧桑、悲哀的情绪。 ?而伴随着第四颗地灵珠的不断成型,这些情绪渐渐消失,只是,灌入我体内的不仅仅是庞大的力量,还夹杂着……海量的信息!! ?那是……类似于记忆一样的东西!! ?这些东西的涌入,渐渐的……让我弄清楚了这里的一切前因后果!! ?方才和我说话的,赫然正是第四颗地灵珠。 ?这么说不准确。 ?地灵珠可没有这样完整的意识。 ?准确一点来讲,那……应该是一条神龙。 ?当龙脉结穴之时,磅礴的龙脉之气、力会凝聚,于是有神龙飞出,最终……结穴成珠。 ?这是对于龙脉结穴,对于地灵珠的形成一个较为清晰准确的认知。 ?但并不是说,只有龙脉结穴之时,才会有神龙飞出,当龙穴遭遇变故,龙庭崩俎,或者出现其余巨变,威胁到地灵珠的存在时,地灵珠也会化龙远遁。 ?最开始我错误的认为这里的这颗地灵珠是明朝那颗,也正是基于这种风水堪舆理论,土木堡一战,明朝国运丧尽,龙庭巨变,地灵珠化龙飞走很正常,这里是土木堡旧址,燕山大脉就在这里,明朝如果有地灵珠,化龙飞到这里完全可以说得通。 ?而小白的母亲正是与这条神龙交感,这才诞下了小白…… ?这是在很早之前,我就已经掌握的线索。 ?这颗地灵珠,绝对是一颗化龙的地灵珠。 ?化龙之后,自然有意识,刚刚与我对话的,正是这位。 ?或许我应该将它称之为是——小白的父亲?! ?嗯,这么说倒是也算应景儿,小白的母亲虽然是与龙气交感生下了小白,可……感的龙气正是这颗地灵珠的,算是小白的源头,称它是小白的父亲,倒也没毛病。 ?如此一来,小白在来到这里后的种种奇怪表现就完全说的通了,它与这条神龙,确确实实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不得不说,这大概也算是缘分了。 ?这颗地灵珠,确确实实是春秋时期晋国国祚结成的那颗地灵珠,属于卫襄子。 ?卫襄子死后,它在这里安家,最终又因为一些刺激而化龙,到如今又化作地灵珠被我吞噬,算是已经消亡了,在这一系列的过程中,则又是另外一番故事了。 ?导致这一切的,正是茧子里的这个东西!! ?卫庶人这老王八蛋不是什么好人,那张臭嘴也和老白有的一拼,好事一说就弄错,坏事儿一说就灵验。 ?他能说服卫襄子留下来自镇这里,最大的原因便是——鹓鶵鬼眼蝶带来的那颗茧子。 ?他怀疑,茧子里是一种非常强悍的东西,在万族谱中排名第一百六十四位,此物可以啄断龙脉,食用地气,几乎是礼官一门的天地,一旦出现,往往赤地千里,危害无穷。 ?当然,这仅仅是怀疑而已,便足以让卫襄子重视。 ?到底是不是凰蝶,后续光头强也没瞧见,无法确定。 ?而现在……通过这条神龙的记忆,我可以肯定了——就是凰蝶,即便是在万族谱中,也排名相当靠前的存在!! ?…… (第二更) 第1211章 归鼎!归鼎! ?鹓鶵鬼眼蝶能穿梭阴阳两界,抵达许多不可知之处,它们于神秘未知的混沌之处忽而受孕,诞下子嗣,是为凰蝶,令天官色变。 ?世间之事,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冥冥之中,自有天之道平衡一切。 ?凰蝶强大,却也罕见,尤其是它的孵化,极其艰难,需要无比庞大的精气、灵气、乃至于是阴气、晦气等,它就像是一口永远都填不满的深渊一样。 ?如此一来,鬼眼蝶来这里的目的就很清晰明了了——玄鸟巢窠!! ?这里是由玄鸟筑的巢窠,一只受伤的玄鸟曾经在这里养伤,巢窠的深处,有玄鸟的许多布置,甚至有玄鸟受伤时遗落的血液。 ?这些布置和东西,简直就是孵化凰蝶的最佳场所。 ?于是,当建疵一脉的后人因为惧怕惩罚,请了一个狗屁不通的巫医来这里布置了一个聚灵阵后,冲天而起的灵气吸引了鬼眼蝶的注意,它们本就能穿梭阴阳,于是……它们抵达了这里。 ?它们将玄鸟遗落的血液喂给了茧中的凰蝶,让它汲取玄鸟巢窠里的灵气,想要将之孵化出来。 ?后面的事情自不必赘述了,卫庶人、卫襄子,两位天官先后抵达,众多的鬼眼蝶几乎被斩杀一空,只余下了七根老葱苟延残喘,此刻正在下面纠缠我师父。 ?随后,卫襄子坐化,自镇此地。 ?晋国诞生的这颗地灵珠是卫襄子的本命灵珠,再加上这里是玄鸟巢窠,又在燕山大脉里,绝对可以养的住地灵珠,于是,在卫襄子身上的众多地灵珠都循地脉离开后,只有它留了下来。 ?这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选择,地灵珠可没什么智慧,会思考,会权衡利弊,它可不知道这里居然有一只尚在孵化当中的凰蝶!! ?凰蝶可吞一切天地间的灵气,能啄杀龙脉,食尽地气。 ?旁人奈何不得地灵珠,它却能奈何得了! ?于是,地灵珠直接就被凰蝶给吞了,只是这当中却出现了意外。 ?当初卫襄子进入玄鸟巢窠深处,定然是准备除掉凰蝶的,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时候地灵珠还未化龙,并没有相关的记忆,但我可以结合后续的情况做出一些猜测,当时卫襄子近乎油尽灯枯,力竭之下,没能斩掉凰蝶,但绝对给它造成了不可逆转的重创,甚至伤到了它的根基。 ?它孵化出来可以啄杀龙脉,没有孵化出来之前,吞个地灵珠应该还是不在话下的,可伤了根基的它……却有些做不到了,再加上晋国这颗珠子本来就是卫襄子的本命灵珠,卫襄子又自镇这里,情况可不是孤零零一颗地灵珠能媲美的。 ?最终,凰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颗地灵珠对它而言,那就是一大把辣度顶天的辣椒,真真叫个好吃难拉,嘴巴上舒坦,屁股上难受,一下子没能吞了地灵珠不说,反而刺激到了地灵珠,使得地灵珠在危机之下……化龙了!! ?小白的父亲,就这么诞生了! ?它的几乎是在凰蝶体内诞生出来的,因为被吞过,它的力量很大一部分和凰蝶融合着,当它化龙苏醒过来的刹那,直接把凰蝶给镇压了!! ?接下来的数千年里,凰蝶几乎无时无刻不再反抗,一直汲取玄鸟巢窠里的力量,试图挣脱!! ?及至近些年,凰蝶曾做过一次非常剧烈的冲击,那一次,小白的父亲差点没镇压的住,于是龙气弥漫,自身也非常虚弱,在这种特殊的状况下,妖墟的那只灵狐,也就是小白的母亲,正好途经此地,莫名其妙感龙气而孕,诞生下了小白。 ?可以说,小白其实是悲惨的,爸妈不是真爱,它只是个意外…… ?再之后,近些年里,凰蝶的反扑一次比一次凶狠。 ?它……已经到了出世的时候了。 ?小白的父亲成了它最后的绊脚石,但也仅仅是时间问题而已。 ?所以,当泥菩萨给我起了一卦,看到了这里,并且被那七只鹓鶵鬼眼蝶感受到我的存在后,它们的第一反应就是——干掉我!!千万不能让我进来!! ?它们吃了礼官一门太多的亏了,生怕我的到来又引发出什么变故,继而带出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反正凰蝶的出世已经是板上钉钉了,他们都等了三千年了,还怕多等几年吗?总比被一根搅屎棍搅黄了来的好。 ?那么,干脆别让我进来了。 ?可惜,控制万晓峰针对我的那一次袭击,失败了。 ?有我师父保驾护航,那七只鬼眼蝶已经老迈,状态大不如从前,它们已经没有机会阻拦我们进入这里了。 ?于是,它们开始在暗中观察我们。 ?当我们遇到那些羊肠山奴的时候,我龙化过,于是,就在那时,七只鬼眼蝶发现,龙化后的我,居然可以从这头神龙的身上汲走力量,那时候我距离神龙还很远,汲走的很有限,如果放近了的话…… ?它们在想,倘若我汲取走了神龙大量的灵气,凰蝶就可以趁势反扑,短暂脱困,那时,是不是可以直接控制我,让我把神龙干脆收走,就像往日的天官一样,天官的身体就是地灵珠的温床,使其变成一颗珠子,老老实实的待在我体内。 ?如此,凰蝶不就彻底脱困了吗? ?最终,它们开始了不知,为首的一只鬼眼蝶勾结了一尊天子魔,二者之间不知道达成了什么样的条件,最终,造成了天子魔即将降临的假象,同时,他们又发难,我师父一人无法应对,逼得我只能在这里龙化。 ?而后……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一切……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发生了。 ?这甚至都算不上是阴谋,近乎于阳谋,一个无法破解的死局扔在了我脸上,让我们没有任何选择,结果就是——凰蝶脱困!! ?当我消化、理顺了这些庞杂的信息后,我只余下轻声一叹,对此无可奈何,只有……无力感!! ?巨树已经彻底枯萎了,只余下一颗高大的枯木,茧子不再是金色,而是变成了如玉石一样的白色,缠在我身上的绳索,几乎已经全部融入了我的体内,它们在我的丹田处汇聚,渐渐的凝实! ?嗡!! ?随着一声轻颤,第四颗地灵珠……成型了!! ?…… (第三更) 第1212章 炼气化神 ?灵气在体内汨汨流淌着,伴随着第四颗地灵珠的成型,原本因为龙化趋于枯竭的三颗地灵珠隐隐有了复苏的迹象。 ?我能清晰的感受到,在自己的小腹之中,四颗地灵珠呈一字排开,彼此之间正在构建出一种奇妙的联系,“嗡嗡”的颤动着,只是那种颤动并不激烈,甚至可以说是非常的柔和,同时弥生出平和的灵气,自我小腹升腾而起,经会阴,穿于臀部,后,沿脊椎督脉通尾闾、夹脊和玉枕三关,到头顶泥丸,再由两耳颊分道而下,再走鹊桥,与任脉接,沿胸腹正中下还丹田,正是道家内丹术所说一个小周天。 ?如此循环往复了九次,原本因为龙化而力量干枯的三颗地灵珠几乎已经完全恢复。 ?至此,这第四颗地灵珠几乎已经完全化成了我躯体的一部分,不出所料,我能感觉得到,它与我的契合度极高,可以说对我极其亲近,我控制它时如臂指使,仅次于从末代天官那里得来的那颗汉朝时结成的地灵珠。 ?运炁九个小周天之后,奔腾在我体内的灵气忽然开始变得浑厚,运行路线陡然扩散,遍及全身,在我的整个身体范围内形成了一条循环往复的运行路线,这正是内丹术所说的大周天。 ?一个大周天后,我忽然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感受,我的精气神竟然不由自主的发散了出去,渐渐与我体内循环往复的灵气开始渐渐结合起来,相抱不离。 ?“中关炼气化神,补离中之阴而成乾也!” ?我心中一动,忽而想到了元代内丹术大成之人真在《还真集》里写到的这句话。 ?这……正是道家内丹术里所提及到的——炼气化神!! ?胎息,玄微,丹道,归鼎…… ?这是我们说的修行之人的一些层次。 ?除此之外,对于修行之人而言,在修行路上,还会完成一系列的蜕变,每一次蜕变,都会出现截然不同的现象,这炼气化神,正是蜕变之一,意味着我此后的修行方式将与前面截然不同。 ?在胎息、玄微、丹道这三个层面时,修行之人须以肉身与天地交感,元精须与元气合炼,化为轻清无质的精炁相合之物,始能随河车运转,这便是——炼精化气! ?而脱离丹道之后,将踏入气与神合、使气归入神的地步的,这便是——炼气化神! ?归鼎层次,正是炼气化神的开始。 ?走到这一个阶段,其实就已经属于内丹术里较高的层次了,玄门之中能修到这一步的人不多。 ?气与神合,固本培元,走到这一步,人的内在将进一步强大,虽不至于返老还童,但寿元的增加是必定的。 ?这一刻,我的感受格外清晰。 ?伴随着灵气运行两个大周天后,我分明的感觉到,自己体内空耗极大的一些东西正在被缓慢的补充着。 ?这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可我很清楚,那些空耗的东西,应该就是我的寿元!! ?我本不是短命早幺之人,小稚也说过,我福薄命大,断不是早死之人,寿元本应是与命格相符合的,我原先的寿元也是很厚重的,所谓寿元,并不单纯的是指阎王爷生死簿上的那个数字,人的身体本就是福禄寿之一,在投胎之时早已注定,给予你一副什么样的身体,自有天定,身体好,精元强大,自然命长,阎王爷生死簿上的那个数字,也是根据精元得出的一个结论,就像数学题似的。 ?说白了,寿元本身就体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那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我原先是非常厚重的,可是,后来我逆天而行,一刀斩了三尸木,遭受天谴,直接作用在寿元上,把我的寿元消耗的干干净净,最后是老白借了二十年阳寿才保住了我这条命,可借来的阳寿终究不是我自己的,非常缥缈,所以我身体里这一部分是处于空耗状态的。 ?而此刻,这一部分寿元正得到了补充,我在修行路上,第一次体验到了增加寿元的感觉。 ?“想来,这一次我的寿元应当至少可以增加四十年,嗯,这件事儿绝对不能让老白知道,不然这厮一定会哭爹喊娘的说,让我把借他的寿命还给他,这我怎么还?我也不会啊,说不得因为此事,又得被这个无赖狠狠的讹诈一番!!” ?这等关键的时候,我脑袋里竟然冒出了这么诡异的一个念头,同时我也知道为什么归鼎层面的人能够用精气神侵蚀他人的意识,说穿就是气与神合,精气神和自身的灵气结合在了一起,丹道之时,灵气可以探入他人体内,如今,精气神可以随着灵气探入他人体内,说穿了,精气神还是一种虚无缥缈的力量,需要一个介质,而修行之人的灵气就是这个介质。 ?这一分神,刚刚与灵气结合在一起精气神差点又分开,坏了大事。 ?我不敢再乱想,忙沉寂下来,因为我很清楚,力量突破瓶颈的这一刹那,将自己的层次稳定下来是重中之重,否则出了问题,落下了病根儿,往后可就不好办。 ?渐渐的,随着精气神与灵气的结合,相抱相和,我渐渐有了奇妙的感受,整个人仿佛进入了虚无之中,只有那一轮又一轮循环往复的大小周天。 ?轰隆!! ?忽然,我体内响起一声闷雷之声,随后有什么东西像是被撕裂了,声音如同撕裂布帛。 ?这还不算,再之后,我的身体也出现了异样。 ?小腹里滚烫,仿佛一个大火炉子置于其中,滚烫的大火炉子让我浑身不适,忍不住的轻轻颤抖起来,而后热量朝着左右腰蔓延…… ?我额头上簌簌冒出了汗水,浑身都在不停的颤抖着,强行忍耐着这种不适感,尽量不让它干扰到我。 ?再然后,又经历了一个大周天后,我的精气神,乃至于是我体内的灵气,滚滚的朝着我丹田处收拢过来,一切归于平静。 ?“丹道破境时,忽而归于虚冥,即所谓虚寂杳冥、渊默混沌之际,体内顿起雷声如裂帛,丹田火热,两肾似汤煎,则精气神瞬间回拢归一,于是结成神胎,即所谓成丹也……” ?我回顾着清微内丹术里的内容,虽然我因为有地灵珠的原因,并没有结出什么神胎,也没有所谓的成丹,小腹中只有四颗地灵珠罢了,但我很清楚,我熬过来了,及至此时,我正式踏入归鼎层面。 ?而后,我睁开了眼睛,视野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竟然是那个凰蝶! ?…… ?? (第一更,那啥,不要埋汰我又什么星球大战昂,不会的,炼精化气,炼气化神,这些本来就是道家内丹术的概念,不是那些玄幻小说的专利,是玄幻小说借用参考道家内丹术,我写的仍旧是传统道家内丹术,没有飘,大家安心,不要埋汰我写星球大战了昂,我是百口莫辩啊……) 第1213章 破茧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其实是有些恍惚的,随即,低头苦笑起来。 ?突破丹道壁垒时,近乎完全忘我,我居然忘记自己此刻还是一个阶下囚。 ?我仍旧在巨大的丝茧里,只是不知何时,我已经盘坐了下来,那凰蝶此刻就盘坐在我对面。 ?她那张妖媚的脸上闪过一抹嘲讽的笑意,随即,竟略显生硬的口吐人言道:“所以,你突破了,那个压制了我整整三千年的家伙……彻底消失了,对吗?!我也该到了……破茧之时了?!” ?说话之时,她忽然探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我胸口轻轻拍了一下。 ?随即,我体内正在运行的灵气瞬间停滞了下来,四颗地灵珠被直接压制,原本准备暴起反抗,瞬间只能束手待毙。 ?“她能看清我体内的运行情况!! ?此前我受了内伤,一直不曾养好,所以,我的灵气运行时,总会有一些滞涩的地方,她方才拍击那一下子,正好拍在我的滞涩处,一下子截断我的灵气运行,好生厉害!! ?这应该就是凰蝶的能力之一?! ?难怪它可以啄杀龙脉,食尽地气,这种能力太可怕了。” ?我心下暗自叫苦。 ?“果然是礼官的血脉,既然敢让你突破到这一步,自不怕你反了天,你的祖先,那些个天官也未必能奈何得了我,遑论是你了?不过这股子不服输、无论何时、无论面对谁都要血战到底的血性,倒是继承了圣武的几分模样,姐姐却是喜欢的很呢,如此的妙人儿,怎能让你就这么痛快的死掉?” ?那凰蝶笑意吟吟的,明明面目离我还有几十公分的距离,一张嘴,嘴巴里却探出一条猩红的舌头,探过来“哧溜”一下在我脸上舔了一下,恶心的我整个人都有些麻了,她却笑吟吟的说道:“相比于你那个食古不化的师父,我却是更喜欢你这样的男人,一会儿姐姐先解决了他,还有你那些好兄弟,再与你好好说说话,或者……你干脆做个入幕之宾好了。” ?我只是冷冷的望着她。 ?凰蝶没有继续废话,眼中忽而闪过一抹赤芒,随即,包裹着我和她的茧子开始动了,那些丝线竟然泛起了妖冶的血光,一点点的被她收归体内。 ?她的身上也开始出现一些惊人的变化。 ?原本五颜六色的绒毛,逐渐变得蓬松,最后竟然化作了一片片色彩鲜艳的羽毛,使得她看起来不再那么的诡异恶心,竟有了一种说不出的高贵感。 ?人首、人身、鸟羽…… ?这模样不知怎的,让我想起了羽民。 ?只是,相比于羽民那乌黑的羽毛,她那色彩鲜艳、甚至流转着奇异光泽的羽毛,看起来更加神异。 ?原本极为厚重的茧子,我得到第四颗地灵珠的时候,就已经吞掉了许久,如今只剩下一小部分,很快就被这凰蝶彻底吞噬了。 ?她一手抓着我的手腕,一股子无形的力量将我束缚着,使得我连身体都动弹不得,与她并肩站在巨树之上,她则微眯着眼睛望着下方的情况。 ?那些鹓鶵鬼眼蝶……如今竟只剩下了五只! ?也就是说,我师父以一敌七,最开始的时候一剑击杀其中一个,随后,在那些鬼眼蝶高度防备的情况下,又击杀了一只。 ?只是,此时的他已经明显有了些疲惫的模样,毕竟一连动用了两次终极道术,又与这些鬼眼蝶纠缠厮杀了这么久,即便他如今已经不再完全依赖自身的灵气,也该有所疲倦了。 ?他是人,不是神。 ?众人之中,鹞子哥他们都已经受了很重的伤,他们在插手一场超乎自身能力范围的战斗。 ?如今,只剩下无双还和我师父在并肩战斗,无双护着我师父的背后,帮忙抵挡一些来自于身后的袭杀,他们已经冲上了巨树,在巨树的一些分叉上战斗,只是如今这巨树已经失去生命力,变得干枯,没有任性,一个不慎就会踩断,无双的轻身功夫并不好,陌刀沉重,不过短短片刻而已,就是险象环生,有好几次差点踩断树枝,从巨树上坠落下去。 ?“一群废物,竟然这么久都拿不下,我若不复苏醒来,时间一久,只怕他们接二连三的都得被那个道士给收拾掉。” ?凰蝶垂头看了片刻,忽而冷冷的笑了起来,很是无情,这七只鬼眼蝶守护了她数千年,竟是一点情分都没有留下。 ?很快,她笑了起来…… ?嫣然一笑间,不动声色的举起了自己手,我看不出她到底是个怎样的章程,但我却知道,她要对我师父出手! ?“师……” ?我张嘴想要提醒,可一股无形的力量竟然连我的嘴巴都束缚了,剩下的话一股脑儿的全都被憋回了嘴巴里,随后,我便有些惊骇的看向了对方。 ?因为,我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这周围的灵气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身上那些华丽的羽毛在扑“簌簌”的颤动着,上面闪烁着点点光辉,伴随着这些变化,周围的灵气汇聚成无数股正朝着她汇聚过来。 ?这种汇聚,和我师父控制周遭灵气截然不同。 ?我师父是通过自身的灵气与周围的灵气共鸣,从而达到操控的目的,而她……则是直接将这些灵气吞入了自己的体内!! ?这些吞噬后的灵气,最终聚拢在她探出的那只手上,那只手上起初的时候腾起了袅袅的白雾,随后,白雾开始渐渐凝实,我虽然被她莫名其妙压制控制的一动不能动,但还是能感觉得到,她手上的汇聚起来的力量,已经到了骇人的地步,鬼才知道当她出手的那一刹那,会爆发出多么恐怖的一击! ?我有些着急了,我师父似乎还没有察觉到凰蝶已经破茧而出了,更没有感受到一场巨大的危机已经笼罩了他…… ?扑棱棱…… ?忽然,一阵清脆悦耳的风铃声传来…… ?是风铃!! ?只是,这风铃声传来的方向好像不太对劲呀!! ?此前凰蝶只是将风铃从我身上打落了而已,风铃从巨树上坠落了下去,应该还在这玄鸟养伤的洞窟里的。 ?可是……此刻我听风铃声传来的方向,赫然是洞外!!! ?…… (第二更,那个故事机好像又在蔑视我,不行,扶我起来,我还能码,抠第三更去。) 第1214章 蜃龙搏凰 ?风铃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跑到洞外去? ?难道是……茳姚?! ?不太可能啊,茳姚自己都被封在了里面,她在我面前凶巴巴的,就差上房揭瓦了,可在风铃里就是个弟弟,那里面有一座山,到现在为止,她连那座山都不敢靠近,只能离得远远的,找了个临水的地方结庐而居,卑微的不行,她在里面的时候,几乎是什么都做不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满脑子疑惑。 ?哗啦,哗啦! ?一阵阵铁链抖动的声音传来,与清脆悦耳的风铃声交织在一起,随后便是一阵阵拖动铁链的声音。 ?凰蝶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去,聚拢在手上的恐怖力量无声无息的散了去,可仍旧在源源不绝的吞噬着周围的灵气,甚至,我感觉她吞噬的速度都隐隐加快了一些,颇有些急迫的意思在里面,随后她居高临下恶狠狠的盯着洞窟的入口处,神情狰狞凶恶的像是条索命的厉鬼,咬牙切齿的说道:“真是冤魂不散,就是死了都不肯放过我,居然还要来掺和!!” ?“她的虚张声势!!” ?忽然之间,我隐隐有所明悟了:“她毕竟刚刚苏醒,破茧而出,层次在那里摆着呢,压制我肯定没问题,恐怕连现在的我师父都不够看,但……现在仍旧是她最虚弱的时候,所以她才在疯狂的聚拢灵气,其实……她在恐惧!!” ?心思急转之间,洞窟的入口处,徐徐走来一个肢体僵硬的男子。 ?他身材高大,黑发披散着,雄壮魁梧,只是,肢体的动作却很奇怪,骨关节处仿佛不打弯…… ?他一手提着一串风铃,一手拖着一条铁链,那铁链已经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像是从他身上生长出来的一样。 ?此人,赫然是……卫襄子!! ?或者说,这是卫襄子的尸体。 ?在听到拖动铁链发出的声音时,我就隐隐猜测到了这个结果,如今……果然应验!! ?我不知道三千年前卫襄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进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如今凰蝶那隐隐有些畏惧的样子,似乎并不是她说的奈何不得她这么简单,当时她绝对被卫襄子打的快生活不能自理了,只是,卫襄子连斩无数鬼眼蝶,已是强弩之末,很大概率是最后筋疲力尽,功败垂成,只能落得个自镇此地的下场! ?卫襄子的到来,瞬间打破了这里的格局,让这里变得微妙起来。 ?不同的是,我师父仅仅是看了卫襄子一眼而已,随后便扑向方才与他纠缠的一只鬼眼蝶,那鬼眼蝶心神大乱,差点被我师父一剑劈杀,只能仓皇的躲避。 ?至于其他鬼眼蝶,在短暂的沉默犹豫后,其中两只鬼眼蝶直接扑向卫襄子,正是此前一直与我师父说话的那俩,我也瞧出来了,七只幸存的鬼眼蝶里,这俩才是最厉害! ?“吼!!” ?卫襄子忽然仰头咆哮,声如野兽,黑发飘散,魔态毕露。 ?哗啦啦! ?他抡起了那条铁链,直接朝最先一只鬼眼蝶扫过去,二三十米长的铁链在他的挥舞下,迅捷如闪电。 ?那鬼眼蝶竟然连躲闪的余地都没有,号称能穿梭阴阳两界的它,此刻仿佛是被什么束缚了它的速度,连这样一条铁链都躲避不过去,只听“啪”的一声爆响,被结结实实的扫中头颅,头颅当场被打成了碎片,尸体朝着地面坠落下去,只余下一片血雾在半空中氤氲着。 ?铁链去势不减,紧接着又扫向另外一只鬼眼蝶。 ?这只鬼眼蝶是七个幸存者里最强的,同伴遭劫,它“哇”的怪叫一声,挥动翅膀去斩那条铁链,可这无疑是螳臂当车,一下子那条翅膀就被打折了,上面的磷粉四处飞溅,火星喷射不远就归于熄灭,但这一下子倒是好歹阻碍了一下,随即,铁链“哗啦啦”的缠在了它的脖子上。 ?卫襄子再次挥舞一下铁链,将那只鬼眼蝶狠狠抡在了地上。 ?轰!! ?火星四溅,还有……部分残肢! ?鬼眼蝶身上的火焰几乎瞬间就被扑灭了,它趴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呕血几口,而后没了声息。 ?刚刚还与我师父纠缠不休的鬼眼蝶,竟然被卫襄子抬手便击杀了两个! ?剩下的三只鬼眼蝶见状,再不敢上前,只顾着纠缠我师父。 ?卫襄子也不理会它们,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小角色而已,他有些呆滞的站在那里,机械般的抬头,因为肢体僵硬,颈骨在抬头的时候,发出“咔咔咔”的动静。 ?他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的朝着我和凰蝶这个方向看来。 ?我忽然有一种直觉,他……比之前看起来似乎灵动了一些,像是……有了灵魂一样。 ?而且,他在看我!! ?这仅仅是一种直觉,凰蝶应是没有这种强烈感受的,她只以为卫襄子盯上了她,身子哆嗦了一下,随后咬牙切齿的说道:“不过就是一具尸体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他已经死了,已经是个死人了,难道死了还能翻出什么风浪吗?!” ?她……像是在用这样的方式给自己打气,原本有些颤抖的声音渐渐平复了一些,似乎找回了方才的勇气。 ?至于对周围灵气的汲取,她是一刻都没有停下,反而又加剧了很多,这种加剧应该是付出了一些代价,已经快到不可思议了,先前她都没有如此,可见这个代价应该是不小的。 ?仅仅是卫襄子的一具尸体看了她一眼,她就已经凝重到了这一步。 ?嗷呜! ?嗷呜!! ?忽的,两声悠长的龙吟传来。 ?紧随其后,两条巨大的蜃龙从入口处飞了进来,正是陪着卫襄子一起镇压此地的那两条蜃龙的躯体,它们虽然死去多年了,但身体舞动时,甲片上仍旧闪烁着乌光! ?两条蜃龙冲进来后,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俯冲而上,扑向凰蝶。 ?“便知道你没安好心,不会给我恢复的时间!!” ?凰蝶冷笑了一声,而后,她狠狠向前一推,一把将我从巨树上推了下去,大笑道:“那你到底是要先杀我呢,还是先救你的子孙呢,这可是你们这一门仅存的独苗儿了!!” ?…… (第三更,今天没了,睡一觉,明天继续) 第1215章 苦命的娃 ?强烈的失重感将我包裹,我整个人几乎处于一种完全失控的状态,四肢不能动,口不能言,明明踏入归鼎,取得了新的突破,可这突破后却遇到了没法子对抗的对手,倍觉憋屈,只能任由自个儿呈自由落体下坠。 ?嗷呜!! ?一声悠长的龙吟后,原本扑向凰蝶的一头蜃龙忽的调转方向,疾驰着朝我所在方向追逐而来。 ?另一头蜃龙则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兀自扑向那凰蝶。 ?只是,如此一来,合击之势已被破坏,正中凰蝶下怀,她身上的羽毛扑簌簌的颤抖着,竟然涤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朦胧光华,好似雨后初晴时的彩虹,她的身体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只余下一张脸部还算清晰,只是那张皮肤白皙细腻的脸蛋上也正在不断生出鸟羽,口鼻聚拢,渐渐变成鸟喙状…… ?喀嚓,喀嚓…… ?她的脊柱后传来清澈的骨骼爆响,身体也在痛苦的扭曲着,唯独那双眼睛里的恨意与森寒一刻不曾变过。 ?这一系列的变化都在弹指间完成,随即,蜃龙杀到,一个俯冲,干枯冰冷的龙爪朝着她头颅抓了过去。 ?唳!! ?同一时间,一声清脆的凤鸣响起。 ?在蜃龙探出爪子的刹那,凰蝶身后“哗啦”一下展开一对合计近两丈长的彩色羽翼,而后羽翼扇动,冲天而起。 ?于是,蜃龙这一爪落空,险之又险的擦着凰蝶的身体,一下子抓在对方刚才落脚的巨树上。 ?这一爪子不知有多大的气力,巨树枯死,哪能扛得住?被蜃龙抓到的地方当即成了粉碎,沉重的力量下,巨树顶部分叉延伸出的最为粗壮的一根枝干被劈断,落叶纷飞,半个树冠朝下坠去,好死不死的正在我正上方。 ?再看那凰蝶,冲天而起后,彩光渐渐消散,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 ?她……完全化成了一只巨鸟。 ?浑身上下都是彩色的羽翼,凤冠鸡首,说不出的高贵。 ?这模样,与传说中的凤凰几乎完全吻合在了一起,任谁看到,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凤凰这种传说级别的存在。 ?唯独显得很突兀,甚至有些诡异的,就是它的尾巴了。 ?它的尾部,竟然很像燕子的尾巴。 ?凰蝶据说是最像凤凰的一种东西了,它的尾巴,难道不应该是拖着长长的彩色羽翼,与雄雉一样吗?怎么会生出燕子的尾巴,以至于屁股上看起来光秃秃的,说不出不协调,看着也极是别扭。 ?蜃龙一击不成,扭头再次追击,见凰蝶已经拉开距离,一声龙吟,张口一吐,“呼啦啦”一片黑色气雾滚滚朝着凰蝶铺天盖地席卷过去。 ?这大抵也是蜃龙的手段之一,这种近似于蛟龙一样的存在,长年生活在入海口的地方,行云布雨是常见手段,只是那黑色的气雾看着实在不美妙,一旦被裹挟进去,恐怕结果不会很美妙。 ?唳! ?又是一声清脆的凤鸣。 ?凰蝶忽而回头,随后,“轰”的一下子,它身上燃起了汹汹的火焰,非但不闪躲,反而迎着便是张口一吞,如巨鲸吸水似的,将滚滚的黑色气雾全都吞入口中,直接粗暴的化解了这一招。 ?蜃龙仍不放弃,径自追了上去,凰蝶却不迎战,扭头就逃,一边逃跑,一边疯狂的汲取着周围的灵气,在抓紧一切机会恢复自己的力量。 ?一时间,上方龙吟凤鸣,好不热闹。 ?它们打的热闹,我却是亡魂皆冒了,鬼才知道那该死的凰蝶到底在我身上使了什么妖术,我下坠的速度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根本就不是正常的自由落体,距离地面越来越近,身后的蜃龙虽然在奋力的追逐了,可总也差那么一丁点距离,眼看自己就要拍在地上了,我哪里能不着急?就凭我现在身上携裹的力量和速度,我大致估摸了一下,拍成肉饼已经是最美好的结局了…… ?哗啦!! ?忽的,站在地面上一动不动的卫襄子抖动了一下铁链。 ?我身上的压力顿时一轻,四肢不再被束缚,恢复了自由。 ?嗷吼!! ?一声龙吟过后,蜃龙陡然加速朝着我俯冲下来,在我距离地面不到三四米的时候,它终于一爪子抓住了我…… ?同时,另一条蜃龙与凰蝶拼杀时打落下来的树冠劈头盖脸砸了下来。 ?蜃龙的身躯在半空中一晃,关键时刻做出了躲避,随后便听树冠“轰隆”一声落地,还夹杂着干枯树枝折断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动静儿。 ?随后,蜃龙抓着我又一次仰冲向半空,就在我刚刚松了口气,暗道自己性命保住了的时候,它抓着我的爪子,又一次……松开了!! ?我:“???” ?大哥,你玩呢啊?! ?你丫千辛万苦的在我即将要摔死之前救了我一条性命,难道就是想把我提溜起来,再摔一次?! ?言语已经很难形容我此刻的内心感受了,看着一动不动杵在地面上的卫襄子,我心里只余下一个念头——祖宗啊,你到底靠不靠谱!? ?不过,这一次我倒不是直线坠落,而是呈抛物线的朝着卫襄子飞了过来! ?呼啦! ?卫襄子一抖手中的铁链,抡圆了就朝着我甩了过来…… ?我整个人都不太好了,我可不会忘记,先前就是这两条铁链,一家伙干掉两只接近天师级别的鬼眼蝶,这要是甩在我身上…… ?我默默闭上了眼,然而,当铁链真正抡在我身上的时候,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沉重,至少没有一链条直接给我抽死在那儿,我甚至都没感觉到力量,那铁链“哗啦啦”的便缠在了我脖子上,随后,卫襄子一扯,我直接朝他飞了过去,那姿态……就跟遛狗似的! ?我内心里的羞耻感已经快被拉满了,臊的面红耳赤。 ?落地后,因为拉扯的力量,脚下有点踉跄,又被巨树蔓延在地表的根须绊了一下,一个狗吃屎就趴在了地上。 ?卫襄子不管,又是一扯铁链,于是乎……我是连滚带爬的朝着他靠近,那画面…… ?我眼眶里含着泪水,委屈的就像个二百斤的大胖子,谁家的孩子还不是个宝宝了,怎么到了我们老卫家就是这尿性啊?这还直系先祖呢…… ?很快,我被扯到了卫襄子面前,近在咫尺,他空洞的眼睛直勾勾的对着我。 ?同时,提在卫襄子手里的风铃,这一刻忽的剧烈摇晃了起来…… ?…… (第一更) 第1216章 伯兮 ?扑棱棱…… ?风铃声急促又剧烈,接连不绝。 ?平日里它的声音是悦耳的,此时更多的却是吵闹,犹如上课铃声一样,颇有些催命的味道,听的人是心浮气躁、心烦意乱。 ?随即,它竟然挣脱了卫襄子的手,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似在支撑控制着它,使得它直接飞了起来,在我与卫襄子二人的头顶上盘桓三圈后,兀自悬浮在我们头顶上方大约三尺高的位置。 ?我愣了愣,忽而心头略有所动,心想这个悬浮高度莫不是有什么讲究? ?有道是,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个高度恰好吻合呀! ?惊疑不定之际,其貌不扬的风铃忽而绽放出金光,一如当初阴奴给我鬼画皮那一夜的光景,只是这一次金光却并不炽烈,甚至可以说是非常柔和,它就像是一盏明灯,悬在我们头顶上,投下的金色光辉正好将我和卫襄子笼罩在里面。 ?我一会儿抬头看看风铃,一会儿又看看卫襄子,一时片刻全然吃不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心想着礼多人不怪,一个是自己的贴身物件,一个是自家老祖宗,我老实一点总该不会对我太刻薄吧? ?于是,我稍稍后退一步,脸上挤出笑容,抱拳躬身作揖:“感谢您的救命之……” ?话未说完,一动不动的卫襄子闪电般的探手,照着我胸口就是以及黑虎掏心。 ?这一手来的快,哪怕是全神戒备着我恐怕都反应不过来,遑论是冷不丁的来这么一下子? ?“嘭”的一声,我一时胸闷气短,倘若不是身上没有余粮,肚子里空空荡荡,这一下子非得给我打个上吐下泻不成。 ?他特么……居然就这么掏了我!! ?这还不算,卫襄子根本不给我做出进一步的反应,刚刚照着我胸口来了一杵子的那只手向上一抬,直接卡住了我的脖子,将我一点点的提了起来。 ?脖颈处被捏的能听见“咯咯”的声音,胃里翻江倒海,双重磨难之下,我痛苦的张开了嘴巴,一只手朝着他的脸上抓去,另一手朝着身后摸索,试图抽出天官刃自救,悲催的是,他身材过于高大了,腿长臂长,一把把我提溜起来,我竟是连他都摸不着…… ?“吼!!” ?卫襄子忽然张嘴冲着我大声咆哮起来,他的嘴巴、眼睛、耳朵里这一刻竟然飘荡出了滚滚的黑气,这些黑气一股脑儿的顺着我的口鼻之间灌了进去。 ?黑气窜入我体内后,我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一点点的变得麻木,甚至可以感受到就连体温都在不断流失,灵魂与意识也变得越来越僵硬,我自己的挣扎也变得慢慢无力。 ?终于,我摸到了别在后腰上的天官刃,可也就在此时,我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摸到天官刃的手无力的垂落了下去。 ?再然后……我的灵魂与意识像是彻底与身体剥离开来,我的意识仍旧非常清晰,可却什么都控制不了,包括我自己的身体,反而体验到了一种漂浮感,我再看不见周围的情况了,意识正在一片虚无的世界里不停的上升,这里并不黑暗,反倒全都是滚滚的白雾,就如同在穿过天空中厚厚的云层一样。 ?我彻底丧失了时间感,完全沉浸在一片死寂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细微的哼唱声传来,在这样的死寂中,任何的声音都显得非常突兀。 ?那是一个女子的哼唱声,悦耳动听,伴着溪水流动的声音,交织出一曲天籁。 ?只是,那腔调却极具古韵,不似我所在时代的腔调。 ?声音似乎有一种难言的吸引力,我的意识几乎是不由自主的朝着哼唱声的源头飘去,渐渐的,那哼唱变得清晰了起来…… ?“伯兮朅兮,邦之桀兮。伯也执殳,为王前驱。 ??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其雨其雨,杲杲出日。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使我心痗。 ??……” ?女子空灵缥缈的声音有一种让人灵魂安静下来的力量。 ?渐渐的,我的焦躁感消失了,只是在侧耳倾听着,倾听着歌声中的哀嚎、担忧、思念等等诸多情绪。 ?滚滚的白雾自眼前飘过,忽的,眼前豁然开朗。 ?蓝天白云,日光和煦。 ?这似乎是一个村落的外围,处处可见茅草与土坯堆砌起来的房屋,无论是建筑还是村落格局分布,都与现在截然不同。 ?一条溪流于村外流淌。 ?溪畔,一个二八芳龄女子正在浣洗衣裳,她并没有什么倾国倾城,模样顶多只能算得上是中上,可从眉眼气质来看,必定是个温柔的人,一边轻轻哼唱着歌曲,一边用木棒捶打着河中的衣裳,疲倦了便会停下,伸个懒腰,出神的望着远山,她小腹微微凸起,竟是一个有了身孕的女子,时而有些失神,似在思念某个人,那种思念之情几乎不加掩饰,须臾后,又似想到了某些快乐的事情,掩嘴轻轻笑上一声。 ?这女子是谁?为什么我会看到她? ?而且,看到的画面竟是……如此诡异! ?这里青山绿水,一座村庄虽不繁华,却明显是有人烟的地方,并不是荒村,可村子里却看不到一个人,莫说是人,就连一条狗都见不到! ?仿佛,青山绿水、世外桃源,都只是背景而已…… ?就像是拍照时,身后的背景,一切都只是河畔那个女子的陪衬。 ?“愿言思伯,甘心首疾。” ?忽的,我隐隐似乎感觉自己抓到了什么关键之处……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卫襄子随身佩戴的那块龙纹玉佩上面就镌刻着这样八个字,老白说,这是一首春秋时卫国的民歌,叫做《伯兮》,表达的是女子对男子的思念之情…… ?卫襄子对这块玉佩极其重视,嘲笑鸟这个倒霉蛋当时拿走玉佩,差点被卫襄子弄死,以至于后来处处被动,玉佩被它扔给我后,卫襄子甚至发动了数不清的死尸来寻找这块玉佩,我们当时还猜测,玉佩极有可能是卫襄子的妻子送给他的。 ?而这个溪水畔的女子,她哼唱的,正是《伯兮》。 ?轰隆隆!! ?一阵闷雷声自远方传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驾车忽然出现在我的视野里,那男人……正是卫襄子!!! ?…… (第二更) 第1217章 三月之期 ?这,绝不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如同人物照片一样的世界,除了主人翁,一切都被淡化…… ?这像是…… ?像是……记忆!!! ?没错,就是记忆!! ?每个人记忆里的画面,不都是这样的么?没人会去关注一个路人甲,并且把这个路人甲深深的铭刻到自己的脑海里,除了自己在乎的人和事外,外物皆是一个巨大的背景板,所有人的记忆皆如此!! ?那么……这是卫襄子的记忆吗?! ?我为什么会看到卫襄子生前的记忆? ?众多纷杂的念头在我心里闪过。 ?…… ?水畔。 ?女子见到卫襄子后,手中洗衣的木棒滑落,“噗通”一下落入水中,很快便被溪水冲走…… ?“哎呀!” ?她轻呼一声,提着裙角起正欲去追回自己的东西,无奈身怀六甲,大腹便便,尝试了好几次都没能站起身来。 ?这时,卫襄子已驾车冲到近前,他勒马停车,在车辆还未完全停下时,便急不可耐的跳了下去,忙上前一把搀住女人,略带嗔怒的瞪了女人一眼,道:“为夫好歹也曾为周天子主掌凶礼,而今归晋,在虒祁宫中也算立得住跟脚,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可几个氓隶仆妇还是使唤得了的,这些事情交给他们去做就好了,你怎的总是……” ?“因为我是卫人呀!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卫人之女呀!夫君待我如至宝,那么夫君的一切衣食住行我都应当亲力亲为呀!” ?女子俏皮的眨了眨眼睛,随后,她一脸期待望着卫襄子:“夫君,这一次从虒祁宫回来,是否能在家中住一段时间了?” ?说着,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柔声道:“算算时间,再过三月,咱们的孩儿便该出生啦!” ?天不怕地不怕的卫襄子脸上闪过一丝愧色,他望着远山,轻叹道:“恐怕不行,有边民近日逃到新绛,言有妖祟作乱,晋侯要我去看一看,我这一次回来,正是要和你说这件事。” ?女子面白了一下,随即很快挤出笑颜,道:“我的丈夫真威猛,真是邦国的英雄。我的丈夫执长殳,做了君王的前锋。诚如这首伯兮中所说,我们卫国女子嫁的丈夫,正应该是这般的君子,夫君有事就快快去办吧,我在家中等候着您。” ?犹豫了一下,她又生出了些许期待,望着面前的男人,小心翼翼的问道:“那……归期定下了么?” ?“三月,三月之内,我必归!” ?卫襄子紧紧抓住女子被河水冰的通红的手,略带歉意的说道:“你豆蔻之年便嫁到晋国,而今不知不觉已十年了,这十年中与你相伴时间加起来恐怕都不过月余,是我对不住你,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回来,一定会赶在我们的孩子出生前回来。” ?他的目光落在女子的小腹上,变得柔和起来:“天官的宿命便是征战,挞伐阴阳,平灭黑暗,让所有**远离人间,今日我多杀一些,再多杀一些,来日我们的孩子便能少杀一些……” ?女子忽然挣脱卫襄子的双手,纤长玉指堵住了卫襄子的嘴:“不要老是说打打杀杀的事情了。” ?随即,她似想起了什么,连忙从自己怀中取出一枚玉佩,吃力的附身挂在卫襄子的腰间,一边挂,一边轻声细语的说道:“你们男人的事情我不过问,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我听说玉是君子之器,能庇佑君子平安,前些日子,我听说新绛来了许多鲁国的能工巧匠,特意托人给你琢了这么一块玉佩,你贴身带着,就如我和我们的孩儿在你身边一样,踏踏实实办事,全须全尾的回来……” ?卫襄子很耐心的听着女子絮絮叨叨,待女子说完,他摩挲着玉佩,随即眼中闪过一抹坚毅:“你保重,我这就走了。” ?言罢,他扭头跳上车驾,想了想,忽而回头道:“三月,今年入冬之前,我一定回来,你要等着我,这一次回来,我就向晋侯请辞,以后再不出去了,什么圣武遗训,什么天下苍生,我最后再管一次,从今往后,我只管你们娘俩!驾!” ?随后,他驾车,绝尘而去。 ?溪水畔,女子痴痴的望着他离去的背景,不知不觉间,泪水从脸颊滑落,她却在笑,好似苦尽甘来,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个承诺。 ?“回去……” ?“回去,我要回去……” ?“三月之期……” ?一阵阵呢喃声在我耳畔响起,最初的时候很微弱,可很快声音变得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与咆哮无疑,那是卫襄子的声音,对方一遍又一遍、不停的重复着他要回去这件事。 ?哗啦! ?我眼前的这一切轰然破碎,如同被打碎的镜子。 ?下一刻…… ?扑棱棱! ?风铃局促的声音将我唤醒,我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眼前还是玄鸟巢窠,头顶上龙吟凤鸣,蜃龙与凰蝶追逐,那凰蝶的气势越来越强,眼看蜃龙已经压制不住了。 ?我师父与无双仍旧在和残存的鬼眼蝶厮杀,被卫襄子抡起铁链拍死两个后,它们连数量的优势都没了,仅存的三只又被我师父劈杀了一个,无双战的兴起,哪怕被鬼眼蝶翅膀上的黑斑侵蚀的双目不停流血,仍旧提着陌刀追杀不休,宛如一个武疯子…… ?最最让我惊悚的是,当我意识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后,我发现……自己竟然控制不了我的身体了。 ?偏偏,我的身体并非是一动不动,此刻正低着头,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这是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幕?! ?当初茳姚控制了我的身体时,不就是这种感觉吗?明明自己的灵魂和意识很清楚,而且就在自己的身体里,偏偏控制不了身体,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 ?那么,又是谁控制了我的身体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曾和茳姚无意间产生共鸣,看见了她的一角记忆。 ?那么……我刚刚看到的那一切,也是他人最深刻的记忆?! ?如此一来,谁在控制我的身体,似乎昭然若揭了——卫襄子!!! ?…… (第一更) 第1218章 天官八宝——镇魂… ?卫襄子的魂魄……难道真的还在?! ?如果在,又在哪里?! ?可是,连我师父都说,他早已归去,只余下一丝执念与残灵。 ?他的魂,或许早早飞过茫茫三晋大地,跨过吕梁山脉,扑向新绛旁的那个小村落,永远的陪伴在那个一直在等他的女人身边。 ?只是,既然无魂魄,这一切又是如何发生的?! ?我满心的疑惑,却发现哪怕对方已经入主了我的身体,我也无法与对方沟通,因为……我根本感觉不到对方的魂魄存在,这是玄之又玄的一种感受,对于被上身这件事我是绝对熟悉的,黑八爷、茳姚,都上过我的身,这毕竟是我的身体,我是熟悉的,哪怕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我也隐隐可以感受到对方的魂魄所在,继而与对方对话,甚至,有时对于对方利用我的身体进行的下一步动作,我都可以隐隐预判到一些。 ?但是,这一次,我什么都感受不到。 ?单从这一方面来看,好像又不是卫襄子的魂魄在驾驭我的身体。 ?一时间,连我也没了一个准确的认知。 ?“喂,你发什么呆呢?!” ?忽的,一道声音在我耳畔响起。 ?“茳姚?!” ?我顿时激动起来,忙道:“你没事儿吧?!我看风铃动静儿挺大的,里面什么情况啊?还有先前……” ?“我没事儿……” ?茳姚飞快说道:“我就是冒头提醒你一句,你这个老祖宗不对劲!” ?我疑道:“你说话就说话,怎么跟做贼似的,还偷偷摸摸的。” ?“我呸,什么做贼似的,老娘怕什么?老娘什么都不怕!!” ?茳姚一下子拔高了声音,随即很快压低声音:“只是吧,这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自通,做人还是要识时务一些的,不能强出头……” ?她小声逼逼着,一再强调自己这不是怕,而是战略问题。 ?这女魔头何曾如此过? ?我忍着笑意,道:“好好好,你说的都对,快说说,这到底什么情况啊?到底发生了什么?风铃里是个什么状况,是不是你说的那座山上的那些存在出手了?” ?“跟那些存在没有半毛钱关系,我跟你说的就是这个事情,全都是你这个老祖宗在作幺蛾子,他肯定不是只剩下一丝执念这么简单,我怀疑……这很有可能是他的后手,他在等待一个机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山上的那些存在特老实,那个大扑棱蛾子封住风铃的时候,山上那些存在屁都没放一个,就这么被封住了!! ?后面……是你这个老祖宗,直接召唤了风铃!!” ?茳姚说道:“你知道这个风铃到底是什么来头吗?我现在好像大概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了!!” ?我眼前一亮,风铃在我手里可有时间了,我师父说它看起来应该就是个魂器,但谁都知道,绝不会这么简单。 ?“时间这么紧迫,你别卖关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快说!” ?“别忘记你答应我的事情!!” ?茳姚低声警告了我一句,我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她说的事是什么事,不就是帮我破译帛书时我承诺的那事儿嘛,我自是无不应允。 ?“天官八宝!!这应该是天官八宝里的一件!! ?它的名字叫做……镇魂铃!!” ?“……” ?当时,凰蝶抓捕我,茳姚想要出手救我,却被直接封在了风铃里,迷迷糊糊之际,她忽然听到一声大喝——“圣武遗物,天官八宝,镇魂铃,来!!” ?那声音赫然正是卫襄子的声音。 ?一声大喝,直达风铃之内,茳姚听的真真切切。 ?而后,风铃竟然直接自己飞了起来,一路叮叮咚咚的飞向卫襄子,落入卫襄子手中后,对方徐徐站起,提着风铃一路来到了这里。 ?“天官八宝……” ?我悚然一惊,这个结果很惊悚,可不知怎的,我听后却挺平静的。 ?似乎,从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天官八宝这么几样东西后,潜意识里就有了这样一个猜测。 ?风铃太神秘了,偏偏又是我们的家传之物,除了天官八宝这个级别的东西,还能是什么? ?只是,如果它也是八宝之一,它和天官刃接触,为什么没有被天官刃给吞掉? ?还有,此前我不是没有猜测过风铃是个法器,能做的尝试自然也全做过,比如,利用地灵珠的力量来催动它,可惜没有任何反应,它……对我而言就是一个物件,不过如果它是天官八宝的话,我似乎隐隐有所猜测了。 ?天官八宝的苏醒,需要以地灵珠的力量为基础,而且消耗极其恐怖。 ?比如目前我唯一能动用的龙鳞甲,它消耗的恐怖力量,至少至少都需要结三珠才行! ?那么……风铃,也就是镇魂铃,又需要结几珠呢?! ?我隐隐有种预感,风铃需要的力量恐怕更加恐怖,我现在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或许,唯有当我真正能唤醒风铃的那一天,才能真正窥视到里面的秘密。 ?甚至,我觉得,风铃可能是目前我接触到的天官八宝里最恐怖的,比用来镇压挟制四大门的首山剑都要深不可测。 ?“不行,我不能跟你说了,总之,你要小心一点,我现在必须得低调点。” ?茳姚飞快低声说道:“你家这个老祖宗,好像盯上我了,至少,他绝对是看到我了,就在他拿起风铃的那一瞬间,我感觉浑身发毛,像是有一只无形的眼睛正在窥视我,在冷冷的扫视着我,最开始的时候,他绝对对我充满恶意,该死的,老娘这辈子欠了你们家的,天天给你保驾护航也就罢了,你家的长辈看见我的第一眼居然是……灭了我?! ?简直……王八蛋啊!! ?愿天堂没有礼官! ?啊呸,不对,愿世上再无礼官! ?总之,那老东西盯了我一会,杀意是没了,但还是看的我浑身毛毛的,总觉得他不是无意的,不管了,你自己多保重,我得低调点。” ?一通恶狠狠的诅咒之后,茳姚彻底没了动静。 ?此时,卫襄子的尸体终于不再继续向外弥漫黑气了,所有黑气全部进入了我体内,他的尸体则“噗通”一下向后倒去。 ?而后,我的身体脖子动了动,脖颈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稍稍活动了一下颈椎后,眼睛稍稍闭上,紧接着,卫襄子的声音自我身体里传出——“唉,这个子孙,太不争气了,身体真的是……太弱了啊!!” ?…… (第二更) 第1219章 借珠(上) ?被鄙视了?!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的心里冒出了这样的疑惑。 ?很快,这个疑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九死不悔的坚定。 ?没错,绝对是被鄙视了,这是来自于三千年前的暴击! ?宝宝当场就不乐意了,小情绪“嗖”一下就上来了,张嘴便道:“老卫,话不是这么说的,什么叫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弱了,你搁这看不起谁呢啊?我知道你也算是个老天才了,可你问鼎天官时候多大岁数了啊?别以为我没看到你老公猪啃嫩葱的猥琐场面啊,你老婆年岁确实不大,顶多二十四五,可你老婆的年纪不代表就是你的年纪,那时候你少不得也得三十好几了吧?我给你往少了说,你问鼎天官时候至少至少都得有三十岁了吧? ?我特么才多大啊?我还不到二十五岁呢,已经结四珠了,保不齐我比你还早问鼎天官呢,而且你三十岁问鼎天官是打小就在修行了,我二十多岁才第一次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修行这么回事!! ?你笑话我弱,你好意思么你,一个个的天天老抱怨祖先太坑,可被坑的最惨那个人是谁?!是我,是我卫惊蛰!! ?你们还好歹有长辈告诉你们怎么修行,可到我这呢,礼官一门的传承都断绝了,我得一边给你们擦屁股,一边从你们留下的一滩烂账里一点一点的自个儿摸索礼官的路,接续断掉的天官路,我今儿个还真就不客气的说——假如哪天我把断掉的天官路重新接续起来,你们这些老家伙,有一个算一个,包括圣武天官,都得当着我的面给我磕仨!!!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宝宝心里苦,受得起!!” ?我“稀里哗啦”一顿狂喷,诡异的是,无论我如何喷,却不见卫襄子有任何的回应。 ?那种感觉就像是…… ?我和他之间隔着什么似的,他压根儿就听不见我说的话,反倒是他因为占据了我的身体,说的没一句话我都听的真真切切。 ?于是,我的抱怨就这么成了耳旁风。 ?“卫襄子”抬着头,轻轻闭上眼睛,似乎在适应并感受着这具新躯体,片刻后,又嘀咕道:“嗯,血统倒是纯净,至少不是个小杂毛,也确实是我和穆姜的直系后代血脉,子孙虽然不争气,可至少没有娶什么乱七八糟的牛鬼蛇神,马马虎虎也算对得起我了。罢了罢了,四珠,虽然很弱,可至少还能想想办法,我在这里等了数千年了,已经快坚持不下去了,已经没有更好的了,歪瓜裂枣就歪瓜裂枣吧,谁让是自家孩子呢,除了惯着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孩子遭罪吧,这要是卫庶人他们那一系的后人,哼,老子不趁火打劫就已经是宅心仁厚了!” ?我:“???” ?我一口老血都差点上来。 ?惯着? ?你管这个叫做惯着? ?谁家惯孩子的管自个儿的后代叫做歪瓜裂枣啊?你这种行为特么叫做pua精神打压知道么? ?有那么一瞬间,之前那个伟岸的形象一瞬间崩塌掉了。 ?好在,卫襄子没有继续喋喋不休下去,他似乎渐渐适应了目下的身体,眼神变得越来越明亮,身上逐渐弥漫出惊人的战意。 ?忽的,他抬头冷笑:“坑害子孙,害他修行根基的事情我做不出,那么……只能从外人身上想办法了。” ?言罢,他双手开始不断结印,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我的手印,不是道家的手决,应该是专属于礼官一门的,我腹腔中的地灵珠在这一刻开始剧烈颤动起来,我虽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可却隐隐产生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 ?似乎……我腹腔内原本像是氤氲着几团气雾的地灵珠,忽然开始凝实了,渐渐凝聚成四颗金光四射的圆珠子,比这世上任何珠宝黄金都要璀璨,熠熠生辉,散发着无与伦比的灵性力量,上面渐渐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符号烙印,正是祭文。 ?几乎同一时间,四颗珠子上散发出极强的吸引能力,如巨鲸吸水一样疯狂汲取着沉寂于地下的力量! ?这应该是一种秘法,一种通过刺激地灵珠来施展的天官秘术! ?轰隆隆! ?地下传来滚滚的闷雷声,整个玄鸟巢窠在这一刻颤动起来,随时都会崩溃。 ?构建玄鸟巢窠的那些黑漆漆的枝丫在枯萎,包裹着玄鸟巢窠的土壤在流失精华,而滚滚的力量正朝着我凝聚过来! ?“很像是……烛龙九步,烛龙九步就是汲取地脉力量,只是这种手法更加高明!!” ?我心头震撼,亲眼见到一位天官如何应用地灵珠后,我才知道自己以前对这种力量的理解多么粗浅! ?“战士不会消亡,征途永无止境!” ?忽的,卫襄子口中发出沉闷的低吼声,他伸手朝着先前救下我的那条蜃龙轻轻一点:“归来,与我并肩作战!” ?嗷吼! ?一声龙吟。 ?蜃龙眼中那两团鬼火忽的光芒大作,就像是趁机数万年后,只因一个“战”字便忽然苏醒了一样,它咆哮着朝卫襄子俯冲下来,可到了靠近卫襄子时,身体却轰然炸碎,皮囊与尸骨横飞四溅,只余下躯体里的澎湃力量,被四颗地灵珠散发出的巨大吸引力吸引,如一挂奔腾的江水,朝着我汹涌而来。 ?卫襄子张口一吞,全盘笑纳,丁点不剩。 ?这是一条蜃龙的全部力量,进入我的身体后,随着我的筋脉汹涌而入,最后在我小腹的位置盘踞下来,很快,那里渐渐形成一团氤氲的气雾,就像是……我一直以来感受到的地灵珠的形态!! ?“这是……又一颗地灵珠?!” ?我感觉自己的脑子都快不够用了,但很快有了极其清晰的判断:“不,这不是地灵珠! ?地灵珠是什么?是龙脉结穴形成的一团天地精粹,它的本质还是灵气,所以,通过秘法来引导庞大的天地灵气,可以短暂形成地灵珠的样子!! ?卫襄子……正是通过这种办法来借珠,借来的不是地灵珠,但短时间内可以当做地灵珠来用,说白了就是一种短时间内疯狂提升战斗力的办法。” ?“第五珠,成了!” ?卫襄子面色平静,一点正在追逐凰蝶的蜃龙,喝道:“第六珠,归来!!” ?…… (第一更) 第1220章 借珠(下) ?完全类同的一幕再度出现。 ?一直在疯狂追杀凰蝶的蜃龙,得到卫襄子的召唤后,没有丝毫迟疑,直接放弃凰蝶,掉头朝着卫襄子俯冲下来。 ?凰蝶在不断的逃遁之中,明显已经汲取积蓄了非常强大的力量,至少目前的它肯定远远已不是人间的天师所能阻挡的了,它也不是个傻子,眼看卫襄子在不断积蓄力量,明显要对它不利,怎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卫襄子再得到第二条蜃龙! ?唳!! ?一声长鸣,凰蝶在短暂的犹豫后,终是兵行险策,决意倾尽全力来阻止一切的发生,它紧紧赘在蜃龙之后俯冲下来,眼看要拦截住蜃龙的时候,一抹雪亮的剑光忽然扫向它的脖颈,竟是我师父出手了。 ?原来,仅剩的三只半死不活的鬼眼蝶,就在方才已经被我师父料理掉了,只不过我的注意力全在卫襄子和凰蝶的身上,压根儿没注意到这一茬儿。 ?我师父看似一直在和鬼眼蝶纠缠,实际上目光一直都在关注着这边的战斗,了结鬼眼蝶后,第一时间又去拦截凰蝶,驾驭灵气,远远劈出一剑。 ?凰蝶猝不及防下差点吃了大亏,好在凌空连忙调转方向,堪堪躲避开了,只余下几片彩色的鸟羽飘飘扬扬落下。 ?我师父不给它缓过神的机会,紧接着又是刺出一剑! ?唳!! ?凰蝶长鸣,看得出来,它已经极其恼火了,张口一吞,竟直接吞下了那道足以斩杀世间大部分邪魔歪道的剑光。 ?实际上,这也是它的能力。 ?到了这一步,我大致看出来了,这凰蝶可以吞下世间绝大多数的力量,道术、玄术等等所有需要驾驭灵气发动的术法几乎对它完全无用,偶然能有所作用,几乎也是因为对方没有防备。 ?这时,愤怒的凰蝶已经冲到了我师父面前,她几乎彻底化成了一只巨鸟的模样,两只比这世间任何猛禽都要巨大尖锐有力的爪子径自朝着我师父的头顶上抓来。 ?我师父挥剑格挡,“铿锵”一声脆响,巨大的力量甚至让他手中的祖器都有一瞬间变形了,随后迅速恢复原状,他不得不的就地一滚来卸去这股力道。 ?随后,凰蝶张开锋利的鸟喙,冲着我师父发出长嘶,澎湃的灵气倾泻而出,可见我师父身边响起一连串的气爆声,我师父不可避免的被波及,一次气爆就发生在他胸前,他的长袍当场炸裂,面色一白,张口喷出一口鲜血,而后更是不敢有任何的停顿,连缓和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连忙腾挪跳跃格挡,躲避化解接下来的一连串攻击。 ?不过,他总算是纠缠住了凰蝶。 ?这时间里,卫襄子总算又吞掉了第二条蜃龙,手法如出一辙:“第六珠,成了!” ?不必他说,我已经能感受到此刻自己身躯里的力量有多惊人了。 ?卫襄子抬头看了眼悬在头顶的风铃,又看了不远处发怒的凰蝶一眼,无奈的轻叹道:“有点小瞧这家伙了,恢复的这么快,目下的手段,恐怕还镇杀不了它,既如此……” ?他的目光投向了刚刚帮着我师父结束了一场大战、此刻正坐在巨树下剧烈喘息的无双。 ?无双福至心灵,猛地抬头看了卫襄子一眼,整个人被看的当场炸毛了,下意识的站起身来就想走。 ?“呵,小家伙,怕什么?!” ?卫襄子右手轻轻向上一抬。 ?轰!! ?无双脚下的位置忽然炸开,枝丫横飞四溅,无双躲无可躲,直接被掀飞起来。 ?随即,地下忽然探出一只布满黑色的鳞片的五指龙爪,那龙爪一把捉住了无双,狠狠一捏,一个战斗力爆表的怪胎直接被捏成了软面条,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而后,卫襄子又招了招手,可怜的无双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被束缚了一样,一动不能动,凌空飘向卫襄子,来到面前的时候,人仍旧在半空中漂浮着。 ?无双清秀的小脸上破天荒的闪过一丝恐惧,他自是看到了方才的情况,大致也有所猜测,慌慌张张的说:“你这个老妖怪,你到底要干嘛,我哥呢,我哥呢!?” ?“你们这一脉,果真是有一副好皮囊,倘若是卫庶人那浑人在此处的话,料想无事也定要在你脸上划几刀的。” ?卫襄子轻叹,颇为惋惜的说道:“可惜了一副好根骨,但太年轻了,你若有你历代先祖的能耐,今日我何至于如此费力,这凰蝶你来对付是再合适不过了,几乎是它的克星!可惜,可惜……” ?连道好几声“可惜”后,卫襄子道:“不过不必害怕,你也是我那不成器的子孙的好友,我也不会对你竭泽而渔,借你一些真血。” ?言罢,他左手成爪,忽而朝无双的脸上抓去,却也没有真个抓在无双脸上,反而是距离无双的皮肤三四公分时就停下了。 ?可无双这一刻却剧烈的颤抖了起来,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忍耐片刻,似是痛苦已经突破极限,仰头“啊”的惨叫了起来,随即他的皮肤毛孔里竟渐渐渗出一颗颗带着淡淡金芒的血液,这些血液漂浮汇聚在一起,逐渐在他手中形成一个乒乓球大小的血球。 ?这时,无双已经因为痛苦晕厥了过去。 ?我一看无双被折磨成这个样子,登时受不了了,愤怒几乎让我红了眼。 ?卫襄子明显一愣,随即要透气轻笑起来:“竟然隐隐感受到了我子孙的不满了,这脾气性子倒是像我,可惜了,生在咱们这一门,这样的性子只是让人坑的份,罢了,这小子也确实提供不了更多真血了,就如此吧!” ?随后,无双被放下,至于那颗血球,则被直接吞噬进了我的身体里。 ?此时此刻,我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腹腔里,除了四颗几乎凝成实质的地灵珠外,还有两颗看起来有些虚淡的地灵珠影子,那是蜃龙的力量形成的,当无双的血液进来后,结成的地灵珠却很小,比黄豆大不了多少,而且只是氤氲的雾气状。 ?“果然还是不够,无法彻底恢复到巅峰,只能算是……六珠半?” ?卫襄子自语,抬头看向凰蝶,唇角挂起冷笑:“六珠半便六珠半吧,不过就是多费一些手脚而已,你……死了!” ?…… (第二更) 第1221章 三千手决 ?六珠半…… ?也就是说,哪怕连续借珠,卫襄子终是没能彻底恢复到天官的力量,大概可以算是……半步天官?! ?虽说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可我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嘀咕,这样真可以镇压得了凰蝶么?! ?当初他虽然进来这里时已经是油尽灯枯,可好歹是正儿八经的天官,结果仍然折戟了,现如今…… ?且看那凰蝶吧,此时再与我师父激斗时,气焰愈发凶狂了,它仍旧在不断的复苏当中,气势一截儿强似一截儿,张口一吞,灵气如百川汇海,尽数纳入躯体,振翅一击,便是气爆如雷,几要撕裂空间,其凶横的就连我师父都只能不断退避,稍稍一个正面对抗,立刻便会负伤。 ?卫襄子收敛起了笑容,他双目凝视着正对我师父狂轰滥炸的凰蝶,双手忽然飞快开始结印,仍旧是那些我完全陌生的手印。 ?这绝对是礼官一门特有的手印,是礼官一门的独家传承! ?我的意识死死的盯着自己身体不断变化的双手,发现这些手印都非常非常复杂,其复杂程度远远要超乎于道家的手印。 ?那是一种复杂的感受…… ?道家的手印……是给人用的,是人的肢体结构可以轻松完成的。 ?而卫襄子施展的手印,完全就不适合于人体!! ?没错,这些手印,就算是画出来让老白他们来施展,他们也一样施展不出来,很多动作就不是人体的骨关节等结构能完成的,比如有一个手印,仅仅是中指这一个手指的变化,忽然向着手臂方向弯曲成弧形,直接直接扣住了手腕脉搏所在的位置,这哪是人体能够完成的动作,更遑论其他四根手指各有变化,综合起来才是一个手印。 ?可是……我却看着觉得格外的舒服,那种舒适就像是强迫症得到了满足一样,从头到脚、每一个毛孔都洋溢着舒畅感,仿佛手印本该如此一样,不知怎的,我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自己的龙化状态,龙化之后,我身上的骨骼结构,肌肉结构等都会发生巨大的变化,一双手如兽爪,而这些手印,绝对非常适合龙化状态的下使用。 ?“听你朋友称呼你为……惊蛰,孩子,你叫惊蛰,对吗?” ?卫襄子一边变化手印,一边兀自开口说道:“因为一些原因,我现在没法与你交流,但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什么也不要问,现在,安静下来,仔仔细细的看我结印,记住这些手印,能记住多少算多少,而后仔细揣摩,这才是属于我们这一脉的东西,这才是流淌在你父系血脉里的东西。” ?“世间大道有三千,圣武观天地之道,演化天官决,合计三千手决! ?今日,我传你天官法,能悟多少,看你造化!” ?“……” ?天官三千手决? ?我心下一动,而后飞快逼迫自己安静下来,丝毫不敢分神,静静看着卫襄子在那里不停结印。 ?他的双手几乎化作了残影,没一个手决都非常复杂,不过片刻,我便觉得自己开始昏昏沉沉,意识都仿佛要裂开了一样,可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接受家族长辈的指导,摸索到天官一门的传承,正如久旱逢甘霖,强撑着也不肯放弃,默默的记下一切,来不及去体悟,只是记下手印的大概模样而已。 ?在我眼中,这是个漫长过程,实际,以卫襄子的速度,演化天官三千手决并没有用很长时间。 ?伴随着结印,他的眼睛瞳孔在不停变化着形状,时而放大,时而缩小,时而又化成其他的形状,就像是一颗充满弹性的球体在被不断揉搓变化形状一样。 ?须臾后,“啵”的一声,瞳孔忽然化作了赤金色的线行瞳孔,如青蛙、如蜥蜴,亦或者是……如龙!! ?我的躯体之内,所有地灵珠齐齐颤动,不仅四颗真正的地灵珠在颤动,卫襄子借来的两颗半假珠也在颤动着,一时间,我体内风雷声骤起,澎湃的灵气汹涌而出,最终汇聚在手掌上,以至于双手都笼罩着两团金色的巨大光晕,像是手扶着两轮太阳一般。 ?“六甲九章,天圆地方。? ??四时五行,青赤白黄。? ??太乙为师,日月为光。? ??青龙夹毂,白虎扶衡。? ??荧惑前引,辟除不祥。? ??北斗诛罚,除去凶殃。? ??五神导我,周游八方。? ??当我者死,逆我者亡。? ??左社右稷,寇贼伏匿。 ??万神护我,永除盗贼。” ?卫襄子口中长啸,厉声喝道:“惊蛰,此术,名为升龙印!!起!!” ?言罢,他忽然单膝跪地,两手狠狠拍在地面上。 ?刚刚凝聚起来的磅礴力量,瞬间被打入地下。 ?轰!! ?以他为中心,一股无形的气浪朝着周围扩散而去,如狂风卷落叶,玄鸟巢窠中的枝丫被纷纷卷起。 ?远处,老白眼尖,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在卫襄子蹲下去的瞬间就跳起来准备逃走,结果还是被无形的气浪拍中,惨叫一声,当场被轰飞出去。 ?嗷呜!! ?一声沉闷的龙吟忽而响起,那声音撼天动地,震慑人心,使得万灵皆胆战心惊,尤其是刑鬼隶这样的生灵,两腿一哆嗦,差点没直接跪下,夹着尾巴就跑,一边跑,两条后腿中间某个耷拉着的物件淅淅沥沥的向外放水,“吱吱吱”的惨叫个不停,一边逃遁一边怪叫:“自己人,别开枪啊!!” ?几乎在同一时间,地下有一股可怕的气势透出,似有什么强大而古老的生灵正在苏醒! ?“啊!!” ?一直在追杀我师父的凰蝶忽而尖叫起来,似乎对此极为恐惧,她都不再攻击我师父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卫襄子尖叫道:“你不是执念,你不是执念,这是你的本尊,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你的魂魄明明不在这里呀,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你怎么又会突然出现?” ?“等待这么久,当然是为了杀你了,当初圣武没机会杀你,三千年前我也没机会,今天,你必死,否则对不起我这数千年的等待,你或许应该自豪,你是我这一生当中,唯一一个需要等待三千年才能击杀的东西。” ?卫襄子冷笑:“或许连你自己都不清楚三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吧?嘿,鹓鶵鬼眼蝶可穿梭阴阳两界,飞至不为人知的神秘之地,感混沌阴阳而孕,诞下凰蝶。所谓混沌阴阳……哈哈哈哈,你自己恐怕都不知道自己是个杂种吧?你可不是没爹妈的孩子,不然,凭什么当初你能躲得过圣武的雷霆一击,又涅槃重生?!凭什么你落入玄鸟巢窠之中,可以吞掉玄鸟泣下的真血?三千年前,我本该杀你如屠狗,为什么却在最后时刻坐化?筹划至今日,我看谁还能救你,你必死,休想再啄杀龙脉,断我礼官传承!!” ?…… (第一更,年前太忙了,昨天不小心睡着了,今天四更,补昨天更新) 第1222章 第八神咒 ?好庞大的信息量!! ?卫襄子的寥寥数语,让我心头掀起了惊涛骇浪。 ?万族谱中排名第一百六十四的凰蝶,原来并不是群体,就如那些天生天养的山精野怪一样,仅此一家,别无分号,从始至终皆如此。 ?它,似乎在圣武天官的年代就已经存在了,曾被圣武天官击杀,结果像传说中的凤凰一样,又涅槃重生,成了一个茧子,于当今苏醒,只是残缺了很多,浑浑噩噩,连自己的来处都弄不清了。 ?它的存在,似乎本身就是一个阴谋。 ?所谓鹓鶵鬼眼蝶可穿梭阴阳,抵达许多未知之处,于一片混沌中感阴阳而孕,诞下凰蝶,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卫襄子话里话外都在点出,凰蝶的背后有一个非常恐怖的存在,极有可能是它的父亲,凰蝶根本就不是类似于小白这样的存在,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杂种,它的父亲对我们礼官一门抱着巨大的敌意,可能是礼官一门有史以来最大的敌人,弄出了这个凰蝶,就是为了断掉我们礼官一门的根基,凰蝶这种可以啄杀龙脉的能力根本就不是一个偶然。 ?可是,它的父亲到底是谁?卫襄子并没有提及,我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迟疑,很有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只是有了一些猜测而已。 ?而凰蝶背后的一系列事情,都有着这个东西的影子。 ?譬如,它能从圣武天官的手底下幸存下来。 ?再譬如,三千年前,卫襄子力尽之时杀入巢窠深处,本可轻松斩杀凰蝶,结果自己却落得个油尽灯枯,只能自镇此地,但求不放跑凰蝶的下场,究其根本,也可能是凰蝶身后那个存在出手干扰了。 ?再譬如,传说之中,凰蝶虽然本质是个大扑棱蛾子,可却外貌华丽,是最接近、最像凤凰的存在,结果现如今的凰蝶,屁股后面却长着类似于燕子的尾巴,这分明是玄鸟的特征,原因就是凰蝶在复苏之际,吞掉了玄鸟留在巢窠里的真血,这个过程,也有它身后那个存在的影子。 ?许多疑点,在卫襄子这寥寥数语当中,答案尽数浮于表面。 ?唳!! ?凰蝶长鸣,似乎被卫襄子短短几句话刺激的精神有点错乱,它疯狂的扑腾翅膀,身上的熊熊火焰变得极不稳定,长嘶不止,火光脱离它的躯体坠落,宛如下起了一场火雨。 ?我师父见状,微微一眯眼睛,提剑正欲出手,忽听卫襄子大喝一声:“那道人,不可莽撞!!” ?我师父蹙眉,仗剑不语,不过还是停下了。 ?“此物,不可轻易斩杀,它体内的玄鸟真血被人动过手脚,一旦有生命危险,会引来诡异不祥的存在降临,我全盛时期或能对抗片刻,此时……咱们必要万劫不复!!” ?地下的波动越来越剧烈,那古老而恐怖的气息也是越来越强,卫襄子似乎变得有些吃力了,额头渐渐见汗,语气也变得急促起来:“如何斩杀它,我自有计较,这家伙记忆被封住了一些,我点破一些真相,就是要让它回忆一些东西,陷入癫狂,时间不多,很快它就会醒来,届时帮我阻挡他片刻,我需要时间来准备术法!” ?我师父迟疑了一下,终是沉默着点了点头,他看了眼在这里到处乱飞的凰蝶,情知卫襄子刺激凰蝶精神拖延的时间不会很长,没有过度耽搁,随后就轻轻闭上了眼睛,而后便听他古井无波的声音在这里回荡。 ?“云篆太虚,浩劫之初。乍遐乍迩,或沉或浮。 ??五方徘徊,一丈之余。天真皇人,按笔乃书。 ??以演洞章,次书灵符。元始下降,真文诞敷。 ??昭昭其有,冥冥其无。 ??沉疴能自痊,尘劳溺可扶,幽冥将有赖。由是升仙都。” ?“……” ?这是……八大神咒中的玄蕴咒。 ?此咒,又是……道家八大神咒的最后一咒,又名——开经玄蕴咒。 ?这一咒连我都会,因为这是道家之人在翻开经文是都会诵读的一则咒语,据说诵念这则咒语,会与漫天神佛结下善缘,在关键时刻显露神威。 ?简单一点来说,就是平日天天烧香,遇事抱佛教,自然会得到神助。 ?神是什么?! ?其实正儿八经有道行的道家人,压根儿就不相信神的存在,我师父老说,这九天之上是一片虚无,神在心中。 ?他对于玄蕴咒的解释是这样的——他说,人在翻开经文诵读前那一刻,内心里是最虔诚的,就如面对神像,手持高香,拜下去的那一瞬间,内心里一片空白,宁静祥和,最是虔诚,真正等跪下去了,反而不那么虔诚了,开始祈祷神灵赐予金钱、保佑自己,拜神成了交易,我给你香火,你给我庇护。 ?诵读经文也是这样的,面对着经文,翻开前的那一刻,最虔诚,最空灵,最接近于天道的状态,诵出玄蕴咒,使得内心升华,那是自身求道最真实、最反扑归真的一面,日日如此,日积月累,久而久之,玄蕴咒就扎根在你心里,就像是肌肉记忆一样,每当你诵出此咒,你修道最真实、最强大的那一面就会浮现出来。 ?简而言之就是,玄蕴咒,可以号召你真正的道果,让你拥有无边的力量加持,台下十年功,台上一分钟,短短瞬间的道果浮现,可以让你近乎于神灵!! ?可是,绝大多数人哪怕天天这么做,做上十年,动用玄蕴咒都号召不出自己那所谓的道果,所谓的……最真实的一面。 ?因此,玄蕴咒和祝香咒一样,多数时候被认为是个没什么用的神咒,也曾听说有人号召出了自己的道果,然后直接疯掉了,因为那时等同于直面自己了,是最真实的自己的体现,人最怕的就是直面血淋淋的自己,一句“而今方知我是我”,不修行,永远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难。 ?我师父此刻忽然动用玄蕴咒,自然不是要翻看经文,他在号召自己修道数十年来的……终极力量,最真实的自己,最真实的道果!! ?…… (第二更) 第1223章 一株草 ?我师父……他到底能成功吗? ?我知道,他每次诵读经文之前,一定会用玄蕴咒来开经的,可利用玄蕴咒召唤自己的终极道果进行战斗,他绝对从没有尝试过,这是他第一次进行尝试,还是在这种危急存亡关头…… ?就连我这个“脑残粉”都开始都有些迟疑了。 ?但我也清楚,从凰蝶目下表现出来的状态和力量,我师父的大北斗神咒与第七神咒已经阻挡不了了。 ?连卫襄子的脸上都出现了一些凝重与疑惑。 ?无声无息之间,我师父的头顶上蒸腾起袅袅气雾,好似水蒸气一样。 ?随即,以他自身为中心,无端端的生出了罡风,风声呼啸似鬼哭狼嚎,他的衣袍随之猎猎作响,我师父却好似入定了一样,对这一切全然没有任何反应,不过弹指之后,他束起的头发与上身的衣衫轰然炸开,却见他的皮肤都隐隐泛着柔和的光泽,有一种玉质的剔透感。 ?那种成道之时特有的香气自其躯体之上渐渐弥漫出来,而他头顶上升腾起的雾气则愈发浓郁,雾气氤氲,里面似有一点晶莹的光芒闪烁,随后,那光芒渐渐强烈,而后回归平静,这时便看见,氤氲的雾气当中,一株草浮浮沉沉。 ?这株草并无甚特别的地方,一切都很平凡与普通,甚至看起来有些不真实感,完全就是虚拟出来的投影。 ?“成了……” ?卫襄子目光定定的望着我师父,轻叹道:“自盘古开天,三皇定国,悠悠数千年,求道者不计其数,如过江之鲫,终不过都是蚍蜉而已,归于尘埃,道为何物?几人能知,一生求道却不知道,可悲矣! ?惊蛰,你这师父,是个人物。 ?若早生数千年,生在圣武时代,他恐将是一颗最璀璨的星辰,照亮黑暗时代,即便是圣武,也会对他怜才致敬,惜哉,惜哉,生错了时代,又生对了时代。 ?草…… ?一株草。 ?嘿,人人都笑那地上的草孱弱不堪,任人践踏,可又谁知,飓风过岗,伏草惟存。 ?这便是你师父的道啊,他……只愿做一株草,万古青天可幻灭,唯独这一株草长存不朽。 ?有道是,疾风知劲草,有他做你护道人,我却是放心了,我礼官一门在黑暗中征战无尽岁月,何曾有人伸手来拉我们一把,在我们危如累卵之际,却有这样一人站出来愿为我们挡下浩劫,这一次醒来……我却没什么遗憾了,也放心了。” ?唳!! ?一声凄厉的长鸣,打断了卫襄子的话。 ?一直盘旋在头顶上的凰蝶,竟然在这等时刻苏醒了过来,它双目中激射出浓浓的仇恨,长嘶一声,直接朝着卫襄子扑杀下来。 ?“斩!” ?一声轻叱,而后……如雪的剑光扫向凰蝶。 ?原来是我师父醒了,他已长身而起,披头散发,赤着上身,倒提三尺青锋,头顶上雾气氤氲,一株草浮浮沉沉,他目光冷冽,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凰蝶。 ?凰蝶张口一吞,剑光顷刻被纳入腹中,可这一次,它似乎没有那么从容了,吞下剑光后,冲向卫襄子的势头一顿,而后如遭遇重击,“哇”的惨叫一声,直接向后翻着跟头倒飞出去,于半空中洒下一连串的鲜血。 ?“哈哈哈哈……” ?卫襄子大笑:“凝聚着道果的一击,蕴含着挥剑者的意志与强烈的杀意,那灵气已经是他意志的化身了,你以为是什么?寻常的灵气吗?” ?我师父提剑缓缓前行,而后往卫襄子面前一站,态度不言而喻。 ?凰蝶大概也没想到这个刚刚还被他追杀的惶惶不可终日的男人会忽然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一时间又惊又怒,稳住身形后,又是一声长鸣,张口一吐,我师父身边登时就是一连串的气爆。 ?嗡! ?我师父头顶上沉浮着的那株草忽然轻颤,当那气爆在要波及到我师父的时候,似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阻挡了,我师父仍旧站在那里,岿然不动。 ?凰蝶更是惊怒交加,一个俯冲扑下来,选择近身搏斗,又一次被我师父一剑逼退。 ?此时,地下散发出的气息越来越恐怖了,哪怕我的身体正被卫襄子控制着,灵魂与意识也察觉到了这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气势。 ?我忽然有种明悟——这绝对也是控制地脉的手段之一。 ?在秽貊族遗迹的时候,卫道子传授我豢龙印,短暂压制地脉,攫取地脉的力量,升龙印应该也是类似的手段。 ?看来礼官一门在控制、利用地脉上,有独属于自己的一套手段。 ?可惜这个时候我就算是发问卫襄子也听不到,而且我并不着急,《万葬经》的传承至少还没有断绝,这些东西应该就记载在后面的天官巨阙篇和玄黄九葬篇里,等我道行达到了某一个高度,对修行的认知加深后,自然也就明了了。 ?凰蝶自然也感受到了地下的恐怖气息,它似乎对这一招有着非常深刻的认识,应该是曾经吃过很大的亏。 ?所以,它的攻击愈发的凌厉了。 ?时而气爆声不绝于耳,时而火雨铺天盖地,时而又俯冲下来近身搏杀。 ?对于这一切,我师父只有一种回答——一剑! ?任你变化万千,只有一剑! ?可是,我却注意到,我师父似乎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从容,在经过数十次的拼斗后,他头顶上悬浮的那株草开始变得暗淡了,而他的面色也越来越苍白,嘴角已经溢出了一丝鲜血。 ?毕竟,他在用自己的终极道果与对方硬撼,每一次,对自己都是一种巨大的消耗。 ?他已经受伤了,而且是很重很重的伤,这种伤伤的甚至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修行的本源。 ?“差不多了……” ?忽的,卫襄子抬起头,目光冷漠的望着疯狂的凰蝶,淡淡道:“一切都结束了,准备受死吧,升龙印,起!!” ?随着他话音刚刚落下,一声悠长的龙吟响起,这龙吟声比我此前听过的所有龙吟声都要深厚、浩大,也更加的让人……心生畏惧!! ?…… (第三更) 第1224章 升龙印 ?轰隆隆! ?玄鸟巢窠之下,沉闷的轰鸣声不绝于耳。 ?整个巢窠都在颤动着,危如累卵。 ?而后,地面开始变形,开始夸张的向上凸起,像是地下有什么东西突破玄鸟巢窠,直接进入这里。 ?喀嚓,喀嚓! ?构建玄鸟巢窠的那些坚韧的枝丫在不停的断裂,声响不绝于耳! ?而后……轰! ?地面炸碎了,断裂的枝丫横飞四溅。 ?玄鸟巢窠……被突破了! ?这一瞬间,整个玄鸟巢都仿佛被稍稍抬起了一些,可见地下传来的是怎样的巨力,而后,一个庞然大物徐徐探出头。 ?它的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鳞片似鱼…… ?这……赫然是一颗龙头!!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卫襄子折腾了这么久到底要做什么,它在控制整个燕山大脉,刺激这条地脉,迫使其苏醒过来,继而……龙化! ?也就是说,眼前这条龙,它并不是一个生灵,它是整个燕山大脉所化,而今露出了冰山一角而已。 ?至于原理,和地灵珠化龙应该是差不多的,只是,这可是整个燕山大脉。 ?凰蝶号称可以啄杀龙脉,但并不意味着……它可以直接对抗一条苏醒化龙的龙脉,就像我曾经可以钉杀一条龙子脉,但在秽貊遗迹当中,那一条龙子脉所爆发出来的力量与戾气,灭掉一千个我都绰绰有余,这是需要布置的,凰蝶所谓可以啄杀龙脉,应该也是如此,可到底怎么个啄杀法,为何会让卫襄子、卫庶人这些天官如此忌惮,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我有个猜测,从这东西表现出的诡异来看,它很大概率应该是不惧怕啄杀龙脉之后落下的天刑,故而可以一直啄杀下去,这才是引来忌惮的根本原因。 ?至于对抗苏醒化龙的龙脉……它不行! ?譬如此刻,大龙探头的刹那,它尖叫一声,连对抗的勇气都没有,扭头就跑,试图离开这里。 ?而后…… ?那颗探出的龙头徐徐睁开了眼睛,隐隐带着金色的巨大线形瞳孔冷漠无比,似感受到了凰蝶这东西对它的威胁,第一时间它就锁定了对方。 ?可怖的气机直接将凰蝶笼罩,它连逃遁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定在了半空中。 ?这是源自于一整条地脉对它的镇压! ?嗷吼!!! ?紧接着,又是一声龙吟,那种镇压的力道愈发的可怖。 ?“噗嗤”一下,凰蝶身上的火焰熄灭了,在一整条地脉的镇压下,它的身躯在不停的扭曲着,不断的哀鸣,每一声哀鸣,口中都会泣血。 ?方才还凶狂不可一世的它,竟然就这么被镇压了。 ?这还仅仅是个开始而已。 ?很快,它连哀鸣的力量都没有了,像是在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力量,这些力量像是榨汁机一样,要将它躯体里的那点牛黄狗宝全都给挤压出来。 ?卫襄子的额头渐渐见汗了,他控制着的身体,身体内的情况我一清二楚,我能清晰的感受到,地灵珠的力量几乎快被压榨光了,他借来的两颗半珠子已经随时处于要散掉的状态,摇摇欲坠。 ?很显然,在没有彻底踏入天官领域,他根本无法完全动用这种级别的术法,地脉化出的龙只能探头,无法完全现身,自然也没办法瞬间干掉凰蝶,仅仅探出的一颗龙头,好像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我估计,按照目前地灵珠的状况,他顶多还能坚持两三分钟而已。 ?再看凰蝶,虽然很凄惨,但就目下这个情况,两三分钟似乎根本灭不掉。 ?“他到底在做什么?用一个根本杀不掉凰蝶、却会耗空自己的术,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呢么?” ?我心下急迫到极点。 ?伴随着不断的镇压,很快,凰蝶出现了一些意外的情况,被镇压中的它,躯体竟然漂出了一些薄薄的血雾,这些血雾绝对不是它的鲜血,看起来很是不同寻常,殷红中还带着淡淡的金芒,只是,上面缠绕着一缕缕的黑气,与那些血液的神圣灵性不同,这些黑气充满妖邪,极为诡异!! ?玄鸟真血!! ?不知怎的,我脑袋里蹦出了这样一个念头,心想这应该就是被凰蝶吞掉的玄鸟血液吧,此前卫襄子曾经提到过。 ?难道……他利用升龙印唤醒地脉化龙,镇压凰蝶,就是为了逼迫出这些血液吗? ?应该是这样的,卫襄子说过,凰蝶背后那个存在曾在血液上做过手段。 ?这时,夹杂在玄鸟真血里的黑雾忽而变得浓郁,这里的气温一下子降到了冰点,阴寒之气侵蚀着每一个人身体,那不是简单的寒冷,而是一种对生命造成极大威胁的寒冷,让人本能的不适,这里顷刻间变成了幽冥地狱,黑雾在弥漫,似打开了一扇大门,不祥的气息弥漫着。 ?“又要来了么?把玄鸟的血液当做祭品,为你打开降临的通道?” ?卫襄子抬头,望着那些黑雾,冷笑道:“三千年前,你在我极其虚弱的时候忽然出手,偷袭我,致使我油尽灯枯,只能自镇此地,三千年后,你觉得我如果不是有了百分百的把握,会冒冒失失的出手吗? ?天官,从不犯第二次相同的错误。 ?这一次,你没有机会了!” ?说完,他一直压在地上的手有了动静,右手忽然抬起,抓向悬浮在头顶的风铃。 ?“哎哟喂,你敢,放开老娘!!” ?风铃里传出茳姚的怒斥声。 ?再然后…… ?茳姚居然就这么被扣着脖领子提溜了出来…… ?一直以来,她打我、骂我、欺我、辱我、笑我、恨我、厌我、怨我…… ?如今,竟然就这么被薅着脖子提溜了出来,偏偏做不出任何反抗,妙目恶狠狠的盯着卫襄子,许是因为羞怒不看,俏脸上微微发红,凌乱的青丝垂落在光洁的额头上几缕,看起来说不出的狼狈。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心里是有点爽的……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嘿,殷商嫡系血脉,倒是不错,那么……去取你先祖的真血吧!!” ?卫襄子冷笑一声,然后……就跟丢垃圾似的,直接把茳姚投入了半空中的黑雾里…… ?…… ?? (第四更) 第1225章 天命玄鸟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这句话,难道不仅仅是因为图腾崇拜? ?难道说,在殷商王室那剽悍、凶残又高贵的血脉里,果真还流淌着非同寻常的力量?! ?卫襄子开了这么一个好头,就由不得我的脑袋里蹦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念头,我甚至在想,华夏一切鬼神文化源于商,或者应该说兴盛于商,殷人对于鬼神的崇拜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难道说这都是事出有因的? ?茳姚是个很硬气的主,一旦栽了跟头,半句软话都不肯说的,只是回头“阴嗖嗖”的朝着我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明明我都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仅仅是意识还很清醒而已,被她这么看一眼,仍觉得是寒意弥漫,差点脱口就要呼喊——扔你的人是卫襄子啊,你怎么连我都恨上了? ?呼啦啦! ?上方的黑气忽然翻滚涌动起来。 ?那里像是存在着一股子无形的力场,当茳姚靠近凰蝶的时候,就被这股立场抵住了,没办法彻底进入黑雾里,她的状态很奇怪,漂浮在半空中的模样,如宇航员在无尽星空中飘浮漫步一样,全然是一副彻底失去重力的姿态。 ?黑气……在一点点的尝试推开她。 ?对此,卫襄子只是冷冷的笑着,一点不慌,他谋算至今,恐怕如何击杀凰蝶的步奏都在脑海里不知预演了多少遍,如今出手,断无失败可能。 ?他都不慌,我慌个屁。 ?果不其然,茳姚不过是被抗拒稍稍推开了一些而已,异变就出现了。 ?那些与黑雾混杂在一起的玄鸟真血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忽然出现了异样,殷红中带着淡淡金色的血液,开始熠熠生辉,点点金芒在闪烁着,很快,血光冲天,连金芒都被压制,殷红的光芒压制了周围的一切,方才还在抗拒茳姚的黑雾顷刻间被尽数驱散。 ?凰蝶身上的血液流淌速度更快了,先前只是渗出,如今,她的躯体就像是一个被扎的到处都是窟窿的水袋一样,玄鸟真血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着。 ?这些血液散发着刺目的光晕,漂浮在半空中,而后,轰然化作一大团血雾,像是一朵漂浮的血色云彩,紧随其后分流处数十道的血雾汇聚的支流,齐齐朝着茳姚汇聚而来。 ?其中一条支流如腰带一样缠绕束缚着她的腰身,茳姚好像陷入了一种无意识的状态,头颅微微扬起,嘴巴稍稍打开,而后,其余血雾汇聚的支流便顺着她的口鼻和眼睛钻了进去…… ?“啊!!” ?茳姚发出一声惨叫,像是在经历着巨大的挺空,随后,她盘起的满头青丝炸开,肢体更是彻底处于一种无力的状态,软趴趴的,身躯上却绽放出血光。 ?这一切并未持续太久,不过就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那一大团血色的云朵就已被茳姚汲取的干干净净,分毫都不剩下,原本和玄鸟真血纠缠在一起的黑雾被彻底分离了出去,包裹着凰蝶,至于凰蝶,抽去了玄鸟真血后,简直和抽了它的骨髓没什么区别,萎靡不振,再也没了先前的凶狂样子。 ?随后……茳姚徐徐睁开了眼睛。 ?只是,她的眼中一片猩红,眼角甚至还有丝丝缕缕的血色雾气在氤氲,好似彗星拖着的尾巴一样。 ?她玉颈修长,本就姿态高贵,此刻那眼中没有丁点的情绪,冷漠到了极点,像是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皇,正站在人世的巅峰,冷漠的俯瞰着天下悠悠众生。 ?这不是茳姚!! ?我见过她尸山血海,也见过她血战疆场。 ?我见过她妖娆妩媚,也见过她横眉冷对。 ?可我从未见过她冷漠至此。 ?这,绝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茳姚!! ?最为惊悚的是,她的身后,隐隐约约的浮现出一个巨大的影子,起初的时候很朦胧,随后渐渐清晰。 ?那是一个燕子模样的巨鸟,张开双翅,几乎可以拥抱茳姚,却比燕子要高贵的多,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气势。 ?那是……玄鸟!! ?玄鸟的虚影。 ?再之后,那玄鸟的虚影居然睁开了眼睛,同样是冷漠的,它仅仅扫视了对面的黑雾一眼而已,黑雾霎时间溃散,之前那让生命无所适从的不祥和邪恶感消失的干干净净,好似漫天阴霾被驱散,下一秒风和日丽,云开天晴。 ?本以为即将降临的狂风暴雨,最后竟就这般湮灭于无形之中。 ?茳姚身上的血光渐渐敛去,这个时候她似乎恢复了一些意识,又一次扭头冷冰冰的朝着我这里看了一眼,而后,渐渐合上双眼。 ?扑棱棱…… ?风铃颤动,她的躯体化作一缕黑气,漂入了风铃里。 ?“嘶,有点失算了啊!” ?卫襄子摸索着自己的下巴,自顾自的嘀咕道:“这姑娘身上的血脉竟然如此的纯净,她还只是魂魄而已,若是有肉身,那还得了?恐怕立地就得成了气候呀,不过纵然只是魂魄,恐怕也是获益匪浅,单看她和我那子孙一路走来的架势,势头不大对劲啊,本以为我那孩儿踏入归鼎,好歹也能压住她了,如今她又来了这么一出……这,还是打不过呀,总觉得我这次是犯了个错误…… ?孩儿呀,你可得支棱起来啊,咱们老卫家的爷们,啥时候被降住过?别管是搓衣板招呼,还是大嘴巴子抽,咱老卫家的爷们都能扛得住,反正就一句话——就是不服! ?你可莫要丢了我们的脸,不能认怂呀!!” ?我几乎是要咬碎了一口牙齿,恨透了他,大嘴巴子都要呼脸上了,还不认怂,然后嘚瑟的再多吃几个大嘴巴子?还美其名曰,老子就是这么骄傲,就是这么威武不能屈? ?于是我不可抑制的在想,我这位卫襄子老祖宗,瞧着一副英雄气盖世的样子,谁会想到骨子里还有这样的一面?! ?难道这是老卫家的天性? ?不过这话他说的声音极低,估摸着除了我也没人听见了。 ?啵啵啵! ?连续三声清脆的响动自我小腹之中传来。 ?卫襄子凭空借来的两颗般地灵珠,在这一刻终于消耗殆尽,破碎消失了。 ?就连我本身的四颗地灵珠力量都近乎枯竭。 ?没了自身灵气作为引子,卫襄子的升龙印自然也就无法维持了,从地下探出的龙头在“轰隆隆”的闷响中,渐渐沉入地下,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地面上那个巨大的窟窿证明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升龙印散去的瞬间,我见卫襄子双手又开始结印,并且不断在我的身体上连连拍打。 ?澎湃的地脉之气自我脚下汹涌而来,原本已经枯竭的四颗地灵珠,力量在以惊人的速度充盈起来。 ?我虽然不知道他使的是什么术,可却知道,这应该是一种激发身体潜能的术,对身体肯定是有伤害的,是逼不得已才用的招数。 ?至于那凰蝶,在龙头消失的时候,它身上的束缚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玄鸟真血被汲取的干干净净,它已经元气大伤,连我都能感觉得到,它的气息如风中烛火,随时会熄灭。 ?于是,在得到自由的第一时间,它恶狠狠的看了我师父和卫襄子一样,一振翅,扭头就逃。 ?鬼眼蝶能穿梭阴阳,速度极快,凰蝶有它的特点,我竟然完全忽略了这一茬,它这一逃跑,速度真是快到极致,此前被蜃龙追杀,压根儿就没使出全力,这时候亡命奔逃,底牌全部揭开,我只看它一个闪烁,便已在几十米开外。 ?“想逃?我都算计到了这一步,难道还能不防着你这三脚猫的逃命伎俩?” ?卫襄子冷笑一声,忽而一条手臂高高举起,爆喝道:“弓……来!!” ?…… (又是累的快死的一天,今天就这一更吧,我睡一觉,明天四更补欠) 第1226章 箭杀凰蝶 ?一声爆喝之后,卫襄子刚刚使出秘法、刺激潜能,使得力量充盈起来的四颗地灵珠齐齐震颤起来。 ?“嗡嗡”的声音愈演愈烈,几乎要突破身体一般。 ?随后,四颗地灵珠的力量……竟然齐齐蒸干了!! ?这等诡异的状况,连我都是头一遭遇见,力量散的干干净净,一丁点都没剩下,此刻我莫说是使用一些消耗巨大的法术,恐怕连一道合格的符箓都制作不出来了。 ?同一时间,别在卫襄子腰间的龙脊弓自行运转起来,“咔咔咔”的声音不绝于耳。 ?卫襄子原本神色平静,唯独锁定了凰蝶逃跑轨迹的双眼满含冰冷的杀机,可是在天官刃完全运转起来之后,他的神色间明显闪过一丝异样,脸上有惊疑不定之色一闪而逝,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 ?但来不及细细探查感受,一张黑漆漆的大弓在他手中渐渐浮现出来。 ?这赫然是……龙脊弓!! ?只是,相比于上一次胡仙儿将它交到我手里时,此刻的它,看起来更加的……非凡。 ?黑漆漆的弓胎上闪烁着乌光,上面似隐隐浮现出了类似于鳞片一样的凸起物,鳞次栉比,最终交织出诡异的花纹来,如同神秘莫测的符箓,那花纹本身就蕴藏着力量,弓弦上闪烁着淡淡的精光,与我在秽貊遗迹里最早得到它是也是大有不同。 ?入归鼎,结四珠,抽干所有灵气,终于将龙脊弓给召唤出来了!! ?卫襄子像是完全没关注到自己此刻灵气已经被完全抽干了这个事实一样,甚至都没去看左冲右突,已经距离出口越来越近的凰蝶,他的目光反而落在了躲在角落里陈水生身上,视线锁定了对方箭囊里仅存的一支箭簇。 ?那正是出发之前,我按照礼官一门的秘法,给陈水生打造的破邪箭,一路走来,箭簇早已消耗殆尽,这大概是仅存的一支了,而且都不知被反复收回使用了多少次了。 ?卫襄子的精气神散发开来,他全然不惧怕卫庶人留在这里的布置,哪怕是散发出了精气神,也不见卫庶人布置下的符墙冢有什么激烈的反应,更没有发生什么对抗,反倒是陈水生箭囊里那支破邪箭剧烈颤抖起来,而后,直接从箭囊里飞了出来。 ?接箭,上弦,而后……开弓!! ?此前我依照龙脊弓的重量,粗略估计过它的磅数,得出的结论是惊人的,此弓恐怕至少都有上千磅的力道,这已经不是弓了,古代的绞盘弩恐怕也就是这个磅数,说它是个炮都不为过,古往今来,即便是那些赫赫有名的力士,也不过就是开三百磅弓而已,从未听说过有谁能硬拉千磅强弓的,这就不是人能拉得开的,且也没听说过有千磅的强弓…… ?可是,而今卫襄子使唤的明明是我这副孱弱不堪的身躯,却也不知从哪里借来了神力,居然一下子将龙脊弓拉成了满月,那弓弦上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声音,让我灵魂都在颤抖,只想着都不必射出箭簇了,但是这拉满的弓弦崩一下,都能把一个人的脑瓜子劈开了吧? ?最为骇人的还在后面。 ?挂在他指尖的龙脊弓弓弦上,好像一下子伸出了许许多多的针管,直接扎进皮肉里面。 ?随后,弓弦干脆直接化身为一个贪婪的吸血鬼,“滋滋”的从我身体上的汲取着鲜血,即便我已经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仍旧能感受到自己的鲜血在以惊人的速度流失着,渐渐的,意识和灵魂渗出竟然生出了一种恐惧感。 ?毕竟这是我的身体,当它真正遇到致命威胁的时候,我自然会有感受,会产生出恐惧。 ?龙脊弓……竟然是吸血的! ?它不会真的把我直接吸干吧?! ?伴随着我鲜血的不断流逝,龙脊弓弓胎上那些神秘的纹路开始亮了起来,可以见到,汨汨流淌的鲜血正在充盈那些纹路,幽幽的红光下,使得整个弓胎散发着妖邪而恐怖的气息。 ?再之后,搭在弦上的破邪箭,箭头上镌刻的那些符文开始绽放出璀璨的金光,金光愈演愈烈,最后光芒宛如一轮太阳,照的我的面孔都像是镀了一层金色,尤其是双瞳,一阵跳跃后,“啵”的一声,再度化作线性的瞳孔,如蜥蜴的眼睛似的,只是那瞳孔都是赤金色的。 ?风雷之声骤起,隐隐约约之间,似有一声龙吟响起。 ?卫襄子的气势在这一刻也攀升到了极致,他维持着开弓的姿态,像是一位从远古时代走来的战神,拉开了那传说中可以射下太阳的神弓,在这种惊天的气势影响下,人几乎都要产生幻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黯然失色,恍恍惚惚之间,他的身影都像是变得如山岳一样高大,不可撼动。 ?随后,他松开了弓弦。 ?箭簇……宛如化作一颗流星,划过这阴暗的地下世界,直直朝着凰蝶激射而去,凰蝶早已冲到了出口位置,它亦感受到了可怕的生命威胁,“唳唳”尖叫着,不顾一切的向外冲,可在那一箭之下,一切都黯然失色,连它那号称可以穿梭阴阳两界的速度都不外如是,它甚至都没来得及彻底逃出去,便见那一支箭簇惯胸而去,像是一轮小小的太阳被它直接纳入了腹腔中一样, ?而后…… ?轰!!! ?它的身躯瞬间四分五裂,骨肉、带着鲜血的羽毛,崩飞的到处都是。 ?一团刺目的金光在它身体炸碎的中心位置弥漫开来,照亮一切。 ?这一箭,惊天地、泣鬼神。 ?“便知你能吞纳一切阴阳之气,可是,那又如何?我卫氏一族,圣武一门,多少代人一生都在征战,从黑暗的远古时代一直到现在,英雄血贯穿了整个历史长河,似你这般的魑魅魍魉,可能吞的下我们这英雄血?” ?卫襄子轻轻摩挲着龙脊弓,轻声道:“可惜了,此物遗失的太早了,当年……我若有此弓,或许又是另一个结果,或许那躲藏在背后的黑手也得饮恨,再或许……我还能再见我的穆姜,以及我那尚未出世的孩儿……” ?…… (第一更,今晚还有三更) 第1227章 新绛匹夫 ?万族谱排名第一百六十四的凶物,就这般死去了。 ?一箭之下,神魂俱灭,一丁点的可能性都没了。 ?它的身躯炸碎,恐是最细心的人来了也难以为它拼接出一个全尸来,遍地都是碎骨和拳头大小的肉块,血淋淋的,腥臭难当,这般厉害的东西,死去后也不过如此,那血肉扔出去恐怕连狗都嫌弃。 ?可是,卫襄子却似乎没什么格外兴奋的情绪,他只是静静的看着那遍地的狼藉,似乎在做着某种告别。 ?喀嚓!! ?一声脆响传来,声音来自于他的尸体,就在我身后不远处,前额位置塌陷下去一大块。 ?那具原本看起来与行尸走肉截然不同、甚至宛如活人一样的尸体,此刻正以惊人的速度流失者血肉精华,他的皮肤迅速老化,变成干瘪的干皮绷在颅骨上,而后又开始碳化,最终黑漆漆一片,面目全非。 ?这样的变化发生在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 ?很快,那具尸体就变成了一截儿焦炭,最后在清脆的响动中,整个尸体奔溃,像是往满是碳灰的灶火里鼓风,吹起无数的黑尘,落地后除了一滩黑色的灰烬外,什么都不曾剩下,就如他从未存在过一样。 ?扑棱棱! ?悬在我身体上方的风铃忽而发出一阵阵清脆悦耳的响动。 ?一道黑气自我头顶上袅袅升起,兀自在上空盘旋着。 ?随即,风铃似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噗通”一下坠落在地,随之倒下的,还有我的身体。 ?下一刻,我狠狠揉搓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又怔怔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拿回了自己的身体控制权。 ?可惜,这身体也被卫襄子折腾的差不多了,尤其是动用了龙脊弓后,仅仅射出一箭,龙脊弓便散去了,而我……不光四颗地灵珠的力量枯竭,就连身上的血液也不知损失了多少,恐怕六七分之一是绝对有的,已经站在了临界点上,估摸着再多损失一些,我差不多也该休克了…… ?过量的失血,让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只能昂头定定看着那道在我头顶上盘旋的黑气。 ?很快,黑气冲向地面,散去的时候,里面浮现出一道虚淡的人影。 ?那……赫然是卫襄子!! ?只是,此时的他,看起来几乎透明了,充满了不真实感,他就静静的盘坐在那里,脸上无喜无悲。 ?我细细的打量着他,不知他现在的状态,直至……他紧闭的双眼睁开,我心下一喜,挣扎着正要起来,却听他忽然开口了,明明他就坐在那里,近在咫尺,却仿佛他在千里之外一样,连他的声音都变得缥缈。 ?“吾儿,勿需多礼,我只是一道残灵,方才还可借你眼睛看看人间之相,而今便是连人间都看不见了,更听不见人间之音,那些俗礼就免了吧!” ?“我知你心中肯定有万千疑问,可惜,现如今你我阴阳两隔,横跨岁月,我听不见你的疑惑,不知你的苦楚与难处,无法为你解惑,不妨怀揣着疑惑吧,权当督促自己前行的动力。” ?“如今,我时间所剩不多,有几点要告诫于你,这是我想到的或许能对你有帮助的事情,因为时间关系,我无法一一为你解释的清清楚楚,但你要牢牢记下,并且按照我说的去做。” ?“其一,按照我生前的推算,我卫氏一门,将有一段至暗岁月,你生于三千年后,而今既然有能力来到这里,说明你应站在了我礼官一脉复起的关键点上,我族或将迎来光明。只是,天之将明,其黑尤烈,你或许才是我们之中最难的那一个,或将独断古往今来的所有恩怨。 ?记住,保持无畏之心去战斗,不要去尝试妥协,不要听信任何花言巧语,不要放下自己手中的武器,非我族类,必诛之! ?圣武当年的选择,或许不是最好的,或许都不是最正确的,他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遵从了自己的内心世界而已,你须记住,无论他当初做了什么样的选择,你是否认同他,从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刻起,我们的身上就都被打上了烙印,我们没有选择,没有退路可言,即便你认输,等待你的也将是死亡,甚至死的会更加凄惨,我们,只能战斗下去……” ?“其二,要小心卫庶人,我怀疑他最终还是活下去了,此人心性狠辣,冷血无情,乍一看他似乎也是为了我卫氏一门,可再过三四千年他是否如此,我不知,不要相信他!!” ?“其三,天官八宝,一定要找齐天官八宝,每一个天官都相信自己是无敌的,每一个天官都坚定的认为,哪怕没有天官八宝,自己也可以独面一切,最终,直到死亡的时候,每一个天官又都恨自己没能找齐天官八宝,你不要重蹈覆辙,再没有找齐八宝之前,千万千万……不要去尝试面对我们这一门的命运。” ?“其四,我知这世间还有许多宵小,譬如羽民,譬如妖墟里的那些跳梁小丑,不要小觑这些跳梁小丑,当你成为天官之日,一定不要有高傲之心,狮子搏兔,亦尽全力,擦亮你的眼睛,巡视这人世间,但凡有对我礼官一门抱有敌意者,灭其族,绝其苗裔。尤其是妖墟这个地方,倘若无法分辨谁是善,谁是恶,那便不要分了,全杀了就好,屠为白地,不可存有仁慈。切记,切记,太多天官就是因为一是手软,最终导致自己身死,宵小不除,必有滔天大祸。此间事,极其复杂,时间太少,我无法给你细说了,但,按照我说的去做不会有错。” ?“其五,小心你手中的天官刃,它……与我活着时不太一样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出了什么样的问题,因为时间紧迫,我并未完全摸透,但它给我很陌生的感觉,小心,再小心!” ?“我能告诫你的,只有这五条,路还很长,你需多谨慎,最后,帮我给你师父带一句话吧,我谢谢他能在我们这些老家伙死绝了的情况下,毅然站出来为我族护道,恩情记下了,你便告诉他,他走的路,是对的,世间大部分人走的路,未必是真理。你只需要把话带给他,其余他自然明了。” ?“好了,就说这么多吧,速速离开这里吧,此地……该永远沉寂在这里了。” ?说完,他竟然徐徐转过了身,长叹道:“好想再回一趟新绛呐,好想再看看我的穆姜,看看我的孩儿…… ?征战一生,再回首,原来那个在新绛集市上买了一份秋扒饼揣在怀里跑了一路回家给妻子吃的匹夫,才是真的我……” ?…… (第二更) 第1228章 寒山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中的我穿越了,回到了古代,回到了春秋时期那个霸主大国晋国的都城。 ?那三千年前的大城闹市,热闹程度恐怕还不如现在二流城市的一个夜市。 ?在那土坯房子夹着的街道里,大雨滂沱让路面泥泞不堪,我亦步亦趋的跟在卫襄子身后,看他怀揣着一份秋扒饼在暴雨中狂奔,那时的他不像是一个镇压阴阳两界的天官,脸上带着大男孩儿一般的笑容,待他狂奔到家时,浑身上下只有胸前用双臂护住的地方没有湿透,怀中的秋扒饼还热着,如献宝似的将吃食递给他的穆姜。 ?女人一边抱怨着,一边为他换掉湿透的衣衫,只是眼里和嘴角却挂着甜甜的笑意。 ?我如一个局外人似的不尴不尬的站在门口,呆呆的望着他们。 ?卫襄子忽而抬头,冲我挤了挤眼睛,咧嘴笑道:“平生不修善果,专爱杀人放火,忽得顿开金匣,这里扯断玉锁,咦,而今方知我是我,傻小子,你还在那里傻愣着干什么?我寻到了属于我的地方,你还不速速去寻你的地方去,可莫要不知珍惜眼前,落得个追悔莫及的下场。” ?我的地方…… ?我的地方,不就是真武祠吗?不就是我师父和老白他们这些人吗? ?是啊,我不属于这里,我属于我的地方。 ?…… ?于是,我的梦醒了。 ?一阵阵彻骨的寒冷袭来,冻得我浑身不停的哆嗦着,嘴唇子成了青紫色。 ?在我旁边不远处,便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篝火,里面的干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火光倾洒在我身上,可我就是感受不到一丁点的暖意,只是尽可能的蜷缩起身体。 ?寒冷可以让人的头脑变的清醒,原本因为梦境而短路的脑袋开始渐渐恢复正常,记忆齐齐涌上心头来。 ?玄鸟巢窠中,卫襄子在说完最后那句话后,近乎透明的身体彻底散掉了,如一窝子萤火虫忽而散开的景儿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不知是在帮我斩杀凰蝶之后,他彻底魂飞魄散了。还是说凰蝶死后,他在此处的执念已经散去,于是又追着另外的执念去了,去了那他记忆中的新绛,去寻找那个叫做穆姜的女子去了。抑或者,他干脆去了某个不为人知的地方。 ?反正,他干净利落的走了,只余下遍地狼藉,扭头一看我们几人的处境,可谓是凄惨至极。 ?我师父动用玄蕴咒,用自己的最终道果硬扛凰蝶,伤了根基,昏迷不醒。 ?无双被卫襄子攫走了精血,同样昏迷不醒。 ?我的身体在一场大战中,先是连借两颗半地灵珠,短时间提升了力量,可我身体的素质扛不住,被摧残的七零八落,而后卫襄子又动用命术,激发我的肉身潜能,强行汲取地气,充盈地灵珠,再度透支,再之后又召唤龙脊弓,一下子攫走了六七分之一的鲜血,接二连三,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当时虽然是清醒的,可除了我师父,大概就数我的伤势最重,没直接暴毙已经是卫襄子在尽量收着力道了,否则从当时的情况来看,他要玩死我不难,到头来只是给我剩下了一口气罢了。 ?再看看鹞子哥、老白、张歆雅、陈水生以及小稚五人,也是人人带伤。 ?可,再苦再难也比丢了命强,于是,五个轻伤带着三个重伤,一群残疾人彼此搀扶着,踉踉跄跄上路了。 ?唯一让我们比较欣慰的是,鬼语蛊王居然没有趁势逃跑!! ?也不知是不是老白跪下那一声肉麻至极的“爹”给它喊得浑身舒坦了,抑或者它干脆就是贪图老白小黄书和各种不穿衣服的片子,反正是没逃跑,有它领路,我们避开了玄鸟巢窠里那些稀奇古怪的要命东西,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了巢窠。 ?如果没有它,我们这一趟保不齐真得死在那儿,就冲着我们当时的状态,随随便便出来个什么玩意,害我们不难!! ?其实,离开那儿的最佳方式,就是直接破坏卫庶人留下的符墙冢,然后打个盗洞回到地面。 ?卫襄子说卫庶人留下的符墙冢没了用处,当时大概也是这么个意思。 ?可惜,我们除了贴身的家伙,东西基本都丢了,而且当时的状况,谁还有那个力气破开一条盗洞? ?没了法子,我们只能原路返回,那一步步态蹒跚,连拉带拽,真是惨不忍睹。 ?我记得,当我抵达卫襄子修建的洛石墓时,里面的羊肠山奴已经全死了,它们的主子,也就是被我师父斩杀的那七个鬼眼蝶死去的时候,它们自然也就没命了,倒也算是一件好事,至少不用担心这些东西逃出去害人,且,如果它们还活着,我们根本就出不去。 ?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终于扛不住糟糕的身体状态了,直接昏睡过去了。 ?后面的事情,我便不太清楚了,做了一场梦,一睁眼,人已经在这里了。 ?这似乎是个……大雪地里挖出来的避风的雪窝子? ?雪窝子上面搭着茅草树枝,从那稀疏的树枝缝隙里,我能看到外界的情况,寒风在呼啸,像是厉鬼在哭泣一样,天空中还在不断的落雪,大风席卷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卷起地上的积雪,形成了可怖的白毛风,外面白茫茫的一大片。 ?看来,我是来到地表上了。 ?雪窝子里到处都是些干草,我身上盖的是干草,身下垫着的是干草,再加上不远处的篝火,这大抵就是所有的御寒手段了,只是听听外面那白毛风发出的鬼哭狼嚎的声音,便知这样的保暖手段是多么的杯水车薪了。 ?来时,只是白露刚过,出来时,竟已是大雪纷飞。 ?仔细算算,这一趟,恐至少都有两三月的光景了。 ?地下不知节气变化,我们身上穿的还是秋季的单衣,满身上下连一片棉花和羽绒都找不出来,这无疑是雪上加霜。 ?只是,相比于目前的困境,我更担心的还是我师父他们的情况。 ?所以,在回过神来后,我几乎是条件反射一样“噌”的一下子坐了起来:“我师父呢?无双呢?他们怎么样了?” ?…… (第三更) 第1229章 雪夜犬吠 ?小小的雪窝子,几个平米而已,竟是人满为患。 ?三个最是避风、距离篝火最近的角落里,分别是我和我师父以及无双三人,只是除了我,我师父与无双仍旧昏迷不醒,他们身上身下全是干草和树枝,几乎是完全藏在了里面,只余下一颗脑袋还在外面。 ?在我对面,陈水生将自己的双脚放在篝火旁烤着,即便是火焰的温度,也不能让他的双脚恢复正常颜色,仍旧是青黑发紫,脚背上满是冻疮,脚掌上则看着血肉模糊,他的鞋子被天子魔出现时的胶状物粘走了,之后就再没找回,偏偏他的脚尺码大,我们就连轮换着把靴子给他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的看他用衣服裹着双脚,就这么一路走了出来。 ?老白跟个死老娘们似的偎依在陈水生旁边酣睡,一条腿还搭在人家的腿上,时不时的挪动一下身子,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时不时尖声尖气的梦呓一声,说什么“小美人儿”,“小可爱”,“小姐姐”,语气让人汗毛倒竖,他每每轻哼一声,水生哥就扭头冷冷看他一眼,那种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都藏不住的,让人毛骨悚然。 ?小稚就缩在无双的身旁睡觉。 ?刑鬼隶和光头强凑在一起借着火光看黄色杂志。 ?那该死的黄色杂志,鬼知道我们的东西都丢的差不多了,为什么这东西还能如此的完好无损。 ?张歆雅和鹞子哥正在照料篝火堆,篝火堆周围放了一圈石头,形成一个石环,上面放着几个铁皮水壶,正“咕嘟咕嘟”向外冒着热气儿,气味竟有些让人垂涎三尺。 ?张歆雅一手托着腮帮子,一边眼神木然、机械般的往篝火堆里添柴火,直到听到我的声音后,她才一下子回魂儿了,眼睛一亮,一下子站起身来。 ?“二狗子,你可算是醒了,你都快要吓死我们了!!” ?鹞子哥也是连忙凑了过来,和张歆雅合力扶住我,一通询问我的状况。 ?水生哥想站起来,却被老白纠缠着,再加上双脚不便,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于是想刀老白的眼神更加强烈。 ?只是我心里一直惦记着我师父和无双,故而没接应他们,又一次颇为吃力的问道:“我师父和无双怎么样了?!” ?此前我受的内伤一直没好,目下身体情况愈发糟糕,不知是不是先前猛地一下子坐起来又牵扯到了内伤,腹腔里一阵钻心的疼痛,连连咳嗽起来,下意识的用手捂住了嘴,等咳嗽稍稍止歇,手掌里竟全是呛出的血沫子,嘴巴里也是血腥气弥漫,那股子铁锈的味道让人作呕。 ?“惊蛰,你先别激动,我叔和无双都没事儿。” ?鹞子哥忙安抚道:“我叔道果受了伤,没有性命危险,只不过这一次伤了根本,恐怕得将养个一年半载了,无双就是身子虚弱了一些,不过至少俩人都早早就醒来了,只是目前很虚弱,醒来一会儿便又睡过去了,今儿早上我叔醒了一次,中午无双也醒了,这是又睡过去了而已,没有性命危险,你不用担心。 ?反倒是你,你可是吓坏了我们,那天晕了过去,到了今儿个都已经整整四天啦! ?大前天的时候,你干脆都没了脉搏,心跳都没了,都给我们吓完了,急救的那点手段全用上了,根本没用,心脏停顿了足足将近十几分钟,我们都以为你扛不过这一关了,你说说正常人心跳停止十几分钟,那还有命在吗?谁曾想,没多一会儿,居然恢复了,唉……” ?原来,我们都出来已经整整四天了! ?“咱们也真的是倒霉,你说说这燕山里也不算什么苦寒之地,跟咱们以前去的漠北这些地儿压根儿都没得比,现如今冬天都下不了几场雪,结果咱们刚出来,正好撵上了百年都难得一遇的暴雪,山里起了白毛风,外面的大雪都埋了大腿,我觉得这都不是暴雪了,是雪灾。我们几个人也有伤在身,而且,咱们实在是没吃喝了,体力跟不上,顶着白毛风走,不单单体力跟不上,而且也容易迷失方向呀,没走多远,我们就干脆累趴在地了…… ?鹞子哥一合计,说不行咱先挖个雪坑,避一避这暴风雪吧,这劲头正大呢,顶风走没好果子吃。 ?我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就同意了。 ?谁知,这该死的暴风雪竟然是没完没了了,一连四天,一下都没消停过。 ?这下子好了,且不说根本没法子把你们带出去,好好休养一下身体,咱们一股脑儿的全困在这里了,手机什么的东西咱们全都丢了,根本没办法求援,缺吃少喝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说真的,在面对那凰蝶的时候,我都没觉着这么绝望,可在这天灾面前,我都有点绝望了,说不得咱们没死在玄鸟巢窠里,反倒要死在这暴风雪里了。” ?张歆雅摇头叹息,因为寒冷,她的脸色难看的很,看了老白一眼,恨恨的说道:“起初的时候吧,还能勉力维持,结果这个不中用的,竟然……被冻感冒了,到现在都高烧不退,平日里就好女色,早就劝过他,没用,酒色掏空了身子,如今也一病不起了。 ?算算如今,满打满算能动的人就我和鹞子哥,在加小稚,勉勉强强算是两个半…… ?不过真说起来,这回这条狗却是立了大功了,来了暴风雪,漫山遍野找不到一点吃喝,前两天我和鹞子哥不敢走远,挖了能吃的草根捣烂煮了给你们喝,倒是这条狗出去几趟有了收获,居然刨到了好几个松鼠的窝子,里面藏的全都是过冬的食物,它连带着把人家一家老小都给捉回来了,还掏了一条冬眠的大蛇,不然咱们连这四天都坚持不了! ?这一趟咱们要是能活着回去……我发誓我天天给它吃蜂蜜!!” ?经张歆雅这么一说,我才知这阵子他们过得竟然这么难。 ?“嗐,惊蛰刚醒来,说这些做什么,慢慢想办法吧,我还真就不信咱们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能死在这儿?” ?鹞子哥推了张歆雅一把,随即从石环上取了一个铁皮水壶,凑到我嘴边喂我喝。 ?里面……是类似于粥一样的东西,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坚果、粮食、松鼠肉、蛇肉,这样的大杂烩,滋味儿不必说,恐怕比泔水好不到哪里去,可如今在这饥寒交迫的时候,却是甘之如饴。 ?喝了一些,我的身子暖和了不少,脑袋也清晰了一些,抹了抹嘴,摇头道:“哥,这回啊,歆雅姐是对的,咱们拖不得,得想法子离开了,越往后越出不了山了。我刚刚也想了一下,这百年难得一遇的大雪灾,恐怕不是一个偶然。在玄鸟巢窠中,卫襄子用升龙印唤醒了整个燕山大脉,使得地脉化龙,若是当时地脉完全化龙,甚至离开,你知道是什么后果么?整个燕山山脉都得变成毫无生机的荒山,再无一点灵性,山不在高,有龙则灵呀。 ?那大脉化龙虽然没有完全离巢,可就是那么短短的复苏,就让这里的地气变得不平衡了。 ?常言道,地脉有变,必有大灾。 ?说来咱们这可能真是遭了报应了,咱们和凰蝶的拼斗几乎是毫无底线的,什么很辣用什么,连地脉都动了,不遭灾才怪! ?这一场雪灾,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越到后面,积雪越深,山里也越寒冷,咱们恐怕就越回不去了,保不齐真得死在这儿!” ?鹞子哥是懂风水堪舆的,越听越觉得有道理,脸色变得极难看了:“那……这可怎么办才好?若咱们都是健全的,莫说是暴风雪了,它就是天崩地陷了,咱们也是最有把握活下去的那一茬儿,可……现在咱们这情况,连我叔都……怎么走出去呀!!” ?我陷入了沉默,冥思苦想之际,刑鬼隶却忽然跟发了疯似的吠叫起来,浑身的毛发一根根的耸立着,直接炸毛了。 ?“有东西,有东西在靠近咱们,我感觉到了!!” ?“……” ?(第四更,承诺完成了) 第1230章 猩红的鬼脸 ?风雪声依旧。 ?天地的呼啸,为那暗中的猎杀者提供了最佳的掩护。 ?雪窝内,早已是剑拔弩张。 ?这雪窝子不过就是挖开厚厚的积雪,再向下剖开一部分冻土,实际就是大雪地上挖了个坑而已,而后用一些手臂粗细的树干、藤条、树枝什么的,在上面搭一个顶子,跟地窖一样。 ?此刻,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的盯着那顶盖。 ?鹞子哥和张歆雅是仅存的战斗力了,但体力和精神都很差,饥寒交迫下,连体温都不能保证,能发挥出十分之一的实力就不错了,不过两人还是一左一右握着短刀戒备着。 ?鬼语蛊王在老白身边瑟缩着,二秃子则畏畏缩缩的跑到了我身边,连刑鬼隶也是如此。 ?我很高兴他们这么看得起我,可我现在和个残废没什么区别,他们凑过来也没什么用,想了想,扭头压低声音问刑鬼隶:“能大概确定是什么东西吗?” ?“不太清楚,但肯定不是寻常野兽,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就是本能的警觉。” ?刑鬼隶低声道:“反正,肯定不是善茬儿就对了。” ?我扭头又问二秃子:“现在可以召出蓝蛇吗?” ?“这倒是没问题,离开你老祖宗布置的墓葬以后我就能感应到蓝蛇了……” ?二秃子道:“只是,没了红蛇,单一个蓝蛇也没什么用呀,果真遇上什么凶的,咱们还是一盘菜。” ?“先别管那么多了,随时做好准备吧!” ?我闭上了眼睛,默默抓住了天官刃,实际也就是给自己找点勇气罢了,就以我现在的状态,不用说什么凶物了,就算来个豺狼虎豹都能轻轻松松把我撕成碎片! ?喀嚓!! ?忽然,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自我们头顶上传来。 ?那东西……来了!! ?张歆雅一个没按捺住,差点扑将出去,不过被鹞子哥拦住了。 ?“哼哧,哼哧……” ?粗重的喘息声传来,竟压住了风雪的呼啸声,听来格外沉重清晰。 ?再然后……我们头顶上的顶盖“扑簌簌”的颤抖了几下,而后被一点点的抬了起来,对方抬起顶盖的位置赫然就在我身边。 ?凛冽的寒风夹顺着掀起的缝隙灌了进来,积压在顶盖上的积雪顺着缝隙成片的坠落在我脸上,仅一瞬而已,我脸上就满是冰晶子了。 ?一张……猩红的脸忽然凑在了缝隙上,那……像是个猿猴?可是对方的脑袋未免也太大了,纵是山魈这种提醒最大的灵长类,恐怕也没有这样的体型,对方一双黝黑的眼睛朝着我们张望,雪窝子里摇曳的篝火倒映在对方的瞳孔里,让对方的双目都像是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刑鬼隶这条死狗的表现差点没一下子感动死我,一跃而起,竟直接跳到我身前,阻在了我与那怪物的中间,两条前肢下压着,大脑袋昂头,龇着森白的牙齿,口中发出“呼呼”的低吼声。 ?“找死!” ?鹞子哥大喝一声,从靴子上拔出一把短刀,“倏”的一下朝对方投掷过去,他的一手飞刀绝技惊艳无比,准头没的说,直奔那怪物的眉心便去了。 ?只是,这终究是一把军刀,不是飞刀,慢了几分,那怪物想都没想,直接放下了顶盖,短刀“咄”的一声刺在顶盖的木棒上,来回颤动着。 ?鹞子哥深知我们待在这雪洞子里,如在瓮中,对方已经确定我们就在这里了,不出去就是等死,别的不说,对方只要抓起一块巨石投过来,就凭这简陋的顶盖如何能顶得住?当场就得顶碎石落,把我们这些人像捣蒜泥一样砸成个稀烂! ?所以,哪怕明知追击是不理智的,鹞子哥还是选择了追击。 ?雪坑不深,只有一米多而已,当鹞子哥整个人站起来的时候,顶盖直接被他以肩膀顶开,而后他低吼着,提着短刀,像一个疯子一样“啊啊”叫着冲了出去,可他的体力实在是太差了,一米多的坑而已,换做往日,他只消提身一跃便上去了,可是此时却挣扎着爬了好几次才爬上去。 ?没了顶盖,呜啦啦的风雪霎时间吞没了雪坑,鹞子哥的声音也消失在了白茫茫中。 ?“歆雅,保护我师父他们,二秃子,召唤蓝蛇,刑鬼隶,感受一下周围有没有什么冤魂厉鬼,捉两个来应付敌人,小金蚕,准备附身老白,别管丫的高不高烧了,你尽管使唤,光头强,你……算了,我也不知道你能干嘛,好像除了逼逼你也不能干啥了,老实待着!!” ?我见张歆雅乱了方寸,一口气做出了许多部署,呼号的风雪灌入肺中,让本就有内伤的内脏钻心的疼,连连咳嗽,呛出许多血腥,拄着天官刃强撑着站起来,试图在风雪中找到鹞子哥的踪迹,可强风吹动,我一个趔趄,差点倒下,反倒是身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堪堪稳住了身体。 ?扭头一看,竟是阴奴。 ?“哎呀妈呀,你可悠着点吧,都成了病秧子了,还这般折腾!” ?阴奴气的跺跺脚,咬牙切齿的说道:“被你那老祖宗折腾了一通,主人目下没法子现身,让我出来帮你度过难关。” ?我点了点头:“且先在这里待着吧!” ?“我找到人了!” ?忽的,二秃子大叫了一声。 ?随即风雪中传来“嗷呜”一声怒吼,约莫二三十丈外,厚厚的积雪轰然炸开,一条庞然大物从地下钻出,于漫天飞雪中可见一道黑影在舞动着…… ?是蓝蛇! ?看来,蓝蛇破土而出的地方,就是鹞子哥和那怪物纠缠的地方了。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你们打错人啦,我是来救你们的!!” ?一道略微有些尖细的声音从鹞子哥和蓝蛇所在方向传来,不是鹞子哥的声音,那么就只能是……那个怪物?! ?一个怪物说,不是来害我们的,而是来救我们的?! ?短暂的犹豫后,我扭头对张歆雅说道:“歆雅,你陪我出去一趟,刑鬼隶,狗奴才,你们在这里保护我师父,我且看看这怪物到底是个什么章程,竟然口吐人言了……” ?…… (第一更,年前实在是有点忙,尽量保证更新数量不会少,但确实不稳定,见谅。) 第1231章 杀人猴精 ?常言道,下雪不冷化雪冷,这话其实未必是对的,倘若是风雪交加,那种寒冷,难以形容。 ?在张歆雅的搀扶下,我从雪洞子爬出去甚至没坚持过三秒钟,浑身上下就冻透了,内伤已经不仅仅是疼了,而是有点痒,总是忍不住想张开嘴巴好好呼吸一下,咳嗽也没停下过,可一张开嘴巴便是一股子刀子风拍在脸上,连呼吸都做不到。 ?远处,预料中的拼斗从未发生过。 ?鹞子哥与蓝蛇一前一后,将一个高大的黑影堵在了中间,及至靠近后,我才终于看清那东西的模样。 ?这是个身躯在两米三四开外的庞然大物,浑身上下都披着厚厚的棕黄色的长毛,而头部的毛色则稍稍偏白,脸膛子红的厉害,如同那戏剧里的红脸关公形象似的,生着一双雷公嘴,身躯微微佝偻着,怎么看都像是……一只猴子! ?只是,寻常猴子哪有这样的体型? ?“燕山之中多猕猴,即所谓恒河猴,这东西单单看外貌,倒像是一只猕猴,难不成是个成了精的猕猴吗?这倒是有可能,猴子这东西本就类人,相比于其它生灵,更加聪明,这自然界里的万千生灵,除了狐白黄灰柳五大仙家外,猴子也算是比较容易成了精怪的玩意,只是这东西瞧着赤面獠牙,观其体态爪牙,实在凶悍,即便我现在用不了精气神观视,可踏入归鼎以来,我的五感更加敏锐,隐隐能感受到它体内恐藏着冲天的煞气,不像是个善类呀,过去怕是没少为非作歹,残害人命。 ?换做以往,似这等凶物,我说什么也得斩杀了它,否则它出了这燕山,又不知几人受害,几个无辜之家遭遇横祸。 ?可惜了,今时不同往日,我师父重伤不起,我又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大家伙都是饥寒交迫,濒临极限,实实在在是奈何不得这家伙了,罢了,且看看它到底怎么说!” ?上下打量了这猴子精一阵,我心里也大致盘算了个通透,脸上神色未变,见这猴子精也在看我,便道:“夜黑雪大,风如鬼哭,正是尔等孽畜杀人害命之时,你偷偷摸摸的摸上门来,却说是来救我,那你倒是说说,你怎么个救我法?” ?对面那猴子精雷公嘴一咧,露出近一掌长的犬齿,随即说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话:“你说的对,夜黑雪大,风如鬼哭,正是杀人害命时,偷偷摸上门来确实是不怀好意,可不怀好意的又不是我,卫惊蛰,你果真认不出我来了么?!” ?对方一言点出我的性命,倒是让我有些诧异,又细细打量了对方几眼,却见这猴子右眼眉脚处微微上扬,嘴巴咧着却似笑非笑,好一副嘲讽的模样。 ?只是,这模样怎的却看着如此的眼熟呢? ?“你是……嘲笑鸟!!” ?随即,我心头大震,惊呼出声。 ?这神情我确实熟悉,只记得嘲笑鸟当初纠缠我时,相当的无节操底线,大半夜的变身艳妇人,在一个血气方刚时却青灯黄卷出了家的年轻小伙子房间里大跳艳舞,衣衫飞舞,越来越少,缺德到冒烟,搞得我得撅着屁股像个公鸭子似的落荒而逃,稍稍挺直腰杆子,立马就得出丑。 ?那时,那嘲笑鸟所化的艳妇人脸上正是这副神情!! ?我不敢置信的打量着对方,只想着我们当初在玄鸟巢窠里放它一马,它应当也不至于这时候落井下石吧,故而敌意不浓,可这世上农夫与蛇的故事从来不少,必要的警惕也是有的,试探性的道:“你这是……” ?“你不必提防我,如果不是因为玄鸟巢穴的缘故,我萌生了贪念,也不会贸然害你,如今醒了,你们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又有什么理由害你呢?” ?嘲笑鸟幽幽开口,娓娓道来,我才总算弄清楚了情况。 ?原来,那日被我们从白螣口中救下后,这家伙根本就没有离开燕山,出来后因为伤势太重,干脆寻了个地方蛰伏了起来。 ?因为它侵蚀过我的缘故,与我之间有些联系,大致就是能通过我发散的精气神气息直接锁定我的位置。 ?前些时候,我一直处在昏迷当中,没有意识,精气神基本处于沉睡当中,可就在前不久,我醒来了,它立刻通过我的精气神捕捉到了我的位置,距离它蛰伏养伤的地方还真不是特别远。 ?它本就是精气神的力量在机缘巧合下汇聚诞生出来的生灵,这方面强大的媲美神灵,感知范围远远不是我们这些修行之人能媲美的,通过发散的精气神,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我们目下的处境,也就是那个时候,它注意到了这个猴子精。 ?这家伙鬼鬼祟祟的在暴风雪天里出没,一直在遥遥观察着我们。 ?凭嘲笑鸟的感知能力,它怎能不知道这山中有个极厉害的猴子精?早早就知道这东西的存在了,也知这猴子精不是个善茬儿,喜食人,时常幻化成一个身高七尺的汉子,混到人世间里,从一些人贩子手里买入拐来的孩童、妇女,带进山中后,便恢复原貌,将其杀害啃食掉,可谓是作恶多端,如果不是道行不高,怕惹来修行之人的注意,只怕会更肆无忌惮,直接去掠食人都不是不可能,正是凭借着这隐蔽的手法,这猴子精在此地为祸已经多年了,栖居的洞中遍地都是人骨。 ?见它鬼鬼祟祟的窥视我们,嘲笑鸟便知,这家伙大概是盯上我们了,如今不过是来踩点罢了。 ?就我们目下的状况,这猴子精果真要折腾我们,保不齐我们还真应付不来。 ?于是乎,嘲笑鸟干脆就侵蚀控制了这猴子精,一如当初它控制过我一样,只不过对付这种凶蛮的精怪,控制起来可要比我容易得多。 ?再然后……便有了接下来了一幕。 ?所以说,我一醒来就撞上这事儿,倒也不能算是个巧合,这猴子精应该盯上我们有一阵子时间了,只不过我醒来正巧被嘲笑鸟撞破了而已。 ?一番话说的可谓是全在情理之中。 ?可是我还是有些疑惑,便小心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干脆以真身来见我呢?!” ?嘲笑鸟想都没想,张嘴就来:“你看我不是什么好鸟,我看你也不像什么好人啊,我怕你掏了我!” ?“……” ?(第二更) 第1232章 报恩 ?风雪声依旧,明明刀子风好像更急了一些,可我却觉得空气中好像有什么凝滞了。 ?于是,我默默看着嘲笑鸟,目光有点哀伤。 ?难道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嘲笑鸟也默默看着我,好像在说,你觉得我是个什么鸟,你在我眼中就是个什么人。 ?顿了顿,它似乎也觉得这个说法有点情商不太高,不太聪明的样子,于是又有些尴尬的补充道:“我伤没好,而且,我真身实在是……太弱了……” ?似又觉得有些越描越黑,于是,它又说道:“我是很多死者的意志,所以,我见不得勇敢的人痛苦,许多年前,我曾见过很多战争中受伤的士兵,他们作战的时候是那么的英勇,可受伤后却得不到应有的待遇和救治,许多人本不该就此死去的人死了,于是,我曾衔着草药去救治他们。 ?其中有一个人,我救治过很多次,最开始的时候,他真诚的感谢我,后来,他连感谢的话都不说了,再后来有一天,他忽然抱着一个女人来到我面前,说那是他的妻子,生了病,希望我能救救她。 ?可是,她的妻子是痨病鬼,我也不是神仙,哪里能救得了? ?他愤怒的问我,为什么不救?我说我救不了,他就认定了是我不想救。 ?后来他的妻子死掉了,他也把这份仇恨算在了我头上。 ?于是,他去和他们部落的首领说,如果能杀掉我,痛饮我的鲜血,人就可以长生不老,他的首领动心了,就在部落里招募武士来猎杀我,报酬很丰厚,很多人都来了,其中还有许多我曾经救治过的人,只是他们看我的眼神早没有感激了,只有无尽的贪婪。 ?那天之后,我就明白人到底是个什么了,我也再没有救治过任何一个人。 ?当我永远的离开他们之后,他们当中又有很多人开始想念我了,于是将我当做了他们部落的图腾,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回去,可是我知道,即便我真的回去了,要不了多久,他们又会来猎杀我的。 ?所以,我们相见不如不见。” ?我想了想,发现我竟然根本没办法反驳它。 ?“你们的恩情,我是记得的。” ?嘲笑鸟深深看了我一眼,道:“此事之后,你我恩怨两消。” ?而后,它竟然扭头就跑,只余下一道声音在风雪中回荡:“明天中午,风雪会停歇九个小时,那时候是你们出山的最佳时机,如果还想离开这里的话,便在那个时候速速离开吧,错过这个机会,未来六七日内,大雪封山,你们再无机会!” ?“它……就这么走了嘛?” ?张歆雅不敢置信的低声问了一句。 ?我用胳膊遮着脸咳嗽了几声,道:“不走难道留下来和咱们吃饭么?咱们也没东西可以招待它呀!总归这等时候没有为难咱们就算好的,何况还帮咱们化解了一场危机,走吧,咱们快回去吧!” ?张歆雅招呼了鹞子哥,二人一左一右搀扶起我来,又将我搀回了挖出的雪窝子里。 ?风雪实在太大,仅是这不大一会的工夫,鹞子哥和张歆雅辛辛苦苦搭建起来的顶棚就已经被大雪掩埋了,二人重新把顶棚遮住雪窝子的时候,上面雪沫扑簌簌的往下洒落,原本就极其简陋的顶棚更是全是窟窿,篝火也快要熄灭了,一时间里面更加寒冷了。 ?回到雪窝子里我才发现,刚刚出去那不大一会儿的工夫,风雪里夹杂的小冰晶竟然在我脸上留下瓜子儿长短的十来道小口子,纷纷红红的,却不流血,篝火一烤,疼的厉害,老白居然在这番动静儿下醒了,见我醒来,立即笑嘻嘻的凑了过来,把自己发热的脑门往我身上杵,说让我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冬天里的暖宝宝。 ?我看了眼他因为发热涨红、又因为寒冷发青,以至于呈现出一种紫红色的大脸盘,莫名和宝宝这词儿联系起来说不出的雷人肉麻。 ?不过我的心里却一直在盘算着嘲笑鸟的话,倚靠在那里,兀自嘀咕道:“为什么它能如此准确的判断大雪什么时候停呢,只是,就算明儿个中午暴风雪停下了,凭我们现在这模样,恐怕也难出去啊,这可如何是好,难道真要被困死在这里了么?” ?“应该是它感应到了什么吧?” ?刑鬼隶听见我的嘀咕,在旁应道:“你不也说了嘛,这场暴风雪很大可能是卫襄子战凰蝶时候动用地脉引发的,像它这种天生天养的生灵对自然界的一切变化都感受很深刻,它应该是从地脉活动中隐隐感受到了什么,才有这样的判断吧!” ?想想这厮方才奋不顾身的跳出去保护我,我对它早没了那么多成见,便含着笑意看了它一眼,揉了揉那满是褶子的脑袋,揶揄道:“某个家伙不是说自己也是天生天养的精怪么?怎的却感受不到这种变化?” ?“你懂什么?术业有专攻,我的能耐是在阴阳方面,而且像我这样的蜂蜜品鉴大师,这世上可不多见,尝一口蜂蜜,我连下蜜的蜜蜂屁股有多大都知道,它行么?” ?刑鬼隶白了我一眼,无耻的嘴脸很是有老白的风范。 ?此时,我心里渐渐有了决定,看着鹞子哥和张歆雅道:“哥,歆雅,明天中午,这暴风雪如果真如嘲笑鸟说的停了,你们两个就先出山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张歆雅当场就不乐意了,怒道:“都这么久了,你怎么还说这种屁话,难道是要大难临头各自飞么?” ?“不是这么回事。” ?我摇头道:“咱们当中,你们俩的状态最好,走出去的可能性最大,带上我们,反而没可能了,这里有阴奴和二秃子,果真有什么问题,安全暂时不用考虑,如果连它们都扛不住,你们留下意义也不大,不如抓住机会,能出去就出去,等出去了也好找人来救援我们,这样兴许咱们还有脱困的机会,总比留下来一起眼巴巴的等死强!” ?说话的工夫,外界忽然传来“扑簌簌”的声音,像是有很多东西在大雪中飞快穿梭,而后便是铺天盖地“叽叽叽”的怪叫声,听那声音和动静儿,赫然是数不清的猴子。 ?鹞子哥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其难看,咒骂道:“妈的,被骗了!” ?…… (第三更) 第1233章 疗伤之物 ?中计了?! ?到底是那猴子精被发现后,含糊其辞糊弄过去,又一次掉头折返了。还是说从始至终嘲笑鸟想杀害我们的心就未死,只不过被发现后满嘴谎言迂回了一下子,又呼唤了诸多的猴子一道来折腾我们?! ?反正,不管如何,肯定是冲着我们来的,这一次不必藏在这里继续观望了,免得回头给平白无故的失去主动权。 ?鹞子哥也是被这三番五次的彻底激怒了,当即掀开了顶盖。 ?风雪之中,“叽叽叽”的猴子叫声不绝于耳,这些猢狲藏在雪雾里来回奔行,不肯露头,端的是狡诈无比,但数量绝对不少,恐怕得有数百只之多。 ?鹞子哥虽然恼火,也知道这么多的猢狲,贸然冲出去反而会被来回溜,说不得还真要危险了。 ?老白刚刚醒来,明明高热不退,精神头却不错,站起身来冲着雪雾里大吼道:“别藏头露尾的,给爷爷上来试试,来一个宰一个,早听说猴脑是人间珍馐,还没吃过呢,正好爷爷腹中空空……” ?话未说完,一个黑黢黢、圆滚滚的东西忽然从雪雾中飞出,“嘭”的一下砸在老白面门上,砸的老白嘴歪眼斜,当场倒下。 ?那黑黢黢的物件滴溜溜的滚到我脚下,我低头一看,赫然是一枚野果子,只是冻得黑青黑青的,外面还裹着冰呢,说是个果子,砸在人身上恐怕比个石头的威力小不到那里,再看老白,额头上已经肿起了拳头大小一块,人都被砸成了外星人,正在地上翻白眼儿呢! ?“趴下!” ?我提醒鹞子哥一声,把刚刚醒来的小稚一把拉入怀中,一下子躲到雪窝子的角落里,整个人尽可能的蜷缩起来。 ?果不其然,我话音刚落之际,无数的物件从雪雾里飞了出来,“噼里啪啦”的落在雪窝子里,我只觉得后背上被打个不停,本就受了内伤,最怕这种击打,一时间感觉五脏六腑就像是要裂开一样,尤其是肝部,疼的叫人直窜冷汗。 ?须臾后,这场狂风暴雨一般的打砸终于停下了。 ?那些猴子则“叽叽叽”的怪叫着逃走了,声音越来越远,竟是就这么离开了。 ?“我呸!格老子的,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老子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能被一群猴子欺负成这样!” ?我吐掉嘴巴里带着血的泥巴,轻轻摸掉小稚脸上污泥,一边恶狠狠的咒骂着,一边坐起身来,待看清雪窝子里的情况后,一时也有些傻眼。 ?这雪窝子里,竟然遍地都是挂满冰碴子的果子、干果等。 ?看这情形,分明就是猴子们囤积的过冬粮食呀! ?猕猴确实喜欢抓起东西丢人,但都是丢的石头泥土,怎么会把自己过冬的粮食给丢出来呢? ?略一思索,我明白了,笑道:“嘿,反而是咱们误解了嘲笑鸟了,它这是帮人帮到底,送佛上西天啊,明显这些猕猴都是跟着那猢狲精混得,嘲笑鸟控制了那猢狲精,干脆借着那东西给下面的猴子命令,这是给咱们送吃的来了!!” ?虽然都是些结冰受冻的野果子,可我们都已经绝粮到吃草根了,谁还会在乎这些? ?很快,我注意到除了这些野果子什么的,被一起丢来的还有许许多多的塑料瓶子。 ?在如今这个人类垃圾遍地可见的地方,猴子能弄到塑料瓶子倒是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塑料瓶子里居然装着一些黄橙橙的液体。 ?这又是什么? ?我有些疑惑,捡起一个瓶子,拧开盖子后,一股子清冽的芬芳登时扑鼻而来,那是水果的香气与酒气的混杂味道,馥郁芬芳,香甜醉人,我这辈子还没闻过如此让人痴迷的味道呢,下意识的咽了咽口水,稍加思索,便知道这是什么了,惊道:“早听说山中的猴子会采集百果封在树洞里面,最早的时候只是作为过冬的粮食,可如果当季冬天粮食不缺,便会遗忘这一洞果子,久而久之,果子就在树洞中发酵,酿成一洞百果酒,也叫猴儿酒,此类野酿,可遇不可求,据说饮用有神奇功效,香腴清醇兼而有之,甘芳无比,是千金都不换的东西。 ?只是,这只是个传说而已,却从未真的见有人得到过这种东西,没想到这世上竟然真的有猴儿酒。” ?说完,我稍一犹豫,一想有小金蚕在,于是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一口,没有辛辣感,非常柔和,只觉得一股子冰凉的液体顺着食道涌入腹腔中,内伤带来的撕裂感都随之平复了,而后腹中便腾起温和的热气儿,驱散了寒意,最为重要的是,内伤的那种焦灼感没有了。 ?我不是个蠢人,学过岐黄之术,从这种感受来看,这东西居然对我的内伤有很好的治愈效果! ?“咦,难道猴子还吃肉的么?” ?老白从地上捡起了一块肉脯,只是那肉脯看起来红的厉害,比牛肉还要红几分,惊疑不定道:“这是个什么肉脯啊?难道也是什么宝贝?” ?水生哥抬手“啪”的一下打掉老白手中那肉脯,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说是什么肉?这是人肉,是那个猢狲精把掠来的人做成的肉脯,当了过冬的粮食储存了起来,也被这些猕猴一股脑儿的扔给咱们了!” ?老白一阵恶心,再没敢触碰。 ?这一夜,我们便就这么凑在篝火堆前,在石环上把果子的冰碴子烤化掉,再就着猴儿酒吃到了后半夜,有了这猴儿酒,不觉寒冷,而且这热力不似寻常饮酒后的那种发热错觉,它是真的可以抵御寒冷,确认了这东西的功效,我甚至给我师父和无双也喂下一些,喝多了也无晕眩感,反倒像是春困一样,心不跳,脑不热,最后几人竟就这么挤在篝火堆前一觉睡到大天亮,待醒来时,几人都被积雪盖成了雪人,可肢体却毫无僵硬感。 ?我发现自己身上的诸多暗伤居然神奇的好了,只是失血过多的症状还存在而已,起身一看,张歆雅他们的气色和体力比之前也要好太多了。 ?可惜,那些猢狲丢来的猴儿酒不算多,如今遍地都是空瓶子,竟然没剩下的了。 ?风雪也变小了许多,暗沉沉的乌云拨开一些,隐隐可见云层后的太阳。 ?这样的状态,我知道我们走出山已经不成问题了。 ?“谢了,山水有相逢,咱们有缘再见,下次若能遇上,你我大概便是朋友,不必在躲躲藏藏的不肯以真身示人了,我见了你数次,你数次容貌都有不同,每次我都以为那是你的真容,果真说起来,我到现在还不知你是个什么模样。” ?我将天官刃别在腰间,冲着白茫茫的远山拱了拱手,这话自然是说给嘲笑鸟听的,我也知道对方一定在听,而后踢了踢高热退去,还在打呼噜的老白,笑骂道:“别睡了,走了,咱们该回家了!” ?远山之中,隐隐传来一阵阵低笑声,似是在与我们道别…… ?…… (第四更) 第1234章 三月 ?事实证明,即便有嘲笑鸟这等天生天养、举世独一无二的生灵相助,要想在天怒之下穿越一座被大雪封住的山也绝非易事。 ?天晴了,风停了,可是连续数日的大雪后,地面上的积雪已经到了齐腰的位置,我们在雪地里穿行,已经不是在走了,而是像划船一样一点点的向前挺进,这对于我们的体力来说是个考验。 ?好在现如今仍旧处在昏迷中的只有我师父和无双两个人,我们几人可以轮流背着。 ?那猴儿酒倒确实是个神奇的东西,直至现在我浑身上下都是热乎乎的,即便只穿着单衣也没觉得冷,不过到了大半下午的时候,“酒劲”似乎过去了。 ?渐渐的,我沉浸在积雪中的下半身开始感觉到寒气侵蚀了。 ?时间一久,这种痛苦开始不断增加,到了后来,整个下半身几乎没了知觉。 ?这一次的骤降大雪,是燕山龙脉化龙苏醒带来的地气波动导致的,不过,地气波动最大的,似乎也只有靠近偃国遗迹这几座山头,并没有蔓延至整个燕山山脉,离开这几座山头后,地面上的积雪明显便的越来越薄。 ?说来也是运气,当天夜里九点多钟的时候,我们差不多就彻底脱离了这个范围,而发怒的龙脉经过**个小时的休息,似乎缓过了力气,再度开始发怒。 ?当时是,我们正踩着刚刚能吞没靴子的积雪登上一座山头,忽而听到身后风雷声大作,夜间的山里漆黑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可以明显看见,身后的天穹中似有火光闪过,好像云层都被点燃了,而后就变得阴沉下来,那黑沉沉的天幕似乎要与地面重叠在一起,甚至吞没了一些较高的山头,而后狂风呼啸,彻骨的寒冷再度降临。 ?暴风雪……又一次来临了! ?我们虽然已经脱离了那个中心范围,可仍旧能感觉到气流变得不太友好,气温也寒冷了几分。 ?“找个地方休息吧!” ?我背着我师父加速开始下山,脚下的积雪踩的“咯吱咯吱”作响,又走了一程,离那暴风雪中心又远了一些,我寻了山脚下一个相对避风暖和的地方扎营休息,拾捡干柴,燃起营火,可依旧算不得暖和,夜里时候,放哨的人隔三差五就得检查一下其余人,因为冻死是没有任何痛苦的,失温后,有时候死亡不声不响就降临了,只能用这种繁琐且极其消耗精力的方式来保证所有人的安全。 ?好在这一夜倒是太平,第二日天一亮,我们再度上路,那时身后暴风雪的中心几乎已经一片混沌了,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因为积雪与身体状态的缘故,我们又在山中耽搁了整整一夜,大概是当天夜里十一点多才抵达了草甸子村。 ?这里是距离燕山最近的村子了,可惜,村子很破落,都没几户人家,全都是留守儿童和老人,见我们这些人衣衫褴褛、乌泱泱的看起来没一个正常人,也没人敢收留我们过夜,我们自不好强留,于是咬咬牙只能继续赶路,走到将近午夜时分,才见到了公路,可结果还是一样,没人敢拉我们。 ?最后是张歆雅冲到马路中间拦下了一辆货车,开车的师傅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倒是不怕我们,可常年在外的,谁不留个心眼子?在张歆雅许以重利后,货车师父终于点头,但不肯让我们进车厢,而且也没那么大地方,直接让我们待在后面的车斗上喝风。 ?就这般一通的折腾,我们终于是半死不活的回到了怀来县城。 ?终是寒冰炼狱里走了一趟,我怕张歆雅他们身子出问题,当夜绞尽脑汁的设计了一个方子,众人在房间里草草睡了几个钟头后,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让张歆雅出去抓药,回来外敷内服双管齐下,确认体内没有瘀滞寒气我才放心。 ?张歆雅难得大方了一回,带我们去洗浴中心狠狠泡了一澡,搓下的泥恨不得把人家下水口给堵了,尤其是老白,当他纵身跳进水池子的时候,皮肤上居然在冒泡泡,一大片看不出是什么的东西立即漂浮了上来,我都惊呆了…… ?随后,在置办了新的冬衣鞋子后,一行人可算是有了些人样。 ?下午的时候,在买了新的手机,并且补办了卡后,我第一时间装好,主要是看看在我们进入燕山龙庭这阵子时日里,有没有人联系我。自打入了真武祠,我的电话号码几度更换,社交圈子变得越来越少,知道我号码的人不多,不外乎就是青竹、李降龙他们这些人,这些人每一次和我联系,都肯定是有特紧要的事情。 ?然而,这几个熟悉的号码并没有什么留言,只有付慧城在十几天前给我留了个言,大概说他刚刚从五台山回来,最近感觉自己慢慢的可以控制欲望了,感觉很好,前所未有的清净,想约我们出去吃个饭,再和我仔细探讨一下道家控制欲望的办法,看看能不能再减少一些玉蟾蜍对他的影响,还说下一趟他准备去青城山,最近不光研究佛道,还开始研究儒家了,说感觉“存天理、灭人欲”这句话应该能对他的状态有点帮助。 ?看到这些,我嘴角露出笑意,他为了得到玉蟾蜍,跟着我们一路追寻小稚前世尸身的下落,从黑竹沟到神农架,好不容易得到了,谁知那玉蟾蜍所谓包治百病竟是那么一回事,朋友一场,我自然不希望他行将踏错,他如今能走上正轨,开始直面自己的问题,我自然替他高兴。 ?“也不知他现在有没有去青城山?” ?心里想着,我开始给他编辑信息,现如今我已踏入归鼎,而且几度对抗心魔,对于这方面的认知与和他上次相见时已不可同日而语,大致的说了一些我的认知和看法,讲了一些清修的法门,当然,我们清微道不外传的术是没有教他的,这和是不是朋友没关系,门规如此,确实是不外传的。 ?总归,我是希望能尽可能帮到他的。 ?而就在我编辑信息的工夫,手机忽然滴滴答答响了起来,一连蹦出了好多条信息,仔细一看,最早的一条竟然是我们进入燕山不久后发来的,因为信息量大,居然在我开机后迟了这么久才有了提示。 ?“三月之期,可还作数?” ?这便是最早的信息的内容。 ?看到这条信息后,我瞳孔收缩了一下,已经知道这信息是谁给我发的了。 ?…… (第一更) 第1235章 鬼语者(上) ?花船!! ?这是花船上的人在和我联系了! ?“清河之畔,救命之恩,你忘了吗?” ?“事有剧变,看到信息,速速联系我!” ?“我在柳巷后面那家酒店等着你!” ?“太原已经不再安全了,我在华山一个朋友这里住着,地址是……看到信息,速速来找我,记得带上家伙。” ?“我在……” ?“……” ?几乎每隔三四天,都会有一条信息发在我手机上,而距离现在最近的一天,是就天前的午夜两点钟,只是,这条信息却是不完整的,只有几个字——“又暴露了,我准备去……” ?这绝不是红娘子发给我的! ?我和她其实真的算不上熟悉,当初在黑竹沟的时候见过一面而已,可我就是觉得,那个女人其实根本不怕死!! ?她是那种……明明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下一秒钟你就会砍掉她脑袋的,她仍旧能和你谈笑风生的人!! ?而这些信息看起来焦躁而慌乱,并不是红娘子的风格,如果是红娘子的话,哪怕情况已经火烧眉毛了,她甚至仍然有闲情逸致在信息里和我开玩笑。 ?从对方说话的这种语气上来看,这应该是个女子给我发的信息,虽然每次只有短短一句话,可我却推测出了很多。 ?恐怕在我们深入燕山龙庭的这段时间里,花船上又一次发生了剧变,这一次剧变,极有可能比上一次花船叛乱、红娘子被软禁都要严重。 ?也就是说,红娘子现在的处境应该极其危险了,可以说是危如累卵。 ?给我发信息的这个人,应该是红娘子的亲信,左膀右臂,红娘子对她远远要比对水生哥信任的多,所以在这种危急关头对方才会冒头。 ?“上一次花船贸然袭击我,导致四大门齐齐发怒,把他们在东北的所有势力连根拔起,而且青竹也背后出力了,再加上有我师父这个天师坐镇,他们应该没道理主动来惹我了,至少在我全面插手花船内部事务、和他们彻底对立之前,他们应该不会再来对我下手。 ?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燕山里,和江湖上的恩怨完全隔绝开来,并没有刺激他们的行为…… ?嗯,看来这是个坑杀我的陷阱的几率并不高,应该确实是红娘子的亲信给我发的。 ?红娘子的处境有点糟糕啊,真是个疯狂的赌徒,居然在这种时候彻底依赖在我们真武祠身上,这无异于把自己的所有筹码,包括自己的性命,全都压在了一个不确定因素上。” ?“老白说过,花船有四门十二堂,只不过红娘子掌握的力量并不算强大,只有花柳风月四堂是真正握在她手里的,除此外,听说刑堂也靠拢了她,在她掌握的力量里,花柳风月四堂全部都是女性成员,红娘子派来的这个亲信,很大概率应该是花柳风月四堂里的人。” ?“这个女人的联系地址一直都在不停的变化,并且强调太原已经不安全了,看来她一直都在遭遇追杀,并不安全,尤其是最后一条信息,看来她当时正在遭遇追杀,所以只能匆匆忙忙留下半句话,可她到底又去了那里呢?” ?一系列的念头在我心里闪过,略一犹豫,站起了身。 ?正在给水生哥挑选试衣服的张歆雅注意到了我,吆喝道:“哎,你干嘛去呀,你别跑没影儿了,一会就到你了,多给你们买几身新衣服,今年咱们应该能一块在真武祠好好过个年了,总不能让你们邋里邋遢呀!” ?我沉默了一下,挤出笑脸:“我就是去上个洗手间,很快回来!” ?说完,我迅速离开了服装店,到外面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可惜,打不通。 ?这个结果我并不意外,从那条信息的状况来看,这个联系我的人很有可能……都已经死了!! ?“总的来说,今天这一幕,红娘子应该不是没有准备,上一次在冰湖村联系的时候,她说……以前托付给老白,老白辜负了她,把她送进了客人房中,希望这一次我们不再负她,如今细细想来,她当时话里有话,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今天这个结果,可……” ?我想到了仍旧重伤昏迷的我师父和无双,轻轻叹了口气,待回到服装店后,鹞子哥似乎从我神色间看出了什么,就问了句:“没事儿吧?” ?“没什么事情,可能是失血过多吧,猴儿酒也没法子让我彻底恢复,总是有些恍惚。” ?我笑了笑,默默收起了手机,看了老白一眼,见他没有追问,暗自放松了一些,却没对他们说起此事,尤其是老白,我觉得目下他并不适合知道。 ?…… ?是夜,无双终于醒了。 ?自打我醒来后,就再没见过他睁开眼睛。 ?可是当我们几人打包了许多美食,在宾馆里打开当夜宵的时候,这厮明明眼睛还没睁开,鼻头就已经在“嗤嗤”的耸动了,嘴里呢喃着—— ?“哥,我饿了。” ?“哥,好香啊,你在偷吃啥,给我也吃一口!!” ?“……” ?当我把他最喜欢的红烧肉凑到他鼻子前的时候,这厮“噌”的一下子坐了起来,就跟诈尸似的,张嘴就啃,嘴巴里叼着肉“咕叽咕叽”已经吃了几大口,眼睛才终于睁开,那副模样让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见过贪吃的,贪吃成这样的还是头一回。 ?一顿红烧肉下肚,无双心满意足,反正再没晕过去…… ?我都怀疑他在山里一直昏迷,是不是饿的,随后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确认只是气血亏空,没有别的暗伤,这才放下心来。 ?有道是,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我觉得我是个挺有远虑的人,虽然茳姚还在风铃里消化吞掉的玄鸟真血,可我已经想到她的小本本上记了我多少黑账,尤其是卫襄子那一笔,绝对记在我头上了,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冤大头,回头保准要被修理的惨绝人寰。 ?强烈的求生欲下必有勇夫。 ?想到答应过她的事情,我觉得有必要赶紧筹备一下。 ?只是……囊中羞涩啊!! ?于是乎,我只能厚着脸皮去找张歆雅了,给人家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 ?谁曾想,此人竟是如此的厚颜无耻,欺负人简直没个完,我都挺好奇,她一个大姑娘家的,我不拿她当女人看,她怎么能做到连自己都不拿自己当女人看的?理直气壮的从枕头地下薅出一把臭裤衩子和袜子扔给我,让我去洗,说洗一个给一百块。 ?当时我那叫一个屈辱啊,老子也是要当天官的人,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岂能受此奇耻大辱?! ?不过当我抓着一大把钞票从她房间里出来后,这些不满也就烟消云散了,笑的眼睛都快挤没了。 ?而就在我回到房间后没多久,一颗胖乎乎的脑袋从门缝里塞了进来,笑的格外谄媚,不是老白还能是谁? ?只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就觉得……此时的老白怎的看起来有些不大对头?!明明笑的那么贱,可我居然一点都不反感,反而觉得……有些和蔼可亲?! ?…… (第二更,太困了,睡一觉,这是昨天的更新,前天的明天补吧,明天四更,不然那个故事机要割我篮子,太吓人了……) 第1236章 鬼语者(下) ?那么,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 ?一番促膝长谈之后,老白满脸笑容,一边数钱一边哼着小曲儿离开了我的房间,而我则有些懵懵懂懂的在床上躺下,摸着自己干瘪的裤兜,伺候张歆雅挣来的那点劳务费全都不翼而飞了,可我心里居然是一点的怨言都没有,好像钱就应该交给老白似的,完全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不知是我实在是太穷了的原因,还是说没了钱就没法实现答应茳姚的事情,死亡那就是分分钟随时随地会降临的事情,总之,心里总是有那么一个怎么都扑灭不了执念在提醒我,这事儿不对劲!! ?于是,我是苦思冥想啊,就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我乖乖的把自己到手的钱老老实实的交了出去。 ?诡异的是,明明就是发生在十几分钟前的事情而已,我的记忆竟然是模糊的!! ?老白说过的话,老白的神情等等,全都是模糊的! ?唯一的念头就是——他不会骗我! ?“不对劲,这不对劲,老白不会骗我?!这话怎么总是觉得怪怪的呢!” ?片刻后,我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手捏剑诀,“啪”的一下点在自己眉心,同时口诵净身、净心两道神咒,原本在记忆里有一块区域是朦胧模糊的,此刻在道家神咒清心净身的作用下,那些朦胧模糊的地方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而我的神色的也渐渐变得扭曲狰狞,咬牙切齿道: ?“好,好好好! ?可真他娘的是出息了,为了从老子这里骗钱,居然连法术都用上了。 ?鬼语蛊王,鬼语者…… ?这可真是……合伙诈骗啊!! ?老子洗了十几条臭裤衩子、臭袜子,好不容易从张歆雅那只铁公鸡那里讨来了一些钱财,一眨眼都被你给骗了去!!” ?这一次我确实是没想到。 ?光头强和老白虽然要好,但那基本上就是基于看片儿、看黄书的,对于帮助老白这事儿上,一直特谨慎。它能看穿人内心的欲望,利用周围的环境,无声无息的把人催眠,我们是吃过苦头的,连我师父都一个不慎着了道,当它附到人身上后,人就成了鬼语者,一样的善于耍弄人心。 ?老白莫名其妙的把我骗得团团转,差点被卖了都帮他数钱,除了这种诡异的能力,我想不到别的了。 ?这二者什么时候好到穿一条裤子了?! ?我看光头强也是个奸诈货色,比二秃子好不到哪,说起节操,这二者一直都不相上下,若说它无条件帮助老白,我打死都不信。 ?那么…… ?我跳下地转头就去了老白那屋,我连自来石的墓门都开得,不必说现在宾馆的这些门了,拿了我的房卡三下五除二就撬开了门,里面寂静的跟死似的,哪里还有老白和光头强的踪影? ?不光这俩,连刑鬼隶都消失了!! ?“嘿嘿嘿……有种!!骗钱都骗到老子头上了,老子为了钱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咱们走着瞧!” ?我冷笑三声,扭头就去了无双那屋。 ?这小子吃了两顿饱饭后,如今身子虽然还有点虚弱,可相比于正常人而言,那仍然是一头下山的猛虎,说来也奇怪,那饭食对他而言就跟打游戏的红药瓶似的,喝一瓶原地满血,张歆雅也知道他这一次吃了苦头了,摆渡人就得营养跟得上,所以这两天可谓是有求必应。 ?这不,当我进来的时候,这厮正躺在床上啃猪爪,一口凉可乐,一口猪爪,吃的好不自在,满嘴油光。 ?见了我后,还嬉皮笑脸的凑上来说:“来,哥,啃猪爪,真香!” ?我在他脑瓜子上一拍,狞笑道:“有人把哥给你买王中王的钱骗走了,你说怎么整?” ?无双看了眼手里的猪爪,心不在焉的说道:“能买多少王中王啊,十根二十根的,算了吧哥,咱犯不上置这气。” ?哟呵,这特娘的啃上猪爪了,连王中王都看不上眼了? ?我冷笑着说道:“数额吧,倒是也不大,顶多也就能买个几十箱的。” ?“几十箱……” ?无双手上的动作一滞,随即眼中闪过一缕凶狠的杀意:“哥,我也不问他是谁,你就告诉我他现在在哪,我去做了他!” ?“穿衣服吧!” ?“……” ?随后,我从自己房间的床上捡起了一根头发,这正是老白这厮留下的,而后我又叠了一个纸鹤,上面画满了符文,心想着你丫都和鬼语蛊王串通起来拿法术骗我的救命钱了,老子找你讨债用一点巫蛊之术也不算过分。 ?在比拼下限这件事情上,我们真武祠的老爷们什么时候输过? ?我们的下限就是没有下限!!! ?想通这些,我最后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将老白的头发缠绕在指尖,顺着那纸鹤的头顶顺时针旋转三圈,又逆时针旋转三圈,低喝一声“即”,那纸鹤扑棱棱的就飞了起来。 ?此时无双正好也穿好衣服了,犹豫了一下,问我用不用带上陌刀,我说不必,拉上他紧跟着那纸鹤离开了酒店,大半夜的在大街上走了许久,才见那纸鹤在一个灯红酒绿的地方姗姗落地。 ?抬头一看前方那灯火辉煌处,几个大字跃入眼帘——天鹅湖……洗浴中心!! ?果然如此!! ?我神色愈发扭曲了,又想到了先前的那些短信,神情愈发的阴沉起来。 ?“果然是老白这个王八蛋,偷小稚的零花钱,偷吃我藏起来的好吃的,现在连你的钱都骗,这次我一定要打死他!” ?无双一通恼火之后,抓了抓头,看了眼地上的纸鹤,又道:“没法找的更细致了么?这地方这么大,咱们不太好找这家伙啊。” ?“这纸鹤顶多就能确定个大概的方向,追寻不到更细致的地方了。” ?我摇了摇头,道:“不过确定他在这里就好了,怎么逮到他,山人自有妙计。” ?说完,我拿出了新手机,干脆利落的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您好,是报警中心吗?我要检举揭发一个人,我发现他存在有不正当交易行为,伤风败俗,性质极其恶劣……” ?…… (第一更) 第1237章 色字头上一把刀 ?无双和小稚大概算是我们真武祠里的清流了,至少当他亲眼见识了我和老白毫无节操的照着对方的下三路疯狂招呼后,人已经惊呆了。 ?好半响,他才讷讷问我:“哥,你就不怕老白真被抓进去啊?!到时候你不还得找秦岭脚下那家人捞他吗?!” ?“抓?抓是不可能抓到的,这辈子都抓不到的。” ?我冷笑道:“你当你白爷是干什么吃的?这不过是小场面罢了。” ?“可是……万一呢?” ?“没有万一!” ?我一挥手:“如果他这都能被抓了,那就活该他在里面待十五天,以前那点破事被兜出来了,凭他的性子,绝对不至于吃枪子儿,我倒是宁可他这辈子老老实实在监狱里捡肥皂,也好过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到处闯祸,有道是色字头上一把刀,我可不希望他某天莫名其妙的死在某个女人身上。” ?无双猛然回头看向我:“哥,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一会儿记得打的狠点。” ?“好!” ?“……” ?事实证明,在逃命这方面,老白从来都不会让人失望。 ?当警车赶到,一大批便衣冲进里面之后,不多时就带出了成串儿的男男女女,而这些人里,哪有老白的踪影? ?几乎是同一时间,洗浴中心侧面三楼的窗户上,一个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红裤衩子的男人挂在了窗户外面,那红裤衩子的屁股上还印着一个蜡笔小新掏出小丁丁撒尿的图案,在他旁边,一条沙皮狗同样俩爪子扒着窗沿儿挂在外面,身上还挂着个挺别致的小东西…… ?这仨,可不正是老白、刑鬼隶以及光头强?! ?时值冬季,燕山里的天谴大雪虽然没有覆盖了怀来县城,可冷空气却没放过这里,当地人都说今年这个冬天格外的冷…… ?我就默默站在楼底下,仰头看着老白这厮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想到前不久看到的奇葩一幕,嘴角终是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笑意。 ?大概就在十多分钟前,老白还脱得精光,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享受着按摩,至于刑鬼隶和光头强这对奇葩,居然就藏在窗帘后面,兴致盎然的看老白现场教学,光头强兴奋的颤抖不已,一直在跟刑鬼隶比比划划,意思是说——兄弟,这一趟没白来啊,这现场感受就是和看片子不一样…… ?刑鬼隶则跟着连连点头。 ?我其实听不明白的,一条狗,一条虫,怎么对这种事情会这么感兴趣?! ?一直等房间里彻底没了动静儿,老白这厮和刑鬼隶才从三楼的窗户上跳了下来,因为没穿鞋子的缘故,落地的时候似乎伤了脚后跟了,疼的这王八蛋抱着脚后跟蹦蹦跳跳,龇牙咧嘴,不过这时候他却格外的硬汉,愣是连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 ?我在无双的肩上拍了一把,笑眯眯的凑了上去,等老白转过身的时候,正好迎上了我灿烂的笑脸。 ?“拿着老子的钱来澡堂子过瘾吗?!” ?“呃……咳咳咳,那啥……” ?老白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滞了,随即,他飞快给光头强丢了一个眼神,扭过头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已经是春风和煦,正待要说话,迎接他的是一个不断在眼前放大的拳头。 ?嘭!! ?老白闷哼一声,捂着一只熊猫眼向后倒去。 ?我收回拳头活动了一下手腕,冷笑道:“你以为老子还会给你说话的机会?无双,扁他!!还有,那条狗和那条虫也不放过!” ?无双低吼一声冲了上去,双拳在老白身上打的跟擂鼓似的,山响,时不时的扯着刑鬼隶松垮垮满是褶子的脸皮“噼里啪啦”就是一通大嘴巴子,至于光头强,一直被他踩在脚底下,踩啊踩的…… ?只待这一人一狗一虫被打的惨绝人寰时,老白遭不住了,忙道:“放心放心,哥哥绝对去给你挑个能讨美人儿欢心的物件,不会让你挨收拾的!” ?无双闷哼一声,照着他另一只眼睛上就是狠狠一拳。 ?老白忙叫道:“十箱王中王!!” ?无双这才停手。 ?老白见免于皮肉之苦了,又龇牙咧嘴的凑了上来,道:“那啥,把你外套借给哥哥穿穿呗,这特娘的鬼天气,太冷了!” ?“你也正好清醒清醒,走,跟我回去,我有话对你说!” ?我斜睨他一眼,撂下这么一句话,带上无双扭头就走。 ?最后的最后,老白就凭着一条小裤衩子,生生的裸着回了酒店,好在时间已经很晚了,倒是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大半夜裸奔的变态狂。 ?许久冷空气的作用,这厮那颗燥热的寻花问柳之心被冻得清醒了过来,回到酒店后,终于有了人样,洗了个热水澡去了去寒意,穿着睡袍老实巴交的坐在了我面前,一边揉着青肿的脸,一边道:“行了,有啥事儿你就说呗,至于么,带着无双来殴打我,那小子不知道轻重,下手贼特么黑,差点没给老子打死!” ?我没说话,把手机默默推到了老白面前,几番思虑后,最终我还是决定把这事儿拿出来说,就我们目下的状态,很显然不是掺和这档子事儿的好时机,但事情总不能就这么瞒着。 ?果然,老白在看过这些短信后沉默了下去,眼中有一丝隐晦的痛苦的闪过,随后他抬头问我:“这事儿你是怎么考虑的!?” ?“上次我就和你说过这个事儿,我师父的性子,答应过了,八成是板上钉钉了。” ?我道:“但情况明摆着的,花船上又发生大变故了,昨儿个我联系过青竹和李降龙,李降龙一门心思的扑在西边,根本没关注中原玄门的动向,她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而且这次是花船的内乱,我估计他们内部的风声很紧,外界弄不清楚情况也是正常的,青竹那里我干脆是联系不上,不知道她又跑哪儿去了,老付那边我也问了一嘴,也是一无所获。 ?所以,现在最紧要的是,弄清楚花船上的形势,还有一点格外的重要!” ?说到这,我瞧了瞧手机:“最好能找到给我发信息这个人,不知道她还活不活着,但总要去找。我师父用道果硬撼凰蝶,重伤不起,我现在走不开,接下来肯定是照料我师父,哪有重伤的师父身边没有徒儿伺候的,那未免也太悲剧了,但这些事儿也不能落下,该活动活动了,我思前想后,觉着这一趟不如你和鹞子哥,还有水生哥三个人去! ?一则,你们的江湖经验丰富。 ?二则,还是你,你跟红娘子那点破事儿,我大概现在也知道了,实话说,你其实当初挺不地道的,虽然人求活命没毛病,谁也说不出你个不是,但你丫连屁都没放一个,把心爱的姑娘送进客人的船舱,事后才反了,有点不够爷们,你这些年活的跟个王八蛋似的,不就是那次事情把你脊梁骨打断了么,所以,这次,你去!” ?老白没犹豫,咬了咬牙:“行,我去!” ?“被冻了一下,也清醒了吧?!做兄弟的有句话还得和你说,有道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老爷们要是急色,尴尬事儿就上赶着来,乱七八糟的仙人跳的故事你听的也多了去了,不用我多说,今天被挂在窗户上冻只是个提醒,我也没恶意,就是让你好好记住这一条,免得明儿遇到某些要命的尴尬,那才真是要万劫不复的,你自个儿多注意。 ?上回在人蜍手底下救你时候我就跟你说了,以后你要是再不修心境,因为女人捅了娄子,老子可不管你了,因为你这些屁事儿,老子挨了多少刀了都,虽说为兄弟两肋插刀没错,可你也不能让我天天挨插啊,铁人也扛不住。” ?我站起身来,最终还是把自己心底最大的隐忧说了出来,提醒他道:“这次可能是你命里一个坎儿,别忘了小稚最开始看到的你的命运,你特么会死在红娘子手上,你自个儿多注意,老子借了你二十年阳寿才活下来,可别到头来你命还没我长!!” ?…… (第二更,困傻眼了,答应四更,有点莽不出来了,年前太忙,再加上新剧情拉开了,也不是特顺畅,总之,不找借口,认错道歉,且让我睡一觉,尽量明天把欠的两更补了……) 第1238章 棺材铺前冬兔肥 ?在怀来县经过短暂休整,又买了许多草药后,我们取回了先前撞坏的车子,驾车返回了太原。 ?在太原驻留半天一夜,趁着这时间,我让水生哥帮我又去打造了一批破邪箭,同时挑选了几张反曲弓,从七十磅到上百磅的都有,自是打算趁着闲暇时候好好练习一下,好赖如今已经可以召出龙脊弓了,只不过因为那东西会吞噬人的精血的原因,我不敢拿着它来比划,也比划不起,射一箭要半条命,这谁遭得住啊,但是平日里好好练习一番总是没错的。 ?我师父自打从燕山里出来就再没有醒来过,我用灵气探入他身体内检查过,无论是筋脉还是器脏都很正常,甚至可以说,状态比这世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要好,血肉明净,各项机能都在巅峰状态,性命肯定是无碍的,唯独小腹之内状况一团糟糕,那里灵气混沌,像是失去了秩序,基本处于一种失控的状态。 ?我知道,这就是他用自己的终极道果硬撼凰蝶伤了根本导致的,他目下看似在昏睡,实际意识应该是清醒的,精气神沉于自身,正在梳理混乱的灵气,只等这灵气疏通了,大致也就该醒来了,只是道果首创留下的伤却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得好好将养一段日子了。 ?如此一来,我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想了想,帮我师父开了一些疏导气血的汤药,让张歆雅去采买药材,虽然起不到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但人体气血充足,身体也会有一个自我修复的状态,算是能给予我师父一些辅助。 ?办理清楚了这些杂事后,我们在第二天一大清早的时候就返回了真武祠。 ?太原这头也落雪了,山上幽静,白雪皑皑,这便是属于我们的世外之地。 ?这阵子我们人不在,山下的棺材铺子自然也一直关着门,其实就算是开门时,基本也没什么生意,一个月顶多卖个十来口棺材,都是周边的一些人家用,人城市里现在也不兴土葬了,四四方方一个小骨灰盒子就解决问题,谁还弄这么大的一口棺材回去,守一个月下来顶多挣个两千块,还不够我们这些人的口食儿呢,不过这铺子是我师父决定打开山门时开的,代表着我们要入世,愿意接纳红尘是非的意思,自然不能就这么草草的关了门。 ?我心想着如今人也回来了,那干脆就拾掇一下吧,明儿个也该开门儿了,于是就让张歆雅和无双先带着我师父回观里,顺便让引娣婶儿中午炒盘过油肉,走了这么许久,还真是想念这一口了,其余人则留下来和我洒扫一下。 ?开门的工夫,旁边一丛子落满了积雪的干草忽而“扑簌簌”的颤抖了几下,紧接着一颗灰扑扑的小脑袋从那草丛里弹了出来,乌溜溜的眼睛盯着我们几人看个不停,脑袋上有一对长耳朵,竟是个野兔子。 ?这兔子显得格外的鬼精,抬起头来看我一眼,待我视线扫向那里时,立马又缩回了草丛里。 ?有道是,秋高九月兔子肥,这野兔子最肥美的时候便是秋季了,到了洞天反而没什么油水,这兔子却不然,毛色油光水滑的,看着肥嘟嘟的。 ?它躲在草丛偷窥,却不曾料想到一帮子刚刚从阎王爷那里讨来性命的人到底有多警觉,只是那丛子杂草动了动而已,立刻便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嘿,爷们刚刚回来,正是身上的少油水的时候,你却送上门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老白吆喝了一声,一翻身从柜台上跃了过去,直扑向那肥兔子。 ?这肥兔子也是警觉,老白刚刚有了动作,“噌”的一下就窜了出来,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颗石子儿从屋子里飞了出去,“啪”的一下打在这兔子的后腿上,力道极是惊人,竟把这兔子打的飞出去一两米远,随后这兔子在地上弹起,一溜儿烟的逃的无影无踪。 ?“没出息的东西,叫唤个什么劲儿!本来老子这一下子瞄的是它的脑袋,让你这么一咋呼惊动了它,反而打歪了!” ?鹞子哥恶狠狠的看着老白,给了老白一拳道:“不过那一石子儿力道足够,打到后腿它也吃不消,肯定跑不远,既然是你惊走的,那你就去捡回来,捡不回来中午别吃饭了!” ?老白也知以鹞子哥那百步穿杨的使暗器手法,这么近的距离断然没有失手的可能,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句,气哼哼的带着光头强去捡兔子了。 ?结果,这一去,竟是半个多钟头,我们这里都拾掇好了,他才姗姗归来。 ?我以为他是又开小差了,结果老白却说,压根儿没找到那兔子!! ?“不可能啊!” ?鹞子哥挠头嘀咕道:“那一石子儿打在人身上都能打内出血了,打在这么个小东西身上,竟然没死?!” ?“没死就没死吧,没了一只野兔子,咱们还不过日子了啊?” ?我笑着把毛巾搭在肩膀上,道:“得了,差不多了,咱也回去吧,回来一趟不容易,今儿个中午咱开瓶酒,好好喝两盅,这马上又得办花船的事儿了,但愿年前能了结了红娘子这档子事儿吧,算起来,咱们哥几个天天混在一起,可正儿八经在一起过个节的机会却少之又少,希望今年这个年能一起过吧!” ?鹞子哥气立马顺了,顿时眉开眼笑。 ?怎料,在回山的路上,我竟又接二连三的发现了那只兔子。 ?对方似乎变得很谨慎,与我们的距离拉的很远。 ?第一次是在二三百米开外的一块石头上立着,遥遥看了我们一阵子。 ?第二次则是在地上掘出了一个洞,身子全藏在里面,只余下一颗脑袋露在地表,静静的看着我们…… ?一只兔子而已,鹞子哥的飞石没能打死,竟然还跟着我们接二连三的偷窥…… ?这…… ?鹞子哥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兔子隔三差五的老偷窥我,嘀咕道:“嘿,这家伙……” ?我“啪”的一下抓住他的手腕,笑道:“咱还是先回去好好喝两盅吧。” ?鹞子哥愣了愣,点头道:“也好!” ?随后,我们便在没理会了,回了真武祠后,我只当一切从没发生过似的,取了草药,煎成汤剂,侍奉我师父喝了一些,有把他放到炕上,盖好被褥,而后中午一群人又热热闹闹吃了顿饭,一切风平浪静。 ?下午的时候,老白贼眉鼠眼的来了我这里一趟,笑嘻嘻的塞给我一个盒子,说他帮忙买的东西买了,绝对能把茳姚哄开心了,而后挤眉弄眼的离开了…… ?我心道这厮神神叨叨的,带着疑惑打开了那盒子,只是看到里面的东西后,我一张脸却阴沉了下来。 ?…… (第一更) 第1239章 千年代沟 ?一条……脚链?! ?这就是老白帮我挑选的礼物?! ?有一说一,老白这厮的审美眼光倒是一直不错,链子的模样是很漂亮,银光闪闪,样式简单,只在两侧点缀着两个像是铃铛一样的物件,看着极精致。 ?只是……这未免也太细了吧? ?我掂量了一下这分量,顶多五克,不能再多了…… ?所以,合着老子用了两千块钱,就买了这么一个顶多只有几十块钱的东西?! ?“算了算了,花船的事迫在眉睫,也没工夫纠结这个问题了,虽然求着茳姚帮我破译帛书时,答应她的是带着她出去转一转什么的,现在很显然是做不到了,主要是金钱它不允许啊,且先试试吧,糊弄不过去在想办法,总得先搞定了这娘们,不然以她的性情,这回被卫襄子提着脖领子扔,准是恼恨大发了,保不齐回头有个什么事儿,不帮忙不说,还得照着我后腰上捅两刀,下黑手什么的不在话下。 ?老白啊老白,兄弟一场,你特娘的洗澡按摩舒坦了,爷爷今儿个却为难了!” ?一系列念头在我心下闪过,我暗叹一声遇人不淑,狠狠揉搓了几下自己僵硬的脸,这才挂上谄媚的笑容,清了清嗓子,冲着风铃道:“茳姚啊,在不在呀?” ?“哪条狗在叫魂儿,还叫的如此肉麻,深更半夜的,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一声尖酸刻薄的厉喝自风铃里传出,竟是阴奴。 ?“好个狗奴才,惹不得你主子,老子还怕你?” ?我眉毛当场就立了起来,冷笑道:“我特么喊茳姚,你算哪根葱?你个没篮子的阉货,怎么跟你爹说话呢!” ?“你骂我什么?!有篮子你了不起?” ?阴奴的声音当场拔高,尖细尖细的,随即怒气稍稍收敛,喝道:“我家主子说了,没空,你洗洗干净等死就好了!” ?我脑袋里浮现出了茳姚吞掉玄鸟真血后的架势,仔细预估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对比,最终还是决定不和她一般见识,好男不跟女都,这跟怂没关系,于是脸上又挂上了笑容:“那啥,你再通报一声呗,就说我有礼物给她。” ?风铃上飘出一道黑气,那黑气落在炕沿上时,化成一个脸盘子煞白的小人儿,翘着腿,如那旧时的媒婆上炕了一样,斜着眼瞅我,伸出手道:“拿来吧!” ?我硬着头皮将老白给我的小盒子递了去。 ?阴奴飞快掀开看了一眼,随即“嗤”的笑了一声,歪嘴道:“就这?!这就是你的礼物?你也好意思,知道我家主子是什么人吗?玄鸟后裔,高贵的殷商王族,她生前钟鸣鼎食,天下的财富任意取用,武丁王赞她是大商第一美人,多少方国的主人的趋之若鹜,朝歌城里求亲的队伍从未断绝,你可知那些人都是拿什么做聘礼的?名贵器物便不用说了,有人甚至以数十城下聘,我家主子都照样不屑一顾,你这又是个什么玩意?亏你也好意思拿得出手……” ?我老脸上也是挂不住,只是和老白这厮待得久了,好赖也是多少学到了几分死皮不要脸的能耐,不知怎的,忽然就响起了老白给那蛤蟆精吟诗作赋的恶心模样,霎时间如醍醐灌顶一样,随后背负双手,一连深沉而落寞的转过身,踱步至窗前,背对阴奴,轻叹道:“一身清贫怎敢入了繁华,两袖清风又岂肯误了佳人,只是这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于是便道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终究还是有些唐突了,也罢,你把东西还给我就行了。” ?这死奴才却是一点脸都不给,当即就道:“穷就穷呗,穷还说的这么文绉绉的,这不要脸的人可真是能说会道昂,把你这破玩意拿回去,我家主子不稀罕……” ?话未说完,一道森冷的声音忽然打断:“谁说我不稀罕的?是我自己说的吗?” ?下一秒,一个穿着大红衣裳的女子已经坐在了阴奴身旁,正面无表情的看着阴奴。 ?这死奴才浑身一个激灵:“主人,您不是……还在闭关嘛,我不想打扰您,所以就……” ?说着,它一指我:“就是这小子,这小子看轻了您,拿这玩意糊弄人呢,我就帮您拒绝……” ?茳姚没给它说完的机会,一挥衣袖,我便觉一道凛冽的阴风抽在了阴奴身上,阴奴“啊”的惨叫了一声,直接被打回了风铃里。 ?我感受的真切,那一道阴风所表现出来的力量……实在是让人心惊!! ?她的道行果然恢复了很多。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茳姚面无表情的说道:“奴才便是奴才,再有僭越,你也不必存在着了。” ?这样的茳姚是我没见过的,方才我看的真切,那一手极其狠辣,她是真的动了杀机的。 ?我忽然意识到,其实我并不算很了解她,她是一个活在三千年前的人,那是一个尊卑分明的世界,她的脑袋里全都是上下尊卑,她的血液里就继承着殷商王族的高贵和残暴。 ?而以往我却忽略了这些我和她之间不可跨越的不同之处,那是跨越了千年的代沟,从认知到意识形态等,彻头彻尾的不同。 ?我愣神的工夫,茳姚已经又拿起了那个小小的盒子,打开后盯着看了许久,嘴角又渐渐浮现出笑意,跟变脸似的。 ?“那狗奴才的话你也不必当真,我一直都在闭关,没有听到你喊我。” ?她开口,语气很轻,难得能和我如此心平气和的说话,忽而抬头看着我道:“我且问你啊,你刚刚那话……是认真的么?” ?“什么话……” ?我几乎脱口而出,随即惊醒过来,迎上她的眼神时,觉得有点肝儿颤,我的第六感已经在疯狂示警了,我觉得如果我说那是信口胡诌的话,下一秒就得血溅七步,狠狠吞了下口水,脸上又重新挂上笑容:“就是被那狗奴才怼的无话可说,忽然之间有感而发罢了。” ?许是真跟老白这厮混得久了,我觉得我这一刻演技拉满了,至少连我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在说真话还是假话了。 ?茳姚微微眯着眼睛笑,忽然道:“既然这样的话,那你帮我戴上吧,很好看,眼光不错,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 (第二更) 第1240章 深夜捕兔 ?男人苦。 ?单身的男人很苦。 ?一个血气方刚二十多岁就遁入空门、青灯黄卷与经书为伴的男人更是苦不堪言!! ?只等茳姚回了风铃后,我连站起来的时候都得稍稍弯着腰,屁股撅老高,神情都有些飘忽,满脑袋都是茳姚那白生生的脚腕子,骨骼与皮肉结构正好,不显得形销骨立,也不被皮肉堆砌的没了形状,红色的绣花鞋下,映衬的皮肤都闪烁着羊脂白玉的质感。 ?明明只是一条很廉价的链子而已,却被装饰的宛如一件举世无双的艺术品。 ?没错,就是茳姚的脚踝给链子无限度的加分,而不是人靠衣裳马靠鞍,是链子给她加分,先后顺序很重要。 ?我很努力了,可就是忘不掉那个画面,于是我开始诵经,还是没用,后来我开始动用净心神咒,仍旧没用,没了办法,我只能咬牙切齿的取了弓箭,一下午都在室外练习射术。 ?小稚和无双旁观,二人一直嘀咕说,以前见我习武也很刻苦,却也没达到这么拼命的地步呀。 ?老白搬了小马扎坐在旁边,一边嗑瓜子儿,一边笑眯眯的说,他老白这辈子看女人就没走过眼,哪怕身上被宽大的麻袋笼罩着,在他面前走一圈儿,什么身段儿脑袋里立马就有定论了,挑礼物什么的自然也就针对性了,至于我嘛,那纯粹是一下子没扛住,总归还是到了开窍的年纪了,小蚕蛹黢老黑,一天到晚伸伸缩缩的,总想干点什么,精力太旺盛了,就是人有点怂,太不中用了,创造机会都拿捏不住啊…… ?我听的一张脸奇臭无比,心想老子一大活人,难不成想被吸干了精气吗?还有,神特么小蚕蛹黢老黑,你丫才小蚕蛹呢。 ?总归,累到了筋疲力竭,我才终于找回了自我。 ?晚饭过后,我先是服侍我师父喝过汤药,又哄着小稚睡下,无双哼哼唧唧的,说他也是个宝宝,凭啥我每天都给小稚讲故事,不搭理他呢?我寻思这家伙多大个脸呐,二十来岁的人了,还死皮不要脸的说自己是个宝宝,照着后脑勺“哐哐”两个如来神掌,立马不情不愿的钻被窝里休息去了。 ?至此,房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我关了灯后却没有睡下,怀中抱着天官刃在炕上盘腿坐下,以五心朝天的姿态打坐,随即我的精气神无声无息的弥漫释放开来。 ?自打踏入归鼎后,这一路鸡飞狗跳,我还没机会好好体验感受一下自己身上的变化呢。 ?由丹道而入归鼎,修行之人的精气神会有一个质的飞跃,丹道不过可以用精气神驾驭一些轻薄的东西,飞符之术就是因此而来,而踏入归鼎后,甚至可以以精气神直接侵蚀他人,如利箭洞穿他人脑海,真真是杀人于无形。 ?到目前为止,我不过是第一次检验自己的修行,对归鼎层面的理解还很浅,自没办法做到这个程度,但单以精气神的强度而言,已经足够让我惊喜。 ?很强!! ?精气神的强度,至少提升了三四倍! ?这种力量几乎是无处不在的,而且我对于精气神的掌控和把握的提升几乎是呈几何倍的暴涨。 ?我隐隐有所感觉,如果我慢慢适应这种状态的话,当我利用精气神的力量时,已经不再需要打坐使凡心归于冥寂,随时随地都可以应用。 ?在这样的精气神下,我的观视范围也比从前大的多,当精气神弥漫开后,不仅整个真武祠都在我的注视下,就连真武祠外都能蔓延出近五六十米的距离,更远处我的精气神就无法“看清”了,但隐隐可以听见声音,甚至就是地下一些冬眠的动物悠长的呼吸声我都可以听到。 ?我看见刑鬼隶正趴在正殿的角落里,一只爪子扒拉着翻看黄色杂志,旁边放着一罐子打开的蜂蜜,另一只爪子时不时的探进去掏一下,蘸了蜂蜜“哧溜哧溜”舔食着,好不自在,就是差点气的我没当场失控,那是道家的正殿啊,里面供奉着三清道尊,清净之地,你丫居然给我看……黄色杂志?! ?我还看见鹞子哥的房间里,鹞子哥和水生哥二人正在做一些准备,水生哥在捣鼓很多草药,基本都是毒药,鹞子哥则在用磨刀石和砂纸打磨的自己的飞镖,在太原的时候,不光打造了我的破邪箭,他也打造了一套飞镖。 ?显然,他们知道我接下来要让他们去办花船的事,正在做一些准备。 ?反倒是老白这混蛋正躺在炕上呼呼大睡,呼噜声震天响,看样子都快抽过去了。 ?“沙沙沙……” ?忽然,真武祠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一个灰扑扑的小东西从一丛草里钻了出来。 ?这小东西,赫然正是我们今天见到的那只肥兔子。 ?这只兔子靠近真武祠后,明显变得谨慎起来,它似乎好像知道这里头有它惹不起的人一样,眼睛里居然闪过犹豫之色。 ?几番挣扎后,最终,这兔子还是有了行动,它竟然“蹭蹭”扒着外墙爬上了墙头,这哪像是一只兔子的行为?简直比猿猴还要灵活许多! ?趴到墙头上后,它倒是没胆子直接跳进来,而是一直在东张西望。 ?它在观察我们的行为,尤其是盯着鹞子哥和水生哥那屋子看,那屋子是开着灯的,里面的人影透过窗户落到外面,能看见二人磨刀和调配毒药的动作。 ?当然,它不知道,我也在看着它。 ?良久之后,这只兔子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扭头从墙头上跳下,蹦蹦跳跳的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果然还是有问题,等了你一下午,就等你观察够了。” ?我睁开双眼,随即拍了拍身边的无双:“好了,睡得差不多就起来吧,跟我出去办点事。” ?无双被我推醒,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道:“哥,大半夜的这是咋的了?” ?“走吧,咱们要引出来的那条蛇出洞了!” ?我道:“不用喊老白他们了,免得人多打草惊蛇,你和我去就好,看对方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应该无甚准备,咱们去瞧瞧到底是何方宵小,居然一直蹲在咱们家门口等着咱们!” ?…… (第三更,还欠一更,和除夕的更新一起还。 另外,祝大家除夕快乐,阖家团圆,女同志们新的一年里貌美如花,男同志们黢老黑的小蚕蛹持续发育,变大变强,再创辉煌…… 你们没看错,我的祝福就是这么的朴实无华。 另外的另外,春节期间不休息,持续更新,谢谢大家对我一直以来的支持。) 第1241章 挑子汉,娃娃药 ?入夜的时候,山上下了一场小雪,降雪量很少,只在地上留下了一层薄薄的霜色,脚在上面一踩,鞋底立刻就会带走所有积雪,露出下面略显湿润的土壤,太原这头本就不是什么风沙很凛冽的地方,与我老家晋西北那等旧时的边关苦寒之地不同,似这样的薄雪,在没有寒风的干扰下,是最容易留下脚印的,下面的土壤稍稍泥泞,不光积雪上有印子,下面的泥土也会留下痕迹,即便雪化了脚印仍旧会存在很长时间。 ?那只兔子早已逃之夭夭,远远的离开了我的精气神观测范围,可当我和无双出去的时候,对方留下的一连串脚印却清晰无比,前边的脚印是并排着的,后面的脚印一前一后,可不正是兔子的脚印嘛,这脚印一直绵延向远方,成了最好的指路标记。 ?我和无双便一直沿着这脚印子追踪,从对方翻墙偷窥的地方兜了一圈,最后竟直奔着后山去了,眼看着跨过了后山,脚印一路蔓延过了后山那条早已结冰的小河,我和无双才终于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哥,如果是控制了兔子监察我们,那对方按说应该离我们距离不会很远,否则施术的难度就会很大,随时会失去对兔子的控制。” ?无双站在结冰的小河畔前,不停的搓手,对着两手哈着气儿,方才因为起的着急,而且有可能动手,我和他压根儿就没穿什么厚衣服,在大山里转了这么许久,他冻得鼻头儿通红,一边观察着兔子的轨迹,一边说道:“过了这条河,就算是出了咱们真武祠所在这座山的地界儿了,单说直线距离,恐怕也有好几里地了,什么样的术能在这么远的距离施展?” ?我摇头道:“我也没个眉目,但思前想后只有两种可能,要嘛对方比我们想象的厉害的多,至少都是我师父那个层次的,但可能性很小,当今之玄门,虽然暗潮汹涌,可整体还算平静,我知道有很多老妖怪都是隐世藏匿了起来,基本不活动,明面儿上我师父这个层次的存在并不多,思前想后除了水王爷这些货色,咱们也没招惹别人,而且这个级别的要害人,压根儿就用不着这么鬼鬼祟祟的。 ?第二种可能就是……控制兔子的这种术都不能算是玄术,可能只是一些奇术。 ?不管了,先追了就是。” ?说完,我试探性的在河面上踩了踩,确认冻得坚硬,冰层很厚,这才放心大胆的跨越了过去。 ?前方就不算是真武祠的地界儿了,我们平时也很少过来,只知道翻过这座山走不了多远就开始人烟密集了,最近的地方就是一个庄子,以前是个果园,现在改名儿了,叫做庄园,有很多温室大棚,因为靠近太原,搞起了采摘这行当,平日里非常的热闹,当然,这大冬天的时候就比较冷清了。 ?我和无双的速度渐渐加快,沿着上山的路又追了一截儿,能见地上的脚印愈发的清晰,可以肯定,我们和那只肥兔子的距离在不断拉近,眼下可能都不足百米了,我开始变得谨慎起来,因为天色很晚,在这等混沌的境地下视力很差,所以,我的精气神开始发散,搜索着生命的气息。 ?头顶上有个乌鸦的窝,不远处的树洞里钻着一只松树…… ?观视之下,原本冷冷清清、看似没有什么生命的树林立刻变得热闹了起来,这种感受很奇妙,谁会知道宁静之下会蛰伏着这么多生灵? ?我亦在仔仔细细的分辨着,不过片刻,便锁定了其中一个目标,对方距离我们很近很近了。 ?啪!! ?我一下子抓住了无双的手腕,示意他蹲下身子,而后以树木和杂草作为掩饰,一点点的朝着那个方向靠近,不多时,那只肥兔子已经进入我们的视野。 ?对方此刻正蹲在一块光秃秃的石头上。 ?只是,它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 ?它的腹部位置在不停的突突的跳动着,这大抵是许多兔子都会有的一种状态,只是它的跳动幅度非常大,而且频率也更高,且,它的身体一支处在一种抽搐的状态,浑身肌肉痉挛,以至于躯体看起来有些扭曲,口中不停发出很大的磨牙声,据我所知,当兔子很不舒服的时候就会发出这种叫声,这说明现在的它很痛苦。 ?我一直蹲在一颗树后静静的望着,紧随其后,这只兔子忽然微微抬起了脑袋,它的眼睛迅速充血,而后“噗噗”的两根黑漆漆的东西刺破了它的眼睛,从它的眼眶里蔓延生长出来,这一幕属实有些突然,无双被我抓着的手腕都抖了一下。 ?这肥兔子的腹部起伏的更快了,紧随其后,更多的黑漆漆的东西从它身体里钻了出来,那像是一些植物的根须,撕裂它的肌肉,刺开它的皮毛,从身体的任何一个位置钻了出来,那些根须上都在淅淅沥沥的滴着鲜血。 ?这只兔子的身体也在不断的膨胀,仿佛它的身体里有无数种子,而这些种子如今生根发芽了,长出了这些根须,也将它的身体撑的越来越大…… ?终于,它的身体被撑到了极限。 ?“噗”的一声,它的肚皮忽然炸开了,里面的肠子、内脏一下子喷溅的到处都是,整个身体就像是被从中间一道切开,而后平整的摊在了地上。沾满鲜血、延伸出无数尖刺根须的兔子皮在起伏着。 ?很快,连着血肉的兔子皮被掀了起来,一个小小的东西从里面钻了出来。 ?那是快类似于植物根茎的东西,像一块巨大的生姜,只是却生出了四肢以及脑袋,活脱脱便是个小人儿的模样,好在没有眉眼口鼻什么的。 ?它的身上仍旧沾着许多兔子的鲜血,看起来血淋淋的,像个刚从母亲身体里分娩出来的婴儿,在那光秃秃的石头上站了片刻,忽而掉头竟然跑了。 ?亲眼目睹了一出“破茧重生”后,无双早已是手脚冰凉,讷讷道:“哥,这到底是个啥玩意啊?” ?我学了很多玄术、巫蛊之术,这天下的术大都有所了解,可眼前所见,却压根儿不在这些范畴里,反而想到了很久之前老白和我说的一桩子奇术,低头轻声道:“挑子汉,娃娃药,治病的是苦口良药,索命的是断肠毒箭,真叫个善恶难分……” (第一更) 第1242章 异人堂 ?挑子汉,又叫做挑汉儿。 ?这是五花八门当中的皮门之人的称呼。 ?在旧社会的时候,这“皮”行其实就是卖药材的,大多数其实就是市井里的商人,但也有一些为了生存,捯饬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手段,这些手段渐渐传承下来,自成一脉,到了如今,皮行已经不再是市井众人,归入玄门与江湖当中,如今的皮行之人,皆有另类的本领。 ?这娃娃药,正是现如今皮门中人的看家本领。 ?老白在年轻的时候,也在药材市场上讨过生活,他在河北安国那里有过一段际遇,与皮门中人打过交道,故而对皮门生出许多想法,离开安国后,他还去过一次安徽亳州,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四十岁许的中年女子,当然,现如今的话,那女子恐得五六十岁了,对方正是皮门中人,家传的手艺。 ?当是时,老白这厮还是个小鲜肉,本想给对方当个伙计,循序渐进的学些本事,怎料一张破嘴能说会道的,手脚也利索有眼力,再加上皮囊本身就挺有看头,年轻时自不必多说,只是行为实在是不堪入目,再好的皮囊也躲不过形象崩塌的结局,当然,在那位皮门妇女的面前,自又是另外一番表现,一来二去的,他这个伙计当着当着就当到了人家老板娘的床上。 ?只是这勾搭成奸的苟且情事历来是纸包不住火,那皮门妇女早已成家,丈夫虽不是玄门中人,只是亳州药材市场上的一位不上不下的商人,可一双招子却不瞎,不过两仨月的功夫便瞧出了端倪,邀约了当地的一些个瘾君子,许以重利,准备趁个月黑风高的时候,一口麻袋把老白套了弄到郊外打死埋掉。 ?老白这个小机灵鬼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毕竟对方丈夫那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根本藏不住,他当时一无人脉二没本事,也就几分男色还能拿出来使唤一下,于是乎立马就去商场里置办了一身行头,小花衬衫往身上一套,就跟海南岛旅游标志性团服似的,胸前的几颗扣子打开,露出白嫩嫩还有些胸肌的小胸膛,下半身在穿个喇叭裤子,皮凉鞋往脚上一蹬,而今看来油腻的尿血的造型在当时时髦的不像话,哭哭唧唧的往那皮门妇女身前一扑,一番互诉衷肠后,再加上老白吹牛说自己年轻时拥有的那驴大的货,那皮门妇女的一颗心都快化了,一咬牙心一横便说——你且放心,有我在,我看那个不中用的死鬼能拿你怎么样?! ?当然,我作为一个男人,对男人那点事儿自问还是知道的,曾经顶风尿三丈,如今顺风尿一鞋是有可能的,却没听说有谁伴随着年龄增长缩水的,何况是从驴大的货直接缩小成而今一个指头肚子大小的程度,这变化未免也太大了,所以对于他年轻时候到底有没有驴大的货是持质疑态度的,不过这却也能理解,哪个男人说起自己那地方的时候,不得照着二三十公分往上比划,在当今这个网络时代,多少妹子因此吃了亏受了骗,真到了兵临城下的时候,拉链一扯,蹦出个指肚子大小萌萌哒的小玩意,也只能默默无语泪两行…… ?言归正传,再说皮门妇女的那位丈夫,他本身便有些哮喘的问题,每天都得喝些汤药,而就在那位妇女答应庇护老白的第二天,她的丈夫便诡异的暴毙在了床上,肚子炸开,皮下、眼睛、嘴巴里钻出许许多多黑色的根茎,仿佛一株大树在其体内生根发芽一样。 ?那死状凄惨的,老白见了都不寒而栗。 ?顿时,他明白了,这又是一出金莲和武大郎的故事。 ?一脸怜悯的处置了对方丈夫的后事后,老白开始对这位妇女的手段上心了,旁敲侧击下的询问下,这才知晓对方的丈夫是死于一种娃娃药下面。 ?原来,此人为了毒死自己的丈夫,也是用了一番心思的,她的丈夫一辈子都在做药材生意,熬出来的汤药在嘴边砸吧一下,里面有些什么药材、多大分量便能说的八九不离十,想药死对方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因为二人的关系本就不和睦,对方早早就起了防备之心,别的手段也很难实现,不得已之下,她才用了这种娃娃药的东西。 ?据说,最早期的时候,这种东西出现是因为世上有些药材极其稀有金贵,万金难求,因为缺少金贵药材殒命者无数,于是皮门中有人就起了恻隐之心,去苗疆寻了一位非常厉害的草蛊婆,希望对方能化解这种难题。 ?他问对方,这世上可有一种不算很难得,却能治得了所有病的药吗? ?草蛊婆说,有。 ?于是,赐给了他一种像毛毛虫、五颜六色的虫子,并说,此物每一年喂它一滴自己的鲜血,三年到期,它便会死去,把尸体埋在何首乌下,就会长出一种看起来像娃娃一样的药,这种药,可以替代任何药材。 ?说穿了,这东西就跟冬虫夏草一样,冬虫夏草是寄生在蝙蝠蛾科昆虫幼虫上的子座及幼虫的尸体的复合体,而这娃娃药却是蛊虫和何首乌的复合体。 ?娃娃药大成时,因为用自己的血喂养过,所以心神相通,皮门中人可以让对方模仿任何药物的药性,它就是个万金油,而且,此物甚至可以直接寄居在活物的身体里,扎根在血肉里,借此控制了这个活物,当它蛰伏在活物身体里的时候,气息都与活物一样,犹如对方身上的一个器官一样,再高明的修行之人也发现不了! ?这便是“挑子汉,娃娃药,治病的是苦口良药,索命的是断肠毒箭,真叫个善恶难分”这句话的出处,娃娃药既可以救人,也可以害人,不过就在皮门中人一念之间而已。 ?那皮门的女人,先让娃娃药模仿了她丈夫哮喘药里的一味药材,待他丈夫服用之后,借机扎根在他丈夫的血肉里,继而破体而出,将她丈夫杀死。 ?眼下这兔子也是这样,暗中肯定有个皮门中人,利用娃娃药控制了兔子,一直在暗中监视我们,如果不是这只兔子实在举止诡异,我们都根本发现不了,至少我在观视的时候,确实没看出这只兔子身上竟然还蛰伏着这么个东西!! ?可惜了,老白最终也没能学会这种娃娃药的制作方法。 ?再后来的时候,铺子里又来了个活计,长得比他还好,而且恐真是有驴大的货,那皮门女子没过几天就移情别恋了,和那位小伙子热火朝天的,老白一寻思,觉得自己离喝药不远了,于是找了个机会便赶紧逃跑了…… ?我一边给无双说着这段故事,一边循着那娃娃药逃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皮门……” ?无双疑道:“哥,咱们什么时候招惹皮门的人了?” ?“这不是皮门的人,这是花船上的人,咱们没去惹他们,他们又来惹咱们了!” ?我冷笑道:“花船上并不是只有出卖皮肉的女子,他们有四门十二堂。你水生哥以前是暗堂的,专门负责暗杀他人的,上次我在东北干掉的那些人是武堂的,还有一个灵堂,里面全都是养鬼人,也栽在我手上一个。 ?除了这些,还有一个堂口叫做异人堂。 ?这个堂口专门收江湖上无立锥之地的人,这些人大都心术不正,干下了坏事,被满天下追杀,没了办法,就去花船上求庇护,只要是真有本事,花船上也不在乎,照单全收,还专门设立一个堂口,就是这异人堂了,收什么奇人异士,说穿了都是些鸡鸣狗盗之人! ?如今暗中窥视咱们的这个,八成就是这异人堂里的了!” ?…… (第二更) 第1243章 猎人 ?娃娃药只是蛊虫与何首乌的结合体,可以算是个活物,却不似二秃子这样的蛊王,本身并无灵智,不过就是凭着一道精血与那幕后的皮门中人有了联系,全凭皮门中人来驾驭操控,它不是术法,类似于驾驭蛊虫,确实可以实现远距离的操纵,但它本身没什么灵智,凭着一道精血控制罢了,观感实在算不上敏锐,只不过动作较为敏捷罢了,不然早上的时候,也不会等鹞子哥出手了它才察觉到危险,仓皇逃窜而去。 ?基于此,我和无双一直都保持着极近的距离不紧不慢的跟着,这东西也全然没有发现我们,大半夜的领着我们漫山遍野的溜达,最后一头扎到山脚下。 ?此处,距离那个搞采摘的庄园已经极近了,零零散散的有几座屋子,屋子的主人便是承包果园子的人了,听说早些年还在这里居住,一道照顾那个果园子,后来果园子发展成了庄园,几户人家都赚了钱,早早搬到庄园里去住了,太原城里也买了房子,这些老旧房屋自然也就废置了,不过一直没有拆毁,因为是在山脚下,风景也算秀丽,每年夏天太原城里都会有不少人在周末开车跑到这里烧烤野炊,算是一个颇有野趣的地方,他们大都会在这几座屋子里落脚休息一下,就跟野外的一些钓鱼小屋似的,屋子的主人赚了钱也不在意,这些人倒也不搞破坏,会清理一下屋子周围,不至于让这屋子彻底被野草吞没,不过此时是冬天,这里也没什么人来了。 ?因为距离真武祠比较近,就隔了一座不高的山而已,这些情况我还是了然于胸的。 ?那娃娃药跑到这里后,忽的一跃而起,落地时“倏”的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和无双蹲在后面的一株大树背后,微微眯着眼睛眺望着远处那零零散散的几座屋子,其中有一座屋子周围的雪地上有这明显的脚印,几乎快将周围的积雪都踩平了,窗台上的雪也被扫过,明显有人在这里居住着,而且看样子已经居住了有一阵子了。 ?无双遥遥一点那座屋子,意思不言而喻,那操控娃娃药监视我们的皮门中人应当就在这座屋子了。 ?我目测了一下距离,见那地方不算远,还在我如今精气神的监视范围内,于是精气神发散开来,朝那里蔓延而去。 ?精气神这东西,观测不了地下的情况,因为地下有地气,纵然是天师的精气神的也做不到,可在这阳间,还真能做到隔墙有眼,那屋子里的情况登时一清二楚。 ?黑黢黢的屋子里,两个男人正在光秃秃的炕板石上在待着。 ?其中一人四十岁上下,面容干瘦,两颊无肉且凹陷,嘴巴很尖,像鸟喙似的,两眼之下,肋骨之上,一道横肉延伸向鬓角,眼袋极大,好一副刻薄寡恩、心狠手辣的容貌,他正闭目盘坐着。 ?另一人则是个怪汉,年纪约三十岁,仰靠在炕上好似一座肉山一样,身高大概近一米九了,但那体重可不好说了,便说他是个相扑手都有人相信,衣着打扮也古怪,裤子跟古代人似的,裤脚处还有绑腿,脚上蹬着木屐,这死冷寒天的,上身只穿着坎肩儿,两条粗壮的手臂露在外面,最怪异的便是那发式了,脑门上扎个发髻,形容打扮活脱脱的就是日本武士的模样。 ?他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手里的一柄长柄刀,那刀也古怪,装着木柄,可前方刀头的仰视却跟杀猪刀似的,只是刀身要比杀猪刀窄的多。 ?“这家伙……好像是所谓的又鬼猎人,那手里的刀应该就是所谓的又鬼山刀了吧?! ?异人堂,嘿,好个异人堂,业务发展挺广泛啊,不光收容江湖上的败类,连些个境外的狂徒也收容,还真是……没底线呢!” ?我嘴角扯出一道弧度,睨了无双一眼,轻笑道:“小子,来买卖了,气力怎么样?还能打不,有个又鬼猎人,能不能宰掉?” ?无双抓了抓头:“哥,啥是又鬼猎人呀?” ?“东洋人,不算咱们玄门的人,就是一种职业猎人,但是手底下还是有真东西的,据说这些家伙打猎都是刀猎,敢跟北海道的黑熊近身肉搏,也不知道他奶奶的花船上怎么还收容这些人。” ?“……” ?无双听后咧嘴一笑:“哥,我觉得你多给我吃点好吃的,我再长长身体,你家老祖宗从地底下召唤出来那头龙我都能摁得住它,拿捏他应该手拿把抓。” ?我斜睨他一眼,心道这臭小子不是敲竹杠呢嘛,动不动就长身体,你丫吃的都赶上十个我吃的了,还嫌不够。 ?不过见无双这么自信,我便不多说什么了。 ?此刻,那屋子里地上徐徐钻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来,“嗖”的一下子钻进了那精瘦男子的袖子里,此人应该便是那皮门中人了。 ?须臾后,这男子睁开双眼,长长吐出了一口浊气,黑暗中,他双目好似毒蛇一般闪烁着,阴晴不定,也不知在思索什么。 ?“怎么样了?” ?旁边的又鬼猎人操着生硬的中文问道:“那些人有什么动静儿没有?” ?“不好说。” ?精瘦男子面无表情的说道:“目前来看,他们的状态似乎不太好,几乎人人带着伤,那个叫张道玄的道士昏迷不醒,现在当家的就是那个叫卫惊蛰的年轻人,我看他一直在伺候自个儿师父服药,乍一看是没心思掺和花船的事情,这倒是也符合上面的人的利益。只是,我看着小子虽然年纪轻轻的,却不像是他们说的那种愣头青,这一路上瞧着不动声色的,可他越是不动声色,我这心里头就越是不踏实,完全猜不透他到底在琢磨什么!我看,咱们还是一时半会的走不开了,得多观察观察。” ?“真的是太麻烦了!” ?那又鬼猎人肥厚的嘴唇一咧,露出一个残忍的笑:“要我说,直接斩草除根了便是,老说什么修行之人厉害,我看也没厉害到哪里去嘛,我还亲手捏死了两个呢,现在却把我派来这里监视几个小娃娃……” ?“住嘴,你当你是谁?还捏死了两个,要不是武堂的人在前面顶着,你以为你有机会?” ?精瘦男子冷笑道:“至于这山上的那个小道观,别看没几个人,你惹不起,这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你知道个屁,就说那个姓卫的,他要没了,天盟那个娘们得疯掉,东北四大门绝对会倾巢而出,不然上面会这么束手束脚吗,只说对方不完全介入花船的事,必须保持克制。这些且不说,就是这几个小娃娃的也不好惹,武堂那个辽东调兵山之虎杨鸿之怎么死的你忘了?被人跟杀猪似的把脑袋活活剌了下来,上回这小子身边那个清清秀秀跟个小姑娘似的娃娃还不在,听说那小子才是真的狠茬子,你恐怕弄不过,所以老老实实的执行命令就好了,坏了事,你就等着被赶出花船吧,到时你丫是个什么下场还用我说?” ?说到此,这精瘦男子忽而变色一边,从怀中摸出一个好似魔方一样的东西,只是这东西却是用薄薄的黄铜皮做的,上面生满了绿锈,镌刻着许许多多的符文,此刻那些符文一闪一闪的,这精瘦男子面色登时大变。 ?我在观视到这东西后,也“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几乎同一时间,我和他同时低喝出声。 ?“有人!” ?“动手!” ?…… (第一更) 第1244章 倒霉蛋 ?一声断喝之下,半蹲在我身旁的无双反应最快,提着陌刀如一头猎豹般的冲到山下。 ?嘎吱! ?同一时间,那破屋的门打开了,人高马大好似一座肉山般的又鬼猎人提着又鬼山刀率先从屋子里出来。 ?无双一声轻叱,挥着陌刀朝对方斩下。 ?这人大抵没想到我们的动作会这么快,出门便遭遇了迎头一击,不过他却有着与自己庞大体格子截然相反的敏捷,临危不乱,只是一侧身便躲开了,陌刀几乎擦着他的身体“铿锵”一声斩落在地。 ?“嘿!” ?这又鬼猎人大怒之下冷笑一声,“啪”的一脚踩住陌刀,试图用自己的体重压制无双的兵器,同时,手中的又鬼山刀向前一刺,同样是长兵器,在攻击范围上,他并不吃亏。 ?可他却忽略了一点,他面对的是贴身近战、天下无双的摆渡人,单凭他那体重,一个泰山压顶上来,或许我扛不住,可想压制无双基本和个笑话没区别。 ?无双甚至都没有躲避,抓着陌刀只是向上一挑,对方身体立即失衡,原本刺向无双的又鬼山刀也向上扬去。 ?无双冷笑,“噌”的抽回陌刀,一刀照着他胸口扫去,眼看是要将他直接腰斩。 ?这人倒是有一身好武艺,在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去的工夫,还能赶紧将又鬼山刀收回,横在胸前格挡。 ?“铿锵”一声,那又鬼山刀被陌刀直接斩断,不过也给他提供了短短瞬息的时间,使得他顺势向后退去,避免了被一刀斩杀的下场,陌刀在斩断又鬼山刀之后,刀尖儿正好从他胸口扫过,他的坎肩儿被割裂,胸口的皮肉被划开,登时如嘴唇子一般翻卷开来,露出了黄剌剌的油脂。 ?这厮“蹬蹬蹬”连退三四步,左右一看两手中各自持有的半截儿兵器,气的“哇哇”的乱叫,情急之下,连岛子上的鸟语都出来了,而后一丢木柄,竟然手持刀头主动朝着无双再度扑将上来,看样子是想近身后利用自己的身高体重优势压制无双。 ?不过这就是明显想屁吃了。 ?真等贴身,我保准无双能把他打的满地找牙,屎尿都夹不住。 ?见这状况,我彻底放下心来,没有去支援无双,而是从另一个方向朝着那屋子抄了过去,等赶到近前的时候,果然见那精瘦男子刚刚从窗户上跳将出来。 ?薄雪之后见明月,清冷的月光下,我手中的百辟刀跃动着冷冷的弧光,一抹森寒照在对方的脸上。 ?这精瘦男子面色一变,心神大乱之下,落地脚下不稳,竟然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这倒是个不关注形象的,两手刨地,手脚并用,好似一条老狗似的“蹭蹭”逃窜出去,连头都不肯回一下。 ?我知这二人是个关键,如果能活捉了,都不必再派老白他们出去冒险打听花船上的情况了,哪里肯放过他,提着刀便紧紧追了上去,可恨来时竟然忘记带一把弓了,否则一箭过去,他哪里还能跑得动! ?这厮是个皮门中人,走江湖的自然要有一双好脚力,逃跑的本事却不小,竟然拖着我一口气跑到了半山腰,那背后就跟长了双眼睛似的,我数次用飞符之术打出符箓轰他,他都能准确无误的躲开,不过到底是人近中年了,五花八门又不同于正经八百的佛道修行之人,他们懂奇术,却不修身体与精气神,自然做不到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到了岁数体力下降是必然的,逃到此处,他的体力开始逐渐不支,我距离他越来越近。 ?对方似乎也知道这么下去迟早要被我捉住,只待距离拉到几步远的时候,忽然回头,一个黑漆漆的东西直扑我面门而来。 ?我手中的刀向前一刺,灵气汹涌而出,灌在刀锋上,一刀扎了个正着,将那东西挑在了刀尖儿上,定睛一看,正是那娃娃药,林子里乌漆嘛黑的,乍一眼看去,我都差点以为我自己误杀了一个幼童呢。 ?这东西被我灵气所伤,百辟刀刺入的地方“滋滋”冒着白烟儿,它竟然在不停的挣扎,那伤口处汨汨流出了黑血,“哇哇”的哭泣声在林子里回荡,真真如个婴儿似的。 ?不过也就是弹指的工夫而已,它便彻底成了一截儿枯木。 ?此时,那精瘦男子已经抓住机会拉开了一些距离,眼看在二三十米开外了,我伸手将挂在刀锋上的娃娃药摘下来,在手里掂了掂,分量还挺沉,而后一抖手,直接将这东西朝对方丢了去。 ?本来吧,我就是寻思干扰他一下,却不知这家伙真的是体力耗尽,逃命之下,那点牛黄狗宝全都逼了出来,此刻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早没了先前躲避我飞符之术的能耐,那死掉的娃娃药“滴溜溜”的在打着转儿,精准无误的砸在了对方后脑勺上。 ?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精瘦男子“哎哟”惨叫一声,抱头一下子栽倒在林子里。 ?我提刀立刻跟了上去,靠近的时候,见对方的身体竟然抽搐了起来,便觉得有些蹊跷,三步并做两步走到近前,提着对方后脖子将对方翻转过来时,对方身体已经抽搐的愈发厉害了,两条腿蹬的笔直,嘴巴里不停的涌出白沫子,眼袋已经弥漫出了青气,俩眼珠子不停的翻着。 ?我自看的出对方这是中了剧毒了,见血封喉的那种,捏住对方的下巴,结果对方牙齿紧咬,几次都打开不开嘴巴,最后干脆“喀嚓”一下子卸掉了对方的下巴,立见对方口腔里完全成了乌青色,智齿那个位置一颗牙齿已经破掉了,明显那是一颗假牙,毒药就在里面。 ?啪!! ?这精瘦男子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一边咳嗽呛血,一边断断续续的说道:“道,道尊慈悲,快……快救,救我……我……我什么都告诉你!!” ?“救个鸵鸟,这么烈性的毒药,见血封喉,还活命个屁,安安生生去死吧。” ?我仔细打量着这厮,一阵无语,原以为这是个死士呢,眼看要被我抓到了,于是咬开了毒药,服毒自尽,谁知道丫压根儿不想死,就是个倒霉蛋,被我一下子砸倒在地时,不小心磕坏了那颗毒牙,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药死了自个儿,看着对方那不停翻着的白眼,我哭笑不得,于是好言劝道:“你说你,明明就没那个以死明志的勇气,干嘛非得往自己嘴巴里塞颗毒牙,你这讨好上司也不用这么玩命吧,这下好了,真给自己弄死了,落在我手里我也不至于把你弄成这样啊,我也是个好人,你这真的是…… ?算了,反正事已至此,这辈子也就这么着吧,下辈子可别这么玩命了,你这是工作狂啊……” ?精瘦男子“咕咕”的涌出两口血,咬牙切齿道:“你……你以为……我想嘴巴里塞这个东西?” ?说完,身体一松,竟然就此气绝…… ?…… (第二更) 第1245章 歪瓜裂枣 ?静夜,寒山。 ?我低头默默看着脚下的尸体,良久无语。 ?倒不是我在为他默哀,而是内心里百味杂陈,见多了卫襄子这种虽九死尤未悔的猛士,忽然蹦出这么一颗歪瓜裂枣来,那滋味还真是一言难尽。 ?不过这也让我见识了花船的成色,看来四门十二堂里,倒也不全是水生哥、杨鸿之这种难缠角色,比如这异人堂,管中窥豹,可见一斑,有这样的歪瓜裂枣,别的恐也好不到哪里去! ?沉默须臾后,我在对方身上摸索了一遍,没什么重要的文书,连手机都没有,不必说,这厮在发现我之后,没有率先从屋子里冲出来,应该是把这些东西给毁掉了,唯一找出来的东西便是那个如魔方一样的玩意,这东西是揣在他怀里的,本身只是一层薄薄的铜皮做的,在他扑倒那一刹那,便压得变形了。 ?此物,名叫玲珑宝塔。 ?它是江南盗门的东西,以前的一些大盗贼有这样的技术,后来被一些土夫子都拿去用了,此物唯一的作用便是能监测那些凡人看不见、感受不到的力量。 ?比如,晦气、戾气等。 ?土夫子带着此物进了地下后,若是没我们这样的玄门技术,有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靠近,此物上面的符文就会亮起,这东西也会随之发热,提醒佩戴者有不干净的东西来了,这上面的符文据说是明末清初时候的传奇修行之人唐仙翁在坐化之前写下的,我师父曾经给我看过,他说唐仙翁在坐化之前肯定是明悟感悟到了什么,对精气神的认知很高,这些符文不光能监测到邪气,连修行之人的精气神力量也能监测到,当然,走到我师父那个级别的话,有意窥探的话,完全可以避开这东西,我就不行了,我对精气神的掌握目前还做不到这么精细的底部。 ?所以,这玲珑宝塔又成了很多奇门中人对付修行之人的东西,当修行之人窥视的时候,会被第一时间发现。 ?不过近些年玄门在凋零,很多老怪物都隐居起来了,很多传承断绝,现如今会制作这玲珑宝塔的人很少了,基本处于一种快要失传的地步,唐仙翁的符文倒不是什么秘密,此物关键是非常精巧,听说是只有把鲁班书吃透,鲁班机关术玩到极致的人才能做出来,这东西也是越来越少了。 ?“为了监视我们,连玲珑宝塔都弄出了一个,也真是费心了。” ?我摇了摇头,这玲珑宝塔被压坏了,没什么用处了,而且对于我们这些修行之人而言,这东西的作用其实真的不大,监视鬼怪不如我们自己开眼,察觉他人窥视不如精气神锤炼起来后自身的灵觉,反应速度挺慢,挺鸡肋的一个东西,所以我也没留着,随手便丢掉了。 ?待我返回的时候,无双和那又鬼猎人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准确的说,是无双这小子玩上瘾了,迟迟不肯结束战斗而已。 ?他竟然放弃了陌刀不用,直接把陌刀插在地上,双手抱胸,笑吟吟的望着对方,而后冲着对方招了招手,学着对方生硬的中文口音揶揄道:“武运长久,杀啊!” ?那又鬼猎人早已经是气喘吁吁的,俩眼珠子通红,跟头要吃人的疯熊似的,一听无双这么揶揄,“嗷”的怒吼了一声,哇哇怪叫着朝无双扑了上来,举起拳头就打。 ?无双嬉皮笑脸的一拳挥出,砸在对方的拳头上,只听“啪嚓”一声,对方的拳头直接被打成了鸡爪状,而后他胳膊一缠,两手扣住对方手腕,将对方的两条胳膊制住,一个体型至少都是他两三倍的汉子被拿捏的毫无还手之力,随后便是一通丧心病狂的撩阴腿照着对方裤裆疯狂招呼,踢得对方两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而后,他又腰身一拧,一个蒙古搏克式摔跤法,将对方摔在地上,屈指成抓,一爪子抓在对方胸上。 ?这又鬼猎人的坎肩儿早被他扯坏了,那上身胖大的很,尽是白花花的肉,尤其是那胸部,蔚为壮观,估摸着很多妹子看了都会骂骂咧咧走开,他这一下子抓上去,手指都快抠进肉里了,狠狠一拧,对方的脸当场就扭曲了,“嗷”的惨叫起来,听那声音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哪有这么打人的啊…… ?我都捂住了脸,不想承认这个看着腼腆,下手又黑又卑鄙的小子是我弟弟,不过之前都莫名其妙的死了一个了,这个可不能被玩死,于是赶到的时候,我第一时间提醒道:“抓活的,他嘴巴里有毒牙!!” ?这又鬼猎人早已不堪其辱,这个是真敢死啊,经我这么一说,反而想起来了,闭嘴就想咬烂毒牙。 ?无双下手更快,捏住对方下巴,“喀嚓喀嚓”两下给对方的下巴卸掉,而后朝着嘴巴里瞅了一眼,飞快从靴子里拔出短刀把那颗毒牙翘了下来。 ?“我都没让你死,你说死就死?你这一死,我一个月都没王中王吃,好过分!” ?无双是越想越气,一张小脸气的通红,于是抡起拳头照着对方嘴上就是噼里啪啦几拳头,对方的一张嘴登时没法看了,牙齿是一颗接着一颗的往外蹦,看那情形,满嘴巴的牙齿能剩下三颗就算我输。 ?“哎哎哎,你怎么还打上了呢,我要这人有用啊!” ?我见这小子红了眼了,忙上去拉,一下子没拉住,我也急眼了,大吼道:“你再敢打一拳头,三天没饭吃!!” ?无双高高举起的拳头当即悬停。 ?再看这又鬼猎人,早被打的面目全非,晕厥了过去。 ?万幸,对方倒是没有性命之忧,估摸着是不堪其辱,气急攻心再加上被一阵狂殴,双管齐下,遭不住晕过去了。 ?看着对方那一塌糊涂的嘴,我嘴角抽了抽,有些恼恨的说道:“让你捉活的,你捉了就是了,你把嘴都给打烂了,牙也给打没了,这怎么问话呀,说话都漏风!” ?“这不是好不容易遇到个身子板结实的,一时手痒嘛,平时和你们练手,你们都不抗揍,满真武祠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出去办事儿吧,遇到的不是龙就是卫襄子,也太能打了,好久没有这么能一展手脚的对手了,于是……” ?无双特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有些局促的揉着衣角:“那……哥,现在咱怎么办啊!?” ?“人你打晕过去的,你给我扛回真武祠去!” ?我恨恨道:“我在这等着,把你水生哥和鹞子哥喊过来,处理现场这种事儿,还得他们来做。” ?随后,我看了那又鬼猎人一眼,警告道:“你老实点啊,回去把人给我看好就行了,可别再打他了,等弄清楚了花船上的事儿再说!” ?…… (第三更) 第1246章 花船内乱(上) ?是夜,我几乎都是在这荒郊野外的度过的,等鹞子哥和水生哥俩人赶到,俩人先去了半山腰将那个死去的皮门中人的尸体处理掉了,随后又折返回二人此前藏身的破屋,里面果然有砸坏的手机、还有拧断的电话卡,应该就是二人和花船联络的工具,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又将那个屋子处理了一下,屋子里的生活痕迹和垃圾全部扔掉,屋外踩踏下的脚印都铲除的干干净净,又从远处弄来积雪覆盖上,最后把无双和那个又鬼猎人搏斗留下的痕迹都处理掉了。 ?等做完这一切,回到真武祠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厨房里飘出了香气,引娣婶儿大概知道我们昨夜出去干活儿了,所以一大清早就在做饭了。 ?两口子如今也算是我们真武祠里的一员了,江湖上的那些事情耳濡目染,他们自心知肚明,却绝不多问,也不掺和,这里对他们而言……大抵只是个心灵皈依的地方,孩子被那罪恶的牙侩害死之后,也唯有这方外之地才能让他们安宁了,只是默默的为我们做一些事情罢了,知晓昨夜有变,两口子都没和我们一起吃早饭,见我回来,笑着和我打了声招呼后,便端着饭菜回屋里去了。 ?无双比我回来的早,看老白几人神情,便知他已经把昨夜的事情大抵说了。 ?我披着满身的寒气,搓着手坐下“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豆浆,身上的寒意才去了,这才抓起一根油条一边啃着,一边抬头道:“歆雅,我一直放在灶头温着的汤药伺候我师父喝下了么?!” ?“放心吧,夜里你出去办事了,我没跟你去成,再要是家里这点儿事儿都照看不周全的话,那我不成了废物了吗?” ?张歆雅老大个不愿意的回了一句,话里话外都在表达对我昨夜只带了无双出去办事的不满。 ?我笑了笑,也不在意。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你那些汤药起了作用,我今早看我老舅的气色好了很多,虽然人还在昏迷着,但气息稳定了一些,状态比回来的路上好了很多。” ?张歆雅托着腮帮子说道:“我琢磨着,看这情形,他是不是快醒了呀!” ?我心下一喜,三下五除二把油条塞嘴里,把小稚刚刚给我倒上的豆浆一口喝干,站起身来道:“我去瞅瞅。” ?想了想,我看了一眼如我一样,冻得脸膛子青紫的鹞子哥和水生哥,道:“待会儿还得辛苦你们一趟,审一审那个又鬼猎人,我看那家伙看起来倒像是个骨头硬的,恐怕要费一番手脚,昨儿个都死人了,脸是彻底撕破了,这人肯定不能留,留着就是给咱们留坑,总之,套出口风前别玩死就行!” ?鹞子哥“嗤”的笑了一声,抹了把胡茬子上的豆浆,笑道:“再硬的汉子,在我和水生手底下也别想撑住半小时,你先去看我叔,甭管了,之前我还怕你又心慈手软了呢,这下倒是放心了。” ?随后我便去了我师父那头,果如张歆雅所说,他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我将灵气探入他体内查探一番,见他丹田之中气息开始渐渐有了条理,不再混乱,更是大喜,心知他距离醒来是不远了,之前在燕山中他醒来只是心里放不下我们而已,身体内部实际上还是一团糟,这一次就不一样了,醒来后应该不会再昏迷过去了。 ?而就在我查探我师父状况的工夫,柴房那边已经传来了杀猪一样的惨嚎声,看来鹞子哥他们已经开始“干活儿”了。 ?我起身把窗户关上,杀猪一样的惨叫声立刻低迷了下去,又端来了一盆温水,拿毛巾仔仔细细的帮我师父擦脸,一边擦,一边低声道:“好好的道家清净之地,如今却成了杀猪宰羊的屠宰房,可是师父我没办法,在东北的时候他们狙杀我和老白我也没这么生气,现如今他们居然敢跑到太原来了,就来到了咱们身边,我一下子觉得没法忍了,浑身发毛,特没安全感。 ?鹞子哥说过,如果谁让你没安全感了,那就把这个人干掉,这样就有安全感了,我想了想,我觉得他说的对。我就这一个家了,我不会允许任何人窥视它,偷看一眼都不行,谁敢不怀好意的摸到我家门口,我就觉得他是要对我家人下手,那我就弄死他,谁敢让我没了这个家,要嘛我死无葬身之地,要嘛我灭了他的族。” ?柴房里的惨叫声并没有持续很久,鹞子哥便一身血腥气的兴匆匆的冲了进来。 ?“惊蛰,惊蛰!审出来了,丫也就是看着骨头硬,我和水生轮番上阵,连一刻钟都没撑住,他就全交代了,只求给他哥痛快。” ?见我师父躺在炕上,鹞子哥拔高的声音才一下子压了下去。 ?我冲着外面昂了昂下巴,示意到外面说,鹞子哥忙点头表示明白了。 ?待我给我师父掩上门后,他才笑着对我说道:“花船现在可真是堕落了啊,跟红娘子对着干的这些堂口,为了压制红娘子,什么人都要,这个又鬼猎人就是两个多月前才加入的。 ?这家伙的名字叫什么雨宫上二,原来根本就不是玄门里的人,就是个臭名昭著的国际盗猎者,专门帮一些有钱人盗猎一些珍贵保护动物,寻常的案子他都不接,专门接一些明星动物盗猎案子。 ?他娘的,真的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啊,这家伙还真是干下了好多大事。 ?当年震动世界的意大利反盗猎者被杀事件他就参与过。 ?肯尼亚国家公园那个世界最巨型的大象就是他帮着一个老美有钱人干得。 ?他能进花船,也是个意外,这回这家伙居然跑到阿三的地界儿上了,卡齐兰加那有个传奇虎王085,之前确认失踪了,这家伙也不知道从哪得的消息,居然确认这头虎王没死,而且捕捉到了踪迹,他跑过去就是想偷猎这头虎王,结果被发现了,开枪打死俩工作人员逃跑了,被满世界的通缉,他自己也受了伤了,后来机缘巧合下就认识了花船在大西北那头的两个人,这俩人只是花船的外围成员,跟老付一个样子,平日里还贩隼挣点外快,知道这家伙有点本事,就介绍给了异人堂的老大。” ?说起这事儿,鹞子哥也是咋舌,没想到栽在我们手里的竟然是这么个巨寇。 ?“那花船上的事儿呢?问清楚了嘛?” ?“问清楚了,倒豆子似的,全说了。” ?鹞子哥正色,叹息道:“你猜的没错,花船上确实发生大事了……” ?…… (第一更) 第1247章 花船内乱(中) ?院中。 ?张歆雅他们已经齐齐都坐在凉亭里了,几人裹着厚厚的棉衣,一边喝茶一边交头接耳的闲说。 ?水生哥打了盆热水,死冷寒天的光着膀子正在旁边洗漱,那温水撩在胳膊上,涮下来后就成了“哗啦啦”的血水,面对张歆雅他们的询问,时不时的抬头咧嘴傻笑一声,“阿巴阿巴”的回应两句,那敦厚的模样与脸盆里淡红色的血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这情形,也不知那个叫雨宫上二的家伙被折腾成了什么模样,估计应该是惨不忍睹了。 ?因为有小稚的关系,审问的过程只有水生哥和鹞子哥俩人,待我坐下后,人算是齐了,鹞子哥这才将从雨宫上二嘴巴里审讯出来的事情大致说了出来,水生哥“阿巴阿巴”的在旁时不时的补充两句。 ?挺神奇的一件事儿,一起相处的时间久了,水生哥随便比划几下,我们便能立刻会意。 ?比较可惜的是,雨宫上二只是个偷猎者,即便加入异人堂了,也不过才短短两月余而已,从他嘴巴里撬出来的消息,基本上就是他自己亲身经历、以及耳听目视到的,更高层次的原因,他并不知道。 ?比如说,红娘子这个花船的当家人为什么和一些比较保守的堂口发生剧烈冲突,雨宫上二并不知道,这件事我们到目前为止其实也是满头雾水,唯一可以确认的就是——肯定和当初红娘子在黑竹沟救下我们时,提到的南牛山上管仲墓的启示有关。 ?在雨宫上二刚刚加入花船的时候,那个时候花船上的格局整体还是非常稳定的。 ?红娘子仍旧被软禁着,软禁地点就在金陵,具体地点雨宫上二不知道,他在内部的地位比那个死掉的皮门倒霉蛋低的多,这些核心秘密并不知道,但隐约听那个皮门倒霉蛋提了一嘴,说差不离的位置就在东庐山那一块。 ?迄今为止,红娘子能活命,最大的依仗就是她手里捏着的花柳风月四门,再加上一个暗堂,以及一个摇摆不定的刑堂,和她敌对的人大概也是抱着最终以柔和方式来化解此事的心思,不想流血冲突,把整个花船的力量打残,双方这才进入了僵局里,都保持了极大的克制。 ?只是,红娘子自己都被软禁了,而且整体落在绝对下风,跟着她的几个堂口自然也会受到打压,最近这几个月来,几个堂口可谓是处处被掣肘压制,人人心中都憋着一口闷气,形势是一天比一天紧张。 ?大概就在一个多月前,这种对持的僵局被打破了。 ?起因是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看似非常意外,实际对于早已积压着不满的双方而言,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那一夜,刑堂的几个成员正凑在馆子里喝酒,好巧不巧的,正好撞上了另一批同样来这里的喝酒的武堂成员。 ?在花船的四门十二堂里,这武堂的成员个个都是内外家好手,一身的好武艺,自然也好斗,爱惹是生非,平日里犯了错,基本都被提去刑堂收拾,与刑堂积怨最重。 ?双方一见面,自然是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 ?刑堂的堂主名叫刘玉堂,是个极好色的主。 ?武堂的几人汉子便揶揄讽刺,说这刘玉堂指定是和红娘子有一腿,被红娘子诱惑的五迷三道,这红娘子两条大腿一张,他们刑堂的人全都跟着玩命,总归骂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刑堂确实是有些靠拢红娘子的,最近这阵子也不好过,平日里他们掌握着惩处大权,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如今落得个如此境地,心里早有落差,背地里对堂主刘玉堂的怨言极多,可如今在外人面前,哪里能露了怂?再加上喝了点酒,怒气冲冲的一拍桌子站起来,破口大骂说,放你娘的屁,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投靠了那红娘子了? ?双方你来我往,争吵不休,最后红了眼,彼此互殴起来。 ?这本是一件特别小的事儿,可双方越打越凶,最后彼此都在呼朋唤友,就跟滚雪球似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最后几乎变成了两个堂口的混战。 ?事态一旦扩大,没辙了,两个堂口的堂主都出来制止了…… ?当时,两个堂口泾渭分明,分成了两茬,堂主在上,下面的人却吵作一团。 ?武堂的人讥讽刑堂是红娘子的裙下之臣。 ?刑堂的人也知道刘玉堂确实和红娘子关系极近,有口难言,最近这阵子备受打压的境地,与从前趾高气昂惩处其他堂口的风光不可同日而语,个个愤懑难平,然后……稀里糊涂的,最后刑堂的人竟然把矛头指向了刘玉堂。 ?群情激奋之下,在几个格外凶悍的成员带领下,他们竟然当场袭击了这刘玉堂,刘玉堂恐有一身很俊的内家功夫,却架不住人多,左冲右突没能成功,被一个从身后扑上来的属下照着后腰上连刺六七刀,倒地之后,被一众曾经的属下一拥而上,活活殴死,听说尸身都被撕扯成了不知多少块…… ?这个时候,有人站出来振臂一呼,矛头竟然转向红娘子,言称红娘子就是个害人精,要不是她,花船怎会成了今日的局面? ?愤怒之下的人群是根本没有理智可讲的,在这人的煽动带领下,刑堂的人乌泱泱的直扑软禁红娘子的地方而去,原本和他们打成一团的武堂竟然也加入了进去。 ?而这武堂掺和的借口竟还与我有些干系,那个被我打成重伤,又被常姑姑割掉脑袋的武堂高手杨鸿之地位原来极高,在堂口里兄弟众多,他们言称是红娘子的朋友杀了杨鸿之,这样的人不配当当家人。 ?当时距离红娘子软禁处最近的,便是花柳风月四门中的柳门,这是红娘子手下的势力中最忠诚于她的,大抵是担心有人加害红娘子,所以他们一直都守在这附近,当然,看守红娘子的并不是他们。 ?当愤怒的刑堂以及趁火打劫的武堂去寻红娘子晦气的时候,柳门自然不能袖手旁边,再加上双方不对眼很久了。 ?一场花船内部的血战,就在这么离奇的情况下,莫名其妙的……爆发了!! ?…… (第二更) 第1248章 花船内乱(下) ?老白离开花船多年,对现在花船的四门十二堂了解不算多。 ?水生哥倒是了解甚深,尤其他是跟在红娘子身边的,花柳风月四门外加暗堂,这是红娘子直接掌控的力量,水生哥更是了解。 ?这花柳风月四门,实际上就是从前的船娘。 ?花船为了网罗情报,买卖就是皮肉生意,号称是玄门和黑色、灰色行业里的妓院,这才是正儿八经的青春饭,什么年少不知阿姨好,错把少女当成宝,都不过是屁话而已,舍开老白这种荤素不计较的,大部分男人贪的还是那年轻貌美的,花船上的船娘们也不是吃了长生不老药,总有人老珠黄的时候,她们一辈子都在花船上讨生活,总不能到岁数了直接丢进秦淮河喂鱼,偏偏还知道许多秘密和情报,又不能真放她们下了船。 ?花柳风月四门,便是因此而来。 ?这些“退休”的船娘离开了那个泥水坑后,便开始习武,学习一些玄术,其实花船属于五花八门,并没有自己的玄术,但她们网罗情报,用情报换取一切,自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有的是玄门之人为了消息也好,为了美色也罢,老老实实的交出一些玄术法门,所以她们的玄术是没有体系的,就是个大杂烩。 ?这些船娘其实都也是苦命人,并非是那种为了金钱自愿出卖自己的,打小就上了船,命运压根儿就没给她们选择的权利,好不容易跳出了水坑,不用再以色侍人,学起武艺、玄术来也都是拼了命的,可惜终究错过了年龄,她们不是我,我好歹还有礼官这个金字招牌,哪怕错过了年龄,血脉是有的,她们连这根蒿子都没有,错过了年龄,这辈子都很难真正的在习武和修行这两条路上走到及至。 ?所以说,四门人是最多的,实际上战斗力反而不如十二堂。 ?水生哥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下“赵小刀”三个字。 ?这就是现如今柳门堂主的名字。 ?一个女人,有着赵小刀这么个名字,听起来确实挺奇怪的。 ?水生哥笑着比比划划,大概是说,这个赵小刀其实都不是她的本来名字,她自己原名儿叫什么,恐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当年老白逃走没多久,红娘子凭着容貌渐渐站稳脚跟,当时人贩子又卖了一些女童上了花船,赵小刀就在其中,听说她老家是甘孜那头的,身世也是可怜,大部分女童都是被人贩子拐走的,她可倒好,父母都是瘾君子,直接把她给卖了,她性子极其倔强,眼神冷冰冰的,红娘子一眼就相中了她,花船上有船娘带徒弟的习惯,于是就把她带在了身边,还给她起了个艺名儿,叫“冰瞳”。 ?正常而言,船娘至少得三十多岁才会退下来的。 ?红娘子成了当家人以后,从小跟在她身边的冰瞳自然也不用苦熬到那个时候,二十多的时候,就被红娘子从苦海里捞了出来,安置到柳门没多久,就成了柳门的堂主。 ?此女性格极其倔强,对于接客的那段日子痛恨到了骨子里,水生哥说,但凡她响起那段日子,就回去使劲儿的搓澡,能把皮肤都搓破,身上常常没一块好皮,当时艺名儿她也弃之不用了,大概是觉得屈辱,反而给自己起了“赵小刀”这个名字,赵也不是她原来的姓氏,据说这好像是红娘子的姓。 ?由此可见这赵小刀对红娘子的感情。 ?当红娘子的性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她的反应可想而知,带上麾下的姐妹,提了刀子就去拼命。 ?只是,很可惜,四门的情况在那儿摆着呢,她纵然有一颗不屈不挠的心,又能奈何之! ?当武堂、刑堂两个堂口对上柳门时,结果完全可以预料。 ?那一夜,花船四门十二堂里的柳门,名存实亡。 ?只有赵小刀带着十几个姐妹突围逃了出去,剩下的人,要嘛被抓,要嘛被杀,刑堂和武堂的人冲进去以后,根本毫不顾念大家过往都在船上讨生活,同属于花船,对这些本就可怜的女子痛下杀手不说,甚至做出了令人发指的侮辱行为。 ?就连雨宫上二这个非我族类、刚刚加入花船的货色都跑过去趁火打劫,虐杀了两人。 ?诡异的是,柳门被灭的那天,暗堂和花、风、月三门却齐齐都没有动静儿。 ?雨宫上二说,那些人肯定是被震慑住了,因为柳门被杀的那些女子,全都被剥的赤条条的,尸体被送到了这些堂口,他们仍旧在沉默着。 ?或许是柳门死掉的人太多了,混乱当中暴虐和不满得到了发泄,再加上花船上面的人出面,天亮的时候,这场暴乱停下了,他们倒是没有趁乱冲进去杀掉红娘子。 ?到了现在,红娘子肯定还活着,但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上面最后又达成了怎样的共识,这就不是雨宫上二这种小角色能知道的了。 ?反正,和红娘子对立的那些人,忽然开始关注起了我们这里,并且派人来监视我们,只说有任何动静儿,立即汇报。 ?至于逃走的赵小刀以及幸存的十几个柳门船娘,一直都被追杀。 ?“我总觉得不太对劲,暴乱听起来好像在情理之中,可又……我觉得这里头可能还有别的事儿!!” ?我沉思了一阵儿,轻叹道:“看来,这段时间一直都给我发短信的,应该就是这个赵小刀了,她和逃出来的那十几个船娘还活着吗?那个又鬼猎人有没有说这个事儿?” ?“赵小刀指定好活着!!” ?鹞子哥道:“可惜了,那个皮门的倒霉蛋死掉了,那家伙知道的应该更多,雨宫上二说,那家伙这阵子一直在旁敲侧击的打听情况,确认赵小刀还活着,但被追杀了这么久,她身边那几个船娘恐怕不成了。 ?而且,她现在的位置也被找到了!! ?你猜猜她现在在哪?” ?我愣了一下,道:“在哪?” ?“就在你老家!!” ?鹞子哥阴沉沉的笑了起来:“现在,大批的武堂高手正在赶往那个地方,你还是快做决定吧,晚了的话……说不得这个赵小刀就没了!!” ?…… (第三更) 第1249章 旧日重现 ?茶香四溢,小稚很乖巧的不断往我杯子里添水,热水冲入的瞬间,白蒙蒙的雾气袅袅升起。 ?隔着雾气,我看不见老白他们几人的面孔,但能感受到,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 ?可我却迟迟不语,因为这对我来说也是个艰难的决定,我当然清楚我师父已经应承了红娘子,我更知道以他的性子,只要张嘴答应了这个事儿,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他也会义无反顾的踏进去,可现在情况比那时还要恶劣,红娘子的铁杆嫡系柳门已经被人屠灭殆尽,其余的亲信态度暧昧,明摆着她都快成了光杆儿司令了,我们这时候如果一脚踏进去,保不齐就是和整个花船做对,但凡是有点脑子的,铁定得选择背信弃义,反正……我有些动摇。 ?呼啦! ?一阵冷风吹过,吹散了缭绕在我眼前的水雾,一张面孔在我眼前渐渐清晰起来。 ?坐在我对面的老白脸上正带着一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一张脸时青时红,脸颊两侧的肉簌簌颤抖着,他的视线已经从我身上挪开了,耷拉着脑袋,眼神里时而是羞愤,时而又是昂扬之色,须臾后,又闪过胆怯,但很快,几乎是瞬间就消失不见,单从这短短瞬息间的神情变化,难以想象他心中此刻有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我忽然想起了在冰湖村时红娘子说过的话,那如梦呓一样的喃喃自语在我耳边回荡,彷如昨日发生的——“这次……莫要惜命了,如你当初说过的……这条命卖给我了,尸首分离也要护我周全。” ?这自是老白这王八犊子曾经的许诺,上一次,红娘子相信了老白,把自己交给了老白,结果老白把她送进了客人舱中。 ?今时今日,此情此景,何等的似曾相识?! ?我忽然一下子明白当初红娘子那句话的意思了,也开始理解老白现在的心情了。 ?然后我就有了一种预感——这一次,老白绝对不会再胆怯了,哪怕是死,他恐怕也会和红娘子死在一起。 ?挺奇怪的一件事,全天下人都不相信老白那满地鸡毛的人品,可我就是相信,不,是坚信,他一定会这么做的! ?叮! ?我将茶杯重重放在石桌上,道:“歆雅,你带着小稚看家,照料我师父,真武旗里的各位师祖应当已经休养过来了,一旦有事,你可以请各位师祖出手保佑! ?老白、鹞子哥、水生哥、无双,收拾一下,带上家伙,和我去晋西北,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救下赵小刀,这回咱们和花船干了!” ?“就该这么做,他妈的,上回武堂在东北截杀你,你险些把命都丢在东北,梁子都截下了,还克制个什么劲儿,刀子见红,以死相搏就是了!” ?鹞子哥一拍桌子,大笑道:“这一次,咱们便把那金陵闹个天翻地覆,此番事如果能平了,红娘子重新掌控花船,那还不得成了咱们的铁杆盟友嘛?以后有事,江湖救急,自不在话下!” ?眼看除了张歆雅外,其余人皆是满脸喜意,我一阵无语,这他娘的怎么都是这么一群杀才呢? ?至于鹞子哥说的,什么以后花船是一大强援什么的,我压根儿都没想过,纯纯就是不希望老白犯蠢。 ?不过,一旦定下,我也松了口气,这几日里我心里一直都惦记着这个事儿,左右摇摆不定,处处都是权衡,真个叫个损精耗神,连人都好似憔悴了几分。 ?随后,鹞子哥他们四散了,各自去拾掇东西。 ?我则拉上水生哥去了一趟柴房,看了眼那个叫做雨宫上二的又鬼猎人。 ?这人早已被水生哥和鹞子哥折腾的没了形状,满口的牙齿掉光,指甲也被拔的没几片了,身上血淋淋的。 ?我推开门的时候,他被惊动醒来,看见我后,“咿咿呀呀”的叫着就爬了过来,抱着我的腿磕头如捣蒜,涕泪俱下,哭的就跟个失去母亲的孩子一样,全然没了之前的凶性,听鹞子哥说,他说起虐杀那两个柳门船娘时,还下意识的怪笑了两声,其中一人被他斩掉四肢,另一个人被他活活揪掉了脑袋。 ?道家清净之地,不染污浊之人的血,我扯着他脑门上的发髻,将他拖到后山里,如宰猪一样结果掉了他,当我斩他脑袋的时候,他瑟缩着脖子,呜呜的哭着,就像小狗在哀鸣一样,不断的恳求着,五官挤做一团,直至脑袋落地后,那对因为肥胖而眼皮肿胀的眼睛里仍旧在淌着泪水。 ?我忽然想起了当初我结果掉那牙侩时老白对我说的话,他说,如果我杀得人多了,血就会冷,对人命也就不看重了,我现在好像确实变得有些冷漠了,看着地上那具肥胖的尸体,觉着跟一头猪猡其实也没什么区别。我越来越认定一个真理,这个世界上作恶多端、冷血无情的人里其实并没有什么不怕死的亡命狂徒,对待他人残忍暴虐的人,往往非常爱惜自己,当你真的准备弄死他的时候,他可怜的像一个哭泣的老baby,反而是那些好人,一旦在沉默中爆发,真的悍不畏死。 ?结果了此寮后,我再三思虑,最终还是把真武祠将彻底介入花船内乱的消息发给了青竹,我觉得此事还是有必要知会她一声的,即便我知道这个时间点她不会回复,但通知一声总没错,而后我还和胡门的大掌柜的打了个电话。 ?大掌柜的极关心我,询问我需不需要联络常姑姑他们,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我最终还是拒绝了,只想着,我们这一趟肯定不会太平,一旦乱起,难保花船上的人不会狗急跳墙,杀红眼了无差别攻击,把四大门也给连带进去,通知一声也是让大掌柜的早做准备,彼此情面上都好看,大掌柜的无不应允,只说他最近这阵子休养生息好了很多,必要的时候会南下。 ?一切准备妥当,我再三确认没什么遗漏掉的地方后,我们一行五人驱车赶往晋西北。 ?…… (第四更) 第1250章 武圣庙 ?茫茫晋西北大地,管涔山中有一座供奉着关二爷的关帝庙,此庙距离管涔山主峰还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正是车辆不能通过、游人不敢深入的地界儿,山中猛兽极多,荒草可达人胸,周围全是原始森林,树木高大,遮天蔽日,林中落叶都可埋至人膝盖处,是真正的荒山野岭,就连当地人知道此处的都不多。 ?此庙究竟建造于何时,迄今已无人知晓,因为我的老家偏僻,也没什么学者专家肯去,不过当地也有说法,说这是五代十国时的后唐皇帝李克用修建起来的,在李克用还未割据称帝时,曾率沙陀军南下平定黄巢之乱,收复长安,回军之时,见秦汉古长城遗址,只觉自己匡扶李唐皇室,心潮澎湃,一时想起忠义无双的武圣关羽,又念关羽与自己一样,同是三晋之人,于是下令修建了此地。 ?不过,据我所知,这里似乎一直就是荒废着的,从未修缮过,山上随处可见断壁残垣,荒凉破败,说句不好听的,哪怕途经此地忽然天降大雨,正常人估摸着也不想到这地方休息歇脚,只怕那庙中盘踞着山里的精怪,将自己敲骨吸髓、吃喝个干干净净。 ?谁会想到,大本营远在江南金陵的花船居然会将盯上这么一座小破庙,并且把这里当成了据点? ?根据雨宫上二所说,赵小刀带着幸存的柳门船娘现如今就藏身在这关帝庙里。 ?一路上我和鹞子哥反复的探讨了这个事儿,总觉得这事儿不太对劲。 ?没法子,我老家这么偏僻一个地方,花船怎么会在我家门口有一个据点呢?他们的势力庞大也不至于到了这等无孔不入的地步,想想吧,满东北他们才多少人啊,结果晋西北这么一个犄角旮旯里就有一个,好死不死的还就在我家门口,这我能不多想吗? ?鹞子哥也觉得这件事儿不太寻常,只劝我说,先压下来救人再说,等救了人后再说别的。 ?我知道轻重,点头应承下来。 ?…… ?种种迹象都表明,赵小刀和她带出来的柳门船娘并不知道自己等人已经暴露了。 ?从雨宫上二的给出的情报来看,上一次赵小刀她们遭遇武堂追杀是在晋南那边,事情就发生在几天之前,随后赵小刀带人远遁到了晋西北,而在一天前,她的位置就再一次暴露了,应该是跟着她出逃的船娘里有人在晋南被抓了活口,没能熬得住讯问,供出了她的位置。 ?武堂从召集高手,再从晋南跑到这里,需要时间。 ?而我们从太原出发,赶到这里比他们路程更短。 ?总之,现在是个彼此抢夺时间的过程。 ?所以,我们从真武祠赶到晋西北的地界儿后,我连回我家看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好在我比花船的人更加熟悉这里,知道怎么走更快,驾车直扑主峰芦芽山下,把车子停在景区,而后一行人带着家伙,翻越景区的护栏,一头扎进了莽莽苍苍里。 ?等靠近关帝庙所在那座高峰时,时间已经是午夜了。 ?山里很黑,在这极端的黑暗环境里,稍微一点光明就能看的真真切切,我都瞧不清关帝庙所在的那座大山的轮廓,却能看见山顶上隐隐有一点火光,尤其充满迷雾的大海上亮起的灯塔之光似的,很大概率是赵小刀他们取暖燃起的火堆。 ?晋西北是苦寒之地,远比太原那头要冷得多,大深山里更是如此,三伏夏天进山都得秋衣秋裤的套上,别说这数九寒天进山了,我们几人浑身早已冻透了,山中寂静,只余下寒风呼啸,松树发出扑簌簌的声音。 ?此外,再没听见别的动静儿。 ?“看来……应该是赶上了!” ?老白难得的勤快,一直走在最前面。 ?“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来的很晚了,人已经被杀光了,现在武堂的人正在山顶上坐着那些娘们的尸体烤火休息!” ?鹞子哥冷笑着说了一句,对于刺激老白这件事儿上,他一直都是不遗余力的。 ?老白原本轻快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应,只是耷拉着脑袋默默在前走着。 ?又行进一截儿,关帝庙所在的山头已经近在咫尺,我知道那座山是有一条道的,原本应该是青石铺就的台阶,直通山顶的关帝庙,不过多年没人打理,台阶破损严重,有些地方干脆被掩埋了,断断续续的,但是上山的唯一一条路,我一直在用罗盘确认方向,领着他们往那条路的方位靠近。 ?当距离拉到足够近的时候,为了安全起见,我已经闭上了双眼,精气神霎时间弥漫开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团正在飞快溃散、消逝的人气儿闯入了我的观视世界里。 ?那是一个人! ?唰! ?我猛地睁开眼睛,提了道撞开茂密纠缠在一起的松枝,很快便寻到了那人。 ?这是一个女人,一个年纪约莫在三四十岁上下的女人,头发散乱,靠近鬓角的一块,头皮都被撕裂了,正躺在落叶中身体不停的抽搐着,她的脖子被割开了,大量的鲜血汹涌而出,看样子应该是被人从后面扯住头发,然后一刀抹了脖子。 ?事情……应该就发生在不久前!! ?我看了眼地上长长拖痕,脑袋里立即冒出一个念头—— ?这是柳门的人,应该就是赵小刀身边的人,晚上守夜被人给摸了,抹了脖子后,对方还扯着头发将她拖入了最茂密的松林里,以此来藏匿尸体,以免被发现。 ?我快步走过去,在女人面前蹲下。 ?女人的瞳孔已经在涣散了,脖子给割开,喉咙里发出“咯咯咯”的声音,眼看是在咽气了,可是看到我后,涣散无神的眼睛亮了一下! ?她……认识我! ?这让我更加确认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这就是柳门的人,给我发短信的八成就是赵小刀,她手底下的人肯定是看过我的照片,知道我的模样的! ?啪! ?这女人好似回光返照了一样,忽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力气极大,指甲都快抠进我的肉里了,眼睛蹬的很大,对方抹她脖子的时候应该下手很快,应是没有彻底切断她的声音,她嘴角一边涌着血沫子,一边吃力且艰难的说道:“武……武堂,来了,好……好多人……小心,快,快……救人!” ?说完,她似乎用尽了自己的生命力,脑袋一歪,就此气绝。 ?…… (第五更) 第1251章 老白的神通 ?这柳门船娘的断气,犹如打开了潘多拉魔盒,释放出了一个叫做死亡的恶魔,彻底拉开了这里的死亡帷幕。 ?“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山顶上传来一个女子凄厉的惨叫声,撕心裂肺的哀鸣在黑暗寂静的山林中传出去的很远,即便是在山下我们也听的清清楚楚。 ?而后,兵戈声骤起,便是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与愤怒的嘶吼,混淆在一起,难分彼此。 ?情况明摆着,我们并没有占据先机,花船的动作很快,快到惊人,从集结人员,再到把一大批人手和家伙事儿从晋南投到晋西北,就是不过两日的工夫而已,如今却是冤家路窄,与我们竟然就这般不期而遇了。 ?柳门船娘本就战斗力不高,一路从金陵逃到北方,伤痛加疲惫,赵小刀身边还剩下几人尚未可知,但绝对不多,如今又被武堂偷袭,恐怕根本坚持不了多久便要被斩尽杀绝! ?“上山,救人!” ?我低喝了一声,唤醒天官刃,提了百辟刀朝上山小路窜去,心下也是对这个微妙奇巧的遭遇时间恼恨不已,武堂高手的能耐我是见识过的,哪怕有无双、鹞子哥几人在我身旁,今夜恐怕也要有一番苦战了。 ?心下叫苦之际,我已经从松林里钻了出来,上山那条台阶断断续续的羊肠小道已在眼前,却不想道口竟有人守着,尽是提着苗刀、穿着黑色短衫的汉子,这副打扮正是花船武堂中人的模样,一目扫去,单单把守者道口的恐怕就有近二十人了,每个人身上都是气血旺盛,全是习了内外家工夫的好手! ?于是一伸胳膊拦下身后的鹞子哥等人,差一点就直扑出去,与这些人撞个满怀,到时只能硬碰硬,保不齐还得被纠缠在这里。 ?我躲在一株松树后,借着那吹落下来的松叶遮蔽着身体,眼睛却在观察这些人,他们明显不是防备我们的,也不是防备有人上山救人的,看他们面对的姿态,明显是对着山上。 ?“好狠的一帮人,这座山四周陡峭,黑灯瞎火的,根本没有攀爬的可能,唯一下山的路就是这条羊肠小道,他们把道口一封,这是明摆着要斩尽杀绝,务必让赵小刀等人一个都走不脱了!” ?我心下暗道,不过,如此一来,他们反而背对着我们,我开始给鹞子哥他们打手势,示意他们迂回过去,只等一声令下,同一时间杀出,务求在偷袭中尽可能的杀死更多的人,唯有如此,我们才能最快的速度冲上山。 ?我这头在布置着,老白却忽然道:“我来摆平他们!” ?语落,不等我同意,他竟然就这般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我正在给鹞子哥他们布置,防不胜防,等反应过来时,这厮已经大大咧咧的从松林里走了出去,我见为时已晚,只能咬咬牙按捺下来,准备看看情况再说,心里只是在祷告着——“你丫这回可靠点谱吧,咱是来拼命的,可别一转头噗通一下子给人跪下,大声一声爹,这回可不好使了。” ?树丛里窸窸窣窣的动静终于惊动守在羊肠山道口的武堂成员,几个武人齐刷刷的转过身来,他们迎着月光,故而我在第一时间看清了他们的面孔,为首一人是个四十来岁的汉子,满脸的络腮胡子,双目滚圆,不怒都看着骇人,面膛黝黑,一看便是那脾气暴烈之人,“哐啷”一声拔出苗刀对准了老白,接着便是一声大喝:“站住,你是谁?” ?这一声大喝真有张飞长坂坡前一声断喝吓死夏侯杰的威势,老白本就不是什么胆大的住,被吼得浑身一个激灵,为了红娘子上了头的那点热血登时消退许多,只恐心里早就生出了悔意,看清那人后,心胆皆寒,失声脱口而出道:“妈耶,这特娘的可是背运背到姥姥家了,本想骗个人的,结果骗到了老子有几根儿毛都门儿清的人手上,曹小二,你丫怎么会在这?!” ?“老白?!” ?对面那黑脸恶汉也是愣了一下,探着头微眯着眼睛又细细一看,登时大怒:“还真是你个王八犊子!” ?说完,挺刀便朝着老白这里刺来。 ?老白却忽的朝旁一闪身,躲开了这一刀,又迅速向前欺身,一下子靠近那黑脸恶汉的身前,抱住对方持刀的双手,“哈哈”放声大笑起来,一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恶心样子,大声道:“兄弟啊,时隔多年,你我终于又见面了,快想死哥哥啦,你果然还是没变,一上来就想试试哥哥的身手,还真是独属于你的问候方式呀!!” ?我本来一看老白是遇到了熟人,心道要完犊子,提刀都差点扑出去,可一见此时老白的模样,又一次按捺下来,因为方才那一刹那我看的真切,一直骑在老白脖子上的光头强和老白眼中齐齐的闪过了一抹红光。 ?那个叫曹小二的恶汉,在双目与老白对视的瞬间,脸上明显闪过一抹恍惚之色,原本充斥着怒火和杀意的双目渐渐被迷惑所取代,抬头怔怔望着老白,那眼中的迷惑又转为坚定,紧绷的身躯放松,一把将老白抱住,竟是哽咽道:“白老哥,你可真是想死老弟了,一别二十年,你到底去哪儿了呀!” ?老白微微别过脸,脸上飞快闪过浓浓的嫌弃,大抵是这么抱着一个黑脸恶汉让他浑身都不自在,很快就松开了对方,仍旧握着对方的手,笑着说道:“唉,别提了,老哥这一辈子不顺啊,正像那锦绣文章里说的,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呀,这些年磕磕碰碰,真是一言难尽,好歹缓过气儿来了,就想起了你们这些昔日的老兄弟,于是就又回来了,听说你在这里,就顺道跑来看你了。” ?这一番屁话说的可谓是漏洞百出,只是那曹小二却听的更是涕泪俱下,抓着老白的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一个黑脸恶汉哭的跟坟头哭亡夫的小寡妇似的,让人浑身的不适。 ?见状,我哪里还能不知道,这正是老白和光头强合力干的好事,用了鬼语者的能力,此刻的曹小二,恐怕早已深陷幻境,不能自拔了。 ?可曹小二陷入了幻境,他身后的几个武堂的高手却没有陷入幻境,其中有一人明显是不信老白这满嘴吧的屁话,察觉到了怪异之处,欺身上前来,道:“曹大哥,这个人是……” ?…… (第一更) 第1252章 哔哔之王 ?贸然插进来的一个人,让老白明显紧张了起来,他这一紧张,闹的我也有些紧张,见他一双贼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一直在曹小二身后的众多武人身上逡巡,坐在他肩膀上的光头强眼中丝丝红芒闪烁,身体也隐隐有些颤抖。 ?见他不肯说话,那武人愈发觉得不对劲了,一手按着刀,又朝着老白靠近,微微眯着眼睛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来这里?” ?老白朝着曹小二身旁一躲,忽的大声喝道:“小二,我是不是你的好兄弟!!” ?原本因为外人介入,有些迷茫制住的曹小二猛地抬头:“当然是,除了白老哥,谁还配做我的兄弟!” ?这二人两声大吼,直震得那欺身质问的武人都有些懵了。 ?老白抓住这机会,指着那人的鼻子厉声道:“小二,他想杀我!” ?曹小二忽的挣脱老白的手,一直握在手里的苗刀调转方向就朝那武人胸口攮去,这一幕来的突兀,我都没想到,何况是那人?只见苗刀透胸而过,“噗”的一声将一个大活人直接扎了个对穿,而后曹小二一脚将对方踢倒在地,顺势拔出了苗刀,刀锋上兀自淅淅沥沥的滴着鲜血,他把老白护在身后,一边用衣襟擦着苗刀,一边跟狼似的恶狠狠的盯着身后的众多武人,狞笑道:“谁还敢动我兄弟?他,就是下场!” ?身后的众多武人这时就算是再蠢也回过味道来了,一时间“铿锵铿锵”的拔刀声不绝于耳,二十多把明晃晃的苗刀齐齐对准了曹小二和老白。 ?方才光头强这蔫坏儿的东西明显在憋着什么坏主意,此时似准备妥当了,忽的凑在老白耳朵旁边嘀咕了几句。 ?老白一指地上那被杀死的武人尸体,大喝道:“荒郊野岭,遍地都是尸鬼妖魔,此人被邪魔外道附身了,我是来帮你们斩妖除魔的,现在,你们当中还有很多人被邪魔附身了,曹小二是你们的大哥,你们难道要帮着那些邪魔来对付你们的大哥吗?这是不忠不义呀!!” ?老白一通哔哔,好坏坏话全让他说尽了,反正没一句屁话是能站得住脚的。 ?可是,方才还在与曹小二对峙的二十多名武堂成员中,竟有十余人脸上闪过了迷惑之色,看上去好像相信了老白的屁话,行为也出现了明显的踯躅。 ?老白见状,又是一声晴天霹雳般的怒吼:“斩妖除魔,就在此时,你们还在迟疑什么!” ?话音刚落,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七八岁的年轻武人忽而满脸癫狂的指着身旁一名同伴,大叫道:“你是恶魔!!” ?随后,苗刀“呼啦”一下朝着那人砍去,那人反应倒也快,连忙向后退去,奈何这一刀来的实在是凌厉,终究没能完全躲开,刀锋自他脸上划过,半张脸登时翻卷起来,左眼也瞎掉了,他吃了疼,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张嘴“啊”的叫了一声,那年轻人却得理不饶人,撵上去一刀刺去,苗刀窜入其口中,又从后脑勺上钻出,竟是一刀洞穿了对方的整个脑袋。 ?这算是拉开了帷幕,随后,那些原本还在迟疑的武人被鲜血刺激的红了眼睛,全都齐刷刷的照着身旁的同伴下手了,一时间血光冲天,残肢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二十来条好汉眨眼间就倒下去一半。 ?再看老白,这厮原是躲在曹小二身后的,此刻忽然从靴子里拔出一把短刀,跟个索命的厉鬼似的扑向曹小二,左手勾住对方的脖子,一下子制住对方,右手的短刀照着对方后腰“噗嗤噗嗤”就是连刺十几刀,直至曹小二翻了白眼,连一丁点反抗的力道都没了,这才罢休,一把将尸体推开,人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不过短短片刻,二十多条人命,已然全都交代在了这里。 ?我们从松林里钻了出来,鹞子哥破天荒的给予了老白高度肯定,在老白的肩膀上狠狠拍了一下子,笑道:“可以啊,总算是有点门道了,不过你这身体该好好锻炼锻炼了,杀个人而已,喘成这样,这可不行!” ?我见老白额头豆大的汗珠子不停滚落,觉知这应该不是体力原因,蹲下来问道:“你没事吧!” ?“没什么事,就是……好累,好想睡觉……” ?老白哭丧着脸道:“恐怕我没法跟着你们上山了,你们快去救人,我在这里休息一下。” ?他这个模样……倒像是我精气神损耗殆尽的样子呀! ?我立即明白,这家伙刚刚一口气催眠了好几个人,让那些人陷入幻觉当中,这明显是需要精气神的力量的,偏偏他的精气神完全就是个弱鸡,一下子兜不住,枯竭了,倒不会有什么事儿,睡一觉就好了。 ?说实话,这鬼语者和鬼语蛊王的表现,属实是有些惊人,二十来号人,一眨眼的工夫全都给解决掉了…… ?于是,我的目光就落在了光头强的身上,想了想,道:“也好,你在这里休息,有二秃子和小金蚕,应该不会有事儿,不过这光头强,且先借我一用,鹞子哥,咱们走!” ?我知道光头强跟我不对付,处处提防我,所以都没给它和老白说话的机会,一抓抓住这厮的两腿,提溜在手中,宛如提着一直剥光了毛的鸡,扭头就冲上了上山的羊肠小道。 ?“喂喂,你快放我下来!!” ?“求了你,快放我下来,别来回晃,晃得我头晕恶心。” ?“不行,你这车不行,我晕车,要吐……” ?“……” ?光头强一路的哀嚎,最后竟然真的“哇”一下的吐了,一边吐一边叫唤道:“我知道你要我干什么,我也很想帮你啊,可是……我现在和老白一样,也没力气了!” ?我脚下一顿,将光头强提溜在眼前,双眼死死盯着对方,怒道:“你说什么?老白精气神孱弱,催眠**个人便遭不住了,可你丫是一只修行了数千年的蛊王,在偃国的时候,你丫的甚至可以监控到数里地之外的情况,怎的催眠几个人便不行了?” ?“我要是行,刚才何苦那么麻烦啊,这要是换了我以前,折腾这么几个人,那还不是手拿把抓?就连你师父都着了道了!” ?光头强哭丧着脸道:“知道我为啥之前一直拒绝和老白合作么?就是因为……哎呀,总之呢,我现在废了,老白有多大能耐,我就多大能耐!!” ?…… (第二更) 第1253章 肉薄骨并 ?随着光头强的娓娓道来,其中因由我倒是了解了。 ?原来,这鬼语蛊王作为世间最罕见的蛊王,纵是老白这自认为熟谙养蛊之道的人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鬼语蛊王附身于人,那人便可称为是鬼语者。 ?只是,这鬼语蛊王却不能随随便便去附身他人,概因在其附身之时,须得是彼此之血融合,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如此才能配合的天衣无缝,鬼语者才能拥有鬼语蛊王那洞察人心、蛊惑精神的能力。 ?一旦融合,那便难分彼此,休戚与共,霸道程度堪比我与茳姚之间的同气连枝。 ?如此不难看出,鬼语蛊王一生只能附身一人,一个鬼语蛊王,只能让一人成为鬼语者,却不像小金蚕和二秃子似的,它们虽说是老白的蛊王,可协助起我来,也是没有丝毫隔阂可言。 ?光头强此前与老白关系亲近,却死活不肯让老白成那传说中的鬼语蛊王,个中原因就在于此了。 ?“落到如今这步田地,我也纯纯是上了老白的恶当了!” ?光头强摇头晃脑,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长叹道:“世财红粉歌酒楼,谁为三般事不迷呀!别看我只是一条虫,可我却着雄狮一样的志向,这辈子也没什么志向,就想着以虫之身娶它几个俏娘们,可叹我虽然能看穿人的内心,终究是有了这么个短板,老白自打听我说了成为鬼语者的事情后,他是时时刻刻都在惦记着我啊,从燕山龙庭里回来,天天在我耳朵旁絮絮叨叨,尺度比以前可大多了,只说的我是一股烫血上头,两道热流分向两肾,结果他却一拍大腿说没钱,从你和张歆雅那里骗钱不容易,如果能成为鬼语者的话…… ?唉,都是老爷们,我一说你肯定就明白了,老爷们嘛,那股子劲儿来了,哪还管三七二十一啊,我这一冲动,便就这么答应了他。” ?这厮一副大家都是男人,都懂的样子,咂咂嘴,又道:“当然,要说当时我没有一点理智也不现实,当时我其实也有仔细的小心思,虽说是彼此休戚与共,可以谁为主却很重要,蛊王又不是驴子,只有人骑驴,没有被驴骑的人,历来蛊王为主的也不是没有,只是融合之后就不是比拼力量了,而是比拼心性,就看谁更坚定,谁的内心世界最强大,那便是以谁为主。 ?我就寻思吧,看老白平日里活的跟条蛆似的,我莫非还能压制不了他? ?谁知这家伙是真的扮猪吃老虎啊,蛆一样的外表下,竟然藏着一颗雄狮一样的内心,在意志和心性的斗争中,三下五除二就把我给压制了。 ?如今我与他融合,一切以他为主,而施展许多鬼语者的能力时,都是需要消磨精气神的力量的,我恐有一身本事,可他的精气神却一言难尽,根本施展不出来呀,如今他已经废了,我差不多也是跟着废了,所以你就算拉我上山也没用了……” ?本来吧,我是看到了它的能力,心想它对付魑魅魍魉什么的不行,对付人还不是手拿把抓么? ?结果…… ?“我要你何用?!” ?我脸色已经很臭了,真武祠一直有个好传统,那就是每个人都活的无比现实,没用的东西还拎在手上干什么?于是就跟扔垃圾似的随手就把光头强给扔了,这厮骨碌碌的顺着羊肠小道滚落下去,只余下一连串关心和我祖宗十八代有关的亲切问候。 ?此时,我们已爬到了半山腰上,这座山奇高,哪怕有一条羊肠小道可以攀附,仍旧不是一口气能跑上去的,再加上半山腰上寒风凛冽,照着口鼻灌进来,只觉得胸膛处都火辣辣的,连连喘着粗气。 ?山上的厮杀声仍旧不曾停下,站在这里听的愈发真切,一大群男人的嘶吼声中,偶尔传来几声女人的怒斥。 ?我大概辨别了一下,单听动静儿,山上的武堂成员恐怕不下四五十人,至于柳门这头,人本就不多,再加上女人的声音显得突兀,格外的好分辨,我听的真切,一路走来细细数了一下,应当是十个人左右,如今只余下了七个人,看来她们应该是找到了一个可以依托战斗的地方,不然被一大群人围攻,根本坚持不了多久,我甚至早就做好她们被全部干掉的准备了,照现在来看,她们应是还能坚持一阵子。 ?于是我放缓了脚步,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节省自己的体力,不然照这般顶着冷风冲上山去,我们哪还有力气拼杀? ?救人归救人,总不能为了救人送了自己人的命,哪怕柳门的人多死两个,总比我们当中有人栽了要强。 ?鹞子哥他们自然也知道我的意思,同样开始调整自己的呼吸,速度虽然慢了一些,及至靠近山顶时候,我们几人的状态大约也已调整到了巅峰。 ?一阵低沉阴暗的闷哼声传来。 ?黑黢黢的山路上,隐约可见前方正躺着两个人。 ?那是一男一女,这二人纠缠在一起,男的在下,女的在上。 ?女人自然是柳门船娘了,她衣衫褴褛,一看便是一路逃命来的,她一动不动,看样子已经死了,背上探出一截儿沾着殷红鲜血的苗刀,在她身下压着的正是武堂的人,二者应该是在山上开始搏斗,这男人刺死女人的时候,被对方抱着顺着山路滚了下来,这过程中可能也遭到了女人的决死反击,故而受了重伤,被女人的尸体压住,一时半会儿起不来,只能躺在那里呻吟。 ?我提着刀快步走了过去,那男人以为是武堂的人来了,扭头还咿咿呀呀的冲着喊了两句,大概是希望我救他,把女人的尸体给掀开。 ?待我站在他身边,静静俯视着他的时候,他那张沾满血污的脸上的惊喜之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惊恐之色。 ?随后,我举起百辟刀斩下,“噗”的一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顺着山路骨碌碌的滚了下去。 ?头顶上火光摇曳,分外明亮,我稍稍抬头,山顶的情况已是一目了然。 ?…… (第一更) 第1254章 诸佛龙象 ?一座从未修缮过关帝庙,在岁月的侵蚀之下,周围的墙垣已经金属坍圮,偶尔有一段执拗的矗立在山巅之上,不肯向岁月的风沙低头,只可惜已算不上高大,光秃秃的,顶多只有一米多的样子,让那院中的情况一目了然。 ?庙宇里的所有屋舍都已经坍圮成了废墟,只余下最中间的主殿还算完整,院子里的荒草生的恐都到人腿弯上了,在这个季节里呈现出一种枯黄色,被积雪掩埋了近一半。 ?主殿门前原有一团篝火,大抵在拼杀之中被冲散了,附着着火焰的干柴飞散的到处都是,又将院中的荒草点燃,以至于整个山顶上,到处可见一团团的火焰,火借风势,正在朝四周蔓延,以至于浓烟滚滚。 ?火光中,一个又一个手持苗刀的黑衣武人目露凶狠狰狞的盯着主殿的入口处,那里三个衣衫褴褛的女人正手持刀刃死死守在门口,她们年纪最小的约比张歆雅大不了多少,年纪最大恐近四十岁,大都面容姣好,即便是那年龄最长的也称得上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烟熏火燎下,一个个脸上黑漆漆的,说不出的狼狈,身上也是随处可见刀伤,原来她们竟然是借着狭小的主殿入口在支撑着,或许她们该庆幸,武堂这一次集结人手集结的匆忙,准备不是那么周全,枪支这种东西没能带过来,至少我在上山的时候没有听到枪声,否则只需要一把枪,她们早就已经全死了,我们就算会飞都救不了她们。 ?此刻,正有四个武堂成员堵在门口,与三个明显已经是强弩之末的船娘你来我往的搏斗,地上已经散落了好几具尸体,基本都是女性尸体,男性的只有两具,且看这些武堂成员那猫戏老鼠一样的揶揄神色,便知道双方的实力根本就不成正比,个体和群体都不是一个量级的,即便如此,这些船娘倒是真的悍不畏死,她们身上全不见一丁点女性的孱弱,搏斗的时候就跟一群母狮一样,奈何实力实在是不行,如今只余下三人堵门,更是不成了。 ?不过眨眼的工夫,一个年岁约三十多,生着一张瓜子脸、风韵的女子便支撑不住,格挡正面攻击的时候,被一个武堂成员自侧面一刀砍在肋下,这女子哀鸣了一声,没了气力,架不住正面那人落下的刀,“铿锵”一声,手中的刀被击飞出去,随后两个人高马大的武人欺身上前,手起刀落,便将这女子斩倒在地,其中一刀干脆砍在了脖颈侧面的动脉上,她身体剧烈抽搐着,眼看是活不成了。 ?正殿之中,一个身上裹着绿色棉大衣的女子拄着刀冷冷看着又一个倒下的姐妹,她眼神冰冷,好似没有任何波澜一样。 ?这女子倒是个性,明明是个女人,却干脆剃了个光头,在其右侧眉脚的地方,纹身夺小小的牡丹花,她一手拄着刀,一手按着肋下,血水顺着指缝溢出来,明显是受了重伤。 ?我一眼便确定,这个女子应该就是赵小刀了,单看那遍地柳门船娘的尸体便知道了,这些船娘死死的守着门口,就是在保护她,对她可谓是忠心耿耿了。 ?在她身后,关二爷的塑像倒是保存了下来,大马金刀的坐在供台之上,一手握着青龙偃月刀,一手捋着长须,双目冷漠的望着台下的厮杀,仿佛在对柳门船娘说——欲证忠义,便且战死在此! ?眼看又有几个武堂之人提刀压迫上来,仅存的两个同伴饮恨就在旦夕之间,赵小刀闭上了眼睛,随后,她提着刀一瘸一拐的走了出来,目光死死盯着殿外众多黑衣人中间的一个汉子,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生的极其魁梧,两肩宽阔,浓眉方口,身高都近两米了,他闭着双眼,对周围的喊杀声充耳不闻,显得极其冷漠,怀中竟然抱着一柄长近三米的步战重戟,通体都是钢铁,那分量只怕不比无双手中陌刀轻省多少,必定是个剽悍善战的力士。 ?“郑龙象,让你手下的人消停一会儿吧!” ?赵小刀忽然开口,她捂着伤口一瘸一拐的上前,裤腿都被鲜血浸透了,每走一步就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脚印,嘴角却挂着嘲讽的笑意,道:“还真是看得起我,居然连你郑龙象都派了出来,既然如此,那你便和我打一场吧,早就想和你们这些武堂所谓的高手过过招了。” ?“你,不配!” ?那叫郑龙象的汉子冷漠开口,嗤笑道:“不过就是一群千人骑万人跨的,还舞刀弄枪了,可笑,但你先别着急,一会儿我再杀你,现在……看来有人迫不及待的来送死了!” ?说完,他猛地转过了身,朝着我这个方向看了过来,一直闭着的双眼倏的睁开,那眼白里竟泛着淡淡的血色。 ?我听闻,一些极其嗜杀的人才会有这种特征。 ?我在登上山的刹那,便唤醒了龙鳞甲,刀枪无眼,对自己好点总没错,无双这回学聪明了,一直在旁搀扶着我,龙鳞甲加身的瞬间,我倒是没直挺挺的跪下,此刻被这人盯上,顿觉如被野兽盯上了一样,脊背处都隐隐生寒。 ?如此场面,我自然不能落了下风,适应了龙鳞甲的重量后,脱离无双站直了身体,静静的与对方对视着。 ?“卫惊蛰!” ?这郑龙象竟然一言道出我的名字,主殿里的赵小刀也愕然抬头,有些惊讶的看向了我。 ?“终于来了几个有意思的对手了!” ?郑龙象目光在我和鹞子哥几人身上扫过,咧嘴露出一口白牙,显得有些狰狞:“就带了四个人,莫不是想凭着你们四个人就杀穿我们武堂这一众人马吧?旁人都说你卫惊蛰杀不得,我却不管,今天你既然送上门来,那就别回去了。” ?“四个人足矣,多了我怕你吃不消。” ?我笑道:“青天白鹭,鸿雁南归,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 ?早早便听说了这句话,不外乎就是花船上四个最能打的——唐白鹭,杨鸿之,郑龙象,宁马牛! ?杨鸿之我是见过了,如今已经成了一只死大雁,你便是余下的三只畜生之一了? ?但愿你别让我失望,听说象牙值钱,斩杀你后,掰你一颗大牙做个战利品。” ?…… (第二更) 第1255章 术与武(上) ?青天白鹭,鸿雁南归,欲为诸佛龙象,先做众生马牛。 ?老白曾说,其中最神秘的莫过于宁马牛,此人登船二十年,露面不过两三回,到底在做什么,无人知晓,身手究竟如何,亦无人知晓,连老白都不知此人长相。 ?青天白鹭的唐白鹭,已知范围内此人最厉害,且,这是个女子,据传是武堂那个号称一身功夫打遍东南无敌手的堂主的女儿。 ?而四人之中最狠辣嗜杀的,便是我眼前这位诸佛龙象的郑龙象了。 ?至于杨鸿之,那是四人之中最弱的一个,与这三人差距极大,只不过武堂年轻一代里再无什么厉害人物,于是不尴不尬的排了个第四,平日里有什么操劳跑腿的事儿也都是他在外面抛头露面。 ?杨鸿之的身手我是试过的,捉对厮杀压制斩杀他不难,上一次他们围攻我都差些被我斩掉,但底子不算弱,远远强于他的郑龙象可想而知。 ?单看此人不曾回头却能感知到我们这一手,便知他应该是个极其厉害的内家高手了,内修着一口无坚不摧的气,已经到了收放自如的地步,继而有了些远超凡俗的能力,他们这些武人走到高处,凭着那内修的一口气,不比我们修行之人差。且,他的功法应该是很独特的,不仅仅是天性嗜杀,他的功夫也带着点这方面的邪门儿味道,我都能嗅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嗜血邪恶味道了。 ?面对着揶揄嘲讽,这郑龙象很是平静,没多说什么,一手擎着那重戟直指向我,意思不言而喻。 ?“哥,我和他打!” ?忽的,无双一步踏出,挡在我面前,他看了看郑龙象那霸道的模样,又看了看自己的手中的陌刀,歪着脑袋似乎在想摆个什么pose才能在气势上碾压对方,想了半天,好像没想出什么格外的能压制对方的pose,一张小脸渐渐涨了个通红,愤愤道:“你别老跟我哥比比划划的,上回在东北你们趁我不在偷袭他,我想扁你们很久了……” ?郑龙象大概没想到半路会杀出这么个程咬金来,愣了愣,随即嘴角勾起:“你就是那个摆渡人吧?早听说摆渡人是天下第一武人,我同样不信邪,打我习武那天开始,就立志斩一个摆渡人证我武道,你既然上赶着找死,那就先杀你,再杀你哥,一个礼官,一个摆渡人,这是买一送一吗?不过你这个小小的添头我很是喜欢啊,今日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哈哈哈哈……” ?无双本就不善言辞,脸涨的更红了,气的额头上血管都一突一突的,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我特么要打死你!!” ?言罢,提着陌刀不管不顾的就朝着那郑龙象扑杀了去。 ?“且不管那几个娘们,给我围杀了这几人!” ?郑龙象大喝一声,一引重戟,正面迎向无双。 ?事实证明,愤怒的无双是绝对可怕的,他浑身上下气血冲天,犹如一头复苏的真龙一样,一声长啸,挥舞陌刀力劈而下,那刀锋斩裂空气,带出的气爆声宛如厉鬼的哭嚎,与郑龙象手中的重戟交击的刹那,只听“铿锵”一声巨响,郑龙象浑身明显停滞了一下,而后“蹬蹬蹬蹬”连续后退,如若不是勉强还能维持住身体的平衡,恐怕旁人都会以为他是被一陌刀直接劈飞了。 ?至此,郑龙象再无轻松揶揄之色,他的目光落在了交手时自己所站的地方,那里地面上有一个深深的脚印,恐怕得有十几公分深了,也就是说,那一击无双把他砸进地面十几公分去,这份勇力让同样以力量见长的郑龙象如何能不惊恐! ?随后,二人便厮杀在一起,打的是难解难分。 ?我已无暇再关注他们二人的搏杀,无双被郑龙象纠缠,我身边只剩下了鹞子哥和水生哥两人,乌泱泱的四五十个武堂的成员一拥而上,两相对比,显得我们是如此的势单力孤。 ?龟缩在主殿里的赵小刀和两个柳门船娘见状,彼此对视,犹豫了一下,竟准备扑杀出来。 ?凭着她们现在的状态,果真卷入混战,岂不是平白无故送了性命? ?“保全自己!!” ?我冲着那头大喝一声,生生喝止了三人一时热血上头的不理智行为。 ?几乎同一时间,一个武堂成员苗刀已经照着面门劈砍过来。 ?这家伙绝对是个生瓜蛋子,应该是才进武堂没多久,看那年轻稚嫩的脸蛋子便知道了,白白净净,生的好生俊俏,也只有这些青瓤瓜才会这么傻乎乎冲在前面,看看那些老手,都在后面寻找机会在围攻中偷袭我呢。 ?他上赶着找死,我不会客气,百辟刀在他刀锋上一撩,“铿”的一下格开他的刀,而后手腕一翻,刀锋回转,在他的脸上一扫而过,那张俊俏的面皮登时翻卷起来,对方吃了疼,下意识的侧了侧脸,而后我一步上前,“嘭”的一肘子砸在对方的咽喉上,只听对方脖子上发出“喀嚓”一声脆响,他眼珠子瞪得滚圆,丢掉苗刀捂着脖子倒地,嘴里发出“嗬嗬”的怪声,眼看是哄不成了。 ?随着我的向前突击,我已经离开了鹞子哥和水生哥,深陷人群之中,击杀此人的同时,另一人已经自我侧面偷袭上来。 ?面对着对方的刀锋,我来不及收刀去阻挡了,直接抬起手臂,以龙鳞甲的臂鞲去硬扛,对方的刀子砍在包裹着我小臂的甲胄上,只听“叮”的一声,却连一道印痕都没有留下,而他的性命也在这莽撞的偷袭中断送了,我回转过来的刀锋一下子砍在他的脖子上,此人歪头缩着脖子,脸上带着濒死前的惊恐痛苦之色,在我狠狠抽刀之际,“噗通”一下趴在地上没了气息。 ?面对着这种汹汹人群,龙鳞甲这等刀枪不入的甲胄才是最恐怖的利器,甚至比直接龙化效果都要好的多! ?几番尝试之后,确认这些练习内外家功夫的武人根本伤不到我,他们的力量甚至都不足以穿透龙鳞甲震伤我的内脏,我更是彻底放开了,都懒得去格挡招架,如虎入羊群一样,全无顾及的突入人群当中。 ?…… (臂鞲,鞲,读gou,一声,这是古代铠甲保护小臂那一块的名称。 第一更。) 第1256章 术与武(下) ?一个,两个,三个……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在我身边倒下。 ?这不是尸鬼妖魔,而是一条又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自我修行之日起时,手上沾过人命,可自忖从未乱用过这一身武艺与术法,生怕辜负我师父传道受业的初心。 ?他一直告诫我,修行之人当少杀、止杀,那是一条通往深渊的路,难以回头。 ?我问我师父,我也曾掠夺过他人的性命,只觉恐惧与厌恶,为何会难回头。 ?我师父说,血海无涯,修行之人有心为恶,莫能挡之。 ?时至今日,我明白了。 ?起初的时候,我尚且还能保持内心的清醒,可厮杀之事,仇恨一起,哪还能克制? ?这些武堂的武人也不是猪样,被我提着刀追着砍杀,渐渐的也红了眼了,鹞子哥和水生哥那头压力骤减,一群人齐刷刷的朝着我汹涌而来,他们看很难突破我身上甲胄的防御,于是有人完全放弃招架,跟疯了似的“哇哇”怪叫着朝我扑上来,看那情形是压根儿就没打算活命,准备抱住我,给其余人攻击我头部的机会。 ?我也知道被他们抱住会是个什么结果,心念一动,藏在甲胄之下的一沓子符箓“哗啦啦”的飞了出去,自打踏入归鼎后,我的精气神极端强大,使用飞符之术得心应手,一口气打出去不下一百道火符,这些符箓全都是火符,犹如狗皮膏药一样贴在了那几个人扑上来的人头上,将他们整个脑袋包裹的严严实实,而后轰然爆发。 ?那几个人的头颅直接变成了一颗颗熊熊燃烧的大火球,原本扑向我的几人登时开始“嗷嗷”的惨叫起来,挣扎了几下最后倒地,等火焰消退时,一颗脑袋已经被烧的没法子看了,皮肤大面积的烧伤碳化,偏偏还没死绝,哀嚎的时候,脸皮一动,外面的焦皮裂开,鲜血滚滚流出。 ?这不是偶然,而是常态。 ?死在我手底下的人越来越多,人命就跟不值钱似的,我从最开始的心惊,变得渐渐麻木,最后干脆杀红了眼,变得嗜血,龙鳞甲“哗啦啦”作响,每一片甲胄上都是血污,眼看劈砍已经无法遏制这些同样红了眼的武堂成员,心头暴怒腾起,恶毒蔓延向胆边,更是没了顾及和底线,心里只余下一个念头——弄死他们,把他们全部弄死! ?“鹞子哥,水生哥,给我护法!” ?一声大喝之后,我开始抽身从人群之中后退,鹞子哥投出一柄飞刀,“噗”的一下插入一个追向我的武堂之人咽喉,随后他与和水生哥两人对视一眼,并肩子朝我靠拢过来,二人紧紧护持在我左右。 ?借此机会,我双手开始飞快结印,同时口中诵道: ?“天帝弟子,部领天兵。? ??赏善罚恶,出幽入冥。? ??令曰: ??召尔神魂,执领干戚。 ??来护我者,六丁玉女。? ??有犯我者,自灭其形。? ??即!” ?呜啦啦…… ?一阵阴风呼啸而过,这山顶之上平白无故的生出了几分阴冷之感,顷刻间如成了九幽地狱,让一切生者不适。 ?随后,这阴风更是盘踞在我周围,使得我面上都挂上了白霜,隐约之间有阴寒之气想侵蚀我的身体,我腹腔中地灵珠颤动,立即驱散了这种阴气,我亦闭上双眼,精气神发散,原本随身携带的一沓子用来行符法的空白黄纸飞起,盘旋在我头顶上,徐徐转动。 ?我咬破手指,精血像是被什么东西吸附了,“滋滋”的外流,最后和那阴气纠缠在一起,又落在盘旋于我头顶的空白黄纸之上,很快那上面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猩红发黑的诡异符号,而最中间是一个类似于眼睛一样的图案,充满邪恶的气息。 ?几乎是同一时间,四下里凭空传来无数不甘、愤怒的哀嚎惨叫声。 ?那些刚刚死在我和鹞子哥手底下的武堂之人,他们的胸膛缠冤骨处竟飘出了一缕缕的黑气,这些黑气不停变化着形状,里面时而会浮现出一张狰狞扭曲的脸,正是死者的模样。 ?没错,我就是在驾驭、抽取他们的魂魄!! ?这些武堂之人死于兵刃,不是自然死亡,可以说是横死,他们的魂魄,正好栖居在胸前的缠冤骨上。 ?这些人不像那个皮门之人,嘴巴里没有毒药,而且那毒药来的诡异,就是防止被我们攫取魂魄问话,那皮门之人死掉的时候,毒素第一时间污染缠冤骨,连魂魄都给灭掉了,他们的魂魄还在,自然给了我做文章的机会。 ?我如今动用的,正是偃师机关术里的术,作为世间最诡异的机关术,本身就形同于巫术,只不过这术过于高深,对精气神的要求极高,以前我也没有用过,踏入归鼎后才有了这个契机。 ?此术,名为寅甲之兵。 ?在九宫八卦里有天门地户人门鬼门,寅为鬼门,所谓寅甲之兵,便是抽取魂魄,当做阴兵来使用。 ?只是此术极其毒辣,有干天和,尤其是这些武人是初死之人,魂魄还在缠冤骨上,就被我生生攫取了出来,施以符术后,几乎就是在透支魂魄本源,这些原本就很孱弱的新魂在术后必定是要魂飞魄散的。 ?换做以往,我绝对不会这般毒辣,这时候杀红了眼睛,哪还管三七二十一。 ?这些武人的魂魄被我抽取出来后,鬼哭狼嚎着被盘旋在我头顶的符纸吸附了进去。 ?随后,这些符纸脱离我的身体,朝着四下散开,最后上面燃起了绿油油的鬼火,鬼火燃尽,纸灰纷飞,落地之时,直接变成了一个个眼睛猩红、狰狞凶残的阴兵,这些阴兵还维持着生前的模样,只是此时他们已经不再是武堂之人了,而是我手底下的阴兵鬼将。 ?那些原本前赴后继不怕死的扑向我的武堂之人,脸上终于流露出了踯躅与恐惧,毕竟,这是他们曾经的同伴,他们肯定是见过一些修行之人的,不乏邪术士,但偃师机关术比邪术还要邪三分,他们怎能不怕!? ?我手捏指决,指向那些武堂之人,冷喝道:“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 (第二更) 第1257章 象牙 ?一声令下,原本如行尸走肉般神情呆滞伫立在我身后的众多寅甲之兵目露凶光,“嗷嗷”叫着朝活着的武堂之人扑了上去。 ?“哥,哥,你快醒醒啊!” ?一个看起来年岁不大,应不到三十的武堂年轻人忽而声嘶力竭的大吼了一声,他的目光直直的望着其中一个寅甲之兵,对方生前竟然是他的哥哥,眼看对方以这种方式“死而复生”,惊怒之中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他这一声呼唤,似唤醒了那个寅甲之兵的一些记忆,那寅甲之兵登时盯上了他,只见其身躯轰的化作黑雾,下一秒寅甲之兵已凭空出现在这个年轻人面前,这就是透支魂魄本源爆发出来的力量了,不待对方反应过来,寅甲之兵一口便撕咬在了对方脖子上。 ?血液喷溅,年轻人撕心裂肺的惨叫起来,尝试着推开对方,但已经晚了,脖颈被撕裂带来的痛哭和不断流失的血液让他丧失了反抗余地,与对方纠缠着滚在地上。 ?一个看起来年岁稍长的内家武人提膝跃到这兄弟俩身旁,提了体内那口气聚在掌中,“嘭”的一下打在寅甲之兵头上,寅甲之兵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打了个魂飞魄散。 ?他低头看了眼大半个脖子都被咬开、连惨叫都发不出的年轻人,眼中闪过痛惜之色,随即一脚踏在对方胸膛上,对方的胸膛顷刻凹陷下去,竟是将缠冤骨直接打碎,不给我再利用魂魄的机会,也是够狠辣的。 ?这内家武人恶狠狠的盯着我,目眦欲裂,忽的大吼道:“杀人诛心,世间狠毒者,莫过于你!” ?倏! ?话未说完,一支飞矢从他太阳穴射入,一下子将一颗脑袋射了个对穿,他身体晃了三晃,仰面倒下。 ?另一侧,水生哥捻着弓弦憨笑一声,迅速又取出一支箭矢,搭箭开弓,干净利落的又射杀了一个正与寅甲之兵纠缠的武堂之人。 ?“大局已定!” ?我见状便知今儿个这事儿算是落下了帷幕,越过遍地的尸骸,望向外围。 ?那里,无双和郑龙象的搏斗扔在继续,只是,无双越杀越兴起,郑龙象已经明显开始露出疲态。 ?我今儿个行事狠辣歹毒,杀红了眼下早已没了底线,自然不会和他们再讲什么武德,在东北他们围杀我的时候,也没见他们讲武德,提着刀朝着搏斗中的二人靠了过去,准备找机会偷袭干掉郑龙象。 ?这人的嗅觉倒是很敏锐,感觉到了我的靠近,他手下的结局他也看得清楚,知道今儿个恐怕是难逃此劫了,早没了最开始不可一世的狂傲,淡红色的眼睛里凶光四射。 ?又一次没能挡住无双的力量,被击退之后,他一边看着无双,一边扫视了正在一步步逼近的我一眼,忽然咬牙切齿的狞笑了起来:“好好好,难怪杨鸿之能栽在你们兄弟手上,果然是有些本事的,也好,今儿个我活不成,就拉了你们做垫背的!” ?言罢,他一手持重戟,一手飞快在自己身上的穴位拍打,自神庭穴起,又至晴明穴,最后落在气海之上,陆陆续续拍打了数十个穴位,全都是人身上的死穴。 ?怪异的一幕出现,寻常人这么猛击死穴,人都直接没了,他却不然,头顶上腾起丝丝缕缕的白气,皮肤开始泛起浓重的血色,整个人就跟从开水锅里捞出来一样。 ?我早就猜到这个人应该是练了一门非常邪性的内家功夫,一看他这时候的表现,知道这绝对是激发了潜能,代价很沉痛,可能是以生命为代价的,当即喝道:“无双,小心,不要硬扛!” ?无双这倔小子却根本不停,驴脾气上来了谁都拦不住,提着陌刀冲了上去! ?“我打死你!!” ?暴怒之下的无双,身上的气血更是旺盛,我以精气神观视,能清晰的看到,他的气血在节节攀升,现如今气血旺盛的已经不是人的范畴了,这让我想到了他说的摆渡人打破力量桎梏,这应该才是目前无双最巅峰的力量,之前遇到的敌人要嘛就是卫襄子这种他根本还不了手的,要嘛就是太弱,不值得他全力以赴的,这郑龙象不大不小,正好!! ?说时迟,那时快,无双一跃而起,跟一头蛮龙似的,迎头便是一击而下。 ?郑龙象也不是善茬,内敛的那一口气似乎灌到了兵器里,听说一些极其强悍的内家高手才能做到这一步,他手中的重戟嗡嗡颤抖着,挥舞重戟朝着无双劈去。 ?当二者交手的那一刹那,我听到的已经不再是兵器碰撞的声音了,而是犹如雷鸣一样的爆响。 ?他们的力量太恐怖了,我觉得都已经超出了力量的范畴,使得气爆声如雷鸣,压制一切,周围的空气都像是扭曲了一下,看着有了瞬间的模糊。 ?随后,无双稳稳落地,郑龙象“哇”的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倒飞出去,他手中的重戟都被劈弯了,落地之后,皮肤上的红色迅速消退,身体抽搐了好几下,再没站起来。 ?无双却觉得不够解气,“铿”的把陌刀插在地上,怒气冲冲的朝着郑龙象走去。 ?郑龙象张了张嘴,大概是想说点什么,可迎接他的却是无双的鞋底子。 ?这臭小子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照着对方的脸上就是一通狂踩,一边踩一边破口大骂: ?“就你长了个嘴是不是?” ?“就你会说话是不是?” ?“一上来就叭叭叭、叭叭叭的,欺负我表达能力不行是不是?你都把逼装完了,你让我装什么?我踩死你,我踩死你,你太过分了!!” ?“……” ?可怜郑龙象,好歹也算是个高手,结果被踩的满脸鞋印子,一张脸都快被踩变形了,因为愤怒,眼神都让人有些毛骨悚然,趁着无双休息停顿了一下的工夫,怒喝道:“你辱我太甚!” ?无双彻底恼了,“嘭”的一脚,直接把对方一颗脑袋踩进了火焰烤化冻土形成的稀泥里。 ?这个号称诸佛龙象的武堂高手,就这么没尊严的被人活活踩死了。 ?无双甚至从对方的嘴里把一颗门牙生生给拔了下来,一脸讨好的凑到我面前笑嘻嘻的说道:“哥,你要的象牙给你拿到了,那……你看值不值一箱王中王的?” ?如果郑龙象泉下有知,发现自己的一条大好性命居然和一箱火腿肠划上了等号,也不知会作何感想?大概在阎罗殿前都得喊冤吧…… ?“行了,我就那么一说,你还真给人把门牙都薅下来了,你也不嫌有味儿,赶紧扔了。” ?我一脸嫌弃的推开了他,抹了把脸上的鲜血,抬头望向主殿的赵小刀。 ?很巧,对方也正在看着我。 ?…… (第三更,今天没了) 第1258章 生者有三(上) ?一场厮杀无声无息之间落下了帷幕。 ?我唤醒的寅甲之兵对于这些大部分都修习了内家功夫的武堂成员而言威胁其实并不算大,也就只有在最开始的时候有几个倒霉蛋因为一下子心神失守丢了性命,很快他们就稳住了针脚。 ?这些寅甲之兵真正的作用,便是诛心与牵制。 ?当这些武堂成员亲手灭绝掉曾经同伴仅存的魂魄时,便是他们内心防线崩溃的起点,一个武人如果丧失了决死的勇气与战斗下去的意志,与待宰的羔羊没太大的区别。 ?游历在四周的鹞子哥和水生哥才是收割人命的真正利器。 ?鹞子哥的飞刀,水生哥的弓箭和毒药,总会在正与寅甲之兵纠缠的武堂成员意志最薄弱时降临,一击必杀。 ?待寅甲之兵被这些武堂成员料理的差不多时,能站着的人已经不过三三两两,他们眼见自己连逃命都已经做不到,彼此对视一眼,嗷嗷叫着朝我们扑了上来,与其说是决死,不如说是求死。 ?当最后一人被鹞子哥一脚踢得跪在地上,鹞子哥转到他身后,扯着他的头发,将短刀架在他脖子上时,这人如认命一样闭上了双眼。 ?鹞子哥仰头望着星空,口鼻之间呼出的气息凝结成一大片白蒙蒙的雾气,淡淡说了一句:“杀人者,必将死于刀枪之下!” ?随后,手中短刀抹过对方的脖子,一时血液飚射,对方的身体似一截儿枯木一样倒在地上,剧烈的抽搐了一阵子后没了动静,只是脖子上的血液却在不停流淌,在地上留下一大滩发黑的红色,说不出的妖冶与诡异。 ?至此,武堂成员全部丧身于此。 ?郑龙象狂妄的叫嚣,觉得凭我们四人就想杀穿武堂这一部人马完全就是个笑话。 ?现在,连他自己也成了倒在地上的众多尸首之一,来年尸骨烂掉,化作春泥肥沃这片土壤。 ?我跨过遍地的尸骸,龙鳞甲“哗啦啦”作响,每一块甲片上都沾满血污,径自踏入关帝庙中,没理会那赵小刀,越过三人,关二爷面前放下屠刀,拱手恭恭敬敬拜了三拜,道:“武圣在上,弟子在您面前擅起刀兵非是不敬,昔年黑竹沟清河之畔,红娘子救我等兄弟一命,是恩,今日我等兄弟为她而战,杀人无算,是义,恩义二字,不外如此,大丈夫行于天地之间,光明磊落,无愧于心,二爷一生忠义,想必能理解弟子今日的冒昧。” ?这番话我是对自己说的,更是对赵小刀说的。 ?此前我与她对视一眼,她虽然喜怒不形于色,可我看得出来,她其实是怪罪我的,觉得是我姗姗来迟导致了她的许多姐妹丧命于此,我也是有苦难言,事情一件赶着一件,无暇他顾,我能奈何之?虽然我不必理会她的情绪,可到底对往后的合作有诸多不利,但想让我低头莫名其妙背了这黑锅孽债,我可不干,借着二爷变向的解释一句,已是极限了。 ?此番话落,我能的灵觉清晰的感受到,身后那道一直锁定着我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我对着武圣拜了拜三,这才扭头走到三人面前,外面大局已定,赵小刀被幸存的两个船娘搀扶到一根柱子旁坐下,我俯视三人,三人年岁都比我大,其中年纪最长者已近四旬,可保养得当,人人都是苗条的身段儿,生着一副好容貌,却非要卷入这厮杀当中,此时依偎在一起,说不出的凄惶可怜。 ?我也是心下一叹,语气放缓了许多:“就剩你们三个了?” ?“在华山被抓了四个,生死不知,但落入那群畜生手里,权当做已经死了吧。” ?赵小刀微微低下头,眼中闪过一丝痛苦:“现在,在你面前的,应该是柳门所有还会喘气儿的了。” ?此女性情不大好,她身旁的两个船娘却是生的一颗七窍玲珑心,花船上讨生活的女子,哪个还能没点儿这样的本事?哪怕是心中悲伤的难以抑制,仍旧起身冲着我福身,齐齐道:“多谢您救命之恩。” ?说着,两人齐齐就要下拜。 ?“别别,红娘子待我如同待弟弟一样,都是应该的。” ?我忙搀扶住二人:“两位姐姐快先坐下休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两位姐姐?” ?两个女人纷纷做了介绍,只不过花船上的女人都没有姓名,只有艺名。 ?那个年纪最大,已近四旬的船娘叫梅娘,观其眉眼,应是个极其平和、性情温柔的女人,而那个年岁比张歆雅大不了多少的,则叫玉玲珑,此女妖娆,眉心生着一颗美人痣,倒是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一般而言,花船上的船娘都得三十四五往后才会归入花柳风月四门,她不到三十岁就归入四门,应该是个个例。 ?我冒昧询问了一句,才知这玉玲珑原来竟伺候过红娘子一段时间,被红娘子早早从苦海里拎了出来。 ?这时候,鹞子哥身上携裹着一股冷气与血腥气走了进来,道:“惊蛰,清点完了,应该是没跑掉的,加上山下被咱们干掉的,这一次武堂足足折损了七十四个人,恐怕已经是伤筋动骨了吧?按照水生说的,这已经是武堂四分之一的人手了,再加上欲为诸佛龙象的郑龙象,那武堂堂主晚上都要睡不着了!” ?说着,鹞子哥大笑起来。 ?“不至于的。” ?玉玲珑忽而摇了摇头,道:“武堂是四门十二堂里最为厉害的,有很多厉害的内家高手,他们和我们不一样,从小习武,有些有天赋的,到最后可谓是功参造化,都快能媲美道家天师了,这些人有了能耐就不想看花船脸色,于是退隐江湖,因为功夫高深,都能活的很长,全都是一群老妖怪,花船也识时务,对于这些人从不阻拦,还尽力维持着关系,姿态很卑微,于是彼此之间藕断丝连,始终还是有一份香火情的,这次很多老妖怪都被武堂堂主唐景生给请出山了,这些老妖怪都收了很多徒弟,这些弟子也全都被送进了武堂,现如今整个武堂实力暴增,人手早已不是从前那点了,这七十多人肯定会让唐景生心疼很久,但不至于让武堂元气大伤。” ?“原来如此!” ?我点头,随即对鹞子哥说道:“哥,再辛苦你和水生哥一趟,把这些尸骨都处理掉吧,虽说玄门江湖恩怨不涉世俗,但总要做干净一点,天亮前咱们最好离开这里!” ?“这有啥辛苦,应该的!” ?鹞子哥笑了笑,扭头正要离开。 ?赵小刀却忽然对我说道:“卫哥儿,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 (第一更) 第1259章 生者有三(下) ?赵小刀是个倔强、又不善于人情世故的人,如果没有这样的特质,她也不会在满花船都或倒红娘子、或坐观壁上,居心叵测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带着柳门做殊死一搏。 ?这样的人忽然开口求人,也着实让我有些意外,只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斟酌着说道:“小刀姐不用客气,有什么您就说,只要在我能力范围内,我一定做。” ?“我这些姐妹……” ?赵小刀看着主殿门口的船娘尸体,低头轻声道:“我知道眼下这情形,求你风光大葬她们也不太现实,本就是活在尘埃里的人儿,死后这肉身扔在尘埃里也是应该,我没什么文化,姐妹们老说,我们这些人一辈子卖笑卖身,造下了淫业,下地狱后要进油锅的,只是我觉得这不公平,我们当中又有哪个人是贪恋钱财才做了这个行业的?命里如此,我们哪有选择的余地呀。我听说你们道人能跟下面求个情面,就想着她们活着遭罪,死了以后能不能免了这罪过,如果还有下辈子,哪怕当了牛马畜生,也不要在沦入这个行业了,明明生着个人的身体,有着人的想法,却仍旧干着畜生的事情,任人摆布,任人鱼肉……” ?她说至辛酸处,尚且还能面不改色,旁边的玉玲珑和梅娘却没一副冷漠心肠,听的眼眶红红,泪珠儿已经在眼窝里打转了。 ?“是了是了,我看小哥儿年轻,就冒昧称呼你一声弟弟,惊蛰弟弟,姐姐也想向你讨这个人情,那些死了的姐妹这辈子可能没指望报答你了,下辈子必定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来报答你。” ?玉玲珑也是忙在旁应和。 ?“能死在这里的,已经算是比较幸运的了。” ?梅娘轻轻用衣袖的擦拭着眼泪,一介女流与武堂之人针锋相对、生死相搏之时面不改色,怡然不惧,此刻却是悲从心中来,情难自禁,哆哆嗦嗦的说道:“船上有个与我交好的姐妹叫小湘儿的,年幼落入了花船,因为长得乖巧可人,被一个大户给盯上了,那人据闻是海边儿的,与海帮交往紧密,船上为了套出的海帮的许多事情,对这人也是刻意讨好,这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不好男女之事,就爱折磨人的勾当,每次来了船上,便是千方百计的辱打小湘儿,十几年来,她身上旧伤没好,又添新伤,好不容易熬到了三十多岁,年老色衰,那人放过了她,她也进了柳门,每天习武虽然很苦,可这一年来确实她这一辈子笑的最多的时候。 ?金陵事变的那天,她没能逃出来,也没当场死了,反而落入了武堂那群畜生的手里,十几人轮番施暴,时候还将她用的铁链夹棒自下身穿入,听说她挣扎着惨叫了一夜,天明时候才断气,事后尸体还被斩去脑袋,送到了风门作为震慑……” ?“够了!!” ?赵小刀厉声道:“说这些做什么?博人同情吗?今日武堂所作所为,来日我们百倍的讨回来就是了!” ?我听的也是心头惊骇,只以为那雨宫上二的所作所为就已经够残忍了,没想到武堂这帮子武人比那个倭奴还要毒辣三分,好在这些人如今魂飞魄散,连个轮回的机会都没了。 ?沉默了片刻,我道:“放心,这件事情我会帮你们做的。” ?说完,我喊来无双,让他去取了一些干净的黄纸,略作思忖之后,开始灌注灵气,在上面书写殄文。 ?赵小刀的请求,实际是让我干涉阴阳了。 ?这本是天师才能做的事情,也唯有那个级别的存在,才能让阴司里都侧目,一纸文书下去,下面才会给这个薄面。 ?我虽然不是天师,可和下面也有些交情,斟酌之后,最终还是以我的名义定向的给锁爷写了一封书信,信中详细说了这些女子的遭遇,锁爷急公好义,听了人间有这样的惨事,不会坐视不管,写完之后交给鹞子哥:“哥,一会儿处理尸体的时候,先将这封书信焚烧了,纸灰就放在尸体胸口的缠冤骨位置,再去处理尸体,她们都是横死冤死之人,魂魄就在缠冤骨上,我不能唤她们出来,现在太脆弱了,有伤魂魄,只消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了,处理尸体之时,你一直念叨着说——过了鬼门关,文书高举头顶之上,她们是可以听到的,这样到了下面,自然不会有人苛待她们。” ?鹞子哥应了,接过我的文书匆匆出去了。 ?时间紧迫,我们不可能在天亮之后还留在这里,这地方虽然是深山老林,可还会有护林员的,保不齐天亮之后就得撞个正着,我没时间在为这些可怜女人设计个很好的安息之地,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鹞子哥离开后,我见赵小刀腰间的伤口仍旧流血不止,担心她撑不过天亮,就说帮她看看伤口。 ?这女人倒是爽利,没什么扭扭捏捏的。 ?待掀开她的衣服后,我便看见她腰间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如果不是关键时刻她侧身躲了一下,恐怕内脏都伤了,即便如此,这伤也不简单。 ?赵小刀说,今夜武堂忽然偷袭,当时她光顾着招呼姐妹躲进主殿里,却被一个武堂之人从身后靠近,直接给了她一刀,差点当场没命。 ?这次不同于下墓,我们压根儿没带什么药品绷带。 ?我想了想,干脆将灵气打入伤口周围的几个穴位,暂时封住了伤口处,免得继续失血,但这根本维持不了多久,每过半个钟头,我还得重新帮她封一次,如此她应该可以坚持到天亮离开这里了。 ?赵小刀特硬气,从始至终一声没吭。 ?料理好了她的伤口,我见鹞子哥他们还在搬运处理尸体,恐怕还得几个小时的时间,犹豫了一下,才看向玉玲珑,道:“实话说,我现在还没弄清楚花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僵局会忽然打破,这内里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隐情?还有,红娘子现在到底如何了?三位姐姐,如果还有力气的话,能不能跟我说一下这里面的事情,我也好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应对?” ?…… (第二更) 第1260章 内乱背后 ?作为花船内乱的亲身经历者、也是最大的受害者之一,赵小刀对于整个内乱的了解肯定远远要比雨宫上二这个半道加入花船的外来人员深的多。 ?赵小刀也知道我们真武祠在这件事情里掺和的太深了,今儿个一口气灭了人家武堂七十多人,深陷其中,抽身已经不可能了,这时候要是还对我们有所隐瞒就太不地道了,保不齐适得其反,生生逼得我们和红娘子离心,故而再无任何隐瞒。 ?如我最初的感觉一样,柳门出事那天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一个意外,那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阴谋,包括最开始时刑堂成员和武堂成员的酒后争执,本身都是阴谋的一环。 ?“这件事情,恐怕还得从红娘子姐姐刚开始被软禁说起,当时她虽然落入下风,但手中有花鸟风月四门以及暗堂,刑堂也是靠拢向她的,整体而言与武堂这边的十个堂口差距并不大,一旦厮杀起来,后果难以预料,两败俱伤都是好的,就怕到时候花船的敌人趁虚而入,把花船从江湖上除名!! ?这也是双方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可双方冲突又在,谁也不愿意低头,于是只能僵持着。 ?在彼此相互僵持的这几个月里,双方之间小动作不断,红娘子姐姐一直试图让武堂那边的十个堂口靠拢过来,武堂这边也在频繁的和花鸟风月四门以及暗堂接触,试图让我们靠拢到他们那边去。 ?总之,很乱,谁也信不过谁,红娘子姐姐甚至还怀疑过我。 ?对此我也能理解,那段时间里,以前熟悉的人都变的很陌生,我连手底下的姐妹都信不过,何况是红娘子姐姐呢。 ?别的且不说,三个月间,唐景生单是找我就找了数十次,甚至连让我当花船明面上的话事人这种条件都开出来了,都被我一一回绝。 ?我不动心,不代表别人不动心,我手底下有好几个姐妹肯定是生出了异心,都被我找了个借口除掉了。” ?赵小刀嘴角露出一丝苦涩,道:“那天晚上柳门成为被灭门的对象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个了,因为我坚定的站在红娘子姐姐这边,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我以为风门、花门、月门的堂主和我一样,应该也是坚定的,照现在来看,她们其实也有了私心,至少是动摇了,没有完全回绝唐景生。” ?她调整了一下情绪,抬头平静的看着我,再度说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红娘子姐姐身边的人,除了我,可能也只有刑堂堂主刘玉堂最为坚定,绝不可能背叛她。 ?其实刘玉堂和红娘子姐姐的关系压根儿就没有外界传的那么肮脏。 ?刘玉堂这个人极其好色,他以前没少借自己手里的权利逼迫船娘伺候他,这事儿我们都知道,红娘子姐姐忍他很久了,也早早开始给他下套,他当我们是什么?我们这些船娘最擅长的其实就是套消息,连续给他设了好几个局,他过去的一些丑事儿全都捏在了我们手里。 ?包括跟其他玄门之间见不得光的勾当,贪墨什么的那都是小事儿了,果真要按规矩来办,刘玉堂得死,他有把柄捏在红娘子姐姐手里,由不得他不老老实实的给我们办事儿。 ?唐景生这个人吧,别看五大三粗的是个武夫,心思细腻的很,大概从一些蛛丝马迹里看出了这一点,几番衡量之后,觉得刘玉堂这个人没法子争取了,刘玉堂掌握着整个刑堂,不除掉这个人,刑堂就只能跟着红娘子姐姐一条道儿都下去。 ?刑堂里还有个二号人物,名叫顾希尧,这人和刘玉堂之间一直不太对付,刘玉堂三番五次的想要整死顾希尧,这样的话,整个刑堂就成了他的一言堂了。 ?这个顾希尧平日里很低调,我以前知道这个人,却没多关注过他,那天出事儿以后,我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那天晚上的袭击,应该就是顾希尧和唐景生一手策划的,这两个人早就沆瀣一气、站在一条路上了,他们的计划应该在很早之前就开始了。 ?红娘子姐姐被软禁后,武堂这边的十个堂口一直在疯狂的打压我们,对刑堂的打击比对我们还要厉害,现在来看,他们就是要让刑堂的人对刘玉堂生出不满来。 ?那天晚上和刑堂的人争吵的几个武堂成员,如无意外就是唐景生派来的,目的就是利用刑堂之人的不满情绪,引发双方的斗殴。 ?不然的话,两边都打成那样了,为何迟迟没人出来阻拦?但凡有一个有身份的人提早出来说一句,最后根本就不可能出现两个堂口的械斗。 ?没打过武堂、又被侮辱奚落的红了眼睛的刑堂,整个就成了个炸弹,等刘玉堂这个好色鬼从情人被窝里爬出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顾希尧安排的亲信只是挑拨了几句而已,稍稍引导一下,所有人的怒火就奔着刘玉堂去了,那家伙死了,顾希尧不就顺理成章的接手刑堂了么? ?随后,唐景生和顾希尧又利用失去理智的刑堂和武堂,顺理成章的冲击红娘子姐姐被软禁的地方,其目的,根本就是我!! ?他要把我这个又臭又硬的绊脚石给搬开!!” ?如此一来,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我摩挲着下巴点头,那天听到花船的内战后我就觉得不对劲,经赵小刀这么一说,才觉得在情理之中。 ?“那么,现在除了柳门,整个花船都捏在唐景生的手里了?” ?“那倒不至于……” ?赵小刀摇头,道:“那天晚上,他只是借机除掉了我们这些绝对不可能争取过来的,至于四门里的其他三门,红娘子姐姐待她们不薄,就算是再狼心狗肺的人也不至于就这么直接叛变了,我觉得她们顶多就是举棋不定,于是选择坐观壁上,另外,暗堂那个老鬼我觉得也不会买账的,他唐景生号称是打遍东南无敌手,可有一次红娘子姐姐说了一句——他这个打遍东南无敌手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老鬼肯定不怕他。 ?而且,他在挑拨我们这边,红娘子姐姐也没闲着他,我看唐景生那边的十个堂口也不太稳固。 ?比如说……灵堂。 ?灵堂里那群鬼东西,和唐景生一直都不大对付,不过就是因为利益站在了一起而已。 ?听说上回在东北刺杀你的就有个灵堂的高手吧?武堂的人坐视那人被你活活弄死,这事儿传回去,灵堂的堂主和唐景生吵了一架,俩人都差点动手。 ?反正吧,乱着呢,他现在确实是已经占据绝对优势了,但要说只手遮天,那不可能。 ?我虽然和花船失去了联系,但根据我的猜测,红娘子姐姐现在还活着,必定是这些唐景生没法子完全控制的人和势力在当中起了作用…… ?否则的话,红娘子姐姐哪还有活命的机会?早就被他除掉了。 ?如果说唐景生现在最恨的人是谁,一定是红娘子姐姐,恨不得生食其肉那种……” (第三更) 第1261章 南牛山启示(上) ?赵小刀并不善言辞,偏偏就是这毫无情绪的平铺直叙,仍旧让我深切的感受到了花船上现如今的人心混乱以及各方势力之间的波诡云谲,只觉得比谍战片还要复杂、耐人揣测。 ?正如俗语云,人嘴两张皮,人心隔肚皮,嘴皮子一碰出来的话,到底是不是心中所想,外人永远无从得知,有时恐怕就连自己都未必清楚自己的真是心意,就像人人都觉得自己勇敢而无畏,钢刀加颈时,能不痛哭流涕跪地求饶的又有几个? ?花船上现在人人都是如此,人人都不可信。 ?我低头沉思片刻,只觉要想理顺现如今的情况,直接去蛮干是不行的,事情还是得从源头上来化解。 ?“花船上权力分散,四门十二堂各安其事、各事其主,由来如此,自花船出现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是这种局面,从没听说有哪个话事人能把花船揉成铁板一块的,四门十二堂之间也一直是相安无事,终究是处在一种微妙的平衡当中。” ?我斟酌着用词,徐徐的说道:“现如今的乱局,正是红娘子亲手打破了这种平衡,这都是我猜想,她没跟我细说过,不过上回从黑竹沟出来我们俩匆匆见了一面,她当时提到了南牛山,还说循着南牛山的一些线索,找到了管仲墓,只言墓中给了她启示,打那以后,花船上就开始变得不平静了,一切的起因,恐怕都与南牛山上那所谓的启示有关系吧? ?我想知道,南牛山上到底给了她什么启示?以至于她不惜打残花船,都要悍然打破平衡,掀起这一场内乱?” ?我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赵小刀,道:“我知道这件事情对你们肯定非常重要,不然红娘子不会一直吞吞吐吐,三缄其口,但事到如今,整个花船成了个一点就着的炸药桶,我必须要弄清楚这该死的启示是什么,我愿意报答红娘子的恩情,但我不想傻乎乎的给她当枪使,你们这么云山雾罩的让我给你们卖命,那不可能,我身边的兄弟跟着我上刀山下火海不会皱眉,但我也不能真把他们往刀山火海里推,这个事儿今天说不清楚,那你们就不要怪我无信无义,我虽然一口气宰了唐景生这么多人,但我觉得,我只要南下走一趟,当面锣对面鼓的和他真诚谈一谈,他仍旧很愿意和我握手言和!” ?对面的三个女人脸上都闪过一丝无奈之色。 ?赵小刀的脾气不大好,见我说到最后态度变得强硬,冷哼一声,不做理会。 ?年纪较长的梅娘只得出声道:“卫哥儿不要着急,关于这件事情,当家人隐瞒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实在是……” ?她与玉玲珑对视一眼,有以眼神无声的询问赵小刀,见赵小刀点头,才好似做出了某个决定,涩声道:“跟您说句实在话,我们从金陵逃出来后,当家人知道天下之大,我们恐怕没容身之处,只能来找你,于是托了她身边的人,偷偷和小刀联系过一次,她已经预料到您现如今的反应了,也有所交代,不曾想真的一言成谶。” ?我听的愈发不解了,只是皱眉看着三人。 ?“我脸皮儿比较厚,还是我来和卫哥儿说这件事情吧!” ?玉玲珑朝着我凑近一些,笑嘻嘻说道:“卫哥儿莫恼了,你这一身血腥气的,那双眉毛一立,好似个杀人如麻的魔头似的,姐姐还真有些害怕,事到如今呢,自然不会再对你有所隐瞒了。 ?南牛山上的启示……涉及到了一样东西,它关系到了红娘子姐姐为我等姐妹谋划的一条出路,也重新定义了未来花船的发展方向。 ?卫哥儿虽然和我们亲近,可姐姐也不怕说了让你不舒服的话,生死之事,怎能交到他人手上? ?最开始的时候呀,红娘子姐姐只是想让您帮忙找到这个东西,那时候情况还没现在这么复杂,她觉得情况都在自己掌握之中,只是求您帮忙走一趟,干个活而已,就是这么简单。 ?至于这个东西是什么?她并不准备让您知晓,此事最早的时候她就和小刀商量过,当时她就准备派小刀和我,还有其他几个亲信姐妹跟着您一起去的,您只负责给我们保驾护航,送到了地方,那样东西则由我们亲手去取。 ?谁曾想,后面情况变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之前红娘子姐姐给我们带的话,原话就是说,卫哥儿此人不是傻子,他必定早已从一些蛛丝马迹猜到了许多,他人性复杂,若没有威胁到自身,绝对是世间一等一的宽厚之人,可要是威胁到了自己和身边的人,其实他挺狼心狗肺的,他可以眼睁睁的看着天底下的人都死绝,只要他自己那个小家安然无恙就好了,现如今情况已经完全失控,最早我的打算是没法实现了,他承担的风险也变得更大,按他的心性,必定不会稀里糊涂的再去做这件事情,肯定要弄清原委的。 ?弄不清楚,我赌他有八成的可能会抽身离开,把我们这些女子留在原地等死。 ?所以,待之以诚吧,不必再耍心眼了,我们已经没有耍心眼的资本了,如果他问,如实交代就好。 ?花船之乱后,我也想的很清楚了。 ?我宁可把自己和一干姐妹的性命未来寄托在这么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身上,也不想在被武堂的人掣肘了,他们没有底线! ?我只坚信一件事,未来果真我惹怒了那姓卫的,他要杀我,也会让我体体面面的去死,只此一条,他就比这些所谓的同僚要强出百倍! ?这就是红娘子姐姐的原话了。” ?很难想象,那个实际只跟我在一起待了一会儿的女人,竟然看我看的这么透彻。 ?听玉玲珑在复述她的话,我心里竟动了恻隐之心。 ?可很快就惊醒过来,心道这红娘子还真是了解我入骨了,一副委屈求全的样子,几乎把脖子伸到了我面前,我这人最怕的便是这一招了。 ?于是,我硬起了心肠,淡淡道:“既然这样,那你们倒是说说这南牛山上的启示到底是什么?她要我找的东西,又是个什么东西!” ?…… (第一更) 第1262章 南牛山启示(中) ?在我连番追问下,玉玲珑见红娘子最后的苦肉计都没用了,叹息一声,只得如实将一切告知。 ?春秋之时,齐国公子小白即位,这便是史书上赫赫有名的齐桓公。 ?桓公在位期间,任用管仲为相,实行改革,改革最主要的方向便是为齐国敛财,随后才有了齐桓公九合诸侯、北击山戎,南伐楚国的伟业,齐国成为春秋时期第一个称霸的国家。 ?在管仲的众多改革措施当中,设置女闾,是极为重要的一样,为齐桓公赚了很多很多钱。 ?女闾,就是妓院。 ?于是,这位管夷吾便是皮肉生意的祖师爷了。 ?我们道家拜三清道尊,佛家拜众多佛祖菩萨,而花船上……祭拜的正是管仲!! ?红娘子觉得,虽然她们做的是低贱的行业,可也该有个高下之分,总想弄那么一两样管夷吾生前的物件用来祭拜,告诉姐妹们,咱这是正统,不要看轻了自个儿,这事儿乍一听荒诞不经,你家做个皮肉生意还得分正统不正统啊,咋的你家的皮肉生意就是正经的,人家就不正经呗?可随后我细细一想,便觉得红娘子应该有更深层次的考虑,肯定不是阿三的阅兵,完全是来搞笑的,她应该是想人为的弄一些仪式感出来,显得庄重又盛大,可以凝聚人心,提振精气神儿。 ?只是,满天下都没有一件物品可以确认是管夷吾生前使用过的,没了办法,红娘子就惦记上了人家的墓葬,好在花船上做的这买卖钱来的容易,她们也从来不缺银钱使唤,常年混迹在船上的人里也是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走南闯北的人自少不得土夫子,红娘子在这些恩客里左挑右选,最后张罗起了许多有能耐的,啥也不做,就帮她寻觅管仲的遗物。 ?天底下传说是管仲墓葬的地方多了去了,这帮人上跳下窜的光顾了个遍,南牛山的那座自然也不例外,一来二去的,到最后竟还真是让他们给找着了。 ?墓葬里出土了许多东西,其中对红娘子而言,最有价值的便是两样。 ?一个是一块龟甲,这龟甲很神奇,质地如同玉石一样,晶莹剔透。 ?另一个则是大量的竹牍,这些竹牍很多都是管仲生前留下的著作,以及一些关于管仲生平的记载,损坏有些严重,红娘子请了许多考古方面的顶尖人才,用了大量的时间,才将这些竹牍复原、翻译了出来。 ?而竹牍上面记载的一件事情,引起了红娘子的注意。 ?桓公四年,此时,管仲已经在鲍叔牙的推荐下成为了国相,并且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改革措施,女闾早已设立。 ?这一年,八月,一场恐怖的台风忽然在齐国登陆,大风恐怖,海边民房所有损毁,人员死伤众多,许多晒盐场都损失惨痛,盐业一直都是齐国的经济支柱,是未来齐国称霸天下的重中之重,也是管仲改革的重要方针,一听盐场出现问题,管仲匆匆忙忙跑去看,只担心自己轰轰烈烈的改革大业遭遇挫折。 ?在管仲巡视沿海时,一个盐场的氓隶有了新的发现,一艘大船在台风中被打成碎片飘上了海岸,随之一起飘到海岸的还有许多女童,这些女童外貌不似中原之人,反倒像是吴越之地的南蛮,吴越之人断发纹身,什么吴王夫差、越王勾践应都是这个造型的,这些女童虽然没有纹身,可却全都是短发,又不似南蛮的剽悍粗野,一个个身娇体弱,皮肤白皙,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就是豆蔻之年,小的六七岁的都有,皆是相貌极美,尤其是那些已是豆蔻之年的少女,出落的堪称风华绝代。 ?氓隶同那些年长的少女说话,这些少女龇牙咧嘴,不肯回应,一旦靠近,便会扑将上去奋力撕咬,那不要命的剽悍架势,倒是吓住了盐场的众多氓隶,最终盐场的甲士将这些女子团团围困,随后将此事上报给了管仲。 ?齐国作为春秋时的大国,国内自然有礼官,管仲治国,本身也是一手礼,一手法,如此才平天下,对礼官素来有好感,他知道礼官博闻强记、通晓阴阳、天文地理等,所以来巡视时,身边正好有一位礼官陪同,到底是哪位礼官、那些竹牍里并没有记载,但肯定是我们家的人无疑,管仲听说了这些少女的事情后,也是啧啧称奇,于是就带了礼官一起去看。 ?怎料,那些原本还龇牙咧嘴的少女,一看到礼官,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瑟瑟缩缩的凑成一团,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而那位礼官也是面色大变,当即便说:“这不是人,这是海外的魅魔,名曰丽人,权当是一些雌兽好了,此物性情凶残,万万不可留,请立即诛杀之!” ?管仲倒不是什么好色之人,只是他见这些所谓的丽人魅魔生的极美,一旦带回临淄,那些大大小小的贵族岂不得疯狂?桓公的腰包里得挣多少财富,心下便动了一些心思,捋着胡须笑道:“不过几百身娇体弱的女子而已,何须如临大敌?如果先生有所担心,那回去干脆将它们投入女闾之中好了。” ?礼官听后,更是面露惊惧之色,骇然道:“如此,更是助纣为虐,假以时日,这些女子必成心腹大患。” ?管仲对礼官向来礼遇有加,闻言心中不悦之余,也多了几分踯躅,看看礼官,又看看那些少女,迟疑道:“难道就这般直接的就地斩杀了么?” ?礼官言:“不洁之物,斧刃杀伤恐难安心,不如以火焚之,再挫骨扬灰,撒入大海之中。” ?管仲一听,连连摇头:“不可不可,公子小白继位不过思念,正是行仁道,收复民心之际,你且看看这周围有多少国人、氓隶看见了,这些少女看起来与人一般无二,这些国人早已认定他们是人,忽然用如此残毒的手段杀害,对桓公的名声很不利,要是落得个夏桀商纣的名声,往后还怎么一展宏图?” ?礼官想了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二人陷入沉默中。 ?又过片刻,管仲心生一计,道:“不如这般,咱们先把他们带回临淄,先看管羁押起来,将此事汇报给桓公,与桓公知会一声,往后找机会再说别的。” ?礼官虽然忧心忡忡,可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其后,管仲让甲士捉拿了这些女子,那块像玉一样的龟甲,正是这些女子身上搜出来的,当此物被搜出来的时候,这些女子发疯一样反抗,甚至有一人因为抢夺龟甲,被甲士失手误杀,可她们到底身娇体弱,最后还是被夺走了龟甲。 ?这些礼官口中的魅魔,就这般被带回了国都临淄。 ?当时正是管仲忙于改革的高峰时期,再加上自然灾害等,他忙的不可开交,回了临淄后,这件事情就被他抛到脑后了,也没和桓公提过。 ?那位礼官等了又等,直至没了耐性,才再度去寻找管仲,然而当二人去关押之处看的时候,却发现……有很多女子竟然逃走了!!! ?…… (第二更) 第1263章 南牛山启示(下) ?数百个女子,其中年纪稍大、约在豆蔻之年的竟然全都逃走了,细细一数,恐有大几十个! ?管仲大怒,令人捉拿了所有负责看守的甲士,一番询问之下,才知是这些甲士见色起意,被那些女子魅惑,做下了苟且之事,也不知怎的,竟是对那些女子言听计从,接二连三的才被那些女子给跑掉了。 ?当时天色已晚,管仲与礼官商议之后,决定第二天向桓公汇报此事。 ?可是等到了第二天,他们俩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临淄城里的众多贵族竟然齐齐发难,就管仲扣押数百女子、却迟迟不上报,不处置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各种脏水的往管仲身上泼。 ?桓公信任管仲,这件事情自没了下文,但那些大大小小的贵族手中的力量可不小,桓公刚刚继位,也不好直接无视这些人,最终在这些人的运作之下,这些女子被全部投入了女闾之中,实际上即便进了女闾,寻常国人根本触碰不得,于是女闾之中就出现一个专属于贵族的小女闾,专门便是这些骄奢淫逸的贵族们享乐的地方。 ?此事一成,那位礼官便知道回天乏术了,事后又稍稍一打听,只能掩面长叹。 ?原来,那些丽人从看押处逃走后,根本就没有就此远遁,她们蛰伏在临淄城中,处心积虑的接触那些公子哥儿,一个个的自荐枕席,竟然就这么混进了各个贵族之家里,因为精通魅惑之术,把那些个贵族之家搞的是乌烟瘴气,公子哥儿没什么权利,便干脆从他们老爹身上下手,直把那些贵族老爷哄骗的对她们是言听计从。 ?朝堂上的一幕,正是这些丽人一手促成的。 ?至于为什么把她们投入了女闾,而不是直接进了贵族之家,实际上压根儿就是分赃不均,僧多粥少,那些贵族人人都想要好几个,哪有那么多?于是……干脆就进了女闾。 ?反正吧,挺毁三观的,但齐人好奢靡,春秋时期的奢靡之业都在齐国,比之那些声势浩大的奢靡之业,这点毁三观的事儿算什么?毛毛雨而已。 ?事已至此,管仲也没办法了,于是便和那位礼官彻夜长谈了一场,细细问起这些女子到底有什么妖邪的地方,为何能让贵族们如此痴迷? ?礼官也不打马虎眼,只道上古传闻,海外有三十六国,这只是一种笼统的说法,实际数量不止三十六国,这些女子正是来自其中之一——丽人国。 ?他见管仲不解,又说,说丽人国可能不知道,除了这个名字外,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女子国! ?如此,管仲便知晓了,春秋之时,世间早已有山海经这本书,其中也提到了这个女子国,只说在巫咸之北,寥寥数语而已。 ?礼官说,他家中的书记载的比较详细一点,女子国全部都是女子,称之为丽人族,实际上并不是人,而是一种类人的东西,大抵和海外三十六的羽民等是一样的存在,她们的繁衍方式也与人不同。 ?据说,在混沌初开之际,忽而有一日天崩地裂,一颗巨石降落在海外的孤岛上,这颗巨石上面有一幅天图,吸纳十方精气,以至于那座孤岛寸草不生,方圆数百里海域内,鱼虾尽死,几乎成了一片死地,如此过了不知多少年,那颗石头忽然裂开,汨汨流淌出乳白色的泉水,形成了一个小水潭,又过不久,诞生出了两个女子。 ?这两个女子,就是最早的丽人。 ?这两个丽人在出生之后,大部分时间定居在那座孤岛上,观摩巨石上面的天图,犹如伏羲氏观摩洛书河图,开创先天八卦一样,两个丽人竟然接天图开创出了一门修行之术。 ?曾见过、甚至斩杀了许多丽人的圣武天官在万族谱中如此描述—— ?他说,这门修行之术非常独特,是一种不断蜕变的术法,由心境的变化而引发精气神的蜕变,最终迎来超脱。简单的来说就是,要生活在淤泥之中,只有生命里充满肮脏、充满绝望的人,才会真正的向往天堂,内心才会真正的有力量,唯有如此,才能真正的超脱,到那时才会明净无瑕,真正的圣洁。 ?这和佛家将的入世、出世非常相似!! ?不同的是,佛家由入世到出世,只是一种心境的提升,而丽人族的法门却让她们在经历了这种蜕变之后,能引动精气神的蜕变,使得她们犹如脱胎换骨一样,变得极其强大!! ?所以,这些丽人都会在成年之后混入人世间,她们相貌极美,偏偏又娇弱无力,有时候无力的美貌本身就是一种罪过,她们会面临什么可想而知! ?偏偏……她们遭受磨难的这个过程,本身就是一个变强的过程!! ?据闻,这些丽人极其擅长魅惑之术,她们可谓是天生媚骨,对人类的男子有着致命的诱惑力,当彼此水乳交融之际,她们的身上会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气味,这种气味会让人产生幻觉,疯狂的迷恋她们,对她们言听计从。 ?这从某方面来说,对她们是一种保护,至少在她们很弱小的时候,让她们不会遭遇到可怕的暴行,依附着他人生存下去是没有问题的,直到有一天她们汲取到了足够的养分,忽而从淤泥之中挣脱出来,那时候的她们就已经不是丽人了,叫做天人!! ?完成这种蜕变的天人又会回到自己的故土,走入那颗巨石流淌出的乳白色泉水里,然后她们就会怀孕,生下来的如果是男子,最多三个月的工夫,男童必定夭折,而生下来的如果是女孩儿,就会继承她们的容貌、特点等,又是一个丽人,成年之后,又会走入人世间,开启新一轮的轮回。 ?只是,天人很少,大多数丽人在承受苦难之后,很难超脱出来,虽然也会因为痛苦产生挣扎的情绪,使得她们获得力量,但不会很强,而彻底完成蜕变的这种天人……生猛的不像话!! ?我已经得到了完整的万族谱,可惜,里面并没有有关于此的记载。 ?而齐国那位礼官却说,当时万族谱里有丽人国的记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阵思索之后,我隐隐约约好像捕捉到了一些关键之处——我的万族谱是卫襄子留下的,卫襄子生活的年代,应该已经接近于三家分晋时期了,战火纷飞的战国时代即将拉开帷幕,而齐国的这位礼官,则生活在桓公年间,大概是公元前680左右,彼此之间有将近二百年的时间!! ?一定是这二百年里,丽人国被从万族谱里挪了出去。 ?此物一直在我们家手里,甚至传到了我这里,只不过残缺了而已,能动手脚的,恐怕只有我们家的人了,应该是在齐国这位礼官到卫襄子这二百年间,有某位天官觉得丽人国极其厉害,已经厉害到了变态的地步,不到天官的话,根本应付不了,于是……挪到了万葬经的天官巨阙篇里!! ?而听完这个丽人国的修行方式之后,我心头也是大为触动。 ?这个修行方式……好特么适合红娘子她们啊!! ?偏偏,花船属于五花八门,有一些自己独特的手段,却没有自己成体系的修行方式,她们的一些术法,都是从恩客那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要来的,只是单个法术而已,根本没有成系统的修行方式!! ?那么…… ?我看着玉玲珑的眼神已经有点奇怪,抽了抽嘴角道:“红娘子特么的该不是打算让老子帮她找回丽人国的修行方式吧?不,或者说,她特么干脆是想让我把那颗诞生丽人的大石头给她弄回来,然后她自己也想学着最早的丽人,观摩天图悟道?!” ?…… (第三更) 第1264章 王室天官 ?无怪乎我会是这副表情,红娘子这心也太大了吧?! ?花船上现在有多少船娘? ?老白、水生哥都说不出个准数儿!! ?这个世界上人口买卖从没停止过,无论它到底有多罪恶,惩罚的力度有多大,从古至今从不乏丧心病狂的去做这个事情,每年失踪、被拐走的人就更不用说了,这部分苦命的人,几乎就是花船船娘的主要来源之一,当然,也不乏有那些意外怀孕的船娘生下的孩子…… ?总之,船娘,很多!!! ?这些船娘没有一个是自愿的,在花船上没有片刻是快乐的,真可谓是抬头看一眼,发现自己的人生毫无希望,与屠夫案板上的一块肉没什么区别,都是被用来盈利的罢了,她们内心有多痛苦,多么强烈的挣扎着想爬出去,看看眼前玉玲珑他们这仨人就知道了,她们能毫不犹豫的去死,去拿起刀和比她们强大很多的人拼命!! ?如果让她们得到了丽人族的功法,将会冒出多少修行之人? ?那时候花船还是五花八门的一部分吗?不,不是了,她们是玄门!! ?而且是在当今这个玄门人才凋零的时代里,人员最多,最强大的玄门之一!! ?最重要的是,这些船娘几乎毫无保留的疯狂崇拜、完全忠诚于红娘子!! ?我仅仅是想一想就觉得头皮发麻,难怪人家武堂什么的会疯狂打压她了,甚至不惜直接灭了四门当中的柳门! ?所谓穷文富武啊,武堂养的全都是习武之人,那是要花钱滴,很多很多滴小钱钱,数额都不是我能想象的了,反正买王中王的话,能吃死无双,吃的他拉的粑粑都是火腿肠味儿的,钱从哪里来呢?当然是船娘啊!! ?我到现在对四门十二堂的结构已经比较了解了,其实就是皮条客和妓女的关系,什么武堂、灵堂,什么打遍东南无敌手的唐景生,都不过是往好听了说罢了,说的直接点,丫就是个拉皮条的,他负责安全,船娘负责赚钱。 ?现在,船娘要翻天了,不干了,要变的比他都厉害了,他能认? ?古往今来,哪个妓女飞上枝头了,还会带着曾经压榨自己的皮条客一块玩的?不都是一脚踹开了么,甚至会直接摁在地上活活踩死! ?唐景生不玩命才怪!! ?也难怪之前红娘子为什么贼眉鼠眼的不像啥好人,不肯将这里面的关节如实相告了,就凭她帮我的忙,和这东西的价值完全不对等,我要是知道这玩意的价值,坐地起价怎么办?开出她接受不了的条件怎么办?到时候为了控制她,我逼她给老白当小妾她恐怕都得捏着鼻子认! ?以她的性情,她绝对想过这些,绝对这么怀疑过我! ?而且这都算轻的,这里面还有其他的风险呢,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完美的,尸鬼妖魔如此,修行之人也如此,一旦让对方把握住弱点,以归鼎的道行斩杀一个天师都是有可能的,我如果对他们的修行路数门儿清,真的就像最开始玉玲珑说的,对他们太危险了,当然,说把自己的性命交到我手上就夸张了,那不过是红娘子博取我同情的屁话罢了,但风险确实极大。 ?眼看我神色阴晴不定,玉玲珑三人只能相视苦笑,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 ?“漂亮的女人说话果然都不能信!” ?我拉着一张脸,咬牙切齿的说道:“不是,我说你们这帮人怎么这么多心眼子呢,如果不是自己玩崩了,现在弄的没办法了,我还真就屁颠屁颠给你们卖命去了,这种行为真是恶劣,推己及人啊,给你们一颗棒棒糖,要来一发,你不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我恼火之下口无遮拦,那玉玲珑却不生气,反而有笑嘻嘻的贴了上来:“卫哥儿莫生气嘛,如果是你的话,还用给棒棒糖吗?姐姐现在就关了门去,愿意的狠呐!” ?我忙拉开一些距离:“上一边去,差点让你们卖了还以为自己赚到了。” ?“好了,只待风波之后,你提什么要求不是好商量的?” ?玉玲珑笑道:“不要着急呢卫哥儿,咱们的事情还没有说完呢,后面的事儿,反倒是与你有些关系,你要不要听?!” ?与我有关? ?这应该就是红娘子说什么也要找我的原因了吧? ?我见外面鹞子哥等人还在搬运尸体,便耐下心来:“也好,你继续说。” ?玉玲珑道:“那一夜,管仲与那位齐国的礼官谈过之后,便知将这些女子放在女闾里的到底有多不合适了,说不好哪天就会出大问题,只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连他也回天乏术了,相对于国家大事而言,女闾里的这点事真算不得什么大事,他坚信就算与桓公说明情况,桓公也不会为这点事儿去让那些早达成一致的贵族不快,而早就被丽人迷得五迷三道的贵族,更加不会相信他说的这些。 ?此事,最终还是因为这许多方面的因素搁置了下来,不过管仲也多了个心眼,加强了看管,所有丽人几乎全都被束缚在女闾里,不许外出,外面甲士重重,对她们的管控非常严格。 ?桓公二十二年,在女闾里扎根了十多年的数百名丽人忽然之间发难,趁着夜色突袭了看管的甲士,也将当时在女闾中享乐的三十多名贵族尽数杀害,之后逃之夭夭,再无一点音讯。 ?此时成了管仲的一个心结,在他的一生中,大概从未如此束手束脚过,那些丽人登岸时拼死保护的玉质龟甲就被他珍重的保存了起来,引以为戒。” ?说此一顿,玉玲珑忽然扫了我一眼,眼波流转,明明脸上乌漆嘛黑的,看起来狼狈不堪,可那股子妩媚的劲儿却难以遮掩,笑道:“桓公三十一年,齐国帮助周王室太子登基,是为周襄王,随后,周襄王为了感谢齐桓公,派遣了当时周王室的礼官前往临淄赏赐,你知道这位礼官是谁吗?他是一位天官,是当时那个时代,唯一的天官!! ?彼时的管仲垂垂老矣,可却始终记得几十年前女闾爆发的那场屠杀,不能释怀,见到这位天官后,忽然提及此事,想知道该如何寻找处置这些丽人。 ?你猜那位天官当时是怎么说的吗? ?他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惊讶,道——我说呢那些余孽去了哪里?四处追寻了他们多年,原来竟是来了中土,在我眼皮子底下窝藏了这么多年!!” ?…… (第四更,这四更是昨天的更新,一不小心又写了一整夜,我睡一觉,起床再写今天的更新吧……) 第1265章 伯言卿 ?服务于周王室的天官…… ?虽然只是短短一句话,可话中透出的信息量未免恐怖! ?似乎,好像,大概……这些丽人之所以在桓公四年漂洋过海来到中土世界,与他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涉及到了天官,我的兴趣大增,忙追问道:“后来呢?后来这位天官还说了什么?!” ?玉玲珑道:“管仲何等人物,当时已听出这位天官话外有话,当即细细追问。 ?可这位天官却只是一笑,不多加解释,只顾着埋头饮酒。 ?管仲见对方不肯说,只能作罢。 ?谁知,第二日天明之时,这位天官却抱着一幅巨大的地图出现在了管仲府邸的门外,求见管仲。 ?二者见面之后,那位天官将地图打开,他在地图上已经做了标注,指着那地方说,你们要找的丽人,在这个地方。 ?管仲一看标注的那地方,顿时眉头大皱,那地方已经不在齐国境内了,而是在晋国境内。 ?随后,那位天官就离开了。 ?事后,管仲思前想后,始终放心不下这件事情,只是在晋国境内,他也没办法大动干戈,最后就派遣了几个手脚伶俐的斥候去了那个地方,可那里却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座光秃秃的大山,哪有什么丽人的踪影?! ?于是,管仲就对与他交好的那位齐国礼官抱怨,说你们族中这位天官也不靠谱啊,专程上门告知了我地方,可那地方却什么都没有。 ?那位齐国礼官听后也是惊疑不定,说这不可能啊,天官是我们卫氏一族最强大的存在,通晓阴阳,洞察天机,上可明苍天大道,下可镇九幽魍魉,怎么会说错呢?他最开始不言不语,忽而又送上地图,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呢?您还是再去询问一番吧。 ?彼时那位服务于周王室的天官在见过齐桓公后,已经返回周天子所在的洛邑。 ?管仲派人前往洛邑寻找天官,却被告知,那位天官在从晋国返回之后,便向周襄王请辞离去,不知其下落。” ?说到这,玉玲珑笑道:“很巧,在管仲墓葬中发现的众多竹牍皮书里,对于当时那位天官指出的地方有明确的记载,你猜猜在那里?!” ?我不回应,只是看着她。 ?“真是个无趣的人儿……” ?玉玲珑讨个没趣,咕哝一句,道:“就在并州,说的再准确一点,就在我们脚下所在的这个地方。 ?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将这么一个地方作为落脚点?!红娘子姐姐最开始让柳门的人在这里落脚,其实就是希望我们能四周寻觅一下,看看能不能在山里找到这些所谓的丽人。 ?关于那些丽人的来处,我们经过慎重的分析后,参照着那位天官的话,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位天官,极有可能就是灭亡了丽人国的人,于是一堆女童只能杨帆入海逃难,最终漂泊来到中土世界。 ?这个世界上虽然没有天官了,但我们花船上的人都知道,天官的手段恐怕也只有你这个后人才能化解了,这就是最开始红娘子姐姐找上你的缘故。” ?我问道:“这位天官的姓名,墓葬出土的竹牍里有没有提到?” ?“伯言卿。” ?“……” ?我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按照春秋时的称呼习惯,一个人的名字是分为姓、氏、名、字四块的,伯言应该是这位王室天官的字,卿是他的名,按照现在的习惯来讲,叫他卫卿,卫伯言都没问题。 ?天官不会信口开河,卫伯言为何会说这个地方就是丽人余孽盘踞的地方呢? ?只是个巧合吗? ?如果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 ?那么,篡改万族谱,将万族谱中有关于丽人的记载挪入万葬经里的人,到底是不是这个卫伯言呢? ?可能性很大,接近九成! ?其一,从时间线来看,他生活在齐桓公的年代,卫襄子生活在三家分晋前夕,他要比卫襄子早的多,如果是他在万族谱上动了手脚,传到卫襄子这儿,万族谱中肯定没有有关于丽人的记载了。 ?其二,如玉玲珑所说,很大概率就是卫伯言灭了人家丽人国,之后不过就是数百丽人在中土流亡而已,失去了故土,她们连繁衍族群都做不到,闹腾不出多大风浪,综合这一切来看,卫伯言才是最了解丽人的天官,他有充分的理由敢这件事情。 ?可是,为什么从离开齐国之后,紧接着他就失踪了呢? ?总之,这里面还有太多的迷雾了,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惜关于卫伯言的信息太少了! ?“咳咳……” ?忽的,赵小刀轻轻咳嗽一声,将我惊醒过来。 ?我犹豫了一下,问道:“关于丽人族的故土……你们目前有什么头绪吗?” ?“海图,我们已经拿到了海图!!” ?赵小刀是个按捺不住的,一看我有所意动,忙说道:“海图就是那个如玉质一样的龟甲,上面有许多刻痕,我们在仔仔细细的进行过研究后,觉得这应该是一幅海图,如无意外,记录的就是丽人国的位置,孕育丽人的巨石在那里,能让他们繁衍后代的池子也在那里,哪怕那些丽人逃了出来,最终肯定还得回去,不然他们这个族群就完蛋了! ?所以,龟甲就是她们回家的路,否则当初被齐国甲士夺走的时候,她们也不会拼死挣扎反抗了,以至于还死了一个!” ?我道:“既然你们做了这么多准备工作,那这幅海图上面记录的具体地点你们能确定吗?!” ?“这个……这个目前还不能确定。” ?赵小刀脸上闪过一丝难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但是,东南的海帮肯定知道,他们就是靠海吃海的,之前红娘子姐姐本来是打算亲自和海帮碰一下这个事情的,可现在这个情况…… ?不过我听说,你和海帮也有一些交情,你看……”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说道:“你们这是吃大户呢啊?武堂得我们去对付,丽人天图得我们去找,命得我们去玩,现在好了,出海这事儿还得我们去找海帮,海帮那个石老头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吸血鬼,办这事儿鬼知道要担多大人情,忙里忙外忙活半天,最大的利全你们得了,红娘子也太过分了啊,要不她还是把我们送回黑竹沟吧,看我们哪个不顺眼,照着我们身上捅两刀助助兴,欠你们的账怎么就这么难还呢……” ?玉玲珑打趣道:“如果送回黑竹沟的话,被捅的那个人一定是老白。” ?我都被她给逗乐了…… ?这娘们见状忙问:“那……你到底怎么说嘛?” ?…… (第一更) 第1266章 难题 ?抛开对红娘子的承诺不谈,单单是涉及到了卫伯言这个天官,这件事对我的吸引力就足够大了。 ?可是…… ?这事儿太大了啊! ?这都不仅仅是帮助红娘子脱困救命了,是在把五花八门里的一支直接变成一个玄门巨擘!! ?于是,哪怕是到了现在这一步,我仍旧不可避免的踯躅了起来,双手抱胸,不断的在主殿中来回踱步,以化解自己内心里的焦虑。 ?赵小刀等三个女人倒是没有打断,破破烂烂的主殿里只余下风声,外面的鹞子哥他们仍旧在处理尸体,“噗通噗通”的声音不绝于耳,几与我的心跳保持一致。 ?须臾后,我脚步一顿,扭头道:“在现如今这情形下,不救红娘子,反而跑去茫茫海外寻找什么天图,真的靠谱吗? ?其一,我经历过大海上的凶险,茫茫大海,充满了神秘和未知,即便你们有海图,可那是两千多年前的海图,未必适用于现在,能不能找到丽人国的遗址还是两说。 ?而且,你们也做过推断,丽人国八成亡于卫伯言之首,他们已经被灭国了,天图到底有没有被卫伯言毁掉还是两说,至于寻觅丽人的修行之法,更是全凭天意,这是其二。 ?还有,果真找到了天图,找到了丽人的修行办法,对现如今的红娘子又有多少帮助呢?她已经完全失势,天图难道能挽回她目前的劣势吗?” ?“你不懂,你真的不懂!!” ?赵小刀忽然情绪变得激动了起来,下意识的站起身来,却牵扯到了伤口,我刚刚封住的伤口又开始向外渗血了,她一手捂着腰,一边喘着粗气,额头很快就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来,可神情却亢奋的像个精神不太正常的人似的,满是病态的狂热:“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拼死奋战?你以为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们难道没想过会死吗?你以为我们难道不清楚真打起来武堂的人会怎么对待我们吗?我们都想到了,可你看谁怕了,金陵事变那天,你真应该在场好好看一看,看一看我们柳门的姐妹是怎么死的,看看她们当时的神情,看看她们的那种坚定!! ?我们做这一切到底为了什么?为了红娘子姐姐吗?我对她确实是绝对忠诚的,可我们这些人看多了争权夺利的嘴脸,仅仅是争权夺利,还不值得我们这么前赴后继的去死! ?在你们这些男人眼里,我们都是婊子,都不过是个千人骑万人跨的,你们只看见了我们的不洁,可你们谁看见我们愿不愿意了?可是老天爷没给我们选的权利,你知道被一个臭男人捏住下巴强迫你笑是什么滋味吗?你见过那些臭男人把我们推倒床上,解开裤腰带时候的样子吗?他们的那种眼神,根本就不是看一个人,是看一堆垃圾,一堆他可以为所欲为、发泄所有欲望的垃圾! ?那些武堂的人拿刀架在我们脖子上,逼着我们开门卖笑,他们的一切都是我们的皮肉换来的,可他们吃饭穿衣的时候没闻到饭里和衣服上的骚味儿,回头放下筷子扭头就骂我们是骚货。 ?我真的不知道,到底是我们贱,还是他们贱?! ?现在,有个机会可以让所有姐妹离开这个黑坑了,可以让所有人像个人一样活着了,我们凭什么不争取,你说的那些我都知道,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也值得我们粉身碎骨的去争取!!” ?她情绪过于激动,再加上我封住她穴位的灵气开始溃散,伤口的血越流越汹涌。 ?我忙一把搀扶住她,让她坐下,再次以灵气遏制她的血液流失。 ?她忽然抬头深深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我们生而为人,理应有人的尊严,我觉得这没错,如果这都有错,那一定是这个世界错了,这老天爷错了,那我们就斗到底,为赢得尊严而斗争,至死方休,亦能含笑九泉!” ?对此,我只能报之以沉默。 ?“至于你说的第三条……我觉得同样也不是什么问题。” ?玉玲珑道:“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花柳风月四门都是坚定的站在红娘子姐姐这边的,那时候她们没想到代价会这么沉痛,听闻有这样一个机会,都是欣喜若狂,结果还是走漏了风声,引来了武堂的忌惮。 ?就像你说的,丽人国也好,天图也好,成功的几率很渺茫。 ?所以,当压力越来越大,代价越来越沉痛的时候,原本站在红娘子姐姐这边的人开始犹豫了,她们不确定自己要不要为了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战斗到最后一刻。 ?我很了解她们,所以我暗自猜测,她们没有明确背叛、偏偏又坐观壁上,最后还要保住红娘子姐姐,这种极其矛盾的行为,正是基于这种想法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能找到天图,形势顷刻间就会天翻地覆,当一个确定可以脱离苦海的机会出现,我相信她们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战斗,所有摇摆不定的人全都会选择站在红娘子姐姐这边,不仅仅是四门,十二堂里也有一些堂口深受花船的迫害,他们被裹挟到了唐景生那边。 ?到时候,孰优孰劣几乎是高下立判!!” ?至于武堂,她很刻意的没有提及,因为她知道,和武堂之间几乎完全没有和解的可能,甚至当我们得到天图的时候,唐景生就会悍然发起攻击,打残花船也在所不惜。 ?可是……还是太亏了啊!! ?我是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对劲,琢磨着要不要把老白送回黑竹沟,让红娘子插两刀解解气,当然,这只是蔫儿坏的想法而已,更多的我还是在斟酌权衡,帮赵小刀重新处理好伤口后,又在一边踱步,一边细细思量着。 ?“很抱歉,情况比我想的要复杂很多,这件事还得通报我师父再说!” ?最终,我决定把难题扔给我师父,师父师父,如师如父,遇到难题当然先扔给师父了。 ?蓦的,我的目光落在了地面上。 ?这关帝庙千年没有修缮,地面上早已看不到石板砖头等,上面盖着厚厚的土,一条浅浅的凹痕游离在正殿的中央,很不明显,可是因为我站的角度原因,此刻却看的格外清晰,这条浅浅的凹痕呈直线蔓延,粗细均匀,不像是天然留下的痕迹…… ?“这地面……不太对劲呀!!” ?“……” (第二更) 第1267章 绿光 ?我蹲下身来,细细的抚摸着地面上的凹痕,随后开始清理凹痕,当最上面的一层土坯和枯草被清理掉后,下面露出了一条窄窄的缝隙,那缝隙很深,给人的感觉像是地面裂开形成的一样。 ?我心头隐隐有了些预感,起身在主庙里兜兜转转,两只眼睛一直盯着地面,看的非常仔细认真,也用脚刻意的踢开被风卷进来混着泥土堆砌在地上的杂草。 ?很快,除了最开始我看到的那一条缝隙外,又断断续续的找到了三条类似的缝隙,四条缝隙交织在一起,正好在最中间的位置形成了一个正方形。 ?早就想询问、却被梅娘制止的赵小刀见状终于按捺不住,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呢?!” ?我不理会她,犹如在理顺自己的思路一般自顾自的嘀咕道:“五代十国时,李克用派人修建了这座关帝庙,最初的时候,肯定是雕梁画柱、地面也是用石板或者砖头铺砌过的,可惜至今已经荒废千年了,门窗烂尽,柱子摇摇欲坠,风沙把外面的尘土和杂草吹进来、堆砌在地上,原本的铺砌地面的地板也被渐渐掩埋…… ?嗯,这下面用来铺地的一大块石板应是有些晃动了,你们在这里搏斗,不小心踩到了它,于是覆盖着它的土皮上就出现了裂缝,裂缝拼凑起来,正好就是下面地板的形状,这也正好能解释为什么裂缝看起来这么新了……” ?“这……” ?赵小刀疑道:“埋在地下的一块铺地的石板而已,一千年了,没有烂掉就不错了,有些晃动很正常吧?” ?“确实挺正常的,不过,除了石板松动外,还有另外一个可能,而且,卫伯言曾指出,逃离临淄的丽人会在这里,我坚信他不会无的放矢,所以……任何一点异样都值得我去关注。” ?我摇了摇头,叹道:“可惜了,我们这一趟身上只带了杀人的家伙,却没带其余工具,恐怕回头还得再跑一趟了……” ?“你是想要挖开土皮吗?” ?玉玲珑忽然道:“如果只是需要工具的话,我们这里有,之前我们来这里的时候,本身就是为了探查,一些基础的工具还是有的,你稍等一下……” ?说完,她转身去了供台后面,只听得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随后她拎着一口麻袋出来,将那麻袋扔在地上,打开一看,里面果然全是工具,折叠的铲子、撬棍等常规的工具都有,没有丝毫磨损的痕迹,上面却有不少的锈迹,看来放在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从没有派上用场。 ?我立即将坐在门口吃零食的无双喊了进来,这厮出门拼命都不忘在自个儿衣兜里塞一些零食,腮帮子鼓鼓的。 ?我打开一把折叠铲扔给他:“别吃了,干点活儿吧,鹞子哥和水生哥在外面忙活大半天了,也不知道帮把手,就知道吃吃吃……” ?“这不是打了一架,饿了嘛,皇帝还不差饿兵呢,你带我出来砍人还能不让我吃饭嘛?” ?这厮理直气壮昂着头反驳,说话之间,嘴巴里的火腿肠渣滓“噗噗”的喷出来了一些,一下子连顶嘴的心情也没了,眼巴巴的看着落在地上的渣滓,表情有些纠结。 ?太丢人了啊!! ?我生怕他捡起来又吃了,忙道:“行了行了,哥知道你饿了,忍忍,办完事咱就走,天亮应该就到县城里了,哥带你喝羊汤去,死冷寒天的早上干一碗羊汤,浑身上下都热乎,别提多舒服了。” ?无双“咕嘟”一下咽了口口水,一下子捏在手里的沙琪玛都不香了,包装袋一裹塞回衣兜里,抡起铲子就干活,在羊汤的鼓励下,干劲十足,铲子抡的飞快,跟一超级挖掘机似的,一时间堪称飞沙走石,有好几次铲起来的土都扔到了我脸上。 ?这一幕都惊呆了玉玲珑三个人,看着她们的表情我不无恶意的想着——你们不是号称花船上三教九流,什么人都见过么?真武祠里的朵朵奇葩见过吗? ?有了无双的十足干劲,堆砌的土皮很快就被挖开了,竟掘出一个一米多的深坑里,可见晋西北的大风在这千年里运进来多少尘土。 ?下面是个四四方方的石板,料子就是山中的巨石,因为埋在土下,表面已经坑坑洼洼的了,我站在上面岔开腿来回踩了踩,果然有些晃动,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那动静儿沉闷,听声音大致能判定,这石头的分量恐怕达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说它是石板都不准确,压根儿就是一块巨石,厚度恐怕都得有好几米…… ?在它的周围,埋在土下的却是规规矩矩的石板,大小和这块巨石的表面差不多,厚度却只有二三十公分,大都碎裂了…… ?这块巨石处在众多石板中间,绝对是个异类! ?后续跳下来帮忙的梅娘和玉玲珑见状,脸上都有惊诧之色。 ?“卫哥儿还真是……料事如神呢,看了一眼就知道地底下有情况了,姐姐算是服了。” ?玉玲珑赞了一句后问道:“不过,为什么地上会有这么个东西呢?!” ?“暗道!” ?我想都没想就说:“这块巨石是用来堵住暗道的,很常见的手法,好端端的关帝庙里,怎么会忽然有一条暗道呢?” ?随后我兜着这块巨石转了几圈,又看了看手里简单的工具,寻思想把这玩意弄起来恐怕有点难,而绕开这块巨石,从旁边挖一条洞挖到巨石下面也不现实,比弄开这块石头还要费劲,因为下面全都是这座主殿的地基了,整个关帝庙几乎都塌掉了,就这座主殿岿然不动,主体结构仍旧很英朗,地基打了多深,多么的坚挺可想而知…… ?没了办法,我只能把主意打到无双身上了:“这块巨石和周围的地板、地基有点缝隙呢,用撬棍可以撬开一点空隙,你能把这玩意薅起来么?” ?“哥,一碗羊汤,不至于吧?你这都不是拿我当牲口使唤了,你这是拿我当吊车使唤啊!” ?无双一脸绝望的比划了几下,道:“这地方也不好发力啊!” ?见我等他,他又立刻转了话锋:“要不……我来试试?!” ?随后,我和玉玲珑他们两人拿着撬棍尽可能的把这巨石向上撬动,无双则为了方便发力脱去了上衣,看起来瘦削的躯体肌肉也不是特别大的,但极其协调,他双手抱着巨石的两脚,直接再我面前上演了一副霸王举鼎的戏码。 ?只见伴随着他的一身低喝,那浑身的肌肉直接抽成了一条条的,额头上的青筋跳动,皮肤渐渐转为赤红色,最后甚至覆盖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神色气血如虹,真如一头蛮兽被唤醒了一样,我感知的真切,连我都心惊不已。 ?镶嵌在地上的巨石随着“轰隆轰隆”的摩擦声,被他生生从地上一点点的拔了起来,这玩意的厚度太惊人了,只待拔到几乎和无双一边高的时候,无双开始拉拽,让它稍稍倾斜,卡着不会落回去,随后他干脆抱住了石头,伴随着一声怒喝,那石头整个被他从地上揪出来摔到了一侧,看着那玩意的大小,我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口水,暗自庆幸这混小子以往和我打闹的时候知道收着力气,不然一下子捶在我身上,不得当场把我活活打死了? ?我都如此,更不必说玉玲珑与梅娘二人了,两个最擅逢迎的女子都被惊得一时忘记夸赞两句了。 ?巨石之下,果真是一条黑漆漆的暗道,甚至有台阶通往下方,一阵阵幽幽的香气飘荡上来。 ?梅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下意识的道:“好香啊,是什么东西散发出的香味?” ?我蹲在洞口朝着里面张望,黑暗深处,忽的有一团绿油油的东西一闪而逝。 ?很显然,这不是错觉,玉玲珑也看见了,惊道:“那是什么东西?鬼火吗?” ?她这一声惊呼仿似惊动了黑暗中的鬼魅,方才一闪而逝的那团东西忽的又闪到我们正前方,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我们扑了过来! ?它看起来真的太像是一团鬼火了,可却不是,在扑向我们的时候,忽然摇曳起来,变幻着形状,一张人脸浮现出来,看不出是男是女,看起来扭曲又痛苦,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那叫声,能穿透人的灵魂,当时我便觉脑海中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刺痛!! ?…… (第一更) 第1268章 情花 ?这是直接针对人灵魂的侵袭!! ?“散开!!” ?我的精气神最为强大,对于这样的侵袭的抵抗能力自然也是最强的,只是头颅内部剧痛难忍而已,至少还是清醒的。 ?我身边的三人就不是这个样子了,连无双也不例外,他虽然单纯从力量来看已经是归鼎层面,但这样的侵袭却没法子抵抗,三人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呆滞。 ?随着我的一声断喝,无双最先反应过来,与我先后从挖出的土坑中跳了上去,梅娘和玉玲珑动作稍慢了一些,但不过也就是一两个呼吸的工夫而已,便见那团绿光从暗道中钻了出来。 ?梅娘刚刚从深坑中爬出,隐隐感觉正有危机逼近,本能的仓皇回头看了一眼。 ?那团绿色如鬼火一样的东西“唰”的一下扑在了她脸上,瞬间,那东西扩散开来,犹如一团巨大的光晕一样,把梅娘的整个脑袋的都笼罩在中间。 ?“啊!!!” ?梅娘当即凄厉的惨叫起来,绿光下,她的整张脸都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荧光色,脸上肌肉抽搐,原本极有风韵味道的面孔显得狰狞而扭曲,嘴巴大张着,两只眼睛翻白,可见正有大量绿色的气体滚滚的顺着她的眼睛、口鼻钻进去。 ?她本能的朝着我们所在这边伸出了手,因为痛苦,那只手上筋骨毕现,最为渗人的是,血管犹如心脏一样在跳动,忽而膨胀,浮现出来,颜色青黑,而后又平复下去。 ?“什么妖魔鬼怪,我弄死你!” ?赵小刀倒是真的剽悍,见状竟然一跃而起,朝着梅娘扑将上去,看样子是想将梅娘从那团绿光中拉出去。 ?“不想死就退后!!” ?我断喝一声,喝止了这个不知深浅的女人,对于梅娘我自不会见死不救,伸手一引,一道符箓“哗啦”一下打了出去,正是一道火符,濒近梅娘的时候,火符炸开,火焰之下,那如绿光一样的东西竟然被点着了,原来这东西是漂浮的粉尘状,只是会发光而已,被点着后,稀里哗啦的坠落,就像显然烧化的塑料似的,不多时就燃了个干干净净…… ?梅娘从绿光中挣脱出来时,身体已经没有力气了,“噗通”一下软倒在地,她的脸已经不再白皙了,已然成了黑青色,脸上血管全部凸起,乍一看望去,那脸上好像有无数的花纹似的,看着说不出的诡异恐怖,低头“哇哇”吐了起来,吐出的却是绿色的汁液。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啊啊啊”的凄厉尖叫声不断从暗道里传出,此起彼伏。 ?蛰伏在下面的无数妖魔鬼怪的像是陆陆续续的全部苏醒了一样,一团接着一团的绿光从洞中飞出。 ?我一手捏着指决抱守真我,一边默诵净心净身之咒,以此来激发精气神庇护自身,免得被这些东西的尖叫刺痛魂魄,禁受不住丧失了神志,一边并指呈剑诀,不断以飞符之术将身上的一张张火符打出,火球在暗道口接连不绝的爆开,将一团团绿光烧成灰烬,每一团绿光火雨落尽之时,里面都会浮现出一个虚淡的人影,是个小小的人儿,但全须全尾的,该有的东西一样不少,甚至透明的面部轮廓都能看得出来,脸上神情很痛苦,紧接着就破灭掉了,什么都不会剩下。 ?无双自不会管花船上这些女人的死活,只是护在我身边。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救你们的姐妹!” ?身后的玉玲珑这才从惊骇当中反应过来,她见赵小刀行动不便,咬咬牙冲过去扶起梅娘,梅娘的面孔更加狰狞,模样恐怕不比大粽子好看多少,抬头的时候明显有些吓到她了,但她还是扛起梅娘,朝我这边后撤。 ?只是,一团又一团的绿光不停的冲出,我身上的火符有能抵抗得了几时?此前与武堂的人搏杀的时候就用了很多,剩下的不过片刻就消耗殆尽了,而那绿光却在层出不穷的飞出来。 ?眼看着那绿光铺天盖地的汹涌而来,要将我们几人吞没掉。 ?我将所有的火符“呼啦啦”的一口气全都打了出去,爆开的火球在我面前几乎形成了一道火墙,许多绿色的光团撞上火墙后被焚烧成虚无,倒是拖延了不少时间,抓住这机会,我高举手中天官刃,另一手飞快结印,口中喝道: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 ?这正是道家八大神咒里的金光神咒,现如今我踏入归鼎,灵气澎湃,精气神圆满,一旦使用,威力自然不是从前那种只是体表散发淡淡金辉的样子了,腹腔中地灵珠颤动,双脚犹如落地生根了,皮肤呈赤金色,强烈的金光将我笼罩,犹如一轮太阳,照亮了殿中的每一个角落。 ?金光扫过之处,那些暗道中冲出的绿光似乎颇为畏惧,“啊啊”尖叫着向后退散,火墙熄灭后第一时间靠近我身躯的绿光都来不及退散,直接在金光中消融了。 ?“所有人,都退出去!!” ?我断喝一声,同时也看到被动静吸引过来的鹞子哥和水生哥,不等两人金殿,便大喝道:“不要进来,火,用火驱散它们!!” ?院子里的篝火还没有熄灭,鹞子哥和水生哥匆忙从篝火里抽出正在熊熊燃烧的干柴,并将之纷发给从殿中退出来的玉玲珑几人,几人手持火把,站成一排,再次朝着正殿迫近。 ?见状,我撤去了金光神咒,飞速后退,并保护留在殿外的梅娘。 ?如我所料一样,当鹞子哥他们人人手中持有火把的时候,这些绿光再不敢侵袭它们,甚至被鹞子哥他们逼迫的连连后退。 ?暗道里已经不再冲出绿光了,剩下的绿光被鹞子哥他们利用手中的火把驱赶着,就跟赶羊似的,最后赶到一个角落里,纷纷被打散。 ?这些东西来的诡异,就连鹞子哥这等老鸟都是心有余悸,喘着粗气问我:“惊蛰,这到底是些什么鬼鬼祟祟啊,从没有见过。” ?“铁树花开半夜间,枝头结个子团团。 ??古今药杀人无数,不信教伊咬破看。” ?我轻吟几句,神情复杂,道:“这不是什么鬼鬼祟祟,而是一种毒药,如情人之情、跗骨之蛆,排解不得,又如相思成灾,无药可医,中之必死,故曰情花。 ?这里恐怕死了很多很多人,而且……是被我卫氏一门的人杀害的。” ?…… (第二更) 第1269章 剔透尸骨(上) ?情花之毒,与情无关。 ?这是我们礼官一门自己培育出来的一种剧毒植物,培育办法已经失传,至少我在家族族谱和族志里没有看到具体的培育办法,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只知道这东西是用生于广西和海南等地的毒箭树为主料,辅以一些只有在阴司、或极阴之地的才能找到的毒药,再以一些独特的手段加持才培育而成,培育办法极其复杂,培育过程也很漫长,它的模样应该和毒箭树很相似,只不过树干上有波浪形的花纹,花纹不是红色就是黑色。 ?它的特性那首小诗里已经说到了,铁树开花,往往都是在半夜里,毒性最大的便是那花苞。 ?有句话叫做,千年铁树终开花,这情花也是这样,结出花苞太难了。 ?据闻,培育这种东西,重中之重便是要用地脉精粹来养,大抵也只有我们礼官一门才有这个条件了,即便如此,也培育艰难,方圆千里之地,只能养一株,否则对地脉损耗过大,不光会使得地脉枯竭,情花树也会枯萎死去,成长时间周期极长,一甲子才能成型,半夜开花,花开花落一夜而已,天亮之时就会凋零,此时摘下干花,研磨成粉末,便是情花毒。 ?情花树一生只开一次花,花落之后,整株树就会死去。 ?至于一株树所能得的情花毒,也不过就是两三克的样子而已,毒性却霸道无比,便是那些头角峥嵘的厉害人物,一旦沾了此毒,照样是有死无生,此物吸入时毫无知觉,进入身体后,立刻附着在骨骼上,渐渐沁入骨髓,它毒杀的不光是身躯,还有人的魂魄,会将魂魄吞入毒素里,待人死后,情花毒就会从尸体里飘出,形成我们之前看到的那种类似于鬼火一样的绿色的气雾,这些绿色气雾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很独特的尸毒,只不过尸毒里有被毒杀的残魂,于是极具侵略性,一旦有活物靠近,便会侵袭活物。 ?只是,这情花毒厉害是厉害,但培养周期那么长,一个礼官一辈子也就能培养一株,只能得到两三克的样子而已,再加上我们这一门的人历来不偿命,还未必能等到那情花毒呢,所以它又是个特鸡肋的东西,谁特娘的有那闲工夫耗费大几十年去培育这么个玩意呢?此物的来历,也是源自于一个闲的快发霉的礼官。 ?夏商之际,我们礼官没有入朝堂,是在野活动的,及至周天子定礼法,我们礼官一门才走入朝堂,随着周天子失势,诸侯并起,一个个诸侯国自成一体,于是,我们这一脉也就开枝散叶,分散到了各个诸侯国里。 ?春秋之时,南方诸侯国里有个吴国,这国家对于当时的中原诸国来说,妥妥的就是蛮夷,可不是现在南方人温柔和气、文化氛围昌盛的样子,断发纹身,野蛮剽悍,造型搁现在来看都不过时,一个个的左青龙右白虎,典型的社会大哥,所以吴国和越国也压根儿不尊礼法。 ?于是最早跟着周文王的长子太伯奔吴的那位礼官就悲催了,当地那些左青龙右白虎的大哥压根儿就不乐意听他逼逼,这位礼官逼逼了一段时间以后,自己也觉得没劲,于是就跟着一起断发纹身,被中原的族人斥之为异类。 ?礼官大哥的小暴脾气也一下子上来了,你们特么的把老子扔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说老子是异类?好,那老子就是异类了,别看三十来岁的人了,照样叛逆给你看,从此不习礼官之术,转而钻研起其他旁门左道,研究毒药、研究铸剑之术,整天里闲的没事儿干,就倒腾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情花毒正是这位闲人礼官没事儿弄出来了。 ?我当时看到这事儿的时候,没太关注什么情花毒,因为当时的我根本不信礼官这一套,反倒是觉得这位吴国礼官的叛逆脾气有点意思,当时我正被我爸逼着学习万葬经学的快疯了,一拍桌子也想叛逆一把,兴匆匆的冲到院子里,发现我爸正在杀猪,一手揪着肥猪的耳朵,另一手持刀噗的一刀就捅了进去,那肥猪抽搐几下没了动静,他斜着眼问我有事儿?我想了想,说没事儿,就是特喜欢万葬经这本书…… ?此刻得见情花毒,又想起以前的旧事,只是轻叹一声,一时也有些意兴阑珊,俯下身子默默的查探梅娘的情况。 ?当我的灵气探入她身体的时候,那些盘桓在她躯体内尸毒好似小鬼见了阎王,在其躯体里到处乱窜,好似有自己的意识似的,毒性只是寻常尸毒,却阴的很,这便是裹在毒素里的残魂的力量。 ?我以精气神驾驭灵气,骤然增强力量,灵气以雷霆之势冲向她体内的尸毒,顷刻间,那阴寒的力量被驱散。 ?“啊啊啊啊……” ?梅娘的身体里传出一阵阵撕心裂肺、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声,那绝不是她的声音,她的声音温和,那声音虽然同样也是个女子的声音,却尖细的很。 ?凑上来玉玲珑几人下意识的捂住耳朵,好在那尖叫声很快就消弭了下去。 ?“这到底是什么鬼啊!?” ?鹞子哥被弄的有些发毛。 ?“被情花毒毒死的人在哀嚎罢了。” ?我闭着眼睛,继续以灵气疏散梅娘体内的浓重尸毒。 ?梅娘的身体开始剧烈抽搐起来,而后弯腰“哇哇”大吐起来,口中喷出好似墨汁儿一样的液体,却极其的粘稠,在地上“咕嘟咕嘟”冒了几个泡泡,散发着刺鼻的恶臭。 ?这些黑色的汁液吐出来后,梅娘的状态开始渐渐恢复了,脸上凸起的血管平复下去,脸上也有了些人色,只是皮肤看起来仍旧有些发绿而已,人萎靡在玉玲珑怀中,呼吸悠长,好似昏睡过去一样。 ?见了收回手,玉玲珑有些担忧的问道:“梅姐姐她……没事儿吧?” ?“没大碍了,就是尸毒没有散掉罢了,回头离开这里,我给你们开个方子,服药半旬基本就好利索了。” ?我站起身来,道:“你们俩人在这里照料她吧,鹞子哥、水生哥,你们陪我去暗道里看一看,好端端的关帝庙里,怎么会冒出这么个地方……” ?…… (第一更) 第1270章 剔透尸骨(下) ?暗道狭隘逼仄,并非直接掘开关帝庙的地基开凿出来的,两侧用石料加固过,脚下还有石头铺就的台阶,可见并不是一个临时的落脚点。 ?石头的缝隙里龟缩着许多蜗牛,用白色的分泌物将自己的壳口封住,进入了漫长的冬眠。 ?所幸情花毒形成的毒物对这些弱小的生命并没有什么兴趣,在我的精气神感知下,这里的长住客基本都是像它们这样的小东西。 ?之前打开暗道时的香气已经散尽了,那些香气是死于情花毒的人尸体上散发出来的,哪怕皮肉烂尽,也不会有一丁点腐臭,这正是情花毒的特点之一。 ?暗道不算长,很快我们几人就撑着火把踏进了地下的暗室。 ?这里……还真是不小!! ?乍一眼看去,几乎整个关帝庙的主庙地下都被挖空了,布置犹如一个错落有致的庭院似的,迎着暗道口的是一个长方形的空间,左右两侧又隔断出了许多暗室,那一道道的墙体支撑住了整个关帝庙主殿,否则那主殿早就塌陷下来了。 ?这样一个地下的空间,要开辟出来,可是要花费很大的力气,只怕比李克用调遣民夫修建整个关帝庙的工程量都要大的多,毕竟这是在地下的。 ?谁会吃力不讨好的弄这么个地方?必定有大图谋。 ?我愈发的感兴趣了。 ?地面上堆砌着厚厚的腐殖质,犹如发酵蓬松起来的面团一样,踩上去软乎乎的,迎着我们正面的是一座黑乎乎的供台神像,几乎与暗室一般高低,这也是整个暗室里唯一的东西,为了防止还有什么毒气,我们手中只拿着火把,光芒不够强,走近了才看清供台上那神像的模样。 ?这是一个我们从未见过的神像形象,由石料雕琢而成。 ?它的身体有着明显的女性特征,衣着打扮有点近似于吴服,却又明显早于吴服,应该是吴服萌芽期间的服饰模样,简单大方,只是她的面部模样却绝不是人,脸上的漆料几乎都掉光了,但从坑坑洼洼处的残留来看,从前应该刷着白色的漆料,眼耳口鼻等与人无疑,但额头两侧和下巴左右两侧分别生出四根七八寸长的骨刺来,额头的骨刺向上生长,下巴的骨刺向下生长,她的双手打在小腹之上,手背上有鳞片,手指与手指之间有蹼。 ?供台上,一个一尺高的香炉放在神像前,那香炉上面生满了黑色的锈迹,竟是个银器,看香炉里面堆积的渣滓和腐殖质,从前绝对是有人在这里上香供奉这个怪异神像的。 ?我拿起那香炉,倒掉里面的腐殖质,一窝子栖居在腐殖质里的鼠妇不甘心离开,顺着香炉飞快从里面爬了起来,竟想爬到我身上观光一圈,被我一指头一个全部弹飞,眼看全都活不成了,随后我才细细打量起这香炉来。 ?东西做的很精致,中间有花鸟鱼虫等图案,上下有云纹。 ?老白还在山下,我虽然不是付慧城和他这样的行家,可跟着他们时间长了,对这些东西也有些研究,打量了一阵便说道:“金银器这东西吧,从秦代开始,基本都是掐丝镶嵌、焊锥金珠这样的技法,这炉子上面却没这样的痕迹,反倒是有铸造和焊接的痕迹,上面多立雕装饰和浮雕型凸花工艺,典型的宋代的东西!” ?说辞一顿,我昂头看向那神像,此刻外面的寒气已经渐渐灌进来了,呼吸时口鼻喷出一溜儿的白气,轻声道:“这座关帝庙是五代十国时期李克用修建的,修建这暗室的人应该是宋朝时候才来了这里,那时候关帝庙应该已经荒废了,没有鸠占鹊巢,却还是大费周章的在地下修建了暗室,躲藏在了这里,它们到底在躲藏什么呢?” ?随后,犹豫了一下,我飞快把香炉塞到了无双手里,而后背着双手四下继续观察。 ?鹞子哥和水生哥二人也是双手抱胸,就跟没看见似的。 ?无双看看手里的炉子,又看看我们三人,有些犹豫。 ?鹞子哥看不下去了,在无双肩膀上用力拍了一下,语重心长的说道:“这里呢,只有咱们三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再没人知道,我们也不是老白,不会出卖队友,当然,你也可以把它交给歆雅,只不过交给歆雅了,那也就跟你没关系了,懂吗?这不是香炉,是自由,可以无忧无虑的啃猪爪、喝羊汤、吃火腿肠的自由!” ?无双涨红了脸,有些激动的说道:“你们仨为啥不干,让我干?” ?“因为你小!” ?鹞子哥道:“哪怕你干了,被发现了,顶多被掐着腰骂一顿,我们仨就不一样了,后果很严重的,反正你自己看着办,东西给你了,到底是给歆雅呢,还是等老付回来,你去太原给老付,选择权在你。” ?大概是想到了当初得罪张歆雅,裤衩子破了好几个大洞,却只能来回荡秋千的悲惨过去,鹞子哥的神情有些抑郁。 ?无双脸涨得通红,在良知和猪爪的双重折磨下,最后还是默默选择了猪爪,一声不吭的把香炉塞进了自己的背包。 ?见状,我眉开眼笑,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可对我们哥几个来说,两千块钱就是过年了,这东西一出手,哥几个得潇洒多久啊? ?心里有了梦,人的精气神也就不大一样了,哪怕在这个地方再没有什么发现,我也不觉得失落了,掉头就去了另一间暗室。 ?这个暗室很小,顶多只有三四个平米的样子,还不如个从厕所大,里面有一个用砖头堆砌的类似于床榻一样的东西,上面堆满了腐殖质,在那乌黑好似烂泥一样腐殖质里,偶尔突出一截儿圆润的白色物体,那东西在火光下都泛着柔和的光泽,好似羊脂美玉一样。 ?我走上前去,用天官刃扒拉开上面的腐殖质,被掩埋的物件全貌浮现出来…… ?那赫然是两具尸骨!! ?没有皮肉,只有骨骼,浑身上下的骨骼都是洁白如玉石一样!! ?两具尸骨,相拥在一起,死前经历了巨大的痛苦,以至于尸骨的摆放姿势都有些扭曲,只能凭着彼此拥抱来缓解痛苦。 ?我看着这两具尸骨,沉默良久,徐徐吐出两个字:“丽人!” ?…… ?(第二更) 第1271章 细思极恐的消亡 ?我的说法并不是无的放矢。 ?花船在管仲墓中的发现,除了记载着丽人国信息的竹牍外,另外一个就是雕刻在龟甲上的海图,那龟甲正是呈现出了一种玉质,与眼前这些尸骨何其相似?! ?茫茫大海,藏着太多太多的秘密,上一次我和海帮去探寻十七区,在那里就见过很多稀奇古怪的生灵。 ?丽人国所在的地方可能因为环境独特等原因,亦或者干脆是因为那颗镌刻着天图、孕育了丽人的奇石的缘故,导致上面的生灵骨质会呈现出玉质,这都是有可能的。 ?眼前的尸骨和记录海图的龟甲如此相似,我怎能不做出这样的猜测? ?甚至,在这里发现暗道的时候,我就心里总有一种直觉,可能暗道和当年从齐国出逃的丽人有关。 ?为了进一步的确认,我让无双拿着一根骨头去了外面,找赵小刀三人再一次确认了一下。 ?果然,玉质的骨头和管仲墓里出土的龟甲是同一质地。 ?至此,这个藏匿在关帝庙下暗室的修建者身份彻底揭开了。 ?得到确认之后,我心里五味杂陈,只觉得万千头绪盘桓在脑海里,剪不断、理还乱,心头充斥着无数的疑问。 ?其一,从这里的器物等来看,这些丽人是在宋朝时候才来到这里的,在关帝庙下开辟暗室,躲藏在了这里。 ?丽人无法与人繁衍后代,这是可以肯定的,她们繁衍后代的唯一方式就是走到天图石流淌出来的水池里,不就之后就会受孕。 ?可惜,她们的祖地很有可能被那个叫做卫伯言的周王室天官给灭掉了。 ?所以,在宋朝时来到这里的丽人,并非是当初从齐国逃出来的那批丽人的子孙后代,很大概率……就是当初临淄城里的那批丽人!! ?从春秋时期,一直活到了宋代?! ?这个时间跨度都在一千五百年以上了。 ?丽人真的可以活这么长的时间吗?! ?我不知道,因为我看到的万族谱里并没有关于她们的记载,如果她们的寿命真的和乌龟一样长,那我隐隐约约有点明白她们为什么会被人从万族谱里挪出去了,这漫长的寿命看起来可不就是有点像神吗? ?一千多年的寿命,她们有足够的时间在红尘里打滚,在苦难中成长蜕变,从淤泥里挣扎出去,解脱、超脱,最后蜕变成所谓的天人。 ?关于天人的恐怖,管仲墓里的竹牍没有太多记载,但想来极其厉害。 ?这样一个有足够的时间,只要不扼杀,就会产生大量天人的族群,一旦繁衍起来……到底有多么恐怖?! ?海外三十六国的那些异族是接触过的,什么不死民、什么羽民,和这个丽人比起来,真的狗屁不是。 ?我觉得,如果灭掉丽人国,把她们从万族谱中挪出去的人是卫伯言的话,他一定是有这方面的考虑的。 ?其二,就更让我觉得细思极恐了。 ?卫伯言从洛邑到临淄城,管仲问卫伯言,逃掉的丽人可能回去哪里? ?卫伯言起初笑而不语,可没过多久,又忽然莫名其妙的跑到管仲面前,在地图上指出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正是我们目前所在的这个地方!! ?可是,管仲当时派人来这里寻觅,并未见到丽人的踪迹。 ?反而是一千五百多年后,这批丽人来到了这里!! ?卫伯言当时那一指,指的难道是一千多年的丽人到来吗? ?管仲是一代千古名臣,可却不是玄门中人啊,卫伯言为什么会给他指出这个地方?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浑身上下鸡皮疙瘩蹭蹭的往外蹿,总觉得卫伯言那一指根本就不是只给管仲的,而是他妈的指给我的啊!! ?当时那一指,所有的事情全都被记载在竹牍上,跟着管仲一起下葬,而两千六百多年后今天,花船追寻他们的祖师爷管仲,一路追寻到墓葬里,当年的所有事情伴随着那些竹牍被挖掘出来全部浮出水面,于是,卫伯言那一指,让花船盯上了这个地方,最后有把我也引了过来…… ?这一切事情,一环扣一环,好像提前安排好的似的。 ?难道说,卫伯言从笑而不语,到改变主意,是因为看到、推算到了什么吗? ?我有种被人安排的明明白白的感觉,这才是最惊悚的,我家这些老祖宗吧,他未必全都是好人啊,坑害子孙都是家族传统,能有几个好人?这怎能不叫我坐立不安? ?最最最重要的是,卫伯言离开临淄后,管仲派人去寻访他的时候,他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他的失踪,是否也和这些有关? ?其三,这些丽人来这里干嘛? ?而且,她们死于宋代,而且是死于礼官一门的情花毒!! ?这个时间就很微妙了,五胡乱华时,末代天官设下葬妖冢战死,最后一代天官落幕,至此礼官一门沦为猪狗,世间再无天官!! ?宋代……正是我们礼官一门最黑暗的岁月。 ?那个时候,所有卫氏族人活的胆战心惊,即便是一个跳梁小鬼都能要了我们的性命,有谁能有能力灭掉这么多修行了一千多年的丽人? ?…… ?这一切的疑问,伴随着丽人这个身份的敲定全部浮出水面。 ?我能想得到这些让人遍体生寒的事情,鹞子哥他们怎能想不到? ?只不过这些事儿对我的影响更大,我蹲在阴暗的暗室里,脑袋都快要想破了,仍旧没什么答案。 ?身边的人不知何时只剩下了无双,他提着陌刀,犹如一个忠诚的铁卫,一声不吭的守着我,目光时而看向门口,时而看向旁边的两具枯骨,仿佛那两具枯骨都有可能会跳起来谋害我一样。 ?“惊蛰,惊蛰!!” ?忽的,外面传来了鹞子哥的声音,他和水生哥二人见我失魂落魄的,便去了其他暗室里搜寻了,此刻语气里夹杂着一些急促,连连的催促着:“别在那傻愣着了,没头没尾的事情你能想得出什么?你还是先来这边来看看吧,这边的线索……你一定会更加感兴趣的!!” ?…… (第三更) 第1272章 老六!又见老六!… ?我的沉思被鹞子哥的呼喊声打断,狠狠揉搓了一下脸,勉强提起些精神,见无双一脸紧张,又笑着揉了揉他的脑瓜子,这才离开这间暗室。 ?鹞子哥和水生哥离我不远,中间就隔着几间暗室而已,都是那种很小的空间,里面皆有丽人的尸骨,有的有两具,有的三四具,全都死于情花毒。 ?而鹞子哥和水生哥所在的暗室,明显要比先前的几间大上很多。 ?里面有三具尸骨,而且有一张石头垒砌起来的桌子。 ?鹞子哥手里提着一卷黑乎乎的东西,看样子好像是一张皮子还是什么东西,上面附着大量的腐殖质,很多地方已经沤烂了,他正在小心翼翼的清理。 ?水生哥见我进来,“阿巴阿巴”的冲着我比划着,意思是让我看看这三具尸骨。 ?这三具尸骨同样呈现出一种乳白色的玉质状态,但颅骨位置,明显不同于我们之前见到的丽人的颅骨。 ?这三具尸骨的颅骨,额头和下巴两侧分别长着四根长长的骨刺,那骨刺看起来圆润,尸骨在这里仍了一千多年,不见有任何损坏的迹象。 ?这个形象……和正对着暗道的那里的神像极其相似啊! ?“难道说……传说中的天人就是这个模样吗?” ?我喃喃自语道:“起初看那神像还不觉得有什么,既然确定这是丽人了,族群中又冒出了这么三个和神像看起来相貌差不多的主,而且看她们所在的地方,比那些寻常丽人规格要高一些,说明她们活着的时候地位要比那些丽人高,应该就是天人没毛病了。 ?看来,丽人在最开始的时候比较像人,当修行的极其厉害以后,就跟羽民似的,身上都会出现一些变化,最突出的特征就是额头和下巴位置会长出四根骨刺!!” ?既然是天人,我来了兴致了。 ?这三具尸骨,明显不仅仅是中了情花毒,死前应该还遭到了袭击,死的模样都各不相同。 ?倒在门口一具尸体是面部朝下的,她的致命伤就在后脑勺上,光洁如玉的骨头上有四个小指头粗细的窟窿,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一口咬在了后脑勺上,连颅骨都一下子咬碎,当场毙命。 ?其余的两具尸骨…… ?也是各有特征。 ?其中一具尸骨的脑袋被砍掉了,而死在最里面的那具尸骨最有意思,它是靠坐在墙壁的角落里死去的,两条手臂张开,致命伤就在胸口上,那里一大片的骨头被打断了,我蹲下仔细观察发现,被打断的骨头上有着很明显的划痕,像是锋利的指甲留下的,夺走它性命的像是一只很锋利的爪子,一下子掏在它的胸口上,不光把骨头都全部打碎了,指甲也在骨头上留下了划痕。 ?看完之后,整个搏斗过程已经在我脑袋里形成画面了。 ?袭击这三个天人的,应该是有两个,一个野兽,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鬼。 ?三个天人当时应该察觉到自己中毒了,她们很强大,情花毒也没能第一时间毒素她们,随后,两个袭击者出现了。 ?那个野兽第一时间发起了攻击,一下子扑到门口的那个天人身上,那天人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利齿已经撕开了她的颅骨。 ?随后,另一个出现了,手中提着刀,一刀砍杀了一个天人。 ?这时,最里面那个天人反应了过来,面对那个存在的时候,她应该是用双臂和对方纠缠僵持过,从她散在两侧的手臂,已经仍旧维持着抓握姿势的指骨来看,她应该是架住了对方劈向自己的刀,而后……胸口上挨了致命一击,直接被打的坐到墙角里,一命呜呼。 ?“这个手法……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我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下毒就算了,下毒之后还怕人家没死掉,摸进来又补刀,做的未免也太干净利落了,简直就是个小机灵鬼啊! ?我蹲在那个被咬穿颅骨的天人尸体面前看了又看,不停的比划着尺寸。 ?这个嘴巴的咬合力以及这个张开的角度……有点恐怖啊。 ?“天!狗!!” ?最终,我的目光锁定了这种传说中的存在,因为我见过卫襄子身边那条天狗的尸骨,那个嘴巴的打开程度,和颅骨上的牙印子极其吻合,而且一口咬死了一个天人,要说它是个寻常的生灵我都不信,如果是天狗的话,就完全有可能了。 ?天狗出现,往往意味着天官出现了。 ?宋朝的时候,在礼官最黑暗的年代里,竟然有一位天官出现了…… ?我来回看了一圈,最后闭上了眼睛,仰天长叹道:“卫庶人,你个老六,你真的是阴魂不散啊,才刚刚从燕山龙庭里出来,一眨眼又遇见你了,你竟然活到了宋代……” ?我心里越来越觉得,锁爷也好,上一代摆渡人也好,提到的那个活着的天官……很大概率就是卫庶人啊!! ?这家伙不光从夏朝活到了三家分晋之前,还特么活到了宋朝!!! ?我不是胡乱猜的,事情明摆着了,这三个天人的遭遇完全吻合卫庶人、卫老六的行事风格啊! ?下毒这种阴损卑鄙的事儿在卫老六看来根本不叫事儿,他做事谨慎,在下了毒手以后一般都会返回去确认有没有死透,当时害卫襄子后,就曽这折返回去过。 ?下毒、回首掏、补刀…… ?卫老六的三板斧啊!! ?这三个天人可不就是被下毒之后,没死了,然后被回首掏了么…… ?还有,卫老六和他身边那条狗应该懂一门很高明的潜行之术,专门偷人屁股,从身后打闷棍,当初卫襄子就是被他从身后来了一下子,在他发起攻击前,卫襄子都毫无察觉,这仨天人也是这样,被偷袭之前根本没有任何感觉,一眨眼的工夫就死了俩!! ?如果说这些证据还不直接的话,那个死在最里面的天人身上的伤口就是最直接的证据。 ?卫庶人和卫襄子搏斗之际,就是用了一种秘法,胸口忽然探出一只覆盖满鳞片的爪子,一下子拍在了卫襄子胸口上,这才把卫襄子打进偃国遗迹里。 ?最里面那个天人就是这么死的,两手在抵挡卫老六劈下去的刀,结果卫老六胸口却探出了一只爪子,一下子弄死了她…… ?无论是人品、卑劣程度、干活儿程序、手法等,全都是卫老六的味道,这还不足以让我确定吗? ?噗通! ?这时,鹞子哥将他手中那卷皮子扔在了桌子上,面无表情的说道:“卫庶人虽然是个老六,但这一次……或许你真的得好好谢谢卫老六了,如果不是卫老六,可能就没你了……” ?…… (第四更) 第1273章 暗中的眼睛 ?颇为厚实的皮卷应当是鞣制羊皮做成的,远远要比纸张更加易于保存,可惜这地方也没什么特好的保存环境,这皮子已经多处烂掉了,上面散发着难闻的气味,犹如从垃圾堆里拎出来的个物件儿似的,经过鹞子哥的清理,上面依稀可见类似于刺青一样的图案。 ?这像是……一幅地图? ?细细观察了一阵,我终于知道鹞子哥为什么会说卫老六救了我了。 ?羊皮卷上的是连续的几座堡垒,拱卫着一座古城,测绘的极其详细,古城和堡垒的整体布局,山川、河流等尽在其中,可以说是一目了然。 ?我几乎一眼就辨认出……这不可就是我老家古时候的地图么? ?我老家这边现在算是内地,在古代却是边疆,距离杀虎口不过几十公里而已,杀虎口又叫杀胡口,听名字就知道了,这是以前中原和北方游牧民族频繁军事冲突的地方,所以在整个古代史上,老家这头就没繁荣过,它压根儿就是以前的军事堡垒,唐代的时候设立过一座遮虏城,驻扎着遮虏军,周边又有几个堡垒相连守望,后来李克用兵陷遮虏城,那座古城就空了,只余下几个堡垒相连守望,渐渐成了现在县城的几个区域。 ?总的来说就是,这地方的布局几千年就没怎么变化过,我如何能瞧不出地图上画的那就是我老家的地图? ?我听我爸说过,在那个礼官祭天、法力无边的黑暗时代里,为了避免被那些达官贵人拎到墓葬里殉葬,我们家才躲到了边境上,在这里为边军收尸,安置边军的尸体,现在遮虏城里那些旧时战死边军留下的墓葬,基本都是我们家人埋下去的,埋完唐朝的遮虏军,又埋在荷叶坪养马、最后齐齐战死的杨家将好汉,一条条的好汉都是被我们亲手送进了坟墓里,单单凭这一条,我们家在旧时也挺得那些戍边军人尊敬的,家庭住址就没变化过,唯一变化的就是房子在不断翻新而已。 ?破破烂烂的羊皮地图上,有一块位置浓墨重彩的标注了,那个位置对应到现在的老家地图上,可不正是我们家么? ?这帮丽人来这里干嘛可想而知了! ?她们压根儿就是冲着我们家来的。 ?如果当时真被她们摸上门去,我们这一脉恐怕早就被斩尽杀绝了!! ?“看来卫老六就是因为这个才把她们斩尽杀绝的,当初卫襄子之所以愿意自镇燕山龙庭,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被卫老六说服了,他说自己沉沦黑暗,就是想守护礼官一门的香火,照现在来看,宋朝的时候,他应该还是绝对清醒的,仍旧在履行着自己的使命,不过,我咋就觉得这么毛骨悚然呢?” ?我兀自嘀咕着:“不过,这批丽人在春秋时期就已经重获自由了,她们至少有一千年的时间游离在人世间,照她们的行径来看,这一千年里,她们恐怕一直在费心竭力的绞杀我们卫氏一门,分散在全国各地的卫氏族人也不知被她们杀了多少,为啥偏偏轮到我们这一脉的时候,卫老六弄死了她们? ?难道是因为卫襄子的缘故么?所以丫特意的关照了一下卫襄子的直系后代? ?我看不想,按卫老六那坑人的个性,良心发现这种事儿不可能存在,他都没良心,发现个屁呢! ?还有,据我所知,我们这一脉卫氏族人确实也有很多被魑魅魍魉害死了,但都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鬼,我还一直纳闷,凭我老爹那点手段,做的那点布置,要是来个大家伙,根本防不住,为何偏偏一千多年了还是相安无事?而分散在各地的卫氏族人几乎都被杀干净了,现如今可能只剩下我们这一脉了。 ?难道说……像丽人这些真正的大家伙,都被卫庶人给干掉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卫庶人为什么这么青睐我们这一脉?” ?我越嘀咕,就越觉得背后凉飕飕的,总觉得一个老六正在看不见的角落里偷偷窥视我,旁边还有一条又黑又毒的恶狗…… ?很显然,卫庶人莫名其妙的掺和,让这件事情变得愈发的扑朔迷离了。 ?许是见识过他坑人时候的嘴脸,即便他难得做了一件好事,救了我、救了我们这一脉所有人的性命,我也实在是很难感激的起来,总觉得他救人的行为背后都满是阴谋诡计。 ?这大概就是,当你对一个人充满偏见的时候,哪怕对方只是呼吸了一下,你都觉得他是放了一个臭鸡蛋屁,非得离他三丈之外才好。 ?除此外,这地下的暗室里倒是再没有别的发现了。 ?事涉两个天官,而且看起来都不像是什么好人,事情也是扑朔迷离,以至于我从暗室出来的时候,人都在浑浑噩噩当中。 ?不久之后,一直在山下休息的老白带着光头强和二秃子晃晃悠悠的走上山来,他倒是对赵小刀等人很热情,只不过因为红娘子的原因,这些红娘子身边的亲近人儿就很难给他什么好脸色了,就连最是长袖善舞的玉玲珑都是斜着眼在看他。 ?天蒙蒙亮时,一夜搏斗留下的狼藉和尸体终于处理干净了。 ?丽人族留下的遗迹我让无双重新填埋了起来,有些事情,还是永远让它埋在地下比较好。 ?随后,我们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穿过莽莽苍苍的大山,临近芦芽山景区的时候,让鹞子哥去把车开了过来,这才远远驶离。 ?只是,因为赵小刀的伤和梅娘身上的尸毒,我们没有就此返回太原,而是就近去了县城,在我家里先住了下来。 ?我帮梅娘开了药方子,又让鹞子哥去买药,而后又为赵小刀仔仔细细缝合了伤口。 ?待忙活完这些,时间已经是中午,及至此时,我才有时间和张歆雅联系了一次。 ?我师父还是没醒,但张歆雅说,我师父的状态越来越好了,让我放心。 ?我又把这次出来的事情事无巨细给她说了一下,本是想让她安心的,结果嘴贱提到了卫庶人,张歆雅整个人立马就不太好了,小心翼翼的问我,是不是想不开了,又想去掺和这个老六的事情,我苦笑了一声,然后张歆雅就沉默着挂了电话,她虽然没说什么,但我知道,今天晚上她肯定是不大好入眠了。 ?卫老六,这个千年不死的老东西,就像是一片阴郁的黑云,一直笼罩在我们的头顶上,莫说是我们,我估摸着我师父都有心理阴影,虽然他没说。 ?在我家里大概停留了两天多一点,梅娘醒来了。 ?她这一趟也是鬼门关上回来的,过去的两天时间里,时而高热不退,时而又面部布满寒霜,体内阴气冲天,好几次连我都担心她挺不过来了,她倒是真的挣了条命回来。 ?眼看赵小刀大概可以下地,梅娘也醒了,我和鹞子哥商量了一下,决定先返回真武祠。 ?花船的事情也好,卫庶人、卫伯言两位天官的事情也罢,到底如何抉择,最终还是得我师父来拿主意的。 ?…… (第一更) 第1274章 南下 ?我师父醒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的车子刚刚开进太原。 ?虽然早就知道我师父没什么性命之忧,但得到这个消息后,我还是松了口气。 ?随后,我们在太原短暂驻留了一阵子,从老家启程之前我就和付慧城联系了一次,得知老付已经回家,就约好说到了太原见一面,趁着停车吃饭的工夫,我和鹞子哥给无双使了个眼色,无双立刻会意,说出去办个事情,帮我买两刀黄纸去。 ?老白不解,说好好的羊肉泡馍不吃,办什么事儿?买黄纸难道不能等我们吃完饭了开车一起去么? ?我和鹞子哥短暂又迅速的用眼神交流了一下,彼此心意相通,没有任何争执,决定这一次说什么也不带老白一起玩了,于是两人一左一右按着老白坐下,我笑着解释说我实在是想我师父了,不想在太原耽搁太久,就让无双去吧。 ?蹲在老白肩膀上的光头强明显是读出了我们内心想法,张了张嘴,好几次欲言又止,看见水生哥咧着嘴在老白看不见的方向冲它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然后就被我和鹞子哥凶狠歹毒的眼神说服了,低头默默吃饭,不敢吭气儿了。 ?至于无双……从车上偷偷摸摸取了那个银香炉,掉头就打车去了老付那里。 ?有无双这个生瓜蛋子去和老付沟通,我相信老付那张破嘴一定不会乱说,老白和张歆雅绝对不可能知道这件事情。 ?等我们吃过饭,无双已经背着一个帆布包回来了,兴奋的小脸都红彤彤的。 ?我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这事儿办妥了,几人齐齐站起身来,说要去上个厕所,进了洗手间后,“嘭”的一声把门一关,立刻接过无双手里的帆布包,打开一看,里面十沓子红票子。 ?那个香炉单单入手一掂量都有五六斤的分量,单论价值肯定不止这点钱,哪怕是当做宋代的银锭子出手,五十两的锭子也得中几十个了,何况那还是个香炉,工艺也算精美,虽然不是什么名家工艺,但价值肯定还是要更高一些的。 ?这方面老付不可能坑我们,只不过他也是刚刚回了太原,手头没那么多现金,只给我们包了十沓子红的,剩下的回头转到一张卡上给我们。 ?无双说,老付最近这阵子的状态不错,以前是个猴儿,现在是个大猩猩,一直都是灵长类,但好在没有继续朝着茹毛饮血的方向发展,状况基本是稳定的。 ?十沓子红钞票放在中间,我、鹞子哥、水生哥、无双四人在厕所里蹲成一圈,作为真武祠的继承人,分配工作当然是落到了我头上。 ?捻起那散发着迷人香气的红票子,我先是在自己面前放了一沓子,然后又在鹞子哥和水生哥面前各放了一沓子,轮到无双的时候,臭小子腰杆子“嗖”的一下子挺了个笔直,俩眼睛亮晶晶的,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 ?我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一下,随后越过了他,又开始新的一轮分配——我一沓,鹞子哥一沓,水生哥一沓…… ?眨眼,三轮已过,地上就剩下了最后一沓。 ?无双满意的笑了起来,心想这回总该轮到我了吧?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犹豫,抓起那一沓放到了我面前。 ?无双当场就不乐意了,站起来怒道:“哥,这不公平,炉子是我揣出来的,为了瞒着老白,我搂着个又臭又脏的炉子在怀里抱了一晚上,交给老付也是我干的,回头歆雅姐姐要是发现,顶缸的也是我,凭啥你们都有,就我没有!!” ?“谁说你没有?你的我帮你保管着呢!” ?我一副家长扣押小孩压岁钱的嘴脸,理直气壮的说道:“钱放在我这跟放在你那有什么区别吗?你跟小稚啥时候不是吃我的、喝我的,给了你,三天没到你就全祸祸了,我得给你存起来,万一你以后娶媳妇啥的,人家要彩礼,你最后不又是腆个大脸冲我伸手了?行了,别唬个脸了,哥还能坑你嘛,哥的不都是你的吗?” ?无双想了想,好像也没啥毛病,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反正是开心不起来。 ?手里有钱,春风满面。 ?在无双幽怨的小眼神里,我几乎是一路都哼着小曲儿。 ?返回真武祠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大半下午了。 ?日头偏西,林中飞鸟“叽叽喳喳”的鸣叫,显得整座山都空旷的很,山上那座道观千年未变。 ?“师父,我回来啦!!” ?推开山门的刹那,我大呼小叫起来。 ?院中,一个灰袍道士正坐在凉亭里,天寒地冻,他的身上却只穿着一件单衣,面冠如玉,沸水冲着香茶,腾起的雾气让他看起来有些朦胧,真如神仙中人。 ?无论在外到底斩杀了多少人命,又做下了多少杀孽。 ?见到凉亭中那人的刹那,我敛起了自己那血迹未干的獠牙,在赵小刀和玉玲珑三人惊讶的神色中,整个人立马变了个样,小心翼翼的走到我师父面前,双膝触地,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轻声道:“师父安好,弟子……回来了。” ?亭中那人轻轻笑了起来:“地上凉,快起来吧!” ?“您还知道凉啊?道果受了创伤,结果穿着一身单衣就跑出来了,这合适吗?” ?我起身就抱怨起来,随即反应过身边有玉玲珑等人,这才忙收住了话,转而把赵小刀和玉玲珑三人介绍给了我师父。 ?其实自打进了真武祠,赵小刀三人就浑身的不自在,我大概知道她们的感受,当初我第一次来了这道观的时候,也觉得自己浑身都是淤泥,脏污不堪,在这清净之地多待一分钟都觉得坐立不安,连当时的我都是如此,遑论出身烟花之地三人? ?玉玲珑最是胆大,即便在这里不自在,在向我师父见过礼后,还是跪在我师父面前哭诉了起来,一边擦拭眼泪,一边说红娘子在船上的种种遭遇。 ?“好了,你们的遭遇以及所有见闻歆雅已经和我说了。” ?我师父笑道:“歆雅,你安置一下这三位姑娘吧,待会儿让引娣两口子做些饭食,让她们好好休息一夜,惊蛰你也去准备一下,明日咱们便南下。” ?“明天?!” ?我虽然大概预料到我师父的态度了,可还是惊了一下,忙道:“师父您这刚刚醒来,您的伤……” ?“不碍事的,应付唐景生这等泼皮足矣!” ?我师父笑了笑,随即正色道:“此事牵涉之广,连我也始料未及,不过既然牵涉到了两位天官,那就算没有红娘子,咱们也得去,惊蛰,不要怀有畏惧,卫庶人也不吃人,既然要接续断掉的天官路,但凡涉及到天官的事情,你都要问上一问。 ?此事不必再议,你去准备一下,咱们明天……南下!!” ?…… (一更) 第1275章 黔江之畔 ?溧水,此地处两省三市交界之地,归于金陵。 ?这里,也是花船武堂的堂口所在。 ?当然,整个玄门世界里知道这一点的也并不多,花船四门十二堂,除了四门之外,十二堂堂口都极为隐蔽,外界知道的很少。 ?只不过有了赵小刀这三个带路党在前面领路,唐景生那点秘密自然是一点不剩,想要找到他的老巢倒不是难事。 ?在溧水东南,便是东庐山了。 ?现如今红娘子就被软禁在东庐山,就在武堂的眼皮子底下,提到此地的时候,赵小刀难免有些黯然,那一夜,柳门便是在此地被覆灭,她的姐妹也是于此饮恨。 ?金陵是个温柔的地方,这里的山山水水,包括气候,全都是温柔的。 ?这里的温柔会让人产生一种熏熏然好似醉酒的感觉,干云的豪气渐渐沦于安逸,满身的棱角最后归于圆润。 ?以前我是不相信一个地方会有这种力量的,可是在金陵下榻休息了两天后,倒是渐渐开始认可这种说法了,明明是南下来寻人晦气的,可住了两日,心头的戾气与血气都渐渐消弭了许多,人也变得平静了。 ?调整好状态后,我们便向东庐山进发了,过了溧水东南郊后,人烟稠密的景象开始变得稀薄,在东庐与城郊之间,一片郁郁葱葱的包围下,这里有一个偌大的庄园,对外宣称里面是搞种植,做丝绸的,实际里面全都是武堂的武人。 ?这便是我师父的计划了,他的计划就是没有计划,不必虚与委蛇,直接打上门去就好,在他看来,谈判并不是用嘴谈的,而是用拳头,把人打服了,谈判自然也就有结果了。 ?于是,我们来了。 ?庄园依山而建,只有一条小路可以直通庄园,两侧风景即便是这个季节都不显得突兀而缺乏生机。 ?一路走来,看过这些,我心头只有一个念头——这花船可真特娘的是有钱啊!! ?做皮肉生意,愣是在金陵这等地界儿上做下了这样一副家业,倒也算是能耐了,他们或许不是五花八门里最有实力的,但绝对是最有钱的。 ?车开至半道,小道一侧忽见一座凉亭。 ?凉亭之中,一男一女等候在其中。 ?男人约四十多岁,穿着黑色的唐装,寸头板板正正,只是鬓角却开始泛白了,他身材极其魁梧,闭着双眼坐得笔直安安静静的在凉亭中等候,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几样小菜,还有精致的瓷碗、美酒,这副神态,像是在等候一位多年未见的老友。 ?在他身后,站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妙龄女子,这女子身材极高,我见过的众多女子中,恐怕也只有李降龙与她能媲美了,比我还要高出一截儿,与那男人板板正正、甚至有些保守的打扮不同,这女子却极其时髦,两腿笔直修长,靴子都到了膝盖处,看起来堪称亭亭玉立,生的也是貌美,小瓜子脸、大眼睛,五官隐隐有些那男人的影子,二人应当是一对妇女无疑了。 ?“停车吧!” ?看见凉亭中的两人后,我师父忽然叹道:“半路忽然来了拦路虎,不说清楚,怕是难上山了。” ?张歆雅立刻停车,随后他便背着祖器自顾自的下了车。 ?我自然紧紧跟随,见坐在我旁边的赵小刀眼中有仇恨之色,趁势压低声音询问这俩人什么来路。 ?“唐景生!” ?赵小刀望着凉亭中的男人,几乎是从齿缝里蹦出了这么三个字儿。 ?我一时惊讶,这个男人就是号称打遍东南无敌手的唐景生? ?那他身边那个女子…… ?应该就是武堂年轻辈儿里的第一高手,号称是青天白鹭的唐白鹭吧? ?这时,凉亭中的男人终于睁开了眼,他徐徐转过身来,遥遥望向我师父,朗声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张道玄,当年黔江一别,你我已有二十年未见了,忽然来了金陵的地界儿了,也不和我说一声,你可是不够意思啊!” ?他……居然和我师父认识?! ?我有些惊诧,我师父从未和我说过这件事啊。 ?我师父犹如没听见唐景生的话一样,自顾自的走入凉亭,在唐景生对面坐下,淡淡道:“你的消息倒是灵通。” ?“龙有龙道,鼠有鼠道,花船力量薄弱,在江湖上讨生活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便是消息灵通这一点了,一位天师南下,连这样的事情我都毫无察觉的话,花船也不配继续在江湖上生存下去了。” ?唐景生笑道:“好在,虽然有些匆忙,但还来得及备下酒席,倒也不至于显得太突兀了,失了礼仪。” ?这老丘八,话里有话呀,明白着是告诉我们,他们早有准备,吃敬酒还是吃罚酒全看我们自己选择了。 ?唐景生似察觉到了我的注视,目光一闪,忽而望向我,笑道:“这应该就是你的关门弟子卫惊蛰了吧?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此前我还有些疑惑,到底是何人能折我手下龙象、鸿雁两员大将,如今倒是释然了,你张道玄的弟子果然不凡,生的也是一表人才,性如烈火,有你年轻时的风采……” ?我正听的飘飘然,极其受用,旁边忽的传来极不合时宜的一声嗤笑,扭头一看,竟是老白这瘪犊子,一时也是恼恨无比。 ?唐景生被这么一声贱笑忽然打断,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不过还是道:“老白,多年不见了。” ?“别别别,你可别夸我,你这夸人就跟骂人似的,老子受不起。” ?老白咧嘴笑着指着我的脸道:“你刚刚说啥?说这王八犊子一表人才?你特么是眼瞎了么,大鼻子屁蹦眼,他脸上哪里和然一表人才沾一点边了?睁着眼说瞎话果然是你们武堂的一贯作风啊,哈哈哈哈哈……”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很想一刀捅死他……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说人不揭短,人家本来是恭维客气几句,你丫一通冷嘲热讽,换谁受得了。 ?唐景生再好的养气功夫,面色也是阴沉了一下。 ?怎料,我师父却笑了起来,道:“老白这人虽然说话不中听,可说的却是实话,这睁眼瞎话我也确实听够了,浪费我的时间,唐景生,你且扪心自问,我何时是你的朋友了?当年黔江之畔那三个耳光你忘记了吗?” ?…… (二更) 第1276章 利与义(上) ?玉玲珑和我说过,唐景生此人,表面上看着沉稳而厚重,实际内心残忍又变态。 ?他和她们这些被卖到船上的船娘有些许不同,他是祖上被卖到花船上,后来进了武堂,一步步的熬出了头,子孙后代于是也都为花船效力,逐渐的他们家的人几乎垄断了武堂的高位,即便不是堂主,也一定是能主事的,可以预见到,他百年之后,唐白鹭也会成为高层,根本不必再摸爬滚打。 ?家族世世代代身处高位,让早年间的唐景生心高气傲,他忘记了祖上也是奴仆,视那些底层如蝼蚁,整天趾高气昂,仿佛自己是个天生的贵族、世家子弟似的,不可一世。 ?大约在二十年前,唐景生遭遇过了一次奇耻大辱,根据当时同行的人说,似乎是在外出的时候,和另一个玄门中人起了冲突,那人极其厉害,他向来自傲的一身武艺在那人面前跟闹着玩似的,最后被人家揪住衣领子跟打孙子似的抽了三个耳光,颜面落地。 ?那件事情之后,唐景生变得沉默寡言,回到船上十年没有露面,直至他的父亲去世,按说依照规矩,他应该先做武堂的一个高层,慢慢的再往堂主这个位置上爬,结果他却不认,悍然发动,将当时的堂主杀死,靠武力坐上了堂主的位置,此时的他性情已经和年轻时截然不同,脸上带着一副让人可以信赖的面具,实际心胸狭隘,毫无气量,一旦得罪他,基本上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所有人私底下都说,他是当年被人当众三个耳光打的心理变态了。 ?打死我都不会想到,那个三个耳光把唐景生打的心理扭曲的主……竟然是我师父!!! ?一时,我对我师父的崇拜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当然,该有的戒备自不会少,一手按着天官刃,一边则直接锁定了唐景生妇女二人。 ?如果是我被人当面如此奚落羞辱,我觉得我一定会提刀暴起,血溅七步,在所不惜。 ?事实证明,这唐景生比我想象的能忍得多,被我师父当面狠狠戳了肺管子,脸膛子上都闪过了一丝黑青气,但很快又平复了下去,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你还真是一如当年,不过,终究只是年轻气盛时的意气之争,细细想来,也算不得什么深仇大恨,且看今日之江湖,你我同一辈的故人陆续凋零,或死于江湖纷争,或修行有误,折了性命,到如今又剩下了几人?还记不记得当年黔江畔玄门年青一代聚会时那个喜欢热闹、性子跳脱的张小花?记得当时他与你也曾把酒言欢。 ?七年之前,五花八门里横、彩两门起了冲突,他被那个眉心生着大肉瘤的秦布衣打折腿活捉了,只因嘴上毫无遮拦,惹怒了秦布衣,最终被五花大绑扔进笼屉里活活蒸死了,而今思来,当年黔江之畔,张小花与秦布衣也是一对好友! ?还有兰门那个姓陶的说书人陶祥儿,与那金门提笔批命的孔书生彼此斗法,双方你来我往,奇术尽出,最后还是那说书匠略胜一筹,兰门的魔音灌耳,生生在那孔书生耳畔絮絮叨叨说了三天三夜,把个孔书生说的三魂七魄去了一半,九窍淤塞,当场心梗去世。 ?故人如此互相伤害,叫人痛心疾首,如今已经没剩下几个了,你我又何必如此呢?” ?只是,他笑归笑,那笑容看起来却有些狰狞,随后,他拿起了酒坛子,欲给我师父满上酒水。 ?啪! ?我师父抬手挡住,淡淡道:“我来喝的不是你这碗酒,你在这里半路拦我,有话就说。” ?唐景生沉默了一下,将手中的酒坛子往桌子上一顿,道:“也好。” ?随即,他看了我身边的赵小刀三人一眼,道:“这个世界上最让人信不过的,便是那些个出卖皮肉的女子的嘴。 ?张道玄,我虽然不知红娘子具体许诺给了你什么,但能猜到个大概。 ?你张道玄入了天盟,一应消息天盟都在按着,可在我花船这里,世上却没有不透风的墙,你来这里为的不就是你身边那个弟子嘛。 ?礼官一门,人嫌狗憎,玄门世界里对他们满是恶意的人不少,你深知独木难支的道理,这时扶红娘子一把,不过就是为了他日红娘子也能帮扶你弟子一把。 ?我唐景生这人你应当知晓,从来说一不二,这张嘴比那些女人可信的多。 ?红娘子能给你的,我都能给,红娘子给不了你的,我还可以给。 ?别的我多说,只要你今儿个掉头回你的山西,继续在你的道观里清修,从此不过问我们花船上的事,我可以保证,花船将永远是你的盟友,咱俩过去的龃龉一笔勾销,你的弟子有什么需求,我一盖应下。 ?你若信不过我这句话,今儿个我做主,把我女儿许给你的弟子,我女儿白鹭你也看到了,生的一表人才,也配得上你的弟子,就我所知,你张道玄这一辈子是许给了三清道尊,以你对你弟子的爱护,万万不肯让他也如此的,未来必定是要做个娶妻生子的火居道人的。 ?如此一来,他就是我的乘龙快婿,你要扶他,我也希望未来能有一个天官和我有关系,我自然也要扶他,倘若礼官一门的那些敌人跳出来,那第一个就得从我唐景生的尸体上踏过去! ?此外,只要你今儿个打道回府,明日就会有大批的银钱送到你的观里。 ?我知道你这一生清高自傲,看不上这些阿堵物,但我也知道你们观里过的清贫,现在这世道跟以前不一样了,没钱你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人间也是寸步难行,有了这银钱,你自然能光大门楣,有的是闻风而至的弟子,其中不乏资质高的,我知你已经闭门不收弟子,但你的弟子可以收,他能一夜之间铲除我一部人马,至少也应是归鼎层面了,换到其他门派里,早就是出入有人伺候的一方高人了,照料几个弟子不是难事,你清微道开枝散叶,这不正是你年轻时的梦想吗? ?除此外,你如果还有什么要求,尽可提出来,我今日在这里可以承诺你,只要你提,无不应允!” ?伴随着唐景生这一条条的条件开出来,待在我身边的赵小刀三人……明显紧张了起来!! ?如今的她们,最怕的恐怕就是这个了!! ?三人的目光几乎是可怜巴巴的在看着我师父了…… ?…… (三更) 第1277章 利与义(下) ?说实话,连我也被唐景生这一通操作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对方开出的这条件……真的是太丰厚了啊! ?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撇开把他姑娘嫁给我这一条不说,其余的可以说是处处都挠到了我师父的痒处上,无论是希望有更多人能搭照我,还是光大真武祠的门楣,这几乎是我师父做梦都在期盼的事情呀! ?我们几乎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现在扭头回真武祠,从此不过问花船上的事情就好!! ?而红娘子呢?那是真拼命啊,刀光剑影,流血流汗不必多说,最后扶了她上位,难道就她就真的会死心塌地的支持我们吗?须知,这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就是人了,一旦她得到天图,到时水涨船高,即便我知道她们的修行路数,知道她们的所有弱点又能如何?耐不住人家人多势大,难不成我们还真能一口气杀了所有船娘? ?赵小刀她们口口声声说将受制于我,实际我们彼此都清楚,她们如果真的铁了心和我们翻脸,我们根本没有任何办法! ?哪怕我们最终还是对海外的丽人国感兴趣,相信只要我师父开口,唐景生明儿个就能把红娘子藏起来的龟甲海图给我们拿过来!! ?两相对比,高下立判,也就难怪赵小刀她们三个人慌了,实话说,连我都有那么一瞬间有些恍惚,随即又觉得实在是对不起老白。 ?“任何要求么?” ?我师父笑了起来:“也好,我这里确实有几个要求。” ?“张先生,您……” ?赵小刀当场就按捺不住了。 ?我师父一抬手,打断了她。 ?至于那唐景生则放松了许多,笑道:“看到了吧,这便是这群女人的嘴脸,稍稍给些小恩小惠,就恨不得你们把命都卖给他,自己给不起、舍不得给,别人给了,你接受了,一回头她们又要骂你无情无义,看清了她们的嘴脸,离她们还是远一些比较好。” ?说完,他举起斟满酒水的碗冲着我师父示意,饮了一口,道:“只要你张道玄肯谈,任何要求我们都可以坐下来谈,任何!!” ?他把任何要求四个字咬的很重。 ?赵小刀三人在一旁只能干着急,却也知道此时她们完全没有说话的余地,且跑江湖的谁不是把道义放两旁,利字摆中间,当初红娘子在清河之上的一声断喝、几瓶子药水,我们赴汤蹈火做到这一步已经很够意思了,连她们自己都清楚自己的要求到底有多过分。 ?我师父好似看不见三人的神色一般,伸出一根干净修长的手指,道:“其一,释放红娘子,不得加害于她!” ?唐景生刚刚啜了一口白酒,还未咽下去,当即剧烈咳嗽起来,脸色已经阴沉了下去。 ?“其二!” ?我师父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我最见不得世间有恃强凌弱之事,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不然二十年前在黔江之畔,你见五花之中的金菊花势弱,欺那卖茶女,让人家给你当众跳采茶舞取乐,我也不会扇你三个耳光,教你如何尊重他人。 ?我听闻现如今你又在欺负人了,你也别说这是你们船上自己的事,借你当初的一句话来说,我拳头大,我说了算! ?你花船虽然在做你们自己的生意,从未公然做什么恶事,可你们的生意却也不是什么合情合理的生意,到处收买孤儿,如果没有你们,天底下的牙侩也不会这般猖獗,你们身在五花八门,入不得玄门正道之眼,其原因不正是你们经营着靡靡之所,干着下九流的勾当,同时也是天底下牙侩最大的金主么? ?如今红娘子想纠正你们的错误,带着一帮苦命女子跳出泥坑,让这世间干净一些,此举有何不妥?! ?许多年前我听闻这世间有你们这样的人,那时我便对我师父说,总有一日,我要洗净这世间的不洁。 ?我师父说,正是因为这是世间,所以才有不洁,若想洗净不洁,便要做好与全天下为敌的准备。 ?我不曾回答,但心里却只说了三个字——吾往矣! ?到了如今,你们既然撞进了我手里,且花船确实有机会从泥坑里跳出去,我自不会放过你们。 ?我也不会太过分,只希望你们能给红娘子一个尝试的机会,让她尝试一下是否能改变这一切,如果成功,那就得她说了算,如果失败,你们斗你们的,你们继续你们的生活,我也知这船上那么多的船娘小厮得活命,不会逼迫过生,只保红娘子的性命,带她远离了这地方,也算全了对她的承诺。 ?我只这两点要求,你肯吗?” ?唐景生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极点,冷喝道:“利益之争,你死我活,你说我肯不肯?这是花船的生存之道,让那女人跳出了这个坑,我们武堂的人吃什么?” ?我师父亦冷笑道:“大丈夫,有手有脚,你若说那些被你们挟持的女子下了船难生存我信,你们这些七尺男儿如何能没个生路?把自己拴在女人的裤腰带上吃饭,羞也不羞!” ?唐景生猛地站起身来,喝道:“所以,今天是没得谈了?” ?“有的谈啊,为什么没得谈?” ?我师父道:“我的要求已经说了,就那两条,你能答应,我们掉头就走,你若不答应,那我就让你们答应!” ?“欺人太甚!” ?唐景生怒极反笑,道:“张道玄,你果真以为我们怕了你吗?只是不想撕破脸皮,杀个血流成河罢了,你若以为自己真能让我们屈服,那便来吧,我们虚席以待! ?白鹭,我们走!” ?说完,他一挥手,带着唐白鹭便要离开! ?我眼见已经翻脸,精气神早已扫视四周,确认这里并无伏兵,一时恶向胆边生,只想着不如趁眼下这形势,先结果了这个号称打遍东南无敌手的武堂堂主再说,如此一来,我师父回头面临的压力或许小点,当即“铿锵”一下便唤醒了天官刃,持着百辟刀向前迫去,狞笑道:“你说走便要走了?是不是有点不太尊重我们?!” ?…… (第四更,实话说,本来今天想爆五更的,昨天睡觉忘关窗户感冒了,头疼腰疼嗓子疼,状态实在不好,今天先就四更吧,大家看完可以早早休息了,我休息一夜,明天继续爆吧。) 第1278章 金丝雀 ?我这边一动,那唐白鹭也不是个吃素的主,秀美一拧,转身挥袖的刹那,翻手便是三道金钱镖朝我打开。 ?只是,这招却对我没用。 ?暗器这东西对武人来说神出鬼没,防不胜防,但对修行之人而言威胁实在很低,我的精气神早已锤炼的敏锐无比,从她抬起手臂的刹那,我就早早有了防备,举刀抖动手腕,只听“叮叮叮”三声脆响,三枚金钱镖被尽数格挡开来,随后“咄咄咄”的呈一字型射在旁边的一株大树上。 ?从始至终,我没有任何困扰,提刀迅速朝她扑去。 ?唐白鹭两腿岔开,一把扯开上衣,一条九节鞭正藏在上身,此刻“哗啦啦”的从她手中垂落下来,随着一声轻叱,她挥舞着九节鞭向我打来。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面对着这种不光比我手中的刀要长、更是神出鬼没的兵器,格挡绝对是下下之策,一旦被缠上,凭唐白鹭的身手,只恐眨眼间身上就要被那尖锐的鞭头戳几个透明窟窿。 ?索性,我干脆不去对抗,精气神完全散发开来,敏锐的捕捉着对方的轨迹,不断提前做出规避。 ?那条九节鞭在唐白鹭手中如活了一样,成了一条毒蛇,上面响环“哗啦啦”的作响,不过几个呼吸而已,尖锐的鞭头至少朝我刺来数十下,我左右闪躲,不断欺近对方,当彼此的距离两三步时,我侧头闪开对方的又一次袭杀,在对方收回九节鞭的空隙,一个健步贴了上去,照其侧颈就是一刀切去。 ?唐白鹭的反应速度极快,顺势向后翻,再度拉开距离。 ?我哪里肯让她就这样脱困,得理不饶人,紧紧粘着扑了上去,又是一刀当头劈下。 ?唐白鹭没法,咬着银牙扯起九节鞭抵挡,她这条鞭子应该也不是什么寻常料子,否则以我手中百辟刀的锋利,绝对能一刀斩断,此刻却被抵住了,发出“喀啦”一声脆响。 ?我“嘿”的怪笑一声,膝盖照着她双腿中间就顶了去。 ?此时她整体都处于被我压制的状态,能做的选择不多,这女人临场搏斗的反应倒是不错,架着我百辟刀的九节鞭忽的卸去力道,如此一来,我因为发力的惯性的原因,上身向她倾去,她则干脆不管自己的下盘,手肘照着我胸膛上就砸了过来,竟然选择了以伤换伤的打法,但这也绝对是最明智的选择,没有之一。 ?嘭! ?嘭! ?两声闷响同时响起,我胸口被她结结实实砸了一肘子,我那一记撩阴膝自然也十成十的落在了她身上。 ?随后,我们二人“蹬蹬蹬”连连后退,当即分开一些。 ?我捂着胸口,直觉胸闷气紧,不舒服的很。 ?再看唐白鹭,不知是羞耻还是剧痛,一张脸涨的通红,看我时眼神凶狠的就像个母豹子一样,她夹着双腿,稍稍弯腰,一手提着九节鞭,一手捂着小腹。 ?这一系列的交手都在弹指之间而已,谁亏谁赚,一目了然。 ?我只缓了一口气而已,再度举刀,唐白鹭估摸着也是恨煞了我,提着九节鞭欲与我拼命。 ?“惊蛰,回来吧!” ?“住手!!” ?几乎同一时间,我师父和唐景生的声音响起。 ?我与唐白鹭下意识的停手。 ?唐景生已经扶住了唐白鹭,见自己姑娘这时扔直不起腰,咬牙切齿的抬头冷笑道:“张道玄,你可真是教了个好徒弟,鹰视狼顾,心狠手辣,如此心性,倒真是个人物,只是你一介谦谦君子,却教了这么个枭雄苗子出来,只怕你这君子之泽,这一世就要斩了!” ?“我的弟子,我很满意,不劳你操心,如果他都能算是鹰视狼顾之辈的话,你又是什么?这世间的腌臜之事,你可有一件不曾做过的?下水道的老鼠却笑困在浅滩的龙活的苟且,也不知你哪来的勇气。” ?我师父摇头失笑:“留你性命,只是看不上你罢了,二十年前我在黔江之畔抽你三个耳光,你一声不敢吭,现如今我还能抽你三个耳光,你仍然没有作声的余地,不要自误,赶紧走吧!” ?唐景生恨恨看了我师父一眼,却没多说什么,带着自己的女儿扭头离开了,反倒是唐白鹭看我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 ?见这对父女狼狈离开,老白哈哈大笑起来,道:“什么年轻一辈第一高手,要我看不过如此罢了,小卫子那一记撩阴腿可真是深得我真传啊!” ?“你懂个屁,她比那个郑龙象厉害的多,如果是你,上去活不过三招!” ?无双撇嘴:“这女人身手很好,换一种境况,就算我遇上了也得费些事。” ?老白的笑容戛然而止,讷讷道:“这……不至于吧?” ?“她确实不是无双的对手,可如果换一种情况,惊蛰要料理她,也不容易。” ?我师父笑着说道:“这便是家养的金丝雀和野外掠食的野狼的区别。 ?惊蛰是生死线上挣命回来的,搏杀当中,一刀一枪都没有多余,全是奔着杀人去的,也没什么光明正大和卑鄙下流的概念,如何能最快的终结对方的性命,他就如何做。 ?反观这唐白鹭,一身武艺远远要比惊蛰强,却有些花哨,必定是被唐景生养在笼中的,哪里与人以命相搏过?无论是气势,还是勇气,都被惊蛰完全压制,这才吃了点亏,若是继续以命相搏,等她稍稍回过神来,惊蛰恐怕就要难受了,即便最后能杀死她,恐怕也要付出一些代价。 ?你可莫要小看了她方才表现出的那一手,如果惊蛰不是用精气神捕捉,换了其他武人,哪怕是数十人一起上都靠近不得她,眨眼间全都得死在两步开外。” ?就这么放走了唐景生,我还是觉得有点不甘心,收了百辟刀回到我师父身边,不免抱怨了几句:“多好的机会啊,师父你干嘛要放他走?” ?“杀不杀他,无所谓,解决了他,对于解决花船的事没有任何帮助。” ?我师父望着羊肠小道的尽头,神情有些飘忽,道:“我们真正的敌人并不是唐景生,走吧,且看看唐景生到底给我们准备了多大的礼物吧!” ?…… (第一更) 第1279章 江湖规矩 ?白墙青瓦,楼台水榭,翠色环绕,水雾蒙蒙。 ?一座典型的江南园林式庄园,这里便是武堂的堂口所在,无处不透着精致。 ?只是,当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这别样的景致里却杀机毕露。 ?庄园入口,蜿蜒的台阶向上蔓延,两侧尽是黑衣短衫的武人。 ?我师父却好似没看见那些武人充斥着戾气的眼神似的,他就像是一个闲云野鹤般的游方道人,祖器用黄布巾子包裹着背在背上,背负着双手,昂头静静的望着眼前的庄园,轻吟道: ?“衔山抱水建来精,多少工夫筑始成。 ??天上人间诸景备,芳园应锡大观名。” ?随后,他连连摇头:“可惜,可惜,景是天下一等一的景,里面却住了天下一等一的硕鼠,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住着一帮腌臜之物,乍一眼望去门庭高高,细细一品,全是俗气。” ?语落,他背负着双手,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上去。 ?他能如此从容,我却做不到,与无双一左一右,护持在他左右。 ?伴随着他的一步步逼近,一个距离他最近的黑衣人因为压迫感本能的将手按在了腰间的苗刀上,稍一哆嗦,“喀嚓”一下抽出一截儿,刀光雪亮! ?无双“唰”的举起了陌刀,沉重的陌刀几乎指着对方的鼻子,他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睛,可以肯定,对方一动,他会毫不犹豫的将对方劈杀在此。 ?那黑衣人紧张又彷徨的左右看了看身边的同伴,一个年岁稍长的男子冲着他微微摇头,最终,他咬了咬牙,将抽出一截儿的苗刀重新塞回了刀匣里。 ?我师父冲着他笑了笑,微微颔首,就这般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那些黑衣人也不阻止,就像没有看到我们似的。 ?这与最开始我预想的南下之行有些许不同,好在我身边有老白这么个人精,路上的时候和我低声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此刻我倒是不那么惊奇。 ?老白这厮一路都在揣测我师父的打算,直至唐景生和我师父见过面后,总算有了一些眉目。 ?江湖之事,倘若大家真的是生死大仇,那自不必说了,见了对方的人杀就是了。 ?可我们目下的情况,又不是这么回事。 ?大家既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又不想真的杀个血流成河。 ?这样的情况,江湖自有江湖的一套规矩,这套规矩由古至今一直都存在着,尤其是到了现在,玄门江湖化解事情多用这一套规矩,即便是天盟出现,也没有跟以前似的,只要不服从阴阳盟约的就一律斩尽杀绝,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就是这个意思了。 ?起先唐景生来找我师父谈,这是文戏。 ?嘴皮子谈不拢,那么就只能拿拳头比划了,谁的拳头大听谁的,这便是武戏了。 ?所谓武戏可不是擂台战,只不过就是把大规模的流血冲突缩至一个小范围而已,不讲究什么点到为止,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这大抵算是双方之间的一种默契,只是我却不知道,跟个愣头青似的,只想着这一趟既然来了,不把武堂杀个天翻地覆,压根儿不可能让他们妥协。 ?…… ?庄园之内,郁郁葱葱,一条夹杂在绿色海洋中间的鹅卵石小道曲径通幽。 ?只是,就算是这样一条小道,两侧全都是武堂的人。 ?这是唐景生在向我们宣示他的武力。 ?一路走来,我越看越心惊,武堂的人数实在是太庞大了!! ?“比我想的人还要多。” ?赵小刀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道:“武堂原来的人手都不足现在的五分之一,其余人估摸着全是那些从武堂出去的老家伙开枝散叶,收的弟子徒孙,如今归入了武堂,实话说,这一次支持唐景生的老家伙有点多啊,连我现在都没谱了,不知道他请出了多少老家伙。” ?朝夕相处了好几天,经过赵小刀三人的嘴,我对花船内部结构了解的更多。 ?武堂最可怕的地方,根本就不是现有的这些人手,作为花船最厉害的一个堂口,过去的漫长岁月里,有太多厉害角色力量足够后离开了武堂,武堂也不为难,反而供养着这些人,维系着彼此的关系,错综复杂,潜在的能量大的可怕。 ?红娘子成了当家人后,一直像摸清楚武堂到底有多厚的底子,可到现在都没个结果,谁也不知道过去走出去的那些高手有多少,哪个还活着,现在变得有多恐怖。 ?青竹曾经警告过一个据说极其厉害的老怪物,我以为已经是全部了,谁知道竟然是冰山一角。 ?鹅卵石小道的尽头,正是一片被郁郁葱葱包围的人工湖,湖水碧绿,本是个幽静雅致的地方,此刻这里却人满为患。 ?这里空出了一个很大的场地,周围到处都是持刀的黑衣人,也放了许多桌子椅子,许多人正在此静坐等候,神态不一,有男有女,有的年轻,有的老迈。 ?当我们一行人簇拥着我师父来到这里后,所有人的目光,几乎齐刷刷的落在了我们身上。 ?“映安?!” ?我身边忽的传来赵小刀惊诧又愤怒的声音,她的目光死死锁定着一个其中一个女子,这女子极其貌美,最大的特征就是白,皮肤白的都快透明了。 ?当被赵小刀点出姓名时,女子微微垂下了头,肤色显得愈发的白了,不敢与赵小刀对视。 ?“乐芙,妙冬……” ?赵小刀的眼睛很快又锁定在了那个叫映安的女子旁边坐着的两个女子身上,随后她有点绷不住了,情绪开始失控,拔高声音,近乎尖细的叫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难道你们也想跟着唐景生来对付我们吗?!还是说,你们已经彻底决定背叛红娘子姐姐了?你们可是……四门的堂主啊,你们原本一文不值,是红娘子姐姐一手把你们扶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你们到底是要干嘛?!” ?那个叫映安的女子垂头沉默了片刻,抬头有些虚弱无力的说道:“对不起,小刀……那个所谓的天图,它只是个虚无缥缈的梦而已……” ?…… (第二更) 第1280章 云台八怪(上) ?对不起。 ?就我的人生经验来看,如果有人跟自己说对不起这三个字,关注的重点就不应该是对方的歉疚之情,而是对方承认了他做的一切。 ?所以,四门里的花门、月门、风门已经投靠了唐景生了?! ?即便没有投靠过去,基本上也是倒过去百分之七八十了…… ?我心下暗自叹息,花船上的情况还真是一日一变啊,这才几日没有打听新动态,上来就是这么个重磅消息,估摸着是那天武堂以雷霆之势灭掉柳门,着实吓坏了剩下的三门吧? ?万幸,赵小刀在这里没有看到那个暗堂的老鬼。 ?那么……现如今红娘子身边就剩下暗堂了?!那只老鬼现在又在哪里?! ?不及我细想,眼看赵小刀愤怒之下不断的呵斥映安三人,人群之中忽然传来一声爆喝。 ?“几个娘们吵吵嚷嚷的有完没完?这里不是你们骂街的地方,想骂街滚一边去!” ?一个肉山似的汉子忽的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蒲扇似的肥厚手掌竟“喀嚓”一下将桌子拍成了两截,桌子上的酒水食物洒的到处都是,双目如个铜铃一样来回扫视一眼,最终落在了我师父的身上,“嘿”的怪笑一声,道:“那小白脸子,你便是敢放言要一个人挑翻了整个武堂的张道玄?!” ?我师父面无表情,也不回应。 ?那汉子排众而出,他已经不仅仅是高大了,是又高又胖,两米二三的身高下,整个人看起来圆滚滚的,单那体重恐怕都在三四百公斤往上走了,因为肥胖,在走上前的过程中就掀翻了好几张桌子,一个看起来精瘦,也不知是哪个堂口的堂主的桌子被掀翻,有些恼怒,不满看了这汉子一眼,却被他一手捏住脑袋,跟拔萝卜似的将整个人提溜了起来,如同扔垃圾一样,“噗通”一下扔到一侧。 ?如此的身高,如此的体重。 ?若是换了寻常人,心肺功能绝对承担不了,必定有气喘声如牛的症状,体能会相当差劲。 ?可这汉子精力饱满,让我不得不联想到那些传说中横练一身外家功夫到极致的主,都已经不是铜皮铁骨力能搬山了,就连内脏都锤炼的极其坚韧,哪怕被一辆飞驰而来的轿车一下子撞上,恐怕车主当场暴毙,他都未必会有性命之忧。 ?横练功夫很伤身体,这样的人我也只是听说过,却没见过,今儿个倒是开眼了。 ?这人如此季节仍旧光着膀子,行走的时候,身上的皮肉却不见抖动,眼神凶恶的像个野兽,扯着大嗓门便吼道:“爷们叫巨山,最是看不得你这种小白天,且让爷爷先拿捏你一番!” ?“我来战你!” ?无双有些生气了,提了陌刀就要上前。 ?“啪!” ?我师父的手掌落在他的肩膀上,阻止了他,随后摸了摸无双的脑袋,笑呵呵的说道:“傻小子,你才多大呀,此人横练功夫恐怕有一甲子了,你如何能应付得来,这世间能应付的了他的人都没几个了,当然,我相信不用一甲子,只要再给你十年,你一巴掌就能拍死他,现在……就由我先为你们遮挡风雨吧,不要总是气哼哼的,快快长大吧!” ?“哇呀呀呀!我要捏死你!” ?那巨山见我师父无视他,恼恨不已,扯着血盆大口咆哮了一声,如个蛮兽一样“咚咚咚”的冲了过来,他的双脚踩在鹅卵石上,一些较大的鹅卵石都被踩的直接裂开了。 ?早已回到这里的唐景生下意识的挺直了一些脊背,极其关注我师父,大概是想借机弄清楚我师父这个天师现在到底有多厉害。 ?结果,刚刚还在劝说无双要修身养性、不要生气的我师父,被这巨山打扰了说教后,自己先发怒了,眼中闪过一抹冷光,扭头喝道:“滚!” ?“咚”的一声,一团灵气在巨山脑袋跟前炸响,声如惊雷。 ?正野蛮冲向我师父的巨山竟就这么仰面直挺挺的向后倒去,落地的时候,那庞大的体重砸出一声闷响。 ?他就像是死了一样,浑身上下挺得笔直,过了三四息的时间,才一边摇晃着脑袋,一边坐了起来。 ?随即,他的眼睛、口鼻、耳朵开始稀里哗啦的向外溢出鲜血,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发懵的状态里。 ?这正是人间大圣的能耐,以自身灵气沟通天地灵气,隔空杀敌于无形。 ?自从我将卫襄子的话带给我师父后,他好像这一手格外的炉火纯青了,对巨山的打击也是极其有讲究的,像把身体横练到这一步的人,几乎都和怪物没什么区别了,生命力极其顽强,身上的死穴非常少,打击内脏已经没用了,身上最脆弱的,只有骨关节处和大脑,这是俩没法子锤炼的地方。 ?我师父那一击,正是直接冲击到了对方的大脑。 ?不过,这巨山的生命力确实非常顽强,懵懵懂懂的坐了片刻,人已经渐渐清醒了过来,随即愈发暴怒,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向我师父冲了过来。 ?我师父没有故技重施,背负双手静静的看着对方冲到近前,而后抡起蒲扇般的巴掌一掌拍了下来。 ?我师父身体一歪,巨山的手掌拍在地面上,“喀嚓”一声,地面上的鹅卵石被这一掌拍成了碎块,小石子儿横飞四溅。 ?我师父则抓住这个机会,一闪身出现在了对方身后,一脚踢在对方腿弯处,对方的骨关节遭受重击,当即单膝跪地。 ?如此一来,他那庞大的身体就与我师父一般高低的了。 ?下一刻,我师父一掌拍在对方的后脑勺上,罡风席卷,这是力量与灵气的完美结合,只听得巨山的头颅发出类似于拍烂西瓜时一般的动静,“啪嚓”一声之后,他的眼睛忽然睁的很大,整个人也一动不动,原本在溢出鲜血耳朵里忽然淌出一溜儿灰白相间的液体,与血液掺杂在一起,那赫然是他的脑浆。 ?轰隆!! ?随后,那具庞大的尸体沉沉倒在地上…… ?…… (第三更) 第1281章 云台八怪(下) ?一声断喝,一掌…… ?一位曾经从武堂出走,正大光明走出花船的大门,唐景生都得陪着笑脸,如今又不知付出多大代价,小心翼翼的将之请回来镇场子的高手……就这么没了! ?当那具庞大的尸体倒在地上的时候,我格外关注了一下唐景生那张脸。 ?只能说,表情真的很精彩。 ?迷茫、呆滞、震惊、愤怒、担忧…… ?只恐他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何等滋味,想必也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了。 ?相比较下,我师父仍旧一如既往的平静,他甩了甩干净的没有沾染一点血迹的手,望向唐景生:“下一个,谁来?” ?唐景生的目光四下逡巡,在人群中寻觅着,这里除了四门十二堂的高层外,有很多从武堂出走的高手,每每当他在人群中寻觅到一个自己千辛万苦请出山的高人,见对或闭目不语,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或充耳不闻,目光不肯与他接触,仿佛完全没注意到他的注视,他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起来,正当踯躅之际,一个披头散发,须发花白的老人忽然站了起来。 ?这老人倒是没有巨山那咄咄逼人的态势,沉默了一下,道:“我名吕晟,避世已有一甲子,习武大半生,也曾随你们修行之人实证实修过,今日向你这位道家天师讨教一番。” ?言罢,这老人缓缓从人群中走出。 ?唐景生看到这老人站了出来,眼睛明显亮了一下,看来他对这人还有颇多期待。 ?我师父盯着吕晟看了片刻,忽而摇头道:“我见你一身内气也算清正,何苦要掺和这趟浑水?” ?“这世间哪里不浑浊?” ?吕晟笑道:“子孙后代的饭碗都被人砸了,哪怕只剩一把老骨头,也总要出来搏一搏!” ?我师父没说话,只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那吕晟明显既是个内家武人,内修着一口气,偏偏还学了些修行之术,此刻精气神内敛,隐隐竟与那口内气有相合的趋势,只是站在那里而已,却变得厚重而内敛。 ?这绝对是个高手!! ?我心下一惊,大致揣测一番,觉得这人恐怕有东北四大门几位掌柜的能耐了,即便是撞上了白老太君、黄太爷等人也得有一番龙争虎斗,完全有和半步天师对抗一番的能耐,难怪我师父会对他高看一看了。 ?二人摆开架势,吕晟的气势节节攀升,眼看即将发动,忽的,一道苍老的声音自右侧的绿植深处传来。 ?“晟儿,你且退下吧,这张天师功参造化,现如今的玄门世界恐都没几个人能制他了,不必平白送了性命。” ?那声音实在是太苍老了,说话都有些含混不清的,犹如一位齿发脱落的九旬老人在艰难表达一样。 ?吕晟听见这声音,面色一变,随即转为狂喜之色,冲着那绿植连忙下拜:“太爷爷,您老人家竟然出关了?” ?不仅是他,就连唐景生的脸上都闪过惊喜。 ?“这是来了个不速之客啊,有人要横插一杠子了。” ?我心下暗呼一声不妙。 ?绿植从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而后便见几个衣着打扮不同于武堂的男人各自推着一个小车从绿植丛中走了出来,每一个小车上各坐着一个鸡皮鹤发、老迈丑陋的跟妖怪一样的老人,这些老人有男有女,我数了一下,拢共八人,七男一女。 ?原本打算和我师父拼命的吕晟急忙朝着这一溜儿出现的老人匆匆忙忙行礼。 ?唐景生也不例外,在场的所有花船之人全都站起身来,朝着那八位老人齐齐施礼,又齐声道: ?“见过老祖宗,晚辈不孝,劳烦老祖宗了!” ?…… ?“这特娘的好像是来了个老妖怪啊!” ?老白在我耳边嘀咕道:“青竹不是说已经警告过老妖怪了么,怎么又冒出头来了,该不是连天盟都想得罪了?” ?“猪脑子吧,青竹都说了,警告了一个,这里却有八个,怎么可能会是青竹警告过我的那个!!” ?鹞子哥毫不留情的打击老白,随即话锋一顿,又道:“不过,这八个恐怕还真是八个老妖怪了,看看那吕晟多大岁数了?!他学内家工夫的,可延年益寿,活的远远要比一般人久的多,如今黄土埋到了脖子上,火了多少年可想而知了,连他都得喊一声太爷爷,看来还真是跟他有血缘关系,这八个老家伙到底活了多久呀?难怪青竹称呼他们是老妖怪。” ?吕晟的太爷爷,八个人,七男一女…… ?这一系列的特征综合在一起,我想到了玉玲珑曾和我说过的一段与花船有关的旧闻。 ?很显然,玉玲珑此刻也想到了,和我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云台八怪!!” ?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活着,而且来了这里! ?玉玲珑在细数自己知道的武堂高手时,曾和我说过,云台八怪如果还活着,要对付唐景生可就难了。 ?这是花船上的八个传奇人物,据说是道光年间的人,道光六年被送到卖到船上,因为天赋异禀,很快就被武堂带走培养了,因为八人关系极好,形影不离,比较巧合的是,正好又是七男一女,连姓氏都和八仙过海里的八仙一模一样,于是被称之为八怪,后来隐退到了云台山上,江湖之中称呼他们为云台八怪。 ?在他们年轻的时候,八人几乎把各门派的年轻人打了个遍,据说就算是修行之人都有许多死在了他们手上,几乎成了花船上的一块金字招牌,隐退之后,花船一旦遇到过不去的坎儿,这八人都会现身。 ?玉玲珑说,八人合力,曾经杀过天师,他们把内家功夫真的是学到了极近。 ?只不过,他们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四十多年前,至此再没有露面,只留下了传说,绝大多数人都觉得他们已经死了,毕竟都活了一百多年了,学内家武术能延年益寿也不至于到了这一步。 ?谁知,就在今日,他们居然又一次出现了…… ?…… (第四更) 第1282章 老而不死 ?武道的极限在哪里?! ?我师父曾说,武道如修道,永无止境。 ?可惜,在现如今这个时代里,玄门凋零,日薄西山,但明面儿上好歹还有一些天师存在,武道比玄门还要凄惨,基本都沉寂在五花八门之内,弟子虽然众多,可能继承道统的却寥寥无几,乌泱泱的一大片武人里,真正有天资的屈指可数,几乎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局面,以至于渐渐的在所有人心中都形成了一个共识——武人无法与修行之人对抗。 ?很显然,这是错误的。 ?已知范围内,代表着武人极道战力的就是摆渡人。 ?摆渡人与我们礼官一脉号称双壁,巅峰时代能与天官叫板,斩杀天师连眼睛都不会眨。 ?可自从上一代摆渡人失踪后,武道之内,再无极道。 ?连我有时候都觉得,在现如今这个时代里,没有武人能对抗天师。 ?如今,我知道自己错了,眼前这八个老人,虽然没有直接抗衡抗衡天师的力量,但面对着天师时,全都有自保之力。 ?他们……比传说中的更加厉害了! ?他们上一次出手是在四十年前,湘西出个厉害的养鬼人,号称鬼王,肩上常坐着两只二尺高的神通鬼,此乃鬼中精灵,专门假借人之灵气,说神话,做鬼事,诱惑世人入迷邪祟,渐离人道,永堕鬼道,身后常跟着两个厉鬼王,一个是个黑身朱发碧眼的女夜叉,一个是个断颈剖腹的杀身鬼王,此人所过之处,鬼气冲天,许真君传下的道家净明派有个天师,与这湘西鬼王斗法一天一夜,被害了个魂飞魄散,随后这湘西鬼王又寻上了花船的晦气,结果被云台八怪围攻杀死。 ?那时的他们,据传个个都有半步天师的能耐。 ?如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虽没有达到媲美天师的武道宗师的级别,可也不遑多让了,只差一线,如若遇到我们在燕山龙庭里见到的鹓鶵鬼眼蝶,必定是个平分秋色的结果,几乎是一个层级的存在了。 ?八个老人而已,当他们被人推出来的时候,一个个的蜷缩在椅子上,生命如深秋的叶片,全面泛黄,距离枯萎只差一步,可当他们拄着拐杖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犹如活过来了一样,原本枯萎的气血散发出生机,八人站成一排,气血隐隐汇聚在一起,一看便是平日里非常擅长合计之术,不然不会默契到这个地步,连彼此的气血都快要融合在一起,甚至很有可能他们练着一种古怪的工夫,这才形成了这种景象,当我以精气神观视的时候,只见他们所站的位置只余下一片如**一样的气血,每个人身上的气血比无双全面爆发还要旺盛许多。 ?咚! ?站在最中间一个驼背老人拄着拐杖向我师父踏出一步,拐杖落地,深深的杵进地面一截儿。 ?他因为苍老,脸皮上的赘肉下垂,却满面红光,每一次呼吸,我都能用精气神观视看见,有一溜儿白气儿从他口中喷出来,随后又被他吸入鼻腔中。 ?那可不是天冷呵出来的雾气,而是他内练的一口气,已达到了吞吐自由,庇护自身,收发自如的地步,正是收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放则侵略如火势若奔雷。 ?“在下钟正阳,见过张天师。” ?老者一手拄着拐杖,耷拉着眼皮,明明身上气血比十七八的大小伙子都旺盛,偏偏声音有气无力的:“这吕晟是我老友吕无忌的子嗣后代,终究还是年轻气盛了一点,不知天师天威,冒犯了天师,还请原谅则个,至于天师的雅兴,还是由我们这几个老朽来作陪吧!” ?那吕晟都须发花白了,换了普通人,约莫都该联络律师立下遗嘱了,居然被说成是……年轻气盛? ?那我们这算什么?奶声奶气吗? ?忽然之间,我隐隐觉得这老家伙也是极为无耻,一张破嘴颠三倒四,没他说不出口的话。 ?我师父没兴趣与这老泼皮扯淡,只是道:“不必说这些没用的,既然今日来了,不把你们打服,恐怕不会有什么结果,谁先来?只管上前!” ?“嗬嗬嗬嗬……” ?那钟正阳身旁一个老妪怪笑起来,如个老枭似的,皱巴巴的上下嘴唇咧开,嘴巴里竟没一颗牙齿,露出粉红色的牙龈,看着极为怪异。 ?此人我听玉玲珑说起过,她是云台八怪里唯一的女性,姓何,名字没人知道,大家都喊她二姑,江湖上也称其为何二姑。 ?她怪笑着对我师父说道:“张天师说笑了,凭你这一身艺业,恐怕都快走出天师这个范畴了,反正老身没听说过哪个天师有你这等手段的,可恕老身眼戳,却看不出你这到底是个什么路数,只知道当今这世上能制你的人不多了,至少龙虎山上那个老天师按不住你,我等在这方面倒也有自知之明,又怎会一个一个的上去送死? ?何况,你也说了不把我们打服了不作数,巨山还躺在那里,血迹未干,如此生死之争,又不是打擂台,还非得要一个个的来,咱们也都是面慈心善的人,不忍心下面的弟子拼死拼活,你大抵也不想看见你那乖乖徒儿和一种门人死的死伤的伤吧,那便由我们这些前辈高人来一决胜负的好了,这也是江湖由来已久的规矩了,张天师要想让我们服气,今天恐怕非得把我们这些人全放倒在这里,踩着我们的尸体出去了。” ?我心下一沉,暗道老家伙不要脸,这是想群殴我师父呀,还偏偏说什么不想门人弟子死伤无数,意思是让我们这些人一边待着,然后他们一群人群殴我师父一个,明摆着是知道我们这几人果真对这里的武堂弟子下手的话,他们的门人弟子即便能干掉我们,恐怕也没几个活着的了。 ?似为了应验我的揣测,其余七个老怪物已经不动声色的分散开了,眼看是将我师父半包围了起来。 ?就连后面的唐景生以及其余被请出山的高手也是颇为意动,都想掺和进了围攻里。 ?“我去你娘的!!” ?我猛地拔出了天官刃,冷笑道:“摆出了什么江湖道道,却不肯光明正大一较高下,狗肚子里全是算计,合着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我们真武祠人不多,却没一个想着独生的,既然说到了这地步,那还怕什么死伤太重,有干天和,不外乎你死我活罢了,大家一起来,今儿个老子倒要看看你武堂这一众韭菜还能剩下几个,非得杀得你们断子绝孙!” ?那何二姑脸色一沉:“你这小娃娃……” ?话未说完,庄园之外忽的传来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声。 ?…… (第一更) 第1283章 盟约 ?惨叫声短促,很快便平息了下去。 ?随后,庄园外传来的嘈杂声,更多的是无数武堂弟子的吆喝声以及拔刀的声音。 ?突来的变故打破了湖畔剑拔弩张的对峙。 ?我本来都琢磨着要不要唤醒龙脊弓,先射杀一个老怪物,为我师父分担压力,如此,或许我们还真有机会,这些老家伙顶多也就是鹓鶵鬼眼蝶那个水准,我师父又不是没战过六七个,如今道果受创,可他对于自己的力量也更加娴熟,理解更深,总体而言还是有所精进,未必战不得,至于其他所谓的高手,根本不值一提,庄园里的武堂门人,我坚信凭我们几人绝对能杀个七进七出…… ?心下有了定计,我甚至都开始尝试沟通天官刃了,同样也被这变故弄的一时不明所以。 ?何二姑面色一沉,扭头对唐景生喝道:“去看看,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景生这个武堂堂主一言不发,起身便离开了。 ?这八个老不死的东西仍旧是半包围着我们,他们身后的众多武堂高手亦在蠢蠢欲动,或双手藏在桌下神态异样,或干脆站了起来,随时会发动。 ?而就在唐景生离去后不过半刻钟,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正是一个武堂成员,他跌跌撞撞,腰间只余下了刀匣,匣中的苗刀早已不知去了哪里,惶惶不可终日,一边奔逃,一边喊道:“堂主,堂主,不好了,外面有人打进来了,守门的好多兄弟都被杀了!” ?他口中的堂主,应是唐景生,看来二者并未相遇,而是直接岔开了。 ?“住嘴,稍微遇到点事情就慌慌张张的,像什么话?” ?何二姑厉喝一声,那身上的气势假不得,逃回来的武堂成员未必认识她,可惊慌失措下,被这么断喝一声,还真是吓住了,一时间惶惶然不知所措。 ?何二姑身旁的钟正阳则平缓的问道:“说吧,什么人打进来了?莫不是那囚在山上的妖女觉得来了帮手,又在闹什么幺蛾子吧?” ?“不是当家……不,不是红娘子的人!” ?那武堂成员道:“只有两人,一个女人,一个老头儿,在门口杀人的是那老头儿,好厉害呀,青天白日的兴妖风,许多兄弟一眨眼就死了,死的莫名其妙……” ?“休要胡言乱语!” ?钟正阳立刻克制了那武堂成员,随即似有所感,忽而抬头朝我们这边望了过来,只不过目光并未停留在我们身上,而是越过我们看向了我们身后。 ?不多时,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传来,夹杂着一阵阵兵器碰撞的声音。 ?很快,一众武堂成员进入我们视野,这些武堂成员正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两个人包围在中间,手中明晃晃的苗刀正对着那两个人,只不过却无一人敢发起攻击,唐景生正站在包围圈的外面,脸色阴沉的如化不开的乌云似的。 ?反倒是那两个被包围的人一脸的轻松,每每向前走一步,包围他们的武堂成员和唐景生就向后退一步,那阵势如虎入羊群。 ?被包围的两个人里,一个是个穿着唐装的老人,背负双手。 ?另一个,则是个一身白衣白裙,脸上蒙着面纱的女子,看不清面孔,但身段窈窕,她手中还拎着个酒葫芦,时不时的掀开面纱,露出一张粉唇,饮上一口美酒,好似来这里春游的一样。 ?这二人……赫然是青竹和胡门大掌柜的!! ?大掌柜的何时南下的? ?又是如何与青竹走到一起的? ?忽然见到这俩人,我除了惊喜,心头还有许多疑惑。 ?隔着众多武堂成员,青竹冲着我微微眯着眼睛笑了一下,随即目光飘向钟正阳等人,忽的说道:“云台八怪,没想到你们这几个老东西还活着,这可真是让我意外啊,不过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出息,就只会干一些以多欺少,偷鸡摸狗的勾当,不过你们就这么欺负我朋友,是不是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天盟话事人……” ?何二姑微微眯起了眼睛:“怎么?难道你们天盟也打算掺和我们花船上的事情吗?” ?青竹耸了耸肩。 ?何二姑又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天盟出,玄门成阴阳盟约,只是,这玄门里却不包括我们五花八门这些奇门!! ?崇祯元年,全陕天赤如血,五年大饥,六年大水,七年秋蝗,饿殍遍地,白骨盈野。 ?一时之间,猛鬼行于荒野,恶尸掠食活人。 ?于是,天盟出世,一纸阴阳盟约收尽天下玄门,四处降妖伏魔,又行医道,救治灾民。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攻破北京,随后,清军入关,兵灾不绝,天下无粮,天盟困顿难耐,无钱帛米粮,寸步难行。 ?危难之际,当时行走于市井之间的五花八门号召门人,发动百姓,为你们募得钱粮去救人,去行事。 ?那时女帝还在,见了当时五花八门的所有话事人,曾承诺,相扶相助之情没齿难忘,而今之后,天盟与五花八门秋毫无犯,自始至终承五花八门一个人情。 ?上一次你干涉我们花船的事情,不惜亲自去警告威胁,我们不曾说话,这是秉着从前大家还有一份情谊。 ?如今,你竟然干脆直接打上门来了,怎么,当年女帝红口白牙许下的承诺不算数了吗?! ?还是说,这压根儿就不是女帝的意思,只是你青竹一个人在肆意妄为?! ?你终究只是女帝在江湖之上的一个代言人,你真当自己是女帝了吗?还是说,你们一直宣称女帝仍然在世,实际上就是骗人的,女帝早就不在了?!” ?青竹淡淡道:“当年的事情我自然知道,你看这一次我天盟出世,什么时候来找过你们?!” ?“那你还不速速退去!” ?何二姑喝道:“难道你真的要违背当年女帝许下的承诺吗?” ?青竹歪着脑袋打量着这老妪,忽的微微眯起眼睛笑了起来,随后摘下了挂在腰间的腰牌,那腰牌是个青铜的,正面用篆书写着一个“天”字,以前她跟我说,这是女帝的东西,也是她的身份象征,此刻,青竹居然随手把腰牌往地上一扔,笑眯眯的说道:“现在,我不是天盟的人了!” ?下一秒,她直接动手了!! ?…… (第二更) 第1284章 最危险的时刻 ?快! ?太快了!! ?我甚至都没看清青竹的身影,只感觉眼前一花,一道白影迅速穿过众多武堂成员的包围,一闪而逝。 ?下一个瞬间,青竹已经站在了何二姑的面前。 ?这个武道造诣极高、已经逼近天师的武堂高手此刻尚还没有反应过来,望着近在咫尺的青竹,眼中闪过一抹惊骇之色。 ?啪!! ?她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青竹那只白净修长的手就捏住了她的脖子。 ?而后,这个因为年岁有些缩水的老妪被提了起来! ?“且慢,手下留情!!” ?率先反应过来的钟正阳连忙开口阻拦。 ?可惜,晚了! ?下一刻,青竹那只手猛然收紧,只听得“喀嚓”一声脆响,何二姑的脖子就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外向一侧,因为挤压力量,她的眼睛睁得很大,感觉眼球就跟要蹦出来一样,嘴巴也大大的张开,舌头伸的老长,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已经没了活气儿了。 ?一个逼近天师的存在,就这么毫无征兆的殒命了。 ?余下的几个老怪惊怒不已,下意识的就要扑上去和青竹拼命,钟正阳连忙抬起手臂阻挡住了他们。 ?噗通! ?何二姑的尸体被扔在了地上,青竹笑道:“叽叽歪歪的,话多的惹人烦,现在终于安静了,我听说你们要按江湖规矩来办这件事情?现在好了,我们这边人齐了,就我们三个人,没别人了,你们可以一起上。” ?一个肯定超过天师级别的青竹,一个人间大圣,一个阴天师…… ?这怎么打? ?就这三个人,别说杀穿武堂了,四门十二堂都能被杀穿!! ?钟正阳不是个傻子,怎么可能还继续动手,他看了一眼地上的何二姑的尸体,眼中闪过一抹痛惜,毕竟是一生的好友,可还是很快平静了下来,道:“既然您和胡门大掌柜的铁了心要掺和进来,那没什么好说的了,也不必比斗了,我们认输了!” ?青竹回头看了我一眼,询问我的意思。 ?我朗声道:“我们的条件还是没变,仍旧是我师父最开始提出的那两条!” ?“不可能!” ?后面的唐景生急慌慌的喝道:“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我们拼着玉石俱焚也不可能答应那两条。” ?钟正阳冲着他微微摇了摇头,随即看向青竹道:“那两条确实过于苛刻了,我们还得从长计议!” ?“又想谈了?你们可真是……不挨顿打永远不老实,也罢,既然你们要谈,那就谈。” ?青竹摇了摇头,转身去捡起了自己的腰牌,重新认认真真的挂在自己腰上,道:“好了,现在我又是天盟的人了,代女帝在玄门之间行走,真武祠和我们有阴阳盟约,你们花船也和我们有交情,既然你们彼此有了矛盾,那我们天盟自然应该充当仲裁者!” ?唐景生额头青筋突突的跳着,几乎处在了爆发的边缘,随后,钟正阳唤他过去,低声对他吩咐了几句,我看老家伙的嘴唇蠕动,大概能判断出他是安慰唐景生,只说这件事情天盟应该不会太过分,还有的谈,还没到彻底都绝望的时候,让唐景生去安顿个地方,让大家能够坐下来谈判。 ?唐景生虽然不情愿,但得了钟正阳的安抚,倒是没说什么,踯躅了片刻,怒气冲冲的转身离开了。 ?随后,钟正阳伸手一引,道:“几位,这边请。” ?我趁机拉住了青竹,小声嘀咕问道:“你怎么忽然来了?又怎么跟大掌柜的凑到了一起?!” ?“不是你给我发的信息吗?我一看某位小哥哥又想不开了,哪能不千里迢迢的跑来救驾呀?” ?青竹笑眯眯的说道:“至于大掌柜的,这还用说嘛?你先联系他,他又有点慌,赶紧联系我,于是咱们仨就这么凑了个三角恋,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后看见了信息,干脆联系了大掌柜一道往江南赶,算算时间,倒是和你们前后脚一起赶到的,不过,你也真是混蛋啊,出来办事手机齐刷刷的全关机,相联系你都难。” ?“我出来干的是杀人放火的勾当,开机干嘛?难道比个剪刀手,跟尸体凑在一起大喊一声茄子,然后再发个朋友圈,配上一句——我害怕鬼,鬼却未伤我分毫,我不害怕人,人却伤我遍体鳞伤?” ?我斜睨她一眼,目光扫向她腰间的酒葫芦,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南方这个季节里该死的气温简直就是魔法伤害,倒不是冻透了的冷,反正就是浑身上下没一个地儿是舒坦的,于是趁着她不注意,飞快摘下她腰间的酒葫芦,“咕嘟咕嘟”喝了几口。 ?“你能不能别老喝我酒!” ?青竹有些恼了。 ?我咧嘴一笑:“那啥,我要是说谢谢的话,你会不会捶我?” ?青竹特认真的想了想,说她会把我打的满地找牙。 ?于是我就拿肩膀顶了她一下:“那我就啥也不说了,好哥们,没二话。” ?青竹翻个白眼,见我们与那些武堂的人距离稍稍拉开,压低声音飞快说道:“红娘子被软禁的地方你身边那几个女人应该知道,我们和花船的高层扯皮你就不用掺和了,带上你的兄弟,现在速速去红娘子那里。” ?我迟疑了一下:“你是担心……” ?“就怕唐景生狗急跳墙!” ?青竹道:“之前他们不愿意杀红娘子,是因为花船上还有很多人心向着红娘子,那些刚刚有些倾向想倒向唐景生的人很多都念着红娘子的旧情,在保红娘子,唐景生不希望花船被彻底打残,更不希望爆发大规模的内讧,所以才一直拖到了今天,希望能慢慢的分化、消化掉红娘子的势力。 ?现在不一样了,武堂那些老家伙认栽了,红娘子复出是必然的,只不过怎么复出还有待商榷而已,一旦她出来了,唐景生就被逼上绝路了。 ?这种情况下,唐景生还怕人心乱了,还怕打残了花船吗? ?所以,现在才是红娘子最危险的时候!! ?如今花船所有高手全都被我们牵制在了这里,唐景生能动用的力量不大,你们可以应付,速去,一定要保下红娘子,她要是被唐景生做掉了,咱们就没必要掺和花船这潭泥水了!!” ?我一拍脑门,暗道自己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一茬,忙道:“我这就去!” ?说完,我招呼上老白和鹞子哥他们几人,扭头就离开了这里…… ?…… (第三更) 第1285章 麻袋里的尸体 ?东庐山下。 ?逼近秦淮源头的地方,一座小小的院子伫立在此。 ?这里翠竹环绕,来时天空中飘起了雪花,细细的白雪在地上覆盖了薄薄一层,万籁俱寂,却无北方天寒地冻的枯寂,仿似个世外桃源一般。 ?“红娘子姐姐就被软禁在这里了,其实看管红娘子姐姐的人不算多,这些人就是耳目的作用,监视的作用大于看守,这也是当初我们一力坚持的,唐景生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了,一来他当初悍然攻击主船、软禁红娘子姐姐,最大的借口便是说红娘子姐姐正在酝酿着一个对花船极其不利的决定,为了矫正她的错误,才悍然将她擒拿,让她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人都已经抓了,太过分反而愈发人心惶惶,他也怕引来我们这些人的激烈反弹。二来,这个地方就在他们武堂眼皮子底下,红娘子姐姐即便逃出来了,也逃不远。” ?当遥遥眺望到这座院子的时候,赵小刀转而指向一个方向,苦涩道:“即便如此,当时我还不放心,就带着柳门的姐妹守在那个方向,只想着一旦有什么变故,我也好第一时间赶来,结果刑堂叛变的那天晚上我反而遭了灭门之祸,不过,如今看来,我们当初不让唐景生在红娘子姐姐身边留太多人手的决定倒是对的,不然今天恐怕就要糟糕了,唐景生随便打声招呼,红娘子姐姐顷刻间就要丢了性命,咱们都来不及救援。” ?“那也耽搁不得,别磨蹭了,速速前进。” ?老白抹了把额头上亮晶晶的油汗,恶狠狠的瞪了眼赵小刀,而后头也不回的朝那院子小跑了去。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心道除了去澡堂子和逃命的时候,平生还是头一遭见这厮如此积极主动,一路上发足狂奔,那有些臃肿的身体里仿佛填充的不是脂肪层,而是满满的燃料,整个人跟个十二缸发动机似的,全速运转,追的我们几人是上气不接下气,有好几次我都觉得要背过去了,只得告饶让他慢一些,却迎来一记白眼,最后还被骂成是废物。 ?看着老白指着我们几人的鼻子,骂我们是废物的样子,鹞子哥几人当时都惊呆了,扭头就讨论到底是吃了什么才能让一个人活的如此没有逼数…… ?不过在老白这一路火花带闪电的狂奔下,我们赶到的时间远比预想的要早。 ?我们几人早早便计划好了,一旦赶到,二话不多说,见人就杀,反正手上沾的武堂的人命已经够多了,不怕再多几条,抓紧时间救出红娘子是上策。 ?可是,当我们真的提着明晃晃的刀、杀气腾腾的扑到那小院前的时候,一个个却傻眼了。 ?院落前空空荡荡,哪里有武堂成员的踪影。 ?“有人死了,死了很多人!” ?我抽了抽鼻子,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铁锈味里夹杂着一股子臭气,正是人血的气味,比牛马什么的大牲口都要腥臭的多,很好辨认。 ?嗤啦,嗤啦…… ?一阵阵怪异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像是在拖动什么重物一样。 ?不待我们做出进一步的反应,只听得“吱呀”一声响,小院的柴门被推开,一个拖着麻袋的年轻人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这年轻人很邋遢,明明是个男子,却留着很长的头发,关键他还不洗头,那头发都脏的粘成了一缕缕的,脸上也满是脏污,穿着一件军大衣,原本军绿色的料子都成了墨绿色,袖口的位置油亮油亮的,身上也有许多破洞,里面的棉花都露出来了,整个人跟个犀利哥似的,可五官什么的细看倒是比例极好,如果不是邋遢的令人发指的话,想必是非常俊朗的。 ?他一手拖着一个麻袋,另一只手上则满是鲜血,中指上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落血珠儿。 ?他抬头的时候看到了我们,咧嘴冲着我们笑了笑,牙口倒是很白。 ?随后,低着头拖着麻袋往山上的方向走了,那麻袋上还浸出了血迹,拖过的地方,留下一条明显的血痕。 ?赵小刀在这个年轻人抬头的瞬间,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忽的指着年轻人,尖声叫道:“宁马牛!!他是宁马牛!!他杀了红娘子姐姐!!” ?宁马牛? ?与郑龙象等人齐名的武堂高手?! ?据说,他也是武堂年青一代里最神秘的人,花船四门十二堂里听说他的名字次数比见过他的次数要多的多,拢共也就露面了几回,连老白都没见过他的样子,不过赵小刀作为柳门的堂主,自然是认得他的。 ?宁马牛出现在了这里,岂不是说……我们来迟了? ?他麻袋里拖着的明显是一具人的尸体,那尸体又是谁的…… ?我心头狠狠抽了一下,我和红娘子的交道不多,拢共就在黑竹沟的清河之上见过一次,现在连她的相貌都很难在脑海里勾勒出来了,只记得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脚踝很精致,也非常睿智,这样的人难道就这么死了?被人跟宰牲口似的宰了?然后塞进麻袋里弃尸? ?我总觉得她不该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于是,内心就与眼前这一幕形成的强烈对比,冲突的连我都有些一时难以接受,指着那宁马牛就喝道:“给我杀了他,夺下尸体!!” ?无双与鹞子哥当即就朝着那宁马牛冲了上去。 ?倏!! ?一颗乌溜溜的石子儿忽然从院子里飞了出来,“铿锵”一声打在了无双手里的陌刀上,那陌刀当即“嗡嗡”的颤抖起来,连无双的手臂都抖了三抖,当即“蹬蹬蹬”的连退了三四步,扭头冷冷的望着那打开的柴门,神情凝重到了极点,可见此人这一石子儿的力道究竟有多大,让无双也不得不重视。 ?相比于宁马牛,藏在暗中这个出手的人才是一个真正的狠角色!! ?“老白、小刀、歆雅、水生哥,你们去帮鹞子哥结果了那个什么牛马!” ?我喝道:“无双,和我一起冲进院子里,这里的武堂之人,一个都不留,斩尽杀绝!!” ?…… (今天爆更,这是第一更) 第1286章 老鬼 ?无双对我的话向来是不打任何折扣的,提着陌刀率先向前扑去。 ?几乎同一时间,一个阴恻恻的老人挡在了门口。 ?这老人顶着一个乱糟糟的鸟窝头,发丝、胡须全白,显得极邋遢,眼窝深陷着,眼眶周围黑青的厉害,黑眼圈浓重的跟个大熊猫似的,两颊无肉而凹陷,整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子阴郁,给人以一种鬼气森森的感觉。 ?这家伙绝不是正常武人,倒像是个修行之人!! ?这是我的第一感受。 ?“阿巴阿巴!!” ?我听见水生哥在后面大声叫嚷着,只是,平日里我能听懂他的意思,是因为太熟悉他了,看他神态、表情等就大概知道他在说什么了,只听他呼喊两声哪能懂他的意思?此时也没工夫去看他了,几步距离而已,眨眼无双就已经扑了上去,抡起陌刀当头斩下。 ?那老人“嘿”的怪叫一声,背在身后一只手忽然探出。 ?那是一只灰扑扑的手,血肉好像完全没有弹性一样,一层灰褐色的干皮覆盖在血肉上,乍一眼望去,好似披着一层鳞片似的。 ?下一刻,只听得“铿锵”一声脆响,老人竟用手直接抓住了无双的陌刀。 ?没有手掌被直接切断的惨象,他的手掌上连一丝鲜血都未出现。 ?无双眼睛微微一眯,猛地抽回了陌刀,刀锋划过这老人的手掌时,发出“嗤嗤拉拉”的声音,好似切过什么金属物体一样,而后他一声爆喝,力从腰间而发,挺着陌刀朝老人胸口攮去。 ?可以看得出,被人徒手接住刀锋,无双已经极其恼怒了,这一次是发了全部的力量,皮肤上浮现出血色。 ?老人面色一变,这回可没敢再狂妄自大的用肉身去硬抗无双这一刀,当陌刀呼啸着刺向他胸膛的时候,他忙闪向一侧,而后飞速贴近无双,抬腿照着无双膝盖处踹去。 ?无双嘴角一扯,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在老人出手的刹那,就地一滚,飞速与老人拉开距离。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符纸“呼啦啦”的朝着老人汹涌而去。 ?我手捏剑诀指着老人,亦是在轻笑着,现如今我精气神澎湃,动用飞符之术自然不是只打出一道,身上的火符、雷符一股脑儿的全都飞向了老人,只怕得有大几十道,真如狂风暴雨,而且时机拿捏精准,在无双一刀攮向他的时候,我就大概预判到了他的躲避方向,因为柴门狭隘,无双靠左一些,他只能往右躲,当他袭向无双的瞬间,无双不是反击不了,而是故意卖了个破绽,就等他出手了,只有他出手,他才没办法做出躲避,如此一来我就有机会攻击了,无双太了解我的攻击手法了,自然要早早避开。 ?我们兄弟二人配合默契,从一开始就算计的他死死的,他哪里有不中招的可能! ?轰!! ?几十道火符与雷符瞬间将老人所在的位置淹没了。 ?那里被熊熊火焰吞没,火焰中还有雷光一闪而逝。 ?随后,我脸上的笑容凝滞,因为那老人竟然在几十道符箓击中他的情况下安然无恙的从熊熊火焰中跳了出来。 ?此刻,他上衣被焚毁,须发烧的光秃秃的,冒着袅袅青烟,裤管也炸碎了,看起来狼狈不堪。 ?看清他身上的情况后,我眼中闪过一丝骇然——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老人的身上肌肉棱角分明,那肌肉如同雕塑一样,看起来没有丝毫弹性,浑身上下全是灰扑扑的干皮,像是银屑病患者的皮肤一样,与它手上的状态一模一样。 ?这也意味着,他身上仍旧是刀枪不入的。 ?同时,这个模样让我想到了金甲铜尸,传说中金甲铜尸如果大成,就是眼前这个模样,皮肤上不再是像擦了金粉似的,肤无光泽,肉无弹性,偏偏就是这样一具身躯,不惧火焚,不怕水浸,千钧的巨石砸在身上纹丝不动,世上神兵利器莫能伤之,所以,真正大成的金甲铜尸比旱魃什么的尸王都要难缠,没有一个修行之人愿意对付这种玩意。 ?而眼前这个老人……明明身上有活着的特性,为何看起来却像是金甲尸王似的? ?不管如何,他的道行绝对非常可怕,远远要高于我们。 ?我师父也不在这里,我们要对付他恐怕很难。 ?“无双,给我缠住他!” ?没有任何犹豫,我直接给无双下达了命令,随后一只手摸向腰间,在我包裹天官刃的皮鞘下方,还有一个又细又长像是狼皮筒子似的皮鞘,里面放着四五支箭矢,这些箭矢是和水生哥手里那批破邪箭一起打造的,但是更加的精细讲究,用料十足,就连箭镞的样式都是我家族中记载破邪箭的手札里记载的样式。 ?此刻我抽出的是一支铁杆银头的箭矢,打造箭头的银子是千足银,箭杆则是生铁,上面全都镌刻着符文,箭羽是雄野雉尾巴最中间那几根表面带着淡淡蓝色的羽毛,家中手札说,这种箭矢用来射杀行尸最好。 ?而后,我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天官刃,准备唤醒龙脊弓一箭射杀他了,这老人也不知是个什么玩意,但确实给了我很不好的感受,不动用极端手段恐怕应付不了他。 ?无双他们见我抽出了箭矢,已经知道我要唤醒龙脊弓了,于是愈发拼命的和老人纠缠,绝不肯让对方来打断我。 ?“阿巴阿巴!!” ?此前一直都在大声呼喊的水生哥,因为我们搏杀激烈,无法掺和进来,此刻见我准备用龙脊弓射杀老人了,他急不可耐的冲了过来,在我面前又跳又叫…… ?“什么?你是说……这个老头儿,竟然是暗堂的堂主老鬼?!” ?我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水生哥最开始上了花船的时候,可不就是在暗堂么?! ?另一侧,那宁马牛在鹞子哥几人的追杀下朝着我们这边逃了过来,身后拖着个麻袋,撒丫子跑的快飞,跟个过街老鼠似的,鹞子哥他们几人一时竟然追不上。 ?赵小刀和玉玲珑三人此前直接扑向宁马牛,压根儿就没看见老人,此刻看见了老人,追击的脚步戛然而止。 ?正好,无双与老人在搏斗了一番后,又一次拉开。 ?赵小刀见状怒喝道:“老鬼,你到底在搞什么?为什么和武堂这个畜生混在了一起?” ?“嘿,情况都这么明显了,你难道看不出来?!老子反了!!” ?老人“嘿嘿”怪笑了几声,道:“来来,既然开打了,那就别停,既分高下,也分生死……” ?话未说完,一只绣花鞋忽然从后方飞快,“嘭”的一下砸在老人的后脑勺上。 ?紧接着一道女子的声音响起。 ?“老鬼,你咋咋呼呼个什么劲儿?老娘就一会儿没在,你怎的和我弟弟打起来了?!” ?…… (第二更) 第1287章 心结 ?这声音……是红娘子的声音呀!! ?突来的变故让我们几人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原本冲天的杀意与怒火登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那老鬼后脑勺上挨了一鞋子,神情也是讪讪,抓了抓后脑勺,扭头冲着院子里抱了抱拳:“当家的莫怪莫怪,老夫听闻这些个年轻人厉害的紧,先杀杨鸿之,又斩郑龙象,早就好奇的尽紧,见他们有所误会,一时见猎心起,便想试几个小娃娃一试,却不想几个小娃娃如此厉害,差点把老夫的须发一把火烧个干净,渐渐的倒也起了争斗之心了。” ?“你个老不死的东西,一把年纪活到狗身上去了,我看你是在船上闲散的时间久了,连个死字儿怎么写的都忘记了,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好汉,哪里是陪你过家家的选手,出手便是要取人性命的,且看关帝庙前一战,斩尽唐景生培植的亲信,心疼的那混账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你以为他会和你玩耍?方才抬手的那一刹那,连我在屋子里都感觉一阵心悸,若是再阻拦的慢上三分,恐怕你个老东西就要死在当场了!” ?屋子里传来了红娘子骂声,随后她的语气变得温柔了许多:“弟弟,快进屋来,姐姐打听得你素来喜欢云南的滇红,很久之前就位你买了一些好茶,都给你泡好了,快来让姐姐瞧瞧你。” ?我目光在老鬼与宁马牛二人的脸上徘徊了一遭,最终还是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绣花鞋,挥了挥手,正待要进去,老白却一把拉住了我,直接把我拉到了一侧。 ?“那个……小卫子……” ?老白犹豫着说道:“要不,你和鹞子他们进去吧,我就先不进去了。” ?我愣了一下,问道:“怎么?你还怕她?” ?老白摇头:“以前我一直觉得我是怕她的,可最近这阵子知道她性命没保障,随时会死,我又是另一番滋味,仔仔细细想了挺长时间,我觉得我其实怕的不是她这个人,我是怕面对她时的那种愧疚……” ?“不至于的……” ?我捶了他肩膀一下,道:“当年的事儿你确实做的不地道,可细细想来,你一个一文不值的少年,又能做什么呢?豁出性命真的去死吗?死了也改变不了她的命运呀!至于曾经答应过的,人这一辈子总会答应很多事儿,也总会做出一些不自量力的承诺,不是你骗她,只是你没看清自己而已,就像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有勇气,可当命运把他推到需要证明勇气的时候,又有几人真的有勇气?现在有多少傻子甚至狂妄自大的觉得自己可以一个滑铲干掉老虎呢,他们是吹牛吗?不,不是,他们真的觉得自己可以干掉老虎,当把他们推到老虎面前的时候,他们才会真正清醒过来。 ?这就是人。 ?我也不和你吹牛,听到她山穷水尽,咱们得和整个花船干的时候,即便我背后有我师父、有青竹他们撑腰,我也犹豫过是不是要出卖了红娘子,当唐景生许以重利的时候,说实话,我特么也可耻的心动了。 ?我有着现在这样的条件,我仍然是踯躅徘徊犹豫了无数次,最后还是我师父给了我强心针,你当年有我这样的条件吗? ?我觉得,再大的债,也该还清了! ?你是个什么人,我太清楚了,这次为了红娘子的事儿,你怎么做的我也看的真真切切,明明一个刀子架在脖子上,立马屎尿都管不住的人,在关帝庙那天晚上一个人去面对二十来个武堂的武人,真的够可以了,我觉得你现在有底气去面对她了。” ?“不,不够的,真的不够的。” ?老白抬头,近乎央求的看着我:“求你了,放过我吧,我知道你希望我和她能化解矛盾,可现在真的不行,等咱们拿回天图的好不好?拿回天图,让她做成她梦寐以求的事情,我立刻就去见她,好不好?” ?我被他看的心下发酸,叹息一声,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包烟和打火机拍在他手里,用力拍了拍他肩膀,扭头带着众人进了院子。 ?院中血腥气冲天,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尸体。 ?有的已经塞进了麻袋里,有的还未来得及塞进麻袋。 ?地砖的缝隙里鲜血汨汨流淌着,我们几人走过的时候,在地上留下了一连串的血脚印。 ?当我踏进屋子时,满室茶香与外面的修罗地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红娘子正在烧水,她素面朝天,看起来比在清河上见面时要憔悴一些,却仍旧精致,岁月似乎在她身上没留下什么痕迹,皮肤仍旧吹弹可破,连一丝皱纹都没有,头发随意的绑在脑后,额头散落下来的发丝挡住了半张脸颊,倒是让她平添了几分烟火气,她一只脚上穿着绣花鞋,另一只脚就那么光溜溜的踩在地上,恣意的展示着美好的弧度,待我进来后,她放下水壶,扭头冲我笑着,眉眼弯弯,却比在清河船上见面时多了许多温柔。 ?我却是满肚子怒气,莫名其妙闹了个乌龙,恐怕谁也不会开心,“铿”的一声把刀插在木头地板上,随手把鞋子扔给了她,冷笑道:“我刚刚从河北的地界儿上死里逃生,而后又一路拼杀血战,从北方一路杀到南方,刀下不知添了多少亡魂,好不容易来见你,你却直接给我来个下马威,这合适吗?” ?“瞧瞧我的少年英雄,你这算是踏着七彩祥云来救姐姐吗?” ?红娘子却不生气,眯着眼睛只顾着笑,一边跻鞋,一边道:“你可莫要恼了,姐姐听说你带着四人就血战唐景生手下七十余人,领头的还是郑龙象那个杀才,心头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欢喜的是你总算没辜负我,即便我落到了这步田地,仍旧在死战保我,担忧的又是你人少力孤,吃了大亏可怎么好,又听闻你一路不辞辛劳的从北方打到南方的武堂门前,心里已是百般滋味了,怎么会给你个下马威呀,实在是老鬼那个混账他…… ?姐姐也是坏事,正在洗手间里,听到外面你们打了起来,匆匆忙忙出来,已经晚了片刻啦!” ?听她如此解释,我怒气才消散,皱着眉道:“那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外面这是怎么回事吗?那个宁马牛不是唐景生手底下的一员悍将吗?怎么你和他混在一起了?” ?…… (第三更,今天应该还能写两更,预计凌晨三点前完成,夜猫子可以等三点前来刷一下,喜欢早睡的先睡,明早起来看) 第1288章 权力游戏(上) ?红娘子细细解释了一番,我才知晓——那宁马牛,原来是个二五仔!! ?此人原是船上的一个洗衣小童,却根骨极佳,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习武料子,只是他性格怯懦,不爱说话,你问他三十句,他能会出一句就算难得,跟哑巴没太大区别,生性木讷的很。 ?花船上是个不给老实人出头的地方,老实就意味着在这个地方没有活路。 ?像宁马牛这样的人,自然做着最苦最累的活儿,而且压根儿不会有人注意到,如果没有遇到红娘子,他或许这辈子都没有出头的机会。 ?彼时的红娘子还不是当家人,只是一艘船上的船主而已,宁马牛所在的那艘船也不是红娘子的船。 ?红娘子相中这个男娃子后,用一把金豆子从宁马牛上头的船主手里把他换了过来。 ?于是,宁马牛就到了红娘子的船上,谁也不知道这个男娃子与红娘子之间的联系,这也是红娘子当时的随意而为,她都没想过利用这个男娃子去做什么。 ?许是命中一切自有定数,因果之报,从未爽约。 ?不久之后,红娘子在和武堂一个管事交割财物的时候,那管事看见了宁马牛,一眼相中了这个习武奇才。 ?就这样,宁马牛被武堂带走了,不过四五年而已,曾经的鼻涕娃子已经懂事了,在武堂里也成了一颗好苗子,唐景生甚至亲自关照过,让人好好培养他,只可惜,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宁马牛却只是牢牢的记得那个带他脱离苦海的大姐姐,一有时间便偷偷跑出来看红娘子,二人之间的联系从未断过。 ?再后来,红娘子节节攀升,与暗堂的老鬼颇为投缘,一次意外,老鬼和宁马牛经她介绍认识了,二人竟然就此结下了一段师徒缘分,宁马牛拜老鬼为师,一有时间,就跑来向老鬼偷师学艺。 ?日渐强大的宁马牛渐渐成了武堂里最负盛名的年轻高手之一,而成了当家人的红娘子也没有把他捞出来,一颗钉子深深的埋在了武堂里。 ?武堂太强大了,四门十二堂里它块头最大,偏偏不在红娘子掌控之下,红娘子早就动了心思了,她本来想找机会除掉唐白鹭等三人,让宁马牛逐渐成为武堂堂主,如此就算是来了个鸠占鹊巢。 ?谁知,计划赶不上变化,她还没来得及发动,已经被唐景生逼迫到了近乎山穷水尽的地步。 ?现如今,她手里的诸多势力里,唯有老鬼手中的暗堂还完全听命于她。 ?暗堂成了她的耳目,外界的一切她都了若指掌。 ?从我们进金陵,杀上武堂,她一直在关注着。 ?当青竹和我师父力压云台八怪,让武堂请来的那些高手成了个笑话以后,第一时间知晓这件事情的就是宁马牛,当时宁马牛便猜到唐景生极有可能狗急跳墙,不惜引发花船内战也要铲除红娘子了。 ?于是,他先向老鬼通报了此事,而后急急忙忙的就赶了过来,可惜暗堂的力量大部分在外地,唐景生不会允许一帮杀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变数太大。 ?没了办法的老鬼意识到,宁马牛这颗闲子不能继续蛰伏了,如此危难之际,他必须要站出来了,于是二人干脆主动下手,袭击杀死了看守红娘子的人,不待带着红娘子离开,唐白鹭竟然带着一众武堂成员来了。 ?又一场混战爆发。 ?那个看起来跟个犀利哥般的宁马牛竟然在激战中大败唐白鹭,最后,唐白鹭逃走,只余下一地尸体。 ?宁马牛处理尸体之际,我们来了…… ?“这便是事情的大概了。” ?红娘子无奈的捋了捋落在额头的发丝,冲我展颜一笑:“所以……现在可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了么?!” ?说着,她竟真的来到我面前,细细的盯着我看了起来,那双眼角极长且明亮的眼睛在我脸上盘桓着,仿佛要把我整个人都看透一样。 ?到了后来,我被她看的实在是不自在了,退后一些,与她拉开了距离。 ?红娘子则吃吃的笑了起来:“比在清河上的时候看起来成熟一些了,杀伐也果断,就是这害羞的毛病是改不了了,被个女人盯着看几眼就浑身的不自在,像是长了虱子似的,平白的没了英雄气,这可不成,要不要姐姐回头帮你物色个好姑娘?” ?“别,我可不好女色。” ?我撇了撇嘴,犹豫了一下说道:“现在,青竹和我师父他们在和武堂的人谈。” ?红娘子“嗯”了一声,将茶推到了我面前:“快尝尝吧,姐姐自打做了这话事人后,已经多年没给人泡茶了,手艺也有些生疏了。” ?我无奈,只得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这女人倒是心细,连我一丁点的爱好都打听的清清楚楚,我确实独爱滇红,她的茶自然也是极好的,唇齿生香,断不是我喝的廉价货能比的,只是现下这情况,再好的滋味进了我嘴里也是寡淡无味,我放下茶杯,终是压不住好奇的问道:“不是,他们在谈判,谈花船的问题,决定你的命运,你就不关心一下吗?” ?“我关心有用吗?!” ?红娘子笑道:“能让他们坐下来谈判的是你师父和青竹,压住他们的是清微道、胡门、外加一个天盟这三座大山,我的决定似乎并不重要。” ?“话可不是这么说,我们打死打死来这里是帮你,你也不要这么试探我,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师父并没有插手你花船内务的打算,我倒是真的很想插手一下,但我怕我师父又念叨我,说什么君子不欺暗室,然后越说越气,最后揍我一顿。” ?我摆了摆手,说道:“行了,咱俩不打马虎眼,你就真打算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等着吗?” ?“本来是打算等着的,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要不就做点什么吧!” ?红娘子笑吟吟的说道:“谈判嘛,拉拉扯扯,鸡毛蒜皮大点的事情,都要掰扯好半天,怪浪费时间的,姐姐这里有个条子,你让小刀给她们送过去,然后……估计不到一刻钟吧,那边的谈判就该有结果了!” ?很显然,这娘们早已有所准备,试探一番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立刻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个叠好的纸条子交给赵小刀,随后赵小刀就离开了…… ?…… (第四更) 第1289章 权力游戏(中) ?红娘子的一通操作搞得我眼花缭乱,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本以为软禁了这么久,她应该是凄苦可怜的,谁知人家特淡定,就跟被刀架着脖子的不是她似的,被压制的时候老老实实的,一旦得了上风,立马又开始了谋算,那是一点都不和我客气啊。 ?事实证明,我们真武祠的人活该受穷,因为我们脸皮太薄。 ?眼看赵小刀跑的无影无踪,我按捺不住好奇,问道:“你这纸条子上到底写的什么呀?咋的还有一锤定音的效果呢?” ?“只是几条建议而已。” ?红娘子用修长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道:“傻弟弟呀,权衡,平衡,这才是生存之道。 ?姐姐太了解他们那些人了,知道他们最想要的是什么! ?以前他们想要的太多,我给不了,所以大家谈不拢了,只能决裂。 ?现在他们被打服了,知道不是予取予夺随意了,他们的要求自然也就该降低一下了。 ?这就是谈判的本质。” ?我踯躅了一下,问道:“那他们到底想要什么呢?” ?“武堂背后的那些老东西想要钱,以前他们希望我们什么也不干,就当他们的赚钱机器,现在让他们能维持基本的运作需求就不错了,他们一定会接受。 ?不要以为他们不需要钱,穷文富武,你以为云台那八个老怪物凭什么能活这么久?还那么厉害?若说天资,他们确实很好,可跟宁马牛相比,他们还差得远,顶多就是郑龙象那个水准,他们能走到这一步,都是从我们这些女人身上吸血,成天到晚各种药材进补。 ?比如那个钟正阳,此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生命力极其强悍,你看他年岁那么大了,还红光满面,概因他修行的功夫可以从一些天材地宝里汲取灵气,最常用的便是愈创木,此物咱们国内没有,一百年才能达到胸围十英寸的直径,国外现在越来越少,被称之为是生命之木,他非巨树材料不用,可以取代的一些便宜材料也不用,每月靡费数百上千万。 ?再比如何二姑那个死老太太,修行时有个方子,用料数十种,其中最珍贵的便是龙涎香和虫草两味药材,还要用到乌木,这乌木的价值不必说了吧?家有乌木半方,胜过财宝一箱,可半方的乌木,顶多就是她一个月的耗费。 ?单单是他们八人,取用财富无穷无尽,实际上所有东西都有替代品,但……有花船这么大个造钱的机器,他们何必去用那些替代品呢? ?武堂的唐景生自然也乐得供养他们,反正吃苦遭罪的又不是他们武堂。 ?既然他们想要钱,那就给他们钱好了,不过现在不是他们想要多少的问题,而是我愿意给多少!” ?“……” ?我听的背后渐渐腾起了冷汗。 ?穷文富武…… ?原来养一个真正追求极道的武人这么贵…… ?难怪无双老是营养不良…… ?以前我还总觉得这小子难养活,照这些老而不死的老家伙的标准来看,无双每天吃个十几桶很过分吗?不过分!!每天肉食吃个几斤过分吗?不过分!! ?相比较之下,我们都不是寒酸了,简直就是乞丐啊!! ?照此来看,反倒是我耽误了无双了…… ?于是,沉默了一下,我扯着无双的衣领子把他拽到了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姐,你看着我的眼睛,看到我的眼神有多真诚了吗?我这一声姐喊得真的是掏心掏肺的,我这也有个冤种,他都快吃死我了,你能不能把供养那些老家伙的东西给这小子匀一份?反正云台八怪现在也变成七个葫芦娃了,少了一个,正好空出了一个份额,把那份留给他好不好?如果你觉得压力大,我现在就去再杀一个腾个名额,不,只要你能用最好的药材帮我把他供养出来,我帮你把那八个老家伙全做了!!” ?“行行行,你怎么一开口就杀气腾腾的呢,动不动就杀,你好歹给我留几个可用的人啊,这些老家伙我还留着有大用呢,不然我为什么供养他们?趁着张先生和青竹在,煽风点火,让他们灭了这些人不好吗?说实话,我既然图谋天图,就不准备继续在五花八门里了,我准备带着花船进入玄门,只是玄门之内高手如云,最开始的时候若没了这些老家伙镇场子,怎么站得住脚?总不能一有事情就向你和张先生求助吧?” ?红娘子白了我一眼,而后看了眼可怜兮兮的被我扯着衣领子拽过来的无双,顿时喜笑颜开,“啪”的一下打掉我的手,而后笑眯眯的捏了捏无双的脸蛋:“以后姐姐天天给你吃好吃的好不好呀?” ?无双这兔崽子谁都不怕,被红娘子捏了捏脸,却骤然红了脸,“嗖”的一下子躲到了我身后,小声的咕哝了一句:“我妈说了,笑起来像狐狸的女人都不是好人,惯会骗人了……” ?红娘子被呛的连连咳嗽,狠狠瞪了无双一眼,随后言归正传。 ?“至于灵堂,里面都是些养鬼养尸的,他们的欲望反而很低,甚至远远比正常人都要低,对功名利禄什么的都不感兴趣,只对那些阴惨惨的东西感兴趣,你也知道,修行他们这种门道的自相残杀最为严重,因为可以掠夺对方豢养的尸鬼来壮大自己,所以灵堂依赖的反而是花船的情报。 ?我们的消息最为灵通,可以帮他们寻觅到那些藏匿在暗中的养鬼人和养尸人,甚至帮助他们掠夺…… ?当年湘西那个人找上我们的麻烦,让云台八怪出面才得以解决,很大原因就是因为这个。 ?灵堂和武堂历来不和,这一次他们和武堂站在一起反我,是因为他们觉得我要进军玄门,从此远离皮肉勾当,他们就无法从我这里得到消息,整个灵堂的养鬼人必然要一哄而散。 ?我在经过慎重考虑后,决定还是保留我们收集情报这一项能力,只是收集情报的方式有很多种,不做皮肉生意也可以做到。 ?我和灵堂那个老东西接触过,对方已经非常心动了,如果不碰他们的蛋糕,而整个花船又能进军玄门,整体实力上升,这对他们更有好处,当他们掠夺了那些单独的养鬼人的时候,对方如果暴富的话,我们更能扛得住事儿! ?你别这种眼神看我,我也不是个傻子,唐景生紧锣密鼓的对付我,却不知他身边的很多人也已经暗中偏向我了。” ?随后,红娘子又说了很多,四门十二堂绝大多数被提点到了,他们需求什么,如何做出平衡与妥协。 ?当然……也有没提到的,比如武堂。 ?我看红娘子的表情就知道,没提到的那些,肯定就是无法妥协,或者……必须要除掉的了! ?“如此一来,我既不触动他们的蛋糕,他们就必然的理由对付我了,此前摇摆不定,是想坐地起价,或看鹬蚌相争罢了,如今我势力压住了唐景生一头,占据了绝对主动权,你觉得他们会投向哪里?你说我那一张小纸条能不能让他们立刻做出抉择!?” ?红娘子笑吟吟的说了一句,随后忽然道:“哎呀,你看我这记性,光顾着说四门十二塘了,居然忘记还有一个人在眼巴巴的盯着花船——青竹!” ?…… (第五更,今天没了) 第1290章 权力游戏(下) ?眼看红娘子说着说着又把话头儿引向了青竹。 ?无奈之下,我只得说道:“青竹来这里主要是帮我,你们属于五花八门,我曾听说,明末清初之际,天盟出世,五花八门曾给予他们帮助,女帝承诺永不侵犯五花八门……” ?“可是,一旦我成事,我准备永远脱离五花八门,也算是玄门的一份子了。 ?五花八门曾经都是市井底层,为了在险恶的环境中谋生,于是压榨身体潜力,开发出了许许多多奇术。 ?可到了如今还真的只是为了谋生吗? ?说俗不俗,说超脱不超脱,徘徊在方外和凡俗之间,利用那些奇术操持着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藏匿在尘世和玄门皆看不见的角落里,又有多少令人发指的黑暗你知道吗? ?在我看来,人为了生存,做什么事情都不丢人,活着是天地授予的权利,自己捍卫自己的基本权利,极端一点也不可耻。 ?如果脱离了基本的生存范畴,为了让自己活的更好,就去压榨侵害他人的基本生存权利,这就是阴暗与可耻。 ?很显然,现在的五花八门已经不止是为了基本的生存了,现在这个世界,谁都总会有个活路,五花八门这些最早只是底层报团取暖的团体早就该消失了,可它们没消失,只是沦为了上位者享用血食的工具,这是个吃人的地方。 ?当年我被老白扛着送进客人的船舱,我哭过、我闹过,后来哭的没了眼泪,被打的不敢再闹,当我低下头的时候,无论是舱里的客人还是当时我头顶上的船主全都笑了,在他们看来,我不过也就是众多船娘中的一员,就像他们过去所见到的那些女子一样,终究都是要认命,然后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站到高处,开始享用血食之后,再用同样的手段去折磨那些曾和我一样的新人,如此进入一个永无止境的轮回当中,至于我的哭闹,没人在乎,每一匹骏马被套上缰绳、马鞍之前都是烈性的,最后不都得任人骑跨么? ?可他们错了,那一瞬间,我只是恨毒了这一切,我在想,我也是人,凭什么我连去爱一个人的权利都没有? ?我生而为人,理应有人的尊严,既然花船已经不再是抱团求生存,它只是让我活的更差,那还有什么存在必要? ?所以,我想让它消失,它也该消失了,一切就从花船开始。” ?红娘子神色平静的说着,而后她忽然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指在我额头上轻轻一点:“傻弟弟,莫看你满手血腥,可你内心是善良的,死在你手里的人,哪个不是该死的鬼?如果这个世界上的人全都像你一样,哪还有什么五花八门? ?我知道你见过很多人性的恶毒,可,你还是太年轻了,不了解人。 ?青竹确实是为了你而来,但受益者是我,我却不能没有表示。 ?她也很难啊…… ?说实话,花船上的消息很灵通,我连海帮那个石老头子昨夜吃了什么饭菜都能打听到,可天盟内部的消息却是一点都打听不到,天盟的顶梁柱,那个传说活了上千年的女帝到底还在不在,我到现在没一丁点的风声。 ?可是,我却知道历史上天盟几次出世的旧事。 ?明末清初那一次,女帝出手十一次,其中有六七次有人亲眼看见了,没看见的那几次只是因为她出现的地方没活口了,但可以肯定,明末清初的时候,她绝对还活着! ?再往前数,天盟的几次出世,女帝都曾露面!! ?唯独这一次,你仔细想想,从青竹拜访你们真武祠那一天起到现在多久了,女帝可曾露过面?! ?而且这一次天盟的出世本身就很诡异,过去她们出世,都是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以至于阴阳混沌,可这一次呢?现在天下承平,是几千年来难得的几十年太平光景,老百姓活的也是前所未有的好,她们为什么要出世呢? ?是她们预感到了什么吗?还是说,是女帝出了问题了? ?总之,天盟内部肯定不对劲。 ?而且现在这个时代她们也没办法像以前那样做事了,虽说江湖与世俗两不相干,但终究还是有了太多忌讳了,与以前大不同,再加上现如今方外清修之地越来越少,玄门凋零,天盟的阴阳盟约青竹推进的一直是举步维艰。 ?假若我成事,而且还是在青竹帮助下成事,一大批修行之人出现,我却假装对青竹和天盟视而不见,她怎么想?这就是埋下了一颗雷!!短时间内她或许看在你的面子上不会为难于我,但时间久了,她迟早要发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青竹和你师父、胡门大掌柜的三个人上门,都不需要怎么动手,那些老东西就得心平气和坐下来谈判,这就是力量,真等她爆发,我这一帮姐妹就危险了。 ?所以,做人还是要知情识趣,该给人家的你别拖欠,拖着拖着就拖出问题了。” ?这是红娘子第一次当着我的面提起女帝。 ?花船是天底下消息最灵通的地方,红娘子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女帝可能已经不在了! ?但我却觉得,女帝应该还活着!! ?没别的,我相信青竹,她绝对不会骗我。 ?因为真诚是做兄弟的基本原则,我在这方面一直坚信,青竹说活着,那就一定还活着,再结合红娘子的说法,看来女帝应该是出了一些问题。 ?我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女人,又想到了在关帝庙里赵小刀的咆哮,有一点必须得承认,这些活在淤泥里,却挣扎着爬向天堂净土的女人真的打动我了,她们的身体被这污浊的尘世覆满了尘埃,可却做着最干净的事儿,内心世界……也远比什么武堂、什么云台八怪干净的多。 ?“我生而为人,理应有人的尊严。” ?我喃喃自语着,随即抬头道:“按照你说的,整个花船就是一个利益绑架起来的机器,一旦你彻底脱离,你又到哪找那么多钱养活这些人?这方面我觉得我实在是太有发言权了,像我们这种人,想搞钱,凭自己的本事搞那种最黑的钱实在是太容易了,但我怕被我师父打死,于是只能眼巴巴的东拼西凑,一大家子人活的挺艰难的,你倒是和我挺像,只不过你不是怕被打死,只不过你自己恶心那些黑钱而已,所以不想挣了,而你要养的可不是七八个人,而是……” ?“哈哈,你以为姐姐是个傻子么?” ?红娘子笑道:“花船是五花八门里最有钱的,撇开这皮肉生意,却也经营着不少的行业呢,各地都有,只是那些老东西太贪,恨不得活在云端,金山银山都不够他们的,于是又来喝我们的血,谁让喝我们的血来钱最快、最多呢?实际上,精打细算一点,让那些老家伙收敛起来,凭着各地的正经生意,足以养活我们了,即便入了玄门,大概除了那帮香火旺盛、靠着一大帮善男信女养着的和尚外,我们过的是最滋润的。 ?到时,四门那些熬出苦海的姐妹修行,那些现在还在船上挣扎的年轻人统统分派到各地去经营事业,万丈红尘就是她们最好的炼心地,既能盈利,又能收集消息,这才是长久之道!” ?三言两语,红娘子为我勾勒出了她设想中的玄门。 ?我动容了,这样一个玄门,可行性太强了,犹豫了片刻,我轻叹道:“而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天图,对么?找不到天图,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你们还得继续在苦海里挣扎,花船的恶循环还得继续下去,连你也没办法,太多人要活着,要吃饭,即便我们现在打服了那些老家伙,可船娘没有力量对抗,等我们走了,用不了多久,还会被武堂、被那些老家伙拿捏,然后,只能再去和牙侩打交道,吸收新鲜血液,祸害无数的可怜人…… ?嗯,如果我们狠狠心把这些老家伙全杀了,这不太现实,十二堂全部拼命,加起来多少人啊,真打起来,四大门都得被打残,杀多少人,我们这些人又能活下来几个…… ?这些抛开不谈,即便我们真的全杀了,失去了这些人的花船就是一块肥肉,五花八门以及江湖、玄门的豺狼蜂拥而至,你们还是会很惨……” ?红娘子没说话,就是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我。 ?“你别这么看我了……” ?我苦笑道:“这样一桩善事,莫说我现在也想帮你们一把,就算我不帮,我师父也一定会帮的,天图……我不敢说一定,但只要一息尚存,一定会给你带回来!!” ?…… (爆更爆萎了,昨天晚上11点起床,说了码字码字,又浑浑噩噩睡着了,算起来,昨天大概率睡了十六七个小时,今天……继续爆更吧。。。这是第一更) 第1291章 风波暂止 ?如红娘子所预料的一样,她那张小纸条子递过去后,没过多久青竹他们那边的谈判就有了结果。 ?结果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在东北参与过袭击我的灵堂,其堂主当场变卦,笑着说什么规矩就是用来变得,千年以降,花船一直默守陈规,或许真的已经不适合当下的时代了,既然红娘子有心要变,且还有这么多玄门中的朋友帮扶,兴许真能做出一番事业来呢?不如咱们就先看看,先让她尝试一番,如果能成功了,那也算是带着花船做大做强了,大家列入玄门,身份也是水涨船高,也算是好事一桩,如果做不成,那再说做不成的。 ?有了这么个二五仔打头提议,花、风、月三门的堂主借坡下驴,当场点头,她们本就是红娘子这边的,反复无常也是因为此事有不确定性,这个结果反而是她们最喜欢的,她们比红娘子都乐见这个结果,自然是千肯万肯,三个女人不顾唐景生连连咳嗽,当即表态支持。 ?其余堂主本还在权衡,青竹见状摔杯而起,面无表情的说自己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只是这世上哪里有抡起胳膊往地上砸的不小心?上好的瓷器落在地上发出脆响让众人如梦方醒,抬头一看青竹柳眉上扬,眼中煞气冲天,登时想起了那如杀鸡一样被活活捏死的何二姑,疑虑顿去,一个个只想着天图虚无缥缈,就且先让找去,找不到更好,万一找到了,红娘子已经给出了退路,虽然过得不如从前,可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么一权衡,心里疑虑顿时散去,纷纷点头答应下来。 ?以钟正阳为首云台八怪,以及众多武堂走出去的高手大抵也是有着和那些堂主一样的考虑和心思,只是终究是前辈高人,做不到灵堂堂主那么不要脸,拉出去的屎说坐就一屁股坐回去,但都没说话。 ?沉默,就是默认。 ?若说最难受的,肯定就是唐景生和那位刑堂新上任的堂主顾希尧。 ?这二人是灭了柳门的罪魁祸首,红娘子若还想让暗堂和其余三门继续效忠自己,就绝不可能和他们妥协,所以送去的小纸条里,各方利益都有均衡,唯独没有这二者。 ?这都不必说的,哪怕红娘子许诺了重利,恐怕这二人也压根儿不敢信,双方早就没有缓和之地了,彼此心知肚明。 ?提及这二人,赵小刀报复性的狂笑,据说在那些人纷纷表态的时候,唐景生就跟得了支气管炎一样,连连咳嗽,咳的是上气不接下气,与她一道同去的玉玲珑还特欠儿的拿起桌上的华子给人家点了一根儿,说抽这个不咳嗽。 ?唐景生本就是个外表看似沉重,实则残忍暴虐的主,事已至此,面具撕破,人还没走完,便听他在屋子里拍桌子破口大骂,骂那些原本与他站在一起的人是竖子,遇大事惜身,见小利忘命,骂的刚刚出门的众人面红耳赤,可一转头就恢复无常。 ?这个江湖,不过就是一个利益交织的大网,谁还讲什么道义,大家都不过是在逐利罢了。 ?那头有了结果,红娘子这边已经大摆宴席。 ?只等我师父、大掌柜的、青竹三人回来,便在她幽禁的小屋子里相聚一堂,屋外地板上的血迹未干,屋内众人绝口不提此间的厮杀,只是把酒言欢。 ?老白还是不肯见红娘子,红娘子也没提老白,这二人之间诡异的很。 ?他们的事情我管不着,可我却见不得老白独自一人坐在外面的样子,和青竹、大掌柜的打过招呼后,提了两瓶烧酒,从碟子里扒了些饭菜,又端了两碗白米饭去了外头,就陪老白坐在小雪之后的一株大树下吃饭喝酒,饭没吃多少,两瓶烧酒倒是喝的底掉。 ?这么个吃法,自在倒是自在,就是冷风喝多了屁多…… ?饭后老白跟我说他想去金陵城里转转,记得老门东有家燕皮馄饨做的地道,想念那一口儿了,叫我不必管,随后他带着无双和小稚去了。 ?红娘子的小院屋子不少,我们就安顿在了这里。 ?下午的时候,红娘子约了青竹,二人在她的房间里谈了一下午。 ?内容我大概知道,但肯定不止是那点事情,究竟谈了什么我也不大清楚,反正青竹出来的时候,脸上难得的充满了笑容。 ?至于管仲墓葬里挖掘出来的那块疑似刻着丽人国遗址的玉质龟甲,红娘子也交给我了。 ?此物她不知找了多少行家里手看过,都没有结果,我就更不可能看出什么东西了,遇到这种类似于海图一样的东西,到头来还得是找海帮,他们才是这方面的行家。 ?我本来准备找个机会和我师父说一下这件事情,结果青竹从红娘子房间里出来后,倒是直接唤了我过去。 ?屋子里,青竹、我师父、以及大掌柜的三人围着桌子喝茶,见我进来,大掌柜拉着我在他身边坐下。 ?“花船的事情暂时落定了,但只是暂时的,天图是关键!” ?青竹开门见山,对我说道:“此事我和你师父、大掌柜的已经商量过了,花船上的人尽是鼠辈,反复无常,这里还得有天师坐镇,我就怕他们趁我们不在,突袭了红娘子,如此一来,咱们就算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只是,天图也得找……” ?“这件事情不是我能独立做成的。” ?我摇了摇头,道:“我师父应该和你说过那个丽人国的事情了吧?当中凶险,凭我们几个人恐怕应付不来。” ?青竹道:“我知道,只是你师父上一次在燕山龙庭受了重伤,恐怕不能和你一起去,所以……我和你们走一趟!” ?我眉头一跳。 ?青竹……一个绝对在天师之上的存在陪我们走一趟,这自然是极为稳妥的,毕竟那里可能涉及到了两位天官。 ?我斟酌着说道:“可是,这样一来就只有我师父和大掌柜的了,未免太势单力薄了。” ?“放心吧,青竹做事,什么时候出过岔子?” ?大掌柜的笑道:“现在,龙虎山上那位老天师估计已经坐着鸡公车被弟子推下了山,我也与白老太君、常姑姑等人联络了,他们听说是你有了困难,立即带着一些亲信弟子,不日就会南下。这样的力量坐镇在此,我还不信他花船真能翻了天!” ?如此,那可真就是稳妥了。 ?“你去准备一下吧,咱们去海帮!” ?青竹说道:“不过,我的行踪你还得隐瞒一下,石老头现在防备我犹如防备下山猛虎似的,好似一不留神海帮就被天盟吞了,如果他知道我在,恐怕不肯给你好脸色,说不得又得扯谎,让门下弟子告诉你,他人已经被前四后八轧死了,你连他面儿都见不到。” ?仔细想想石老头那一地鸡毛的人品,我不禁笑了起来,这事儿他还真能干得出来。 ?不过要是算起来的话,我其实也是他们海帮一个记名弟子呢,如果不扯着青竹,这一趟应该能比上一次顺利一些。 ?想至此处,我没什么犹豫,当即答应了下来。 ?…… (第二更) 第1292章 有临海帮 ?泉州港。 ?海帮的总部,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 ?当我们一切准备就绪,并且抵达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我们真武祠这一众人和青竹外,这一行还多了几张面孔。 ?金陵那边事情还有许多,梅娘成熟稳重,留在红娘子身边,而赵小刀和玉玲珑却跟着我们来了,本来赵小刀身上有伤,且还没好利索,连红娘子都有些迟疑,这却是个狠人,也不知从哪里讨来了一份极好的伤药,不过两三日光景,刀伤伤口就愈合的七七八八,说什么也要跟着。 ?除了这二人,暗堂的老鬼竟然把宁马牛也派了过来,只说一旦有事,绝对能派得上用场。 ?只是相处了一路后,我发现这小子蔫儿坏,他确实寡言少语,一整天都可能只说三五句话,但也不知怎的,就爱和无双对着干,无双贪吃,路上自然要好吃好喝的,结果无双喜欢吃哪个菜,他就专门对着哪个菜下手,而且吃饭速度奇快无比,明摆着是故意气无双的,生生把个无双气的七窍生烟,有好几次半夜都贼眉鼠眼的摸到了宁马牛的房门外,如果不是我拦着,恐怕早就因为一顿饭菜引发血案了。 ?对于泉州港我也算是熟悉的,毕竟第二次来了。 ?这地方鱼龙混杂,眼线众多,加上花船的仨人,我们这一行乌泱泱的十一人,实在是惹人侧目,为了避免误会和麻烦,来到泉州后我直接找了酒店,一行人全部入住,全都老老实实的在酒店待着。 ?一路上青竹都在强调石老头对她的戒备,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叮嘱我不要暴露她的存在,结果来了泉州港经过码头的时候,听老白说起了当年的旧事,说起了海帮的隐蔽,她又忽然改了主意,在酒店住下后说我要和一起去见见石老头,而后也不多解释,扭头钻回了自己的房间,只撂下一句让我等着。 ?这一等就等了好几个钟头的光景,她才姗姗从房间里出来,脱下了白裙,穿着牛仔裤靴子,打扮的极其时髦。 ?当她摘下脸上的面纱时,我下意识的惊呼出声:“胡月儿,你怎么……不对,你是……青竹?!” ?那生着一张小瓜子脸的女人笑意吟吟说道:“连你都认错了,那看来我这番打扮也算入木三分了。” ?至此,我终于明白她所谓的去海帮总部转一圈是怎么个转法了,竟然使了极其高明的易容术,摇身一变成了胡门大掌柜的掌上明珠胡月儿的模样! ?我站起身来,绕着她转了三圈,啧啧称奇:“像,太像了,不光面容,就连神态表情都一模一样的。” ?青竹笑着解释道:“也只能易容成她的样子了,上一次东北四大门为了你掀翻了花船在东北的势力,海帮的石老头不会不知道,易容成她的样子还多少合理一些,没法子,谁让你圈子这么小的,身边翻来覆去就这么几个人,全都在这儿了,回头总要和海帮打照面,我谁都冒充不了,石老头太小心谨慎了,稍微不对劲儿立马就缩起来了。” ?“可……” ?我犹豫了一下,道:“就算这样也说不过去啊,我和大掌柜的关系好是好,人家的姑娘跟着我满世界跑个什么劲儿啊?” ?青竹笑眯眯一下子搂住我的胳膊,捏着嗓子道:“亲爱哒,咱们走!” ?我浑身上下立马鸡皮疙瘩直冒,只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忙道:“你好好的,别夹好吧?你这么一夹,跟个死基佬似的,我拿你当兄弟,你可不兴有日我的念头啊!” ?青竹肆无忌惮的仰头大笑起来…… ?老白对海帮最熟悉,所以这一趟除了青竹,老白也和我一道去。 ?花灯初上时,我们吃过晚饭离开了酒店。 ?我们本就住在距离港口不远的地方,不多时就来到了港口的六六九八。 ?仍旧是老地方,可以说是轻车熟路了。 ?在众多红男绿女中推推搡搡穿叉到吧台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里,唤来酒保,老白压低声音在对方耳朵旁边嘀咕了几句。 ?随后,我们仨人叫了瓶啤酒,一边等候,一边漫无边际的说着闲话。 ?不多时,忽的有人从身后重重拍了我一下,略显沙哑的男音在我身后响起:“小子,你找我!?” ?实际上在他靠近我的时候我就早早察觉了,故作不知而已,此刻回头望着身后的男人,笑道:“勇哥,别来无恙!” ?这男人四十余岁,身体极其见状,正是六六九八的负责人勇子,也是我目前唯一知道的能确认联系上石老头的海帮成员。 ?这人上回被无双差点打死,但个性爽直,反倒是服气了,我们上回从海外归来的时候,双方早已一笑泯恩仇。 ?许是太久没见了,勇子愣了一下,随后才颇为惊喜的道:“卫哥儿,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我笑着起身和他握了握手,道:“海帮见信风而起锚,能把我吹来的,自然是信风了,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 ?“你也是记名弟子,也算是海帮的一份子,提什么无事不登三宝殿,见外了。” ?勇子笑了起来,可听到我是有事儿来,已经变得谨慎了,从兜里摸出一包中华给我和老白散了一支,目光投向了我旁边的青竹,看似如朋友之间询问,实则目光里有了些审视:“这位是……” ?“东北四大门胡门大掌柜的千金。” ?我笑着搂住青竹的肩膀:“当然,以后也可能是我媳妇。” ?我和青竹平日里勾肩搭背的多了,一个炕上躺过,一个酒葫芦喝过酒,谁也没嫌弃谁,这一番勾肩搭背也不显得生硬。 ?勇子看了片刻,估摸着他知道我和胡门的关系,更进一步也是合情合理,疑虑去了一些,拿手护着火给我点了烟,笑着点头道:“可以啊,弟妹也是一表人才的,恭喜了。兄弟,你这趟来什么事儿?” ?“不小的事儿。” ?我道:“勇哥,能带我见一下石爷吗?这事儿我恐怕得当面和他谈。” ?“见石爷……” ?勇子脸上闪过一丝为难,犹豫了一下,道:“兄弟,我也知道你应该不是什么阴人,但你这回来的时候不对,石爷…… ?这样吧,我先给你问问吧,看看石爷能不能见你!” ?…… (第三更) 第1293章 流年不利 ?撂下了这么一句话,勇子也不多说什么,掏出手机转身离开了,看样子是与石老头联系去了。 ?我们仨人坐在吧台前面面相觑。 ?“早听闻这石老头性子诡的很,今儿个算是见识了。” ?青竹轻声自语道:“你们都和他打过交道了,也不可能对他有什么恶意,居然还这么防备……” ?“要我看的话,事情恐怕不是这么简单!” ?老白喝了口啤酒,舔着嘴唇说道:“石老头我对他最熟悉,光他那脏内裤臭袜子我就不知给他洗了多少,他的性情我太清楚了,顺风有点浪,逆风极其苟,整体而言也算是谨慎吧,但能让他忽然这个模样,应该是最近又出了什么事儿。” ?我心里隐隐已认同老白看法,只叹道:“应该没这么寸吧?咱怎么走哪哪出事儿啊,到底是流年不利,还是咱们这些人都是天煞孤星,谁挨着谁倒霉?” ?…… ?闲说的工夫,一个酒保不留痕迹的来到了我们身边,低声道:“勇哥说了,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让您几位移步换个地方。” ?而后,酒保离开了。 ?我们几人连忙跟上,一路去了上次见石老头的地下室,上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喧嚣立刻消失了,随后他把我们领到了一个会客厅里,勇子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见我们进来,忙起身招呼我们坐下。 ?我直截了当的说道:“勇哥,咱们也是熟人了,就不说虚的了,我们能不能见着石爷?” ?“兄弟你可真是快人快语。” ?勇子摇头苦笑一声,道:“实不相瞒,今儿个若是换了旁人来问我,甭管是谁,我都是一句话——石爷死了。 ?可你不一样,你是石爷特意关照过我的,我电话打过去后,特意提了你的名字,石爷破天荒的亲自接了电话。 ?石爷说,非常时期,不比平时,一切从简,让我问问你们的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儿来的,如果这事儿真特别重要,他就和你们见一面,如果不怎么重要,那就先搁一搁。 ?石爷他不是刻意回避你们,也不是担心你们会对他不利,只能说是……两相安吧,就怕有人通过你们摸索到一些蛛丝马迹,到时候出了事儿,这账肯定栽在你们头上,大家本来关系特好,犯不着因为一次莽撞搞得以后都难见面!” ?原来如此…… ?不过按照我对石老头的了解,所谓的重不重要,压根儿就不是在针对我们问的。 ?我们都不远千里的跑到泉州港来了,事情能不重要吗? ?说穿着老头子在问我这事儿对他们有没有好处!! ?斟酌了片刻,我一边组织着语言,一边道:“我知道你们对海外的事情很感兴趣,尤其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地方,话说到了这份上,我也不瞒你,我们是冲着一个海外很特殊的地方来的。” ?说着,我把丽人族那里得来的海图递给了勇子,当然不是那块玉质龟甲,只是拓印下来的的一张图纸而已:“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这个地方到底有多特殊,我不知道,我甚至都不知道它在那里,只有这么一张图而已,这也是我来这里的目的,海帮是靠海吃饭的,我想知道你们能不能从这张图上瞧出点什么来,另外,我们需要船,需要能操船好手。” ?果不其然,听到海上稀奇古怪的地方,勇子眼睛亮了一下,但他知道在海帮这种地方,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迅速把我递过去的纸塞进衣兜里,自己连一眼都没看:“东西我会交给石爷,卫哥儿且在这里暂住两日,石爷那里有了消息,我立刻联系你,好赖一定给你个信儿。” ?“辛苦。” ?我点了点头,随即道:“不过石爷到底遇到了什么难处,能否和我们念叨念叨,我好歹也是海帮的记名弟子了,有用得上的地方,一定不会推辞。” ?“此事对你倒是没什么隐瞒的,卫哥儿不用旁敲侧击的打听。” ?勇子无奈道:“若是有解决办法的话,按照我们海帮的能耐,哪里还会拖着?关键就是完全没有解决办法,也不怕你笑话,我们到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呢!” ?经勇子简单一说,我才知为何如此风声鹤唳的。 ?这石老头……竟又遭到了刺杀。 ?海帮敌人多,老头子门儿清,偏偏自己又不是修行之人,被刺杀是隔三差五的事儿,要不然以前也不会跟个老农似的躲在一个破落村子里,行踪极其的猥琐了,只是刺杀虽然多,他自己却很少遭殃,上回被水王爷坑了一把,叼进了下水道里,差点摔死,和我们见面的时候还坐着轮椅呢,细细算来,自打那次坐了轮椅,他已经许久没有再受伤了,近期就稍稍高调了一点。 ?大概就在半个月前吧,老头儿与一位重要人物见面之际,他的车竟然被人动了手脚,直接炸上了天!! ?万幸的是,在上车之前,石老头被人拉住多说了几句话,就是说话的工夫,他的座驾成了窜天猴,他算是意外的捡了一条命,不过这人也是倒霉,车子被炸上天的时候,车门子正好被崩飞了,好死不死的崩在了老头儿身上,那一下子差点没给老头儿当场崩死…… ?于是,老头儿又悲催的坐上了轮椅。 ?听到此处,我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心想说不得我们真是有点克石老头,要不然为啥我们每次来他都要出点事儿?几乎都在轮椅上了。 ?“偏偏就是太平太久了,他最近有点高调,能把握到他行踪的人不少,到底是谁下的手就不好确定了。” ?勇子苦笑道:“石爷怕再出什么事儿,于是就去了安全屋里躲着了,对方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他的车炸上天,估计不是什么简单人物,所以我们才如此谨慎,就怕对方顺藤摸瓜发现了安全屋……” ?如此一说,我们就理解了,随后我留下了住址和手机号码离开了。 ?本以为这事儿过个一两日就有结果了,谁知,我们在酒店一等就是整整五天!! ?一直到了第五天,勇子才来了酒店——我们送去的海图已经被海帮破译出来了,位置已经锁定,确实很有价值,很重要,石老头决定见我们一面,亲自和我们谈谈这个事儿!! ?…… (第四更) 第1294章 毒匠人 ?死亡是一个挺可怕的事儿。 ?这世间十之八九的人在面临死亡的时候都会惊慌失措,不过都是本能反应而已,人之常情,算不得怕死。 ?我一直觉得,老白算是怕死的代表型人物,在爱惜自己这方面可以说是天下无敌了,但和海帮的石老头一比,老白绝对可以说是勇的不像话…… ?这随同勇子一起去见石老头的,仍旧是我、青竹、老白三人。 ?我们没开自己车的,而是上了勇子的车。 ?随后,勇子开车载着我们直接离开了泉州港,去了去泉州下面的德化县,而后一路马不停蹄,又跑到了德化县下面的浔中镇,浔中镇南跨沪溪,北依驾云亭,地处戴云山南麓丘陵,当地丘陵山区较多,勇子载着我们一头扎进丘陵山区地带,弯弯绕绕的连我都开始晕头转向时,终于到地方了。 ?这是群山中间的一块区域,一栋依山而建的小别墅正在半山腰上。 ?一整天的时间几乎全部消磨的在了路上,抵达这里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也真是难为你们了……” ?我看着勇子说道:“泉州也算是个很富裕的地方了,安溪这等放在全国都大名鼎鼎的地方,在泉州这边却只能算是比较穷的,这种人烟稠密、人口几乎不外流的地方,你们能找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角落也是一种本事……” ?勇子难为情的笑了笑,伸手一引:“请!” ?上山途中,我的精气神发散开来,观视的视野里到处都是蛰伏的人员,绝大多数都配枪的,全都是保护石老头的人。 ?那座小别墅就更不用说了,里三圈外三圈,可以这么说,假如我尿急了,连个能避开他人眼线撒尿的死角都没有。 ?别墅里空空荡荡的,茶几、沙发等家具和生活设施一应俱全,可全都是簇新的,一看平时就没有人用。 ?随后,勇子又带我进了一楼的一间卧室,在床后面扒拉了半天,只听“哐当”一声,木质地板忽然弹开,露出一条通向地下的通道,里面灯火辉煌,那通道的尽头还站着俩人在守卫着一道厚厚的安全门。 ?至于这地下的结构,凭我的眼力来看,肯定超过了一些民防地下室的建筑标准,什么叫做民防地下室,简单来说,可以理解为是民用防空洞…… ?反正吧,哪怕头顶上飞过一架重型轰炸机,照着这地方疯狂投弹,估摸着地下也不会受到任何波及,至于那道安全门,炸弹肯定是炸不开的。 ?这一通骚操作几乎闪瞎了我的狗眼…… ?不过等勇子带我们进入地下,通过那道安全门后,见到了石老头的时候,我大概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谨慎了。 ?安全门后,又是好几个房间,里面装修极为不错,通风等都做的很到位,浑然没有一丝住在地下的弊端。 ?石老头就在客厅里对着一个几乎有半人高的巨大地球仪发呆,他是乘坐着轮椅背对着我们的,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我才看清了他的样子。 ?整张脸上几乎都缠着绷带,只余下嘴巴和眼睛还露在外面,眼睛里有了淤血,眼白处都成了血红色,看起来都有些渗人。 ?看这情形,那车子被炸上天后,崩飞的车门儿是直接拍在了他脸上呀!! ?这一家伙没把他活活拍死已经是个奇迹了,老头儿是被吓到了!! ?故人相见,相视无言。 ?我看到了石老头的难为情,石老头看到了我的无语。 ?过了片刻,石老头才挥了挥手,示意让勇子出去,扯了扯嘴角,哑着嗓子说道:“小卫、小白,还有这位胡门的千金,你们好啊,唉,老头子这副模样也没法子给你们接风,更没法子好好招呼你们了,你们且先自己找个地方坐下吧。” ?“没事儿石爷,都是自己人,不说两家话。” ?我客气了一句,随后走到他面前,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那个巨大的地球仪就横在我和他中间,上面代表着海洋的蓝色区域里,密密麻麻的标注着众多红点,很显然这颗地球仪是特制的,我扫了一眼,随即关心的问道:“石爷您身体怎么样了?小子倒是粗通一些医术,绝大多数在俗世看来不大好治的疑难杂症,在小子手里倒是可以医治,对于内外伤也有些自己的手法,您要是用得着的话……” ?“小卫啊,好意心领啦,不过老头子倒是没什么大碍,就是得受点皮肉之苦喽。” ?石爷摆了摆手,好似扯动了伤口,嘴角歪了歪,随即低声骂道:“这帮狗日的卖大烟的扎纸匠,好端端的路自己走黑了,还怨老子看不起他们,不过就是回绝了他们的臭狗屎生意,顺带着揶揄了两句,转头就拿炸弹炸老子,他娘的不讲武德!” ?卖大烟的扎纸匠? ?我听的的心头一动,此前勇子还说没搞清楚是谁下的黑手,如今石老头却提起了这么一茬儿,看来这几天里又有了新的进展。 ?难道是……荣门?! ?应该是了。 ?荣门是五花八门里的一门,旧社会的时候是搭篷扎纸的,习了一些阴阳之术,与他们的传统手艺有了结合,倒是很有些鬼门道,可以让阴魂附身纸人,昼伏夜行,能利用纸人做很多事情,包括暗杀等。 ?当然,这是正常的荣门之人,只是这一门很杂,有许多分支,石老头说的卖大烟的扎纸匠应该是其中的一个小分支,又称之为是——毒匠人。 ?这个分支是近现代才出现的。 ?清末时,西方人把大量的鸦片倒入中国,这些大烟的源头就是当时的犹太人,其中有一个叫沙逊家族的占着大头,后来的鸦片战争其实也是这个沙逊家族捣的鬼,而在战争爆发之前,林则徐曾在虎门销烟,而就在禁烟到鸦片战争打开国门这段时期内,沙逊家族的鸦片由明转暗,一些荣门心术不正的人为了近前和犹太吸血鬼混在了一起,利用纸人帮他们偷偷把鸦片搬运进来,毒匠人就是这么来的。 ?他们从近代一直到现代都存在着,国家混乱管不住的时候,明目张胆的开烟管,到了现在,则全部转入暗中…… ?于世俗,这是一帮不法狂徒,于奇门,奇门大致也看不上这些人,不管在哪都是有一条鄙视链的,就连花船那等做皮肉生意的都看不上这些毒匠人,更不必说玄门了。 ?估摸着这些毒匠人应该是看上了海帮的门路,寻求和石老头合作,石老头那时比较高调,回绝的时候不免奚落鄙视了对方一通,结果这些胆大包天的毒匠人怀恨在心,差点把老头子炸上天!! ?我揣测着老头子此时提及这些毒匠人目的,试探性的道:“石爷的事儿就是我们的事儿,上回十七区的人情还欠着呢,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本来确实是想请你们兄弟帮我做了这些家伙的,这几个毒匠人里有个家伙好生厉害,神出鬼没的,我大概是三天前才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和藏身点,结果不到一天的工夫就折损了许多人手……” ?石老头摇了摇头,叹息道:“不过,随后我这边的人也破译出了你给我海图,相比于这个海图,那些毒老鼠就算不得什么了,此事你也先别管了,咱们还是说你的这个海图吧!!” ?“石爷您说!” ?“还记不记得上回我给你们说的那些海外的禁区,我们海帮探寻海洋,遇见了很多不为人知的神秘区域,这些区域全都被标注了出来,你以前去的十七区正是其中之一,而你这张海图上标注出来的区域,也是其中之一!!” ?“……” ?我精神一振:“那……这张海图上标注的是哪个区域呢?!” ?石老头沉默了一下,从齿缝里蹦出三个字儿:“十一区!!” ?…… (第一更) 第1295章 神秘的十一区 ?十一区…… ?关于海帮探测出的众多神秘区域,上次我们在前往十七区的时候,石老头就与我们说过了许多。 ?他们对这些神秘区域进行了集中标注排序,排序越靠前的,就代表着危险程度越高!! ?上一次十七区就已经非常恐怖了,随行的船员除了顺子,再无一人存活下来。 ?那个一生都在伺候摆渡人的李老头……也折在了那里! ?那个老头子救过我的性命,甚至说,我真正踏入玄门,他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连小稚都说,那个老头子可能是我命中的一个贵人,如果没有那个老头子,那次我被阴差索命可能真就扛不过去了,毕竟那时我只是个空有一肚子理论基础的普通人,被阴差追缉,哪里能逃的了?天亮之前必定是要被捉住的…… ?正因为这一切,我对十七区的恐怖记忆格外深刻。 ?淡水断绝,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绝对是我这一路走来最痛苦的记忆,我宁可回到葬妖冢里吃观音土,我也不想再去十七区走一遭了…… ?而海图标注的地方,居然在十一区,比十七区排名整整靠前六名,其凶险程度,我已经不敢想象。 ?老白明显也是对十七区心有余悸,沉默了一下,才哆哆嗦嗦的问道:“石爷,这个十一区在哪……” ?“挺有名的一个地方。” ?石老头笑了笑,翻动着地球仪,最后“啪”的一下拍在一个地方上:“这里!这里就是十一区!” ?我凑上去看了一眼,很大很大的一块区域。 ?它就在中国的南海,介于内地、中南半岛、菲律宾群岛、加里曼丹岛和苏门答腊岛之间,是西起香港,东至台湾,南到菲律宾的一个三角形海域…… ?“这么大……” ?我歪着头问道:“全都是十一区?!” ?“真正的十一区只是这块三角形海域里的一个点、一个地方,可这个地方到底在哪里,我们也不知道,因为遇上的人全都死了!! ?在过去的五十年里,我们海帮至少有三四十艘船在这块三角形海域里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他们失踪之前的迹象都极其相似! ?所以,可以断定,在这块三角形区域里,一定有一个地方极其危险,那些失踪的船只和人员全都折在了这个地方! ?既然没办法确定这个地方的具体位置,索性我们就把整个三角形海域都标注为了十一区。” ?石老头看着我说道:“不知我这么说,你能理解么?”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 ?石老头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当然,在这个地方出事儿的并不仅仅是我们海帮的人和船,实际上,过去在这里出事的人多了去了,而这个地方也有一个大名鼎鼎的名字——南海魔鬼三角! ?百慕大三角你应该是听过的吧?这个地方的赫赫凶名,就连你们这些一辈子都在陆地上的旱鸭子都是耳熟能详了,我就不必多说了。 ?今天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个世界上不止有一个百慕大三角。 ?实际上,在地球上,整整存在着十二个类似于百慕大三角的地方!! ?这些危险的海域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呈三角形的分布,你说这到底是巧合呢?还是说这个三角形的海域有什么讲究呢? ?很显然,咱们南海的魔鬼三角,正是类似于百慕大三角的一个地方。 ?当然了,像百慕大三角啊,日本本州南部三角啊,新西兰北部海域的三角啊,这些也确实有些危险,在我们海帮的海图上都有标注,比方说百慕大三角那地方,我们又叫做三十一区,新西兰那个叫做九十六区。 ?懂我意思吗? ?按照我们的经验来判断,南海魔鬼三角,危险程度远远高于什么百慕大三角,这个地方就连我们海帮都是束手无策!! ?这个地方太隐秘了,它就像是一口看不见的黑洞,让人无法确认它的具体地点,哪个点背的船只不小心偏航闯入其中,立马出事,清一色全都都是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有三条船几乎连续失踪…… ?一定要说特点的话,大概只有这么三条—— ?第一,事出突然,没有任何先兆。 ?第二,失踪船只,不留丝毫痕迹。 ?第三,船员牲畜,踪影皆无。” ?“老爷子,不至于这么玄乎……” ?我沉默了一下,道:“我看您对这个地方非常有兴趣,如果真的是这么神出鬼没,没有任何线索的话,您不会有这么大的兴趣,连那些差点把您炸上天的毒匠人都不管了,只想着让我们去搞定这个地方,您就说吧,除了这些外,您到底还发现了什么?” ?“哈哈,就喜欢你小子这股子机灵劲儿,什么事情都能抓到关键!” ?石老头大笑两声,似乎抽到了伤口,笑声戛然而止,抽着嘴巴缓了好一阵子,不敢再笑了,道:“其实我们对这个地方的探索,从四五百年前就开始了,明朝的时候,倭寇为患,朝廷禁海,我们靠海吃海,不让吃海总不能饿死,于是我们只能走私,当时的西洋人已经开始大航海,葡萄牙人占领了印度,紧接着西洋人大片的跑到了南海,这些人对中国的东西很感兴趣,我们基本都是和他们做生意,这期间,我们的船只不可避免的要经过南海三角。 ?第一次出事的时候,我们以为是遭遇了海盗,加大了人员力度,后面派出去的全都是敢死敢战的海上猛士,结果……又失踪了! ?不断的失踪,我们开始意识到不对了,也有船只回来了,告诉我们说那里并没有海盗。 ?当时我们就意识到,那里可能有一片神秘海域! ?于是,后续经过那里的船只,派的人越来越厉害。 ?几百年里,我们的力度一直在加大,而那个地方就跟个黑洞一样,无论我们派去多厉害的人,要嘛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航行顺利,要嘛出事儿就一声不吭的全没了,你知道最厉害的一次,我们船上都有什么人吗? ?两位半步天师!!! ?那是清朝康熙年间的事儿了,玄门投来了两位半步天师跟着船,全部出事儿了!! ?那个地方的排名也在一直往前,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能确定它极其危险的原因,损失了太多人了!! ?一直到民国三十二年,我们的一艘船又一次在那里失踪了,可不久之后,我们的另一只船在经过那片海域的时候……竟然见到了那艘前不久失踪的船只!!” ?…… (第二更) 第1296章 老人与海 ?民国三十二年,彼时的中国贫弱,沿海渔民使用的多是大对船、大捕船等船只,皆是木质构造,使用的还是风帆以及人力摇橹等作为推进动力,扎根在大海边上的海帮自然也不例外,船只大部分都是这个模样的,整个海帮只有两艘从西方人手里买来的燃气机轮船。 ?消失又重现的那艘,正是其中一艘燃气机轮船,它是海帮花了大价钱从美国人手里买过来的,名字叫做“明苏尼达美人号”。 ?发现它时,它早已熄火,安安静静的漂浮在大海上,犹如传说中的幽灵船一样。 ?“当我们的人登上那艘船的时候,甲板上空无一人,那是一艘货轮,正常来说,这个规模的货轮最多也就只有二十来个船员,可那艘船因为要经过十一区,我们还格外派遣了一些高手上船,合计得有四十余人,船上可以说是人满为患了…… ?可当它再次出现时,那些随同一起去的人全部消失了。 ?船上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的迹象,船上没有明显的碰撞痕迹,比如说凹陷、刮痕等,偏偏整个船体都有些变形。 ?这说明那艘货轮并不是触礁或者是撞击到了什么。 ?反正,当时海帮里那些成天在海上讨生活的老手们都想不出这艘船到底遭遇了什么。” ?石老头道:“然而,当我们的人进入船员舱的时候,却意外的在里面见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看起来像个疯子一样的老人,他的头发恐怕比他的身高还要长,胡须都已经到了胸口的位置,须发好似一生就没处理过一样,他的身上连衣服都没有,就那么赤条条的趴在船舱里,昏迷不醒。 ?他不是我们海帮的人,货轮在出发之前船上压根儿就没这个人! ?他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趴在那里,呼吸均匀,就跟睡着了一样,可无论我们的人如何拍打他,他就是醒不来。 ?再后来,这个老人被带回了海帮,我们请遍了全天下的名医,甚至就连当时全真派的一位天师都来看过,小卫你虽是礼官,却应知晓,道家的众多门派中,全真医术最高,可就连当时的全真天师都束手无策,连说‘怪哉,怪哉,怪哉’,一路摇着头离开了。 ?没了办法,我们只能把他当做一个活死人来养着,谁知他就那么不饮不食的整整酣睡了一个多月,忽而有一天夜里醒来了! ?他口齿清晰、与人对话非常流畅,一点都没有神志不清醒的样子。 ?他说,自己是大舍驿人,世世代代在海上讨生活,家中还有妻子和一对儿女,高堂已经不在…… ?总之,他的思路非常清晰,连他的妻子和儿女的名字也能说得出来,神智绝对没问题。 ?可是每当我们问起他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船上的时候,他就显得非常痛苦,抱着自己的脑袋哀嚎惨叫起来,紧接着又一次昏睡了过去,一睡又是一月余,等醒来后,全然又忘记了我们是谁…… ?至于他说的话,我们也考证过。 ?诡异之处就在这里了,我们根本就没听说过有大舍驿这么个地方,后来,我们取来了地图,让他在地图上找自己的家乡位置,他准确无误的指了出来,位置大约就在现在的山东青岛那一块,我们派人在那里前前后后打听了很久,当地哪里有什么大舍驿? ?不过一个脑袋活络的弟子却在一些古书、以及青岛下面的平度市的传说里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原来,这个大舍驿根本就不是现在的地方。 ?这是春秋时期一个叫做即墨古城建立是旁边的小村落,一直延续到了元代,猛人南下,处处屠城,此地遭了兵灾,至此成了白地。 ?也就是说,他口中所说的家乡、妻儿等,至少至少都是元代之前的!! ?可他,绝对是个活人,这一点我们反复确认过,海帮也不是什么不懂的小门庭,是死是活我们还是可以确认的。 ?反正,他为什么会在海上,海上到底有什么,他又为什么出现在了我们的船上,此事即便是到了现在对我们而言也是个谜……” ?一个至少都是元代以前的人,莫名其妙出现在了民国的船上,其余船员还全部消失了…… ?偏偏,这还是个大活人!!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到了关帝庙里那些丽人,她们似乎就有一个特征……长寿!! ?而她们被周王室天官灭国,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长寿! ?略作沉默,我问道:“这个老人……现在还活着吗?” ?“活着!民国三十二年时,他就已经须发花白,皮肤褶皱,观其模样,顶多还有十来年的奔头,可他居然一口气活到了现在,最关键的是,他的容貌几乎没什么变化。” ?石老头长叹道:“这是多么让人羡慕的寿命呀,他现在人就在我们海帮的一个渔场里,可以看得出,他绝对是个捕鱼的好手,接触到这些海上的活儿的时候,根本不用指点,自己很快就能上手,熟稔无比,这和他说自己是个渔民的身份也完全符合,他的状况还和以前一样,一问到关键事情,立马昏迷,醒来就忘了最近的所有事情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现在几乎已经成了我们海帮的一份子,以前的事情也在没人问他了,因为问了也不会有结果,仔细算算,他可能已经有五六十年的光景没有晕过去了,对我们海帮的感情很深,上一次有人去渔场里找刺,打伤了一个年轻人,他拿起鱼叉照着那人胸口就刺,当场把人刺死,海帮的任何事情他都很上心,几乎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除了那次刺死一人外,这么多年再没出过任何事情,也没表现出任何特殊的地方,渔场里的人都拿他当成了自己人,很多时候大家伙儿都忘记了他的来历……” ?“确实是一种让人羡慕的能力,不过恕我直言,您虽然挺怕死的,可似乎也不是那种执着于长生的人,对于天命这个事儿,您应该还是挺能看得开的。” ?我笑着说道:“所以,这应该不是您对十一区感兴趣的原因,那么,您到底为什么对十一区感兴趣呢?当初那艘失踪又出现的船上,恐怕并不仅仅只有这个老人吧?” ?“哈哈,都被你小子看透了。” ?石老头笑着指了指我,随即道:“也罢,你们且跟着我来吧,我带你们去看一样东西!!” ?…… (第一更) 第1297章 珍宝 ?石老头受伤暂时丧失行动能力,他倒是信任我们,房间里也无其余人守着,于是我就让老白推着他,在他的指挥下去了旁边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满满当当的全是各种柜子,充斥着档案与许许多多的盒子。 ?每一个柜子、每一份文件、每一个盒子,上面全都标注有号码。 ?望着这房间,我知道这里应该藏着海帮绝大多数的秘密,下意识的看了石老头一样,暗自揣测着石老头带我们来这里的意思。 ?大概是我多想了,石老头什么也没表示,只道:“b11那个柜子,最上面的一号抽屉,里面有一个盒子,小白你去取出来吧!!” ?老白应了一声,按照石老头的指挥,很快找到了那个盒子,四四方方,不算多大,只待打开时,里面登时泛出乳白色的光晕。 ?那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并不规则,形状和每一条溪水里都能找到的鹅卵石差不过,可却通体晶莹剔透,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十分的细腻。 ?只是,它只是像玉而已,无论是密度还是硬度,全都不是玉石。 ?这让我想到了关帝庙下丽人的尸骨,以及管仲墓里挖掘出来的那块龟甲。 ?只要是眼睛不瞎,都可以一眼判断出,三者在很大程度上相似。 ?“这是一块来自于丽人国遗址里的东西,很大可能是那里的石头,迄今为止所有的发现都告诉我,那个地方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其他生灵抑或是别的东西,全都会呈现出玉质化的状态!!” ?我的心下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只是海帮与我们目前只能算是合作,甚至都不能说是站在一条船上的,还是有所保留比较好,最终还是没提及这些事情,只是看着石老头问道:“这东西是……” ?“当时在船上发现的,除了那个老人外,船舱里有大大小小几十块这样的东西。” ?石老头与我对视,似笑非笑的说道:“它对我们海帮非常重要,具体有什么作用,这是我们最大的秘密,却是不方便和你说了,能知道它的秘密的,全都是嫡系里的嫡系,你若是想知道,恐怕做个记名弟子是不成了。” ?不做记名弟子,难道还完全效忠海帮? ?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师父师父,如师如父,入了真武祠,便是清微道弟子,即便我是礼官传人也改变不了这一点,要我离开我师父纯纯是个笑话,金山银山荣华富贵也比不得真武祠那个小窝,何况是为了这么个所谓的秘密。 ?我只是笑了笑,不回应。 ?石老头见状不再多说,随即道:“我们需要更多这样的石头,它的重要性远远要比我这个老头子都重要,如今既然有了和它有关的线索,莫说是几个毒匠人,就算是天塌下来也得先放到一边不管,把东西拿到手再说。” ?随后,石老头示意老白把那块石头又放回了原位,这才让老白推着他返回先前说话的地方,扒拉着那可巨大的地球仪沉默不语。 ?“十一区里什么地方有这种石头我们一直不知,但是你那张海图给了我们启发。” ?石老头在地球仪上南海魔鬼三角的一个位置一点,那里有一个红色的原点,而后说道:“你们那张海图很具体,这里,是海图上唯一重点标注出来的地点,它正好在十一区内,而你小卫作为礼官传人,能让你上心的地方恐怕也不简单。 ?我们海帮不相信巧合,如果一个地方总会遭到炮弹的轰炸,只能说明这个地方一定有它的独特之处。 ?我们推断,海图上标出来的那个地方,极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十一区,是南海魔鬼三角的核心区域,一切诡异和不寻常的源头!!” ?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石老头这回很难得的厚道,没有卖关子,给我们透露了许多信息,我也给他说了一些我们的发现,当然是有选择性的说,提到了花船,提到了丽人国,提到了此地和天官的关系,却隐瞒了这个地方导致了花船的内乱,海帮可不是什么小绵羊,花船内乱目前在玄门和奇门中仍旧是个秘密,一直被压着消息,我不敢保证海帮知道后会不会掺和进去,按照我对石老头的了解,他很大概率会横插一杠子,到时候情况只会更加混乱,更加不可预测。 ?“礼官,清微道,海帮,花船……嘿,这个地方还真是热闹啊!” ?石老头笑眯眯的说道:“小卫,你们应该不是只来找我破译海图的吧?既然各有所需,而且也不冲突,那咱们再合作一把?你寻你的天官踪迹,花船拿她们感兴趣的天图,而我,我们则取我们要的石头,如何? ?这一次,我会派最好的船,最好的人手随你一起去!!” ?事情比我想的要更加顺利,石老头这只老狐狸难得的主动提出了合作,而不是借着海帮的能耐来拿捏我,占据什么先机,可见也是诚意满满了,这些石头对他们的吸引力可想而知。 ?丽人国遗迹牵涉太广,危险程度可能大到惊人的地步,即便有青竹这个超过天师的存在压阵,我仍旧觉得不安,最近频频问小稚卦象,小稚却说自己什么都看不到,只能说前途未卜,吉凶难料,面临着这样的困难,我自然是巴不得有更多的力量加入! ?而且,这当中确实没有利益冲突!! ?没什么犹豫,我当即站起身来道:“如果能合作,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哎,等一等!” ?这时,青竹难得的开口,明明是个亮明身份能吓得石老头当场装死的主,此刻却碍于自己脸上的易容术,不得不看我一眼,佯作征求我意见的模样,连我都替她难受,不过还得装作迟疑了一下,才表示她可以说了,她这才对石老头说道:“那个老人……我能看看他么?我跟着胡家的大仙儿学了一些本事,听他这个情况,倒是好奇的紧,想看看……” ?“当然可以,不过,你可不要提十一区的事情了,免得出什么乱子。” ?石老头道:“实际上,你不要求也会见到他的,这一次,我打算让他和你们一起去,兴许会有什么帮助。 ?这样吧,你们先回去休息,我这边稍作一些安排,最多三四日的光景,估摸着我这边就准备妥当了,到时你们就能动身了!!” ?…… (第二更) 第1298章 神秘师徒 ?许是合作的事宜已经敲定,彼此之间又有了互相利用的余地,石老头这个极其现实、势利眼的老家伙对我们的态度热情了很多。 ?此前把我们扔在酒店里不闻不问,而今勇子却成了我们的专业向导,开车回到泉州港后,立马给我们安排了一个特豪华的酒店,这酒店应当与他们海帮有很密切的联系,或者干脆就是他们海帮自己的产业,一整层楼都给我们这些“怪人”空了出来,倒是留下了足够的个人空间,吃喝拉撒一应事项海帮全包了。 ?这自然是好事,但也有坏处。 ?问题还是出在了团队的磨合上。 ?无双和宁马牛还是不对付,宁马牛奚落无双长得像个娘们,无双管人家叫做畜生,久而久之的,宁马牛有了个畜生的绰号,此前周围都是普通人,为了低调起见,二人还都算比较克制,就是说话的时候含妈量有点高,冲突也基本局限在了口头问候对方的父母长辈以及人格尊严等,住进了海帮的地盘后,没了顾及,二人的冲突与日俱增。 ?早上的时候,宁马牛吃饭的时候忽然把手伸进破破烂烂的军大衣里,捯饬半天捉出一只虱子,然后照着无双就是一弹,紧接着无双的盘子照着他的脸上就飞了过去,随后二人厮打在一起。 ?晚上的时候,宁马牛脱了鞋子抠脚,一股子酸臭味儿弥漫出来,无双默默站了起来,冷笑着说健身房走一趟?宁马牛怪笑着跟了出去。 ?二人的斗殴从一天两次逐渐升级到见面就打。 ?绝大多数的时候,宁马牛被无双骑在身上跟擂鼓似的痛殴,这人也是一身好皮,真就能吃得住无双打,无论无双怎么打,就是不服气。 ?老白的目光一直局限在了二人的斗殴上,我却瞧出了一些不寻常,这宁马牛的抗击打能力未免太强了,起初的时候,无双的至少还是收着一些力气的,到后面我看得出无双是动了真火了,打的对方嗷嗷的惨叫,也开始鼻青脸肿了,却没有生命危险,顶多就是皮肉伤! ?无双的拳头我是最了解不过的,虽然没有唤醒自身的气血,并不是最强的力量,但我肯定吃不住,如果是普通人,一拳头就得被他打死! ?唐白鹭、郑龙象、杨鸿之…… ?这三人我或直接交手,或差点亲手斩杀,或目睹其生死搏斗,对他们的实力都有了解,唯独这个宁马牛……我有些吃不准深浅了。 ?连无双都说,这家伙绝对是四人之中最强的,藏得太深了,唐白鹭这个明面儿的上的高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甚至,无双隐隐觉得正面打斗并不是宁马牛最擅长的,他擅长玩阴的,如果真的铁了心,唐白鹭三人加起来可能都不够他杀的!! ?这只是无双的直觉。 ?此人到底有多强,无双摸不到底,我也看不出他的上限。 ?后来,我悄悄问过赵小刀,对方与我们也一道经历过生死,又性格爽直,对我们的信任远远要大过花船上的人,包括曾经同为四门的姐妹,对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惜宁马牛过往过于神秘,赵小刀知道的也不多,甚至没见过对方出手,于是我转而问起了宁马牛的师父老鬼。 ?结果,赵小刀对老鬼也知道的不多,只说对方是暗堂的堂主,暗堂人最少,老鬼平日几乎不现身,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么,只知道迄今为止,他亲自出动的暗杀没有一次失败,曾经刺死过一位半步天师了,此人加入花船时也诡异,他最早进的是异人堂,后来才因为擅长暗杀转到暗堂,又一步步爬到今天。 ?异人堂…… ?这就意味着,老鬼最早是一个江湖上其他门派的人。 ?赵小刀还说,这师徒二人的秘密恐怕只有红娘子知道,可红娘子从不多说一句。 ?一时间我倒是对这师徒二人愈发好奇了,单单那天老鬼表现的那一手就足以让我震惊,我也问过青竹,连青竹都说不出所以然来,这倒是让我觉得此行恐怕会极其精彩。 ?不过,眼看无双和宁马牛的冲突日益激烈,直到有一天,无双抄出了陌刀,连宁马牛都吓坏了,一下子躲到我身后,冲着无双大叫说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有本事放下刀说话,而无双则红了眼,不管鹞子哥的拉扯,气哼哼的说一定要活劈了宁马牛。 ?至此,我意识到必须阻止这俩人了,和赵小刀约好,让赵小刀找宁马牛谈,我则与无双谈,这才终于制止了这一场冲突。 ?勇子在这三天里也很热情,虽然没有拉着我们在泉州港里到处溜达,但基本每天一有时间就会来找我们。 ?如此又过了四天,眼看到了石老头和我们约定的日子,这一日,勇子又来了,随行有两辆车,见面后让我们拾掇东西跟他走。 ?我知道,海帮应该是一切安排妥当了。 ?当天,我们上了勇子的车,被他一路拉到了漳州,过了市区,又直奔周边的龙海市,这边靠海的地方,就是石老头说的那个渔场了。 ?此时时值中午,渔场里人极多。 ?淡淡的海腥气中,一个个依附着海帮生活的渔民结束了工作,奔向渔场码头,那里已经做好了饭食,飘出的气味尽是海产品特有的香气,也能听到有许多人用闽南语唱着海边人特有的歌曲。 ?整个渔场看起来别样的和谐。 ?这却是我无法想象的画面。 ?“怎么?卫哥儿很惊讶?” ?勇子摘下墨镜,笑了两声道:“入了海帮的人多了去了,却也不是每个都打打杀杀的,大海上讨生活不容易,大家抱团儿取暖罢了,若要说海帮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看看眼前这码头便知道了,这才是海帮,既然来了,中午就一块在这里吃个饭吧,下午我带你认识几个人。” ?望着眼前这熙熙攘攘的景象,我隐约似乎懂了一些。 ?随后,勇子在身旁另一辆车的司机耳朵旁嘀咕了几句,那司机点了点头,很快钻进了码头的人群里。 ?不多时,前方的众多渔民里有许多人以闽南一带特有的口音叫嚷起来:“乌鬼叔,乌鬼叔啊,快来呀,上面的找你啦!!” ?随着众人的叫嚷呼唤,很快一个老人就被推搡着有些扭捏的来到了我们面前。 ?勇子则凑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卫哥儿,这个乌鬼叔就是当年从十一区带回来的那个老人了,待会儿问话时含蓄一点儿,他活的太久了,在码头上待得太久,人望很高,这个渔场里绝大多数的人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对他很尊重,闽南人团结剽悍,讲究个尊长爱幼,这方面做的格外出色,有一套完全不同于其他地方的生活方式,走出去了都是这些威望特别高的老人撮合在了一起,国外很多华人聚居的地方,基本都是这么来的,要是这乌鬼叔被咱们问的晕过去忘了事儿,这些人才不管三七二十一,今儿个恐怕连我在内,都跑不了一通围殴!” ?…… (第一更) 第1299章 乌鬼叔 ?我冲着勇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有数,不会出岔子,同时目光也扫向了那在人群簇拥中走出来的老人。 ?看起来很普通的一个老人。 ?身高只有刚到一米七的样子,须发都很长,尽数成了雪白色,看起来有些邋遢,像个流浪汉似的,这个季节的海边已经很是阴冷了,可他身上却只穿着一身老旧的军衣,脚上蹬着雨鞋,皮肤很黑,面目看起来属于那种亲和力很强的类型,难怪能得到这个渔场所有人的尊敬爱戴。 ?在见到他第一时间,我的精气神已经弥漫开来,朝着他扫去。 ?同时,我也感受到了另外的精气神力量,那是青竹的,显然她也在用自己的精气神观察这个老人,试图从对方身上找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观视之下,我看到了老人的生命烛火。 ?实际上,那是他阳气、精气神、肉身精气、元气等众多生命指标的一种集合表现。 ?他并没有像无双一样的气血旺盛,实际上,肉身气血是一个人能活多久最重要的一种指标。 ?他并不旺盛,但很独特。 ?平静、坚固! ?这是我的感受,他的生命特征并不强大,但是十分稳定,就像是一只乌龟一样,没有猛虎的暴烈,永远都是慢慢吞吞的,可却是这世间最长寿的存在。 ?很古怪的一种感受,我以精气神观人,还是头一遭见到这样的生命反馈。 ?除此外,阴气、晦气等在他身上没有任何体现,这说明,他确确实实是个大活人无疑! ?“怪哉,怪哉!” ?我心下连连暗呼。 ?乌鬼叔似乎被我们注视的有些不自在,显得有些局促,道:“你们找我是……” ?“啊,没什么,我们就是石爷说的那些人,特意来瞧瞧您。” ?我笑了笑,关于去十一区的事情,石老头已经知会过这位乌鬼叔了,此事前两天勇子和我提起过,说老人沉默了一下,同意了,他只要不强迫着自己去回忆当初的事情,一般不会有事。 ?此刻说明我们身份后,这位老人倒是没有晕厥过去,显得有些沉默。 ?易容后的青竹忽然道:“老人家,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咱们能不能找个地方聊聊呢?” ?乌鬼叔犹豫了一下,看了勇子一眼,见勇子点头,便道:“好,你们跟我来吧!” ?说完,老人转身走了,我们急忙跟上,很快他带着我们进了码头的一个铁皮屋子里,勇子在外面守着,帮我们关上了门。 ?只待老人招呼着我们坐下来的瞬间。 ?小稚的双眼忽而变得深邃起来,眸光变幻,而后身躯颤了一下,下意识的朝我靠了过来,我抓住了她的小手,发现其小手冰凉,看了她一眼,小稚冲着我微微摇了摇头,我便没有多问。 ?“乌鬼叔,他们都这样叫您,我也这么叫您吧。” ?青竹脸上带着笑意:“您能不能把手伸过来,我帮您把把脉?” ?乌鬼叔依言把手放在了桌子上。 ?青竹随即搭上了他的脉搏,把脉什么的自然是鬼话,她的一缕精气神早已顺着对方的脉搏窜了进去,在对方奇经八脉中游走,探寻对方身上的异样。 ?起初的时候,青竹的神色还很平静,可很快,她扬了扬眉尖儿,依我对她的了解,她只有遇到有趣的事情时才会这样,看来乌鬼叔的身体里应该有一些特殊的状况。 ?“看来是有发现。” ?我心头一喜,随后,青竹的脸色一下子变了,压在乌鬼叔手腕上的手抖了一下,整个人的动作就像是定格了一样,只是面色越来越白,光洁的额头上隐隐有了汗水,汗水破坏了她的易容,划过的地方露出了更加白皙的皮肤。 ?我察觉到了不对劲,立即以精气神去观视。 ?青竹太强大了,她在我的观视世界里,就像是大海,力量究竟有多么庞大我无从得知,可是此刻我明显的感觉到,她的力量在流失…… ?以精气神驾驭灵气进入他人体内,根本不需要这么庞大的力量!! ?乌鬼叔如果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他的筋脉根本没有经历过任何锤炼,忽然一下子涌入过于庞大的力量,只会让他当场暴毙,青竹绝不会莽莽撞撞的忽然加大力量,那和草菅人命没区别。 ?这这情况不太对劲! ?我见乌鬼叔神色平静,青竹则明显有些渐渐吃力,当即“啪”的一下握住了青竹纤细的手腕,一下子将她的手拿开了,同时笑着说道:“好了,差不多了。” ?随后,青竹开始微微喘息。 ?乌鬼叔则有些茫然的看着我问道:“小伙子,我……” ?“很可惜,没什么发现。” ?我摇头道:“不过您别着急,石爷既然已经安排我们来了,此事就一定会有个结果的。” ?老白早早瞧出了端倪,见状忙亲切的拉住乌鬼叔的手,好说歹说,总算劝走了这个老人。 ?乌鬼叔一走,我忙问青竹:“你怎么样了?你……” ?青竹抬手,咬牙低声在我耳畔说道:“我需要一点时间!” ?我对刚刚回来的老白点了点头,又给了鹞子哥和无双一个眼神,三人立刻起身出去,随后便听到了老白与勇子说话的声音,门外很快安静下来,也不知他们拉着勇子去了哪里。 ?青竹立刻在地上盘坐下来打坐。 ?我扭头问道:“小稚,你刚刚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小稚小脸一白,心有余悸的说道:“起初的时候我是看不清的,后来我很努力的用黄庭经里的命术控制自己的能力,渐渐的看清了一些,然后就看到了一个非常恐怖的画面!” ?此事事关重大,无论是青竹的反应,还是乌鬼叔本身的经历,都说明了乌鬼叔的不同寻常。 ?所以,我只能追问:“到底看到了什么?” ?小稚深呼吸了几下,道:“我看到了他……他迷茫的走在自己的命运道路上,那条道路天空是一半黑、一半白的,阴阳两分,昼夜对等,他在自己的命运道路上蹒跚前行,而后……他走到了自己的命运交界点,那一刻,他忽然回头了,此前他看起来还像个人,可是当他在命运交界点回头那一瞬间,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他仿佛看到了我,他在冲着我笑,笑的诡异又狰狞,非常非常可怕,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怖的恶魔,比我见过的所有行尸恶鬼都要吓人,让我发自骨髓的寒冷……” ?…… (第二更) 第1300章 人有两面 ?偶然可以窥视到他人的命运,这是小稚独特的能力。 ?这种能力很不稳定,即便是到现在小稚可以驾驭命运丝线仍旧无法控制这种能力,而且看到的画面也是命格这个层面的,极其晦涩,很难理解,就像是谶语一样。 ?我的命术造诣可以说是一塌糊涂,自然无法窥视小稚看到的画面的秘密,只能抱着小稚,不断拍打她,等她稍稍平静了一些,才问道:“这些画面……你是怎么理解的。” ?小稚细细思索了一阵,道:“我是这么想的,但我也不知道对不对。 ?阴阳两分,昼夜对等。 ?这是他命运之路的大背景,这样的环境放在命格里,应该与他的出生有关,可能对应到了他的生辰八字,一个人的生辰八字决定了他最初的命运环境,我觉得这是可以说的通的。” ?“阴阳两分,昼夜对等……” ?我道:“如果与他生辰有关,指的应该是春分、秋分这两个节气,只有这两个节气时昼夜等长,说明此人降生在春分或秋分之日,他虽然忘记了在十一区的事情,但其余事情却记得清楚,此前石老头给过我一份他们打听出来的东西,这人正是农历二月廿七的生辰,在他那一年,这一天正好是春分之日,玄鸟至,雷乃发声,正是仲春之月,你这一点应该是没有猜错。” ?“至于后面的,我把握就很小了。” ?小稚道:“我觉得后面的,意味着他的人生发生了一场巨变,原本他迷茫的走在自己的人生路上,这说明他的前半生应该是非常非常艰难的,后面到了一个命运的交叉口,他忽然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说明在那个命运交叉口,他的身上一定发生了很大的事,这个事情直接改变了他的人格,他就像是从深渊里爬了上来,变得阴冷而可怕,很多善良的人堕落成魔,不都是命运里有了一些巨变吗?这个巨变的节点,应该就在十一区里,我是这么理解这个事情的。” ?“你是说……这人不是个好人!?” ?我差点直接站起来,惊道:“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假的,他来到这里,表现出来的面慈等全都是假的,他的本质是邪恶黑暗的?!” ?“我倒是觉得未必是假的,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还有另外一面!” ?忽的,青竹的声音传来。 ?她不知何时醒了,正在听我和小稚说话。 ?我问道:“你怎么样了?” ?“不妨事,就是损失了一点灵气而已,导致身上的灵气有些混乱,平复一下就好了。” ?青竹摆了摆手,道:“这个老头子……不是个普通人,他比我们想象的要强大的多!” ?“是你刚刚探查他体内情况时,有了些发现?” ?“……” ?青竹点了点头,道:“他的筋脉并不强,单从筋脉来看,他这具身体就是一具普通人的身体,可是,当我查探到他丹田位置的时候,却忽然生出了变故。 ?他的丹田之内,一片混沌,就像是一个黑洞一样,刚刚接触,立刻把我的探入他体内的那部分精气给吞掉了,随后竟开始疯狂汲取我身上的灵气。 ?我看他筋脉平庸,应该是个普通人,根本没什么防备,毫无征兆的来了这么一下子,身上的精气被扰乱,以至于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他汲取我的灵气,如果不是你把我的手从他脉搏上拿开,只怕我乱阵脚这一会儿的工夫我损失就大了去了。” ?会吞人的灵气?! ?我怎么觉着这特像一些妖魔鬼怪的能力呀! ?犹豫了一下,我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觉得他……可能是个修行之人?不,不对,修行之人也没有这样诡异的能力呀!” ?“可能吧!” ?青竹斟酌了许久,最终说出了这样三个字,可见这位乌鬼叔身上的诡异之处都已经超乎了她的认知,她蹙眉说道:“我根本没弄清楚他丹田处是一股怎样的力量,就当时的感受来看,他应该根本控制不了这股力量,他的身体情况也不允许他动用这样的力量,所以我倒是觉得这个老头儿表现出来的未必是假的,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的情况。 ?结合他身体的情况,我琢磨着,他的记忆也应该被动过手脚。 ?关于十一区的记忆可能是被以特殊的手段封住了,一旦触及到那一部分,人立刻会疯掉,和他身体的情况对应。 ?只是,他出来的太久了,你也知道,一个武人的筋脉如果长期没有灵气滋润,会退化的,他自打出来就没有展现过什么力量,这说明他的筋脉至少从民国到现在一直没有灵气滋润,退化成一个普通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所以这他身体和记忆到底是他自己封住的,还是被人动了手脚,这就不大好说了。” ?“那咱们还要不要带上他了啊?” ?赵小刀关心的是天图,最怕有变故,说道:“咱们这一次的目标也不是他,本来那个地方就非常危险,充满了未知数,如果他真的像您说的那么强大,而且在藏拙,一定是不怀好意的,这要是忽然发难,恐怕会给我们造成不可计量的损失,甚至直接导致我们的失败。” ?“带,为什么不带呢?” ?青竹笑道:“十一区里到底有什么,无人知道,多少年了,这是唯一一个从十一区里走出来的人,身上没点诡异正常吗?带上这么个人才有趣,兴许真到了十一区,他身上的问题就会爆发出来,到时候反倒是方便我们更快的弄清楚那里的情况! ?总之,不带上他,如何能完全的揭开那里的面纱呢?兴许我们都要徒劳而返了!” ?赵小刀几人来时就接到了红娘子的命令,本就是完全配合我们的,在大事上红娘子让他们完全听我们的安排,再加上青竹说的也在道理上,想了想,就再没吭声了。 ?我却被搞得有些阴郁,心事重重,这个乌鬼叔身上的一样,让这一次的事情变得愈发诡异莫测了。 ?…… (第三更) 第1301章 乌鬼 ?中午的时候,我们就是在渔场里吃的饭。 ?勇子说,这一次我们出海的船就在渔场里,现在重要的准备工作和维护保养基本都完成了,正在做最后的一些细节上的准备,让我们今夜先在码头上凑合着住一夜。 ?下午三四点钟时,午饭后就没了人影儿的勇子又出现在了我们面前,说他要给我们介绍的新朋友已经来了,随后就带着我们去了渔场的码头。 ?一艘洁白的船只停泊在码头,我虽然不懂船,但上回跟着海帮走了一遭,也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一眼便看出这是一艘渔船改造的,这也是海帮的常规操作。 ?勇子说,这就是我们的船。 ?相比于上一次石老头跟塞垃圾似的把一堆老弱病残塞给我们的行为而言,这一次石老头很厚道,下了血本了。 ?这艘船长近三十米,无论是船体还是设施,与我们上次用的破烂玩意云泥之别。 ?船上有许多船员在忙活,将淡水等东西运上船。 ?死冷的天气,这些船员一个个的光着膀子,肌肉线条分明,身上满是伤疤。 ?在我的观视视野里,这些人身上气血冲天,个顶个的厉害,几乎全都是极厉害的武人。 ?“都是海帮的精锐,由此也能看得出,海帮的底子比花船厚的多,单单这二十几人,武堂恐怕就很难对付了,平均层次比武堂那些货色要厉害的多,果然花船的武力是偏弱的,海帮才是真正的巨头,如果那天晚上在关帝庙那里围攻我们的是七十几个这样的武人,说破大天去我们也没法子全身而退,肯定要有人交代在那里的。” ?我看着其中一个正推着手推车的汉子,心下暗自做着估计:“嗯,此人肋下有伤口,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是新伤,看来这些人之前有任务,是被临时抽调回来的,海帮家大业大,哪怕石老头最近正被一些毒匠人折腾的疲于奔命,也不至于没了人手使唤,之前他特意留出几天的准备时间,应该就是为了抽调这些人回来,说明他们肯定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应该会对这些的任务有极大的帮助,他们不仅仅是一些武人这么简单,可惜了,跟那个宁马牛一样,我只能看到很浅的一部分,多余的看不到,不过石老头这回下了血本儿是真的,按照那个老头儿的奸诈性子,能做到这一步,更见他对十一区那些石头的重视!” ?“哈哈哈,卫哥儿,这回满意了吧?” ?勇子在我旁边忽然笑了起来,道:“上回从十七区回来,我们顺子可是说了,你对石爷颇有微词呢,所以这回可是给你派来了他手底下最得力的干将,领着二十个海帮一等一的好手,操船的时候他们是最好的船员,在海上他们是比鲨鱼还要凶猛的怪兽,一旦有事,又是骁勇善战的武士……” ?像是应验他的话,这时船上“咚”的跳下一个男人来。 ?日头正在西方,他挡着阳光,明媚中我看见了一头刺眼的银光,随后便是阴影。 ?这是是个极具压迫力的壮汉,他身高约一米八五左右,抬起手臂的时候,背阔肌自腰间两侧显露出来,正是传说中的蝙蝠肌,如船上正在干活的船员一样,他浑身上下也只穿着一条裤子,赤着双脚朝我们这边走来。 ?最为抢眼的,便是他的满头银发了。 ?他的皮肤不像是一个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汉子,我可以说,他大概是整个海帮最白的人了,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人,皮肤全都黝黑,他的肤色却像是一个白化病的病人,只是顶着这样的肤色,仍无丝毫阴柔之气,脸上有一道疤痕,自鼻梁蔓延至嘴角左边,疤痕增生让他的脸上看起来像是爬着一条血红的蜈蚣。 ?这人从船上跳下来的瞬间,我身边的无双和宁马牛二人下意识的齐齐挺直了腰杆子。 ?这是一种武人和修行之人的直觉。 ?此人……绝对可以威胁到他们的生命安全,也包括我!! ?“这就是这些船员的头儿了,也是卫哥儿你这一次的搭档,我们海帮派出的代表,也是我们的诚意!” ?勇子低声在我耳边说了一句。 ?那银发男子已经微微眯着眼睛朝我们走了过来,上下打量我一眼,道:“白狼,很荣幸认识你。” ?随后,他朝我伸出了手。 ?“这是个有些沉默寡言、又不苟言笑的家伙,但做事儿很纹靠。” ?我心里默默给出第一印象和评价,和对方握了握手:“卫惊蛰。” ?白狼扯了扯嘴角,似是露出了一个笑容,他看了勇子一眼,又看了我一眼,道:“石爷和我说过你,我和我手下的兄弟还有些活儿,今晚可以做完,咱们明早出发。” ?我来海帮已经盘桓十多天了,金陵的事情虽然压下了,可犹如薄纸包住的火炭,随时会出问题,我师父还坐镇在那里,我每天都在担心着,早就巴不得赶紧出发呢,当即满口同意。 ?“降妖除魔的事儿我听你的,扬帆海上的事儿你听我的。” ?白狼道:“海上多风浪,这一路恐怕不太平,早休息,上了船恐怕就没法好好合眼了,别让疲倦打垮你。” ?说完,他扭头离开了。 ?“卧槽,这家伙这么吊?” ?眼看白狼就这么跳上甲板继续干活去了,老白咕哝道:“这也太冷酷了吧?这种面瘫脸可不好打交道!” ?“白狼这人就是这样的性子!” ?勇子笑着解释道:“话不多,可到了海上你就会知道,他是最可靠的同伴,无论是谁,他从不出卖任何一个能称之为是朋友的人!” ?“可以理解,他的话我也认同,扬帆出海听他的,所以,我们现在去睡觉。” ?我笑了一声,我倒是不同于老白,还是挺喜欢这个白狼的性子。 ?勇子见状,立即带着我们回了安排好的住处,又安顿了伙食,这才和我们道了一声保重,随后离开了。 ?出发的事情敲定,我急迫的心思稍定,夜色刚刚降临时便上床入睡了,直至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已经是半夜十二点。 ?海帮安排的住处不大,都是单间,我身边没有同伴,下意识的握住天官刃,朗声道:“谁啊?!” ?咚咚咚…… ?门外的人又是敲了三下,而后一道苍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我,乌鬼!” ?…… (第四更,有点家事,耽搁了一天更新,这四章是补更,睡一觉起来开始今天的更新) 第1302章 怪诞的夜访 ?乌鬼?! ?这老头子深更半夜的来我这里做什么? ?我的警惕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精气神释放开来。 ?果然,门外正是穿着薄薄一层单衣的乌鬼,他一手拿着手电,一手提着一个保温桶。 ?犹豫了一下,我放下了天官刃,主要是此物有些抢眼,又想着这乌鬼叔的诡异与不同寻常,随后从放在床边的背包侧面抽出一把包裹在皮鞘里的短刀,掖在自己后腰,又将上衣扯出来盖住,这才打开了门。 ?夜间的海边风大,带着淡淡的腥气的海风“呼啦啦”的涌入房中,着实有些冷。 ?我微微眯着眼睛打量着近在咫尺的老人,笑着问道:“乌鬼叔,这么晚了,您不睡是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岁数大啦,觉少,睡不了几个小时喽!” ?乌鬼叔见我侧开了身子,便亦步亦趋的走进了房间里,随后他熄灭了手电,把保温桶放在房间里唯一的小桌上,而后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道:“我见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估摸着是咱们码头上的饭菜不合你胃口,特意给你送了些吃食过来。” ?我愈发的不明白他的意思了,不过还是支应道:“我是山西人,吃不惯海边的鱼虾这些东西,总觉得吃不饱。” ?乌鬼叔笑了起来:“这倒是巧了,听说你们山西人爱吃面,我这里正好下的是面条儿。” ?说着,他打开了保温桶,里面是热气腾腾的素面,他推了推那保温桶,道:“尝尝吧,闽南的面条儿比较清淡一些,凑合着来两口吧,明儿个咱们就要出发了,到了海上想吃口饱饭可就难了,那船儿晃啊晃的,你们这些没在海上讨过生活的人是没法子适应的,以前有个小伙儿,如你一样也是北方人,上了船吃什么吐什么,不过半个月的光景,人都瘦的没形状了,可怜呐,趁现在还没上船,能吃几口算几口吧!” ?我当然不会傻乎乎的去吃这些莫名其妙的素面,谁知道里面干不干净,全当没听见他催促我吃饭,笑着在床上坐下,试探性的问道:“您老人家果然是关爱后生晚辈,我那几个兄弟也和我一样是北方人,不知道……” ?“他们那里我倒是没去……” ?乌鬼叔忽然道:“我就是觉着和你亲近,总觉着你像是自家的子侄一样,只是下午见你忙的很,几次想来找你说说话儿都没机会,夜里睡不着,索性就过来看看你,又怕你饿了,特意给你做了些吃的。” ?亲近?! ?似乎今儿个我都没和他说几句话吧? ?出于谨慎,我没有接应。 ?随后这乌鬼叔又陆陆续续问了我一些问题,有关于十一区等重要的事情绝口不提,他就像是一个邻家老大爷一样,只顾着打听询问我个人的一些情况,包括我的家人、家庭情况等。 ?我不知道他的来意,再加上本就对他有戒备,只是含糊其辞的回应着,不肯说的太深。 ?“看我这……” ?乌鬼叔扶着额头苦笑道:“到底是年纪大了,见了个投缘的年轻娃娃就不知道分寸了,只当是自家的子侄辈儿来看,却忘记了你也是江湖中人,刀尖儿上讨生活的,有些交浅言深了,你莫要在意,我这便告辞了,你早早睡吧。” ?说着,他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说道:“海边寒的很,吃一碗素面身上才暖和,才好睡觉,放心,老头子对你可没恶意。” ?说完,他走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我才倏然惊醒过来。 ?他……居然就这么走了!? ?我觉得很古怪,这未免也太过莫名其妙了。 ?看了眼桌子上的素面,再三犹豫后,我去了老白那头,将金蚕蛊王取了过来,又把二秃子也捉了来。 ?一个金蚕蛊王,一个三尸蛊王,围着乌鬼叔留下看了好半响,最后二秃子非常肯定的告诉我——这就是一碗素面,里面绝对没毒药! ?难道说,乌鬼叔三更半夜的来我这里一趟,真的就是给我送一碗面条子? ?我愈发的不能理解了。 ?当然,这一碗面条我也是万万不肯吃的,最后在外面找了个垃圾桶倒掉了。 ?这一夜,我极不好睡,一直在琢磨着乌鬼叔忽然来访的意图,可到头来也是一场空,实在是看不透这个老人到底想要干嘛。 ?睡不着,索性我爬了起来,从自己的书包里取出一册空白的笔记本,拿出钢笔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我记录的是上一次在燕山龙庭里卫襄子给我演绎的天官决,这是礼官一门的手决秘术,源自于圣武天官,世间有大道三千,所以圣武天官演化三千手决,个个都是玄奥无比,当时每一个手决我都深深的记下了,它们就像是一道烙印一样镌刻在我内心深处,于是从燕山龙庭出来后,我就琢磨着将这些手决记录下来,算是我对断裂的天官路的一种补充和接续。 ?可是,真正当我动笔的时候,我却开始犯难了。 ?明明这些手决就烙印在我的脑海里,我却无法用笔将它们全部描绘出来,那是一种玄之又玄的感受,就像诠释天地大道一样,无人能用语言描述出道到底是什么,就连老子都只能说——道可道,非常道。 ?仅此而已。 ?天官决就给我这种无力感,越是后面那些复杂的手印,就越是难以用笔头子记录下来,反而是一些我印象比较清晰、比较简单的手印我在仔细揣摩后可以将之记录下来,这正是我现在在做的工作。 ?只是,即便是这些简单的手印,也比道家的手印要复杂深邃,我到现在还没能完全揣摩透任何一个手印,但我有种直觉——这些手印的运用方式和道家手印截然不同,每一个道家手印都是为了利用自身的灵气,可这些手印我觉得更像是一个个单一的符号,只有真正的理解它们代表着什么,继而进行结合、组合,才能爆发出真正的威力来。 ?一连数个小时,我只在笔记本上记录下了一个手印而已。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 ?约莫七点钟左右,东方在日头红彤彤的将整个码头都染上血色时,外界的渔场忽然喧闹了起来,堪称是人声鼎沸。 ?我趴在窗户上向外看了一眼,见众多海帮的成员正簇拥在我们出海要用的那艘船周围,那里锣鼓喧天,正在进行某种祭祀。 ?…… (第一更) 第1303章 静谧之海 ?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很奇怪的规律—— ?越是依赖着大自然吃饭的人,对于大自然就越敬畏。 ?反倒是那些成天坐在办公室里,连山有多高、海有多深都不知道的主天不怕地不怕,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就差整条蓝秋裤,红色三角裤衩外穿,跟个超人似的飞天遁地了,什么滑铲杀老虎、一拳穿钢板、背摔大象之类的事儿都是这帮人干的,勇猛的跟个战神似的,恨不得拿自己那条小蚕蛹把天都戳个窟窿出来,也不知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还是真的无知者无畏。 ?海帮靠海吃饭,却没有这份豪气,他们比任何人都敬畏大海。 ?每当他们出海的时候,尤其是要探索那些大海中的禁区时,他们都会举行一场盛大的祭祀。 ?祭祀妈祖娘娘,祭祀水仙尊王,祭祀东海神龙…… ?他们祭拜的神灵很多,很杂。 ?实际上这种祭祀行为连我这个玄门中人都觉得有些过于迷信了,反正到了现在,我都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神灵,在我看来,他们祭拜的那些神灵很大概率是不存在的,就像我师父说的,修行的越高深,就越不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神灵,所谓的各种请神降临的法术,实际上都是暗通天道,借用了天地自然的力量而已,我们虔诚的侍奉道家的三清等,实际上是在侍奉那与天地同在的“道”。 ?这就是我师父的看法,我是极认同的。 ?海帮横跨在玄门和奇门之间,我就不信他们没听说过这样的说法,可他们仍旧虔诚的进行祭祀。 ?此刻,码头上众多海帮成员人人都捧着三炷香,齐刷刷的跪在地上,虔诚的祈福。 ?那个不苟言笑的白狼脸上、身上的涂抹着花花绿绿的油彩,在他身边,那二十个与我们要一起扬帆出海的海帮精锐也打扮的很古怪,白狼在船上跳来跳去,那些人则叽叽呱呱的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应该是一些祭祀用的当地词句,没什么特殊含义。 ?石老头也来了,不过这老头子惜命的很,人格极其猥琐,现在码头上人多眼杂,混乱的很,他哪里肯现身?在码头的人群外围,一辆车就停在那里,司机是勇子,石老头就坐在后座上,他稍稍摇下一点点玻璃,只露出眼睛往上的一小部分,正隔着大老远与我对视。 ?他点了点头,看那模样,好像在和我说——一路顺风。 ?而后,挥了挥手,勇子启动了车子,二人扬长而去,在码头的驻留时间都没超过一分钟,不过我觉得这已经是对我极大的尊重了,完全没有不知足的想法,凭着老头子的那股惜命劲儿,换个人他恐怕都不带来的。 ?这一番闹腾,足足持续了将近两个钟头。 ?祭祀结束后,白狼把所有贡品全都推进了大海里,这也是海帮的一种祭祀方式,而后聚拢在码头的众多海帮成员就散开了,各自返回渔场的工作岗位上,忙碌着自己的事情。 ?不久后,白狼身边的一个又黑又壮的小伙子来寻我们,只说一切准备就绪,可以上船了。 ?相比于先前浩大的祭祀,我们的出行反而很低调,连一个正儿八经来送的人都没有,这似乎也是海帮的传统,他们认为送的时候过于隆重,反而会让远行的人回不来。 ?妖魔鬼怪的事情听我的,扬帆出海的事情听他的。 ?这是我和白狼的约定,也成了我们双方融洽相处的一条不成文的规矩。 ?白狼确实是在坚定不移的恪守着这一条,他是真没拿我们当外人,干脆把我们当做了船员,船上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什么,每天的供应配给等等所有事项他全部包揽了,严格的要求我们每一个人都执行,不过船上的活儿却不用我们操心,他和他手下的二十个兄弟全部负责的,估摸着主要也是怕我们干不来这些活儿。 ?相比于不苟言笑的白狼,他手下的二十个船员比他要好相处的多。 ?这些人都是刀口舔血、不拘小节的汉子,我们也是朝不保夕、四处卖命的主,彼此之间无论是性格还是经历都有颇多相似之处,再加上彼此的船员舱挨得很近,相处不过一两日而已,双方就已经非常熟悉了。 ?老白常常和这帮人一边骂着脏话、一边打牌。 ?无双和鹞子哥喜欢光着膀子、赤着脚在甲板上和这些人摔跤。 ?连我也极喜欢这些人,二十余人的名字我倒是全都记下了。 ?总的来说,这一次比我们上一次和海帮合作要愉快轻松的多。 ?唯一让我有些纳闷的还是乌鬼叔这人,舱房很大,我们这边的一茬儿人按照男女分开,青竹和张歆雅领着小稚住了一个比较小的舱房,我们这些老爷们挤在了一个较大的舱房里,乌鬼叔正好和我们一个舱房,出海之后,他隔三差五的要来和我说说话,全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对我也是格外的关心,每日里嘘寒问暖。 ?老白贱嗖嗖的说人家是个老玻璃,还提醒我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好别背对着乌鬼叔,别一不小心晚节不保,菊花一残可就再无盛放之日了。 ?这自然是屁话,但乌鬼叔莫名其妙的热情确实让我不理解,对他的戒备和忌惮一天重于一天。 ?我们从龙海市出发,最早进入东海,随后一直朝着西南方向前进,过了数日,进入南海,最后一头扎进了南海的公海里。 ?此时,我们进入茫茫大海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整体而言四平八稳,海上的情况比我们想的要好,连一次风浪都没有遇到,就是有些无聊而已。 ?这一日,我又钻在船舱里记录天官决,一个身高不到一米七、留着寸头、非常年轻的小伙子冲进了舱房。 ?这个小伙子我记得,前两天还跟着我学道家九字真言的手印来着,名叫陈文龙,是闽南人,也是白狼手底下最年轻的一个,年岁比我还要小一些。 ?“惊蛰哥,惊蛰哥,狼哥喊你啦!!” ?陈文龙一进船舱便操着闽南口音的普通话叫嚷起来。 ?“这倒是奇事,白狼不是说船上的事儿全听他的么,咱们出海都十多天了,也没见他找过我。” ?我笑着放下了笔,道:“说吧,他找我什么事情。”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陈文龙急道:“咱们进入你那张海图标注的区域啦,而且……出了大事啦!!” ?…… (第二更) 第1304章 天亡 ?驾驶室内。 ?这里寂静无声。 ?一切都好似定格了一样。 ?三四个船员盯着各种各样的仪器,一动不动,神情各不相同,有的在恐惧,有的在惊讶,还有的甚至看起来跃跃欲试。 ?驾驶舱里的仪器格外的安静,浑然没了之前我来这里时滴滴答答响个不停的样子,就连那些对讲机都齐齐失声,过往里面总会有许多嘈杂的声音,众多船员水手在里面嬉笑怒骂、讲着各种荤素不忌的段子…… ?最中心的位置,白狼端着一杯咖啡翘着二郎腿,双目正越过驾驶室的窗户眺望外界的海洋,蔚蓝色一望无垠,明媚的阳光落在海面上熠熠生辉,从这个居高的角度看,外界明亮的刺眼,仿佛一片荡漾着的光的海洋。 ?叮! ?白狼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杯,打破了这定格的死寂,随后他从胸口的衣兜里摸出香烟,“啪嗒”一下为自己点上了一支,火光在他的瞳孔里跃动,让他的眼神变得闪烁。 ?他……有些慌了。 ?即便他尽可能的控制着自己的肢体,点烟时手也是四平八稳,没有丝毫颤抖。 ?可我还是捕捉到了他的内心世界,他……没有底气了。 ?随后,我大步走了进去,渔船不是巨型游轮,在海面上做不到四平八稳,总有海浪冲上甲板,船上总是湿漉漉的,于是我也学着船员穿上了及膝的雨靴,胶质的鞋子踩在地面上发出“咯吱咯吱”的难听声音,走至白狼身边时,我脚步戛然而止,低声问道:“出了什么状况?” ?白狼口鼻间喷出大量的灰色烟雾,让他的面孔变得模糊,唯独脸上那道凸起的疤痕显得非常醒目,他朝着四周昂了昂下巴:“如你所见,我们进入目标区域后,所有的仪器瞬间失灵了。” ?“所以……这意味着?” ?“意味着我们失联了!!” ?白狼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面无表情的说道:“南海魔鬼三角,传说中的十一区最明显的特征——一旦出事,毫无征兆,无法防备,无声无息的消失! ?很显然,我们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如无意外的话,海帮总部现在已经无法定义到我们了,在他们那块监控所有船只的大屏幕上,我们就像是被橡皮擦擦掉了一样,凭空蒸发,比较遗憾的是,作为亲身经历者,连我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那种感觉像是……我们无声无息的从一个世界驶入了另一个世界,中间连楚河汉界都没有,可却咫尺天涯,早已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我眉心狠狠跳了一下。 ?白狼就跟没看见我的神色一样,“嗤”的轻笑一声,从自己裤兜里摸出一块类似于怀表一样的东西,打开一看,竟是一块指北针。 ?只是,那指针此刻却在不停的转动着,比钟表的秒针都要转动的快三分,根本无法指出一个准确的方向。 ?“连最古老的办法都失效了。” ?白狼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道:“这就意味着,这个地方磁场混乱,在海上这样的地方基本属于看不见的区域,无论是什么都无法准确定位到这样的地方。” ?他说的这些我是不懂的,我一个出海次数都很有限的主,没法子和他探讨这个问题,干脆直截了当的问道:“现在还能不能找到丽人国的遗址了?” ?“能,只不过,接下来就是要碰运气了!” ?白狼道:“你提供的海图上只是标注了一块大致的区域,我们估测对比后认为,这片区域并不大,丽人国就在这片小小的区域里,在根据你提供的丽人特征,她们似乎并没有在水下生活的能力,逃到中原都要依赖船只,由此可以确定,那个遗址一定是这片区域里的一座孤岛!!我们只要保证自己不会因为仪器失灵而反向离开这片区域,在这里一直随波逐流着,总有一天会见到它,至于多久,这个我无法保证,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希望你能做好你这边的工作,安抚好你的人,咱们可能要打一场漫长而艰辛的战争了。” ?“我们大概比你想象的能吃苦。” ?我回应了一句,随即问道:“不过,咱们仪器失灵,连指北针都用不了了,在海上我们这些修行之人又都是一群什么都不懂的小白,根本帮不上忙,我想知道,失去方向后,你怎么确定我们不会飘离这片区域?” ?“海上和陆地是一样的。” ?白狼顺着窗外一指:“它,会指引我们。” ?他所指的正是外面的太阳。 ?我恍然大悟,暗道自己蠢笨,虽然这里诡异的就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但这只是一种错觉,我们肯定还是在南海的,顶着同一片天,太阳、星辰、月亮等都是指引方向的重要标志,只要保证我们不是往东部、或者是东北部方向航行,基本上不可能偏离这片区域。 ?然而,就在我扭头与白狼说话的时候,却见他正出神的望着窗外。 ?我注意到,他的视线是落在海面上的。 ?只可惜,我盯着海面看了半天也没瞧出海面有什么不同之处,海面仍旧很平静,风和日丽,如果这里不是凶名赫赫的十一区的话,我都会觉得这样的景象可以说是赏心悦目,但海上的事情,相比于我的眼睛,我更相信白狼的判断,扭头小心翼翼的问道:“你是又有什么发现吗?” ?白狼眼睛睁的越来越大,神情就跟见鬼了似的,也不回应我,直到叼在嘴上的香烟开始烧烟屁股了,灼热感刺痛了他的嘴唇,他才一下子惊醒过来,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而后冲着身后的一个船员叫道:“望远镜,快给我望远镜!!” ?旁边一个船员连忙把自己胸口的望远镜递给了他。 ?白狼接过望远镜后,又顺着窗外看了很久很久。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几乎咬牙切齿的说道:“该死的,难道真是天要亡我等吗?” ?随后,他就跟不信邪似的,随手把望远镜扔在一旁,扭头便冲出了驾驶室…… ?…… (第一更) 第1305章 风暴浪 ?我追着白狼一直来到了甲板上。 ?此刻,白狼已经站在甲板的护栏前了,大半个身子探出护栏,正盯着海面看个不停。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来到甲板上后,我明显感觉到海面上的风似乎更大了一些,比我进入驾驶舱前凛冽了许多,吹得我身上的迷彩衣服后背处高高鼓起,连走路都有些吃力。 ?“海水在向下流动……” ?这是我来到白狼身边后,他说的第一句话,那张疤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狰狞,随后,他看了我一眼,忽然说道:“风暴浪要来了!” ?说完,他转身朝驾驶舱内跑去,只给我撂下了一句话:“看好你的人,尽量待在船舱里!!” ?一直跟在我身边的陈文龙闻言脸色一下子变得刷白,犹豫了一下,正要跟着白狼离开,被我一把抓住了。 ?海上的风让我不得不拔高自己的声音,近乎大吼着问道:“什么是风暴浪!” ?“海上的死神!!” ?陈文龙是众多船员中与我最亲近的,虽说心下焦灼,可还是大致给我说了一下。 ?大海是充满灾难的,而这风暴浪,正是海上讨生活的人闻之色变的一种。 ?这是一种在强烈的大气扰动下出现的灾难,比方说台风、飓风等,或者是温带气旋和强冷空气大风等,能掀起恐怖的巨浪,即便是现代的钢铁舰船也会被摧毁,古往今来,至少有超过一百万艘以上的船只被这种灾难吞没…… ?“经验丰富的船长是可以提前判断出风暴浪的降临的!” ?陈文龙道:“海面上会突然出现异常的海浪,海底会忽然下沉,引起水流朝着下沉的方向流动,从而形成快速的退潮,你不是海上讨生活的,自然看不出来,现如今水流的流动已经开始不对劲了!” ?作为一个旱鸭子,面对这种情况我生出了无力感,那是无法掌握自己命运的无力感,哀叹道:“这特么可如何是好?难不成老子真要折在这大海上了?” ?“白狼哥会带我们活下去的!” ?刚刚还有些恍然的陈文龙回过神来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又对我说道:“风暴浪降临,拿船硬扛是不行的,没有一艘船能硬扛这种大海的凶猛攻击,但是白狼哥一定可以带着我们活下去,他曾经做到过!” ?原来,这风暴浪也不是完全无解。 ?海浪的能量的传播要作用于水,一个波与另一个波之间有一个距离,这个距离,就给那些经验丰富的人留下了逃生的时间,只要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或许能在滔天巨浪中杀出一条生路。 ?“曾经我们遇见过一场非常可怕风暴浪,掀起的浪头都有六米多,所有的人都觉得自己死定了,只要被那恐怖的浪头拍中,再坚固的船也会变成一堆废铁,可是白狼哥却带着我们活下来了,这一次也一定可以!” ?陈文龙飞快对我说道:“惊蛰哥,而且,这对于我们来说未必不是一个机会,退潮之后就是涨潮,浪头是扑向海岸的,那种推动的力量会让我们朝着距离最近的陆地不断靠近,这里唯一的陆地是哪里?是丽人国的遗址,这场风暴浪很有可能会带着我们到达自己苦苦寻觅的地方,坚持下去!!” ?说完,他急匆匆的离开了。 ?一场莫名其妙的风暴浪就要降临,整个渔船在白狼的指挥下忙碌了起来,所有船员都像是精密机器上的一个个零件,分别干着自己的活儿。 ?我帮不上忙,于是回到了船舱里。 ?船上的所有东西都在进行加固,包括我们船舱里的物品,尖锐的东西被收了起来,柜子被捆绑起来…… ?青竹和张歆雅他们也聚集在了我们这个船舱里,面对着这样的困境,就算是青竹这个超越了天师的存在都有些束手无策。 ?人说山里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这海上的天比山里的天还要善变。 ?不久前还风和日丽,很快一场大风就降临了,猛烈的飓风笼罩着渔船,发出的鬼哭狼嚎的声音,明媚的太阳被乌云所吞噬,整个海面上看着暗沉沉的,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们几人守在船舱里,头顶上的灯明灭不定,那些固定起来的物品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过了没多久,船体开始剧烈摇晃。 ?原本还在和鹞子哥说话的老白一时不察,一下子从床铺上翻了下去,狠狠撞在旁边。 ?相比于我们,乌鬼叔这个在海上待了几百年的老人却显得格外的平静,他浑浊的眼睛望着明灭不定的灯光:“来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接下来就要看咱们命够不够硬了……” ?话未说完,紧接着就是“哐当”一声巨响。 ?我二话不说,立刻抱住了早已用绳索固定起来的床铺的铁杠子,即便身在船舱里,我也清晰的感受到了船只受到的冲击力量究竟有多恐怖,那一瞬间感觉船都被拍的狠狠倾斜了一下…… ?而这只是个开始,随后“哐当哐当”的声音不绝于耳,可以预见到,外面正有惊涛骇浪不停的拍打着渔船,渔船发出的声音让我怀疑这艘船随时会被打的散架,我们身在其中,受的罪就不必说了,一群旱鸭子跟着渔船左摇右晃,哪怕是不晕船的都被整晕船了。 ?老白原本还抓着固定行李的架子,多多少少能忍受,伴随着船体的不断剧烈晃动,他招架不了了,张嘴“哇”喷了,待在他对面的水生哥就倒霉了,被喷的上半身全都是…… ?可剧烈的晃动却不停歇。 ?到了最后,连我都开始腹部翻江倒海无法忍受了,时间什么的也早没心思去估算了,这可怕的风浪就像是永无止歇似的,连续不绝,渐渐的,我抓着铁杠不断控制身体的手臂开始变得僵硬、麻木。 ?固定着床的绳索则变得越来越松。 ?“这不对,这真的不对!!” ?乌鬼叔忽然道:“风暴浪一般最多也就是持续一个小时而已,可咱们现在过了多久了?几个小时都没法子估算了,我没见过时间这么长的风暴浪!” ?轰隆! ?张歆雅抓着的那支床绳索不堪重负松散下来,瞬间,这支床跟着船体的晃动朝着我砸了过来。 ?我脸色一变,一手抓着床,抬腿“轰”的一脚将那床踹回了原位,但这只是暂时的而已,风暴浪持续的时间太久了,所有原本被固定好的东西都开始松动了。 ?“离开这里!!” ?乌鬼叔的反应比我想的剧烈,看着那些用来固定物品的绳子松动的越来越厉害,他大声叫道:“都是习武的好汉,下盘扎实,小心点不会有问题,我们去甲板上,那里比这里要安全的多!!” ?…… (第二更) 第1306章 海上末日 ?常言道: ?样样学来样样松,没有一门可精通。 ?虽有艺不压身论,岂知术业有专攻。 ?这正是下山的猛虎抵不住十个村汉的榔头,困在浅滩的神龙反不如泥鳅自在。 ?这话落在我们几人身上此刻是再合适不过,陆地上飞檐走壁的好汉在大海上捉襟见肘,绝大多数的精力都用来维持自身平衡了,连青竹也不例外,反倒不如乌鬼叔这个老头儿来的从容,只待从对方的提醒中品出味道来,纷纷脸色巨变时,乌鬼叔已经逃出了船舱,而后一众人才如梦方醒,乌泱泱的朝着舱口冲去,难免顾此失彼,互相冲撞,偏偏还都是些彼此熟络的不能再熟络的人,撞到一起时,每个人都是本能本能的让另一人先出去,互相一让,速度又慢三分。 ?嘎嘣! ?一条捆绑着柜子的绳索在坚持了几个小时、超额完成任务后,终于不堪重负,在一次渔船的剧烈晃动中绷断了,船身夸张的倾斜,那原本被固定的矮柜当即朝着老白飞去。 ?“小心,小心!” ?老白身后的赵小刀大呼一声,一把将老白推开,那矮柜“嘭”的一声砸在了她脑袋上,她仰面向后倒去,亏着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再看她额头上已经开了个口子,皮肉翻开,白花花的,竟有种晶莹剔透感,而后那翻开的白肉上迅速渗出血液,顺着她脸颊滚落下来,她也不擦,忽的飞起一脚,将一个朝着我飞来的行李箱一脚踢开! ?“撤!!” ?乌鬼叔扒在舱口大声咆哮。 ?越来越多的绳索崩断,当我们所有人从船舱撤出来的时候,里面已经被各种物品吞没了! ?当我的实现从舱室挪到甲板上时,瞳孔下意识收缩起来。 ?末日!! ?这是我心下的第一感受。 ?《旧约》说,耶和华见人在地上罪恶极大,于是宣布将使用洪水,毁灭天下地上有血肉有气息的活物,无一不死。 ?眼前的景象,让我莫名其妙的联想到了西方人传说中的灭世洪水。 ?天地是混沌的,天穹黑暗无光,浓重的乌云让这个世界都暗淡下来,狂风在咆哮着,那飓风推得我这个一百四十多斤重的汉子都觉得身子轻飘飘的,下意识抓着甲板边缘的栏杆维持自己的身体平衡。 ?左右两侧,巨浪掀起足有八九十米的高度,浪头远远要高于船只,就像是两个可怖的巨人屹立在左右两侧,我甚至只能抬头去仰望。 ?我们的船只正在这两道恐怖的巨浪中间穿行,一个不慎对距离和速度没把握好,被浪头极重,立刻就是船毁人亡。 ?三十米长的渔船在这样的浪头面前渺小的可怜,更不用说我们这些人了,此刻若是从空中俯瞰,我们与那浪头对比,只怕和蚂蚁差不多! ?我下意识的看向驾驶室,白狼背负着双手,目光凝视着黑暗混沌的海面,正不断下达着各种命令。 ?所有船员如我们一样,基本都离开了舱室,他们有的在驾驶室,有的如我们一样在甲板上,所有人都在听着白狼的命令,如机器一样有条不紊的运转着。 ?“伏!!” ?忽然,驾驶舱的白狼大吼了一声,他的声音有着超强的爆发力,在这狂风骇浪中让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听的真真切切。 ?而后我看见那些脱掉上衣,正待在甲板上的船员忽然死死的抱住甲板的栏杆矮下身子。 ?我立即有样学样。 ?随后……渔船飞了起来。 ?它从一个浪头上凌空冲起,又狠狠砸在海面上,“轰”的一下炸起冲天的水花。 ?海水宛如瓢泼大雨一样降落下来,船头的位置甚至有海水冲上了甲板。 ?我整个人已经成了落汤鸡,咸涩的海水甚至进入了眼睛里,让双眼酸涩的厉害,可我却一动不敢动,冲击力量太大了,作为一个旱鸭子,此刻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的抱住栏杆,周围的一切都顾及不上了。 ?我看不见船只如何乘风破浪,只听见身后传来犹如雷鸣一样轰隆隆的声音,那是巨浪奔腾发出的声音。 ?过了很久,渔船似稍稍稳定了一些。 ?我这才抬起了头,那两道可怖的巨浪已经离我们远去,很庆幸有白狼的提前提醒,我们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没有人被突来的剧烈冲撞以及卷上甲板的海水冲走。 ?只是,海面仍旧不平静,那黑漆漆的海面充斥着水汽,什么都看不见,浪头一个接着一个连续不断的冲刷着我们的渔船,船只仍旧在不断的起伏着。 ?风暴浪……还未过去! ?持续了多久了?! ?我没办法准确的预估时间,但风暴浪应该是中午刚过的时候降临的,此刻恐怕已经是午夜时分了,正常来讲这种可怕的海上灾害顶多也就持续一个多小时,现在…… ?只能说,这传说中的十一区太诡谲莫测了,一切都是违背常理的。 ?我不知道它还会持续多久,但紧绷的神经一刻都没有放松,汹涌的海面像是一头正在积蓄力量的猛兽,谁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发起下一次的攻击,但可以肯定,它绝不会就这么轻易的放过我们。 ?一直在驾驶舱里用望远镜观察海面的白狼忽然冲出了驾驶舱,他不知发现了什么,神情看起来有些慌乱,在冲向甲板的时候,因为上面全是海水,脚下打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稳住身体后,匆匆忙忙跑到了我们身边,也不理会我们,举着望远镜望向远方。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这样?” ?白狼的表情就跟活见鬼了一样,不停的喃喃自语着。 ?老白急了,怒道:“你这到底怎么回事,有情况你倒是说呀,复读机似的嘀嘀咕咕,真是急人!!” ?白狼不理老白,反而把望远镜塞到我怀里,道:“你自己看!!” ?我举着望远镜朝他方才所看的方向望去,漆黑的海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色的阴影。 ?这下子,连我也变得惊疑不定起来:“那是……” ?“你没看错!” ?白狼咧开了嘴,像是笑了,却没有一丁点笑意,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那就是一条船!!!” ?…… (第一更) 第1307章 风浪中的来客 ?活人有来无回的海上禁区,风暴浪降临的灭世之夜…… ?一艘船,在风暴与黑暗的尽头,无声无息的驶来。 ?它仿佛不畏惧死亡,或者说,它,只会带来死亡…… ?但凡只要是脑子还算比较正常一点的人都知道,这艘船出现的多么的不合时宜,多么的不对劲! ?遑论,看它行驶的方向,赫然是直奔着我们来的! ?“抄家伙!!” ?白狼没有任何犹豫,直接下达了命令。 ?甲板上的船员轰然散开,齐刷刷的奔向驾驶室,只待出来的时候,几乎人人手里都提着刀,腰间别着枪…… ?只看这一点,便能瞧出海帮的手眼通天了,对于这些现代的家伙事儿,即便是花船都用的很谨慎,玄门奇门与世俗两不相干,这个两不相干主要是靠我们自己来维持的,这种家伙用多了容易惹麻烦,可海帮却好似没什么顾及,尤其是白狼手底下这帮人,几乎人手一把。 ?“待会儿一旦有事,不到万不得已,我不准备暴露。” ?青竹不知何时凑到了我旁边,在我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我扭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块布巾子,蒙在了脸上。 ?胡月儿生的好看,有道是一白遮百丑,她自然也是白净的,可和青竹想必,肤色就显得暗淡了,青竹的皮肤是那种近乎剔透的白,为了易容的更像,她的脸上杂七杂八的抹了许多东西,刚刚被海水一淋,她露出的额头上一塌糊涂,一块白、一块又显得暗淡,估摸着真实容颜已经暴露了个七七八八,这才用布巾子蒙上了自己的脸。 ?她的眼睛微微眯着,正不着痕迹的扫向众多海帮船员。 ?她……这是在防备着白狼等人呀! ?我一下子惊醒过来,这阵子和这些船员相处的融洽,以至于我都要忘记他们是属于海帮了,和我们根本不是一个阵营的!! ?这些人……带枪做什么? ?此前我们根本没发现他们的船上居然带着枪,我们这一趟是去丽人国遗址的,那地方很大概率在春秋时期就被卫伯言给踏平了,到了现在恐怕没什么活物了,带着枪干嘛?!对付邪祟什么的,恐怕子弹还不如一道符箓好用呢,看白狼这架势……如果不是海面上忽然出现了一艘不知底细,不知情况的船,他是压根儿不准备暴露携带有枪支这件事的。 ?那么,情况很明显了,这些枪极有可能是来对付我们的,不敢说百分百,至少也有三四成的可能性!! ?“以石老头的性子,这事儿还真能干得出来,他对那些玉质的石头是志在必得的,防我们一手也是有可能的,既然他防我们一手,我们也理应防他一手!” ?这个念头在我心底一闪而逝,随即我对着青竹点了点头,示意她藏拙,莫要完全暴露了。 ?此时,在海浪的推进下,那艘船距离我们越来越近。 ?风浪没有停歇,我们的船只基本在随波逐流,那艘船却诡异的很,仿佛完全不受这些因素的影响,在海面上前进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已经进入我们的视野范围。 ?这是一艘……木船,一艘三桅杆木质帆船!! ?而且,它几乎是飘在海面上的,船底附着着密密麻麻的一层藤壶,再往上一些,船身上则全是厚厚的绿色苔藓,桅杆上的帆布早已是破破烂烂的了,上面挂满了各种各样海中的植物,全都是五颜六色的藻类,这些藻类都生长的格外粗壮,好似藤蔓一样垂落下来。 ?即便是我这个陆地上的旱鸭子也知道,在现代那里还有三桅杆的木质帆船?! ?这种货色早早就淘汰掉了。 ?它在海上纵横的年代恐怕得追溯至大航海时代了,至少三四百年前才是它的舞台!! ?这东西的尺寸等,全都符合十七世纪的货船标准。 ?单看那破破烂烂的帆布就知道,它早就不可能有什么航行能力了,偏偏此刻却以惊人的速度朝我们冲了过来,它的尺寸长短等和我们这艘渔船差不多,也就是三十米左右,可它是飘在海面之上的,船底违背常理的擦着浪头,故而看起来就像是悬在我们头顶上一样,我们都得微微抬头看着它,船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到底是谁在驾驭着这艘船?无人知晓!! ?“加速,加速,避开!!” ?白狼慌了,疯狂的冲着驾驶室打着手势。 ?驾驶室里的船员也绝对在尽力,渔船的发动机传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一时间颠簸的更加厉害了,只是在这惊涛骇浪之中,船只的动力根本无法完全发挥出来,那帆船却越来越近,眼看是躲不开了…… ?“这是什么?难道是传说中的幽灵船吗?” ?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一个船员喃喃自语着,这是个看起来同样很年轻的后生,个头不高,他的真名儿我不知道,和老白打牌的时候,我听别人叫他蛎黄,据说是因为他这人没安全感,睡觉总是蜷缩成一团,跟壳里的牡蛎似的,于是有了蛎黄这么个绰号,他虽然年轻,可却是最早跟着白狼的人之一,饶是他这种跟着白狼风里来浪里去的老手,也明显没见过这样的架势,被惊得手足无措…… ?蓦的,我心头升腾起一丝强烈的危机感,那是一种被死亡锁定的直觉,想都没想,我抱着身旁的青竹直接朝一侧躲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凄厉的破空声响起,那正朝着我们疾驰而来的三桅帆船上忽然激射出一支鱼叉,没人看清是什么东西投掷出的鱼叉,它就这么凭空飞了出来,几乎是擦着我的身体过去,然后一下子洞穿了站在我后面的蛎黄的身体…… ?平素里身体素质、反应速度等都非常出色的一个人,连反应过来的机会都没有,直接被命中,鱼叉去势不减,带起他的身体,随后“咄”的一声将他扎在甲板上。 ?失魂落魄的蛎黄这才回过神来,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而那艘三桅帆船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我们的渔船撞了上来…… ?…… (第二更) 第1308章 不人不鬼 ?轰!! ?沉重的碰撞下,那艘早已腐朽不堪三桅帆船的船头直接破碎,大大小小生满绿藻的木头与海水掀起的海水劈头盖脸的朝着我们这边拍打过来。 ?原本就在风雨飘摇的大海上起伏不停的渔船更加难以维持,伴随着“吱呀”一声刺耳的响动,渔船几乎呈四十五度倾斜,而后横着荡了出去。 ?我们这些人一辈子乘船出海的次数屈指可数,全凭着平日里蹲马站桩练就的下盘功夫勉强在维持身体的平衡,可那终究是陆地上的工夫,到了大海上一身本事平白没了九成,当那艘三桅帆船朝着我们所在的侧面冲撞上来的时候,我们不得已只能后撤,脱离了可以抓握的护栏后,面对着这样的冲撞,结果可想而知,一群人人仰马翻,不过老白他们运气比较好,旁边的海帮船员及时拉住了他们。 ?我就比较点背了,在我身后的蛎黄被鱼叉钉死,其余人纷纷避开,我身后空空如也,连个能帮衬一把的都没有,整个人成了滚地葫芦,“骨碌碌”的滚过甲板,而后撞击在另一侧的护栏上,随后又被弹了出去,眼看要掉进波涛汹涌的大海里,幸亏是我反应速度还算可以,关键时刻一把抓住了护栏,整个悬在了船舷外。 ?风暴浪还未结束,整艘渔船上连一个干燥的地方都没有,护栏和船身上都是海水,滑滑腻腻,根本无法借力,身后的茫茫大海里时不时的掀起一道两三米高的大浪狠狠拍在渔船上,挂在船舷外的我自然也被冷冰冰的海水所吞没,刚刚积蓄的一点力量顷刻散去。 ?“茳姚、茳姚!” ?没了办法,我只能在心里呼唤茳姚了。 ?“啊啊啊!!” ?已经与渔船连接在一起、船头几乎骑在渔船甲板上的三桅帆船上,忽然传来铺天盖地的尖叫声,堪称魔音灌耳。 ?我挂在对面的船舷外,抬头正好可以看到三桅帆船的船头,那上面出现了一道道黑影…… ?“啊!!” ?一道黑影尖叫着从上面一跃而下,当头扑向一个船员。 ?这些船员都是海帮的精英,身手都极好,远远要比花船的那些人厉害的多,在有了防备的前提下,哪会那么容易中招?迅速避开了自上而下的袭击。 ?“咚”的一声,那黑影沉沉落在了甲板上,它沉重的身体在甲板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坑!! ?至此,我终于看清了这东西的样貌! ?这是个似人非人的东西,它的躯体整体而言与人八九分相似,他有四肢,如人一样直立着,乍一眼望去,好似一具沉寂在地下的干尸,身上的衣物破破烂烂的,几乎成了一堆碎布条挂在身上,可以看见干皮绷在骨头上,骨骼结构清晰可见,唯独腹部最中间位置,鼓鼓囊囊的有一个椭圆形的凸起,这却不是人的身体模样了,人的腹腔里可没有这样一块凸起的骨头,而他的尾椎骨那里,生出了一条一米多长的尾巴,耷拉在地上,那条尾巴覆盖着黑色的鳞片,兀自来回在甲板上摆动着,刮擦着甲板发出“哧啦哧啦”的声音。 ?最为古怪的是,它的皮肤上挂着一层厚厚的寒霜,眼窝子里有一对蓝幽幽的眼睛,它一手拿着锈迹斑驳的鱼叉,眼睛一边骨碌骨碌转着,扫视着甲板上的众人。 ?以它为中心,寒气在弥漫着。 ?尤其是它的脚下,甲板上的海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成了碎冰茬子……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这便是这玩意给人的第一感受! ?“啊!!” ?它忽然抻着脖子冲着周围的船员大声嘶吼起来,提着鱼叉便要扑将上来! ?“去死吧!!” ?那个险些被它从天而降袭杀的船员举起手枪,照着这东西的脑袋就是“嘭嘭”的连开了三四枪,子弹没有一颗落空,全都命中,这怪物的半个脑袋被直接打成了稀巴烂,情形还真如砸碎了冰块一样,它的半个脑袋碎块横飞四溅,却不见一丁点血液。 ?至于这怪物,好像完全没受到任何影响似的,受到枪击后,仅仅是身子一顿,晃了晃脑袋,而后挺着鱼叉刺向那名船员! ?关键时刻,距离那名船员最近的无双出手了。 ?方才无双滑倒在地的时候,正是那个船员拉住的他,眼看那个船员即将被刺杀当场,他抡着陌刀一挑,直接格挡开了对方的鱼叉,飞起一脚将这怪物踢飞出去。 ?这一切说来漫长,实际就发生在弹指之间而已。 ?无双在踢飞那怪物后,甚至来不及冲上去砍杀了对方,上方的三桅帆船上就跳下了更多这样的东西,“噼里啪啦”的好似下饺子一样,甲板上不知落下来多少。 ?一时之间,枪声与喊杀搏斗声四起。 ?二十余名海帮船员加上我们这边的一众人,数量上竟不及这些怪物,每一个角落里都在搏斗,好在我们这头没一个孬的,倒也说不上多么紧急,但只是暂时而已,天知道那艘三桅帆船上到底有多少这种怪物,仍旧在不停的跳下来,伴随着这种东西的数量增多,这里宛如进入了北方的寒冬腊月,寒气让水雾凝结,整个船上雾蒙蒙的,甲板上变得越来越滑,对我们极其不利,且,这些怪物看起来似乎没什么格外厉害的手段,可几乎是一群杀不死的东西! ?我亲眼看见,鹞子哥一刀砍掉了一个怪物的脑袋,结果那具无头尸体转头就爬了起来。 ?可以预见到,时间拖得越长,我们的处境就越恶劣。 ?此刻,风浪已经小了许多,再加上我担忧老白他们,迫切的想要帮忙,原本悬在船舷之外的我竟一点点的稳住身体,并且开始向上攀爬了! ?然而……就在我脑袋刚刚探上护栏的时候,一颗子弹毫无征兆的朝着我飞了过来,“叮”的一下打在栏杆上弹开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打出的流弹,差点把老子给击毙当场。 ?我人都麻了,亡魂皆冒,刚刚爬上一些,手一松,仰面就朝着大海坠落而去,眼瞅着就要被翻滚的怒涛吞没,求爷爷告奶奶的呼唤了半天的茳姚小祖宗可算现身了,只见红衣一闪,她一手扣住我的腰带,而后提着我飞上甲板…… ?…… (第一更) 第1309章 濡尸寒虵 ?我浑身上下已经是湿淋淋的了,衣服贴在皮肉上,变得格外沉重,落到甲板上后,对于温度的变化感受的更加真切,这里的气温比挂在船舷外还要低的多,不过咫尺只要,却似由南至北,换了一片天地。 ?很快,我身上的衣服冻得有些发硬,稍一抬手,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呵气成霜,牙关直打哆嗦之际,不免抱怨了几句:“唤你半天,总是姗姗来迟,但凡早拉一把,我也不至于遭这老鼻子罪呀,差点被一枪崩了……” ?“老娘正在清修,又不是你的奴婢,随时得低三下四的在一旁候着,你扰我清修的账我还没和你算呢!” ?茳姚瞪了我一眼,船上喊杀震天,她视若无睹,反而微微眯着眼睛凑了过来,给我来了一个大家都懂的手势,手指头飞快搓了搓,低声道:“听说你最近发了点小财?我又救你一命,你自己看着办,这回可别想买条破银链子就糊弄过去……” ?我急了:“哎,我这好不容易弄点钱,怎么一个个的都惦记上我了呢……” ?话未说完,我眼神忽的转为森冷,一手抓着茳姚的胳膊,将她往旁边一拉,在她身后,一个不开眼的怪物竟然盯上了我俩,提着鱼叉径自扑来。 ?喀嚓!! ?我抡起天官刃一下子砸在那鱼叉上,这一击势大力沉,直接将对方那锈迹斑驳腐朽不堪的鱼叉打成了两截儿,而后一个跨步与茳姚擦肩而过,欺身靠近了那怪物,抡起天官刃“嘭”的一棍子砸在对方脑袋上,将对方那如冰疙瘩一样的脑袋打的裂开,额头塌陷下去一块,它也不自禁的“蹬蹬蹬”后退了几步。 ?“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那种东西!” ?我冷笑一声,此前我徘徊在冲突之外,看的最清楚,也最冷静,有时间去琢磨,见了这仿佛不死的怪物后,若说心里没有一丁点的猜想那肯定是假的,只是这东西又和我所知的那玩意有些许不同,此刻既然爬上船了,且正好有个不开眼的东西来寻晦气,哪里能放过去,紧紧撵着就跟了上去,趁着对方连连后退,中门大开,天官刃径自朝其胸膛奔去。 ?在此期间,我已经唤醒了天官刃,上面的零件“咔咔咔咔”的转动着,等刺到这怪物的胸口时,已经随着“铮”的一声脆响化作了百辟刀,可刀锋却没能将对方的身体洞穿,刺中对方胸口那个巨大的椭圆形凸起时便停下了,那东西坚硬无比,百辟刀竟不能伤分毫。 ?而后,我双手握刀,向下一划,对方的肚皮裂开,腹腔的情况一目了然。 ?看清之后,连我的呼吸都停顿了一下。 ?对方的腹腔当中,竟还有一颗脑袋!! ?这颗脑袋最是渗人,它有五官,眉眼口鼻俱在,却生满了鳞片,那些鳞片看起来晶莹剔透,好似羊脂美玉,眼睛却泛着幽蓝色,它忽的抬起脑袋,张嘴发出嘶鸣声,像是响尾蛇攻击前发出的声音,口中有四颗锋利的獠牙,那獠牙上兀自挂着粘稠的涎水。 ?“果真是你这邪物!!” ?至此,我终于彻底确认了!! ?怪物肚子那颗圆滚滚的脑袋似也被激怒了,嘴巴完全打开,喉咙眼儿黑洞洞的,“嗤嗤”的竟然喷出一溜儿淡蓝色的气雾,直奔我面门而来。 ?我已经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了,如何会轻视这一招,这一溜儿的淡蓝色气雾,如那高压锅喷出的蒸汽一样,只不过高压锅喷出的蒸汽是灼热,而这东西喷出的淡蓝色气雾却是极寒,恐怕比液氮的温度还要低得多,一旦被喷个正着,被喷到的地方瞬间严重冻伤,肌体组织会变灰、变黑、死去,最终剥落下来,痛苦不堪。 ?所以,在它张嘴嘶鸣的时候,我便闪身躲到了一侧,而后伸手一引,我的口袋里“哗啦啦”的飞出一张火符,这些符纸一直都是用一个防水的皮册子装着,好似个钱夹一样,就是防止里面的符箓损坏,此刻我浑身上下湿淋淋的,这些符箓却完好无损,威力也不会打折扣,火符几乎是直接拍在了那颗狰狞的脑袋上。 ?轰!! ?一颗火球在怪物的肚子里爆开。 ?火焰当中,那颗脑袋剧烈的摇晃着,发出凄厉的惨叫声,它就像是一个极端易燃物一样,接触到火焰后,直接被点着了,那些玉质的鳞片迅速碳化,脸上的皮肉在消融,不多时,藏在肚子里的那颗脑袋就变成了一个黑漆漆的碳球。 ?这个怪物仰面倒在甲板上,它肚子里的碳求被震碎,成了一堆渣滓。 ?这一次,它再没能站起来,这个看起来打不死的怪物,终于被终结了!! ?见状,我在大声喝道:“它们的命门在腹部,就是肚子里的那颗脑袋,这颗脑袋刀枪不入,连寻常的法术都对它无效,唯独怕火,只要能剖开它的肚皮,一个火折子扔在上面就能干掉它,用火攻!!” ?我连连大吼着,试图让正在拼斗中的船员和鹞子哥他们听到。 ?此时,茳姚回过神来了,她望着倒在甲板上那个满肚子黑色渣滓的怪物尸体,惊道:“难道这是万族谱里记载的那种异怪?” ?“应该是没错了,就是那种东西。” ?我沉着声音徐徐吐出四个字:“濡尸寒虵,夺身厉鬼!” ?“可是……” ?茳姚迟疑了一下:“为什么和万族谱里记载的又不太一样。” ?“应该是因为这个鬼地方了,天知道丽人国遗址里到底有什么,生活在周围的东西,无论是什么,身上都会有一部分玉质化的特征,这些东西想来也是受了这种影响,于是有了一些变化!” ?我稍稍退后一步,横刀在胸前戒备着,双眼也在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很多船员已经听到了我的呼喊,可是现在甲板上的怪物太多了,每个人至少都被三四个以上的怪物缠住,即便他们的身手很好,也被纠缠的只能自保,这等情形下,他们去哪里找火?! ?正当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一个人从驾驶舱上面的过道里“咚”的一下跳了下来,冲着我大吼道:“帮帮忙啊,我有办法!!” ?…… (第二更) 第1310章 隐秘的道门 ?混乱当中,我循声扭头朝那人望去,瞧清了那人的模样后,心下“倏”地一紧。 ?只见,这冲我大呼小叫的赫然是个暴戾恣睢的怪物,他身躯干瘦,瞧着弯腰驼背,却上跳下窜,异常灵活,暴露在外的皮肤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鹅黄色毛发,那毛发足有一指长短,坚硬如钢针,雷公嘴、孤拐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某个猢狲成精了。 ?只是,我却分明在它身上感受到了冲天的尸气和煞气,再观其模样,明摆着这是个“死而复生”的毛僵呀,种种特征都完全对应得上!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手上一哆嗦,差点一溜儿的符箓朝着它打过去,好在是很快反应了过来,注意到了它身上那破破烂烂的军大衣! ?宁马牛? ?应该就是这厮了…… ?我想起了红娘子身边的老鬼,那老东西出手时便瞧着跟金甲铜尸似的,这应是他们这一脉独特的修行方式了,战斗时身体会产生种种变化,以此来增强自己的身体强度,这到底是个什么路数我却是瞧不出了,不过宁马牛是他的弟子,懂得这样的术法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火候看起来差了很多,只能化成个毛僵的模样。 ?许是方才他那一声大吼惊动了甲板上的众多怪物,当即就有两个提着三尺长的生锈弯刀的怪物朝他扑了上去! ?宁马牛嘶吼了一声,瞧着比怪物还要怪物,他的动作也远超寻常人,先是一手探出,抓住一个怪物刺过来的刀,“铿锵”一声,生生折断了对方的刀不说,反手将断刀投向对方,将对方的脑袋扎了个对穿,又欺身上前一拳攮在对方胸口的凸起物上,将对方直接砸飞了出去。 ?这时候,另一个怪物已经靠近了他,照着后腰上就是一刀,可莫说是将他扎个对穿了,连皮肤都没破开一点。 ?宁马牛忽然回头一手捏着对方的脖子,将之生生提了起来,不顾对方的挣扎,一口咬在对方的脖子上,他口中的四颗獠牙撕裂了对方半个脖子,而后随手将之扔到一侧。 ?我一脸嫌弃的扯了扯嘴角,而后冲着无双等人大喝道:“所有人朝着驾驶室靠拢!” ?那里是整个甲板上最为醒目的地方,在那里集合是最好的选择。 ?船员们被这些怪物纠缠住了,可这些怪物的力量却纠缠不住无双几人,几人听到我的招呼后,立即开始朝着中心靠近。 ?甲板上湿漉漉的海水被这些怪物带来的寒气冻成了一层薄薄的冰,我竭尽可能的维持着身体平衡,率先冲到宁马牛身旁,而后一刀挑翻了一个刚刚从驾驶室跳下来的怪物,又以火符消灭了对方腹腔里的那颗脑袋。 ?宁马牛自是与我并肩作战,而后背抵着背,防御着随时扑上来的众多怪物。 ?我斜睨了他那狰狞模样一眼,实在没忍住,惊叹道:“你是真特么的生性,你咬活人也就算了,连干尸都不放过,也不怕那尸体里到底钻出来一只尸鳖来……” ?“尸鳖我还真吃过。” ?宁马牛居然特认真的说道:“拿火一烧,剥掉外面那层烧焦的黑壳儿,里面白白嫩嫩,就跟海蛎子似的……” ?我被他说的更恶心了,怒道:“你是个什么奇葩牛马啊,我特么没问你啥味儿,你是不是彪?!” ?这时,无双几人已经靠拢了过来。 ?宁马牛这蔫儿坏的玩意没继续膈应我,飞快说道:“给我护法!” ?他倒是真信得过我们,说完后,就地盘坐下来。 ?见状,我只能道:“把他围在中间!” ?说完,我将小稚往身后一拉,此前一直都是无双在保护她,小丫头倒是没受到什么伤害。 ?宁马牛已经完全不管甲板上的情况了,他那双干枯似僵尸爪子一样的手极其灵活,开始不断结印。 ?“这印……好熟悉!” ?我对他们这一门很感兴趣,自然不会忘记关注他的施法过程。 ?那些手印……很像我们道家的一些手印,而且像道家驾驭、驱散阴魂时用的手印,可又有些许不同。 ?比方说,他其中有一个手印与我们道家的华光印极其相似,此印传说与马王爷有关,这是道家的神灵,又称华光大帝,是一位护法神将,马王爷存不存在不好说,但华光印既然被栽在他的头上,作用可想而知,正是驱赶恶灵的,可让修行之人灵台发光,中正威武。 ?华光印右手抱左手中指而施展,以左手划分阴阳,抱中指是寓意着中正、不偏不倚,可他却抱得不是中指,而是小指,小指偏右,从手印论来看,右为阴,有道是男左女右,便是由此阴阳之论而来,他抱阴指,这便是要行阴术,是鬼道。 ?这只是他其中一个手印而已,实际上所有手印都是如此,很像是道家的手印,又不是完全相通。 ?这些手印发生改变,自然也没了道家中正平和的味道,他身上的灵气也不是我们修行之人的正常灵气,阴寒无比…… ?而后,他口诵经文,那经文赫然是以殄文诵出的。 ?第一句翻译成人话大概是说—— ?“阴山法祖在上,三山九侯、六丁六甲、五营兵马、阴兵阴将悉听之!” ?“……” ?从来都见人称颂正神,如三清道尊等,谁会拜阴山法祖,据说这是一位鬼仙人呀…… ?“啊啊啊啊……” ?伴随着宁马牛的施术,他的身体里忽然传出无数厉鬼的嚎叫声,听来让人毛骨悚然。 ?这且不算,阴风呼啸,以他为中心,他的天灵之上煞气自四方而来,聚拢在一起,抬头一看,可见一团黑色好似乌云一样的恶气,让这里一时之间真如九幽地狱!! ?阴人的世界,活人自然不适应。 ?我离他比较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看着他的眼神也有些变化了,这法术怎么看都不像是正经法术呀,反倒是鬼道中人才会用的术法。 ?“这一脉消失已经六百余年了,原以为他们是香火断绝了,没想到居然藏匿在花船之上!” ?青竹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边,她脸上仍旧蒙着布巾子,只是看着宁马牛的眼神不太对劲了,颇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阴山法脉,嘿,当时我看见那个老鬼的时候就觉得他身上的变化有点熟悉,一时之间倒是还没往这方面想,问他修的什么术,他也是含糊其辞,笑眯眯的说我总会知道的,不曾想竟然是阴山法脉……” ?…… (第一更,今天四更,补昨天的) 第1311章 阴山法脉 ?阴山法脉…… ?原来是他们…… ?法脉,其实是道门一些分支的别称。 ?道家分支众多,思想都是差不多的,源道而生,只不过修行之时侧重点不一样,比方说我们清微道,算是传统的道家,我在入门的时候,我师父给予我的第一个告诫便是——醒在梦里是修行,可见传统道家更看重心术,法脉却不同,他们更侧重于法,注重于实证实修,对术的理解和我们这些正统道家流派有所不同。 ?比方说茅山道、闾山、普庵等,这都是法教的代表。 ?阴山法脉,亦是法教中的一支,他们对于术更加侧重,但在正统道家看来已经有些偏激、偏颇了,他们认为法无正邪之分,人有善恶之别,这是阴山法脉最大的特点,他们行鬼术、重阴修,其术法多利用鬼鬼祟祟之力,如那传说中的邪术鬼修一样,在魂术上造诣极高,但却以鬼祟之力行正道之事。 ?只是,阴邪之力会改变人体阴阳,常年盗墓钻在地下的人身上都会出现变化,脸色、性情等俱不像活人,何况是修魂术、行鬼道了,阴邪的力量会让人的性情发生变化,一步步走入黑暗,所以阴山法脉的弟子很容易行将踏错,一旦走上歧路,他们内部就会自己清理门户。 ?这一切就注定这一脉弟子极少,而且不为正统所接受,所以阴山法脉都非常低调,他们的开山鼻祖谢五殃在明朝洪武年间就隐世修行了,其后门人弟子几乎不露面,以至于人们怀疑他们早已灭门绝迹了,只余下一些术法流传到了东南亚一带,比如马来西亚、泰国这些地方,泰国的降头术肯定和他们有干系,又称鬼王宗,目下玄门世界普遍认为鬼王宗就是阴山法脉的衣钵法统所在。 ?如今青竹一言点破,她说的肯定不是鬼王宗这种传承了一些术法的存在,而是正儿八经的阴山道统。 ?他们,竟从未消失!! ?这个消息如果传到玄门世界,恐怕也是一记重磅炸弹,不比花船内乱、红娘子要进军玄门世界弱,只因这阴山法脉实在了得,当年的谢五殃一旦施法,天地色变,鬼哭神嚎,曾连败数名天师,其法术迅猛且灵,霸道的很!! ?宁马牛虽没有谢五殃那样的道行,此刻完全施展起来,气势却也不弱,随着他的结印与诵经,这里阴气越来越重。 ?好在,无双几人把他团团围住,那些个怪物但凡敢靠近上来,立刻就被杀退,倒是给他争取了充足的施术时间。 ?忽的,一股子黑气从他脊柱上飘荡出来,那黑气散去时,一个一身白衣、黑发披散,瞧不清面孔,只余下一条软趴趴的红舌头耷拉在胸口厉鬼漂浮在他头顶之上。 ?这厉鬼用两只苍白干枯的手扒拉开遮挡着面门的长发,露出一张黑紫的面孔以及一对儿白眼珠子,还冲着我咧嘴笑了一下…… ?这只是个开始,而后他的身上不断的飘荡出各种各样的鬼鬼祟祟,无一例外,都是死相难看的狰狞厉鬼。 ?有的是从他的额头上飘荡出来的,有的是从胸口处漂浮出来的,最渗人的是他的耳朵里忽然探出一只毛茸茸的爪子,而后一点点钻出了一个三尺高的凶祟。 ?细细一数,这断断续续从他身上冒出来的,恐怕不下二三十个! ?“以身养魂,好生霸道!” ?青竹在我耳边低声说道:“这些厉鬼全都被他养在自己的身体里,与他休戚与共,护卫着他身上的各个死穴,同时也在与他共享力量,现在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抗揍了吧?是有这些东西在护身,当年的谢五殃体内养了三十六个鬼王,这才是他无惧天师的根本,也亏得是谢五殃本身并无什么恶意,不然那些被他击败的天师连活命都做不到。 ?只是,这些鬼鬼祟祟也很容易影响他们的心性,所以阴山法脉都得那种看似木讷,实际上意志极其坚定的人才能走下去。 ?这小子倒是有一副好心肠,感受到了么,这些鬼鬼祟祟只有阴气和煞气,却没有戾气和怨气,这说明不是被他强行封在身体里的,而是受他感化,心甘情愿的放弃轮回来守护他的,如此一来,对他的影响反而很小,等这些鬼鬼祟祟的强大起来,一旦成了鬼王,恐怕这小子又是一个谢五殃式的人物!” ?我太了解她了,一听她这口气,哪还不知道她是起了惜才之心,不禁低笑道:“再厉害的人物,不也是听红娘子和老鬼的,花船都成了你的囊中之物,这小子还能跑的了吗?” ?青竹美滋滋的一笑。 ?这时候,宁马牛似乎终于准备好了术法,伸手向前一指,喝道:“去!” ?那些漂浮在他周围的厉鬼当即哇哇怪叫着冲了出去。 ?我原以为他是要用这些厉鬼对付甲板上的那些怪物。 ?谁知,这些厉鬼竟然是直接奔着众多船员去的,当它们出现在那些船员身后时,凑到这些船员后脑勺的位置狠狠一嘬,我观视之下能清晰的看到,这些船员身上的阳气齐刷刷的开始飞速下降。 ?人体的阳气是抵抗邪祟的第一道防线,观视之下,可以看到阳气聚集在人身上,两肩与头顶最为明亮,宛如三团火焰一样,人体的三把阳火就是这么来的,这些厉鬼这么一嘬,船员身上的阳火齐齐熄灭,可见这些厉鬼都是些厉害的货色,完全不惧怕这种炽烈的阳气。 ?而后,它们又对着船员们手中的刀张口一吐,随后,那些船员手中的刀剑上就附着上了一层明亮的火焰,站在高处可见,甲板上处处是火光,明亮的渗人。 ?“人体的阳气原本无形无影,非观视而不可见,可一旦遇到极阴的侵害,就会剧烈抵抗,可以化作焚毁邪恶的熊熊烈焰,很多小鬼不敢直接侵害活人就是因为这个,当它们吞食人精气的时候,极阳之气也会进入其体内,化作熊熊烈焰,它们如果扛不住,就会被烧成灰烬,扛得住的自然不怕……” ?我看了宁马牛一眼,心道:“这家伙倒是个人才,能利用一切因素、将术法活用,他让自己的本命厉鬼去侵害船员,汲取阳气,当阳气入体,化作焚毁阴邪的烈焰时,又吐到船员的刀剑之上,这样的烈焰应付这些邪祟比凡火可要厉害的多,比我的火符还要霸道,他刚才施展的法术,实际是在庇护自己的本命厉鬼不被阳气化成的烈焰灼伤吧?不过,厉鬼太多了,还是不能完全避免,他养的厉鬼或多或少都应该受到了一点伤害,不过,如此一来的话,船上的危难倒确实是解除了……” ?…… (第二更) 第1312章 鬼船空空 ?如我所料,当那些冤魂厉鬼又一次回到宁马牛身上的时候,宁马牛看起来一下子萎靡了许多。 ?老白特猥琐的摸着下巴嘀咕道:“哎呀,这老弟咋瞅着就跟那啥似的,这也不行啊,就能雄起这么一会儿,然后就萎在那儿了……” ?光头强自他身后探出个脑袋,连连点头:“是极是极,入口再口吐白沫的话,那就更像了……” ?这二者却不知道,阴山法脉终身不婚,很多人为了增进与阴魂的关系,甚至是在坟墓里睡觉的,哪里能听得懂他们的混账话。 ?宁马牛的这一出,几乎是将所有船员身上的阳气给集合爆发了出来,冲天的阳气下,驱散了那些怪物带来的寒冷,他们刀剑上的火焰也是不同,让那些原本还悍不畏死的怪物竟生出了畏惧之心,当船员挥舞着熊熊燃烧的刀剑向前逼近时,它们不敢对抗,连连后退。 ?海帮的这些船员都是精锐,自不会错过机会,奋起反扑,弹指之间胜负已经易手。 ?“鹞子哥,把你的抓钩给我!” ?我见这里大局已定,只是时间问题,便对其余人说道:“青竹,还得劳烦你跟我走一趟。” ?眼前也没有其余船员,我便直呼其名。 ?青竹却好似这几天和我演戏演的上瘾了,看着我腰间的风铃,笑眯眯的说道:“哎呀,前两天还甜甜蜜蜜的喊人家媳妇,一转头就直呼其名了,男人哦,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你到底去不去?” ?“去嘛去嘛,催什么催!” ?…… ?我不理会她,待鹞子哥摘下腰间的抓钩扔给我后,翻身跳到了甲板上。 ?这些怪物此刻已经被船员们追杀的鬼哭狼嚎了,甲板上随处可见胸腔里乌漆嘛黑的干瘪尸体,倒是没有什么不开眼的来纠缠我和青竹,我直奔那艘三桅帆船而去。 ?这帆船此刻仍有大半个船头骑在我们的渔船上,我抡圆了抓钩向上一抛,抓钩稳稳的卡主了它的船舷,扯了扯绳索,确认足够稳靠后,我扯着绳子屋子攀了上去,与青竹一前一后来到了这艘三桅帆船的甲板上。 ?上面的怪物已经全都跳到了我们的穿上,甲板上空空如也。 ?木质的甲板上到处都是破洞,许多地方已经腐朽坏掉了,上面生满了绿藻,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海底植物,弥漫着一股子难闻的腥气。 ?青竹终于恢复了正常,低声问道:“这船上什么也没有,你在找什么?” ?这船不大,完全在我的精气神笼罩之下,而且也不是地下,没有地气干扰,我的精气神可以精准的感知到船上的每一个角落,包括船舱里的情况,那里晦暗污浊,但不像是盘踞着什么东西的样子。 ?青竹应该就是感知到了这一切,这才有此一说。 ?“不应该啊……” ?我嘀咕着,随即朝着船舱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袭击咱们的那些东西,很像是万族谱里记载的一种东西,基本吻合,我大概有九成的把握可以确定,应该是错不了的,只是它们和记载中变得不太一样了……” ?青竹道:“说话说一半,叽叽立马烂。” ?“我没烂!!” ?我有些毛了,这娘们这一路上就跟个没事人似的,最大的爱好就是调侃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她有这恶趣味呢? ?不过,我也知道万族谱里的很多东西确实不为外界所知,包括我师父在看过之后都说,原来自己是个井底之蛙,所见所闻竟然不足记载的千分之一,青竹对那些东西没有联想也是自然,便将万族谱中的相关记载简单说了一下。 ?我怀疑,跳上船的那些怪物,本质应该是一种叫做寒虵的东西。 ?这是一种海中的怪物,生活在一万米以下的海域,能在极端的低温中生活,它们的体型很小,只有不到半米,一指粗细而已,模样看起来像一条小蛇,可却能喷出瞬间把人冻伤、冻死的寒气。 ?这种东西最喜欢食人内脏,它们集体出没,袭击船只,当它们的数量非常庞大的时候,能瞬间冻结海面,让船只动弹不得,船上的人要不了多久就会被活活冻死。 ?而后寒虵就会爬到船上进食,它们会从人的屁股里钻进去,穿过肠道,继而进入腹腔,这些被冻死的人算是冤死、横死之人,并非命里该有的劫难,所以他们死时大都不甘心,魂魄会寄居在缠冤骨上一段时间,那是一块脆骨,寒虵钻进腹腔里后,第一时间就会啃掉这块内脏,所以死者往往都是魂飞魄散,而后它们才开始享用内脏,它们的进食量很小,因为尸体已经被冻住了,不坏腐烂,所以它们会吃很久很久。死者的魂魄被它们吞掉,偏偏它们还在人家的身体里待着,这是与湘西养活尸的办法很相似,时间久了,它们就和尸体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我们所见到的那种怪物,又叫做濡尸。 ?寒虵濡尸,由来密不可分。 ?击杀濡尸的唯一办法就是,杀死它体内的寒虵,寒虵惧怕火焰,火焰是杀死它们的唯一办法。 ?只不过,万族谱中记载寒虵和尸体结合之后,它们虽然会因为吞掉的魂魄影响,渐渐有一些人的模样,可基本还维持着自己原来的颜色,我剖开那些怪物的肚子时,里面的寒虵却有些玉质化的特征,这和记载不同,让我就有些犯嘀咕。 ?濡尸这种东西很多滨海的国家都有它们的传说。 ?比方某个岛子上那群小日子过的不错的人,他们的国家流传有一种叫做濡女的东西,又叫做海女,下半身是蛇,上半身是个女子,长发委地、全身濡湿,从背后看去,如同岩石一般,传说只要看她们一眼,就会得病死掉,为了避免遇见濡女,他们的渔民在一些特定的节日不会出海。 ?濡女,大概率原型就是濡尸。 ?“这海上的东西怎么一言不合就往人身体里钻呢,我还真是在陆地上时间久了,从未听说过还有这些东西。” ?青竹皱了皱眉,道:“不过,这些东西跟你们上回在十七区遇见的那种像蜈蚣一样的婆利兽有些像啊,那玩意也是爱寄生在人身上汲取养分。” ?“很多东西都爱寄生在人身上的,这东西还有个特点。” ?我说道:“它们……其实都只是一些小喽啰,它们是一种海怪的孩子,那玩意长得像是章鱼一样,但却没有触手,其实就是个类似于大肉球一样的东西,万族谱上说它们叫做赤鲲,它们可以驾驭水流,所有的寒虵都是听它号令,它行动不便,当寒虵袭击了船只后,就会被众多的寒虵迎上船,而后就驾驭着水流带着船只到处飘荡,很多海上的幽灵船都是这么来的。 ?赤鲲没有行动能力,甚至都没有能力保护自己,它这么做,其实是让自己的孩子保护自己。 ?直到有一天……” ?说到这里,我脚步一顿,因为我们已经进入船舱,船舱里的情况让我到了嘴边的话全都吞了下去!! ?…… ?(第三更) 第1313章 舱中烂肉 ?恶臭!! ?刺鼻的恶臭在黑暗的船舱中弥漫!! ?当我一只脚踏入其中的时候,脚底狠狠打滑了一下,差点直接甩到,脚下黏黏滑滑,犹如踩到了腐烂的香蕉。 ?啪嗒! ?我打开了手电筒,船舱里的情况瞬间一目了然。 ?烂肉!! ?遍地的烂肉!! ?就像是一块能铺满整个船舱的肉烂掉了一样,一眼望过去,舱底满是红褐色的物体,还夹杂着大量的粘液。 ?难怪观视之下,这里污秽不堪,原来是有东西腐烂掉了。 ?望着眼前这一切,我心脏不由自主的加快跳动。 ?青竹问道:“直到有一天怎样?” ?“直到有一天,赤鲲在足够的安全中孵化,它会突破桎梏,犹如破茧重生了一样,突破那颗巨大的肉球,这个时候,它就会拥有行动能力,可以离开船只而行动了。” ?我望着这遍地的烂肉,轻声道:“那颗巨大的肉球,更像是一颗蛋,寒虵像是保护这颗蛋的保护措施,让它在安全的环境中孵化出来。 ?你看,这遍地的烂肉,像不像一颗破碎的肉蛋铺在了地上?” ?青竹又问道:“赤鲲破茧而生,如何?” ?“以前它只是能控制水流,推动着船只前行,破茧之后,能兴风作浪,比一些蛟龙还要厉害得多,万族谱上也说,这东西破茧重生后,是一种细长的赤色大鱼,乍一眼望去,倒是真的很像蛟龙,可就算是蛟,都同样在它的食谱上。” ?我蹲下身体,也不管这些烂肉有多恶心,盯着细细观察一阵子,道:“看这个腐烂程度,顶多只有一个来月,嗯……它应该刚刚破茧,正需要大量进补。 ?咱们这一路走来,大海上什么时候这么了无生机过? ?咱们见过鲸鱼,见过海豚,见过很多很多的鱼跃出水面。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见不到鱼了呢? ?好像就是进入十一区以后吧,一条鱼都没见过!!” ?青竹疑道:“你是说,鱼都被这个赤鲲给进补了?” ?“赤鲲刚刚破茧出来,周围海域确实会被吃光,大鱼小鱼都不见,什么鲸鱼、鲨鱼,它全都捕杀!!” ?我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当然,它最喜欢的还是我们这些修行之人,一个个身上灵气充沛,吃咱们这样的一个,都赶得上它不断掠食两天了!” ?“这家伙早就盯上了我们,想要进补我们?” ?青竹脸上露出了凝重之色,沉默了一下,道:“它能兴风作浪,你是说……我们遇见的风暴浪,并不是一次偶然,也并不是十一区特有的灾难,而是这个赤鲲搅起来的?它要袭击我们,把我们全部都进食掉。” ?“很有可能,或者说,至少有九成的把握应该是这样的!” ?我笑眯眯的说道:“赤鲲最开始的进食量是最大的,随后它也会不断进食,足够庞大的精气,还可以让它再发生一次蜕变! ?我们这些小喽啰不过就是开胃菜而已,重要的是你呀,嘿嘿,如果它能吞掉你,我觉得都足够让它再完成一次蜕变了。 ?这个诱惑太大了。 ?百分百的利润可以让资本家冒着上绞刑架的风险,一卡车的各种好吃的能让无双帮你干掉任何人。 ?从某方面来说,人和怪物没区别,诱惑足够大,什么事情都敢做。 ?有你在这儿,而且你跟我一样也是个旱鸭子,来了海上一身实力凭空没了五成,无论是时机还是诱惑,足够赤鲲铤而走险了,如果我是它,我一定会来吃掉你!!” ?青竹脸色愈发的阴沉:“如果赤鲲吃了我,再次蜕变,如何?” ?“万族谱上没有记载。” ?“没有记载?圣武天官也没见过吗?” ?“不,他应该见过,准确的说,那部分可能被删掉了,挪到了天官巨阙篇里,就我现在所知。” ?“……” ?青竹不语。 ?我又补充道:“因为,它们太厉害,圣武天官怕吓坏我们,所以,就干脆把那些东西的信息藏了起来,不到天官看不懂,至于它们到底有多厉害……嗯,卫道子说,它们看起来像神!!” ?“你说的对,它可能确实是想要猎杀我了!” ?青竹长长呼出一口气,扭头就走:“我们离开这里,希望还能来得及,我不希望在海上遇见这个东西!!” ?随后,我们离开了这艘三桅帆船。 ?渔船之上,战斗已经结束了,那些怪物基本上被船员全部料理掉了。 ?除了最开始被钉死在甲板上的蛎黄,船员里又有两人最开始没能抗住,不幸身亡。 ?其余的船员正把那些濡尸往海里扔。 ?受伤的船员正倚靠在甲板上包扎伤口,惨叫声、痛苦的闷哼声不绝于耳。 ?包括蛎黄在内的三个船员的尸体被并排着放在甲板上,白狼面无表情的站在他们身边,看着三个人,他默默的抽着烟,阴暗的海面让他的面孔看起来有些模糊。 ?在经过其中一个伤员的身边是,我的目光被对方的伤口吸引了。 ?这是一个船员中看起来年纪相对较大的,约莫三十出头了,平日里脾气极好,我记得大家都喊他“波哥”,他的胳膊断掉了,小臂这一段皮肉裂开,里面的骨头断裂,都能看见骨头茬子,应该是被什么极其沉重的武器砍到了,因为不够锋利,一下子没能把胳膊斩断,还留下一层皮肉连接着,骨头茬子也是不规则的。 ?吸引我目光的是他的断骨位置,胳膊上的骨髓并非是红骨髓,而是黄骨髓,他的断骨太彻底了,可以看到骨头中间的骨髓,那骨髓却并非是黄骨髓应有的状态,看起来非常白净,宛如玉质一样。 ?我脚步一顿,目光落在断骨处,迟迟没有挪开,心头惊骇不已。 ?玉质的骨髓…… ?石老头寻找那些玉质的石头,难道…… ?波哥以为我在看他的伤口,抬头冲我笑了笑,倒是个硬汉子,这样的伤势,一声疼都没喊过。 ?我惊醒过来,心里暗想此事还是永远烂在自己肚子里为好,于是拍了拍波哥的肩膀,迅速朝白狼走去。 ?眼下,还是赶紧摆脱困局为好!! ?…… (第四更) 第1314章 生路茫茫 ?对于三桅帆船上的所见所闻,我没有遮掩隐瞒,如实告知白狼。 ?白狼沉默着,深深看了眼甲板上的三具尸体,随后扔掉抽了半节的香烟,用脚狠狠踩灭,扭头就去招呼剩余的船员。 ?拢共二十名船员,那些濡尸袭击中死了三个,余下又有六个受伤极严重,连行动都受到了影响,满打满算,白狼手中只剩下了十一个可用之人。 ?他只留下一人照料受伤的,帮忙包扎伤口,其余十个人都被他呼唤过来,无双、老白、赵小刀几人也前去帮忙,取了工具,众人合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船头搭在甲板上的三桅帆船重新推进了海洋里。 ?那艘帆船入水,顷刻间激起数米高的水花,荡漾的水波推动着渔船都剧烈摇晃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暗沉沉的天空中闪过一抹亮光,随后便是“轰隆”一声闷雷。 ?天穹中竟噼里啪啦的落下了黄豆大小的雨点,砸在人脸上生疼。 ?这只是个开始,而后雷声接连不绝,雨水已呈瓢泼之势。 ?天气愈发的恶劣了。 ?原本打算回到驾驶室的白狼似感受到了什么,神情不安,焦躁的来回张望着。 ?“风暴浪,风暴浪又要来了!!” ?白狼忽的在上方大吼起来:“把伤员送回船舱,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一声令下,众多船员忙碌起来。 ?我们几人不懂得操船,只能帮忙照料伤员。 ?很快,船开动了。 ?海面的波动开始变得剧烈,这回都不必常年海上讨生活的老水手了,连我这个生活在高原上、一辈子满打满算这是第二回出海的菜鸟都能看得出海水的流动不对劲了,大量的海水朝下方涌动,船只在航行的时候不断欺负,每一次被浪头抬起后,狠狠砸在海面上,“哗啦”一声就冲起一道比船只还要高的水花。 ?“完啦完啦,怎的这么的凶呢,老头子一辈子都在海上讨生活,还从未见过这么凶的呢!” ?乌鬼叔不安的呢喃着。 ?像是为了应验他的话,不久之后,海面上就生出了变故。 ?此时正直夜间,大海上黑沉沉的,可黑暗也有区分,远方海天一线之处明显要更加黑一些,宛如一道加重加粗的黑色线条一样,此刻……那道黑色线条明显抬高了…… ?那是……一道恐怖的巨浪!!! ?最为渗人的是,环目四顾,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都是这样的情况。 ?四道海浪,呈包围之势朝着我们推进。 ?这已经完全不符合自然规律了,也进一步验证了我最初的猜测——风暴浪,源于赤鲲!! ?一直在驾驶室指挥的白狼和几个船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海面上,他一脸绝望的望着冲击过来的海浪了,扭头对身旁的船员说道:“放救生艇吧!” ?随即,他快步朝我走了过来,一脸凝重的说道:“已经躲不开了,这样的大浪……这艘船保不住了,一旦倾覆,到时候困在船里反而活不成了,穿救生衣,上救生艇,兴许还有一丝活路,你们……保重!!” ?说完后,他就这般扭头走了。 ?这是渔船,救生艇顶多能容纳二十余人而已,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待在一起,白狼那话的意思我自然明白,不外乎就是说——各安天命吧! ?所以,当救生艇放下去后,我们这些人外加赵小刀、玉玲珑、宁马牛上了同一艘。 ?有意思的是,乌鬼叔竟然没和白狼他们在一起,反而跳上了我们这边。 ?我狐疑的看着他。 ?乌鬼叔咧嘴一笑,道:“他们……我信不过,你信不信一旦有事,他们第一个会被我扔掉?” ?大浪……已经汹涌而来。 ?我已经没空回应他了,六七米高的巨浪,宛如一道巨墙,飞速朝着我们这里的推进而来,四面都如此,抬头已经看不见无边无际的大海,只余下四道巨浪,我们反而像是被关在了瓮中。 ?“你们快看,浪头上那是什么!!” ?老白指着四道推进过来大浪上方惊恐的大叫了一声。 ?我昂头望去,浪头之上,一个又一个的黑点变得清晰起来。 ?那赫然是……一艘艘的船。 ?这些船应该都是迷失在十一区的船,什么年代的都有,看起来破破烂烂的…… ?随即,大浪劈头盖脸拍了下来!! ?“无双,抱紧小稚!!” ?这是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而后我便看见刚刚被我们放弃的渔船首当其冲受到了剧烈的冲击,浪头携裹着的一艘木质帆船狠狠撞击在渔船的侧舷上,“啪嚓”一声,帆船的船头直接撞碎,渔船直接被掀翻…… ?四道巨浪齐齐而来,我们这艘救生艇自然也不例外。 ?瞬间,我被冰凉的海水吞没了,我秉着呼吸,危机之下,双眼本能的睁着,海水进入眼中蛰的眼睛生疼,但是双手却死死抱着救生艇,一下不敢放开。 ?海水在翻滚,传来的巨大力量时刻都想将我卷走,那救生艇也在不停的打着转儿…… ?我别无他法,只能坚持着,不知过了多久,海水翻滚的势头渐渐平息,无论是救生艇还是我身上的救生衣都传来向上拉扯的力量,很快拽着我浮上海面。 ?当我的脑袋探出水面的时候,我剧烈喘息这,狠狠抹了把脸上的海水,扭头一看,救生圈周围露着一圈儿的脑袋,细细一数,一个人都没少,这却是和我们这些人都是修行之人或武人有关系了,被卷进海水中的那一刻,那种恐惧感和力量我体会的太真切了,若换了寻常人,绝迹维持不住的。 ?随后我们齐齐将救生艇翻了过来,这才狼狈不堪的爬了上去。 ?四道大浪过去了,海面并不平静,海水仍旧汹涌,救生艇随波荡漾。 ?黑沉沉的海面上,早已看不见那艘渔船的踪影,连白狼他们那一茬儿人的救生艇也看不见了。 ?“但愿他们没事儿吧!” ?我心下一叹,方才或许只是很短的一瞬间,但我们已经不知道被浪头打出去多远了,看不见他们倒未必是真的全都罹难了。 ?青竹似感受到了什么,忽的在摇摇晃晃的救生艇上站了起来,这种时候她不再遮掩了,海水早就冲刷掉了她的易容,此刻完全以真容示人,理了理贴在额头和脸颊上的头发,忽然说道:“那个东西……来找我们了!” ?…… (第一更) 第1315章 赤鲲 ?那个东西……赤鲲吗?! ?我同样挣扎着站了起来。 ?青竹的道行究竟有多高,无人知晓,连我师父都揣测不透,她走的是哪一门的修行之路我师父亦瞧不出端倪,单看她能在众多阴神中杀个三进三出,便铁定是超越了天师这个层面,这一点是我师父百分百可以断定的,她这个层次的精气神强大程度已经难以摸透,观视范围也必定要比我大的多,再加上这里是大海,水脉对人精气神的阻隔干扰虽然没有地脉那么厉害,可仍旧是存在的,我根本感受不到水下太深、太远的地方,她能提前发现也是理所当然。 ?“很强!在大海上天师也会成了它的盘中餐,你说的不错,这种东西如果再度蜕变,恐怕真的不可想象了!” ?这是青竹给出的评价。 ?又过足足近一分钟的时间,我弥漫出的精气神才终于捕捉到了那东西的痕迹。 ?它就在海中,当它进入我观视范围内的时候,我只感觉到了一股子让人灵魂都战栗的力量!! ?可也就是一闪而逝罢了,随后它就消失了,遁入下方,那是我的精气神无法企及的深度! ?“它正在下面绕着咱们这艘救生艇逡巡,明显是不打算放过我们,随时会攻击!!” ?青竹如此说。 ?像是应验了她的话,那东西很快再次进入我的观视范围内,这一次它不是一闪而逝,直挺挺的照着我们救生艇的冲撞上来。 ?我亦看清了它的模样,真是个庞然大物,光身体恐怕就有十几米长了,头部像鲶鱼,嘴巴很大,两侧有两条极长的须,身体像是鳗鱼,却覆盖着鲜红的鳞片,尾巴与鲨鱼类似,这形象果真和万族谱中记载的赤鲲一模一样。 ?它发起了攻击,速度快如闪电! ?青竹柳眉一扬,一掌打向海面,“轰”的一下,可怖的掌风罡气激起一道足有两三米的高的水花,推得救生艇生生横移出去很快,避开了赤鲲的冲撞。 ?那东西倒是极为狡猾,见救生艇横移开了,在水下忽的调转方向,紧接着又一次消失了,比我想象的要灵活太多。 ?“这样不行!” ?青竹蹙眉道:“在大海上一身的实力平白没了一半,根本无处施展,一旦跳进水中,我恐怕不是它的对手,它如果不冲击救生艇,又能跃出水面……或许还有机会!” ?不冲击救生艇,这是青竹借力的地方。 ?跃出水面,则是她攻击的机会。 ?如此一来,我大致明白了,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从腰间包裹天官刃下方的皮鞘里抽出一根箭簇拈在右手,却未拔出天官刃。 ?“惊蛰,你……” ?鹞子哥见状,立即猜到了我的意图,脸色一边,道:“你莫不是……这茫茫大海上,一旦用了那一招…… ?何况,你到现在对那一招都在摸索状态,龙脊弓逾千磅,不是凡人能拉开的,你这是在赌,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不用那一招,我们都没有好下场!” ?我打断了鹞子哥,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闭上双眼,开始以心意与腰间的天官刃建立联系,同时轻声道:“青竹,我精气神太弱了,被水脉一干扰,只能看见水下五十米,恐怕来不及,你便做我的眼睛好了。” ?青竹神情凝重起来,道:“只管放心来做,今日我必屠它!” ?随后我不在言语,心思全部用在了天官刃上。 ?我的灵气被天官刃疯狂崛取,四颗地灵珠齐齐颤动,庞大的灵气眨眼间被抽的干干净净,别在腰间的天官刃也一直在“咔咔咔”的颤动着! ?“它又来了!!” ?青竹忽然低声提醒了一句。 ?“弓……来!!” ?我紧扣着牙关,从齿缝里挤出了两个字,灵气被攫光,身体也不免感受到了痛苦,额头的血管“突突突”的跳动着,伴随着我的话音落下,我手中渐渐浮出了一道虚淡的弓影,而后不断凝实。 ?腰间的天官刃“铿”的发出一声脆响,同一时间,一张黑漆漆的大弓已然在我手中了! ?弓胎上闪烁着乌光,上面似隐隐浮现出了类似于鳞片一样的凸起物,鳞次栉比,最终交织出诡异的花纹来,如同神秘莫测的符箓,那花纹本身就蕴藏着力量,弓弦上闪烁着淡淡的精光。 ?这正是龙脊弓! ?没有任何犹豫,我立即将箭矢搭在了弓弦上。 ?这毕竟是我第一次真正用龙脊弓,一切都在完全模仿卫襄子,只是当我真正去开弓的时候,弓弦却纹丝不动,一连拉了几下,眼睛都渐渐泛起血色了,仍旧如此。 ?直到,我手指传来剧痛,弓弦上像是生出了细细的针,深深的扎进我的皮肉里,并开始疯狂汲取我的鲜血时,我只觉得一股子热气自腹腔中升腾而起,一时间犹如和龙脊弓融为一体了一样,它就是我的血肉,就是我身体的一部分,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上一次卫襄子用我的身体我却不曾体会过。 ?当这种奇异的感觉升起时,弓弦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开始有了松动了。 ?弓胎上绽放出血光,箭镞的符文上亮起了金光,而后金光越来越炽烈。 ?我感觉自己的双目传来灼热感,不必说,我的瞳孔此刻已经变化成了线形瞳孔,如蜥蜴一样,我的双目视野也开始变得不同起来,犹如用精气神观视时所看到的一样。 ?只是,我却没能把龙脊弓拉满,只拉到了一半就拉不动了。 ?“它要跑了!!” ?青竹忽然急促的说道:“它感受到了危险,就要逃跑了!!” ?其实不必她提醒,此刻我发现自己看的更远了,大海水脉对我的影响很低了,至少能清晰的捕捉到水下四五十米处的情况,再加上此前龙脊弓并未散发出很危险的气息,那赤鲲并未察觉,一直朝着我们靠近,此消彼长,此时它已经进入了我的视野,我清晰的捕捉到了它的位置。 ?“它,走不了了!” ?语落瞬间,我轻轻松开了弓弦。 ?…… (第二更) 第1316章 长虹贯入 ?有道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修行之事上亦如此。 ?看别人做一百遍、一千遍,不如自己来做一遍。 ?及至此时,我才深深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哪怕卫襄子使用的是我的身体,他感受到的,我大部分都能感受到,真到自己上手,又是另一番体验。 ?无须瞄准,亦不需要古时射雕手那样的箭术。 ?实际上,当龙脊弓几乎成了我身体的一部分时,那箭簇也和我是心意相通的。 ?我就是有这样的感受,当我想拿一样东西的时候,我的手会帮我实现这个目的,现在就是这样,当我想杀一个东西的时候,我射出去的箭簇会帮我实现这一点。 ?倏! ?一点金芒入水。 ?并没有什么天翻地覆的大动静,就像是一支寻常的箭矢射进了水中,只是贱起一朵小小的水花,而后一线金芒在漆黑的水下一闪而逝,水的阻力好像不能对箭矢造成任何的阻挡,或者说,那已经不是一支箭矢了,而是一道光! ?一道金光,瞬间将我所在的位置与那赤鲲连接在了一起,金光贯穿了赤鲲的身体。 ?而后…… ?那点金光被压缩、再压缩,几乎压成了一个小小的光斑…… ?再然后…… ?轰!!! ?炽烈的金光一下子扩散开来,炽烈的就像是一轮太阳似的,紧随其后,爆炸波及到水面,升腾起一个巨大的水球,那动静儿好似一颗炸弹在水下炸开了一样。 ?“死了么?” ?我的双眼还未恢复如常,死死的盯着那里,只是视野没有之前清晰,时而模糊时而清晰,不断交替。 ?卫襄子曾经一箭射杀凰蝶,我自知自己连弓都没有拉满,威力与他射出的那一件不可同日而语,因此极其关注水下的情况。 ?一箭之后,水下已经一片混沌,血液将下方的海水染成了红色,正在不断扩散、弥漫开来。 ?浑浊之中,一道庞大的黑影一闪而逝。 ?没死!! ?很快,我看到了那条赤鲲,它靠近头颅的地方,身上被一见射开一个巨大的窟窿,大量的血液“咕嘟咕嘟”向外冒着,还有血肉挂在伤口处,甚至能看见里面的骨头。 ?这一击绝对是重创了它,它就像是疯了一样在水下左冲右突,已然丧失了方向感,也不知它是如何发声的,明明还在水下,声音却在海面上飘荡,叫声和海豚很相似,但是更加的尖细凄厉。 ?我原本是打算在它即将冲击救生艇的时候给它来一下子,这样它就无法冲击救生艇把我们掀翻到海里去,同时它已经靠近海面,又给了青竹机会,谁知道这东西会这么警觉,关键时刻来了个掉头,我原以为我的计划是要落空了,谁知这赤鲲在遭受重创后,横冲乱撞,渐渐的竟然向海面靠拢! ?啪嗒! ?当它撞破水面,跃出海面的刹那……青竹动了!! ?她双脚在救生艇上轻轻一点,人已经凌空而起,在半空中时,她一手摸着腰间,而后一抽,只听“哗啦啦”一声,寒光闪烁,竟然从腰间抽出了一柄软剑,而后精确无比的落在赤鲲的头颅上,在对方落入水中的刹那,一抖软剑,照着赤鲲的脑袋便刺了去。 ?这一击,真如长虹贯日!! ?软剑在青竹的灵气催动下,绷了个笔直,“噗”的一下齐齐刺入对方的头颅内。 ?轰隆!! ?赤鲲重新落入海中,在水面上砸出一个巨大的水花,同时,血雾在海面上弥漫开来。 ?我视线朦胧的愈发厉害,双眼好似随时会失明,可我仍旧在死死的盯着水下。 ?青竹这一击,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到了她这一步,对灵气的运用已经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方,控制的可以说是非常精确,那一剑刺入对方的脑袋后,灵气会不断摧毁对方头颅里面的东西,莫说是它只是个赤鲲,就算它再度蜕变,成了圣武天官都不愿意提及、只得把它藏入天官巨阙篇的那种存在,遭遇了这样一击也必定要死! ?我能感受得到,赤鲲的生命气息已经在不断衰减了。 ?只是,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我一箭炸掉了它半个身体,它看起来仍旧无碍,可见它的生命力有多强悍,青竹这一下子也没能直接绝杀掉它的性命。 ?它在水下更是疯狂的冲击了,可无论它如何挣扎甩动,青竹的双脚就跟落地生根了似的,一直踩着它的头颅,死活就是甩不下去,她的灵气几乎撕裂了对方的头颅,对方那又宽又大的脑袋中间已经出现了一条裂痕,血雾不停的从里面飘出来。 ?犹如海豚一样的高频叫声不绝于耳。 ?也不知这东西是无意还是有意,竟然朝着我们这里又一次冲了过来! ?“躲开!!快快躲开!!” ?我奋力大吼。 ?只是,这救生艇却并不是动力机的,动力就是两片船桨,先前我们被大浪打翻的时候,船桨也不翼而飞了,此刻哪怕有乌鬼叔这个海上的老手,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赤鲲拖着青竹冲撞上来! ?咚!! ?沉闷的撞击瞬间掀翻了救生艇,这小艇和赤鲲那庞大的身躯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巨大的冲击力将救生艇连带着我们几人直接撞上了天,飞起恐怕有三四米高,这样的冲击可比那大浪打过来要要命,几人再稳靠也把持不住了,当空来了个天女散花,几个人飞散开来,跟下饺子似的“扑通扑通”落入海水当中! ?我亦不能幸免于难,鹞子哥虽然尝试着去抓住我,却撕破了我的衣服也没能成功。 ?“噗通” ?落入水中后,借着救生衣,我很快漂浮上来。 ?“小心,小心!” ?鹞子哥的惊呼声传来。 ?我扭头一看,登时也是亡魂皆冒,一颗巨大的脑袋探出海面,正气势汹汹的朝我扑杀过来。 ?这赤鲲必定是有一定灵智的,可能不是很高,但做到记仇没问题,它绝对是记住我了,在我落水后,首当其冲照着我就扑了过来,血盆大口张开,眼瞅着是要拉我垫背了。 ?关键时刻,青竹一下子拔出软剑,在赤鲲的脑袋上一踩,朝着我掠了过来,似蜻蜓点水一样,一下子从水中捞起我,双脚在水面上“噗噗”连踩几下,欲带我脱离危险。 ?这个时候,赤鲲却一下子从水中跃起,半空中照着我们二人来了个神龙摆尾,那巨大的尾巴扇过来的时候,就算是青竹都没了办法! ?嘭!! ?这一尾巴扫过来,我倒是没觉得疼痛,眼前一黑,“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人也和青竹被打散了,自个儿“咕咚”一下坠入海中,再没意识了…… ?…… (第三更,三章写了一晚上,困得脑袋成了浆糊,说好的四更做不到了,欠一更,对不住大家了,睡一觉,起来再来三更,应该就能追上了。) 第1317章 孤岛 ?阴冷、潮湿,以及皮肤上时不时传来的阵阵剧烈瘙痒感。 ?正是在这样的不适中,我的意识渐渐恢复了。 ?一阵恶臭传来,我下意识的耸了耸鼻子,而后便听见不远处的传来一阵“嗯嗯啊啊”的古怪闷哼,说不上是痛苦还是舒畅,紧接着又是一阵“稀里哗啦”的水声…… ?嘶…… ?这气味,这动静儿……?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张黑乎乎的胖脸,蓬头垢面,看起来就跟个乞丐似的,裤子悬在腿弯上,蹲在不远处,正撅着个光溜溜的大腚使劲儿呢,前头放水后头倾泻,忙的不亦乐乎! ?天可怜见,打死我也想不到,我这辈子居然会有这么一天,一睁眼看到了这么辣眼的一幕。 ?如果不是那张宽盘大脸格外熟悉的话,我几乎本能的就要一拳头攮在他脸上了,眼看那一溜儿不明液体冲刷在地上水花四溅,都快要崩在我脸上了,我“噌”的一下坐了起来,黑着脸阴沉沉的道:“老白,你不觉得你欺人太甚吗?你特么拉屎不会到外面拉吗?还要不要脸了,就这么在别人面前脱了裤子就蹲下了?” ?正忙活着的老白“呀”的怪叫了一声,许是受了惊了,那条黢老黑的小蚕蛹还抖了一抖,随即一脸惊喜的叫道:“小卫子,你醒了啊?!” ?我不回话,仍旧冷冷的看着他。 ?“嘿嘿,马上完事,马上完事。” ?老白被我看的发毛了,讪笑两声道:“等我起来的,等我起来咱俩再说。” ?我摸了摸后腰,天官刃还在,于是将之从皮鞘里抽了出来。 ?“哎哎哎,你可别冲动啊!!” ?老白急了,忙叫道:“你没看到嘛,外面正下雨呢,我又不是故意在这小山洞子里方便的,这狗地方到处都是蚂蟥,我之前钻林子里方便了一回,屁股上爬了十来条,要人命呢,这不实在憋不住了嘛!” ?我冷笑道:“山洞不大,可也有几米深,你特么不会离我远点?就蹲在老子脑袋跟前,还把那条蛆对着老子,你特么都快尿我脸上了!!” ?老白被呛的连连咳嗽,颇不好意思的说道:“外面风老大了,嗖嗖的往山洞里灌,蹲洞口那儿冻屁股……” ?说话的工夫,这厮屁股后面跟炒豆子似的…… ?我虽然满肚子的疑问,奈何实在是受不了这王八犊子了,扭头就往外走,心里是越想越气,只能自己安慰自己,心想着但凡当初丫少借给我两年阳寿,今儿个就有我没他! ?外面确实在下雨,淅淅沥沥的,雨水倒是不大,风却不小,我刚到洞口,狂风就携裹着雨水拍在了脸上,打的脸颊生疼。 ?我用袖子遮住了脸,顶着风来到外面,才大致搞清了这是个什么地方。 ?这是茫茫大海上的一座孤岛。 ?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海岸并不远,站在洞口我便能遥遥眺望到白色的沙滩,距离不过二三百米而已,这是紧邻着沙滩的一处山崖,崖边不知是什么东西留下了七八个洞穴,我方才正在其中之一。 ?越过断崖,海岛深处则郁郁葱葱,俨然是一片原始密林…… ?此刻风雨交加,天光暗淡,灰蒙蒙的天空中,只余下一团暗淡的光斑,那是太阳,此刻正悬在当空,看来是正午时分。 ?“看来……我们在海上被赤鲲袭击后,一路飘到了这里,这是什么地方?是不是丽人国的遗址?白狼手下的船员说过,风暴浪会把我们带向距离最近的海岸,整个十一区里,恐怕也只有丽人国的遗址符合条件。 ?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而今连个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 ?我心下琢磨着,暗自一叹,而后冲着身后问道:“老白,其他人呢?难不成只剩下咱们俩了吗?” ?洞中的老白没有回应,旁边一个看起来更加狭隘的洞穴里却传来一阵急促的窸窸窣窣声,随后一大一小两颗脑袋从洞中探了出来,均带着惊喜之色。 ?这二人,赫然是张歆雅和小稚!! ?“惊蛰哥哥!!” ?小稚惊喜的叫了一声,“咚”的一下扑进了我怀里。 ?先前我醒来只见身边余下老白一个,心下里空落落的,满是担忧,而今抱着小稚,立即踏实了许多,狠狠揉了揉她的脑袋,又在脏兮兮的脸蛋子上用力亲了一下。 ?张歆雅看起来有些虚弱,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在旁笑道:“放心呢,人都在的,咱们这一茬儿人一个都没有失散。” ?外面风雨有些疾,不是个说话的地方,张歆雅拉着我进了洞穴,这才把大致的情况说了一下。 ?原来,我们飘到这岛上不过才半天的时间,与赤鲲搏斗就在昨夜! ?那赤鲲藏匿在水下,如果不是被我一箭射伤,恐怕还真不好办,所以它格外恨我,最后时刻拼命给我来了一下后,却也是油尽灯枯了,很快便沉入海底。 ?那一击势大力沉,我也被打的晕厥了过去,好在身上有救生衣,只是飘在水面上。 ?众人把打翻的救生艇翻过来,又齐齐将我抬上救生艇,安全倒是暂时安全了,可一众人也傻眼了。 ?茫茫大海,该往何处去呀? ?船桨也丢了,再加上一番搏斗后,众人都是筋疲力尽,依偎着竟就在救生艇上睡了过去,结果一觉醒来,救生艇竟随波漂浮到了这座孤岛上。 ?“咱们这下子算是真的山穷水尽了,赤鲲第二次来袭的时候,船上匆匆放下了救生艇,时间紧急,咱们只顾着把自己的背包带出来了,却没带吃喝,过往咱们出来办事,吃喝和工具都是放在一起的,这次有船,吃喝都在船上,当时着急忙慌的忽略了这一茬了,现在可谓是弹尽粮绝了!” ?张歆雅脸上带着苦涩:“上了岸后,大家伙儿才感觉到饿了,一下子想起了这一茬儿,这座岛大呢,谁也不知道岛上是个什么情况,于是青竹就带着无双鹞子哥,还有海帮那仨人出去了,乌鬼叔常年在海上,对于这些海岛比较熟悉,也跟着去了。 ?我和老白不争气,居然坏了肚子,于是就留下来照料你和小稚了。 ?对了,你现在怎么样?我还寻思你估摸着得几天才能醒呢,上回你动了龙脊弓就恢复了好长时间……”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我也回过味道来了。 ?是啊,我怎么醒了呢? ?…… (第一更) 第1318章 诡异的痊愈 ?龙脊弓的每一次使用都需要以我的精血为引。 ?且,它需要的不是一丁点,索需量非常惊人,几乎在身体承受的极限边缘徘徊。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这东西是不是有灵智,也会走可持续性发展什么的,既不让我利利索索的死,又不让我痛痛快快的活,每次玩个半死不活…… ?即便我是修行之人,身体强健,恢复也不可能那么快,甚至,上一次燕山龙庭里卫襄子动用龙脊弓那一次,及至我从海帮出发时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这一次动用龙脊弓,我可以说是拼了老命了。 ?结果…… ?一夜便恢复了? ?至少,目下我并未感觉到什么不适!! ?我沉默了一下,盘坐下来,闭上双眼运气,细细感受自身的状况。 ?当我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眼里已经只余下惊讶了。 ?我的身体确实有些虚弱,气血两亏,但仅止于此,程度顶多就是长期睡眠阴阳颠倒而已,昨夜我开弓射伤赤鲲,虽然龙脊弓没有被拉满,但那是我能力有限,抽走的精血到底有多少我心里有数,绝不可能是这种程度!! ?“怎么样了?” ?张歆雅盯着我关切追问。 ?“奇了怪了,怎么可能呢?明明失血很多,怎么一夜的工夫就恢复的七七八八了!” ?我心下惊疑不定,几乎是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青竹,在我心里,那就是个无所不能的女人,可也就是一转念而已,这个念头就被我否决了。 ?如果是青竹施救的话,张歆雅不会不知道,对我的迅速醒来会有心理准备的,断不会如此惊讶。 ?而且,赤鲲第二次袭击船只,放下救生艇后,我们几人好赖还把放武器、工具的背包扔上了救生艇,她却潇洒的很,就自个儿一个人,连酒葫芦都没带,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拿什么施救? ?沉默了一下,我问道:“你再仔细回顾一下,我昏迷后有没有接触过什么?” ?“没有啊,就一直在救生艇上,到了这座岛上以后,无双一直背着你,直到找到了这个落脚点,又把你放下休息,从始至终你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张歆雅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椰子!!” ?小稚忽然道:“难道是那个椰子吗?!” ?我皱眉道:“什么椰子?” ?经小稚一提醒,张歆雅似也想起来了,解释道:“是这座岛上的椰子,落脚后,大家都饿得很,偏偏没什么可以吃的,老白眼尖,登岸的时候隔着大老远遥遥看见远处有椰子树,大家伙清扫这些山洞的时候,拉着我去了一趟,好多椰子树,就一株上有,拢共就俩椰子,老白当即敲了一个,和我分着喝了,余下的一个他揣在了怀里,无双和小稚他都没给,回来了喂给了你,嘀咕着说垫吧一点是一点,但愿你能撑下来,就这么回事。” ?说此一顿,她蹙眉道:“应该不是那椰子啊,喂给你之前,青竹担心这地方的东西有问题,翻来覆去的看了,也没瞧出什么。我和老白也吃了,结果没过多久我俩就开始肚子不舒服,应该就是那个椰子闹的,老白还担心给你整坏了,开玩笑说可别昏迷着就蹿裤兜子里,等你醒来得跟他拼命,总不可能一棵树上的俩椰子,我俩吃的那颗就跑肚拉稀,你吃的那颗就是灵丹妙药,就跟游戏里的红药瓶似的,喝了就立马回血……” ?听她这么说,我一把抓起她的手腕,灵气顺着她的经脉探入她身体。 ?可以感受得到,她的身体确实是被寒性的东西伤到了,有道是病从口入,归根究底就是她吃了寒性的东西,估摸着他俩不光喝了椰子汁儿,连椰子肉也吃了,椰汁儿是温性的,椰肉却大寒,体寒的人少碰为妙,我们大海上漂泊一夜,又饥又冷,骤然摄入大寒的食物,再加上他俩又都不是正统的修行之人,一个体内住着绾娘儿,如个养鬼人一般,一个养着仨蛊王,是个养蛊人,本就体内阴寒气重,三管齐下,能遭得住才怪。 ?除此外,她的身上再无异样。 ?“看来应该不是椰子的问题,那到底是什么问题呢?难道是这个地方的原因吗?” ?我心下嘀咕着,顺带着又帮她梳理了一下体内的寒气,应该能帮她缓解一下问题。 ?随后,只等老白这厮从洞里出来,我捂着鼻子进去取来了那俩椰子壳儿,又细细检查了一遍,确实就是个很普通的椰子。 ?到底为什么会恢复呢? ?身子骨没受到太大影响,本来是个挺好的事儿,怎的现在琢磨着就这么的诡异呢?让人满心里都不安,生怕自个儿身上出现什么不可预料的变故。 ?青竹他们离开大约已经有一阵子了,岛上情况不明,甚至这里是不是海图上标记的丽人国遗址都不能确定,目下实在不宜分散,这道理青竹很青竹,我估摸着他们很快就能回来。 ?结果,我们四人缩在狭隘潮湿的山洞里一等就是一个下午的时间,眼看夜幕渐渐降临,青竹他们还是没有踪影。 ?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心下冒出了这样的念头,本想让老白用篡骨寻芳的奇术追踪一下,老白却说下雨冲淡了气味,这种情况下追踪不明智,很容易跟丢了,到时候大家伙真的走散了,反而更加危险,不如就在这里等着,反正有青竹这个超越天师的存在,料来即便有什么危险她也能应付。 ?经他这么一说,我只得按捺下来。 ?很快,黑暗笼罩了这座荒岛,雨仍旧不停,气温下降,夜里愈发的寒冷了,偏偏这连绵的雨水使得整座岛上连一些干柴火都找不到,我们连生火都做不到,夜里四人只能瑟缩在一起,靠彼此拥抱着来取暖,哆哆嗦嗦的苦熬至深夜,我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可没睡多长时间,“啊”的一声凄厉的惨叫将我惊醒。 ?岛上死寂,除了雨声风声,再无任何杂音,这一声惨叫应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传到我们这里时,只剩下余音袅袅…… ?…… (第二更) 第1319章 蝎子 ?阴冷潮湿的黑暗洞穴里,我“噌”的一下子翻身坐起,睡梦中忽然惊醒,一时不察,翻身时压了一下一直缩在我衣兜里睡觉的小白,小东西“叽叽”叫了两声表达自己的不满,而后就没了动静。 ?“是个男人的声音,听动静儿应该在很远的地方。” ?旁边传来张歆雅刻意压低的声音,方才那一声惨叫很清晰,她和老白自然也听到了,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不是无双他们的声音……” ?这些我自然分辨的出。 ?正因为如此,我才愈发的惊疑不定。 ?这空空荡荡的孤岛上,除了我们,还有谁?! ?老白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嘶,我怎么听着这动静儿有点耳熟呢,可又想不起是谁了,你说会不会是白狼和他手下那些海帮的人呀?你想啊,当时那个什么赤鲲直奔着我们就来了,压根儿没纠缠他们,他们唯一的对手就是当时发怒的大海了,那数米高的大浪打过来的时候,咱们都能活下来,他们都是海上讨生活的老手了,哪有活不下来的道理?我就一直琢磨着,他们这些人应当是没死的,这地方又是距离最近的一座海岛,咱们随波逐流都飘到这儿了,他们跟咱们落同一块地方可能性很大呀。不过,他们看样子好像遇到了什么情况,咱们现在怎么办?” ?“什么都不办!” ?我幽幽道:“是不是他们还不好说呢,本就是一次各取所需的合作,人家上船还带着枪防咱们一手,咱们也大可不必真把人家当亲亲小伙伴来看,就因为一丁点的可能就深更半夜不知死活的一头扎进林子里,青竹他们到现在还没回来,咱们先保全了自个儿再说,再等等看!” ?说着,我看了小稚一眼。 ?小丫头正眼巴巴的盯着我,黑洞洞的环境里,那双大眼睛却明亮的很,瑟缩成了一团小肉球。 ?我眼神柔和了一些,揉了揉她的小肚子,低笑道:“丫头,是不是饿了呀?” ?小稚摇了摇头:“不饿呢,就是有点担心无双哥哥他们。” ?“有你青竹姐姐在呢,应该没事的,饿了就再忍忍,天亮了哥想想办法,看看给你去哪弄口吃的,冷了先抱着你歆雅姐姐在休息一会。” ?小稚“嗯”了一声,我打开背包,摸出了一沓子符箓揣在身上,又抽出天官刃:“你们先照料着小稚,我去洞口!” ?这山洞比起我先前昏睡的那个山洞要宽敞一些,可却更加低矮,人是站不直的,我猫着腰来到洞口,外面的凄风苦雨还没停下,洞口湿漉漉的,我寻了一块石头坐下,天官刃搭在腿上,好似老僧入定一样,精气神却蔓延开来,外界的情况尽在我观视之中。 ?如张歆雅所说,听那声音的方向和动静儿,距离我们应当很远,波及到我们这里的可能性不大,不过小心无大错,我还是承担起了放哨的角色。 ?自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后,我再没听到什么动静。 ?眨眼间,天快亮了,雨停了,外面的丛林里却弥漫起了大雾。 ?几个小时的时间过去了,我琢磨着就算有什么风波,应该也都过去了,正准备钻回洞穴里休息,一团精气却在这时闯入了我的观视视野里。 ?这林子里除了蚂蟥等有些渗人的虫子外,几乎没什么生命存在,在观视世界里,这里的一切都是暗淡的,忽然闯入的这一团精气,生命气息旺盛,真如黑夜里的萤火虫,又似热成像仪里冒出的高热物体,醒目无比,我哪里有注意不到他的可能? ?这是个人!! ?对方“哼哧哼哧”喘着粗气,这种状态下,我能听见周围一切细致入微的声音,他的喘息声好像就在我耳边一样,一边跌跌撞撞的狂奔,时不时的还回头看一眼,似在躲避什么东西一样,只是他究竟在躲避什么,我却不曾看到。 ?又等他朝我这边靠近一些,他的面目轮廓我终于看清了。 ?我轻“咦”了一声,这是个年轻后生,理着寸头,脖子右侧有个一指长的蝎子纹身,他一只手里握着一把三十公分长短的短刀,一手则捂着自己脖颈偏后一点的位置,那里正汨汨留着鲜血,看样子受伤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鲜血濡湿了半个身子。 ?老白这厮那张不靠谱的嘴难得的说对了,这人还真就是白狼的手下!! ?我对他有印象,因为脖子上纹着一只蝎子,他的绰号也叫蝎子,船上的时候打过照面,也说过几句话,但也算不上很熟悉。 ?看他这样子,似乎有点惨烈啊…… ?白狼和他手下的一众船员使唤的武器就砸了,和濡尸搏斗的时候用什么的都有,什么鸳鸯刀、苗刀、倭刀,甚至还有人用鱼叉的,但除此外,每个人身上都配着一把捕鲸叉军刀,都是当成日常工具使用的了。 ?作为一个武人,武器哪里能离手? ?世人都常说传武、传武,只以为传武就是拳脚和表演的把式,这却是个大错特错的观点,拳脚功夫只是传武很小很小的一部分,传武的精髓都在使用兵器上了,什么刀枪剑戟,骑马开弓,这才是传武的重点,比方扎马步是传武的基础功夫,这扎马步是干嘛的?它正儿八经的名字叫做“拒马步”,是步兵对抗骑兵的,你得手里有兵器才能对抗吧?可见这兵器对于一个武人而言到底有多么重要,如今这蝎子连自个儿的兵器都丢了,只余下一把捕鲸叉,可见是多么狼狈了。 ?只是,追杀他的东西迟迟不现身,我也没有动作,外面黑洞洞的,免得贸然冲出去自己反而吃个大亏。 ?伴随着他距离我们这里越来越近,都不必我观视了,外面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洞穴里听的真真切切。 ?这下子老白和张歆雅坐不住了,纷纷朝着洞口凑过来。 ?“什么情况呀?有东西过来了啊!!” ?老白紧张兮兮的嘀咕,这厮一紧张,竟然一把将小金蚕、二秃子、光头强给捉了出来,一溜儿的挡在胸前,看样子是准备这仨当成武器来使唤了,我一点不怀疑,一旦有危险,这家伙为了保命绝对会把这仨扔出去。 ?这下子就连光头强也不满了,一个劲儿的翻着白眼,咬牙切齿的,大约在想没成鬼语者之前一口一个爹喊的甜甜蜜蜜、干脆果断,一旦拿捏了自个儿,掉头就变了模样,曾经的朱砂痣成了蚊子血,估摸着离药死老白又不远了…… ?而就在这时,一路逃命的蝎子却毫无征兆的忽然回头,“呀”的低吼一声,手中的捕鲸叉忽然朝前攮去,而后……他“啊”的惨叫了一声,捕鲸叉脱手飞起,人亦倒飞了出去…… ?…… (第一更) 第1320章 雾水 ?什么情况啊?! ?一连串的变故,连我都始料未及,明明我的观视视野里只有蝎子一个人呀,怎么会这样! ?咚!! ?倒飞出去的蝎子好死不死的就落在距离我们洞口不远的地方。 ?我自知道蝎子不是个精神病患者,不可能是忽然发了癔症,自个儿在那里自导自演,而且观视之下,他体内的情况一览无余,其阴阳有序,不像是自身受到了什么侵害,那么只余下一种情况了——这个东西观视不到!! ?能躲避修行之人精气神搜索的方式太多了,但庆幸我没有一开始就冲出去,不然毫无准备贸然迎头撞上,死字儿怎么写的都不知道。 ?不过,不确定情况的时候我们能坐视不理,眼下人都躺到跟前了,我自不能躲在暗处眼睁睁的看着蝎子去死,“铮”的一声唤醒了天官刃,人已经蹿了出去。 ?外面大雾弥漫,一层密密的水汽扑打在我脸上,而后我稳稳就落在了蝎子面前。 ?只是,眼前并无什么异怪。 ?我横刀在胸前,弓着身子,既然那东西能躲避观视,我干脆散去了精气神,微微眯着双目四下逡巡,只是眼前大雾茫茫,可见度极低,就连距离洞口很近的那一株两人和抱粗细的大树都看着隐隐约约,哪里又能捕捉到什么踪影儿? ?这蝎子倒是个热血好斗的主,明明不是那东西的对手,一个照面就被击飞,摔得极重,却一直在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我忽然挡在他身前,更是吓了他一大跳,随后他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的反问了一句:“卫哥儿?” ?我没工夫回应。 ?不过他这本就是屁话,心下早已确认了,随后指着浓雾叫道:“你小心,那东西不是个人,它方才就在那个方向!” ?话未说完,他所指出的那个方向忽的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声,一条黑影一下子朝旁边窜去,飞快在林子里穿梭。 ?对方这一动,算是暴露了踪迹,看来它只是可以躲避精气神的观视,却不是那种如嘲笑鸟一样肉眼看不见的难缠东西。 ?既然锁定了它,我自不会客气,伸手一引,“哗啦啦”的一连串符箓飞了出去,尽是雷符、火符这些杀伤力较大的符箓,它的动作很敏捷,我不得不留出了一些提前量。 ?轰! ?符箓爆开,正好轰在了那黑影身上。 ?熊熊火光腾起,又有着雷光闪烁,火焰驱散了那里的雾气,那黑影也暴露出来。 ?瞧清楚了这东西的模样,连我都愣了一下,它模样怪异,哪怕是看过了万族谱,我都说不出它到底是个什么!! ?它……像人又不像人!! ?它如人一样,有着四肢五官,却偏偏跟个野兽一样四肢着地,它那张像极了人的面孔上,下巴却极长,或者说那已经不是下巴了,而是一根足有三四十公分长的骨刺,双瞳也是乳白色的,脸上皱皱巴巴,尽是皮褶子,脑袋上却如雄狮一样垂下了大量的毛发,绝不是头发,而是像鬃毛一样,一直蔓延到了脊背上,整个脊椎上全是一根根的尖锐骨刺,身体也不是特别的强壮摄人,枯瘦如柴,身上的骨骼清晰可见,除了那些渗人的骨刺外,它的骨骼结构等也像极了人。 ?“吼,吼……” ?这东西乳白色的瞳孔恶狠狠的盯着我,龇牙咧嘴的冲着我示威,口中的犬齿怕是有一指长。 ?它似乎很畏惧火焰,可是,方才我的火符明明命中了它,却并未对它造成任何伤害。 ?我却不会因为它看起来干枯瘦小的身体就放轻松,白狼和他手下的这些人都不是一盘小菜,身手都极好,搏杀经验丰富,在船上的时候我跟他们比划过,我不用玄术,单凭武艺还真一时半会儿拿不下一个,比花船武堂的那些高手可厉害的多,它能一下子击飞蝎子,可见有多棘手,我一手持刀戒备,另一手捂住了衣兜,不动声色的拍了拍小白,小家伙立刻醒来,明白我这是让它时刻准备龙化了,同时也朝着这怪物一步步的迫去。 ?本以为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怎料,那怪物却并未扑将上来,我向前迫近,它却在徐徐后退了! ?浓雾翻卷,很快让它的身体渐渐模糊起来。 ?而后…… ?它忽然转过身,扭头就跑! ?这倒是让憋了一股子劲儿的我愣了一下,随即发乎于本能伸手一引,又是一溜儿的符箓打了过去!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这怪物逃跑的时候并没有躲闪跳跃,几乎是直线逃窜,颇有些慌不择路的味道,再加上它没有完全脱离我的视线,我已经锁定了它,以飞符之术出手,失手的几率几乎为零,实际上,符纸也确确实实朝着对方奔去的,可就在即将命中对方的时候,符纸的飞行轨迹却发生了变化,要嘛向上要嘛向下,几乎是擦着身体爆开的,它正好从符箓爆开的缝隙里钻了过去,而后逃之夭夭,不见踪影。 ?我自打修习玄术,还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形,一时间也是目瞪口呆,讷讷叹道:“怪哉!” ?不过,我并没有追下去,大雾弥漫,又观视不到这玩意,追下去恐怕没我的好。 ?老白和张歆雅此时也已从洞穴里出来。 ?老白凑在我身旁,听到我的低估,问道:“你识得这东西?” ?我摇了摇头。 ?老白颇为可惜的说道:“居然失手了,不然真轰在它身上,看它的小身板,估摸着能刮一层皮下来。” ?“不是失手了……” ?我一边思忖那时的情况,一边有些犹豫的说道:“按说,绝对是能命中的,可像是被干扰了,这东西的能力好古怪啊,飞符之术是以精气神为引打出去的,它应该可以干扰到精气神,我之前观视不到它也是这个原因。 ?而且,你不觉得它逃跑的很奇怪吗? ?我如果不龙化的话,正面对上它,生死胜负还真在两可之间,它完全没必要逃跑的。” ?莫名其妙逃跑的怪物。 ?稀里糊涂痊愈的身体。 ?这个地方…… ?愈发的让人看不懂了啊!! ?我心下暗叹一声,扭头目光落在了蝎子的身上。 ?…… (第二更) 第1321章 窥视 ?蝎子身上的伤不算重,最严重的就是他脖子偏后那一处了,应该是被刚刚逃走那个怪物抓了一下,犁开了深深的几道伤口,皮肉都被带去一块,看着殊为渗人,乍一眼望去,后脖颈那一块好似完全糜烂了一样,唯一庆幸的是,至少没有伤到颈动脉,否则就凭我们现在的条件,大罗神仙来了都难就了。 ?至于那个怪物在林子里击飞他那一下,看着人掀飞出去很远,实际受创并不严重,那一下子他应该是用自己手里的军刀格挡住了,只不过彼此力量太过悬殊,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以至于肋部骨骼错位了,并不严重,至少不影响胸廓的扩张活动,呼吸什么的不受影响,完全可以自然愈合。 ?我们把蝎子拖进洞穴里,张歆雅从背包里取出酒精,为他冲洗缝合伤口。 ?这倒是条硬汉,两手按着膝盖,额头上汗水簌簌滚落,却面不改色,眼睛在洞穴里环顾,反而问我:“只有你们四个吗?” ?“其他人去探查情况了,还没回来。” ?我回应了一句,而后问道:“你们呢?还有那个怪物,怎的就只有你一个了?” ?蝎子摇头,表示并非只有自己活了下来,他简单说了一下,我也大致了解了他们那边的处境。 ?如老白所预料的一样,风暴浪来袭,赤鲲盯上了我们,他们那头反倒没遇到什么袭击,一帮在大海上讨生活的主,断无全部殒命的可能,除了被濡尸袭击时受伤很严重的俩人因为行动不便被海浪卷走外,其余人全都活了下来,只不过他们被海浪冲出去很远,随波抵达这座岛的时间比我们要晚一天,大概就是在今天夜幕降临的时候才刚刚到达。 ?他们所在的位置距离我们还有数里地远,那里并没有什么断崖可以栖居,越过海滩就是一望无垠的密林。 ?彼时的海岛风雨飘摇,伸手不见五指,让人发自于本能的恐惧,谁也不知林子里藏着怎样的危机,偏偏海滩风大,白狼带人进入密林避风,却不敢深入,冒雨搭建庇护所,因为有一些工具和行李遗落在了逃生艇上,蝎子和另外一个船员就被派去拿这些东西。 ?就在海滩上,蝎子和那个船员遭遇了怪物的袭击。 ?另一个船员被直接扑倒在地,撕裂了喉咙,蝎子反应速度比较快一些,在那怪物扑向他的时候,临时躲避了一下,避免了被对方一爪子撕裂脖子的惨剧,侥幸捡了一条命性命。 ?“那种东西并不只有一个……” ?蝎子沉着脸说道:“至少当时袭击我和我朋友的就有四个,其中有俩在撕咬我朋友,还有两个在林子边缘徘徊,我如果回去找狼哥,就必须正面冲过去,我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一旦被缠住,四个怪物齐齐围上来,我断无活命的机会,于是我就沿着海滩逃命,万幸只有一个追了下来,我且战且逃,手里的刀也丢了,不知不觉就逃到了这里。” ?说此一顿,蝎子看着我,道:“现在也不知道狼哥他们怎么样了,我朋友被杀害的时候,他惨叫了一嗓子,狼哥离的不远,应该是听到了,其余那些怪物没有追下来,肯定是去找他们的晦气了。 ?卫哥儿,这些东西看起来是有些怕你的,而且它们目前表现出来的种种模样,你们修行之人应对起来应该容易一些,你……” ?迎着他充满希冀的目光,我自然知道他的意思。 ?沉默了一下,我缓缓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能拿我兄弟的性命去冒险。” ?并非是我铁石心肠,林子里不太平,这些东西又能干扰精气神,躲避观视,眼下林子里起了雾,天还没完全亮,乌漆嘛黑的冲进去,两眼一抹黑,有个什么状况根本反应不过来,我们还带着小稚,冲进去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同样的情况落在白狼身上,他一定会做出和我一样的选择,他们来此自有自己的使命,我们也一样。 ?这些状况蝎子不是不知道,眼神一闪,低头叹息一声,却也没再多说什么。 ?“其余人应该快回来了。” ?我又补充了一句:“等天亮吧,天亮我的人回来以后,我们陪你去看一眼。” ?蝎子点头:“好,谢了卫哥儿。” ?我挤出了一丝苦笑,经他这么一说,我反而更加担心起无双他们的状况了,他们肯定是遇到了什么情况,如果不是有青竹在,恐怕我早已按捺不住出去寻人了,正待安慰蝎子几句,身上没来由的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鸡皮疙瘩,一股子莫名的不安感笼罩了我。 ?有人在偷窥!! ?这是我的灵觉在示警,亦是人的第六感,每个人都有,只不过修行之人在修行当中会不断增强罢了。 ?我连忙将手指抵在嘴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老白和张歆雅立刻紧张起来。 ?难道是那怪物又去而复返了? ?我不知,只是那种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我提上了武器,蹑手蹑脚的朝着洞口摸了去,探头朝外窥视。 ?密林里雾气很浓,但伴随着迫近天亮,已经不似之前那么混沌了。 ?忽的,我心头似有所感,扭头朝着西南方向望去。 ?浓浓的雾霭中,一道黑影正站在密林边缘。 ?不是那种怪物!!! ?这是个人!! ?或者说,至少他保持着与人一模一样的姿态,手里拄着一根不知是拐杖还是长矛的东西,正静静的看着我这边,只可惜因为雾气和光线的原因,我只能大概看到他的轮廓,却看不清他的具体相貌。 ?被发现了!! ?这等时候,继续龟缩已经没有意义,倒不如弄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反正肯定不是先前追杀蝎子的那种怪物! ?“老白,歆雅,照料好小稚和蝎子!!” ?我低喝了一声,言罢提着百辟刀便追了出去, ?徘徊在密林中的那东西见我追杀出来,没有任何犹豫,扭头就走,他的速度太快,眨眼就消失在了浓雾与黑暗之中。 ?…… ?(第一更,今天四更,补昨天的,补完昨天的,还欠一更,明天补) 第1322章 追踪 ?雾霭重重的密林中。 ?我身在先前那道黑影偷窥我的地方,至于那偷窥者,早已没了踪影。 ?与袭击追杀蝎子的怪物一模一样,这个偷窥者同样观视不到,应该也是有某种可以干扰精气神的能力。 ?“怪物、像人一样的黑影…… ?这二者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在密林里逡巡扫视,片刻后,目光徐徐落在脚下。 ?雨后的密林里非常的潮湿,黑色的土壤里储存着大量的雨水,虽不至于泥泞,可很容易留下脚印,在我脚下,正好就有这样一个脚印。 ?那明显是一个人留下的脚印,对方没有穿鞋子,是光脚行走的,留在地上的脚印脚掌与脚趾清晰可见,此刻脚印里蓄满了污浊的水,两条胖乎乎的水蛭正匍匐在脚印两侧,足有近十公分长,看样子明显是刚刚饱餐了一顿。 ?我蹲下身子,将这条胖乎乎的水蛭扒拉到一侧,其身体下面的土壤略带泛着一点红色,上面还有些许血迹,估摸着这两条胖乎乎的家伙刚才正趴在窥视者的身上享用血液,对方离开的时候将它们甩了下去,一些血液至此落在地上,这是窥视者的血液。 ?我用手指蘸了蘸血液,凑到鼻尖儿上嗅了嗅,淡淡的铁锈气味在鼻腔里缭绕。 ?“人血,至少闻起来很像人血,难道真是个大活人?天杀的,这鸟不拉屎的荒岛上,怎么会有活人呢?” ?我目光落到前面不远的地方,那里还有一个脚印,或者说,一连串的脚印正弥漫向远方。 ?“林子里凶险,要不要追下去呢?这里却是人家的地盘了,继续追下去说不得就得落进对方的陷阱里,只是,目下我们对这座岛一无所知,表现出来的一切也诡异莫测,迫切的需要弄清楚岛上的情况,搞明白这里是不是我们要找的丽人国遗址,现如今倒是个很好的机会……” ?一系列念头在我心底闪过,稍作权衡之后,我决定继续跟下去,但不走远,追踪一小段看看能不能有所发现。 ?主意打定,我便追寻着林子里留下的脚印跟了上去,很快就看不见我们栖身的断崖和洞穴了,林子里愈发的混沌,地上的脚印蔓延在视野的尽头,这一路上除了脚印,我再无任何发现,迟疑着要不要折返回去之际,忽然听见“倏”的一声破空声…… ?我条件反射的一侧身,一支投矛几乎贴着我的脸颊飞了过去,而后“咄”的一声扎在我身后的树干上。 ?这是一支木矛,没什么特殊之处,就是砍伐了林子里的树木制作的,可是却将我身后一株直径足有三十公分粗细的大树树干给直接贯穿了。 ?对方的力量很大,恐怕不亚于血脉复苏前的无双了! ?随后,前方前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有个什么东西正在密林里飞快穿梭着。 ?那偷窥者果然没有走远,这算是诱敌深入么? ?因为雾气的原因,我看不见对方的踪影,但他行动时发出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林子里却格外清晰。 ?我的精气神弥漫开来,如我所料,确实观视不到对方的踪迹,我也没打算成功,精气神释放开来的瞬间,我的五感变得更加敏锐,尤其是听力,林中的任何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我听见了对方的呼吸声,已经确定这绝对是个活物,对方奔跑的声音也非常清晰,原本还无法捕捉方向,此刻亦能做到听声辩位。 ?“东,东南,南,西南……” ?对方的方位一直在变化着,看来他正围绕着我奔跑,试图混淆我的方向感,以便寻找机会再次袭击我。 ?它的速度真的很快,但我大致能判定,他距离我肯定不超过三十米远! ?对方八成也可以干扰人的精气神,我的飞符之术对它的作用不会很大,机会只有一次,我不可能用飞符之术去赌对方有没有相似的能力,那么就只能…… ?我的手摸向了腰间的皮鞘,从包裹天官刃的皮鞘下面窄窄的箭袋里抽出了两支箭矢,对方距离我很近,我跟着鹞子哥学习过使用暗器,这个距离上,我的腕力足够。 ?随后,我愈发的使自己沉寂下来,直到当对方转悠到我正北方向时,我突然出手了。 ?两手各自分别捏着一支箭矢,宛如使唤飞刀一样,照着对方的运行轨迹前方投掷出去,随后我便听到了一声闷哼,以及一道重物倒地的声音。 ?命中了!! ?我心下一喜,拔起插在地上的百辟刀,顺势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扑了上去。 ?二三十米的距离而已,眨眼即到。 ?只是,等我赶到时,哪里还有那东西的踪迹? ?地上有一大滩血迹,先前的听到的闷哼声并非错觉,绝对是命中了对方,而我投掷出的另一支箭矢就插在相距不远的一株大树上。 ?“生命力如此强悍?!” ?我都有些惊讶了,那东西的轮廓我看到了,比我高一些,但不会高太多,三十米的距离,我自己的腕力自己清楚,投掷时瞄准的高度就不是奔着他的脑袋去的,而是奔着腹腔去的,那一下子只要打到,绝对就是腹腔上,虽不至于贯穿身体,但肯定是伤到内脏了。 ?伤到内脏,还有行动能力?! ?旁的且不说,就算是皮肉上开个窟窿,那疼痛都好似钻心一样的,更别说是被伤到内脏了…… ?我望着地上一连串的脚印,以及密集的血迹,再一次陷入了犹豫。 ?还继续追下去吗? ?不追实在可惜,都已经打伤对方了,如果能捉到个活口的话,对我们目下的帮助实在是太大了。 ?可要是追,如今我距离老白他们已经越来越远了,在追下去实在是凶险难测啊! ?正当我犹豫不觉之际,身后又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我被吓了一跳,难道那家伙被我打伤又绕到了我身后? ?我身体立刻弓起,提刀就欲转身扑杀过去。 ?这时,一道轻柔的女声忽的在我身后响起。 ?“惊蛰,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呢?是出了什么状况吗?“ ?…… (第二更) 第1323章 丢了个人 ?“青竹?!” ?看清了来人后,我不禁轻呼出声。 ?对方从雾气中徐徐走出,目光正上下打量着我。 ?随即,我警惕起来,手中的刀指着对方,低喝道:“站住,别靠近!” ?下一秒,我眼前一花。 ?刚刚还在十米开外的青竹几乎一个闪烁出现在我面前,速度太快,我连反应过来的机会都没有,两根纤长的手指已经抵在了我咽喉上。 ?“你死了。” ?青竹眼睛眯成月牙儿,笑眯眯的说道:“现在相信我了么?” ?呃…… ?难道我就不要面子的么? ?我一阵颓丧,放下了手中的刀,无奈道:“其实你可以换一种方式来证明你是本尊,没必要这么直接明确的告诉我,你要想杀我不难,没必要冒充易容来骗我……” ?青竹扫了地上一眼,道:“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竹来了,我便踏实了,道:“回头再和你细说,先和我办一件事。” ?说完,我循着地上的血迹和脚印追踪了下去,青竹虽然不解,但也只能跟上。 ?眨眼间,我又追出恐有近一里地的距离。 ?地上的脚印忽然混乱起来。 ?除了那个偷窥者的脚印外,地上又多了一些脚印,这脚印看起来像某种野兽的,五趾,有着非常尖锐的指甲。 ?这脚印很好辨认,我立刻就能确认,这脚印正是袭击追杀蝎子的那种怪物留下的。 ?偷窥者和怪物的脚印混淆在一起,但也只限于此处,再往前蔓延,就只余下怪物的脚印,却没有偷窥者的脚印了,可以看的出,这二者应该在这个位置碰头了。 ?“四下没有搏斗的痕迹,也没有拖痕…… ?看来,它们之间并没有发生战斗,双方果然是一丘之貉。 ?看这个样子,偷窥者应该是受伤后骑上了那个怪物离开了。 ?难道说……袭击蝎子的那种怪物是偷窥者豢养的?怪物遇到我后,莫名其妙的逃离了,随后偷窥者来探查我们的情况?很有可能啊,或者说,事实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一系列念头在我心间闪过,那种怪物见过,它的速度太快了,偷窥者既然骑上了那个东西,此刻距离我们应该已经很远了,继续追下去没意义了。 ?“走吧,咱们回去吧?” ?“……” ?青竹被我搞得有点糊涂,问道:“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大致说了一下今晚的种种,随即才问道:“对了,你怎么跑来这里了?无双他们呢?” ?“还不是来找你了?我们回去的时候,见你没在,老白说你去追杀什么东西了,我担心你出事,急急跟了上来,好在雨后你留下了许多脚印,倒是第一时间找到了你。” ?青竹白了我一眼,随即有些惆怅的说道:“无双他们是没事的,可……丢了一个人!” ?我俩并肩偕行,闻言,我脚步一顿,心下有点慌,忙问道:“谁丢了?” ?“就是那个乌鬼叔!!” ?青竹叹道:“这个地方……太古怪了,我还从未见到过这样的地方!” ?“乌鬼叔丢了?” ?我心下生出了一种怪诞的感受…… ?对于乌鬼叔的失踪,我竟一点都不担心他的安危,倒不是说我铁石心肠,除了我身边的这些人,旁人的死活跟我没半点关系,而是……听到他失踪,反而觉得在正常不过,好像本该如此才对,如果他不失踪,反倒是奇了怪了。 ?“你们这一趟出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 ?回去的路还有一段,青竹边走边说,我倒是了解了他们这一趟的遭遇了。 ?原来,不只是那个怪物和偷窥者有干扰人精气神的古怪能力,这个地方本身就好像特别克制修行之人似的。 ?我一直停留活跃在海岸线一带,这里倒是暂且还感受不到什么。 ?青竹他们则是一路朝着荒岛的中心区域去了,根据青竹所说,越往深处走,精气神就被压制的越厉害,一路走来,她的精气神感知范围不断减小,说明压制精气神的力量在不断增强,直到……她再无法进行观视!! ?“这种压制,不像是被一些布置给压制了,而是像被什么力量给扰乱了。 ?怎么说呢…… ?对,地脉!! ?很像地脉对人的精气神的干扰压制!!” ?这是青竹对于这种压制干扰最直观的感受。 ?她如此描述,对于那种压制我就感同身受了。 ?修行之人的精气神观视在地面上是没什么禁忌的,穿透墙体等不在话下,可却无法观视到地下的情况,就是因为地下有地脉的力量存在,否则以一位天师的精气神笼罩范围,闭目盘坐,地下什么遗迹能难倒他? ?那种地脉的压制就像一层隔阂一样,精气神探入后,立刻被消弭掉了…… ?此地既然会出现这种状况,说明有类似于地脉一样的力量徘徊。 ?青竹无法观视周围,就无法提前发现一些威胁。 ?一条藏匿在茂密丛林里的大蛇,毫无征兆的袭击了他们。 ?青竹虽然无法观视,但作为修行之人的灵觉还在,当那条大蛇发难的时候,她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给了那条大蛇极其凶猛的一击。 ?大蛇吃痛,遁入密林当中。 ?那却不是一条简单的畜生,至少都有大妖的道行了,这个级别的存在已经有了极大的发力,大蛇藏在暗中,呼风唤雨,原本就风雨交加的气候变得更加恶劣,一时之间,青竹根本无法确定对方的具体位置。 ?他们就是如此被那条大蛇困了整整大半个晚上,一直到了后半夜,青竹在经过多次试探后,方才确认了大妖藏匿的具体位置,一番搏斗后斩杀了对方。 ?事后,青竹他们才发现,乌鬼叔竟然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当时我嘱咐过他们,让他们尽可能的全都在我身边,只是和那东西周旋的时候,大家的注意力都没在这个老头儿身上,他就这么没了踪影儿,可我有预感,他绝对不是被那条蛇给害了,这个老头子本就是从十一区来的,身上有古怪,忽然回到这里闹点什么事情出来再正常不过,只不过老家伙藏得太深了,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连我都下意识的忽略了他这么重要的一个角色!” ?提到这些,青竹有些恼火,不过很快平静了下来,道:“不过我们也不是完全没有任何发现,顺道还带回来一样东西,回头你见了就知道了。” ?说话的工夫,那处断崖到了…… ?…… (第三更) 第1324章 丽人国遗址 ?无双他们几人已经在断崖这里了。 ?青竹说的那个东西——赫然正是被她斩杀的那条大蛇!! ?“好大的一条蛇!!” ?连我看到这东西的样貌后,都不自禁的吸了口凉气。 ?将近十三四米的身体上覆盖满了网纹状的花纹,身体的粗细恐怕比一个成年男子的身子还要粗壮几分,体重只怕至少都在一吨以上。 ?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让我本能的联想到了传说中的泰坦巨蟒,但很显然,这并不是那种已经灭绝的史前怪兽,应该就是一条生活在海岛丛林的蛇而已,不知活了多少年月,修行的成了气候,这才有了现如今的体型。 ?如此沉重的一个家伙,估摸着他们又坑害了小无双,绝对是把无双当骡子使唤了,生生给拖了回来,撇开无双,恐怕也没人能把这玩意拖那么远的距离了。 ?大蛇的脑袋已经被青竹给斩掉了,只余下躯体。 ?无双、鹞子哥以及花船上的赵小刀等人此刻正围着这条大蛇窃窃私语,也不知他们在絮絮叨叨什么。 ?“你去看看它被斩掉脑袋那个地方就知道了。” ?青竹提醒了一句。 ?闻言我匆匆走上前去。 ?这条大蛇已经死去有一阵子工夫了,被斩掉脑袋的地方早已不再流血,断口处沾了许多泥巴,唯独最中间的地方,有一抹白色极其醒目。 ?那一抹白色,是它露出的脊柱。 ?可以看得出,青竹绝对是用剑的高手,下手颇有些庖丁解牛的味道,蛇骨似鱼骨,她这一剑,正好从骨关节的缝隙处钻了进去,极其粗壮的一条脊椎直接被斩断,那切口显得极其圆润,泛着光泽,不似骨头,更似羊脂美玉。 ?“玉质的骨头……” ?我愣了一下,用手指头擦干净露出来的脊椎骨,再度确认了一翻,确认绝对是类似于玉质,目光下意识的就望向了荒岛深处。 ?与丽人国有关的一切,无论是镌刻着海图的龟甲,还是丽人的尸骨,全都呈现出一种类似于羊脂玉一样的质感。 ?岛上发现的大蛇也有相同的特征,岂不是说…… ?“这座荒岛就是丽人国的遗址,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咱们真的找到了海图上标记的那个地方!!” ?我惊呼出声。 ?至此,这座荒岛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已经彻底确认了,玉质的骨头,我从未见过,这天底下除了丽人国遗址,不会再有第二个地方会让生灵出现这样的变化。 ?“咕嘟!!” ?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而后又是一阵“咕噜噜”的响动。 ?“那个……有点饿了。” ?无双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抓着脑袋,一脸羞涩的说道:“其实丽不丽人的我倒是不太关心,就是……哥,你说这玩意能吃不?!” ?换了正常一点的蛇,恐怕无双早就下手了,只不过这东西那类似于玉质一样的骨头,让无双都有些吃不准了! ?我也没了主意,正当犹豫之际,蝎子忽然从靴子里拔出自己那把捕鲸叉军刀,“噗”的一刀的捅进了这大蛇的身体里,非常熟练的划开蛇皮,割下一片生肉扔进嘴巴里,一边咀嚼,一边冷笑道:“人都快饿的没力气了,还管他这个干什么。” ?说此一顿,他看了我们几人一眼,绕有深意的说道:“吃吧,对人没害处的,也不是说吃两口肉骨头就会变得和它一样。” ?我想到濡尸袭击之后见到的波哥的伤口,他的断骨处,隐隐就有玉质的特征。 ?我不相信这是偶然事件,只怕白狼和蝎子他们这些人都有这样的特征,再加上石老头这一次偏偏调了他们过来…… ?一系列结合起来,很明显海帮对此有极深的了解。 ?此刻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都跑不了,蝎子断然没有欺骗我们的道理,他说没事,估摸着吃下去不会有问题,而且已经确认这里是丽人国遗址了,那说明岛上的活物都有这样的特征,我们已经绝粮了,不吃,难道饿死? ?于是我就冲着无双点了点头,只可惜,一场大雨过后,一根干柴都没有,无法生火,众人只能生吃。 ?一个呼风唤雨的大妖,就这般沦为了我们口中的食物。 ?我倒是知道像这种妖祟是大补,有一些无良的修行之人,就喜欢捕杀妖怪,甚至为此闯出过大祸,还总形容这些妖怪如何如何美味,反正我是没感受到什么美味,生肉塞进嘴巴里,又腥又难下咽,几乎是捏着鼻子在吃。 ?老白这王八蛋还故意恶心人,笑嘻嘻的说,如果这条大蛇活着,凭它的道行绝对能化身为人,如果化身为人的话,躺那儿恐怕我们就下不去嘴了。 ?话虽如此,他吃的却比谁都欢快。 ?随后,张歆雅和无双又简单处理了一下,这么个大家伙我们肯定是带不走的,老白的背包里居然还有一些出发前我们带的盐,取了一些肉,抹上盐巴,也来不及风干什么的了,每个人背包里都塞了一些,当做干粮。 ?做完这一切,天已经大亮了。 ?老天爷很给面子,没有继续下雨,日头自东方升起,驱散了林子里的大雾。 ?蝎子一直担心白狼他们的情况,眼瞅着雾气散了,青竹他们也回来了,便和我提起了这个事情,我又和青竹商量了一下,青竹仔细想了想,最终决定还是先和白狼他们汇合。 ?至于这些人的安危,我们倒觉得没太大问题,白狼他们的身手都不错,基本上都带着枪,再加上蝎子的同伴出事时惨叫了一嗓子,白狼必定早有准备,且那种怪物我也见识过了,怎么想都觉得他们不太可能会全军覆没。 ?最主要的是,除了蝎子的同伴发出的那一声惨叫外,昨天晚上我们没听到别的动静儿,比如枪声、嘶吼等,很大概率那些怪物甚至都没有袭击白狼。 ?带路的是蝎子,他带着我们沿着海滩一直前行,双方的距离本就不算远,没多大一会儿工夫我们就到了此前白狼准备搭建庇护所的地方。 ?只是,当我们看清这里的情况后,众人齐齐陷入了沉默。 ?…… (第四更,今天的更新完成。) 第1325章 人去营空 ?固定好的三脚架零零散散的分布着,采集来的大量树叶的堆砌在一起,还有众多未完工的庇护所…… ?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正是这样一个混乱的营地。 ?至于人……一个都没有!! ?白狼随行带来的二十个船员这一次损失惨重,被濡尸袭击时死三人伤六人,后来逃离风暴浪时,又有两个重伤的没能顶住被海浪卷走,料来九死一生,来到荒岛上后,被那种怪物又袭杀一人,只余下蝎子侥幸逃命到我们这里,即便如此,现在白狼身边也应该还有十三个人,加上他就是十四个人!! ?十四个大活人,十四个常年在海洋上漂泊,生存、战斗能力都是顶尖的好手,如今连个鬼影子都看不到,只留下一个半成品的营地,一眼望去,没有任何搏斗痕迹,也没有血迹与尸体,他们就好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说实话,来之前我已经做好了任何准备,包括他们已经被全部杀死,可唯独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幕,一时间也有些傻眼。 ?“会不会是蝎子他们昨晚出事,白狼他们觉得这个地方不安全,临时起意转移了地方?” ?赵小刀提出了这样一个猜测。 ?白狼是个非常谨慎的人,摸不透深浅不会贸然出手。 ?结合着他的性格,这个猜测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我扭头问老白:“有没有留下什么气味?” ?老白的鼻梁骨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他耸动着鼻头,四处嗅了嗅,微微摇头:“没有留下任何气味,昨夜那一场雨冲掉了所有的气味,他们应该是冒雨离开的,如果雨停了离开的话,会留下一定气味的。” ?“散开周围找找吧,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别走太远了。” ?我如此说,随后众人散开,基本三三两两的抱成团,谁也不肯落单了。 ?昨夜那一场大雨,冲掉的不仅是气味,雨势颇大,林子里泥泞不堪,地上的脚印也混淆在了一起,分辨不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搜寻了一阵,众人基本没什么发现,都寻了个遮阳的地方坐下歇脚了,唯独蝎子仍旧不死心的在翻翻找找。 ?狗日的鬼地方,也不知道在个什么纬度上,眼瞅着都寒冬腊月的时节了,国内北方早就一片萧索,这儿却郁郁葱葱的,天气也是变幻无常,昨日风雨交加,直把人吹得浑身上下冷透,夜间连保障体温都成了奢侈,今儿个太阳一出来,气温“嗖嗖”的上升,晒的人皮都疼,昨儿个淋透的衣服用体温生生烘干,如今又冒了一身臭汗,每个人身上都不可避免的带着一股子难闻的馊味儿,在湿闷闷的林子里走了一程,眼下人困马乏,都是昏昏欲睡,幸亏昨天下雨的时候我们没忘记用水壶接雨水,淡水倒是不曾断绝。 ?我拧开了水壶喝了两口难喝的雨水,用衣服盖着脑袋遮阳,耷拉着脑袋不知不觉竟睡了一小觉,直到被蝎子的一阵大呼小叫惊动,循声追过去才发现,这厮竟跑出去了上百米,俨然是把我刚刚“不要走远”的吩咐当耳旁风,亏着这里没什么危险,真要有个厉害东西蛰伏着,等我们赶到都够他死十回了。 ?不过他也不算我们这一茬儿,我懒得多说什么,冷眼瞧着他在一株大树地下上跳下窜,没好气的道:“发现什么了?” ?蝎子举起了手,指尖捏着一个饰品,是个金灿灿的纽扣。 ?“这是狼哥的东西!!” ?蝎子微眯着眼睛说道:“我们海帮的人级别不同,发的东西都不同,船员的衣服上用的扣子都是钛钢的,只有船长的扣子才是黄铜的,这一定是狼哥留下的……” ?我接过那个扣子看了看,后面还有线头儿呢,好几股线头拧在一起,扣子缝的很结实,如果是无意间脱落的话,线头应该是一根一根分别断掉的,而且断的不是同一个地方,这扣子后面的针线却断的整齐,又不是割断的那种整齐,扣子应该是直接硬生生拽下来的,还真是白狼故意扔在这里的。 ?如果他和手下的人是主动离开的营地,要做一些标记的话,大可不必如此隐蔽,直接在树干这些显眼的地方指出方向不好么? ?看这架势,他们应该是被抓了,或者是被挟持了,所以才只能背地里偷偷摸摸的做一些标记。 ?“营地里没有战斗痕迹,没有血迹,这说明他们是被直接缴械的,或者……直接撂倒的! ?难怪昨夜除了蝎子的同伴被杀时那一声惨叫,我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只是,白狼和他手底下十三个船员可不是善茬儿,要想一声不吭的直接拿下他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看来,对方的数量应该很多,肯定远远在白狼他们之上,而且以白狼他们的能耐,除了偷袭,甭管遇到了什么,一定不会一声不吭的就被拿下。 ?蝎子离开营地的时候白狼他们还是安全的,从这里到海滩没多远,也就是说,蝎子的同伴被袭杀时候,白狼他们大概率没出事儿。 ?他同伴死时那一声惨叫我们隔着那么远都听见了,白狼没道理没听见,以他的性子,肯定一整夜都在戒备。 ?这就意味着,对方是在他生出警惕心的时候偷袭成功的,看来对方非常熟悉丛林,而且极其擅长隐蔽呀,这地方干扰精气神,修行之人无法观视,袭击白狼的这些东西,对我们威胁也极大!!” ?一系列的念头在我心间闪过。 ?老白笑眯眯的看着蝎子说道:“白狼可不知道我们也来到了这座岛上,他这颗扣子可不是扔给我们看的,虽然你和你朋友也遭遇了袭击,但在他看来,你俩有可能不会死,而你俩就成了他唯一的指望了,他这扣子是扔给你看的呀,怎么样,兄弟,要不咱们分道扬镳?你去救你的人,我们呢,继续去寻找我们的天图,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如何呀?” ?这厮明摆着是有点记恨遇到风暴浪时白狼的选择,当时丫放下俩救生艇,直接把我们扔上了另外一艘,除了乌鬼叔那老头子自愿跟着我们,他那头是一个人手都没分给我们,毫不担心我们这些旱鸭子在海上应付不来,可谓是非常的不地道了。 ?蝎子自然知道他在说什么,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偏偏到了这种地方,离了我们他还真就不行,昨夜的怪物袭击,已经让他很清楚的明白谁才是大腿了。 ?我目光四下游里着,试图发现一些踪迹,拿下白狼的存在很谨慎,营地里还有脚印,只不过被雨水冲的混淆难辨而已,这里却连脚印都没有,明显是他们刻意清理过,非常的谨慎,这也是白狼只能把扣子扔进树丛的原因,扔显眼的地方,立马就得被后面清理脚印的发现,只有一颗纽扣,我连他们朝那个方向走了都不知道。 ?目光一四下搜索了一阵,忽的,我的眼睛落在了右手边远处一个地方。 ?一株大树倒下了,横躺在地面上,已经有很长时间,沤的树干发黑,一片翠绿的植物将大树包裹起来,一些泥色若隐约现。 ?我走上前去扒拉开那些植物的叶片,树干上赫然印着一个泥脚印,估计是有人冒雨行进是一脚踩在上面留下的,因为被植物所遮掩,后面清理脚印的人没发现,这才留下了这么个漏网之鱼, ?这泥脚印可见脚掌和脚趾的形状,是光脚踩在上面留下的。 ?我一下子联想到了昨夜那个偷窥者…… ?“袭击白狼的,和那个偷窥者是一伙儿的,他们似乎豢养着那种怪物,数量有很多!!” ?这个泥脚印已经为我们指出了他们前行的方向,我抬头望着岛屿深处,沉默了一下,道:“走,追上去瞧瞧!!” ?…… (第一更) 第1326章 污言秽语 ?我们循着那个泥脚印所指出的方向一路追寻,前进时都极为小心,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各个树丛角落,每隔一段路,都能发现白狼扔下的一个东西。 ?有可能是衣服上的一个商标,有可能是从衣物上撕下来的一小块布…… ?这些断断续续的发现让我们不至于跟丢了他,但也大大的拖慢了我们的速度。 ?及至晚上的时候,我们不过才走出了几公里而已,因为白天的太阳烘烤,我们总算能在树林里搜寻到一些干柴了。 ?是夜,我们燃起了篝火,只是这些所谓的干柴,顶多就是可以燃烧罢了,点燃之后黑烟滚滚,我们将铁皮水壶放在火旁,又将搓了盐巴的妖蛇肉切碎倒进去…… ?烧热的雨水,煮的半生不熟的蛇肉,再加上点烟熏味儿。 ?那滋味儿……除了想“哕”没第二种感受。 ?不过好歹是热气腾腾的东西,果真捏着鼻子下肚,身上却是舒坦了许多。 ?兴许是有青竹在,又兴许是我们这一茬儿人比白狼那一茬儿人难惹的多,再或者是那些赤脚的丛林猎手昨夜已经收获足够,总之,这一夜很太平,即便我们点燃篝火,冲起的黑烟在几公里外都能看见,仍旧没遇到什么情况,这倒是让我们有了足够的时间来恢复体力,自打随波漂流到这座孤岛,我们日夜难安,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状态都已经到了一个极限。 ?第二日,我们再度上路。 ?伴随着不断朝岛屿中心进发,这里对于精气神的干扰越来越厉害。 ?我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观视范围不断缩小,大概又前行了四五公里的样子,我在进行观视的时候已经感知不到任何东西了,青竹比我要强大的多,支撑的更远,但最后还是一脸无奈的告诉我,她也无法进行观视了。 ?这说明,我们已经前行到了最初她和无双他们探查的深度,只不过方向不同而已,好在我们倒是没遇到什么妖蛇。 ?我爬上一株大树,居高望远,只见前方莽莽苍苍,如一片绿色的海洋。 ?我们以为自己已经走了足够远了,实际距离这座岛屿的中心区域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至此,我们不得不承认,这座岛比我们想象中要大很多。 ?这一日,我们几乎又在追踪中度过了,因为无法观视,这一夜我们不敢那么嚣张了,很谨慎的寻了一个可以作为庇护所的背风处休憩了一夜,放哨都是两三人一组轮流放哨。 ?此时,我们又面临着另外一个难题——我们的淡水耗尽了!! ?因为容器有限,前天降雨的时候,我们收集到的雨水很有限。 ?不过蝎子信誓旦旦的说,淡水的事情他来想办法,让我们放心了许多,我和老白他们经历过十七区的艰难,可不想同样的事情再度上演。 ?第三天,蝎子果然从一些岩层里找到了淡水。 ?他说这种水可以直接喝,但我很谨慎,在休息时点起篝火烧热了才安心饮用。 ?没办法,就我所知,在大自然里只有雨水和泉水是足够安全的水,除此外,别的都得谨慎一点,我们虽然是修行之人,可到底是血肉之躯,在生老病死这些方面,大自然没给我们太大的优待,顶多比普通人更加强悍一些,不代表无坚不摧,命就一条,自个儿还是得珍惜着点。 ?我们的运气不错,一连追踪了三天,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跟丢。 ?眼瞅着日头又一次沉入西方,我们心下暗叹,只想着恐怕又得熬一夜了,而就在这时,茂密的丛林里忽然出现了一片空地,几栋稀稀落落的建筑跃入我们的视野里。 ?没错,就是建筑! ?在这鸟不拉屎的荒岛上,居然出现了建筑,且绝不是丽人国的遗迹,因为这些建筑大都是木头的,而丽人国在春秋时期就已经灭国,距今至少都有两千六百余年,如果是他们的遗址,而且是木质的,暴露在地表早就成渣子了,什么都不会剩下。 ?而这些建筑却完好无损,明显是不断有人修缮的。 ?一座座建筑实在算不得高大,底部由鹅卵石等堆砌起来,上边则完全是木杆等支撑着,再覆盖着树皮等防雨,看起来和鄂温克族的撮罗子非常相似,却要比撮罗子高大不少,结构可以说是非常原始。 ?似这样的建筑,零零散散,约莫有六七个之多…… ?在这些简陋的建筑边缘,一堆石头堆砌起一个石碓,犹如藏民的玛尼堆似的,石碓上面立着一个巨大的石头。 ?“那石头上面似乎有字?” ?因为我们处在侧面,我有些看不太清楚,眼瞅着这里好像没什么危险,犹豫了一下,我与青竹并肩绕到了那颗巨石的正面。 ?上面果然零零散散的有些符号,这些符号呈棕色,应该是生漆画上去的,这座岛屿上确实有一些漆树,我们来的时候见过,漆树上可以采割出乳白色的胶状液体,一旦接触空气后,就会转为褐色,正是石头上这些符号的颜色。 ?只可惜,这些符号我一个都不认识,完全不在我的知识范畴里。 ?这世间有众多符号拥有神秘莫测的力量,譬如道家的合体字、雷文云篆,礼官的祭文,殄文等,唬人点说是沟通鬼神,本质其实和手印差不多,都是引动天地间某种力量的一种渠道和方式,似这样的符号文字我钻研就很多了,雷文云篆、祭文、殄文等我都可以说是精通,对此颇有些心得。 ?石头上的这些符号,我在看到它们第一眼时便心下一动,本能的觉得,这些符号并非是鬼画符,或者是随手涂鸦,它们是类似于殄文、祭文等拥有特殊力量的符号,极有可能是一种文字。 ?若想知道深浅,其实最好的方式就是以精气神去观视,可我现在精气神被干扰,无法动用,只得用肉眼静下心来细细观摩,越看越心惊,不知不觉间额头上已经泛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珠儿,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浸透,身体也在不住的颤抖着,因为我感觉到了一种极其邪恶的力量,仿佛要染指我的灵魂似的…… ?我立刻闭上眼睛,连连喘着粗气。 ?“不要盯着它们看,对你没好处!” ?青竹如此提醒,可她自己却昂着头看的入神,轻声道:“这上面……全都是污言秽语!!” ?…… (第二更) 第1327章 上古弃民 ?对于“污言秽语”四字,老白这个大聪明有着自己的独到理解和认知…… ?“黄磕吗?” ?这厮眼睛一亮,对此表现出了惊人的兴趣和好奇,连连催促道:“快说说,这上面记载了什么?这些妖魔鬼怪咋唠黄嗑的?露骨不?尺度大不大?” ?“piu”的一下,他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正是光头强这厮,对此也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 ?这二者正是挠到了心头的痒处,一时情难自禁,却也有些忘形了,浑然忽略了眼前这是青竹,也就在我面前嬉笑怒骂没个正经,若遇了旁人,俨然也是一副高山仰止的宗师派头,她也有这份实力,且看龙虎山上那位老天师隔三差五的就得坐上鸡公车到处奔波,便知她是如何的杀伐果断、说一不二了,就连天师见了都得任由支使,忽然被老白骚扰,哪有个好脸色?神情渐渐阴郁下来。 ?老白正好抬头满脸希冀的望向她。 ?四目相接,一个森然,一个凛然。 ?老白如梦方醒,有些臃肿的身体忽然变得格外灵活,小碎步子往旁边一挪,“嗖”的一下子就躲在了我身后,探出一个脑袋,大指头指着青竹叫道:“你想干我?” ?有我夹在中间,青竹也被这浑人弄的没了脾气,俏脸愈黑,闷声道:“我不想干你……” ?“不,你想,你很想,你非常想!!” ?老白冷笑起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我很久了,小卫子但凡干点什么缺德到冒烟的事儿,你全都毫不客气的栽在了我头上,一天到晚净惦记着整死我了,忒的不讲理。人家古代的老夫子都说了,好恶、喜怒、哀乐,谓之天情,这就是人性本恶,小卫子自己就是个坏胚,脑瓜子一转,全是害人的主意,怎么能怪我呢?” ?此时我受那石头上的文字影响渐渐变弱,一听这王八蛋扯着扯着竟然开始人身攻击我了,当即一把拽着将这厮从我身后拖了出去,狠狠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再看石头上的文字,眼中已经带上了震惊,沉默了一下,道:“你说,这些文字符号叫做……污言秽语?!” ?“不错,一种非常久远的文字了,它们属于上古弃民。” ?青竹道:“这种文字符号蕴藏着腐化堕落的力量,能引导人走向魔道,对正常人的心性伤害非常大,它们流传非常神秘,见过的人不多,开发出它们的人是谁已不可知,但年代很早,源头恐怕在上古部落时期。 ?天盟收录的众多古籍中有和它相关的记载,说秦昭王末年,蜀郡太守李冰父子修建都江堰,在宝瓶口处掘出一个白骨坑,里面尽是累累白骨,同时还有一个石碑,石碑上面记载的正是这种污言秽语。 ?其后,这块石碑被一些先秦练气士带走研究,许多人走入魔道,成了神志不清的魔头。 ?这是天盟收录的古籍中与污言秽语有关的最早记录。 ?在此之后,历朝历代都发现过一些,无一例外,钻研这种语言符号的人全都没个好下场。 ?及至唐代时,叶法善的祖父决意搞清楚这种污言秽语的秘密,走访各地,深入了解,最终揭开了这种语言符号的神秘面纱,只可惜了,那是个很厉害的道士,一身修为功参造化,恐已到了斩三尸的地步,结果却因为碰了这种文字,最后一命呜呼。” ?叶法善我是知道的,这是唐朝时一个非常厉害的道士,据说精通占卜之术,从小的时候就不碰荤腥儿,尤能擅长压劾鬼神,他们家曾祖三代都是道士,可除了他别的我是没听说过,没想到他祖父竟然如此了得。 ?这些事情却是超出我的认知范围了,青竹的层次太高了,她知道的事情只要是指头缝儿里漏一些出来,就足够我大长见识了。 ?于是,我特诚恳的请教道:“那上古弃民又是什么呢?难道和羽民、丽人这些差不多?” ?“不,他们是人。” ?青竹神色的严肃:“上古时期,洪荒未开,海外有三十六国异类横行,中原大地上也有许多厉害的妖魔、异兽,就如山海经里记载的一般无二,这些东西里有些真的很厉害,你之前不是说过吗?万族谱少了一半,是圣武天官故意不给你们看,因为其中有些东西看起来像神,怕吓破你们的胆子,这话是不虚的,确实有这样的存在!! ?当时的人生活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中,难免会招惹这些可怖的东西,一旦惹怒了这些东西,它们就会降下灾祸,有的祸在当代,有的甚至绵延后代,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这些身上承载着灾祸和不祥的不幸之人如果无药可救,留着甚至会荼毒部落的话,他们就会被部落驱逐。 ?每个部落都有这样的人,这部分人,便是上古弃民。” ?说到这里,青竹莞尔,又道:“有人说,现在人身上的很多遗传病,就是那时候那些东西降下的灾祸,缠绵在人的身上,一代又一代,虽然威力在减弱,可一直都在,绵延子孙。 ?这只是一种说法,是不是这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 ?当然,仅仅是那些承受的灾祸不太严重的人才有资格留在部落,继续生存繁衍,而那些被驱逐的、无药可救的弃民,在离开部落后,他们的内心变得阴暗扭曲,身上承载的灾祸不断发酵,成为不折不扣的不祥之人,最后会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更有甚者甚至会变成怪物……” ?怪物? ?我想到了前不久晚上的偷窥者以及那个看着极为渗人的怪物。 ?它们……难道就是上古弃民吗? ?乖乖,竟然繁衍到了现在。 ?只是,它们为什么会在丽人国的遗迹里呢? ?一连串的疑问闪过我心头,我看青竹说的笃定,料想着叶法善的祖父破译的污言秽语八成落到了天盟手上,青竹应该是认得这种诡异的文字符号的,于是就问道:“这石头上记载的是什么呢?” ?“侍奉神灵的地方……” ?青竹背负着双手,朝那些简陋的屋子走去:“看来,捉走白狼一干人、袭扰你的那些东西的身份来历,很快就要真相大白喽!” ?…… 第1328章 英雄与恶魔 ?零零散散的屋舍有六七座之多,规格别无二致,乍一眼看去似没什么主次之分。 ?青竹选择的是正对着那块巨石的一座屋舍,整体而言处在众多屋舍的最中间,撩开那退去了毛、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做的帘子,一股霉腐腥臭的气息扑鼻而来。 ?这屋子毕竟只是一些木杆作为支撑,又在外面搭了树皮防雨的简陋设施,整体跟帐篷没太大区别,前几日的一场大雨让树皮吸足了水分,里面超市不堪,湿闷闷的让人呼吸都不顺畅,里面也是黑洞洞的,撩开帘子后借着外界的光可以看见,屋子里面的墙壁上又蒙着一层黑乎乎的皮,异味正是从这些黑皮上散发出来的。 ?蝎子看了一眼,说这些皮是鲸鱼皮,应该已经有些年头了,因为制作的不过关,这才变成了现在这模样。 ?鱼皮上有许许多多的神秘符号,看其结构,与外面大石头上面的污言秽语差不多,同样是用漆树的树汁写画上去的,接触了空气后变成了褐色,看起来并不显眼。 ?整个屋子里,最抢眼的莫过于最中间的三尊雕像了! ?三尊雕像都是木塑,实在谈不上栩栩如生,非常的原始,大概就是粗糙的勾勒了一下五官,而后勾勒出了肢体,又大致塑造了一下动作,仅此而已,应该在这里已经放了很多年了,看起来跟个老榆木疙瘩似的。 ?最中间的一个雕塑是一个人在手舞足蹈的形象。 ?左侧的木雕形象有些怪诞,看起来像是个动物的形象,头上有角,脸上有三只眼睛,不知是个什么怪物。 ?右侧的木雕形象最为具体,也是个怪物的模样,只不过这个怪物是个人形的,身上覆盖有鳞片,这些鳞片都被勾勒了出来,怀中还抱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动物。 ?单单从这些雕像上,看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反正我是一个都没认出来。 ?所以青竹只是草草的扫视了一眼而已,随后就背着双手细致的观摩起了鲸鱼皮上那些污言秽语。 ?我体会过这种诡异文字符号的力量,不敢再看,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 ?“这里供奉的是这些上古弃民尊奉的三尊主神。” ?青竹没有让我久等,一边看,一边说道:“三尊主神里,为首一尊是放逐他们原先所在部落的神灵,他们虽然被放逐出了部落,可部落的传统仍旧影响着他们,所以部落的祭祀对象他们仍旧保留了下来,第二尊是传说中幽都的看守土伯,传说土伯是后土手下的侯伯,虎头、牛身、长着三只眼睛,头上还有一对利角,它张开满是血污的双手,驱逐者可怜的幽灵,这是远古传说中掌管着黑暗的神灵…… ?嗯,这两尊神灵倒是不出所料。 ?据我所知,所有的上古弃民都会祭拜这两种神灵,可是这第三个神灵又是怎么回事?居然挤进了主神的范畴,以前出现的一些上古弃民留下的遗迹里却没有这样的神灵。 ?这上面说,这第三尊神灵,是赐予他们新生的神。” ?照青竹所说,最中间那个手舞足蹈的人类形象应该就是这些上古弃民所在部落崇拜的神灵了,而那个动物形象的,八成就是土伯,头上有角,三只眼睛,都与传说中土伯的形象吻合。 ?那么……那个最为独特的第三尊神灵,就是那个浑身长满鳞片的人形怪物? ?我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那个木雕。 ?片刻后,青竹忽然开口说道:“原来……他们是上古时期葛天氏的部落里的子民!” ?这个葛天氏的部落可不是什么籍籍无名的存在。 ?自太好伏羲氏之后,上古时期有十五个部落形成了联盟,他们全部都继承了伏羲氏的称号,这个联盟,就是后来的华夏。 ?葛天氏,正是其中之一。 ?这地方的这些上古弃民,正是从葛天氏放逐出来的。 ?有道是,奏陶唐氏之舞,听葛天氏之歌,这葛天氏正是“乐舞”的始祖。 ?看来,那个手舞足蹈的木雕形象,便是葛天氏的始祖了,这倒是也能对应的上。 ?我没想到这些上古弃民竟然如此大有来头,一时间来了兴趣,连忙追问道:“那他们为什么被放逐?” ?青竹一边凝视着那些污言秽语,一边喃喃说道:“葛天氏在如今的河南商丘宁陵、长葛一带,上古时期,那一带曾经闹了一场大旱,部落生存受到威胁,后经查明,原来是这一带有鸣蛇出没。 ?鸣蛇有蛇的外表,却长着四只翅膀,常常发出磐磐的洪亮之音,一旦它出现在某一个地方,那里必然会出现巨大的旱灾。 ?为了化解部落的灾难,葛天氏的领袖号召勇士,前往降服鸣蛇。 ?共有两百多名勇士前往,男女皆有,它们以首山之铜铸造兵器,合力杀死了鸣蛇。 ?鸣蛇身死之际,充满怨毒的对他们说——我是昊天之子,这里是我的诞生之地,你们占据了我的故土,我如今返回你们竟然要杀死我,今天我的结局,就是你们明天的下场,你们以英雄的姿态来杀我,却不会得到英雄的地位,永远也无法再回到自己的故乡。 ?说完,它口中吐出毒液,那些毒液喷溅在地上,化成了黑色的雾气,将他们笼罩。 ?就这样,他们被诅咒了。 ?每年他们杀死鸣蛇的那一天,都会变成各种各样的怪物,丧失理智,到处杀人。 ?部落曾试图帮他们驱逐身上的诅咒,可没能成功,当这些人造成了极大的损害时,他们被放逐了,成了上古弃民里的一员。 ?这上面说,他们无处容身,到处漂泊,最后在鹿吴之山上栖息下来。 ?鹿吴之山上有蛊雕,那是一种吃人的怪鸟,他们日复一日的与这种怪鸟搏斗,苟延残喘,竟就这么繁衍了下来。 ?只是鸣蛇的诅咒如影随形,他们的子子孙孙身上都携带着这种诅咒,而且愈演愈严重,到后来竟然演变成每到夜晚,他们就会变成怪物。 ?如此,不知过了多少年月,多少代人。 ?直到有一天,一个人来到了鹿吴之山,为他们带来了光明……” ?…… (第一更) 第1329章 末尾的祭文 ?为他们带来光明的人…… ?我的目光再度落到了第三尊神像上。 ?看来,就是这位了吧? ?只不过称呼它为人未免有些牵强,那副造型怎么看都像是个怪物。 ?顿了顿,我问道:“这个人帮他们化解了诅咒?” ?“不,只是帮他们压制了诅咒,让他们不至于每到夜晚就变成怪物。” ?青竹摇头:“那个人让他们迁徙到了这里,并且要求他们世世代代的生活在这里,守卫着这里,当他们完成使命的时候,就会帮他们的彻底化解身上的诅咒,那个时候他们就可以回到人世间了,他们因此而感念此人,将对方视为神灵,地位不下于葛天氏和土伯,甚至犹有过之。” ?这便是这座神庙里记录的大致内容了,对我们来说非常有价值。 ?此时,青竹观阅这些污言秽语,已经近乎在这小小的破屋里转了一圈,看到末尾处的时候,她轻“咦”了一声,忽然道:“祭文……” ?我正沉思这里记录的内容里隐藏的讯息,闻言有些迷茫的抬头道:“什么祭文?” ?“这里居然有祭文!!” ?青竹道:“你看,就在下面一些的位置!” ?我目光落在她所指之处,此前我怕又受到这污言秽语的影响,还真没敢看。 ?青竹所指的地方并非在鲸鱼皮上。 ?这些房屋的底部是众多石头堆砌起来的,为了支撑木棍,所以地面上会凸起一小段石头矮墙,顶多只有二三十公分高而已,在角落里仅仅贴着石头矮墙的地方,那里赫然立着一小块小小的石板,这石板看起来很是有些年份了,比这座屋舍要早的多了,看那磨损痕迹,只怕得有千年往上的光景…… ?似这样的屋子肯定无法长期保存,一定是盖了又盖,然后不断进行修缮的,很显然,无论屋子如何翻新折腾,这块石板却一直都在这里,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石板上面刻着几个小小的字,正是我们礼官一门才会使用的祭文。 ?因为石板上长了不少的苔藓,有些模糊,我不得不蹲下身子,用手蹭掉外面的苔藓,而当我看清上面的祭文后,头皮都一瞬间炸了,身上的汗毛根根倒竖起来,犹如失了魂儿一样,只觉得那些祭文在不断的放大,恨不得直接烙印在我的脸上,以至于我都丧失了思维能力,直到青竹轻轻推搡了我一下,我才惊醒过来。 ?“这上面说的什么?” ?“……” ?我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渐渐平复了一些。 ?石板上的内容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两句话。 ?第一句是—— ?“小崽子,你来了啊?” ?第二句是—— ?“跪下,喊祖宗!!” ?真正让我毛骨悚然的是落款,最后的落款是三个字——卫庶人!!! ?“卫庶人?!” ?青竹这般人物听到这个名字后声音都拔高了许多:“你是说,卫庶人也来了这个地方?” ?我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我原以为,只有周王室那位天官卫伯言来过这里,并且灭亡了丽人国。 ?卫庶人这个向来都是让子孙后代给他擦屁股的主,在这次事情里难得的扮演了一回擦屁股的角色,料理掉了丽人国逃亡出去的余孽,庇佑了我们这一脉分支,就此前我所了解到的讯息,卫庶人并没有登上这座岛!! ?谁曾想,这里居然出现了他的留言和落款,这完全打破了此前我了解到的一切,卫庶人在这件事情里扮演的角色远远要比我想象的深入!! ?很快,青竹平静了一些,目光一会儿看看第三尊神像,一会儿又看看石板上的留言,道:“那个为葛天氏弃民带来光明、并且让他们来到这里的人,该不会就是卫庶人吧?!” ?“你说呢?” ?我道:“这里供奉着三尊神像,鲸鱼皮上记录的都是与三尊神有关的事情,石板又在这里,说明这块石板肯定与三尊神有关,应该是他们的神物。无论是葛天氏的祖先,抑或是土伯,这俩都清晰明了,唯独第三尊神是个谜团,这块石板必定与第三尊神有关,你说第三尊神不是卫庶人这老六还能是谁?而且你看那神像的造型,怀里还抱着个动物,之前没目标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怎么看它都像卫老六,他怀里抱着的可不就是陪伴在他身边的那条天狗嘛!” ?青竹一想,觉得我说的有道理,愈发的惊疑不定:“他说小崽子……不会是你吧?” ?我愈发的觉得毛骨悚然,恍惚间好像有个又矮又胖跟个冬瓜似的老六正冲着我咧着嘴巴笑,如何能平静?但还是说道:“我也不太确定啊,不过,即便不是说给我听的,恐怕也是说给别的卫氏族人看的。” ?“会不会是说给卫伯言的?” ?张歆雅忽然提出了这样一个看法:“卫伯言是春秋时期的天官,而卫庶人这个老六是夏朝时候的,算起来,卫伯言也是他的小辈呀,而这个地方又和卫伯言有很深的关系,他喊卫伯言是小崽子,让对方跪下喊祖宗,这不是合情合理吗?” ?“有道理!!” ?我大点其头,方才冒出的一身白毛汗不知不觉消弭了许多。 ?“可是他来这里干嘛了?” ?青竹难得的如此凝重,疑问一个接着一个的抛了出来:“他费尽心机让葛天氏弃民来到这里,守卫这里,图什么?难道仅仅是给卫伯言擦屁股吗?还有,葛天氏弃民到底在守卫着什么?!为什么他偏偏会盯上这里,天底下威胁到你们礼官一脉传承的东西多了去了,为什么这里让他这么上心?!” ?我、张歆雅、鹞子哥,乃至于是无双、老白、小稚…… ?我们所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道:“没好事!!” ?就连水生哥都连连摆手,“阿巴阿巴”的表示——好人不会当老六,老六里面没好人,老瘪犊子不是在坑人,就是在坑人的路上! ?青竹哑然失笑。 ?这块石板的发现,俨然让整个事情变得愈发的扑朔迷离了,至少绝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或许卫庶人斩杀盯上我们这一脉分支的丽人不仅仅是要保护我们的传承,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 ?“走,我们再去别的屋子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线索,卫老六的危险性远远大于别的天官,不弄清楚他的目的,我寝食难安!” ?凭着一股子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精神,我扭头奔向了其余几座屋舍。 ?…… (第二更) 第1330章 葛天氏后裔 ?六七座屋舍里,供奉的神灵各不相同。 ?实际上,在我看来,其中有很多所谓的神灵都不能称之为神灵,说它是妖魔邪祟倒是更加贴切一些。 ?譬如,其中一座屋舍里供奉的是上古恶灵昔之念,怨之灵。 ?青竹说,上古弃民身上携带着不祥和黑暗,又被部落所抛弃,腐化堕落,心性扭曲,所供奉的这些邪魔恶灵很大程度上都是他们内心仇恨的寄托。 ?一连看了三四座屋舍,所供奉的“偏神”都是这种类型,其中也有一些用污言秽语记录的内容,但讲述的基本是这些葛天氏弃民挣扎逃亡、躲避人世的艰难历程,以及对神灵的崇拜等,和我们的干系不大。 ?这些污言秽语很晦涩,即便是青竹阅读起来也很艰难,她是正统的修行之人,不可避免的会受到一些影响,每每阅读完一两座屋舍里的内容,都得盘坐下来调息一阵,这个过程不可避免的有些漫长。 ?不知不觉,夜幕已经降临。 ?前些时间袭击我们的怪物、以及偷窥者,八成就是那些葛天氏弃民了,他们擅长夜间行动,眼下既然到了他们供奉神灵的地方,说明离找到他们肯定不远了,林子里黑沉沉的,摸黑前行,很容易误打误撞的一头扎进人家的口袋里,反而不美,商量之后,我们决定就地宿营一夜,只待明日再动身。 ?鹞子哥他们已经去了外面,一边休息吃喝一些果腹,一边开始安排岗哨,在人家的眼皮底下扎营,岗哨自不能放松了,只余下我和青竹还在钻研这些屋舍里记载的内容,及至我们两个进入最后一座屋舍,并大致理解了里面的情况时,外界已经是静悄悄的了,鹞子哥等人早已钻到其他屋舍里睡觉去了。 ?“啊!!” ?忽的,一声痛叫撕裂了林子里的死寂。 ?这是老白的声音! ?我记得前不久他和玉玲珑、赵小刀,以及宁马牛四人才接替了无双和张歆雅他们的岗哨,进了林子不大一会儿…… ?老白的岗哨正好就在我和青竹这个方向,距离我们极近。 ?我担心老白出什么事,都来不及出去取背包以及符箓等,只挎着腰间的一柄天官刃和青竹就双双冲出屋舍、钻进了密林里,俩人如豹子一样穿梭,不过片刻便已赶到,却见老白正四仰八叉的坐在一株树下,两手捂着脖子,龇牙咧嘴的哼哼个不停,一手指着前方黑黢黢的林子,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前方的密林里有诸多灌木丛,此刻那些灌木丛正扑簌簌的抖动着,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赫然是有东西在里面穿行! ?“袭击老白的东西有两个,而且正分别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逃命!” ?我立刻做出判断,身后也传来了脚步声,估摸着是鹞子哥他们听到了老白的叫声,此刻已经正往这里赶了,左右不过几十米的距离,眨眼便到,老白身上还有二秃子他们,料来不会有什么危险,形势紧急,我也顾不得去询问老白,和青竹非常默契的分头去追,她冲向了右边,而我则追向了左边,眨眼的工夫俩人便被茂密的灌木吞没,在看不见彼此。 ?我亦看不见那袭击者,但是对方逃跑时的发出的声音却一直没断,而且距离我越来越近,至少不会跟丢了对方。 ?很快,我冲出了这片茂密的灌木丛地带。 ?前方的树木变得稀疏,是一种我叫不出名字的树木,树冠很小,树干笔直却非常高,如椰子树一样,天穹中的月光倾泻下来,没有被遮挡,前方一目了然,至此我才终于看清了那袭击者的模样。 ?这是个身材矮小的人,身上赤条条的,只有腰间系着不知是什么动物的皮毛,还有一些树叶子,看起来跟个野人似的,也并不强壮,精瘦精瘦的,两侧的肋骨都清晰可见,他双脚上连个鞋子都没有,可在密林中狂奔如履平地,这一路追来连我都追的是气喘吁吁。 ?对方的所有特征都告诉我——那天晚上的偷窥者就是他的同类,但绝不是他,那人的速度比他更快,更加敏捷!! ?这就是……葛天氏弃民后代!! ?似听见了我冲出灌木丛的动静,对方仓皇之间回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迎上我充满怒火杀机的双眼后,对方明显有一些慌乱,愣了一下。 ?我和他的距离本就很近了,我断喝一声,震慑其心神,抓着这机会几步追杀上去,双方距离再度被拉近,对方至此才回过神来,慌忙逃窜。 ?我见状狞笑一声,举起百辟刀照着对方脊背上砍了过去。 ?怎料,这少年忽的就地一滚,起来回身时手中已经多了一根类似于笛子一样的东西,将之抵在嘴唇上“噗”的便是一吹。 ?早在对方忽然回身那一刹那,无数次生死搏杀的战斗经验以及修行之人的灵觉就已经在疯狂给我示警了,我劈出去的一刀立即收回,横着护持在自己面前,脸也侧到旁边,随后只听“叮”的一声脆响,一枚尖锐的木刺打在百辟刀上,力道却不小,刀锋“嗡”的颤动一下,那一枚木刺也随之碎裂开来,木屑飞溅。 ?这少年见状,抓紧机会头也不回的朝前跑去。 ?我脚下正踩着一块石头,用脚尖儿一挑,石头滴溜溜的打着转儿朝着对方飞去,并且“嘭”的一下子打了对方的脑袋上。 ?这一下子力道可是不小,打的少年脑袋一歪,不出意外,头上肯定是个血口子,只是吃了前番停顿一下,却险些丢了性命的亏,这回他是死活不肯停下了,一手捂着脑袋,一边发足狂奔,不知是求活命的欲望督促,还是脱离了那些灌木丛的纠缠的缘故,来到这相对开阔的地方后,这少年跑的飞快。 ?我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口气又追了好一阵子,却再没机会贴身靠近他了,眼看距离越拉越大,离鹞子哥他们也是越来越远,我不敢贸然深入了,只能放弃,恨恨的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 (第三更) 第1331章 簪子 ?回去的路上,我与青竹不期而遇。 ?她提着尚在滴血的软剑,从茂密的灌木丛中钻出,迎面和我遇个正着。 ?我看着她手中还在滴血的剑,试探性的问道:“葛天氏后裔?你干掉他了?” ?青竹微微摇头:“是你说的那种袭击蝎子他们的怪物,很凶悍,生命力也很强,被我一剑贯穿了脑袋竟还未死,猝不及防的,一下子被它挣脱了,而后就逃之夭夭了,速度很快,我的精气神在这里被完全压制,不敢过于深入追击,最后还是被它跑掉了。” ?这情况与我的几乎如初一辙。 ?葛天氏的弃民,又一次和那种怪物一起出现。 ?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第一次在一起或许可以用巧合来解释,这是第二次,几乎可以确定,葛天氏弃民和那种怪物必然有联系,那些怪物十有八九是他们豢养的。 ?我与青竹相视,彼此均是轻轻一叹,都看到了对方的无奈。 ?自打进入这里后,真的是束手束脚,好似处处都被克制,实在是不痛快,而今眼看得手,竟还是被对方逃走,端的是教人恼火。 ?…… ?当我和青竹折返回老白遭遇袭击的地方时,鹞子哥等人已经全部赶到了,正将老白团团围住,无双与鹞子哥几人在戒备着周围,其余人簇拥在老白跟前,只听得老白“啊啊啊”的痛叫着,声音好比杀猪似的,格外惨烈。 ?我凑上去瞧了一眼,嘴角扯了扯,心想这特娘的有点疼呀! ?却见,宁马牛和水生哥二人一个压着老白的腿,一个薅着老白的胳膊,老白就跟待宰的大肥猪似的,被拿捏的一动不能动,他的脸上扎着一根两指长的尖锐木刺,那木刺从嘴角旁边刺了进去,贯穿了半张脸皮,自耳垂下面穿透出去,就跟古人用来固定头发的发簪别在了头发上一样,只不过他是脸皮被扎个对穿,因为靠近下巴,此前我急着去追凶,林子里又黑咕隆咚的,看成他是在捂着脖子了,以为他是脖子受伤,谁知道是脸皮,难怪之前只顾着惨嚎,连话都说不出来。 ?这根木刺我是识得的,不知是什么树上的刺,尺寸看着都渗人。 ?玉玲珑正帮他一点点的把那木刺拔出来,偏偏那玩意好像又不是那么顺溜,偶尔卡住了,玉玲珑不敢硬拔,还得旋转几下挪对着往出抽,疼的老白浑身直抽搐,“咿咿呀呀”的闷哼着。 ?好不容易等木刺拔出来,老白已经疼的浑身冒虚汗了。 ?我立刻从玉玲珑手里接过血淋淋的木刺,细细端详着,那少年的攻击手段我看的真切,像是吹箭一样,这种家伙事儿上常常淬毒,这座岛屿上毒药可是不少,一路走来,我见到过不少剧毒草药。 ?不过,单看这木刺,倒不像是淬过毒的样子。 ?我一把将旁边窃笑的二秃子和小金蚕捉了过来,问道:“快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异常?比如中毒什么的?” ?“没有啦没有啦!” ?二秃子风骚的扒拉了一下头上那一圈儿乌黑油亮的毛,还吹了口气:“就是受点皮肉之苦罢了,他有没有中毒我俩感受的很真切呢,绝对没有,我用我的丁丁发誓,这事儿上不会骗你!” ?我看了眼它从头到脚的尺寸,骂道:“老子要的是老白的性命,你那黄豆大点的东西,老子稀罕?” ?见老白似乎缓过气来了,我才蹲下皱眉说道:“偷袭你的就是那个小娃子吧?才十五六的样子,身手也很一般,怎的连个这玩意都对付不了?亏得你养了三只蛊王!” ?“唉,哥哥这回是阴沟里翻船了啊!” ?老白一拍大腿,看了眼正帮他包扎伤口的玉玲珑,长叹道:“我和鹞子换岗,中间也就那么一两分钟的空隙,谁知道那小子好死不死的就这时候来了,等我赶到的时候,正见他躲在灌木丛里东张西望。 ?本来吧,我还真准备一家伙弄死他,可我寻思捉了活口,那不是更好?很多事儿都能逼他吐出来! ?我是满满的**个好心啊!! ?于是,我‘喂’的喊了他一声,而后就用上了鬼语者的能力! ?谁知道……真是邪了门了,我见他眼神变得呆滞,寻思着我应该是成功了,正要套他话,臭小子忽然拿出了一根跟笛子似的东西,对着我的脸就是‘噗’的一吹,连停留都没停留,扭头就跑啊!” ?老白越说越气愤,最后推了光头强抱怨道:“是不是你开小差了啊,这鬼语者的能力完全没发挥出来!” ?光头强众目睽睽之下不好说什么,只是委婉的提醒道—— ?“那啥……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他看你的时候呢,眼神呆滞并不是被你控制了,而是在看一个白痴?” ?老白脸色又臭三分。 ?“那个姓卫的早就和你说过,精气神会被他们干扰,所有利用精气神的手段对它们都无效,可你就是不长记性,鬼语者的能力归根究底就是精气神的侵蚀,对他能有用吗?我正要提醒你呢,你着急忙慌的就冲了上去,我能怎么办?” ?这下子,老白这厮都被说的哑口无言了。 ?“罢了罢了,吃一堑长一智吧,你自个儿以后也悠着点啊,冒冒失失的就冲了上去,你不倒霉谁倒霉?” ?见老白无恙,木刺上又没淬毒,我放心了一些,挥挥手道:“咱们回去休息!” ?实话说,这时候我真的很想换个地方扎营,可林子里的情况不允许。 ?老白跟个无赖似的让我搀扶着他,我也挺不明白的,明明是脸皮被射穿了,为什么会影响他用腿走路?如果不是我态度坚决,这厮估摸着都恨不得骑在我身上。 ?“小卫子,我……我感觉不太对劲呀!” ?回到营地的时候,老白人都快瘫在我身上了,忽然小声嘀咕了这么一句。 ?我被这厮一路纠缠的脑瓜仁都疼,恼道:“你又想作什么幺蛾子,这不都回来了么,今晚不用你放哨了还不行么?” ?“不,不是,真的不太对劲……” ?老白哆哆嗦嗦的说着,说话之间,浑身颤抖如筛糠,身上汗如浆出,我只是挨着他,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热烘烘的汗气儿了,而后他身体猛地趔趄了一下,如个喝醉的醉汉一样,捂着头道:“晕,太晕了,不行了,我挺不住了……” ?说完,“噗通”一声倒地,倒地姿势都很别致,直接是脸先着地的…… ?…… (第四更) 第1332章 裤管空空 ?木刺上有毒!! ?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性。 ?老白说,并不是蛊王就能解天底下所有的毒,每一个蛊王都有自己所擅长的领域,可哪怕做不到解毒,有没有中毒总该能确认吧? ?到底是什么毒,竟能让三只蛊王都毫无所觉? ?而且即便是到了这一步,二秃子仍旧在喋喋不休的说,它和小金蚕确认过,老白肯定是没中毒的,言之凿凿,神态笃定。 ?我和鹞子哥手忙脚乱的把老白抬进其中一座简陋的屋舍里,张歆雅从外界的篝火堆里抽了几支火把,堆砌在屋子里提供照明。 ?昏黄的火光下,老白神态平静,呼吸悠长,好似陷入了沉睡当中,确实不像个中毒的人,若说脸上唯一的异常,便是鼻子里正在流血,在脸上留下两道血痕,跟两撇八字胡似的,那血的颜色鲜艳,和中毒没什么关系,纯纯是他刚刚脸拍在地上的缘故。 ?细细打量了一阵,我捉起了他的手腕,一丝灵气顺着筋脉探入,在他任督二脉中游走,又散入奇经八脉之中,细细检查着他体内的情况。 ?这样细致的检查是很耗费心力的,这厮又是个惫懒货色,一个鬼语蛊王安置在身边都带不动他,就跟十二缸发动机安在了破捷达上似的,就算是把油门薅底盘里它也跑不出飞一般的速度。他的身体素质就是那拖后腿的破捷达,器官孱弱无力,筋脉脆弱,须得是打起十二分的注意力来,一个不小心,我送入他体内的灵气就会把他的筋脉摧毁个七零八落,到时大罗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了…… ?这般小心翼翼的探查下,不过片刻,我的额头上就见汗了,抓着他手腕的手在轻轻颤抖着,而他身体里的情况我也了然于胸!! ?完全正常!! ?他的元气正常,器官等虽然孱弱无力,但不曾受损,完全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黔驴技穷下,我只能将求助的目光看向青竹。 ?今儿个白天里老白那张贱嘴得罪了青竹,青竹自然不愿意,拗不过我就差跪下抱住她大腿哀求了,她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了。 ?一番探查后,青竹脸上的不耐烦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和疑惑,许久后,才睁开眼睛,神情有些诡异:“确实不是中毒,他的身体一切都正常,只是,在他的本源之气上,却蒙上了一层阴影,晦暗无比,这更像是……诅咒!!” ?有道是,夫自古通天者,生之本,本于阴阳。 ?人的本源之气其实就是自母胎起始,阴阳和合,于是留下的一团本命元气,它决定了一切,人的状态、寿命,甚至是命运、气运等,都源于此,其状冥冥,就在身体内,却并不具体。 ?我道行不够,还摸索不到这一步,但小稚可以,因为这东西已经可以影响到人的命格。 ?于是,我督促小稚来看一眼。 ?小稚立刻盘坐在老白对面,运起了黄庭经中九宫星命的行炁锦,只见她瞳孔生光,变换不停,片刻后道:“看到了,确实像青竹姐姐描述的,像是一种诅咒。” ?我忙问道:“能化解不?” ?“我也不太确定是不是诅咒呀,这种晦暗的力量好奇怪。” ?小稚道:“人的本命元气与天地通,一般而言,诅咒落在人身上,影响的就是人与天地自然之间的关系。 ?或阻隔,让人从天地自然间孤立出来,无法与天地勾连以达到生生不息的境地,故步自封,不断积弱,逐渐走向消亡,继而影响到肉身,气血干枯,步入死亡,这样的诅咒会取人性命。 ?又或者是让本命元气与天地自然的沟通走向一个很差的环境,这样一来,人就会厄运连连,污浊之事不断袭来,之前惊蛰哥哥你被影响命格,走了厄运就是这样。 ?可是,白大叔现在身上的诅咒却不是影响本命元气与天地自然之间的纽带,而是直接作用在了他自身的本命元气上,让他的本命晦暗不祥,这种情况我却没见过了,可以肯定,在这团诅咒的影响下,他的本命元气会发生一些变化,你也知道,那是一个人的根本,本命元气变了,他还算不算一个人都难说,可到底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我也不知道呀,黄庭经上没记载,师父们也没说过,这…… ?这个超出了我的知识范畴!” ?说到最后,小丫头耷拉下了小脑袋,看起来有些挫败。 ?“我也没办法,这并不是我擅长的领域。” ?青竹也是摇头,叹道:“可惜了,这一次出来没有带着斑斓,它还在天盟本部,如果斑斓在,或许有些办法。” ?“斑斓是谁?” ?我下意识的问,随即想到了一只爱往人头上拉屎的贱鸟,惊呼道:“该不会就是那只斑鸠吧?” ?青竹点头,安慰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这家伙不是个短命鬼,咱们且看看再说。” ?原来,那只贱鸟的名字叫斑斓…… ?我叹息一声,道:“事到如今,也只好这样了,你们先去休息吧,鹞子哥安排一下岗哨,现在咱们离那些葛天氏弃民很近了,不可大意,老白这里我看着吧。” ?鹞子哥应了一声,起身去了。 ?很快,简陋的屋舍里只余下了我和老白,其他人或找地方休息,或被派到外围放哨。 ?老白的本命元气被诅咒和不祥笼罩,影响的肯定是他这个人,难说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故,我担心他的状况,双眼一直都死死盯着他的脸,过去了许久,都没见他生出什么变化,屋舍里的火柴燃烧殆尽,当最后一缕火苗熄灭后,只余下了零星几点炭火的红光在闪烁,在黑暗中十分醒目。 ?我伸了个懒腰,准备去外面的篝火堆里借个火照明,起身出去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他的脚踝位置。 ?“砰”的一声,包裹着裤脚的厚重靴子“骨碌碌”的滚到了一侧…… ?我分明感受到,那裤管里空空如也,老白的腿……好像不翼而飞了!! ?…… (第一更) 第1333章 日天精 ?有那么一个瞬间,我确实是慌了,身上“腾”的一下冒出了满身的白毛汗,两手顺着老白的裤脚就开始想上撸,撸上去老长一截儿,手里只有裤管,哪有什么腿? ?“怎么会呢?怎么会这样呢?我明明一直都盯着他的,莫说打个盹儿了,就连眼皮子都不敢多眨几下,怎的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两条腿就这么没了呢?” ?说来可笑,一个归鼎层次的修行之人,此刻六神无主,如热锅上的蚂蚁,扯着嗓子便喊了起来:“来人,快点来人,给我从外面拿个火把来!” ?黑暗中,老白悠长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如果不是这呼吸声告诉我他还活着,只怕我的反应会更加不堪。 ?外面守着篝火的鹞子哥很快拎着一个火把冲了进来,又有众多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想来是我那一声大喊将休息中的众人全都惊醒了,正在往这里赶。 ?明亮的火光让黑沉沉的简陋屋舍又一次恢复了光明。 ?老白的上半身依然如故,没有任何异样,可是裤子却是软沓沓的伏在地上,他的下半身不翼而飞了。 ?这一幕让鹞子哥等人也是毛骨悚然。 ?我试着扯了扯裤子,发现他的腰部还在,裤腰带紧紧的勒在腰身上,于是我只能解开腰带才脱下了他的裤子…… ?看清他下身的情况后,我陷入了沉默…… ?“两条狗……狗……狗腿?!” ?鹞子哥吸了口冷气,讷讷道:“这……哪来的狗腿呀?!” ?只见,老白的腰窝子处还是正常的,可再往下的地方,就开始变得不正常了,收缩的极细,细的看起来都有些渗人,继续往下……他已经没了胯骨,那里变成了一截儿黑色毛发卷曲的狗身子,两条狗腿并拢在一起,屁股上还兜着个红裤衩子,后面那蜡笔小新印花极其醒目刺眼。 ?“这狗身子还能是哪里来的?分明就是老白的下半身变得呀!你看看这内裤就知道了。” ?此时我已经渐渐平静下来了,咬牙切齿的道:“好端端的一个人,下半身怎么会忽然缩水变成了半截儿狗身子!!” ?“诅咒侵蚀了他的本命元气,正在改变他的本命元气……” ?青竹自语,随即道:“本命元气改变,他本身自然也要发生变化,这诅咒莫不是要让他变成条狗?” ?老白这人天生和太岁恶神犯冲,一辈子顺利的时候几乎没有,倒霉事情经历的多,可变成狗这种事儿他却不曾体验过,连我都觉得这样的恶咒未免太歹毒了,他自己却仍旧在呼呼大睡,对着一切浑然不觉。 ?“变化还在持续……” ?玉玲珑忽然指着老白的小腹道:“你们不觉得他的腰身又变细了一些么?还有,卷曲的黑狗毛好像又向上蔓延了一些。” ?我定睛细看,还真是这么回事,原来黑狗毛距离肚脐还有一段距离呢,眼下已经迫近了。 ?众人一下子沉默了下去,视线齐齐落在老白身上。 ?这种变化,果然在持续着。 ?凑近了不难看到,老白的毛孔里正在不停的长出卷曲的黑狗毛来,起初的时候,发生异变的毛孔只是微微泛起一点黑色,而后,毛孔位置就会稍稍凸起一些,犹如下面生了个脂肪粒一样,再然后,就会渐渐生出一根卷曲的黑色毛发来,好似破土而出的嫩芽儿一样,生长速度算不上快,但却一直在持续,不过几分钟的工夫,黑狗毛就完全长出来了。 ?他尚且维持着人的状态的地方,皮下的脂肪像是在不断消融一样,飞快收缩着…… ?这一系列的变化在无声无息中进行着,如果不是盯着看的话,都不会注意到这种变化,偏偏老白好像自己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似的,只顾着呼呼大睡,教人如何能察觉?此前我一直都盯着他的脸看,时不时的抓着他的手腕探查一下身体状况,浑然没注意到他的下半身,能发现才见鬼了。 ?偏偏,即便我们已经注意到了变化,也是束手无措、无计可施。 ?小稚说,那团混沌无比、不干不净的晦气与他的本命元气已经纠缠在一起了,时刻改变着他的本命元气,二者混在一起,不分彼此,如果用以往命师驱逐厄运的手法对待的话,难免会伤到老白的本命元气,那样老白这条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个未知数了,还不如任由他变成一条狗,就目前来看,那团污秽不祥的力量只是改变他的本命元气,至少不曾威胁到他的性命。 ?耻辱的活着和不明不白的死掉,怎么选? ?换了别人,或许会选择去死。 ?可如果是老白……相比于死亡,好像变成一条狗活着也不是那么的不能接受。 ?我坚信他一定会这么选的。 ?“看来,只有真正的捉住了那些葛天氏后裔,老白的情况才会出现转机,兴许还有救,看来我们没什么太好的选择了,只能和那些东西拼命了。” ?我心下暗暗合计着。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们围成一团,眼睁睁的看着老白身上的情况愈演愈烈。 ?从下半身到上半身又蔓延到脑袋…… ?将近天亮的时候,他真的变成了一条狗。 ?一条尺寸稍稍偏大,约莫近两尺左右,浑身卷曲的黑毛油光发亮的……泰迪!! ?望着躺在一堆衣物中间的泰迪,鹞子哥嘴角抽了抽,用脚拱了拱对方,抿着嘴唇说道:“虽然我看不大顺眼这家伙,可也算兄弟一场,见他这样我心里实在是不好受,可……又忍不住想笑,这诅咒难道是让一个人恢复自己的庐山真面目吗?泰迪……未免也……太贴切了啊!!” ?许是他这一拱惊动了地上的泰迪,那双紧闭着的狗眼竟然一点点的睁开了。 ?见一大堆的脑袋簇拥挤在一起,正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它,地上的泰迪似受到了惊吓,“嗖”的一下子跳了起来,生生从人群中跳了出去,而后竟然口吐人言,声音正是老白的声音:“卧槽,小卫子,你们干嘛呀?一大堆人凑在一起用这种眼神看我?多渗人呀,难道是我睡着了,你们看我秀色可餐,起了非分之想?我警告你们啊,兄弟归兄弟,咱可不兴断袖分桃那一套!!汪!汪汪!!” ?“咦,我怎么忽然狗叫起来了?” ?“不对啊……我为什么看你们的时候得仰着脑袋啊……” ?“这……为什么体内总有一股力量,督促着我想要干点什么呢……” ?…… ?这厮一边嘀咕怪叫,一边不停的耸动屁股,那动作不可描述…… ?总之,空气受到了亵渎…… ?…… (第二更) 第1334章 奔袭 ?在我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阐述、外加对自己身体状况的观察下,没用多久,老白就意识到了自己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随后,便是一道惨绝人寰的尖叫声。 ?“啊!!那个吹箭的小王八蛋,老子不弄死你枉为人!!” ?老白凄厉的怒吼声在林子里传出去很远很远。 ?只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尺长、满身卷毛的小泰迪再怎么上跳下窜,终究威慑力也很有限,非但不会起到什么震慑作用,反而只会让人产生一种上前一脚把它踩出屎来的冲动…… ?我克制着自己的冲动,好心的提醒道:“你能不能先控制一下自己,屁股别老在那儿耸了……” ?“我,我也控制不了啊,以前我超爱这个动作的,现在我……我特么的腰酸啊!!” ?老白一边耸动着屁股,一边扯着嗓子哭丧。 ?随即,他好像意识到了一个特别重要的问题,连自己的屁股都能控制得住了,一下子坐在地上,飞快扒拉开套在屁股上的蜡笔小新红内裤,脑袋使劲儿往下凑,吃力的观察着内裤里的情况。 ?鹞子哥抽空子飞快斜睨了一眼,揶揄道:“啧,连那地方都变得和狗一模一样了,看来是没救喽,你还关心它做什么?等回了太原,我第一时间带你去做绝育,要不然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山下大量母狗意外怀孕,狗主人频频堵道观山门讨要说法,一切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去去去,滚犊子吧你,老子虽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可内在还是人啊!!” ?老白恼怒,咬牙切齿的说道:“哪怕老子变成了狗,也只对人感兴趣!” ?赵小刀有点受不了这厮了,照它屁股上就是一脚,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你踢我干嘛?!” ?老白回头恶狠狠的蹬着赵小刀,随即又咕哝起来:“咋就变成了个泰迪呢,这要是变成个圣伯纳多好,那得老大了,走起来一晃一晃的,哪怕没用武之地也瞧着威武壮观呐……” ?“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你纯属瞎担心,你看,这不适应的挺快嘛,已经开始代入角色了,他是不可能寻死觅活的,只要没死,莫说是变成一条狗,就算是变成一条蛆都无所谓,顶多最开始的时候悲伤那么一小会,饿他两天,立马就得去抢热乎的了,奋勇争先,保准是第一个冲上去的,谁都没他快……” ?张歆雅凑到我耳旁小声嘀咕着。 ?见老白如此,我也放心了下来,正待要安慰他几句,保证一定捉了那葛天氏弃民,让他重新做人,屋舍外面忽而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正在林子里放哨的无双和水生哥、宁马牛三人回来了。 ?三人看起来都有些狼狈,尤其是无双,脸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手中的陌刀刀锋上还在滴血呢。 ?“出了什么事!!” ?我扫视三人一眼,又忙问道:“蝎子呢?蝎子不是和你们仨一道儿去放哨的吗?他怎么没回来?” ?“出大事的,好多怪物,好多人,是那些葛天氏的弃民和他们豢养的怪物……” ?无双喘着粗气,狠狠吞咽了一口吐沫,道:“有一个家伙试图偷袭我,被我一刀砍死了,我本来还想趁势把他养得怪物也杀掉,回头一看,林子里影影绰绰,黑麻麻的,不知道还有多少,就赶紧回来了!!” ?“蝎子死求了!!” ?宁马牛在旁说道:“他和我是守着一个方向的,正和我说话呢,林子里忽然飞出来一支投矛,力量太大了,一下子不光射穿了他的脑袋,把人都带着飞出去很长一截儿,一下子挂在了树上,肯定是活不成了,我来不及管他,匆匆往回走,正好撞见了无双和水生俩人,我们就结伴一起回来了!!” ?应该是昨夜逃走的那个少年通风报信引来的!! ?我心下立刻有了猜测,实际上,对于现在的情况我们早早就预见到了,这些葛天氏弃民不知在这里生活了多久,丛林的每一个角落他们都非常熟悉,我们不熟悉地形,必定是要被对方察觉的,哪怕昨夜那个少年没有逃走,这一切仍旧会发生。 ?只是没想到他们的数量会这么多,能让无双都毫不犹豫的掉头跑就可见一斑了。 ?“咱们被包围了!!” ?宁马牛急切的说道:“现在怎么办?你倒是说句话呀!” ?话未说完,“倏”的一声破空声忽然响起,太过尖锐了,犹如哨子似的。 ?听那声音来的方向,分明是奔着我们来的!! ?这破屋子就是几根木头棍子支棱起来,外面搭了几层树皮什么的东西,可没什么防护能力。 ?“小心,小心!” ?我一把扯住宁马牛扑向一侧,紧接着,一支投矛一下子撕裂了屋舍外面的树皮,“铿”的一下子扎在了我和宁马牛刚刚站着的地方,力量实在是太大了,小半截儿全都扎进了地下,尾部“嗡嗡”的晃动着。 ?我惊魂稍定,便听外界的破空声接连不觉的传来,“嗡嗡”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好似成千上万的蜜蜂在自己耳朵旁边鸣叫似的,只听那动静,飞来的投矛恐怕不下于二三百支!! ?“离开这里!!!” ?我大吼一声,一跃而起,“喀嚓”一声撞破破屋的树皮和木棍,生生在破屋上撞开一个大洞,人已经跳跃出去,我身边的其余几人亦是如此,众人分散,自四面八方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天穹中坠落下来的木矛黑压压一大片,铺天盖地,就跟密集的雨点似的。 ?我可不想用血肉之躯去尝试这些东西的威力,撒开双脚发足狂奔,在我身后,木矛“咄咄咄”的不断落地,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一口气冲到那块写满了污言秽语的巨石碑后,干脆将这里当成了挡箭牌,倒算是个安全的地方。 ?我目光四下扫视,见众人无人横死,只有玉玲珑一时躲闪不慎,被木矛划破了肩膀,但只是皮外伤,并无大碍,这才放心下来。 ?随后,我望向周围的密林,心已经沉入了谷底…… ?…… (第三更) 第1335章 身陷重围 ?密林之中,无数黑影在朝着我们狂奔。 ?它们形体如人,却四肢伏地,脊背上一根根倒刺耸立着,扭动身躯,好似科莫多巨蜥一般,乳白色的瞳孔里凶光闪烁,如雄狮一样披在肩上的鬃毛伴随着它们的狂奔在荡漾…… ?这全是那天袭击蝎子的那种怪物,每一个都很难缠,如今一眼望去,四面八方,密林里全都是,它们狂奔之中带动着这里的灌木丛扑簌簌的抖动,宛如整座丛林都在颤抖一样。 ?在它们身后,一个个赤条条的人正紧紧跟在后面,这些人与昨夜逃走的那个少年相同的打扮,只有腰间用一些兽皮或鱼皮遮挡住了要害,常年暴露在外的皮肤晒得黝黑发红,他们在丛林里行走时如闲庭胜步一样,正在后方压阵,口中发出一阵阵怪叫声…… ?这是让人心寒一幕,与它们的数量想必,我们如茫茫大海中的一叶扁舟,任谁处在被冲击的中心地带都要恐惧。 ?偏偏,无论是人还是那些怪物,身上都有种神秘力量,可以干扰精气神,这等同于废掉了我们这些修行之人最大的倚仗,只能和这些凶残的怪物去肉搏,这么多的怪物,一拥而上,生死难料。 ?“死战!!” ?躲在不远处的鹞子哥忽然手持短刀站了起来,狂呼一声。 ?这一声怒吼犹如吹响了战斗的号角。 ?下一刻,那些怪物从丛林中冲了出来,瞬间将这里淹没。 ?一个下巴上的尖刺格外长,体型也要稍稍大一些的怪物一跃而起,好似饿虎扑食一样扑向我,同时伴随着一声咆哮,气势不可谓不夺人,速度不可谓不迅疾。 ?我顺手一把拔起一杆刚刚那些弃民投掷过来的木矛,厉喝一声,转手就将木矛照着这怪物投掷了去。 ?倏! ?木矛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这怪物正在半空,我这反手一击抓的正是这个机会,它哪里能躲得开?只能歪了歪脑袋罢了。 ?噗! ?这一矛直接扎在了对方脖子上,可对方皮糙肉厚,如此巨大的力量,竟扎不穿对方的脖子,只有矛头尖锐处刺入皮肉而已。 ?随后,这头怪物失去平衡,轰然撞击在那如玛尼堆一样石堆上,石碓轰然坍圮,它脖子上的木矛也随之这段,石碓上面那写着“侍奉神灵之地”的巨石骨碌碌的滚落下来。 ?我在投出木矛的瞬间就已经避开了,自然没有被这可怖的冲撞波及到,只是这些怪物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我刚刚躲开一头,立足未稳,旁边一阵恶风袭来,又是一头怪物朝着我扑了过来。 ?此前我便唤醒了天官刃,此刻都想没想,双手握着百辟刀,回身就是一刀,这一击岔腿拧腰,正是将全身的力量都汇聚在了这一刀上面,那怪物也正好扑杀到了我近前,张开大嘴朝着我撕咬过来,这一刀正好劈在了对方的脑袋上。 ?百辟刀之锋利,斩金截玉不在话下,可不是弃民那些木矛能媲美的,再加上调集了全身肌肉的力量,杀伤力极强,“噗”的一下刀锋整个斜着砍在了对方的脸上,刀锋都切进了骨头里,对方探过来的嘴巴自然是首当其冲倒霉,牙齿崩飞,嘴唇被切成四片,它的致命一击直接落空,不过身体还是撞在了我身上,“咚”的一下子把我撞飞出去。 ?我双手死死的握着刀,借着它将我冲撞出去的力量,卡在它骨头里的百辟刀也拔了来,我能听见刀锋擦过骨头发出的刺耳声音。 ?那怪物发出凄厉的惨叫。 ?我顾不上它的死活,面对着层出不穷的攻击,稍微的停顿带来的结果除了死亡不会有第二种,所以被击飞后,我就地一滚起来,迅速朝着旁边撤去。 ?果不其然,我刚刚拉开,一个怪物就“咚”的一下落在了我面前,几乎是擦着我的身体的,如果我刚刚就地一滚起来后,没有遵循战斗经验迅速又一次闪避,恐怕已经被它扑在身子底下了。 ?这怪物坠地,因为力量太大,整体呈卧伏状态,一下子竟没站起来,可凶性倒是不小,脑袋一歪,嘴巴照着我撕咬过来。 ?我一跃而起,一脚在它头顶上踩了一下,它张开的嘴巴“咔哒”一下合上,随后我借力腾起,百辟刀照着它的眼睛就刺了过去。 ?噗!! ?半个百辟刀顺着它的眼眶扎了进去,直至抵住了它的后脑颅骨才停下,粘稠的黑血顺着血槽流淌出来。 ?我犹自不放心,在拔刀的时候,顺手在它的眼眶里狠狠剜了一下,而后还带出了一颗眼球,如此一来,它就是不死都难了! ?轻伤一个,重伤一个,斩杀一个…… ?每一次交手都极其凶险,弹指之间,我已经是数次和死神擦肩而过,但这个战果还不错,很显然,它们不顾一切的冲击,反而浪费了它们优秀的单独搏杀能力,否则的话,捉对厮杀,我绝不会这么轻松! ?料理了这仨之后,我开始迅速躲闪,不肯正面接战。 ?此时,这里已经是一片混乱了,到处都在酣战,到处都是这种怪物。 ?我眼角的余光一直在四下搜寻老白,在我看来,现在的他才是处境最危险的。 ?很快,我看到了老白——一条小小的泰迪,正被四五个怪物包围着。 ?诡异的是,这些凶悍的东西,对老白竟然秋毫无犯,只是将他包围起来了而已。 ?“不要针对我,不要针对我!!” ?老白非常可耻的大叫道:“我只是一条狗啊,我不认识他们,我不认识他们啊,你们围着我干嘛,快让我走!!” ?一个怪物“咚”的朝他靠近一步。 ?老白吓得差点跳起来,又补充了一下自己的条件:“你们听说我,不要包围我了,我帮你们搞他们,你看看我和你们,有什么区别吗?没有啊!我们都是四肢着地,都是畜生啊,咱们是一样的,理应在同一个阵营里啊,你们不要搞错了!” ?说着,它下意识的挺了挺自己的胸膛,以证明自己和那些怪物有些血缘上的关系,只是一个小泰迪怎么看都没法和那些狰狞的怪物同日而语,更不要说是同类了,一个是搞笑的,一个是杀人的,生拉硬拽都说不成是同类! ?那怪物又一次靠近了老白,这一次几乎与老白近在咫尺了。 ?老白大叫,让二秃子放出蓝蛇,让小金蚕附身,这是典型被逼急眼了…… ?毕竟,老白作为一个小泰迪,又能做什么呢?只有抱大腿才能勉强维持得了生活的样子…… ?可惜,二秃子早就选择明哲保身了。 ?于是老白就只好苦笑着认命了,他都闭上了眼睛,我更是拼尽全力朝着他那里冲去…… ?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那怪物靠近老白后,却并没有撕咬,只是转到老白的屁股后面,凑到上面闻了闻…… ?…… (第四更) 第1336章 各自为战 ?对于羞耻,老白的接受度很高。 ?我一直觉得在这方面他大概率可以算是一个心胸很豁达的人,一些放在我身上,我定然会觉得羞刀难入鞘、非决生死不能平息的事情,他却能坦然接受,甚至一笑置之,压根儿不放在心上。 ?可唯独有一样,老白万万接受不了,那就是有人惦记他的屁股。 ?这一次去金陵,我听说了一件老白从未与我们提起的旧事。 ?二十多年前,他还是花船上一个小厮,这厮五官样貌本就不差,气度也称得上儒雅,彼时的他还没现在这么油腻,正是一位风华正茂的翩翩美少年。 ?船上有个恩客,不光好女色,还有龙阳之好,在船娘舱中的时候,正巧见了老白,明明刚刚发泄过一番,一见老白皮肤白净、清清秀秀,竟又起了心思,他觉得花船上的一切都有价格,金山银山的摆在面前,恐就连船主都得亲自侍奉,何况只是一个洒扫小厮,钱财往前一堆,还不得是乖乖做个兔相公?于是就那么赤条条的跳下床,在老白屁股上了拍了一巴掌,笑着调侃说——这小臀儿,定是香暖紧凑。 ?说着,就要拉老白上床。 ?老白这厮平日里唯唯诺诺,无论如何打骂都陪着笑脸,那天却忽然暴起,拼死抵抗,一茶壶差点把那恩客拍死在舱中,事后船主不知花费了多大力气才平了这事儿,陪的笑脸钱财自然全算在了老白头上,转过头来就要打死他,老白被暴打了半日,眼看奄奄一息,觉得自己恐怕挨不过了,便认了怂,只说以后一切听船主的,这才求了一条性命。 ?打那以后,这厮就练就了一番绝技,上厕所永远上一半留一半,但凡有人惦记上了他,二话不说稀里哗啦就排放,整那么一裤子,任由对方如何变态,恐怕也说不出香暖紧凑这种话了,更不会生出什么兴趣。 ?就这般,这厮总算保住了自己的“贞洁”。 ?二十年前他一无所有都能为腚而战,将生死置之度外,人都不成,何况是这些看着就渗人的怪物?! ?那怪物只是凑在他屁股上闻了闻,这厮“嗖”的一下子跳起了足有两米高,整个的一下子炸毛了,屁大的小泰迪龇牙咧嘴,“汪汪汪”叫着扑上去就撕咬,天可怜见,我和他兄弟一场,这辈子头一次见他如此悍不畏死。 ?可惜,那小泰迪的身子板儿比他自己还要不中用,那怪物一爪子就把它扇飞,随后四五个齐齐又朝着老白迫去。 ?可怜了老白,明明是个七尺昂藏男儿,此刻却像是被四五条大汉包围起来了小姑娘,只能“汪汪汪”的乱叫,一次次扑上去,一次次的被扇飞,眼看已经是浑身浴血了。 ?舍开了他,其余人也是险象环生。 ?赵小刀、玉玲珑二人应付这种情况不成,非常明智的选择与宁马牛联手。 ?宁马牛盘坐在地,此时他脸色青黑,鬼泣森然,身上传出无数冤魂厉鬼的尖叫声,黑气升腾,一条条狰狞恶鬼从其身上飞出,冲向周围的怪物,趴在其身上又咬又啃,以他为中心,那里几乎化作鬼蜮,只是这些怪物实在是凶悍,哪怕是被厉鬼缠身,一时半会都不受影响,赵小刀和玉玲珑没法,只能保护宁马牛施法。 ?鹞子哥和水生哥二人也是联手了,鹞子哥擅近身搏斗、暗器,水生哥擅弓箭,二人一前一后,倒是勉强能支撑。 ?无双大概是厮杀最惨烈的,这些怪物皮糙肉厚、爪牙犀利,他也是以力量见长,大概是最早见血的,身边已经劈杀了几头怪物,此刻更多的怪物在朝他扑去,他背着小稚左冲右突,始终不能冲出去。 ?绾娘儿早已代替张歆雅接管了身体,时不时的帮无双解围,合力保护着小稚。 ?轰隆!! ?一条大蛇破土而出,一口咬在一头怪物的脖子上,这怪物力量凶悍,被咬住脖子仍旧不似,与那大蛇滚在一起,纠缠不清。 ?二秃子带着小金蚕躲在角落里贼眉鼠眼的观望。 ?这王八犊子真的是在背主叛逆的路上撒丫子狂奔,永不回头了,老白处境都那般凶险了,它却带着小金蚕溜号,只召唤出蓝蛇来助战,我自然知道它也是没法,现在这混乱的情形,它能自保就不错了,可怜了光头强,自打让老白成了鬼语者,一身实力被限制的惨不忍睹,老白那都不是拖后腿了,是把它的裤衩子都拽着扯了个稀碎,小玩意现在也没法子藏在老白身上,躲在一个小角落里瑟瑟发抖。 ?青竹倒提着一把软剑,她是最从容的,许多怪物扑向她,可怜她的身子都摸不到,踩着一种非常古怪的步伐,在众多怪物之间游走,忽的出一剑,当即便能刺死一个怪物,一剑一杀,绝不会出第二剑,只是眼下这怪物太多了,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汹涌而来,她纵然道行超凡脱俗,可我看她的术法不似有大规模杀伤力的,也只能徒呼奈何,一双明亮的眼睛四下里逡巡扫视着,时不时望向躲在丛林里葛天氏弃民。 ?见状,我立即知道,她是试图寻找破绽,准备来个擒贼先擒王了。 ?这里到处都是咆哮怒吼声,众人各自为战,眼看都被冲散分割开来。 ?其余人暂且还能僵持,最凶险的就莫过于老白了。 ?此时,在挣扎了一阵子后,他被一头怪物一爪子拍翻,终于是站不起来了,几头怪物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朝它走了去。 ?“平日不修善业,只知坑蒙拐骗,临危想抱佛教,神佛哪会理你!你个王八犊子,老子早早就说你收敛一下自己的性情,你死活不听,明明是这个世界上最讲义气的人,却偏偏干着最没品的事儿,这下好了,一个养着三只蛊王的养蛊人,放在哪里都是一方高手,你丫却混的连狗都不带正眼看的,遇难仨蛊王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另一个离琢磨着药死你也不远了,真的是……” ?我一边躲闪着怪物扑杀撕咬,一边心下里咒骂不休,恨得是牙痒痒,众人之中,就数他处境最危险,我哪里能看他死在这里? ?只是现如今这乌泱泱的怪物一拥而上,那几十米的距离成了天堑,已不是一往无前、舍生忘死就能冲杀过去的了,非得有那万夫不当之勇才成。 ?众人之中,有这份力量的只有青竹。 ?只是大家都挺不住太久的,让青竹放下所有人的安慰,不去考虑化解最大的危机,而去救老白,那是万万不能!! ?遑论,这俩人的关系一言难尽,一个成天想着弄死另一个,肃清我身边的不良分子,一个挺好的人就是长了一张破嘴,那马桶盖子从来不肯盖上,什么粪都往外喷,撞到了一起,没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已经是我的面子有天大了。 ?说来说去,现在他也只能指望我了。 ?“老子真是三生有幸做你兄弟,借了你的命,这辈子这条命算卖给你了!” ?我一拍口袋,低喝道:“小白,别睡了,自打从燕山出来,天天就知道呼呼睡,准备龙化吧!!” ?…… (第一更) 第1337章 恶龙咆哮 ?龙化,最要命的便是……时间!! ?短时间的爆发后,我的身体承载不了负荷,将会迎来一个空前虚弱的时间。 ?踏入归鼎,这个层面我虽然还未稳固下来,细细品味、掌握、消化这个层面的力量,对力量的认知基本还停留在丹道的层面,但伴随着精气神的提升,对于很多东西我有了更加明确的预估,以龙化的消耗、我现在的状态,龙化……最多可以维持十分钟!! ?比之丹道时,时间多了一些,可相比于眼前这乌泱泱的怪物而言,十分钟又能起的了什么作用? ?眼下我们这些人各自为战,一旦我龙化时间到了,青竹又不能干净利落的化解这一场危机,等待着我的只能是一场死局!! ?可,老白更等不得,我没办法,只能如此了。 ?急迫之下,我拍在小白身上的一巴掌没轻没重的,小东西“叽叽”叫着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可还是干净利落的蹿上了我的肩头,如个打坐的老僧一样盘坐下来。 ?自打上回从燕山出来后,小东西就一直懒洋洋的,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我师父早说过,兴许是见了它的父亲,小东西内心有所触动,似它这样的灵物,灵智的变化将引发自身的升华,不必过多担忧。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师父说的升华的缘故,这一次小白入定的状态格外的快,龙化进行的非常迅速,以至于我都有些猝不及防,尚来不及与正和我纠缠的怪物完全拉开距离,我腹腔中的地灵珠忽而颤动,身上的力量一下子被攫取了个干净,速度比之从前快了何止十倍有余?几乎是瞬间完成的! ?我脚下一顿,那怪物当即咆哮着朝我扑来。 ?巨大的阴影将我笼罩。 ?危急时刻,我将百辟刀朝着那怪物一投。 ?这些东西许是有些智慧的,此前我以长矛投伤它的同伴的一幕它记忆极深刻,见我又投刀,脑袋下意识的歪了一下,自身也有了瞬间的停顿。 ?我当即飞速后退,万幸小白不光攫取我的力量时快,反哺的速度也快了许多,在我后退的过程中,我便觉沛然的力量灌入我身体里,我后退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双腿也越来越有力,只是随之而来的痛苦却让我无所适从。 ?喀嚓,喀嚓! ?我浑身上下的骨骼发出一连串的爆响,我的身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高,皮肤变得褶皱,手脚变成了锋利的爪子…… ?这已是我还在丹道层面时的龙化模样了,可,现如今一切还未停下!! ?我的皮下奇痒与刺痛并存,鳞片在徐徐生长出来…… ?早在与那黄鷔决死时,我汲取龙子脉的力量,曾完成过一次非同寻常的龙化,那一次……我浑身上下生出了鳞片,模样更加狰狞,更像是一个怪物! ?现如今,我竟又一次完成了这样的龙化,虽然……力量好像远远没有那时强大,但比丹道时的正常龙化强大了太多太多。 ?龙化的完成,使得我的思维开始变得有些僵硬,让我无法进行准确的力量评估和判断。 ?嗤啦! ?忽然,一只锋利的爪子狠狠拍在了我的脊背上,将近一指长的锋利指甲从我的脖颈左侧一直划到腰部右侧,几乎是斜着在我整个脊背上狠狠划了一下子…… ?一个怪物竟趁着我不注意从身后偷袭了我。 ?换做平日,这一下子恐怕非得让我当场死在那里,此刻那指甲划过时,只留下一溜儿的火星,可我仍旧感受到了一股剧痛,鳞片未破碎,可疼痛却将意识本就模糊我的刺激的兽性大发。 ?“嗷吼!!!” ?我口中爆出一声悠长的咆哮,声如龙吟,在山林中激荡,几乎同一时间,我猛地回身,正好迎上了身后那怪物的血盆大口,对方一爪子没抓死我,竟又探头朝我撕咬了过来。 ?嘭!! ?我挥舞爪子扇在对方脸上,动作奇快无比,一爪子将对方的脑袋拍的狠狠砸在地上,对方的脑袋甚至在地上弹了一下,其面门上犁开了几刀深深血痕,那狰狞可怖的面孔上明显闪过一丝呆滞,似被这一下子给打蒙了…… ?随即,我一脚踩着它的脖子,一手扣着它的下巴,一手扯着上颌,狠狠一撕,顷刻间血雨喷薄而起,巨大的力量下,对方自嘴巴处起,半个脑袋被我生生撕了下来。 ?“小卫子,救我,救我,这畜生要日我,戳的老子腚青痛!!” ?老白歇斯底里的惨叫声传来。 ?这让我被鲜血刺激的充满兽性的脑袋清醒一些,抬起猩红的眼睛,很快找到了老白。 ?这厮……已经被彻底制服了。 ?一个庞大的怪物一只爪子按着他的脑袋,使得他一动不能动,整个把他压在身下。 ?可怜了那小小的泰迪,被这么个大家伙骑着,也不知是挤压还是老白在恐惧即将发生的事情,舌头吐在外面,两眼翻白,尖叫声凄厉无比。 ?“嗷吼!" ?我一把甩开了手下怪物的尸体,横冲直撞着就朝老白那头扑杀过去,但凡阻挡的,挥手便是一爪子将之扇飞。 ?很快,我冲至近前,随后一跃而起。 ?那骑在老白身上的怪物见我朝它扑去,总算放弃了那可怜兮兮的小泰迪,“嗷”的怒叫一声,转头亦朝着我扑杀过来…… ?“咚”的一下,我与它在半空中冲撞在一起,随后,这凶狂无比的怪物被直接冲飞了出去,落地后“骨碌碌”的滚了出去,我随即紧紧的追了上去,只待它刚刚要翻身起来的时候,我已经冲到了它的面前,挥舞着爪子劈在它身上,一爪子将之开膛剖腹,花花绿绿的东西流了满地,可一时半会又没断气,仰着划开的肚皮在那里挣扎着,眼瞅是活不成的,只是死前怕又要受一番痛苦折磨了。 ?老白这厮是个机灵鬼,见我杀到,“嗖”一下就跳在我肩膀上,狗爪子死死的抱着我的脖子,许是惊魂未定,身在兀自在不停的颤抖着。 ?我却没空搭理他,被血液激的杀性大发,扭头正要杀向周边几个被惊得四散跳开的怪物,一阵悠扬的乐声却在此时传来…… ?…… (第二更) 第1338章 卫老六遗泽 ?那乐声像是笛子,又像是埙。 ?高亢时宛转悠扬,声音清亮,低沉时却如失路之人的呜咽,教人不免悲从心来。 ?在嘶吼咆哮、血光冲天的修罗场里,这乐声显得是如此的突兀。 ?忽的,一切安静了下来。 ?先前悍不畏死、择人而噬的怪物忽然停止了对我们的攻击,它们凶狠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们,随时防止我们的反扑,同时自身却徐徐向后退去,只余下一具具倒在地上的尸体汨汨流血,刺鼻腥臭的血腥气弥漫。 ?说来古怪,这血腥气格外的腥臭,与人血的气味一般无二。 ?我们本来就是处于劣势、是被围攻的一方,眼下情况不明,它们后退,我们万万没有追杀上去纠缠的道理,万一不明就里的刺激了这些东西,反而不美。 ?被分割开来的众人渐渐聚拢到一起。 ?青竹微微眯着眼睛望着丛林里,那里的情形更加古怪。 ?原本指挥怪物疯狂攻击我们的弃民,此刻竟然齐刷刷跪在丛林里,一动不动的匍匐在地上。 ?“他们这……到底要干什么?!” ?赵小刀喘着粗气,她和玉玲珑竟合力杀了一头怪物,此刻脸上满是血点子,惊疑不定的望着外界,随后目光又转向我,她虽然在我身后,可我却能感受到,她的目光里闪烁着一些对我的畏惧,不太适应这个样子的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难道说,他们害怕了?不像啊,我们被分割围攻,最开始体力、精力充沛,厮杀的自然凶猛,再耗片刻就不行了,迟早都是他们手底下的亡魂,哪怕是一个新手猎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当猎物筋疲力尽的时候,才是捕杀的最佳时机,这些丛林里的家伙不会不懂这样的道理吧?” ?青竹沉默不语,我亦喘着粗气在看着丛林里的情况,龙化时间很短,难道他们要拖延?可他们怎会知道我龙化状态的弱点?这又说不通,我这脑袋混沌的很,一时想不通,也不敢轻举妄动,只顾着观察。 ?除了那悠扬的乐声,彼此都是死寂。 ?老白这厮见状从我身上跳了下去,屁股不安的扭动着,两条后腿夹着,模样看起来有点搞笑。 ?鹞子哥倒是轻松,被老白的样子弄的“嗤”的一笑,忽然特猥琐的问了老白一句:“进去了没?” ?“进你大爷!!” ?老白大怒,回过狗头“汪汪”叫了两声表达自己的愤怒,咬牙切齿的说道:“爷爷夹的紧着呢,莫说它还是个血肉之躯,它就算是换成了钢筋,今儿个也休想污了爷爷的清白!!” ?听着这俩活宝在这种情形下竟然彼此拌嘴,青竹斜睨了他们一眼,当她的目光落在老白身上时,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眉脚一扬,而后目光飞速扫向我,惊疑不定的在我身上看了一阵子,随即她有些愕然扭头望向左边。 ?那些像撮罗子一样的简陋屋舍本就没什么抗衡冲击的能力,几根木棍、一些树皮,被那些怪物一冲,立即坍圮。 ?此刻,那些屋舍几乎被全部毁掉了,屋子里面木头神像也被冲的七零八落,散落的到处都是。 ?神像倒了地,倒是没了半点威严,犹如一块块废弃的木料,能矗立的不多,那三尊主神的木塑正好全都在列。 ?青竹望向的正是三尊主神里最神秘的那一尊——大概率是卫老六的那一尊!! ?木塑里的卫老六浑身上下全是鳞片,看起来像怪物多过像人,怀中抱着一个动物。 ?青竹看看我,又看看我身边变成了泰迪的老白,忽的眼睛一辆,顿了一下,她仰头对着丛林里说起了话。 ?这语言的发音我从未听过,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只是,这语言明显有着诡谲难测的力量,她说话时应当也施展了法力,我感受到了一股污浊不祥的力量,这种力量极有煽动性,仿佛要把人内心里黑暗阴冷的一面完全挖掘出来一样。 ?我处于龙化当中,本就因为见了血起了凶性,一时间也有些躁动。 ?好在,青竹并未说太多,很快就停下了。 ?林中的乐声戛然而止。 ?可以见到,那些匍匐在地的弃民身体压得更低了,几乎都快要完全趴下了。 ?只是这一来一回的对峙折腾,我的龙化时间早已到了,力量如潮水般退去,我的身体也变得空乏,晃了三晃,差点摔倒在地,好在青竹眼疾手快,一把搀住了我,在我耳边低声飞快说道:“再坚持一下,千万千万不要倒下,这或许是此地隐秘的一个巨大突破口,你龙化时候身边正好有老白,他又是狗的模样,与那神像几乎吻合,弃民被部族抛弃,精神与情感完全寄托在神灵与信仰上,传到现在,他们和野人差不多,对神灵更是坚信不疑,我看他们八成把你当成了卫庶人,趴在地上就是敬畏神灵,你可不能倒下了,这或许是切入他们的一个极佳的时机,而且不用和他们打生打死,很多谜团都能得到解决。” ?她声音压得低,但是近在咫尺的鹞子哥等人还是听见了,几人一思索,顿时觉得大有道理。 ?鹞子哥轻笑道:“卫老六难得干一件好事,一番装神弄鬼,倒是给惊蛰带来了巨大便利,不过……把一只泰迪当成了天狗,这大概是泰迪这东西自打出现开始最高光的时刻了吧?!” ?老白龇牙,恼道:“哪怕是一只泰迪,老子也是全天底下最了不起的泰迪,能把天日个窟窿那种,不过你就嘴欠儿吧,老子是被这些弃民暗算了才成了这个样子,等小卫子拿下他们,老子恢复人身指日可待,你今儿个怎么奚落老子,来日里老子就要你怎么偿还!” ?不知这厮是不是想到了如何对付鹞子哥,嘿嘿的怪笑了两声,笑的堪称是毛骨悚然。 ?这时,丛林里传来了扑簌簌的声音,在这些弃民的最后方,一个人徐徐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像是笛子一样的东西,却更长一些,明显是个乐器,方才的乐声应该就是来自于此。 ?“正主儿来了。” ?青竹飞快说道:“待会儿都别说话,拿捏起来一些,不要平白让人看穿了你们的面目,一切交给我!” ?…… (第三更) 第1339章 美妙的误会 ?从密林走走出的是一个昂藏大汉。 ?相比于那些弃民而言,他的身材更加高大,身材极其宽阔胸围,腰间束着一块皮草,满身的腱子肉上如同抹了油一样,在阳光下闪烁着光泽。 ?弃民也是人,他们的祖先虽然遭遇过诅咒,甚至会变成怪物,让他们成为异类的同时,也有了力量,但终究是血肉之躯,会生老病死,有喜怒哀乐,甚至,携带着诅咒的身体抵抗力和免疫力低下,面对疾病时更加的脆弱,寿命也非常短暂…… ?在这隔绝世外的荒岛上,食物、淡水全都处于紧张状态,缺少一切必要生活物资的他们身体精瘦是必然的,就不具备大腹便便、满身脂肪的条件! ?这昂藏大汉身上脂肪较多,这就足以说明他的地位,他平日里一定可以得到更多食物。 ?而且,他的打扮也有所不同,除了那腰间的皮子外,他的头上还插着许多五颜六色的羽毛,就如同一把扇子似的。 ?“这人应该是首领了,很谨慎,此前一直躲在丛林最深处,从未露面,这个地方压制修行之人精气神,青竹没办法观视,此前不全力出手,正是在找此人。” ?我心下揣测着。 ?青竹看起来不拘小节,实际上,她是个很谨慎的人。 ?我师父看起来仙风道骨,实则却是个大开大合极其剽悍的人。 ?这二人我都了解他们,风格都与他们所表现出来的不同,我师父一旦搏杀,必定不死不休,各种法术尽出,青竹则不然,她不显山不露水,心中只认定一个最终目标,在达成目标的时机出现之前,断然不会贸然出手,除非我们真的马上就要死了,否则她绝不会暴露自己,而当她真正出手的那一刻,对手就已经倒在其剑下。 ?这一点上,二人是截然不同的,我师父像一个战士,青竹……她更像是一个充满耐心的猎人。 ?那弃民的头人看起来很虔诚,他手中并没有武器,每每向前走三步,必然立刻跪下,纳头便朝着我这个方向跪拜,停顿许久,而后才会起身再度向前走三步。 ?这就大大的拖慢了速度。 ?我龙化退去,身体没有一丝力量,身体几乎靠在了青竹身上才勉强支撑,两腿也是微微颤抖,见状心里着急,却也只能挺着,魂儿早已飞到九天之外,唯有转移注意力,才不至于那么难受。 ?“这一次龙化,变化很大啊,从前龙化时间很长,没有同伴在身边,龙化时太危险了。 ?这一次却很快。 ?嗯,力量变得强大了很多,身上的鳞片有很强的防御力,不如上一次吸收龙子脉战黄鷔时强大,跟龙鳞甲更是没得比,但足够用了。 ?只是……真的很疼啊,打到鳞片上,跟结结实实的打在肉上没区别。 ?可惜了,小白这家伙龙化结束又溜回我口袋里睡觉了,否则,我倒是能仔细询问一下关于这些变化的事儿了。” ?我心下做出了判断,暗自估量着自己现在力量,很可惜,我现在龙化时的情况每一次都不一样,我知道问题肯定出在了小白身上,具体的原因,我却是一概不知了。 ?此时,那位弃民头人终于走到了近前,他抬头悄悄打量了我一眼,大概是好奇我为什么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不过也只是偷看一眼而已,并没有做出什么额外的举动,随后竟然“噗通”一下跪倒在地,膝行到了我身边。 ?无双担心我的安危,陌刀一横,喝道:“退后!再不退后,斩你头颅!” ?这头人看都不看他的陌刀,反倒是看了我一眼,眼中有畏惧、有崇敬,好似我比那随时能砍下他脑袋的刀锋都要厉害的多。 ?我可不想刺激这些主,立刻抬了抬头,示意无双不要冲动,从始至终,我的嘴角都噙着笑意。 ?笑容是个释放善意的最佳方式,无论在哪都是如此。 ?头人见状,放心很多,竟然在我的鞋子上“啵唧”的亲了一口,倒是把我弄个浑身不自在,只是我现在一没力气,二有青竹的嘱咐,只能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任由他如此,这高冷范儿倒是有模有样。 ?随后,这头人仰着脑袋咕咕唧唧的说了一连串我听都听不懂的话。 ?我不懂污言秽语,可至少修行和钻研的底子在这里呢,哪里能听不出,这头人说的根本就不是污言秽语,而是一种我压根儿不知道的语言,这可能是他们的祖先在这里落脚之后,慢慢衍生出来的。 ?不是污言秽语,青竹也有些傻眼了,随后她又用污言秽语说了几句,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那头人脑袋要的跟拨浪鼓似的,一边咕咕唧唧的说话,一边手舞足蹈的。 ?时不时的指一下神像,时不时的指一指我,然后就不停的磕头。 ?他不说那我听不懂的鸟语,换成手势倒是意思明了了。 ?“他这是说,他们冒犯了神灵,有罪?!” ?我心下暗道。 ?青竹见状,也只能用手势比划着与他进行沟通。 ?我看的有些着急,这语言不通倒是个大难题,难道大家就一直这么交流沟通?这要是有些复杂的情况,哪里能表示的清楚嘛,我对水生哥就已经非常非常了解了,可遇到一些特别复杂的事情时,他都得通过纸和笔来表达。 ?许久之后,青竹与那头人的沟通比划结束了,那头人脸上露出笑容,竟然欢天喜地的去了。 ?“你这是又给人家许诺了什么好处,我看他高兴的紧呢!” ?“他高兴,我更高兴呀,一场刀兵免了!” ?青竹看了我一眼,一下子猜透我在想什么了,:“别的你也不用担心,此人确实是这些弃民的头人,但并不懂污言秽语,倒是他们部落里的巫师懂,我说神灵这一次以真实的面貌相见,是有事情要让他们做,他倒是深信不疑,而且欢天喜地的去了,还说要请你这位神灵去他们部落里呢。” ?我眼睛一瞪:“你全都答应下来了?” ?“为什么不答应?” ?青竹微微眯着眼睛笑道:“卫庶人难得留什么遗泽,既然留下来了,为什么不好好利用一下,去了他们那里虽然有风险,可咱们要办的事儿,正好也方便一道全办了!” ?…… (第四更,睡一觉,起来白天完成今天的更新,老是晚上更,主要是白天太吵了,没思路,我换个地方,以后尽量白天写……) 第1340章 祭祀 ?密林中传来一阵阵尖啸声,好似猿啼,此起彼伏。 ?葛天氏的头人离去后不多时,跪伏在丛林里的众多弃民从地上爬起,并徐徐从林中走出,一目望去,尽是赤条条的人,恐不下百人,身体精瘦,皮肤黝黑,有的脸上还涂抹着漆树产出的颜料,活脱脱就是一群化外野人的模样。 ?他们神态恭敬,并不敢看我,小心翼翼的保持着一定距离。 ?可惜,他们信仰的神是卫老六,而我只是一个冒牌货,为了让这个美妙的误会不至于变成一个被识破的谎言,以至于激怒他们,酿成血案,我非常的谨慎。 ?或许我应该感谢张歆雅,以前真武祠里没钱没米下锅的时候,我时常被她逼着穿上黄色道袍,跟个江湖骗子似的到处搞钱,倒是练就了一身装神弄鬼的本事,在这里倒是派上了用场,自知言多必失,于是一言不发,神态高傲冷漠,一切说话跑腿的事儿全都交给了青竹,倒是有模有样,鹞子哥等人作为以前搞钱的帮凶,自深谙配合之道,一个个的心里怎么吐槽嘲讽我不得而知,至少脸面上表现的极其恭顺,与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每每看我一眼,那眼神儿里透出的崇拜恭敬连我都觉得肉麻至极,好似我真就成了那降临人间的神仙似的。 ?这世上的“神”,不外如是。 ?你有一身的神力,处处显摆,别人只当你是个表演胸口碎大石的臭跑江湖的,所有神力不过是骗人的把戏,你明明狗屁不通,偏偏又有一群小厮天天为你歌功颂德,直把你吹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鉴于人的盲从性,久而久之的便会有一大帮人跟着帮你吹捧,所谓人捧人高,渐渐的,还真就能把你推到一个一览众山小的位置上,那时你不是神也是神,甚至作为最清楚内幕的你自己,高出不深寒的时间久了,都得怀疑自己是不是神。 ?这套把戏玩了几千年,即便是到了现在这个民智开化的年代,仍旧屡试不爽,遑论是拿来骗这么一群“野人”? ?于是,在鹞子哥这帮水军的带领下,那众多弃民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恭敬。 ?弃民的头人名字叫阿达。 ?当然,这是音译,而且只是音译了一小部分。 ?他们是有语言的,不过我们听不懂,用他们的语言的话,这位爷的名字叽里咕噜得念十几秒钟,具体念了些啥,我连复述都复述不出来,只听见他名字的末尾有个“阿达”的发音,所以我们干脆就叫他阿达了。 ?阿达一直在前面领路,青竹则与他并肩而行,俩人不停比划交流着。 ?我则跟在他们身后一点,老白这厮似被吓出了心理阴影,为了免于暴行,保住自己的“贞洁”,这厮赖在了我身上,死活不肯下去。 ?再往后一些,便是鹞子哥等人了。 ?鹞子哥的身后,则是一众弃民,跟在最后面的,便是那些形容狰狞的怪物。 ?一行人泾渭分明,沉默的朝着弃民的部落进发。 ?中午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阿达忽然停下了,对着后面的众多弃民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了什么,随后,二十余个弃民带着怪物离开了,其余弃民或在林中寻找一些干树枝,或生火。 ?很快,林子里燃起了一团团的篝火。 ?又过一阵子,离去的弃民回来了,同时带回了一些猎物。 ?有三四尺长的蜥蜴,还有蟒蛇,多是一些冷血动物。 ?原来,他们是去狩猎了。 ?说来也怪,我们在林子里也钻待了好几日了,除了最开始登岛那天,青竹斩杀了一头堪称大妖的巨蛇外,我们一路深入再没见过一个活着的生灵,这些弃民却能迅速找到,可见他们对这座荒岛了若指掌。 ?我与青竹等人围坐在一个篝火堆前,阿达将那已经被杀死的蜥蜴开膛剖腹,将肚子上一大块血淋淋的软肉给了我们,他恭恭敬敬的将这东西架在火上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和他的族人坐在了一起。 ?荒岛上物资匮乏,脂肪的获取很难,蜥蜴肚皮上的脂肪较多,故而献给我。 ?血淋淋的肉架在火上炙烤不多时就渐渐泛白,油脂滴滴答答的落在火上,发出“滋滋”的声音,一股子诱人的香气飘出。 ?我们几人已经连续好几天都在吃那搓了盐巴的妖蛇肉了,直吃的看见紫红色的东西就犯恶心,被这香气吸引,自是食指大动。 ?“也认不出那蜥蜴是个什么东西,这滋味儿却不错哎。” ?鹞子哥低声道:“味道有点像四脚蛇,当年我在四川吃过那玩意,大约是这冷血动物里最好吃的了。” ?“你那是饿了,再饿你两天,爷们给你拉坨狗粑粑你都看着吞口水,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 ?老白不耐烦的怼了鹞子哥一句,随后压低声音飞快问青竹:“你一上午跟那阿达嘀嘀咕咕的,到底打听到了什么?我托你问的事情你到底问了没有啊,我这身上的毒怎么解?难道我这辈子都只能当条狗了么?他娘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些怪物咋就对狗感兴趣呢,而且老子还是公的呀,一路上上百双眼睛在后面直勾勾的盯着我看,看的我屁股上都凉飕飕的,这可不成啊!” ?小白在协助我完成龙化后,不知怎的,又陷入了沉睡当中。 ?而且这一次睡得格外沉,我扒拉了它几次,想唤醒它吃点东西,听闻老白发问,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抬头望向青竹。 ?“语言不通,沟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而且这事儿不好打听,惊蛰装神弄鬼,摇身一变成了他们的神灵,刀兵是化解了,可有些事情咱们却不好问了,现在惊蛰是神,神还有不知道的事情吗?何况,这些弃民的很多东西都是卫老六传授的,他们来到这里也是卫老六指的路,现在回头再问他们,总不能说——你们的神很健忘,忘了在这里做了什么布置? ?这事儿不好办呢,直接问立马露馅儿,你得容我好好想想,看看怎么弄清楚!” ?青竹摇了摇头,蹙着眉,脸上有隐忧:“而且,最麻烦的还不是这些,我一直在打听他们部落里的结构,这阿达虽然是头人,可跟个跑腿儿的没区别,他们部落里还有个祭祀呢,这个祭祀懂污言秽语,恐怕是有一些法术的,恐怕不好骗呢!” ?“那怎么办?” ?鹞子哥擦了擦嘴,微微眯着眼睛扭头看了眼身后的众多弃民,随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青竹沉默了一下,随后摇头:“暂且先不动手,估计下午也就到地方了,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 (第一更) 第1341章 林中部落 ?濒近日落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这些弃民的部落。 ?部落所处的位置很独特。 ?这座岛屿有将近一半的区域是密匝匝的丛林,还有一半的区域是绵延起伏的山区,区分地正好在岛屿的中轴线上,部落所处正好就在这条线上。 ?一座海拔不算高、大概只有几百米的小山之下,茂密的丛林中间开辟出一块不算大的地方,一座座简陋的屋舍处理在这里,这些屋舍的建筑手法与我们见到的那些当做神庙的屋舍大致差不多,形如鄂温克族的撮罗子,扎在丛林里好似一个个蘑菇,一圈简陋的篱笆、木桩将这里包围起来,起到了简单的防御作用,隔着大老远便见部落里有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林子里隐隐约约传来“哗啦啦”的水声,看来部落背靠的山上有水源,也是孕育这个部落的生命之源。 ?那些怪物来到部落附近后,轰然散开,冲上高山后影迹被密匝匝的丛林吞没,看来它们平日里散养在山上了,自己觅食,又可以起到保护部落外围的作用。 ?这里的资源相比于之前我们所经过的地方要富足很多,我见到了一些低矮的灌木上竟有果实,甚至在部落以西的位置,那里有一大片酷似椰子树的植物,可却没有椰果,鹞子哥说,那其实是一种棕榈树,也叫西米椰树,木髓里含有大量的淀粉,我们常说的西米就是这东西加工出来的,砍伐一株得到的淀粉足够一家三口一年的淀粉消耗了。 ?那些西米椰树也确实有砍伐的痕迹,看来这些弃民已经意识到了这东西的作用。 ?稳定的食物来源,稳定的淡水水源,这座荒岛上确实有孕育生命的基础条件。 ?海外有太多太多荒岛了,绝大多数荒岛根本没有生存环境,而这里的地理状况确实有孕育丽人国的条件,只不过这些资源还是很有限,养不活太多人,这些弃民的数量大概也就到极限了,由此可见,丽人国也不会有太多人,它们虽然寿命悠长,但不代表可以不饮不食。 ?部落里人影幢幢…… ?回到部落,阿达显得极为兴奋,脱离我们加快脚步冲进部落里,里面随之传来了他的大呼小叫声。 ?当我们踏入部落的时候,部落中的弃民已经聚集在了一起,一个个双手高高举过头顶,齐刷刷的匍匐在地。 ?遗留在部落里的大都是老弱妇孺了,这些弃民女子与男子装束一般无二,竟都是赤着上身,腰间只围着一条兽皮或树叶,实是让人无法直视。 ?老白却兴奋了,走了一路都缩在我身上,如今“嗖”的一下跳了出去,围绕着那些女人转圈转个不停。 ?然后……泰迪精的本性又犯了,那屁股一耸一耸的可着劲儿糟蹋空气…… ?我看的眉头大蹙,暗想这厮怎的对这些乌漆嘛黑的野人都有兴趣,实是有些看不过去,一把揪着他脖子后面的皮毛将他捞了回来,结果这厮趴在我怀里那屁股还是不停,我强忍着弄死他的冲动,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你给我克制点,另外,管好你的屁股,你再耸一下,我立马给你做绝育。” ?老白这才堪堪控制住,颇有些兴奋的小声说道:“妈呀,我忽然有点喜欢上当一条狗的感觉了,你说这要是回去了,是不是看见哪个小姐姐漂亮我都可以凑上去了?而且绝对不用担心会挨嘴巴子?” ?实话说,我被惊到了,不敢置信的看着怀中的泰迪——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居然有人因为好色可以当狗,而且还是甘之如饴的那种…… ?面对着伏了满地的弃民,我还没有愚蠢到给大家讲两句的地步,维持着自己那副高高在上的态度,一边前行,一边目光在人群中逡巡,试图找到那个所谓的祭祀。 ?可惜,并没有什么卓尔不群的人出现。 ?那位祭祀并不在场。 ?按捺着心头的不安一路往部落里面,很快,我们来到了一个相对空旷的地方,这里有许许多多的木架子,木架子上吊着许许多多人。 ?这些人身上的衣服被扒掉了,两手被绳索捆着,吊在好似单杠一样的木架子上,也不知在这里挂了多久了。 ?连续好几日岛上都没有降雨,他们身上汗涔涔的,面无人色,嘴巴上起皮,一个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明显是处于一种脱水状态,旁边还有手持木矛的弃民在看守着。 ?“是白狼他们!” ?鹞子哥凑到我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实际上,不只是白狼他们,其中还有仨金发碧眼的,一个女人、两个男人,我全都不认识,同样被挂在木架子上,一个个形销骨立,状态更差,也不知被挂在这里多久了。 ?“恐怕是某些倒霉蛋吧,意外闯入十一区,结果出事飘到这里,被这些弃民给捉了。” ?我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游离着,很快找到了白狼。 ?许是我们进入部落时的动静儿惊动了白狼,此刻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我,因为情绪激动,下意识的挣动了两下,旁边一个看守他的弃民立即叽叽哇哇怪叫着,挥舞着木矛“嘭”的一下在他身上狠狠抽了一棍子,白狼闷哼一声。 ?只是,在见到那位祭祀之前,情况还未明朗,我哪里能直接跟阿达开口让其放人,引得对方起疑反而不美,一切还得徐徐图之,得看形势找机会。 ?我看了眼亦步亦趋跟在我们身旁的阿达,不动声色的对着白狼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着急。 ?白狼也缓过味儿来了,徐徐低下了头,并未吭声。 ?我数了一下人数,加上白狼,只剩下十二个人了,此前他们是十四个人的。 ?这说明……有俩人恐怕已经死了,我看他们身上都是伤痕累累的,有些伤痕明显是战斗留下的,而他们被捉时白狼又是清醒的,死去的那俩人死因已经可以猜到了,定是白狼寻到机会准备带人逃跑,结果被守在外围的怪物发现了,在拼斗中死了俩人,他们最后还是被抓了。 ?我没看到与我相熟的陈文龙,看来,死掉的俩人里就有他。 ?我暗叹一声,海帮这回算是损失惨痛了! ?阿达带着我们进入部落在最深处,挑选了几个簇拥在一起的屋舍给我们。 ?青竹又拉着阿达嘀咕了一阵,随后阿达方才离开。 ?“那个祭祀不在……” ?青竹回到屋舍后,阴沉着一张脸对我说道:“阿达说,平时祭祀就在部落里的,今天却没出现……” ?…… (第二更) 第1342章 窗外的嘶吼 ?平日基本上都在部落里,如今却忽然消失的祭祀…… ?青竹带回来的消息让我们沉默了下来,同时心里愈发的不安。 ?祭祀去了哪里了?为何连阿达都不知其下落? ?阿达是个没什么心眼子的主,他是强大的战士,可也比较纯粹,见我像神,便误以为我是神,一路上表现的恭敬又虔诚。 ?那个精通污言秽语的祭祀呢?! ?此人还如阿达一样单纯吗? ?如果他识破我的身份,指出我并不是他们的神,阿达他们会如何?恐怕他们会立刻翻脸,毫不犹豫的率领着那些怪物扑杀上来,然后像肉铺上掉着的猪肉一样,把我们所有人都剥光衣物挂起来,如白狼他们一样。 ?“阿达他们出去追捕我们,这对于这个部落来说不是小事,祭祀作为一个重要人物,这种时候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消失呢?我总觉得这人消失不是什么好事,保不齐就在暗中窥视我们,这里是他们的地盘,咱们的精气神又被压制,即便被窥视了都不知道……” ?我沉着脸说道:“不过,既然来了这里了,咱们不妨再等一等,如果能瞒天过海,从那祭祀的嘴里得到咱们想知道的一切,那自然最好,如果对方有别的心思,说不得只能硬碰硬了,到时捉了那祭祀,咱们也一样能得到咱们想要的。 ?只是,那些怪物实在是多,这些弃民到底有什么本事,咱们也不清楚,真打起来讨不了好,咱们还得做点准备!” ?“那……” ?赵小刀忽然对着外面昂了昂下巴:“白狼他们呢?找个机会先救他们?” ?我思忖片刻,摇头道:“不可,他们已经被吊了好几天了,看样子得到的水和食物刚够吊着性命,现在状态太差了,即便救了他们,他们也帮不上什么,一旦打起来,平添死伤而已,如果咱们赢不了,凭着咱们杀出去不难,带上他们反而累赘,能不能活着出去反倒是个未知数,如果咱们能赢,打赢了他们自然也就安全了。” ?赵小刀哪还听不出如果我们没法子赢,我就准备放弃白狼这些人?深深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众人又商议了一阵子,这才各自散去。 ?祭祀不再,阿达至少目前对我们很是恭敬,倒是没有限制我们的自由。 ?鹞子哥等人散开,分别在部落里游走了一阵子,实际上是去踩点去了。 ?很快,日薄西山,眼瞅着夜幕即将降临。 ?阿达让几个女人送来了一些吃食。 ?一些肉汤,里面似乎放了某种不知名的香料,气味辛辣,还有就是外面的西米椰树的淀粉做的像面团子一样的东西,口感不大好,蘸着肉汤囫囵往下吞,有点像非洲黑哥们吃的敷敷,味道都相似,酸酸的像臭脚丫子的味儿…… ?出去踩点的鹞子哥等人已经尽数回来了。 ?“西南那边,外围的怪物不多,一旦有事,咱们从那里冲出去比较容易。” ?鹞子哥闷头说道。 ?水生哥“阿巴阿巴”比划起来,大致在说——他找到了水源,是山上一个小瀑布,部落里的水都是从那里取的,如果下毒的话,很大把握可以放倒整个部落的人,只不过那里守着很多怪物,不太好下手。 ?“一切还得看那个祭祀的态度!” ?青竹沉吟了一下,说道:“不外乎三条路而已,他若看不出我们的身份自然最好,若是看穿了,我必然第一时间去拿下他,如果能成功制服他们,也算中策,一旦打不过的话,我们不妨立刻退走,找机会下毒!” ?这时,一阵“啊啊”怪叫声忽然从外面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叽里咕噜的喊话声,正是阿达的声音。 ?我放下手里的吃食,起身到窗口看了一眼。 ?吊着白狼他们的地方此刻人满为患,众多弃民凑在那里。 ?阿达正在指挥着几个弃民将两个巨大的铁笼子抬到边缘的位置。 ?这铁笼子自然不是他们自己制作的,我一眼便看出,这应该是渔船上用来捕捞虾蟹用的那种笼子,想来是这些弃民袭击落难的渔船得来的,不过应该经过一些改良,笼子看起来大了不小,一层套着一层,足足套了四五层。 ?两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儿正被两个大人抱着走向铁笼子。 ?叫声正是两个小男孩儿发出的,他们不断的挣扎喊叫着,可却拗不过抱着他们的大人,两个女性弃民正紧紧跟在后面,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叽叽咕咕的对两个小男孩儿说着什么,看那神情,好似在鼓励男孩儿一样。 ?再然后,两个男儿被众人按着,七手八脚的用绳索捆绑起来,丢进了铁笼子里。 ?他们又挣扎哭闹了一阵儿,而后没了动静。 ?他们的母亲蹲在笼子外面,眼巴巴的看着俩男孩儿。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宁马牛探头探脑看了片刻,随后对青竹说道:“要不……你去问问?” ?青竹斜睨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现在这节骨眼儿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为妙,少说话少问,免得哪个地方暴露了咱们,谨慎一点!” ?宁马牛“哦”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 ?因为我们的屋舍离得比较近,有什么突发事情完全可以第一时间支援,所以众人并没有一直凑在一起,饭后就各自回了各自的屋舍。 ?小稚和无双是和我住在一起的。 ?小白还是不醒,晚饭的时候我又尝试着呼唤了它几次,小东西仍旧在迷迷糊糊的睡觉,我有些担心它的状况,可却没发现它到底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只能按捺下自己的焦虑。 ?眨眼间,沉沉的夜幕降临,这个山脚下的部落也陷入了死寂中,除了偶尔传来一些弃民在卖力造人的声音外,再没别的动静。 ?我让无双与小稚先睡了,自己却不敢深睡,一直在屋子里打座,直至午夜降临,鬼门关开之时,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嘶吼忽然在窗外响起…… ?…… (第三更) 第1343章 樊笼(上) ?那咆哮如人濒死之际被迫着发出的最后怒吼,又似野兽挣脱樊笼时血气迸发引而喷薄出的长啸,声线粗犷,一时竟是人兽难辨。 ?这一声嘶吼打乱了沉寂的夜色,也唤醒了沉睡中的部落。 ?点点跃动的火光在外面亮起,外界传来弃民们叽叽呱呱的声音。 ?早在那吼声响起的时候,我就已经从打坐中惊醒了,摸着黑走到窗口处,外界到处都是火把,照的一片光亮,人头涌动,竟是瞧不清出了什么状况。 ?身后沉睡的无双和小稚早已醒来,无双蹑手蹑脚的从角落里摘来了陌刀。 ?很快,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青竹与赵小刀等人纷纷赶到。 ?青竹站在门口踮着脚尖儿看了片刻,道:“人都奔吊着白狼他们那地方去了,看来不是针对咱们的。” ?“难不成是要杀掉白狼他们吗?” ?赵小刀迟疑着问了一句。 ?“带上家伙,但别亮出来,走,咱们瞧瞧去。” ?我掸了掸胸口,率先走了出去。 ?人潮果真是奔着白狼他们那地儿去的,我看见了阿达,他正来回奔走,对着一些拿着武器的弃民吆喝,似在维持着秩序。 ?这些弃民一直定居在这里,人口一直上涨,却没有好好梳理一下格局,以至于相比于他们的人数而言,部落的规模很小,屋舍密集,此刻所有人又都聚集在了这里,愈发的显得拥挤紧张,黑麻麻的人群堵住了视线,没人注意到我这个“神灵”的驾到,熙熙攘攘,彼此推搡,一时间我们竟都挤不上前去。 ?嗷吼!! ?忽的,又一声咆哮在前方响起,震耳欲聋。 ?原本还彼此推搡的弃民一下子安静了,一动不动,我们一众人趁机立刻穿过人群的缝隙挤到了前头。 ?混乱的源头并不是白狼等人,他们仍旧半死不活的被吊着,此刻也被动静惊动了,一个个睁开虚弱的眼睛望向不远处一个角落。 ?角落里正是傍晚时分弃民们抬过来的那两个笼子,笼子里各自关着一个男童。 ?两个男童的身上,此刻正发生着诡异的变化。 ?右侧笼子里的男童瑟缩在角落里,显得无助又可怜。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男童傍晚被关进笼子之前,看起来非常的壮实,肉滚滚的,此刻一身的脂肪却好像是被抽干了一样,显得形销骨立,他满头的黑色头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银色,很快头发就全白了,且白的很不成长,发丝很纤细,有些卷曲,已经不像是头发的质地了。 ?“噗”的一声,他的头顶两侧皮肤忽然鼓胀起来,又一下子炸开,鲜血秘密流出,染红了白色的头发,细细观察,不难看到,里面正有两只犄角生长出来,速度不可谓不快,眨眼便探出将近三四公分的样子,好似竹笋从地下冒出了尖儿。 ?皮肤忽然炸开所带来的疼痛,竟不足以让这孩子惨叫一声,他只是瑟缩的更厉害了,眼中带着恐惧。 ?而他的身上,正在迅速的长出白毛来,眼看已经不像是一个人了。 ?左侧笼子里的孩子身上生出的异变更加诡异。 ?我记得,这个孩子被关进笼子之前是个非常瘦小的孩子,看人的时候眼神也躲躲闪闪,此刻无论体型还是神态犹如天壤之别。 ?他像一头野兽一样四肢着地,捕鱼用的笼子经过改造加大后都几乎被他填的满满当当,眼神凶狠的扫视着笼子外面的弃民,瞳孔有如充血了一样赤红,口中发出低沉的嘶吼,先前那两声巨大的咆哮正是出自于他。 ?他身上的肌肉在蠕动着,蠕动的幅度很夸张,胸口的肌肉像是吹气球一样忽然鼓起,而后便固定下来,只能看见里面的肌肉线条的在蠕动着,这样的变化发生在他身上的每一个角落,他的身体仍旧在不断变大。 ?喀嚓!! ?一声清脆的响动,他脊背上的皮肤忽然破裂开了,只是里面长出的却不是犄角,而是……翅膀。 ?他的牙齿脱落了,血淋淋的牙龈里正生出一颗颗寒光闪烁的獠牙。 ?他的手掌在变大,手指变得越来越坚韧,皮肤上也在生出毛发,可毛发却不像右侧那个孩子一样,并不是软软的、卷曲的白色白发,而是如老虎一样黄白相间的短毛,粗硬如钢针。 ?…… ?围观的弃民沉默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这两个孩子,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两个孩子的母亲无力的坐在地上,嘴巴里喃喃自语着,似乎在向心目中的神灵祈祷着,眼角却滚落下泪水。 ?很快,这两个孩子身上的变化基本完成了。 ?右侧笼子里那个孩子……竟然变成了一只绵羊,很小,怯生生的望着周围。 ?左侧笼子里那个孩子……却变成了一个可怖的怪物!! ?他的身体像老虎,脊背上却生出了一对巨大的翅膀,浑身肌肉发达,而且体型仍旧在不断的变大。 ?轰隆!! ?最里面的那一层娇小的笼子被它撑破。 ?它抖动着身体,嘴巴里发出嘶吼声,笼子都被他折腾的不断晃动,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 ?“穷,穷奇!!” ?宁马牛有些畏惧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喃喃道:“外貌如虎,却生有一对翅膀,这不是穷奇又是什么?咱们要不跑吧,这东西一旦从笼子里冲出来,咱们都得死啊!!” ?穷奇,上古恶兽,那是传说中和龙凤一个级别的东西了。 ?据说,这玩意性情凶狠,最好的一口就是人,不忠不信,好人说的话它一句都不带听的,专门听信坏人说的坏话。 ?我不是个眼瞎的,如何能看不出这孩子变成的东西正是传说中穷奇的模样?一时间连我都脑袋一片空白了,纯属被吓到了。 ?“再看看!” ?青竹很淡定,斜睨了我们几人一眼,抿着嘴道:“只是模样看起来像穷奇罢了,哪里穷奇那种可怖的力量,嗯……确实比较厉害,不过很有限,你们几个如果扔掉心里的恐惧的话,它不是你们当中任何一人的对手。 ?再等等,且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1344章 樊笼(中) ?经青竹一说,我们几人这才平静下来。 ?实际上,也只是这孩子忽然变出的模样实在骇人至极,任谁看了恐怕也要心神失守,稍稍过一会就能回过味儿来了。 ?如果真是穷奇那等传说中的凶物,还会被几个改装加大的捕鱼笼子困住吗?莫说是笼子里里外外套了四五层,就算是天罗地网也困不住呀,那等存在,十个天师站在这儿纯纯当干粮,天官来了也得撂挑子跑路,纵是传说中那等羽化的高人来了都得脱层皮呀! ?不知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见多了,阿达反而很平静,他围绕着两个笼子飞快转悠着,似乎在确认什么。 ?很快,他对着身后两个持矛的弃民挥了挥手,两个弃民立刻上前,打开了右边的笼子,将笼子里变成羊的孩子抱了出来。 ?那羊很温顺,并未反抗,“咩咩”的叫了两声,似乎在督促他们快一点,免得另一个笼子里的怪物过来把自己吃掉。 ?这个孩子的母亲一看他被抱出来,竟是喜极而泣,一边擦拭着眼泪,一边迅速跑上前去,接过了那只羊,抱着欢天喜地的离开了,看那样子,好像晚一刻钟自己的孩子就不翼而飞了似的。 ?反观左侧笼子里变成怪物的那个孩子的母亲,则一脸的担忧,嘴巴蠕动的更快了,似在急切的哀求她所知道的一切神灵来保佑自己。 ?许是阿达和那两个弃民的动作惹怒了左侧笼子里的怪物,那怪物“嗷”的又是一声怒吼,紧接着它的身躯生生又暴涨了一圈儿,第二层笼子应声破裂开来。 ?阿达脸色一变,犹豫了一下,凑在旁边一个弃民旁边耳语了几句,那弃民一溜儿的跑掉了。 ?随后,周围站出几个看起来相对强壮一些的弃民,这些弃民手中全都拿着叉子,样式与约束式防爆叉很像。 ?他们围绕着铁笼子敲敲打打,叽叽呱呱的乱叫,笼子里与穷奇一般无二的怪物刚刚撑破一道笼子,下一层笼子更大,它还有些活动空间,于是在笼子里还会闪躲,当对方扭头冲着左边一个弃民的嘶吼示威的时候,处在它视线死角里的弃民忽然将叉子探入笼中,一下子卡着它的脖子,“铿”的一声将其制服,使得它的脑袋无法活动。 ?这一击得手,周围的所有弃民齐齐出手,好几支叉子探入笼子里,他们制住了这怪物的四肢,又卡住了对方翅膀根部,甚至还有一人一下子撑开了对方的嘴巴,使其不能合上,配合的相当好,一看就不是头一次干这种事儿了。 ?先前听了阿达吩咐离开的弃民去而复返,抱着一盆子熬煮好的黑色汁液,隔着大老远便能嗅到浓浓的药材味道。 ?“羊七角……” ?我仔仔细细分辨着这种药材的气味,微微眯着眼睛,淡淡道:“药汁里面有羊七角,又叫乌头,是一种很常见的草药,能除寒湿痹,咳逆上气,破积聚,寒热。 ?当然,除了这些,它还有另外一种作用,浓煎取汁,名射罔,能杀禽兽,古代人用这种东西进行捕猎,实际上这种萃取的方式,应该是提取出了乌头碱。” ?说此一顿,我鼻头继续耸动分辨着那些草药的味道,又说道:“嗯,有点很奇怪的香味,很像是靡芜的气味,蘼芜就是川芎的苗,叶子有香味儿,又叫蕲茝、江蓠,古代的时候拿来做香囊的,据说可以让女人多生孩子。 ?只是,这香气又不更加清淡一点,和靡芜还是有一点很细微的区别,倒是让我想到了一种而今内陆已经不可见的东西,据说此物在极古的年间还有,名叫杜蘅,这个杜蘅和现在说的那种马兜铃科的杜衡草不是一回事,此物香气很像靡芜,插在马上可以让马跑的更快,还能治愈人脖子上的肉瘤,据说生长在天帝山上,但唐代以前在昆仑山上就可以采到。 ?乌头、杜蘅,这两样的气味最大,应该是两味主药。 ?嗯,除了这两味主药,还有现在我们说的那种杜衡草,又叫马蹄香,这种东西生长在海拔八百米以下林下沟边阴湿地,挥发油对动物有很明显的镇静作用。 ?除此外,还有辅药近二十种,毒药占了一多半,咱们来的时候看到这地方有很多有毒植物,这些东西基本都能采到。 ?只是,这些东西汇聚在一起凑成的这个方子,却不是什么寻常方子,这是我们礼官一门的东西,经过一些特殊手段,可以激发药性,能驾驭邪气,以前礼官会用这种东西来驱使妖魔,迫使其镇静下来,能听懂人言,据说有些悟性高的妖魔能在混沌中苏醒,忆及前世今生,立地明悟! ?看来……这是卫老六教给他们的手法,咱们所见的这些怪异现象,应该就是这些弃民身上的诅咒,他们在尝试着用礼官一门的手法控制其体内的恶咒力量,使其恢复理智,苏醒过来……” ?旁观到现在,我总算渐渐瞧出了一些门道。 ?这一盆子的药汁,自然一点不剩的全都灌入笼子里的怪物口中。 ?原本还狂躁不安的怪物渐渐平静了下来。 ?这个时候,一路上表现的跟个原始人一样的话阿达神情变得肃穆起来,他的两手在变换着,竟然开始结手印了。 ?只是,他的手印结的很吃力…… ?那些手印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复杂,看起来根本就不是人的骨骼和身体能够完成的。 ?见到这一幕,我已经完全无语了。 ?卫老六特娘的连这个都外传?这不是故意为难人呢嘛!! ?这些手印……正是在在燕山龙庭的时候,卫襄子传授给我的天官决。 ?昔年,圣武天官观摩大道,创下三千手决,末代天官之后,三千手决失传,到我这里,遇见卫襄子之前已不知世上有天官决。 ?这些手决根本就不适合人体来施展,反而是龙化之后施展起来得心应手…… ?阿达现在捏出的这些手决,大概是其中最简单的几种,是人体能够勉强捏出来的,只是结果……看阿达那都快要掰断的手指头的就知道了,即便能勉强捏出来,能发挥出小半成,不,百分之一的效果就不错了! ?“真是个老混蛋啊,人家还讲究个因材施教呢,你纯纯是误人子弟……” ?我心头长叹,目光却在那怪物身上逡巡着:“可惜了,小白现如今在昏睡中,否则我龙化来施展这几个手印的话,必定能把灌下去的药汁的功效百分百的发挥出来,如今却只能坐观壁上了,且看看阿达能做到哪一步吧!” ?…… (第二更) 第1345章 樊笼(下) ?在手印的引导下,灌入怪物体内的药汁功效被进一步引导出来,先前还充满攻击性的怪物此刻愈发的安静了,它的眼睛半开半阖,好似随时都会昏昏沉沉睡过去一样,可是它的躯体却渐渐明亮起来,犹如腹腔之中亮起了一盏明灯,将它的血肉都照射的晶莹剔透。 ?骨骼、血管、肌肉线条等等一切,全部都清晰可见。 ?一个又一个金灿灿的符号在它剔透的皮肤上浮现出来,每一个符号都是玄奥晦涩,极其复杂。 ?这些符号交织在一起,让这个怪物看起来像一件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成功了嘛?” ?青竹也被完全的吸引了,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笼子里的怪物。 ?很快,她得到了答案。 ?那怪物的腹腔里无端的忽然冒出一溜儿的黑气,黑气迅速缠绕在那些符号上,那些符号迅速土崩瓦解,亮起的身体也很快暗淡下去,恢复正常。 ?唰!! ?怪物已经闭上的双眼陡然睁开,猩红的瞳孔里迅速被暴戾侵染。 ?嗷!!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炸响。 ?那怪物的躯体瞬间又暴涨一圈儿,又一层笼子被瞬间崩碎,它扭动头颅,剧烈的挣扎起来,几个拿着叉子叉着它的弃民一时之间竟有些控制不住,尤其是卡着它脖子的叉子,在它的扭动下已经有了折断的迹象。 ?诡异的是,面对着这再度暴起的怪物,周围围观的弃民却无一丝惊慌,人群中只传出一阵嘘声,有人甚至已经默默闭上了眼睛。 ?这怪物的母亲已经意识到了即将发生什么,“哇”一声大哭起来。 ?人群中忽然走出两个弃民,一左一右架住了女人,连拖带拽的带走了她,任由她如何蹬腿挣扎都无动于衷。 ?那怪物咆哮声愈发渗人,挣扎的也更加厉害了。 ?阿达不再结手印,他垂下了头,神情很复杂,挥了挥手,一直等候在旁边几个手持长矛的弃民立即将剧烈摇晃的笼子围了起来,端起长矛顺着笼子的缝隙齐齐刺了进去。 ?青竹说的没错,这怪物只是模样像极了传说中的穷奇,却远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几支长矛刺进去,登时在其身上戳出了好几个血窟窿。 ?只是这怪物的生命力好生强悍,其中有一支长矛从它眼窝刺了进去,拔出来时矛头上带出了一连串粘稠的血浆,它仍旧没有一下子死透,剧烈挣扎咆哮,仿佛不知道恐惧一样,笼子随着左摇右晃,发出“铿铿”的声音。 ?那些持矛的弃民冷漠的收回长矛,随后再刺。 ?几支长矛不停的在这怪物身上扎来扎去,矛头撕裂皮肉的声音不绝于耳,周围围观的弃民早已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他们来此只是关心两个被关在笼子里的孩子,却并没有菜市口看杀头的恶趣味。 ?不断的刺杀下,笼中怪物生命力再强悍也扛不住了,起初的时候它还在咆哮挣扎,后面已经卧在那里一动不动了,时不时的哀鸣两声,鲜血汨汨流淌出来,只待它生机彻底断绝的时候,身体已经被木矛刺的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阿达招呼着弃民,试图将怪物的尸体从笼子里弄出来,一个个摇头叹息的弃民打我身旁走过,我的目光仍旧停留在血淋淋的怪物尸体上,正在消化着今夜的所见所闻。 ?“每个人的心里都有一座樊笼,那是人性深处最不可见人的东西,即便是自己,也不知自己心里那座樊笼里到底装着什么。 ?有人打开了我们身上的樊笼,让我们变成了自己最真实的样子。 ?这或许是许多人都羡慕的一件事情吧? ?可唯有真正体会过,才知这是多么恶毒的诅咒。 ?打开樊笼,或许连自己都无法面对自己的样子。 ?这便是我族绵延数千年的悲哀和苦难源头。” ?一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在我身后响起。 ?对方说的语言很晦涩,绝对是汉语,却并不是大白话,音调有点接近河洛一带的口音音调,却更古朴。 ?这是……雅言!! ?简而言之就是,古代的普通话!! ?雅言自夏时就有了,以河洛一带的发音为标准音,一直绵延到宋元明时还有,只是历朝历代都不一样。 ?茳姚曾经教过我商代时的雅言发音,此时在我身后说话的这人的雅言发音更古,音节更模糊一些,应是商之前的雅言,也就是——夏朝时的雅言。 ?我们几人谁都没察觉身后不声不响的居然来了个人,纷纷大惊之下回头。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正站在我们身后。 ?他的打扮与这里的弃民格格不入,并非赤条条的,身上套着洁白的长袍子,布料大概是从落难至此的穿上搜刮来的,满头银发披散着,脸上皱皱巴巴,似年轻时得过天花,留下了满脸的麻子,相貌极其丑陋,唯独一双眼睛极其明亮。 ?他似乎没看到我们的忌惮与戒备,望着被阿达他们抬走的笼子和怪物尸体,兀自说道:“曾经的诅咒会打开我们心中的樊笼,让我们变成自己真正的模样,可这对于一张白纸的孩子来说却没什么用,所以,在十二岁之前,诅咒不会发作,是我们最快乐的时光。 ?十二岁时,是我们人生的一个分水岭,是快乐和痛苦的分界线。 ?没人知道自己的内心里到底装着什么,为了安全起见,为了族群的延续,于是就有了今天这一幕,我们必须确认谁是无害的。 ?对于那些内心樊笼里装着恶魔、而且他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的孩子,我们只能杀死。 ?这是我这一生中见到的第二百七十九个被杀死的孩子了。 ?说起来你不信,他……其实是个好孩子。 ?相比于那个活下来的,我其实更喜欢他。 ?那个活下来的,他拥有一个强大的父亲,每次捕猎总能给家里带回更多的猎物,仗着他的父亲,他蛮横无理,时常欺负别的孩子,对长辈也不尊重,可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霸凌者,他的内心樊笼里竟然是一只绵羊,他的本质就是软弱的绵羊。 ?至于那个死去的,他父亲早早就战死了,他的母亲无法分配到更多的食物,他瘦弱,胆小,平日里唯唯诺诺,无论让他去做什么,他都会尽心竭力的做到最好,也从来不给别人惹麻烦,可谁又知道,他的内心樊笼里居然装着一个恶魔,原来在他谦让忍耐的背后,是一只穷奇,一个厌恶好人好事,只喜欢坏人坏事的穷奇…… ?可惜了,这样的力量,他无法控制,他已经沉沦其中,根本无法清醒过来了……” ?…… (第一更) 第1346章 防火防盗防祖宗 老人三言两语,揭示了数千年前鸣蛇被斩杀时对葛天氏弃民下的诅咒的本质。 所谓的变成怪物,原来不过就是自己最真实一面的展露而已。 试问,哪个人心中无阴暗,当把这一切血淋淋的全都挖出来,哪个人又不扭曲? 我觉得,如果我中了这样的诅咒,我可能会变成更加可怕的怪物…… 那些看起来不像怪物的,叫做圣人,古往今来都没几个。 只是,这个老人…… 他说的是夏朝时的雅言,卫老六正是夏朝时的天官…… 我看着面前淡定自若的老人,内心里对对方的身份已经有了揣测,不过还是问道:“您是……” 我说的,也是雅言,只不过是茳姚教给我的商代雅言,与夏朝时的雅言相差不多,交流障碍并不大。 老人抿着嘴笑了起来:“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果然!! 对方就是那个祭祀!! 我心下得了答案,见对方似笑非笑,全无恭敬之意,心头一突,下意识的就摸向了腰间的天官刃,可转念一想,对方既然没有直接号召弃民动手,也未必真就到了刀兵相见的地步,且先看看他怎么说。 至于我是老卫家的人这个身份,我不认为这玩意能提供什么庇护。 生在老卫家,防火防盗防祖宗,这是常识。 卫老六到底在算计什么,我压根儿不知道,但坑害子孙这种事儿在他看来那叫事儿吗?那都不叫事儿!! 他在神庙里留下文字,说什么——跪下,叫祖宗。 明摆着这里的事情恐怕涉及到了后辈子孙,谁知道他到底给这些弃民安排了什么任务,我如果说自己是老卫家的后辈,保不齐死得更快。 除了老六,没有人会一直等你,而老六默默的等着你,往往都不是什么好事。 此前我宁可冒充卫老六也不愿说这里面的瓜葛,正是有这些顾虑。 这祭祀是个明眼人,方才我手按天官刃他自然注意到了,可仍旧很放松,笑着说道:“你不用着急来杀我,我对你没有恶意。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我们的神,要点破你们的身份,早就点破了,何必拖到现在来相见? 甚至于……”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脸上笑容渐渐隐去,咬牙道:“就算是我们供奉了几千年的那位神,他也是个骗子,对么?” 我心下一惊,愈发吃不准这祭祀是什么意思了。 “你不需要回答,我知道,他就是个骗子。” 祭祀垂头苦笑:“他要求我们世世代代守卫着这里,并且承诺,当我们完成使命的时候,就会彻底帮我们化解我们身上的诅咒…… 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打算帮我们化解诅咒,而且这诅咒也化解不了,对么? 我们那位神……他只是想把我们诓来这里,鞠躬尽瘁,至于我们的死活,他其实根本就不关心,难道不是么? 这一点,我相信你比我更加清楚!” 说到最后,他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我迎上了他的目光,忽然之间竟有种同命相怜、心有灵犀之感。 至于卫老六还有没有别的手段化解诅咒,我不清楚,可如果仅仅是他教给葛天氏弃民的那些手段,绝对化解不了诅咒!! 那些汤药,可以让他们控制心性,可以压制他们身上的诅咒。 即便是我龙化后来施展,甚至是卫老六自己亲自来施展,最多最多,就是永远镇压他们身上的诅咒,仅此而已。 但,只是压制了而已,而且只是压制了某一个人身上的诅咒,诅咒还在,他们的子孙后代还会有同样的问题! 说穿了,那其实是一种独特的镇邪手段罢了,把弃民当做邪祟给镇压了,这才是礼官的老本行,至于化解诅咒、治病救人什么的,不好意思,专业都不对口啊!! 所以,卫老六还有没有更高明的手段,我觉得并不乐观,而且根据我对他那一地鸡毛的人格的了解,这人八成还真就是骗人家的,你不能指望一个就爱掏屁股、打闷棍的老六有什么伟光正的行为,言出必践是君子所为,不是老六的领域。 不过我到底还是没有正面回应他这个问题,就像他说的,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 沉默了一下,我问道:“那你们为什么还要……” “你看看这个地方。” 祭祀指了指周围:“你看到了什么?!” 他没给我说话的机会,道:“绝望,我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世世代代都在面临着同样的苦难,无数的孩子被我们亲手杀死,除了绝望,这个地方还有什么?!总要……给他们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总要给他们一个希望,他们才能恪守住自己的内心。 我们曾经经历过没有希望的时候,那时候,每个人……都是怪物,无可救药,一直在堕落着。” 说此一顿,他摇头苦笑道:“人总是不满足于现状的,这里现在在我看来满眼绝望,可在很久之前,在我们的祖先来到这里的时候,却觉得这里是天堂。 他们终于不用在鹿吴之山和蛊雕整日厮杀了,有了一片安全的土地可以繁衍生息,指引他们来到这里的,是神。 他,让我们有办法控制诅咒,甚至将诅咒化成自己的力量,虽然有的人魔根深种无法拯救,可至少大部分人能像个人一样正常的活着…… 他,毕竟给了我们很多。” 望着眼前这个老人,我好像渐渐明白了一些。 “只不过,这个地方很快就要不太平了,我们可能连这么一个充满绝望的落脚之地都要失去了。” 祭祀话锋一转,微微眯着眼睛,淡淡道:“他给了我们很多,但并不是出于仁慈,我并不能完全相信他,因为直觉告诉我,完全相信他,我们将不复存在,为了保证我们能延续下去,我们……只能靠自己!!” 此时,处理了笼子和怪物尸体的阿达等人折返回来了。 祭祀伸手一引,道:“相信我,我们并不是敌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换个地方详聊!” …… (第二更) 第1347章 两首打油诗 ?在葛天氏弃民部落的最外围,穿过那片郁郁葱葱的西米椰树林,大山脚下有一个开辟在山体上的洞穴。 ?祭祀带着我们离开部落后来到了这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并不是他平时居住的地方,阿达说给我指过位置,他平日的居所在部落中心区域。 ?这一路上他也在尽可能的避开巡夜的弃民。 ?如果不是青竹用眼神告诉我,这个祭祀只是个知道很多秘密的人,本身的道行并不高,一切还在掌控中,不怕阴沟里翻船,恐怕我都会不可抑制的揣测对方是不是想把我们引入陷阱里了。 ?即便有青竹支撑底气,我心头还是生出了戒备之心。 ?洞穴是人工修缮的,入口处甚至有一堵拱圆形的木门。 ?“这里是历代祭祀存放一些重要物品的地方,也有很多祖先留下的文字记载,记录着我们来到这座岛屿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你可以认为它就是个仓库,部落里的人都知道它的存在,只不过这里一直都是我们祭祀在亲自管理。” ?这祭祀耳聪目明,自然感受到我一直在盯着他了,停在山洞门口,笑着解释了一句:“选择这里,只是因为这个地方一般不会有人,比较安静罢了,部落的子民知道的太少,无知者的信仰更加纯粹一些,在他们眼里,神就是神,不可以亵渎,他们不会允许自己的信仰有一丁点的污点,所以,有些事还是避开他们一些比较好。” ?说完,他也不管我信是不信,扭头“笃笃笃”的敲了三下门。 ?很快,里面发出“喀嚓”一声脆响。 ?洞里竟然有人。 ?木门被推开一条缝隙,一个小小的脑袋探了出来。 ?这是个大约十二三岁的男孩子,他皮肤偏黑一些,如祭祀一样身上套着白袍子。 ?“这是我的弟子,百里,许多年后,他会成为部落里新的祭祀。” ?老人笑着说了一句,又对百里说道:“你在门外守着吧,不要让人进来。” ?他非常谨慎,即便在这个时间了,仍旧留了一个放哨的。 ?随后,他伸手一引,道:“请。” ?木门之后,是一条蜿蜒的山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独特香气,山洞两侧每隔十几步墙壁上就会有一盏油灯,那些油灯散发着淡蓝色的柔和光晕,洞中的独特香气正是灯油燃烧时散发出来的。 ?这些油灯的燃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人鱼膏了。 ?人鱼膏自然不是我们曾经在十七区见过的那些鲛人身上熬练出来的油脂,也做不到千年不灭,实际上主要成分是鲸鱼油,这东西确实极耐燃烧,一吨鲸鱼油可以燃烧整整十四年…… ?洞中有细微的风,吹动着这些油灯发出“呼啦啦”的声音,火光摇曳,以至于洞中看起来阴晴不定,沿途还有许多木塑神像,和我们此前在他们供奉神像的地方见到的如出一辙,全都是各种稀奇古怪的所谓神明,雕刻粗糙,甚至只有体型轮廓,连五官都没有雕刻,在这忽明忽暗的环境里,显得极阴森。 ?山洞不长,很快我们便进入最深处,一个整体呈椭圆形的山腹空间。 ?这里的东西就很混乱了。 ?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工具,主要是一些铁器,甚至还有不少捕鱼叉之类的东西,估摸着是流落至此的渔船上的东西。 ?再就是一些祭祀用到的东西了。 ?除此外,最多的就是中间一大排架子了。 ?那架子上有许许多多一公分后的木板,刨的非常平整光滑,木板上有用小刀刻的字,有的是污言秽语,更多的是一种看起来很像是篆书的文字,只不过比秦篆等结构看起来要古老的多,这应该就是卫老六传授给他们的文字了——夏篆! ?从茳姚口中我便早早知道,夏朝的传世文字就是夏篆。 ?我不认识夏篆,但认识秦篆等,文字基本上是一脉相承的,连蒙带猜的也能读懂个大概意思,就像有人只懂简体字,可连蒙带猜的繁体字、篆书等都能认个八九不离十。 ?木板上刻字,类似于竹简,这就是他们的记录方法。 ?木板是不易保存的,好在他们一脉相承,传承不曾断绝过,一直有人精心保养料理,所以这些木板大都保存的极为完好。 ?而在东南的一个角落里,一块矗立着的残缺石板吸引了我的注意。 ?不知是不是冥冥中的某些力量在干涉,这里明明有着大量的文字记载,可那块石碑却第一时间吸引了我,只是光线昏暗,那里朦朦胧胧,看不清石碑上记载着什么,我不得不走近一些来看。 ?上面……赫然全都是祭文!! ?“这个字迹……和咱们在神庙那边发现的石板上面的祭文如出一辙!! ?这是……卫老六亲手写下的字!!” ?我精神大振,细细看着石板上的内容,这上面竟是两首小诗。 ?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吟道: ?“天机不泄世难知,漏泄天机写作诗。 ?同类铸成驱鬼剑,共床作起上天梯。 ?人须人度超尘世,龙要龙交出污泥。 ?莫怪真情都实说,只愿要度众群迷。” ?这是第一首,第二首小诗紧随其后。 ?“天生一物变三才,交感阴阳结圣胎。 ?龙虎顺行阴鬼出,龟蛇逆往火神来。 ?婴儿自食黄婆髓,奼女时餐白玉杯。 ?功满自然居物外,人间寒暑任轮回。” ?两首诗都极为晦涩。 ?可以看得出,两首诗的后面还有内容,因为后面还有字迹,可惜石板在此处断裂,后面的字只残存下来一丁点的笔画。 ?“哎呀,这两首诗,到底在说些什么?云山雾罩的,根本听不懂呀!” ?老白在咕哝着。 ?我亦在细细品味着,只是,越品,我的面色就越发的凝重。 ?不仅是我如此,青竹在细细一思量后,也陷入了沉思。 ?“只有这一部分石板了嘛?” ?片刻的沉默后,我急切的追问祭祀:“后面的还有没有了?” ?“没有了……” ?祭祀不认得祭文,只说道:“这是神留下来的东西,他让我们将之竖在神泉之畔,很多很多年以前,唔,让我想想,大概在七百多年前吧,那块石碑忽然炸碎了…… ?我们急急赶到的时候,遍地都是碎块,只留下了两块比较大的。 ?一块就是你们眼前这一部分,还有一部分是在神庙那里。” ?…… (第一更) 第1348章 残毒的使命 ?两块残缺的石板,原来都属于同一块石板!! ?前面是两首晦涩深奥的诗。 ?后面则是卫庶人充满挑衅意味的犯贱言论。 ?那么,中间又是什么呢? ?我忽然有些焦急起来,双目变得没有焦距,恨不得自己能早生七百年,来到这里一堵完整石板上的内容。 ?我敢肯定,遗失的中间那一部分,才是最重要的。 ?卫老六为什么会盯上这里?他这一系列的布局,到底意欲何为? ?我觉得,如果能得到中间那一部分内容的话,这一切谜团都讲迎刃而解!! ?“七百多年前,七百多年前……” ?我忽然抓住了这个时间节点,仿佛这个时间节点和脑袋里的某一段记忆对应吻合上了,像是灵光一闪,偏偏又有些抓不住关键,急的团团转,喃喃道:“从时间节点来看的话,中原那个时候正是元朝……” ?“元朝!?” ?赵小刀突然说道:“乌鬼叔说,他是大舍驿人,那是古地名,是即墨古城旁边的一个小村落,这个村落就在蒙古南下的时候毁灭掉了。海帮的石老头他们不是说过嘛,从乌鬼叔偶尔表现出来的一些端倪来看,他很大概率就是宋末元初时的人,在家乡毁于战火之前出海,然后失踪,直到民国三十二年,失踪在十一区的‘明苏尼达美人号’失而复返,海帮在这艘船上发现了他……” ?“着啊!!” ?我一拍大腿,终于知道自己那一闪而逝的灵感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让我觉得极其熟悉古怪的,正是七百多年前这个时间节点。 ?七百多年前,中原处于宋元交替之际,卫庶人立在这里石碑被击碎,碎裂的很蹊跷,不像是自然摧毁,同一时间,乌鬼叔来到了这座岛屿上!! ?这是巧合吗?! ?当一个人身处一个极其诡谲的环境中时,任何看起来像是巧合的事情,都不是巧合,都值得深究! ?这是定律!! ?“乌鬼叔,他一上岸就失踪了,他和石板的摧毁有没有什么联系呢……” ?我闭上了眼睛,只觉得这件事情越来越诡谲难测。 ?至于石板上的这两首诗,同样是很重要的线索。 ?这是两首阐述修行根本、阐述天地规律的诗。 ?其中,第一首的大概意思是——天机不可泄露,世间大道博大精深,人可承命于天,可揣测天意,却不能泄露于口舌之间,而今我就要逆天而行,阐述这大道的规律。聚合五行能量,交融阴阳作用,人需要人来引渡才能超脱,龙要与龙交汇才能出离污泥,不要怪我把实际的情况讲出来,只是希望能够让那些不晓得此中真义的人能明白真实的状况。 ?第二首的大概意思则是——大道生化阴阳,阴阳生化为天、地、人,阴阳交感可以缔结圣胎,木金顺行可以化为阴鬼,水火逆往可以成就灵胎,金婴奼女成就于中黄之地,静静哺育慢慢温养,只待功德圆满,自然能够超脱物外,无论人间寒暑,天地之大,任意轮回。 ?两首诗,阐述的是修行、是天地大道的规律,就像水一定是从高处往低处流,就像太阳一定是从东方升起、从西方落下…… ?有一点不得不承认,卫老六这厮虽然人品不怎么地,但是道行和境界真的是高,这两首诗对于任何一个对修行、对大道有一定认真的修行之人来说,都有醍醐灌顶的点拨作用。 ?只是,还是那句话,老六不一定是坏人,但善良的人肯定不会当老六,卫庶人留下这么两首诗,不可能是为了点拨别人,一定有他的目的。 ?我有一种直觉,这个地方的秘密,卫庶人的图谋,可能尽在这两首诗中。 ?“人须人度超尘世,龙要龙交出污泥。” ?“天生一物变三才,交感阴阳结圣胎。” ?“功满自然居物外,人间寒暑任轮回。” ?“……” ?我一字一句的品味,越品味,越是觉得字字珠玑,每一个字眼里都藏匿着秘密。 ?“暂时来看,很难看出卫庶人到底要通过这两首诗阐述什么……” ?青竹轻声道:“不过,随着咱们一步步的深入了解这个地方,很多异常总是能和这两首诗里说的对应上的,到时有了卫庶人的提醒,一切自然迎刃而解,这一趟没白来,这两首诗对于咱们来说,价值很大!!” ?我点了点头,对此绝对认可,甚至关键时刻,这两首诗兴许能救命!! ?只是现如今没有眉目,我只好暂且放过这一茬儿,扭头问那祭祀:“那么,现在这个地方大概是个可以详谈的地方了吧?说说吧,你们守在这里的使命到底是什么?” ?“就是你所看到的,我们的使命只有一个……” ?祭祀笑了笑,说道:“我们就是一群看门的,帮神看守着这里的一切,我们所看守的,就是我们身后的群山,群山之中有神的秘密,所有登上这座岛屿的人,一个都不许踏入那里,更不允许任何一个来过这里的人活着离开。 ?我们在这里很多年月了,抓了无数意外来到这里的人。 ?他们的结果无一例外,全都变成了那些帮我们战斗的怪物。” ?有一点我不得不承认,今天我所承受的冲击……真是有够多的!! ?那些凶悍棘手的怪物,竟然全都是意外来到这里的人,这些葛天氏弃民将那些人活生生的培养成了怪物,帮他们捕猎、战斗…… ?不及我详加询问人如何变成的那种怪物,祭祀忽然说道:“当然,在神留下的命令里,有一种人,非死不可,决不能留,连变成怪物的机会都不能给!!” ?言至于此,他话锋一转,问道:“你战斗时的样子,和神极为相似,所以,你其实是神的后裔吧?” ?到了这一步,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什么,点头应承下来。 ?祭祀森然道:“很巧,在神留下的命令里,有一条是这样的——所有所有自称是他的后裔的人,全是心怀不轨的恶魔,一概……杀!无!赦!” ?许是他的表情实在是狰狞,我几乎下意识的按住了天官刃。 ?可随即,他又笑了起来:“所以,你最开始没有声称自己是神的后裔是正确的,这条神谕阿达他们是知道的,好在神没有说他的后人是什么样子的,只说杀掉一切自称是神的后裔的人,于是才有了这场误会,如果阿达他们一定要杀你,或许也就没有我们这场见面了。” ?而后,他用手指了指那些镌刻着夏篆的木板,道:“这是历代祭祀留下的,记录着这座岛屿上发生的一切重大事件,你们先看看吧,你想问的所有问题,答案都在这里面……” ?…… (第二更) 第1349章 遗秘(上) ?卫庶人为什么要干掉踏足此地的卫氏族人?! ?他曾说服卫襄子自镇葬妖冢,理由就是他要做那个站在黑暗中为卫氏一门护道的人,他不能死。 ?卫襄子是个英雄,但并不是傻子,他选择相信的,我觉得我也可以相信。 ?卫庶人是最爱坑子孙后代的天官,却也是对子孙后代最友善的天官。 ?很矛盾的一种说法,但却是事实。 ?别的天官在使命和家族传承中做选择,大概率会选择牺牲家族传承。 ?他,不会。 ?这是一个很复杂的人,他的所作所为、他的行事风格,充斥着猥琐、阴暗、歹毒、狠辣,可就是这样一个无论放在哪里都百分百是大反派的主,偏偏是最有人性的一个人。 ?这是我在了解了他很多很多以后,对他做出的一个评价。 ?我师父因为我同样被卫庶人坑的死去活来,每每涉及此人,一位人间大圣骤然色变,内心被恐惧支配,可他有一次说起卫庶人的时候,却是如此评价——“他,大抵是个很温柔的人罢,只是这个世界上没几个人能读懂他的温柔,被他温柔以待的人,对他如避蛇蝎,视他为猛虎恶狼,爱至深时总是残酷的,当你千方百计的想要保护一个人时,方式总是极端的,于是深爱总被辜负,至善总被误解,这便是人性之恶。” ?这样的一个人,忽然下达了一条杀死族人的命令,这与他的初衷相违背,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怀揣着众多的疑问,我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走向不远处的木架子,并从上面取下一块木板。 ?这是年代最早的木板,上面以夏篆书写,内容翻译成大白话大概是—— ?“2077,辛丑,牛。 ?在经过至少两百次日升日落之后,我们来到了这里,神与我们同行。 ?这里没有盘旋在头顶的食人蛊雕,生机勃勃的丛林里到处都是食物,神没有欺骗我们,这里是天堂。 ?神在海岸树八尺之表,景长一丈三尺五寸。 ?他说,此时冬至,宜建屋、狩猎、安营扎寨,他将在此定居,传授我们许多技艺。” ?这是第一块木板上的所有内容,应该是弃民第一次登上这座岛屿时,当时的祭祀留下的记录。 ?只是,这个2077却让我有些懵,我很诚恳,立即向旁边的祭祀请教。 ?“这是神告诉我们的年份,他说,只需要按照这个数字叠加,我们便能知晓今夕是何年。” ?祭祀如此回答。 ?我抓了抓头,很是苦思了一阵,才渐渐明白这个数字是什么意思。 ?我们现在使用的公元纪年法,并非是中国自己的纪年法,实际这是西方人的纪年法,以耶稣诞生之年作为纪念的开始。 ?而在古代,中国有自己的纪年法,而且有很多种。 ?使用最多的便是帝王纪年法,这是以帝王年号形成的纪年法,除此外还有以至圣先师孔子诞生之年作为元年的孔子纪年法、西周时国人暴动推翻周厉王建立共和为元年的共和纪年法、再者便是黄帝纪年法。 ?2077、辛丑、牛。 ?这三条结合在一起,可以推断出,卫庶人教给弃民的是黄帝纪年法,这是黄帝击败蚩尤后命人制定的纪年法,距今已有四千七百多年,只有这个纪年法吻合。 ?三者结合在一起,便能得出一个时间点——公元前620年! ?这一年,齐桓公已死,齐昭公登基已有十三载,距离卫伯言返回临淄神秘消失的时间节点很近很近。 ?卫伯言失踪,很快,卫庶人就带着弃民来到了这里…… ?巧合吗? ?我暗自记下了这个时间节点。 ?至于后面说的神在海岸树八尺之表什么的,这倒不是什么神秘不可理解的事情,不外乎就是在测定节气而已。 ?二十四节气不是一早就有的,在商代的时候,只有四个节气,仲春、仲夏、仲秋和仲冬。到了周代,演变出了八个节气,这是周公用“土圭测影”的法子测绘出来的,卫庶人来到这里后,树八尺之表什么的,就是在帮助这些弃民测定节气,并且告诉他们,现在是冬至,冬至时应该做什么…… ?这就是第一块木板的上记录的内容了,随后我开始翻看后面的,内容很驳杂,甚至有些无聊,实际上就是相当于祭祀给这个部落记载的史书,而一个小小的部落,能有什么辉煌的历史? ?很多内容都是有关于他们的狩猎、婚丧嫁娶的。 ?部落东头一对新婚的小夫妻,丈夫一炮命中,老婆肚子老大,十个月后跟下猪崽子似的一口气生下四个娃娃,整个部落顿时惊为天人,认为这是神的恩泽,那娘们的肚子一定是被神祝福了。 ?天爷爷,卫老六还有这等特异功能呢? ?我们老卫家以前香火确实旺盛,那不过是广撒网、勤耕作的结果,到了后面,家道中落,上哪整三妻四妾去,到了现在都可以说是人丁单薄、子嗣艰难了,卫老六要是有这本事,以他的尿性,绝对会连续不断的隔空祝福,让我妈少说给我生个十几二十个兄弟姐妹出来…… ?撇开这些神神叨叨、鸡毛蒜皮的事情,卫庶人对这些弃民尽不尽心不知道,但绝对是尽力了,他让他们放弃了往日与蛊雕搏斗以命换命的打法,传授了更高明的武艺,同时制定了他们的社会结构、规则,夏篆什么的,便是那个时候传下来的。 ?他仿佛不再是一个人人憎恨的老六,身上披上了一层神圣的霞光,就像是一位人文始祖一样,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倾囊相授。 ?在这段时间里,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部落里,偶尔会外出,消失十天半个月,随后就会再度出现。 ?在此期间,他有一个禁令——不允许任何弃民踏入部落背靠的山区。 ?诸如此类的木板太多了,我看了太多太多,一直到了第二个架子的时候,一块木板上的内容引起了我的注意。 ?这块木板上,记载了一场灾难,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正是这场灾难,将这个部落带上了一条未知的道路。 ?…… (第一更,剧情涉及到了这一段最关键的一部分,容我想想,给我几个小时的时间,下午吧,我捋一捋下午接着写,下午应该还有至少三更) 第1350章 遗秘(中) ?天火降,神泉现。 ?有关于这场灾难,六字可以概述。 ?这是一场发生在仲秋之时的巨大火灾,起因则是一场雷击事故。 ?这场雷击并不简单,有许多可疑之处,木板上提到了“恶魔的低语和天降正义”这样一句话,原文的描述极其详尽,仔仔细细的描绘了当时的所有情况,翻译过来大概是这样的。 ?“神说,这里没有寒冷的冬天,但四时之变是天地的规则,到了季节,再生机勃勃的地方也会萧索一些,人应守四时之变的而活,所以,仲秋之时,理应储备更多的食物。 ?这里有许许多多的西谷椰树,神说,不能竭泽而渔,应有规划的获取,不妨把树当做庄稼,砍多少、种多少,如此循环往复,子子孙孙福泽无穷尽也。 ?那是个忙碌的季节,男人在从树上获取食物,妇女儿童在后面种下小树。 ?劳作整整一天,所有人都非常疲惫,就连享用食物的时候部落里都是死气沉沉的,少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大家都太累了,那一夜,所有人都早早去休息了。 ?我清晰的记得,那天晚上并不晴朗,雾气与月亮纠缠在一起,天空混沌又压抑。 ?我在屋子里翻看整理神留下的知识,心神不宁,总是出岔子,屋子外面的大树上有一条绿色的蜥蜴在不停的鸣叫着,那是我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我了解这种动物,它很不安,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我与它有着相似的感觉,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这座岛屿、这座我们眼中的世外桃源,似乎变得不太一样了,变得很陌生,似有种神秘力量把这里笼罩了,这里很可怖,比放逐我们的鹿吴之山还要可怖,这里有比蛊雕还要厉害的存在。 ?我年轻时也曾参加过对蛊雕的捕杀,那种能把人抓到高空扔下去摔成肉饼的怪鸟很多次差一点就杀死我,生与死之间,我磨砺出了对危险敏锐的嗅觉,所以,我相信我的直觉和判断。 ?‘不要害怕,神与我们同在,他无所不能,他可以弹指间杀死无数蛊雕,也是他带着我们造了简陋的木船就翻山越岭,跨过没有尽头大海,我们在海上飘了二百多个日夜,因为有神在,哪怕是最孱弱的孩子都活了下来,他给予了我们新生,不会看着我们白白死去。’ ?我在心里如此安慰自己。 ?想到神,我不再害怕。 ?过了没多久,部落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惊呼声。 ?我被这些声音惊动,冲出了屋子,却看见了神。 ?他站在屋外,背负着双手,出神的望着部落后面的群山,他的眼睛深邃的像是海洋,从他的神情里,我看不出任何端倪,他看的是如此的出神,甚至都没注意到我的存在,对他的子民发出的尖叫声同样充耳不闻。 ?‘神一定有办法的。’ ?我又一次这样告诉自己。 ?很快,我找到了那些尖叫的源头。 ?部落里的男女老少全都醒来了,他们很多人都做了噩梦,尖叫声是他们从睡梦中惊醒时发出的。 ?他们的熟睡中听见有人在他们耳边窃窃私语,那声音充满了诱惑,仿佛在鼓动他们心中某种躁动的情绪,这比任何眼睛看见的恐怖景象都让人心底发寒。 ?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不约而同的去找我们的神,这几乎是我们的习惯。 ?神终于不再发呆了,他神色坚毅,正气凛然。 ?他说——这里有个恶魔,正在醒来,你们听到的是恶魔的低语,它试图蛊惑你们,一定把持住自己的内心,你们的祖先战胜了邪恶的鸣蛇,他们都是伟大的英雄,你们怎能向恶魔低头?天道昭昭,黑暗终将被驱散,唯有光明永恒,放下心中的恐惧,天诛恶魔的时刻终将到来!! ?神的话刚刚说完,大地之下就传来‘咚咚咚’的声音,像是人的心跳声,又像是恶魔擂起了自己的战鼓,向昊天宣战。 ?随后,天穹中忽然闪过电光,像是一把利剑,把天空都劈成了两半。 ?可怖的雷霆忽然落向深山之中的某一处,这只是开始,紧接着,更多的雷光降落下来,山中起了大火,狂风呼啸,好似世界末日降临了一样。 ?这些雷霆并不是降落在了一个地方,山中处处着火,那里变成了一片火海。 ?很多栖息在山林中的猛兽,有可怖的大蛇,也有好几米长的蜥蜴,这些东西从火海中冲出。 ?我们的部落就在山下,当这些猛兽为了逃避山火冲出来了,不可避免的冲向我们的部落。 ?神振臂高呼,让所有的勇士拿起武器保卫自己的部落,不要让这些猛兽冲进部落,冲垮我们费劲千辛万苦才好不容易建立的栖息之地。 ?我们从不害怕战斗,自被葛天氏放逐之后,几千年的岁月里,我们一直在战斗,部落里的每一个男人都没有寿终正寝的时候,全都是死在了战斗里,我们与蛮荒战斗,我们与一切凶神恶煞战斗,所有鄙夷我们、甚至想要毁灭我们的存在,最后全都倒在我们脚下流干了血液,任由尸体腐烂。 ?这里是我们的重生之地,是我们的家园,没有任何人可以摧毁我们! ?战斗!! ?不分男女老幼,哪怕是几岁的孩子,都同样拿起了武器,我们为了自己的部落而战!! ?当所有人都冲出去抵抗猛兽冲击的时候,神转过了身,我好像听到了他的自语声。 ?他说——尔母婢也,乃公还在,岂能让你翻了天?! ?‘这是神说的话吗?不,神一定不会说这些的。” ?我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惊慌失措下听错了。 ?嗯,一定是这样的。 ?那一夜,我们的族人战死了四分之一,被我们杀死的野兽尸体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冲出来的猛兽被我们杀到害怕,最终在我们部落前方分流,选择避开我们逃窜。 ?我们又一次幸存了下来。 ?天亮了,恶魔的低语声消失了,地下传来的让人不安的响动也消失了,不断落下的雷霆也停歇了,唯独山火还没有熄灭。 ?浓烟滚滚,天空中到处飘扬着黑色的尘埃。 ?在这犹如世界末日的地方,一泓清泉从山火沸腾的群山之中流淌了出来,那泉水是乳白色的,如同母亲的乳汁一样……” ?这,便是这块木板上记载的所有内容。 ?…… (一更) 第1351章 遗秘(下) ?很显然,这块木板上的内容并不是全部,这件事情对于弃民部落而言太重要了,当时那位祭祀记载的非常非常细致,篇幅太长,一块木板根本记载不完。 ?天火降,神泉现…… ?那神泉竟然是乳白色的,如同乳汁一样…… ?这个特点让我想到了天图石。 ?红娘子在管仲墓葬中挖掘出来的竹牍上说,天图石坠落在岛屿上后,流淌出了乳白色的泉水,丽人本身没有生育能力,当她们成为天人,赤身走入天图石流淌出的泉水后,很快就会怀孕。 ?神泉……难道就是天图石流淌出来的泉水?! ?我们这一趟的主要目标就是丽人完整的修行体系,如果找不到这个,那也没关系,天图石也成啊,初代丽人就是在天图石下悟道,开创出了她们的修行体系,红娘子的心很大,对此跃跃欲试。 ?反正,这俩我们只要找到一个,就算是平定了花船上的事情,对红娘子也有个交代了! ?赵小刀、玉玲珑以及宁马牛三人明显也是想到了这一处,三人的神情都非常激动,就差拥抱在一起了。 ?我也被勾出了兴致,连忙在木架子上翻找起来。 ?祭祀见我半天没寻到后续内容,笑了笑,上来很快抽出一块木板递给了我,果然,这块木板上面就是后续内容了。 ?神泉流淌出来后,最激动的人就是卫庶人。 ?当时记录这些内容的祭祀就跟在他身边,木板上说,卫庶人看到那顺着山道流淌下来、如小溪一样的涓涓细流,情绪几乎失控,如猿猴似的“蹭蹭”跳上山涧,因为过于激动,一时不慎,失足还摔了个狗吃屎,脸拍在一块石头上磕掉一颗门牙,他仍旧不受半点影响,爬起便冲到那一泓乳白色的泉水前,掬起一捧泼到自己脸上,一时神清气爽,忽的双手叉腰,仰头大笑起来,放声道: ?“时也,命也!! ?世间之事,皆一个‘命’字而已,穷也是命,富也是命,生老病死皆是命,谁能人逃的这恶咒?正可谓是,命里有时拒之门外都能砸破屋顶落到自己头上,命里无时任你机关算尽最后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哈哈哈哈哈,小子,听爷的,事儿太大,水太深,你把握不住的,最后还得是看爷爷的啊!” ?随后,卫庶人似乎惊觉过来,自己现在是神,这样未免太失态了,于是很快平静了下来,等他回过身来,脸上已是一派祥和、洋溢着圣母的光辉,展开双臂似要拥抱青天,长叹道:“只感慨这苍天有眼,一时情难自禁啊,这正是,恶魔降服,普天同庆,朗朗乾坤下,尽是光明啊,这一泓如母亲乳汁一样的泉水,正是苍天的态度,是它对众生的恩泽,它哺育众生,怎容那邪祟涂炭生灵?见到这天地母亲的恩泽,真真是涕泪俱下,只感慨自己身单力薄,这一生光阴短暂、韶华易逝,一生竟不能多做几件好事。” ?说着,他竟然双手捂脸,呜呜的哭了起来,眼泪鼻涕果真是一起流下。 ?只是,他磕掉了个门牙,咧嘴痛哭,牙齿上有个黑黢黢的洞,看起来未免搞笑。 ?不过在视他为神的弃民眼里可不这么觉得,一看自己的神灵都哭成这样了,那还得了?纷纷跪下,也跟着呜呜的哭泣了起来,直说神您别这样,您已经做的好事够多了,天底下的人都放弃了我们,只有您不嫌弃我们,仍旧愿意拉我们一把,这是真正的大慈悲,这世上哪还有比您更加善良的人?! ?一通的赞美,几乎把个卫老六说成了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绝世好人,快能与“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地藏王菩萨相提并论了。 ?“嘶,哎呀呀,这才叫高人呀!” ?老白惊叹,明明是个还没我膝盖高的小泰迪,此刻摇头晃脑,跟个老先生似的:“露馅都露到这程度了,居然还能硬生生的给圆回去,了不起,真的了不起!” ?已经跟二秃子混在一起,眼瞅着就要抛弃老白的光头强难得应和道:“谁说不是呢,人嘴两张皮,死活都是他说的,这份颠倒是非黑白的本事也是独一无二了,且看看你个没用的东西吧,成了鬼语者还不如人家与生俱来的那张嘴好使。” ?“你说什么?骂谁没用?!” ?“就骂你了,你有用吗?遇到了危险,第一时间想的是把老子扔出去扛雷,你可是个人呢?当初跪下一声爹喊得比谁都甜,敢情当你爹代价就这么大呢?你这不是认爹,是坑爹!!” ?“老子和你拼了,汪!!” ?老白大叫一声,扑上去就和自己养的蛊王扭打撕咬在了一起,两个小玩意满地打滚,旁边还有个二秃子放冷箭,瞅准机会,一甩脑门儿上那一圈乌黑油亮的毛发,照着老白屁股上就是飞起一脚…… ?“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我有些绝望了的看了眼叫得很凶、但被打得很惨的日天精,越看越闹心,摇了摇头,继续看木板上的内容。 ?山火爆发,弃民部落损失惨痛,彼时的弃民刚刚从鹿吴之山来到这里,他们在那如地狱一样的环境里挣扎了太久,韧性极强,看过神泉之后,便投入了对死者掩埋以及善后工作中,人们忙忙碌碌的,一时忽略了他们的神,只有祭祀注意到了,神回到部落之后,就开始筹备一些东西,不久之后,他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实际上,自打来到这座岛屿后,卫庶人就隔三差五的神秘失踪,大家见怪不怪,谁也没太过多关心,毕竟那是神,肯定是神秘的。 ?只有祭祀记得最清楚,这一次出去,卫庶人比以往离开的要更久,足足失踪了三十几天,他才终于回来了。 ?只是,卫庶人走的时候是兴高采烈的,回来的时候心情可能就不是那么美好了,看起来如个霜打的茄子一样,脸色晦暗,就差把“晦气”俩字儿写在脑门儿上了。 ?祭祀通过一些细节敏锐的发现——神,受伤了。 ?…… 第1352章 神泉 ?关于卫庶人受伤这一段,木板上的原话大致是这样的: ?“神的面色很不好看,就像夏季丛林里的树皮一样,黄中泛青。 ?他一声不发的回到了部落里,这与他以往的作风截然不同,过去他回来的时候,一定会从最显眼的地方走进来,让部落里的每一个人都看见他,对所有人他都报之以微笑,点头示意,让部落的子民知道,他不会抛弃他们,始终坚定的与他们站在一起。 ?可是,这一次连我都不知道他已经回来了。 ?那天,我如往常一样去整理他的屋子,忽然听到里面的咳嗽声,透过屋子的缝隙我看到,他正在连续的咳嗽,咳出了许多鲜血,咳嗽声就像是在鹿吴之山时那些得了肺痨的族人,虚弱无力,中气不足,而得了肺痨的族人,最后无一例外全都死了。 ?我很担心神的状态。 ?我在门外已经站了很久,他都没有发现我,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过去他根本不需要去看,就能清楚的知道部落里的每个人在做什么。 ?还有他身边那条神犬,模样很惨,以前它油光锃亮的,让人看见就心生敬畏,可现在身上的毛发黯淡无光,尤其是脑门的地方,光秃秃的,好像被人扯着脑门上的皮毛,一把扯秃了一样…… ?神,到底怎么了?! ?我按捺不住了,冲进了屋子。 ?神在看到我后,他的表情很僵硬,神色变幻不停。 ?我想,他大概是不希望我们看到他孱弱的样子吧,他所表现出的戾气,一定不是准备杀死我,他只是被伤痛折磨成了这样。 ?嗯,一定是这样的。 ?神应该也很清楚,如果他要我献上生命,我将毫不犹豫,九死不悔。 ?果然,神不过就是神色变幻了片刻,脸上就露出的笑容。 ?那天,他对我说了很多。 ?他说山上的恶魔并没有彻底死透,它太强大了,天谴都没能消灭它,为了庇护我们,神决定做一些事情……” ?之后,便是卫庶人做出的一系列安排了。 ?他先是自己雕刻出一块石板,让人树立在神泉之畔。 ?随后,他嘱咐所有弃民,永远不要去部落后面的山区,他要我们看守恶魔,他会想办法除掉恶魔的,当我们完成自己的使命的那一天,他会彻底帮我们化解身上的诅咒。 ?就在卫庶人有条不紊的做这些安排的时候,岛上来了新的客人。 ?那是一群金发碧眼的人,说着弃民听不懂的话语,应该是在海上出事无意间漂流到这里的。 ?彼时弃民刚刚来到这里,对这座岛屿的控制还没那么严密,这些人在流落荒岛之后,一路前进,不知不觉从另一个方向绕过部落,竟然靠近了后面的山区,所幸被一队外出捕猎的弃民发现了。 ?且不说弃民将卫庶人的话视为神谕,单单说这些人差点去了后面的山区,这就是无法容忍的事情,因为神说,恶魔正在沉眠,如果有人去了那里,极有可能会惊醒沉睡的恶魔,到时候会给部落带来灭顶之灾。 ?弃民们为了生存在鹿吴之山与蛊雕战斗都不含糊,遑论是这么些金发碧眼的番人?对方威胁到了部落的安全,怎么办还用说嘛? ?外出狩猎的弃民本就是最剽悍的战士,这些番鬼人也不多,他们想都没想,直接发动了进攻,眨眼间番鬼被杀的死的死、伤的伤,最后活下来十余人,被他们齐齐捉回了部落。 ?这些弃民的想法很简单,让神来处决他们,以儆效尤! ?谁知,卫庶人在看到这些番人后,好似忽然之间想起了什么,脸色大变,踯躅了一阵子后,他叫来了祭祀,又宣布了一件事——为了让他们更好的守卫这座岛屿,他将传授他们最高明的驯兽办法。 ?他先是让这些弃民把这些番人关了起来,如同驯化野兽一样,整日折磨,打垮其身躯,摧毁其精神意志,把这些番人折磨的形如傀儡,意志完全崩溃。 ?而后,他又让弃民将这些番人身上的骨头等全部打断。 ?这么一通折磨下来,流落荒岛的番人最后只活下三个,软趴趴的,站都站不起来,就跟一滩烂泥似的。 ?随后,他让弃民取神泉之水,把三个活下来的番人扔进泉水里浸泡,不允许给吃的,每天都喂他们喝泉水,一个时辰喝一次。 ?神奇的事情出现了,只是喝神泉之水而已,三个番人足足七七四十九日一口吃的没下肚,竟然没有饿死。 ?他们的身体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变得越来越像野兽,最后直接变成了我们所见的那种凶悍的怪物!! ?神泉之水,天人踏足可以受孕,人丢进去了,却只会变成怪物!! ?这些怪物早就被弃民折磨的养成了服从的习惯,哪怕已经变成怪物,格外的厉害,也仍然保持着这种特性。 ?“以后,如果有人再来这座岛屿,就这般对待,决不能让他们踏入部落后面的山!” ?卫庶人指着三个怪物,如此吩咐,可一转头,大祭司就听到他嘀咕说——娘的,差点忘记这一茬,不过这么一来,应该是安全了吧? ?做完这些安排,卫庶人似乎彻底放心了,他又恢复了自己往日的状态,召集所有的弃民,宣布了一件事情——这天底下的魑魅魍魉与不平之事太多了,黑暗的世道需要一个人重开混沌之天,他受命于天,理应承担起这个责任。 ?简而言之就是说,老子该帮你们的都帮了,任务也都给你们安排妥当了,老子要走了,拯救世界去了,拜拜,有缘再见! ?卫庶人离开那一天,弃民们哭的声嘶力竭,但他最后还是离开了。 ?这就是木板上记载的所有内容。 ?“不是,等等!!” ?老白忽然大叫一声,这厮终于结束了与二秃子、光头强的群殴混战,结果自然是……他打输了。 ?在没有法术的情况下,他最终没能打过两条虫,卷曲的毛发都快被薅光了…… ?老白终于受不了自己的这副身躯了,怒道:“我这听了半天,跟我身上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合着我身上出现的这些变化,该不会和那能让人变成怪物的泉水有关吧?” ?他这个问题是直接询问祭祀的,祭祀愣了一下,随即委婉的表示,他还用不着那么高端的东西,想了想,又叹息说道:“您身上的问题,和神泉没有关系,您这是……中了和我们一模一样的诅咒!” ?…… (第三更,两天两夜没睡觉了,这一段捋顺了,接下来速度可以快一些了,我睡一觉,醒来码字) 第1353章 天官之争(上) ?这一次,老白真的是毛骨悚然了。 ?被二秃子和光头强薅的不剩多少的毛看着都蓬松了许多,当场给我们表演了一出“炸毛”绝技。 ?相比于邪术或某种未知的诡异毒药而言,这诅咒更加可怕。 ?毕竟邪术可解,而诅咒……无解! ?“乖乖……” ?老白看起来都有些摇摇欲坠了,喃喃自语道:“怎么我就莫名其妙的被诅咒了呢?难道爷爷这辈子就只能当一条泰迪了吗?我……我还没娶媳妇呀!!我爹临咽气前都在跟我嘀咕,说我一定要讨个媳妇,给我们老白家多添一些香火,我是没戏了,可万一我生的孩子里能蹦出个当大官儿的呢?!孩子多了,几率总归是高一些,可这个样子,我还怎么娶媳妇呀!!” ?说着,这厮嚎啕大哭了起来。 ?“怎么就不能娶了?你这个样子还好办呢,当人的话,现在娶媳妇多费钱啊,狗就没这个顾虑了,放心,等回去了我就带你去狗市上,随你挑,你想娶多少美狗都行。” ?鹞子哥适时的在旁补刀。 ?他这一刺激,老白反而回过魂儿来了,恶狠狠的盯着祭祀,龇牙道:“汪!鸣蛇诅咒的是你们,老子的祖上又没惹他,诅咒怎么会莫名其妙的跑到我身上?而且这是鸣蛇的诅咒,你们又不懂这个,一定是你个老东西诓骗老子,想以此来绑架驱使我们,让我们捏着鼻子不得不去寻找化解诅咒的办法,你们好跟在后面受益?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你想岔啦,我确实想和你们合作,却不是绑架你们,你身上真的是……和我们一样的诅咒。” ?祭祀垂头苦笑,颇为苦涩的说道:“我们身上的诅咒是困扰我族几千年的枷锁,可却也是……我们的武器。” ?随后,他细细解释一番,我才明了这诅咒是何等的霸道,它有着如遗传病一样的特征,祸及子孙,连绵不绝,永无超脱之日,同时……它还有着传染病的特征,诅咒污染了他们的躯体,他们的血液等如同进入正常人的身体,随之也会染上诅咒,所以在上古时期,他们不光被称之为是弃民,也被称之为不洁之民、不祥之民。 ?关于老白身上的诅咒,祭祀倒是有一些自己的揣测看法。 ?那天晚上用吹箭射伤老白的那个弃民还是个少年,非常稚嫩,那天晚上遇见我们纯属是误打误撞。 ?祭祀了解过,那个少年和母亲发生争执,负气离开部落去丛林里散心,意外撞上了我们。 ?我们所在的地方是他们重大节日祭祀神灵的地方,周围有攻击性的生物早被他们捕杀光了,那里很安全,少年了解这一点,所以出去散心时才去了那里,他没什么战斗经验,再加上根本没准备,被老白一声断喝,直接吓傻在了原地。 ?随后老白就开始叽叽歪歪了,少年三魂七魄早被吓飞了一半儿,哪会去关注老白说什么?只看老白那张胖胖的笑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月光下脸上油光闪烁,在他眼中格外狰狞,宛如恶魔的诱惑一样,他扭头就跑,逃跑的时候,匆匆去摸身上的吹箭,因为慌乱、没有战斗经验,别在腰间的吹箭划伤了皮肤,箭头上沾染了他的鲜血,而后吹箭又扎穿了老白的面皮,鲜血融入老白的血液里,老白这才沾染上了诅咒。 ?说到底老白变成这个样子,原因还是老问题——倒霉!! ?与生俱来的脸黑促成了这一场悲催的闹剧!! ?“不过你放心,你的身上没有承载鸣蛇的憎恨,诅咒很快就会散掉,顶多几天的时间而已,算算你也快恢复了。” ?祭司叹息道:“至于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条狗,便是我之前就说过的,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有一座樊笼,里面关押着最真实的自己,诅咒只是让最真实自己浮现而已,你现在变成的这条看起来稀奇古怪的狗,便是最真实的你自己了。” ?老白内心世界关押着一只……日天精?! ?我嘴角抽了抽,不得不服,这诅咒还真的是……很切合实际啊! ?闻言老白的怒气一收,惊疑不定的问道:“果真几天的时间就能恢复?!” ?祭祀点头:“千真万确,有过很多类似的先例。” ?老白踏实了,随即又觉得不对劲,问道:“不对啊,按照你说的,你们养的那些怪物,本质都是人,可是……它们的兴趣爱好好像有点独特呀,老是凑在我屁股上闻什么呢?!” ?祭祀无声的转过了身,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抿着嘴笑,只待心情稍稍恢复一些,才清了清嗓子说道:“此事阿达也和我提起过,是这样的,这些怪物……在经历过神泉的洗礼后,生命变得极其漫长,但也有差异,少则能活千年,至于上限……完全未知。 ?骚扰你的那头……是最早诞生的怪物,就是在神的目睹下诞生出来的那三头中的一头,其余两头全都老死了,唯独它一直活到了现在。 ?至于你说的那种兴趣……只有它有。” ?“这是为何?” ?老白急急追问。 ?“因为……神身边那条狗!” ?祭祀抿着嘴,忍得很痛苦:“咳咳咳……当时,在为他们洗礼的时候吧,神身边那条狗在洗礼用的神泉水里撒了泡尿,我猜很大可能就是因为这个,让它的兴趣变得很独特,对狗的兴趣比对同类的兴趣要大的多。” ?“轰”的一下,鹞子哥和无双这些损货狂笑起来。 ?老白再厚的脸皮也顶不住了,羞臊不堪,伏在地上再不吭声。 ?我没有笑,因为我心里在琢磨着另外的事情。 ?那些怪物经过神泉洗礼,寿命变得极其漫长…… ?丽人族的寿命似乎就是非常漫长,几乎已经到了长生不老的地步。 ?难道说,丽人族悠久的寿命,并非是它们这一族的特点,而是因为神泉的原因? ?如此一来,我似乎明白它们为什么刚开始是记录在万族谱前半部分,后来却被移天官巨阙篇里了。 ?迄今为止,我对这种东西的了解已经不算少了。 ?丽人在成为天人之前,并不厉害,而成为天人很难,几率非常小,如果没有漫长的寿命的话,它们的威胁真的不大,可能比狐白黄灰柳五大仙家都要小的多,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它们被记录在了万族谱的前半部分,只不过后来它们得到了天图石,漫长的寿命让它们就像开了挂一样,这才被挪出了万族谱。 ?毕竟,时间可以让一切不可能变成可能。 ?假如我能活一万年,我还用考虑今生能不能成为天官这个问题吗?那是一定可以的啊,我特么就算耗,我也耗能耗死上百个大一统的朝代了,这些朝代里总有那么几个是极尽辉煌的吧?我等都能等出七颗珠子来。 ?丽人也是一样的道理!!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身居高位、强大无匹的,并不全都是能力、天资举世无双,仅仅是因为……他们更能熬!! ?照此来看的话,丽人族并不是天图石孕育出来的,管仲墓里挖掘的文献记载有误!! ?只不过,从木板上解读的内容来看,这个卫伯言灭丽人族……目的似乎也不单纯!! ?这个地方的种种诡异与不同寻常,似乎涉及到了两位天官之间的争斗!! ?而他们争斗的目标正是——天图石!! ?…… 第1354章 天官之争(下) ?一场天官之争!! ?一场卫氏一族的内讧!! ?这一场争斗与卫庶人坑卫襄子截然不同。 ?卫庶人坑卫襄子,二人都在刻意的控制着冲突程度,他们的理念不同,但至少彼此全都是站在卫氏一族的层面上考虑的,只不过卫庶人考虑的是家族的延续,而卫襄子考虑的是天官的使命罢了,而且,卫襄子是个真君子,君子和而不同,即便是卫庶人这种真小人都得稍稍收敛一些,更多的是在说服卫襄子。 ?可这一次,明显就是利益之争!! ?利益之争,你死我活,事情做绝,各种下三滥的招数全都会使出来,凶险又歹毒…… ?这绝非是我一厢情愿的臆测。 ?神泉之畔,卫庶人立碑,以祭文书写,口吻轻佻揶揄,很显然是对卫氏一族的人说的,这地方来过的卫氏族人只有卫伯言和我,最开始时我们的猜测是对的,石碑就是给卫伯言看的,他在针对卫伯言。 ?而从木板记载的神泉出现时卫庶人的反应能看出,他是在谋利,而卫伯言灭丽人国恐怕也不完全是因为天官的使命,更多的也是在谋利,两个天官跨越的时光以千年为单位,彼此交手,不死不休。 ?最后的结果,卫庶人重伤败走,而卫伯言……当时肯定是没死,二者应该是两败俱伤的结果。 ?于是才有了后续卫庶人的一系列的布置,这些布置应该全都是针对当时的卫伯言的。 ?他为什么不让活人走进那片山区,为什么要杀掉所有登上这座岛屿的卫氏族人?! ?卫伯言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才让他做出了这些布置? ?那么到了现在呢? ?卫伯言是否还活着?!是否还在这座岛上?! ?我不知道。 ?卫伯言是齐桓公称霸时服务于周王室的天官,迄今已有两千六百余年,即便还活着,恐怕也不是什么正常的状态,再高明的修行之人也活不了这么久,何况天官的一生都在战斗,高强度的战斗透支生命,使得天官基本不长命,无论是征战妖墟的一门两天官,抑或是卫襄子,都是如此,英年早逝。 ?七百年前,卫庶人立在神泉之畔的石碑忽然被打碎,是否和卫伯言有关? ?可能性很大啊…… ?毕竟,那上面的内容带有嘲讽意味,卫伯言含怒打碎完全合情理。 ?这件事如果是他干的,至少七百年前,卫伯言还在!! ?这绝对是个重磅消息了。 ?宋代的时候,从这座岛上逃走的丽人盯上了我们这一脉卫氏族人,被卫庶人斩杀,这是已知之内,卫庶人出现时间最晚的一次,可以确认,宋朝的时候,卫庶人还活着。 ?七百年前,宋末元初,如果打碎石碑的是卫伯言,也就是说,卫伯言在宋末元初还活着。 ?他们,全是天官!! ?那么,上一代摆渡人、锁爷他们说的那个还在世间的天官,到底是卫伯言还是卫庶人? ?我原本都基本确定活着的天官是卫庶人了,可是到了现在,我又吃不准了。 ?一系列庞杂的线索剪不断理还乱,冲击的我晕晕乎乎,至于两位天官不死不休的争斗,也让我感受极为复杂,虽然早就知道卫氏一族有自相残杀的传统,天官路上倒下的枯骨里必有自己的血亲,但真正得知,并且接触他们之间真正的血腥残杀时,感受还是难以言表。 ?到了现在,唯一可以确认的一点是。 ?天图石,并不简单。 ?卫庶人见神泉狂喜,神泉源自于天图石,可见,引发两位天官残杀的根本原因就是天图石。 ?青竹极聪慧,我这个愚笨之人都能从木板记录的内容里推敲出这些,她自然早早品出味道来了。 ?只是,相比于我内心的沉重复杂,她却眼睛明亮,显得极高兴,忽而凑在我耳边说道:“天图石,引发了两位天官的血战,不死不休,绝对是个好东西。卫氏一族都是狂人,人间的富贵权利美色金钱都不能打动他们,唯独力量让他们趋之若鹜,心甘情愿的付出一切,这与天官的成长路有关,他们都是武疯子,你也有这个潜质,且看你一天到晚埋头苦修就知道了,只不过你比他们有底线罢了。 ?这是从圣武天官遗传下来的基因,改变不了的。 ?能让他们如此血战,天图石一定是与你们卫氏一族的力量有关。 ?如此一来,卫伯言争得,卫庶人争得,你卫惊蛰如何争不得?!” ?我一激灵,惊骇的望着她:“咱们来找的是丽人族的修行之法,找不到的话,才考虑找天图石,不过搞清楚这东西能引发两位天官血战,我自个儿都没心思碰那玩意了,只想着找丽人族的修行之法就好了,你……” ?“花船的事情先扔一边去!” ?青竹态度很坚决:“现在,目标变了,夺取天图石是第一目标,虽然不知道那玩意到底什么用处,但能让卫庶人和卫伯言打破头,一定是好东西,先夺过来再说。” ?“借一步说话。” ?我见赵小刀几人面色有异,扯了扯青竹的袖子,把她拉到了一侧,嘀咕道:“咱这不是截胡呢么?卫老六跟卫伯言人脑袋都打成狗脑袋了,咱跑过去真夺到手了,他俩不得吐血三升?卫伯言灭丽人国眼都不眨,卫庶人那特娘的连狗都坑啊,惹了这俩,还有好日子过吗?而且红娘子那儿……” ?“此物,必取!!” ?青竹微微眯起了眼睛,冷笑道:“如果能培养出一位天官,红娘子又算什么?如果现在有人说,可以让你百分百成为天官,但代价是半个玄门世界,我会毫不犹豫踏平半个玄门世界,不,莫说半个玄门世界,就算是整个玄门世界,我看也使得! ?卫伯言也好,卫庶人也罢,他们是天官,却不是正常的天官,不是我们天盟想要的天官。 ?你,才是我们天盟选定的天官,除你之外,不做其他考虑,即便你有了子嗣,即便你的子嗣也摆脱了礼官一门的厄运,你仍旧是我们选定的人。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你,便是那头真龙,没人能取代,你记住这一点,女帝说的!! ?至于卫伯言和卫庶人…… ?你怕他们作甚,你的身后有女帝,女帝未必怕得天官!!” ?…… 第1355章 女帝之缘 ?我静静的注视着青竹,她亦在看着我,眼神坦荡,无躲闪之意,口中尽是能引得玄门世界天翻地覆的话,神色却从容淡定, ?身后,赵小刀、玉玲珑和宁马牛三个属于花船的人面色早已是变了数变,青竹并未刻意控制躲避他们,他们自然听的一清二楚,这话要是旁人说的,他们或许会一笑置之,根本不当回事,踏平整个玄门世界?开什么玩笑!可说这番话的人如果是青竹,意义大不同,因为,她是女帝在玄门世界的代言人,她的话代表着天盟的态度,而天盟……虽然这一次出世不显山不露水,可以前……他们确实有能力踏平整个玄门世界! ?这个时候,就连最莽撞的赵小刀都选择了沉默,没有贸然去质疑青竹,谁都能听得出她的决心,言语已无法打动改变。 ?我亦心头震动,在消化她透出的信息,以往我们也曾提及女帝,可她永远只是一句“女帝还在”,从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说了这么多。 ?对视许久,我微微侧脸闪开青竹坦荡、却穿透人心的目光,低声道:“这一次天盟出世,女帝从未出手。” ?青竹笑了,笑靥如花,毫不避讳赵小刀等人,道:“是红娘子那个女人和你说的吧?她是不是还说,天盟早已不是曾经的天盟,这一次天盟出世,手段柔和,我疲于奔命数年,天盟的阴阳盟约推进仍旧缓慢艰难,而女帝也从未雷霆出手,即便还在,身体恐怕也出了问题了,对不对?呵呵,那倒是个聪明的女人,在金陵与我交谈的那天下午,言语之中多有试探,不外乎便是想确认现在天盟这根大腿抱着安不安全罢了。 ?也罢,如今我便把和她说过的话,重新再对你说一遍。” ?说到这里,青竹神色一凛,一字一顿道:“女帝还在,春秋鼎盛,风华绝代,天盟的力量从未削弱,甚至更强,随时可战! ?她红娘子,所谋不过一时而已,眼中也全是些利益的计较,而女帝谋的却是万世,她的目光早已投到凡夫俗子所不能企及之处,亦非红娘子这等小女子可以揣度。 ?这一世天盟出世,所图甚大,这一世潜在危机,亦非寻常,故而天盟的手段自然也和从前不同。” ?我又问道:“天盟所需要的难道不是一个天官?自末代天官之后,礼官一门遭受天谴,气运被斩断,到我这一代,苦难已受尽,我如果有子嗣,如果自小培养,必定比我这个天资鲁钝的人有出息,走的也会更远,为什么一定是我?” ?“你是你,你就算不是天官,对天盟来说也很重要,这世间的好处就该是你的,女帝说的。” ?青竹深深看了我一眼,笑道:“天官之上,求神问道,能观古通今,目视未来,又能梳理阴阳,调和大道,手段实难想象,你与女帝有一段缘分,你看不见,女帝却看见了,所以,只能是你。” ?缘分?! ?缘可大可小,可深可浅,回眸一笑是一面之缘,同船渡河是同行之缘,性情相投是挚友之缘,同床共枕是夫妻之缘,果真算来,这能出现在我面前的,哪怕是敌人,也是有缘之人,女帝和我所谓的缘分,又是哪种? ?忽的,一张模糊的脸闪过我的心头。 ?太久太久了,久到我已经很少会想起了,只是在内心深处留下了一颗种子,现如今这颗种子飞快生根发芽,犹如疯长的荒草一样破土而出。 ?我几乎是脱口问道:“是……她?!” ?青竹微微摇头,笑而不语。 ?于是,我更读不懂了。 ?青竹见我犹豫挣扎,聪慧如她怎能不知道缘故?卫庶人与卫伯言之争,哪怕血腥惨烈,也是卫氏一族的内斗,我如果靠着外人帮忙,夺取他们惦记了千年的东西,那和那位儿皇帝石敬瑭有什么区别?此等行为实在可耻,我师父一直希望我做个君子,我做不成君子也不能做个无耻之徒吧?! ?于是,青竹抬出了我师父,笑着说道:“天盟从未想过害你,天盟的理念也不是伤天害理、见不得光,个中种种,你师父也是认可的,不然他为什么会承认阴阳盟约,带着整个清微道、真武祠加入天盟?难道全是我当时以势压人吗?你师父那驴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都在写在他骨子里了,如果我青竹真的只是和他比谁的拳头大,他血溅七步都不会让我得逞!所以,听我的话你师父肯定不打你屁股。” ?见我不说话,她一咬牙,又道:“好,那你再想想你师父,原本天师已经是现如今这玄门世界的天花板了,你师父虽然走上了另外一条路,现如今的修行体系无法衡量他的水准,但想来肯定是超越了天师一些的,一人战个二三个天师不在话下,他为什么还天天玩了那条老命的修行? ?须知行百步者半九十,九十步往后,多走一步的难度都赶上前面走九十步了,修行之路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难度你现在是体会不到的,危险也是想象不到的,一步走错,前途尽毁,你师父这么玩命你以为他喜欢修行?以为他志向远大? ?狗屁! ?我也算是了解他张道玄的为人,年轻时好战成性,争强好胜,可自打你那个只知道治病救人、钻研医术的师祖因为他死了以后,他整个人心性大变,彻底躺平成了个咸鱼了,除了他外甥女张歆雅出生时候那一次做了回丧良心的事,这辈子再不敢意气用事,每天就龟缩在太原城外那座小山头上种地,隐居已有十几载,心性淡薄与世无争的都特娘快成仙了,天盟观察他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可这一次出世却鸟都没鸟他,为什么? ?还不是觉得他软趴趴的跟坨扶不上墙的烂泥似的,果真有用他的时候,他能跑到杀成人间炼狱的修罗场上跟人家谈人生理想,劝人家放下屠刀回头是岸,除了被人家一刀剁下脑袋不会有第二种,天盟确实需要高手,可不需要一个站那让人砍的活靶子高手! ?他到底什么时候开始争得?就是从认识你开始,打开始的时候他是觉得你爹死皮赖脸的把你塞给他,他心里过意不去,总觉得要保护好你的,后来他一步步的几乎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他这一辈子未婚无子,可到底有人间之情,满心里对子嗣的那点期望全搁你身上了,我青竹别的事儿看的或许不真切,可你们师徒我看的真切,刀往你脖子上一架,让他张道玄去死他都甘心情愿,他拼了老命的修行不就是为了你吗?只想着有朝一日礼官一门被人清算,他就算是打不过,拼了性命也能多拖住一刻,让你能多跑出去一点。 ?现如今一个变强的机会就在你眼前,你难道放手不取,眼巴巴的躺平看着你师父继续玩老命?你可就这一个师父,你虽然有父母,可你那爹眼里只有卫家,如果拿你换卫家的辉煌,你看他会不会犹豫,这世上真正疼惜你、在乎你这条性命,在乎的是你这个人、而不是一个天官苗子的人,只有你师父!不,你身边这茬儿人或许也是这样,但你师父绝对是最疼你的那个,等他没了,你就成了孤儿了,你就没家了,后悔你都没地儿后悔的!” ?说到最后,她有点生气了,照着我肩膀上给了我一拳头,骂道:“本事没学多少,张道玄那点子仁义道德你却学了个十全,我是你兄弟,又不是什么外人,难道我帮着你拿还不成?!” ?实话说,什么天官,什么女帝,什么天盟…… ?都没有真正打动我。 ?唯独说到了我师父,我低下了头,心头疑虑尽去,道:“好,就按你说的办,甭管它是个什么机缘,先夺了再说!” ?…… (第一更) 第1356章 天图石功效 ?“那神泉之水,你们在哪里取得?!” ?决心下定后,我再无犹豫,转而看向一直笑眯眯的等待一侧的祭祀,开口问道。 ?祭祀闻言,笑容一敛:“离开部落,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一直前行,进入茫茫群山后,走一个日夜的时间,便能见到一条河道,神泉之水就在那里,不过现在可没有神泉之水!” ?我眉头大皱,祭祀忙又细细解释了一番,我才明白个中究竟。 ?那所谓的神泉之水,应是从部落后面的山区极深之处顺着一条窄窄的河道流淌出来的,而且不是一年四季都有,经过他的描述,每年大概在立春之末、春分之前的时候会出现,只有三天,三天之后神泉就会消失,而那条河道绝大多数时间都是处于干涸状态的。 ?至于那条河道的源头在哪里,因为卫庶人不允许他们踏足深山的缘故,他们并不知晓。 ?“我此前也和你说过,神的所作所为让我们产生了危机感,我们的担心不是没有缘故的,那里后来又发生过一些事,让我们很不安,部族的存在不能完全依赖虚无缥缈的神,何况这个神并不善良,族人愚昧无知,坚定的相信着自己愿意相信的,总需要有智者为他们打算,作为祭祀,许多东西只在我们祭祀之中流传着,所以,神虽然不允许我们踏足那片山区,可还是有祭祀作为先行者踏入其中,对山里的情况我们也不是一无所知。 ?里面很危险,盘踞着许许多多无法想象的猛兽和怪物,他就是沿着河道进入山里的,可没走多久,忽然间心神恍惚,仿佛听到了什么指引,而后就偏离了预定的路线,随后他遇到了很多袭击,以及古怪的事情,随行的五位勇士以及十头怪物全部死去了,他运气比较好,最后活着出来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走到过那条河的源头,但却见证了一些事情。” ?祭祀幽幽叹息,又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还说,他们捕获白狼这些人,却没有将之杀掉,原本就是打算培养成部落里那种怪物的,只是神泉之水每年只有特定的那三天才会出现,故而现在只能养着了。 ?不过,他已经知道那些人和我们是一伙儿的了,自然不会再伤害他们,如果我们和他之间的合作能够达成的话,他会说服阿达放了白狼这些人。 ?…… ?“立春之末、春分之前…… ?嗯,这些人对于节气和季节的认知,还是来源于卫庶人教给他们的‘土圭测影’的办法。 ?这种办法只能确定八个节气,所以在他们的认知里只有八个节气。 ?立春是在公历的二月三日左右,春分则是在公历的三月十九日左右,每年的变化不会超过三天。 ?立春之末,春分之前,大概就是三月初的样子了,果真算来的话,应该是……惊蛰前后!! ?神泉的尽头一定是天图石,只有天图石才会流淌出那种乳白色的神泉。 ?也就是说,每年只在惊蛰前后的时间,天图石才会流淌出乳白色的神泉…… ?这个时间节点……有些说道啊! ?惊蛰,干支历卯月的起始,卯,仲春之月,卦在震位,万物出乎震,乃生发之象。 ?所以,时至惊蛰,阳气上升、气温回暖、春雷乍动、雨水增多,万物生机盎然。 ?同时,天地间的邪气也在躁动…… ?能引发这一切的,自然是地脉的变化,每年惊蛰之时,正是地脉力量复苏,从萧条渐渐攀升的时候。 ?我名卫惊蛰,也是有这个意思,一则礼官一门与地脉息息相关,地脉复苏,对我们家来说是吉祥之相,二则天地间邪气躁动,也是让我镇压邪气,守卫阴阳秩序…… ?这天图石在这个特殊的时节流淌出神泉,恐怕也不简单,看来十有八九天图石必定是和地脉有关的宝贝,不然不会变化都和地脉的变化趋于一致,礼官一门的力量源于此,如此,卫庶人和卫伯言二人大打出手就能说得过去了。 ?还有,此地压制人的精气神,使得修行之人无法观视,原因也找到了,恐怕就是因为这个天图石。 ?地脉的力量,绝对是完全能干扰人的精气神的,再高明的修行之人也无法感知地下的情况。 ?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此物和地脉的关系。 ?地脉…… ?难道是……地灵珠? ?不像不像,我已经寻到了四颗地灵珠,对于此物已经是老马识途,某个地方一旦有地灵珠,会与我体内的四颗地灵珠彼此呼应,我绝对会有一定的感受的。 ?可是,除了地灵珠,地脉还能孕育出什么呢?! ?可惜了,天图石传说是忽而有一日从天而降,并不是这座岛屿的原产之物,单单从风水堪舆方面来看这座岛屿,并不能看出什么端倪。 ?嗯,还有一事,我在海上时,动用龙脊弓射杀的那赤鲲,一身精血被消耗了许多,本应该是失血过多的,结果登岛之后却稀里糊涂的就恢复了,期间只喝过一个椰子,那椰子老白和张歆雅也喝了,结果却是拉稀拉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恨不得把屁股都缝上,我却没事,想来不是那椰子的缘故,难道与此地有天图石有关? ?可能性很大啊,照此来看,这天图石能生精血,旺气血,但似乎只会我卫氏一族有用! ?卫襄子曾说,卫庶人走上了另一条路,他已经不再依赖地灵珠了,如果是地灵珠,也不至于让他这么玩命,如果天图石能旺盛气血,那对他而言可真就是个宝贝了,这老东西至少活到了宋代,虽然不知道丫是怎么活下来的,但寿命绝对是他整天担忧的一件事,天图石这个功效……说来对他的帮助恐怕远远要比地灵珠大的多,老东西机关算尽夺取这个东西的理由倒是极充分。 ?而且,被天图石流淌出的神泉改造过身体的人,都变成了怪物,它们无一例外,全都是气血旺盛,肉身极为强悍…… ?照这一点来看,也吻合天图石可以旺盛气血这一条,只不过正常人消受不了,会变成怪物。 ?不过话说回来了,海帮那群人的骨头也呈现出了玉质,很明显也是和天图石有关!! ?可是我看白狼他们并没有变成怪物…… ?以前我没打什么主意,不必在意,现在看来,连他们也得防一手,免得他们争夺,回头找个机会还得试探他们一番,看看石老头子到底有什么通天彻地的本事,竟然可以利用天图石的力量……” ?不得不说,一个“利”字可以调集人的积极性,一旦打定主意掺和,我心思变得极其透彻,这一路走来的种种古怪此刻联系到了一起,很多谜团都有了答案。 ?心下盘算了一圈儿后,却听张歆雅忽而在旁问那祭祀:“你口口声声说你们没有安全感,身不靠谱,那么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呢?” ?祭祀一指架子和那些木板,笑道:“答案在这里,你们看完便知,好了,你们且先在这里休息休息,寻找一下答案,我的弟子百里会负责你们的伙食,我想我们是可以合作的,只是,此事并不容易,我还需要说服那些愚昧的族人,你看,我也很忙的。” ?说完,他竟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那架子上的木板何其之多? ?我看了一眼,叹息道:“罢了,我们自己寻找答案吧,这样我们了解的更加具体一点,也更利于我们分析情况。” ?接下来我便一头扎进了那些木架子里,一连两三日的工夫,到了饭点那个百里就会给我们送来吃的,其余时间不是睡觉就是观阅木板。 ?两日后,老白终于恢复了人的模样。 ?此前狗毛被二秃子和光头强拔的光秃秃的,恢复了人身一看自己大腿,大腿上光溜溜的,一根腿毛都没剩下,他记恨俩蛊王不是一时半会儿了,恢复人身第一时间自然是报复…… ?二秃子太了解老白的尿性了,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怜了光头强,自打让老白成了“鬼语者”,变成了没牙的老虎,傻乎乎的没跑掉,被老白抓着摁在地上好一通殴打。 ?“得,又闹翻了一个,这个养蛊人让你当的,养一只蛊闹翻一个,好不容易来个光头强和你亲近,最后还是没留住,估摸着马上又得和二秃子一天到晚合计怎么药死你了……” ?我见状心下暗叹,眼看光头强被踩的翻白眼,忙上去阻止,这才救下光头强。 ?光头强被打过之后,咬牙切齿的跟我发誓,说什么一失足成千古恨,信了老白的邪,他以后绝不犯错了,这辈子与赌毒不共戴天,说了跟没说一样,黄字儿它是死活不提,好像他被忽悠不是因为黄似的。 ?而到了第三天,我终于翻越到了祭祀说的特殊事件,通过木板的时间节点推测了一下,随后我陷入了沉思——这个时间节点,真的很微妙啊!! ?…… 第1357章 亡灵山下(上) ?葛天氏弃民的祭祀有一个很好的习惯,他们在做记录的时候,都会用黄帝纪年法将时间确切的记录下来。 ?有了清晰的时间点,剩下不过就是纪年法之间的时间对比换算了,这是一个很容易的事情,有头的人都能完成。 ?而现如今我手中这块木板上记录的时间节点,换算到公元纪年法来看,时间节点正好锁定在了——宋末元初!! ?宋末元初,中原有人扬帆出海,来到这座岛屿上,一去不归,这个人是乌鬼叔。 ?也就是这个时候,卫庶人立在岛屿上的石碑被打碎。 ?而同一时间,这座岛上还发生了一连串极其古怪的事情。 ?三件事,全都集中在了一个时间节点上,若说其中没有什么联系,恐怕三岁的孩子都不会相信。 ?那一年,卫庶人立在神泉之畔的石碑被打碎,对葛天氏的弃民而言,这是神留下的东西,莫名其妙的被打碎,本就是寓意不祥的凶兆。 ?当时的祭祀非常警觉,已经隐隐意识到了不妙。 ?他当时一共做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他将石碑的碎片取回,一部分藏在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一部分则被他们放到了神庙里,石碑分开放置,原因正在于此。 ?神庙是他们供奉神灵的地方,那地方是当初卫庶人给他们选定的,随后当时的祭祀就在那里日日对着石碑祈祷,在他看来,石碑既然是神留下的东西,对着它祈祷,或许能联系上他们那已经消失了近千年的“神”。 ?第二件事情,祭祀开始加强部落的警戒,彼时他们来到这座岛上已有千年,豢养着众多怪物,他让部落的勇士二人一组,带着豢养的怪物,逡巡在部落周围,日夜轮班,最远的警戒哨都在二三里地之外。 ?这已是当时他们所能做的极限了。 ?如此,将近一月的光景一晃而过,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里食物和淡水来源是有的,但很有限,养活不了太多人,这些因素一直限制着部落的人口,使得他们的人口千年以来一直维持在一个固定的数量上,过度的警戒拖住了大量青壮年劳动力,持续一个月后,已经严重影响到了部落的正常运行,他们已经无法继续维持下去了,否则部落会拖垮。 ?没办法,祭祀只能减少警戒人数。 ?不安仍旧盘桓在祭祀心头,他担心一旦有事,部落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所以在减少了警戒的人手后,并没有收缩警戒范围。 ?人数减少,范围没有收缩,这意味着警戒哨彼此之间的距离增加,一旦有事,彼此之间很难第一时间配合应对。 ?祭祀不蠢,作为这个部落里最擅长思考的人,他当然知道这个弊端,但他觉得,诅咒虽然让他们这一族痛苦不堪,可也让他们拥有着非同寻常的力量,再加上有那种怪物,无论遇到什么突发事件,他们即便应付不来,惨叫两声,或者放声长啸两声,让远处的族人知道出事儿了,总该是可以做到的,这样一来,至少在危险降临到部落之前,他们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可危机之所以能称之为危机,就是不在人的预料之中。 ?在他减少人员后第二天……出事了。 ?负责最外围一个警戒点的两名勇士外加两头怪物……消失了! ?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动静,距离他们最近的另一个警戒点的弃民毫无所觉,那一夜丛林里平静的像一潭毫无生机的死水。 ?一直到第二天清晨,换岗的弃民才发现了两个人失踪了。 ?他们在这座岛屿上已经很多年了,除了捕猎,便是袭击意外来到这里的人,也有人反抗,但基本很无力,自从神走后,他们第一次这么诡异的丢了两个人手。 ?整个部落炸锅了,所有人都被派遣出去寻找丢失的两个人,老弱妇孺都不例外,他们被穿插在年富力强的战士中间,尽自己所能的帮忙。 ?一个上午的寻觅,大约在中午的时候,他们终于找到了丢掉的两个人。 ?两个人昏倒在部落西侧的亡灵山下。 ?实际上,那只是部落后面那片山区最外围的一个小山头而已,名字听起来阴森无比,实际对于弃民们来说,那里却并不是什么恐怖的地方,那是他们安葬死去的族人的地方。 ?弃民们实行火葬,这并不是卫庶人给他们留下的传统,是他们自己的习俗。 ?弃民都是被诅咒的人,他们认为火焰可以净化邪恶,当他们死去,躯体被焚烧,他们体内的不祥就会被驱散,来生便可以幸福美满。 ?于是,亡灵山的山坡上,全都是一个个只有一尺高的小土包,每个小土包的下面,都埋着他们用陶土烧制的粗陋陶罐,罐子里就是死者的骨灰。 ?说穿了,那就是一块坟地。 ?随同失踪的怪物在亡灵山下酣睡,两个失踪的弃民则在半山腰,相去不远,约有百米。 ?他们同样在昏睡,族人中有人和他们熟悉,说他们昏睡的地方,正是埋葬他们死去亲人的地方。 ?在他们的身旁,一尺高的小土包已经被刨开了,里面放着骨灰的陶罐也被挖了出来,陶罐打开,里面的骨灰早已不翼而飞,只有一些比较大的骨头碎片还在,零零散散的散落在周围…… ?弃民们以为是夜间的风带走了陶罐里的骨灰,只剩下了一些骨块无法吹走,故而没多想。 ?祭祀上前拍打熟睡中的族人,那人懵懵懂懂的醒来了。 ?木板上面说,最早被拍打醒的那个弃民,名字叫做黑水。 ?黑水的妻子叫娥英,他见丈夫趴在弟弟的分头睡觉,有些担心,便率先问道:“黑水,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会来到埋葬你弟弟的地方?难道你心里还对他有愧疚吗?还是说……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 ?黑水渐渐从迷糊中清醒过来,随即瞳孔急剧收缩,大叫道:“昨天晚上,我听到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喉咙嘴巴干涩无比,捂着脖子咳嗽起来,大量灰白色的粉末从他口中喷了出来了。 ?那……是骨灰!!! ?…… (第一更) 第1358章 亡灵山下(下) ?亡灵山下,阴风惨惨。 ?风过,那被挖出的陶罐“滴溜溜”的打着转儿,顺着山坡滚落下来,一路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最后在山下“啪嚓”一下碎裂。 ?众多弃民早已被吓得亡魂皆冒。 ?至此,他们哪里还能不知道真相? ?陶罐里的骨灰根本就不是被风吹走了,而是被两个失踪的弃民给吃掉了!! ?娥英望着自己丈夫嘴角那灰白色的粉末,一时间毛骨悚然,吓得当即坐在地上,指着自己的丈夫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的脑海里也冒出了一个惊悚的画面——阴惨惨的山上,深夜,一个浑浑噩噩的男子从地下刨出陶罐,将里面的骨灰一把把的塞进口中,时不时发出阵阵怪笑…… ?这一幕过于惊悚,她险些精神崩溃,尖叫一声,看都不看丈夫一眼,扭头就跑。 ?黑水愣了一下,正要起身去追,可随即想到了什么,瑟缩成一团,不停的发抖。 ?终是祭祀率先反应过来,他抓着黑水的手腕问道:“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恶魔,恶魔又来了……” ?黑水口中一直喃喃自语着这句话。 ?祭祀有所联想,面色一变,拉起黑水便说:“走,咱们先回部落!” ?随后,黑水和另一个失踪的弃民被他全部带回了部落,此时黑水渐渐平静下来,断断续续的说了昨夜的遭遇。 ?他们二人在放哨的时候,忽的感觉耳朵里痒痒的,就像是用什么东西在掏耳朵一样,最开始是“喀嚓喀嚓”的声音,紧接着又像是风的呜咽声,再后来,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慢慢的变成了一个人的低语…… ?千年前,天火降,神泉现,其间出过这种状况,神说,那是恶魔的低语,不要听,不要信。 ?彼时,恶魔的低语再度出现,只是,神已不在。 ?不好的传说涌上黑水和同伴的记忆,二人心头已经被恐惧填满,可是,他们已经来不及向部落通报了,因为他们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二人如行尸走肉一样朝着亡灵山走去,最后,意识沉入黑暗,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们便一概不知了。 ?祭祀只好温言宽慰,黑水和另一个弃民这才渐渐安心。 ?再说黑水离开祭祀那里后,情绪倒是平复了,可他的妻子却不淡定了,他口中喷出骨灰那一刻,几乎把他的妻子吓成了神经病,回到部落后就躲在床上瑟瑟发抖,黑水回家了,她变得歇斯底里,恐惧督促着她把黑水赶出屋子。 ?黑水自知道原因,也知道自己这个妻子素来胆小,叹息一声,只得起身离开,去了好友那里借宿。 ?转眼,天黑了。 ?娥英心惊胆战的过了一日,到了夜间已是精疲力尽,晚饭都没吃几口,便缩回屋子里睡下了。 ?直至,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娥英虽是个妇人,平日之负责采摘之类的活儿,可到底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警觉性是不缺的,那声音响起的瞬间,她便惊醒了,猛地转过身来一看,发现一个黑黢黢的人影儿正蹲在她身边,定了定神,才瞧清来人正是自己的丈夫黑水。 ?“你又来做什么?我不是说了让你出去吗?” ?娥英恼怒,可经过了一整日,到底冷静了一些,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丈夫毕竟也受到了惊吓,于是就放缓了一些语气,近乎哀求的说道:“你先出去好不好,我看见你就想到……你让我缓一缓,好吗?” ?蹲在她身边的黑水不为所动,竟然诡异的咧嘴笑了起来,眉毛掀起,嘴巴咧开,如个小丑一般,却有些狰狞骇人,森然道:“嫂嫂,你又要赶我走了是么?当年我死的时候,众人都在求情,只有你指着我大叫……杀死他,杀死他,留着太危险了,他不能活着!!当我被族人刺死的时候,也只有你躲在一旁松了口气,难道到了现在你还这么讨厌我么!?” ?娥英一愣,目光渐渐失去焦距,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另一张脸,那是黑水的弟弟黑石的脸,正是被吞掉的骨灰的主人。 ?这黑石……十二岁时便死了!! ?他心中的樊笼里装着一个恶魔,当鸣蛇的诅咒爆发的时候,他变成了一个恶魔,模样如同巨猿似的,偏偏有一张五颜六色的鬼脸,毫无理智,嗜血残暴。 ?族群里出现这种无法控制的人,结果只能是死! ?黑水扑上去求情,娥英当时失了理智,担心黑石真被留下来,这样一个恶魔留在身边,一旦爆发自己岂不是必死无疑?于是跟失心疯似的指着变成怪物的黑石大叫说赶紧杀了他…… ?实际,那就是一个人在极端恐惧下出于自保的本能反应,人性本就是如此丑陋的,她只是不小心暴露出来了而已。 ?此刻见黑水如此反应,她哪里还能不知眼前这是谁,当即尖叫道:“你是黑石!!你回来了!!” ?“我回来了,嫂嫂!” ?黑水狞笑一声,“哇”的一下朝着她撕咬过来,那张嘴在她面前无限放大,转眼化成了一张满是利齿的血盆巨口,正好一下子咬住了她整个脸,而后一撕,她的整张面皮就被揭了去。 ?方才还好端端的一个人,眨眼间脸上已经是血淋淋的,可以看见完整的面部骨骼,鼻子、嘴唇等都被咬掉了,利齿甚至在她的骨骼上留下了深深的划痕,一颗眼球都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这却不是什么一下子能要掉人性命的伤。 ?娥英剧痛之下,顶着一张血淋淋的面孔撞破简陋的屋舍冲了出去,只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下一刻一个庞然大物追了出来,一跃而起,巨大的阴影将娥英笼罩,随即将她踩在脚下,两只抓着抱着她的头颅一拽,一蓬血雨喷起,竟生生将她的脑袋给撕掉了。 ?再看那黑水,早已面成个巨猿模样的怪物,脸上却是五颜六色的,仰头发出了愤怒的嘶吼。 ?同一时间,部落的另一侧又传出一阵渗人的诡异笑声,像是在回应它一样。 ?与黑水一起失踪的那个弃民,亦在破坏杀戮…… ?…… (第二更,睡一觉起来继续更) 第1359章 幽都 ?那一夜,弃民部落嘶吼与尖叫声未停。 ?部落的防范重点在后面那莽莽苍苍的山区里,对于这一切准备并不充分,事发突然,损失尤为惨痛。 ?及至天明时,两个肆虐的怪物才被杀死,众多被摧毁的屋舍里陆陆续续抬出十四具尸体,男女老少皆有。 ?肆虐的怪物被杀死时,他们身上飘出了黑雾,氤氲变换之际,黑雾里浮现出两张阴惨惨的脸,一张是黑石的脸,另一张脸也是他们曾经的族人。 ?黑石森然对他们说道:“你们永远不知道自己在抵抗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最终你们都要死,一个都活不了!” ?说完,他就此消散。 ?这一幕祭祀看在眼中,卫庶人传授给他们的可不只是历法农桑,也传授过一些阴阳之术,他如何能看不出,昨夜害了十余条性命的黑石根本就是个冤魂厉鬼?! ?这岛上有妖、有不人不鬼的弃民、还有神秘未知的可怖存在,可唯独没有冤魂厉鬼。 ?他们死去的族人有很多,从未见哪个族人死后阴魂不散的又回来了,而且如此的厉害。 ?“一定是有什么力量,将这些不甘不愿死去的族人召回的。” ?祭祀心中已有猜测,只是那时人心惶惶,他并未多说,只是深深看了眼地上的尸体,而后就叫人将尸骨焚烧。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部落里愁云惨淡,昨夜负责在外围警戒的弃民又带回了坏消息—— ?昨夜,又有两个人失踪了。 ?相似的情况,这回他们熟门熟路,得到消息后,立即赶往亡灵山。 ?果然,在山上找到了失踪的两个人。 ?又是一样的情形,两个人在亡灵山上昏迷不醒,身旁有个被刨开的小坟包,里面的陶罐被挖了出来,骨灰不翼而飞。 ?经过昨夜的血腥混乱,弃民们心有余悸,待那俩人被唤醒后,即便是妻儿看他们的目光都是陌生排斥的,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放逐之地,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爱情之类的东西,那玩意太奢侈,只属于吃撑了的人,这里的一切结合,都不过是抱团取暖,外加繁衍后代的本能欲望罢了,当另一半对他们的性命产生威胁的时候,压根儿没什么同生死共患难的概念。 ?“杀了他们!!” ?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 ?弃民们将昨夜的惶惶不安化作满腔怒火,一拥而上,祭祀甚至都来不及阻止,两个刚刚醒来的弃民就被众人淹没了。 ?当怒火渐渐消弭,俩人的尸体都已七零八落。 ?粘稠的鲜血顺着黑色的土地流淌。 ?祭祀看着这一切,他意识到——自己必须要做点什么了,恐惧和求生本能已经吞噬了所有人的理智,如果再不做点什么的话,部落的灭绝或许就在明日,而且混乱一定开始于内部。 ?事已至此,他只得先驱散族人,随后回到部落后才仔细调查,询问这次被吃掉骨灰的死者是什么人。 ?然后,他总结出了一条规律。 ?所有被从亡灵山里挖出来吃掉骨灰的人,都是那些无法控制诅咒、内心樊笼里藏着恶魔的族人,为了部落的安全,他们消灭了这些人,如今,这些人冤魂又回来了,谁又能说这不一桩因果轮回、善恶之报!? ?至于这两个晚上失踪的人,实际也有共同之处,他们家中都有因为诅咒不可控被部落消灭的人,他们跑到亡灵山上挖出的,正是自己死去的亲人。 ?死去很久的冤魂厉鬼,被亲人挖出骨灰服下,而后便能借尸还魂,幻化成生前内心樊笼里关着的怪物…… ?祭祀觉得,这像是一种法术! ?法术应该就是源自于黑石所说的那个什么存在。 ?细细思考过后,他决定……进入部落后面那片山区。 ?这是这个部落第一次悖逆神的命令,可似乎又是必然之事。 ?任何信仰都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慢慢变淡,任何神灵都会随着星移斗转被拉下神坛。 ?这是这个世界的定律。 ?第一代弃民亲眼见过卫庶人,接受过卫庶人的恩泽,他们对卫庶人的任何言行都从不质疑。 ?但是,伴随着第一代弃民的死去,一代又一代的繁衍当中,卫庶人的这种影响力在不断削减。 ?实际上,当神泉出现以后,卫庶人的表现本身就很古怪,第一代祭祀因为敬畏根本不敢往别处想,可后代的祭祀却没那么大的敬畏,能观阅到这些内容的祭祀,早已对卫庶人的目的产生怀疑了。 ?这种质疑在不断变大。 ?于是,到了彼时的这位祭祀时,他终于踏出了悖逆神灵这一步。 ?后续木板上记录的内容,便是这位祭祀踏入那片山区后的所见所闻了。 ?彼时这位祭祀所走的路线,和现在部落里的祭祀跟我们说的大致差不离。 ?他们最开始就是沿着神泉流淌下来的河道前行的,最后莫名奇妙的偏离河道,进入了莽莽丛林之中。 ?从远处看,部落后面的群山青翠,想必山河原始秀丽,可真正走入其中才发现,那是人间地狱。 ?“我们像是穿过鬼门关,进入了传说中的幽都……” ?这是木板上的对于丛林里状况的描述。 ?那里遍地都是骸骨,但不是人的,有些是走兽留下的,还有的他们干脆不认识。 ?丛林里瘴气弥漫。 ?随行的一个弃民因为吸入了瘴气死掉了。 ?这且不算,最为恐怖的是那里有很多未知的东西。 ?一个看起来很不起眼的石头,一脚踢过去,那东西忽然膨胀起来,竟是个用灰扑扑的怪鸟,那怪鸟足有两人高,脑袋缩在翅膀下面,蜷缩成一团,看起来跟个石头一般无二,它不会飞,却极其擅长奔跑,鸟喙就像是锋利的武器,一下子就啄掉了一个弃民半个脑袋,奔跑起来的时候,甚至活活踢死了一个部落里豢养的怪物。 ?他们还见到有很多脑袋的蛇。 ?有一种鸡,屁股特别大,十分显眼,脑袋杵在地上,屁股撅起,屁股上羽毛形状古怪,色彩鲜艳,乍一眼望去,像是一朵盛开的花儿,可当人经过的时候,屁股上就会喷出大量的气雾,有剧毒,瞬间能把人皮肉腐蚀殆尽。 ?层出不穷的怪物,不断的袭击他们,他们慌不择路,只能不断逃跑,越来越深入。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闯入了一个山谷,远远的竟然听见山谷里有人说话,且时不时的还有打斗声传来…… ?…… (咳咳,我发誓,昨夜我本来是想睡觉来的,某个叫陶祥儿的冤种深更半夜忽然出现,活脱脱就是个贞子plus,手中持刀,不怀好意的打量着我的某处,劝我剁了…… 那一刻,我清醒的意识到,如果我不加速,很快就不是这一个冤种了,而是千千万万的冤种前赴后继的持刀而来…… 于是,我半夜爬起来又奋战了一章…… 奈何实在太困,先写一夜表达个态度,让某陶稍稍安心一下,收收刀,然后……我开始加速。睡一觉,今晚开始四更,额……要不……至少三更吧?持续一段时间…… 大家监督…… 这回我真剁!!!不开玩笑的那种……) 第1360章 魇鼍之梦(上) ?祭祀与身边仅存的两个弃民在谷口细细倾听。 ?深山野地,空谷回音。 ?那余音袅袅,他细细分辨一番后,仍听不清谷中人到底在说什么,只是隐隐觉得那语言有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他这次违背神的指令闯入山区禁地,本就是想弄清楚山里到底有什么,神到底在隐瞒什么,对他们部族的威胁到底有多大,而今一路艰辛,跟随自己的勇士也死了两人,如何肯善罢甘休?!这蛮荒山区皆是怪物,步步惊心,而今好不容易听见人话,哪里有放弃的道理?谷口听不清,略一犹豫,便带着两个仅存的弃民深入山谷。 ?山谷狭长,两侧郁郁葱葱,前行二三里地变到了山谷尽头。 ?这里地势殊为古怪。 ?前方是一座高耸的断崖,断崖之下又是一根根高耸的石柱,这些石柱似是天然形成的,高的有上百丈,低的只有二三十米,一根根的矗立在山崖之下,好似平地而起的一根根竹笋似的,上面攀附着大量青翠欲滴的藤蔓。 ?在一根根的石笋之间,地面上多了许多窟窿,宛如一些贝类的东西在沙滩上留下的气孔一般,只是这“气孔”未免看起来有些太大了,深不见底,一个大活人若是失足掉下去,保准顷刻之间就没了踪影,好像从来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路尽于此。 ?望着前方那高不可攀的断崖,祭祀与身边的两个弃民惊诧莫名,不久前他们还听见有人在说话,只是树木太多,看不见情形,但想来距离已经不远了,算算差不离应该就在此地,怎的果真来了这里,却空空如也呢?! ?正当惊疑不定之际,地面上那些深不见底的窟窿却有了动静儿,忽的“嗤嗤”喷出大量雾气。 ?一个站在窟窿旁边的弃民武士猝不及防,一下子被那雾气笼罩,只觉得身上灼热了一下,随即灼热就转为剧痛,“啊”的惨叫了一声,立时满地打滚挣扎起来。 ?祭祀回头一看,那人不过是被散开的雾气笼罩了一下而已,身上就已经出现了严重的烫伤,皮肤殷红如血,那地下喷出的雾气竟好似沸水腾起的灼热水蒸气一样,温度只怕还要更高一些,不过片刻,那个弃民身上就出现了密匝匝的水泡,虽无性命之忧,却越能把人疼个生不如死了。 ?再说地下喷出的雾气,升腾到半空中后,一时间竟然没有散去,缭绕变幻,伴随着更多雾气涌入上空,那里已是雾蒙蒙的一片。 ?随后,祭祀便看见,断崖之上,隐隐的透出了两个黑影儿,他们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神!” ?待看清那两个黑影儿的模样后,祭祀几乎脱口而出。 ?他身边的两个弃民,即便是那个被烧伤的也不例外,纷纷下拜,嘴里咿咿呀呀的说着话。 ?却见,断崖上正站着一个浑身覆盖着鳞片的怪物,在他身旁,立着一条狗…… ?这般扮相,可不正是弃民部落一直拜的那个所谓的神——卫庶人?! ?“神不是在千年之前就离开这里了吗?他为何又出现了?难道说……他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吗?!” ?祭祀心头惊骇。 ?断崖上的卫庶人却好似没有察觉到他的信徒正在自己脚下,他昂着头,目视方向。 ?祭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在一根石笋之上,渐渐的又有一人身影浮现出来。 ?这是个人。 ?只是,相比于他们的神而言,这个人就显得有些狼狈了。 ?这是个中年人,披头散发,身上的衣袍多处破碎,有些地方有着明显的灼烧痕迹,他的上半身几乎是赤着的,伤口无数,尤其是胸口,那里乌漆嘛黑的、凝固的血液中间偶尔又有一丝森白之色,俨然是骨头都露出来了。 ?“这样的伤势,早该死去了吧?如此血肉模糊的,他竟然还活着?” ?祭祀望着那中年人,惊骇的早已说不出话,多方肋下有一块皮肉完全脱落了,还在冒着袅袅青烟,血淋淋的肋骨之下,能看见一个东西起起伏伏,好似肺子。 ?“你……你究竟是谁?!” ?中年人目眦欲裂的望着对面的卫庶人,愤怒中又不可抑制的带着恐惧,厉声喝道:“你这个模样……你是走上了那条路的天官!?你……缘何要对我下手?!” ?断崖上的卫庶人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道:“告诉你也无妨,爷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卫庶人是也!!” ?中年人瞳孔收缩了一下,显然是知道卫庶人的,咬牙道:“你我都是圣武血脉,都是卫氏一族的人,为何要暗算我?!” ?“你瞧你这话说的,就好像大家都是一家人就不用彼此算计了似的,亲兄弟还明算账呢,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卫庶人笑眯眯的,顿了一顿,又道:“而且你也不用说的这么大义凛然的,你要是个好东西的话,我还不好意思这么坑你呢,你说对不对?咱们卫氏一门,我卫庶人最是讲道义了,坑害好人的时候总是相对柔和一些的,这一点咱对得起天地良心。 ?至于你嘛,嘿嘿嘿嘿,你莫不是真以为老子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那件东西……你果真以为你是第一个发现的么? ?啧啧,自圣武出世之后,它遗失不见多年了,直至那些丽人裹挟着它从天而降,它才再次出现,只是那时的它已经不剩多少力量了,那些丽人压榨出一潭灵泉,以滋养他们这一族,使得她们寿命悠长,繁荣昌盛,但也是竭泽而渔,至此那东西便已枯竭。 ?此事,爷爷早就知道了! ?那东西都枯竭了,还有个屁用?而想让它再度复苏,唯一的办法就是献祭一个天官,以天官一身的血肉骨骼为器皿,以天官身上的其颗地灵珠为养料,如此才能再度让它换发生机。 ?只是,果真这么做了,这个天官不也没了嘛?连带着地灵珠都得少七颗,于我族而言,这几乎就是不可损失之重,这世上的地灵珠都是有数儿的,虽然伴随着大一统的王朝出现,地脉呼应,气运所聚,会的有新的地灵珠出现,可几百年能出一个就不错了,说到底消耗一颗便少一颗! ?你既然已经是天官了,你应该知晓,我族迟早将迎来一次清算,进入至暗时刻,这至暗时刻的出现,与圣武有关,与我们的所作所为有关,但,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你们这些家伙竭泽而渔,为了力量不惜彻底葬送地灵珠!! ?少一颗地灵珠,后面的卫氏族人集齐七珠成就天官的几率就会变小!! ?我当然知道那东西好,可又要我献祭自己,又一下子要葬送那么多地灵珠,连我都只是想想,舍不得呀,所以当年知道有这东西,老子也只是看看,没多余的念头。 ?可你倒好,你特娘是我见过最狠得角色,举世找不到第二个天官,居然直接把自己给献祭了!!” ?…… (第一更) 第1361章 魇鼍之梦(中) ?卫庶人的话,堪称石破天惊! ?那中年人面孔都扭曲了一下,沉默了一下,道:“我们这一族,需要那件东西,我这么做,是为了给我们多添一份重要的筹码,你应该知道我们在面对着什么,圣武留下的麻烦,迟早会爆发,我们需要筹码,需要更多的筹码!!” ?“我知道,我知道嘛,你不要这么激动,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呀,所以,我来了嘛!! ?你瞧,我不也是咱们老卫家的人嘛! ?既然你这么无私,这么正义,你把那东西温养好了给我好不好? ?给我,也是咱们老卫家的筹码呀,一样的!! ?咦,你干嘛用这么凶狠的眼神看着我?我说的难道不对吗,既然你是为了咱们老卫家,那给我也是一样的嘛!” ?卫庶人喋喋不休的犯贱:“你是不是拿我当傻子?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 ?多年前,你来此处,发现了那个物件,将丽人国屠灭,随后,你看着那个东西陷入了沉默,足足在那东西前盘坐了三天三夜,然后你走了,那时候你心里想的和我当初想的一样,觉得代价太重,不可承受。 ?后来,你回到了中原,奉周天子之命前往齐国临淄,那个叫管仲的官员那里听说了丽人国余孽的事情,你起初一语不发,概因这是玄门事,大可不必与凡俗说明。 ?只是,此事却勾起了你对那个物件儿的回忆。 ?再后来,你去了临淄城里找了一个人,那个人以前是周天子身边负责占卜的神师,能断古今未来,他欠你一份情,一份很大的情,于是,一连为你占卜数日,最后心血耗尽,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他气绝身亡。 ?那么就很有意思了,他到底帮你算到了什么呢?嘿嘿…… ?再然后……你忽然去了管仲那里,给了他一张地图,只是……他要追索的丽人却不再那个地方,准确的说,那些丽人需要很多很多年以后,才会去那个地方! ?哈哈哈哈,你看,我很了解你,你可能不知道,所有卫氏族人,都在我的注视之下。 ?小子,你太嫩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一直等你,除了我,风里雨里,我会一直等你,对你们这些天官和天官苗子不离不弃!” ?说到这里,他的笑容变得愈发的冷淡了,道:“在管仲那里留了扣子后,你便回到了这里,义无反顾的献祭了自己。 ?据我所知,那件东西复苏,过程很复杂。 ?起初的时候,它会汲取你身上的地灵珠,与你共存于一体,直至……流淌出神泉,这是重现生机的开始,也就是……现在!! ?实际上,这个时候,它已经夺走了你的一切,你要不了多久就要死了。 ?再然后,它会进入一个漫长的恢复期,每年的这个时候,它的生机就会增强一分,就会流淌出神泉。 ?这样的过程循环往复,直到它完全复苏!! ?这个过程,恐怕要两千多年!! ?算算时间,我族的至暗时刻,大概在两千多年后也就结束了! ?你在那个叫管仲的官员那里留下的扣子,算计的应该就是两千多年后的族人吧? ?嗯,至暗时刻已经结束了,大难的结束,必有一个承天命而起的英才出现,此人将独断古今未来,你算计的便是此人? ?可惜,我却不知道那个命师到底给你算到了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你一定是想把两千多年后那个人引到这里,对是不对?! ?只是,那时你已经死去两千多年了,你又要做什么呢?” ?“你可真是……” ?中年人忽然摇头苦笑起来:“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你既然已经点破了关键,又何必把我说的那般不堪?我献祭了自己,等那件东西完全复苏,已是两千多年后了,那时我早已消亡,又能做什么?不过便是想多给子孙留一份筹码罢了,那个命师……他确实看见了你说的那个人。” ?说到这里,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沉默了片刻,长叹道:“我为天官,已有三十载,三十载,我南征北战,踏平无数邪地,杀了数不尽的妖魔,只那妖墟,我便七进七出,这一身衣袍,早已染血无数。你虽然走上了那条路,可你曾经也是天官,你应该知道……天官做的越久,越绝望。 ?我两次来这地方,心里百转千回。 ?第一次,我心中晦暗,只想着……罢了,何苦断送七颗地灵珠?留着吧,待我死后,子孙里总能多出几个天官…… ?可是,我那命师好友看到了良多,他曾见风雨飘摇之际仍有人鏖战不休,他很孤独,满目苍凉中,只有他在独自征战,可在看似绝望当中却蕴藏有生机,就像你所说,至暗之后,必有人拔剑而起,独断古今未来一切恩怨。 ?‘还有机会’。 ?这是我那命师好友在溘然长逝之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族,还有机会!!” ?中年人抬起了头,眼中闪烁着光:“我们这些天官征战一生,只剩下绝望,可有人告诉我,我们还有机会,你知道我是什么感受吗?! ?我……我是没机会了,我的一生征战如螳臂当车,可是,以后还有人有机会!! ?那我还怕什么?! ?祭了我这无关紧要的残躯又如何?焚了我的三魂七魄又怎样? ?我们都是先前之人,我们都应披荆斩棘,为后人留下踏出一条血路来,这样他便能轻松一些了,至暗之后的那个孩子……很难,他很孤独,他一直在一个人抗争,我很痛心,我想为他留下一些什么!!” ?他捂住了自己血淋淋的胸口,一字一顿的对卫庶人说道:“所以,此物……不能给你!!” ?迎着中年人的目光,卫庶人侧了侧头,似乎对方的目光像是朝他刺过来的利刃,他第一次犹豫了一下,随即道:“此物,还是给我吧,命运如天地大道,世间又有哪个命师能算尽古今未来,那是缥缈不可测的东西! ?除了那必将降临的至暗时刻,我们什么都确定不了,因为我们很清楚,至暗时刻的来临是因果报应,圣武种下了因,我们这些天官助纣为虐,于是,必有恶果!! ?至于那在必将在至暗之后拔剑而起的人,不过是因果之下的一种推论,正如月有阴晴圆缺一般,极致的厄运之后,会有幸运降临。 ?这只是推论,未必存在,你坚信的那个人……未必就如你想的一样! ?可是,我却是真实存在的,我亦有自己的谋划,那东西对我很重要,我的谋划……对我们也是机会! ?所以,把它给我吧!” ?中年男子神情剧震,不敢置信的看着卫庶人,大概是觉得自己在说了这么多之后,卫庶人还是不肯改变态度,有些不可理喻。 ?而后,他极其坚定的摇了摇头…… ?…… (第二更) 第1362章 魇鼍之梦(下) ?中年人坚定的态度让卫庶人觉得很不可思议…… ?或许正是因为对方的坚定,卫庶人不免又多说了几句:“我承认,我确实错看了你,只是,那件东西对我太重要了,事已至此,我断然不会放手,你又能拿什么来对抗我? ?你已经献祭了自己,地灵珠俱碎,肉身生机散去。 ?我早早就预料到了你的一切动作,只不过毕竟是一位天官,我总归是要小心一些的,就做了一些布置,于是那日天图石复苏,天降神雷,本来是想直接灭杀了你,不给你一点机会,我安全取回天图石即可,却没想到你身边那条天狗倒是对你忠心耿耿,居然不顾死活的冲进去把你救了出来,它自己却命丧天雷之中。 ?那东西已是你身边最后的保障了,天狗一死,你还有什么?! ?你不会觉得凭借着自己现在的状态还能对抗我吧? ?放弃吧,你会把你风光大葬,你留在中原的后人我会格外关照一下,相信我,我卫庶人的话还是可信的。 ?我和你说这么多,只是敬你所作所为,也愧此前误解了你,并非是怕你,你已经一无所有了,难道我还怕你个匹夫不成?” ?“哈哈哈哈哈哈……” ?中年男子忽而仰头大笑起来,似乎牵动伤口,他嘴角溢血,指着卫庶人道:“老鼠,你是一只老鼠,你想着窃取不属于你的东西,你甚至只敢躲在暗中猥猥琐琐的算计一切,我甚至都怀疑是不是你母亲和什么野男人有了瓜葛才有了你,你到底是不是圣武天官的后人啊?但凡你体内还有圣武留下的一丝血脉,你便不会问出这可悲的话,我卫氏一族未必全是英雄,或是心狠手辣的枭雄,或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暴徒,可唯独没有贪生怕死的鼠辈! ?我既摇头说不给,那便是不给,死何惧哉?!” ?卫庶人在这奚落之下,终是怒不可遏,忽而一跃而起,如个怪物似的直扑那中年男子。 ?那中年男子怡然不惧,跟变戏法似的,手中忽而浮现出一样东西,像酒壶又像油灯,他将那东西凑到嘴边,一下子喝了下去。 ?这时,卫庶人杀到,一掌劈向中年男子。 ?轰! ?中年男子瞬间化作黑雾散开,天穹瞬间暗淡下去,阴风呼啸,这里瞬间仿似化作鬼蜮。 ?随后,那黑雾在上方的天空中又一次凝聚起来。 ?中年男子的脸在黑雾中若隐若现,他望着卫庶人,神态与先前大不同,诡异阴森,扭曲而狰狞,分辨不出是男还是女的声音在天地间激荡,回音阵阵:“本不想走出这一步,是你逼我的,是你逼我的,让我安安心心的将这一切传承给该得到它的人不好吗?你一定就要上赶着找死?!” ?言罢,那黑雾一下子朝卫庶人笼罩了去。 ?天穹中什么都不可见了,只听见其中有疯狂厮杀的声音,怒吼声接连不觉。 ?卫庶人身边那条狗一声长啸,身躯忽然节节攀升,模样也大不同,其状如豹猫,但通体五黑,只有脑袋是白色的,通体生满了很长的毛发,这正是天狗的模样。 ?它恢复了天狗的模样后,一跃而起,杀入黑雾当中,加入了厮杀。 ?一时间,三者战成一团,直杀的天昏地暗。 ?不久后,黑雾中坠落出一个东西,正是那天狗,只是它已经没了威风凛凛的样子,又成了狗的模样,夹着尾巴一路“吱吱吱”的惨叫着狂奔,一边狂奔还一边大叫着:“老卫,整不过,你顶一手,我先走一步!” ?天狗逃走后没过多长时间,黑雾中又被打的飞出一人,是个矮胖的老头儿,正是卫庶人的本来模样,他被打的一边喷血一边倒飞,落地后想都没想,扭头撒丫子就狂奔:“你到底喝下了什么?为何变得如此厉害?!你且等着,那东西迟早还是我的!!” ?黑雾朝着卫庶人一路追击,那中年男子的脸再度浮现,更加的阴森可怖了:“你跑什么,这不都是你逼我的吗,你这个野种,我本想了结此事,便去那个地方,就像每一个死去的天官那样,可你却逼得我不得不如此,你才是我卫氏一族的毒瘤!!只是,你又能做什么?不外乎便是躲到外界布置镇压我而已,你带来了那些不祥之人,不就是在做最坏的打算吗?只是你又能封得了我多久,最多三千年,这是你的力量所能做到的极限,时间一到,我迟早突破桎梏,先杀你带来的那些肮脏的东西,再去灭你!” ?…… ?祭祀呆呆的望着那旁若无人你追我逐的二人,只觉得无比的梦幻。 ?忽的,他觉得脚下的土地似乎松动了一下,有什么要从土下钻出来似的,目光便从天穹中的追逐厮杀里收了回来,低头一看,却见一个沾着泥屑、光秃秃白溜溜的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那竟然是个拳头大小的脑袋,像极了祖先留下的记载中说的那种中原才有的鼍龙,只是这小东西确实白色的,看起来晶莹剔透,血肉犹如玉质的一般。 ?祭祀的脚已经挪开了,那小小的东西飞快从土下钻了出来。 ?这是个通体不过二尺长的东西而已,可全貌却和鼍龙有区别,它的脑袋、四肢等皆如鼍龙,就连尾巴都相似,唯独脊背上背了一个龟壳儿,通体上下都是晶莹剔透的,如玉一样温润,就连眼睛都是这般状态。 ?地下忽然钻出的这东西,很快吸引了祭祀身边两个弃民的注意。 ?祭祀亦是怔怔的看着这东西,只是觉得这东西似乎看起来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那小东西却凶的紧,明明体型不大,在短暂的迷茫后,竟然张嘴冲着他们“哇”的怪叫了一声,它的口中喷出一溜儿灼热的白色气雾,与那地上的窟窿里喷出的气雾极其相似,只不过气势比较小罢了。 ?“这是……魇鼍呀!!” ?这一幕刺激了祭祀,福至心灵,竟一下子回忆起了这东西的来历,瞬间他明白为何会在这里见到他们的神和那个中年男子了,只是,他更多的是恐惧,当即冲着两个弃民大吼道:“快跑,此物不能招惹!!” ?…… (第三更,又是保住命根子的一天,白天出去办点事,回来睡一觉,然后……五更!!我感觉三更都很不安全,紫禁还是想刀我……) 第1363章 信仰之力 ?弃民本是上古时期葛天氏之民,居于中原,被鸣蛇诅咒,又四处飘零,最后居于鹿吴之山。 ?鹿吴之山临近滂水,滂水发源于虖勺山。弃民之中有人在鹿吴之山上遭遇蛊雕,一路逃命,慌不择路,先行至滂水,有沿滂水一路朝上游逃遁,最后抵达虖勺山。 ?在虖勺山上,生活着一种非常奇怪的山龟。 ?这种乌龟身体犹如鼍龙,也就是鳄鱼,脊背上却背着一个龟壳儿,它们常年生活在地下八十米到一百米的地方,会留下一个极深的气孔来呼吸,寿命非常悠久,一生当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睡觉的时候会汲取地下灼热的地气,最后顺着气孔喷出,好似沸水升腾起的水雾。 ?这种乌龟有一个很大的特点便是——做梦! ?只是它们做梦却和人做梦不一样,对于人而言,梦境大抵是个极其神秘的所在,只于自己脑海中演绎,外人不得而知,可这种山龟做的梦境,外人却是能看得见的…… ?这也是个稀奇事情了,这种山龟一生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尔醒来时,会见证一些事情,其中格外激烈的,徘徊在它们的脑袋里挥之不去,就会在它们的梦境里出现,它们汲取地气所化成的气雾在喷吐出来后,它们梦境中的一切就会随之浮现出来,好似个放映机一样…… ?于是,这种奇异的山龟就有了个名字——魇鼍。 ?魇,便是不好的梦境,鼍,则是鳄鱼…… ?魇鼍这个名字,倒是贴切的形容出了这种奇异山龟的所有特点。 ?不知怎的,这种魇鼍让我想到了管仲墓里挖掘出的海图,海图便是刻在龟甲上的,难不成就是这种魇鼍身上的乌龟壳儿么?照此来看的话,这种魇鼍倒是这座岛屿上原住民了,早在卫伯言和卫庶人来此之前,丽人统治这里的时代就已经存在了。 ?那位弃民从虖勺山中逃出,便将此事说给了当时的祭祀,祭祀将之记录下来,成了他们这一支弃民的历史。 ?这些东西是祭祀们负责的,彼时去山中探查情况的那位祭祀自然也看过这份记载,只是,这是他们弃民在来到这座岛屿之前的老黄历了,来到这座岛屿后,这些东西已经不是他们生存迫切要面对的问题,祭祀们也只是略作了解,不会当做重中之重每日惦记着,再加上那魇鼍浑身变得如玉质一般,与记载也有些出入,故而在那东西真切露面之前,进入山谷的这位祭祀哪里能一下子就联想到它? ?只是,这魇鼍长着个乌龟模样,性情却极其凶悍,而且是群居的,一旦有人闯入它们的领地,势必要群起而攻之,它们口中会喷出灼热的气雾,被它们杀死的人都极为凄惨,下场和被投入沸水中活活煮死没太大区别。 ?彼时,那位祭祀既然回过神来,如何能不撒丫子逃命呢?! ?很可惜,他反应过来后,终究是晚了几分,再加上他们早已深入山谷,要想逃命,哪里有那么的容易?! ?一个小小的魇鼍出现,意味着更多的魇鼍已经盯上了他们。 ?跟随在祭祀身边那两个仅存的弃民,一个之前就被地下喷出的气雾灼伤,行动不便,没跑多远就被如雨后春笋一样从地下冒出的众多魇鼍杀死,另外一个也为了保护祭祀而死,这才护得他逃出山谷。 ?“我所见到的并非是幻象,那座山谷地下,一定蛰伏着一个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魇鼍。 ?很多年前,这只魇鼍见到了神,亲眼目睹了他在这片山中的所作所为,并深深的烙印在了记忆里,这些记忆成为了它的梦境,伴随着它的酣睡,不断的在山谷中重演着曾经的一切。 ?对它而言,那是梦境。 ?对我们而言,那里历史,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神,利用了我们。 ?神,对付的并非是什么恶魔,而是他的族人。 ?……” ?木板上如此记录,即便是透过文字,都能嗅到上面散发出的悲凉。 ?可以想见,从山谷中逃出来后,那位祭祀环顾左右,孑然一身,心头悲凉生起,一时已是万念俱灰,凭他一人,继续走下去已经不可能,而且殊无必要,于是便原路返回,他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将真相记录下来,大概就是凭着这样一股子执念,他在山中艰难生存了将近二三十日,终于寻到了那条流淌神泉的河道,顺着河道往下游走,最后才回到了部落。 ?部落里所遭遇的怪事,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答案——正是当年被神所坑害的那个中年男人在折腾,他试图冲破神对他的控制,对于他们这些帮凶,对方自然不会客气。 ?“神”的印象,天翻地覆。 ?只是,这掌握在少部分人手中的真相,又能如何呢? ?对神的信仰和宣传并非是依赖祭祀的,弃民们代代相传,口口相承,信仰坚若磐石,祭祀这些掌握了真相的终究只是极少数里的极少数,他们能如何?难道站出去红口白牙的去说这一切吗?只怕那些狂信徒们立刻就要群起围攻,先把他们活活打死再说。 ?抑或者诓骗弃民们走入山中? ?想多了,风里雨里,老六等你,这不是开玩笑的,卫庶人立下神谕,不允许踏入那片山中,大概就是想到会有少部分人会清醒过来,于是才有了这一招,他如何能说动众多狂信徒去踏足禁忌?这无异于法治社会里劝人去杀人,谁会听他的? ?信仰之可怕,便在于此。 ?莫说这只是个荒岛上的野蛮蒙昧部落,即便是今日之天下,又有谁能撼动那些传承千年的信仰根基? ?于是,清醒的,只能是这些祭祀,他们清醒又什么都做不了,渐渐弥生出了绝望。 ?好在,宋末元初时发生在荒岛上的那些怪事很快就消失了。 ?当这位祭祀回到部落的时候,没过多久,山中忽而有一日天空殷红如血,闷雷阵阵,响彻一天一夜,于深夜之中,所有人都听到了一声愤怒不甘的咆哮从山中传出,只待第二天,朝霞升起,一切回归正常,亡灵山上的怪事再没有发生。 ?很显然,卫庶人留下了一些手段,在那时又一次镇压了山中的那位。 ?于是乎,所有的弃民齐齐拜倒,高呼神灵庇佑,对于他们的神,信仰更笃…… ?…… (第一更) 第1364章 合作基础 ?啪嗒! ?木板被我轻轻放回了木架子上,随即我闭上了眼睛,静静消化着这庞大的信息量。 ?“那场战斗中提及到的中年男子,必定就是卫伯言无疑了。 ?卫伯言生活在春秋时齐桓公称霸的年代,他大概也是在这个时期先后两次来到这里,随后他献祭自己,使得天图石开始复苏。 ?不久之后,卫庶人便带着众多弃民来到了这里,他在这座岛屿上停留了很长一段时间。 ?看来,魇鼍所记录的那场战斗,应该就是发生在这段时间了,按照中原的时间来算,仍在春秋时期。 ?之后,卫伯言莫名其妙化作了一个很凶厉的东西,卫庶人战败逃走,却在这里布置了手段,不让卫伯言逃走。 ?他不允许活人踏入那里,应该是活人对卫伯言所化的邪祟有巨大的帮助。 ?杀尽一切踏上这里的卫氏族人,是防止天图石被取走。 ?这样的状况持续到了宋末元初,卫伯言可能是积蓄了足够的力量,曾经尝试过冲出来。 ?他打碎了卫庶人留下的石碑,准备杀死卫庶人留在这里的弃民。 ?可最终,他还是失败了,照样被镇压。 ?卫伯言在战斗中提及——卫庶人最多能镇压他三千年。 ?三千年,他就能冲出来。 ?看来三千年又是一个时间节点。 ?到了现在,距离卫伯言被镇压已有两千六百年矣,距离卫伯言冲出来的时间越来越近,一旦卫伯言冲出来,这些帮着卫庶人镇压了他三千年的弃民哪里能有好果子吃?于是,作为少部分的清醒着,祭祀们殚精竭虑,三千年对他们而言是个很重要的时间节点,丧钟已经敲响,而且越来越迫近,祭祀们也是越来越担心。 ?嘿,难怪那个老头子的态度这么暧昧,他已经决定有所作为了,想和我们合作,八成是想和山里的卫伯言和解,给部落求一条生路,如此一来,他倒是和我们不会有二心,我倒是忽然理解他为什么坚持要我们自己从木板里寻找答案了,岛屿不大,涉及两位天官,这幕后种种,以及此地的历史倒是极其复杂,不了解个清楚透彻,倒真是敌我难辨,靠他俩嘴皮子碰一碰,一时半会儿的还真说不清。” ?一系列的念头在我心中闪过,许多事情至此已经非常明了了。 ?“那个……” ?无双忽然说道:“你们说……这上面说的那个卫氏一族在黑暗尽头将拔剑而起的人,会不会就是我哥呀?” ?“这还用说嘛!” ?老白一瞪眼,夸夸然道:“我老白认下的兄弟,必定就是那种天生王八之气外溢的人了,卫伯言机关算尽,不外乎就是想把那个拔剑而起的人引来这里嘛,小卫子如今都来了,不是他还能是谁?而且到了小卫子这里,礼官一门也确实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照此来说的话,这个卫伯言对惊蛰……并无恶意?他献祭了自己,复苏了那天图石,就是留给惊蛰的?” ?鹞子哥抓了抓头,皱着眉说道:“实话说,我现在是觉得浑身不自在,总觉得咱们被算计的明明白白的,冥冥之中好像一只大手在扒愣着咱们,咱们一路上所有的死拼挣扎,都不过是一条早已设计好的路线,咱们所有的努力全是命里应有之事,一切都只不过在按部就班的推进,这感觉实在是不好。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老卫家打交道打的多了,这老卫家还能有好人? ?卫伯言啊,一位天官啊,跟个擦屁股纸一样,说交代就把自己交代了,就为了给惊蛰铺路?这听起来总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你说说咱们怎么办啊?这明摆着惊蛰也是两虎相争的关键,这要是顺着走进去了……” ?“其实也不尽然全是坏人吧…… ?你想想卫襄子,我觉得那倒是个英雄人物。 ?咱们跟着二狗子,迄今走来也算是没少和他们老卫家的人打交道。 ?卫道子也好、卫襄子也罢、或者是现在这个卫伯言。 ?嗯,怎么说呢,就像卫伯言说的,他们老卫家的人,或心狠手辣,或未必是个好人,你拿什么词儿来形容他们都不过分,可唯独有一条,你不能说他们怕死!! ?他们老卫家的人真的全都是一群狂徒,就像是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一样,不折不扣全是狠人,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为了达成目的,好似自己那条命就不是命似的…… ?这个卫伯言的所作所为放在正常人的角度来看,绝对是有问题的,可放在他们老卫家身上,还真就是合情合理,这种事他们老卫家的人干起来绝对是眼都不眨一下的,至于二狗子,他太重情,算是个例外,反倒是二狗子他老子……你们不觉得更像是一个纯正的卫家人嘛,我虽然就见过他爸一次,可我就是觉得那是条汉子,为了达成目的,他根本就不怕死,我老舅也是这么想的!! ?或许,归根结底,都跟他们卫氏一族这个自相残杀的传统有些干系。 ?哎呀,反正吧,我觉得卫伯言那时的表现是可信的,都被卫庶人逼到那份儿上了,人之将死,他还说什么谎话?你们想是不是这个道理,照此来看,咱们这趟进山,反而没大危险,我觉得是该去的……” ?张歆雅暗叹一声,随即捶了捶腿,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个卫庶人也是真的狗啊,从卫襄子到卫伯言,老卫家出的英雄汉都被他给坑杀害死了,难道这家伙真是个野种?专挑老卫家的英雄汉下手?” ?鹞子哥与老白几人跟着我是见多了老卫家的手段,如今听张歆雅这一分析,细细想来倒还真是品出了一些味道,纷纷点头。 ?此事上我也没甚大主意,于是便看向了青竹。 ?“山嘛,还是要进的,只是卫伯言所言什么卫氏一族的希望云云,也大可不必尽信,命运之事,又有谁真的能一眼万年,还极其笃定呢,信了他的话,反而对你们影响不好,对今天惊蛰的修行也不利。” ?青竹沉吟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道:“好了,咱们在这里也缩了几天了,且先出去吧,惊蛰你且跟我来一趟,寻个僻静的场所,该做的准备咱们还是不能落下的。” ?…… (第二更,还有三更,先吃个饭,饭后写剩下的三更) 第1365章 后手 ?那祭祀已经几天没有露面了,看过木板更加了解了祭祀与弃民之间的关系和形势后,对此我倒是不奇怪,他虽然有心做些事情,可总归绕不过阿达那一茬儿人,与我们合作的事情他也算是临时起意,要想推进还不知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着他,料想这几日忙的团团转,抽不出身来也是必然的。 ?守在这里的只有他的弟子百里,许是走之前对祭祀对他有过嘱咐,小娃儿从不多言,听说我们要出去,也不阻拦,还怕我们找不到回部落的路,为我们领路将我们送回部落后才转身离开。 ?有了“神”这一层外皮,我在这个弃民部落里可谓是畅通无阻,所过之处,但凡是弃民,无以伏地以表示尊敬。 ?没见着阿达的影子,青竹又说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做一些准备,于是我们直接返回了阿达给我们安排的住处,却不想住处的周边竟然多了一些邻居,而且还都是一些熟面孔! ?这些“邻居”,正是白狼等人!! ?想是有祭祀从中周旋,白狼等一行海帮的船员终于被阿达放下来了,避免了成为“怪物”的命运,而且祭祀还非常贴心的把他们安置到了我们的住处旁边,想来也是方便我们之间彼此说说话儿。 ?他们被捉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每天被吊在外面日晒雨淋,吃喝不过是堪堪不被饿死而已,折磨了许久,一个个的早已没了人形,看起来骨瘦如柴,再加上衣物什么的被弃民毁掉了,浑身上下只穿着一条内裤,好几个赤条条的爷们钻在一个跟撮罗子差不多的小小屋舍里,里面乌烟瘴气的,我在路过的时候看见他们,只是探进脑袋看了一眼,差点没被熏晕过去。 ?经历了一番苦难,白狼这条响当当硬邦邦的汉子也是形销骨立,再也没了往日船老大的威风,见到我后,相顾无言,最后冲着我抱了抱拳,苦涩道:“卫哥儿,这一次我们倒是沾了你的光了,要不是你,恐怕我们这些人都没什么好果子吃,这份情船上的兄弟们都记下了。” ?这一次我和石老头本就是合作,我们搭船、他们借力,各取所需而已,算不上谁欠谁,而今他们能脱困还真是因为我,这份情落在我们身上也是自然而然的,故而我结结实实的受了他这一礼后,才握着他手彼此寒暄起来。 ?原来,祭祀和阿达沟通他们的事儿都同样有些吃力,离开我们那里回到部落后,耽搁了将近两天的工夫,白狼他们才被放下来,算算时间,他们可还没休息长时间,故而一个个的精神萎靡。 ?白狼一直在部落,比我更了解情况,跟我说昨天的时候,祭祀和阿达离开了,并没有带人,只有他们两个,想来应该不是有倒霉鬼又流落到了这座岛上的事情,估摸着只是找个清净的地方说些小话儿。 ?如何摆平阿达和弃民跟我们五官,这是祭祀自个儿的事情,我也插不上手,故而没有多问,握着白狼的手道:“狼哥,咱们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你先去休息吧,和兄弟们好好养精蓄锐一下,后面的事儿恐怕还有咱们受的呢!” ?白狼没了锐气,点头答应后便钻回了气味难闻的屋舍里。 ?随后我们一行人也返回了我们的住处,无双和小稚去张歆雅那头挤着了,给我和青竹腾了一间屋子。 ?刚进屋,青竹扭头就把用质地好似篾子一样的门帘儿挂上了,因为有白狼等人,她此前又用布巾子蒙上了脸,此刻扯掉脸上的布巾子,冲着我身后铺在地上的兽皮昂了昂下巴,道:“脱了衣服,躺到上面去!” ?这里是她的房间,她的行李还在这里,随后她便转过身,从背包里取出一些瓶瓶罐罐,里面是些五颜六色的东西,散发着浓重的药味儿,只是凭我这双鼻子,却闻不出那究竟是什么药材。 ?顿了顿,大概是听得身后没有声音,她扭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见我没动静儿,便“嗤”的笑了一声:“怎么?让你脱个衣服就这么为难?!你都把我看光了,我看看你好像也不过分吧?!” ?我脸色一囧,倒是不疑别的,闻言只得脱掉上衣。 ?“裤子也脱了!” ?“不是,我说你这到底要干什么呀?” ?“临行之前,女帝曾见过我一次,她说这次的事情恐怕不会容易,于是给了我一样东西,让我在危急的时刻用,眼下咱们吃不准深浅,我觉得是时候该用了,有备无患。不是,你磨磨蹭蹭的到底做什么?难道我会害你不成?赶紧的,莫不是还得我帮你一把?!” ?她恶狠狠的盯着我,模样活脱脱就是逼良为娼的恶棍嘴脸! ?我虽然浑身的不自在,可听她这么说,于是一咬牙脱掉了裤子,正犹豫着要不要脱内裤,青竹忽然连连摆手:“行了行了,这样就行了,可别脱了,辣眼!” ?嘿…… ?爷们好歹也是个习武之人,不敢说一身的腱子肉,可肌肉也是棱角分明的,咋就辣眼了? ?我驴性上来了,歪头冷笑道:“说的就跟你不辣眼似的,老子又不是没见过……”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只因青竹也不反驳,只是笑眯眯的望着我,全然没有一丁点生气的模样。 ?这倒让我有些毛骨悚然了,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艰难的咽了口口水:“你……你你……你想干嘛?” ?“我能对你干嘛呀!” ?青竹笑着温言道:“咱俩不是好兄弟嘛,这世上哪有不互相嘲笑的好兄弟的?你看你和老白,他**你报警,你受伤他捅刀,这事儿还少吗?可真到了大事上,为了彼此掉脑袋都不皱眉头,我不也是一样的嘛,你怕我干什么?” ?我稍稍松了口气,也是暗骂自己嘴贱,惊疑不定问道:“果真?” ?“果真,躺下吧,该做的准备咱们可不能落下。” ?我依言躺下。 ?随后,青竹从包里取出一个牛油纸包,打开后,里面竟是两片晶莹剔透的好似冰片一样的东西,呈圆形。 ?只是……当她把这两片东西放在我身上的时候,我的脸色变了…… ?…… (第三更) 第1366章 五百年 ?宁可相信母猪上树,也不要相信女人那张嘴!! ?青竹让我深刻的领会到了这句话的精髓!! ?两个如冰片一样的东西,一片放在我胸口上,一片放在我小腹上。 ?起初的时候,触感只是冰冰凉凉的,倒真的和冰块没什么太大的区别,可不久之后,那两片东西里便生出了一些变化。 ?一点瑕疵在晶莹剔透的“冰片”里浮现出来,好似翡翠玉石里面的絮状物一样,随即,那些絮状物的颜色就开始变得越来越深,逐渐转化为墨绿色,并且飞快在里面蔓延开来,那像是活物一样,竟在里面氤氲荡漾着,乍一眼望去,好似水面上漂浮的绿色浮藻一样…… ?再之后,那些绿色的浮躁就开始渐渐的往我的身体里钻…… ?痛苦,便是这时候出现的。 ?好似有成千上万根银针集体刺向我一样,胸口还好,小腹那里许是因为神经分布相对较多,疼痛格外剧烈,我只觉得小腹肌肉痉挛成了一团,身子一弓,下意识的就要坐起来。 ?嘭!! ?青竹在我脖颈下方、两道锁骨中间轻轻一按,我浑身立即没了力气,一下子躺在兽皮上一动不能动,唯独那痛感是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青竹的脸上渐渐浮起一丝笑意。 ?我脸上肌肉扭曲,瞪着一双眼睛,不敢置信的望着她,强烈的痛苦下,脑袋却越来越清晰了,望着她的眼睛,咬牙切齿的问道:“你确定这后手……就是这种感受吗?” ?“哎呀,我忘记了一样东西。” ?青竹一拍光洁的额头,假模假样的说道:“本来吧,大概就是这种感受的,不过女帝是有些心疼你的,所以格外给你多弄了一副药,只要吃下,应当不会感受到什么疼痛,只是刚刚你话太多了,我不小心忘记了这事儿,不过你放心,痛苦还在忍受程度内的。” ?我已经说不出话了,原想着这个淡然洒脱的女人不会干这等挟私报复的事儿,可她偏偏就干了,可见这世上的女人都是一样,哪怕她再不在乎,你也最好莫要拿她的长相、身材开玩笑。 ?我绕有深意的看着她,轻声说了一句:“受教了!” ?青竹微微颔首:“不必客气,成长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随后,她便不理会我了,开始将之前准备好的那些瓶瓶罐罐里的药汁儿往我身上涂抹,并用手指在我身上画下一连串神秘的符文。 ?我能感受到,她是动用了自己的灵气的,在灵气的辅助下,那些药汁儿涂抹的符号飞快渗入我皮下,药性已经完全沉入了我体内。 ?青竹愈发的沉默了,此刻她倒不是挟私报复了,看得出来,连她也很吃力,额头上隐隐出现汗水。 ?只是,我身上的疼痛感愈发的强烈,终是忍无可忍,“啊”的闷哼低吼了一声,可眼神儿却一直往我自己身上瞟。 ?关于这个后手到底是什么,青竹根本没有细说,也不知在避讳什么,好像我知道了就会失败一样。 ?所以,我只能自己来看了,看了半响,越看那些神秘的符文,越是觉得有点味道。 ?“好像是个阵法,可是,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有什么功效,我却不知道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随后我便昏昏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 ?待我一个大觉睡醒,已是隔天日上三竿的时候。 ?屋子里空无一人,只弥漫着浓烈的药味。 ?随即,我便发现自己的身上居然搭满了一种稀奇古怪的藤蔓,这些东西好似编织成了一张大网,覆盖在我的脸上、身上。 ?那绿油油的叶片搭在我的脸上,传来清清凉凉的触感,只是来回扭头的时候,它们扫过我的脸上却有些痒,我下意识的就想将这些藤蔓扒拉开,结果却发现我的脸皮也被扯了一下,这些藤蔓晃了晃,依旧蛰伏在我脸上。 ?如此一来,我不免加大了一些力道,这一扯,非但没有扯掉藤蔓,我的脸上反而传来了疼痛感。 ?“这些藤蔓……是长在我脸上的吗?” ?我心下里冒出了一个惊悚的念头,随即挣扎着跳下了床。 ?果不其然,我身上发出“哗啦啦”的响动,那些藤蔓全都挂在了我身上,使得我此刻看起来浑身上下都绿油油的,像怪物多过像人。 ?不必说,这一定与青竹在我身上做的什么后手有干系。 ?我自知青竹必定不会害我性命,可身上忽然出了这样的状况,未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于是我满身披挂的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喊道:“青竹,青竹!!” ?待我撩开门帘儿冲出去时,才发现青竹赫然就在屋舍外面,正和小稚在玩耍,用木棍儿在地上画了个棋盘,拿颜色不同的石子儿当做棋子,二人下着五子棋,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见我出来,青竹扭头横了我一眼,对我这个模样不以为然,撇嘴道:“你鬼叫个什么劲儿?没看正忙着呢嘛?” ?我看了小稚一眼,小丫头冲我甜甜一笑,喊了一声“惊蛰哥哥”,却是对我现在这个模样一点儿都不好奇。 ?“嘎吱!” ?隔壁的窗户被推开,老白探出一颗胖头,笑眯眯的说道:“小卫子,知道你像啥不?活脱脱就是孙猴子刚刚从五指山下爬出来时的模样!” ?语落,这厮扯着破锣嗓子纵情高歌,唱什么“五百年,沧海桑田”…… ?见状我如何能不知道青竹早已和这些人说过了,他们已经知道我变成这样子的缘故。 ?“藤蔓,女帝的布置…… ?难不成说,女帝精擅于五行之内的木?” ?我心里揣测,随后黑着脸问道:“难不成我就一直保持着现在这个鸟样吗?” ?“不过就是身上长了点草而已,拔了不就行了么?大惊小怪!” ?青竹乜着我,飞快在我腿上薅了一把,就跟拔腿毛似的,一下子扯掉一把藤蔓,疼的我“哎哟”一下跳了起来。 ?再看青竹手中那一把藤蔓,根茎极粗,翠绿翠绿的,长势极为喜人,只是根须却很细,比发丝粗不了多少,好似小葱一样嫩白嫩白的。 ?“别鬼叫了,必然之事。” ?青竹的注意力再次投注到“棋盘”上,淡淡说道:“与其担心这些植物,你还是好好担心一下小白吧,它出了一些状况!” ?…… (第四更) 第1367章 小白的异变 ?小白?! ?我心下一突,这恰恰是我近来最为心神不宁的事儿了,自打燕山龙庭小白与它那位“父亲”打过照面后,它就变得怪异,初时沉默寡言,而后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可一旦有事我喊它总能喊的醒来,自打上回我龙化之后,它就彻底陷入了沉睡,无论怎么呼唤都不肯醒来,我虽然一直安慰自己,心想或许见过它“父亲”后,有了一些长进和蜕变,可胡家老祖在将它托付给我时,一再强调小白如果不遇到我,必要早夭,这事儿是盘桓在我心里的一个阴影,怎能不担心?此前一段时日我一直都在研读弃民留下的木板,反倒是忽略了小白,如今这…… ?“小白在哪里?” ?我急急发问,连自个儿身上长得绿油油的藤蔓都顾不上了。 ?青竹一指身后:“你这两日身上有一些变故,那小东西与你关系紧密,甚至可以汲取你的力量,我担心影响女帝的布置,于是带走了它,张歆雅在照顾它!” ?不待她说完,我已经去了她所指的屋子里,小白果真在这里。 ?张歆雅正坐在一侧,见我这么个“怪物”闯进来,眉毛一挑,随即恢复如常,小白正躺在她旁边的皮褥子上。 ?小东西一动不动,眼睛紧闭着,腹部起起伏伏,呼吸是有的,乍一看去,好像只是睡着了而已,与前几日的状态差不多,倒是让我至少先松了口气,若说它身上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后脖子上的毛了,那里毛发脱落,光秃秃的,露出下面粉色的皮肤。 ?可可爱爱、毛茸茸的一个小东西,身上毛发少了一块,看起来不免有些丑陋,极其醒目。 ?“它这是……” ?…… ?“如你所见,具体怎么回事,我们几个也看不出,青竹甚至检查了一下它的状态,生命气息内敛而平稳,状态犹如假死一样。” ?张歆雅道:“至于那块毛,青竹送它过来的时候,老白正好在这里,他那人你也知道,粗手粗脚的,和小白天生八字犯冲,听说要照顾小白,就跟以往似的伸手去拎小白的脖颈了,结果一下子没提溜住,反而把小白摔在了地上,再看手里,已经多了一撮毛!” ?我听的有些心疼,可也知道小白和老白往日的相处模式,小白是个小神偷,而且专偷老白,以前是什么都偷,只不过老白这厮不大爱干净,十天半个月的不换内裤实属寻常,有一次小东西不小心偷了内裤,差点没被那隔着牛仔裤凑上去都能闻到的骚味儿熏死,打那以后老白倒是不会一觉醒来赤条条的没衣服穿了,但有个什么好东西,总是不免被小白光顾,老白在抓小白的时候,也往往是跟拎条狗似的扯小白的后脖子,这倒是二者的相处习惯,不能怪老白不知轻重,且这事儿纯是小白出了问题,与老白无关。 ?当即,我快步上前,本能的去伸手抚摸小白。 ?结果手上却撸下来厚厚一层毛发,它原本浓密的柔软皮毛立刻显得稀疏起来,隐隐可见下面粉红色的皮肤,就像是个快要秃顶的人似的。 ?“这……” ?张歆雅一下子站了起来,惊道:“早上的时候还只是拉拽才会拽掉毛发,怎么现在一撸就能撸下来这么多?!” ?我细细盯着小白那粉红色的皮肉看,发现那粉红色的皮肉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些小黑点,用手抚摸上去的时候有明显的凸起,状态很像毛发没能从毛孔里钻出时的样子。 ?我于小白朝夕相处,对它最是了解,哪怕以前毛发极其浓密的时候,它的身上也没有这些小黑点,于是就问道:“这些黑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张歆雅全然不知此事,凑上来一瞧,才说道:“早上的时候还没有的。” ?我尝试着呼唤小白,这一次情况明显不同,呼唤的时候自然也格外卖力。 ?可是,小白仍旧没反应。 ?此事青竹他们早已经商量过了,青竹也不知道病根儿出在哪里,如果有办法化解的话,他们肯定是不吝啬于尝试的。 ?而今这个状况,他们没有办法,我也是束手无策,最后只得把小白带在身上,心下想着,如果一直瞧不出端倪,这一次回去恐怕得和妖墟的胡家联系了,或许它们有办法呢。 ?至于此时,也只能先把它带在身上了。 ?小白的褪毛速度很快,到了下午的时候,身上的绒毛已经一根儿不剩,看起来就跟个刚刚出生、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的小老鼠似的。 ?随后,在张歆雅和鹞子哥他们几人的帮忙下,可算是把我身上生长出来的藤蔓全都给拽到了,每一条藤蔓都有一根细细的根须,扎根在我的毛孔里,拔出来后,那细细的根须末端还血淋淋的,偶尔会坠落下一颗血珠儿。 ?这个过程自然说不上美妙,拔一下就疼一下,等他们忙活完,地上的藤蔓堆积起来恐有一米高了,我也疼的浑身冒汗。 ?做完这一切,太阳已经沉入西方,夜晚悄然降临了。 ?深夜三四点的时候,消失了几天的祭祀竟然再度出现了。 ?只是他却没了之前的神采,看起来有些狼狈,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白色的长袍上也有血迹,看起来好像刚刚跟人打了一场恶架一样,头发披散。 ?在他身后,跟着两个瘦高的弃民,手里拿着长矛,身后还背着巨大的行囊,只是看那行囊模样便知道是外界的了,估摸着是他们从一些落难的船只上抢来的。 ?这副打扮,倒像是远行。 ?祭祀来的时候悄无声息的,这地方人的精气神又被压制,直至他站到我的门口时,我才发现。 ?祭祀忙捂住我的嘴,朝着里面昂了昂下巴,示意我不要出声,随后他才偷偷跟了进来。 ?“这件事情,比我想的要难,我原以为阿达是我亲手教的,总会有几分缓和的余地,看来还是我太天真了,小觑了代代相传之下,神对他们的影响……” ?祭祀揉着乌青的脸颊苦笑。 ?我眉脚一扬:“谈崩了?所以,咱们的合作……” ?“照旧!!” ?祭祀一咬牙,拉着我的袖子,低声道:“只是,我恐怕没法子给你们更多的帮助了,我身后的两名战士是平时贴身保护我的,他们懂得神传授的语言,能和你们交流,会给你们带路,也会帮助你们,而且他们绝对是部落里最优秀的战士,他们……绝对忠诚于我!! ?至于阿达那边,我会搞定的,这段时间,部落里的战士不会外出,你们可以尽情活动!! ?我的诉求你们想必已经很清楚了,多的不说了,你们现在快点离开,带上你们的东西就行,其余的不用准备,我手下这两个战士已经全都带上了,快走!!” ?…… (第五更,又是保住“宝贝”的一天,我太难了,有人为民族崛起而发愤图强,有人为赚钱而拼命码字,唯独我……仅仅是为了不进宫而拼命!有兄弟说,你丫玩命也是为了稿费,这可不是,财务小姐姐居家,老风尘不知稿费滋味久矣,如此拼命,真的只是为了不进宫,目的单纯,动机质朴,狼狈如斯……看客们、听客们如果继续挥舞手中刀剑,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嘛?咱们就不能罢兵言和嘛……) 第1368章 神泉之河 ?祭祀差来帮忙的两名战士,一个叫麻龙,一个叫卯蚩,我不懂他们的语言,自不知他们这名字有什么内涵,不过就是音译了他们那一长串名字的尾部发音而已。他们确实是懂一点卫庶人教授的雅言的,但懂得不多,过于复杂的事情也沟通不了,好在也不必进行什么深度沟通,他们完全就是祭祀派来的带路人罢了。 ?夜色的掩护下,麻龙和卯蚩二人在前方带路,领着我们在丛林里飞快穿梭,即便没有带那些怪物,他们仍旧是这环境类似于热带雨林的丛林里最好的战士,只见他们腾挪跳跃,前行速度极快,相比较之下,我们反而倒像是拖后腿的了。 ?部落距离我们越来越远,及至天空隐隐泛起鱼肚白时,我们已经与部落相去甚远,回头再瞧不见那部落的踪影,一夜之间,仓皇奔走,竟已不知不觉翻越了好几座山头,眼前开始变得郁郁葱葱。 ?祭祀和阿达谈崩了,麻龙和卯蚩二人领路时首要目标明显是先远离部落,及至距离部落足够远时,他们才忽然调转了方向,沿着一座山头的山脊前行。 ?有道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俩人在这丛林里体力极好,相比较下,我们这些修行之人反而差一些,他们好似不知疲倦似的,一整日都在丛林里奔走,我们昨夜半夜被祭祀叫出来,一夜没睡,又走到现在,体力早已殆尽,一整天里,连停下来吃口东西的时间都没有,浑身上下汗淋淋的,厚重的靴子拖拽的脚腕子酸疼,脚底板在鞋子里打滑,说不出的难受。 ?平心而论,我们真武祠里这一茬儿人积年累月的在荒山野岭里奔走,虽比不上那些打小就往深山沟子里钻的山民,可对于山地并不陌生,如今连我们都不堪忍受了,更不必说花船上跟来的赵小刀和玉玲珑三人了,白狼带着他手底下的海帮船员一声不吭的赘在最后面,一个个瞧着无精打采的,虽然不说,也看得出有些吃不住了,只是他们是海上讨生活的,素来耐苦劳,倒是没什么怨言。 ?眼瞅着太阳已经转到了西方,我终是忍不住叫住了卯蚩:“路不是一天赶的,天要黑了,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宿营吧,走了一天一夜了,大家也需要吃喝些东西,好好休息一下了!” ?“这里……不能休息!” ?卯蚩摇了摇头,他的雅言听起来很生硬,断断续续偶尔蹦出一两个词儿,一边比划,一边说道:“这里,有不容易发现的东西……离部落不够远,这里还是它们领地!不能睡觉的,它们会偷袭,不安全。” ?我摸着下巴,尽可能的尝试着去理解他所说的话。 ?麻龙是个行动派,看我们沟通的有些困难,忽而疾步走向前方,跳到一株半斜着倒在地上的腐树上,目光四下巡逻,也不知在寻找着什么,这里不能观视,单凭肉眼,我是没有任何发现的。 ?须臾后,麻龙忽然动了,他“蹭蹭蹭”的跑了几步,一下子将自己手中的木矛投掷了出去,“咄”的一下扎在二十多步开外一株灰扑扑的大树上。 ?“吱吱吱吱!!” ?那树上登时传出尖锐的鸣叫声。 ?至此,我才终于看清,那灰扑扑的大树上竟然蛰伏着一个不小的东西! ?麻龙快步走过去,将树上的木矛拔了出来,那个东西兀自被他挑在矛头上,这厮也实在的很,把矛头朝我递来,恨不得把那还未死透,仍旧在挣扎的东西抵在我脸上:“就是这个!” ?我下意识的往后拉了拉面孔,定睛细看,不由打了个冷颤。 ?这是个模样很像椰子蟹的东西,却绝不是椰子蟹,倒像是蜘蛛一类的东西,体型也要比椰子蟹大得多,麻龙将之挑在矛头上,压得木矛都弯折了,在矛头上晃晃悠悠的,恐怕至少都得有二三十磅重,整体呈灰褐色,几条毛茸茸的腿又粗又长,腹部分布着红白相间的条纹,嘴巴宛如蝗虫似的,那里面生着一圈儿密匝匝的毒牙,里里外外三四层,倒不如说它的嘴巴里全是毒牙,那些毒牙好似破土而出的笋尖儿一样,只不过呈红褐色…… ?它被木矛扎穿的地方,汨汨向外流淌着绿色的汁液。 ?饶是我古灵精怪的见得多了,细细看了这东西一眼后,身上也是冒出了鸡皮疙瘩,本能的有些排斥这东西。 ?麻龙见我神态,咧嘴笑了起来。 ?卯蚩从腰上拔出亮闪闪的短刀,估摸着是他们从落难的海员身上弄来的家伙,一刀扎进这东西的嘴巴里,来回一搅,只听得一连串“咯嘣咯嘣”的声音,那东西的毒牙噼里啪啦的往外蹦,而后刀子往深处一送,“噗”的一下扎穿了对方的脑袋,对方这才停止怪叫挣扎。 ?卯蚩见状,欢天喜地的将此物从矛头上摘下来,拎在身上,和麻龙一边说话一边远去。 ?我急忙追了上去,与这二人并肩同行,艰难的沟通了一番后,倒是渐渐明白他们此前在说什么了。 ?原来,此物也算是这里的一霸了,这种类似于蜘蛛一样的东西在距离他们部落最近的山上就有,此物跟变色龙一样,身体会随周围环境的颜色变化,有着极佳的隐蔽能力,肉眼很难发现,它们是群居生活的,是丛林里最有耐心的猎手,所有闯入它们领地的东西,无一例外会被它们攻击,它们会趁着人入睡的时候发起攻击,一旦被它们咬上一口,这个人几乎就报废了,剧毒会让人持续不断的高烧,皮肤赤红,渐渐的身体开始肿胀,过不了三天后就会死亡,死的时候,身体肿胀的好像吹起的气球一样。 ?这东西领地意识很强,偏偏领地范围大的吓人,我们已经走了一天一夜了,竟还未走出它们的领地,在这里扎营的话,我们人少,夜里必然会遭遇它们的攻击。 ?我绝口再不提扎营的事情了。 ?好在,此处已经到了这种东西领地的边缘了。 ?日头完全沉入西方,丛林开始变得暗淡。 ?我感觉得到,周围开始变得凉爽,林子里有风了,而且还带着淡淡的海腥味儿。 ?“看来,这个地方已经靠近海岸线了!” ?我心下里判断着我们现在的位置。 ?麻龙忽然怪叫了一声,指着前方叫道:“到了,这里,扎营!!” ?他所在的位置视野比较好,算是在山头的高处边缘,我快步走了过去,居高而亡,却见暗沉的天光下,山下有一处极为醒目,好似玉带一样盘踞在山中。 ?“神泉之河到了!” ?…… (第一更,回来的晚了,凌晨五点左右才回来的,这算是昨天的更新,今天上午完成昨天的三更,下午完成今天的三更) 第1369章 各奔东西 ?有个典故叫做望梅止渴,说的是人在迫切的欲望督促下,可以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潜力。 ?我觉得现在的我们就是这种状态。 ?忽闻前面就是扎营的地方,所有人皆是精神一振,沉重的身子都轻快了几分,仿佛眼前这绵延无尽的群山、密匝匝的植被都有了别样的神采。 ?一众人大呼小叫的迎着海风沿山倾泻而下,有栖在此处的海鸥被惊动,“呱呱”怪叫着从矮木丛里腾起。 ?水生哥好似个野人一样一边狂奔一边摘下背着的强弓,顺手从腰间的箭筒里捻出几枚箭矢,一路奔射,箭矢你追我逐,正是一手高明的连珠箭法,腾起的海鸥扑簌簌的坠落下几只,无双眉开眼笑的上前赶忙捡走。 ?几个吃货,虽还未扎营,却已惦记上了晚饭。 ?此处确实临海了,应是这座岛屿的极西边缘,站在山上远眺,可以望见几公里外绵长的白色海岸线,那条神泉之河,正在海岸线与群山中间,不过从山上下来后,没了高处的优势,海岸线已经不可见,反倒是那条神泉之河极为醒目。 ?此时按照中原的时节来算,春节都还没过,正值数九寒天,距离惊蛰之时还有几个月的工夫,天图石不会流淌出泉水,所以这条神泉之河里没有河水,干枯的河床白花花的,两侧没有植被,宛如在丛林里开辟出了一条隔离带似的,从山上奔下来后,一眼便能锁定。 ?白狼等一种海帮成员本就是一个独立的小团体,一路上虽然也算是共同经历风雨,可若论亲近,还是比不得我们和花船赵小刀三人,我们性情相投,喜则喜、怒则怒,下山时跟野孩子似的狂呼奔跑,白狼等人却不参与。 ?只是,神泉之河遥遥可见时,白狼一种海帮船员却好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一个个神情亢奋,忽然加速朝那干涸的河床狂奔而去,竟是后来者居上,率先抵达。 ?天图石流淌出的神泉可以让生灵的骨骼、以及土石等呈现出类似于羊脂美玉一样的质地,这神泉之河里正是如此,河床上大大小小的鹅卵石晶莹剔透,使得那河道看起来都珠光宝气的。 ?白狼跳进干涸的河床里,颤抖着双手抚摸河床里的石头,他们彼此相视,神情激动,其中有一人像个狂信徒似的,竟然跪在河床里,低头去亲吻那些温润如玉一样的鹅卵石。 ?这一切都落在我眼中,我并未多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白狼一眼,扭头便去安顿扎营的事儿。 ?这座岛上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下雨了,生火用的干木材是不缺的,我们挑选的是一片相对开阔一些的河滩,很快众人便在河滩中间的燃起了篝火,水源是麻龙和卯蚩找到的,水生哥将射来的几只海鸥洗剥干净,切碎后投入水壶里,一众人围着篝火忙碌。 ?昨夜走的匆忙,我们根本来不及带什么干粮,好在祭祀考虑到了,麻龙和卯蚩背的巨大编织袋里全是西米椰树的淀粉,拿清水搅合一下,弄熟了便是类似于“敷敷”一样的东西,蘸着煮熟的海鸥汤吃,那滋味……怎一个恶心了得。 ?尤其是那海鸥,发酸不说,还有一股子怪味,全是筋,嚼不烂又塞牙…… ?只是奔走了一天一夜,腹中空空如也,即便是这跟泔水差不多的东西,我们也只能勉强下咽。 ?反倒是麻龙和卯蚩二人不跟我们掺和,见我们洗剥海鸥,俩人在一旁嘿嘿怪笑,而后他们居然把那个狰狞渗人的大蜘蛛放在火环边儿上炙烤,只等外科稍的漆黑,撬开一看,一股子清香味道立即弥漫开来,里面都是蟹肉一般白花花的嫩肉。 ?小稚看着直吞口水,我有些心疼,便候着脸皮去讨要了一些,见小稚吃得香,嘴角也浮现出一丝笑容。 ?这时候,白狼竟然走了过来,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下,他指尖把玩着一把战术刀,耷拉着脑袋,凑了过来却也不说话,似是有难言之隐,沉默了一下,忽而从上衣兜里摸出一个扁扁的软包红塔山盒子,他们被捉后,这些东西自然落入了弃民的部落,祭祀说服阿达放了他们后,东西又还给了他们,这金贵玩意竟然遗留下了一些,他打开扁扁的烟盒子,里面仅存两只皱巴巴的香烟,取出后散给我一支,笑着说道:“最后两根儿了,解解乏。” ?我接过香烟,他从篝火里抽出一根点燃的木材,忙凑过来给我点上。 ?辛辣的烟气窜入肺部,极是过瘾,我扭头望着暗沉沉的天空,常常吐出一溜儿灰白色的烟雾,忽而问道:“你们什么时候走?!” ?白狼手一抖,看了我一眼,挤出一丝干涩的笑容:“你猜到了?” ?“本就是为了利益一道上路的,现如今我们的前程还得我们自个儿拼命,你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海帮好像也从来不是什么讲义气的地方吧?石老头儿的人生格言不就是只做锦上添花之事,从不雪中送炭么?” ?我笑着看了白狼一眼,指着干涸的河床上那些石头:“这就是你们来这儿的目的,目的达成,自然也就到了分道扬镳的时候了。” ?白狼被我看的一张脸涨红发紫,鼻息咻咻,憋了半响,道:“一道儿来的,路上多承蒙你们关照,只是,职责在身……” ?我在他肩膀拍了一巴掌,笑道:“不用这么难堪,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接下来的路不好走,你和你手底下的兄弟没理由跟着我们玩命。” ?说此一顿,我又问道:“不过,阿达和祭祀有分歧,恐怕你也没法子自由活动,咱们的船打翻了,要运走这些石头可不容易,你打算怎么办?” ?“这些东西我们要定了。” ?白狼道:“卫哥儿敞亮不纠缠,我也不说扭扭捏捏的话,这东西对我们很重要,再大的代价也使得,其余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总有办法的。” ?我扭头道:“咱们再做个交易吧?你们如果能成功,帮我做一件事儿,我告诉你们个秘密,和这些石头有关。” ?白狼眉脚一跳,顿了一下,道:“卫哥儿请讲。” ?在祭祀那里看到的众多线索,我并没有和白狼说过,从合作之初我就知道,彼此压根儿就不是一条心,自然也没必要完全共享消息,现下只不过是把弃民部落里那些怪物是人变得这个消息说给了白狼。 ?实际上,这何尝不是一种试探?! ?白狼听到这个消息后,“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神色阴晴不定,更多的是浓浓的担忧。 ?不过,他很快就回过神来了,笑着对我说道:“卫哥儿法眼无差,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见状,我如何还能不知道答案? ?他们这些人身上的骨骼都呈现出了玉质的特征,正是与这些石头有关,不过很显然,他们了解的并不多,行为很莽撞。 ?“有了这个提醒,石老头子估计也该小心一些了,但愿他们得到这些石头后不会闯出什么祸吧!” ?我心下暗自琢磨。 ?白狼被我点破秘密,也不恼怒,问我到底需要他帮什么忙。 ?我招了招手:“附耳过来!” ?…… (第二更) 第1370章 斩天枢 ?翌日清晨,修整了一夜后,我们再度上路。 ?不过这一次人员却少了很多,白狼等一众海帮成员留在了昨夜我们扎营的地方,没有跟上来。 ?麻龙和卯蚩自然询问为什么要分开,在他们看来,继续往前走,便是传说中的禁地了,人手多一些肯定是有好处的。 ?我随便找了个借口支应了过去,想到昨夜我和白狼谈的事情,我心情也放松了许多。 ?如我所言,海帮只求利,这次合作也不过就是利益合作而已,他们如今既然找到了石老头要的那种石头,自然不可能在跟我们走下去,我强作要求也没用,拿什么义气之类的道德绑架人家更没意义,徒增笑柄不说,还坏了彼此的关系,倒不如爽快一点做个顺水人情,有了白狼心头的那点愧疚,这份人情他说什么也得给我欠在那儿,有朝一日有什么事情了,他说不得也得给我行个方便。 ?不过,想走,我自然也得从他们身上刮些油水出来,免不得利用他们一番。 ?实际这也是我临时起意,忽然想起了在祭祀那里看到的一则消息,此事对白狼他们也有好处,而且难度不高,算是我布的一手闲子,也算给我们留了条后路。 ?…… ?我们是沿着宋末元初时期那位祭祀进山的路线走的,沿着河道一直前行,第一天的时候一切照旧,倒是没生出什么变化,可伴随着不断深入,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周围的环境终于开始出现异样了。 ?脚下的土地变成了黑红色…… ?鼻子凑到地面儿上细细嗅一下,泥巴的腥气里隐隐有教人作呕的味道,说不上是香臭,只是身体本能的排斥这种味道。 ?两侧的密林里也开始变得浑浊。 ?这并非是雾气,也不影响视线,只是一种内心直观的感受而已。 ?寻常深山老林,天空高远,莽莽苍苍,一眼望去,只觉得明净异常,可是这里却是浑浊的,仿佛空气都是污浊的一样。 ?“五星二曜转乾坤,秉命天枢造化根。 ?在天北斗司元气,在地八卦显天心。” ?鹞子哥吟了一句,道:“立极中央,主宰七政,运斡坤舆,垂光乾纪,流通八国,旋转四时,这便是万化之根源。天有四时,地有八方,天光地德,秋落春荣,虽时变易之机,均由旋转运行、纵横颠倒使然而已。 ?入山之前,远远观望,莽莽苍苍,倒是还瞧不出端倪,走入切身体会一番,才知道厉害! ?此地,天枢造化之根已坏,于是气运阻滞,山林晦暗,天地污浊,鬼神横行,亡国灭族顷刻之间而已,这是斩尽杀绝的行径啊,好厉害的手段,好凶险的风水!” ?这一番点评,道尽这座岛屿的风水地势。 ?天枢造化之根…… ?这是玄空派风水最为讲究的一点,作用鹞子哥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正是那一番听来晦涩,实际不过是阐述自然规律的话,这个天枢造化之根正是这一切根本。 ?在玄空派风水堪舆来看,每一个地方都有这么个天枢造化之根,小到家宅,大到一片山区,亦或者是一座城市,乃至于一个国家,都有,家宅的天枢造化之根坏了,那一家子别想安宁,一座城的坏了,那这座城也就出问题了。 ?只是,很难找,而且极其坚挺,即便是找到了,也未必能坏掉,波及越广的天枢造化之根越坚挺,如果是百万平方公里之地的天枢造化之根,那都不用想了,你天王老子来了也斩不动的。 ?这地方如无意外,天枢造化之根就被毁掉了,影响着山区深处这一大片地方,于是这里风水险恶,藏污纳垢。 ?“毁掉这里天枢造化之根的,八成就是卫伯言了,他这么做的理由只有一个——灭亡丽人国! ?这才是从根本上解决,连人家的天枢都给毁掉了,这就是让丽人族永无超生之日,再也不能复起! ?真是够毒辣的了! ?不过,强如天官,看来也只能做到这一步,斩掉影响这么一小片山区的天枢,而且卫伯言八成为此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 ?你们说…… ?他后来毅然决然的献祭自己,要让天图石复苏,跟他斩掉天枢有没有关系啊? ?据我所知,斩天枢是要彻底毁掉一个地方,让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即便有后代也永无出头之日,比鸣蛇对葛天氏弃民的诅咒还要毒辣,都不是有干天和了,是丧心病狂了,反噬也极其厉害,卫伯言斩了这么大一片山区的天枢,我就不信他完好无损。” ?张歆雅如此揣测,跟我们一起待得时间久了,于风水堪舆一道上,她倒是也有了一些长进,不敢说多厉害,但守着正儿八经的传承,眼力绝对是没问题的。 ?青竹想了想,道:“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以卫家人的心性,一旦自身出了问题,绝对会干一些近乎癫狂的事情,不惜一切代价的给子孙留后手,丧心病狂的拉别人陪葬,这都是寻常操作。” ?“咱们却是要小心了。” ?我提醒道:“难怪祭祀那里的木板上描述的很多怪物闻所未闻,咱们这一路走来,见到的一些生灵,譬如那擅长隐藏的大蜘蛛,也都是从未听说过的,原因就在这里了。 ?天枢被斩,乾坤晦暗,阴阳浑浊,这方天地已不是人间,原本生活在这里的诸多生灵,也必然要生出异变,无法预测它们会变成什么样子,衍生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能力一点都不奇怪,这地方的众多怪物应该就是这么来的,这对咱们来说是个挺危险的事情,就像是……” ?说到这里,我看了走在前面的麻龙和卯蚩一眼。 ?若说这些弃民,他们原本也都是人,因为诅咒,放出了他们内心樊笼里的怪物,也让他们拥有了可怖的力量。 ?细细想来,这地方的种种怪物,和葛天氏弃民何等相似?! ?这些发现让我们变得凝重起来,很谨慎的观察着两侧丛林。 ?不知不觉间,天地又变的昏昏沉沉了。 ?光秃秃的河道两侧,忽然出现一个高耸的石碓。 ?它是由众多石头堆砌起来的,从前可能是个什么建筑,八成与丽人国有关,而今只余下了一个石头堆,却极其高耸。 ?我见天色不早了,于是就对麻龙说:“这倒是个遮风避雨的好地方,要不咱们今晚就在这里扎营吧?” ?麻龙在前面,我看不见他的脸色,他见到这巨大的石碓后,身体却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随后,他不理会我,“咕咚”一下跪倒在地,冲着那巨大的石碓连连磕头,口中咕哝着我们听不懂的语言。 ?…… (第三更,还有三更,晚一点,开了一夜车,到地方就写书,太累了,我上闹铃,睡俩小时就行,吃点东西,然后写今天的三更) 第1371章 骸骨 ?有了先前遇见那古怪蜘蛛的事情,见他如此,我倒是不敢再开口说话了,一众人远远赘在麻龙与卯蚩身后,他们磕头如捣蒜,我们则惊疑不定的四下观望。 ?须臾后,麻龙和卯蚩站起身来,神色仓皇,麻龙冲着我们连连招手:“走,快,快快的!” ?说完,二人甩开两条光溜溜的大长腿,一溜儿越过那高耸的石碓,跑的就跟不认识我们似的。 ?见状,我们只得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麻龙和卯蚩只顾着跑了,根本不搭理我们,一口气跑出老远,直至回头已经看不见那堆石头时,才稍稍放慢速度。 ?“一堆石头而已,瞧把你们给吓得。” ?老白忍不住揶揄了两句。 ?我抬手示意老白少说两句,这才拉住麻龙,细细询问那堆石头又有什么讲究。 ?“祭祀,迷路,地府的入口!” ?麻龙手舞足蹈的比划着。 ?沟通有些吃力,我又循序渐进的引导着询问了几句,这才弄清楚原由。 ?原来,方才我们经过的那堆石头,是宋末元初时,进入这里的那位祭祀扎营的地方。 ?准确的说,是他们最后的扎营之处!! ?此事我从木板上也了解过,当时他们沿着河道前行,在一个地方扎营的时候,浑浑噩噩的就偏离了河道,深入丛林,彻底迷路,遭遇了一系列可怕的事情。 ?此事也不知道现在那位祭祀是怎么和麻龙、卯蚩二人形容的,二人竟然把那个地方当做是地府的入口,在那里扎营的话,会被恶鬼不知不觉拖进地狱里,他们觉得宋末元初时那位祭祀就是被拖进了地狱里。 ?对于这等说法我自是不信的,那阴曹地府我便去过,却不是所谓的白骨盈野的恐怖场面,且非有那近乎神灵的神通本事,血肉之躯如何能进得了亡灵所在? ?只是见他们说的绝对笃定,我也不好点破,笑了笑不再多言。 ?此时天色已晚,麻龙和卯蚩二人惊魂未定,不肯就地扎营,非要再远离一些才好,我想了想,觉得那堆石头八成是废弃的丽人国建筑,宋末元初时那位祭祀在这里出事,说不得那里还很有些诡异之处,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离那地方远点也有好处,我干脆就由得麻龙他们在前面领路了。 ?谁曾料,愈往前走,斩了天枢后此地生出的变化就愈明显。 ?河道两侧的丛林黑麻麻的,本以为是天色暗淡的缘故,可一株距离河道极近的小树改变了我们的看法,走到那株小树旁边的时候,可以看到小树的树干、叶片等全都呈黑色,好似腐烂了一样,尤其是那叶片上的茎,殷红殷红的,好似血管一样。 ?随后,我们壮起胆色靠近了右侧的丛林,发现这并不是偶然,所有的树木都成了这个鬼样子,好在现下天黑了,瞧不出区别,若是天亮来看,整个林子都是这样的树木,该是有多诡异? ?泥土散发出的让人作呕的气味也愈发浓郁了。 ?这是一片明明遍地是植被、却毫无生机的地方。 ?“喀啦!” ?走在前面的麻龙忽然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这厮吓得原地一蹦三尺高,而后整个人挂在卯蚩身上。 ?那是一具枯骨,不知是什么东西留下的,骨架非常庞大,死在河边不知多久了,大半截儿枯骨已经被黑红色的泥土掩埋,只在地表暴露出一小部分,麻龙正是踢到了这一部分。 ?卯蚩抬头望去,黑蒙蒙的前方地上凹凸不平,似凸起许多鹅卵石,可细细再看,分明全都是枯骨。 ?大大小小的枯骨遍布河滩,每个几步便是一具…… ?“啊!!” ?这两个丛林里无所不能的猛士情绪崩溃几乎就是在一瞬间而已,卯蚩一屁股坐倒在地,挂在他身上的麻龙也被甩开了,二人望着遍地的枯骨嚎个不停。 ?我疾步走上前去,蹲下神来细细看着麻龙踢到的那具尸骨。 ?暴露在地表的应该是这东西的部分肋骨,肋骨晶莹如玉…… ?“血肉烂的干干净净,只怕死掉至少有一年的时间了。” ?我抚摸着尸骨,沉吟了一下,脑袋里有了一个大致的推测:“死掉的这些东西都有着玉质的骨骼,说明它们肯定喝过神泉的,这里又是每年惊蛰之时神泉之水流经的河道,它们来这里八成是为了喝神泉之水。” ?张歆雅走上前来,说道:“这林子里的所有东西都会喝天图石流淌出来的神泉之水,这里又有一套自己的生态,于是喝水的时候天敌见面,彼此厮杀,留下了这遍地的尸体。” ?我点了点头,在这一点上,我们两个倒是想到一起去了。 ?“这可怎么办呀,祭祀说我们一定能回去的,只要回去,我们家人每年多分一旦粮食,可现在还怎么回去呀?我们闯进了阴曹地府里呀!” ?“对呀对呀,怎么办?我们死定啦!” ?“这里肯定有鬼,不要吃我,不要吃我……” ?“……” ?身后传来杀猪般的哀嚎声。 ?麻龙与卯蚩二人哭的声嘶力竭的。 ?兴许是过于伤心,有强烈的情感需要表达宣泄,他们的语言反而顺溜了许多。 ?这两个夯货,眼看遍地的尸骨,觉得自己即便绕开了那个石碓,最后还是闯进了阴曹地府,指定是回不去了,于是哭的极伤心。 ?我照着这俩货屁股上一人踹了一脚,笑骂道:“哭个卵子,我们这一茬儿人在你们身边呢,怕个什么,听你们这哭丧劲儿,好像我们死定了似的,真特么晦气!行了,天也黑了,今晚咱们不往前走了,我看河道里有些干木材,你们去捡回来生火,安全起见,林子里就不去了,咱们就在这扎营!” ?麻龙与卯蚩二人看了我一眼,又赶忙对视了一眼,那眼神儿好像再说——对啊,这个变身以后跟神差不多的家伙还在呢,我们肯定会没事儿的。 ?于是,方才还哭的跟了死了亲娘似的俩人,一转头就喜笑颜开,一溜儿从地上跃起,跑去河道里捡了干柴生火去了。 ?一夜无话。 ?一众人围绕着篝火草草吃了些东西,又安排了轮岗后,便以天为床,以地为被的睡下了。 ?许是已经深入丛林,斩了天枢的影响表现越来越明显,夜里有些冷,睡觉中的众人不知不觉间的便凑成了一团,睡得并不踏实,总在半梦半醒之间徘徊。 ?迷迷糊糊之际,一道声音忽然传入我耳中。 ?“惊蛰……” ?“救,救我……” ?…… 第1372章 赤潮(上) ?唰!! ?睡梦中的我猛地睁开双眼,几乎是同一时间,一抹刺目的银光“哗”的照亮了整个天地。 ?骤然而来的强光让我双眼几乎陷入了失明的状态,随后便听得“轰隆隆”的一声巨响,撼天动地。 ?“打雷了啊!” ?在篝火堆前守夜的老白下意识的拉了拉衣服,蜷缩成了一团。 ?不知何时,丛林里起风了。 ?这里濒近大海,自茫茫大海上而来的风穿过树林,阴冷阴冷的,好在这里树木众多,倒是没有扬起沙土。 ?“鬼地方,好像天地都变矮了似的,打个雷这么吓人,雷光就在头顶上,搞得好像老子是个渣男似的,一副老天爷都看不过眼,要活劈了老子的样子。” ?老白不满的咕哝着,随即举目望向暗沉沉的丛林,道:“唉,屋漏偏逢连夜雨,看这样子,又要下雨了,一下雨连火都生不了,这里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又要遭老罪了……” ?大概是觉得冷了,单靠篝火的温度已经无法抵御,这厮跳将起来,一边搓手,一边活动着身子,仰头对着天穹笑眯眯的说道:“老子是渣男,老子是渣男,有种你劈我啊,你劈我啊,哎,劈不着,气死你……” ?这便是我从睡梦中适应过来后见到的一幕,一个四十岁的老男人手舞足蹈的自娱自乐,在用实际行动证明——男人至死是少年,哪怕七老八十,看见路边的牛粪也想点个炮仗炸上一炸。 ?轰隆!! ?忽的,一道雷霆宛如天帝手中的战剑,撕裂天穹,直贯大地,正好就斩落在老白身边。 ?那里顷刻间土壤飞溅,皆成焦土。 ?手舞足蹈的老白吓的亡魂皆冒,“妈呀”的怪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望着旁边正冒着袅袅青烟的焦土,想想方才竟与死神擦肩而过,“腾”的冒出了满身的冷汗,然后一溜儿从地上爬起,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极其虔诚的嘀咕道:“天爷爷哟,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您老收了神通吧……” ?这自是个巧合,这世上恶人多了,也没见谁真被天打雷劈了,只是这未免也太巧了,一时连我都是目瞪口呆。 ?接连两记闷雷,惊醒了睡梦中的众人。 ?随后,淅淅沥沥的雨水坠落下来。 ?岛上的雨水可没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上来便是豆子大的雨水,噼里啪啦的砸的人生疼。 ?梦中惊醒的众人压根儿没个缓和的余地,噼里啪啦的一通冲刷,直接浇个透心凉。 ?“收拾一下东西!!” ?青竹喝道:“麻龙、卯蚩,别在那傻愣着了,干粮,保护好咱们的干粮。” ?因为扎营,我们的许多东西都拿了出来,此刻倾盆大雨忽然而降,所有人都忙碌起来了。 ?我自然不例外,原本还因睡梦里听到的声音有些嘀咕,这时也顾不上细想了。 ?“小心……红,红潮,红潮来了……” ?忙碌之际,我竟然再一次听到了那声音。 ?对方说的是祭文。 ?这一次,我听的格外的清晰,只是到了最后,那声音逐渐消弭了…… ?我手上的动作一滞。 ?红潮?! ?什么是红潮?! ?身旁的玉玲珑拿胳膊肘儿碰了碰我,低声道:“卫哥儿,你怎么了?!” ?我愈发惊疑不定了,看玉玲珑的模样,她分明是没有听见那声音。 ?祭文? ?而且……对方竟然知道我的名字? ?是……卫伯言吗?! ?只是,现下顾不得这么多了,我胡乱的将东西塞进背包里,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放声道:“快走,红潮来了!!” ?正在忙碌的众人纷纷惊诧,不知道我何出此言,但鹞子哥他们与我朝夕相处,知道我不会无的放矢,只是依言加快速度收拾。 ?“什么红潮?是赤潮吗?” ?宁马牛疑道:“赤潮的话……那是水体里的原生动物和细菌,忽然增殖聚集,闹出的水体变色,这里虽然靠近海,可到底还是在陆地上啊,应该不会受什么影响吧?而且赤潮只是……” ?不待他说完,丛林里忽然爆出一声凄厉到极致的兽吼声。 ?嗷呜!! ?听那声音,对方似乎是受伤了。 ?随后,在我们右侧的丛林里忽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最边缘处的一株大树“喀嚓”一下折断,高耸的树干被撞的横飞了出去,随后一个庞然大物冲了出来。 ?“龙!!” ?赵小刀失声惊呼。 ?那东西距离我们还有一段距离,隔得远,再加上雨幕和黑暗,看不真切,但大概的轮廓却是能看得清的,乍一眼望去,还真像是个龙,身躯足足有二三十米长,死执着地,头上生着一堆冲天的犄角,真像是个伏地狂奔的神龙。 ?这玩意彻底发疯了,横冲直撞,那尾巴一甩,“喀嚓”一声,直接便将一株碗口粗细的树木抽断,它从丛林里出来,直奔着我们这里就来了! ?“这不是龙,这是天枢被斩之后,一些原有的动物异变出来的,可能……可能是蜥蜴什么的东西!!” ?我心头胡乱揣测着,而后指着那玩意喝道:“杀了它!” ?话落,水生哥已经摘下了弓箭,弓弦嗡嗡连连作响,一溜儿连珠箭直奔着那东西就去了,精准无误的命中。 ?那东西吃了痛,冲过来的架势停顿了一下,口中发出一声哀鸣,竟然噗通一下就倒地了。 ?“这东西也不过如此嘛,二三十米长的一个大家伙,居然被水生几箭就给射杀了!” ?老白打眼一瞧,立即松了口气。 ?可随后发生的事情,让他没这个底气了。 ?那个从林子里出来的庞然大物,它的尸体就像是冰块放在烈日之下,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融着,很快就变成了一副骨架,只是相距甚远,只能看到个轮廓,却不清楚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杀死这个庞然大物的并不是水生哥射出的那几箭,凶手另有其人。 ?红潮么? ?我暗自思量,口中却连连催促:“离开这里,这不是久留之地!” ?说完,我扛起背包就准备跑。 ?二秃子不知何时竟然钻进了我的背包里,这时候忽然露出一个脑袋,说道:“虫子……我感觉到了虫子的气息,杀死那个大家伙的,应该是虫子!” ?…… 第1373章 赤潮(中) ?对于蛊…… ?我现在已经有了极深的了解,深知怀揣着一个蛊王,并不意味着万虫不侵。 ?所以,哪怕二秃子一言道出杀死那庞然大物的凶手是虫子,我跑路的信念也并未动摇。 ?二秃子难得表现一回,神情拿捏的很矜持,脑门儿上那一圈儿油光锃亮的毛发不知多久没洗了,好似避雨的油毡子一样,雨水落在上面“骨碌碌”便滚落下来,凛风一吹,直吹了个汉奸中分头,还是打了摩丝款的,本是想听我夸赞两句,见我毫不犹豫撒丫子就要跑,不免有些着急了,爪子捉住我的头发,连连叫道:“哎哎哎,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呀,我说,那应该是虫子,嗯,我有很熟悉的感觉,小金蚕也有这种感觉,你懂我意思吧?” ?它冲着我一个劲儿的耍眼神,可惜我后脑勺子对着它,压根儿瞧不见。 ?老白酸了,自个儿好不容易整的仨蛊王,小金蚕成天馋他的身子,一言不合就像附身操控着他到处吃虫子,二秃子一天到晚想药死他,现在光头强也快了,偏偏小金蚕和二秃子跟我却极亲近,他如何能不牙疼,撇着嘴嘲讽揶揄了一句:“我们是人,只能听得进人话,你看看你又是个什么东西?就跟裤裆拉链开了露出来的玩意似的,你见谁没事儿会跟自个儿裤裆里那家伙事儿唠嗑的?”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却见二秃子这厮钻在我的背包里,从拉链的中间拉出一个小口子,一颗拳头大小的脑瓜子正好从那小口子里探出来,脑门儿中间光秃秃、油亮油亮的,沿着发际线的位置生出一圈儿乌黑油亮的黑毛,瞧那态势,还真就跟谁的拉链开了露出来的玩意似的,一时间也有些忍俊不禁,见二秃子快要恼羞成怒了,这才道:“你是说……那虫子你能应付?” ?二秃子一甩脑门儿上的一圈黑毛,丢给我一个眼神,让我自己体会。 ?“那你还犹豫什么,快去!” ?我一把将之从背包里扯了出来,这厮竟还把小金蚕抱在怀中,我将他俩照着远处一丢,只听得二秃子留下一连串叫骂声,不过还是带着小金蚕迎向了那庞然大物倒地的方向,而后我把背包的拉链一拉,低喝道:“这俩瘪犊子不靠谱惯了,信他们的屁话,就跟把自家性命的系在了即将进宫的太监裤裆里,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鸡飞蛋打,先不管它们,咱们跑!” ?我见众人冒雨已经把东西全都抢齐了,转头就朝着庞然大物倒地的反方向跑。 ?事实证明,我的决定绝对是正确的,希望百分百寄托在二秃子这厮身上,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这厮雄赳赳气昂昂的迎了上去,可气势连三分钟都没能维持,我便听身后传来“啊”的一声怪叫,扭头一看,二秃子扛着小金蚕撒丫子跑的飞快,正朝着我们这边急忙撵了上来,两条小短腿都成了风火轮,速度竟是比老白都不遑多让,不多时便追上了我们,而后“嗖”的一下,一跳两米高,跃出三四丈,堪堪扑在我身上,一把扯住我的背包,我只顾着逃命,这厮就跟荡秋千似的,在背包下面来回晃悠了一阵儿,最后竟凭着一股子为了活命死皮不要脸的架势生生爬上了背包。 ?“妈呀,太吓人了啊!!” ?这厮坐在我肩膀上,一边拍着小胸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一边指着前面连忙催促:“快跑,快跑,太多啦,惹不起呀!” ?鹞子哥受不了这厮了,断喝道:“别鬼叫啦,到底是什么虫子?!快说,要不老子把你扔回去喂虫子!” ?“很小很小,跟芝麻似的,看起来像虱子,是红色的……” ?二秃子赶忙说道:“它们以前绝对是我和小金蚕熟悉的一种虫子,不知是什么,现在也瞧不出端倪,但那种感觉错不了,以前的它们我俩绝对能控制,我和小金蚕都有这样的感觉,可是现在……它们变了呀,我和小金蚕忙活半天,它们一点都不受影响,直奔着我们就来了,它们居然想吃了我俩,妈呀,太吓人了,数量好多的,铺天盖地,密密麻麻。” ?我听的身子一紧,二秃子自然感觉到了,也不知道谁给它的勇气,居然反手照着我脑门儿上就“啪”的削了一巴掌,削的我眼皮子狠狠跳了跳,随便听它咋咋呼呼的叫道:“小卫子快快跑,保持这个速度一直跑,应该没事的,它们的速度很慢,追不上你的!” ?说完,这厮也不知是不是想到了以前总被我削脑袋,亦或者单纯的觉得手感比较好,“啪啪啪”的又在我脑门儿上扇了几巴掌。 ?“二秃子,你再敢动手老子一定弄死你!!” ?我被扇的眼珠子都红了,咆哮了一声,吓得这厮一哆嗦,讪讪干笑两声,忙收回了手,我没工夫和他计较,不过脚底下的速度却是又快了三分。 ?红潮源自于丛林,从那头庞然大物冲出的地方而来,我们从相反的方向逃命,跨过干涸的河道,冲向另一侧的丛林,风雨愈发的急迫了,丛林里泥泞不堪,待我刚刚冲进那丛林里的时候,茂密的树丛使得眼前一黑,“啪嗒”一声,一片湿淋淋的树叶子拍在了我脸上,随即,我便感觉了脸颊上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拿着锉刀在脸上狠狠锉了一下子似的,“啊”的痛叫了一声,下意识的伸手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低头一看,手上已全是鲜血。 ?那鲜血当中,有一些细细碎碎的小东西,定睛细看,全是虫子。 ?这虫子看起来与虱子很相似,一个个殷红饱满,身体宛如剔透的血珠儿似的,我伸手一抹的工夫,大量的虫子便被挤压死亡了,仅余下那么一两个还在我手中蠕动着。 ?它们的身体的娇嫩的,可却生着极好的牙口,落在我手掌里不过眨眼的工夫,我便觉手掌传来刺痛,被它们咬出几个针眼儿大小的血口子,随即我握住手掌,狠狠一碾,只听得掌中“嘎嘣嘎嘣”传来两声爆响,这俩虫子便被通通碾死了。 ?“红潮!!!这里也有红潮,退出去!!” ?我是第一个冲进丛林的,吃了亏想都没想,大吼提醒了一声,喝止了其他即将进入丛林的人,而后我一边拿着袖子狠狠擦着脸颊,试图将落在我身上的虫子全部杀死,一边则飞快退了出去! ?…… (第一更,今天五更) 第1374章 赤潮(下) ?沙沙沙…… ?丛林里发出密集的响动,似雨落芭蕉。 ?千千万万的似虱子一样的红色小虫子从丛林里蔓延出来。 ?这绝对是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这些小虫子只有芝麻大小,铺天盖地,彼此叠在一起,当它们从丛林里蔓延出来的时候,犹如一道翻滚的红色海浪,那情形真与爆发了赤潮的海域极为相似! ?它们的速度并不快,它们的身体也非常柔嫩,柔嫩的甚至我只需要拿手指轻轻一撮,它们的身体就会爆开。 ?相比于我们过往所见识过的一切妖魔鬼怪,它们个体几乎孱弱的可以忽略不计。 ?可是,头一次,我竟连对抗的勇气都无法生出来,除非我悍然将整个丛林都点燃,可这与梦呓无异,暴雨之下的丛林,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火星儿都蹦不出来,漫说是点燃整个林子了。 ?强如青竹,脸色也是一下变得极难看! ?跑!! ?这是唯一的选择。 ?两侧丛林里都爆发了红潮,唯一的出路便是河道了。 ?只要速度够快,或许我们能在两岸的红潮包夹上来之前冲出红潮的范围。 ?于是,碰壁之后,我们又重新被逼回河道的位置,沿着河道匆匆狂奔。 ?两侧丛林里的红潮已经完全蔓延出来了,我们仿佛置身于一片红色的海洋当中。 ?“你们看那里!!” ?鹞子哥忽然大吼了一声,手指指向一个方向,道:“出不去了,它们在有意识的包围我们,该死的,难道这些虫子有智慧不成?” ?他所指的地方在我们前方,那个地方兴许是因为水土的原因,有一片林子距离河岸极近,当蛰伏在那里的小虫子爬出来的时候,恰好就堵住了我们的前路,而它们则有意识的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运动,远远看起来,就好似要封住前方的口子,将我们彻底包围起来,一步步收缩蚕食一样。 ?这些虫子有灵智的可能性不高,但据我所知,这世上所有群居性的生物,都会出现一定的阶级,必然会有个首脑的存在,或许暗中的某处,正有这样一个首脑在指挥这些虫子。 ?只是,现下这种情况,我们也没工夫去寻这个首脑了。 ?眼看我们正一步步包围,我的心头也生出了一丝绝望。 ?青竹环目四顾,暴雨中她的喘息声清晰可闻,眼中闪过一抹厉色,忽然一把捉住我的手腕,飞快说道:“成败在此一举了,待会儿跑路,记得带上我。” ?我愣了一下,她也不解释,随即便开始双手飞快结印。 ?我感受得到,她的身上正澎湃着强大的灵气,我立刻以道家八大神咒中最基础的三道神咒开眼,而后便看见分布在她身上十二正经以及奇经八脉之中的三百六十二个穴位此刻绽放出柔和的光晕,丝丝缕缕的灵气正从这些穴位里溢散出来,愈演愈烈,最后灵气散如泉涌。 ?我被吓了一跳,据说一些道行极高的人在坐化之际,会有一个散功的过程,便是将收入体内的天地灵气还给天地,这个时候人体的三百六十二个穴位就会齐齐外溢灵气,直至灵气枯竭,生命便走到了尽头。 ?我以为青竹是要以散功和生命为代价,行最厉害的法术,正要阻止,可话到嘴边收了回去。 ?这不是散功! ?因为这些灵气从青竹体内外溢出来后,并没有消弭在天地之间,而是覆盖在了她的体表之上,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柔和的光晕里。 ?她不再结印,拈指如兰,似笑非笑,忽然之间有一种空灵之意,好似随时会举霞而去,忽而叹道:“想人间婆娑,全无着落;看万般红紫,过眼成烟。漫漫仙途,白云苍狗,道法道法,万古皆空,仅此而已。” ?语落,她的瞳孔忽然绽出两点翠绿的光芒,紧接着,绿光大作,甚至连覆盖在她身上的柔和光晕都在朝着绿色演变,及至最后,她整个人都被炽烈的光芒所遮盖。 ?“勃勃的生机,这是五行中的木。 ?女帝的力量似乎就是以木为主,她怎么会……” ?我有了片刻的失神,随即失笑道:“也是,青竹是女帝身边的人儿,若说女帝没有将自己的一部分法传授给她,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这时,青竹张开嘴巴,一颗被绿色的光晕从她口中徐徐飘出,那光晕始一出现,我便感受到了让人心悸的压力,刹那间好似整个天地都压在了自己身上一样,竟让我生出了一种自己极其渺小的感觉。 ?修行之人讲究一个成丹,这个“丹”便是一个修行之人的本源了。 ?青竹口中飘出的那便是她的“丹”,是一个道行还要在天师之上的存在毕生修行的根本。 ?哗啦啦!! ?两侧的丛林忽然疯狂摇曳起来,每一株树木都如此,好似有一个力大无穷好似巨灵神一样的存在正抱着树干疯狂摇晃它们似的。 ?原本铺面而来的疾风骤雨都停下了,这方天地的一下子似乎变得静谧起来。 ?可也仅仅是刹那而已,随即风向发生了改变,狂风呼啸着卷过丛林,一大片黑麻麻的东西从左右两侧的丛林里飞出来,朝着我们席卷过来。 ?“是虫子!!妈呀,大风把虫子给卷过来啦!!” ?老白鬼叫起来。 ?我也被吓了一跳,还真以为是大风卷来了虫子,可细细一看,在地上慢吞吞的前行的虫子纹丝未动,根本不受影响。 ?这风来的古怪,似乎只扫过了半空的位置,擦过丛林里那些树木的树干。 ?随即,那黑麻麻的东西“噼里啪啦”的打在我们身上,各种各样的种子落地,在我们脚下铺了厚厚一层。 ?轰!! ?青竹身上的光晕忽然破碎,爆出了漫天的萤光,这些荧光弥漫向远方,好似无数萤火虫聚集在一起,在半空中连接架起一道萤光闪烁的桥梁。 ?青竹口中吐出的“丹”再次回到了她的身体,她整个人立即萎靡下来,身子晃了一晃,差点倒地,我眼疾手快,连忙扶住了她,而后便听她说:“倾我之力,架十里长廊,快走快走,能不能逃出生天,便看你们的造化了!!” ?…… (第二更) 第1375章 林中绿影 ?漫天的萤光,似为牛郎织女相见铺就鹊桥,于我们而言,它也是桥梁,桥梁的两侧,一面是生,一面是死。 ?那是青竹全部的力量! ?从两侧丛林里席卷而来的各种各样的种子铺在我们脚下,当这些萤光落在种子上后,飞快融入其中。 ?随后,那些种子迅速变得翠绿,它们一点点的消失在地面上,就像是被土壤吞噬掉了而已,眨眼间消失的干干净净。 ?噗! ?一颗嫩芽儿执拗的顶开压在它头顶上的土壤,从地下钻出。 ?紧随其后,无数的嫩芽儿破土而出。 ?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生长,好似藤蔓一样,交错纠缠,将彼此当做向上生长的台阶,很快在我们头顶上交织出了一条拱形的走廊,将我们包裹起来,郁郁葱葱,蔓延向远方。 ?这绝对是震撼的一幕,几乎颠覆了我对法术的认知。 ?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不外如此而已。 ?“倾我之力,架十里长廊。” ?至此,我如何还能不理解青竹这句话的意思? ?长廊有十里,这是青竹给我们提供的庇护,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否则……浪费了青竹的一番好意。 ?青竹耗尽一身的灵气,一时片刻恢复不来,于是我扯下背包扔给无双,转而将她背弃,对左右喝道:“离开这里。” ?随后,我背着青竹沿着这条藤蔓编织的长廊一路狂奔。 ?不久之后,笼罩着我们的长廊上发出密集的“沙沙”声。 ?红潮来了。 ?可以想见,那些慢吞吞的虫子已经在外界淹没了这条长廊,“咔嚓咔嚓”的咀嚼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它们竟然在啃食青竹架起的这条长廊。 ?“不必害怕!它们短时间突破不了的。” ?青竹如此安慰我们。 ?只是,一个二三十米长,都被我们误以为是龙的庞然大物,眨眼间就被这些虫子啃食的只剩下累累白骨,这长廊到底能支撑多长时间,我们心里也没谱。 ?我只是下意识的收紧了手,脚下的速度又快了三分。 ?青竹散尽了力量,脑袋都枕在了我肩上,浑身已没有一丝的力气,却忽然凑在我耳边,低声问了一句:“翘么?” ?她问的突兀,过了片刻我才反应过来,原来是我光顾着仓皇逃命了,背她的时候俩手落在了不该落的地方。 ?经她这么一提醒,我下意识的又捏了捏。 ?换了寻常女人,只怕立马就得大发娇嗔,譬如红霞满面什么的,电视和小说里都这样,可惜我身边没个正常的,如果是茳姚,大嘴巴子早招呼上来了,而青竹这厮正是不正常人里的异类,她只是愣了一下,随后便笑眯眯的说道:“作为好兄弟,咱俩睡都睡过了,你摸摸我是不在意的,可你这没有一丁点的‘表现’,是不是不太尊重我呀?!” ?“表现”两个字,她咬的格外重。 ?我了解她,知道在她眼里,其实压根儿就没有男人和女人这种区别,我嘲笑她她整我也不过是嫌我嘴贱罢了,什么“表现”的,根本就是调侃我,一时眉头狂跳,只听得她在我耳边絮絮叨叨的,不禁咆哮:“大姐,我特么在逃命,我在逃命啊,逃命时候你还要老子有什么表现?在老子眼里,你丫都不是个女人!!” ?“嘁!” ?青竹撇了撇嘴,不过总算不再骚扰我了。 ?十里长廊,我还背着个人,一路马不停蹄的狂奔,只待从长廊尽头钻出去的时候,肺部火辣辣的,感觉几乎要爆开似的,冲出去的瞬间,脚下一滑,连带着青竹,二人直接稀里哗啦的滚倒在地。 ?我抹了把脸上泥水,极狼狈的从地上爬起,一边拉拽青竹,一边仓皇回头观望。 ?此时,黑夜已走到尾声,雨幕之下,天地间一片混沌,不过可见度比深更半夜时要好很多。 ?红潮并没有完全褪去,在我们身后四五百米远的位置,仍旧可以看见一抹红色,虽然拉开了一些距离,可那些虫子仍旧没有就此退去,红色的浪潮仍旧在徐徐推进,大有一副不把我们啃成白骨决不罢休的架势。 ?在我们右侧的丛林里,仍旧不断有虫子从中爬出,只不过这些虫子有些后知后觉,如今不过才刚刚从林子钻出来而已。 ?至于左侧……丛林里没有任何动静。 ?我注意到,右侧仍旧有虫子钻出来的丛林,那里的树木有些独特,模样很像是棕榈树一样,不过此地天枢被斩,那些树木发生了异变,说它像棕榈树,实际上也只是树干、树叶的等形状比较像棕榈树罢了,其余则大相径庭,叶片漆黑,叶茎殷红如血管,此前红潮所覆盖的区域,树木也大都是这个样子的。 ?而左侧没有虫子继续钻出的那片树林,则没有这种像是棕榈树一样的树木,那里古树参天,极其巍峨,树下生满了密匝匝的藤蔓、灌木,灌木丛恐有两米高了。 ?“难道说,那些红色的小虫子只栖息在那种类似于棕榈树的古怪树木上?” ?我心头生出这样一个念头,身后红潮仍旧朝着我们蔓延,右侧的丛林里虫子也在铺天盖地而来,短暂的犹豫后,我将青竹往背上一甩,直接做出了决定:“进左边的丛林!!” ?这是唯一的一条路了。 ?河道毫无遮拦,沿着河道逃跑,不免会被这些虫子一直追赶,它们速度不快,可这么不依不饶的撵着我们,我们不走都不行,且不说现如今一口气跑了这么远,体力早已支撑不住,主要是右侧的丛林里仍旧有红潮蔓延过来,说穿了,左边是我们唯一的路,不走都不行。 ?我一手托着青竹,天官刃已经被唤醒,提刀上去“咔嚓咔嚓”的砍倒高足有两米的灌木,生生在灌木丛里开辟出一条通道,速度虽然缓慢,可也只能如此,灌木丛密匝匝的,我们又受天图石影响,无法观视,里面要是藏着个什么东西,近在咫尺都看不见,一头撞上去铁遭殃。 ?沙沙沙! ?一连串密集的响动忽然从前方传来,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正飞快在灌木丛里穿梭,大量的灌木被撞折,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听那声音传来的方向,对方似乎正朝着我这个方向冲来。 ?我劈砍灌木的动作一滞,听声音距离我越来越近,不由弓起身子,透过了灌木的缝隙,隐约看见了一个绿色的影子…… ?…… (第三更) 第1376章 飞奔的野人 ?我迅速将青竹放下,双手握刀,同时乜了左右一眼。 ?在我左右两侧,赫然正是卯蚩和麻龙这两位仁兄。 ?不得不说,这两位仁兄的眼神可能是有些问题的,他们判定强弱的标准很独特,就一条——谁像神,那就一定是最厉害的。 ?从这个标准来看的话,我绝对是这两位仁兄眼中如同战神一般的人物了。 ?于是在逃命的时候,两位仁兄一左一右,就跟哼哈二将似的,死活不肯离开我半步,钻进灌木丛时,无双和鹞子哥本是想和我一起进入灌木的,奈何实在争不过两位仁兄,许是部落的大锅饭吃多了,在争先抢后这件事情上两位仁兄绝对是专业的,进入丛林之前,二人眼观鼻鼻观心,老神在在,只待无双和鹞子哥赶上来的时候,忽然岔开双腿,一条腿直接拦在鹞子哥和无双面前,眼看就要被绊倒,无双和鹞子哥只得停下,趁着二人身形未稳之际,两位仁兄胯骨旁边一递,乌黑油亮的大屁股一撅,一屁股就把无双和鹞子哥挤到了一侧。 ?就这样,俩人喜滋滋的跟着我走到了最前面,而今危机来临,自然也跟着我首当其冲。 ?灌木丛里的动静儿他们俩自然听到了,我见这两位仁兄眼神闪烁,估摸着一旦陷入劣势,跑的必定跟不认识我似的,神说让他们留下都不好使,心里不由的暗骂起来那个不靠谱的老祭祀,起初听他那口吻,还以为派来的是两个部落里如常山赵子龙一样浑身是胆的猛士,谁知会是这么俩夯货。 ?不满归不满,未知的危险却在迫近。 ?很快,那道绿影已经冲到了我面前,我则提刀骤然发难。 ?百辟刀是刀,利于劈砍,只是这里都是灌木,一刀劈过去不免被灌木阻挡,砍在对方身上,力道少说被卸去九成,也就没什么杀伤力可言了,所以这一刀我是刺杀出去的,顺着灌木的缝隙,一刀攮向对方。 ?那绿影儿倒是机警,一截儿明晃晃的刀锋忽然从灌木丛里探出,那绿影福至心灵,竟有所察觉,狂奔之中猛地侧身,险之又险的避开了这攮向他胸口一刀,而后隔着灌木撞在了我身上。 ?我早有准备,以肩膀迎击,“咚”的一下顶在对方空门之中,夹在我们中间的灌木“噼里啪啦”的折断,而后便听“哎哟”一声惨叫,那绿影被撞飞了出去。 ?冲撞的力量下,我亦不可避免的后退了两步。 ?是个人?! ?我怔了一怔。 ?守在我左右的麻龙和卯蚩来劲了,一看我击飞了对方,两人精神剧震,“呀”的叫了一声,握着木矛隔着灌木照着那倒地的绿影便刺,如果不是我之前瞧着二人已经在默默后退,看样子随时会跑路的话,连我都以为他们很勇猛似的。 ?灌木对面的绿影又一次表现出了惊人的反应能力,明明已经倒地了,可在两支长矛刺向他的时候,就地一滚,又一次躲开。 ?我粗暴的挥刀劈开眼前遮挡的灌木,对方此刻连滚带爬的从地上爬起,扭头就跑,只留下了一个背影儿。 ?这果然是个人,身上披满了树叶,怀中也不知兜着什么,跑路倒是飞快,在这密匝匝的灌木丛里都来去自如。 ?只是距离已经很近了,他的身法压根儿起不到什么作用,我追星赶月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飞起一脚,“咚”的一下子踹在对方的脊背上,对方又是“哎哟”的惨叫一声,直被我踹成了个狗吃屎,直挺挺的趴在地上。 ?“山大王,我错了,我错了,饶我一命,我再也不敢了!!” ?这浑身披着树叶,好似穿了“吉利服”一样的角儿竟然哀嚎起来,说的语言和我们一模一样,说话之间他翻转过了身子。 ?我急忙收刀,等对方转过身来的时候,“嗡”的一下,明晃晃的刀锋停留在对方面前,距离对方的鼻子恐怕不过一公分了,对方的两只眼睛也成了斗鸡眼,眼中只剩下了刀子,随即目光才顺着刀锋一点点的转移到我身上,看到我后,他失声便喊道:“小卫?怎么是你?!” ?对方脸上乌漆嘛黑的,而且散发着一股子怪味儿,像是醋酸味儿,再加上树叶遮挡,我一时半会儿竟然没认出来他来。 ?“是我啊,是我啊!!” ?地上的“野人”连连叫嚷,然后用手扒拉开遮住半个脸颊的树叶。 ?待看清对方的完整模样后,我亦失声道:“乌鬼叔!!” ?眼前这人,正是我们刚刚登上这座岛屿时便神秘失踪的乌鬼叔!! ?只是,熟人忽然在这蛮荒之地相逢,我却没有一丁点的兴奋,概因此人身上迷雾重重,很不简单,这个时候出现…… ?我的面孔阴沉了下来,微微眯着眼睛,心里其实已经在转悠着要不要一刀杀了他的念头了,森森然的问道:“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乌鬼叔好似没看见我的杀机似的,见是我后,他避开指着他的百辟刀,一溜儿从地上站起,一把捉住了我的手腕,颇为急切的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小卫,快走快走!!” ?他这一靠近上来,那股子醋酸味道更加的浓郁了,几乎已经到了呛人的地步,正待要说什么,远处黑蒙蒙的丛林里忽然传来一连串“嘎嘎嘎”的怪叫声。 ?那叫声宛如猿啼一般,在丛林里回荡,真是空谷回音。 ?“小心,小心!!” ?乌鬼叔脸色一变,他原本抓着我的手腕,此刻忽然在我胸口狠狠推了一把,我踉踉跄跄退后了几步,紧随其后一道激烈的破空声响起,由远及近,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好奔着我方才所在的位置而来,我倒是被推开了,乌鬼叔却躲不开了。 ?“嘭”的一声,那黑乎乎的东西砸在乌鬼叔脊背上,他“哇”的喷出一口鲜血,直接被砸倒在地。 ?倒地之时,他满嘴的血腥,却仍旧在对着我狂呼:“小卫,快走,快走,这里危险!!” ?…… (第四更) 第1377章 山大王 ?变故来的很突然,及至此时我才明白此前乌鬼叔慌慌张张在丛林里奔走,想来是在逃避什么东西。 ?山大王么?! ?乌鬼叔被我击倒时嘴里一直呼喊着什么山大王,是那山大王袭击了他?! ?一连串的点头瞬间闪过我的脑海,而刻在骨血的里的武人本能已经促使我的身体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应有的反应,这些反应完全不需要经过大脑便已实施,我一把拖起了倒地的乌鬼叔,迅速拉拽着他躲到一株灌木丛中的大树后面。 ?咻!! ?又是一块黑乎乎的石头从同一个方向飞来,“啪嚓”一下砸在了大树上,石头被弹开,树皮被砸的爆裂开来,雨水以及树皮残渣横飞四溅。 ?鹞子哥他们见状,立即分散开来寻找掩体。 ?这一击的力量实在是太大,方才乌鬼叔可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子,趁着有大树作为遮挡,我忙蹲下身子在乌鬼叔的后背上摸索了一下,他只顾着一直咳嗽,咳嗽一声口鼻里就有鲜血溢出,看着模样实在是吓人,可我检查一番后,倒是松了口气。 ?起初看石头击中他的角度,我以为是砸到了脊梁骨,这样的力量,脊梁骨瞬间就得被砸断,目下这情况,人怕是都活不了了,如今我摸索一下才知道,那一石头是砸在了他脊背右侧的肩胛骨上,那里接近腋下,那里有全身最大的一块阔肌保护——背阔肌,乌鬼叔当时推开我,显然已经知道对方的袭击方式,浑身的肌肉正是紧绷的时候,背阔肌对他进行了完美的保护,有极大的缓冲作用,至少不至于当场被砸死了。 ?不过,肩胛骨保护的就是前侧胸腔内的肺脏,那一石头力道格外大,即便有背阔肌缓冲、肩胛骨保护,一下子砸在人身上,不可避免的还会波及到腹腔,他呼吸时不断咳嗽、咳血,正是肺脏内出血的症状,应该不是特别严重,只等处理了这东西,找个僻静的地方,我自然能保住他一条性命! ?噗噗!! ?这时,接连又有几块石头飞了过来,全都砸在了我前面的树干上,这大树影响袭击者所在那一侧已经被打烂了。 ?“嘎嘎嘎!” ?接连的袭击落空,似乎激怒了暗中的那位山大王,林子里传来他愤怒的咆哮。 ?我们尚未见到它的真身,自然不会贸然冲出去挑战它,众人都是在林子里耐心的等候着。 ?那位山大王愤怒的咆哮声越来越急促,它应是禽兽一类的东西,灵智终究不高,愤怒之下没有那么大的耐心,很快就采取了进一步的行动,远处传来扑簌簌的声音,不多时我们便遥遥见到黑蒙蒙的林子里有几株参天大树在剧烈的晃动。 ?一个巨大的黑影在一颗颗参天大树之间来回腾挪跳跃,正不断的朝着我们欺近,很快我就看清了这位山大王的模样。 ?这骇然是个身高接近一丈的东西,它看起来很像是……黑猩猩,只是口中的犬齿獠牙殊为骇人,尤其是上齿,两颗巨大的獠牙从口中探出,模样好似剑齿虎一样,它一边腾挪跳跃,一边张开骇人的血盆大口咆哮,四爪也极其锋利。 ?“原本应该就是黑猩猩,只不过此地天枢被斩,天地变了,一切生灵也会受影响,故而变成了如此骇人的模样!!” ?我心下暗道,这样一个庞然大物,一旦让它完好无损的跳到我们身边,我们的麻烦可就大了,况且身后还有红潮,必须速战速决,念及此处,我低喝了一声:“水生哥!!” ?一株大树之后,水生哥弓着身子窜出,他已经摘下了背后的弓箭,在灌木丛中一边狂奔变换着位置,一边不断从箭筒里抽出箭镞,一支支重箭发出尖锐的破空声,直奔那位山大王而去。 ?第一支箭射出时,那位山大王刚刚从一株大树上跃起,箭矢堪堪擦着它的身体过去,“咄”的一声射在后面一株大树上。 ?第二支箭也是如此。 ?随后,那位山大王落在一株大树上,可不等它再次跳起,两支箭矢先后抵达。 ?“噗噗”两声闷响,两支箭矢全数命中,七十磅以上的弓箭就足以射杀一切动物,水生哥手上那重弓在百磅以上,早已不是用来对付寻常动物的了,这山大王体型庞大,看起来及其骇人,可到底还是个畜生,也是血肉之躯,遇上水生哥这射杀大象都绰绰有余的重弓,下场可想而知。 ?其中一支箭矢在它仰头之际,顺着那扁扁的塌鼻子鼻孔钻了进去,从鼻腔上方穿出,箭头都撕开了它眉心位置,它吃了痛,下意识的低头,随即第二支箭矢一下子就钻进了它的眼睛里。 ?“嗷”的一声,这畜生吃了痛,手上一松,从参天大树上坠落下来,不待它落地,麻龙与卯蚩就“嗷嗷”怪叫着扑了上去,这俩流氓自然不会冲上去贴身肉搏,一溜儿小助跑,狠狠将手中的木矛投了出去,于是,在那位山大王落地之际,身上又插了两支长矛。 ?这畜生都疼疯了,落地后原地疯狂的扑腾,试图将射瞎它眼睛的那个小玩意弄出来。 ?趁他病,要他命! ?我、无双、鹞子哥三人齐齐扑杀上去。 ?无双最为敏捷,后发先至,一跃而起,抡起陌刀便斩,一个几乎快有他两个高的怪物,他竟是打算着把对方力劈了。 ?那山大王下意识的抬起手臂保护自己,“喀嚓”一声,他的手臂应声断裂,只余下一层皮在连着,断臂在半空中来回晃荡。 ?这大概已经是个非常惊人的结果了,无双手里的陌刀是陌刀悍将李嗣业生前所用,一刀斩下,人马具碎,又是无双这等力士在用,换了其余的东西,一刀下去绝对被劈成两半,结果这畜生却只是被斩断了手臂,不说钢筋铁骨,只怕也差不多了。 ?不过,它被斩断手臂,更是毫无招架之力了,从另一个角度摸上来的鹞子哥一下子跳在它脊背上,一手扯着它的毛皮,另一手握着短刀,照着后脖子连续捅刺。 ?这畜生被刺的下意识的缩起了脖子。 ?我见它骨骼极其坚硬,陌刀斩起来都费劲,百辟刀恐怕奈何不得,于是趁着它试图甩掉鹞子哥的工夫,直扑它怀中而去,它已经四肢着地,远没有人立而起是那么高,我冲到它胸前后,百辟刀一下子照着它下巴下软肉处刺了进去,此处不会触及骨骼,刀锋一下子刺入它头颅之内,而后狠狠转动了一下,这才“噗”的一下拔了出来,温热的鲜血滚滚而下,任他生命力强悍至此,头颅内被搅个稀碎也只能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噗通!!” ?这位山大王庞大的身体沉沉倒在地上。 ?“离,离开这里,不要纠缠,还有很多!!” ?另一侧,乌鬼叔见我们杀了这位山大王,急忙奋力提醒了几句,许是因为情绪过于激动,紧接着又连连咳血…… ?…… (第五更,五更全部完成。) 第1378章 永夜 ?山大王庞大的尸体就停留在那里,它的身上依旧保留着众多黑猩猩的特征,在这里的天枢被斩之前,它的祖辈十之八九就是这种东西。 ?据我所知,黑猩猩确实是一种群居性的生物,即便因为地脉、环境等改变发生了异变,保留下这一特征的概率也很大。 ?一个这样的东西就已经很难对付了,如果一口气蹦出几十上百个来,我们这些人想全须全尾的离开与做梦无异。 ?乌鬼叔伤势过重,只是伸手给我们指出一个方向后,便晕厥了过去。 ?“无双,你来背着他,老白你照看着小稚,咱们离开这里。” ?我将带血的刀锋在衣襟上来回擦拭了一下,提着百辟刀在前开路,顺着乌鬼叔指出的方向闯入了莽莽苍苍之中。 ?这里树木极为茂密,庞大的树冠像是一把大伞一样撑在我们头顶上,暴雨还未停歇,大部分的雨水都被树冠遮挡,只听得头上传来雨打芭蕉一般的声音,实际落在我们身上的雨水却不多。 ?青竹的一身灵气已经耗尽了,她看起来是个很随和的人,实际上戒备心很强,即便是我可以托付性命的鹞子哥几人她也一样信不过,所以我只能再度背着她上路,没了雨水的滋扰,灵气消耗过度的她沉沉的睡去,脑袋枕着我的肩膀,呼吸均匀,神态恬静。 ?乌鬼叔看来已经在这里盘桓了有一段时间了,对这块区域应该是极为熟悉的,他为我们指出的方向应该是一个相对安全的方向,至少我们没有和山大王的伙伴遭遇。 ?不久之后,我们从这片密林里钻了出去,前方是一片荒芜的野地,枯黄的荒草几乎抵在了人胸口的位置,与身后密匝匝的丛林里形成的鲜明的对比,丛林里生机勃勃,这里一片死寂,生与死的对比是如此的强烈。 ?我们又越过了这片荒芜的野地,很快,前方影影幢幢,竟又出现了一片树林。 ?这天枢被斩的地方,无论是地貌还是生灵,都来的如此诡异莫测。 ?待我走近树林的时候,浑身变得僵硬。 ?原因无他,这片林子看起来很低矮,树木很像是棕榈…… ?红潮,就栖息在这种树林里!! ?每一株矮树树叶很大,乌黑诡异,叶茎好似血管一样分布在上面,而那巨大的叶片上,密密麻麻的全都是芝麻大小的红色虫子。 ?命运和我们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红潮将我们驱赶进了丛林里,原以为逃出生天了,谁知竟然又一次撞上了红潮。 ?这片诡异的黑色树林极其广袤,它横在荒草丛生的荒原尽头,一眼望不到边际,根本绕不开。 ?这一次,再没人给我们架起十里长廊了。 ?似感受到了新鲜的血肉气息,那些停留在叶片上的红色虫子开始躁动起来,原本一动不动的它们开始雀跃,顺着叶片翻滚下来,渐渐汇聚。 ?可以想见,要不了多久,这里会再一次出现红潮! ?“退,退回那片丛林里!” ?前行的脚步戛然而止,我立刻做出了决定,我宁可和那些择人而噬的山大王拼命,也不想面对疯狂的红潮。 ?“他妈的,他妈的!!” ?老白急的跳脚,连连爆粗口,仰头望着仍旧淅淅沥沥不停撒尿的老天,咬牙切齿的说道:“怎么天还不亮呢,咱们大半夜的醒来,一路仓皇逃进丛林,又一路走到这里,这都多久了,怎么还不天亮呀!!” ?听他那语气,好似光明就能带给他安全感一样。 ?“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竟是乌鬼叔醒来了,他面如金纸,看起来非常虚弱,喘息了一阵,才忽然笑着对老白说道:“这里的天是亮不了的喽,老头子被困在这里已经很久很久啦,还从没见过这里的天亮过呢!” ?永夜么…… ?我心里一动,我很确定,这并不是一个被割裂封印的世界,与现实世界同处于一片天穹之下,日升月落怎么会受到影响呢? ?除非……天空被蒙上一层黑布,或许就达到这样的效果了。 ?“看来,这里距离天枢被斩的地方很近了,可以说是处于中心区域了,于是地煞最浓,冲天而起,遮天蔽日,以至于不见阴阳,永夜常在。” ?不过现在多琢磨这些无用,我对乌鬼叔说道:“老爷子还是少说话为好,咱们先离开这里,找个僻静的地方我先给你疗伤,你对这周围比较熟悉,咱们现在往哪里走比较好?” ?乌鬼叔一指前方黑麻麻的林子:“穿过这片林子就安全了,山大王们很记仇的,而且它们对气味很敏感,你们杀了它们一个同伴,它们一定会不依不饶的追踪上来的,只不过我指的这个方向和它们的老巢背道而驰,咱们这才能安全走到这里,现在回头,一定会迎面撞上它们,只有穿过这片林子,有这些虫子保护着,咱们才能安全!” ?“老爷子,你该不是得了失心疯了吧?你瞧那些虫子,现在稀里哗啦的正往树底下爬呢,眼巴巴的等着拿咱们开荤,你指望它们保护咱们?” ?老白当即怪叫起来。 ?“有办法对付的。” ?乌鬼叔说道:“它们……只是虫子而已,我困在这里已经很久了,根据我的观察,这些虫子很像是蚜虫,这些黑乎乎的树里含有大量的糖分,尤其是树干上,一刀砍下去,甚至会流出糖浆来,它们平时基本都只栖息在树林里,也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才会成群结队的出动。” ?说到这里,乌鬼叔剧烈喘了两口,颇为苦涩的说道:“实际说起来,在这片地方,它们大概算是最无害的了,至少有办法应付,你们看到我身上这些树叶子了么?快摘下来,然后点燃了,能熏走它们。” ?老白和鹞子哥等人惊疑不定的望着他,无怪他们如此,实在是我们有些看不懂乌鬼叔,此前他神秘失踪,给我们留下了太深的阴影。 ?乌鬼叔也不是个傻子,如何能看不出老白和鹞子哥几人眼神的意味深长,苦笑道:“先度过眼前这一劫,等安全了,我自然会和你们说清楚的,眼下还是相信我,好吗?那些山大王真的不会放过我们的,它们很快就会追上来,至于这些虫子,真的不用怕,因为我的藏身之地……就在这片林子后面!!” ?…… (第一更) 第1379章 塔楼 ?沙沙沙沙…… ?无数殷红如血的小虫子在漆黑古怪的树上攒动,发出的声音好似阎王爷的催命符纸。 ?它们已经汇聚起来了,浩浩荡荡的“先头部队”已经从黑麻麻、密匝匝的林子里探出了头,翻滚席卷成一道血色的浪潮,徐徐朝着我们推进,它们的速度并不快,然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这一重境界之上,还有一种更加高明的境界,叫做——以势压人。 ?大势所至,摧枯拉朽。 ?这些小小的虫子汇聚在一起,正是这种最高明的欺人之法,那种压迫力几乎是扑面而来,让人惶惶不可终日,也让人退无可退。 ?于是,我开始拾掇乌鬼叔身上的那些树叶。 ?此前我就闻到乌鬼叔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好似积年的老醋,原以为是他困在这里不知多久没洗澡了,发酵出了这种醉人的“芬芳”,当我摘下他身上的树叶时才幡然明悟,老醋似的气味源自于这些树叶。 ?这片荒原可没有偌大的树冠来为我们遮风挡雨,倾盆而下的雨水让这里几乎成了一片泽国,任何的火苗儿在这里都会被瞬间扑灭。 ?我想了一个法子,从荒草地里捡起被雨水浸透的短木棒,随后从背包里取出用来固定东西的铁丝,将乌鬼叔身上树叶牢牢的扎在短木棒的一端,又在上面抹了大量的油脂,这些油脂正是路上猎杀的一些怪物身上的,在麻龙和卯蚩这二位爷眼中,没什么东西是不能吃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被我们送进了肚子里,油脂倒是留了一些,山穷水尽时,这东西可以补充脂肪,能救命的,如此一来便形成了一个古怪的火把,随后我拿出了身上所有的火符,将火符包在树叶外面。 ?天图石干扰精气神,使得我无法行飞符之术,但引爆火符还是能做到的。 ?钻研出火符的道家祖师如果知道自己的法术被用在这上面的话,恐怕气的棺材板儿都要压不住了。 ?我一边向历代祖师告罪,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停,直至每个人手中都拿了一个火把,我立即引爆了火符。 ?火符是引火之物,燃烧物却是动物油脂,没法子,在这样的情形下,无论是那树叶还是木棒,都是点不着的。 ?轰!! ?熊熊火光在我手中亮起,成了这黑暗混沌的世界里最醒目的存在,紧随其后油脂被点燃,燃烧发出难闻的气味,高温炙烤着里面的树叶,很快,更加刺鼻的醋酸味道弥漫开来。 ?我手中此刻拿着的已经不是火把了,而是一个超级污染物,黑烟滚滚,好像无良工厂尽情排放的烟囱似的。 ?那醋酸的气味实在是太冲了,我被熏得鼻涕眼泪俱下,一手托着青竹,一手举着火把,“呀”的吼了一嗓子,直扑那浩浩荡荡的红潮而去。 ?众人见我如此的“气壮山河”,不知是受到了感染鼓舞,抑或是单纯的讲义气,不想看我被虫子活活咬死,总之紧随其后全部跟了上来。 ?一大片冒着滚滚黑烟的火把汇聚在一起,那场面当真有些惊世骇俗。 ?黑烟弥漫,所过之处,血红色的小虫子竟发出“吱吱吱”的怪叫声,如避蛇蝎一般逃遁,哪里还有半点攻击我们的心思?只是它们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想逃跑都是奢侈,当散发着浓浓醋酸气味的黑烟笼罩它们的时候,眨眼的工夫它们就会死去。 ?于是,在我们说过之处,留下成片成片的死虫子,它们镶嵌点缀在地上,真如一片艳丽的花海。 ?“说不得这些血红色的小虫子从前还真就是蚜虫,我记得小时候家里养的植物上生了蚜虫,我妈就是用醋熏的,蚜虫成片成片的死…… ?这些东西竟然也有同样的特征,惧怕醋酸的味道。 ?唉,当年被我妈一个寻常妇人斩尽杀绝的小玩意,在这没了王法的地方,居然化身赤潮,如果我妈知道她的儿子差点让蚜虫给吃了,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我心下暗自嘀咕着。 ?这片黑麻麻的林子远没有从荒地里看到的那么广袤,实际上它是一条狭长分布的林区,整体的形态如同森林大火时建立起来的隔离带一样,从荒地里看,它绵延无尽,不知纵横多少公里,实际穿过这片林区却没有耗费我们多久。 ?当我们举着火把冲出去的时候,人已经被浓烟熏得五迷三道了,一个个涕泗横流,老白眼睛肿的更俩核桃似的。 ?这里……又是一方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的地界儿。 ?我注意到,这里遍地都是一种高度大约抵在人膝盖处的植物,这些植物上缀满了铜钱大小、形状宛如榆钱一样的叶片。 ?这种植物上的叶片,与乌鬼叔挂在身上的一模一样。 ?此地确实处处弥漫着淡淡的醋酸味,只是远远没有用火焰炙烤时发出的那么浓烈刺鼻而已。 ?这些植物几乎汇聚成了海洋。 ?有这些植物庇护,它们是那些血红色小虫子的天敌,红潮永远不可能蔓延到这里。 ?于是我丢掉了手中的火把,暴雨之后,地上到处都是积水,火把扔到地上,“噗嗤”一下就被积水浸灭了。 ?我泪眼模糊,并不是因为逃出生天感动的,仅仅是被熏得而已,眼球酸涩难忍,近处还能看得清,远处都带上了重影儿,一朝得了安宁,自然第一时间就是用衣袖擦眼泪。 ?良久,我渐渐缓和过来,注意力这才投到远处,只见在遍地散发着醋酸气味的奇特之物中间,那里林立着许许多多的建筑,这些建筑模样都好像是塔楼,却不似佛家宝塔那么宏伟,很简陋,只分上下两层,占地不过几十平米而已,绝对不超过一百平米。 ?这样的塔楼有很多,零零散散分布着,只怕至少都有上百个。 ?“难道是……丽人国留下的遗址? ?很有可能啊,这里是斩天枢的中心区域了,卫伯言斩天枢是为了对付丽人国,绝丽人族的气运,彻底毁灭它们,丽人国的旧址在这里实属寻常。” ?我心头的震惊,不想一路跋涉,竟然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到了地方。 ?“咳……咳咳,到地方了。” ?乌鬼叔剧烈的咳嗽着,指向前方的塔楼,道:“这阵子我就是在这里藏身了……” ?…… (第二更) 第1380章 神神叨叨 ?乌鬼叔藏身的地方,正是众多塔楼中的一幢。 ?塔楼上下两层,远看灰扑扑的,不过就是用石头堆砌起来的一些简陋建筑而已,走近了一瞧,灰扑扑的石头上零星的还有一些尚未剥落的颜料,有蓝色、红色、黄色等。料来几千年前这些塔楼绝不是现在这模样,看那残存的颜料布局,怕是有着珐琅彩一般的颜色,虽不至于说金碧辉煌,但众多的塔楼汇聚在一起,也是鳞次栉比、色彩斑斓,别有一番韵味,只不过时间湮灭了这一切罢了。 ?最为奇特的还是塔楼的顶部,形状好似古代读书人头上戴的纶巾一般,上面雕刻着图案,这构图的最上方,应是花鸟鱼虫之类的东西,画的并不生动,只是一些粗浅的线条构成的,但依稀还是可以做出一些猜测,而在花鸟鱼虫的下方,则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符文了,这些符文看起来神秘而古朴,寓意着什么我便不大清楚了,反正我是识不得的,只觉那些符文好似有某种神秘的力量一般,给人以一种极深邃的感觉,或许这是丽人族自己的文字? ?大难不死,众人皆放松下来,宁马牛亦是如此,一边擦着被烟熏得红肿流泪的眼睛,一边和玉玲珑、赵小刀二人窃窃私语,时不时的笑上两声,再也没有以前喊打喊杀的样子了,相处的极融洽,倒是真应了那句话了——立场决定态度。 ?直到,偶然的一个瞬间,他抬头扫了塔楼顶部一眼,随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盯着塔楼顶部不断的看,越看越是惊疑不定。 ?“问你呢,不是好好的在说你在武堂时的事儿呢么,忽然发什么呆呀?!” ?玉玲珑见宁马牛忽然不说话了,在旁催促了一句。 ?“嘶,这个地方……” ?宁马牛自语,随即,他就跟诈尸了似的,忽然疾步跑到了最前面,一下子拦住了我们,指着塔楼下面那两扇打开的石头,急促的追问乌鬼叔:“大叔,你之前进入这座塔楼的时候,这两扇门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这厮一惊一乍的,连我都被吓了一跳,莫非这塔楼还有什么玄机不成?四下逡巡扫视了一眼,见众多塔楼的下面的石门绝大多数是关着的,开着门的不多,只有几幢而已。 ?“开,开着的啊……” ?乌鬼叔还以为发生了什么,结结巴巴的回应了一句,因为重伤而苍白的脸颊愈发的苍白了,道:“我当时流落到这里的时候,饿的浑身都没力气了,尝试着去推那些塔楼的石门,发现根本推不开,走着走着,发现这座塔楼的门是开着的,于是就进去了。 ?那啥,小伙子,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讲究不成? ?可是……我在这里已经躲藏了很久了啊,也没出什么状况啊!” ?闻言,宁马牛大大松了口气,原本跟个斗士一样绷的笔直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脸上也多了些笑意,看了众人一眼,见我们一个个的眼睛熏的红肿,乌鬼叔伤势沉重,青竹灵力耗尽,正伏在我肩膀沉沉的睡觉,实在是狼狈的很,便点头道:“要是门开着的话,倒是没什么事儿了。” ?随后,他走到塔楼门前,非常郑重的整理衣服,而后恭恭敬敬冲着塔楼作揖,一揖到底,口中说着鬼语殄文:“打扰了!” ?在进入塔楼的时候,他还特意在门上敲了四下,又说道:“我们进来了啊……” ?停顿了片刻,他脸上浮现出笑意,这才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 ?塔楼之内,是一条三四米深的狭长甬道。 ?甬道尽头是一道台阶,而在甬道中间的墙壁上,则又有一扇石门,也不知石门后是个什么光景儿。 ?乌鬼叔说,这段时间他一直都在二楼藏身,一楼过道的那扇石门敲打着并不厚重,但好像从里面堵死了,根本推不开。 ?宁马牛已经在前直接上了二楼,我们紧随其后。 ?二楼上是个房间模样的地方,有床,也有桌椅板凳,全都是石头的。 ?我将青竹放下,青竹醒过来后,寻了个地方打坐恢复去了。 ?我让无双和老白他们合力搀扶着将乌鬼叔放到了床上,老爷子受创实在是太重了,每每牵动一下身子,立即痛苦的闷哼一声。 ?待他躺到石床上后,我便在他身边坐下为他号脉,虽然已经从他大致的症状判断出他伤到了哪里,但保险起见,我仍是为他好好诊断了一番,丝丝缕缕的灵气探入其体内,一边滋养修复他受损的内脏,一边窥探其身体里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乌鬼叔望着我浑身湿淋淋的,可嘴唇却干的起皮,忽然道:“小卫啊,你饿不饿啊?” ?我愣了一下。 ?随即乌鬼叔就跟便戏法似的从自己衣服里掏出一块乌漆嘛黑的东西,看起来好像是一块植物的根茎了,刚从地下挖出来没多久,上面还沾着泥巴,他将那东西在自己衣服上狠狠蹭了蹭,这才递给了我:“你尝尝,好东西咧,我从山大王那里掏的,好吃的紧。” ?他在笑,眼角的鱼尾纹拉的很长,看起来很慈祥。 ?迎着他的笑容,我心头一热,下意识的接过那东西啃了一口,只听得“喀嚓”一声脆响,口感好似脆生生的梨子一样,里面尽是白色的果肉,汁水丰富,味道有些像雪莲果,我在暴雨中狂奔了许久,口中还真是有些干渴,于是又多啃了几口。 ?“好你个老东西,我说和无双抬你的时候怎么那么重,原来藏着好东西呢!” ?老白见我吃了两口,又递给小稚,小稚“吧唧吧唧”吃的实在诱人,一时大怒道:“你这人太不知情识趣儿了,爷们为了救你,逃命逃了一整夜,有好东西你居然只给小卫子吃,还有没有了,给我一个!” ?说着,这厮扑上去便抢,在乌鬼叔身上摸索了一阵子,一撩对方上衣,“哗啦”一下,乌鬼叔那鼓鼓囊囊的衣服里“骨碌碌”的滚出了好多…… ?我已经诊完脉了,见他们闹哄哄的,便退到一侧,打开湿淋淋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一些活血化瘀的草药,开始调配药膏。 ?趁着这工夫,我把宁马牛叫了过来,让他在旁帮忙,同时低声问道:“我看你之前神神叨叨的,这个地方……是有什么讲究的吗?” ?宁马牛沉默了一下,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这是墓!” ?…… (第一更) 第1381章 鬼修墓 ?墓?! ?礼官一门,数千年来不是在埋人就是在刨坟,翻来覆去总归都跟墓这个字儿脱不开关系。 ?结果……现如今却有个我瞧不出的墓来? ?我没有扯谎,这些塔楼……我是真的没瞧出一丁点墓葬的端倪来。 ?墓葬,脱不开形制、风水、用途等几个因素。 ?此地天枢被斩,阴阳混沌,但地势的变化并不大,观地势,这些塔楼所在倒是个活人宜居的地方,于死人而言却是凶葬,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我就没往墓葬这方面想。 ?见我神情,宁马牛有些局促的说道:“我知道你是礼官一脉的传人,和你谈论墓葬就是班门弄斧,可……这真的是墓!” ?“谈不上什么班门弄斧的,我虽然了解一些墓葬,可天下之大,我还没到目空一切的地步,只是觉得无论是从风水还是形制来看,这都不像是墓,故而有些纳闷。” ?我见他误解,便解释了两句,随即也来了兴致,忙道:“你别藏着掖着,快说说这墓葬到底有些什么讲究?” ?“讲究倒是谈不上,甚至,与其说它是墓,还不如说它是避难所来的更贴切一点。” ?宁马牛摸了摸鼻子,苦笑道:“这种墓……确实是不讲究形制风水的,与你心里边定义的墓葬有很大的区别,只因为它里面埋的人不同,我们阴山法脉更倾向于把这种布置称之为是鬼修之法,这种法子起源于何时已经不可考了,我师父曾经说,可能在上古三皇五帝时期这种法子就已经存在了,在先秦时期最为流行,很多追求长生不老的先秦练气士最是精于此道。 ?它的外形多变,不一定是塔楼,有的甚至直接打造一口大缸就行,最重要的其实是塔楼顶部那个看起来像是纶巾一样的东西,我们阴山法脉将那个东西称之为是长生冠。 ?长生冠看起来像是石头,实际却是很多种材料合成的,就像是咱们今天的混凝土一样,具体的配料我不便透露,现如今懂得制作长生冠的门派已经没了,只有我们阴山法脉还存有制作执法,阴山法脉的祖师们将之定为我们这一门的东西,是不传之秘。 ?至于这长生冠的用途,其实就是蒙蔽天机、滋养阴邪的,能变通阴阳,上面镌刻的那些文字里,有死者的生辰八字,还刻有一个阵法,大致的用途就是防止有人篡夺长生冠。 ?也就是说,你看到的塔楼上面的那个长生冠,只庇护塔楼里埋葬的这位。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布置。 ?比如我们阴山法脉施法招魂的时候,常常会用到一种赤红色的香,因为点燃之后遗落下来的香灰黏黏滑滑,好似鲶鱼身上的黏液一样,而且散发的腥气也带着一丝土腥味儿,所以我们阴山法脉将之称为鲶鱼香,塔楼主人用的棺材,就是用这鲶鱼香制作成的。 ?还有死者身上穿的冥服,也是别有讲究,我们阴山法脉叫做五彩长生衣,这种衣服的主要材料是五种凶鸟的鸟羽,比如冠林鵙鹟,秃鹫,枭,乌鸦等,又用特制的颜料刷成五颜六色……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多布置,都涉及到了阴山法脉的秘密,我不便多说了。” ?“这么复杂……说到底,这么复杂的布置,到底是用来埋葬什么人的啊?” ?“修行之人。” ?“……” ?我面色一窒。 ?宁马牛又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问我:“咱们这些修行之人……死后会是什么下场?“ ?“难有好下场。” ?我抿了抿嘴。 ?实际上,何止是难有好下场,基本都是惨不忍睹。 ?修行之人修内丹术也好,修体术也好,身体是其修行的根本,一旦气血干枯,身体遵循自然规律走向死亡,修行之人的魂魄确实要比普通人强大很多,但在阴司的鬼差面前,仍旧是不够看的。 ?活着的时候,修行之人有法术,阴司的阴差来阳间办事,一旦撞上了修行之人也得卖几分掩面,否则惹毛了修行之人,被击杀在阳间的鬼差也不是没有,修行之人写二指宽的纸条子送到阴司,阴司或多或少都得给几分面子,忌惮的不过就是这个,希望它们到阳间办事时能行个方便。 ?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力量的基础上。 ?一旦死了,阴司在你这儿受了多少鸟气,都得百倍千倍的讨回来,哪怕一辈子没什么罪名,回头也得给你安个莫须有的罪投进刀山火海里好好折磨一通。 ?当然,这些都是针对和阴司关系不好,或者没有关系的人。 ?如果关系好的,兴许到了阴司还能讨个差事,若是极其强大的修行之人,比如青竹这种的,进了阴司恐怕都得成了阴司的一霸。 ?这个世界,无论阴阳、无论人兽,都不过是弱肉强食,这是亘古不变的规矩。 ?“所以,很多修行之人死后宁可魂飞魄散也不去阴司,更多的修行之人都直接躲避起来了,这件事情你师父应该和你说过吧?几乎所有的修行之人,在束发避世的时候,师父就会第一时间指点死后应当如何安置自己这个不容于阴司的生命…… ?这些塔楼,正是修行之人安置自己身后事的东西,而且是其中最高明的一种,有移花接木、瞒天过海的神奇功效。” ?宁马牛低声说道:“鲶鱼香的棺材,可以保护死者的魂魄,使其不被阴司发现,头顶上的长生冠可以蒙蔽天机,再加上身上的五彩长生衣,以及众多的布置,修行之人一旦在这里死去,他的魂魄将会继承他肉身的力量。你也知道,咱们修行之人的灵气本身是中正平和的,在这些布置的作用下,将转化成滚滚的阴气,被其魂魄吞噬,这个过程肯定是有损耗的,而且损耗很大,一个归鼎层面的修行之人,魂魄汲取了力量后,他的阴魂顶多也就是玄微这个级别的,但……对于鬼物而言,这个道行已经不弱了!! ?寻常阴魂,游荡在人间,浑浑噩噩,不知过多久,才学会吞吐月华,吸纳阴气,慢慢成道。 ?而身处这种墓葬里的修行之人的魂魄,始一诞生,前世的记忆尽在脑海里,而且是有道行的,更懂得如何以魂魄的形态去修行,这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像这种修行之人的魂魄,我们阴山法脉的又将之称为——鬼修!!” ?…… (第二更) 第1382章 阴山传承 ?鬼修之法,是阴山法脉的修行体系里极为看重的一部分。 ?宁马牛是红娘子安插在武堂里的一颗钉子,从前说话做事必定极为小心,不然也不会那么多年都没被察觉,兴许是压抑的狠了,如今远离花船那个是非窝,有些过于奔放,说话时不免口无遮拦,话里话外透出了极重要的一点情报——阴山法脉人丁单薄,但是阳寿到了的门人全都走上了鬼修这条路!! ?天知道过往的岁月里到底遗留下多少鬼修,这一脉的力量……很可怕啊! ?我师父曾说,玄门世界摆在明面儿上的力量只是冰山一角,更多的藏于暗中,到底多深的水谁也不知,他们这一脉的力量大抵就是属于那种藏在暗处的了。 ?我暗自记下了这一条。 ?关于鬼修,值得说道的东西就太多了,很多涉及到了阴山法脉的隐秘,宁马牛不便多说,含糊其辞一笔带过,不过撇开那些核心秘密,他还是给我透露了很多。 ?鬼修的主体,绝对是他们的魂魄,起初的力量是直接从自己的尸身上汲取来的,是把尸身上的灵气、精气等,经过阵法的作用,巧妙的转化成了鬼物可以汲取的阴气。 ?只是,问题来了,这样的转化真的没有一点问题吗? ?阴阳之间的轮回转化,那是天地鬼斧神工,人又如何能百分之百的模仿? ?这涉及到了阴阳之变,最是深邃,是天地的根本,也可以理解为,它就是我们道家说的“道”。 ?古往今来多少天纵英才试图演绎阴阳之变,所能窥视的也只是“道”的一角,即便是人祖伏羲氏这般人物,他演绎出来的先天八卦也不能说完全阐述了阴阳之道,不然也不会有后续周文王又推演后天八卦,鬼修之法又怎么可能转变的没有任何问题? ?具体哪里出了问题?成天到晚研究这个的阴山法脉都说不清楚,但粗陋一点的来说,应该就是转变的不彻底。 ?寻常阴人成气候,吞的是天地滋养出来的最纯正的阴气,鬼修吞的是自己前世尸身的道行,转变的还不够彻底,和吞天地间最纯正的阴气还是不同的。 ?截然不同的造就方式,决定了鬼修绝不是阴人一流,或者说,二者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 ?“非人非鬼,是人又是鬼,凝练三魂七魄为躯体,身上却有三分灵性,到头来,你说我是人还是鬼? ?佛家常言,三界六道,众生尽在其中,只是,鬼修乃是人为出现的,这天地定下的三界六道又如何来衡量它? ?所以,它不在三界六道之中,亦不能往生轮回。” ?这是宁马牛的原话,他说起这些的时候,表情很纠结,他虽然是花船的人,可到底是阴山法脉的传人,等到气血干枯天年将近的时候,最后恐怕还是要走上这么一条路,由不得他不纠结,随后颇为郁闷的说道:“咱们修行之人观鬼物,一定是要开眼的,对吧? ?开眼的道理其实很简单,或者依赖能通阴阳的东西,或者点开人眉心那一点慧光,以观阴阳。 ?说穿了,其实就是捕捉阴气。 ?鬼修就比较独特了,说它是人,它不在阳间,肉眼看不见,说它是鬼,它又不再阴间,开眼还是看不到。 ?可要说它压根儿就不存在,也不对,当你观视的时候,很明显能感觉到它们的力量,这说明它们是客观存在的。 ?可偏偏,这个地方咱们的精气神都受到了观视,这就意味着……咱们根本看不到它们!!” ?听到这个,我也觉得有点麻爪,这座岛屿上埋葬的修行之人还能是谁?必定是那些意外夭折的丽人了!! ?受天图石影响,丽人寿命悠久,可总有意外死亡的,这一座座塔楼为谁设立的,很好推测。 ?这要是撞上了,偏偏我们开了眼都看不见,这…… ?好在,这鬼修也不是能随意行动的。 ?天道公正,冥冥之中,自有一个叫做平衡的东西存在,正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绝对圆满的。 ?鬼修保存着自己生前的记忆,长存于世间,它们躲过了宿命轮回,却难逃那天地制裁! ?假如阴阳之道是一潭碧水,水是阴,水下的大地则是阳,阴阳之间,正是潭底的位置,那里泥水混合,污浊不堪,鬼修不阴不阳,正好就处在这个地方,它们的力量是污浊的,久而久之,心底必起邪祟,可以说它们走火入魔的几率极高,他们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对抗疯狂。 ?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滋扰的。 ?所以,大部分的鬼修,常年都待在自己的塔楼里,门户紧闭,根本不能打扰的,一旦打扰出了问题,它们疯魔了就会攻击眼前的一切事物。 ?只有当它们完全压制了疯狂倾向的时候,才能得到暂时的安宁,但要不了多久,还是会出现问题,不过在他们得到暂时安宁的时候,塔楼的门就会打开。 ?这几乎是鬼修不成文的规矩了,自古有之,只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熟悉的人,什么时候可以拜访自己,什么时候不可以拜访自己。 ?这也是宁马牛最开始连续追问乌鬼叔的原因。 ?当然,除了压制住疯狂外,每年还是有几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它们是可以自由活动的。 ?比如,夏至之时,阳气最重,天地间的阳气压制了它们阴晦的一面,这个时候他们可以自由活动。 ?冬至之时,阴气最重,天地间的阴气则压制了它们躁动的一面,这个时候它们也可以自由活动。 ?除此外,每个月月圆的那几天,月华正浓,阴气极重,也是没有问题的。 ?当然,这些特殊时期,由于天地压制了它们另外的一面,它们是完全可见的。 ?“咱们所在的塔楼里的这位……门开着,说明它压制了自己疯狂的一面,正处于短暂的平和时期,我估摸着它应该是外出了,不然咱们闯进来,不会一点反应没有。” ?宁马牛摩挲着下巴说道:“总之呢,此地不可久留,但是短暂休息休息,缓口气,我觉得还是没什么问题的,总不可能天上的月亮立马就圆了吧?” ?我抓了抓头,实话说,我们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已经有一阵子了,只能记住个大概的时间,具体的日子却早就模糊。 ?不过,每个月月圆也就那么两三天的工夫,总不可能我们就这么寸,正好就赶上吧? ?“也好,等青竹恢复一些,咱们就走!” ?我点了点头,随即目光飘香了石床上的乌鬼叔…… ?…… (嗯,两更了两天,我很主动,自己去剁了一点……咳咳咳,开个玩笑,家里有些突发急事,人一过三十,总是有各种状况,始料未及,耽误了两天更新,很认真的给大家道个歉,明天四更。) 第1383章 婬婆 ?经过我的灵气温养,乌鬼叔受创的肺脏情况已经有所好转,瘀滞的血液被疏导出来,气色已经好转了许多,脸色至少红润了几分,不像之前一样,面如金纸,就跟眨巴眼没注意就要魂归阴司似的。 ?这便是“气功治病”的好处了,虽然每每提及“气功”二字,我都觉得自己像个荒唐年代的荒唐骗子似的。 ?不过终究不似什么神丹妙药,仅仅也就是能疏导气血,温养一下受创的内脏,没那么神奇的功效,最后还得落在药草的治疗上。 ?药膏我已经调制好了,乌黑粘稠,就跟芝麻糊似的,却散发着类似薄荷一样的清凉爽脑气味。 ?我将药膏一分为二,让乌鬼叔脱掉上衣,一部分药膏敷在他受到击打的地方,同时轻轻揉搓按摩,以特殊的手法让药性沁入进去,另一部分药膏则让他服下,双管齐下,乌鬼叔虚弱低沉的咳嗽声都渐渐缓止了。 ?“小卫啊,看不出你医术还这么高明……” ?乌鬼叔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道:“半辈子在海上讨生活,身上落下了许许多多的毛病,胸口总觉得像坠着千斤重的石头,难得呼吸有这么顺畅的时候。” ?“道人嘛,总是懂一些医术的,不过也算没白学,自个儿和身边的人难免有个受伤得不到医治的时候,有这份手艺,也是个保障,至少大家心安。以前学医术的时候我甚至在想,有朝一日我如果能落个清闲身,一定学我师祖,做个到处行医治病的野郎中,就带着无双和小稚,无双给我背药箱,小稚负责抓药,那才叫个逍遥自在,不过大概率是没法子实现啦,在这行里待的越久、走的越远,我有时候就越明白我师祖为什么当初不习杀人术,只学救人性命的医术,我们其实都不如他老人家活得明白。” ?我笑着回应了一句,低头看着他脊背肩胛骨处的乌青,又想到了他推开我差点被一石头砸死那一幕,顿了顿,才耷拉着脑袋问道:“您……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 ?“饿了找吃的呗!就给你吃的那种东西,不知道你信不信,那东西其实是梨子,在山大王们的领地里有那么一大片呢,咱们内地的梨树是从地下往上长,那片梨树原本是在地面上的,结果却是一寸寸的往地下钻,想吃个梨子,还得从地下往出刨,就跟刨山药蛋子似的,你说奇不奇?这阵子我被困在这儿,一直指着那片梨子活命呢,以往是从不失手的,因为山大王们讨厌下雨,一般这雨天儿里是不肯出来的,今天是纯属倒霉的。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山大王们也讲究个一夫一妻制呢,灵性的很。 ?追我的那个,勾搭了旁边山洞里的母大王,于是它家里那个母大王就发火了,我偷梨子的时候就听见那母大王大发雷霆,又叫又喊,跳起来对着那位山大王是又抓又挠,生生把它从山洞里赶了出来,让它在外面淋雨,不成想我正好偷梨,被撞个正着,它满肚子的火气就全撒在我身上了。 ?可怜了那山大王,这一发火把自己的性命都交代了,俩母大王都跟它无缘喽,要不了多久,又会有个新的山大王住进他辛辛苦苦刨出的山洞里,睡着它的老婆,生气了扇着它的孩子,可见无论是人还是畜生,都不能冲动的,冲动迟早倒霉,一旦倒霉,各种倒霉事就全来了,想要太太平平的,最好开始的时候就别犯浑。” ?许是身体好了,乌鬼叔兴致很高,竟然开起了玩笑。 ?我扯了扯嘴角,道:“您知道的倒是很多。” ?“那可不,都在这儿呢。” ?乌鬼叔面有得色,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迷惑,喃喃道:“对啊,我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好像它们就在我脑海里似的。” ?我见他迷惑之色越来越重,最后隐隐脸上都出现了痛苦,忽而想到了当初石老头跟我说的有关于他的事,不敢再追问这些了,万一出了问题,他的大脑和记忆忽然在这里“重启”,那可就热闹了,轻轻一叹:“您知道的,我问的不是这一茬儿。” ?乌鬼叔回过了神,眼中的迷惘之色渐渐退去,终于恢复了正常:“你是说那时候啊……” ?他苦笑了一声:“小卫,我跟你说,我是被人抓走的,你信不信?” ?我扬了扬眉脚:“哦?这话又是从何说起,难道青竹他们杀得那条大蛇旁还有什么别的怪物?!” ?“那条大蛇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很多很多年喽,那个地方其实距离海岸不远的,只不过那边的海岸有很多礁石,那众多的礁石当中,徘徊着一种叫做婬婆的怪物……” ?乌鬼叔道:“这种怪物体型和人差不多,头发很长,几乎快垂到了腿弯上,它们没有眼皮,眼睛跟蝗虫似的,俩黑色的眼球就跟安在了脸上,嘴巴很大很大,面孔乍一眼看去就跟蛤蟆似的,没有耳朵,但有腮,皮肤是黑褐色的,身上有很多鱼鳞,手脚上有蹼。 ?它并不是这里独一无二的东西,常年在海上讨生活的人都知道这种东西。 ?它们就栖息在浅海礁石很多的地方,一旦船在浅海触礁了,它们就会趁机袭击船只。 ?这种东西只有雌性的,没有雄性的,被它们袭击之后,船上的女人都会被杀死,男人就会被它们掳走,只因这种东西生性奇淫,它们掳走男子后日夜折磨,直至自己确定受孕了,就会把男人吃掉。 ?有人说,它们其实原本也是人,以前人们常常祭海,把处子投入海中,这些女子在海中死后就变成了这种海妖,如果它们是畜生的话,怎么可能会受孕呢? ?当暴雨降临的时候,这种东西偶尔也会登岸,但不会走远。 ?那天他们和那条大蛇打起来后,我自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琢磨着只要不添乱就好了,于是就找了个草丛藏了起来,结果正好遇见了暴雨天上岸的婬婆,它被打斗声吸引过来,于是就把我给捉走了,它们在暴雨中前行速度很快,无声无息,恐怕当时你们是毫无察觉的。” ?老白一边啃着“梨子”,一边奇道:“我的个乖乖,合着你该不是跟那玩意颠鸾倒凤了一番吧?你要这么说我就来兴致了,快描述一下,什么感受?跟人一样不?” ?“我都这把岁数了,还颠鸾倒凤什么?那不是要我老命嘛!” ?乌鬼叔有些急了,随即转向我,道:“小卫,你别听他胡说。 ?其实对付这些婬婆也不难,它们怕碱!! ?海帮的船上都会带很多小苏打,一旦在浅海出了问题,都会泼洒大量的小苏打,就是怕有婬婆袭击船,这种东西一旦接触小苏打,顷刻之间皮开肉绽,当然,除了小苏打,烧碱也行,效果更好,说穿了,它其实就怕碱性的东西。 ?很巧,在来这儿之前,我身体不舒服,做了一个全身检查,验过尿,正常人的尿不是偏酸性的嘛,我是呈碱性的,医生说不是什么问题,可能因为我平时不吃肉,基本吃素的原因。 ?我当时就灵机一动……” ?我已经惊呆了,脑袋里是浮想联翩,看着乌鬼叔的眼神也开始变得不一样了,简直是……惊为天人啊!! ?老白同样是目瞪口呆的,喃喃道:“卧槽,你这可就有点牛批了,合着你该不是那啥的时候……” ?“没有,没有!!!咳咳咳……” ?乌鬼叔气的暴跳如雷,连连咳嗽,受创的肺脏都差点再度出血,随即目光哀伤的望着我道:“小卫,我原以为你是个好孩子的……” ?我咳嗽了一声,神情有点讪讪。 ?“实际婬婆也不是完全是畜生,多多少少有点灵智的。” ?乌鬼叔道:“那天我被捉走了,眼看要遭毒手,于是就白话着表示顺从了,许是我态度好,或者我看起来实在是弱不禁风,那东西倒是渐渐放开了我,我佯装脱衣,然后……直接尿了它满头满头,那东西顷刻之间皮开肉绽,趁着它哀嚎惨叫的工夫,我这才夺路而逃……” ?…… (第二更) 第1384章 五行缺爱 ?曾经的乌鬼叔一定是来过这个地方的,很多记忆并未死去,只是尘封在了内心深处,偶尔遇见似曾相识的景象,总能唤醒一些沉埋在他内心深处的记忆,或者说,他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很久,那些记忆都已经融入了他的本能,如今重回故地,哪怕丢失了记忆,他也总能完美的规避开所有的危险。 ?这已经是我们的共识。 ?而乌鬼叔在从婬婆那里逃出来后,正是凭着这些本领生存了下来。 ?他来这里,同样是遵循内心的选择,内心里好似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个地方很安全。 ?我知道他的身上一定隐藏有巨大的秘密,只是,素来能窥视人心的鬼语蛊王在他这里却栽了跟头了,光头强并不能看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所以,我只能听他自己说了,最终,我也接受了他这种说法。 ?一则,他所阐述的所有事情,听起来荒诞不经,可从逻辑上来看,一点问题都没有。 ?二则,如果是我撒谎的话,我绝不会说这样一段荒诞不经的故事,这会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最终细细揣测当中的任何一个细节,以判断故事到底是不是靠谱,只要有一个地方站不住脚,他的整个故事都会被全盘否决。 ?说完这些事情,乌鬼叔显得有些疲倦,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一旁鹞子哥和张歆雅他们已经在检查我们的物资了,淋了一路的雨,背包早就淋透了,里面的东西有的能沾水,有的是不能沾水的,如今得了空闲,自然得立刻抢救一下了。 ?我看了眼沉沉睡去的乌鬼叔,暗自叹了口气,随后到一侧给张歆雅他们帮忙。 ?“你心软了?” ?正在用毛巾擦拭沾了水的飞刀、以防生锈的鹞子哥见我坐下,忽然笑着抬头问了一句。 ?我鼻腔里挤出一声闷哼,自顾自的忙活着。 ?“这还用说嘛,肯定是心软了。” ?老白咧嘴一笑:“谁说膀大腰圆才是保护自己的最佳倚仗?主要也得看看对手是谁,如果是某些个打小缺爱,就怕别人对他好的主,你跟他来硬的他指定得跟你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拼个鱼死网破,你要是可着劲儿的对他好,他反而恨不得掏心掏肺,仍觉得不够。” ?这话摆明就是指着和尚骂秃驴。 ?我再度闷哼了一声。 ?张歆雅微微眯着眼儿笑了起来,道:“本来吧,这老头忽然冒出来,当时我还寻思,老家伙死定了,身上带着那么大的诡异,眼下危机四伏的,以二狗子的尿性,指定得一刀杀了他以绝后患。谁曾想,紧接着老头儿就一把推开了二狗子,自己险些被一石头砸死,当时我就知道,老头儿如果侥幸不死,他这条命肯定保住了。 ?只等到了这地方,老头儿把自己千辛万苦挖来的‘梨子’往二狗子怀里一塞,妥了,回头有个什么事儿,二狗子能冲前面给他挡刀。 ?都相处这么久了,他是个什么人,你们还不清楚嘛,这都是必然的,何苦再来调侃他。 ?二狗子看似下手狠,实际不都是被逼的么,他本就是个厚道善良的性子,老白你说他缺爱可就不对了,这我得说句公道话,谁都能笑他憨,唯独你不能,你倒是给了他二三十年阳寿,可稚丫头早说了,你丫一脸的横死之相,就算给你五百年的天命阳寿,你九成九是消受不了的,必定早亡。 ?反倒是给了二狗子以后,他帮你挡了多少横祸,那天儿他在院子里擦洗身子,上半身横七竖八的全是疤痕,我细细数了一下,有一多半是替你挨的,当时的我还在想,如果他爹妈看见了,指不定得多心疼呢,他但凡狼心狗肺一点,就你那闯祸的能力,早不管你了,而且谁都说不着什么,你让他活命一次,他让你活命只怕都不下一百次了吧?单说这次他下江南,为了那红娘子一口单刀七进七出杀了多少人?你以为他是为红娘子杀的?红娘子有那么大脸么,现在她狗屁没有,就画了一张大饼,说以后会有什么,就值得咱们刀山火海的闯?值得青竹亲自跟来?说穿了他为的还不是你这好兄弟么!当年他一刀攮死了老独眼,恶心恐惧的几天连做噩梦,如今眼都不眨的宰了那么多人……” ?“得了,你们别把锅扔我头上。” ?我苦笑一声,指了指身后沉睡的乌鬼叔:“反正我下不去手,但我不拦着你们,谁能下得去手,谁去结果了他。”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阵,同时认命似的耷拉下了脑袋。 ?鹞子哥颇有些绝望的说道:“明明知道他身上有大问题,可就是…… ?唉,这要换以前,他十条命都不够我害的,可现在跟你们待得久了,也不知怎的了,我琢磨着我要是离了真武祠再出去闯荡江湖,恐长命不了。” ?“既然都下不去手,那就先这么着吧!” ?我说道:“而且,我有预感,哪怕我们想结果掉乌鬼叔,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这一些话自是我们彼此之间的小话儿,连花船上那仨人都避开了。 ?很快,清点的结果出来了。 ?工具、武器、药物什么的倒是损失不大,干粮却没剩下多少。 ?我们的口粮就是祭祀给我们带的西米椰树的淀粉,麻龙和卯蚩两个夯货背在了口袋里,一路光顾着逃命,口袋早被雨水淋透了,顺着口袋淅淅沥沥的洒在了路上,而今两个口袋里,只沉淀着两块大面团子似的东西,看样子损失了不下五六成。 ?一想到绝粮,我就有些腿软,这种境况我们遭遇的太多了。 ?不过随即我就放松了,觉得自己是杞人忧天了,乌鬼叔什么都没有,在这地方还生存了这么久,茂密的丛林,总是有诸多馈赠的。 ?清点收拾了东西,我们几人便各自寻了个角落,沉沉的睡了一觉,倒是养足了精神。 ?青竹只是灵气耗尽了,而今经过打坐,基本恢复了,她说要给乌鬼叔检查一下伤势,我知道她也是放心不下乌鬼叔,最后的结果同样是不了了之,什么都没发现。 ?自打遭遇红潮袭击之后,我在没听见那个神秘的声音。 ?关于此事,我没有隐瞒,和青竹探讨过,青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再看看,至少目前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恶意。 ?乌鬼叔的身体还是需要恢复时间的,经过药物调理,我觉着再过两三日的,应该行动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我们便在这里驻扎了下来。 ?这里没有白天,只有永恒的黑暗,时间流逝感觉变得格外的慢,渐渐的,我们习惯了黑暗,每天饿了就吃,困了就睡,至于此地之外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渐渐的也开始搞不清楚了。 ?时间,在这里变得很模糊。 ?乌鬼叔的身体渐渐见好,这一日,我又一次让他服用了药膏,为他按摩、舒筋活络了一番后,我如往常一样,在黑暗的角落里盘腿坐下,正要打坐,一阵宛如银铃儿一般的清脆笑声飘入我耳朵里。 ?…… (第一更) 第1385章 人行鬼界 ?黑暗的墓室,这是鬼物的居所,每天在这死寂的地方待着,除了睡觉便是打坐,如此持续了两三日的光景,众人早已到了合上双眼数绵羊都无法入眠的地步。 ?老白枕着双臂,眼睛直勾勾的望着黑暗,嘴唇飞快蠕动着,却不是他在暗盘什么,仔细分辨他那张嘴,大致能瞧得清他嘀咕的内容—— ?“心事心事,分明日长夜短,在寂寥深院,月转花移,人意懒。且共夜光缱绻。几首情诗,三杯暖酒,休道风中雪若山,没人靠处,宗师荐。” ?这俗人自没有吟诗作赋的雅兴,默念的正是千古淫书《***》的内容,这一次他是没什么机会夹带小黄书的,只是在看小黄书这件事情上,老白早已做到了手不释卷,每一本都反反复复看了不下百遍,早就背下来了,而今是在自己背小黄书给自己听呢,一连几日他都是这尿性,什么《醋葫芦》、《空空幻》、《玉楼春》,这些个内容露骨香艳的小黄书他几乎全都背了一遍,以此来解闷儿,恕我不知情调,我是理解不了这种别致的享乐方式的…… ?另一个犄角旮旯里,宛如个犀利哥似的宁马牛衣襟敞开,一只手一直在自己身上搓啊搓,搓出了泥,轻轻一弹,“啪”的一下弹在玉玲珑的脸上,登时惹来一脚,他则咧嘴无声的笑,如此别致的泡妞方式,我也是头一回见。 ?每个人都有自己打发时间的方式,偏偏还都能保持安静,这里的死寂从未被打破,于是当那女子清脆的笑声传来的时候,又显得格外突兀,几乎所有人的动作在一瞬间定格了。 ?很显然,我不是幻听了。 ?清脆悦耳的笑声很快消失了,但没过多久,又传来一阵嘈杂,少女的笑声、打闹声混淆在一起,距离我们应该很远,听起来很模糊。 ?随即,一阵阵“轰隆隆”的轰鸣声传来,此起彼伏,很像沉重的石门打开的声音。 ?在这与世隔绝、不见天日的地方,谁会发出这样的动静儿呢? ?我们几人的目光在黑暗中交织碰撞在一起,一个答案呼之欲出——鬼修!!埋葬在这里的鬼修!! ?“不会这么寸吧?难道好死不死的正好赶上了月圆?” ?对于鬼修而言,它们能出没的时候很少。 ?今年的冬至已经过去了,明年的夏至还没有到来。 ?也就只有月圆了,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月亮是圆的,阴气大作,鬼修现身。 ?“既然倒霉催的遇上了,总要弄清楚情况!” ?我提着天官刃站起身来,压着声音道:“带上家伙,咱们下去瞧瞧。” ?许是在这里休憩的太久了,我双脚轻飘飘的,随即开始调节自己的气息,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悠长,以防被那些鬼修感知,随即顺着台阶下了楼。 ?塔楼里黑暗无比,相比较之下,外界却极为亮堂。 ?暗沉沉的天空中,遮天的煞气并未褪去,好似浓重的乌云连成一片,像一张大幕一样遮住了整个天穹,而此刻,在那黑沉沉的天穹当中,一轮巨大的圆月居然浮现了出来,光芒虽然没有太阳那么炽烈,却为这里带来了久违的一点光线。 ?月华本阴,与这里遮天的煞气并不相克,所以那遮天的煞气却挡不住月华。 ?连接塔楼内台阶的是一条不长的走廊,是笔直的,所以到台阶的中间时,目光就可以穿过塔楼的那道走廊,清晰的看到外界的情况。 ?在这座塔楼的对面,并排的一座塔楼率先跃入眼帘。 ?只是,不久前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那座塔楼的石门是关着的,如今石门竟然打开了。 ?那座塔楼的门口像是一个巨大的烟囱,此时正不断向外喷出滚滚的白雾,白雾里时不时传出怪异的声响,因为离得比较近,我们听的格外清楚,像是一个女人凑在自己耳边不断哈气一样。 ?很快,白雾里渐渐浮现出一个人影。 ?那是个……女人!! ?我连忙在台阶上半蹲下来,身子彻底藏在了黑暗中,防止顺着门口涌入的月光泼洒在我身上,而后探头探脑,仔仔细细的观察着那个女人。 ?对方起初的时候还藏在白雾里,看起来朦胧隐约,此时渐渐从白雾中走出,我才发现对方浑身上下竟然不着片缕。 ?这……是个极美的女人。 ?月光下,她的皮肤泛着玉石一样的光晕,柔媚婀娜,真可谓是俏丽若三月之桃,清素若九知菊。 ?只是,她的双眼是无神而空洞的,好似大梦一场刚刚醒来,正在失忆的状态当中。 ?但这很短暂,很快,那双点漆似的双瞳就恢复了神采,她低头看着自己笔直修长的双腿,似乎连她自己都对这副躯体极为满意,不忍让它就这么暴露着,于是轻轻扬了扬手臂。 ?呼啦啦! ?那浓重的雾气顷刻间席卷缭绕在她身上,让她看起来好似披着白纱一样。 ?很快,那雾气彻底收拢,竟真变成了一袭素色长裙,包裹住了她玲珑有致的身躯。 ?她很享受现在这一幕,微微扬起脑袋,双眼紧闭,神色恬静,月光倾洒在她脸上,像是水滴落在了烧红的铁块上,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便直接变成了白蒙蒙的雾气,以至于她那张脸上都像是披上了一层面纱,而后,她轻轻一吸,那些白色的雾气便被她吞入了口鼻之中。 ?她这是……在吞吐月华! ?她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满足了,随即抬步离开了这里。 ?这样的情况并不是个例,实际上,所有石门紧闭的塔楼几乎都出现了类似的状况,蛰伏在这里的鬼修……今夜全部苏醒了!! ?“它们……没有发现咱们!!” ?赵小刀浮现出了喜色,低声道:“要不……咱们还是先到楼上躲着吧?反正她们苏醒持续不了多久,最后还是要回到墓室里沉睡!” ?确认那个鬼修没发现我们,这让我也松了口气,点头正欲回应,“轰隆”一声巨响便在我身边炸响!! ?又一扇石门打开了,不同的是,这扇石门就在我们身边,正是我们所处的这座塔楼的主人沉睡的墓室的石门!! ?…… (第二更) 第1386章 鲶鱼香,长生衣 ?一只小小的红色虫子不厉害,可当成千上万的它们汇聚在一起形成红潮,那便有了席卷一切的力量。 ?鬼修也是如此,它们处在阴阳之间,时刻对抗着疯狂,加之力量很特殊,修行速度却极为缓慢,即便有着漫长到近乎无穷无尽的时间,也很难出现什么强悍到无法对抗的存在,它们的基础力量取决于生前的强大程度,撇开天师这种极端层面的存在所化的鬼修,寻常修行之人所化的鬼修即便修行千年,也基本都维持在玄微这个层面,厉害一点的兴许能达到丹道,归鼎几乎不可能,除非真的是惊才艳艳。 ?还是那句话,天道是公平的,没有一个存在是真正完美无缺的。 ?也就是说,一个鬼修对我们而言并没有多大威胁,撇开赵小刀和玉玲珑这俩武人,麻龙、卯蚩与乌鬼叔也放到一边,我们当中的绝大多数人单挑一个鬼修并不难,即便是老白,同样不难!! ?实际上,拥有三只蛊王的老白本应是我们当中最强大的,决不能小觑,一个可以蛊惑干扰人心神的鬼语者,小金蚕一旦附身,他的肉身将极为强悍,再有三尸蛊王召唤蛇灵助战,这样的阵容连无双想想都得头皮发麻,纵然是我龙化都很难应付,无奈他实在是不做人,养了三只蛊王,三只蛊王非但不理他,还都想弄死他,这就很绝望,但即便如此,老白凭着五花八门的众多绝技,要想对抗一个鬼修也不成问题! ?可问题是,这里有很多鬼修。 ?和一个打起来,很快就会有许多鬼修赶过来。 ?于是赤潮那一幕就会重演,很显然,鬼修要比那些蚜虫厉害的多,一拥而上,我们几乎没有机会! ?这是所有人都非常清楚的一点!! ?所以,当旁边那扇石门打开的时候,我们犹如被人切中了逆鳞,一时间心惊肉跳,虽然宁马牛已经做出猜测,说这座塔楼的主人应该是离开了,但谁敢说它一定不在?只当是此刻它也一样醒来了!! ?青竹的动作是最快的。 ?或者说,那已经不能用快来形容了,前一秒她还在我身边,下一秒她已经出现在了打开的石门前,再下一秒她便消失不见了。 ?从始至终,我都没看到她双腿迈动一下!! ?我提着天官刃紧随其后,快步冲进了墓室,只是墓室里的情况却跟我预想的有些不同。 ?墓室之内,弥漫着浓重的腥气,那腥气像是一潭臭水的味道。 ?一口质地很特殊、看起来就像是锯末压合的木板打造的棺材停在最中间的位置,浓烈的腥气正是这口棺材散发出来的,这应该就是宁马牛说的鲶鱼香棺材了。 ?除此外,整个墓室里都到处都是稀奇古怪的图案。 ?棺材没有任何反应,扣的严丝合缝。 ?青竹背负双手站在棺材,双目定定的望着棺材,一时间惊疑不定。 ?墓室里,没有鬼修! ?“开棺!!” ?沉默许久,青竹口中徐徐吐出这样两个字。 ?事已至此,危机四伏,必定要弄个清楚明白,不然岂不是跟伸长脖子等死没区别? ?我对着鹞子哥点了点头,二人同时上前。 ?“铿锵”一声,我将一个扁扁的钎子插进棺盖的缝隙里,而后将棺盖向上一撬,鹞子哥在另一侧发力,“轰隆”一声,棺盖被掀开了一半。 ?里面,同样没有什么鬼修。 ?一件五颜六色的羽衣放置在棺材里面,羽衣里包裹着一具玉质的骨骼,这羽衣应该就是宁马牛说过的五彩长生衣了。 ?说来古怪,无论是这棺材的质地,还是五彩长生衣的用料,都不是什么能抵抗住时间侵袭的物件,这座塔楼也不是完全密封成了接近真空的状态,这些东西按说早就应该腐败了,结果这里却完好无损,就跟新打造出来的一样。 ?作为最了解鬼修的人,宁马牛自然不会缩在后面,早早就凑了上来,踮起脚尖朝棺材里面看了一眼,松了口气,脸上有了些笑意,道:“你看,我怎么说来的,我就说这个鬼修八成是已经离开了,现在得到证实了。” ?老白道:“棺材里空空如也就是离开了啊?万一是那家伙没顶得住疯狂倾向,已经走火入魔完蛋了呢?” ?“不会的。” ?宁马牛摇头:“鲶鱼香,长生衣,这些东西和它们息息相关,可以说是它们的根基,已经不再是个寻常的物件啦,如果这座塔楼的主人已经挂掉了,这些东西就会迅速腐败,你看这些完好无损的,偏偏主人又不在,除了外出还能有别的解释吗?咦,这是……” ?说到最后,他轻“咦”了一声,目光落在棺材底部,随后一只手探进棺材里,从中捡出指甲盖大小一个东西。 ?这玩意的质地看起来很像是超市里卖的没有油炸之前的虾片…… ?“这是……” ?宁马牛看到这东西后,瞳孔收缩了一下,话锋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 ?我急忙追问。 ?“这……” ?宁马牛犹豫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这涉及到了阴山法脉的秘密,我不想说……” ?啪! ?话未说完,我双手便落在了他的肩膀上,抓着他的肩膀让他拧过身体来与我对视,我的神情非常凝重,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不,你想说!” ?宁马牛从我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些东西,不寒而栗,沉默了一下,双掌合十一连虔诚的说道:“列祖列宗在上,弟子遇人不淑,怕是不能保守本门的秘密了,此时大家处境危险,事急从权,我……” ?无双照着他屁股上就是一脚,他早就看宁马牛不顺眼了,如果不是我拦着,恐怕早就夜里去把宁马牛给“摸”了,此刻这一脚没安好心,照着人家尾巴骨上踢得,宁马牛脸都绿了,偏偏被我压着肩膀,一动不能动。 ?“哪来那么多屁话,快说,这到底是什么!” ?无双掐着腰冷笑道:“还有,你再说什么遇人不淑,指责我哥不是好人,我一定弄死你,我哥是好人,天底下最好的人。” ?小稚连连点头:“没错,无双哥哥说的对。” ?宁马牛深深看着一大一小两个人,抿着嘴说道:“他是你哥。” ?他挥了挥手,示意让我放开,这才说出了这半透明的东西的来历。 ?…… (第三更) 第1387章 前狼后虎 ?鬼修的存在,真的只是为了躲避阴司、为了长存于世间? ?它并不是一个小技巧,而是一个独特的修行体系。 ?任何一个修行体系,都有它自己的最终目标。 ?比如说道家,它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羽化成仙。 ?再比如佛家,它的最终目的是丈六金身,证菩提而成佛。 ?鬼修,它也有一个最终的目的,便是能再塑肉身,成就鬼仙! ?它们原本是修行之人,吞噬了气血干枯、阳寿已尽的肉身,成全了魂魄的力量,而伴随着它们独特的修行方式,它们的最终目的是能再塑一个肉身,一个能长存于时间,永远的都不会气血干枯的身体,这具身体是它们修行的道行凝练出来的,是最精纯的力量,无坚不摧,充斥着神性。 ?据说要达到这一步,它们会进行很多次蜕变,迄今为止阴山法脉还没有能完成终极目标的,所以到底需要蜕变多少次才能重塑肉身,他们也不太清楚,但根据他们无数次的总结观察推测,他们觉得大致是要蜕变九次的。 ?“第一次的蜕变是最难的,这意味着他们开始走上这条极端的路了,完成第一次蜕变的鬼修,基本上等同于归鼎层面的修行之人了。 ?后面的蜕变就会更加频繁一点,我们这一门中,有人完成了七次蜕变,已不惧天师。” ?宁马牛捻起那跟虾片似的东西,放到眼前,道:“所以,这其实是一块死皮,一块蜕变脱落下来的死皮。 ?鬼修每一次蜕皮,褪下的皮都不一样。 ?看这个颜色,它应该是第一次蜕皮,死皮留在这里还不到一个月,也就是说,这个塔楼的主人,是个归鼎层面的鬼修!! ?我师父说,鬼修褪下的皮和它们冥冥之中有些联系,可以通过它们的蜕皮情况来判断它们的现状,甚至可以确认它身处距离巢穴多远! ?据说,死皮的气味会不一样。 ?只是,蜕变次数越多,留下的蜕皮气味就越大,等人能闻到的时候,这个鬼修基本就已经不得了了。 ?可惜了,像眼下的这块死皮,人根本闻不到气味,判断不出什么,如果带上我们阴山法脉驯养的狗的话,倒是能帮大忙。” ?我接过了那块死皮,凑到了老白鼻子上:“闻闻!” ?“你当我是狗使唤啊?” ?老白不敢置信的看了我一眼,见我额头血管突突跳了跳,忙不迭的接过死皮,动用了窜骨寻芳的绝技,而后他的眼泪就出来,当即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一边揉搓鼻子,一边说道:“真特娘的辣眼睛,臭脚丫子味儿,想到这东西是从漂亮小姐姐身上退下来的,我就有些痛心疾首……” ?后面的屁话我已经不想听了,扭头看向了宁马牛。 ?宁马牛脸色变得很难看,声音有些干涩的说道:“它……正在回来!!距离这里已经很近很近了!!” ?“冲着咱们来的吗?” ?“应该不是,应该不是,它的蜕皮只是和它有些联系,能反应它现在的状态,它却感应不到蜕皮的情况,这里有没安装着摄像头,它怎么会知道我们鸠占鹊巢了呢?兴许只是个巧合?嗯,可能是她看到今晚月圆了,知道这里的鬼修都会现身,所以特意匆匆忙忙赶回来想和其他鬼修见一面?” ?宁马牛有些神经质的不停嘀咕着。 ?“那么,它大概距离这里还有多远?需要多久能返回?” ?“不知道,但它肯定在靠近这里,而且距离已经很近了,否则蜕皮不会散发出这样的气味!” ?“……” ?这个发现把我们推到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地步,原本打算躲藏在这里,等扛过了月圆这两天再说,现在塔楼的主人要回来了,这里肯定是藏不住了! ?那么,躲到那些主人刚刚苏醒离开的塔楼里? ?这个念头在我心里一闪而逝,很快被我否决了,谁也不知道那些东西什么时候会回来,万一撞上了…… ?这不是躲猫猫,后果不堪设想。 ?一时间我也觉得进退维谷。 ?“前有狼后有虎,老虎来了,咱们一定暴露,倒不如跟在狼后面,看看它们到底要如何。” ?最终,青竹帮我做出了决定。 ?这似乎是目下的处境里,最好的解决方案了。 ?之后我们又在这里蛰伏了一会儿,在这期间,外面仍旧不断有鬼修醒来,轰隆隆的石门打开声一直不绝于耳。 ?一个又一个看起来极美的鬼修一晃而过。 ?直至确定再没有鬼修醒来,我们拾掇上东西离开了这里。 ?这片区域很大,有很多塔楼,即便月圆之夜,也仍旧有许多塔楼的石门并未打开。 ?宁马牛说,这些鬼修八成都处于疯狂边缘了,快要压制不住了,这才一直闭死关。 ?我们掩藏自身的气息,在众多塔楼之间逡巡,在这一片塔楼的尽头,则是一片难得的开阔地形。 ?众多鬼修正在汇聚在这里,莺莺燕燕,清一色的全都是女性,有的在打闹,有的在说笑,仿佛举办了一场盛大的交友会似的。 ?我们躲在一座塔楼后面,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忽的,那些嘈杂的声音消失了,即便是正在说笑打闹的鬼修也一下子消停了,她们一拥而散,很快竟然排列的整整齐齐。 ?正当我犹豫斟着,不知他们到底要干什么的时候,众多鬼修当中却走出了一个人。 ?相比于众多鬼修,此人看起来绝对怪异,她有着女性柔美的身体特征,面孔五官也非常精致,偏偏下巴的地方生出了骨刺…… ?“一个……天人!!” ?我眉头狠狠跳了一下,这个模样完全吻合我们对天人的认知。 ?只是,这个天人化作鬼修,自身道行被吞噬,中间打了折扣,道行远非从前,倒也没有想的那么恐怖厉害。 ?这里的鬼修,确实都是丽人。 ?只是,她们恐怕不是阳寿耗尽转为鬼修的,丽人受天图石影响,寿命漫长,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她们应该是全都是横死之人,被集中在了这个地方。 ?我的目光落在那个天人所化的鬼修身上,却也不知道这个天人集合了所有的队友,到底做要什么? …… (第四更) 第1388章 遗址 ?黑蒙蒙的世界,阴惨惨的月光。 ?数以百计的鬼修矗立在这里,她们这一族尚白,于是人人一身白衣,整整齐齐的聚集在一起,前方看起来白蒙蒙的一片。 ?那个天人很显然就是她们之中的首领了,每一个丽人族鬼修看向她时,目光都带着敬畏。 ?她双手藏在衣袖之中,微微昂着头颅,姿态从容又端庄,像是一位即将登基的帝王,正攀上层层汉白玉修建的台阶,一步步走向属于自己的王座。 ?终于,她停下了脚步,站在万众瞩目的位置。 ?她高高举起自己的双手,做了一个古怪的动作。 ?于是,所有鬼修齐刷刷的跪倒下去。 ?那个天人悦耳、但却没有丝毫情感波动的声音在夜色和旷野之中回荡着,她说的是一种晦涩又古朴的语言,里面带着大量的颤舌音,到底说了什么,我是听不懂的,但她脸上的神情却越来越虔诚,月光扑在她的脸上,使得她下巴处延伸出的骨刺都看起来有些剔透,竟给人以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感觉。 ?伴随着她的发言,众多跪倒在地的丽人鬼修“嘤嘤”的哭泣起来。 ?随后,天人转身,忽然朝着远方进发,众多丽人鬼修低沉压抑的哭泣声戛然而止,她们彼此簇拥着,紧紧跟随在天人身后,亦步亦趋的逐渐消失在黑暗里。 ?这绝对是非常诡异的一幕。 ?“很像是一种祭拜的仪式,那些鬼修哭泣,倒也未必是真的伤心,你看站在最后面那个鬼修,她的模样我是能看清的,她跪在地上,拿袖子遮掩着脸,呜呜咽咽的哭着,可却光打雷不下雨,脸上也全无一点悲伤之色。 ?这给我的感觉就像是——村子里死了人,出殡的时候,哪怕是八辈子不打交道的亲朋好友也得扶着棺材嗷嗷的哭上两嗓子,非得搞出一副死去活来的模样才行,仿佛不哭嚎的撕心裂肺,这人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一样。 ?我曾见过一个大妈锲而不舍的追着棺材嚎哭,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的喊‘二大爷,你怎么就走了啊’,当真是声嘶力竭,旁边还得有人搀扶着,不然看那架势,人随时会厥过去…… ?结果,旁边却有人提醒她,死的是二大娘,二大爷没死呢。 ?大妈愣了一下,话锋一边,又喊‘二大娘,你怎么就走了啊’,于她而言,二大娘还是二大爷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反正情绪已经到那儿了,当然得好好哭一哭了。 ?这里也是一样的。 ?嗯,这应该不是偶然事件,大概她们每一次醒来都会来这么一出,都成了惯例了,你也可以理解为这是它们的……风俗?” ?我摩挲着下巴如此说,随即看向青竹,道:“你怎么看?” ?“没有特别厉害的。 ?那个天人生前是天人,所以死后也维持着天人的形象,不过它并没有完全继承自己肉身的力量,成了鬼修反而比生前弱了很多,如今还不到半步天师的能耐。 ?不过,这些鬼东西的平均力量不弱,最低的也有相当于玄微层面的能耐,踏入归鼎的只有寥寥几个,再往上,也就只有那个天人差一点是半步天师。 ?单打独斗咱们是不怕它们的,但一拥而上,咱们也招架不来。” ?青竹定定望着那些鬼修离开的方向,沉吟了一下,道:“极端的高手不存在,这就有可操作性的空间了,跟上去看看她们到底要做什么。” ?她手腕一番,修长白皙的手掌心里多了一摞薄薄的叶片,那叶片修长,好似竹叶儿一样,却散发着一股奇特的香气。 ?“每人身上佩戴一片,只要它们不是有意识的找我们,几乎不可能发现我们。” ?我接过那些竹叶,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每人一片,分发开后,我便率先循着那些丽人鬼修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它们汇聚在一起,前行的速度很慢,不多时我们就再次看到了她们,即便有青竹给的东西庇护,我还是尽可能的谨慎,始终与这些鬼修保持着将近百米的距离,一直不疾不徐的赘在它们身后,随着它们游荡在丛林里,愈走愈远。 ?有这么一群“凶神恶煞”在前面开路,自然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怪物跳出来挑衅,一路都非常太平。 ?渐渐的,茂密的丛林里开始出现零星的建筑残骸。 ?有倒塌横在树林里巨大石柱,模样好似华表一样,上面有众多雕刻,雕刻的也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像老虎一样的东西,可却只有一只眼睛,尾巴像马,但是很长拖在地上,再比如一朵花朵看起来像人脸一样的花儿…… ?这些构图看起来古怪又诡异,闻所未闻,应该是丽人族自己族群传说中的生灵,对她们而言有特殊的意义,不然不会雕刻在建筑上。 ?还有很多石头堆,只是那些石头都是规则的,有明显的人工痕迹,不是天然形成的石头堆,很多年以前,它们应该是类似于房屋一样的建筑。 ?这样的建筑残骸越来越多,也在侧面告诉我——我们已经真正踏入丽人国当初的遗址范围了。 ?很快,那些丽人鬼修进入了一个山谷,那山谷里有一个大坑,像是矿坑一样,周围堆砌着大量石头,倒塌的石柱彼此交错。 ?“这里从前一定是一座非常恢弘的宫殿,只不过已经完全倒塌了,经过清理、将石头和柱子堆砌在周围,于是形成了这么一个类似于矿坑一样的所在。” ?我心里做出这样的推论。 ?那些丽人已经进入了坑里,我则飞速爬上大坑周围堆砌的极高的石碓,自上而下俯瞰,坑里的情况一幕了然。 ?这个大坑果然是经过清理的,下方没有任何建筑残骸了,地面都是用平整的石块铺就的,或者说,石头铺就的地面是原本宫殿遗留下来的,宫殿坍圮了,但地面却没有损坏,不过终究不是时时照料清理,荒草执拗的从石头缝隙里钻出来,生长的极高,让这里看起来仍旧有一种满目疮痍的苍凉感。 ?一个巨大的高台修建在深坑的中心位置,无论是那个带头的天人,还是其他丽人,正朝着那高台齐齐下拜。 ?高台之上,赫然正盘坐着一个金光闪闪的人…… ?…… 第1389章 八蜕鬼仙 ?准确一点来说,坐在高台上的是一具尸体。 ?一具,很古怪的尸体。 ?可以看得出,这并不是艺术品,可无论是它的状态,抑或是它的模样,都不是我认知之内的生灵。 ?这是个女子,她就安安静静的盘坐在那里,头颅微微低垂,双眼闭合着,额头的两侧各生出一枚尖锐的骨刺,好像细细的犄角一样,这一点与丽人族有些相似之处,只是天人的下巴两侧还生有两枚骨刺,看起来有些狰狞,她却没有这样的特征,下巴圆润,其余五官与人无异,头发很长,垂落在脸颊两侧,使得她的面孔看起来有些模糊。 ?她浑身上下血肉饱满,皮肤金灿灿的,好似擦着一层金粉,在月光下尤为璀璨,乍一眼望去,好像真是个艺术品一样。 ?最为古怪的,便是她的脊背上了,以肋骨为中轴线,左右两侧,各自生出三只细长的翅膀,羽毛都呈现出淡淡的金色,一个看起来纤细而窈窕的女人躯体,脊背上却有六只翅膀,那翅膀打开,极为破坏她整体的协调性。 ?这样的模样,让我联想到了传说中的天使。 ?洁白,神圣…… ?大抵这是所有人对于天使的印象。 ?这具尸体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天使,但它的一切外在条件看起来都很符合天使的特征,至少很圣洁,如果她没有被开膛剖腹的话。 ?没错,这具尸体的腹部是被剖开的,自胸骨起,到小腹的位置,整个都被划开了,分成两片的肚皮被拉到两侧,里面的内脏、肠子等有三分之二已经流淌出来,堆砌在她盘着的双腿中间,看起来好像她搂着自己的内脏一样。 ?圣洁,又血腥…… ?两种极端体现于一处,看着很有冲击力。 ?偏偏,从她的肢体而言,她并未表现出痛苦扭曲的姿态,左手持着一柄战剑,右手拿着一卷玉书,战剑已经锈迹斑驳,玉书被她死死抓在手中。 ?此地虽然有天图石压制了我们的精气神,使得我们无法进行观视,但作为一个修行之人的直觉、经验以及判断能力,这是任何力量都无法压制的东西,我的直觉告诉我,这确确实实就是一具死透的尸体,没有生机,没有活力,只是尸体而已,毫无诡异的地方。 ?“身披金霞,有六翼天翅,不见鬼性,黄泉路上证仙道!” ?宁马牛喃喃自语着,他忽然低声说道:“这是……一位鬼仙!!” ?“鬼仙?鬼修的终极目标吗?” ?我一阵悚然,从石头上面爬下来,躲在反斜处问道:“就是说,下面那个金色的东西,本质是一个鬼修,但是它已经完成了九次蜕变,成了所谓的鬼仙?我的乖乖,岂不是说,这个东西远在天师之上,结果还是被人杀掉了?” ?“不,它只完成了八次蜕变。” ?宁马牛摇头,道:“实际上,对于鬼修而言,完成第八次蜕变的时候,就已经重塑肉身了,只不过这个时候它的肉身并不合格,并不是走上这条路后追求的那种肉身,鬼修想要的肉身,身上披着金色霞光,血肉剔透有如玉质,脊背生十二翼金翅,内脏亦无血腥腌臜之气,通体如黄金浇筑,毫无鬼性,充满神性和灵性。 ?你看下面那具尸体,它只有六翼,皮肤呈金色,血肉却和寻常人差不多,内脏腌臜的和大牲口的下水没区别,看着就觉得恶心,这说明它只完成了八次蜕变,刚刚重塑肉身而已,还不能算是真正的鬼仙,只不过取个吉利的称呼,我们叫做八蜕鬼仙,就跟玄门世界的半步天师一样,明明还不是真正的天师,但加个天师,听起来好听一些。 ?只有真正完成九次蜕变的,才算是正儿八经的鬼仙。 ?不过,鬼修七蜕就可以叫板天师了,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因为我们阴山法脉有前辈完成了七次蜕变,八蜕鬼仙……力量已经在天师之上了。” ?说到这里,宁马牛飞快探头又看了一眼,似乎又确认了一下:“这具尸体……最重要的东西被摘走了。” ?我忙追问道:“什么东西?” ?这些事情,绝对是阴山法脉的机密。 ?不过宁马牛迫于无奈,阴山法脉的秘密已经透露的够多了,也不在乎多透露一点,犹豫了一下,咬牙道:“心脏,你仔细看,它没有心脏!!” ?距离有点远,好在今夜月明,下方倒不是一片漆黑,细细观察那具尸体肚子里奔涌出来的东西,大致可以分辨出,对方的心脏确实是丢了。 ?我缩了回来,问道:“这个心脏……有什么说法吗?” ?“八蜕鬼仙……这个时候,它刚刚重塑肉身,灵体的力量还是往肉身上过度,为进一步重塑肉身、变向复活做准备。 ?这个时期,它身上发生变化的就是背部的羽翼,皮肤的色泽,这些都是很表面化的东西,变化最大的地方是在心脏上的,它的心脏已经完全蜕变成了金色,毫无血腥腌臜,那里汇聚着它毕生的力量,接下来,它将以心脏为中心,一步步的净化自己的身体,直到完成第九次蜕变!!” ?宁马牛如此解释,随后忽然歪着脑袋问了我一句:“你知道鬼修一脉最厉害的地方在哪里吗?” ?我翻了个白眼,心说我要是知道,我还搁这听你逼逼? ?宁马牛没打算卖关子,继续道:“传承!!鬼修的力量是可以传承的!! ?不过,并不是所有鬼修的力量都可以传承,只有八蜕鬼仙才可以,因为这个时候的鬼修最特殊,它在为终极蜕变做准备,所有力量全都汇聚在了心脏上,一旦它意外死去,只要那颗心脏没毁掉,并且被其他鬼修得到,就可以直接吞噬掉,继承它的全部力量!! ?这就意味着,一人得道,福泽就可以绵延不休! ?只不过,八蜕鬼仙太难出现了,我们阴山法脉那么多人走上这条路,迄今为止,最高也就出现了一位七蜕的鬼修而已,还没有出现八蜕的。 ?当然了,除了鬼修,无论是活人还是亡魂,其实都能吞噬八蜕鬼修遗留下来的力量,这与鬼修本身特殊性有关,不阴不阳,不在五行之间,所以它的力量阴魂也可以吞,活人也可以吞,只不过不是那么匹配,吞了以后会发生什么没人知道,反正迄今我没听说过这种情况,但肯定会出问题就是了。” ?我的面色已经渐渐凝重起来:“心脏丢了,你的意思是说,这里可能存在一个……八蜕鬼仙!?” ?…… (第一更) 第1390章 不速之客 ?巨大的深坑之内,金色的怪异尸骨前。 ?众多丽人族鬼修已经开始了他们的仪式。 ?在那个天人的率领下,他们围绕着那具八蜕鬼仙留下的时候坐着各种古怪的动作,最后又汇聚在一起,齐齐唱歌。 ?不得不承认,丽人无愧于这个名字,她们身上的一切都符合美的特征,不光有着赏心悦目的外表,连歌喉都无一例外的优美,那歌声好似西方人的圣歌,有种缥缈感。 ?我细细倾听了一阵,觉得这歌声也有些讲究。 ?在遥远的漠北地区,萨满一系里有专门招魂的舞蹈与祈祷语言,这些东西后续渐渐融入了四大门的传承中,我曾听胡月儿唱过招魂的歌儿,一些音调的起伏与这些丽人鬼修所唱的歌有相似之处,而一些奇特的发音确实有神秘的力量,玄门世界里又将这种声音称之为天音,道家又称为大道之音,诸多玄门的语言、文字,比如殄文,都是基于这种天音而出现的,包括我们礼官一门的祭文也是如此,看来丽人族的文字语言也有这样的痕迹,他们现在所唱的歌,有可能是在尝试着唤醒死去的鬼仙。 ?这已经成为了她们的惯例,从那些鬼修应付的神态就能看出,他们每次醒来都要做这样的尝试,即便她们知道可能性几乎为零,但仍旧在做。 ?我对这些的关注很少,但是有可能存在一个八蜕鬼仙这事儿却让我耿耿于怀,目光不由自主的飘向青竹,见她神情仍旧是淡淡的,心下稍定。 ?即便有一个在天师之上的八蜕鬼仙又如何? ?我们这里也有一个呢! ?何况,宁马牛提出的只是一种可能性,有可能杀死这个八蜕鬼仙的人连它的心脏都毁掉了,就是为了断绝这种传承,这样的可能性也很大。 ?“看她们的这个样子,那个死去的八蜕鬼仙对她们很重要呀,这里,算不算她们的圣地呢?” ?一道冷幽幽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赵小刀趴在石碓上面,一颗脑袋探了出去,眸光熠熠的看着深坑中那具金灿灿的尸体,似乎对这一切很感兴趣,忽然道:“那么,那具尸体身上的东西也都很有意义喽?这是个很简单的逻辑吧,那把剑……嗯,应该是个好东西,不过在这里风吹日晒雨淋的太久了,好东西也废掉了,我好奇的是她另一手握的那一册玉卷,你们说里面到底记载的什么呢?” ?鬼仙尸体手中的东西我自然也注意到了。 ?那册玉卷,看起来和竹简很相似,只不过材质是玉石。 ?她这话中提示的意思就很明显了。 ?无论是宁马牛还是玉玲珑,皆领会到了她的话外之音,二人同时精神一振,神情变得狂热了起来。 ?“都消停一点。” ?我忙警告道:“那么多的鬼仙,你们难道还要硬抢不成?” ?赵小刀额头青筋跳了跳,默不作声的看了青竹一眼。 ?她的意思我明白,青竹当初说首要目标夺取天图石,终究是还是影响到了她们,即便她们没有多说什么。 ?这帮女人经历了金陵城里那场**之后,变得敏感多疑,总觉得别人随时都会牺牲他们的利益。 ?我有些担心她们犯浑,耐着性子说道:“这些鬼修出没的时间很有限,她们最终还是要回到自己的墓穴里去,咱们只需要按捺两天,就可以安全拿到玉册,现在别冲动,一旦冲动,那么多鬼修一拥而上,全都是玄微、丹道这个级别的东西,咱们根本全身而退不了,青竹保护不了咱们这么多人,我和无双他们就更别说了,自保都难!!” ?赵小刀沉默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我这才放心一些,正待要再安抚他们几句,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阵“扑簌簌”的声音,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连忙伏在地上。 ?一个白衣鬼修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我们侧后方的位置,对方似乎有什么急事,如浮光掠影一样飞速穿过丛林,距离我们最近的时候,就在我右边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忽然一下子落地,狐疑的左顾右盼看了两眼。 ?我身边的青竹无声的捏了个手印,一阵奇异的香气从我们几人身上飘了出来,香气的源头正是青竹给我们的那几片树叶。 ?那白衣鬼修顿了一下,脸上的疑虑渐渐退去,随后飞速离去,径自闯入了深坑之中。 ?这个突然而来的闯入者不光让我们差点阵脚大乱,也打断了深坑中的仪式。 ?歌声戛然而止,正在主持这一切的天人忽然回头,眉头紧蹙,只待那个闯入者来到近前的时候,皱着眉头不悦的正冲着闯入者说着什么,看样子应该是正在训斥那个闯入者一样。 ?那个闯入者也不在意,浑然没有一点知错的样子,几步走上前去,飞快在天人的身前低声说着什么。 ?那天人脸上的表情渐渐的凝重起来,又低声和闯入者说了几句,似乎在询问什么。 ?闯入者将一把东西塞进了天人的手里,因为距离有点远,她的动作又很快,我也没看清是什么东西。 ?只是,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后,我的心头升腾起了一丝不妙的感觉,下意识的握紧了天官刃。 ?而后,天人徐徐摊开了手掌,这回我看清楚了,她的手掌里是一些看起来有些剔透、只有指甲盖子大小的东西,这正是鬼修在完成蜕变是留下的蜕皮。 ?我心头的不妙感愈发的强烈了。 ?那个天人将手中的蜕皮凑到了鼻尖儿上,鼻子耸动,轻轻嗅着,它的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而此时,我心头已经警铃大作了,身体也开始悄无声息的向后异动。 ?噗!! ?最后,那个天人张口一吐,一溜儿黑中泛红的气雾喷吐在了她手中的蜕皮上,那些气雾在蜕皮上缭绕着,渐渐升腾而起,最后雾气里竟然渐渐浮现出一个人来,那是一张极其熟悉的面孔,赫然正是——老白!!! ?…… (第二更) 第1391章 三个疯子 ?雾中的老白,在反复的做着一个动作——打喷嚏!! ?除此外,没有任何关于场景等的展示,就是一个老白在打喷嚏的动作而已。 ?这个忽然闯入的不速之客,正是我们此前藏身的塔楼的主人!! ?老白用篡骨寻芳的绝技时,嗅到它蜕皮上的气味后打了个喷嚏,随后宁马牛说,她正在赶回来,而且距离我们已经很近了。 ?很显然,老白打喷嚏时喷出的口水让她大致察觉到了什么,所带来的那些蜕皮上,八成沾染了老白的口水。 ?我不了解这些丽人族鬼修的手段,但看那雾气浮现出了老白的模样,对方很明显是在通过老白留下的口水在锁定他的位置!! ?“暴露了,离开这里!!” ?我立刻做出了决定,压着嗓子提醒了左右一声,半蹲着就欲离开这里。 ?几乎同一时间,天人手中的那团气雾飘了出来,正朝着我们这边飘过来。 ?深坑中的众多鬼修对于已经成了惯例的仪式没什么兴趣,表现的昏昏欲睡,可是此刻却精神了,许多双眼睛齐刷刷的望向我们所在的这个方向,每一双眼睛都很漂亮,只是那眼中所蕴藏的潜在意思却让人毛骨悚然。 ?她们齐齐的动了,速度极快,腾挪跳跃之间已经朝着我们扑来。 ?“且战且走!!” ?见状,我也没必要半蹲着遮遮掩掩了,一跃而起,扭头就走。 ?“宁马牛,你的命是红娘子给的!!” ?赵小刀忽然冲着宁马牛断喝道:“士为知己者死,姐姐养士二十年,仗节死义,就在今天!!” ?说完,她豁的拔出腰间雪亮的刀,非但不跑,竟然迎头冲向了那众多的鬼修。 ?玉玲珑愣了一下,随即转身跟随了上去。 ?宁马牛原本已经跟着我逃了,闻言脚下一顿,他的脸上涌现出浓浓的纠结之色,看了我一眼,又看了转身冲向深坑的赵小刀和玉玲珑一眼,狠狠一咬牙,扭头跟了上去,瞬间,他的身上腾起了滚滚黑雾,养在他身上的无数阴邪恶鬼尖叫着冲了出来,将他裹挟在中间,鬼泣森然的消失在深坑边缘! ?突来的变故打乱了我的节奏,有那么一瞬间,我是呆滞的。 ?不仅是我,青竹和鹞子哥他们也同样没想到在这要命的时刻竟然会发生这么一件事。 ?很快,我反应了过来,一时暴跳如雷,怒火“腾”的冲了理智。 ?“草,草!!这个傻逼女人,她是上赶着找死去了吗?” ?脏话脱口而出,我因愤怒眼睛都红了,看了眼老白他们,“扔下他们别管”的话几乎到了嘴边,却听青竹在旁忽然说道:“杀回去!” ?我看了青竹一眼,见她正冲我笑,平素她无论何时都是淡淡的、平易近人的,却又是超脱的,此刻眼中竟全是温柔,轻声道:“你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你如果为了老白他们选择扭头逃跑,你这辈子都走不出去。” ?我忽然之间冷静了下来,一把将藏在我身上的二秃子和小金蚕捉了出来,揪着二秃子头顶上那一圈毛,红着眼道:“不管你们多不待见老白,今天无论如何都得帮他,如果保不住他,你们也别想活!!” ?说完,我将这俩丢给了老白。 ?我知道,这可能是我们面对的最凶险的一战,因为鬼修太多了,每一个都至少是玄微层面的东西,平均力量过于强大,青竹兼顾不过来,危险分担在每一个人的头顶上,老白和小稚是最危险的。 ?随即,我把小稚往青竹身边一推:“保护好她,无论如何不要让她有事!!” ?“水生哥,你和歆雅照顾好彼此! ?无双、鹞子哥跟我杀回去!!” ?一连串的安排从我口中蹦出,随即,我仗刀冲向深坑。 ?小白在沉睡,我无法龙化,我只能唤醒龙鳞甲,许是热血上头,肾上腺素的飙升让爆发出了潜藏在体内的力量,沉重的龙鳞甲降临的时候,并没有压垮我,甚至我都没感觉到什么异常,顺着深坑陡峭、布满乱石的斜坡俯冲了下去。 ?从赵小刀临阵作幺蛾子,再到我做出布置抽身杀回来,整个过程实际就在短短片刻之间而已,可是就在这短短的片刻,赵小刀他们三个已经迎上了众多的鬼修,而且,短短片刻,就已经损失惨重!! ?如我所言,她就是来找死的!! ?她和玉玲珑不过是习武之人而已,遇上乌泱泱一大片堪比玄微、丹道层面的修行之人,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玉玲珑已经浑身是血的躺在一块大石头旁了,生死不知! ?赵小刀身上到处都是血痕,当我冲下来的时候,看见她披头散发犹如厉鬼一样,双手握着苗刀,“呀”的低吼一声,扑向前面一个鬼修,那鬼修发髻高挽,白衣飘飘,好似谪落人间的仙子,可出手狠辣,一手“啪”的一下拍开她的刀锋,另一手一下子扇在她的脖子上,“噗嗤”一下,她的胸膛皮开肉绽,人已经倒飞了出去。 ?那一刹那,她回头看了一眼,在看到我后,脸上居然挂起了笑容。 ?“这个疯子,这个疯子,她他妈就是来找死的,就是为了逼我回头,不是告诉她会帮他拿到玉册吗,简直不可理喻,她一定是疯了,剩下的两个也跟着疯了,红娘子、整个花船,都他妈是一群利益旋涡里的疯子。” ?我心头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随即,“噗通”一声,赵小刀沉沉坠落在地。 ?相比于她和玉玲珑,宁马牛这个让无双都不得不慎重看待的主却表现的相当惊人,无数的冤魂厉鬼缭绕拱卫着他,所有的鬼修几乎齐齐的盯上了他,一拥而上时,那些拱卫着他的冤魂厉鬼立即迎了上去,只是,终究不过是一些凶悍点的鬼鬼祟祟而已,如何等比得上道行与修行之人不遑多让鬼修?扑上去后,立刻就会被打个魂飞魄散,可宁马牛的身上随即又会冲出更多的鬼物…… ?凭着这样的消耗,他竟然一口气杀进深坑底下,已经无限逼近那具八蜕鬼仙了,但这些鬼物都是他好不容易养出来的,没损失一个,对他而言都是一种损伤,看似气势如虹,实际已经是强弩之末,落败身亡只是时间问题!! ?“杀!!” ?我举刀径自扑向鬼修,那鬼修正捏着脖子将玉玲珑提溜了起来,一只手举起,眼瞅着就要将之开膛破腹,彻底击杀…… ?……?? (第三更) 第1392章 悍将(上) ?一路同行,谈笑风生的同伴犹如待宰羔羊一般被人提在手中,她修长白皙的脖颈被对方那看似纤细的手掌几乎完全扼死,稍稍一用力,就会轻轻松松的捏断她的颈骨,在她的身上,大大小小不下十余道伤痕,衣物破烂,下面皮肉翻卷,明明可以轻松杀死她,但每一处伤痕都不在致命处。 ?这就是一场虐杀!! ?这些丽人族的鬼修很显然不似她们外面那么赏心悦目,许是在这里封闭的太久了,她们的内心残忍嗜血变态,几乎将人当做了玩具一样,如今或许是玩够了,或许是看到我们冲杀上来,以为有了新的玩具,于是决定毁掉原来的玩具…… ?救人! ?救人!! ?我的脑袋里只有这两个字,信念可以让人坚定,也可以让人疯狂,它最大的作用就是将每一个人身上所有的潜能全部激发出来,在这种力量的督促下,身上的龙鳞甲被我忽视,几乎一个瞬间,我扑到了那个鬼修的面前,当我高高举起百辟刀斩落的时候,对方掏向玉玲珑胸口,准备把她的内脏扯出来的那只手戛然而止,不得不抬手扇向我。 ?她的神情很淡漠,似乎以为我和她手中捏着的那个人一样,根本谈不上是对手,所以,她的动作就像赶苍蝇一样。 ?下一刻,刀锋落在了她的手臂上。 ?我感觉到了力量!! ?这力量源自于她的道行。 ?原来,鬼修在战斗的时候,她们的力量会灌注在全身各处,使得魂魄强大的无坚不摧。 ?如果道行没她们高,甚至根本破不开她们的防御,这一刀也就跟斩在了铁板上一样,不会有任何动静儿。 ?道行的比拼! ?这是与鬼修战斗的先决条件,根本不可能以弱击强!! ?很可惜,这个鬼修的道行并不高,距离丹道还有一线,而我……已经站在了归鼎层面。 ?这几乎是毫无悬念的一刀。 ?地灵珠颤动,我的灵气灌注在百辟刀上,始一接触,就像是切豆腐一样剖开了她灌注在躯体里力量,并且将之直接驱散…… ?而后…… ?噗!! ?对方用来阻挡我的那条手臂直接被斩断,刀的去势不减,随后又斩在它捏着玉玲珑脖子的那条手臂上,仍旧就一刀两断。 ?玉玲珑沉沉落地。 ?下一秒,我的刀锋扫过那鬼修的脖子,一颗圆滚滚的脑袋滴溜溜的打着转儿飞上天空,那张秀美的脸因为痛苦皱成了一团,似也没那么好看了,她的眼中更多的是不敢置信。 ?骨碌碌…… ?头颅滚落在地的时候,她的躯体直接分崩离析,化成黑雾,烟消云散,没有身体的她,直接魂飞魄散了。 ?“小刀说,你一定会折返回来的…… ?对不起…… ?谢,谢谢……” ?玉玲珑喘着粗气,结结巴巴的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可她却在笑。 ?只是四面八方都是鬼修,我哪里有机会搭理她?无双已经去救赵小刀那个蠢货去了,现在人员散开,危机重重。 ?“鹞子哥,照料她!!” ?语落,我已经迎向其他鬼修。 ?自我一刀斩杀了那个女人后,周围陆陆续续已经有众多鬼修朝着我包围了上来。 ?这等情况下,我如果保持原地不动,只会被她们压榨活动空间,直到再也躲避不开四面八方的杀招,饮恨当场。 ?于是乎,我怒吼着持刀左冲右突,须臾之间,又已将一个丹道层面、两个玄微层面的鬼修斩在刀下,只是这样的对抗与我斩杀武堂之人完全不同,这是道行的对抗,是自身灵气与它们的森然鬼气的对抗,剖开它们灌注在躯体里的力量耗费巨大…… ?我能斩杀多少个? ?十个?二十个?三十个? ?以一介归鼎之身,斩杀二三十个玄微、归鼎层面,力量浑然不惧修行之人的存在,或许已经是很辉煌的战绩了。 ?可又有什么用? ?太多鬼修了,根本杀不完,至少我们这些人杀不完!! ?我意识到,如果继续这么打下去,我们根本没有好果子吃,结局一点不乐观,甚至可以说是悲观、绝望!! ?我一边在搏斗,一边脑袋已经在快速转动,苦思化解之法。 ?忽的,我眼角的余光扫视到了一个女人,这又是一个鬼修,她满头的头发都是银色,看起来犹如透明人一样,正站在众多围攻我的鬼修之外,眼睛微微眯着,似乎在笑,可是嘴唇却在飞快蠕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 ?我心头感觉到不妙,可不待我做出反应,脑海里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刺痛。 ?这刺痛来的是如此突兀与强烈,我眼前一阵模糊,周围的世界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脑袋里“嗡嗡”作响,仅仅片刻而已,身上已经叮叮当当挨了许多下,我只能护住自己面门以及脖颈要害,以龙鳞甲硬扛,但这些鬼修可不是武堂的那些人,她们的力量灌注在躯体内,爆发力非常惊人,足以穿透龙鳞甲,连吃了几记,我胸口发闷,俨然已经受创。 ?归鼎!! ?那个鬼修是个归鼎层面的存在,在她们整个群体里,这样的存在也没几个,没想到我怎么快就被归鼎层面的高手盯上了,并且在暗中直接偷袭。 ?鬼修失去了身体,可精气神等是可以收入灵魂的,她们的精气神还在,以精气神袭扰神智,刺穿他人意识,这正是归鼎层面的特征,只是,此地天图石干扰精气神,她为什么能动用精气神袭扰我? ?难道是丽人与天图石关系密切,已经适应了么? ?这个可能性很大,不管怎样,这绝对是个劲敌,我虽然也是归鼎,可不过刚刚踏入而已,燕山龙庭做出突破之后,甚至来不及消化一下所得,紧接着花船事发,我便下江南,最后又来到了这里,疲于奔命,根本没机会好好体悟消化,而这些鬼修,他们生前道行远超现在,死后又修行了无尽岁月,对于归鼎这个层面绝对是非常了解的,理解远超常人,再加上天图石干扰我的精气神,却不干扰她,此消彼长,实际来看,对方的道行是要远远高于我的! ?我的处境……非常不妙!! ?…… (第四更) 第1393章 悍将(下) ?铿铿铿! ?接连的攻击落在我身上,龙鳞甲“哗啦啦”的作响,使得我看起来摇摇欲坠。 ?实际上,只有我自己清楚,这只是假象,我已经护住了自己的要害,他们的力量确实可以穿透龙鳞甲,但终究是形成了极其有效的保护,我已完全激发地灵珠的力量,灵气亦在保护着我的驱赶,所以在经过最开始的狼狈之后,我其实已经迅速调整过来了,至于对方以精气神穿刺造成我的意识模糊,也早已恢复了过来。 ?我需要一个机会,以弱击强,一击必杀的机会。 ?不处理掉这个归鼎级别的鬼修,我的处境会极其危险。 ?很快,我要等的机会就来了。 ?对方见我左右招架,已经有了不支的模样,终于按捺不住,朝着我所在位置靠近过来,准备结果掉我。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 ??广修万劫,证吾神通。 ??三界内外,惟道独尊。 ??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 ?我轻诵咒语,在仓皇躲避之间,手中结印,开始暗自积蓄力量。 ?当对方与我之间的距离拉到足够近的时候,积蓄已久的金光神咒悍然发动。 ?作为道家八大神咒,它的杀伤力无需赘言。 ?我的灵力以我为中心,好似涟漪一般荡漾开来,灼眼的金光驱散一切黑暗。 ?围攻我的这些鬼修道行皆是玄微、丹道,被我绝对压制,当金光扫过它们的时候,直接驱散它们充斥在躯体内的力量,一时间这些鬼修好似小鬼见了青天白日,一个个身上“滋滋”的腾起了白眼,“啊啊”的怪叫着逃窜开来。 ?只可惜,这金光神咒消耗太大,根本无法不断动用,否则在这样的群起而攻之中,大概是最好的应付手段了。 ?眼下,虽然无法击杀这些鬼修,但将它们驱散便已经达到目的了。 ?泱泱的鬼修当中,只有一人岿然不动,正是先前那个偷袭我的银发女子,她身上力量澎湃,道行的优势,使得金光神咒根本撼不动她,她于人群中逆流而上,嘴角挂着冷冷的笑意,正朝着我一步步走了。 ?我亦在冷笑,脚下踩着奇异的步伐朝她冲去,只是我身上的气势与力量却在节节攀升。 ?这正是我们卫氏一族家传绝技——烛龙九步。 ?每一步落下,都在疯狂汲取地气,腹腔中的地灵珠在不断颤动,与地脉共鸣,源源不绝的力量从我脚下升腾而起,可以说,每一步我的力量都在攀升。 ?银发女子脸色变了,没了先前的从容与自信,只是我忍了这么久,等的就是这么一个机会,怎么可能会放过她,金光神咒还未散去,甚至伴随着烛龙九步不断汲取地气,我身上弥漫出的金光愈发的凛冽刺目,这是道家法术和礼官传承的完美结合,古往今来,唯我一人而已,在这金光之中,她只能选择对抗,否则就得被我重伤,形势更加不妙,一时间她如陷泥沼,进退不得,眼睁睁看着我冲到近前。 ?“杀!!” ?我怒目圆睁,一声断喝,百辟刀照着她面门斩去,汲取了地气之后,我的力量短时间内已经突破极限,她伸手与我对抗,刀锋落下,几根手指齐齐飞起,她的力量已经被我破掉了。 ?“啊!!” ?她张嘴惊呼了一声。 ?下一刻,百辟刀直接送进她口中,“噗”的一下,她那张清秀的面孔上神情定格了,一截雪亮的刀锋从她后脑勺上钻出。 ?生死搏杀,没得那么花哨,从她落入我算计的时候开始,这个结果就一点不意外。 ?金光仍旧在冲刷着她,她脸上迅速出现大量黑斑,皮肤就像是被烧成黑灰的纸皮一样,一片片的剥落被冲刷出去,直接到最后整个身躯轰然破碎。 ?一个绝对罕见,已经站在归鼎层面的鬼修……就这么陨落了。 ?魂飞魄散,什么都不剩下!! ?随后,我身上的金光收敛,我大喘着粗气,提着刀再度冲向前方,几个闻风丧胆的鬼修被我追上砍翻,刀下又多了几条亡魂,正待要一鼓作气再砍杀几个,脑海里忽的一片空白,紧接着刺痛感再度袭来。 ?又是一个归鼎层面的高手!! ?我心下一沉,同样的计策不可能两次生效,当回过神来后,我打算强提一口气,直接杀过去和对方拼命。 ?嗷吼!! ?一声沉闷的咆哮响起。 ?当我回头刹那,便看见一条大蛇在我身后冲出。 ?不必说,这便是那个偷袭我的鬼修了。 ?对方大概没想到地下会忽然钻出这么个庞然大物来,不过反应很快,双脚在地下轻轻一点,人已经腾起一丈多高,正朝着后方飘去,只是蓝蛇是二秃子唤出来的,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让它脱困? ?蓝蛇破土而出后,随即身体一拧,尾巴径自朝着对方抽去。 ?那鬼修将双臂护在脸前,“嘭”的一下被抽个结结实实,向后倒飞了出去。 ?然而,还不等它落地,一个黑影从数丈之外一跃而起,好似一颗高射炮弹似的,呈抛物线直接砸向了它。 ?这鬼修本就被蓝蛇一尾巴抽飞,根本已经无力再做出任何躲避,那黑影后发先至,沉沉落在它身后,轰然砸向地面。 ?啪嚓!! ?一块垫在它身下巨石瞬间解体。 ?骑在它身上的人,赫然正是老白,此刻的老白与以往截然不同,他的眼睛几乎是漆黑的,这正是小金蚕上身了,让他获得了强大的力量,光头强正坐在他的肩膀上,二秃子则随时指挥蓝蛇策应。 ?这样的存在,几乎无解!! ?老白是膝盖抵在那鬼修胸口砸在地上的,对方的胸膛完全塌陷,狂暴的力量摧毁了对方,“噗”的一下,对方彻底烟消云散。 ?这些鬼修也凶悍,有一个归鼎层面的鬼修被击杀,却毫不恐惧,直接扑向老白。 ?老白抬头,漆黑的眼睛看着冲上来的鬼修,忽然开口,宛如一个神棍一样: ?“上前者,皆死!!” ?那声音宏大,振聋发聩。 ?几个鬼修忽然之间脸上浮现出了迷茫踯躅之色。 ?这正是鬼语者的能力了,哪怕语言不通,也能影响到鬼修的精神世界。 ?同一时间,老白扑了上去,几乎一掌就击毙了其中一个鬼修,那一掌生猛残暴,直接扇碎了对方的脑袋…… ?我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老白,虽然早早预料到三只蛊王如果全力帮助他,他将是我们当中最勇猛的一员悍将,可现在他所表现出来的力量,还是大大出乎了我的预料。 ?太强了!! ?望着纵横冲杀的老白,我第一次发现,这厮原来也有这样的高光时刻!! ?…… (第五更,连续写了十四个小时,我得去睡一觉了……先到这,醒了继续给大家讲老白高光之后的故事……) 第1394章 玉册 ?有了老白的帮忙,我这里压力骤减,可对于全局来说,两个归鼎层面的鬼修的陨落似乎并不能决定什么,形势还是很糟糕。 ?太多太多的鬼修了。 ?无双和鹞子哥已经将赵小刀、玉玲珑二人抢出来了,他们依托着几个巨石形成的犄角正在艰难抵抗,赵小刀和玉玲珑依偎着处在无双和鹞子哥身后,不断有丽人族的鬼修扑向他们,鹞子哥肩膀上被抓开一条口子,血流不止,看样子连皮带肉被扯去一块,无双清秀的脸颊上被划开三道口子…… ?绾娘儿已经接手了张歆雅的身体,与水生哥在汹汹鬼潮中互相取暖,水生哥箭囊里的箭簇已经没剩下几根了,正拿着短刀做抵抗,万幸那短刀上的鎏金铭文是我师父亲自加持过的,至少面对这些东西的时候,他也不至于束手无策。 ?我没有看到小稚,但她跟着青竹,我还是放心的。 ?这样的局面,明显我们已经是在勉强支撑了。 ?我拄着刀稍作修整,老白不声不响的靠近了我,与我背靠着背,二秃子召出的蓝蛇正围绕着我们咆哮,每一个试图靠近我们的鬼修都会遭到它的攻击。 ?“小卫子,这样下去不行啊,撑不了多久的!” ?老白的语气有些僵硬,道:“婊子无情,咱们不能无义,那个狗女人不知抽什么风,往死里坑咱们,咱们如今又把她们抢回来了,也算对得住她们了,撤吧,这么打下去没好果子吃!!” ?以前小金蚕一旦附身,从来都是小金蚕在主导身体,老白几乎沦为了傀儡,如今他竟然维持了神智,看来是小金蚕在主动让“贤”的结果。 ?“乌鬼叔呢?你看见了没?” ?我擦了下额头上沁出的赃汗,喘着粗气的问道:“还有麻龙、卯蚩,他们你看见了吗?” ?“那两个野人?他娘的早跑求了,当时你红着眼冲锋,大家伙被你带动的热血沸腾的,嗷嗷叫的就往下冲,那俩瘪犊子一看这情况,想都没想,扭头就跑,跑的就跟不认识咱们似的。” ?老白道:“至于乌鬼那个老头儿……我也没看见,这乱糟糟的,到处都是鬼修,他又手无缚鸡之力的,估摸着已经死求了吧?” ?我沉默了一下,咬牙道:“招呼上无双他们,且战且退……” ?话未说完,一声凄厉的惨叫声在远处响起。 ?那惨叫声尖锐而嘹亮,在这到处鬼哭狼嚎、宛如人间炼狱一样的地方都显得格外突兀。 ?我循声望去,登时目眦欲裂。 ?却见,宁马牛竟然单枪匹马的杀到了深坑地步中心位置,他豢养的所有冤魂厉鬼已经全部损失殆尽了,此时的他浑身乌青,身上黑气滚滚,眼眶凹陷,看起来如个地狱里出来的罗刹恶鬼一样,他跳上了高台,竟然从那八蜕鬼仙尸体的手中抢到了玉册。 ?可不待他有所反应,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赫然正是那个天人所化的鬼修。 ?那天人伸手去夺他手中的玉册,他猛地转身欲逃,却被天人拽住了另一条手臂。 ?这些鬼修将森森然的鬼气散在全身,无论是力量还是防御都非常惊人,何况是天人这个佼佼者?力量大的骇人听闻,捉住他的胳膊,稍稍一发力,“喀嚓”一下子,深深捏碎了他的臂骨。 ?我回头刹那,正好看见了这一幕。 ?下一刻,宁马牛竟然如个疯子一样狠狠一扯。 ?天人在拉,他在扯,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了那条骨头被捏碎的手臂上,二者又都不是泛泛之辈,拉拽的力量早已非血肉之躯能承受。 ?“噗”的一声,他的一条手臂活生生的被扯断。 ?血雾喷溅中,他摔下了高台,看都不看自己的断臂一眼,仅存的一只手里死死抓着玉册,跌跌撞撞转身就逃。 ?那个天人则冷笑着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 ?“掩护我,杀过去!!” ?我低吼一声,提刀就朝那边冲。 ?“哎呀呀,又疯了一个,那特么的是个半步天师呀!” ?老白急的直跳脚,脸颊上的肉都一颤一颤的,随即狠狠一跺脚,扯着破锣嗓子嚎叫道:“问候你祖宗十八代女性,爷爷也疯啦,杀呀!” ?二秃子与小金蚕似难得一见老白如此勇猛,纷纷倾尽全力。 ?有了老白从旁掩护,将一切阻拦我的鬼修或击杀,或缠住,我一口气冲进了深坑最中心的地方,所有的鬼修全都奔着我们去了,这地方反而空空荡荡。 ?宁马牛身负重创,跌跌撞撞的逃跑也不过是一股子执念督促下下意识做出的决定而已,实际上他哪里能逃走?没跑几步,便再一次扑倒在地,那天人不疾不徐的走到他面前,抬脚就朝着他头上踩去。 ?可以预见到,这一脚下去,他的头颅会直接被踩成稀巴烂,而看对方那神态,分明是把他当成了一个蝼蚁。 ?“杀!!” ?当此之际,我正好杀到,抡圆了百辟刀照着对方胸口扫去。 ?对方抽身,“倏”的向后飘去。 ?只是,她终究慢了半分,我的刀锋在她腹部轻轻擦了一下,刀尖儿所划过的地方,发出“嗤嗤嗤”的声音,好似划在铁板上一样,可却没有伤到对方分毫。 ?“果然如此,与鬼修对决,几乎就是拼道行的,道行不足,甚至破不开对方附着在体表的力量。 ?归鼎层面打半步天师……果然是没戏!!” ?我心下暗叹,可脚下的动作却一刻未停,对方向后飘去的工夫,我则紧紧跟随着撵了上去,像一块狗皮膏药,只是脚下的步伐却随之一边,步态大开大合,有如龙行。 ?烛龙九步!! ?不得已之下,我第二次用出这门绝技,向地脉借力。 ?只是,这短时间内提升力量,爆发出惊人一击的手法,终究是有很大的弊端,我的身体强度在这里,很难承受。 ?果不其然,第二次动用这一招,我能清晰的感受到体内奇经八脉里传来刺痛感。 ?但,我没有选择,这是目下我唯一的办法。 ?天人被我逼退,实际上是我忽然杀出,她吃不准深浅而已,在向后飘去的时候,她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被我刀锋划到的地方,见我根本破不了她的防,嘴角便勾起了一丝笑意。 ?随后,她忽然停下不再后退,待我扑上去的时候,猛地朝我击出一掌。 ?她……轻视之心已起,却不知我这一击是截然不同的一击! ?以命搏命,就在此时!! ?…… (第一更) 第1395章 悍妇 ?刀光雪亮,势如奔雷,我亦怒发冲冠,悍不畏死。 ?纤手修长,光洁如玉,她则嘴角勾起,闲庭胜步。 ?彼此之间的对比是如此的鲜明,手掌与劈落的长刀交错而过,几乎同时落在对方身上。 ?噗!! ?刀锋切开了对方体表荡漾的涟漪,那里好似泥沼,使得落下去的刀变得迟滞,最终威力几乎被化解殆尽,只是轻轻切进对方皮肉不到一公分的地方便停下了。 ?啪嚓!! ?对方的手掌亦拍在我胸口上,看起来轻飘飘的一掌,却让我的上半身没了知觉。 ?随后,她不敢置信的歪着头看着落在自己肩膀上的刀,附着在刀锋上的灵气正在灼烧她的皮肉,“滋滋”的冒起白烟,她似乎感受到了一些痛苦,眉头微微蹙起,可眼底却腾起了熊熊怒火。 ?大抵她想不到,为何一个刚刚踏入归鼎的人,能破开她的防御,她虽然没了往日天人的风采,可也是半步天师的道行,彼此之间的差距有如鸿沟,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我亦很吃惊,垂头呆呆的看着自己胸口。 ?那只手掌仍旧在我的胸口,以她手掌为中心,周围一圈甲片上面尽是裂痕,“咔嚓咔嚓”的声音不断响起,犹如爆裂的冰面,一个又一个的甲片接连崩碎。 ?向来能抗住所有攻击,顶多只是震伤我的龙鳞甲,竟然被她一掌打碎了。 ?两个各自都有倚仗,都很自信的人,同时被对方在自己最自信的地方来了个“惊喜”。 ?我的身体已经麻木了,或者说,对方这一掌,远非我所能承受的,穿透到身躯的力量让我浑身的力气在不断被抽干,嘴角徐徐溢出一缕殷红的血线。 ?对方忽然冷冷的说了一句,我听不懂她的语言,不过大致应该是“我激怒了她”、“我要死了”之类的话。 ?下一刻,那只烙印在我胸口的手掌忽然捏住了我的脖子,她的另一只手高高举起,猛地朝我头部斩落下来。 ?扑棱棱! ?我腰间的风铃摇曳,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响动,一只手忽然从我风铃探出,“啪”的一下抓住了天人的手腕,她劈落的下来的一掌悬念在我头部上方,戛然而止。 ?天人“咦”了一声,似乎感受到那只手的主人并不好惹,一把扔下了我,再度向后飘去。 ?哗啦啦!! ?红色的衣裳飘舞。 ?一个人影随之被她拖了出去。 ?这人,赫然是茳姚。 ?茳姚的手一直紧紧的抓着天人的手腕,与之一起飞速后退,她高挽的发髻轰然炸开,满头青丝如瀑飞舞,原本妩媚妖娆的面孔此刻布满寒霜,眼中的杀机犹如实质化,二人的衣衫在急速后退中猎猎作响,隐隐之间,我竟然听到了“唳唳”的长鸣,那是玄鸟的鸣叫,而后她的身上便腾起了熊熊的黑色火焰,使得她整个人都被火焰包裹着。 ?我能感觉得到,她的气势变得极其恐怖。 ?她,应该有所突破。 ?这应该得益于上一次在燕山龙庭的遭遇,她得到了玄鸟的真血,这阵子一直闭关,而今……终于更上一层,当黑焰腾起的时候,天人很明显嗅到了什么不同的气息,她的眼中闪过一抹惊骇,一手被茳姚控制,另一手探出,猛地朝着茳姚的脖子抓了过来。 ?茳姚的武艺便是无双都得虚心请教,这等攻击,她只是稍稍一侧脖子便躲开了,而后在对方腋下位置打了一下,对方的手臂立刻高高扬起,她则趁势一把捉住了对方下巴左侧的骨刺,好像抓着犄角宰杀山羊一样,扯得对方脑袋不得不侧了侧。 ?随后,她松开了抓着对方手腕的那只手,拳头如狂风暴雨一样落在对方脸颊上。 ?第一拳下去,对方脸上有涟漪闪过,阻挡住了。 ?第二拳下去,那涟漪直接被击碎, ?随后……拳拳到肉,“嘭嘭嘭”的猛击声不绝于耳。 ?“太残暴了,太残暴了……” ?老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我身边,将我的手臂搭在肩膀上欲将我搀扶起来,一边喃喃自语着:“这娘们越来越恐怖了,小卫子,往后你这日子可不好过啊,这身手……你能打得过么?” ?我望着与天人纠缠在一起正在痛殴对方的茳姚,嘴唇蠕动了一下,讷讷道:“她……其实一般不怎么揍我的……” ?“一般不揍,二般就揍了。” ?老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很明显,那个天人差点弄死你,所以她发飙了,据我所知,所有悍妇……嗯,都有护短的特点。一般而言,她护短时有多剽悍,当她护着的那个人惹毛她的时候,她打那个人也就有多剽悍,这二者是对等的……” ?此时,在一番纠缠痛殴之后,那天人渐渐回过神来了,开始凶悍的还击,茳姚不给对方机会,在对方胸口“腾腾”的便是两脚,借力“呼啦啦”的飘了回来,落在了我身边。 ?那天人的脸就像是遍布裂痕的瓷器一样,一侧的脸颊塌陷,黑色的裂痕烙印满整张脸,她彻底被激怒的,像个凶狠的恶鬼一样死死的盯着茳姚,脸上时不时的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那些裂痕在缓缓愈合,被打的塌陷下去的脸膛也在不断恢复。 ?被人抓着骨刺扯着头颅照着脸上暴打,这样的攻击对她而言,心灵伤害大概远远要大于身体伤害。 ?茳姚亦在冷笑,她扬起自己的手,手中赫然还有一缕从对方头上薅下来的头发,她摊开手掌,对着手心轻轻一吹,那缕头发纷纷扬扬洒落,又在半空中化成一缕黑气,挑衅的意思不言而喻,同时却用只有我们三人能听清的声音飞快说道:“这家伙大概要发飙了,我们准备跑路吧!” ?老白一愣:“呃……你不是能打过她吗?” ?“你是不是彪?我要是能打过她,她这会儿已经没了!!” ?茳姚有些恼了,道:“我现在就比惊蛰高一个层面,比那家伙低一个层面,惊蛰用了礼官绝技,爆发出不属于这个层面的力量才破了对方的防,我也是一样,我如果不是动用了玄鸟真血,我连她的防都破不了,准备逃命吧!!” ?…… (第二更) 第1396章 斩天人 ?天人大抵是不会想到,方才还盛气凌人疯狂殴打她的人,早已窃窃私语商量着如何逃跑。 ?于是,在她鬼气森然的迫近上来的之际,茳姚一声令下,一条蓝蛇破土而出,将一侧倒在血泊中的宁马牛卷起,老白撒丫子就跑,我则被茳姚搀着飞速后退…… ?撤退就是发生在一瞬间而已。 ?天人愣了愣神,随即,她的模样愈发的可怖了,瞳孔好似滴入清水中的墨汁一样,飞速在眼眶里扩散开来,转瞬之间充斥着她整个眼眶,仰头口中保持尖锐、凄厉的尖叫声。 ?那尖叫声颇有些穿透耳膜的力量,让人心神都有些恍惚。 ?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里“咕咚咕咚”喷涌出大量的黑雾,这些黑雾飞快扩散开来,将周围的一整块地域全都笼罩了起来。 ?我身处其中,能感觉到彻骨的寒冷,空气似乎变得粘稠,使得茳姚的行动变得迟缓。 ?“她……拼命了!” ?茳姚不再逃跑,停下来将我放了下来,面色凝重,道:“鬼修时刻在对抗着疯狂,她竟然把力量全散了出来,这对她而言风险很大,她随时都会陷入疯狂,不,可能……她已经丧失理智,陷入疯狂了,不然不会这么干,现在的她就是个疯子,咱们恐怕不好走了。” ?说话之间,前方忽然传来“咻咻咻”的破空声,茳姚猛地一挥袖子,一股劲风激荡,“嘭”的一下打碎迎面而来的几颗东西,待那些东西落地后,我才看清那是几枚冰锥,但并不剔透,看起来很浑浊,乌漆嘛黑的,落地之后,很快融化,变成黑气,融入了周围的黑雾当中。 ?很显然,这也是那个天人的力量凝聚出来的。 ?宁马牛对于失控的鬼修没有说太大,但从他的神色可以看得出,绝对可怕。 ?这个天人的表现也应验了这一点。 ?几枚率先而来的冰锥只是个开始而已,随后……便是一阵狂风暴雨。 ?天人将自己的力量凝练成了各种各样的东西,或是冰锥,或是利刃,劈头盖脸的朝着我们席卷而来,当真是飞沙走石。 ?噗! ?一枚如刀刃似的薄冰从我额角飞过,霎时间我血如涌泉,止都止不住,而且伤口那里疼的很厉害,对方的力量似乎正在侵蚀、恶化伤口,只待地灵珠颤动,我的灵气本能的激发对抗后,疼痛感和流血速度才渐渐减缓,这不过是片刻而已,我的脸上已经满是鲜血了。 ?茳姚只能挡在我前面,竭尽可能的阻挡黑雾中的狂风暴雨。 ?不远处传来蓝蛇愤怒的咆哮,随后便是老白“嗷”的一声惨嚎,他又蹦又跳的从黑雾中跑了出来,两手捂着自己的屁股,在中间的位置,赫然插着一根六七寸长的冰锥,小金蚕控制着他的身体,不停的坐着各种高难度动作,时而一个劈叉,时而来个站立一字马,紧接着又来个三百六十度回旋,以此来躲避各种飞来之物,如果不是小金蚕,他早已经被打成筛子了,插在他屁股上的冰锥很快化作了黑雾,看起来就像是他正在喷发不明毒气似的,所过之处,留下一溜儿的黑烟。 ?渐渐的,就连茳姚都开始吃力了,咬牙切齿的说道:“如果驾驭自己的力量隔空伤人,我便不信你能坚持的了几时!!” ?似乎是为了应验她的话,很快,狂风暴雨一般的打击戛然而止,消失的是如此的突兀,以至于就连茳姚都一时半会儿没能回过神来。 ?随后,将我们笼罩的黑雾渐渐散去,天空中那一轮巨大的圆月烙印在我们头顶,泼洒下朦胧的光辉,让这永夜之地处于一种朦胧当中。 ?天人就站在我们不远处,距离我们不足二三十米远,她一动不动,嘴巴张开,一截明晃晃的剑锋从她口中延伸出来,她的眼中带着不敢置信之色,眼球间或转动一下。 ?剑锋上淅淅沥沥的滴落污血。 ?原来,鬼修到了半步天师这个地步,虽然没有凝聚出肉身来,鬼躯里却有了血液…… ?最终,这个天人的身体轰然破碎,变成了地上的一滩污血。 ?在她身后,青竹一手持剑,一手抱着小稚,方才正是她从后脑处一剑刺杀了天人。 ?茳姚历来都尽量避开青竹,此刻……不可避免的撞上了青竹。 ?隔着很远,二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碰撞在了一起,不同的是,青竹目光深邃,仍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茳姚的眼中却有忌惮之色。 ?下一刻,她忽然喜笑颜开,眼睛微微眯着,此前她一直都是盘着头发,看着高贵又美丽,此时她青丝披散,多了些妩媚,堪称一笑倾城。 ?她有些冰凉的手忽然拉住了我的手,转过身来用自己的衣袖轻轻帮我擦拭额头的汗水,一脸的嗔怪:“你看你,总是这么不小心。” ?我全程懵逼状态,脑袋里只余下一连串的疑问——我是谁?我在哪里?她是谁?她在干什么? ?茳姚笑的愈发灿烂了,语气也愈发的温柔了,继而又道:“我阿姆跟我说,有了伤口,亲一亲就不会流血了。” ?说着,她竟然真的在我额头伤口处落下了轻轻一吻,道:“你要多小心,不要在受伤了,我先回去了。” ?语落,她消失在我面前。 ?“这娘们怎么回事?刚刚还一副剽悍的样子,一眨眼就转了性了……” ?我渐渐回过神来,随即倒是渐渐品出了一些味道,自得道:“嘿,她一定的忌惮青竹,借此来表示她和我关系亲近,从而避免青竹对她出手……” ?“嘿嘿嘿嘿……” ?旁边传来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老白跟个鬼似的冒了出来,笑眯眯的说道:“你真觉得茳姚那种女人心里会有惧怕这种情绪?” ?我愣了一下:“难道不是?” ?“你说是就是吧!” ?老白看着我,忽然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兄弟,你别怪哥哥说话太直,你这辈子这光棍儿……打定了!!” ?说到这里,老白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苦笑道:“难怪张先生最疼你,你真是像他像到了骨子里,说你是他亲儿子都不为过,不光学了他那仁义道德,就连…… ?张先生最让我印象深刻的,便是咱们第一回去泉州了,路上有个姑娘一直在他面前走来走去,跌到了他怀里,他居然皱了皱眉,只以为人家站的脚麻了,想让他让座……” ?“难道不是吗?” ?我冷笑道:“那娘们太可恶,一直溜达来溜达去的,还不是惦记我师父的座位?” ?老白翻了个白眼。 ?正待要说话,青竹已然抱着小稚走了过来,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眼中有笑意,耸了耸肩道:“抱歉,来晚了一点,去处理了一个更厉害的东西……” ?…… (第三更) 第1397章 生地 ?比眼前这个天人还要厉害的东西? ?这个已经是半步天师的级别了,比它还厉害的,岂不是……天师级别的了? ?甚至,更强?! ?“难道是……那个得了八蜕鬼仙心脏的东西么?” ?我有些艰难的问道。 ?“应该不是,仅是天师这个层面,也是个天人,一直蛰伏在暗中,此前窥视你,想趁机杀你,被我追上去斩掉了。 ?不过,也不能排除它得到了八蜕鬼仙的心脏,兴许是在传承的过程中出了一点问题。” ?青竹如此说。 ?这时,旁边的一丛足有人齐腰高的荒草忽然扑簌簌的颤抖了几下,一颗乌漆嘛黑的脑瓜子忽然草丛里探了出来,来的有些突然,青竹都被惊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对方喊了一声“小卫”,好悬没被一剑斩掉了脑袋。 ?那草丛里钻出的人也被加颈的剑锋吓的缩了缩脖子。 ?“乌鬼叔?” ?我望着眼前这颗脑瓜子,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你……” ?“小卫,快进来!!” ?乌鬼叔冲着我招手:“喊上其他人,往这里走,这个洞窟里是安全的,那些鬼东西她们不敢进来的。” ?青竹深深看了乌鬼叔一眼,随即对我说道:“你受伤了,先跟他躲起来,姓白的,你陪着惊蛰,我去接应剩下的人!!” ?说完,她放下小稚,提剑离开了。 ?乌鬼叔身上有大秘密,对这个海岛极为熟悉,既然他说这里很安全,想必是没什么问题的,洞窟的位置就在深坑的边缘,我们与天人搏杀,一路不知不觉竟然杀到了深坑的边缘,这里反而没什么鬼修了。 ?乌鬼叔仍旧在冲着我招手,催促我赶紧进去。 ?我看了眼躺在旁边的宁马牛,让老白先去把宁马牛扛了过来,对方失血过多,而且之前在天人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中也受伤了,蓝蛇连老白都不能完全保护,更何况是他,身上多了许多伤口,此刻早已晕厥过去,只是那册玉卷还死死的被他抓在手里,老白抽了几次都没能抽出来,最后只能放弃,就这样将他拎了过来。 ?小稚上前用短刀连劈带砍,拨开乌鬼叔所在的那丛杂草,后面赫然是个倾斜向下的洞口,很深,一眼瞧不见底,但坡度不算陡峭,而后让乌鬼叔在下面帮忙,先将宁马牛塞了进去,随后是小稚,然后是我,最后是老白,一众人一溜儿消失在了洞口。 ?“小卫啊,这洞里有许多苔藓呢,都跟咱们外面的苔藓不一样了,生的紫红紫红的,分泌粘液,老滑溜了,你身上有伤,小心一点啊!” ?乌鬼叔在下面提醒。 ?实际上,刚刚进洞我便吃了亏了,我身上的灵气早已枯竭,被打碎的龙鳞甲无法维持,已经消失了,只余下一身单衣,再加上被天人打伤,行动不便,刚刚进入就向下滑溜了一截儿,差点撞上小稚,万幸是被老白拉住了! ?“哈,小卫子,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吧?” ?老白非常嘚瑟,咧着嘴笑道:“他娘的,鹞子那瘪犊子老说老子是个拖油瓶,有句话咋说来的,什么叫做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中年穷啊?哈哈,今儿个爷们也算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了,你小子可算得仰仗白爷一回吧?小子,这世上可没有免费的劳力,你主动交代吧,你有多少私房钱?” ?我咬了咬牙,选择了沉默,私房钱这事儿……打死都不能说!! ?“那个……我能不能说一句话呀?” ?小稚的声音忽然从下面传来:“你可要抓紧惊蛰哥哥啊,动作也得温柔一点呢,我提前说明,我不是威胁你啊,你听我给你分析分析。 ?在咱们真武祠里呢,除了惊蛰哥哥,没人护着你…… ?无双哥哥马上就该来了,惊蛰哥哥要是磕了摔了,他来了肯定第一时间打你,他那人你也知道,下手没轻没重的。 ?哦,对,无双哥哥打你的时候,鹞子哥肯定要下黑手。 ?然后……青竹姐姐可能会切了你。 ?如果你侥幸没死的话,回了真武祠,师兄一定会动门规打你屁股的…… ?嗯,说不得我也得画个圈圈诅咒你…… ?结果,唯一一个能护着你的人被你摔了,给你说不了话,你算算你这得挨多少打呀……” ?老白不再勒索我了,只是抓着我的手更用力了一些,下去的动作变得很温柔。 ?在老白的“温柔呵护”下,我少吃了很多苦头,当然结果是老白已经快虚脱了…… ?山洞的下方,是个类似于山涧一样的地方,蜿蜒曲折,不知通向何方。 ?这里很潮湿,头顶的石头不断有水滴滴答答的落下来。 ?我被老白安置在一个相对干燥一点的地方,歇了片刻,这才扭头问乌鬼叔:“这是个什么地方?” ?乌鬼叔苦思冥想了半天,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长叹道:“我……我也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 ?当时你们打起来了,我越看这个地方越觉得眼熟,趁着那些鬼东西纠缠你们,我就找了个有树丛的地方躲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就来了这里,心里只是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这个地方很安全,那些鬼东西不会进来的! ?然后,我就藏在这里了,之前看你们和那个东西打的正凶,我也不敢冒头,一旦冒头说不好还会拉你们后腿,所以就一直在等着了,万幸你们没事……” ?听他大致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遍,我只得轻轻叹息了一声,心想恐怕是问不出个所以然了。 ?随后,我的目光转向宁马牛,他已经恢复了人的模样,断臂处仍旧在流血,淅淅沥沥的,使得这湿湿闷闷的地方血腥气味扑鼻。 ?我担心这厮流血流死了,说道:“老白,我包里有医药包,你拿个剪刀剪一下他胳膊上的碎肉,顺便把止血粉摁上去,能不能活,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老白应了一声,可是当他碰到宁马牛的伤口的时候,对方醒了,“啊”的惨叫了一声,条件反射似的坐了起来,手中的玉册也扔了出来。 ?啪嗒! ?玉册,正好落在我脚下。 ?…… (第四更) 第1398章 心魔已了 ?过量的失血、断臂之痛,让宁马牛的精神都处于一种不正常的狂乱状态中。 ?他的眼中只剩下了玉册,几乎本能的就要扑上来,幸亏老白眼疾手快,用手臂从身后勾住了他的脖子,迅速将他制服,重新按倒在地上。 ?“他妈的,你给老子消停一会儿!! ?爷们几个难道还能图你那破玩意吗?还是说,你觉得我没有我们你能抢到这东西?” ?老白咆哮着朝宁马牛大吼一声,倒是震慑住了对方。 ?宁马牛精神恍惚了一下,不过安静下来、确认已经脱离危险后,他就渐渐从癫狂的战斗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布满血丝的眼睛多了些清明之色,倒是不再挣扎了。 ?“花船上的年轻人现在都这么心里数儿了么? ?老子当年在船上讨生活的时候,迎来送往的,什么人不得小心翼翼的瞧着人家的眼色? ?你们现在可倒好,一个个就跟惯坏了似的,任性使气,蹬鼻子上脸,换了我们那会儿,早特么被丢进河里淹死了,你真觉得我们笑脸相迎是欠了你们的?还是说红娘子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嘿,老子起初的时候还对红娘子存着几分愧疚,可一路上眼见我的兄弟姊妹为了我那点愧疚上刀山下火海,几次差点丢了性命,老子反而心里透亮了,别说老子不欠你,真说起来,就是红娘子老子都不欠她的!! ?打她被卖上船的那天,进舱侍奉客人就是她命中注定的!! ?老子确实喜欢过她,也确实最后怂了,没敢带着她远走高飞,可老子至少做过尝试,老子努力过,努力的帮她改变她固有的命运!! ?这不是我的责任,卖她上船的人不是我,难道就因为我喜欢过她、尝试着去帮她改变命运,最后失败了,所以她的一切苦难就都是我造成的吗? ?我以前觉得怪我,她也怪我,见了我就要喊打喊杀,甚至有人给我算过命,如果我不是遇到了我兄弟,我最后就是要死在她的手上!! ?可是,这一路上我想明白了,这他妈就是讹诈!!她仗着我喜欢她,对我进行的一系列讹诈!! ?最后一件事,这是我最后给她做的一件事,但,这不是还债,是对我自己有一个交代,这一点很重要。 ?老子连她都不欠,难道欠你的?欠赵小刀的?还是欠他妈的那个玉玲珑的? ?你们有什么资格这么肆意妄为?” ?不知是气愤这三个人让我们集体陷入险境,还是发泄自己二十年来心里的憋闷和怒火,老白一口气说了很多,随即用自己的裤袋狠狠勒住了宁马牛的肩膀,又从医药包里取出一把小小的剪刀,洗了一下手,冷笑着说道:“你那胳膊是被人扯掉的,上面有很多碎肉,我得给你剪了,不然回头臭了,你必死,会很疼,但你特么的忍着点,之前的事情是老子对你们最后的忍耐,如果你再作幺蛾子,老子一剪刀就捅死你,没跟你开玩笑。” ?宁马牛耷拉下了脑袋。 ?我伸手将落在脚边的玉册捡了起来,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嘴角微微一扯,露出了一丝笑意。 ?兄弟一场,朝夕相处,我又如何能不了解老白呢? ?红娘子,大抵是他心中最深沉的痛! ?他这人嘻嘻哈哈惯了,说起红娘子,总是笑眯眯的说那娘们真水灵,身材真好,小屁股滚圆滚圆的,当初怎么就怂了呢,睡丫一次也成啊,可我却能看见他眼底的痛苦,他心里有关于红娘子的地方,一直都是血淋淋的。 ?修行之人修心,炼蛊之人虽然不侧重于这一块,可又怎么能完全绕得开呢? ?他能避得开的一次次险死还生的绝境,却避不开自己的内心。 ?人这一生,活到最后,终究还是得面对自己。 ?这是我师父说的,他说,人生的本质就是孤独的,孤独的极致就是自由,自由源于内心的强大,唯有真正能面对真实的自己,才能自由,而自由的另一重含义,是超脱。如果没有一颗真正超脱的强大内心,如果没有一个彻底自由的灵魂,伴随着力量的不断膨胀,一切力量终将为心魔服务,那便是邪道。 ?在这方面,大抵整个真武祠里,我师父除了最担心我外,便要数老白和无双最让他操心了。 ?红娘子,便是那个会让老白坠入邪道、永世不得超生的心魔,此刻见他如此,我知道他心魔已了,怎能心里不畅快? ?这一趟对我而言,天图石也好,丽人的修行法门也罢,甚至是卫庶人、卫伯言他们的恩怨,乃至于是礼官一门的传承与过去,都是次要目标。 ?我的心里早就给了自己一个主要目标——了却老白的心魔! ?我了解他,他……确实从过去解脱出来了。 ?随后,我的目光落到了手中的玉册上,“哗啦啦”一声将玉册展开,里面确实是有内容的,只不过上面的文字我并不认识,但每一条玉牍之上,除了文字外,还有图案,图案是用力气刻画出来的人,正坐着一个又一个的姿势。 ?“很像拳谱,但是这些姿势看起来好古怪啊,就像是我们圣武天官传下来的天官决三千手印一样,都有些反人类了,很多根本就不是人体能做出来的。 ?不过,细细观摩,似乎每一个姿势都蕴含着独特的韵味。 ?嗯,这是一种修行法门,某些方面很像是我们道家引导真炁的体术,不过它似乎是引导着体内其他层面的力量…… ?丽人族讲究入世,先要在红尘里打磨,由堕落到超脱,由肮脏到圣洁,有道是修行的根本在于意念,意念与精神的强大确实可以弥生出力量来,她们这个蜕变过程,似乎就是积蓄这种力量,玉册上记录的这种体术和姿势,好像就是协助她们将这种力量引导出来,于是形成一个质的飞跃。” ?一系列的念头在我心头闪过,我神色间浮现出了异样,暗道:“他娘的,红娘子这运气还真是不错啊,老天爷都不绝她的路,宁马牛莽莽撞撞抢来的这个东西,保不齐还真就是丽人族的修行法门!!” ?这时,一直耷拉着脑袋,似乎以此来表达自己歉意的宁马牛忽然开口了,他苦笑的看着老白,道:“其实,我和你是同一种人……” ?我愣了一下,目光不得不从玉册上挪开,不敢置信的看着这厮——这家伙,也喜欢红娘子? ?…… (第一更) 第1399章 生而为人(上) ?相比于我的诧异,老白的反应可就大了。 ?原本他只是扯着宁马牛胳膊上一块之连着皮的碎肉,准备用剪刀剪掉,听到宁马牛这话之后,手一哆嗦,明晃晃的剪刀一下子戳在了宁马牛断臂处的好肉上…… ?“哐当”一下,宁马牛浑身一下子崩了个笔直,直挺挺的躺在地上,就跟全身抽筋了一样,脖子上青筋暴起,眼睛睁的老大,感觉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了似的,却是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很快,老白恢复了平静,不过也就是脸上比较平静,低着头看着要继续忙活,实际剪刀却一声不吭的移向了另一个位置…… ?“哥,哥,哥,别剪好肉,不是你想的那样!!” ?宁马牛是个心思通透的,如何能猜不到我们为什么会这样一副表情,忙不迭的说道:“我是说,我的境遇和你大致有些相似,可我是拿她当姐姐的,当亲姐姐的!!” ?老白剪刀移向一块烂肉,“喀嚓”一下将之剪了下来。 ?宁马牛松了口气,许是受到了惊吓,老白剪他坏掉的肉时就跟没感受到疼一样。 ?这里重归宁静,只余下老白“咔嚓咔嚓”帮他修剪伤口的声音。 ?宁马牛陷入了过去的回忆里,许久后,他微微抬头,长叹道:“姐姐,真的是个很会用感情来羁绊男人的人啊…… ?她用一把金豆子换走了我,本可以像其他船主一样,一直使唤我,把我当牲口一样使唤,直到我死…… ?可她没有。 ?那天,我跪在地上擦地,她忽然走到了我面前,我只看到了一双很好看的绣花鞋,我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她,因为我怕自己一不小心冒犯了她,然后她就问我,想认字吗? ?我几乎下意识的就要点头,可又害怕,没敢吭声,因为以前的船主问过我类似的问题,她问我想不想当船主,我说想。 ?那天,我被打的死去活来,因为船主说我有野心,也是那时候我知道了一个道理,船上的所有身居高位的人,他们都有野心,但他们不允许别人有野心,他们会把每一个在自己手底下的人狠狠的踩在地上,让这些人像爬虫一样卑微,甚至不敢抬头看一眼,因为那会威胁到他们,他们就是这么的残忍又变态。 ?我以为,姐姐也是这样的人。 ?她看我没说话,她就走了,只撂下一句话,人这一辈子机会很少的,如果机会到了,不死死抓住玩命的往上爬,那就得永远像狗一样活着。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立马追了上去。 ?她没有打我,居然真的开始教我写字。 ?她教我的第一句诗就是——大陆龙蛇起,乾坤一少年。 ?她的字很好看,指着那个少年两个字眯起眼睛笑着,说——你,要做这个少年。 ?那天,我第一次知道,人这一辈子,原来还有一种很高尚的东西,叫做志向。 ?她教我识字,她会给我买新衣服,她……与我幻想中的姐姐真的一模一样。 ?有一天,我脱口而出,喊了她一声姐姐。 ?可是,上一秒她还温柔的在让我试新鞋子,下一秒她脸色阴沉,狠狠扇了我一耳光,然后她看着我说——你,只是一个工具,我有自己要做的事情,我需要工具,为了做成我想做的事,感情这种东西我很久之前就抛弃了。 ?于是我就想,那我就做个工具好了,如果我帮她做成了她想要做的事情,她就会正视我了,她对我那么好,一定内心里也是把我当弟弟的,可是她的志向蒙蔽了她的内心,让她看不到这一切,如果帮她实现她的志向,那她就一定能看清了,那时候,她一定会做我姐姐的…… ?姐姐教过我很多东西,她说,子随父姓,一部分原因是以前父系社会留下的传统,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男人在生育这件事情上参与的极少,参与的少,就代表不珍惜,男性的天性是带着流浪基因的,当孩子跟随了他的姓氏,会让他有一种极高的存在感,于是就会乖乖留在家庭里出自己那份力,她让我摒弃这种类似的天性,永远不要被羁绊。 ?当我进入武堂那天,她又一次说起了这件事情,我知道,她是在提醒我,不要被唐景生用一些小恩小惠收买。 ?可她不知道的是,这世上还有一种更加高明的东西,叫做感情,她用一个女性独有的优势,用她的母性,早已将我羁绊的死死的,我为她做任何事都甘心情愿。 ?她给过我的,唐景生给不了,这个世界上也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给我了……” ?说到这里,他似乎感觉到了疲倦,闭上眼睛,靠着潮湿的墙壁,嘴角却挂着笑容,神情安静祥和,呢喃道:“老白,你也是被姐姐的这种力量羁绊住了吧,从这方面来看,她真的是个很厉害的人呀。 ?我,是她的工具,为了她的梦想,我可以做任何事。 ?哪怕我死了,她能在我的坟墓上留下一滴眼泪,我便无憾了……” ?似乎在用这种方式,他为自己先前的疯狂行为做出了解释。 ?不知不觉间,老白帮他处理伤口的动作开始变得轻柔了。 ?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了一阵阵嘈杂声,紧接着那条洞窟里就传来了动静,我听见了鹞子哥的低吼声,也听见了玉玲珑的痛苦闷哼声。 ?不多时,几道人影陆陆续续的下来了。 ?人一个不少,青竹是跟在最后面的。 ?至于那些鬼修,果然没有继续跟下来,乌鬼叔说的对,她们不知是忌惮这里,还是出于别的原因,总之绝不会踏入这个地方。 ?赵小刀和玉玲珑两个人是最先滚落下来的,玉玲珑的伤势看起来并不是特别重,一直在照料赵小刀。 ?赵小刀的面色看起来很红润,进入这里后,目光立刻锁定在了我手中的玉册上,眼神很狂热,挣扎着就坐了起来,一脸激动的问我:“玉册,玉册是不是我们要的东西!?” ?我原本听了宁马牛的话后,怒气已经渐渐平息了,可一听她这么说,火气“腾”的一下就上来了。 ?是不是你们要的东西? ?原来你也不确定啊,你特么都不确定了,还把我们所有人拉到险地里?如果不是我们哥几个命大,必定是有人要交代在这里的! ?嗤啦! ?我提着百辟刀在小稚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刀锋擦过地面,发出一连串金属摩擦的声音,一步步朝他走去,另一手则举起玉册,冷笑道:“没错,是你们想要的东西?可这却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赵小刀闻言,身躯一下子放松了下去,竟然笑了起来。 ?我握着刀的手在不停的哆嗦着,看她是越看越可恨。 ?啪! ?忽然,鹞子哥拦在我面前,握住了我的手腕,冲着我微微摇头,用只有我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没必要了,她活不了了。” ?…… (第二更,这是昨天的更新,今天还有更,3-4更) 第1400章 生而为人(下) ?活不成了? ?我愣了一下,目光渐渐移向赵小刀用手捂着的小腹,粘稠的鲜血正顺着她指缝汨汨向外流淌。 ?实际上,她身上的伤很多,衣服破破烂烂的,到处是血痕,此前我记得,她最重的一处创伤是在胸口,并非是在小腹。 ?我看向鹞子哥,鹞子哥压低声音对我说道:“撤离的时一个鬼修忽然扑了上来,等我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对方的一只手已经抓破了她的肚皮,伤到内脏了,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活不成了。” ?得知这个消息,我心头并没有太大的触动,只是怒气渐渐平息了。 ?赵小刀显然是听见了鹞子哥的低语,她很平静,抬头看着我,嘴角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知道,你现在大概恨透了我了,其实从我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把你得罪死了,甚至我很清楚,你就算救了我,也有很大概率反过头来一刀杀了我,听起来很矛盾,可你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人,救我是出于道义,真武祠的人从没有丢下同伴逃命的传统,杀我又是因为我威胁到了你在乎的人,嗯……这是红娘子姐姐说的。 ?她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像张道玄的人,如果不是确信你是卫氏一族的子孙,连她都怀疑你是不是张道玄的私生子,不然世上何以有性情如此相似的两个人? ?张道玄,正是这样一个复杂的人。 ?不过,就算以死谢罪又有什么关系呢?玉册已经到手了,我死也瞑目了。 ?嗯,如果你觉得不解气的话,现在可以乱刀砍杀了我,至于玲珑和宁马牛,你大可不必怪罪他们,决定是我做的,他们也不过是被我裹挟的罢了。” ?啪! ?我将玉册丢在了她身旁,面无表情的说道:“玉册给你了,只是,有意思吗?我说过,我会帮你们取玉册的,但现在不是时机。” ?赵小刀“嗤”的笑了一声,垂下了头,随即剧烈咳嗽了两声,气息有些虚弱,声音也变得低沉,她不看我,就跟自言自语似的自顾自说着:“嗯,我是相信你心里是有这件事情的,所以,最开始的时候,我按捺下来了。 ?可是,后来呢? ?我们暴露了,那些丽人族的鬼修知道了我们的存在。 ?这个地方很多很多年已经没有人进来了,它真的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于是那些丽人族的鬼修很有安全感,任由那个八蜕鬼仙的尸体放在那里,任由那具尸体手里抓着她们的传承,她们不觉得这些东西会出问题。 ?可是,现在有人进来了,她们还会这么觉得吗?当我们暴露的那一瞬间,那些丽人鬼修的安全感就彻底破碎了。 ?宁马牛说过,鬼修因为力量不阴不阳,驳杂不纯,所以时刻在与疯狂对抗,除非特定的时间,基本不会外出,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不能外出!! ?或许,她们会顶着风险守在这里。 ?又或许,她们会将八蜕鬼仙的尸体和玉册带走,带进她们的墓穴里,严加看守。 ?总之,我们不会再有机会安全的接近尸体了,想带走玉册,就必定要面对那些鬼修。 ?那么……你真的会为了我们冒这样的风险吗? ?或许你会,或许你不会,我没有把握,甚至我连五成的把握都没有。 ?花船,赌不起! ?所以,我只能冲出去了,我赌你会跟上来,至少,相比于你会为我们火中取栗的几率而言,你跟上来的几率更大一些。” ?说到这里,她抬起了头,跟认真的看着我说道:“谢谢你,你是个好人,而我是个坏人,坏人之所以能得手,往往是因为她没有底线,且足够不要脸,于是总能精准的利用好人。我知道你很愤怒,你也有足够的理由愤怒,而且你的愤怒绝不是无能的狂怒,我很清楚惹毛了你我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你可以干掉我们三个,把玉册藏起来,甚至你可以利用你手里的一切资源,然后趁着花船的内乱渔利,到头来,红娘子输了,唐景生也输了,赢家只有你。 ?没错,你可以做到这一切。 ?但我还是这么做了,因为我……赌你是个好人!!” ?她指着小稚说道:“你见过牙侩,花船的资料上显示,这个孩子就是你从牙侩手里救出来的,你很清楚孩子落在那帮人手里是个什么结果。 ?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对于这句话,你认识的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深刻!! ?所以,我赌你是个好人,哪怕你恨不得杀了我,最终还是会把玉册交给红娘子,红娘子可以用它重整花船,结束花船那所谓的几千年传承,从此不会再有牙侩往船上卖孩子,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像我、像玲珑、像宁马牛一样的人出现了。 ?不会有女娃子像我们一样,从小就注定要做个婊子,躺在船舱里等恩客上门。 ?也不会再有男娃子像老白一样,因为喜欢了一个女孩儿、想带着这个女孩儿走,结果被人追杀了十年!! ?或者是像陈水生一样,只因为讲义气了一次,被人割掉舌头,切了子孙根,人不人鬼不鬼为奴为婢二十年!!” ?她举起了玉册,看着我一字一顿的说道:“花船是一片苦海,这个东西,是苦海上的渡船!” ?说了太多,这一切似乎抽干了她最后的力气,最后,那条扬起的手臂无力的耷拉下来,唯独玉册死死的被她抓在手中,从未放开。 ?她嘴角仍旧带着笑容,眼睛却渐渐的合上了。 ?我抓起她的手臂试探了一下脉搏,脉搏越来越虚弱,她的生命气息在不断流失。 ?她,走到了生命尽头。 ?只是,我见她的嘴唇一直在蠕动着。 ?“玉册我会交给红娘子的。” ?我以为她仍旧是放心不下,沉默了一下,最终如此说。 ?可是,她的嘴唇仍旧在蠕动着,似乎正努力的表达着什么。 ?犹豫了一下,我将耳朵凑到她唇边,而后便听她吃力而艰难的喃喃自语着:“我,生而为人,理应像个人一样活着……” ?这便是她在弥留之际,反反复复的嘀咕的一句话…… ?…… (第一更) 第1401章 割袍断义 ?我静默的看着眼前这具生命色泽在渐渐退去、身体慢慢变得冰冷的尸体,略微的沉默后,对身旁的小稚说道:“丫头,给哥哥取一张黄纸来,顺便准备笔墨。” ?如果说,生命是一场痛苦的旅程,死亡便是一个转折。 ?于是,前尘往事都成云烟,我却还不至于没品到拿一具尸体来泄愤的地步,赵小刀死了,恩怨也当就此揭过了。 ?当然,对于她那句生而为人,理应如人一样活着,我是不大苟同的,怎么样活着才叫像个人一样活着?我想不出答案,我一直觉得,人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界上,总该是要做点什么的,或许从这方面来说,赵小刀这一辈子也没白活,只不过坑苦了我而已。 ?沉默片刻后,我提笔开始在黄纸上刷刷的书写殄文,最后叠成一个小三角,将之放在她的怀里。 ?哗啦! ?那片黄纸成了灰烬。 ?“去了下面,手持书信,锁爷会关照你的,但愿下辈子能如你所愿,像个人一个活着吧!” ?最终,我轻轻一叹。 ?旁边的玉玲珑早已垂着头低声呜咽着,见我如此,泪眼婆娑的致谢,可她谢谢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被我一挥手打断了。 ?“无双,把干粮分一些出来!” ?我扭头对无双吩咐了一些。 ?麻龙和卯蚩两个夯货早早跑路了,值得庆幸的是,在墓室里整理东西的时候,物资进行过重新调配,带在二人身上的食物分散到了我们这里,短期内我们干粮是不缺的,这类似于山涧一样的地下潮湿无比,料来应该有暗河,即便没有,石壁上不断渗出的水也可以少量收集一些,这些水经过石头等的过滤,可以直接饮用,维持身体的基本需求没什么问题。 ?在玉玲珑和宁马牛诧异的眼神中,我将干粮分出了一部分。 ?随后,我将这些干粮往玉玲珑身边一推,道:“事情是赵小刀谋划的,她死了,恩怨可以揭过,但……你们不能跟着我们继续走下去了。 ?一则,前途未卜,你们两个身上伤的太重,走下去对你们没好处。 ?二则,信任这个东西,只需要一次就足以毁的干干净净,玉册虽然得到了,但上面的东西我看了,那些文字根本看不懂,能不能破译还是两码事,即便能破译,恐怕也要花费巨大的精力,你们执念太重,我不敢保证继续走下去又遇见了什么,然后你们忽然抽风。对于此前的事,我特么的也不是个冤种,谈不上原谅,只能说人死事了,仅此而已,但同样的情况我不允许发生第二次。 ?所以,你们好自为之吧……” ?看着玉玲珑眼中闪过的晦暗,我深深吸了口气,道:“当然,相识一场,我也不会让你们等死,干粮留下了,你们可以在这里等几天,玉册既然已经被取走了,料来那些鬼修也不会硬顶着风险一直等着,她们终究是要回到墓穴里的,要不了多久外面就会风平浪静,一路走来的各种坑你们也清楚,想必自己走出去不是难事。 ?出去以后,你们避开葛天氏弃民的部落,一直往东走,直到见到海岸线为止。 ?我在祭祀那里看到过很多记载,他们过往劫掠了很多意外流落到这里的船只,这些船只最后都被他们搁置在岛屿东边。 ?海帮的白狼他们在开采石头,我和白狼做了个交易,他们会去东边偷船,并且修补好船只,而且会留下几个懂得操船的好手,这本是我给我们留下的后手,你们出去以后,可以去东边和白狼留下的人碰头,然后在船上等着我们。 ?既然一道儿来了这里,我会尽可能的把你们带出去,然后咱们这档子买卖就算完事了,从今往后只有花船欠我的份,明白吗?” ?玉玲珑还想说什么,可抬头迎上我的眼睛后,她最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点了点头,再不多说什么。 ?…… ?一番激战,青竹损耗颇大,已经盘坐在那里打坐调息了。 ?宁马牛的伤口老白已经处理好了,鹞子哥和无双、水生哥、歆雅几人各自都带伤,正沉默着处理自己的伤口。 ?如我所说,信任一旦破坏,就无法再建立。 ?一道无形的东西将我们和宁马牛二人割裂开来,气氛有些沉闷。 ?唯独老白是个异类,正对着二秃子挤眉弄眼,神态就跟勾搭良家妇女的贱男人似的,他那点小心思我自然门儿清,不外乎就是尝到了三个蛊王合一的甜头,有些食髓知味了,试图修复和三个蛊王之间的关系。 ?二秃子、小金蚕和光头强这仨难得的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仨凑成一团,离老白很远,如果不是这里并不宽敞,看它们那神态,恨不得直接躲到十万八千里开外,以免被贱气所伤。 ?老白颇有些不折不挠的架势,被自己养的蛊王横眉冷对,始终脸上带着笑容,隔一会儿屁股朝着仨蛊王挪一挪,不停的靠近…… ?“停停停!!” ?终于,二秃子忍不住了,狠狠搓了搓胳膊,仿佛起了满身鸡皮疙瘩似的,一下子跳起来,拿了一块石头在地上划了一条线,冷笑道:“你丫在想什么甭以为我不知道,我跟你说,想都别想,从你丫一旦有事就把我们扔出去砸人、当挡箭牌开始,我们之间就再没有可能了!! ?往后的日子,有福同享,有难你自己当!” ?光头强忙不迭的在旁边补充了一句:“有片儿也得一起看!” ?“那特么不是算在有福同享里了嘛?你是不是彪,都已经跟你说的清清楚楚的,想离这王八蛋远远儿的跟我们混,就少说话,以后我就是老大!” ?二秃子回头就是一脚,而后一甩自己额头上那一圈儿黑毛,一副很酷的样子,双手掐着腰,装腔作势的说道:“古有关云长割袍断义,今有我二秃子画地为界,话给你撂这儿,之前我是给我卫哥面子,再加上形势严峻,大家不得不抱团取暖,咱们彼此之间还是当陌生人比较好,以这条线为界,你要敢过来,休怪爷们跟你不客气……” ?我一把把它扒拉到一边,寻了一个角落躺了下来,又和乌鬼叔聊了几句,没什么收获,便说道:“既然乌鬼叔觉得这个地方特殊,那咱们就先在这修整一下吧,修整之后再出发,看看这地方究竟是怎样一个所在,为何那些鬼修会如此忌惮这里。” ?…… (第二更,这一块剧情确实比较长,是本卷,乃至于全书最长的一段剧情,因为涉及到了很重要的一个东西,不过目前已经到了收尾的地方了,脑子很混乱,确实不再状态,一晚上写了两更,其实这两更都不是特别满意,让我捋捋吧,把前前后后涉及到的点、坑这些整理整理,然后争取一口气把这段剧情写完,食言了,三更没做到,但真的没偷懒,修修改改折腾了一整夜了。) 第1402章 绚丽世界 ?在这个诡秘神奇的地方,我又一次表现出了惊人的恢复能力! ?仅仅是睡了一觉而已,我身上亏损枯竭的灵气就已经恢复了,与天人鬼修交手时,对方一掌给我留下的严重内伤也好的七七八八,除了咳嗽与深呼吸时肺腑不太舒适外,基本已经不影响行动,,至于身上留下的一些皮外伤,已经结痂,状态跟愈合了好几天似的。 ?这与我登上这座岛屿时,明明刚刚动用了龙脊弓,却迅速摆脱虚弱何其相似?! ?只是,这样的状况并非是普遍性的,只有我在这里表现出了这种惊人的愈合能力。 ?这让我更加确定这一切与天图石有关。 ?力量恢复之后,我第一时间召唤龙鳞甲。 ?没了拼命时那股子一往无前的热血,当沉重的压力降临在我身上时,我不可避免的被压得再一次跪下,好在对此我早有心理准备,提前默默选择了一个角落,跪下后顶多看起来像是面壁思过,倒是没有跪爹的尴尬。 ?此前,向来防御力惊人的龙鳞甲被天人鬼修一掌打碎,几乎是开天辟地头一回,让我很是担心,只想着圣武留下的传承,莫不是毁在了我手里?那罪过可就大了,可惜当时我灵气枯竭,已经无法再度召唤龙鳞甲,如今力量恢复,唤出龙鳞甲后,立即检查胸口的位置。 ?甲片黑黝黝的,无论是护心镜还是甲片,全都完好无损。 ?“没有损坏,看来天官八宝已经是类似于法器的东西了,它们的强度,应该取决于我本身的道行。 ?当初卫襄子用我的身体借珠施法,以六珠的力量使用龙脊弓射出一箭,惊天地泣鬼神,威力与我在海上射赤鲲不可同日而语,我那一箭连赤鲲都无法射杀,最后还是青竹收拾的残局。 ?照此来看,我的力量越强,天官八宝的威力就越大! ?龙鳞甲的话,以我目前的程度,能扛得住归鼎级别的存在,归鼎往上,大概就要打伤我了,而半步天师,甚至可以直接击碎龙鳞甲!!” ?我心下在复盘着那场战斗,随即心里琢磨着:“天官八宝也好,或是礼官一门的术也罢,威力大是大,就是消耗太强,道行低的话,局限性太高的。 ?唤出一件龙鳞甲,几乎要抽取我一半的力量,踏入归鼎后,这个比例减少了一些,龙鳞甲能动用的时间也长了一些,可消耗仍旧恐怖。 ?龙化就更恐怖了,当我站在丹道这个层面的时候,小白几乎要汲走我全部的力量,然后再对我反哺,使我短时间内得到巨大强化,但过后便是无尽的虚弱,几乎站都站不住。如今踏入归鼎,小白虽然不至于汲取走我全部力量,可至少也要八成以上,龙化时间增加到了十分钟左右,状态也有所变化,力量更强,可十分钟的时间一过,虽然不会像从前一样,连跑路的力气都没,但如果形势非常严峻,仅存的两成力量让我保命都难! ?至于龙脊弓,这个东西就更过分了,归鼎层面堪堪能召唤出来使用而已,一下子不光抽走我的全部力量,连带着我的精血都要汲走大部分,上一次卫襄子通过我的身体用了龙脊弓后,我几乎虚弱了一个多月,即便扬帆出海的时候,精血仍旧处于亏损的状态…… ?这大概算是我目前最强的三种手段了,可全都消耗巨大,根本无法同时动用。 ?否则……” ?想到这里,我有点飘飘然,如果可以同时动用,我可以在龙化之后唤醒龙鳞甲,召唤龙脊弓,一箭一个,什么半步天师级别的鬼修,未尝不能一战,甚至我有**成的把握将它斩杀掉! ?可惜,这只是想想而已,灵气是一个修行之人的根基,就像一个人的力气,举起八十斤的东西已经是上限了,三个八十斤的东西叠在一起,只能望洋兴叹,面对着汹汹的鬼修狂潮,我上来就以龙脊弓射杀天人,结果只能是一发之后绵软无力,等着被其他鬼修撕成碎片,而唤醒龙鳞甲让我肆无忌惮的冲入人潮中后,我又没有更多的力量动用龙脊弓了。 ?复盘了一番战斗,这也是我每次的习惯了,每一次战斗之后,都会仔细复盘一下,吸取经验教训,确认自己的选择没有任何问题,最终我得出了一个结论:“天图石,对于礼官一门这些消耗极大的术法、法器而言,至关重要!! ?它虽然不能让我的力量变得更加磅礴,可以同时动用龙脊弓和龙鳞甲,乃至于是龙化,但可以让我在动用了这些东西后,以最快的速度恢复过来! ?比如龙脊弓,换做正常,我一箭射出,虚弱一个月都未必见好,而有了它,短短数日之间就能生龙活虎! ?对天官一门的法术了解越多,就越觉得这东西弥足珍贵,青竹说的对,必须得到它!!” ?随后,我收起了龙鳞甲,打量一圈后,又分别询问了一下众人的情况,见大家伙身上虽然伤痕累累,可精神头都挺好,体能恢复也不错,便决定上路。 ?道了一身“保重”,并且约定好在岛屿东面的船上见面后,我们和宁马牛、玉玲珑就此分别。 ?对于这个决定,我并不后悔,老白等人也没有反对,他们私心太重,当一个团队里出现这样的人,明显继续走下去会是个错误。 ?至于他们…… ?我相信,一路的危险都已经摸清了,他们安全抵达岛屿东边不是难事。 ?…… ?这是个类似于地下溶洞一样的地方,并且是通风的,应该连接着地表的另一个地方。 ?伴随着前行,渐渐的我确认了这一点。 ?因为洞中有风,也不缺氧。 ?原本这里是有些狭隘的,伴随着一路前行,这里越来越开阔,最后变得黑沉沉的,左右两侧已经看不到边际,行走许久后,我们竟然见到了一片静谧的湖泊。 ?这是一片暗糊,不大,却不是死水,这种地方如果有死水,早就臭了,实际上,暗湖中甚至有鱼。 ?那是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鱼,小的只有不到一寸,大的也不过三四寸长,形体纤长,有点像秋刀鱼,眼圆口大,可上吻却突出尖长,这一点有点像大西洋旗鱼,通体透明,哪怕是凑在水边都很难看清它们,最早发现这种东西的是老白,他在暗湖边洗手的时候,这种小鱼成群结队的凑了上来,却并未用那尖长的上吻攻击老白,而是像很多温泉鱼一样,围绕着老白吞食老白的死皮。 ?当然,我并没有因为它们表现的无害就放松警惕,相反,它们这种类似于温泉鱼一样的特点让我心头警铃大作,据我所知,温泉里那些小小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东西,本性却是嗜血的,它们是肉食性的,不信脚上划个小口子伸进去,甚至都感觉不到疼,流血的地方就会留下一个小坑,这就意味着,它们的无害仅仅是因为它们体型小,如果体型大点,嘴巴再大一点,它们或许又会是截然不同的模样了。 ?好在,远远离开暗湖观察了半天,没见到有什么庞然大物出没,也没有发现其他的鱼类或生物,这里只有这种鱼,没有天敌使得它们大量繁衍,湖中的数量已经到了惊人的地步。 ?于是,我们立刻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再度前行,没过多久,便寻到了暗湖的源头,这是一条地下河流,只有不到两米宽,最深处也顶多就到人脖子的位置而已,河中同样有许多透明小鱼,但密度已经变得很小了,这条河流不知源于哪里,流入这里后,最终形成了那片暗湖。 ?再往前走,这个地下世界就变得色彩斑斓了,这里生长出了很多苔藓,苔藓五颜六色的,上面附着着大量的粘液,这样的苔藓我们之前就见过,可数量远没有这里多,这里几乎连成一片,蔓延向远方,地面、头顶全都是,让这里成了一个五颜六色的世界,只是,这种绚丽多彩却不如花海那么看起来赏心悦目,反而让人本能的联想到“剧毒”这个词儿,让人头皮发麻,浑身不适,那感觉就跟面对爬了满地的色彩斑斓的蚰蜒似的, ?这个地方太大了,又走了许久,仍旧没有摆脱这些绚丽的苔藓,而我们已经非常疲倦了,这里无法估算时间,但我估摸着,我们至少走了已经有一天的时间了。 ?眼瞅着众人精神愈发萎靡,我不得不决定在这里先休息一阵子,众人在苔藓中清理出一块空地,而后彼此依靠着席地休息。 ?只是,空气中弥漫的咸腥味让人很难安眠,使得我在野外练就的迅速入睡的本事都失效了,用了很久,好不容易微微眯上眼睛,有了些困意,紧挨着我的老白却忽然从身后推搡了我一下,而后颇为急促的说道:“小卫子,小卫子,你快回头看看我!!” ?…… (大章,第一更) 第1403章 群魔乱舞 ?老白急促的声音立刻驱散了我昏昏沉沉的睡意。 ?我以为他是遭遇了什么情况,抑或是有什么诡异降临到了他头顶上,没什么犹豫,一把抄起天官刃,猛地转过了身。 ?老白的大脸近在咫尺,他的身上沾满了那些五颜六色的苔藓的汁液,脸上也是,以至于整个人身上像涂满了绚丽多彩的颜料一样,脸上更是花花绿绿,可他却在冲着我笑,嘴巴咧着,笑的极其灿烂。 ?“怎么了?” ?我惊疑不定的望着他,试图从他身上发现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可惜,除了笑的过于灿烂、而且有些不合时宜外,我并未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这动静自然惊动了盘坐在我身边打坐的青竹,她睁开美眸看了老白一眼,并未说什么。 ?老白是有些怕青竹的,换做以往,这一眼扫过去,老白必定不敢放肆、噤若寒蝉,可如今却好像没看见青竹似的,兀自笑的灿烂,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忽而道:“小卫子,你看我帅不帅?!” ?“你喊我起来就为了问这个?你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啊?还是闲出什么毛病来了?” ?我见青竹没异样,就没多想,不敢置信的看着老白。 ?“讨厌!” ?老白捻着兰花指白了我一眼,随即嘟着个嘴道:“你快说嘛,我帅不帅!?” ?望着那张似嗔薄怒的大脸盘子,我感觉胃部好像被人捣了一拳,咬着牙道:“如果你想恶心我的话,那么恭喜你,你已经成功了,现在,你可以不用犯贱了好吗?” ?说完,我别过了脸,再度看向青竹。 ?青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再看看。 ?见我不理他,老白重又躺下,脑袋枕着一条手臂,左手翘着两根手指,好像个对镜梳妆的美人欣赏自己的倾世容颜一样,欣赏到了心动处,指尖在脸颊上轻轻划过,只是这样的动作出现在一个五颜六色的中年油腻男人身上,那就要多辣眼有多辣眼了,而后便听他在一旁幽幽叹息道:“唉,我是真的美呀,幸亏这里没镜子,我没办法看到自己,不然的话,岂不是要被自己美死?” ?我身上不知不觉间已经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至此我已经确认,这厮绝对是哪里不对劲了,平日里虽然也挺膈应人的,但还没到这种令人发指的地步,只是一时间却瞧不出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很显然,老白并不满足于自我陶醉,他更希望得到他人的认可。 ?在我这里碰壁后,他躺下一个人自言自语了一阵子,很快就将目标转移向了他人。 ?他先是一把拎起了瘦巴巴的乌鬼叔,大抵是因为乌鬼叔看起来比较无害一点,至少不会受到攻击,拎着人家娇滴滴的一个劲儿的询问自己帅不帅。 ?可怜了乌鬼叔,活了这么大把岁数,大概也从没见识过这样的阵仗,眼神有些呆滞,下嘴唇不停的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老白接连追问了好几次,似乎感觉无趣,于是果断转移目标,将致命的毒手伸向了小稚。 ?小稚“哇”的怪叫了一声,吓得直接跳进了我怀里。 ?这样的反应似乎让老白很开心,他的认知系统出现了明显的错误,不停的自语着:“果然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小丫头一定是害羞了,觉得和我之间的对比是云泥之别,让她有些自惭形秽,所以才选择了逃避,不敢面对自己丑陋这个现实。” ?这样的话语彻底麻醉了他的心灵,让他有些目空一切了,狂妄自大下,他甚至一把将鹞子哥拉了过来,笑嘻嘻的问道:“鹞子,你不要逃避,我不会因为你丑就拒绝和你做朋友的,你快说,我是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看的人……” ?“我去你娘个呱哒哒!” ?鹞子哥忍无可忍,钵大的拳头距离老白越来越近,“嘭”的一下把老白打的仰面躺在地上,两道鼻血顺着法令纹流向两侧,看起来跟八字胡似的。 ?而鹞子哥则跳起来照着老白身上就是一顿爆踩,红着眼睛咆哮道:“老子让你作幺蛾子,让你作幺蛾子,还作的这么恶心,忍你很久了!!” ?老白蜷缩成一团,也不反抗,只是抱着头,迅速保护起所有要害,挨打经验非常丰富,可脸上仍旧挂着迷之微笑,一边挨打一边嘀咕道:“发泄出你的愤怒吧,丑陋的人见到最美的人,情绪总会失控,我理解你的嫉妒,我宽恕你在嫉妒之下的失态……” ?“哇”的一声,旁边的张歆雅忽然哭了,她两只手不断揉着眼睛,捏着嗓子嗲滴滴的喊道:“你不要打啦,不要打啦,白白那么可爱,怎么可以打白白……” ?听那腔调,典型就是个嘤嘤怪。 ?不过很快,张歆雅反应过来了,连忙捂住了嘴巴,眼中闪烁着震惊之色,语气又恢复了正常,道:“我的天,我怎么会发出那么恶心的声音,白白……呕!!这到底什么情况,明明看着老白被打心里觉得很爽,可就是……” ?说话之间,她的眼泪“哗啦啦”的汹涌而出,一下子扑在老白身上,一副琼瑶剧式女主要死要活的样子,嗲滴滴的喊道:“不要打啦,求你啦,真的不要打了啦,你会打坏他的……” ?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无声无息的被打开,释放出了里面的恶魔,侵蚀了所有人的心窍。 ?很快,所有人都表现出了不同程度的怪异。 ?乌鬼叔扯着嗓子唱起了黄梅戏。 ?无双背着双手蹦蹦跳跳的离开了,一边走,一边从地上薅一把五颜六色的苔藓,唱着什么“采蘑菇的小伙子,背着一个大竹筐”…… ?水生哥大喝一声,忽然一跃而起,双臂呈十字交叉在面前,大吼道:“到底为什么而战,迪迦?是为了守护他们而战吗?” ?这……几乎是在群魔乱舞。 ?“惊蛰哥哥,他们这到底是怎么啦?你快想想办法呀!” ?小稚急的连连催促。 ?只是,当她的扭过头来的瞬间,看着她那张略微带点婴儿肥、吹弹可破的小脸,我精神恍惚了一下,一种怪异的情绪正从心底弥漫开来,愈演愈烈,几乎已经到了无法克制的地步…… ?…… (第二更) 第1404章 失控 ?“太可爱了吧!!” ?当这个声音冒出来的时候,我已经被那种怪异的情绪完全主导。 ?随后,我揪出小稚略带婴儿肥的脸蛋子,就跟玩解压硅胶一样,一通又拉又拽,随后在小稚脸蛋子上狠狠亲了一口,等我放过她的时候,小丫头一双大眼睛已经是泪汪汪的,俩脸蛋子红的厉害,甚至在扑棱棱的抖动,看起来q弹到了极点。 ?许是心底太疼这个小丫头了,当她眼泪汪汪的看着我的时候,我心底深处受到了一些触动,很快清醒了过来,有些不敢置信……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神奇的力量? ?我甚至都没搞清楚那种情绪是如何弥生出来的! ?“毒!!我们中毒了!!” ?青竹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我扭头一看,见她神色之中有些异样,但整体还比较平静。 ?“你也中招了吗?” ?我下意识的问道:“你……是不是也出现了什么异样?” ?青竹面色凝滞了一下,很快说道:“没有。” ?“有,你一定有!!” ?我莫名其妙的变得兴奋了起来,指着她说道:“快说,你的失控方向是什么?或者说,你的欲望是什么?” ?青竹面色愈发的不好看了,稍稍拔高了一些声音:“我说了,我没有!” ?“就喜欢你这副人死了嘴巴都坚硬无比的样子,太……太可爱了,简直没有抵抗力啊!!” ?我愈发的兴奋了,于是那股子怪异的情绪又一次弥生出来,不可抑制的朝着青竹伸出了恶魔之手。 ?青竹这辈子大抵都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愣神的工夫,被我得手了…… ?实际上,当我双手接触到她的脸时,我就已经清醒了过来,可是身体就好像不听我使唤一样,青竹的脸在我手中不断变换着形状,迎着她不敢置信的眼神,我飞快说道:“我特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我就是控制不了,我知道你要打我了,但是不知者不罪,别下狠手,控制住我就好了,咱们是好朋友!” ?青竹的手在我身上飞快拍了几下,而后我便感觉自己的力气一下子消散了,整个人立刻萎靡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确实是毒!!” ?青竹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道:“它们就在我们的脑子里,还有脊髓当中,各个部位都有,像是一种小虫子,又像是毒素,它们所在的位置非常尴尬,对于我们这些道行极高的修行之人来说,我们本身的灵气是可以驱逐侵蚀身体的毒素或蛊虫的,灵气随着筋脉奔涌,几乎遍及全身,可也不是所有的地方都能光顾到,总有一些死角存在,这些死角就在大脑和脊髓,所以一些养蛊的大师或者玩毒的宗师,在暗算道行极高的修行之人时,就会冲着这些死角下手,而这些毒素,正好就窝藏在这几个死角里,我运行灵气,凭着庞大的灵气所散发出的气势,仅仅是威慑它们,让它们不敢妄动,却根本驱逐不了,我也是在内观自身的时候才发现了它们的存在,很是花费了一番手脚。” ?藏在死角里的虫子或者毒素……果然棘手!! ?难怪中招的时候我们都毫无所觉!! ?“关于这个……我想我就有发言权了!” ?二秃子忽然从背包里探出脑袋,麻利儿的跳了出来,甩了甩脑门儿上那一圈儿黑毛,指着周围五颜六色的苔藓,道:“危险来自于这些东西,不是蛊虫,也不是毒,实际上是一种……很特殊的……用你们现在的人的说法是什么来着?哦,对,叫做微生物!! ?大概就是这样的东西!! ?实际上,在我们蛊王眼中,微生物的存在也是大概可以感受到的。 ?只是这些东西却不一样,你们闻到这些苔藓散发出的气味了嘛?它们就是循着气味传播的,在它们进入人体之前,它连微生物的特质都没有表现出来,所以开始的时候我也没意识到,直到老白不对劲,我和小金蚕还有光头强才开始关注。 ?虽然不喜欢那家伙,但我们和他之间还是有一定联系的,我们可以感受得到,当他吸入苔藓散发出的气味时,就像是吸入了很多卵,这些卵进入他的身体内以后,被他的免疫、乃至于是养蛊修的灵气、精气神等,扑杀了九成九以上,可还是有一些幸存了下来,最终变成了一种像是微生物一样的小虫子,蛰伏到了脑子和脊髓上面的死角里。” ?我看了他一眼,不受控制的忽然冒出一句:“好别致的小东西,好想一屁股坐死啊!!” ?二秃子吓得脑袋一缩,冲着青竹抱了抱拳,道:“所以说,不是蛊虫,不是毒,这不在我们的专业范围内,告辞!” ?说完,它逃也似的离开了。 ?很快,我又恢复了正常,脑袋有了片刻可以正常思考的空间,略一思索,飞快说道:“我大概知道咱们为什么会出现这一系列的症状了,脑子、脊髓,你指出的那几个位置都在人体的什么地方呢?它们都属于中枢神经系统!! ?在这一点上,西医的认识比中医要深! ?神经、体液,这二者共同决定着人的情绪。 ?那些小东西蛰伏在咱们的中枢神经系统上,直接影响到了我们的情绪,使我们出现了一系列情绪失控、认知错误的问题。 ?比如说我,我很明显有变态倾向,看到特别小、特别可爱的东西,就忍不住想要狠狠揉搓一番,甚至冒出了一屁股坐死对方的想法。 ?还有老白,他变得极其自恋,而且不可自拔。 ?歆雅则是变得矫情、敏感、脆弱。 ?无双则沉浸在了采蘑菇的快乐里。 ?鹞子哥表现出了严重的暴力倾向。 ?至于水生哥,则是认知障碍了,他居然把自己当成了迪迦奥特曼,沉浸在角色扮演里出不来了。 ?…… ?小稚,小稚没问题的话,我猜测可能是她的免疫与学习命术的灵气等等十分出色,将侵入体内的这些姑且叫做虫子的东西全部扑杀了,很显然,这里面有一个幸运的成分,绝对无法保证百分之百,出问题只是时间而已了!!” ?我一口气说了许多,可是……症状判断出来了,又如何驱逐这些蛰伏在我们死角里的东西呢? ?“先后撤一些,摆脱了这些彩色的苔藓范围再说!” ?青竹迟疑了一下,看着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众人,不得已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可就在她站起转过身来的刹那,却注意到在地下河对岸,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 ?(整理了一下思路,今天的三更,第二更和第三更我很满意,第一更我不满意,因为我用了一定篇幅为读者进行了思路的梳理。 因为这两天我在看书评,接受大家提的一些意见,单纯的喷子我就过滤掉了,我这里也不是废品收购站。 总体来说,寻龙天师好评率远远大于摸金天师,这一点我很欣慰,因为我投注的精力太大了,我自己也出了很多状况,身体上的,精神上的,等到完本的时候再说,不然更新慢的时候大家得说我装可怜,哈哈。 摸金天师呢,当时很大的问题是,庞杂的知识占据了很大篇幅,所以寻龙我很少会写介绍,多是揉进了剧情里,除非真的关系到了剧情,才会做详细的说明。 大家更多的疑惑,在于修行。 实际上,卫惊蛰的每一个术都有自己的缺点,不是说有了龙脊弓,就可以随便射,都有很大的副作用,不同的术,应该用在不同的场合里,每一个的副作用我相信写的很清楚了,我原以为会综合前面的可以自己做出判断,不必引导的,可以给读者一些自我分析的空间,可还是有很多人提出说用龙脊弓到处乱杀这样的疑问,我也很无奈,所以只能做一个梳理,但也是最后一次关于修行战斗进行思路梳理,因为说多了又说我凑字数。 其次,就是道行,这本书和摸金不一样,摸金是高魔设定,就是说法术碾压一切,到最后越写越大,而寻龙则是明显的低魔设定,我不止一次的强调,任何东西都有弱点,抓住弱点,可以以弱击强,战斗也涉及了很多东西,环境、形势、擅长的领域,心理分析等等,不是说境界就碾压一切。 本书的境界,来源于传统内丹术,是我自己整理了一下套进来的,所以它跟玄幻小说有很大的区别,也是我自身做的一些尝试。 嗯,就说这么多吧,基本梳理完成了,接下来我会维持稳定更新,尽量不出现断更情况) 第1405章 异类 ?这是个非常矮小的人,看起来身高甚至不足一米四,赤条条的身体上涂满了苔藓的汁液,看起来五颜六色,这些苔藓的汁液都带有萤光物质,使得它在这黑暗当中如此的抢眼。 ?他沉默着站在地下河的对岸,与我们隔河相望。 ?骤然出现的人,让我的警惕性瞬间提升到最高值,强烈的危机感使得我的肾上腺素明显增加,心跳与呼吸速度加快,血压逐渐攀升,这一系列源自于中枢神经系统的本能反应,压制了苔藓上的微生物对我的中枢神经造成的影响,使得我短时间内恢复了正常。 ?将自己当成迪迦的无双渐渐恢复正常,正把五颜六色的苔藓当成蘑菇采集的水生哥也停下了动作,鹞子哥不再狂殴自恋的老白…… ?很显然,这场发生在我们中枢神经系统里的战争,最终还是求生的本能占据的上风,将苔藓弥漫出的毒素对我们造成的影响压制在了最低程度。 ?所有的目光,全都聚集在了地下河对岸那个人的身上。 ?河对岸的人似乎感受到了我们强烈的戒备,于是他做了一个不分时代、不分物种,统统都能看懂的动作——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展示自己并没有武器,以此来表示自己对我们并无敌意。 ?“活的。” ?青竹口中蹦出这样两个字。 ?见我们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对面那人叽叽咕咕的说起了话。 ?他说的话我们根本听不懂,但是含有大量的颤舌音。 ?这是……丽人的语言!! ?“哗啦”一声,我们齐刷刷的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那人被我们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随即,他又叽里呱啦的说起了话,虽然还是听不懂,但可以分辨得出,他换了另一种语言。 ?青竹眉脚一样,沉默了一下,抬头叽里呱啦回应起来,说的赫然是与对方相同的语言。 ?她,能听得懂对方的话?! ?河对岸的人听到青竹的回应后,虽然相距甚远,看不清他的面孔,但从他拔高的声调可以看的出,他很兴奋。 ?一时间,二者你来我往,叽叽咕咕的说着话儿。 ?“这是史皇语。” ?趁着空隙,青竹对我解释了一句。 ?我心下一动,对此倒是略有所知。 ?华夏有众多人文始祖,其中一人,名曰史皇氏,他创造文字,于是天降粟雨,鬼在夜里啼哭,当然,相比于史皇氏这个称呼,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更加广为人知——仓颉。 ?史皇语中既然提到了史皇二字,自然与仓颉有关。 ?到底是先有语言,还是先有文字?这一点毋庸置疑,肯定是先有语言的,大字不识一个的人未必不会说话,由此可见,在远古时期,最早人们应该是有了语言沟通,而仓颉为基于语言又创造了文字,最终使二者形成一个体系,这便是史皇语。 ?可以说,史皇语是最早的语言,比夏商周时的雅言还要早,不过,细细听了这半晌,我大致也听得出,青竹与河对岸那人说的史皇语中,有一部分字节的发音和古代的雅言极为相似,可见这二者是一个体系的,只是史皇语太早了,基本被认定为已经失传,没想到在天盟竟然保留了下来,也从侧面应证了天盟的历史到底有多悠久。 ?片刻后,青竹压低声音对我说:“他说,他是这个地方的土著,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很久了,他对我们没有恶意,希望过来和我们进一步交流,他太孤独了……” ?我看了她一眼:“你是头儿,你来决定。” ?“说的就跟真的似的。” ?青竹乜了我一眼,沉默了一下,道:“可以肯定,这是个活物,但天图石压制我的精气神,使得我无法准确判断他的力量,但我的本能告诉我,它即便活了很久很久,力量却很有限,兴许连你都打不过,前提是……你使用龙脊弓的话!” ?也就是说……他的道行甚至还没有到半步天师的程度? ?随后,青竹对着河对岸的人点了点头。 ?那人表现的很兴奋,随即直接朝着我们走了过来,没错,就是走过来的,他的身体仿佛轻如鸿毛,可以直接在水面上行走。 ?当距离拉近,看清了他的模样后,我的瞳孔剧烈收缩。 ?他的脸上涂满了五颜六色的苔藓汁液,但这仍然无法彻底掩盖他的面孔,他的皮肉……就像上好的玉石一样,隐隐有剔透感,而在他的下巴和额头上,却分别生长出了四根骨刺,那些骨刺大概一指长短,十分锋利!! ?这是……天人的特征啊!! ?可是,据我所知,丽人族的繁衍过程十分独特,当她们成为天人之后,走入天图石流淌出的乳白色泉水里,就会自然受孕,生下的孩子如果是男性,活不了多久就会夭折,只有女性才能长大成人。 ?可眼前这个……分明是个男性!! ?而且,他明显有着天人的特征,青竹却说他的道行连半步天师都没达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实际上,不仅是我,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有些怪异的盯着对方的下半身。 ?这一幕或多或少有些诡异。 ?“嘶,卧槽,真特么大……” ?老白轻轻吸了口凉气,自顾自的嘀咕道:“这哥们打非洲来的吧?吃什么长大的啊,这么点的个头,弄了个驴大的货,这尼玛的……难道说,不穿裤衩子还有这种好处?” ?头一次,老白对自己那条印着蜡笔小新的红内裤产生了质疑与嫌弃。 ?对面这个明显与丽人族有关系的男性好似完全没有羞耻这种概念,被我们一众人齐刷刷的盯着下身,一点都不觉得尴尬,甚至冲我们咧嘴笑着,露出一嘴的白牙,而后又叽叽咕咕的说了许多。 ?“他在说什么?” ?我扭头问青竹。 ?“他说,我们身上中了毒了,但是他有办法帮我们化解。” ?青竹冲着不远处的地下河昂了昂下巴,道:“答案就是那条河里的鱼,他说不要杀死那些鱼,直接活着吞咽到肚子里去,这样就可以化解我们身上的毒了……” ?…… (第一更,昨天写的出了个错,脑袋里是想着无双成了迪迦,手上打的飞快,下意识的打成了水生哥,脑子秀逗了,犯了一个低级错误,已经修正。) 第1406章 解毒 ?男人咧着嘴巴在对我们笑,尽可能的朝着我们释放善意。 ?可是,在听到他的化解之法后,我的第一反应是——这家伙想害我们。 ?河里那些透明的鱼儿明显是肉食性的,它们的上稳非常尖锐、而且坚硬,就像是锋利的钢针一样,这一点和大西洋旗鱼极其相似,大西洋旗鱼最常见的攻击方式就是通过快速游动,随后用自己尖锐的上吻进行刺杀,堪比利剑,活着把这种鱼吞进肚子里,岂不是让对方把我们的肠子内脏戳个千疮百孔? ?不,甚至从刚刚放到嘴巴里的时候就要遭殃了,它们可以轻松撕开我们喉咙。 ?就在我心里盘算着要不要抽冷子给这家伙一刀的时候,青竹却动了,一步步朝河边走去,看样子是真打算去尝试一下。 ?这让我不得不打消一刀砍死这个男人的打算,下意识的就要阻拦她,可见她神情平静,最终还是放弃了。 ?青竹,从不是一个莽撞的人,如果没有足够的把握,她甚至都不会出手。 ?“你说苔藓的毒素作用在她的中枢神经上以后,她到底产生了什么样的情绪?竟然宁愿相信这么一个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的家伙的提议,也一定要解毒?!” ?老白忽然凑到我身边低声发问。 ?“我还好奇呢!” ?我白了他一眼,随即摩挲着下巴,嘀咕道:“估摸着应该很羞耻吧?找机会还是得挖掘一下。” ?河里那些透明的鱼儿跟温泉鱼很相似,根本没什么捕捞难度。 ?青竹只是把手放进了河水里,很快它们就聚拢了上来。 ?青竹只捉了两条,拈在指尖,看着两条细长的鱼儿在手中挣扎抖动,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随后她闭上双眼,默默确认着身体里的情况。 ?很快,她睁开了眼睛,对我点了点头:“有用!” ?我立刻上前学着她的样子捕鱼,鹞子哥等人紧随其后,老白这厮最为惜命,还想继续观望一下,躲在后面观察我们的情况。 ?两条活鱼被我放进嘴巴里,对于这种活物,我是本能的有些排斥,舌头下意识的拱起,堵住了嗓子眼儿,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这些鱼儿那尖锐的上吻,在接触到我们的口水后,竟然有了软化的迹象。 ?我稍稍放心了一些,眼睛一闭,“咕嘟”一下将之咽了进去。 ?我虽然没有达到内观自身的地步,可这么两个活物进入肚子后动静儿还是或多或少能察觉的,这种鱼进入人体内后,整体都好像发生了变化,就像是变成了两团粘液似的,在体内游动,很快扑向脑部和脊髓。 ?它们……竟然在吞食那些进入我们体内的毒素。 ?果然有用!! ?这让我开始相信这个古怪男人的善意。 ?老白见我们全都没事,而且脸上都出现了喜色,忙不迭的跑到河边,他这人有个臭毛病,就跟兔子的火力不足恐惧症似的,无论干什么,最害怕的就是数量不足,我们仅仅是取了两条鱼,他可倒好,从水里掬出一捧就要往嘴巴里倒。 ?那个男人见状,脸上的笑容消失,疾步冲向老白,一把抓住了老白的手腕。 ?老白是蹲着的,下意识的回头,而男人大概因为动作过于激烈,下身的某个物件高高扬起,于是……悲剧发生了。 ?啪!! ?老白被照脸一家伙抽懵了,那声音特清脆,就跟扇了一巴掌似的,老白大抵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吃这么一记暴击,回过神来后,眼睛开始充血,羞愤不堪。 ?男人对此浑不在意,只是一脸焦急的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 ?我看了青竹一眼,青竹道:“他说,这种东西不能多吃的,它们一旦聚起一个群体,就不愿意离开了,它们的适应能力很强,可以在任何恶劣环境中生存,哪怕是被冻结在冰块里,一旦融化,仍旧生龙活虎,甚至投入沸水当中都很难杀死它们,包括人的肚子里,它们一样如鱼得水,甚至会大量繁衍,只吃两三条就好了,没有群体,它们很快就会选择自己离开。” ?老白被下了一跳,惊吓之下,甚至都忘记先前被抽了一棍子这事儿了…… ?只等这一切结束,男人又一次叽叽咕咕的和青竹说了起来。 ?“他说,这些鱼的主要食物就是苔藓,而这些苔藓,则是因为这个地方发生了诸多变化,受不同寻常的地脉灵气滋养出来的。” ?青竹一边和男人沟通,一边顺带着给我翻译,随后,她语气一顿,面色有些古怪,又说道:“他说他很孤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人了,希望能和我们好好聊聊,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危险要来临了,这些苔藓有怪异,当它们的颜色越来越鲜艳的时候,它们会开花,那个时候会释放出更加厉害的毒气,河里的鱼会长出四肢,爬上河岸进食,不仅仅会吃掉苔藓,也会吃掉所有活物。 ?嗯,他邀请我们去他那里做客,他那里可以规避这些危险。” ?这个男人很了解这个地方,而且对我们没有敌意。 ?这样的存在,简直是可遇不可求的,通过他,我们可以最快速度的了解这里,并且找到我们的目标,何况眼下即将有危险发生。 ?对于他的邀请,我自然是没有任何理由拒绝,甚至是求之不得。 ?只是…… ?我飞快扫了一眼他的下身,然后将自己背包两侧侧兜里的毛巾揪了出来,扔给了他,指了指他下身,颇为无语的说道:“做客可以,不过……你能不能先遮一遮羞,我们这还有孩子和女同志呢,老这么奔放也不行啊,走路一摇三晃的,还抽的大腿噼里啪啦作响,实在不雅观。 ?嗯…… ?布料不多,你可以尝试着做个兜裆布。” ?青竹乜了我一眼,没有翻译。 ?我则竭尽所能的比比划划,示意兜裆布是个什么东西……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咧嘴笑了起来,连连点头表示他已经明白我的意思了。 ?随后,这位大哥他……他居然……居然直接用毛巾把那玩意给裹了起来!! ?而后低头细细端详一阵,连连点头,看起来很满意似的…… ?我痛苦的捂住了自己的额头。 ?大哥叽叽咕咕的说了两句,应该是表示“可以出发了”之类的,随即昂首挺胸自顾自的在前面带路…… ?…… (第二更) 第1407章 启 ?男人所说的住处,距离我们毒发的地方并不是特别远,以地下河为坐标,一直朝着左前方行进大约不到两公里的样子就到了。 ?那是一个开凿在溶洞尽头石壁上的洞穴,距离地面足有将近四五米的高度,石壁上开凿出了很多可以踩踏的地方,有点像攀岩,最终可以爬进洞穴。 ?洞穴明显是人工开凿出来的,但并非什么规模特大的工程,应该就是出自于这个男子之手了,大概也是因为人手不足,所以算不得多精致,打磨的很粗糙,但鹞子哥大致看了一下选取的位置后,却说这个男人应该是极其擅长土木工程的,这个位置岩层结构非常坚固稳定,洞穴开凿的手法也很讲究,可以说,即便是发生一场地震,这座溶洞塌掉一小半,这个开凿在溶洞石壁上面的洞穴也是稳如泰山。 ?这里并不深邃,爬进去后,里面便是一个相对比较宽敞的空间了。 ?里面有一些粗陋的陶制器皿,再就是一些粗陋的工具,以及一个用打磨过的石头和风干的苔藓搭建的类似于床铺一样的玩意。 ?我们这么多人进来后,这里就显得有些拥挤了。 ?男人叽叽咕咕的表示,让我们随便找地方坐,而后他就蹲在入口处取了一个类似于手摇钻的东西,将干燥的苔藓塞进去,看样子是要生火,鹞子哥见状,就将一个打火机递给了他,演示了几下后,男人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在入口处一个类似于石环的东西中间点燃了火堆,燃料就是干燥的苔藓,架上破陶锅后,便借着昏黄的火光研究起了打火机,时而抓耳挠腮,时而仿佛联想到了什么,咧嘴大笑,跟个疯子似的,竟将我们抛在了一旁。 ?我们也不打扰,默默的观察着这里的一切。 ?那些五颜六色的苔藓,似乎不仅仅只是散发出的气味有剧毒这么简单,它还有很多特性,是这个男人能在这里生存下去的最大依仗,比如说可燃性,干燥的苔藓极其耐燃,而且弥漫出的烟气很小,我只看男人在陶锅底下塞了一把而已,那火就再没有熄灭了,只是燃烧时会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子类似于煤油灯燃烧时的气味,估摸着苔藓里蕴含着油料一类的东西? ?“这是个一切都不能用常理来揣测的地方,形成了另类的独特环境。” ?我心下暗暗想着:“单单说这苔藓,如果不是散发出的气息有剧毒,会让人情绪失控的话,倒也算是个宝贝了。” ?很快,陶锅里的水烧开了,“咕嘟咕嘟”的声音让男人惊醒了过来,他将打火机递还给鹞子哥,可眼睛却一直在打火机上徘徊,明显是非常舍不得。 ?我笑着推回了他的手,用手势比划着说道:“相识一场,送给你了。” ?男人大致理解了我的意思,脸上涌现出惊喜之色,比比划划着致谢。 ?随后,他取出了一些陶碗,在我们每个人面前放了一只,这些陶碗都很粗陋,估摸着是他自己烧的,用的土应该就是地下河里的土,那里的土有点像高岭土,却不是我们所熟悉的高岭土,应该也是此地孕育出来的独特物产,无论是粘度还是可塑性,都很适合用来烧陶。 ?男人又从一个陶罐里抓出了一把五颜六色的粉末,洒进陶锅里,煮了片刻后,他将之倒进了我们面前的陶碗里,赫然是一碗颜色很难表述、姑且可以理解为是彩虹色的不明液体,他比比划划着,示意让我们享用。 ?对于他的善意,我是相信的。 ?如果他对我们有恶意,根本没必要告诉我们如何化解剧毒,只等我们情绪彻底失控的时候,完全可以轻轻松松拿下我们。 ?但是…… ?我看他抓出的那一把五颜六色的粉末,分明就是苔藓啊!! ?这玩意当燃料可以理解,但……能当茶叶喝么?散发出的气息都让我们差点疯掉啊!! ?于是,没人敢去碰陶碗里的不明液体…… ?男人看出了我们的顾虑,端起碗吸溜了两口,嘀嘀咕咕的说了一阵。 ?“他说……我们必须喝。” ?青竹神情有些古怪的说道:“嗯,他还说,苔藓可以让我们陷入危机,但也可以让我们在这里生存下去! ?当这些苔藓还活着的时候,它散发出的气味可以让人疯疯癫癫。 ?但是,如果晒干的话,它就是宝贝,可以用来吃,也可以煮水喝。 ?这里很快就会变得危险,苔藓要开花了,开花之后会散发出更加浓烈的香气,香气会让人不停的呕吐,直到把内脏都吐出来,把开花前的苔藓晒干磨碎后煮水饮用,可以防止这一切。同时,河里的鱼也会上岸,他的住处虽然高,但那些上岸的鱼仍旧可以爬上来,而烧开的苔藓水会散发出让它们厌恶的气味,我们喝下苔藓水的话,身上也会带有这种气味,这可以驱散它们、有效的保护我们!” ?大概就连青竹都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太神奇了!! ?沉默了一下,我率先拿起碗喝了一口,皱了皱眉,有点苦,味道有点类似于……苦荞茶,但并不算很难喝。 ?“这……” ?老白犹豫了一下问道:“钻到我们肚子里的那两条鱼……嗯,确定不会被我们喝下的茶给整死么?它们什么时候会离开我们的身体啊?还有,苔藓开花的时候,我们肚子里的那两条鱼不会也发生变化吧?” ?有青竹从中翻译,我们和对方并不存在什么沟通障碍。 ?男人很快就说道:“不会的,那些鱼进入你们肚子里后……嗯,会变成另外一种状态,苔藓开花的时候,不会发生变化的,你们喝下苔藓水也不会有什么影响,它们现在之所以还愿意待在你们肚子里,是因为你们仍旧身处这个环境当中,当你们离开这里,它们就会明显感觉到周围环境不同了,会迅速离开你们的身体,当然,那时候为时已晚,离开这里的环境,它们很快就会死掉。 ?放心吧,这里到处都是苔藓散发出的气息,有它们待在你们的肚子里,对你们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让你们在这个地方生存下去。” ?说完,他在我们身边坐下,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我们,道:“你们应该是从外面来的吧?快说说,外面现在是什么样子?你们又来这里做什么?” ?“这个,我想,我们或许应该互相先自我介绍一下,至少先认识了彼此再说。” ?我笑了笑,道:“您是地主,难道不应该从您先开始吗?” ?“哦哦哦,对对,在这里生存的太久了,居然忘记基本的礼仪了!” ?男人抓了抓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站了起来,一手抚胸,很郑重的对我们做了一个古怪的礼节,而后道:“那么,我先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启。 ?当然,你们也可以称呼我为……王子启!!” ?……?? (第一更) 第1408章 源起(上) ?王子……启?! ?这个称呼就让人有些……浮想联翩了。 ?我静默的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眼神明亮,如果不是下身那根用毛巾裹着的东西正在我面前来回荡秋千、多多少少有些破坏气氛的话,我想此刻的他看起来一定是高深莫测的。 ?“你们的表情里蕴藏着很多内容,看来我不需要再去讲一个漫长的故事,你们知道的比我想的要多。” ?启微微笑着,大概是见我们有些紧张,他摆了摆手,道:“我说过,我对你们没有恶意,我只是一个在这里独居了很多很多年的人而已,寂寞、孤独早已摧毁掉我心里的一切杂念。” ?我示意他坐下来说话,那玩意晃来晃去的,实在是让人没法适应。 ?启不大能理解我们为什么这么强烈的要求他坐下来,不过他还是依言坐了,在主随客便这件事情上,他做的还是比较到位的,沉默了片刻后,道:“看得出来,你们有很多疑问,对我也很好奇,不如你们来问,我来回答好了,这样我们之间的沟通可以更有效一点。” ?“也好!” ?我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下,指了指上面:“王子,你是一位王子?那么,你这位王子是属于上面的王子?” ?“曾经是。” ?启道:“但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在上面变成废墟之前,我就已经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他……还真是丽人国的王子!! ?虽然这是早已经有准备的一个答案,可真正揭开谜底时,还是让我不可避免的震惊了一下。 ?那么,问题就来了…… ?我正襟危坐,道:“可是,据我所知,天图石孕育了丽人族,虽然来到这里以后,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让我对这个说法产生了疑惑,但至少目前还没有有力的证据可以推翻这一点,而丽人族……似乎没有男丁,所有的男孩都无法活到成年,你……” ?“天图石?!” ?启皱着眉头打断了我,眉头舒展,笑道:“你说的天图石,应该是指起源石,嗯,我母亲有时也称它为灾祸之石,她以前经常对着那块石头发呆,总会莫名其妙的想起一些事情,然后说,一切的灾难和祸乱,全都起源于它。” ?起源石,灾祸之源…… ?我重复着这两个词汇,顿了顿,道:“好吧,别管它是起源石还是天图石,无所谓了,关键在于我的认知之内,丽人族没有成年的男丁。” ?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冷幽幽的忽而叹息一声:“我是谁?我来自哪里?” ?我的第一反应是……难不成他跟乌鬼叔是一样的症状?一旦问到关键的事情就失忆? ?不过,细细端详了他一阵后,我打消了这个念头,静静的等候着。 ?“这却是个……比较复杂的问题了,我该从何说起呢?” ?启昂着头,很认真的思考,徐徐的说道:“你刚刚说,起源石……嗯,也就是天图石孕育了丽人族,首先这一点需要纠正,它是不正确的,也不能说是不正确,应该说是不准确!! ?关于此,不得不提及我的母亲,她就是最早从天图石中降生出来的两位丽人之一,但她却不是天图石孕育的,因为在她刚刚降生的时候,她的脑袋里就有许许多多记忆碎片,这些记忆碎片就像是传承一样,烙印在她的血脉里,虽然是残缺不全的,但却非常明确的告诉她——她的母亲,并不是眼前的这块石头。 ?她之所以会跟着这块石头来到这个地方,只能算是一种巧合,当她和她的妹妹都还是一枚蛋的时候,莫名其妙的卷入了天图石里,随后就被裹挟到了这里。 ?至于她们到底是如何进入天图石的,是有人刻意安排的,还是她母亲粗心大意,不小心把她们遗落在了那块石头旁边,以至于出现了意外,这就不得而知了,我刚刚已经说了,我母亲脑袋里的记忆是残缺的,只是一些碎片。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天图石的力量让她们发生了本质的变化,不仅仅影响到了她们的外貌,甚至从根本上改变了她们,让她们变成了另外一种物种。 ?也就是说,以前是没有丽人的,当我母亲降临到这里后,这个世界才渐渐出现了丽人这种存在。 ?至于我们原本是什么?这一点我母亲都不知道,对此,她的记忆里只有一些零星的碎片。” ?启静静的沉思着,他指了指我,又指了指青竹:“从你们这个族群的角度来看,你是男人,你是女人,你们是两个单独的个体,可如果想要繁衍后代的话,就得两个人一起做点什么。 ?嗯,很奇怪的一件事情,繁衍后代居然还得把两个单独的个体聚拢在一起,我是无法理解这种繁衍方式的,这样繁衍出来的后代,到底该算谁的呢? ?算了,这件事情我想了很多年都没想明白…… ?我母亲告诉过我,在她的记忆碎片里,我们在变成丽人之前,繁衍后代是不需要像你们一样的麻烦的,一具身体里,同时兼具着男、女两种特性,但却是一个独立的个体,繁衍后代也是个人自己的意愿……” ?老白撇了撇嘴,没好气的说道:“不就是雌雄同体嘛!说的这么复杂……” ?我心下一动,似乎……青鴍和黄鷔就有类似的特点? ?万族谱中记载的东西,相当一部分都是雌雄同体的,而有类似特点的,无一例外都很强大。 ?难道说……丽人族的前身,也是这些极其强大的存在之一? ?启摊了摊手,道:“我说这个,只是想告诉你,对于我们来说,其实是没有男女之分的。 ?我母亲说,天图石在改变她的过程中,将她一分为二,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将她的性别割裂开来,女性的那一半汲取了很多力量,变得越来越强大,而男性的那一半则被压制了,潜藏在了身体里。 ?那一半,就是我。 ?所以,我可以说是我母亲的儿子,也可以说是她的另一半。 ?至于后续的丽人的繁衍问题,这个就比较复杂了。 ?从你们的问题可以看得出,你们了解的很多,那么你们就应该知道,丽人的修炼,是一个不断蜕变的过程,当她们成为天人的时候,就会走入天图石流淌的泉水中受孕。 ?其实,那不是受孕,而是割裂过去的自己,就像蚕一样,她们已经破茧成蝶了,自然要把褪下来的蛹丢掉,天图石的泉水会滋养她们的蛹,使其成为新的生命分离出去…… ?这就是丽人族见泉水而受孕的秘密,实际上那不是受孕,而是一种分裂! ?至于生下男婴这个问题…… ?实际上,生下男婴这个过程都不是在泉水里完成的,和我母亲生我差不多!! ?丽人族的前身是雌雄同体的,雄性的那一面从一开始就被压制了,而伴随着丽人的传承,那一面一代比一代孱弱,偶然有人像我母亲一样将自己的另一半生下来,因为先天不足,基本都存活不了,到了后面,大多数丽人身上的另一半已经彻底消失了。 ?就像是……进化!! ?对,就是这个词语很准确,进化掉了一些无用的特征!! ?总而言之,我确实是丽人,大概也是唯一一个丽人族男性,因为我母亲在进入天图石之前已经发育的很好了,我也足够强壮,这就是我能存活的原因!!” ?…… (第二更) 第1409章 源起(中) ?随后,启又断断续续说了一些东西,他就像是一个年迈的老人一样,漫长的生命中积累了许许多多不吐不快的话,说好的我们提问,他来回答,最后演变成了他一个人的絮絮叨叨,他的倾诉欲很强,但是大多数时候没有完整的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东一榔头,西一棒槌。 ?好在,这些都是尘封的旧事,透露出了非常庞杂的信息。 ?比如说,他的名字,启。 ?这个名字是有讲究的,是他的“母亲”给他取的。 ?他的母亲曾越过重洋,抵达中土。 ?他的母亲说,那里出现了一个伟大的君主,开创了一个庞大的国家,这个国家叫做夏,这个君主叫做启。 ?于是,也为他取名启,寓意着一切的开始,希望他也可以给丽人族带来新的变革。 ?可惜他让他的母亲失望了,他并没有表现出很强的领导天赋,甚至说,他的个性有些独特,喜欢钻研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反而在建筑和艺术上有惊人的表现和理解,曾经丽人国的古城,都是在他的主持下一步步修建起来的,我们一路走来,见到的那些断壁残垣、那些废墟,都是他的设计和手笔。 ?这些谈话内容是有颠覆性的,与管仲墓葬中出土的竹牍记载不符,竹牍的记载是叙事性的,上面只是真实的记录了所有人的言行而已,涉及到丽人的部分,全都源自于管仲身边的那位礼官。 ?而礼官的绝大多数认知源自于万族谱,这就意味着,出错的是万族谱!! ?我大致总结了一下,关于丽人,万族谱出问题的地方大致有这么几点。 ?其一,与丽人出现的年代有关,管仲身边的那位礼官说,混沌初开之际,天降巨石,于是有了丽人,这个说法明显是错误的。启出生时,中原大地上正值夏朝诞生之际,这个时候距离丽人降临并没有过去很久,时间大概是脚前脚后,约莫就是公元前两千年左右,距今不过四千年,远不是什么混沌初开。 ?其二,世上本无丽人,它们是一个未知的东西在天图石的滋养下诞生的,时间在四千年前,圣武天官所在的年代未知,但肯定在夏朝之前,也就是说,万族谱中有关于丽人的记载并不是圣武天官留下的,而是夏朝时某位礼官留下的,在东周列国之际,又被卫伯言挪到了万族谱里。 ?其三,关于丽人族生育这件事情上,万族谱的记录可谓是错误频出。 ?这些出入和错漏让我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万族谱最早的内容源自于圣武天官,但后面的礼官和天官不断进行完善,而这些礼官和天官良莠不齐,未必个个都靠谱,他们的知识也是源自于他们的所见所闻,是有局限性的,这就让万族谱的准确性大打折扣。 ?“我还是过于笃信祖先留下的东西了,其中有一些确实是错误,以后还得好好甄别一下,终究是实践出真知,看来我也得好好完善一下万族谱了。” ?我暗叹一声,对于启所说的内容略作消化后,问道:“这么说,你是第二代丽人了?与你母亲一起降生的,还有一位丽人,她难道没有生下男孩儿吗?” ?“我说了,天图石压制他们体内的另一半,能不能生下男孩儿是个概率性的问题。” ?启说道:“很显然,她的另一半已经被天图石杀死了,她生下的是一个女孩儿,也就是……我的妹妹。” ?我注意到了,他提及妹妹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有些古怪:“你这位妹妹……” ?“嗯,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正是因为我的妹妹。” ?启咧嘴笑了起来:“是她把我放逐到了这里。” ?这里面有故事啊?! ?我摩挲着下巴道:“哦?她为什么要放逐你?” ?“因为信仰的变迁。” ?启说道:“我母亲和另一位天人出生时脑袋里就有很多记忆碎片,这让她们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是天图石孕育出来的,至于我……我从未得到天图石的恩泽,对它同样没有归属感。但是后续的丽人就不一样了,她们没有什么记忆的传承,一切都来自于天图石,渐渐就将天图石奉为神圣,这种信仰是狂热的,缺乏理性思考的。 ?天图石压制她们男性的一面,再加上丽人入世的时候,所遭遇的苦难大都源自于男性,她们认为,这是天图石给予她们的启示,告诉她们,男性是危险的,男性是和不幸挂钩的,遇到男性就意味着苦难的开始。 ?我作为整个丽人的族群当中唯一的男性,自然就成了她们敌视的目标,当这种说法愈演愈烈的时候,我就成了所有人针对的目标,最终,我的妹妹放逐了我。” ?我目瞪口呆,沉默了一下,道:“您的母亲呢?她似乎并不排斥你,作为第一代天人,她似乎完全有威望阻止这一切发生吧?嗯,还有,你为什么能活这么久?据我所知,丽人的长寿是和天图石挂钩的,天图石排斥你的,你似乎很难长寿吧?” ?“我母亲……去世了。 ?她,成为了另一个世界的领袖,被那些死去的丽人所膜拜着。” ?启难得出现了情绪波动,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叫做悲哀的东西,轻声说道:“她死前在我身上做了一些布置,让我可以永生,但……这也成了我痛苦的起源。同时,也是因为我,使得她无法完成最后的蜕变。” ?另一个世界的领袖?! ?我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外面那具八蜕鬼仙!! ?难道说,启的母亲,就是那位八蜕鬼仙? ?而对方没有完成终极一跃,成为真正的九蜕鬼仙,似乎就是因为……启!? ?当我与启的目光碰撞后,他读懂了我的意思,最终微微点头,对此表示承认。 ?我又一次沉默,须臾后,道:“丽人的生命,不是很漫长吗?为什么她会死?或者说,外面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鬼修?” ?启扯了扯嘴,道:“因为……母亲观摩天图石开发出的修行方式有问题。” ?…… (不光紫襟要切我,后期小姐姐也要切我,还煞费苦心的给我p了个图,我已经感受到了寒意,不说了,今天六更,这是第一更) 第1410章 源起(下) ?修行方式,有问题…… ?这个说法让我悚然一惊。 ?难道说,红娘子的一切打算到头来终究成空了?! ?虽说赵小刀坑了我,但玉册上记载的修行方式涉及到的并不仅仅只有一个赵小刀,还有花船上的很多人。 ?对这个问题,我不得不关注。 ?我尽可能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闷声问道:“那么……有关于这套修行方式的问题,方不方便说呢?” ?启看了我一眼,眼神意味深长,他不是个蠢人,甚至可以说非常聪明,我在察言观色,他又何尝不是,恐怕早已猜测到了很多,有些东西根本不必明说,顿了顿,似乎在思考,随即道:“这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丽人族已经不存在了,即便存在也和我无关,我只是个不被他们认可,最终放逐到这里的可怜虫罢了,没有义务为她们保守秘密。 ?关于那套修行方式…… ?与其说是我母亲观摩天图石感悟出来的,不如说是她……窃取的!! ?这是她在弥留之际比较清醒时对我说的,她说,那不是我们的东西,我们都是一群小偷而已。 ?她还说,天图石……有很大的秘密,有生命的气息,可以说是它孕育了我们,但那可能是阴谋,她和天图石接触的很多,越到后面,这种感觉就越发的强烈,因为她明显感觉到,天图石是非常排斥她的,甚至……隐隐约约有一些厌恶。 ?这很反常,虽说我们不是它诞生的生命,可也是它孕育的,不是母亲,胜似母亲,一位母亲怎么可能会厌恶自己的孩子呢? ?这套修行方式出问题,很大可能灾难就是源于天图石,是天图石对于我们窃取修行方式的惩罚,当我们修行到一定的高度,走到一个关键的节点时,惩罚就会出现。 ?我的母亲…… ?那时她的道行已经远远超越了天师,她说,她即将触摸到一个全新的领域,可搬山,可填海,犹如传说中的神人,于是她满腔热忱的投入到了突破中,可就在她突破的最关键时期,她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副很诡异的画面。” ?说到这里,启的语气变的飘忽起来,宛如一位吟游诗人低吟出了一首史诗,轻飘飘的语气在我们耳畔缭绕着:“她看到了一片苍凉的大地,看到天际殷红如血,有一人如神魔一般屹立在大地的尽头,他像是一位从远古时期走来的复仇之神,眼中带着对天地万物的厌恶,身上缭绕着灭绝一切的杀机,那些传说中的存在被他一个接着一个的斩杀,朱厌的头颅在他脚下滚动,九头的凶蛇被他劈成碎片,犼被他一脚踩死,缭绕着黑色火焰的凤凰在喋血,那些传说中的存在被他纷纷送进地狱,亲手葬在恶土之下,永无出头之日。 ?在那个人的身后,一株荼蘼凋零,像是一种象征,他明明在杀戮,他明明占尽上风,可于他而言,那却是末路,他心中的感情已经灭绝,对这个世界再无半分卷帘,只想带着所有人和他一起长眠在黑暗之中。 ?这副画面让我的母亲瞬间心神失守,在那种突破的关键时刻,心神失守等同于死亡,当我母亲挣扎出来的时候,她的力量已经失控了,最终,功归一篑,失守的力量摧毁了她的生机。 ?她说,她看到的那个人……是一个真正的复仇之神,是送终者,他要为一个时代送终,将一切埋葬掉。” ?无声无息的,鹞子哥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我身上。 ?苍茫的大地,如血的天际,凋零的荼蘼,孤独的送终者在送葬一个时代。 ?这些画面,与我师父看到的那一则谶语多么的相似?! ?这难道也是巧合吗?! ?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跟那则谶语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 ?很快,我平静了下来,问道:“那么,所有人都是看到了这样的画面吗?” ?“对,所有死去的丽人,基本都是在修行的关键时刻看到了这样的画面,犹如心魔骤起,生机断绝。” ?启点头,又说道:“不过,并不是每个丽人都是在我母亲那个层次看到的,有人成为天师的时候看到,有人在成为半步天师的时候看到,还有人在归鼎层面看到,不一而同。 ?但,这并不是没有规律!! ?实际上,前几代丽人遭遇诡异时,道行都极高,越到后面,遭遇诡异就越早! ?到了丽人族被灭亡前夕,他们修行到玄微时就会遭遇诡异。 ?所以说,哪怕丽人族不被外人灭亡,也迟早灭亡于自身的修行方式,最终变成外面那些鬼物的一样,一切,都只因为我母亲偷窃了不属于她的东西。” ?“而你母亲……在遭遇诡异之后,又走上了鬼修这条路?她是如何知道这种鬼修之法的?” ?我询问道:“还有,外面那些鬼修为什么不能进来?” ?“成为鬼修这种办法,就在她的脑袋里,我说过,她的脑袋里装着很多记忆碎片,其中有一部分就是关于鬼修的。 ?她说,偷窃的东西不属于我们,到底还是留不住,或许,是时候回到我们原本的路上了。” ?启说道:“只是,鬼修终究是死物,而当时还有很多活着的丽人,生者与死者不能共处一个地方,所以,母亲就让我再度改造了丽人族的定居点,旧城属于活人,新城属于死人,中间开凿地下隧道,引水相连,这便是整个丽人国的整体布局。 ?至于为什么引水相连,这涉及到了鬼修的养成布局,我母亲让我发誓不得外传。 ?我们所处的这个地方,正是中间引水相连的地步,就像一座界碑,隔绝开了生死两界。 ?你们也看到了,鬼修时刻面对着疯狂,随时会走上一条极端的路,我母亲担心众多的鬼修中有人会走上疯狂,从而危及到活着的丽人,于是留下了诅咒,鬼修……但凡敢越过中间的界限,立刻被焚为灰烬。 ?这样做的结果,确实很有效的保护活着的丽人不受侵害,但是,当丽人国被灭亡的时候,也为别人创造了攻击的条件,最终被逐个击破……” ?…… (第二更,剩下的四更下午六点前完成,我感觉我今天下午六点前完不成的话,紫襟大概率要动手了,夹着腿赶紧写剩下四更去,大家可以在六点左右刷,四更应该就全刷出来了) 第1411章 伽罗香,菩提心 ?鬼修之法,源自于初代天人的记忆碎片! ?这是不是说,鬼修之法属于丽人族的前身? ?宁马牛也确实说过,鬼修之法不属于阴山法脉,很早之前就有了,如今源头看来是找到了,翻来覆去还是没能绕开丽人。 ?不管怎么说,丽人族的修行方式有缺陷,这个消息我一定得传达给红娘子,如何选择就看红娘子的了,不过依照我对那个女人的了解,她八成还是会执拗的走上这条路。 ?花船上的女人都是一群偏执狂,对此我已经有了很深刻的认知。 ?略作斟酌后,我决定不再遮遮掩掩,直言道:“实不相瞒,我们也是为了天图石而来,你知道这个东西的位置吗?” ?启看了青竹一眼,道:“如果是别人问我这个问题,我一定会拒绝回答,并且劝说他们离开,并不是我对那块石头有多看重,那是一个携带着灾难的不祥之物,至少对于我们来说是这样的,我希望他们离开,仅仅是不想看到更多人因为它而死了。 ?可如果是你们的话,或许还有能力一争! ?那块石头的位置从未变过,它一直都在旧城的伽罗殿中,那里也是我母亲清修的地方,从前那块石头就在那里,一直陪伴在我母亲身旁。” ?“伽罗殿……” ?我品着这三个字,笑道:“不错的名字,却不知这个名字是不是有什么格外的寓意?” ?“名字是我母亲取的,来自于她脑袋里的众多记忆碎片。” ?启说道:“菩提心者,如黑沉香,能熏法界,悉周遍故。 ?这是母亲时常说的一句话,在她的记忆里,这句话与伽罗二字有关。 ?我母亲一生都在试图将那些残缺的记忆碎片拼凑起来,寻找到我们丽人的根,终究未能成功,她觉得伽罗二字对我们一定很重要,所以在建造旧城的时候,自己修行的地方就命名为伽罗殿。” ?伽罗,这让我想到了万族谱中的一则记载。 ?这则记载涉及到了一种叫做伽罗的香木,现在多产于天竺,可书中记载,此物实际原产地却不在天竺,它生于玉京山与不周山交际之处。 ?玉京山应是昆仑,传说元始天尊的道场玉虚宫就在这里,故名玉京山。 ?不周山则是葱岭,当然,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帕米尔高原。 ?这个东西的原产地就在帕米尔高原与昆仑山的交界处,此地有一泉水,水色碧绿而剔透,伽罗香木就生在这里,后来蛮商将之传入天竺。 ?之后,共工与颛顼争夺帝位,失败后的共工恼怒之下以头撞不周山,导致天柱折断,一时间天翻地覆,于是又有了后续女娲补天的故事。 ?滋养伽罗香木的碧泉便是在共工撞倒不周山的过程中消失了。 ?正所谓,橘生淮南为橘,生淮北则为枳,原产地的伽罗香与天竺的伽罗香根本就是两码事,传闻它如荷花一样长在碧泉中间,色泽漆黑,能长百丈之高,三千年树顶开花,花开三百年不败,里面汇集天地精华,于是孕育出一种精怪,因为此树开花花朵像菩提心,于是,这种精怪就被称之为是菩提花仙。 ?据说,菩提花仙只能长到五尺高,尺的标准古今不同,不过最早的时候它是以男人伸展拇指到中指之间的距离来定义的,也就是二十公分左右,照此来算的话,这菩提花仙顶多也就是一米多一点,却生的相貌极美,它虽然是积年累月孕育出来的产物,可以算是一种妖怪,实际却没有很出色的战斗能力,唯独在破除禁制、穿梭阴阳上很有一套,这一点跟凰蝶非常相似,因为出色的相貌、低下的战斗力,被很多部族的首领喜爱,所以多被捕捉作为娈童或侍女,同时也有懂得法术的人专门打造了束缚他们的锁链。 ?总之,它们的命运多是悲惨的,和丽人族还真有些相似之处。 ?难道说……丽人族的前身其实就是这种小妖怪? ?我越琢磨越觉得有可能,不过这种小妖怪的结果不太美好,我没有点出来,免得启对人有什么排斥之心,沉吟了一下,又问道:“你之前所说的危险,又源自于哪里?” ?“遍地都是危险!!” ?启说道:“灭亡了丽人国、杀死了我的母亲的那个人……就被镇压在那里! ?当初他摧毁丽人国时,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天崩地陷,我辛辛苦苦建造起来的整座旧城瞬间坍圮,唯独伽罗殿沉入地下。 ?随后,他第二次回来了,又一次进入了伽罗殿,紧接着又来了一个人,那个人将他镇压在了伽罗殿里。” ?鹞子哥问道:“他们二者之间的战斗你亲眼目睹了?” ?“那是两个接近神的人…… ?不,彼时的母亲已经完成了八次蜕变,距离九蜕神人就差一步了,可那个人杀死她时,并未花费太大的力气。 ?所以,那应该是两个神人,他们之间的战斗,我怎么敢旁观? ?我只是感受到了一丝气息而已,并从一些蛛丝马迹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启苦笑着说道:“那个神人被镇压在伽罗殿中后,我尝试着去查探过情况。 ?镇压他的那个人,让那里变成了绝地。 ?你们沿着这条地下河一直走,很快便能看见一道巨大的石门截断了地下溶洞,石门左右有两个非常恐怖的守卫,那两个守卫便是镇压那个神人的存在留下的。 ?它们……很不正常。 ?第一次我去探查的时候,它们毫不犹豫的对我发起了攻击,我吓得仓皇而逃,好在它们似乎没兴趣追杀我,我逃走后就没有理会了。 ?不久后,我又第二次去探查,它们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似乎没看见我一样,于是我跳进地下河,通过地下河穿过那道石门,直接进入了里面。 ?这里是我修建的,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这里,我知道,越过石门,距离伽罗殿就很近了,顶多只有几百米的样子,可是……就是那几百米,却成了天堑。 ?门后……那里是一片迷失之地!!” ?…… (第三更) 第1412章 异变之初 ?迷失之地?! ?我精神一震,道:“这个地方看来很不寻常?那么,它都有些什么样的表现呢?” ?“表现……” ?启陷入了沉默,过了片刻,说道:“那里是一片雾海,我是从地下河潜入进去的,刚刚从水中冒头,精神便陷入了恍惚当中,随后……随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彻底失去了意识,当我再一次醒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地下河冲刷出来的,在归入暗湖之前冲上河滩。 ?这就是我两次探寻那里情况。 ?诡异、未知…… ?我相信,我所见识的只是冰山一角,那里还潜藏着更多的恐怖,我只是刚刚进去而已,便立刻失去了意识,我深知那个地方已经不是我可以探寻的了,所以从那以后,我再没有去里面探寻过。” ?瞬间失去意识…… ?这个说法让我有些不寒而栗,任你有天大的能耐,根本不给你反应的时间,这可怎么破? ?“这么说来,丽人国灭亡之后,你是再没有进入过伽罗殿了?” ?鹞子哥忽然说道:“可是,这样一来的话,你又是如何得知伽罗殿里囚禁着那个灭亡了丽人国的神人呢?” ?“这源于我与我母亲之间的联系,我说过,我既是她的孩子,同时又是她被扼杀的另一半,我们之间总有一些微妙的联系,即便她变成了鬼修,这种联系仍旧没有断绝。” ?启说道:“通过她,我知道了神人的存在,我也知道她死去的原因,对于杀死她的人的声音、气息等,我也比较熟悉。 ?实际上,那个神人被关押进来后,一切并不平静,它时不时会发出愤怒的咆哮,声音在十几里之外都能清晰的听见。 ?不过仔细算算,我倒是很久很久再没有听到他的咆哮声了,如今他到底还在不在伽罗殿里,是离开了还是死掉了,我并不清楚。” ?我下意识的问道:“那么,到底有多久了?” ?启摊了摊手,无奈的说道:“这里没有白天黑夜,我无法准确的进行判断,不过,如果以从我们相见到现在这个时间段作基础单位的话,大概有十二三万个基础单位这么多了。 ?嗯,你们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我说了,我对于建造很有天赋,所以我对于数字很敏感,而且,我很孤独,独处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非常难熬,对于时间自然也就记忆的比较深刻了。” ?从我们相见到现在,大致有七八个小时了吧? ?十二三万个基础单位…… ?也就是说,一百多年前? ?大概是民国二三十年的样子。 ?民国三十二年,海帮从失踪的明苏尼达美人号上发现了乌鬼叔…… ?我的目光下意识的看向了乌鬼叔,老头子正盘坐在那里,盯着粗陋的陶碗怔怔发呆。 ?其后,我们又断断续续的聊了一阵子。 ?关于那些诡异的苔藓,却不是因为此地天枢被斩而出现的。 ?启说,这些苔藓应该与天图石有关,这里距离天图石太近了,天图石的气息难免会影响到这里。 ?他能在这里生存下去,全靠苔藓。 ?毕竟,天枢被斩,八成是卫伯言所为,那是他灭亡丽人国的手段之一,而启被放逐到这里是更早的时候。 ?这从逻辑上是能说得过去的。 ?“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已经告知你们了,更多的我也不知道了,毕竟我只是个被放逐在这里的可怜虫,不见天日已不知多久了。” ?最终,启结束了这个话题,随后眸光熠熠的盯着我们,问道:“那么,说说你们吧!” ?我张了张嘴,可不待我说话,启就抬手说道:“不要跟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没兴趣知道,我只想知道外面是什么样子,又出现了什么新奇玩意,有没有什么很好的工具?对,还有建筑,有没有什么特别伟大的建筑?据我所知,你们人类当中有很多能工巧匠,非常擅长这些,你们总是能把自己长期居住的地方建造成一座又一座瑰丽的城池。” ?我笑着说道:“与其听我们说,你还不如自己出去看看呢!” ?启沉默了一下,随即低头说道:“我的族群……从本质上来说,和我是同类,我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同样,她们的理智也在时刻提醒她们,我和她们是一样的,可即便如此,只因为那一丁点的差异,她们还是远远的推开了我,那种排斥的眼神,真的是……很伤人啊! ?可如果离开这里,我……就成了真正的异类!! ?当我的姐妹放逐我的时候,她的眼中有厌恶,但还有一丝怜悯和不忍,如果离开这里,当我被杀死的时候,手刃我的人恐怕连那一丝怜悯都没有,只余下畅快。 ?这个世界上所有有智慧的生灵,智慧都会告诉它们,寻找自己的同伴才能活下去,于是所有人都有一个自己的小圈子,把一切不同的异类排斥在外。 ?相比于独自一人的孤独,那种满眼冷漠被排斥在外的孤独更伤人。 ?这样的冷漠,没有任何温度可以融化,只会让你变得更加冷漠。 ?所以,我还是在这里吧,外面很好,可不属于我。” ?我松了口气,如果他表现出了想出去的意图,我或许不得不将外面形容成一个炼狱般的世界,我知道他没有恶意,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善良,他应该不会害人,可我又一直铭记着卫襄子对我说的那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人的世界,容不下他。 ?既然他没有这样的意图,那么一切就好说了。 ?对于他好奇的领域,鹞子哥是个专家,说了很多外界的东西,包括机械什么。 ?启听的津津有味,渐渐的,他眼里有了光,看得出来,他并不是想出去,而是……丫很大概率是想在这里自己一个人把那些东西研究出来!! ?于是,这家伙一直拽着鹞子哥喋喋不休的发问各种事物的原理,连车辆发动机的原理都要询问…… ?真是个怪胎。 ?对此,我也只能如此叹息,接下来我们便在他这不大的洞窟里暂时落脚了。 ?至于启说的异变,在一天之后,来临了…… ?…… (第四更,写的血糖有点低,期间去吃了顿饭,六点之前没能完成六更,还有两更,我继续努力,不会拖过12点,晚了几个小时,万分抱歉。) 第1413章 父母的消息 ?彼时,我们一众人正在休憩。 ?这里本就不大,坐着都显拥挤,躺下后,几乎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了,唯独鹞子哥和启正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说着。 ?一阵好似揉搓塑料袋一样的声音从外界飘了进来。 ?正与鹞子哥说话的启第一次停止发问,他的眼神飘向洞外。 ?这动静不算小,我们纷纷从沉睡中醒来,而后凑到洞口向外观望。 ?五颜六色的苔藓汇聚成一片海洋,让整个地下世界看起来都是绚烂多彩的,唯独中间的地下河汨汨流淌。 ?原本,它们只是薄薄的一层,附着在地面上,此刻却在飞快膨胀起来,变得越来越厚实,最后看起来像是一朵朵五颜六色的菜花。 ?大概是过于绚烂的原因,又或者是因为亲眼看着它们膨胀起来,宛如目睹了一朵花悄然绽放,所以此前过于鲜艳的颜色带给人的不适感渐渐消失,反而有种壮丽的感觉。 ?青竹坐在了洞口,静静的看着外界,同时也在戒备着。 ?见状,我便在她身边无声坐下,与她一道欣赏着。 ?直到老白那颗胖头忽然从旁边探了出来,说了一句——看起来有点像尖锐湿疣。 ?于是,那种异样的美感瞬间消失殆尽,甚至有点恶心。 ?老白仿佛没看到我的脸色,自顾自的嘀咕道:“哎呀,养蛊就是有这么个好处,再也不用怕那些乱七八糟的病了,去澡堂子也去的安心……” ?啪! ?一张纤细的手烙印在他的脸上,老白闷哼了一声,捂着脸滚回了洞中。 ?青竹揉了揉手,回过头来低声道:“呼,这下子安静了。” ?可怜了老白,捂着自己的脸,有火却没处发,最后躲到角落里不吭声了,也不知在画圈圈诅咒谁。 ?这时,远处的地下河中忽然亮起了无数晶莹的光芒,好似漫天的繁星点缀在黑暗中。 ?那是河中的鱼,它们竟然发光。 ?啪嗒!! ?远处传来巨大的泼水声。 ?声音源自于地下湖那边。 ?在这黑暗当中,伸出我这个位置,可以看到那边的状况,一个好似一轮明月一样的东西破水而出,又沉沉砸入水中。 ?那赫然是一条体型骇人的鱼,尺寸恐怕比我们远渡重洋时见到的跃出海面的虎鲸还要大。 ?早在看到地下湖的时候,那静谧的湖水就让我心头警觉升腾,隐约觉得平静之下或许藏着巨物,而今一看果不其然,幸亏我们没有在湖边过度停留,否则看那条大雨跃出水面的速度,忽然冲向岸边袭击我们,还真不是很好躲过去。 ?大鱼的出现,似乎彻底拉开了异变的帷幕。 ?苔藓变得越来越巨大,那些身上闪烁着光芒的鱼儿成群结队的冲上岸边,最后在河畔上堆砌起来。 ?它们的身躯同样在膨胀,仿佛正有一股力量破体而出,很快,它们长出了四肢,看起来像娃娃鱼,当完成蜕变后,就迅速冲上了岸。 ?其中有一个速度最快,距离我们也极近,几乎一眨眼的工夫,就已经冲到了洞穴下方,它明显是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忽然抬起头看向了我们。 ?我这才注意到,它的眼睑是闪烁着绿色的光芒的,那团黑漆漆的眼睛正在打量我们。 ?须臾后,它摇动着尾巴离开了,扑向其中一朵绽放的苔藓,默默的啃食起来。 ?我压在百辟刀上的手渐渐松开,启没有骗我们,这些东西确实有攻击我们的欲望,但因为我们喝下了苔藓汤,身上有它不喜欢的气味,最终离开了。 ?“呼,这大概是我们第一次能在诡异当中置身事外,静静观望吧!” ?我松了口气,成片苔藓交织出绚丽多彩的世界,更多的鱼冲上海岸,宛如在绚丽多彩的油画上点缀了许许多多亮晶晶的钻石。 ?心神放松下,我难得的欣赏起这一幕,悠悠道:“很早很早之前,我其实是有些的抱怨生活的,我很平凡,每天守着一个小破店,迫切的希望自己的一生能精彩一点,因为那时我真的可以一点不差的看到我一生的模样,一直都为五斗米奔波着,攒一些钱,娶一个跟我一样平凡的女人,然后就听她一直絮絮叨叨,抱怨我没本事,挣不到太多钱,一听就是一生,直到某一天我死了,她仰头狂笑,说终于送走这个老王八蛋了,可过了没多久,她就觉得冷冷清清,开始想念我,又过了没多久,她也去了,临死之际,她或许会想,为什么以前不能对那个老家伙更好一点呢…… ?嗯,大概率我的人生就会是这样,奋斗一生,被所有人抱怨了一生,直到死后多年,又活在别人的怀念中,这便是一个平凡男人一生唯一能留下的价值。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我的祈祷,于是把我送进了这一行。 ?可是,进了这一行以后,我又开始恨起了这样的人生,从我一刀攮死了海帮的老独眼开始,我好像就停不下来了,杀了越来越多的人,每天好像都是为了活着而挣扎,渐渐的,我又开始想念起以前的生活了。 ?只是,这回老天爷却不给我回去的机会了。 ?如今看来,在这一行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比如眼前这样的景象,别人恐怕一辈子都看不到吧?” ?青竹抿了抿嘴,笑道:“女帝曾经说,天官或多或少都有一些精神问题,他们的一生都在战斗,一生都没有停歇过,内心也一直都是矛盾的,从这一点来看,你倒是有天官的潜质。不过,似乎你想通了?又不再怀念从前了?” ?“也不是,一时有感而发而已。” ?我摇了摇头:“想到了从前,就忍不住会想起我爸妈。” ?青竹挪开了停留在我身上的目光,轻飘飘的说道:“哪有孩子会不想父母的,不过,你也知道,我一直在帮你追寻他们的下落,总会找到的。” ?“你看,每次你都是这句话,而每次你都来去匆匆,我也没有很好的机会问更多。” ?我扭头看着她,道:“我很了解你,也了解你的能力,天盟的能量!我真的不信凭天盟的能量还发现不了任何蛛丝马迹,你一定有更多的发现,对么?” ?“你还真是……” ?青竹哑然失笑:“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敢情是来逼宫的啊!” ?“我问过你很多次,电话也好,见面也好,你总是一句话,还在找,嘱咐我安心,这不是你的作风,如果你真的是毫无发现,当我问起这个事情的时候,你会沉默,然后更加卖力的找,因为你答应过我会帮我找到,这才是你风格。” ?我笑着看着她:“可算逮着机会和你一起出来办事了,我也早就打算好路上问你,可惜没什么机会,现在咱们难得清闲,话赶话的也说到这儿了,你难道还打算闭口不言吗?” ?“不说,是女帝不让,怕影响到你。” ?青竹垂头,随后,她的身体忽然塌了下去,似放松了下来:“好吧,我得承认,关于你爸妈,确实有他们的消息!” ?…… (第五更,我又饿了,没撒谎,写书真的有点容易饿,我去吃口饭,然后写剩下第六更,不会过12点,应该能写完) 第1414章 傀儡师 ?女帝也掺和到了这件事情里? ?难道说…… ?我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思绪也不可抑制的往最坏的结果上飘,尽可能的克制着自己的心情,使语气也尽可能的放平缓:“我的父母……” ?“不必担心,他们没有性命之忧。” ?我细微的变化终究没能逃过青竹的眼睛,她笑了笑,说道:“只是……你父亲可能变得非常陌生,至少已经不是你所熟知的那个男人了,他在偏执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大有八头牛都拉不回来的架势,甚至……甚至有些六亲不认的意思。 ?女帝得知此事后,怕你因为过于担心他,做出一些过激冲动的事情。 ?你也知道,关于你的消息,天盟一直都在竭尽可能的封锁,尤其是你已经走上修行之路,接连找到几颗地灵珠的事情,封锁的很严实,这可以有效的保护你,给予你成长空间。 ?礼官的敌人……太多了! ?水王爷,仅仅是其中之一,而且还是很弱小的那种。 ?这些消息一旦走漏出去,真的会有你想象不到的存在出现。 ?你也说了,你好像自打进入这一行,就一直在战斗,在杀人,在冒险,在求活命,对于普通人乃至于玄门世界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来说,你的经历已经足够精彩了,是很多人一生都不可能企及的,但对于一个天官波澜壮阔、血战不休的一生来说,真的是九牛一毛,甚至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 ?你所承受的苦难,在天盟看来,都在可控范围内,是你必须要接受的。 ?可,伴随着你不断成长,力量越来越强,封锁你的消息越来越难,实际当你踏足归鼎时,封锁你的消息就已经日渐困难,比如……这一次你南下金陵。 ?如果你知道你父母的消息,闹出更大的动静,一旦封锁不住,到时会是个什么结果,我们不敢想,也不敢赌。” ?说到这里,青竹扶着我的肩膀,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一字一顿、非常认真的说道:“我可以违背女帝的命令,告诉你真相,但你必须答应我,按捺下你内心的躁动,将事情交给我来办,你老老实实的待在真武祠,继续壮大自身。 ?别说让我放心的话,我知道你身上有股子驴脾气,一旦你在乎的人陷入危险,什么事情你都敢做,其他时候,我可以由着你的性子来,但是这一次,你必须听我的,因为……真的会死人,会死很多很多人! ?相信我,没有人比女帝更了解你的敌人,血与乱从未远去,那些存在只是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舔舐曾经的伤口,都在积蓄着,那是一个火药桶,只需要一个契机,可怖的黑暗和血腥又将重新降临。 ?女帝很强,她一直以你的护道人自居,她愿意为你而战,但是,她保不住你。 ?我们需要一位天官,一位真正的天官,只有这样,才有希望。 ?否则,女帝会死,你师父会死,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会义无反顾的为你去死,包括我。 ?然后呢? ?有什么意义?有什么价值? ?一时冲动,失去了所有人,值得吗? ?我必须承认,你父亲是个腹有锦绣的人,可他的目光远不及女帝长远,于全局而言,他只是个搅屎棍,别怪我说的不好听,但这是事实,他一直坚定的认为自己在为卫氏一门图谋,却不知他的偏执很有可能会断送掉整个卫氏一门的希望,这个希望就是你,他的亲儿子!” ?我沉默了一下,最终点头:“好,我答应你,无论是什么样的事情,我都会老老实实在真武祠里待着。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父母到底怎么样了么?” ?“他在和天盟为敌……” ?青竹苦笑道:“不,或者应该说,他把所有人都当做了假想敌,在他眼里,天盟也是敌人,甚至给天盟造成了很大的损失,但是,女帝对此并没有在意,仍旧命令我们的人寻找你的父亲,把他活着带到你的面前,我这么说,你能理解我的意思么?” ?意思我能懂。 ?可是…… ?我一脸的古怪,道:“你是说,自从漠北鬼城他把你坑进绝地,让你差点丧生之后,他又给天盟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这……怎么可能?! ?谋算这种事情,能一二不能再,你们的人一旦起了足够的戒备心,他拿什么对抗? ?礼官一门的厄运,仍旧在纠缠着他,他是无法修行的!!” ?“是不是又一次被颠覆了认知?我也是这样,每一次我以为他黔驴技穷的时候,他总能在关键时刻狠狠的给我一次惊喜。 ?上一次他在漠北鬼城坑我的时候,其实已经算是很好的了,至少我活下来了,虽然受伤,可并没有什么实际性的损失。 ?但是最近几次,他坑了很多人。 ?至少有不下于三十个修行之人死在他手上,其中包括一位……半步天师!! ?这些都是天盟的嫡系力量,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会惊动女帝? ?这大概是天盟这一次出世,损失最为惨痛的一次,如果换做其他时代出现了这样的损失,女帝已经出手了!!” ?青竹看着我说道:“没错,他确实是不能修行的,但是他手中有你们礼官一门的剔骨刀和塑魂剪。 ?我一度怀疑,那两样东西很大可能是天官八宝中的两件,是唯一传承到现在的两件!! ?但这只是怀疑,没有实际依据,只是……那两样东西实在是太厉害了,你父亲似乎用的久了,渐渐的开始得心应手,对其有了自己的理解,都快玩出花来了,他制作了很多很多傀儡,其中甚至有几具是道行极高的行尸,也不知怎么回事,落在他手里,最终变成了他的傀儡。 ?他……现如今成了一位傀儡师! ?他确确实实是没有道行的,但同时,他甚至可以阴死一位半步天师,正面击杀以为道行在归鼎之上的修行之人,那些傀儡稀里哗啦的放出来,神佛都挡不住!! ?对了,这很大概率还不是他的极限,他背上总是背着一个很大的盒子,我们怀疑那个盒子里还有一个更厉害的傀儡……” ?说此一顿,青竹看了我一眼,道:“而且,有一个确切的消息,他和你的母亲,偷偷来看过你…… ?怎么样?厉不厉害? ?你师父没有发现他,你也没有发现他。 ?可他,确确实实来看过你。” ?…… (第六更,唔,今天晚上某襟大概不会跟个鬼一样忽然半夜冒出来催更,给我发一些非常残忍相当凶狠的图片了,我终于可以安睡了,明天五一,白天让我陪陪孩子,所以……白天请个假,更新在晚上,保底两更,多则三更,后天的更新在上午,保底三更。大概就这样,溜了溜了。) 第1415章 百鬼夜行 ?我父母曾经来看过我?! ?青竹越说,我越是迷糊,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细细给我说一下。” ?“那是我和你父亲的第二次交手了。” ?青竹道:“在漠北他坑了我之后,我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他,可他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很长一段时间再没有任何消息,直到大约……半年来回的时候,一个天盟外围的线人说,你父亲又一次出现了,地点就在江西,和当地一个‘支锅’联络上了。” ?支锅,这姑且算是个黑话。 ?其实就是刨坟倒斗这行当里的一种人,而且算不上玄门中人。 ?在现在民间刨坟倒斗的行当里,方式和手法和从前不同了。 ?比方说,一帮子有能耐的人凑在一起,组成一个临时的团伙,事了之后大家拂衣而去,谁也不认识谁,即便有人被抓,他就是相当“点子”都供不出太多的信息,贵在安全,这样的组织团伙儿叫做“碰伙”。 ?亦或者说,有那么几个经验丰富的老手,拉一些零散的土夫子,或者干脆找一些体格子见状、贼心贼胆都有的“潜力股”,组成一个团伙,这种叫做“组伙”。 ?第三种就比较复杂了,而且是大型团伙,都是一些地主老财,或者有钱人、豪强出资,拉拢专业的大规模盗墓团伙刨坟掘墓,这种叫做“拉伙”,支锅就是这种形式结构里的存在,而且一般都是那个大型盗墓团伙的头儿,也有可能会充当出资人的角色,他们手底下有很多腿子,腿子手底下又有很多苦力,层层结构,就跟搞传销的结构似的。 ?苦力不必多说,就是出力气活儿的,有人找,他们就去干活儿,大部分都是负责挖掘工作。 ?至于腿子,这就有些说道了,这些都是专业的惯犯,懂风水、会勘测、而且有销路,最后还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很多苦力都是他们物色过来的。 ?手底下能笼络住这么一批人,而且让对方没胆子跑出去“组伙”、“碰伙”,支锅的能力可想而知,个个都是心狠手辣,好人走不到这一步。 ?我了解我爸,他虽然没办法修行,但本事绝对是有的,尤其是卫氏一门的那些本事,估摸着他都吃透了,天底下他破不开的墓葬还真的不多,一听他和支锅联络上了,我便蹙起了眉:“他帮人盗墓去了?” ?“他不是那个江西支锅手底下的腿子,二者应该是合作关系。” ?青竹道:“我的线人说,他们应该合作了很多回了,最开始的时候,你爸应该是帮他们办过两件事,你也知道,像你爸这种能力的人,这些支锅都是非常欢迎的,那个人应该是见识了你爸的本事后,招揽不成,动了一些小心思,可能利用你母亲胁迫了你爸。 ?后来,第二次你爸跟他的人出去办事的时候,那个人手底下的腿子一个都没回来。 ?紧接着那个支锅的弟弟被人挑了手脚筋,老婆莫名其妙的得了怪病进了icu,两个孩子,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小学,全被绑了肉票。 ?这些事情没有证据显示是你爸做的,但我猜测,肯定和他有关,那个支锅不讲究祸不及家人,拿你妈威胁他,他也就照着对方的下三路招呼了。 ?大概就是通过这些手段,那个支锅意识到,再惹你爸,他离家破人亡就不远了,于是主动和你爸握手言和了,打那以后他们彼此之间就更多的是一种合作的关系,支锅按照你爸的要求提供一些消息,给予你爸一些支援,你爸如果得到一些宝贝,就给了支锅,双方各取所需。” ?“我得到这个消息后,就急急的赶往江西,吃过第一回亏,我没敢直接去见你爸,准备半夜直接拿下他再说,结果……我刚刚靠近他的骨子,就听见了布谷鸟的叫声,当时我就暗叫糟糕,随后就听见你爸和你妈破门而走的声音,那个距离,按说我的精气神是可以直接捕捉到他们的气息的,可你爸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我压根儿感受不到一丁点他的气息。 ?等我进了屋子后,他们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过因为走的匆忙,留下了一部手机。 ?手机里有照片,照片里有照片,基本都是和你有关的,有你小时候的照片,有你成年后和他们的合影,但其中还有一些明显是偷拍的,里面有你师父,有老白他们,看地点,应该是你们在冰湖村时被他偷拍的,当时你师父就在你身边,对此却毫无所觉。” ?大概是担心我心里过度悲伤,青竹笑着斜睨了我一眼,忽然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小时候还蛮可爱的,尤其是穿开裆裤的那张照片,戴着个虎头帽,尿的那么远。” ?我老脸一热,轻轻咳嗽了两声,顿了顿,又问道:“你们后续问那个支锅了么?我爸让他提供的信息是什么?” ?“我们晚了一步。” ?青竹摇了摇头:“我先找的你爸,随后跟丢了人,才折回去找的那个支锅,可等我们找到的时候,那个支锅已经死了,不是谋杀,是自杀。实际上,在他和你爸握手言和后,他的老婆病情好转,他的弟弟虽然被挑断了手脚筋,却仍旧恢复了行动,被绑架的孩子也回去了,而这些人,对他和你爸之间的事情一概不知,你爸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逼得那个支锅毫不犹豫的选择了自杀,等我们赶到,正好在撞上了来接引死者的阴差,两下一勾兑,才知那支锅不光人死了,魂魄都不知去了那里,让我们想招魂询问都无计可施,做的太干净了。” ?我想了想,问道:“我爸做的傀儡都有些什么特征?” ?“傀儡很多,但让我印象最深刻的一个……是一个披着黑色衣服的,脸上就像带着一个面具,面具上有八只眼睛。” ?青竹想了想,道:“它的衣服里是空空荡荡的,不惧法术,会飞,忽然之间从天而降,一下子将人笼罩在里面,随后就听见人在里面挣扎惨叫的声音,不多时面具打开,噼里啪啦的向外吐血淋淋的骨头,一个丹道层面的修行之人就是这么死的。” ?我抿了抿嘴,涩声道:“那是八目罗刹,我爸在打造百鬼夜行……” ?…… (第一更) 第1416章 石门 ?剔骨刀,塑魂剪…… ?这两样东西到底是不是天官八宝,我不太清楚,它们一直被称之为是淫巧之器,可以用来做各种傀儡、可以让机关术发挥出成倍的威力。 ?它们不仅仅能制作单个的傀儡,还可以利用傀儡的能力彼此配合,形成阵法,威力强绝! ?青竹描述的那个人偶,叫做八目罗刹,而八目罗刹傀儡,是形成百鬼夜行阵法的重中之重,联系着青竹说的有关于我爸的一系列行径,我猜测他极有可能是在做百鬼夜行的布局。 ?百鬼夜行,阵如其名,至少需要上百种傀儡,这些傀儡的“原材料”可不是什么木头铁器,也不是什么的纸人皮革,而是以冤魂戾尸为原材料,经过剔骨刀和塑魂剪改良出来的,其能力大致不会比此前弱多少,只是永远都不会再有意识和凶性,只是傀儡师手中的牵线木偶罢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要比养鬼人和赶尸人还要霸道。 ?这算是众多阵法中极为高深的一种了,百鬼夜行,再造幽冥,午夜游街,生人回避。 ?比百鬼夜行更厉害的还有,只不过就不大好实现了,就我所知,百鸟朝凤、八仙过海是肯定比百鬼夜行厉害的,百鸟朝凤是用一百种妖禽、灵鸟制作傀儡,形成阵法,八仙过海则至少要将八个至少是天师级别的存在活生生的做成傀儡,相比较之下,百鬼夜行虽然稍稍弱一线,但却是操作性最高的一种。 ?“我爸应该是从支锅那里获取消息的。 ?打造百鬼夜行,需要很多很多独特的尸体和魂魄,他是懂风水堪舆的,尤其在玄空派风水堪舆一道上,可以说是大师级的造诣了,所以单凭他自己也可以找到,只不过势单力薄,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一定很大,于是才和支锅有了联系,这种人手眼通天,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消息,和这种人建立关系,可以让他事半功倍。” ?我瞬间洞悉我父亲的目的,思忖了片刻,扭头道:“青竹,不必找他了。” ?青竹有些诧异的看了我一眼:“果真?可是,你父亲真的在做一个极大的图谋,可能会引发不好的后果!” ?“所以呢?让你们继续找他嘛? ?事实证明,他很排斥这一切,他有自己的想法。 ?我爸那人我了解他,其实是个特别犟的人,我妈都改变不了他,只能跟着他到处奔波,难道指望你、指望我去改变他吗?继续纠缠下去,结果只会更糟糕,现在已经擦枪走火了,天盟也损失了那么多人,再找下去,还会继续死人,你我坐在这里议论时,并没有考虑到那些正在寻找我爸的人,他们的同伴一个个倒下,仇恨是个种子,已经埋下去了,渐渐会生根发芽,最终一定会发生最恶劣的情况。 ?如果我爸倒在天盟的剑下,你让我如何自处? ?女帝我没见过,但她给我大开方便之门,你和我虽然是好兄弟,实际上你帮了我多少我很清楚。 ?可另一头呢?那是我爸和我妈,是给了我生命的人,我难道很霍达的说一句,没关系,他们咎由自取吗? ?天大地大,大不过一个‘孝’字,父母之仇,不共戴天。 ?哪怕他们真的在做一件大事,哪怕他们真的把天捅个窟窿,我这个当儿子的能怎么办?只能是把是非扔在一边给他们擦屁股,如果没能力补天,那就只能和他们一起下地狱,所谓的大义灭亲,我觉得这种人灭的先是自己的人性,可我做不到,屁股决定态度,在这件事情上我根本没得选择,哪怕天盟占着天大的理,我欠着天盟天大的人情,到时我唯一的选择也只能是拿起刀剑和天盟血战到底,否则父母之仇我都能不屑一顾,还有何颜面立在天地之间? ?涉及到这种事情,根本就没有道理可以讲了……” ?我垂头苦笑着:“所以,放弃吧,他们既然来看过我,又不愿出来相见,我再去苦苦寻觅纠缠没有意义了。” ?青竹沉默了一下,最终道:“你是对的,这件事情,你比我想的要豁达。” ?“这不是豁达,而是无奈,至少有一个好消息,我爸在置办百鬼夜行,此阵一成,当今玄门世界,能让他丢掉性命的人不多,他至少是安全的,和我母亲也不必像从前一样奔波,连饱暖都成问题,得知这一切,我还有什么好纠缠的呢?” ?我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脸上的神情大概复杂到了极致,轻声道:“所谓成熟,大抵就是清醒的意识到,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永远不要尝试着用自己的思想去为别人规划生命轨迹,即便这个人是自己的父母,是自己的孩子。 ?由得他们去吧,这件事情也该告一段落了。” ?青竹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点了一下头,神情飘忽。 ?我们二人都再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下面的诡谲世界。 ?这场异变和暴动并没有持续很久,我估摸了一下,大约不到两天的时间,一切就都结束了。 ?开花膨胀起来的苔藓忽然失去了色泽,变得干枯,而后轰然破碎,在地上留下一层浅浅的、五颜六色的苔藓。 ?上岸的鱼纷纷退回河中,进入水里的刹那,它们的四肢就像是被溶解掉了一样,而后顺着地下河归入暗湖当中。 ?当一切平息后,我们几人商议了一下,决定继续前行。 ?启有点舍不得我们,当然,主要是舍不得鹞子哥,这两天的时间里,对于他层出不穷的问题,鹞子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给了启很多启发。 ?不过,聚散终有时,启也明白这个道理,并未阻拦,给我们带了一些他烘干的苔藓作为干粮后,便送我们离开了这里。 ?对于这些干粮我是不大喜欢的,吃起来很腥,口感有点像海苔,就是味道很重很重,不过我们的干粮已经开始捉襟见肘了,相比于饿死,这些烘干的苔藓也不是不能接受。 ?随后,我们便按照启的指点,一路沿着地下河,前往丽人族曾经的旧城。 ?如启所说,没过多久,我们果真见到了卫庶人镇压卫伯言留下的那道石门!! ?…… (第二更) 第1417章 哼哈二将 ?一道石墙,宛如抵挡洪流的堤坝,将整个地下溶洞的竖截面完全堵住,唯独在中间的地方,留下了一道厚厚的闸门。 ?我们遥遥驻足,前方黑暗又混沌,隐隐可见,在闸门左右,各自侍立着一个如神魔一般的身影。 ?那是两个身高恐在一丈开外的东西,距离虽远,仍能感受到那种摄人的压力。 ?“这应该就是启说的那两尊守卫了吧?瞅着就跟哼哈二将似的。” ?青竹笑了笑,扭头问我:“怎么解?” ?“启提供的信息太少,目前还不知这到底是俩什么东西。” ?我摇了摇头:“无论是守卫也好,还是后面的迷失之地也罢,都是这样,只能上前试探一下了,启第一次来的时候遭到了攻击,第二次来的时候俩守卫却没有动静,这说明这俩守卫也是存在一定问题的,咱们不是没有机会,就看运气如何了。” ?青竹略一思忖,最终点头认可。 ?水生哥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咧嘴笑了起来,指了指跟在我身边的老白和无双,“阿巴阿巴”的比划了几下,意思是说,那俩守门的看起来就像跟在我身边的无双和老白似的,这俩人就是我的哼哈二将。 ?我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老白的胖脸上油光锃亮,俩王八眼眨巴着,无双则局促的搅着自己的衣角,耷拉着脑袋,笑的腼腆,一时有些无语。 ?鹞子哥“嗤”了一声,揶揄道:“这哪是哼哈二将啊,这分明就是卧龙凤雏!” ?偏生这俩人就跟听不懂好赖话似的,老白得意洋洋的扬起大脸盘子,无双笑的愈发腼腆。 ?众人说笑着一路前行,不过等进一步靠近闸门时,说笑声不约而同的消失了,纷纷戒备起来。 ?守卫着闸门的两尊庞然大物的模样,此刻渐渐变得清晰。 ?这赫然是两个石人! ?至少从表面来看,它们是由石头堆砌起来的,脑袋是一颗圆滚滚的巨石,四肢是一些长短不一、凹凸不平整体呈柱状的石头连接而成,身体则是由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块拼凑起来,大的石块表面恐有一两个平米,小的则只有拳头大小,整体看起来就像是一块龟裂的石壁一样,关节缝隙没有粘合痕迹,可是那些小碎石头却没有任何脱落痕迹。 ?两尊石人,一个手持巨锤,一个一手持巨斧、一手持盾,那手里的武器比它们庞大的身躯小不了多少,分量只怕在千斤往上。 ?此时我们距离它们已经不到二三十步的距离,它们仍旧矗立在那里,仿佛两尊雕像,一动不动。 ?“难道说,咱们哥几个运气不错,正好撞上了它们出问题的时候?” ?老白摩挲着下巴嘀咕,仿佛自己真的成了卧龙凤雏一般的人物,不过配着那张大饼脸,怎么看都是狗头军师的成分要更多一点。 ?青竹微微抬头凝视着两个石人,神情很凝重,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气息,忽而抬起青葱玉指点在自己额头,灵气聚焦在指尖,而后迅速在额头上画了一个神秘字符,形似铭文中的“目”,又有些许不同,紧接着又双手结印,我虽然无法观视,可仍旧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灵气运行发生了一些变化,紧随其后,她的一些穴位上氤氲出薄薄的灵气,好似干冰上缭绕的白气,渐渐的,那些穴位渐渐泛红,她的瞳孔出现了变化,变成如帝王绿翡翠一般的色泽,看起来妖冶到了及至。 ?“晴明、鱼腰、承泣、天应、迎香、四白、印堂……” ?我关注着青竹出现变化的几个穴位,一一道出其名字,心下暗暗思忖:“晴明穴与视力有关,可明目益脑,疏通经络和泪道; ?鱼腰穴与眼部肌肉有关,可提高眼肌张力; ?承泣穴与气血有关,可以输送气血到头目…… ?所有出现变化的穴位都与眼睛有关,这应该是一种非常高明、类似于开眼一样的瞳术,但应该远远强于道家八大神咒里的开眼术,也强于我所知范围内所有玄门的开眼术,恐怕就连堪舆师们练就的那种能观阴阳地脉的瞳术都比不上。 ?嗯,或许张歆雅的通灵阴阳眼能与之媲美,只可惜张歆雅的眼睛是与生俱来的,过于侧重阴阳之变,局限性很大……” ?“很强大,很隐蔽……” ?此时,青竹的眼睛渐渐恢复正常,自语道:“它们的力量确实蛰伏着,就像是在沉睡一样,很厚重的力量,隐蔽的很好,寻常修行之人可能观视都观视不到它们的力量,只以为是两尊普普通通的石塑,可能咱们的运气真的很好,撞上了他们沉睡的时候。” ?她扭头看了我们一眼,道:“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我上去再试探一下。” ?随后,她提着青光潋滟的软剑一步步的朝两尊石人走去,几乎走到了对方面前,抬头静静的与两尊石人对视着。 ?俩石人仍旧没有反应。 ?看了片刻,青竹冲着我们招了招手,我们立刻赶了过去。 ?“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它们体内的力量没有复苏的迹象,这应该是卫庶人用一些手段打造出来的傀儡,没有思想,不懂什么阴谋诡计。” ?青竹神情放松了一些。 ?只是,两个石人守卫的石闸过于沉重,很难抬起或破坏。 ?我的目光投向了旁边的地下河,这道墙体并没有截断地下河,只是像桥梁一样架在了河面上,河水顺着墙下汨汨流淌,当初启就是顺着这条河钻了进去。 ?“越过这里,大概就是那所谓的迷失之地了吧?可惜了,咱们没有太多的线索,只能以身试法,慢慢摸索门路!” ?我沉吟了一下,说道:“青竹,你守在这里,鹞子哥、无双,你们和我通过河道钻进去,有什么意外,也好有个人能接应。” ?“我和你一道进去!” ?青竹摇头:“迷失之地,会让人莫名其妙的晕厥,这仅仅是表面的凶险,根据启所说,里面还有更大的危机,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我想了想,道:“也好,那就你和鹞子哥陪我一起去,无双留在这里!” ?议定之后,我将身上沉重的包袱扔在地上,与青竹对视一眼,齐齐跃入水中。 ?…… (第一更,保底三,多则四,看思路和状态) 第1418章 石怪 ?噗通!! ?地下河的喝水比我想的要冰冷的多,寒气彻骨。 ?水极深,而且水下黑暗无比。 ?河岸上有火光闪烁,应该是无双他们正利用火把观察我们的情况,借着这些光芒,我很快看清了水下的情况。 ?这一段的河道很深,犹如一个深沟似的,水深恐怕至少在六七米开外,水下生着许多水草和藻类,在水中摇曳着,如遍布此地的苔藓一样,都是五颜六色的。 ?诡异的是,这个地方竟然没有那种透明的小鱼,此前我们一直都在盯着守门的两个巨人,全然没有注意水下的情况。 ?前方有几根圆滚滚的柱子,应该是用来支撑墙体的。 ?在水中下沉了一段,河岸上无双他们手中的火把光芒已经无法照亮这里,抬头只能看见头顶上昏沉沉的一片昏黄,粗略辨认了一下位置后,我迅速在水中游动,试图穿过支撑墙体的几根珠子。 ?忽然,水面上方的光影剧烈摇晃了几下。 ?隐隐约约之间,我似乎听见了几声闷响,而后便感觉水下似乎生出了波澜,水体的晃动使得我身体也来回涤荡几下。 ?再然后,倾洒在河面上的光影忽然消失,水下立刻陷入了黑暗中。 ?这些变化并不算多么的惊天动地,可我还是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难道说……河岸上发生了什么变故? ?我们的推测有误,那两个石人并不仅仅是傀儡,而是有智慧、有意识的?于是乎,看到我们人多,选择蛰伏,等我们开始行动分散开以后,悍然发动了袭击? ?这是我脑袋里第一时间冒出的一个念头,虽然不确定具体的情况,可我还是第一时间调转方向,选择朝水面冲去,黑暗中我斜着睨了一眼,见旁边有两条黑影同时做出了与我一样的选择,显然青竹与鹞子哥也是和我想到了一起。 ?距离水面越来越近,黑暗渐渐退去,视野开始变得清晰。 ?噗通、噗通!! ?两朵水花在我头顶上炸开,紧接着两个小小的人儿身上带着一连串的气泡沉入水中。 ?当它们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我一把将之捞了过来。 ?这两个小小的人儿,赫然正是二秃子跟光头强。 ?光头强晕厥了过去,二秃子嘴歪眼斜,嘴巴鼻子里“咕嘟咕嘟”吐着气泡。 ?无双他们果然是受到了袭击。 ?我加快速度,一口气冲出水面!! ?轰隆!! ?破水而出的刹那,一个庞大的黑影从我面前的河岸上狂奔过去,赫然正是先前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好似个死物一般的石人,此刻他提着巨锤狂奔,宛如由远古而来的战神,被他追杀的,正是二秃子召唤出的蓝蛇。 ?嘶!! ?一声巨大的嘶鸣响起,蓝蛇凶性极大,眼瞅着即将被追上,忽然回头张开血盆大口向那石人撕咬过去! ?石人庞大,动作却很敏捷,迎接蓝蛇的劈头盖脸的一锤子! ?啪嚓! ?蓝蛇头顶上的鳞片炸碎,哀鸣一声,庞大的身躯被击飞到二三丈开外。 ?另一侧,无双一跃而起,身上皮肤泛红,气血冲天,明显是被逼的将潜能都完全压榨了出来,抡起陌刀照着一手持盾,一手持斧的石人斩去。 ?那石人一手擎起斧头,“铿”的一下格挡住陌刀,紧接着另一手盾牌向前一顶,“嘭”的一下砸在无双身上,无双当即被击飞出去。 ?老白和张歆雅已经倒在了角落里,看样子是遭受重击昏迷了过去。 ?乌鬼叔抱着小稚远远躲在一侧。 ?水生哥尝试着帮助无双和蓝蛇,可无论是他的弓箭,抑或是他擅长的毒药,对这两个石人都没有太大的作用。 ?这便是我破水而出的刹那看到的,它像是一张令人震撼的画卷直接拍在了我脸上…… ?我们下水不过短短数十秒钟而言,损失便如此惨痛,两个石人的战力,难以估量!! ?“持盾那个是我的,拿锤子那个是你们的,尽量拖延时间!!” ?青竹清冷的声音传来,随后她忽然凌空从水中腾起,又一次落下时,双脚在水面上来回一点,人便朝着那个持盾准备袭杀无双的石人飘了过去,当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的速度是极快的,在那石人高高举起手中石剑,正要劈杀无双之际,她正好杀之,人在半空中,手中的软剑已经刺出。 ?哗啦啦!! ?那软剑抖动,好似化成了一条鞭子,直接缠在巨人手中的石剑上。 ?巨人高丈许,剑长七尺,相比较之下,青竹原本窈窕修长的身躯显得是如此娇小,她手中的软剑也是如此的秀气,就跟玩具似的。 ?二者之间的对比是如此鲜明,偏偏,当青竹轻叱,向后拉扯的时候,竟然生生扼制了巨人劈下的石剑,避免了无双被斩杀,随后,她在撞向石人的刹那,膝盖一抬,“嘭”的一下猛击在石人的头颅上。 ?啪嚓! ?石人的半个脑袋被击碎,碎石横飞四溅,它亦轰隆一声倒地,可是这一击并未给它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损害,它很快站了起来,怒吼着扑向青竹。 ?那头厮杀成一团,我和鹞子哥没有青竹那么俊俏的身手,在她之后上岸,直接扑向那个提着大锤的石人。 ?目下,我们根本不了解这些石人的真正本领,我没有贸然发起进攻,而是和鹞子哥纠缠着石人,试探对方。 ?石人眼看我们两个上岸,放弃了被它砸飞的蓝蛇,追着鹞子哥便是一通的疯狂打砸。 ?它手中的巨锤落在河岸上,立刻便是石头龟裂的结果,崩飞的碎石都足以打伤血肉之躯,可见与这东西战斗,稍微挨着擦着就得死伤,必须小心谨慎,鹞子哥也是一直在腾挪跳跃。 ?对方的注意力在鹞子哥的身上,这下就给了我机会了。 ?青竹说,对方的力量蛰伏着,寻常人根本无法感应,这就是它们伪装的本领,而蛰伏力量的大致位置,就在其胸廓之内。 ?抓住机会后,我没有犹豫,飞速扑向对方,当对方抡着锤子弯腰砸鹞子哥的时候,整个人一跃而起,先在其腰胯为位置的石头上轻轻一踩,人已经蹿起,而后直接骑在对方的脊背上,不给对方直起腰身的机会,手中的百辟刀照着对方脊背石头的缝隙狠狠扎了进去,赫然是直取其要害!! ?…… (第二更) 第1419章 地下涌泉 ?嗤啦!! ?百辟刀擦过石头,绽放出一连串一闪而逝的火花,整个刀锋几乎全都搅进对方的胸膛。 ?下一刻,我暗藏在刀锋上的灵气轰然爆发! ?轰隆! ?强横的劲气在对方横冲直撞,使得对方多由碎石构成的胸膛左部几乎整个的炸裂开来,以至于从外部都能看见停滞在其胸膛内部的百辟刀。 ?可是,我的脸色却变了。 ?对方并非是血肉之躯,根据青竹的描述,暗藏在对方身体内的那股力量才是最根本的东西,然而我在摧毁其胸口位置时,并未感受到有任何力量阻挡我!! ?说时迟,那时快,我在察觉到不对后,双脚踩在对方身上借力,猛地拔刀而起,当即向后跃去,几乎同一时间,那石人直立起身躯,抡圆了大锤向我扫来。 ?那大锤沉重无比,只怕比楚霸王举的鼎都只重不轻,沉闷的破空声宛如阎王爷的催命令箭。 ?我人还未落地,根本无法腾挪闪躲,无奈之下的,只得举刀阻挡。 ?铿锵!! ?大锤砸在我横在面前的百辟刀上,那感觉根本就已经不是兵器之间的碰撞了,堪比一辆满载的前四后八忽然加速撞了上来,百辟刀直接脱手,刀背甚至在我额头上磕了一下,我整个人则直接失控,好似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朝着远处坠落。 ?嘭! ?我砸在满是鹅卵石的河滩上,河滩都像是变成了弹簧床,将我又弹了起来,而后又坠地,这才骨碌碌的滚了出去。 ?一时间,我耳鸣不绝,整个身体都没有知觉,眼角的余光扫去,见那石人被我一刀崩碎的胸口处,小腹里冉冉升腾起了丝丝缕缕的白气,随后,他身旁河滩上的几块鹅卵石抖动起来,“喀啦喀啦”的彼此碰撞着,最后齐齐飞起,填补到了被我崩碎的身体缺口上,眨眼间它已完好无损,拖动着沉重的锤子,一步步的朝我走来。 ?鹞子哥竭力阻挡,可惜根本无法造成有效杀伤,水生哥的箭簇一直往它身上招呼,叮叮当当作响,没有作用。 ?“杀!!” ?一声爆喝响起,旁边忽然一人提刀杀来,竟是此前被那斧盾石人击倒的无双,他双目充血,皮肤殷红,神态癫狂,好似疯魔了一样,冲上来举刀便砍,只见他空门大开,完全是自杀式的攻击。 ?铿!! ?一次碰撞之后,无双连连后退,石人只是向后退了一步而已。 ?无双低吼,再次扑了上去。 ?连绵不绝的攻击下,石人的步伐竟然生生被阻挡下了。 ?但我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这样挖掘潜力,放弃防守的攻击是不可能长久的。 ?有一种力量在我体内跃动着,我双手支撑着地面,吃力的爬了起来,手指甚至都抠进了鹅卵石下松软潮湿的泥土里,不停晃动着昏昏沉沉的脑袋,鲜血顺着脑门汨汨流淌下来,看着满脸是血,狰狞无比,实际相比于无双而言,这伤只是皮肉伤,是百辟刀刀背磕在头上留下的,也庆幸我用刀阻挡了,结果不美妙,可至少对方的锤子没有砸在我身上,如果砸个结实,此时我已经没命了。 ?“它们,无法用道行来估算。 ?强悍的防御,无敌的力量…… ?可,压根儿没有道行与灵气强弱这么一说。 ?就像是……一台机器!! ?一辆卡车可以轻松承载几十吨的东西,但它却没有道行可言,我们现在战斗的,就像是这样的机器。 ?只不过,催动卡车的是它的发动机,而催动这俩大家伙的,则是它们体内那股力量。 ?只是,这股力量并非是一直蛰伏在胸口的,它会游动,会藏在它们体内的每一个地方,不摧毁这股力量,根本无法消灭它们。 ?嘿,有一定意识的傀儡么? ?看来……精准的攻击是无法打击到这股子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力量的,只能……将它整个的摧毁!!” ?一番付出了惨痛代价的试探后,我想我大概已经收集到了足够的信息。 ?而将它整个都摧毁的手段,我似乎目前只有一种。 ?于是,当我站起身来的时候,我一手摸向腰间,我从空空荡荡的刀鞘下方的皮鞘里抽出了一枚泛着绿莹莹的色泽的箭矢,好像水坑里出土的绿锈青铜兵器似的。 ?这枚箭簇的作用只有一个——破炁!! ?一些阵法凝聚出了磅礴的力量,可以破之。 ?一个地方聚集起了几乎实质化的阴气,可以破之。 ?此刻用来对付石人体内的那股子里力量相得益彰,我虽然无法确切感应到那种力量的属性,但大致能感受到,那应该也是天地之间的一种炁! ?而我的另一只手则高高举起,一杆黑漆漆的大弓渐渐浮现出来,赫然正是龙脊弓!! ?捉对厮杀、敌人只有两个,身边有同伴,再加上此地有天图石,龙脊弓抽走我的精血后,我不至于虚弱一个多月,虚弱期会很短,可能只有一天,可能只有两三天…… ?这一系列的因素结合,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龙脊弓,这也是我目前唯一能击杀石人的手段。 ?没有任何犹豫,箭已在弦,我无法将龙脊弓拉满,只是拉成了半月状,龙脊弓上就已经汇聚起了恐怖的力量,那种波动令人心悸。 ?正在与石人纠缠的无双和鹞子哥同时选择撤离。 ?一个巨大的目标就在眼前,断无失手的道理,当我松开勾弦的手指后,一点金芒命中石人。 ?而后,这里有了瞬间的死寂。 ?再然后…… ?轰!! ?就像是一轮太阳在石人的体内轰然爆开,炽烈无比,湮灭一切。 ?没有任何悬念,石人直接分崩离析。 ?另一侧,青竹在经过一番试探后,也大致摸清楚了石人的路数,不约而同的,她与我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只见,她持剑在前,一手捏着剑诀按在剑锋上,一道淡淡的虚影将她笼罩,那虚影恐有三四丈之高,即便是石人在其面前都显得像个小孩子一样无力,虚影变得越来越清晰,到最后可以看出,虚影正是青竹的模样。 ?只是那虚影却不是我熟悉的她,面无表情,有种神圣与威严,手中持剑,一挥而下。 ?随后,一切都消失了。 ?那尊石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可它的身上却传来“喀嚓喀嚓”的声音,一道裂痕从头顶向下蔓延,最后石人轰然变成了两半。 ?无论是被我用龙脊弓射杀的石人,抑或是被青竹一剑劈杀的石人,当它们分崩离析,变成满地的碎石后,情形都好似在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一道道的白气轰然炸开,垂落在地后,渐渐消失在地面,仿佛溶解到了大地之下一样。 ?那些白气,便是支撑这两个石人的力量了。 ?见状,我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坐在地上,剧烈喘息着,一阵阵强烈的无力感袭来。 ?“击,击杀了吗?” ?鹞子哥喘着粗气,不敢置信的看着满地的碎石。 ?“应该是击杀了吧?难道说这样它们都能不死吗?” ?我的眼睛亦在盯着地面。 ?话音刚落,两个石人被击杀的地方,竟有袅袅腾起了白气,好似地下散出的地热一样,氤氲缭绕着升腾而起…… ?…… (第三更) 第1420章 死而复生 ?“地脉之气!!” ?我静静望着袅袅升腾的白气,这些白气与两个石人打散时的白气看起来是如此的相似,可性质却截然不同。 ?石人打散出的力量缥缈、诡谲,瞧不出根底,变幻无常,又隐隐充斥着邪恶。 ?而眼前腾起的却是地脉之气。 ?我好歹也身负四颗地灵珠,这一点不会看错。 ?地脉之气仍旧在外溢,速度愈来愈快,白气汇聚在一起,越来越浓郁,缭绕纠缠,渐渐的,好似凝聚出了两道人的形状。 ?诡变,就在这时发生。 ?原本白蒙蒙的地脉之气,以肉眼可见速度转变成黑色。 ?这里的气温在迅速下降,地下河散发出的水汽让河滩上的石头湿漉漉的,此刻这些石头上的水渍眨眼间便被冻结,有的上面结出一朵朵霜花,有的则凝起一层薄薄的碎冰,而后又迅速爆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阴冷、森寒、邪恶、充斥着凶戾的气息自两处黑雾里散发出来。 ?“啊!!” ?其中一处黑雾里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一张布满鳞片的脸从黑雾里徐徐探了出来。 ?这绝对是一张狰狞可怖的脸,五官布局和人相似,只是,它的眼睛像金鱼,有着一只刻薄阴冷的鹰钩鼻子,嘴唇裂开,满口的獠牙,脸上的鳞片跟三四斤重的鲤鱼的鳞片大小一般,只是鳞片上却长满了很多凸起物,就像是鲸鱼身上密密麻麻的藤壶一样,仅仅是看上一眼,就让人本能的觉得不适,汗毛倒竖,鸡皮疙瘩起一身。 ?“活阎王!!” ?我一言道出这东西的真实身份。 ?实际上,它并不是阎王爷,也跟阎王爷没半点关系,这是一种厉鬼,一种非常厉害、又非常罕见的厉鬼,它诞生在淫祠邪祀之中。 ?所谓淫祠邪祀,必定与那些邪教有关,由古至今,这种存在都是一张吃人不吐骨头的血盆大口,诓骗上一堆愚夫愚妇,以神之名粉饰着惨绝人寰的罪恶和无法见光的阴暗,倘若只是诓骗些的钱财的,那都已经是其中的良善之辈了,怕的就是草芥人命,且往往手段极其残忍,说是惨绝人寰都不为过。 ?这些邪教的道场里,埋葬的是人心的堕落、是受骗者的痴迷,是无辜者的血泪,可以说是天底下最肮脏的地方,肮脏之处易生厉鬼,于是就诞生了这种叫做活阎王的索命厉鬼,它若复仇索命,三更要你死,你活不到五更,比阎王爷还要言出法随,于是有了活阎王这么个称呼,据说它脸上那些的像藤壶一样的赘生物,每一个都代表着一条冤魂,赘生物越多,它就越强大。 ?这张脸上密密麻麻的全是赘生物,可见它到底有多么恐怖。 ?“杀了我!!” ?他那双骇人的双眼死死盯着我们,沉闷的咆哮着。 ?随后,黑雾里就像是有一只大手扯住了它,直接将它拉进黑雾里。 ?嗡! ?青竹手中的软剑轻颤,只见她并指成剑,在软件上轻轻一擦,那软剑立即铿锵作响,通体泛起了绿莹莹的光泽,好似上好的绿翡翠打造的一样,上面透出的气息生机勃勃。 ?她轻叱一声,挥剑斩向黑雾。 ?噗! ?那汇聚成人形的黑雾被剖成两半,不过很快又汇聚起来,再度融合成一个人形。 ?青竹的剑上沾染了一层黑乎乎的东西,好似沥青一样,这东西粘在剑上,竟在侵蚀青竹手中的剑,可以看到,那黑乎乎的东西已经沁入了剑中。 ?青竹眸光冷冽,手腕一震,剑上顷刻之间碧光大作,那些黑乎乎的东西纷纷被驱逐出来,像墨汁一样,顺着剑锋滑落在地,很快融入地下,不见了踪影。 ?很显然,这一击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作用。 ?黑雾越来越膨胀,渐渐腾起一丈多高,宛如一个黑气凝聚出来的巨人一样。 ?“哗啦啦!” ?我们脚下的石头开始在地上滚动,一些小石头干脆直接凌空飞起,冲向黑雾,最后粘合在对方身上。 ?“石人,又复活了……” ?鹞子哥眼露惊骇之色,虽然一切都只是开始,但结果已经可以预料到了:“难道……这些石人是打不死的吗?!” ?只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相当于是亲眼目睹了石人守卫是如何诞生的,这对我来说还是有很大的启示的。 ?“强大的冤魂厉鬼…… ?嗯,看样子不是自愿的,倒像是被囚禁的,在石人形成之前,它还有自我意识,一心只想求死。 ?地脉之气忽然之间变得邪恶又诡异……” ?一系列的念头在心头闪过,对于这两个石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心里已经渐渐有眉目了。 ?石人,绝对是卫庶人留下镇压卫伯言的。 ?至于化解办法…… ?我心下已经渐渐有了眉目了,只是刚刚动用了龙脊弓,我气血亏空,不知损失了多少精血,此时已经在严重失血的状态当中,而且召唤龙脊弓也把我的全部灵气给汲走了,有办法我也只能是徒呼奈何,迫在眉睫的危机逼迫下,我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青竹身上,“啪”的一把捉住青竹的手腕,飞快说道:“我知道这是两个什么东西了,你道行虽然高,可不从根本上来化解,没有任何用处,斩杀它们二十次都没用,它们很快就会再度复活,化解办法我有,可是我没有力气了,你有没有什么秘法可以激发身体的潜能!” ?青竹犹豫了一下。 ?我知道,类似的办法肯定有巨大的代价,但此时谁还顾得上那些?当即道:“老子死不了,别犹豫,快一点,两个石人很快就要复活了!!” ?随后,青竹抓起了我的手腕,在我身上的几个穴位上飞快点了几下,我能感觉得到,她把自己的一部分力量打入了我的穴位当中,相当于借给了我一部分力量。 ?合谷、列缺、内关…… ?这些穴位,全都与人身体的潜能有关! ?只不过,这会透支生命。 ?看来借她力量的代价就是透支生命,我踏入归鼎之后,身体受补,寿命增加不少,这些代价完全在承受范围内,总不可能比斩三尸木的代价更大! ?如此,我便有机会搏一搏了。 ?…… (第一更) 第1421章 以小博大 ?青竹这一套激发人身体潜能的手段简单而快捷。 ?很快,我便感觉到合谷穴、列缺穴、内关穴等几个青竹刺激过的穴位里升腾起了力量,并迅速弥漫向全身。 ?这是一股子生机勃勃的力量,对我失血过多的身体都造成了一些影响,我的精神都振作了不少。 ?她的力量,五行属木,这正是其最鲜明的特点之一。 ?“这很好,土生木,她的力量倒是与我的力量彼此相和,与我接下来将要施展的术也彼此相辅相成。” ?我暗想着。 ?喀啦,喀啦…… ?那由地脉之气衍生出来的力量好似一个巨大的磁铁,将河岸的上的石头全都吸附了过去,石头碰撞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好端端的地下溶洞里竟有种飞沙走石之感。 ?很快,两尊石人重现。 ?仍旧是一个持巨锤,一个持斧盾。 ?他们就像是两个开天的巨人,手中的武器齐齐朝着我们劈砍下来。 ?“青竹,劳烦你拖住他们,无双、鹞子哥给我搭把手!!” ?我大喝一声,凭着青竹过度来的力量飞速后退。 ?几乎同一时间,青竹拔身而起,满头青丝飞舞,软剑如剔透的翡翠,青光潋滟,她于半空中挥剑,灵气激荡,扫出一轮光影,一剑抵挡两个巨人,只听得铿锵一声,两个巨人被她生生击退,不能前进半分。 ?借此机会,我迅速拉开距离,在这个过程中,双手已经在飞快结印。 ?“天有四狗,以守四境。? ?吾有四狗,以守四隅。? ?以城为山,以地为河。? ?寇贼不得过,来者不得去,? ?出者不得逸,去者不得退。 ?……” ?我所施展的,正是道家八大神咒中的安土地神咒,而且是洛尘子祖师爷结合了礼官与道家的术法,进行过改良的版本,无须起坛施法。 ?安土地神咒作为八大神咒之一,其威力其实在八大神咒中算是比较弱的,只是,术法的威力并非是决定胜负唯一的标准,每个术法都有自己的特点和实用性,恰当的时机、合适的术法,有时可以以小博大,以弱击强,逆风翻盘不在话下。 ?很显然,安土地神咒便是此刻最适合的那个法术,只因这两个石人的力量是来自于地脉,安土地神咒可以画地为牢,使我成为这一块区域的主宰,将石人与这里整体的地脉隔绝开来,相当于把它们关进了牢笼里,如此一来,它们就无法再从地脉里汲取力量,那么它们自然而然也就没办法再“死而复生”了。 ?轰! ?青竹过度给我的力量发散开来,渐渐融入脚下的大地,我双脚犹如落地生根了一样。 ?不过,有鹞子哥和无双守在我左右两侧护法,再加上青竹在前厮杀,我不必担忧自身的安危,全身心的投入到了脚下的土地里! ?这里的地埋情况……截然不同。 ?地脉的力量是厚重的,那种厚重是可以承载一切的,从前我以地灵珠与地脉力量共鸣,徜徉在地脉力量当中时,最喜欢的便是这种厚重感,仿佛是自己的根,它可以容纳一切,让人很舒服,甚至给我一种我的灵魂是自由的感觉,只因那种滋味像是自己的母亲,唯有母亲的怀抱里可以给予孩子任性胡闹的空间,而那种完全放飞自我,或许便是所谓的自由的一种形式。 ?可是,这里的地脉却没有这样的感受。 ?枯寂、破败、没有可以孕育一切的厚重感,只有无穷无尽的冰冷、黑暗与诡异!! ?它就像是一个冤魂厉鬼,肉身和生命已经被毁灭,只剩下了戾气和愤怒。 ?当我以安土地神咒掌握了周围这一小块区域的时候,我几乎一瞬间如坠冰窟,差点被那戾气和愤怒吞噬了理智,变成一个只知道破坏的疯子。 ?万幸,我抵挡住了,随后我便感觉,正有源源不绝阴冷暴戾的力量循着地脉朝着这里奔涌而来,我甚至能看到,两个石人就像是一个插着电的机器人一样,电线就是地脉,这些力量顺着地脉涌入它们的躯体里,使得它们的力量永不枯竭,源源不断,即便被摧毁,很快又会重新凝绝! ?“画地为牢,给我断!!” ?我心中咆哮,直接截断了这条石人的“供给线”,只是,那力量太恐怖的,不停的冲击着,想突破我控制的这块区域,甚至破除我的安土地神咒,将我从这块区域里排挤出去。 ?面对这种情况,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死死顶住!! ?两个石人明显有一定智慧,不然不会趁着青竹这个最强悍的人离开之际,骤然发起袭击,它们似乎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之源被切断了,竟然放弃青竹,忽然从旁边冲了过去…… ?“安土地神咒的范围很小,因为这个地方的地脉不同寻常,与活人相逆,我控制起来很吃力,只能控制周围这百来个平米的范围。 ?这两个石人竟然大致感受到了安土地神咒的范围,试图冲出去,一旦冲出去,它们就会与地脉重新形成联系,我的计划就破产了,会被它们死死的拖在这里!!” ?我心念急转,倏的睁开双眼,喝道:“青竹,拦下它们,不要被它们冲出去!!” ?青竹原本见它们不是扑向我,稍稍松了口气,一听这个,只能提剑再度冲杀上去,重新将两个石人逼了回来,再度打成一团。 ?没了地脉源源不绝的补给,两个石人仅存的那点力量是有限的,它们与青竹的每一次拼杀,都是巨大的消耗。 ?很快,它们的力量渐渐枯竭,动作开始变得迟缓,打击也不像之前那么声势骇人。 ?最终,两个石人被活生生的拖垮了,轰然瓦解,变成了满地的碎石。 ?只是我却不敢撤去安土地神咒,因为一旦撤去,地脉之气又会重新延伸到这里,俩石人还会复活。 ?此刻我已经满头是汗,浑身都在颤抖了,因为时刻都在对抗地脉的冲击,咬着牙说道:“我坚持不了多久了,鹞子哥,你按照我说的做,快,咱们直接进入所谓的迷失之地,我知道那里的破解办法!!” ?…… (第二更,昨天给自己过了个生日,喝了点酒,更得晚了点,开始闭关,比和紫禁约定的闭关时间晚了两天,更新数量不做保证了哈,万一做不到跑火车不太好,总之……我闭关了,我会努力的。) 第1422章 四方鬼侍 ?“人参一两,赤茯苓一两,远志一两,鬼箭羽1两,石菖蒲1两,白术1两……” ?“上为末,酒糊为丸,如龙眼大,飞金为衣。” ?“如此,则可治邪祟疫疠、精魅蛊惑等诸病。” ?我回忆着师祖留下的医经里记载的一种叫做辟邪丹的方子,一心二用,一边对抗着地下邪祟之气的侵袭,一边指导着鹞子哥调配药丸。 ?实际上,辟邪丹的方子涉及到药物很多,大大小小拢共有十三种之多,我背包里携带的药草并不能完全凑齐,尤其是诸如牛黄、麝香等比较名贵的药材,满真武祠里恐怕都找不出一两来,身上怎么可能会携带?没法子,实在是太贵了,一克就得好几万块钱的东西,那是我们敢想的么? ?不过,并非没有可以取代的东西。 ?辟邪丹的所有药物都或多或少带着一些辟邪驱邪的作用,我们外出做事与鬼神搏斗,这样的东西身上绝对会带上不少,取药性相近,可融于药方的药材取代问题不大。 ?所以,我并非是照方抓药,还得自己思考药方,这对于我来说是个挺有挑战的事儿,有好几次,地下躁动的邪气差点突破进来。 ?不管如何,师祖留下的辟邪丹的药方终究是改变了,他老人家一生不修法术,不修剑术,与杀戮、争斗有关的一切,全都被他弃如敝履,全部的精力都投注在治病救人的医术上,医道造诣极高,莫说是我,就连我师父都大大不如,经我之手改良过的方子,效果必定是要弱上许多的。 ?我担心仅仅只有辟邪丹或许并不足以应对门后的情况,在鹞子哥打开我的背包,取出里面的药材开始搭配辟邪丹之际,飞速扫了一眼剩下的药材,而后心中一动,又道:“无双,你也不要闲着,取水菖蒲、茱萸、鬼督邮这些药材,我之前不是教过你怎么调配凝神散嘛,你来调配一些。” ?趁此机会,青竹过去检查了一下老白和张歆雅的情况,所幸两人没有性命危险,只是骤然遭遇石人的袭击,偏偏那石人还力大无穷,一下子没能抗住,被巨立震晕了过去,青竹在他们人中轻轻一点,二人便纷纷醒来。 ?“你还能坚持得住么?” ?青竹关切的询问我的状况。 ?“最多还能坚持十五分钟。” ?我身上的汗流浃背,好似体虚的人似的,虚汗一刻都未停下,两腿都在微微哆嗦着。 ?“你们动作再快一些!!” ?青竹扭头催促了鹞子哥他们一声,随后看着我微微摇头:“我不能再过度力量给你了,副作用太大,可一不可再,连续过度力量给你,第二次就不是损失一些阳寿了,会损坏你的身体根基,而且很难修复,会完全影响到你未来的高度。” ?我咬牙点了点头。 ?青竹迟疑了一下,道:“此地……到底是什么情况?”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我们去葬妖冢的时候,你虽然没和我们同行,但是情况你门儿清,那个地方是末代天官镇压群魔的地方,那里的布置你可还记得?” ?“借地脉之力,结四象神卫?!” ?“不错!这个地方的手法和末代天官镇压葬妖冢差不多,但却更加凶狠。” ?我点了点头,说道:“地脉之气,本是天地间的浩然正气,源于天底下最大的几条龙脉,这些龙脉动辄浩浩荡荡绵延数千公里,其间分流无数,宛如在这大地之下交织出了一张大网,就像是现在的信号覆盖一样,最终泽陂每一寸土地。 ?结四象神卫,利用的正是这种地脉之气,它浩浩荡荡、气势恢宏,结成的四象神卫也是如此,本身就披着一层正义的霞光,正气凛然,可以说是地脉力量的代表,哪怕它们是礼官布置形成的,也不会任由礼官摆布,成为傀儡。 ?也就是说,四象神卫,它从诞生的那一天起,有它自己的使命,这与它本身的性质有关,只镇阴邪。 ?葬妖冢里邪祟无数,四象神卫镇压,相得益彰。 ?可这里的情况不同,末代天官或许做事不留余地,但他是没有私心的,卫庶人这个老六就不一样了,他做这一切有很重的私心,想要镇压的是另一位天官——卫伯言!! ?他懂的,卫伯言都懂,哪怕卫伯言最后变成了一个看起来非常阴森的存在,他仍然有的是办法躲开四象神卫,因为四象神卫没有思想、没有立场!! ?想镇压卫伯言,卫庶人靠寻常的天官手段是不可能的,他需要的是一个完全服从于他的傀儡,坚决的按照他的意志,将卫伯言永生永世镇压在这里,直到其自然消亡……” ?“所以……” ?青竹想了想,道:“这些石人,是类似于四象神卫一样的存在吗?只不过,它们是没有正邪之分的,完全按照卫庶人的意志行动?” ?“四方鬼侍!这就是这些石人的名字。” ?我扯了扯嘴角,轻叹道:“想形成这种东西的一个大前提,就是需要极其强悍的怨魂。 ?控制了怨魂之后,先泯灭其感情,却留下思考的能力,怎么说呢……嗯,就像是所谓的人工智能一样,它会思考、会分析,会依据情况做出最合理的选择和判断,可却不需要它有自己的感情,这样才是一个合格的傀儡! ?随后,以这个怨魂为主导,汲取地脉之气加身,形成一个极其强大的存在,地脉不绝,它就一直存在,不知疲倦,不死不灭。 ?之前我们看到的那个活阎王便是这样一个傀儡,在石人被打碎重组的过程中,它短暂获得自由,拥有了自我,于是一心求死,活的解脱。” ?青竹没说话,只是疑惑的看着我。 ?“你是不是想说,我刚刚不是说了么?地脉之气是浩然之气,怨魂怎能利用呢?” ?我读懂了青竹的意思,随即道:“可是,如果让这地脉之气化作怨气、戾气呢?让这个原本生机勃勃、甚至孕育了一个古国的地方彻底死掉呢?” ?青竹眼中闪过一抹惊诧,隐隐的已经有了一些猜测,道:“所以,卫庶人他……” ?“没错,如你所猜想的一模一样。” ?我扯了扯嘴角,此时都有些惊叹卫庶人的狠辣了,轻飘飘的说道:“卫庶人……杀死了地脉,彻彻底底的杀死了这个地方,让这里化为一方怨池!!” ?…… (第一更) 第1423章 第一缺德 ?礼官的一生,都在与地脉打交道。 ?我们的力量源自于地脉,我们的一切布局都与地脉息息相关。 ?朝夕相处,擦枪走火在所难免。 ?这个道理放在礼官一门也是通用的,在借用地脉之力的过程中,所有礼官都不可避免的有一些过激之举。 ?我曾钉死龙子脉,只为借龙煞镇压殃婆。 ?卫道子曾困住一条龙子脉,将之当成禁脔,疯狂的攫取其力量,以抗衡青鴍黄鷔。 ?卫伯言为了灭尽丽人国的气运、以防其死灰复燃,悍然斩掉此地天枢,让这里的一切天地规则都不复存在,花鸟鱼虫竟皆异变,形成一片法外之地…… ?所有人都曾做过这样的事情。 ?可相比较之下,似乎我们的所作所为在卫庶人面前都不算什么,他比我们所有人都狠! ?他斩杀了此地的地脉,我也钉死了龙子脉,可同样是死,后果却是截然不同的。 ?道家讲究一个形、一个神,形体灭亡,叫做死亡,形神俱灭,也叫死亡,可这两种死亡能一样吗? ?我钉死龙子脉,就好比割了一茬韭菜,龙子脉散掉了,龙气循着地脉奔走,最终会归入附近的龙脉当中,假以时间,龙脉还会重新孕育出新的龙子脉,从性质上来说,我只是灭了一条龙子脉的形。 ?卫庶人的行为截然不同,他不光割了韭菜,还把韭菜的根都给剜了,直接来了个形神俱灭,否则地脉不会是这样的情况,不会死气沉沉,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面对着一个疯狂的厉鬼。 ?这条地脉,彻底死去了,地脉之气不会回归到龙脉,不会再孕育出新的地脉。 ?被斩杀的地脉,地脉之气被他困在这里,成了四方鬼侍的力量之源,那地脉之气好似个冤魂厉鬼一样,已经发生了质变,变得阴暗、诡异、侵蚀一切生命,这种地方,就是个怨池!! ?很显然,启说的迷失之地,便是这个怨池的中心,那里充斥着地脉彻底被斩杀后的怨气和戾气,会瞬间侵蚀人的理智,将人的精气神冲垮,失去意识。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地脉彻底死去形成的怨池,是天底下极怨之地中的一种,会滋生出各种可怕的魔物、污秽之物。 ?“我早知道卫庶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主,要不然不会坑杀卫襄子。 ?可我还是低估了他的狠辣程度。 ?海边生活的渔民在打鱼的时候,渔网的眼会开的大一些,从不用绝户网,就是为了给小鱼继续长大的机会。 ?上山生活的山民在捕猎的时候,不会捕杀怀孕的母兽,也不会捕杀小兽,同样是为了保持物种的繁衍。 ?对于我们礼官而言,也是如此,万不得已,地脉可斩,却只能斩其形,不能灭其神。 ?卫庶人……坏了规矩! ?不,他这比绝户网还要毒辣,他吃了人家的饭,然后摔了人家的碗,又把人家的锅打破,最后还照着做饭的人脸上狠狠吐了一口粘痰……” ?我喃喃自语着,沉默了一下,道:“不过,这老东西为什么命这么硬?我当初只是灭了一条龙子脉的形,于是十方世界,天雷滚滚,宛如末日降临,天罚当头劈落,又把我像一根萝卜一样种在地上,如果不是意外遇见了那个鬼母,恐怕我早就命丧黄泉了…… ?可这老家伙是直接把一条地脉斩了个形神俱灭啊,天谴会有多么恐怖?我都没办法想象,后果比我所做的严重百倍、天罚恐怕也更加恐怖,这老东西是怎么逃过去的?” ?“嗐,你们老卫家的人哪个命不硬?” ?老白撇了撇嘴,道:“这地方被你们卫氏一族三代人先后问候,卫伯言亡国灭种绝人苗裔,又斩天枢祸乱天道,使其永无翻身之日,卫庶人更狠,把人家故国的地脉都斩了个形神俱灭,如今你又来了,惹了你们老卫家,可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没一个善茬儿,我现在忽然觉得,你爸当初一言不合刨人祖坟都是其中最良善的,纯洁的就跟个小绵羊似的。 ?有道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你们老卫家的人就算被五马分尸而不死我现在都不奇怪了。” ?我想了想,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单看我们老卫家的所作所为,这都是妥妥的大反派,想找一个好人都难! ?“至少我是像了我师父的,嗯,也定能算是一位谦谦君子了。” ?随即,我美滋滋的想到了这一点,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的心情都变得美好了。 ?这时候,鹞子哥和无双终于将我所说的两种药物配置完成了,是一大一小两种药丸子,大一点的药丸子通体成黄色,这便是辟邪丹,因草药都被捣碎混合,再加上临时搓制,很粗糙,表皮看起来有很多凸起的草药纤维,给人一种毛茸茸的感觉,小一点的药丸子则只有指肚大小,黑中隐隐泛着青色,这便是凝神散,正常而言,它是药粉状的,但此刻因为缺少东西,我临时改良,于是也成了药丸状。 ?鹞子哥将药丸分发开来,没人手中各有一枚辟邪丹和一枚凝神散。 ?“两个药丸子含在嘴巴里面,至少两个时辰之内,它们不会完全划开,切记,切记,无论发生什么,千万不可以把药丸子吐出来,否则一定会迷失在里面!” ?我肃容告诫众人。 ?“这玩意看起来像便秘时候拉出来的……” ?张歆雅将辟邪丹拈在指尖翻来覆去的看了两眼,开口就夺命,随后迟疑道:“不过,那迷失之地说的那么厉害,这两颗小小的药丸子就能让人保持神志吗?” ?“对症下药而已。” ?我说道:“这世上的所有问题,只要弄清楚根源,化解之法很快就能找到,说起来,咱们倒是应该感谢一下这两个四方鬼侍,没有它们这么一搅和,恐怕我还没法子这么快就弄清楚这里的一切。” ?“好了,别嘀嘀咕咕了,我的力量耗尽了,快点把药丸子塞进嘴巴里,然后顺着河道前行!!” ?说完,我率先将药丸子塞进嘴巴里,一股呛人的药味儿在口腔内弥漫开来,同时隐隐感觉有凉气上脑,让人精神振作,这便是此物能在怨池让人保持神志的根本原因。 ?我正在与地脉对抗,自然要最后一个走,目送着张歆雅、老白他们纷纷入水后,我又兀自坚持了一阵子,因为我是下过水的,我知道这里的河道情况有些复杂,水很深,他们需要一些时间,我在尽可能的帮他们争取时间。 ?至于我…… ?石人的重组需要一定的时间,我有足够的时间离开这里。 ?很快,青竹借给我的力量趋于枯竭,我能感觉得到,邪恶、阴晦的力量从地下四面八方汹涌而来。 ?我抵抗不住了!! ?于是,我果断撤去了安土地神咒。 ?这一刹那,我身子摇晃了一下,大量的失血、力量的枯竭,让此时的我极端虚弱,石人可以轻轻松松拍死我,我不敢犹豫,撤去力量的瞬间,扭头扑向地下河,一跃而起,“咕咚”一头扎了进去!! ?…… ?(第二更) 第1424章 出来了 ?冰冷的河水再度将我吞没,即便已经亲身体验过一次这条地下河的寒冷,此刻我仍旧是浑身的不自在。 ?失血过多、体力耗尽。 ?这些问题使得我在河水中举步维艰。 ?啪! ?忽然,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黑暗的河水中虽然看不清她的模样,可我通过她的手掌大致可以判断出——她是青竹。 ?她没有随鹞子哥他们直接离开,或者说离开了一截儿,又放心不下我,去而复返。 ?我没有挣扎,任由青竹拖着我在水中穿梭,我确实是没什么力气了。 ?忽的,她向前游动的速度停滞,紧随其后,绿油油的光芒在水下绽放,她手中的剑变得璀璨,照亮了黑暗,随后她松开了抓着我的手,一个俯冲向上游去。 ?哗啦!! ?一柄可怖的巨锤忽然砸破水面,在水中与青竹交手一次。 ?而后,那巨锤被弹飞,青竹则顺着水流再次冲到我身边,拉起我来迅速离开了这里。 ?袭击者不必说,一定是那个手持巨锤的四方鬼侍。 ?对方“死而复生”的速度远比之前要快,大抵是恼羞成怒,于是奋力打砸水面。 ?仔细一想,我大致明白为什么这一次对方复生重组的速度这么快了,原本供给他们的地脉之气被我阻截,对我安土地神咒的冲击力量越来越大,我忽然散去神咒,顷刻之间有磅礴的力量汹涌而至,在这磅礴的力量之下,它们的重组速度当然更快!! ?这大抵是我预料之外的一件事情,有道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我也不是什么智者,不可能想到所有的问题,好在我离开的还算迅速,青竹正好也在接应我,倒是没什么损失。 ?随后,青竹拉着我不断下沉,几乎下沉到了地下河的底部。 ?这个位置上面的两个四方鬼侍肯定是奈何不得了,只听得他们在上面愤怒的咆哮,不停的打砸着水面。 ?我们没有潜水设备,全靠憋在胸腔里的一口气,此时的我过于虚弱了,来回一折腾,再加上下潜到了最深处,渐渐的我开始有些缺氧了,不过我没有胡乱挣扎,兀自在忍耐着,只是行将憋死的人,总会下意识的有所反应。 ?兴许是我微微抽动了一下胳膊,这让青竹察觉到了我的情况。 ?随后,我便感觉一股力量传来,她一下子把我拉到近前。 ?而后…… ?她温软的嘴唇就贴了上来。 ?青竹度了一些气给我。 ?她本就是个没什么男女观念的人,这又是危机之下的彼此依偎、互相取暖,自无什么旖旎念头,只是让我心中感动。 ?我的缺氧微微缓解,青竹加快了速度,我们俩贴着河底五颜六色的水草飞快穿行,很快便穿过了阻隔的那道墙体,又前行一段,此时应该已经彻底踏入了迷失之地的范围,青竹这才拉着我向上冲去。 ?哗啦!! ?破水而出的刹那,眼前白雾蒙蒙的一大片。 ?只是,这白雾却不是水汽,也不是阴气,很难形容它到底是什么,可与之接触的刹那,我浑身汗毛倒竖,有一种本能的排斥。 ?怨池!! ?没错了,绝对是怨池!! ?口腔中含着的药丸散发出的药气让我头脑感觉清清凉凉的,维持着我的神智,我的一切猜测和手段都是成立的,药丸能够让我在这种地方保持理智!! ?鹞子哥和老白他们已经在岸边等候了,见我和青竹破水而出,立即来到河边将我们两人拉上了河岸。 ?怨池里雾蒙蒙的白气让我们根本看不清远方的情况,能见度不过几米而已。 ?虽然青竹给我度了一口气,可在深水之下还是憋了太久,上了河岸后,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起来。 ?“你说,那俩四方鬼侍不会直接追过来吧?” ?张歆雅有些担忧的问了一句。 ?“龙有龙道,虎有虎道,越过了那道墙,这后面就不是它们的地界儿了,追过来的可能性不大!!” ?我甩了甩湿淋淋的头发,大口的喘息着:“不过,也不能说绝对,我以安土地神咒切断了它们的根儿,这可能激怒了它们,使得它们判定我有巨大威胁,说不得也可能会追过来,休息一下咱们就走,启说这里距离伽罗殿很近了,运气好的话,咱们兴许能很快抵达那里……” ?话未说完,我忽然感觉喉咙里有些痒,好像有个什么正在蠕动一样,这让我剧烈咳嗽了起来,我怕含在口中的药丸子咳出来,就用手捂住了嘴巴,而后我便感觉两个湿漉漉的东西被我咳了出来,正在我手心蠕动着。 ?我的咳嗽停止了。 ?于是,我连忙去看我的手掌心,里面赫然是两条透明的小鱼,它们刚刚还在蠕动,如今已经一动不动,一时我若有所思…… ?似乎…… ?接近这片迷失之地的地下河里,没有那种透明的小鱼了!! ?噗!! ?一道宛转悠扬的屁声忽然在我旁边响起,声音尖细,很难想象这样的声音居然会出自于屁股。 ?站在我身旁的老白猛地夹紧了大腚,两手捂着屁股,扭过头来一连局促的看着我说道:“那个,咳咳,那个……我,我好像放了个屁!!” ?“我特么不聋!!” ?我抬头恶狠狠的蹬着他,没好气的说道:“放就放了,你这辈子什么时候远离过屎尿屁?不用跟我打报告!!” ?“不是不是不是……” ?老白捂着屁股,看起来愈发的局促了,讷讷道:“主要是,我感觉好像崩出去点什么……” ?我愣了一下,怔怔的看着他。 ?那些苔藓好像是非常名贵的颜料一样,沾上了就很难弄掉颜色,哪怕从水下游动了一遭,此前苔藓在我们身上留下的颜色仍旧没有退去,老白那张大脸盘子看起来五颜六色的…… ?这…… ?我心头警铃大作,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将我笼罩,于是我毫不犹豫的站起来躲向一侧。 ?几乎是同一时间,老白的脸上绽放出了诡异的笑容,天知道,这瘪犊子为什么会脱裤子脱得那么快,几乎瞬间就掏出了家伙事儿,那速度堪比日本武道大师的拔刀速度了,而后冲着我就尿,嘴里还“biu,biu,biu”的怪叫着…… ?…… (第三更) 第1425章 造孽 ?我发誓,我已经躲避的很快了。 ?可在速度这件事情上,我从来没赢过老白。 ?于是,一溜儿的黄澄澄的液体成抛物线一溜儿的泼洒在了我腿上,原本刚刚从河中爬上来,衣服都被冰冷的河水浸透,紧紧的贴在皮肉上,浑身上下早已是冷透了,可此刻我的腿上却传来了令人倍感羞耻的暖意…… ?老白张狂的大笑着,“biubiubiu”的怪叫个不停,见我已经逃出“射程”,于是转着圈儿的肆虐,专往人身上尿。 ?刚刚登上河岸的众人一时间纷纷躲避,怒骂声不绝于耳。 ?天知道这鳖孙到底有多大个尿(sui)泡,里面又积攒了多少存货,如此肆虐都不见枯竭。 ?这世上能跟可爱两个字儿沾边的,大抵都有另一个特点,那就是小。 ?一个一两岁的小娃娃忽然控制不住小雀雀,尿了人一身,约莫是没人会计较的,反而哈哈大笑,再有个促狭的,兴许还得扒愣几下人家的小雀雀,可如果是个三四十岁的老爷们掏出自个儿那物件来这么一出,还能觉得对方可爱的,脑子一定是有些不大对劲,但凡是个正常人,第一念头肯定是整死对方。 ?我当然也有这样的念头,而且非常强烈,按着百辟刀的手都在轻轻颤抖着,很想直接来个拔刀斩,让这厮那只鸟在半空中自由的飞翔一圈,可终究还是按捺下了这个恶魔的念头,因为我很清楚,老白又“中毒”了。 ?这里是怨池的中心,换了环境,地下河中的小鱼根本无法在这里生存,于是,如启所说,它们以非常奇特的方式离开了我们的身体。 ?这些小鱼待在我们身体里,时刻吞噬着苔藓散发出的微生物,让我们可以保持正常,不至于情绪失控。 ?按说,苔藓与小鱼是彼此共生共存的关系,这里的环境小鱼无法生存,自然也就没有苔藓了,可问题是……我们身上还带着苔藓留下的汁液!! ?于是,小鱼离开我们的身体,最终死去,而苔藓汁液发散出的微生物再度进入我们的身体,开始肆虐。 ?我们先前面临的问题和灾难,再度降临!! ?而这里是怨池,危机四伏,无疑是雪上加霜。 ?“控制住他,别让他出幺蛾子,更别让他离开!!” ?我指着老白大喝一声,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他在情绪失控时离开,嘴里含着的药丸儿被他吞掉或者吐掉,那是真的会死人的!! ?言罢,我已经冲向了老白。 ?正在被老白追着“呲水”的张歆雅反应速度更快,她大概是忍耐了很久了,忽然转身,照着老白裤裆就是狠狠一脚。 ?嘭!! ?老白猖狂的大笑声戛然而止,俩手捂着裤裆跟只死鸟似的蜷缩在了地上。 ?张歆雅趁势跨坐在他身上,三下五除二将之锁拿了。 ?“把他绑起来……” ?话未说完,我忽然察觉一阵莫名的危机来临。 ?不对,有暗器! ?我下意识的一歪脑袋,一颗黑乎乎的东西从我眼前飞了过去,扭头一看,鹞子哥一边挖着鼻孔,一边正冲着我嘿嘿怪笑着。 ?难道说,那黑乎乎的东西是…… ?我暗自庆幸,幸亏老子躲得快,不然岂不是直接被弹在脸上了?随即指着鹞子哥大喝道:“这个也出问题了,水生哥、无双,给我拿下他!!” ?很显然,每一次情绪失控的方向都不一样。 ?上一次,鹞子哥表现出了严重的暴力倾向,老白则是便的矫情又自恋,而这一次,老白童心大起,鹞子哥则是变得极其埋汰,跟个神经病似的,一边挖鼻孔一边乱弹,而且不知个轻重,他原本就擅长暗器,手指的力量极大,弹出去一块石子儿,能直接给人头上开个血窟窿,这特喵的要是被弹一下,那才叫个悲剧,恶心不说,回头怎么跟人解释脑袋上的包?难不成说……我被一个人拿大鼻涕弹得?!这还要不要脸面了,还能不能活了? ?伴随着我一声令下,距离鹞子哥最近的水生哥一扑而上,一下子将鹞子哥扑倒在地。 ?我的目光飞快在所有人脸上扫视着,以确定还有谁出了问题。 ?万幸,似乎目前只有鹞子哥和老白出了问题,其余人暂时还是正常的,看来,我们终究是离开了苔藓所在的地方,自身沾染的苔藓汁液很有限,微生物较少,进入身体后,基本被消灭了。 ?鹞子哥和老白……纯属是倒霉的!! ?这时,刚刚被按住的鹞子哥又生幺蛾子,照着水生哥脸上就吐了一口,哗啦啦的一大片,把一只眼睛都给糊住了,那可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水生哥都惊呆了,大概是还没能适应这个样子的鹞子哥。 ?愣神的工夫,鹞子哥一个兔子蹬鹰,将水生哥踢飞了出去,随后一边狂笑着,一边冲进了白雾里!! ?这一幕使得我们阵脚大乱,张歆雅终究是最牵挂鹞子哥的,心乱如麻之下,老白也挣脱了。 ?这厮背着双手,蹦蹦跳跳的逃开,一边逃跑,一边还唱着什么“小呀嘛小二郎,背着书包上学堂”,眼瞧着是蹦蹦跳跳的,脚下的速度却极快,眨眼消失在白雾里! ?“这他娘的,哎,追!!” ?我恼火的一跺脚,无双他们仨人知道轻重缓急,这地方俩情绪失控的疯子孤零零的逃走,几乎跟送死没区别,再加上白雾阻隔,晚上一刻就得跟丢,当下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 ?我是没体力了,跑不动了,昏昏沉沉的,眼前都是天旋地转的,哪里还能追的动?目光四下游离一圈,见这里只剩下了我、小稚、乌鬼叔、青竹几人,心下一动,再加上担忧无双他们应付不来,于是就对青竹说道:“无双他们的道行在这里终究不够,青竹,劳烦你走一趟,务必把他们给我带回来!!” ?青竹一愣,随即眉头大皱,摇头道:“不行,留你们在这里太危险了……” ?“求你了,他们是我最好的兄弟,务必把他们给我带回来!!” ?我加重了语气,说话之间,对着青竹飞快眨了眨眼睛。 ?…… (第四更) 第1426章 白雾中的鬼火 ?青竹的眼睛一直都在我身上,我的这点小动作她自然是看到了。 ?她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自然很快反应过来了,知道目下这种情况,谁都有可能出事,唯独……我不可能出事!! ?沉默了一下,她一脸凝重的点了点头:“好,我去给你把他们找回来,但是你必须在这里等着我,千万不要乱跑!” ?我立刻答应下来。 ?青竹提着软剑转身就走,可是当她走到小稚身边的时候,却忽然停下了脚步,扭头对小稚怒目而视:“你袖子里藏着的是什么?你刚刚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呀!” ?小稚一脸迷茫的抬头看着青竹,怯生生的说道:“青竹姐姐,你怎么啦?为什么这么生气?” ?“还在装模作样么?” ?青竹冷笑,忽然一把捉住小稚的手腕,很快从小稚的袖子里搜出了一把明晃晃的短刀,这才撇了撇嘴道:“方才我经过你身边的时候,你就是准备拿藏在袖子里的这把刀刺死我吧?!” ?“我,我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做啊,青竹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呢!” ?小稚更加的慌乱与迷茫了,黑宝石般的大眼睛里泛起了水雾,连忙看向了我:“惊蛰哥哥,你快帮我解释一下啊,这把短刀是你送给我防身的呀,我一直都藏在袖子里的,我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想要刺死青竹姐姐呢……” ?青竹这忽然而来的一出把我都搞得有些懵,不过,先前被众多苔藓所包围时,面对着那么海量的微生物,她都能保持自我,现在就更不可能影响她了,很显然,她并非是情绪失控了。 ?有了这个大前提,我立刻明白了青竹的意思。 ?被小稚那双充满水雾的大眼睛看着,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下,但还是硬起了心肠,轻声道:“小稚,你不要怕,失控了没事的,哥哥回头就去给你捉鱼,帮你化解问题。” ?“你说这些没用的,她现在根本听不懂的。” ?青竹冷笑道:“好嘛,你倒算是个异类,老白童心大起,鹞子成了疯子,唯独你藏得最深,你是把自己当成刺客了么?只是,凭你的能耐,我纵然是站在这里不动弹,你又如何能刺的死我?” ?说此一顿,她扭头看向我说道:“你刚刚动用了龙脊弓,现在失血过多,灵气枯竭,留她在你身边并不安全,这是个安全隐患,我把她也带走了!” ?“好。” ?我点了点头。 ?随即,青竹不顾小稚的反抗,一下捉住了小稚,将之抱在怀中离开了这里。 ?于是,这里只剩下了我和乌鬼叔。 ?我轻轻吐出一口浊气,沉默着在地上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乌鬼叔走了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一脸关切的问道:“小卫,你现在怎么样了?” ?“你觉得我能好么?” ?我脸上涌现出苦涩,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了一点干粮,分给了乌鬼叔一些,而后自顾自的啃着干粮,道:“失血过多,灵气枯竭,那种滋味儿,比死都难受!” ?“你也挺难的……” ?乌鬼叔莫名其妙的说了这么一句。 ?我“嗯”了一声,没有回应。 ?乌鬼叔又问道:“我们现在怎么办?继续在这里守着嘛?” ?“这不是废话嘛!” ?我白了他一眼,道:“青竹都明明白白的说了,让咱们必须在这里等着她……” ?“不是,我不是不愿意听她话的意思!!” ?乌鬼叔连连摆手,道:“我是说,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地方很不安全,不适合在一个地方长期停留,否则一定会有麻烦找上门来……” ?我心下一动,正待要说话,一阵轻飘飘的笑声忽然从左侧白蒙蒙的雾气中传来。 ?霎时间,我浑身发毛。 ?并不是恐惧,而是那笑声会让人本能的出现生理反应。 ?“他娘的,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青竹他们刚刚一走,紧接着诡异就出现了,这莫不是盯了梢,就等着老子落单?” ?我下意识的就要站起来,却忽略了自己已经极端虚弱这一点,脚下无力,晃悠趔趄着差点栽倒在地,乌鬼叔倒是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了我。 ?我神色阴晴不定,这些并不在我算计当中,不过并不意外,因为启说过,当初他一踏进迷失之地,在晕厥之前,曾经听见有很多诡异的声音,意识到这里是挑个怨池后,我心里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那笑声出现的突兀,随即就消失了。 ?陆陆续续的,四面八方的白雾里出现了一些其他的动静儿。 ?我听见了一些低沉的声音,就像是几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一样,只可惜声音很模糊,听不清它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还听见了此起彼伏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很个人在一起赶路一样。 ?…… ?这些声音到处飘荡,让人身上寒气直冒。 ?沉默了一下,我扭头问道:“叔,你的下意识里有没有告诉过你,怎么应对这种情况?” ?“我刚刚已经说了……” ?乌鬼叔道:“我的直觉告诉我,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否则一定会撞上诡异……” ?说到这里,他猛地回头,忽然指向另一个方向,拔高了声音:“小卫,你快看这个方向!” ?循着他所指,我转过了视线,骇然发现,在我们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无数的鬼火。 ?那些鬼火在白雾当中格外的醒目,摇曳跃动着…… ?乌鬼叔吞咽了一下口水,舔了舔嘴唇,问道:“这……这是什么?” ?“地标,怨池里的地标!!” ?我说道:“怨池里会滋生出很多邪祟,它们适应这种环境,甚至可以汲取怨池里的凶戾之气,但是,怨池太大了,作为天底下一等一的凶地,地脉在这里死亡,磁场混乱,邪气侵蚀意识,不光人进来会迷失在这里,就连这里吱声出来的邪祟都无法分辨方向,因为大部分邪祟都是感地脉之气而行的,地脉已死,他们就失去了方向感,这些鬼火就是指引他们的地标。 ?你说的对,这里不能长期在一个地方停留,否则迟早被这些循着地表行动的邪祟撞上!!” ?乌鬼叔张了张嘴:“那咱们怎么办?” ?“走,离开这里!!” ?我说道:“绕开这些地标,能绕多远就多远!!” ?…… (第五更) 第1427章 飘零的光团 ?绿莹莹的鬼火,好似点缀在夜空中的繁星,摇曳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唯一没有鬼火的地方,只有这条地下河的附近区域。 ?这些鬼火并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栖居在这里的众多邪祟之物留下的。 ?邪祟这种东西,很大程度上和畜生有些类似,都有自己的活动区域,它们会在自己的活动区域里留下这样一团鬼火,这样当自己因为某些原因离开领地时,就不怕迷失在雾中了,无论走了多远,总能通过自己留下的鬼火回到自己的地盘上。 ?一般而言,一个邪祟通常只会留下一团这样的鬼火,据说此物跟它们的三魂有关,它们也没办法制造更多。 ?这就意味着,这个地方有多少鬼火,就代表着有多少邪祟! ?这样的密度已经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地步,却也符合怨池的特征。 ?我的身体依旧很虚弱,行动都不是很方便,完全是乌鬼叔在搀扶着我前行,从始至终,我们都是沿着地下河前行的。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青竹应该已经找到老白他们几个了吧?但愿他们能顺利吧,怨池里养出的东西没有一个易于之辈,恐怕也只有青竹这样的存在才能安全的在这里来去自如了,不跟在青竹身边的话,他们处境堪忧。” ?我心里暗暗想着,现下这情况,最让我放心不下的还是老白他们。 ?忽的,乌鬼叔前行的脚步一顿,昂头望着前方,讷讷道:“小卫,你快看前面,那是……” ?沉沉的白雾中,隐隐约约之间,竟有一团暗红色在摇曳着,好像是一团篝火。 ?它出现的很突兀,我就是走神的工夫而已,它便浮现了出来。 ?我微微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道:“不知道是什么,但这地方忽然冒出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乌鬼叔搀扶着我的手一抖,哆哆嗦嗦的说道:“你不是说,避开那些鬼火就没事了嘛?” ?“避开那些鬼火,只会让我们的风险降低,直奔着那些鬼火去,咱俩百分百得撞上一些东西。” ?我回了一句,看那团红彤彤、来回摇曳的东西飘渺不定,和我们应该还有段距离,连连催促道:“快,绕开它,兴许还有机会!” ?乌鬼叔狠狠吞咽了一口唾沫,搀扶着我朝左侧走去,距离地下河越来越远,眨眼间已经看不见地下河的位置了,身后白雾滚滚,倒是隐隐约约能听见水流声。 ?那团殷红的光芒距离我们也是越来越远,渐渐的,它消失不见了。 ?“呼!” ?我松了口气,扭头朝一旁看了一眼,一团鬼火又在左侧不远处摇曳着,为了躲开那团红色的光芒,不知不觉间我们又靠近了这东西,可谓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于是我对乌鬼叔说道:“差不多应该是绕开了,方才咱们走的大致方向你心里还有数吧?咱们慢慢的往地下河那边走吧……”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因为,那团红光又一次出现了!! ?这一回,它似乎距离我们稍稍又近了一些,在视野里似乎变大了一些,可仍旧看不清具体,而它的方位也发生了变化,赫然出现在了我们正前方!! ?它绝对是移动了,并非是我晕头转向已经分不清方向。 ?这一点我很肯定!! ?难不成……这东西是怨池里孕育出来的一个邪祟?现在已经盯上了我们? ?一个不好的念头在我心里渐渐弥生出来。 ?乌鬼叔有些慌了:“小,小卫,这……这怎么办啊!” ?“继续绕!!” ?我咬了咬牙:“方向不变,咱们朝着地下河走,再看看情况!!” ?乌鬼叔点了点头,搀扶着我继续前行。 ?事实证明,那团红光确实是会移动的,它好像是缠上我们了。 ?我和乌鬼叔朝着地下河的方向走,期间好几次摆脱了它,它已经消失在了我们的视野里,可只要我们一停下,它就会出现!! ?含在我口中的药丸子散发出的清凉气息时刻让我的大脑保持着清醒,告诉我,这并非是幻觉。 ?我以为是因为我们停顿的原因,它就会再一次出现,后面我跟乌鬼叔步态匆匆,一刻都不肯停下,可甩开了那团红光之后,过不了多久,它就会又一次追上来。 ?无一例外,每一次甩开它,当它再度出现时,在我们视野里就会变大一些。 ?这说明,对方在持续朝着我们靠近。 ?很快,我再一次听到了河水汨汨流淌的声音,我和乌鬼叔再度回到了地下河河畔。 ?前不久被我们又一次甩开的红光……再一次出现了!! ?不同的是,这一次,它距离我们很近很近了,几乎可以说是近在咫尺。 ?我终于看清了它的真实面貌!! ?那竟然真的是一团篝火,昏黄的光晕照亮了四周,篝火堆就在河畔。 ?篝火前,一个人背对着我们,正坐在一截儿枯木上,他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却很宽大,几乎将整个身体都笼罩在内,头发披散,只余下两只耳朵隐隐约约可见,那是两只蜡黄蜡黄的耳朵,颜色很不正常。 ?对方宽阔的脊背和体型告诉我。 ?这是个男人。 ?他低垂着脑袋,似乎正在直勾勾的盯着篝火堆,脚底下放着一堆木柴,时不时的捡起一根木柴扔进篝火堆里。 ?他出现的是如此的突兀,我甚至都没看清楚他到底是如何出现的,这一次我没有走神,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然后他就像是凭空浮现出来的一样,连带着屁股底下坐的木头,以及那正在燃烧的篝一起出现,我当时只是觉得眼前一花,而后就会昏黄的火光笼罩了。 ?此时,正站在他身后不过几步的位置,可却没察觉到任何温度的变化,那团篝火好似没有温度。 ?距离已经这么近了,恨不得直接撞在对方的脊背上,这时候再尝试扭头离开,那就是掩耳盗铃了。 ?我微微弓着身子,随时准备扑向对方。 ?随后,那男人竟然开口说话了,声音木讷而空洞: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你们知道我家在哪里吗?我应该朝哪个地方走?!” ?…… (第一更) 第1428章 夜归人 ?篝火在燃烧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可却没有温度。 ?除此外,这里再无任何杂音,白雾中的窃窃私语声、忽然而来的诡谲笑声、以及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所有的声音好像在一瞬间全部消失了,死寂的让人浑身不适,甚至我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好想家啊,可是我忘了我家在哪里了,你们知不知道我家在哪里啊?” ?篝火堆前的男人再度出声,这一次,他微微拔高了声音。 ?呜啦啦! ?这里忽然之间阴风骤起,隐隐约约之间,我似乎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腐臭味,那是人的尸体腐烂的气味。 ?男人仍旧坐在那里,并没有进一步的表现,可他的身上飘出了丝丝缕缕的黑气,可以说是煞气冲天。 ?篝火摇曳的愈发厉害了,一如这个男人的情绪。 ?我仍旧选择沉默,这东西好生诡谲的手段和表现,在弄清楚它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之前,沉默就是最好的自保方式,这是基础课,面对不知是什么的脏东西,少说话、不说话是上策,胡咧咧只会死得更快。 ?扑棱棱…… ?我腰间的风铃忽然响了起来。 ?随后,我感觉到了一丝悸动。 ?茳姚醒了…… ?“不要妄动!” ?我连忙在心里提醒道:“再看看,再看看,除非是……我下一秒就要死了,不然不要出手,机会难得!!” ?茳姚与我同气连枝,能窥视我的心意,自然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 ?沉默了一下,她的声音在我心间响起:“你胆子真的是越来越大了,都这时候了,还能沉得住气。” ?“我问你们话呢?你们为什么不跟我说话!!” ?坐在枯木上的男人一下子变得暴怒起来,他咆哮一声,猛地转过身来。 ?一张毫无生机的脸印入了我的眼帘。 ?人脸有气色之说,鬼脸有狠厉平和之说。 ?而眼前的这张脸,与这二者都不沾边。 ?这是一张黄剌剌的脸,有些褶皱,就像是一层干皮一样。 ?嗯,这像是一张人皮面具,而且还是一张很不合适的面具,男人歪歪斜斜的套在脸上,当他猛然转身的时候,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套在头上的人皮面具都歪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正常。 ?不仅是面孔。 ?它的手、脖子等所有暴露出来的地方,全都是这样的状态,说是人皮面具都不合适了,它是完整的剥下了一张人皮套在了自己身上,却没有画皮鬼那样的能耐,人皮套在身上后没有任何鲜活之感,也无法伪装,只是让它看起来阴森可怖,那双眼睛里充斥着戾气,恶狠狠的注视着我们。 ?我感觉得到,我身旁的乌鬼叔身体一下子绷了个笔直,我以为他是被这东西给吓住了,可是当眼角的余光扫视向他的时候,我自己却愣住了。 ?乌鬼叔的脸上满是不敢置信,眼睛瞪得很大,张嘴便惊呼道:“冢虎!!” ?随即,他忽然抱着自己的头,“啊”的惨叫了一声,而后痛苦的蹲下,嘴巴里一直嘀咕着:“冢虎是谁?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我和他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个名字这么熟悉!?” ?冢虎? ?是眼前这个邪祟的名字吗? ?我目光惊疑不定的在这二者之间来回切换。 ?原本很暴躁的男子,在听到“冢虎”这两个字后,却很意外的安静了下来,他的眼神里透出了迷茫,喃喃自语着:“冢虎,冢虎,冢虎……” ?这两个字好似有某种神奇的力量似的,男人每一次嘀咕,眼睛就明亮几分,到最后,眼中已经有了莫名的神采,忽然抬起头哈哈大笑了起来:“冢虎,原来我的名字叫冢虎,你一定是认识我的对不对?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今天一定会有收获的,看来我可以回家了!!” ?说着,它竟然快步朝我们走了过来,此时乌鬼叔已经渐渐安静了下来,至少不再继续抱着头惨叫了。 ?男人走过来后,一手抓住了乌鬼叔,一手握住了我的手腕。 ?那触感……让人鸡皮疙瘩直冒,就像是人皮唐卡的质地似的。 ?他拉着我们到了篝火堆前,压着我和乌鬼叔的肩膀让我们坐下。 ?随后,这个叫冢虎的鬼东西在乌鬼叔身边坐下,他已经是满脸笑容了,只是落在我眼中,不过就是那张黄啦啦的人皮在抽搐而已,就像是有人刻意在拉扯,所以这笑容就有些狰狞了,他张了张嘴,正要询问乌鬼叔,脸色忽然变了。 ?“好痒,好痒啊!!” ?它嘀咕了起来,一只手一直在抓挠着自己软腰窝的位置,越挠越快,最后似乎还不过瘾,竟然撩起了衣服。 ?只见,套在它身上的人皮在腰间的位置是破损的。 ?冢虎挠的不过瘾,最后干脆一下子撩开了人皮,一只手伸到里面飞快抓挠起来。 ?当它掀开人皮的那一刹那,我借着面前没有任何温度的篝火光芒,看清了皮下的情况。 ?那是一片糜烂掉的皮肉,生着密密麻麻一大片五颜六色的脓包,其中有一部分已经被它抓破糜烂了。 ?这仅仅是冰山一角而已,但管中窥豹,可见一斑,透过这一片皮肉,不难猜到,藏在人皮之下的这个东西,恐怕浑身上下都是这个状况。 ?我看乌鬼叔一眼,发现乌鬼叔仍旧发呆,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篝火,也不知在想什么。 ?情况已经明摆着了,乌鬼叔竟然认识眼前这个男人!! ?或者应该说,对方披在身上的那层人皮乌鬼叔很熟悉。 ?而男人的整体模样,应该是丑陋而恐怖的,这才披上人皮遮羞。 ?一路纠缠我们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眼前这个男人了…… ?他莫名其妙的缠上了我们,一路上无论我们怎么躲闪,最后他总是可以找到我们,并且追上来…… ?再加上对方那浑身脓包、溃烂的内在。 ?当这一系列联系在一起的时候,一个名字在我心里呼之欲出,我已经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夜归人!! ?他娘的,我们竟然遇上了夜归人!!” ?…… ?(第二更) 第1429章 被打破的禁忌 ?夜归人。 ?这是一种非常非常独特的……冤魂厉鬼!! ?当然,它不仅独特,还很稀有!! ?在万族谱乃至于卫氏一门的历代祖先留下的众多手札里,并没有这种东西的踪影,反而是在我师祖的游记里提到过这种东西,那本游记里多是他云游天下时的一些见闻,其中关于治病救人、民间疾苦记录的最多,与魑魅魍魉有关的内容反而很少,即便记录,也都是一些非常奇特的东西,这夜归人正是其中之一。 ?我师祖亦将其称之为食魂怪,概因这东西的食谱有点广泛,多数凶魂厉鬼都喜欢对活人下手,有爱**气的,有爱吸血的,更有甚者干脆喜爱生食活人的,活人这东西自然也在夜归人的食谱上,它属于食气鬼之一,食人生气、精气等,可相比于活人,它更喜欢以鬼物为食,于是我师祖就给它起了食魂怪这么个名儿。 ?关于这东西的成因,我师祖也不是百分百的肯定,仅仅是有一些猜测。 ?化为夜归人的人,生前多是四处飘零的异乡人。 ?身在异乡,心在家乡,无奈命途多舛,终不能归葬故土,横死在他乡,死时满心都是思乡之情,几成执念。 ?执念在修行之人看来,它其实是一种能量,可以算作是精气神的力量之一。 ?极端的思乡之情化作执念,在这种强悍的精气神力量干扰下,会影响到它魂魄的状态,使其出现异变,最终成为夜归人。 ?当然,死在异乡的人很多,中国人讲究个落叶归根,现在的人这方面感情很淡薄,以前的人比较强烈,哪个客死他乡的死时不怀念故乡?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这方面的执念,并不是每一个都会成为夜归人,这涉及到了一个几率问题,我师祖认为这种几率很小,可能不足千万分之一,只有一些执念非常非常强大的,才有一线可能抓住这种几率,最终成为夜归人。 ?这种强大的精气神力量干扰了正常的生死规律,魂魄发生异变,有悖天道,惩罚也是随之而来。 ?于是,在夜归人形成之际,其魂魄会疯狂汲取周围的污浊之气,完全由污浊之气凝聚出身体来,这样的身体自然是污浊不堪的,说的比较容易理解一点就是全都是毒素,所以夜归人的身上会长满这种各样的脓包,奇痒难耐,痛苦不堪,而且污浊之气会影响它的神智,几乎抹平他的记忆,只残留很小一部分记忆,使得他几乎只剩下归乡这个执念,演变成了他的本能,支配着它的行动。 ?只是,记忆都已经残缺不全了,如何还能找得到归乡的路? ?他成为这个样子,只是想回到自己的家乡,偏偏永远也找不到回到家乡的路。 ?这正是,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老天爷便是有这么个恶趣味,那些命苦的人,往往什么倒霉事情都会摊上,生活里连一丝丝的甜意都感受不到,心中越是想做什么事情,就越是无法成功。 ?于是,众生皆苦。 ?除了这些特征外,夜归人还有一个特点——他的大部分记忆都被污浊之气抹平了,可就像是藏在了最深处一样,总是会给他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他会莫名其妙的找到自己的尸体,将自己的皮披在身上,来遮掩自己的丑陋外貌,很难解释它为什么会这么做,我师祖认为,所谓近乡情怯,归乡之人最怕的便是物是人非,一句“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道尽归乡人的凄凉与无奈,夜归人惧怕自己丑陋无比面目全非,即便归乡也无人认得自己,所以会本能的找到尸体,披上人皮。 ?此外,一旦有他所熟悉的人出现在他身边,他总能第一时间捕捉到对方的气息,并且立即缠上对方,不断询问对方如何回家。 ?你不能假装不认识它,它会发狂,残忍的把你啃得只剩下一把枯骨。 ?你也不能将它真的带回家乡,因为死者已矣,生者还要活下去,真相一定是物是人非的,它本是因情感执念而诞生的东西,接受不了这一切,顷刻之间化身为魔,将变得无比强大,一时间杀戮四起,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当然,首先死的那个,一定是带它归乡的人。 ?这便是夜归人了。 ?我的目光在冢虎和乌鬼叔的身上来回游离着,眼神闪烁,这里面的信息量……很大啊!! ?冢虎是夜归人,他不会无缘无故的缠上一个人,除非这个人是他的……故人! ?很显然,我是不认识它的。 ?那么,他的故人就是……乌鬼叔!! ?乌鬼叔大抵是有三段人生的。 ?他是元朝以前的人,生活在即墨古城旁的一个小村落里,以打渔和随船出海为生,这是他的第一段生命。 ?后来,他失踪了,来到了丽人国的遗址,在这里徘徊了几百年,这是他的第二段人生。 ?再后来,民国三十二年,他出现在了明苏尼达美人号上,来到了海帮,期间因为有人询问他旧事,几次失忆,几次又重新开始人生,这是他的第三段生命。 ?那么,冢虎又是他什么时候的故人呢? ?这座岛屿上除了葛天氏弃民,没有活人,冢虎看起来也不是葛天氏弃民的模样,所以……不属于他的第二段人生。 ?海帮的人多数是福建沿海的渔民,自古以来,这些人就是最为敢闯敢拼的一批人,他们信奉祖宗,对故乡却没什么留恋之情,常常祖宗牌位往怀里一揣,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他们的故乡,而今南洋、甚至西方的许多华人,都是他们的后裔,他们敢闯敢拼的天性……注定他们不大可能会成为夜归人。 ?那么就只有最后一个可能了——冢虎,是乌鬼叔第一段人生的故人,此人和他一样,是元朝以前的人,甚至有可能和他一起来到了这里。 ?可是,现在冢虎死了,变成了夜归人,而且……就死在了距离伽罗殿不远的地方!! ?而在卫庶人留给葛天氏弃民的几条神谕里,其中有一条是这样的——任何意外流落到这座岛屿上的人,决不允许靠近丽人国的遗址。 ?于是,葛天氏弃民将所有抓到的人全都弄成了怪物。 ?可是现在……有了一个漏网之鱼! ?卫庶人留下的神谕禁忌,早已经被打破了!! ?而且,时间都是如此的巧合!! ?乌鬼叔和冢虎他们,不出意外都是宋末元初时的人,他们在宋末元初时来到了这里,不知是怎么做到的,竟然绕开了葛天氏的部落,直接跑进了深山里,彻底打破了卫庶人立下的神谕。 ?而宋末元初时,被镇压在这里的卫伯言第二次发飙,他打碎了卫庶人立在神泉之畔的石碑,葛天氏弃民埋葬死者的亡灵山频频出事,部落里死伤无数…… ?卫庶人立下的所有神谕,都是为了针对卫伯言。 ?这发生在同一时期的两件事情,中间必定有联系!! ?…… (第三更) 第1430章 回家的路 ?有个词儿叫做厚积薄发。 ?简单的来理解呢,就像是玩俄罗斯方块,有人就喜欢稀里哗啦工工整整的堆砌半天,直到一个关键的模块落下来,全部消掉。 ?对于此刻的我而言也是这样,这一路走来零零碎碎点点滴滴的了解了太多太多的信息,这些信息是杂乱的,此刻,忽然之间汇聚在一起,一下子很多事情全部都明朗了。 ?我的脑袋里甚至渐渐浮现出了这样一个故事:? ?卫伯言终究是一位天官,卫庶人想要镇压他,单单凭借四方鬼侍肯定是不够的,除此之外,他绝对还有其他的布置。 ?从葛天氏弃民那里得到的消息来看,无论是第一次镇压卫伯言,还是宋末元初之际,卫伯言反弹,继而被镇压,无一例外,当时都是天雷滚滚,地龙翻身,犹如末日降临。 ?这些力量是打击卫伯言的主要力量,也是将卫伯言束缚在这里的真正牢笼。 ?牢笼,肯定有破绽!! ?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法术,这是定律,完美的东西不可能存在,这是天道! ?卫庶人定下神谕,不允许流落荒岛的人靠近丽人国遗迹,不允许卫氏子孙登上这里,全部都是针对卫伯言的,很显然,这些神谕,就涉及到了破绽的问题。 ?很大的可能,一旦这些禁忌被破坏,他就没办法彻底将卫伯言消灭了,甚至,连困住卫伯言都成了一个奢望! ?宋末元初之际,中原大地战火纷飞,丝绸之路断绝,于是宋人开辟海上丝绸之路,很多沿海渔民纷纷踏上了这条南宋的经济命脉谋生。 ?彼时,即墨古城旁的一个小村落里,一众人集资打造船只,踏上了这条航线,这些人里就有乌鬼叔和冢虎。 ?可天有不测风云,他们并未抵达流淌着奶与蜜的贸易之地,反而遭遇风暴,来到了丽人国的遗迹。 ?彼时,卫伯言在被镇压了千年后,似乎积蓄了足够的力量,于是掀起的第二场暴动,他将怒火倾泻到了一切与卫庶人有关的事务上,卫庶人留下的石碑被打碎,将卫庶人当做神灵来信仰的葛天氏后裔也遭到了疯狂报复。 ?一时之间,葛天氏的后裔疲于奔命,对于海岸线的关注自然而然就放松了。 ?于是,流落至此的乌鬼叔和冢虎他们,很幸运的没有被葛天氏后裔捉住,并且弄成怪物,他们进入了山区,一路直达这里,最终……打破了神谕,来到了卫伯言面前。 ?冢虎他们的死必定与卫伯言有关,而乌鬼叔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活了下来,又过了千年,他随着明苏尼达美人号去了海帮。 ?神谕被打破,会对卫庶人的计划造成怎样的不利影响?不知。 ?会给被镇压的卫伯言带来怎样的变化?也不知。 ?但,他们一定和卫伯言有关!! ?此前我还是小心翼翼的在做着猜测,但是当所有点点滴滴的线索全都指向这里的时候,那就不必再猜测了,事实一定是这样的,我甚至觉得,我脑海里形成的那个故事与当时发生的事情九成的吻合,因为只有如此,才能将这一系列的事情串联起来!! ?…… ?无人知道,我此刻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当然,对于乌鬼叔和冢虎二人的关注也从未停止。 ?乌鬼叔在看着篝火发呆,冢虎则一直在抓挠着自己的身体。 ?我没有贸然去打断他们,而是在静静等候,静观其变。 ?过了很久很久,这二者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几乎是同一时间状态都发生了一些变化。 ?乌鬼叔原本痛苦、迷茫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那双浑浊的老眼变得清亮,眼神波澜不惊,显得很深邃,我竟瞧不出他的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冢虎则不再抓挠自己的身体,他的手从人皮破裂的地方拿了出来,那里渐渐流出了一些黑中泛红的液体,散发着浓郁的腐臭味,缭绕升腾着丝丝缕缕的黑气。 ?“啊,舒服了……” ?冢虎抬起了头,常常呼出了一口浊气,随即他才想起了回到家乡这件事情。 ?不过,很显然,他的注意力基本都放在了乌鬼叔的身上,因为他的潜意识里告诉他——这个人,是他的故人。 ?他目光有些热烈的望着乌鬼叔,道:“不好意思,我耽误了一些时间,主要是我真的太痛苦了,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我该怎么回家了吗?我真的太想家了……” ?你的家,早在元人南下时就毁于战火了,现在那里连一点遗迹都没有剩下。 ?我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却没有掺和,只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二者。 ?“你的家啊……” ?乌鬼叔轻叹一声,从朽木上站了起来,随即他蹲在那团篝火前,抓起一根燃烧了一半的木头摆弄着,火苗倒映在他的瞳孔里,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的家就是我的家啊,我也很想回家,我忽然知道你为什么总喜欢烤火了,虽然这里的火焰没有一点温度,可看着火焰,总能让人不由自主的想到家…… ?你放心吧,我会送你回家的,因为我也想回家了……” ?冢虎眼中闪过热切:“你真的可以送我回家吗?不,回我们的家,我们的家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嗯,我会送你回家的!” ?乌鬼叔重重点了点头,然后…… ?没有任何征兆,他忽然从火中抽出那根燃烧了一半的木棍,猛然转身一棍子朝着冢虎的脸上抡了过去。 ?冢虎是全无防备,正侧耳想听他说家乡的故事,哪里能躲得开这又快又狠的一棍子?被抡了个结结实实,只听得“嘭”的一声闷响,冢虎套在脑袋上的人皮都被抽飞了出去,暴露出一颗圆滚滚、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脓包的脑袋,巨大的打击力量下,冢虎仰面向后倒去。 ?干瘦的乌鬼叔此刻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一跃而起,狠狠将棍子插进了冢虎的嘴里。 ?噗!! ?那木棍洞穿了冢虎的脑袋,将其头颅都钉在了地上,冢虎“呜呜”的闷哼着。 ?乌鬼叔看都不看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扭头就跑:“小卫,快跟我走!!” ?…… (第四更) 第1431章 如何称呼 ?按照启所说,石墙距离伽罗殿已经很近了,直线距离可能就是几百米的样子,至多不会超过二三里地。 ?可是,这里是怨池的中心,到处都是需要避开的鬼火,到处都是重重白雾,能见度不足几米,慌不择路的逃跑下,冤枉路是自不可避免的事情。 ?反正,乌鬼叔一直在拉着我东奔西走,到后面几乎是拖着我了。 ?我也不再指挥,一声不吭的跟着。 ?“这样跟个没头苍蝇一样跑下去,真的靠谱吗?” ?茳姚的声音在我心头响起:“也不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老头子……越来越可疑了!” ?我沉默了一下,心里说道:“没跟上来!” ?茳姚语气一滞:“你在说什么?” ?“那个夜归人,没跟上来。” ?我说道:“嗯,乌鬼叔拉着我七兜八转的,我一直在读秒,大概已经有十五分钟的时间了,十五分钟了,那个夜归人居然还没有跟上来。” ?“是啊,你不说这个,我都忘记这一茬儿了。” ?茳姚道:“难道说……那个夜归人被这老家伙一木棍给插死了?” ?“怎么可能……” ?我失笑道:“首先,夜归人本质是个冤魂厉鬼,它的躯体是由污浊之气凝聚的,和肉体是两码事,即便被摧毁,它也不会死的,甚至要不了多久,又会重新凝聚一具身体。 ?正常而言,这个过程可能会很慢,但是这里不同。 ?这里是怨池,地脉被杀死,怨气、戾气、污浊之气、阴秽之气横行,那个夜归人的躯体就是这怨池的力量结成的,积年累月,彼此早已共生共存,所以,即便真的毁掉了夜归人的躯体,在这个地方,估计弹指之间它就会重新凝聚一具出来,比外面的四方鬼侍都要快!! ?何况,插它的仅仅是一根木棍,不是什么法器,没有任何不同寻常的地方,连灭掉它躯体的力量都没有! ?嗯,这个夜归人其实很强大,它诞生在怨池里,远比外面的夜归人要厉害,你别看你已经踏入了另一个层面,可在它面前仍旧不够看,如果先前你冲动之下跳出来,结果会很惨……” ?茳姚沉默了一下,道:“如果不是你师父……” ?“好好好,对对对,你说的有道理。” ?我打断了她:“如果不是我师父逼你的话,你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凭你的道行,天底下什么地方不能去? ?这就是你要表达的话吧? ?这话你都说了快一百遍了,我都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了,信不信我连你说这话时候的表情都能模仿?” ?茳姚愈发的沉默了:“可能是这座岛屿过于荒僻了,与世隔绝的太久,让你有点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脸色一变,讪笑道:“那个……咳咳,只是开玩笑而已,开个玩笑,不至于的吧?” ?“不过你这么一说,倒是确实不大对劲。” ?茳姚语气缓和了许多:“它道行远远高于你们,先前你们无论怎么绕路,都无法避开它,它总能精确无误的找到你们,追上你们,把你们逼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最后还是结结实实的撞上了。 ?如今他如果完好无损的话,为什么还没有追上来呢?” ?“是啊,为什么它还没有追上来呢?” ?我反问了一句,嘴角浮出笑意,深深看了前方的乌鬼叔一眼,道:“这才是这件事情里最有意思的事了。” ?当然,这一切的交流,全都局限在我与茳姚之间,是以精神世界为媒介完成的。 ?这时候,一直在前方狂奔的乌鬼叔忽然停止奔跑了,来的有点突然,我差点直接撞在他身上。 ?他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前方。 ?“咯咯咯咯……” ?前方传来一连串稚嫩的笑声,像是有一些小童正在嬉闹戏耍一样。 ?人未至,声先到。 ?没过多久,前方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红色,滚滚的白雾中,渐渐出现了一溜儿小小的身影。 ?这竟然是十来个最多只能到人膝盖附近的童子,每个人手中都撑着一盏红灯笼,他们都扎着冲天鬏,光着屁股,彼此嬉闹,脸蛋胖乎乎的,可是眼睛却是猩红的,嘴里有四颗锋利的尖牙,嘴唇都包裹不住,身体的皮肤也呈现出黑青色。 ?地煞童子!! ?我几乎一眼就认出了这些童子的身份!! ?它们可不是什么冤魂厉鬼了,实际上这可以算是一种精怪,一种极阴极煞之气聚集,渐渐形成的精怪,多诞生在怨池之中。 ?有人说,它们其实是怨池的孩子! ?只是,此物看起来就跟一个个的童子似的,实际却不好惹,个个都可以算是不死不灭的存在,它们有着人的形体结构,实际视力很差,全靠对于阴阳二气的感应进行分辨,也就是说,它们不够敏锐,但力量却很强大,它们可以瞬间化作阴煞之气,好似狂风席卷一样,劈头盖脸的朝着你刮来,风停之际,你就会发现它们又一次出现了,这一次已经骑在了你脖子上,锋利的牙齿会毫不犹豫的撕裂你的脖子,最终沦落为它们的食物。 ?距离这么近,就算这些地煞童子并不敏锐,仍旧是察觉到了什么。 ?其中一个童子将红灯笼高高举起,脑袋前倾,鼻子扇动,就像是在分辨气味一样。 ?要被发现了!!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乌鬼叔就一把拉起我,一溜烟儿的跑的没影了。 ?我们虽然竭尽可能的避开了那些鬼火,可仍旧不可避免的会撞上一些到处游荡的东西。 ?除了地煞童子,我们又陆陆续续遇见了好几拨怨池里滋生的邪祟。 ?有一种鸡,通体没毛,有三条腿,粉红的鸡皮上到处是青色的纹路,看起来有种神秘之感,见人就打鸣,距离近的话,震得人气血翻滚,极其厉害。 ?类似这样的东西,我们遇见了很多。 ?乌鬼叔拉着我一路狂奔,每次都能提前发现危险,继而避开。 ?不知不觉间,所有的鬼火都被我们抛到了身后,乌鬼叔拉着我狂奔的速度也渐渐放缓。 ?我停下了脚步,不再前行。 ?乌鬼叔察觉到后,回头看向了我:“小卫,怎么了?” ?最危险的地方已经摆脱了,我笑着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我是乌鬼叔啊!” ?乌鬼叔纳闷:“小卫,你是不是嘴里含着的药丸子丢了,所以……” ?“不,药丸子没丢,我的问题也没有失心疯,你到底是谁?” ?我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或者,我是不是应该称呼你一声……老祖宗?!” ?…… (第五更) 第1432章 家史 ?乌鬼叔的神情渐渐趋于平静,他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我,目光深邃又耐人寻味。 ?片刻之后,他笑了,笑的脸上的皱纹堆砌在一起,极其的灿烂。 ?随后,他摊了摊手:“果然,我在骗人这件事情上没什么天赋,不过你又是怎么察觉出这具身体已经换了一个主人?” ?我看着他,试探性的问道:“卫伯言?” ?“刚刚还好歹喊了一声老祖宗,一转头就喊我卫伯言?” ?乌鬼叔,不,或者此刻应该称呼他为卫伯言了,他脸一唬,佯怒道:“虽然咱们卫氏一族向来对父慈子孝那一套不太感冒,不过你多多少少也尊重我一下好不好?哪怕你不打算纳头就拜,给我恭恭敬敬磕三个,至少你也不能直呼其名吧?” ?说着,他下意识的挺了挺腰杆子,看那架势好像还真挺想让我给他磕三个的…… ?我撇了撇嘴道:“既然你要抠字眼儿,那我就得和你掰扯掰扯,首先一个,你父慈子孝这个词儿就说的不对,咱们老卫家的第一铁律——先娶老婆再拼命,这规矩少说也得是从圣武那一辈儿就开始了吧?一个个的对于生孩子这事儿特热衷,打从圣武算起,开枝散叶到你那个年代,早都不知道分散出多少子弟了,你跟我的直系祖先都不在五服之内了,说不得你要是犯了事儿,被夷三族都波及不到我们这一脉的头上……” ?话未说完,卫伯言忽然凑了上来,那张老脸几乎快贴在我脸上了,瞬间我浑身汗毛倒竖,他却不做厉鬼,鼻尖儿在我脸上“嗤嗤”的嗅着,而后退后一步,冷笑道:“这血脉的味道,错不了,谁说咱俩关系远的?就以我所在的那个年代计算,咱俩关系可近了去了,我要是犯了事儿,都不用夷三族,灭满门就能把你的直系祖先给算进去!” ?我面色古怪的看着他:“我们这一脉生活在晋国,服务于晋国君主,你那一脉是服务于周天子的!!” ?“你知道个屁!!” ?卫伯言大怒:“你是我弟仲文子的后人,难道我还能认错不成?!” ?我眨了眨眼睛,有些发懵。 ?仲文子,应该是卫伯言对他弟弟的爱称了,这位仲文子名字可能是卫仲文? ?古人兄弟排行,不是称老大老二老三,而是以伯仲叔季来排行的。 ?老大称伯,老二称仲。 ?卫伯言名字里带了个伯字,看来是兄弟之间的老大。 ?而他提到的仲文子,应该是老二。 ?卫伯言放缓了语气,道:“我们这一脉原是不与诸侯打交道的,昔年圣武将子弟散在九州各地,我们这一脉本应镇守在豕韦之地。 ?大商年间,武丁王倾国之力征讨豕韦国,在豕韦之地大肆烧杀,最后并入大商。 ?我们不涉朝堂战争,那里打成焦土后,我们这一脉就随即迁往湋水一带,那里是周人的属地,周人将我族安顿在岐山之下休养生息,由此我们这一脉与周人建立了非常深厚的关系。 ?而后,凤鸣岐山,周文王崛起,其后武王伐纣,灭商,定鼎天下,我们随周王室一道进入丰镐,协助周王室定周礼,由此才有了礼官之说。 ?可以说,我们这一脉,才是正儿八经的礼官正宗! ?至此之后,我们这一脉一直都与周王室休戚相关,幽王烽火戏诸侯,被犬戎所杀,而后平王东迁洛邑,我们又跟随平王一道去了洛邑,就这么一代代的传到了我这一代。 ?彼时,周王室已经衰弱,诸侯并起,群雄争霸的春秋时代降临。 ?我们世代都与周王室相伴,周王室对我们礼遇有加,终究是难逃人情世故四个字,我的父亲决定尽可能的帮周王室一把,我们兄弟四人为了周王室多有奔走。 ?在我来到这里后没过多久,周王室内部就爆发了一场内战,周襄王的弟弟率领狄人的军队攻打周襄王,周王室战败,襄王逃到了郑国,之后,他派人到处向各诸侯求援,他派出的人里便有我的二弟仲文子。 ?我的二弟仲文子先访秦,又访晋,多番斡旋,这才有了之后晋文公重耳勤王之事。 ?也正因此,晋文公重耳认识了我二弟,后面向周襄王讨要我二弟,我二弟就此事晋,去了晋国后,娶晋人之女,渐渐又繁衍出一脉,便是你们这一脉了。 ?当然,这些事情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小子,你现在来说说,我与你的关系近不近?我二弟就是你的直系祖先,你喊我一声老祖宗不过分吧?” ?这个……好像还真不过分!!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这中间竟然会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随后,卫伯言又道:“哎呀,差点让你小子糊弄过去,你是如何看出这具身体已经换人了的?快说说,我好奇的紧!” ?“这似乎没什么难得吧……” ?我指了指身后:“这倒是得谢谢那位夜归人了,夜归人会本能的走到距离他最近的故人身边,他捕捉故人的方式……就是通过灵魂的气息!! ?那个夜归人的故人是乌鬼叔,如果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乌鬼叔的话,无论我们怎么逃避,它都会轻轻松松的跟上来。 ?如今跟丢了,只有一个可能——身体换主人了! ?至于为什么是你,这还用说嘛? ?除了你还能是谁?那么多的线索里,乌鬼叔的每一次出现,你被镇压的这个地方总会出现一些非同寻常的动静儿,要说他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打死我都是不信的,身体忽然换了人,你说除了你还能是谁?!” ?“原来如此……” ?卫伯言扶额,随即道:“明白了,好了,小子,你现在且跟我走。” ?我定定的看着他,笑道:“不急不急,我还有好多问题呢,咱们现在已经摆脱了那些鬼火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邪祟跑到这里,时间很充足,不着急呢!” ?卫伯言一怔,随即道:“你是我二弟仲文子的直系后人,难道还担心我会害你?” ?我神色不变,笑容愈发灿烂,可语气却很坚定:“聊聊嘛,都等待了这么久了,难道还差这片刻的工夫嘛?” ?卫伯言与我对视了一阵,苦笑道:“看来,你心里的疑惑不解开,你是不肯跟我走了,也罢,有什么问题你就问吧!” ?…… (嗯,先更一章,告诉大家我一直在写,只不过思路很卡很卡,我理理,给我一点时间,大概需要几个小时梳理一下,仍然会持续维持大量更新的。) 第1433章 禁忌(上) ?望着眼前的卫伯言,我心里明明有千头万绪,一时间却不知从何说起。 ?我耷拉着脑袋,用将将地上的两块石头扒拉了过来,一块踢到了卫伯言面前,一块踢到我跟前,二人就此席地而坐,这片刻的工夫,我已经斟酌的差不多了,扯了扯嘴角,心情颇为复杂的说道:“嘿,实不相瞒,我踏入这行大概也没几年的工夫,以前也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方式和一位死去很多年的祖先对话,那么……就先说说你自己吧。” ?“看得出,野蛮生长的,厮杀起来不要命,足够剽悍,下手也非常狠,战斗经验很充足,却缺乏成体系的训练,术也很杂,有道术,有巫蛊之术,还有一些鸡鸣狗盗下三滥的招数,唯独正儿八经的天官术不多,杂糅一家,没底线,不讲路数,什么好用用什么,就像是一个市井里的泼皮无赖一样,打着打着就知道该怎么打了,招数也没有一点的累赘,一旦打起来,最终目的就只剩下一个——如何最快的整死对方!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并不是在嘲讽你,相反,我这是在夸你。 ?在搏斗这件事情上,每一个派系都有自己的认知,不断的演绎,渐渐的就多了很多累赘,实际上真到了生死搏杀的时候,你就会发现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根本没用,像一头野兽一样去战斗反而是最高效的,从这一点来看,你大概也算是一种另类意义上的返璞归真。 ?不过,你这样的子弟大概在我那个时代是永远不可能出现,即便出现了,也会被当做是整个家族的异类。 ?嗯,但这可以理解,我们都曾看到将有一段至暗时代出现,也都曾尝试着去挽回,可最终发现那是不可逆转的,于是每个人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至少从目前来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如果把我放在你这个时代里,我曾仔细想了一下,我觉得我未必做的会有你好。” ?卫伯言笑着对我品头论足了一番,随后才说道:“至于我……你是想听一个天官是怎么成长起来的故事么?” ?“天官的成长故事…… ?我对此的理解是,一位天官一路走来是如何坑人的。 ?很显然,我对这种事儿虽然有点兴趣,但兴趣并不大。” ?我用手比划着:“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 ?“我懂你意思了。” ?卫伯言沉吟了一下,说道:“嗯,对于这一切,你到底了解到了多少,我大概是知道的。 ?关于是谁把我坑害到了这一步,我与卫庶人之间博弈斗争,这些起因经过想必你已经非常了解了,我就不多说了,说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吧!” ?他摩挲着下巴,笑眯眯的道:“那条漏网之鱼……嗯,就是你们之前遇见的那个男性的丽人,他叫什么来着,哦,对,叫做启,真不要脸,居然敢以夏启之名为自己取名。 ?那家伙的母亲,是我杀的。 ?说实话,当时干掉她的时候,我都很惊讶,这里居然不声不响的就出现了一个八蜕鬼修,幸亏发现的早,再晚一步,那还得了? ?不用这么看着我,九蜕鬼修会是一个巨大的麻烦,这一点毋庸置疑,无论如何都留不得她。 ?当然,为了避免她的力量传承下去,我带走了她的心脏。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哈哈,连我都没想到,这里居然有这么一个超级大礼包。 ?本来吧,我是想找一个绝对能信得过的人,最好是从四大门里面找,从你一路的言行来看,你应该已经接触过他们了吧?那你也应该知道,我们的天官八宝之一的首山剑就埋葬在他们的血脉里,他们永远都不敢背叛我们。 ?我打算挑选一个惊才艳艳的年轻人,教他鬼修之法,亲手布置一番,把他给埋了,再将那颗心脏给传承下去,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甚至希望他能成为九蜕鬼仙,真正意义上的鬼仙!! ?这样的力量,对我们也会有极大的帮助。 ?很可惜啊,计划赶不上变化,我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安排,就第二次来到了这里,用自己的地灵珠来温养天图石,那玩意也就一直带在我身上了。 ?我知道,你们在和鬼修搏斗的时候,曾经有一个天师级别的东西在暗中窥视,准备袭杀你,最后被那个叫做青竹的女人给解决了。 ?但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那个天师级别的鬼修并没有得到八蜕鬼仙的心脏传承,因为……那东西一直在我这里!!” ?看着他笑意吟吟的脸,我心下一颤:“莫不是……” ?“没错,我继承了八蜕鬼仙的传承!! ?至于那个天师级别的鬼修,那应该也是一条漏网之鱼。 ?当年,我踏平丽人国,犁庭扫穴,将眼前所见的一切生命全部斩杀,可终究还是跑掉了很多。 ?比如,乘船出海的那一批年幼的丽人。 ?比如,那个叫做启的家伙。 ?再比如,那个天师级别的鬼修,这是我的错,杀的不太认真,居然放跑了一条大鱼,幸亏那个叫青竹的女人发现的早,不然被那家伙一击偷袭得手,你嘎在了这里,我估计我当场就心态崩了,谋算千年,可算把你给等来了,结果一条当年的漏网之鱼却把你给嘎了…… ?你能想象我的心情吗? ?总而言之一句话,毁灭吧,老子没法活了,谁也没想活!” ?卫伯言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随即道:“至于我继承八蜕鬼仙的传承,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全是卫庶人那个老鳖孙逼得啊! ?当时我已经把自己给献祭了,地灵珠崩碎,成了温养天图石的力量,我已经只剩下一口气了,那个老鳖孙忽然跳出来,我如何能应付的了? ?万幸,他也不是一个完整的天官! ?那个老鳖孙为了追求永生,他也放弃了地灵珠,走上了另外一条极端的路,为的就是肉身长存,那条路只是理论上可行,他都快把自己完成残废了,顶多也就能打打天师级别的存在,我悍然接受了八蜕鬼仙的传承,自然能吊着捶他。 ?如果他是一个完整的天官,只怕我当时也得嘎了…… ?可恨,老鳖孙跑的太快,终究是没能留下他啊……” ?…… (今天保底五更) 第1434章 禁忌(下) ?卫伯言竟然……继承了八蜕鬼仙的道行遗产!! ?我做过很多猜测,唯独这一条在我猜测之外,概因在我们与鬼修搏斗时,暗中曾出现过一个天师级别的鬼修在窥视,意图偷袭干掉我,后被青竹斩杀,这对我造成了误导,让我信誓旦旦的以为那个家伙就是继承了八蜕鬼仙心脏的存在。 ?用了很久,我才渐渐消化了这些内容。 ?卫伯言乜了我一眼,对我的表情非常满意,老卫家的人似乎都有这样的臭毛病,每有惊人之举的时候,都喜欢阴恻恻的躲在一旁看别人被自己惊到后的神情,而后便是一阵自得,这多多少少带点变态,就跟杀人凶手事后八成要返回犯罪现场观摩一番一样。 ?这厮大抵是心情变得极好,又说道:“只不过很可惜,我在继承八蜕鬼仙的心脏时出了一点问题。 ?怎么说呢? ?对于鬼修而言,力量的传承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毕竟那是一份可以让人直达天师以上的大礼,马虎不得。 ?整个继承过程,需要布置复杂的仪式,需要准备很多大药,以便在心脏的力量蔓延开来,对魂魄造成伤害时,能够及时的挽救自己…… ?我当时被卫庶人逼迫,不得已临时强行吞下心脏的力量,结果就是,我在驱逐了卫庶人的同时,自己的魂魄也被心脏的力量摧毁的七零八落,几乎趋于崩溃,不得已只能将自己的魂魄镇封在自己的躯体里,通过躯体来温养魂魄,以此来避免魂飞魄散,彻底消失。 ?我需要血祭,需要从活人的身上汲取生命活力,或者一些有着充沛的精气、能生死人肉白骨的大药也可以…… ?卫庶人那个老王八蛋也知道这一点,于是那鳖孙将这里彻底镇封了,让那些葛天氏的弃民把守着外围,根本不允许有活人靠近这里。 ?你说这多损啊?! ?他不敢来直接找我,怕我魂魄冲出躯壳,和他同归于尽,同时他也知道,只要他离我远远的,凭我的状态,一旦冲出躯壳,根本来不及找到他就魂飞魄散了,他只要和我保持一定的距离,基本就是安全的。 ?于是那个老王八蛋就贱兮兮的把我困在这里了,因为他很清楚,我的躯体虽然可以遏制我的魂魄溃散,但我魂魄的力量一直在流失着,只不过流失速度比较慢而已,最多两三千年的工夫,我终究还是要彻底寂灭的,前提是……不让我得到血祭!! ?他这是……要让我慢性死亡,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衰亡!! ?老王八蛋,太狠了,别让我找到他,否则我一定要把他剥皮抽筋,我卫伯言纵横一生,还从未遇到过这么苟的人!!” ?提到卫庶人,卫伯言看起来就有点抓狂失控…… ?沉默了一下,我道:“冥冥之中,似一切自有天意,所以最终在宋末元初之际,乌鬼叔那一批人的到来化解了你的困境?你血祭了乌鬼叔的同伴,那个叫做冢虎的人?如此,你算是得到了一剂大药,最终保住了自己的魂魄,得以脱困,随后又蛰伏在了乌鬼叔的身上?” ?“不是一个人,是十七个! ?如果是我的魂魄刚刚被心脏的力量所伤时,血祭一个人足以。 ?可当他们来到这座岛上的时候,我的魂魄力量已经在过去的将近两千年的时间里流失了太多,处在魂飞魄散的边缘,一个人已经不够了,我血祭了足足十七个人,才保住了自己的魂魄。” ?卫伯言看着我,神色复杂:“十七个无辜之人的性命拿来血祭,这样的行为大抵和一些妖魔邪祟也没区别了吧?天官的一生都在战斗,都在降服这些东西,最终屠龙者终成恶龙。 ?可是,我不后悔。 ?相对于我们这一门的气运而言,十七人算什么,千万人也可血祭,当我们这一脉彻底被打垮,阴阳之间会出大问题,那时才是山川倾覆,换了日月,死者更将不计其数。” ?我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转而问道:“那么,你又为什么要蛰伏在乌鬼叔的身上,你潜伏到中原世界到底要干嘛?” ?“找你。” ?卫伯言道:“你应该知道,我曾两次踏足丽人国,第一次我为踏平他们而来,第二次我为天图石而来。 ?在第二次来这里之前,我曾找了一位命师,他以生命为烛火,燃烧自己,看到了一角未来。 ?所有的天官都知道,因为圣武、因为我们自己的所作所为,天谴降临,礼官一门将迎来一段至暗岁月,那段岁月抬头看不见希望,俯首惟有茫茫苦海,礼官一脉或将断绝在这段黑暗岁月里。 ?可是,那位命师看到了,他看到了希望之火。 ?黑暗岁月将过去,有一人承载着这一脉的屈辱和辉煌而诞生…… ?嗯,这个人,就是你。 ?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当年管仲问我之时,我在地图上的随手一指,最终就是为了将你引来这里。 ?这些决定都是我提早做好的布置,我千算万算,没算到还有一个卫庶人早就暗中盯上了我。 ?他的出现让我很不安,天图石对他太重要了,他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要杀绝登上这座岛屿的所有卫氏子弟,其目的不言而喻。 ?我担心他会干扰我做出的布置,于是决定借乌鬼的尸体出去找你。 ?可这当中有一个问题,那位命师……看到了你,看到了很多画面,但他算错了时间!! ?他认为你将在两千五百年后出现,于是民国三十一年的时候,我把握着大概的时间离开了这里,谁知你却是在两千六百年后出现的,让我好一番苦等,足足等了你七八十年……” ?说到这里,他看了我一眼,又说道:“当然,也不一定是他看错了。 ?那位命师很强大,他的本事,在我那个时代可以称之为是天地第一。 ?他连你都看到了,没道理把时间推算错误。 ?这一点很古怪。 ?所以,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他所看到的那条命运路线,中间或多或少发生了一些改变,横跨两千五六百年的推测,这本身就是一件难度很大的事情,中间一个小小的变数,可能会导致最终结果大相径庭。 ?我觉得,或许是中间生出了什么变数,最终导致黑暗多蔓延了七八十年,你的出现比预料的时间要晚很多。 ?这到底跟卫庶人有没有关系,还是说和我们礼官一门的敌人有没有关系,我不大清楚。 ?好在,黑暗终于过去,你也来了,这样的结果已经是最好的了。” ?…… ?(这章修改的比较多,比预定的晚,还有三更,我连夜写完) 第1435章 一具身体 ?卫伯言含笑看着我,只是那个眼神多多少少有些让人肉麻。 ?我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他的视线,沉默了一下,道:“可是,你的魂魄继承了一位八蜕鬼修的力量,那得多么强大?为什么当你蛰伏在乌鬼叔的身上时,旁人却一点都看不出来?” ?“天官的手段,他们怎能了解?” ?卫伯言冷笑,随即也觉得自己这个牛吹得有点狠,谁都知道,能镇压一个时代的天官其实是有敌的,古往今来陨落的众多天官就是个明证,如果天官真的无敌,我们这一脉怎么会混到这一步,所以他略微尴尬的又说道:“当然,这有个前提,就是我自己得进入深度沉睡中,如果我是清醒的,任我的手段再高明,也无法躲过高手的窥视。 ?所以,当我在乌鬼的身边时,绝大多数时间其实都是沉睡的,对于外界一概不知。 ?对此我必须跟你说抱歉,你一路走来遇到的许多苦难和危险,那时我正在沉睡,基本上一无所知。 ?我知道的这些,都是我醒来后从乌鬼的记忆里看到的。 ?实际上,为了绝对安全,我是你们来到这座岛上后才真正意义上醒来的。” ?“所以,刚刚登上这座岛的时候,乌鬼叔忽然失踪,那个时候其实是因为你醒了?” ?我皱眉道:“既然你醒了,对我没有恶意,只是希望我得到天图石,那你为什么又蛰伏到了现在?对于我们所遭遇的一切危险,从不多提醒一句?如果不是刚刚我和青竹他们分开,甚至点破了你的存在,你压根儿就没有出来见我的意思! ?恕我直言,这种行为太古怪了,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不,这种行为一点都不古怪!” ?卫伯言很认真的说道:“除了你,我信不过任何人!! ?即便,你身边的那些人你非常相信他们,甚至可以性命相托,但那只是你的看法,并不影响我对此的判断,我仍旧是信不过任何人,甚至是那个无双,摆渡人的后人,摆渡人与我们卫氏一族一直都休戚相关,无双对你也绝对忠诚,我……仍旧信不过他! ?因为,天图石太重要了,你真的不知道它的价值,我不能允许传承的过程有一丁点的风险,当年我为了让它复苏,崩碎了七颗地灵珠来滋养它,这大大降低了子孙后人成就天官的几率,几乎是断绝家族气运的行为,可我仍旧是这么做了,我相信圣武天官在世的话,也一定会赞同我这么做的。 ?你以为了牺牲的只是我这一个天官吗? ?我卫氏一族,死了多少天官了?如果只是我一个天官,又算什么呢?崩碎的七颗地灵珠,那代表的是无数的天官,可我仍旧把它们献祭了! ?现在你跟我说,因为你信任那些同伴,就让我允许这样的风险存在? ?所以,必须避开他们,或许你应该庆幸,最后的关头出了点岔子,他们意外的离开了,如果他们不离开,我一定会想方设法解决掉他们,你要相信我的手段,即便我现在没有天官的力量了,要坑杀他们也不难,包括那个青竹,她确实超越了天师,可这样的存在我又不是没杀过,还杀了很多个呢。 ?即便你会因此而恨我,无所谓,我只要让天图石没有任何风险的传承下去就可以了,我的使命已完成,其余何足道哉?你若愤恨,我的尸体就在那里,任由你鞭笞,你若不解恨,那便将我打个魂飞魄散,我绝不还手。” ?苍老而粗糙的手无声的搭在我肩膀上,卫伯言脸上带着苦涩之意,他的语气也很柔和,甚至可以说是语重心长,如同一位正在教育子嗣的长着:“孩子,你是我弟仲文子的后代,我一声无后嗣,你便也是我的子嗣,你这一路所走来经历的种种,我都已知道,一路血战,你的难处我亦知道,卫氏一族大不如从前,连子孙都无法庇护,对此我也很痛心。 ?可是…… ?相比于生死,危险,伤痛而言,这世上最大的痛苦源自于人的内心。 ?我爱一人,于是,我放下屠刀,择一城欲与她终老,可她心有所属,与我携手一生,亦同床异梦了一生,临死之际,她的心未曾有一秒钟属于我,这样的意难平你可知? ?我信一人,于是,我上得刀山,下得火海,倾此性命托付与他,为他无事不可为,可他只因得钱三千,便转手将刀锋刺进我的胸膛,这样的背叛你可知? ?孩子啊,人这一生,终究是一条孤独的旅程,那种孤独当你有所体会时,已是彻入骨髓,让你遍体生寒,好似天上地下再无一处能让你有些许暖意,永远不要妄图用自己的内心感受去揣测他人的内心,将心比心这四个字本身就是可笑的,人的情感是永远不可能相通的,当你付出一切时,你所能感动的只有你自己,于是,信任二字无从谈起,在这个世界上,你所能信任的只有你自己。 ?你,还是太年轻了,终究无法理解这种痛苦,所以你不理解我的行为也很正常。” ?他头颅微微昂起,眼中有沧桑流转。 ?那种沧桑是我无法看懂的,是岁月打磨出来的。 ?“很抱歉,最终我还是我法理解你的这些说辞。” ?我微微摇头:“你大概已经丧失了信任这种能力,我与你不同,对于我身边的人,我对他们的信任甚至超过我自己。 ?无双是个贪吃的孩子,可假如我们两个都濒临饿死,眼前只剩下最后一口食物,我坚信他最终会把食物给我。 ?老白最奸滑,可假如有一天我面临绝境,往前踏出一步就要粉身碎骨,他或许会哭,或许会坐在地上吓得屎尿齐流、鼻涕眼泪都混在一起,但最终的结果,他仍旧会选择和我一起粉身碎骨。 ?就像你说的,人的情感无法互通,我不指望你能理解我的信任,不过这也没关系了,反正,最终的目的你已经达到了,现在只剩下了我和你。” ?最终,我结束了这个话题,很多事情和疑点在这一刻全部揭开了。 ?沉默了一下,我问道:“那么,天图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能让你和卫庶人全部疯狂至此?” ?“它是个什么东西…… ?嗯,这个问题我得好好想想……” ?卫伯言昂起了头,在斟酌措辞,而后道:“很难去形容,但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你可以理解为……那是一具身体!!” ?…… (第三更) 第1436章 天官的短板(上) ?一具……身体?! ?我抓了抓头,有些不大能理解。 ?“没错,一具身体,它有某种神奇的力量,拥有它,可以让你发生脱胎换骨的变化……” ?卫伯言看出了我的迷惑,凑了上来,低声说道:“换而言之,嗯……你对你自己现在身体还满意吗?我想你大概是不满意的吧,只不过与生俱来,你从没有选择的余地而已,它,可以给你的选择的权利!” ?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睑低垂,从我这个角度来看,他的目光所凝视的地方就有些不太对了…… ?于是,我成功的想歪了。 ?可以让人拥有某种神奇的力量…… ?在加上卫伯言那种神神叨叨的表情,这让他在心里的形象成功转变成了一个卖药的…… ?“让卫伯言和卫庶人生死相拼,人脑子都快打成狗脑子的东西,就这点功效?” ?我不敢置信的乜了卫伯言一眼,不过随即又觉得好像也不是说不过去。 ?神奇的力量…… ?多少男人为了这种神奇的力量疯狂。 ?曾经在长江流域大量生活的犀牛,就因为传言它的角可以给人带来神奇的力量,于是惨遭灭绝。 ?类似的难兄难弟数不胜数。 ?没有哪种野生动物的灭绝和濒危能逃脱神奇力量的魔咒,只要和这种神奇力量挂钩,濒危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所以,好像似乎还很合理? ?总之,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好像能说得过去,这就是我现在心里的感受。 ?最终,我沉着脸没好气的说道:“不,我对自己的身体很满意,尺寸什么的一切正常,而且我特么都跟着我师父当了道士了,八成是这辈子难娶亲了,我要这种神奇的力量干什么?” ?“什么尺寸?” ?卫伯言愣了一下,随即面色迅速阴沉了下去,几次握紧拳头又渐渐松开,最后森森然的说道:“我觉得当年除了让那个天师级别的丽人逃过一劫外,我这一生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把那个叫老白的东西除了,此人留在你身边果然是个祸害,不知不觉间就给你脑子里塞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呃……原来不是那什么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误解了,抓了抓头,讪讪笑着,颇为不好意思。 ?“不对。” ?卫伯言回过味道来了,恶狠狠的看着我:“你说不娶媳亲是什么意思?你不娶亲我们老卫家怎么办?” ?“随口一说,随口一说而已!” ?我连连摆手,卫伯言不依不饶,很是争论了一番后,最终以我捏着鼻子发誓一定好好娶老婆,好好生孩子,最好娶一百个,生一千个孩子为协议内容,卫伯言这才放过了我,至于心里怎么想的,也就只有我自己知道了。 ?关于这个问题,我又不是没请教过我师父,我师父每次听了都是摇头,然后一脸高深莫测的说——为师对此大抵也是不了解的,不过在为师年幼之时,每当夜幕降临,我母亲喊我父亲安寝,我父亲都是面有戚戚,两股战战。 ?及至长成归家,我姐姐动辄河东狮吼,我姐夫唯有掩面,七尺高的汉子竟然喘气都小心翼翼。 ?再观歆雅,拳打南文北武,脚踏天官摆渡人,怒则饱以老拳,恨则断其经济命脉,偌大个真武祠,竟无一合之敌。 ?由此三人不难看出,女人,这应是一种神奇的存在,鬼神可降服之,唯此难以招惹,敬而远之,敬而远之…… ?卫伯言和我师父,我当然是相信我师父了,那我师父能害我么? ?随后,卫伯言总算将话题重新拉回了天图石上面,沉吟了一阵,长叹道:“其实,我们这一门的人,身体或多或少都有些问题。 ?简单的来说,就是这具身体它是有极限的,它大大的限制了我们,犹如牢笼,让我们束手束脚。 ?你有没有这样一种感觉,动用天官术,往往很难酣畅淋漓? ?天官术的威力是十分强悍的,这一点你现在应有所体会了,你不过就是归鼎层面而已,在这个层面甚至还没有站稳,整体的掌握程度很差劲,可你却能用龙脊弓一箭重伤、乃至射杀一位半步天师。 ?跨境界而战,并且战而胜之。 ?这种事情不是不能发生,以弱击强,须得把握好时机,做足准备,对方可以失误九十九次,而你连一次都不能失误,方才有一线可能成功。 ?对于别人来说,这就是这么难! ?但是对于你而言,轻轻松松就做到了。 ?等你到了天官,这种感受会更加深刻,天官从修行层次来看,顶多也就是和天师一个层面而已,可杀天师如屠一狗,天师之上,甚至跨越两三个层面的,也照样可以一战,甚至击杀之,不然何以镇压一个时代。 ?可就是这些强大的天官术,你根本施展不了几次! ?比如你,你动用龙脊弓,瞬间被攫走大量精血,一箭之后,你废了。 ?或者是你动用龙鳞甲,只消唤醒,你的力量立刻被抽走一半。 ?龙化之后,你同样将进入一个漫长的恢复期。 ?这么强大的力量,如果你一旦可以结合使用,同时爆发出来,你能想象有多么强么? ?可惜,你的身体强度根本不足以做到这一切,他是如此的孱弱,以至于用了龙脊弓后,你一个月都恢复不过来,用了龙化,你也将有一个漫长的虚弱期…… ?这些,都是你的身体对你的禁锢!! ?这还仅仅是你看到的,如果你动用天官决,你会发现这具身体愈发的鸡肋! ?这就是这具身体的弱点,我现在这么说,你对它可还满意? ?就像是……老天爷给了我们能屠龙的神力,却偏偏给了我们一副体能极差的身体,只能打出一拳,然后你便气喘吁吁了。” ?这些问题我当然知道!! ?我讷讷道:“我以为……这只是我道行低,没有太多灵气的缘故。” ?“确实与你道行低有关系,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这样的问题会一直存在,你道行高深后,它们的影响只是变弱了而已,但那种让你无处施展拳脚的憋屈感还会一直存在,说到底,其实还是这具身体的问题!” ?乌鬼叔轻叹道:“实际上,这具身体给我们的桎梏……并不仅限于此! ?你可知,历代天官为何早死?” ?…… (第四更) 第1437章 天官的短板(下) ?历代天官早死的原因?! ?这几乎是个无须争辩的事情,在外界早有公论,不外乎便是天官的一生都在战斗,不断亏损着自己的身体根基,日益月累,最终走向早衰么? ?不过,看卫伯言的神情,似乎…… ?我试探性的问道:“难道说,这里面另有隐情?” ?“确实有隐情。” ?卫伯言点头,道:“天官的一生都在战斗,亏耗身体,这是原因,可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那些威力强绝的天官术,对我们本身的损伤就很大! ?造成天官早衰的原因,敌人留下的伤占三分,自身留下的伤占七分。 ?一路上你们兄弟之间追溯往昔,说起很多旧事,乌鬼曾是旁听者,你们的很多对话都在他的记忆里,我观这些记忆,发现你似乎很早就接触到了真正的天官术。 ?在对付青鴍黄鷔时,你曾与一个叫卫道子的天官有过接触,此人生在商代时,我那个年代仍旧有他的故事流传,他似乎传授了你豢龙印。 ?而在燕山龙庭里,你又曾和一个叫卫襄子的天官有过接触,他又为你亲自演示了一种叫做升龙印的天官术。 ?你可能不知道,无论是豢龙印,还是升龙印,这两种法术都归属于天官术中的一个门类,这个门类下的所有法术,都是针对地脉、利用地脉的,我们将这一整套术法称之为是豢龙术! ?豢龙术,就是对天官身体摧残最严重的天官术之一! ?你所见的豢龙印、升龙印,这些算是比较基础的,对身体伤害较小,而豢龙术中的终极术法……你这辈子可能用不了几次。 ?你应该能懂我这句话的意思。 ?我们的天官术,对我们的身体伤害如此之大…… ?这难道不讽刺吗? ?此外,还有一点。 ?修行之路无止境,天师之上还有神人,可斩三尸,能篡阴阳…… ?这样的神人我打过很多个,他们战力不行,可单纯的从道行来看,却远远要高于天官。 ?七珠天官,单论道行,不过就是天师而已,从修行之路无止境这条路来看,我们理应还能继续往上走,继续堆砌地灵珠。 ?可是,你听说过八珠天官,九珠天官吗?” ?我微微摇头:“不曾听说过,难道是地灵珠的原因吗?!” ?“并不是地灵珠限制了天官,归根究底,问题还是在我们的身体上。” ?卫伯言笑道:“你应知道,这天底下不可能只有七颗地灵珠,地灵珠有不少。 ?实际上,从夏开始,地灵珠才变得日渐稀少。 ?在夏之前,天地灵气充沛,那时有许多部落,每一个部落都有自己的独特之处,都有契机孕育出一个文明来,他们都是有大气运的,再加上天地间灵气充沛,与地脉交感,于是龙脉结穴成珠屡见不鲜。 ?那是地灵珠的一个井喷时期,诞生的数量远超你想象。 ?要不然,卫庶人这条老狗生在夏朝时,在他之前,只有一个虞朝,他拿什么成就天官?圣武天官如何成就天官? ?那个时期,大概是成就天官最容易的时期,只可惜那一大批地灵珠或隐遁天地之间,或被后续的天官损毁,最终没剩下多少了,但可以肯定,这天地之间还藏匿有很多地灵珠。 ?以天官的本事,几千年来,难道真的没人找到八颗地灵珠?可为何从未听说过八珠天官? ?因为做不到!! ?当你走到天官后,如果你还留存着你这具躯体,那时候你会很明显的感觉到,七颗地灵珠已经是这具身体的极限,再多,身体会崩碎,当场死亡,魂飞魄散!!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我们与生俱来的这具身体,与我们并不匹配。” ?说到这里,他轻声一叹:“孩子,听到这里,你作何感想?” ?“这……一言难尽!” ?我比划着说道:“这是我从来没接触过,也没思考过的问题,如今是头一回听说我们还有这样的问题……” ?“我听你说起过卫襄子,那倒是个英雄人物,他应该是我弟仲文子的后人,绝大多数天官都和他一样,只知道战斗,只知道执行自己的使命,稀里糊涂的战斗,最后稀里糊涂的死去。 ?就连那个卫道子也不例外,他声名显赫,可在我们族内名声并不好,什么先娶老婆再拼命,完全就是头种猪! ?他们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停下来思考。” ?卫伯言摇头,冷笑道:“虽然我恨不得把卫庶人那老匹夫剥皮抽筋,可却不得不承认,那老匹夫是个人物,在追求极道的路上,他与我是同行之人。 ?对于我们这一门的术法,以及存在的问题,大抵他和我是思考最多的人! ?至于刚刚说的八珠天官,九珠天官…… ?我怀疑有一人可能真的实现了!” ?我悚然一惊:“谁?!” ?“圣!武!” ?卫伯言微微眯着眼睛:“我为了找到问题的根源,不可避免的就要去追溯我们这一门法术的开山鼻祖——圣武天官! ?越追寻,我心头的疑惑就越重!! ?从他留下的一些手笔来看,他根本就不可能是天官,七珠天官根本办不到,所以我猜测,圣武可能至少都是八珠天官,甚至是……九珠天官!! ?七珠天官,便可跨越两三个层次去战斗,九珠天官……大概真的是……最接近神的男人了吧? ?从他留下的一些手段来看,真的犹如神迹! ?可是,为什么自圣武之后,所有天官的身体都出了问题、偏偏圣武天官却没有任何问题? ?他是我们的祖先,为什么他能,我们不能? ?这是我一直追溯的原因,后来我不得不得出一个结论——可能、大概,是在传承的过程中出了问题了,简而言之,就是我们的血统有问题! ?反正,我们与生俱来的身体肯定是有大问题的!” ?我晕晕乎乎的问道:“所以,身体无法承载法术,无法突破七珠的极限,这些所有的问题……你最终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换一具身体?! ?就是……天图石?! ?你确定这靠谱吗?” ?“绝对靠谱,既然我们的身体是无用之物,那就扔掉他好了!” ?卫伯言道:“事实已经证明,天官根本不足以化解我们这一门面对的问题,除非……圣武复生!! ?圣武已死去,那就再造一个圣武出来!” ?说到这里,卫伯言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眼神很狂热:“我告诉你,如果你维持现在这个状态,你扛不起未来,你迟早要死去,你身边的所有人都会死去,与其那时候痛心,不如现在尝试着搏一搏,总比你到时眼睁睁的看着所有人死去的强,路,我已经给你铺好了,怎么选择,就看你的了!” ?…… (第五更,五更完成,10号还是五更,我会尽量维持这个更新数量,是尽量,卡文了我也需要一天半天的时间进行调整,大家别催命哈,写作需要时间。) 第1438章 伽罗殿 ?尝试、选择…… ?这一系列的字眼的让我眼皮子直跳,看向眼前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时,眼神也渐渐变了。 ?特娘的…… ?敢情这老家伙也不是百分百的确定啊,这是拿了我当小白鼠来看待的呀! ?不过细细想来,这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这世上哪有百分百确定的事儿? ?卫伯言已经说的很清楚了,礼官的身体存在问题,可能是圣武之后发生了意外,对此他也不是百分百肯定,生前尚在追寻当中,如何打破身体对力量的桎梏,这一直都是困扰卫氏一族的巨大难题,何来的百分百? ?一切,都只是尝试。 ?我很快冷静下来,细细斟酌沉思后,终是狠狠点了点头。 ?卫伯言拊掌,笑道:“这就对了,这才是我们老卫家的子孙该有的气派,人不狠站不稳,岂能如卫庶人那条老狗一样终日蝇营狗苟?” ?我嘴角微微牵动一下,实际,接受这个提议,倒与什么气派无关。 ?这具身体的问题是客观存在的,而无论从天盟的动静、抑或是水王爷的动静来看,未来迟早要有一场波及玄门世界的大乱,这是完全可以预见的,很多时候,灾祸的降临都是可以预见的,并不都是猝不及防才损失惨痛,而是根本无从抵御,就像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世界不会一直这么太平,迟早还会有大规模的战争降临,但谁又能阻止呢?! ?阻止不了,便只能壮大自身,以防毁灭在其中而已。 ?真正打动我的,其实是那句——如果你扛不起未来,你身边的人都会死去。 ?不得不承认,卫伯言这句话切入我的内心了。 ?与其等那时候痛心疾首的站在废墟上像个可怜虫一样哀嚎,还不如现在拼一拼,抓住一切可能来汲取养分。 ?卫伯言见我决心已定,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现在,你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我们走吧!” ?…… ?随后,我们一道再度上路。 ?卫伯言已经苏醒,他对于这里可谓轻车熟路,有他领路,几乎没有走弯路的可能。 ?我们穿过了重重雾霭,并未花费多长时间,前方便隐隐约约可见一个暗沉沉的庞然大物,伴随着一步步的迫近,那庞然大物的真容渐渐清晰。 ?这赫然是一座庞大的宫殿! ?它通体都采用了大量的石料堆砌起来,这也是所有巨石建筑的优点,如果是木质结构,恐怕早已被时光摧毁的连渣滓都不剩下了,这宫殿有自己的独特风格,有许多类似于尖形拱门、肋状拱顶与飞拱的建筑特色,这一点和哥特式建筑有些类似,但细看又有不同,比方说那类似于尖形拱门的结构,实际上方的尖角除更接近于一个大头针的样式,宫殿外面的众多浮雕等也与哥特式建筑大相径庭,只能说是类似,但一眼望去给人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可以立刻分辨出这是两种不同文化背景孕育出来的东西。 ?巨大的宫殿几乎横断了整个地下空间,只有旁边一侧留下了一些空间,地下河河水从其间流过。 ?这,应该就是启所说的伽罗殿了,原本在地表,当年卫伯言灭丽人国时,利用法术,将之沉入地下。 ?它太高大了,这个地下空间的高度并不足以完全容纳它,从我这里甚至看不到它的顶部。 ?地下河河底那些五颜六色的植物顺着它的墙壁攀援上来,不断生长蔓延,使得整个宫殿上面到处都缠挂着这些植物,艳丽的颜色让它看起来多了些诡异阴森的味道。 ?“里面很安全。” ?卫伯言嘴唇动了动,神情复杂的看着宫殿,忽然从我身后轻轻推了我一下,道:“去吧,傻小子,去看看老祖给你准备的礼物。”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迈动脚步。 ?宫殿的大门就在眼前,那大门曾经应该是极辉煌的,通体以青铜铸造,上面爬满了绿锈,五颜六色的水生植物攀附在上面。 ?大门并未被锁住,它看似厚实,实则并不沉重,我两手抵在左右两扇门上,奋力一推,伴随着“轰隆隆”的巨响,青铜大门被推开。 ?一片银亮扑面而来。 ?那一刹,仿似漫天星河汇聚的璀璨星光倾倒在我脸上,我久处黑暗,一时不能适应,下意识的抬手遮挡,同时微微别过脸颊。 ?须臾后,我稍稍适应,扭过头来,伽罗殿中的一切映入我眼中。 ?整个大殿,已经完全沦为了一方巨大池子。 ?乳白色泉水好似纯净无暇的牛奶荡漾在池中,它们是如此的神奇,闪烁着点点晶莹之光,汇聚在一起,让这里几乎化作一片银色的世界。 ?穹顶之上,爬满了五颜六色的水生植物,它们奋力的从任何狭小缝隙里穿过,最终来到这里,似乎只为能得到这方泉水的滋养。 ?一阵阵沁人心脾的芬芳气息扑面而来,那是一种很难用言语来形容的气味,人间的任何芬芳都不足以拿来与它对比,它让人心安,就像是母亲身上的气味,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没有任何气味能与之相比,那是一种源自于精神上的安宁,仿佛找到了自己的归宿。 ?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来,宛如下一秒钟就要羽化成仙、破空而去。 ?在那池子的最中央,一颗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巨石正矗立在那里。 ?它,并没有传言的那么庞大,顶多只有一丈高低,通体剔透,犹如上好的羊脂美玉,上面有很多看起来玄奥无比的纹理,而在它的内部,又有许许多多交错的红色线条。 ?这颗石头……整体的形状犹如心脏。 ?不,它给我的感觉就是一颗心脏,而内部的那些红色线条则是血管。 ?只是,它看起来并不狰狞诡异,反而神圣祥和,如果……它的上面没有那个人的话。 ?没错,这颗石头的顶部有一个人,他的大半个身体都镶嵌进了石头里,只余下腋下以上的位置还停留在外面,看那样子好像是石头将他吞噬了一样。 ?他的两条手臂无力的耷拉下来,脑袋低垂着,满头黑发披散,来回摇曳。 ?虽然相距甚远,可借着神泉散发出的光晕,我仍旧可以看到他的面孔。 ?实话说,他的五官并不好看,鼻子有点扁,眼睛紧闭着,但料来不大,很标准的卫氏一族的相貌,只是他的面部轮廓太刚硬了,或者说那是他与生俱来的气质,镌刻在他的骨子里,正是应验了那四个字——相由心生。 ?仅仅看一眼,心里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个非常坚毅的人,他的意志如钢铁一般坚硬,无法摧毁。 ?正是基于这种刚硬的气质,让人一眼便能记住他。 ?“那是我。” ?身后传来了卫伯言低沉的声音…… ?…… (第一更) 第1439章 第一人(上) ?巨石就是天图石。 ?石上之人就是卫伯言的尸身。 ?这个结果,我早早便已猜到,那大半截儿都被天图石吞没的尸体此刻看起来不免有些触目惊心的感觉。 ?以另一种面目去见自己曾经的尸身,是恍如隔世,还是再世为人? ?对此我无法感同身受,也不知该如何去宽慰他,最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可这里实在是太安静,便是这轻轻的一声“嗯”,都带起了一连串的回音。 ?“其实倒是不痛苦,只是有点心疼。 ?在很小的时候,我就立志成为天官。 ?嗯,这大概是我们卫氏一族所有子弟的梦想吧,虽然你不是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可你应该也有类似的梦想,这种渴望就像是我们与生俱来的,为此可以心甘情愿的放弃一切。 ?七颗地灵珠,每一颗都是我们拼了性命才能得到的,对此你应该感同身受。 ?当我献祭自身时,那一颗颗珠子崩碎,成为了一块石头的养料,我平生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卫伯言似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一边说,一边笑着走到我身边,随后它指着天图石道:“自我使它复苏后,每年它都会复苏一回,大量的灵泉从中流淌出来,那个时候,这这里会被淹没,大量的泉水从大殿后面流淌出去,滋养了这一方神奇的水土。” ?原来,我们一路走来沿着前行的神泉河道竟然是直接通向这座大殿后面的,七拐八弯的,没想到最后我却是从正面进来了,正待要说话,我的衣袋里忽然传来了动静儿,似有个什么东西的蠕动了一下。 ?是……小白?! ?它陷入了沉睡,太久没有动静儿了,以至于我都快忽略了它的存在了,不曾想居然这个时候有了动静儿。 ?很快,一颗粉色的脑袋从我的口袋里探了出来,正是小白,只是它的皮毛已经褪的干干净净,只余下了粉色的皮肤。 ?“吱吱……” ?小白两只小爪子吃力的扒着我的口袋边缘,它看起来是如此虚弱,犹如刚刚出生的幼崽,身子颤颤巍巍,小幅度的轻轻哆嗦着,看都没看我一眼,而后奋力扒着我的衣袋跳了出去! ?吧唧!! ?最终,它摔在了地上。 ?这一下子倒是给我心疼坏了,我俯下身子正欲抱起它,它却奋力向前冲去,一下子冲进了乳白色的神泉里,没了踪影。 ?“这小东西……” ?卫伯言眉尖儿一扬,按住了我的肩膀,笑着说道:“它正处于关键的蜕变时期,如鱼跃龙门,已经到了关键时刻,天图石流淌出的泉水对它有巨大的帮助,可以让它安全的完成蜕变,这对它来说也是一场莫大的机缘,错过了这一回,往后不会再有了,且由得它去吧,放心,它比你更清楚现在应该做什么,你现在更多的应该是考虑自己了。” ?闻言,我心下稍安,扭头问道:“那么,我现在应该怎么做呢!?” ?“脱掉衣服,进入泉水!” ?卫伯言笑道:“天图石已经苏醒,它早已在等待它的主人,你什么都不必做,该做的我已经全做完了,你只需要走入泉水,将手放在石头上。” ?我点了点头,仅仅是略微迟疑了一下,随后便照做了,正当我要走入泉水中的时候,卫伯言的手“啪”一下落在我肩膀上。 ?我回头,正好迎上他的双眼。 ?他的眼神很认真,一字一顿道:“没人做过这样的尝试,圣武也没有,他的不同寻常,更多的应该是与生俱来,你算是开天辟地第一人,我估算过所有的风险,整体应该是安全的,但这是一次脱胎换骨,期间必定会发生一些事情,剩下的要抗住。 ?记住一句话,钢铁般的意志是对抗一切未知风险的最强刀剑,坚持住!” ?“好!” ?我应了一声,最终徐徐走入泉水当中。 ?嗡!! ?当我的皮肤接触到泉水的刹那,我腹腔中的地灵珠疯狂颤动起来,可却没有相应的灵气激发出来,那种雀跃倒更像是随时会突破我的身体离开一样。 ?能让地灵珠如此应和,这天图石一定与地脉有关!! ?嗡嗡嗡!! ?地灵珠颤动的愈发厉害了。 ?如牛奶一样的泉水并不寒冷,相反,它很温暖,非常属实,有种丝滑感,以我的两条腿为中心,渐渐的荡漾出涟漪,最后隐隐好似形成了旋涡。 ?此前我动用龙脊弓,损失了大量精血,接连苦战,自身的灵气也早已干涸,身体疲倦、虚弱到了极致。 ?这一刻,我能感觉到自己的气血在节节攀升,疲倦一扫而空,原本苍白的脸色渐渐泛起了红润。 ?“之前我动用龙脊弓能很快恢复果然和天图石有关,现在近在咫尺,感受愈发强烈! ?卫伯言说的对,这个东西确实能改变身体和法术不匹配的问题!” ?我信心大增,一步步走向天图石,泉水也越来越深,渐渐的将我整个人都吞没,当只余下一颗脑袋在水面上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天图石旁边了,昂头静静的望着眼前的石头。 ?“将手放上去!” ?身后传来卫伯言的催促声,他的声音都微微有些颤抖,可见此刻他的心绪是何等的激动。 ?我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举起手臂,迟疑了一下,手掌还是落在了天图石上。 ?“嗯?怎么没有反应?” ?停顿了片刻,我见天图石纹丝未动,不禁回头看卫伯言,卫伯言的脸上也涌现出了狐疑之色,随后,又被狂喜所替代。 ?我这才注意到,就在我扭头的瞬息之间,天图石再度发生变化。 ?那些交织在它内部的红色纹理此刻渐渐亮了起来,迅速充盈,变得饱满,果真如同血管一样,隐隐可见里面似乎有液体涌动,随后,它们的位置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最终交织在一起,朝着我手掌覆盖的位置蔓延过来。 ?嘶! ?一阵刺痛忽然从手掌心传来。 ?不待我做出反应,我便觉一阵温热的液体似顺着我的手掌流淌进了身体里面。 ?而后…… ?“咚!!” ?“咚咚!!” ?我听到了一阵阵沉闷的心跳声,心跳声……源自于天图石!! ?…… (第二更) 第1440章 第一人(下) ?天图石……真的很像是一颗心脏! ?咚,咚咚咚…… ?沉闷的心跳声越来越越快。 ?与之响应和的,便是我腹腔中的地灵珠,二者渐渐似乎达成了某种规律,此起彼伏。 ?我原本已经做好了一切准确,可是,除了最开始手掌心传来的刺痛外,我再无任何不适感出现,这让我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唯一不同寻常之处,便是掌心里源源不绝的传来温热感,但那很舒服,让人由身到心的完全放松下来。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很久,久到我的双腿都隐隐有了僵硬感,才见我的手背上渐渐浮现出一层浅浅的白色,就像是擦了一层粉,又像是凝结了一层浅浅的寒霜。 ?渐渐的,这层寒霜的颜色越来越重,开始由外而内的往皮下渗透,到最后,我的整只手都变得颜色,呈现出了一种剔透的玉质化,透过皮肤,我甚至可以隐隐约约的看到下面的手掌轮廓。 ?而这一切并未就此停下,玉质化在蔓延,速度在逐渐加快,从手掌,到手腕,最后慢慢的往手臂上推进。 ?这让我想到了玉质化的龟壳,以及海帮中人玉质化的骨骼等…… ?“难道说,所谓的换一具身体,其实是让我的身体玉质化么? ?这哪行啊,真成了个看起来像羊脂美玉一样的人,那我到底是人还是妖怪?往后可怎么出去见人呢? ?站在大街上的话,说不得遇着个虎比照我后脑勺上就是一榔头,企图敲下一块玉去卖,要是贪心点的,说不得愣神的工夫就被人整个抗走跑了……” ?伴随着这种变化,我开始有点慌了。 ?喀嚓!! ?忽然,一声清脆的声音从我手掌上传来,好似冰面爆裂时的动静一样。 ?我的中指应声裂开一条缝隙,随后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接连不觉,眨眼间我的手上已经满是裂痕,就像是一块摔碎后又拼接起来的瓷器。 ?我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这时候,手背上裂纹交错最为集中的地方,一小块玉质的皮肤脱落下来,殷红的鲜血飞快在众多裂痕上浮现出来,弹指之后,剧烈的疼痛感传来。 ?我的手只是玉质化了,但是……感官还在!! ?那些玉质化的东西都是我的皮肉,此刻正在迅速从手上剥落下来,最开始都是指甲盖子大小的,到后来越来越大,我的手掌就像是溶解了一样,皮肉在稀里哗啦的剥落,眨眼间已经只剩下了手骨还按在天图石上。 ?那手骨被温润的微光所笼罩。 ?然后…… ?喀嚓!! ?每一块骨骼的中间都齐齐裂开了一条裂痕,大量的骨头渣子就跟吐口水一样从中喷涌而出,这些骨头渣子很明显就是我原来的骨骼,并未玉质化。 ?这绝对是骇人的一幕,恐惧、疼痛将我淹没,我终于无法克制,“啊”的惨叫出来,声音凄厉,在这里回荡。 ?本能的,我想将手从天图石上拿下来,可并没有成功,我的手被吸附在了上面。 ?很快,骨头渣子不再往出喷溅,骨骼上的裂痕渐渐愈合,以骨骼为基础,丝丝缕缕的血肉迅速生长出来…… ?这个时候,我的手臂上的血肉在剥落,可我的手掌却在不断生长出血肉来,很快,安雅在天图石上的手恢复了正常,并没有玉质化,和正常人一般无二,只是看起来……更加的白皙,可以说是毫无瑕疵。 ?血肉的剥落已经蔓延到了肩膀的位置,小臂处则开始渐渐生出血肉来。 ?这无异于是一场酷刑,比千刀万剐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最开始的时候我尚且还能惨叫出来,到后面我已经惨叫不出来了,身上提不起一丝力气,整个人通过黏在天图石上的那只手悬挂着,嗓子里时不时的挤出一两声喑哑的闷哼。 ?“突破桎梏,重铸肉身!!” ?卫伯言不知何时竟然踏入了神泉,他对于我正在遭受的惨烈酷刑视而不见,一脸狂热的看着我的手说道:“看到了吗?成功了,挺住,你将完成一次真正的蜕变,破茧重生!!” ?“破,破你娘……” ?我已经被痛苦折腾的说话都不利索了,耷拉着脑袋悬挂在那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知是不是卫伯言跟我说话了的原因,我原本已经变得浑浑噩噩的脑袋忽然一下子变得灵光了一些,随后我想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如此重塑身体……我最后会变成个什么模样?还是我原来的模样吗?” ?“这个……这个……” ?卫伯言一时语塞,随后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个……这个还真没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不过,相由心生,料来不会有太大变化吧?” ?“料来?!” ?我挣扎起来,无奈实在是被折磨的没有丝毫力气了,最后只得放弃,咬牙切齿的说道:“料来……所以,这就是你的答案?!我爸你是甭指望了,说起来,我大概是卫氏一族繁衍下去的唯一希望,你前脚还催我娶媳妇,后脚就这么不靠谱?如果我要是变成个跟骡子似的存在……” ?仅仅是想了一下,我就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这个……这个大概率是不太可能的,正所谓,咸,感也。柔上而刚下,二气感应以相与。 ?男人如山,女人似水。 ?山承天之阳刚,水纳地之灵气。 ?此乃阴阳之道,不可废也。 ?料来你不会成为一个阴阳人的……” ?卫伯言摇头晃脑,就跟个古代教书先生似的,随即摩挲着下巴,一本正经的说道:“嗯,反正不是男人,肯定就是女人,不会出现中间这个问题。 ?要我说,就算变成个女人也无妨嘛,反正你们现在这些人不比我们那时候了,有个孩子过继过来姓卫也成的,反正只要有你的血脉就好了,咱老卫家也不是那等不开明的人家。 ?至于你的感受嘛,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你看啊,做了男人的往往想下辈子当女人,做了女人的都发誓下辈子不当女人了,人人求之不得的事情,你轻而易举的就实现了,一辈子又当男人又当女人,要我看,就算你做了女人,也是天下一等一的妖娆,毕竟你做过男人,你比女人更懂男人…… ?当然,你如果接受不了其他男人,真武祠里你不是有很多好兄弟嘛?平日里你们都爬冰卧雪、吃住都在一起的,一起生个孩子什么的料来也是没什么心理障碍的,总之,此时对我老卫家传承是无碍的……” ?“你!别!说!了!” ?我瞳孔急剧收缩,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了四个字。 ?变成个阴阳人就够恐怖了…… ?卫伯言成功的又提出了一个让我不寒而栗的假设,变成女人…… ?一阵恶寒袭来,紧随其后气血上涌,我张嘴“哇”的便喷出一口血来…… ?…… (第三更) 第1441章 完美身躯 ?感谢卫伯言…… ?他很成功的利用一个比死都要可怖一万倍的假设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相比较之下,似乎这剥皮碎骨的疼痛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于是乎,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满脑子都转悠着那个变成女人的念头,脑袋里时不时的会闪烁出老白那张宽盘大脸,偶尔冲着我挤眉弄眼,提出某些很过分的要求…… ?“嗯,假如我真的变成女人,要嘛挥剑自刎,要嘛杀了老白,没有第三条路可选……” ?浸淫在这个可怖的念头里,时间不知不觉流逝。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浑身上下已经彻底的剥离重生了一边,当最后的右脚掌光溜溜的骨骼上渐渐弥生出血肉,最终恢复完整后,天图石的吸附力量终于消失了。 ?此时,我已经提不起一丝的力气,“啪嗒”一下整个人跌入泉水中。 ?喀嚓!! ?一丈高的天图石轰然破碎,随即化为粉尘,簌簌落下。 ?一具尸体从中跌落,正是卫伯言的尸身。 ?更为诡异的一幕随即出现,这里的神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消失,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很快露出地面。 ?不远处的地方,一个毛茸茸的小东西正蜷缩在那里,正是小白。 ?它的身上竟又生出的洁白的绒毛,相比于从前,如今的它白的几乎可以说是剔透了,好似天宫中的玉兔,即便它的本质是一只小狐狸。 ?卫伯言拎着我的衣服几乎是一路小跑窜到了我身边,将衣服披在我身上后,一脸关切的追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持续的痛苦早已让我精神都麻木了,两眼直勾勾的,闻言眼珠子“骨碌”一转,随即回过神来,“噌”的一下坐了起来…… ?我做的第一件事……当然是检查自己的性别!! ?确认过后,我恢复了神采,仰头大笑起来:“哈哈哈,男的,老子还是个爷们!” ?卫伯言脸一黑:“我是让你关注这个吗?你不光是个男的,连容貌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就像我说的,相由心生,你的灵魂和内在没有改变,外貌自然也就没变化,只不过……嘶,身上挑不出一点瑕疵,居然有种眉清目秀的感觉,反正比以前是顺眼多了,居然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了,真是见鬼了,我老卫家除了圣武天官,还从未有这种明净超然、仙风道骨的人呢…… ?呸呸呸,被你带跑偏了,谁要关注这个了?我问的是,你现在什么感觉!!” ?确认自己的性别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后,我整个人都舒坦了,仰面躺在地上,注意力这才集中到这具身体本身上来。 ?持续的痛苦让我目前很虚弱,可稍稍握紧拳头,骨关节噼里啪啦爆响,学习了道家五术里的医术后,好处此刻就体现出来了,虽然因为虚弱无法直观的表现出来,但稍稍感受一下,便立刻对这具身体有了一个直观的判断。 ?强!! ?非常的强大!! ?单单从身体素质本身而言,骨骼匀称,肌肉结构近乎完美,气血旺盛,好似一头蛰伏的怪兽一样,无论是爆发力、柔韧性,抑或是体能、敏捷,都比我从前强悍了不止一筹! ?身体的状况,往往与修行之人的阳寿直接挂钩,明明身体的情况决定至少有五十年可活,结果三十年的时候就意外挂了,这边是横死。 ?就我目前的身体底子来看,兴许真能如那些道家擅长养生之术的高人一样,活个一二百年没有任何问题! ?最为惊人的是,它的潜力…… ?还有非常大的空间可以挖掘,就目下表现出来的爆发力、速度、敏捷等状态,远远不是极限,经过日积月累的打磨,会越来越强! ?这才是最可怕的,人的身体都是有一个极限的,它的潜力并非是无穷无尽的,比如速度,速度的决定因素就是肌肉的力量和运动速度,它有一个极限,超过这个极限,身体会直接垮掉,对于寻常人而言,那些运动员创造的记录,几乎已经达到了这个极限的临界点。 ?修行之人因为吐纳天地灵气,强化肉身,本质其实就是一个超脱凡俗的过程,极限自然被提高了,但仍旧有一个临界点! ?而这具身体,好像没有这种上限似的,至少我目前感受不到它的潜能尽头在哪里。 ?“嗯,如果贴身近战的话,摆渡人就是天花板,现在我应当可以贴身和无双搏杀,前提是……他不彻底复苏气血! ?面对着最强状态的无双,或许我就得使用术法了! ?肉身已经如此强悍,一旦龙化……” ?我心下迅速对自己的情况做出了判断,这种提升已经非常恐怖了,随后我沉淀下来,再度细细检验。 ?嗡! ?地灵珠颤动,磅礴的灵气汹涌而出,在我体内游走。 ?“经脉非常坚韧宽阔,这意味着我的术法爆发力将更强!!咦……” ?一个小周天后,我睁开了双眼,脸上有疑惑之色:“总体而言,强大了很多很多,可是我在试图运用灵气的时候,明明比以前更加顺畅,可就是有一种无法酣畅淋漓,不吐不快的感觉,主要的表现是,我小腹丹田处完全正常,可游走至周身奇经八脉时,就会产生这种感觉,尤其是十二正经和任督二脉上的一些主要穴位,感觉就像……就像是有枷锁,将我束缚了,使我无法全力施为。 ?奇怪,明明比以前更加强大,为什么却没有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呢!?” ?“因为这具躯体还没有完全复苏……” ?卫伯言道:“你感受到的那些犹如把你束缚住的锁链,你可以理解为是一个又一个的极限,每当你冲开一道锁链,它的力量就会多释放一分,当你完全掌握这具身体,恐怕便是圣武归来,你也未必怕他了! ?这些是你必然要面临的问题,总的来说,我的猜想是成功的。” ?说到这里,卫伯言笑了,眼神闪烁,忽然说道:“不过,这些难关对你而言可能太难了一些,你听一听便好了……” ?…… ?? (第四更) 第1442章 杀机骤至 ?撇开那一系列的优点外,这具身体还有一个优点就是——超强的灵觉!! ?它是如此的明净无瑕,可以让灵魂的感官变得格外敏锐,任何细微的变化都能察觉。 ?而此刻,我便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 ?没错,这恶意正是源自于卫伯言! ?他一路走来的长者形象在这一刻撕裂,那张原本看起来慈祥又温和的脸渐渐变得阴森而狰狞。 ?啪!! ?我单手在地上一按,超强的力量和敏捷让我一跃而起。 ?可是,即便得到了新的身体,我也不过就是归鼎而已,面对着一个天官,即便他已经失去了地灵珠,不再是真正意义的天官,可他终究继承了一位八蜕鬼仙的遗产,再加上天官的经验,又如何是我能抗衡的? ?我甚至都没机会拉开和他的距离,对方便“啪”的一下抓住了我的手腕。 ?对方那干枯、粗糙的手掌像是钳子一样狠狠的扼住我的手腕,竟将我死死的钳制在原地,不得动弹分毫! ?轰!! ?这一刻,卫伯言的身上终于爆发出了一个八蜕鬼仙的力量来,森森然的鬼气自其身上缭绕升腾,他的神情亦如一个讨债的厉鬼! ?挣脱不开,我索性不再挣脱,笑着看着他:“老祖,您这是什么意思呢?” ?“什么意思?这具身体有如此之多的桎梏,凭你的天资,未必能让它百分百的发挥出来,事关卫氏一门能否崛起,天命在我,不敢推辞,当然是老祖我来替你承担起这份责任了!!” ?卫伯言冷冷的看着我,道:“卫氏一族,焉有损己而利人的时候?!” ?隐隐约约间,我已经猜测到他的目的了:“你要……夺舍?!” ?“你可以这么理解。” ?卫伯言道:“但我认为这种说法并不贴切,我只是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 ?果然如此!! ?我微微摇头,轻轻笑了起来。 ?许多事情不必细说,至此已经全部明了!! ?从始至终,这就是一个骗局!! ?卫伯言说了很多实话,或者说,他和我说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真的。 ?他踏平丽人国,他复苏天图石,他与卫庶人之间的恩怨等等等等一切,全部都是真的。 ?唯有一件事情是假的——他将自己献祭,复苏天图石,是为了留给我! ?不,他压根儿就没打算留给我,也不是为了什么所谓的卫氏一族的未来,从始至终,他就没打算放弃天图石,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自己,都是为了现在这一刻!! ?当年,他看见了天图石,知道这东西的价值,可让天图石复苏,必须献祭一位天官,他犹豫了,于是在踏平丽人国后,他选择回到中原。 ?此时,逃到中原的那批丽人已经在管仲手中闹出了事端,当管仲询问此事时,他当时的本意应该是想帮管仲找到那批丽人,于是请了一位命师来看,结果那位命师却顺腾摸瓜看到了管仲和红娘子之间的这段因果,继而有看到了我! ?这让他心思活络了起来。 ?于是乎,他回到了这里,做了很多很多布局后,悍然将自己献祭,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有机会,这个机会就是我,当我得到复苏后的天图石,打造出一具完美的身体时,他直接夺舍,甚至可以理解为是借尸还魂,但从他入主乌鬼叔的身体来看,他应该懂得一门更加高深的夺舍法门,远远要比借尸还魂高深的多,形如直接复活一样!! ?到时候,他虽然没了天官的道行,可却打破了天官无法寸进的魔咒,对他而言,他上辈子已经是天官了,这辈子重走这条路,有何难处? ?厉害!! ?太厉害了!! ?这是一场横跨了两千六百年的布局,即便中间有卫庶人这么个横插一脚的老六,他最终还是如愿以偿的走到了这一步。 ?什么事关卫氏一门的未来,他不得不谨慎,不允许有任何风险存在,都是谎言,他担心的是青竹等人的存在,让他根本无法完成这场计划,甚至,如果青竹等人一直跟着,他永远不会露面,不会露出獠牙,只会暗中施展手段,让我们永远都找不到伽罗殿,找不到天图石!! ?此人之心性,比卫庶人还要狠辣三分。 ?他太谨慎了,不想出现任何岔子,当年卫庶人狙杀他,即便到了那种时候,他都决口不承认这件事情是为了他自己,就是怕留下蛛丝马迹,让我起了戒备心,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当年他和卫庶人搏杀时如果承认了,被魇鼍记录,终会被我得知。 ?除了厉害,我还能说什么? ?至于为什么他自己的魂魄不入主天图石这个问题…… ?因为他根本做不到!! ?天图石和地灵珠绝对有关系,当我踏进神泉那一刻就感受到了,而他,已经崩碎了地灵珠用来滋养天图石了。 ?他,无法做到!!! ?所以,他需要一位真正的卫氏族人。 ?至于他不敢提早夺舍,这就涉及到蜕变身躯时的痛苦了,那个过程太恐怖了,他如果草草夺舍,与我的身体契合不高,根本抗不过去。 ?所以,只有现在,我完成了蜕变,他……正好来攫取! ?我深深的看着他,道:“你说你一直不太擅长演戏,在我看来,你反而才是最擅长演戏的那个人,当年卫庶人都把你几乎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你居然还能维持住那副伟光正的形象,也是殊为不易了!” ?“你驾驭不了这份力量。 ?你太弱了,你的弱小,源自于你的内心!! ?你甚至根本不像一个卫氏族人。 ?你居然相信忠义仁勇这些可笑的概念,你居然还相信友谊,是什么让你如此天真? ?至暗时刻之后,理应有人拔剑而起,独断古往今来的所有恩怨,你这样的心性,连卫庶人都尚且不如,你如何独断? ?难道任由卫氏一族的悲剧蔓延下去吗?任由一个又一个的子弟绝望的死去吗? ?你,做不到!! ?这具身体就算给你,也没有任何用处!! ?生活在阳光下的人,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勇士!” ?卫伯言一手死死的抓着手腕,他面无表情,眼神冰冷而残酷,厉声喝道:“我面对过真正的黑暗,我直视过亘古的冰冷,我一半神一半魔,我如神一样怜悯苍生,我如魔一样镇杀四方,如此,方得太平! ?我将代你践行使命。 ?所以,拿来吧!!” ?…… (第五更,比预计的完成时间晚很多,没办法,我一直都不是一个以高速更新见长的作家,每天保持五更,这个更新量就算在那些出名的快手面前都不算很差,其实是吃力的,五更我至少都要写12-13个小时,晚一些还是恳请大家见谅,吃个饭,睡一觉,起来继续。) 第1443章 一生 ?轰!! ?缭绕在卫伯言身体上的鬼气轰然扩散,将我与他尽数纳入其中。 ?混沌之中,隐约可见一道人影从卫伯言身上飘忽而来。 ?那人黑发披散,长袍猎猎,虽是鬼面,仍旧气度不凡。 ?我立刻辨认出,这正是卫伯言本身的相貌。 ?他离乌鬼叔的身体后,随着鬼气涌动,“呼啦”一下直扑我面门而来。 ?下一刻,他直接撞入我的躯体,彻骨的森寒阴气瞬间笼罩我整体身体,灌顶而入,自天灵而下,沿任督二脉倾泻,随后又分散涌入十二正经,继而卷入我周身三百六十一道穴位里,好似猛虎卧巢一样盘踞其中。 ?这是一位鬼修,鬼修之道,便是要以魂魄修成正果,重塑肉身,得证大道,这就意味着,其三魂七魄是无比强大的,遑论这是八蜕鬼仙,单论道行已在天师之上,悍然侵入,无论是从道行还是力量、经验等各个方面,我几乎处于完全被压制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反抗,这样的距离是天堑,如何能跨越? ?几乎就在弹指之间而已,我身上的阳气已经全面被压制,阴气几乎将我周身冻结。 ?黄帝内经云:心藏神,肺藏魄,肝藏魂,脾藏意,肾藏精志也。 ?这句话已经明确点出魂魄大致栖居的位置,对于卫伯言这样的天官而言,这些自然清晰明了。 ?他先以鬼气、阴气侵蚀我的身体,夺取身体的控制权,下一步,他立刻精准无误的找准我魂魄所藏之处,悍然向我发起了冲击。 ?这样的冲击,正是用他的魂魄来驱逐我的魂魄,先压制,再囚禁,继而蚕食,直至将我的魂魄彻底消灭,如此夺舍便算是成功了。 ?咚!! ?当他携裹着八蜕鬼仙力量的强横魂魄冲击到我的刹那,我的意识便直接处于一种绝对空白的状态,与我的身体彻底失去了联系,只觉周围白茫茫一片,自己时而轻如鸿毛,飘飘乎向九天而去,时而又重于千钧,飞速向九幽坠落,真可谓是忽上忽下,使得魂魄摇曳,仿佛随时都会被撕裂开来一样。 ?这样的状况不知持续了多久,因为我已经没有时间概念了,许是弹指一瞬间,许是已过千万年,直到…… ?哐当!! ?一声巨响传来,而后我便感觉一阵强烈的恐惧将我吞噬,下一秒钟,我眼前恢复了世界的本来色彩。 ?此刻,“我”赫然正处在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里,惊慌失色的从床上坐起。 ?房间的门被人一脚踢开了。 ?三个人闯入进来,为首一人是个中年男子,背负着双手,他神色严峻,不怒自威,一看便是久居上位,他目光复杂的看着“我”,在眼底的深处藏着阴晦的情绪,那是一抹深沉的心痛,他就矗立在门口,一言不发。 ?这是哪? ?这些人又是谁? ?他们看我的眼神为什么这么奇怪?! ?一连串的念头在我心里闪过。 ?“父,父亲。” ?“我”竟然哆哆嗦嗦的开口说话了,声音颤抖,带着恐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心头狂呼,明明我心里并没有要说话的欲望啊,可为什么会喊这个人父亲? ?很快,我认清了一个现实,我好像跑到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体里面,我的意识是清醒的,可却根本无法操控驾驭这具身体,但是,我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这具身体的一切感官,包括情绪,仿佛就是我自己的情绪和感受一样。 ?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伯言不是夺舍我的身体了吗?为什么我会很诡异的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心头的疑惑更重了。 ?这时,那中年男人在沉默了片刻后,轻声道:“孩子,时辰到了!” ?“不,不……” ?这具身体连连摇头,而后加重了语气:“凭什么是我?我不愿意!!” ?“因为,只有牺牲你是最合适的。” ?中年男人仍旧面无表情,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这是所有人在经过慎重考虑后做出的决定,就连我,你的父亲,也认同这个决定,因为事实如此。这一点你很清楚,这里面没有任何私人恩怨在内,每当这种时候,所有人都会放下一切龃龉,冷静的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是你们做出的判断,不是我!!” ?这具身体的主人一下子跳了起来,怒吼道:“你们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见,我已经很明确的告诉你们了,我不愿意!!” ?中年男人摇头:“没有人会愿意,但此事由不得你做主,大义在前,任何人都可牺牲,这是祖训。 ?不仅是你,也包括我。 ?如果今日被选中的人是我,我亦将义无反顾的选择牺牲自己。” ?“我说了,我不愿意,没人能强迫我!” ?这具身体忽然冷静了下来,一字一顿的如此说。 ?而后,他的情绪被戾气所掌控,低吼一声,直接朝中年男子扑了过去,竟是准备直接冲杀出去了。 ?可是,没跑几步,我便感觉到这具身体传来了阵阵无力感。 ?噗通!!! ?他趴在了地上,抬头憎恨的看着男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不是我做的,是你母亲在你昨夜的饭食里下了药,这会压制你的力量,让你连普通人都不如。 ?你也不必怨恨你母亲了,昨夜她在给你下过药后,整整哭泣了一夜,今天早上天亮的时候,她已经悬梁自尽了。” ?男人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其实有机会救下她的,可是我没有,因为今天过后,我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孩子,我们都没有选择,生在这个家族就没有选择,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陪你一起受苦。” ?这具身体的主人脑海里已经是一片空白。 ?男人挥了挥手,道:“带走他!” ?一直在男人身后的两个年轻男子微微闭上了眼睛,最后,他们还是选择上来架起了这具身体。 ?其中一个年轻男子凑在其耳畔低声说道:“兄长,对不起,可你知道,这是大义,大义在前,任何人都可牺牲。” ?说完,二人拖起这具身体就走,在经过房间里的铜镜时,那青光潋滟的铜镜上浮现出这具身体的面孔模样。 ?这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可是,我还是一眼就看出,此人……正是卫伯言!!! ?…… (第一更,有点急事,出去一趟,大概需要几个小时,下午回来写剩下的四更) 第1444章 杀人取珠 ?卫伯言?! ?年轻时候的卫伯言?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年轻时的卫伯言的身上?! ?一连串疑问闪过我心头,但这些问题并没有困扰我很久,很快我就找到了答案。 ?时光无法倒流,我自然也不可能顺着时光长河逆流而上,穿越到年轻时的卫伯言身体里。 ?如无意外……这应该是卫伯言的记忆!! ?夺舍之时,他的魂魄会冲击我的魂魄,继而将我压制、吞噬,这是个彼此相残的过程,同时也是互相融合的过程,在此期间,我确实有几率会看到他的一些记忆碎片,只不过没想到会是以如此奇特的方式,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一切又都能说得过去。 ?因为此时我的魂魄正与卫伯言冲击在一起,正在互相融合,所以他记忆里的事情对我而言便如切肤之痛,可以亲身体会他曾经的一切感受。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我能看到他的一些记忆碎片,他同样也能看到我的记忆碎片。 ?“该死的,竟然忘记了这一茬,那家伙应该不会看到我和青竹的计划吧?” ?这让我紧张起来,随即又释然笑道:“是我杞人忧天了,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该得到的我也都得到了,唯一的失误便是没料到他的动作会这么快,竟让他的魂魄冲进了我的身体里,不过他终究不是一个完整的天官了,只是继承了八蜕鬼仙的遗产而已,料来掀不起多大风浪,他就算是窥视到了我那一部分记忆又能改变什么?” ?这时,卫伯言已经被两个年轻男子架着进入一个暗室。 ?暗室正中心位置,矗立着一根圆滚滚的青铜圆柱。 ?四个角落里,分别有四个老者盘坐在地。 ?卫伯言被架进来后,直接捆绑在了那根青铜圆柱上,用的是手腕粗细的锁链,锁链收紧时发出“哗啦啦”的响动,巨大的力量束缚的他身体都有些扭曲。 ?角落里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站起身来,冲着卫伯言的父亲微微点头:“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我们尽力保他一条性命,此事族内欠你们一个人情。” ?“呸!!” ?卫伯言撅着脖子照着老人啐了一口。 ?老人也不生气,看了他一眼后,轻轻叹息一声,又回到了角落里,盘腿坐下,对卫伯言的父亲说道:“如果还有什么要求的话,可以一起提出来,能满足的尽量满足你们。” ?“没什么要求了。” ?卫伯言的父亲惨然一笑:“无论族内给了什么,对我来说也都无所谓了,唯一的诉求便是,你们能照顾好我的几个孩儿。” ?老人听出了他的死志,却没多说什么,似乎对此习以为常,徐徐闭上双眼:“理当如此。” ?“父亲!” ?卫伯言忽然平静了下来,他定定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顿道:“你真的要这么做吗?给我二十年,不,十年,不,五年!!只需要给我五年时间,我一定能成为天官的!!” ?“我自是相信我儿的天资。” ?卫伯言的父亲点头,眼中泛起了泪花,不留痕迹的用衣袖轻轻擦拭了一下:“可是,你知道的,我们没有时间了,别说五年,便是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了! ?三个月前,南海之下,一尊被圣武天官的镇压的巨凶出世。 ?这一世,我们这一族只有齐地的天官镇守,可是他的状态太差了,一生都在战斗,不惑之年便已经气血干枯,可他还是去了南海,一去不回,只是重伤了那巨凶。 ?我们都知道,那巨凶在蛰伏养伤,少则一两月,多则三五月,一旦等它缓过气来,必定要和我族清算,灭族之祸不远矣! ?我们需要一位天官站出来,一位足够年轻、春秋鼎盛的天官! ?当下,六珠准天官有三位,一位在鲁地曲阜,一位在蔡地,还有一位在陈国宛丘。 ?我们只能从他们身上想办法,欲让他们成就天官,我们就要拿出三颗地灵珠来。 ?而今全族上下,除了这三位六珠准天官外,全族共有四五人寻到了地灵珠,其余族人都是修行玄术而已。 ?这四五人中,一个是天珠神授,外出玩耍意外所得,而今年仅六岁。 ?其余三人都是只有一珠。 ?唯独你,伯言,唯独你有三珠。 ?害你一人,还是害三人?或者干脆将那个六岁的小童都献祭出来?! ?你很清楚,你就是唯一的选择,也是最优的选择,我卫氏一族的血泪已经够多了,能少害一人就少害一人吧!” ?“杀人取珠,哪有那么容易?!” ?卫伯言冷笑:“这三颗珠子已经伴我好几年了,早已认同我,你们杀人取珠,灵珠带煞,那三个准天官就算得到了也未必能消受,说不得还会当场丧命,成功的几率极小,古往今来,卫氏一族杀人取珠者多不得好死皆是因此!” ?“我们不会杀你,会尽可能的保住你的性命!” ?另一个老者睁开双眼,淡淡道:“你所说的一切我们自然知晓,所以,我们准备了三位准天官,三人之中,总有一人能成功,其余二者,死便死了,我卫氏一族的男儿,何曾贪生怕死过?若老夫死可以让你们这些年轻人活下去,老夫何所惜? ?在这件事情上,你与三位准天官是一样的,都是被牺牲者。” ?卫伯言定定的环视一圈,目光很深沉,似乎要将所有人的模样全都记住,一字一顿道:“要嘛杀我取珠,要嘛放我,否则,你们一定会为今日所作所为后悔的!” ?卫伯言的父亲微微摇头,涩声道:“我们没打算让你原谅我们,甚至就连我们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但……谁让我们姓卫呢?” ?说完,他挥了挥手。 ?盘坐在四个角落里的老者齐齐取出一枚近一尺长的青铜锥子,那锥子上面镌刻着很多玄奥晦涩的花纹,随后,他们将锥子狠狠打向卫伯言!! ?噗噗噗! ?这些锥子撕裂卫伯言的身体,几乎将他整个人洞穿,甚至可以听到锥子打击在他身后青铜圆柱上发出“笃笃笃”的声音。 ?“啊!!” ?强烈的疼痛不仅席卷了卫伯言,连带着我也是感同身受。 ?那种痛觉太恐怖了,比此前我脱胎换骨还要厉害三分,可见那些锥子必定有不同寻常之处。 ?卫伯言仰头惨叫了一声,紧接着晕厥了过去。 ?…… (第二更) 第1445章 丈夫之志 ?我的感官与卫伯言几乎相连,当他晕厥过去的时候,就意味着我与外界的联系彻底被掐断了。 ?不过,后续发生了什么,已经完全可以想象到了。 ?礼官一门自相残杀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我没想到的卫伯言竟然会是受害者之一。 ?只是,从卫伯言当时所说的来看,似乎杀人取珠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每一个能得到地灵珠的卫氏族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和得到了地灵珠的认可差不多,杀人取珠,灵珠带煞,吞入体内等于吞了一颗不定时炸弹,光是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黑暗中,我的意识是清醒的,静静的整理着诸多庞杂的信息。 ?过了很久,卫伯言终于醒了。 ?那几个老人说到做到,竟真的保住了他一条性命。 ?周身的疼痛犹如生生要将身体撕裂一样,我感同身受,可在这强烈的痛苦下,卫伯言没有任何反应,好似一具行尸走肉一样躺在床上,眼睛里没有丝毫生气,直勾勾的盯着房梁上的一溜儿蚂蚁,蚂蚁正忙着搬运食物,它们是如此的弱小,却有一股子不折不挠的气势,搬运着远比它们身体还要庞大的食物,一次次从房梁上滚落下来,紧接着又挣扎起来,继续搬运。 ?屋外,嚎哭声接连不绝。 ?吱呀…… ?门忽然打开了,一个穿着丧服的少年走了进来,眼睛红肿,应是刚刚哭过,他进来是取东西的,翻腾柜子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而扫向床榻,脸上涌出喜悦:“兄长,你醒了?!” ?卫伯言毫无生气的双眼“骨碌碌”转动了一下,问道:“仲文子,外面正在嚎哭什么?!” ?原来,这个少年便是我的直系祖先仲文子了。 ?只是,此时的他还是一个少年郎,还未长开,脸很圆,脸颊上带着高原红一样的红色。 ?闻言,他脸色一变,抿了抿嘴唇,忍下蓄在眼中的泪水,颤声道:“昨夜,父亲去了。” ?卫伯言的身体哆嗦了一下,语气却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他如何去的?” ?仲文子垂下了头:“剖腹,面对西方。” ?“剖腹,面对西方……” ?卫伯言脸上的神情渐渐丰富起来,哈哈狂笑:“我听闻士大夫蒙冤受屈时,常常剖腹以证清白,将心肝脾肺示之天下,父亲剖腹,却面对西方,概因传言我礼官一脉自西而来,过函谷,入秦地,又入中原,他面对西方,至死都是在向圣武表明心迹,证明他是个合格的卫氏子孙啊!!” ?笑着笑着,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扭头如个厉鬼一样看着仲文子:“那三个准天官呢?如何了?!” ?仲文子被卫伯言那好似厉鬼一样的神情看的心胆皆寒,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定了定神,才道:“全都失败了,鲁地和蔡地的那两位当场灵气逆行,筋脉寸断,陈国宛丘的那位准天官压制住了煞气,暂时位列天官,他说,他只能压制煞气一年,一年之后,必死无疑,所以要南下,燃尽自己的最后光和热,与那个巨凶一决生死,为我们卫氏一族换来五十年太平,五十年内,想来必有天官出世,再镇家族气运。” ?卫伯言“嘿”的怪笑了一声,意味难明的说了一句:“全都失败了……” ?仲文子欲言又止,本想安慰几句,可看自己兄长这个模样,到嘴边的话又全部吞咽了回去,叹息一声,扭头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天,仲文子就这般失魂落魄的躺在床上,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房梁。 ?期间,仲文子又来看过他几次,为他端茶送水。 ?可惜卫伯言再没有和仲文子说过一句话,对于仲文子端来的饭食却照单全收。 ?如此,又过几日,卫伯言虚弱的身体渐渐好转,这一日,他从床上起来,外界圆月高悬,他背负双手,站在窗前定定看着外界,眼中透着坚定之色。 ?须臾后,他折返回去,从墙壁上摘下一口青铜宝剑,“哐啷”一声将宝剑从匣中拔出一截儿,飒飒寒光烙印着在他脸上,下一刻,宝剑完全出窍,他头顶的发髻应声而断,一头黑发披散下来,他的目光很快又投向床下的一口木箱子,转而将那口木箱子拖了出来,箱子里尽是一些小玩意,有拨浪鼓,还有一些小孩子的玩具,这些都是他幼年时,父母带他在集市上买的。 ?他从木箱中捡起一张面目,那面具红彤彤的,鬼面狰狞,赫然是象征着杀戮的凶兽朱厌。 ?他将面具从箱子里捡起,扣在自己的脸上,宝剑归入剑匣,最后深深扫视了一圈老屋后,转身离去。 ?院落中空荡荡的,天空中的圆月洒下清冷的光辉,让院子里颇为明亮,只是多了些萧索的味道,似乎主人家死去后,连带着他们的住所都感同身受。 ?在院落最中间的地方,一滩暗红色触目惊心。 ?这里便是卫伯言的父亲切腹的地方了,就连那血迹都是朝着西边蔓延而去,仿似在诉说这个男人临死前的心迹。 ?卫伯言本已挎剑从这里经过,可一直走到大门口,他的脚步戛然而止,略作停顿后,他又折返回来,在那一滩血迹前跪倒,“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响头,挺身昂首道:“父亲,自我仗剑习武那一日起,我的胸中便藏了一颗不甘平凡的内心,即便你们褫夺了我的地灵珠,仍旧无法浇灭我心中的壮志,反而让它更加的炽热,蝼蚁尚且永不言弃,大丈夫安能老死床榻?! ?我将逐梦而行,以遂凌云之志,恰如夸父追日,累死方歇。 ?今日,我将启程,有一言与您说。 ?如果说,我卫氏一族的存在意义便是继承圣武之遗志,任何人都可以作为弃子,那么,作为您的儿子,我将践行之。 ?只是,这一次,我不会再信任任何人,悠悠天地,可信者唯我自己而已,我不再是他人的嫁衣,卫氏一族,尽皆是我的嫁衣!” ?言罢,他扶剑而起,转身离去。 ?这一次,他没有在犹豫,没有再回头。 ?当他轻轻掩上大门的那一刹那,风起了,拂乱了他披散的黑发,露出了那猩红的面具,狰狞如恶鬼…… ?…… (第三更) 第1446章 老兵 ?在我的猜想中,离开卫氏家族的卫伯言理应是走入深山大壑中,穷尽五湖四海,到处去寻找地灵珠。 ?事实上,他并没有这么做。 ?他出人预料的隐姓埋名,最终辗转来到齐国,并且成为了齐国边境上的一个小卒。 ?彼时的齐国,正当齐桓公继位,任用管仲,国富兵强,三归之台,九合诸侯,三平晋乱,平复卫国,驱逐戎狄…… ?每一场战争,都有卫伯言的身影。 ?他没有再踏上修行之路,而是凭着自小练就的一身好武器,成了一个士兵,每一战都冲锋在前,悍不畏死。 ?失去了地灵珠的他没有法术,战阵之上,刀枪无眼,我曾见他一夜血战过后,身上刀枪留下的伤口不下数十处,天亮回营后,身上已经被鲜血泡透了,有他自己的,也有敌人的。 ?我也曾见齐军溃败之时,他怒目圆睁,连连斩杀数名齐军,将袍泽的甲胄扒下来披在自己身上,里里外外披挂了数层犀皮甲胄,而后咆哮着冲向敌阵,箭簇几乎将他射成了刺猬,却未能穿透身上的甲胄,地方的战车轰隆隆的碾压过来的时候,他无视战车上杀气冲天的甲士和唏律律长鸣的战马,一跃而起,跳上战车几剑将车上的甲士全部斩杀,而后独自一人虎入羊群似的杀入中震中,源源不绝的敌人嘶吼着冲杀上来,他左冲右突,足足鏖战了数个时辰,竟仍旧没被围杀,脚下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直到援军来临,敌人全部退走,他仍旧站在尸山上凭空挥舞着刀剑,口中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嘶吼。 ?久而久之,无论是齐军,还是周围几个诸侯国边境的士兵,都知道齐军中有一个陷阵死士,勇冠三军,披头散发,脸上永远带着一张朱厌的面具,仿佛真是个暴躁嗜杀的凶兽一样,他没有朋友,没有爱好,闻战则喜。 ?如此,数年时间,一晃而过。 ?死在他手中的敌人不知有多少,杀人杀得他的眼白里都永远带着淡淡的红色,身上煞气冲天,就连鬼神见之都要退避三舍,呼吸时都仿佛带着血腥味。 ?不光敌人惧怕他,就连齐军中的袍泽都惧怕他。 ?他已经有数年不曾说话了,就连我都以为他疯掉了的时候,这一日,他脱下了身上的甲胄,拿起自己的战剑,离开了齐国,径自去了陈国宛丘。 ?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他在一家小店里吃了二斤肉,喝了几壶酒水,提了刀去了一户人家。 ?这明显是一个大户人家,门庭算不得辉煌,却也远超寻常百姓家。 ?一个大大“卫”字,已经点破这户人家的身份。 ?这赫然是卫氏一族的一个分支。 ?陈国,宛丘…… ?我一下子记起,当初取走卫伯言三颗地灵珠的准天官里,似乎有一位就来自于陈国宛丘,看来,那位准天官就是这一脉的家长了,而那位准天官也是三位准天官里唯一一个踏足天官领域的,只不过没能压制煞气,命不久矣,在最后时刻南下,前往南海与那个巨凶决战,要为卫氏一族争取来五十年的平静。 ?咚咚咚! ?卫伯言重重的拍响了大门。 ?很快,门开了,一个仆人打扮的男子睡眼惺忪的从门缝里探出了脑袋,骤见一张猩红的鬼脸,被吓了一大跳,只以为是什么恶鬼怨灵上门来报仇的,可终究是出自于一位准天官的家,仆人也多多少少有些本事,很快就确认眼前的男子不是邪祟,定了定神,问道:“壮士,深夜来此,您是……” ?卫伯言面无表情的说道:“讨债的!” ?“讨债?!” ?仆人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壮士想来是走错人家了吧,咱们卫家是少见的富裕人家,家主还在世时,就约束下人万万不可赊账,采买的米粮当日结清,家主虽然不在了,主母却是维持了这一条规矩,所以咱们卫家是从来没账的。” ?“不,有账!” ?卫伯言道:“而且账就是你们那位家主欠下的。” ?仆人明显是对家主极为尊敬的,闻言脸色一变,正要呵斥,一抹剑光扫向他的脖颈。 ?噗! ?一颗大好人头冲天而起,滴溜溜的在半空中打着转儿,仆人的身体屋子还在门口,断裂的脖颈喷出血雾。 ?卫伯言“哐当”一声踢开了门,仆人的尸体也随之被踢飞了出去,随后卫伯言仗剑冲进了卫氏家宅。 ?那位准天官早在数年前就战死在了南海,家中只余下众多仆人,这些仆人出自于准天官的家里,或多或少都有一些本事,只是这些年卫伯言在边境上浴血厮杀,手中的人命不知凡几,一身的本事都是为了杀人,这些卫家的仆人本事稀松平常,哪怕懂些法术,也都微末的很,如何能抵挡得住这么一头下山猛虎,不过片刻,院中就到处是尸体了。 ?这时,一个衣着颇为朴素的妇人携带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从一座屋子的后门出去了,妇人推搡着那少年,让少年逃跑,可少年却执拗的很,非要拉着自己的母亲一起跑。 ?混乱中,卫伯言的目光立即锁定了这个妇人和少年。 ?无疑,这妇人应该就是那位准天官的遗孀了,而少年则是其子嗣。 ?卫伯言大笑三声,猛地将手中的短剑掷出,一下子从妇人的背心扎了进去,妇人哀鸣一声,扑倒在地。 ?少年的脸上尽是自己母亲的鲜血,他不敢置信的望着死去的母亲,而后愤怒让他的脸变得赤红,他双手飞快开始结印…… ?这少年竟然是一个得到了地灵珠的礼官。 ?只是,他的道行太低了,我一眼便看出,他只有一颗地灵珠,不过就是胎息层面而已,而且几乎没有实战经验,如何能抵得上卫伯言。 ?卫伯言从怀中摸出一枚青铜锥子,“噗”的一下将少年钉在墙上,随后他非常熟练利索的将少年的地灵珠攫走了,他没有刻意保住对方的性命,地灵珠离体之后,少年便一命呜呼。 ?地灵珠冲进卫伯言的身体内后,他不动声色的盘坐下来,可不久之后,地灵珠的煞气就开始侵体。 ?“爷爷刀山血海的不知杀了多少人,若论煞气,爷爷便是煞神,这些许的煞气又算的了什么!” ?卫伯言冷笑一声,竟然硬生生的将体内的煞气给镇压了下去…… ?…… (第四更) 第1447章 天命在我 ?我终于明白卫伯言离开卫氏一族后为什么行踪会那么诡异了。 ?杀人取珠,灵珠带煞,冲击神志,偏偏那时新得地灵珠,又处于突破的关键时期,煞气冲击神志,浑浑噩噩,犹如走火入魔,最终灵气逆行,摧毁生机。 ?这就是杀人取珠的最大的问题! ?卫伯言太清楚问题的所在了,于是另辟蹊径,去了齐国边境,亲自走进了尸山血海,无穷无尽的杀戮,冲天的煞气,他要利用这一切,来锤炼自己的神志,让自己在煞气冲体时仍旧能维持神志,如此,杀人取珠的威胁对他而言就降到了最低点!! ?杀戮,那煞气是会让人迷失的! ?于是有人越来越嗜杀,历史上甚至出现了朱粲这么个吃人的魔王,这皆是在杀戮中被煞气冲击了神志的例子,不胜枚举。 ?很显然,卫伯言杀了那么多人,仍旧稳住了自己的神志,没有迷失其中。 ?如今杀人取珠,对于煞气早就有了足够免疫力的他,自然而然的也就承受住了。 ?他最终走上了一条截然不同的成就天官的道路。 ?接下来…… ?鲁地曲阜的卫氏分支,蔡地的卫氏分支…… ?那三位准天官的分支都被他一一问候,结果无一例外——灭门!! ?老弱妇孺,一个不留! ?那疯狂的杀戮中,连我都觉得心惊肉跳,卫庶人虽然坑,但却从未如此戕害自己家族的人。 ?而卫伯言就这么做了,当年得到他的地灵珠的准天官后人被灭门后,他没有停手,整个卫氏一族,但凡有人得到了地灵珠,必定会被他问候!! ?离开卫氏一族后,他用了数年的时间齐国边境厮杀。 ?而当他开始杀人取珠后,甚至都不到一年的光景,他从一个肉体凡胎,直接成就了天官之位,只是在他身后不是尸鬼妖魔的哀嚎,而是流不尽的卫氏一族的鲜血!! ?他从始至终都在践行着当年在父亲剖腹之地立下的誓言——卫氏一族,皆为我之嫁衣!! ?很显然,这个信念一直持续到了现在,而现在,他要我成为他的嫁衣! ?轰!! ?随后,我眼前变幻,我又来到了另一个卫伯言的身上,此时,他已经是天官之身,他终于开始扛起一位天官的责任——攘除妖邪。 ?接下来,我不停的跳跃在不同的卫伯言身上。 ?他有时在战斗,有时在研究术法…… ?实际上,当他用灵魂冲击我的刹那,彼此的记忆有了一部分融合,这些记忆并非是完整的,都是一段又一段破碎的记忆。 ?我就像是一个穿越者一样,不停的在一个又一个的记忆碎片里跳跃。 ?这让我看到了更多卫伯言的生平,他这个人,渐渐在我心里血肉丰满起来,我想,我已经足够了解他了。 ?最后,我又一次跳跃进入一个记忆碎片。 ?这是一个昏暗的房间,一处床榻上,中间有炕桌,两人隔着炕桌对坐。 ?其中一人,正是卫伯言。 ?另一人,则是一个浑身都笼罩在黑袍中的男子。 ?二人中间的炕桌上,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着,照着那个黑袍男子的脸,他的脸色苍白如鬼,透着死气,生命之火已经即将熄灭。 ?炕桌上铺着一张地图,地图上标注的地方,正是我的老家。 ?我立即知道这个将死的男子是谁了——那个在两千年前算到了我的命师! ?“咳咳咳咳咳……” ?命师低着头不断的咳嗽着,胸膛里发出烂风箱一样的声音,仿佛是回光返照了一样,他忽然一把抓住了卫伯言的手腕,眼睛瞪得很大,一字一顿的说道:“伯言兄,此事,作罢吧,天命在他而不在你,我虽未完全看清此子,但此子绝不好对付,你英明一世,也谋算了一世,从未吃过亏,但我有预感,你若做此事,一定会在此子身上栽个大跟头!” ?“天命在他,不在我?” ?卫伯言一愣,随即笑道:“天命又是什么?!” ?命师道:“天命,天时、地利、人和也,三者具备,还得有一人应劫而生,他的胸襟比齐地所能看到的大海都要广阔,他的性情如龙,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如此,才能将天时地利人和紧紧攥在手中,彼此相辅相成,最终成就——天命!! ?天命在天,天命……又在人!! ?天命非一人之功,天命是众人之力。 ?而今九州之内,天命在齐,桓公便有那能将天时、地利、人和攥在手中,使其相辅相成的能耐,于是,管仲、鲍叔牙、隰朋、宁戚、王子成父、宾胥无、东郭牙等千古名臣纷至沓来,最终开创天命,这便是天命非一人之功,而是众人之力,可缺了这一人,天时地利皆去,那随之而来的众人也各奔东西。 ?伯言兄,我有一言问你。 ?你这一生,可有一人愿为你赴汤蹈火?可有一人愿为你肝脑涂地?可有一人愿为你九死无悔? ?如此,你如何能得天命? ?所以,天命在他,不在你。” ?卫伯言扬眉:“我这一生举世皆敌,谁能奈我何?” ?命师微微摇头:“到时你便知了。” ?“天命,天命,哈哈,此事我做定了……” ?卫伯言仰头大笑道:“许多年前,我父亲也说,天命不在我,于是,悍然攫走我三颗地灵珠,后来我宵衣旰食,受尽苦难,最终在尸山血海中崛起,举世皆敌又何妨,最终还不是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在我身前,敌人无不胆战心惊,在我身后,卫氏一族沉默寡言,于内于外,再无一人敢和我唱反调。 ?那所谓不在我的天命,最终还是被我死死的攥在手中。 ?这一次,仍旧是一样的!” ?他的笑声戛然而止,眼中闪过狠厉之色,一字一顿道:“天命在我,不在他!” ?命师的身体忽然放松了下去,他的眼神飘忽,明明是在看着卫伯言,可又好像不是对卫伯言说话一样,轻飘飘的说了一句:“好,天命在你……” ?…… (第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