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鲛人后基友团炸了》 第1节 书香门第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变成鲛人后基友团炸了 作者:诸罚 文案: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搜神记》 程璟吃多了一种怪鱼后身体发生了异变,他变成了一只鲛, 人身鱼尾的那种,模样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幸好好基友相信自己, 然而基友对他心怀不轨,想包养他! 其他基友纷纷表示他们也对他心怀不轨,也想包养他! 不怎么会写文案,一句话概括,就是:傻白苏受鲛变后被一群蛇精病掰弯后和不怎么蛇精的攻he的故事。 正经文名叫《鲛变》 阅读指南: 1.主受,傻白甜苏苏苏受x心机深沉睚眦必报狠得下心弯得了腰可酷可暖可偏执可爱的攻【丧病 2.苏文,he,文案想不出来新的就在这里标注一下,是古风文 3.有生子剧情,但生出来的不是人,雷者慎 内容标签:生子 天作之合 甜文 乔装改扮 主角:程璟 ┃ 配角:铁奴,顾修,沈重阳等 ================ 第1章 no.1鲛人在岸 初夏的好天气,海面也格外的湛蓝美丽,风中带着咸湿的水汽,却格外的柔软,让人感觉舒适。 这个时候的海面上,徐徐行驶着一艘巨船,这艘船不同于民间所造的帆船,无论是它带着明显的龙纹船头,还是船身所着的金黄色特殊印记,都表明了这是一艘官船,船上站立守卫着的重甲士兵显示出了船上之人身份的非同一般。 这次出行仿佛只是一次出游,船上阁楼进进出出的貌美女婢,隐隐从厚重珠帘传出来的箫声和女人软糯的撒娇娇笑声驱散了一些船上略显严肃庄重的气氛。 屋内大厅中,一个身穿月白华服的青年坐在位首,弱冠之年的年纪不大,却也不小,长相也是俊美之极,但看着明显对眼前舞姬露骨的表演有些不适应,目光闪躲着并不敢直视舞姬们裸露在外的皮肤,这副模样引得在座的公子哥们大笑起来,这个时候他们几乎都扯了一个舞姬搂在怀里,看到青年这般拘谨,纷纷调侃起来,有的甚至将自己怀里的少女推搡着到了青年跟前,不怀好意的叫道:“绿儿,好好伺候世子爷,世子爷身边可是一个女人都没有,叫世子爷开了胃口你就可是大功臣了!” 少女听到“绿儿”,神色不变,她晓得这少爷叫她绿儿只是看见她发髻上的一朵绿色簪花随意取的一个名字,不过她也无意纠正,她美目流盼,娇娇一笑,听着公子哥的话,身体像没有骨头一般软倒在了男子身上,一双细白柔荑攀上男子的脖颈,她望着青年略带羞涩的脸庞,心中微动,红唇微微嘟起,“那……绿儿,可得好好伺候世子,叫世子晓得女人的好……”说着,顿了顿,嘟起的红唇没有像想的那般去触碰青年的脸庞,而是用手大胆的牵住青年的手,就要往自己的胸前探去。 青年吓了一跳,甩开女人的手,忍不住推开女人站了起来,“你们,继续,我先走了。”他俊美的脸上还有着来不及隐藏起来的慌乱,他没有顾及其他人的哄笑,匆匆的离开,背影也有一丝狼狈。 “靖王世子居然这番年纪连女人都没有沾过,倒叫人怀疑。”有人嘀咕着,搂着怀里的少女,往她嘴上啃了一口。 “靖王府都没有急,你们怀疑这怀疑那操闲心,我看啊,世子只是没开窍,等他开了窍,晓得了女人的好,都一个样。”之前去闹世子的公子哥将那绿儿拽回了自己的怀抱,双手在她身上抚摸着,眼尖的看她走神的样子,不由得哂笑起来,他捏了捏少女的脸颊,“怎么,喜欢世子啊?刚才没看见么,世子可不喜欢你……”说着,亲着少女的脖颈,声音消了音。 少了青年,这大厅的气氛更加淫靡,那些个舞姬也散了开去,只能听见男人们不堪的淫词浪语和女人的娇喘声。 程璟匆匆的逃进赵峥然的房间,脸色微红的样子不由得引来了他关切的眼神。 “那些人,太乱来了。”程璟说,忍不住搓了搓手。 “且再忍一忍,还有一天的路程,很快就到中州了。”赵峥然放下手中的书,安抚道。 程璟捏紧手中的手帕,叹气,“在船上这么几天,我却感觉已经过了几个月一般。” 赵峥然微微一笑,给他斟了一杯茶,“这船上是要无聊些,不过看看书也能忍受下去。” “看书啊,船上摇摇晃晃的我可看不下去。”程璟摇摇头,探探脖子看见了赵峥然手里的书,眼睛睁大了,呈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话本?峥然你居然在看话本!?” 赵峥然脸色微红,他轻咳一声,眨眨眼道:“这话本挺有趣的。” 程璟一把抢过,定眼一看书页,轻念出声:“鲛人在岸?”他看了一眼赵峥然,只见他脸色愈红,问道:“志怪杂书?” 赵峥然颔首,伸手想抢过话本,程璟一下子跳远了,“让我看看,我也喜欢看志怪。” 程璟本来只打算随便看看,却一时看得入迷起来。 赵峥然也没打扰他,他重新取出一本书,认真的看了起来。 时间就这么一点一滴的过去了,平常最坐不住的程璟竟也能老老实实的坐着,赵峥然看了程璟一眼,微微笑了起来。 许久之后,程璟看完了话本,脸上还带着异样的红,他合上书,修长的手指抚摸质感很好的书页之上,喃喃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鲛人么……” 赵峥然抬起眼,望着程璟露出了迷茫又向往的神色,沉思起来,许久,才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既然有话本这么写,还写的如此详细,想必是有一些根据的。” 程璟若有所思的颔首,“只是不知这鲛人是否真的如这话本所说,雄性鲛人都是奇丑不堪,难以直视。” 赵峥然听了,一怔,暗自想着,虽然只是话本,但看程璟这个样子像是着了迷,要是最后臆想多了闹着要去寻那鲛人那可就闹笑话了,真追究起来,他也逃不开去,于是他斟酌了会儿,回答:“话本终究是话本,只是这些人臆想出来的故事,多数是不可信的。” 程璟看了他一眼,脸上的红晕渐渐消去,牛头不对马嘴的说:“这本鲛人在岸,里面的鲛人,他到底是男还是女?有后续么,这应该只是开篇的第一本吧?故事还没完应该下面还有吧?” 赵峥然:“…………” “许是有的。”他抿了抿唇,答道。 程璟问:“那你是在那家书舍买的?我好等续本。” 赵峥然纠结起来,程璟看透了他心中所想,发誓道:“你告诉我吧,我保证不告诉我爹。” 他无奈,只得告诉了程璟。 天色很快就暗沉下来,船上开始准备晚饭,到了这个时候,那群公子哥还闹腾着,程璟一看这主厅被弄的乱七八糟,心情都糟糕了起来,“真搞不懂他们这么那么能折腾,我会房间随便吃点算了,峥然你也不准出去。” 赵峥然点头应允。 在这海上行驶了这么多天,船上储备的粮食已经不是很新鲜了,不过好在厨娘厨艺好,倒也掩盖了那份食材不新鲜带来的劣质口感,否则那一群娇生惯养爱闹腾的娇贵公子哥早就闹腾起来了。程璟倒没那么娇贵,只是在海上他口味一直不佳,食量比以往少上了那么三分,甚至更少。 不过他却慢慢喜欢上了吃一种鱼,听那厨娘说叫白面鱼,因为鱼身全白便叫了这个名,在京城奇珍异兽他见的也多了,却还没见过这样的鱼,说是全白,实则是半透明的模样,眼睛呈现出一种深灰色,满嘴尖牙,活着的时候能看见它体内有一条粗大的红线,然而宰杀的时候那红线会极快的向四周扩散,失去踪影,这鱼是吃肉的,曾频繁的咬死下水的孩童然后成群的啄食,是近几年突然出现的鱼种,不过这鱼很不好抓,因为有着一嘴尖牙,所以能轻易的咬破渔网从中逃出,但其异常鲜美的口感被人追捧,因它极难捕捉,价格竟然被炒得很高,寻常渔家要是捕到这么一只,至少数年是无需担心生计了,这种鱼,也就只有王孙贵族才舍得顿顿吃。 不过虽然舍得吃,但能不能买到还成问题,程璟自己掏了腰包把能买的白面鱼全买下了,就养在了厨房,让厨娘每次给他做了鱼端他房里去。 然而纵使这鱼再美味,赵峥然都是不吃的,他总觉得这鱼生的古怪,而且喜食人肉,腌臜的很,故一筷子都不愿意触碰。 程璟觉得遗憾,他自觉的赵峥然是他十分好的朋友,故什么都想与他分享,这鱼看着凶,看着怪,但味道比他之前吃过的所有山珍海味都来的美味,根本不像是鱼肉,鱼本身也没有丝毫的鱼腥味,仔细闻着竟然还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异香,这种香味是非常陌生的,却意外的让他心神一震,再去闻,那香味却已经消失了,仿佛只是他的一时错觉。 今日上的这盘鱼依旧是程璟一个人全吃光了,他看着桌子的其他剩菜,一时忍不住道:“吃了这鱼,其他菜真的已经无法入口了。” 赵峥然眼前的碗筷未动,他目光微冷的看着程璟毫无所觉的脸色,动了动嘴唇,终究没有把心中的话吐出。 这盘奇特的鱼一端上来,程璟的神色就变了,变得贪婪急躁,眼神闪烁着邪意的红光,前所未有的狼吞虎咽,而他自己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这无疑是危险的,但事已至此,这条鱼也已经是最后一条了,他只能静观其变。 程璟觑着赵峥然的脸色,低声道:“峥然,你怎么了?没有胃口么?” 赵峥然垂下眼睛,笑了起来,“不是,只是看你吃得香,所以忘记自己了。” 程璟勾起嘴唇笑了起来,“我吃饱了,你快点吃吧,饭菜凉了就不美味了。” 赵峥然颔首,“你若没事可以先回去了,我吃饭可不喜欢别人看着。” 程璟顿了顿,“好吧,你且快些,晚上我们来下棋。” 等赵峥然答应了,他才离开。 程璟离开后,赵峥然目光从门口移到眼前的盘子上,这道白面鱼,程璟倒是吃的干净,竟除了一根极细的鱼骨柱,其他丁点的肉都没剩下,赵峥然盯着那根笔直洁白的鱼骨看了许久,脸色凝重的用筷子将它夹起来,放到眼前端详,看着看着,不知怎么想的,鬼使神差的伸出舌头,在鱼骨的尖端舔了一口,虽然这鱼只剩下了一根骨头,但那味道仿佛还保存着一般洗刷着他的味蕾。 赵峥然沉默了一下,丢开那根鱼骨,端着饭碗食不知味的解决掉了自己的晚饭。 再怎么古怪,吃都吃了,程璟除了有些对这鱼的痴狂,其他倒也没有出现问题,想必只是有些上瘾的效果,这也无事,等到了中州,离了这海岸,想买这鱼也没了地,终究能戒掉这个瘾。有 第2章 no.2月光美人 程璟吃了晚饭,就回去找厨娘要了热水,打算好好的泡个澡。 船上的厨子有两个,一男一女,是一对夫妻,都是脾气很好的人,听了程璟的要求,马上就叫了两个身强体壮的士兵帮他抬水,热水他们是一直备着的,生怕怠慢了这些世家子弟。 船上的水储备的还是挺多的,但若是每天都要洗澡的话,却不是很够,而程璟也不是喜欢折腾别人的人,所以即使再爱干净,他也尽量地将洗澡的次数减少了。 热水被注满了木桶,厨娘怕水温让他不满意,还特地叫人又拎了一桶热水,一桶冷水,方便让程璟自己调水温。 然而士兵是有些心思的,水温他们控制的很好,是最时候泡澡的温度,烫的刚刚好。 他脱掉衣服,撩起长发,取了一块干净的布,包着头发以免被水沾湿。他下了水,温热的热水立刻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了他,程璟闭上眼睛忍不住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热水的缘故,他觉得腹部一阵热意,这份热意初始还并不明显,即使程璟感觉到了也不以为意,然而渐渐地,热意加剧,变得滚烫起来,从腹部开始迅速地蔓延往下,竟像火似的烧灼起来,程璟猛地睁开了眼睛,他低头往下看去,明明不是很烫的热水,他浸泡在水里的身体居然变得通红,他一下子站了起来,那股炙热的烧灼感离了水像被扼住了喉咙般没有再继续往下,仿佛能察觉到程璟的紧张一般,随着他在空气中暴露的时间越长,慢慢的消减,直至消失。 程璟张着嘴,伸出手,轻轻的划过清澈的水面,是刚刚好的温度,泡澡最适合的温度。他慢慢的坐了回去,那股烧灼感就像是他的错觉一般没有再出现了,只是身体依旧是被烫的通红的颜色。 那股烧灼感来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程璟琢磨了一会儿,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也就不想它了。 泡澡出来,全身都神清气爽起来,他换了一身衣服就出了门,去找赵峥然去了。 程璟是一直很迷下象戏,象戏是看谢致清与别人下看会的,偶然谢致清屈尊纡贵指导他几下,也下得有几分样子,不过赵峥然是完全不会的,对象戏也没什么兴趣,但是程璟硬拉着他下,也不是什么难上手的东西,就学了,不过这方面赵峥然虽是新手,但意外的厉害,程璟除了一开始的侥幸胜了几次,后面却是不敌了,显然赵峥然在象戏一道,比他有天赋的多了,然而程璟正在兴头上,即使一直输,也没有打击他的兴趣。 他进了赵峥然的门,一眼就看见了他半躺在床侧,面朝墙壁侧着身子,手举着一本书全神贯注地看着,竟也没注意他进门了。 程璟是一贯知道赵峥然刻苦的,好像每次找他的时候,他都是在看书,或者练字、写诗作画,他年龄比程璟小了那么四岁,却比程璟稳重老成了许多,当初这家伙刚入学的时候,也不过十四岁,别人十四岁的时候,都已经是个大人模样,而他,十四岁像十岁,长得又小又瘦,模样虽然眉清目秀的,但那脸色实在难看,生生的毁了那份得天独厚的秀美,他性格也比较内敛,沉闷了些,入学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人愿意和他深交。而程璟这个人,有些傻,但又很直,也有些不合时宜的同情怜悯心,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的赵峥然有一些在意,当时正逢好友谢致清莫名其妙地和他疏远,一时郁闷起来,就更加的粘起了这个小少年,存了把他当弟弟的心思,无论在衣食住行上都照顾了些,当然程璟还是有几分通透的,他很好的顾及到了这个家境贫寒的小少年的自尊心,并没有做的太过。 然而可能是程璟这两年汤汤水水极好伙食的照顾,赵峥然长高了许多,竟比程璟还高上了几分,而他才十六岁,还能再长,原先微黑的皮肤,也白了起来,显现出他那格外细致俊秀的外貌来,与以往不同了,人高挑好看起来,穿上那修长长袍来,也不再是小孩偷穿大人衣服般的滑稽好笑了,很是一副芝兰玉树翩翩少年的样子,赵峥然这般的变化,程璟自觉有一种吾家儿郎初长成的愉悦感。 赵峥然长得好,学业也好,性格也慢慢的变得开朗了些,在书院人缘也好了起来,但始终和程璟关系是最好的。 许是程璟在门口站的久了,赵峥然察觉到什么,撑起身子往门口看去,看见程璟,笑道:“站那干什么,过来啊。” 程璟回过神来,回身把门栓上。 赵峥然看着,嘴角笑意变深。 “明明知道我要过来,也不先把棋盘拿出来。”程璟说,上前了几步,将柜子上的棋盘拿了出来,搬了小桌子,挤上了床。 第2节 赵峥然收了长腿,让他爬上了床,目光忍不住落在他身上,程璟有着一双漂亮的眼睛,明明是个男人,睫毛却格外的纤长浓密,眼眸也清澈仿佛一眼就能望到底,乌黑顺滑的黑发衬的他两颊越发白皙,也衬的他那薄而红润的嘴唇极其诱人,许是出门随意了些,程璟随便套了件衣服,里面的亵衣领口松散着并没有扣上,以至于脖颈连着锁骨那块儿都裸露在他的眼前,白皙而精巧得让他很想舔一舔咬上一口。 即使再怎么控制目光,他也感觉程璟那块皮肤老是在他眼前晃,让他有些集中不了注意力,但出于私心,他并不想提醒程璟。 由于心不在焉,第一盘赵峥然输了。 程璟很高兴,今天第一次就赢了,他重新摆好棋子,笑吟吟地对赵峥然说:“首战告捷。”全然没有注意到赵峥然的目光一直流连在他的身上。 赵峥然见他这么高兴,含笑道:“我让你的。” 程璟看了他一眼,“你可从没让过我。” 赵峥然含笑不语,注意力倒是拉回来了几分,放在了眼前的棋局之上。 这之后程璟再也没赢过了,他又输了一次之后,问:“第一次你还真让我了啊?” 赵峥然抬眼,手下动作不停,一边重新摆好棋子,一边道:“没有,就像你说的,我不会让你的。” 程璟一听,松了一口气,高兴起来,“至少还赢了一次。” 他看着新摆好的棋盘,摇摇头,“不来啦,现在都晚了。” 赵峥然顿了顿,他看了程璟一眼,“晚上要在这儿睡么?” “啊?”程璟一愣,马上摆摆手,“不了,我喜欢一个人睡。” “你早点睡觉啊,”程璟爬下床,穿上鞋子,将小桌移开,又将棋盘放回柜子之上,做完这些,他回头看见赵峥然默默的看着自己,不禁有些奇怪,“峥然,你不会害怕吧?” 赵峥然否认,“我想和你说说话。” 程璟微笑起来,“有话明天有时间说嘛,晚上的话,还是早点睡,你不要再看书了,小心眼睛看坏了。”说着,他走到赵峥然的床边,摘下灯罩,吹灭了蜡烛。 屋内的蜡烛虽然灭了,但外面灯火通明得,将屋内也照亮了些,程璟能看见赵峥然黑亮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 “早些休息吧。”程璟说,笑了起来,“明天早上来找你。” 赵峥然点头,目送着他转身离开。 即使夜深,船上的灯也是一直点着直到天亮的,程璟出了赵峥然的房间,直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是一贯喜欢裸睡,那样睡觉他才能安心入睡,他对自己这个癖好是感到羞耻的,所以很小的时候就不要丫鬟小厮在身边伺候,生怕他们叫不起他直接就闯门进来看到他全身赤裸躺在床上的样子,每次想象这副画面,他都会被自己羞的脸红,所以从小他都是自己收拾自己的。 在书院时,赵峥然也提过几次一起睡的建议,但他都婉拒了,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褪了衣服,熄了灯,程璟抓过被子,随意的盖在身上,身体深陷在极其柔软的床上让他睡意愈浓,没几下就睡着了。 因着外面还亮堂着,他的房间也不算黑暗,能看清程璟在床上的轮廓,只见他伸出被子之外雪白修长宛若玉雕的双腿,竟奇异的冒出边缘淡淡的圆片,忽隐忽现,夜晚极好的保护色仿佛给了它们一个信号,此时闪烁着些莹白的微弱光芒,圆片们清晰起来,春天挣出泥土束缚压制的小草般一个个从皮肤中扎了出来,活物一般一张一合,最后紧贴着,代替了那莹白的皮肤。 然而这些细软的黑色圆片仅仅出现了一会儿,像是水中的鱼偶尔透出水面呼吸空气一般,只是一下,便又翕合地收了回去,双腿又变会原先的白皙光滑。 程璟对这些一无所知,只在睡梦中察觉到有些热,手伸着,扯开了一些被子。 第3章 no.3鲛变(一) 第二天程璟是被渴醒的,他只觉得喉咙里干燥一片,舌头也是干巴巴的,他爬起来倒了一杯水,喝下,喉咙里的干燥缓解了一些,但却不够,他张了张嘴巴,放下杯子,直接拎起茶壶,含着壶嘴,直接喝了起来。 将满满一大壶水喝完以后,缺水的感觉才缓解了很多,嘴里也湿润起来了。 程璟舔了舔同样干燥的嘴唇,走向衣架,取下衣服穿上。 因为此番出行都不允许带婢子小厮等伺候的人,所以程璟行囊从简,衣物带的却是最多的,程璟洁净,即使不能洗澡,也坚持每天都换洗衣服,然而在船上可没有人给他洗衣服,因此他的衣物也是自己动手洗的。 这个时候天也才微微亮,还早的很,程璟就打算先洗衣服了。 昨晚洗澡的水程璟放着没有倒,他取出皂荚,捡起椅子上的衣物,一起扔到水里,用皂荚擦拭了一遍,就搓洗起来。 洗完之后,用剩下的水清洗了两遍,就大功告成了,程璟坐在椅子还弯了许久的腰,一时间站起来腰有些酸,他拧干衣服,堆放在椅子上,打开了窗户。 将衣服晾在了窗口自己搭起来的架子上,海上的风还是蛮大的,衣服半天就能干。 程璟做完这一切,吁了一口气,取了一块干布,擦了擦自己的手,出门找人把房里的脏水抬出去倒了。 这个时候天已经全亮了,程璟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出了门。 船上厨娘是个手巧的人,做了许多吃食,还费心思做了出了一些动物花朵的形状或图案,让程璟很喜欢,他每样吃食都拿了一些,小心翼翼的放进食盒里,拎在手里就出了厨房。 他知道这个时候赵峥然是已经起了床的,只是一直没养成按时吃饭的习惯,通常该吃早饭的时候他会拖到中午,结果早饭就变成了午饭了,少不了程璟提醒他按点吃饭。 程璟去了他房里,推门一看,他果然已经起了,正立在窗户那不知道在干什么。 程璟放轻脚步,一下子走到赵峥然的身边,伸手猛地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峥然!” 赵峥然顿了一下,回过头来,一向沉静的脸上少有的露出了有些呆愣的表情。 程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在想什么呢?” 赵峥然睁大眼睛,半响才说:“没什么。” 程璟拎高食盒,向他示意,“过来把早饭吃了。” 赵峥然“嗯”了一声,随着程璟坐在桌子旁,看着他打开食盒,将里面的小碟子一一取出来。 “张厨知道你爱吃蟹黄包,做了一些,我全拿过来了,想李洛他们也不会喜欢吃。” “还有水晶虾饺,也是你喜欢吃的,昨天你不是没吃够么,这次我多拿了些。” “还有这桂花糕,很软,不过你不喜欢吃甜的,我还挺喜欢吃的,诺,把这碗奶喝了,不知道张厨在里面放了什么,竟然不怎么腥,变甜了很多。” 程璟叨叨着,将一大碗的奶白色液体推到赵峥然眼前,自己伸手夹了一个蟹黄包,小咬了一口,也喝了一口奶。 “我不喜欢喝奶。”赵峥然轻声说着,手上却是端起碗,一口气喝完了。 “还好吧,没有以前那样腥,就是有些甜了。”程璟吃完了一个蟹黄包,又夹了一个果子糕,吃了一口。 赵峥然点点头,取出筷子也吃了起来。 赵峥然正值成长期,所以早饭也吃得多,程璟到底是有经验的,清楚他在早上能吃多少,所以吃完早饭以后,带过来的也没剩了。 程璟收拾了碟子筷子,放进了食盒,赵峥然说:“我拿过去吧。”说着,手伸过去,想拿过食盒。 程璟侧着身子躲开了他的手,他摇摇头,“我来就行,你等我,待会儿我们去外面溜溜。” 赵峥然知道程璟是不想让他一个人单独出去,所以也没再坚持。 程璟出了门,走了一段路就被一个穿着粉红衣裳的少女拦住了。 程璟记忆力算是好的,只一眼便认出了眼前这个少女是昨天被推到他怀里的绿儿,他见她这副样子,竟像专门在等他的样子,故还没等她开口,便礼貌的开口询问道:“绿儿姑娘,你有什么事么?” 少女脸一红,她的个子不高,此时在程璟面前,也要仰着头才能寻到程璟的目光,她见眼前的青年目光澄澈清亮,虽然同样是贵族子弟,却丝毫没有那些人的声色犬马淫靡不堪的样子,更别提他还长得如此俊美,昨晚她就被他吸引,死寂许久的心湖也起了波澜,这个时候这么近距离看着他,周围就他们两个人,她却羞起来,耻于将心中的话说出来。 说到底她也只是个舞姬,且身子早就不干净了,即使并不是她所愿。 “奴婢的名字不叫绿儿,”她将胸前的头发撩至耳后,声音娇媚,忐忑的表情在她脸上一览无余,“奴婢名叫凌湘,凌云壮志的凌,湘水的湘。” 程璟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她的样子,声音也温柔了几分,“对不起,我以为你叫绿儿,”顿了顿,“那凌湘姑娘,你是有什么事找我么?” 凌湘盯着程璟,雪白的脸庞越发的红,程璟一时被她突然变得大胆的视线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凌湘姑娘?”他移开自己的视线,漂移着望向了旁边的栏杆。 凌湘眨眨眼睛,只觉得程璟微垂眼帘的样子也好看的紧,她轻启朱唇,轻声道:“实不相瞒,凌湘心悦公子,想要伴随公子左右,不求能得公子欢喜,无论是做婢子也好,还是其他也好,奴婢想留在公子身边,望公子成全。” 程璟一愣,忍不住看了凌湘几眼,白皙的脸上一时浮现出一丝红晕,凌湘虽微低着头,但眼睛却时刻觑着他的表情的,看到此时程璟的反应,知道他对她是没有半分鄙薄不屑的情绪的,心情激动起来,她咬着唇,继续道:“凌湘虽出身低下不堪,但自认吃得了苦头,求公子收下凌湘,无论干什么也好,只要能呆在公子身边,即使远远地看着,凌湘也心满意足了。” 程璟被触动了,他的目光落到眼前少女身上,她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生的也漂亮,此刻表露真心,竟和昨天那副嗲嗲的娇笑柔媚样子大相径庭,他凝视着少女片刻,见她脸越发的红,带着羞耻而希翼的眼睛勇敢地和他对视。 程璟和她对视了一会儿,先移开了目光,“我知道了,不过我们是不被允许带人的,等两天后靠了岸,我找个地方先安置你,一个月后结束测试后我再来接你。” 凌湘得到程璟的答案,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来,巨大的惊喜冲上她的头脑,让她手指都有些颤抖,她撩了一下脸颊旁的发丝,她想冲程璟笑,眼泪却出来了,“谢谢公子,凌湘定会好好伺候公子,不负公子的期望。”她一边说着,一边擦掉了眼泪。 程璟看着少女娇小的个子,也忍不住笑了,“你……” 话语还含在喉咙里没有吐出来,突然出现一个人撞了过来,把他撞到了旁边栏杆上,手上的食盒掉落在地。 “你这女人,叫你来取朝食,你倒来私会男人?怎么着,老子昨晚上没操得你舒服?”少年人高马大的,脾气也暴烈的很,出口也是粗俗不堪。 凌湘一下子红晕褪去,脸色全白,她下意识的看向了程璟,见他皱着脸正揉着自己的肩膀,像是没注意少年说的话。 少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看见原来是程璟,脸上戾气的表情收了几分,语气也轻缓了,“原来是世子爷啊,我当还是哪个,不过我倒不知道世子爷有这样的兴趣,堂堂正正的玩女人不要,喜欢偷偷摸摸的。” 程璟皱着眉看他,站直了身体,说:“你误会了,我只是和她说了几句话。” 少年是不相信的,他脸上挤出了笑,不怀好意的说:“世子爷不必遮遮掩掩的,这是好事,你若喜欢,向我借了她也未尝不可,只是下次可别偷偷摸摸的,失了你的身份。” 程璟眉头越发的皱,想解释却只能干巴巴的说:“你误会了,真的不是。” 少年却是不听了,他拽过凌湘,像昨天一般将她推到了他的怀里,力气之大,像是故意要看程璟的笑话一样。 然而凌湘落到他怀里之时,程璟身后传来了一声不甚清晰的断裂声,栏杆变得松动起来,程璟心头一紧,手极快地推开凌湘,自己还没站好,身后所依靠的栏杆咯吱声加大,瞬间就断裂开来,程璟一下子就随着断裂的栏杆碎木一起掉落在水中了。 程璟是不会游泳的,他喝了好几口咸咸的海水,狼狈不堪的向船上之人招手,“我不会游泳……!快、噗、快叫人!” 少年脸上布满了惊慌,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凌湘急急的喊道:“公子,你坚持住,我去找人!” 说着提起裙子就要跑去喊人,然而没走几步就被少年拉住了衣服,脸上的惊慌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只剩下了让凌湘胆寒的阴鸷,“我和你一起去。”他轻轻的说了一句,目光呈现出不符合他身份的冷漠颜色。 只是这么一瞬间的事情,少年脸上又充满了急切之色,他对已经在水里沉了几次的程璟喊道:“世子爷,你等等,我和凌湘一起去喊人,你在坚持一会儿!”说着,紧紧捏着凌湘的手,警告的看了她一眼,拉着她做出匆忙的样子跑开了。 程璟手脚乱蹭着,船朝前行驶着,逐渐和他拉开了距离,他努力不让自己沉下去,希望船上的人快些看到自己,然而这船太大了,小小的他在海里根本得不到看守在甲板外面士兵的注意,凌湘他们迟迟没喊人过来。 他大张嘴,使劲呼吸着,手脚却逐渐无力,他眼睁睁的看着船离他越来越远,远到即使他会游泳也追赶不上,他沉进了海水中。 第4章 no.4鲛变(二) 程璟沉进了水里,双手不甘的摆动着,却没有丝毫的作用,咸腥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挤向他的身体,充斥着他的鼻腔,又从他慌乱张开的嘴唇之中涌进,肺部的空气被压榨个干净,喉咙变得疼痛起来。 意识渐渐地模糊起来,身体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终于,他失去了知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璟迷迷糊糊中感受到周围带有力度的水覆盖着他的身体,喉咙里的疼痛感也消失了,他下意识的张开嘴吸气,顿时感觉到冰凉的水流进了他的嘴里,冰凉得他惊醒了过来。 他咳嗽几声,睁开了眼睛,看见了眼前的景象呆住了,他反应过来他还是在水中,也没有人来救他,他看着几只鱼从他眼前大摇大摆的游过,还有几只小鱼在他脖子旁边,摇摆的鱼尾轻扫着他的皮肤,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水?鱼?程璟心脏缩成了一团,既然没有人来救他,也就是说他已经死了?现在能在水里可以呼吸,其实是已经变成了水鬼? 听说人死后就会变成鬼,像他这样的溺死的鬼,只能找替身,才能转世投胎。 一想到自己变成鬼的事实,程璟脑子空白一片,他今年才二十岁,难道就这样英年早逝了么?他还没活够,却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死掉了,他实在是不甘心! 程璟瘫软了身子,一时没了力气,他眼睛放空,看着时不时从他上方游弋而过的各种鱼类。 过了许久,他突然振作起来,心想,不行,即使已经成了水鬼,也不能在这种地方做水鬼,先追上那艘船再说。 第3节 对,追上那艘船,鬼怕太阳,只要一直附在船底就好了,到了晚上再悄悄上船。程璟越想越振奋,沉闷之气散了,他撑起身子,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此时的他正在一块不怎么大的暗礁上,上面附着着柔软的沙石和青色的海草,他苍白的手撑在上面,显得格外显眼。 他顿了顿,慢慢的将手伸到眼前,看见他的双手的五指之间连着透明的一层东西,修长的手指附着着一层白金色的细小鳞片,手延伸往上都附着着这些像鱼鳞却比鱼鳞细小得多的鳞片,程璟心沉了下去,他将手举在上空,阳光将他上方这一片的海水得晕得格外明亮,他更加清楚地看见了双手像蹼爪一般的非人模样,而因为举着,宽大的袖口滑落下去,露出了他一整只手臂,只见这只手臂,从手背开始,这些细小的鳞片一直延伸到衣服看不见的地方,一整只手臂,都是这些东西。 程璟放下手臂,沉默了,他站了起来,开始动手脱衣服。 虽然他不够聪明,但是想的很多,几乎一看到自己身上的异状,就马上联想到那本志怪小说。 现在他有一个可怕的猜想。 衣服全都褪下,他深吸一口气,发觉水从他口里进去时,耳边一阵细微的水声,之前以为自己自己是鬼,竟也一时没发现,明明海水一直进入他的身体之中,他却没有丝毫不适感,他顿了顿,伸手在耳边摸索着,摸到耳朵往下的脖子有些细痕,随着他吸进的海水,细痕活物般翕合着挤出了细细的水,程璟心中的猜想慢慢地被证实了,他放下手,闭起了眼睛,过了很久,才张开,他鼓起勇气低头一看,入眼全是身上密密麻麻的鳞片。 程璟心重重的沉了下去,有些地方的鳞片很细很小,颜色也很淡,有些地方却是淡黑色的,很明显,现在他上身布满了白金色的细小鳞片,腰腹往下却是被淡黑色的鳞片包裹着,一直延伸到他的脚踝。 不用看他都知道现在自己的样子肯定丑得要死,但让他感到庆幸的是他没有尾巴,只是长鳞片而已,程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但变成怪物总比死掉好,这副样子他遮掩遮掩还能见人,想到这里,程璟猛地伸手往自己脸上摸去。 脸上光滑的触感让他松了一口气,脸好歹还能见人。 他捡起衣服,一件件的穿了回去,在水里穿衣服明显不是一个好选择,衣服布料极好,但在水里太贴身,很是妨碍程璟动作,但程璟可不想全身赤裸。 程璟依旧不会游泳,他现在大约在离海面往下十几丈的样子,暗礁下面虽也是明亮的,但程璟不敢下暗礁。 沉思了许久,程璟决定试着游上去。 他伸出那双有着蹼的手,做了个划水的动作,海水轻松的被他拨到两边,此时一丝奇异的感觉袭上心头,他莫名的觉得自己是可以游起来的。 这种感觉来得莫名其妙,但他的心高高的提了起来,他所在的这块暗礁很高,离下面的沙地也有一些距离,他闭上了眼睛,脚一蹬,往下面跳了下去,同时双手快速的划动海水。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发生了变化,他感觉身体特别轻盈,心里仿佛已经有了预感,他的心放了下去,轻柔的海水包裹着他的全身,却不再让他感到害怕了,他慢慢的睁开了眼睛,知道自己已经游了起来。 程璟笑了起来,开心极了,他慢慢的游上去,钻出了海面,他看了一眼太阳,大概估出了船的方向,便朝那个方向游了过去。 他一边游,一边想着,赶在中午回去是正好的,过了中午,峥然怕是会急起来,到时候寻他,和那些人发生冲突就不好了。 ————————————— 赵峥然做在窗口旁,心不在焉的看着眼前的书,他这一页已经许久没有翻动了。 程璟是最粘他的,这一会儿还掉食盒,应该早就回来才对,可是这么久了……… 他将目光从手中的书转移到窗外,看着平静无波的海面,呆呆的出神。 许久,赵峥然收回视线,却也看不下书了。 他放下手中的书,理理衣服下了床,走了出去。 他径直就往程璟房里去,他知道程璟呆自己房间的可能性不大,果然也是不在的,他又去厨房。 然而还没走到厨房,就见走廊上一个食盒滚落在地,正好抵在栏杆下面,而旁边栏杆的样子让赵峥然心里一紧。 他大步上前,捡起那个食盒,认出是程璟的食盒,那旁边栏杆的断裂…… 赵峥然已经不敢想了,他拿着那个食盒,全身都僵住了,他是知道程璟不会游泳的,如果真的掉下去了,没人救他的话,几乎是必死,而这走廊都是干燥一片,没有落水后再上来的湿痕…… 他怀着希翼立刻找到前方的士兵一些人去船各处寻人,大部分人降下了木船,去水里寻,听见靖王世子可能落水的消息,全船的将士全都炸开了锅,连忙吩咐下去。 那些热闹不嫌事大的世家子也知道了,惊讶过后便漠不关心地各做各事,唯有那个少年称病回房,还把那个舞姬也带回了房,其他人嘀咕着他倒是厉害,生病了也要拘着女人寻欢作乐,倒也没多想。 经过一阵搜索,证实了程璟不在船上,得知这个消息的赵峥然脸色惨白,身子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其他士兵脸色也不好看,谁都知道靖王世子死掉会有什么后果,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水里的搜寻了。 但大家都知道这希望渺茫,不会游泳的人落水,这么久了,必死无疑。 赵峥然问了时辰,大概算出了程璟落水的地点,便让人抛了锚,找了船,带上了人就往来时路返回。 赵峥然不相信程璟真的会溺死,他不相信,他觉得程璟还活着,不可能死。 他要找到他,若他真的死了…………变成尸体也好,他要将他带回来。 然而一想到程璟死掉的可能,他的呼吸就艰难起来,脸色变得极其苍白,他伸手删了自己一巴掌,拒绝去想那个可能。 船上众人见他这副样子,安慰的话谁都说不出来,都是一副沉重难看的表情。 这一路,赵峥然将人分成了三批,第一批扎到海里,寻完以后再换下一批,这种密集的搜寻,若程璟真的落在海里的话,是绝无可能逃过去的,然而快到赵峥然估出的地方,依然没见程璟的影子。 赵峥然想到了一个更残酷的可能,程璟溺死在海里之后,尸体的气味吸引了海中的海兽,被海兽寻着,毫不客气的啃食殆尽…… 赵峥然顿时站不住,瘫坐下来,眼睛红了起来,大家的表情越发沉重,靖王世子已经死的尸骨无存的可能都沉甸甸的砸进了他们心里。 而证实了这一可能的是,有士兵从海里捞上来一条半截的腰带,和一些零碎的布料。 赵峥然一眼就认出了那截腰带正是程璟的,腰带上残留的一些红色血迹还没有来得及被海水洗刷掉,昭示着其主人遭受了什么样的遭遇。 这半截腰带顿时从赵峥然手里掉落下来,他全身颤抖,眼睛一红,喃喃道:“我不相信……不相信……我不相信!” 说着,他站了起来,站在船边,就要跳下去,却一下子被人砍晕,他身子一软,被人扶回了船上。 “已经死了一个,可不能再死一个了。” “怎么办,靖王世子死了,还要去中州么?” “先禀报圣上吧,再找离这最近的码头停船。” “靖王世子死了,自是我等保护不力,也许这是最后一次出海了。” “…………” 众人都沉默了,他们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命运。 第5章 no.5鲛变〔三〕 清晨,留泽镇 街道上的小贩叫卖着货物,包子炊饼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像钩子一般勾出饥饿来,让人忍不住口齿生津。 街上的人多了起来,热闹的气氛洋溢在这条街上。 然而不多时,整条街的人像是约好般安静了一瞬,都扭着脖子看着从外面进来的一个男子。 这男子长得极其高大,一身灰色的破旧衣裳上都是或新或旧一层层覆盖的暗沉血迹,长而卷的头发披散在胸前,最让人不敢直视的是他那一张脸,脸上有着可怖的烧伤。他肩上扛着一条公鹿的尸体,赤裸着双脚,一步一步的走进留泽镇。 他所经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极其浓郁的血腥味,这个男人像凶兽般有着绝对的压迫感,被他经过身边的人居然有的脚一软,跌坐在地。 整条街都格外的安静,街上为这个男人让开了一条路,眼睁睁的看着他走进了一家酒楼。 随着男子的消失,街上恢复了热闹,纷纷揣测这个男子的来历。 留泽镇是一个很偏僻的村子,平时就很少有外人过来,而这个男子看装束也不像是外地来的,然而也不是周围的村子里的,大家都没有见过他。 然而还没等猜出这个男子的来历,男子从酒楼出来了,他肩上的鹿已经不见了,相必是卖了,有好事者问过酒楼的伙计,只听那伙计心有余悸的说,虽那公鹿身上无处不是好物,但价钱能压下来赚的才多,即使这男人身材高大快顶穿房顶了,气势又那般可怖惊人,老板还是本着商人的本能压价,然而听了老板的报价,那男子一言不发,一只满是血污的手直接掏了一把匕首钉在桌上,吓得老板立马提高了价钱,那男子还是不说话,手握在匕首上没有半分松动,老板只能一提再提,结果男子都没反应,老板崩溃了,几乎花了市价的二十多倍也就是一百二十两才让男子满意,收了钱,拔了匕首离开,男子离开后,老板直接捂着胸口晕了过去。当然,这也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众人没有再讨论这个陌生面孔的事情,眼睛都盯着那个高大男人,看着他从酒楼出来,直直的往镇里走,直至消失。 街上顿时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但话题多半是围绕这个浑身凶煞之气的男人。 而这个吓了一条街的男人手里紧紧握着几个硬邦邦的银块,在路上买了一些食物和水,竟是对留泽镇地形很熟悉的样子,径直寻了一处竹林,靠着一根竹子坐了下来。 这片竹林傍水而生,便格外的青葱繁茂,空气中带着清新的植物气息,却很快的被男子身上浓郁的血腥味取代,男子打开包着食物的油纸,想伸手去取的时候,目光落到了自己满是血迹的手上,他顿了顿,目光移到了不远处的河水,只一下,便站了起来。 他走到河边,很快地脱下身上的衣物,踩着脚下的淤泥,慢慢下了水。 他身量是极高的,身体也健壮,然而并不显得五大三粗,他的肩膀是宽厚的,腰身相较于肩膀来说窄上许多,因他极高的身材,他并不粗壮的双腿显得极其笔直修长,身上的肌肉鼓涨却也不夸张,充满了野性的力量感,即使上面布满了伤痕,也丝毫不影响其美感,然这些伤痕之中,有一道从左肩斜跨到腰右侧的刀伤,从这刀伤造成的痕迹来看,其力度想必能将人一分为二,立即毙命,然而却没要了男子的命。 男人搓洗着双手,将之上的血迹淤泥搓洗干净之后,便开始擦拭自己的身体,洗着洗着,藏匿于长而卷的长发之中的脸突然抬了起来,极黑的眼睛深若寒潭,散发出凛人的寒光,他似无意的看了某一点一眼,极快的垂下眼睛继续搓洗着满是尘土灰尘的身体。 他能清楚的感受着身下水中的波动,虽然极其轻微,但对于他来说,实在过于明显。 他突然沉下水中,他这一举动似乎惊着了水中之物,水里传来的波动顿时停止了,男子若无其事的捧着水,开始洗他的脸,他没有再动,水中之物似放松下来,又游动起来。 男子的视野极其广阔,即使侧过了大部分的身子,也能清楚的看见一只细白的手臂从水里伸出,在岸边石壁摸索着。男子沉下眼眸,洗脸的动作也停止了。 那只手臂摸索了许久,一直没摸到自己需要的东西,它停顿了一下,缩回了水中,水中波动又传了过来,男子扯了扯嘴皮,侧着头开始洗他那一头卷发。 似是观察了一阵男子,感觉没有什么危险,那只手臂又伸了出来,再摸索了一阵没摸到,一个脑袋从水中慢慢的伸了出来,先是脑袋,再是窄细的肩膀,最后是被墨般长发覆盖的白皙脊背,一下子趴在岸壁上,摸索到了岸上的东西,男子微眯起眼一看,原来是一支烤鱼。 那人摸到了鱼,撇过头悄悄的往他这里看过来,男子微垂眼睛,大手揉搓他那头发,不少沙子落到水中,激起一阵涟漪。 那人将鱼从树枝上取下来,抱着它潜进了水中。 男子顿了顿,继续洗着他的头发,许久,勉强将头发之中的沙砾草屑洗了个干净,才从水中走了出来。 他捡起地上的衣服,这一身衣服已经穿了七八年了,其中的味道掺夹着浓郁的血腥气,味道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然而男子没有丝毫停顿地将这身灰衣穿回了身上。 他又靠在竹子上,从打开的油纸里捻起一片烤肉,吃了起来。 这味道比他打的那些猛禽野兽好吃是多,他不多时便吃光了一包油纸里的食物。 他伸手拿过旁边的一壶水,打开盖子喝了几口,那张烧伤严重的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那双眼眸暗光流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饱喝足后,男子将油纸包推到一边,就地躺了下来,手臂枕在脑后,闭上了眼睛。 竹林寂静一片,只有鸟儿不时的鸣叫声,男子已经沉沉睡去,宽厚的胸膛缓慢而有节奏的起伏着,不时的转换着睡姿,最终固定在一个侧睡的睡姿,再也不动了。 很久很久之后,水面掀起波澜,一个人影从水中潜出,轻轻的探出岸壁,细白的手撑在松软的竹叶堆里,稍稍用力,爬上了岸壁。 他没爬一寸,就要观察男子一瞬,见男子毫无动静,才会继续前行,不多时便快爬到男子身边了。 男子背对着他,而那堆油纸包裹着的食物就在眼前,他能闻到里面食物的味道,有甜甜的蜂蜜味,伴随着肉香,勾的他口水盈满了口腔。 他小心的看了一眼男子,伸手勾住油纸包上的细线,微微用力,没有发出丝毫动静的将油纸包勾到了手。 正开心着的时候,勾着食物的手一下子被一只大手握住,他对上了一双凛冽的眼睛。 男子一直在装睡,他在吃东西的时候便已经感觉到一道炽热的视线一直在落在他的脸上,随着他咀嚼吞咽的动作,那道视线越发炽热,便故意装睡,引出那人来,结果睁眼一看,就看见了一张绝美的不似凡间造物的脸,而这张让人完全移不开眼睛的的脸两旁,是显现在墨般长发外的鱼鳍状耳朵,晶莹剔透的样子仿佛琉璃雕刻而成。 这显然不是凡人的模样,拥有这张绝美脸庞的主人,一副少年身骨,身不着寸缕,胸前两点粉色完全的显露在男子的眼前,然而他丝毫没有发现男子已经发现了他,仍颤巍巍的将手伸过来,只为了那一包食物,顷刻间被男子握住手腕,逃脱不得。 只这一下,这少年眼里满是惊惧之色,他挣脱不得,手里却不肯放过油纸包,另一只手在旁边摸索着,终于摸得一块石头,立刻拿着那块石头砸男子坚硬的手,嘴里道:“你放开!” 听得少年出声,男子眼里惊讶之色闪过,然而手上丝毫没有松动,也不知男子是怎么长的,砸了几下,竟没见男子脸上表情有任何的变化,少年越发慌张,一把丢开石头,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块玉佩,送到男子眼前,“这玉佩给你,当我给你买的,我不是故意要偷你的东西,请你放了我。” 男子一语不发,神情高深莫测,眼眸深邃似寒潭,他端详着少年手上的玉佩,就算他十多年没有再接触过此类事物,但年幼时不多的经验告诉他,这枚玉佩能值很多钱,然而他没有松动,他的目光从这枚温润的玉佩移到少年摊开的手上,这只手也明显不是人的手,虽有五指,却根根相连,之间那层透明的跟蹼似的东西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男子眸光越发暗沉,大掌长时间握着他的手腕,已经微微出了汗,粘湿的让少年过于清凉的皮肤也染上了他的温度。 长时间的沉默让少年慌了神,他咳了一声,半响,又从身后取出一些圆润的珍珠,和那枚玉佩一起,送到了男子眼前,“我就这么多了,请你放过我吧,这个,这个我也不要了,”说着,他被抓住也不曾松手的油纸包掉落在地,“我错了,放了我好么?” 男子没有出声,他手上用力,猛地将少年拖了过来。 少年惊呼起来,脸上神情越发惊恐,他剧烈的挣扎起来,逃脱不得的他也狠下了心,伸手望男子脸上招呼,却被男子一下子按倒在地,折断了双臂。 剧烈的疼痛让他一时长大了嘴巴,一时失去了行动能力,而最让他惧怕的事情发生了,他现在全身都展现在了男子的眼前,毫不保留的,全部被别人看到了。 第4节 第6章 no.6鲛变〔四〕 少年仅被折断了双臂,便已经摊倒在地,失去了行动能力,男子站了起来,目光落到少年下身,瞳孔猛地缩小。 只见少年下面并非人类的双腿,而是一条黑色的尾巴,从少年肚脐往下便开始被黑色的鳞片覆盖,而到达底部却是鱼尾一般的分叉,却比鱼尾更加宽大,虽然早已有了猜测,然而看到全貌时,男子也掩盖不了眼里的震惊,他大步地上前,在少年后面蹲了下来,大手触及尾巴上细软的鳞片,微微一顿,大力的抚摸起来。 而少年匍匐在地,脸埋进浓密发丝之中没有出声,身体因为男子并不轻柔的抚摸而颤抖起来。 男子的手顺着少年尾巴线条往下,到达底部,他端详着那鱼尾一般的尾部许久后,才站了起来。 而少年仿佛已经放弃抵抗般在地上一动不动,男人过去将他的双臂接上,将掉落在地的油纸包打开,往少年那儿推。 少年痛的龇牙咧嘴,他看到男人的动作,一声不吭,眼睛却充满了疑惑和警惕。 男人注视着他,见他的目光落到自己可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闪躲,显得纯真的很,他动了动嘴唇,太久没说话的喉咙非常的干涩,喉头滑动几次都吐不出声音来,他嘴唇张了张,只得伸出手继续将油纸包推近少年几分。 少年的目光落到油纸包里蜜色的鸡腿,喉头滑了滑,他又看了男人一眼,“你不抓我了?” 男人摇头,少年有些犹豫,他捡起地上散落的玉佩和珍珠,递给男人,“这些全给你,你不要和别人说。” 男人顿了顿,伸手接过少年手里的玉佩珍珠,握了握,放进了怀里。 少年嘴唇扯了扯,绝美的脸庞顿时生出了耀眼的光彩,男人承受不住般眨了眨眼睛,他伸手指了指油纸包,“那我吃了?” 男人点头,少年便伸手抓过鸡腿,啃了起来,动作颇为急切,像是许多天没吃过饭一样,然而就在少年张嘴的瞬间,男人清楚地看到少年满嘴的小尖牙,能毫不费力的撕扯下肉物,男人眸光暗光浮动,微微垂下了眼睛。 少年吃完了,丢开了骨头,却摸着肚子还没饱,他眼睛瞥了一眼男人脚下的其他食物,男人顿了顿,极其上道的蹲下来又给少年打开一包,递给他。 少年感激的朝他一笑,狼吞虎咽的吃完了第二包食物。 吃饱喝足后,少年满足的摸了摸平坦的小腹,无视了男人身上斑驳的血迹和浑身的血腥味,满脸感激地道:“你真是好人,我已经十一天没有正常的吃上一顿了。” “我不是这儿的人,”少年顿了顿,继续道:“你别看我这一身,其实我真的是人,就是长得奇怪了些,嗯,总之谢谢你了,今天的事你不要和别人说啊。” 说完,竟急躁用手撑着地面往后退了,“我得走了,谢谢你的鸡腿米糕。” 男人弯腰握住他的手,对上了少年隐藏着惊惧的眼睛,喉咙阵痛着,吐出了几个字,“铁奴,我叫铁奴。” “啊?”过了一会儿,少年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告诉自己的名字,“那铁奴,我走了?” 铁奴没有松开他的手,他嘴唇动了动,“你的,告诉我。” 少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的名字,便道:“我叫程璟。” 铁奴紧握着他的手慢慢松开了,他注视着少年的脸,少年脸上的紧张丝毫没有掩饰,铁奴轻声的念了一声他的名字,程璟心里生出了异样的感觉,他抬眼看了一眼铁奴,小声道:“那铁奴,我真的走了。” 铁奴点点头,“再会。” 程璟:“再会。”说完,便一下子便滑进水里,不见了踪影。 铁奴以极高的身高,清楚的看见少年潜进水中摇摆鱼尾,一头黑长发如海藻般在他身后摆动,莹白的脊背若隐若现,极快地消失了踪影。 铁奴注视着少年消失的方向,眼眸暗光流转,竟显出几分诡谲来。 ———————— 程璟飞快地回到了自己暂居的地方————一些石堆之间的一个空隙。 空间不大,却被程璟安排的很温馨,一块平坦的石块作床,上面铺着柔软的海藻,一块石头放在旁边做桌子,上面有一块泡烂了的鱼肉,还是生的,然而程璟一直没丢掉它,毕竟食物难抓。 程璟一回来,就躺在这张简陋的床上,闭眼开始休息。 他的手触摸着腰侧已经快痊愈的伤口,嘴巴微张,叹了一口气,一个泡泡从他口中生了出来,又消失不见。 十几天前他在追赶船舶的时候,遭遇了海兽,虽侥幸逃脱,却被追着游岔了路,等不见了海兽,他已经游到了一个陌生的水域,他被海兽撕咬,受了极重的重伤,昏昏沉沉的找了一处安全的地方,变昏迷了过去。 然而再次醒来,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传说中的鲛人模样,人身鱼尾,连耳朵都给变了,全部按照那志怪小说中写的那样,记得上面还说男鲛会丑陋不堪,虽没有镜子,但他摸了,除了脸变小了些,细皮嫩肉五官标致,应该丑不到哪里去,他的骨量也变小了,本来身上还有一些肌肉,现在也全没有了。 虽然不知为何他会变成这样,但说实话他是很庆幸自己能变成鲛人,不然他落水那个时候就死了,即使现在人不人鱼不鱼的样子很麻烦,不过也比溺死好。 他还是满怀感恩的,并努力以鲛人的身份活下来,当然,要说一辈子做鲛人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可以,他想尽快回到京城,虽然现在这般模样见不了人,但只要有办法联系上谢致清,总有办法的。 虽然他现在和谢致清闹了矛盾,但在这种大事上,他毫不怀疑他会全力帮助自己。 说到这十几天,他经常吃了这顿没下顿,河里的鱼精的很,运气好的时候才抓得到,然而他大部分时候运气都不怎么样,所以这些天,他的食物都是干涩的勉强能入口的水草。 今天也是抓到了鱼,一时也不想啃生鱼,便悄悄上了岸,拢了些干燥的竹叶当柴火,捡了些生火石,没受什么挫折便生了火,鱼烤到一半,他便敏锐的感受到有人来了,怕被人看到自己这副样子,便急忙溜回了水里。 然而到了水里,他才想起自己的鱼还在岸上,想回去取,却见人已经来了,是个身材非常高大的男人,那个个子,是他二十年来,见过最高的,他暗自想着,自己到了他眼前,估计只能到他胸口,然而再去看那个男人的脸,却是面目全非,让人难以直视。 他看着那个男子坐地上一会儿,又站了起来,开始脱衣服,竟是要下河洗澡。 之后便是让人意料之外的突发事件,其实那男人还挺好,但是一开始那般毫不犹豫地折断了他的双臂,让他一时难以对他放下警惕。 铁奴身上那般斑驳血迹他不是没看见,那股浓重得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血腥气他也不是没闻到,在那般情况下,他只能假装看不见闻不到。 以后绝对不会再见面了,程璟想着,慢慢沉睡过去。 第7章 no.7诱〔一〕 程璟这一觉睡醒过来后,已经是晚上了,肚子倒是不争气的又饿了起来。 他变成这副样子之后,胃口变得很大,一天需要吃很多东西,除却睡觉,其他时间都在捕食,当然很多时候是没什么收获的。 他现在倒能接受生鱼,实在没什么条件吃得好一些了,没有鱼,什么虾、螃蟹都能接受一些,相较于鱼,这些还好抓一些,这些也没有的话,就只能吃些水草解饥。 那片竹林他是不敢再去了,他特地游得远些,晚上的人少了些,因为黑暗,倒不用提心吊胆的担心被看见。 程璟这些天,倒是完全学会了用那条突然变出来的鱼尾游泳了,游得很快,没多久就已经游出去很远了,河中心的鱼会多些,他绕开了河上的几艘渔船,到了一处比较安全的地方,浮在水中一动不动。 很快有鱼游过来了,程璟眼睛紧紧盯着这些慢悠悠摇摆着身子游着的鱼,很快就看准了一条,他慢慢的倾倒身子,手臂拢起了一个弧度,在那鱼进入他的捕食范围后,才出手去抓那鱼,这次他的速度把握的刚刚好,所以这条鱼很快地被他用指甲划成了两半。 程璟坐在一块石头上,掏尽鱼的内脏,洗去血水,撕下一片白色的鱼肉放进了嘴里。 生鱼的味道绝对算不得好,他皱着眉咀嚼着,他想到早上那蜜蜂鸡腿的味道,只觉得这生鱼更难吃了。 他吃完了一条鱼,肚子还远远没有饱,他再用同样的办法去捕鱼,却没有再成功了。 程璟远远的望了一眼那渔船,压下了心中那一丝蠢蠢欲动的欲念。 回到那石窟,他伸手取过那泡发的半段鱼肉,喉头滑了滑,又放了回去。 程璟摸着肚子,叹息一声,开始筹划怎么用这样的身体回到京城。 用游的也不现实,他一不知道那水路哪通哪儿,二是落到那大的海域里,指不定有海兽等着他。 怎么想都要被困在这里了,若真的一直这个样子,回不了家,不知道家里会乱成什么样子,其实他是有一个猜想的,但目前实践不了,他是落水,快死的时候才变鲛人模样的,若他回到了岸上的话,是不是就会变成人呢? 他越想,越觉得是有这个可能的,然而现在可没有条件让他去尝试,他只能暂时把这个想法按耐住,等什么时候有机会再做尝试。 饥饿感源源不断的从腹部传来,让程璟一时颇为难受,他侧了个身子,叹了一口气,从身下的石床上扯了一把水草啃。 啃了几把,才勉强的压下了那股饥饿感。 这个时候,程璟听到了一些声音,立马清醒了,他仔细地听了一会儿,脸色变了,他快速的游了出去。 这个声音的方向是早上那片竹林,程璟没有立刻游过去,他游到了一块石壁后面,探出半个脑袋往那儿看。 是铁奴,他在干什么? 程璟潜进了水中,只露出了半张脸,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只见他立在岸边,手上扯着一片竹叶,在吹奏曲子。 旁边一堆火焰,上面架着半只羊,已经烤熟了,焦香的味道直往程璟鼻子里钻,但这个时候程璟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那羊身上了,他听着铁奴反复的吹着那首熟悉至极的曲子,脸上的惊喜一闪而逝,只剩下了迷茫和失落。 他趴在那石壁又听了会儿,发现铁奴他只是反复的吹那曲子的前半部分,不仅更加失望,他不想再听了,他潜进水里,离开了。 程璟一离开,那曲子便戛然而止,铁奴捻着那片竹叶凝视片刻,便收到掌中揉碎了。 他坐到火堆旁边,漫不经心的翻转着烤羊,火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他伸手往火里加了几根木头。 过了一会儿,传来了一阵破水而出的的声音,铁奴顿了一顿,侧头看去,看见程璟爬在石壁上,微笑着看着他,神色之间虽仍有紧张之色,不过却被那友善的笑容冲淡了许多,“铁奴。”他喊了一声。 铁奴垂在身侧的手掌握成了拳,又松开,他看着程璟,用手指了指烤羊,一字一字道:“你要么?”声音暗哑低沉,不仔细听还听不见。 程璟望住那已经被烤成了暗红色的羊肉,喉头滑了滑,他目光落到铁奴身上,“你要给我吃么?” 铁奴点了点头。 程璟为难道:“但我身上已经没有值钱的东西了。” 铁奴低沉道:“不用钱,请你。” 程璟眼睛亮了起来,铁奴看着他的脸,发现他的眼睛细看却是暗红色的,像浸透了血一般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瑰丽,铁奴的目光在他脸上一寸寸滑过,手上动作起来,卸下一只羊腿,递给他,“吃吧。” 程璟没动,他问:“你难道不觉得害怕么?” 铁奴注视着他,喉咙里的干涩疼痛已经好了很多,倒也能吐出比较流利的话了,“你害怕我么?” 程璟一愣,老实道:“害怕。” 铁奴脸上没什么表情,深邃眼眸中却含了些笑意,“你害怕我,我便不怕你。” 程璟听了,顿了顿,他接过铁奴手里的烤羊腿,大口的咬了一口,咀嚼,吞下,看着铁奴身上的衣裳,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你身上那血迹是?” 铁奴扯下另一只羊腿,“我是山里的一个猎户,”他说着,看着手里羊腿的眼里浸满了寒冰,却又飞快的敛去,“都是畜牲的血。” “这样啊,”程璟轻声说着,顿感他趴着有些难受,想着这人也将自己看得差不多了,便不再藏着掖着,以一种放松的姿势坐了起来。 铁奴垂下眼睛,问:“你是妖精么?” 程璟愣了一下,尴尬笑,“不是,我是人。” 铁奴沉默了,程璟居然从他满是烧伤根本看不出来相貌的脸上看见了失望的表情,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也可以当我是,我现在这个样子,跟妖精也没什么两样了。” 铁奴摇摇头,“你不是。” 程璟笑了起来,那白皙得有些透明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些红晕,那像小扇子的鱼鳍状耳朵翕合着往后拢去,“唉,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对了,你看着这般模样,应该娶亲了吧?怎么不回家?” 铁奴摇摇头,“没有,娶亲,没有家。” 程璟像想到什么,脸上出现了理解之色,“没关系的,我这一把年纪也没有娶亲,男人晚点娶媳妇没什么,又不是不能娶。” 铁奴眸光闪了闪,目光落到眼前的火堆之中,将自己手里的羊腿递过去,“你吃吧。” “啊?”程璟愣了愣,接过了羊腿,将自己手里的骨头丢开了,“你不吃?” 铁奴将剩下的羊肉拿起来,架着放到了一旁,“我吃过了。” 程璟反应过来,轻声道:“所以你这是来诱惑我的?” 第5节 铁奴不置可否,他又添了些木柴,火光微弱下来的火堆立刻又噼里啪啦的烧出了更旺的火焰。 程璟摸了摸鼻子,没再寻根问底,咬了一口羊肉,这羊肉不知道被他涂了什么东西,竟然一丝膻味都无,显得极为可口,他很快的吃光了,然而还没有饱,“既然是诱我过来才做的,那能不能全部给我?” 铁奴看了他一眼,极快的转过了头,他将那半只羊全递给了程璟。 程璟立刻抱着那半只羊肉,开始啃起来,不多时,竟全吃光了,铁奴没有惊讶,他不觉得程璟吃这么多有什么问题,倒是程璟有一些不好意思,解释说:“到了晚上,我便会格外的饿些。” 铁奴看着他,“这样很好。” 程璟丢开骨头,和他对视,“你为什么要诱我过来?” 铁奴没作声。 程璟顿了顿,捡了一片竹叶,闭上眼睛,将竹叶放在唇间开始吹了起来,正是之前铁奴吹的那首曲子。 然而他吹的很完整,这倒让铁奴有些惊讶。 一曲吹完,程璟睁开眼睛,看向铁奴,微笑起来,“这是京城坊间有名的小曲,你怎么会吹?” 铁奴垂下眼睛,浑身似有些紧绷,他望向程璟,一张毁容的脸上,只有那一双眼睛,显露出了些许情绪,“小时候学的。” “这样啊,”程璟摸了摸变得干燥的皮肤,对他道:“有空我教你完整的吧,我要走了,明天见。” 没等铁奴应答,他便要滑回去。 然而还没等他动作,铁奴突然站起来,一把将程璟抱在了怀中,大步走到岸边,低头看了一眼脸带诧异羞涩的他,喉头滚了滚,“明天我还在这里。”声音暗哑低沉,竟显出几分温柔。 说着,将程璟放回了水中。 程璟捂住自己的脸,朝他摆摆手,“那铁奴,明天见。” 铁奴看着程璟潜入水中,便转身坐了回去,他盯着闪烁着的火焰,伸手又添了一根柴火。 —————— 京城,靖王府 一个身穿鹅黄衣裳的丫鬟急步走进主厅,她凑到一名女子耳边耳语了几句,女子听完丫鬟的话,神色不变,放下手里的书,和颜悦色地对眼前的少年道:“瑭儿,下次娘再考你,你先回去吧。” 程瑭窥着她的神色,想问些什么,终究是没开口,“那儿子回去了。” 女子和颜悦色的目送他离开,脸上的笑容马上消失了,她伸出手,目光落到白皙手指上鲜红的指甲,幽幽道:“王爷到底还是接受不了事实啊,不过没关系,程璟死了,这世子之位最终还是瑭儿的,靖王府就这两个男丁,王爷他没得选的。” “但世子的尸体一直没找到,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 女子冷笑一声,道:“程璟不会水,你觉得他还能活?” “奴婢不知,就怕有个万一。” 女子收了笑,她沉吟片刻,轻声道:“不必多想,且走一步看一步吧,程璟那般性子资质,不如我儿远矣,若他真继承了这靖王府,迟早都会败光祖业,这下死了,倒是我儿的机遇。”顿了顿,“你去那边候着,看那和尚和王爷说些什么,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立即回来禀告我。” “是,夫人。”丫鬟应道,便匆忙退了出去。 女人望着自己虽然依旧白皙却不复以往柔嫩的双手,自言自语道:“就算他命大真的没死,我也不可能再让他回来了,这靖王府,必定是我儿的。” 而另一边,靖王脸色苍白的坐着,神色紧张的看着眼前眉头紧皱的白面僧人,这是清见寺的高僧,法号印悟,虽看着年轻,但却最是擅长八字命理和占卜之术,是他特地请来为璟儿算得那埋尸之地,好叫他去寻那尸首收敛入棺,不至于只剩个衣冠冢。 许久,见他睁开眼睛,连忙问:“大师,我儿……” 印悟沉默半响,才开口:“世子并无大碍,王爷和世子的缘分未尽,王爷大可放心。” 靖王浑身一震,喃喃道:“我儿,没事?大师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是真,世子吉人自有天相,虽会有些磨难,但终究会平安渡过。” 靖王心心口一舒,喜出望外,“那璟儿在哪儿,为何不回来?” 印悟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偈,道:“王爷不必太过挂念,也不必再去寻世子,时候到了,世子自然会回来。” 靖王沉默半响,叹了一口气,道:“如此,我便放心了,只是不知,这个时候是?” 印悟轻声道:“不会太久的。” 靖王放下心来,胸中郁结许久的闷气顿时就散开了,“多谢大师。” “不必,王爷若无其他事,贫僧便先行告退。” 印悟从靖王府出来,他抬眼看了一眼王府高高在上的牌匾,喃喃自语,“这靖王世子身为男子之身,命格倒也独此一份。” 说着,他摇了摇头,念着佛偈,离开了。 第8章 no.8诱〔二〕 第二天中午时分,铁奴再次踏上了留泽镇。 他首先去了镇上一家成衣铺,成衣铺老板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看见铁奴,神色倒也没什么变化,很是淡定,他听见铁奴的要求,摇头道:“铺子里没你这个身材穿的,你若不急着要,待我给你量量尺寸,花些时间给你做。” 铁奴嘶哑着嗓子道:“不急,你给我做。” 老人拿了尺子,走到他身边端详了会儿,道:“你太高了,你且蹲下。” 铁奴顿了顿,按照他说的做。 “小伙子,你可真高,之前都没见过你,你是外地来的吧?”顿了顿,“抬下胳膊。” 铁奴没有作声,他抬了抬胳膊,淡漠的目光在铺子里转了一圈,落到了挂在架子上的一身衣裳,白底中带淡金色祥云绣,衣领袖口镶绣着红色莲花纹路,显得格外妖娆,看质料也是格外好的,倒很适合那妖精穿。 老板给他量好尺寸,说:“你三天后过来取吧。” 铁奴顿了顿,道:“再快些。” 老板道:“快不了了,三天做好都算快的,再快就要我老命了。” 铁奴沉默了一下,指了指那架子上的衣服,“这件,我要了。” 老板抬眼一看,说:“这件不行,镇上刘家小少爷定做的,明天他就过来取了。” 铁奴眸光暗沉,低沉道:“给我做件一模一样的,尺寸和这件一样。” 老板应了一声,“你需要付一些定金,”他抬眼看着铁奴身上那破旧不堪的衣物,有些犹疑。 铁奴从怀里摸出一些碎银,递给他,“两天后我过来取。” 铁奴走出成衣铺,无视行人闪躲的眼神和躲避,大步流星的到了下一家铺子。 到下午,他要的东西差不多都买齐了,他用一块很大的布全都包了起来扛在了肩膀上,开始走向镇外的那片竹林。 那竹林平常是没什么人去的,而铁奴已经将那儿划为自己的私人领地了,镇上的人也都看见他进了那儿,想必也没什么胆子过来打扰他。 铁奴有七年都是自己一个人生活的,而且是在深山老林那种地方,野外生存的能力倒是非常强,自己也能动手做一些工具武器,不过现在出来了,倒也不需要劳心劳力的去做那些小事物,在留泽基本都能买的到,所以他基本买的是现成的工具。 他进了竹林,将肩膀上的包裹放下,走到水边,就看见一个脑袋从水里钻出来,绝美的脸上露出了勾人心魄的笑容,亲热的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这是属于他的妖精,铁奴想,深若寒潭的黑眸中闪过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愉悦,他蹲下身子,从背后取出一个油纸包,见程璟朝他笑,蹼爪一般的手掌摊开,上面是一颗晶莹圆润的珍珠,他的视线落到程璟那张小巧的红唇,它一张一合,吐出了他不怎么想听的话,“谢谢你,铁奴。” 铁奴递过去的动作停了一下,一只手伸出拿过了那枚珍珠。 “你去镇上买了什么?”程璟一边拆开油纸,一边问,他见到里面白嫩嫩胖乎乎的糕点惊喜的叫了起来,“是桂花糕,我很久没有吃了。”顿时铁奴有没有回答都无关紧要了,他伸手取了一块,咬了一口,“味道还好,很清甜。”他评价道,抬眼对铁奴笑了一下。 铁奴握着那枚珍珠,将它和其它珍珠放到了一起,他望着妖精那张脸,将手伸到程璟的脸庞,突然捏住了那奇怪的耳朵,只一瞬,程璟僵住了,他慢慢抬头看铁奴,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放开…………” 那透明的膜渐渐变成了粉色,还发烫,铁奴愣了一下,慢慢松开了那鱼鳍状耳朵,程璟一下子弹开老远去,一只手还捧着那纸包,另一只手按在那粉色的耳朵,将脑袋浸进了水里,然后又钻出,看向铁奴的暗红的眼睛盈盈的像浸满了水,“不准摸我耳朵,”他说。 铁奴手垂下,捏成了拳头,他嘶哑着嗓子道:“下次,不会摸你耳朵了。” “我知道你好奇,可以让你摸我的尾巴,嗯,还有手,但是不准摸我耳朵,摸我耳朵我会想上茅厕。”程璟游了回来,表示理解,还露出一个笑容缓解这有些尴尬的气氛。 铁奴:“…………”捏成拳头的手却悄然松开了。 程璟眨眨眼睛,伸出细白的手腕,蹼爪一样的手伸到铁奴面前,“给你摸手。” 铁奴顿了顿,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来,握住了程璟的手。 程璟看着铁奴跟蒲扇一样的大掌,有些惊讶,“你的手很大啊。” 铁奴注视着程璟的手,粗大的手指划过他手指之间的蹼,又划过手心上细密却坚硬的白金色鳞片,最后捏住他的手心,轻轻地揉动起来。 力气颇大,但程璟并不感到疼痛,“你小心写,我的指甲有些硬,会伤到你。”他提醒了一句,望着另一只手上的桂花糕,口水分泌了出来,他目光又落到铁奴身上,见他并没有放开的意思,只好再等会儿。 过了一会儿,铁奴终于玩够了,他放开了程璟的手,获得自由的程璟马上取了一块桂花糕,塞到了自己嘴里,轻松一口解决了一块。 他看了一眼铁奴,“你要么?”他捏了一块,凑到了铁奴眼前,“蛮好吃的。” 铁奴拒绝了,他转身抱过一堆吃食,放到地上,“这些,全是你的。” 程璟吞下嘴里的桂花糕,一下子趴在了岸壁上,他将桂花糕放到一旁,开始逐个打开包装,“啊,现在感觉什么都好吃,谢谢你了铁奴。” 铁奴摇摇头,转身开始收拾那个大包裹。 程璟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看着铁奴那宽厚的背影。 过了会儿,程璟出声道:“铁奴,我帮你把你身上那衣服洗掉吧。” 铁奴动作一顿,回头看他,程璟趴在岸壁上,暗红色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了,他在笑,“你那一身,出去会吓到人的,我给你洗洗吧。” 铁奴手上解开包裹的绳子,回道:“不用。” “为什么?你没有备用衣服么?”顿了顿,“我有的,可以借你穿,你等着。” 说着,程璟丢开手上的肉脯,一下子潜进水中,游走不见了。 铁奴猛地站了起来,看着程璟消失的方向,极黑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戾气,他几步走到岸边,看着毫无波澜的水面,又捏起了拳头,他的目光从水面移到脚下的油纸包上,那一丝戾气很快就敛了起来,他慢慢弯下腰,捡起程璟还没吃完的桂花糕,取了一块,放进嘴里,眉头皱了起来,习惯了血肉腥气的唇舌根本接受不了这种又甜又腻的东西,但他还是勉强的吞了下去。 他将桂花糕放回了原位。 不多时,程璟便回来了,他一只手举出水面,手里抓着一个布团,又趴回了岸,对铁奴摇了摇手里的步团,说:“只有一条裤子,我的衣服你也穿不上。”说着,他的视线在铁奴下身游离了一会儿,肯定道:“裤子可以穿上去,就是会短很多。” 铁奴沉默的看着他,程璟见他不动,用手撑着爬了上来,“把你衣服脱下来,嗯,还得再洗个澡吧”他将手里亵衣模样的雪白裤子放到铁奴面前。 铁奴看了他一会儿,见他那兴致勃勃的样子,居然真的开始脱衣服了。 那身跟破布一样的衣服,一直以来都是他唯一的财产,现在却可以不用是了。 他顺从的将衣服脱下,但并没有去洗澡,他直接捡起那条裤子,放在眼前打量着,眼眸暗光浮动,若有所思的垂下了眼睛。 而程璟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铁奴身下,这一看,不禁张着嘴巴一脸震惊,“你的好大……难道长得越高,那个就越大么?” 铁奴听到了,放下裤子看了他一眼,程璟捂住脸,转过了头,铁奴低头看了一眼身下,就弯下腰开始穿裤子。 这裤子腰身还是有些弹性的,但也够撑,而且短上了一大截,铁奴穿着有些难受,但能忍受。 程璟嘀咕着,“看你那腿,还以为你能穿上的,唉,你忍忍吧,我把你这衣服洗了。” 第6节 说着他捡起那一身灰衣,那触感直给他一种干巴巴的泥土一般的感觉,而且他抖了抖,居然抖出了许多灰尘泥块,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些嫌弃。 铁奴看着,居然忍不住勾起了嘴唇。 程璟抬眼一下子看见了铁奴嘴角的笑,顿时有些稀奇,倒是第一次看见这人笑,他觉得铁奴去掉那一脸的烧伤,相貌应该是不错的,看那一双黑沉沉的眼睛,高挺鼻梁,还有那张薄厚适中的嘴唇,五官都是很端正的,笑起来也莫名的有些味道,只是可惜了那烧伤,毁了一张好脸,“铁奴,”他突然喊了一声。 铁奴询问的眼神看向他,程璟琢磨着,大着胆子问:“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铁奴沉默了,在程璟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突然开口:“我自己弄的。” 程璟怎么想也想不到是这个回答,他觉得自己好奇心太重了,他也没再问下去,戳别人伤口来满足自己好奇心这种事情一次就已经很不礼貌了,再问的话,这刚建起来的友谊小船肯定要翻,这么想,程璟立马转移话题,“嗯,时候也不早了,待会儿晚上肯定会凉起来,我现在就把你衣服洗了,呆会儿烤烤就能干,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 这话转的有些生硬,但铁奴也不在意,他朝程璟点点头,就转身做自己的事情了。 程璟捧着这些能熏死人的衣物,一下子跳进了水里,那衣服一落了水,就溶出了血红的颜色,程璟暗想,他就在水中,这样洗倒要把自己搞脏了,于是找了一块高度较低的地方,坐在上面搓洗这些衣服。 身后这一条鱼尾着实不方便,又长又难控制,程璟都怕在这水里游久了会忘记怎么走路。 程璟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手上动作不停,而那衣物上的血迹一层一层覆盖着,洗完一层还有一层,溶进水里的颜色都是血红一片,竟有些没完没了起来,程璟微皱了眉头,心里暗自想着,衣服看样子都穿了不知道多久了,粗布本来就粗糙,且硬邦邦的磨人皮肤,而这些衣物沾满了污秽,变得更加硬,更加粗,难以想象能穿着这种衣服这么久。 一时也和这怎么也得搓不干净的东西较上了劲,怎么着也要将他洗干净。 这么磨蹭着,天也黑了,远处河心之上的渔船也亮起了灯,程璟望着手里破破烂烂的衣服,一时有些无言。 他捧着那堆虽然干净但基本和破布没什么两样的衣服,慢慢游了回去。 回去之后便看见了铁奴砍掉了一堆的竹子,他趴在岸壁上,问:“你这是干什么?”一边问着,一边将手里的衣服放在了地上。 铁奴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做房子。” 程璟有些惊讶,“你这是要在这里做房子?” 铁奴“嗯”了一声,并没有回头。 程璟看他一时是要在这里长居的意思,心里有些犯闷。 他想家了。 失踪这么久,都不知道爹怎么样了,他肯定以为自己死了,他是十分溺爱自己的,自己出事,他们这一队应该会全部被带回去,是很有可能被爹迁怒的,首当其冲的应该会是赵峥然,他若一直在外面,峥然也不知道会被怎样,他家里已经够不好了,自己还给他带来了这种无妄之灾,出了事他也得悔恨一辈子。 要回去,怎么样都要回去,只要回去了,总会有办法的,谢致清也会帮他的,所以当前的难题是怎么从这里回到京城。 他的目光落到铁奴身上,心里浮现出一个主意,虽然他和铁奴相处不过两天,但自觉摸清了一些他的性子,虽然他沉默寡言,表情严肃,但很老实可靠,而且还挺善良,虽有好奇心,不过比他克制了许多,而且人高马大,又是猎户,身上功夫肯定也不差,若他能送他,应该会很合适。不过这个念头只在心里转了一圈,便很快被他压了下去。 日久见人心,他还得在看看,再接触一些时日。 许是他许久没有说话,铁奴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放下了手里的活儿,朝他走了过来。 他捡起地上的衣服,弄了个架子就晒了起来,对着那衣服上的破洞倒也没说什么。 火堆是早早就烧了起来,上面架着一些烤肉,不过还没熟透的样子,程璟的目光从肉上面移开,他撑着地面,摆着尾巴用力地坐上了岸,他看着铁奴赤裸的后背,看到那条触目惊心的疤痕,心里的好奇心愈重,他忽然觉得铁奴一定有个不一般的经历,或许会很惨烈,他按捺住这些无谓的好奇心,决定吃些东西转移注意力。 他的胃口比以前要好的多了,这两天也没饿着,所以胃口小了一些,他现在身上最值钱的就是他的眼泪了,真的是落地成珠,但他这样的人,平常都很难哭出来,所以只得可劲捏自己,捏痛了便流些眼泪,所以这珍珠一用光,便又得开始往自己身上招呼了。 原先给铁奴的一堆珍珠,本来就是他积攒着,若变回人的话,就可以当做路费盘缠回家了,结果一下子全给了铁奴,还搭进去一块玉佩,不过他也没那个意思叫铁奴还回来,给了他便就是他的了,所以还得重新攒。 程璟呼出一口气,伸手摸了摸腰间,他浑身最不禁疼的就是腰了,之前被海兽一口咬住腰部撕了一块肉下来,他那个时候都要被疼的晕死过去了,这些日子,可能是因为完全变鲛的缘故,所以那伤口好的很快,但那处皮肉还敏感的很,轻轻一捏,都是一阵剧痛。 程璟移开了手,伸手将散落在地的食物一包包打开,开始吃了起来。 这会儿,这房子一时也造不起来,铁奴也不白费劲了,他坐到火堆旁边,给烤肉翻了一个身。 程璟慢慢挪过去,挪到他身边坐下,“你以后就打算住这里不走了?” 铁奴偏头望向程璟,那眼神一时让程璟感觉有些说不出的古怪,“暂住。”他低沉的说了一句 程璟一听,好奇心又上来了,“你不是猎户么?是这镇附近的么?” 铁奴摇摇头,“我经过留泽,不是这里的人。” “那你以后打算去哪里?”程璟兴致勃勃地问。 铁奴垂下眼睛,掩盖掉眼里的暗沉,“不知道。” 第9章 no.9诱〔三〕 “这样啊,”程璟若有所思的看着跳动的火焰,“那你为何要在这里暂住呢?”顿了顿,“不会是为了我吧?” 铁奴沉默了会儿,偏过脑袋望住他。 程璟和他对视着,见他没有回答,不由得手握拳抵在自己唇上咳了一声,“我乱猜的,”顿了顿,瞥见他那一肩乱糟糟的卷发,说:“我给你绑个头发吧。” 铁奴没动,程璟四处看了看,伸手在铁奴下身的裤子上扯了一条布条子,铁奴垂着眼睛,往火里加了一根柴火。 “你怎么不说话了?”程璟问,他支起身子,转到铁奴背后,拢了一把他的卷发,动手给他绑起来。 铁奴半响才道:“你现在还害怕我么?” 程璟一愣,他放下铁奴的头发,坐了回去,“不害怕啦,你是好人。” 铁奴一顿,伸手取过烤肉,从旁边拿出一个小罐子,一打开罐子,程璟就闻到了非常好闻的味道,他看着铁奴将罐子里的液体倒在烤肉上,然后又放回架子上烤。 做完这些后,铁奴轻声道:“我现在怕你了。”这一刻,他的声音也不显得沙哑了,他的目光落到程璟有些疑惑的脸上,伸出手盖住他的脸,“我怕你的脸。” 程璟伸出手,放在铁奴的手上,轻轻用力,将那只大手移开,挪出了一只暗红色的眼睛,从指缝里看他,“我的脸?”他疑惑着。 嘴唇张合之间蹭着铁奴的手,那种柔软的感觉让铁奴眼眸越发暗沉。 “难道我很丑么?”程璟问。 “不丑,”铁奴收回手,他握起了那只手,放在自己膝盖上。 “那就好,我还怕自己丑的不能见人呢。”程璟勾起嘴唇,显得有些高兴,“那你为什么怕我的脸?” 铁奴忽然勾唇笑了起来,他摇摇头,没有回答。 程璟一时有些呆,反应过来,说:“你现在倒是经常笑,对了,你多大了?” 铁奴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想了想,轻声道:“不知道。” 似乎这几天开口多了,喉咙里的生涩感渐渐消去,吐字变得清晰了很多。 程璟倒也没问他为什么连自己的年龄都不知道,他看了一眼烤肉,那香味越发浓郁起来,蜜色的油脂被烤得滋滋作响,程璟被勾的口水都出来了,但是他已经不饿了,只是有些馋。 铁奴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已经烤得差不多的烤肉,便伸手将烤肉从架子上取了下来,这几天倒也清楚程璟的食量,于是只撕了一小块让他解解馋。 程璟感激的朝他笑了一笑,伸手接过烤肉,大口的吃了起来。 铁奴也开始吃起了他的晚饭,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吃完之后,程璟倒也没走,他寻思着干些什么,就想到了下棋。 他像铁奴比划着,“明天你帮我买一副象戏棋子棋盘来,我教你下棋。” “象戏?” “对,明天你去镇上问一下有没有,有的话买一副回来,我教你怎么玩。” 铁奴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那现在,我教你吹些其他曲子。”程璟显得兴致勃勃的样子。 他从地上捡起一片竹叶,看了看,丢开了,他扬着脸看向铁奴,请求道:“能帮我弄些新鲜竹叶么?” 铁奴听了,挥手撞了一下旁边的竹子,很快的就掉下了许多竹叶下来,程璟接住了一片,扭头朝他笑笑,将竹叶放到下唇,开始吹了起来。 是他吹的那首曲子,铁奴只记得一半,剩下的一半却是怎么都记不起来了,这是一首调子很欢快很活泼的曲子,听着都有一种奇怪的暖意流淌在心间,这首曲子是妹妹学会吹笛子的时候吹给他听的,他还记得那个时候是温暖的春日,庭院里的桃花树都抽发了新枝绿叶,上面缀着许多粉色的花苞,有些却含羞带怯的开了些,他那虽然年纪尚小,但那个子却抽枝般长得比他还高了些的妹妹坐在石凳上,手上捧着一根精致的玉笛,说着要吹给他听,他那个时候正被罚跪了一个中午,正要回房间擦药,看她那张跃跃欲试的小脸,倒也没拒绝,便听她吹了,因为年纪还小的缘故,气力不是那么足,吹的不是很好,但那曲子的调子却让他有些喜欢,往后妹妹还哼过几次给他听,便也记住了些。 就算是竹叶,程璟也吹的很好,他一边吹,一边摇着脑袋摆着身,用他那一双瑰丽如宝石的暗红色眼睛含笑地挑眉勾眼看铁奴,垂落的黑发贴在他的脸侧,衬得他皮肤近似透明。 他不会知道他的样子有多诱人的,铁奴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那雪白得几乎要透明的肌肤,黑而长的发丝垂落在他的胸前,衬得他脖颈皮肤越发晶莹剔透,那细长的眉,仿佛带着勾子的暗红色瑰丽眼眸,高挺却精巧的鼻梁,还有那比春日桃花还娇艳粉红的唇,还有他那一双鱼鳍状却如琉璃般晶莹的耳朵,耳尖粉粉的还染着些淡紫色,为他姝艳的脸庞更添几分勾人心魄。然而他还一副纯真的样子,做着这些挑眉勾眼的动作,让铁奴的眼眸越发暗沉。 注意力已经不在程璟吹的曲子上了,铁奴那像放进火炉里烤过一般的炽热视线一寸寸的在程璟脸上滑过,双掌慢慢的捏成了拳头。 然而程璟并没有看到铁奴那明显不一样的神态,他已经渐入佳境,他闭着眼睛,开始吹起了另外的曲子。 铁奴就这么看着他一首接一首的吹,直到他累了,才停下。 “好听么?”程璟问,他白皙的脸上染上了几分薄红,像花瓣那般娇艳欲滴。 铁奴眼眸幽深,他注视着程璟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低声道:“好听。”此刻他的声音暗哑低沉,语气带着粘湿的感觉,莫名的让程璟的脸又红了几分。 程璟一只手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然后对他说:“我一首一首的来教你。” 铁奴点点头,突然伸手拿过他手上的竹叶,凝视着他,将竹叶置之唇间吹了起来。 只听了一两次,竟也能完整的吹出来了。 程璟眨了眨眼睛,暗红色的眼眸里带着些许的惊讶和对他丝毫不差的吹出来的赞赏。 铁奴吹毕,将竹叶递给程璟,程璟摆摆手,又拾了一片,朝铁奴示意,“你用吧,我再取一片。” 铁奴顿了顿,收回了手。 “这首曲子,叫念春风。”程璟拨动着手里的青翠叶片,对铁奴说,“春风徐来,百花盛开,自有一番生机勃发娇艳欲滴之景。” “由情入曲,你吹的很好。”程璟说着,心底悄悄的松了最后一口气。 这样的曲子,吹的好,说明本人也是会感受美好的人,也不太可能是坏人。程璟这般想着,唇边的笑容越发自然,“我不及你。” 铁奴沉默了会儿,道:“你也吹的好。” 程璟摇摇头,说:“我的琴技老师说我五音不全,缺心音,难以融入感情,每次都给我打丁,知道丁是什么等级么?”没等铁奴回答,便接道:“就是最差的,明明调子都在准绳之上,却因为少了心音,我的琴技就得了这么个评分。” 说着,他拍拍铁奴的肩膀,“你五音俱全,很难得,有这方面的天赋。” 他没有注意到铁奴手里已经揉碎了那片竹叶,兴致勃勃地道:“如此,我便做一回老师,再教你几曲,”顿了顿,“用竹叶终究是小道,哪次买一架琴过来,教你弹琴。” 铁奴一语不发,那烧伤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然而那双极黑的眼眸暗光涌动,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旁边的程璟倒是丝毫没有注意到铁奴的异样,他再次吹了一首曲子,也是一首欢快活泼的曲子,虽然比不得念春风,但也很清新。 不过铁奴并没有在听,他冷冷的眸光落在眼前渐渐弱下来的火势,伸手取过一旁的柴火,丢进了火里,那火焰跳动了一下,顿时就变大了。 程璟一曲吹完,下意识地将竹叶递过去,“你来试试。” 铁奴目光落到他递过来的青翠竹叶,摇了摇头,“不会。” 程璟一愣,眨了眨眼睛,“那再来一次。” 铁奴按住他的手,摇头,“不用了。”顿了顿,“我不会学。” 第7节 程璟呆住了,“好吧,”他轻声道,心里竟有一丝失落。 铁奴按在程璟手上的手指颤了颤,收紧几分捏住了程璟的手指,将程璟指尖那片竹叶夹着收进自己的掌中,“你回去吧。”铁奴低声道。 “啊?”程璟仰着白皙的脸,显得脖颈格外修长细致,“还早呢,我们再聊聊啊。” 铁奴摇头,嘴唇扯了扯,道:“你早些休息吧。” 说着,铁奴站起来,大手握住程璟的手腕,将他提了起来,然后一把把他抱了起来。 “你怎么又来,”程璟一时不察,又被他得手,颇为郁闷,“你就算要帮我,好歹也换个方式,这个姿势好丢脸。” 铁奴低头看他,果然又是一副羞耻神色,白皙的脸颊也染上了几分粉色,铁奴心情变得好些了,低声道:“不会有别人看见。” 程璟小声道:“没人看见也不能用这个姿势啊。” 铁奴一时没有动,“你的身上很凉。” 程璟语塞,停顿了一下,说:“好了,把我丢回水里吧。” 铁奴走到岸边,动作轻柔地将他放进了水中。 程璟潜进水里,探出一个脑袋,眼睛清亮的看着铁奴,朝他笑了起来,“那我回去了,明天你记得要给我带象戏棋子和棋盘。” 铁奴轻声应了一声,程璟朝他摆摆手,潜进了水中。 铁奴摊开手掌,垂眼看着掌心那小小一片的叶片,许久,将他放在下唇,开始吹起了念春风。 一首完整的念春风吹下来,却根本没有程璟听到的那般悦耳了,反倒显得有些急促刺耳。 他拿开叶片,看了片刻,将它连同那些珍珠,放在了一起。 ———— 这个时辰对于程璟来说有些早了,所以他打算四处游荡一番。 程璟回到自己的小窝,打算好好清理一番,他将那段已经泡的发白的鱼肉丢了出去,引了些河虾小鱼的啄食,他四处看了看,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清理了,他的目光落到石板上已经变暗的水草,游上前,将水草全都撸了下来,丢到外面去了。 又去了一处水草长得茂盛地方,收了一些新鲜的水草带回去铺上。 沿路见到了一些漂亮的石头也一并带了回去,装点了一下小窝,不至于太过单调。 弄完这些之后,程璟打算去留泽镇里看看。 留泽依水而建,河流淌进留泽,却只是分了一小支出来,将留泽一分为二,之间建了一座古朴的石桥。 夜晚的留泽,灯火阑珊,虽也热闹,但相比与白天,多了一份内敛的随意温柔。 程璟慢慢的游了过去,许多莲花形状的河灯从他头顶飘过,暖黄色的烛光透过荷花粉色的花瓣投射进水里,这样的景色,在水下去看,竟另有一番感觉。 程璟停了下来,他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一盏河灯,那河灯被他这么一碰,轻轻跳了一下,朝另外一个方向飘了过去。 他透过水面朝河灯漂来的方向看去,是一些姑娘在岸边折荷花灯放,她们将灯座折好,点上蜡烛放进去,然后轻轻放到水里,用竹竿将它推远,一盏盏飘向留泽镇外。 程璟游近了些,这里的河水不是很深,他不敢太过接近水面。 他看着一个穿着桃红色衣裳的小姑娘坐在一个角落里折河灯,折完了四五盏便一个个点上蜡烛放在了一旁,伸手又取了一只毛笔在上面写着什么。 程璟抬眼看了一眼从他上方飘过的河灯,嘴唇勾了起来,他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个小姑娘,从水底捡了一根细长的树枝,慢慢的伸了上去。 他的目标是那盏离水最近的河灯,多亏那宽大的花瓣,掩盖掉他那从水里伸出来的树枝,不至于被人一眼看见,他慢慢地将那盏河灯往水里挑,待那河灯露出半个小小的底之后,他便收回树枝,丢到了一旁,转而伸出自己细长的手指,顶住那灯底,将它带到了水里。 那小姑娘一时过于专心,竟也没有注意到。程璟咧着嘴笑着,一手拨动那河灯,将它带出了留泽。 到了没了灯火的地方,程璟钻出水面,从岸边摘了一根肥厚的草,挤出了清液,打算在河灯上写祷词,然而他那蹼爪一般的手做不了握笔的姿势,只能用拇指和食指捏着草杆写,写出来的字咋一看就像小孩涂鸦的作品,程璟不是很满意,他丢开草杆,将河灯平稳的放回水中,蹼爪拨动着水面,黑暗之中,那小小的河灯散发着暖光,飘远了。 “保佑我早些回家,赵峥然也安然无事。”程璟在心底默默念着,潜进了水中。 第10章 no.10问责 另一边,靖王府,靖王自请了印悟大师之后,脸上悲痛之色已经悄然隐去,但阴沉之感愈重,其他人也没多想,以为是靖王看开了,府中凝重而小心翼翼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而靖王知道自己儿子没死之后,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幸亏他一开始就把船上之人老早就扣押了下来,不然放他们回家去,那几个老家伙铁定会给他耍花花,虽然他是个没什么实权的王爷,但在皇上那还是说得上话的,所以扣下他们,这些老家伙也没敢吭声,倒是悄悄让小厮送来些东西。 那船上的痕迹靖王也去看了,那栏杆的断裂痕迹,明显是撞击导致,他认定程璟是被推下海的,他将那些人都关进单独的房间,找了些经验丰富的狱卒去逐一拷问,发现谁不对劲就立刻禀告他。 而靖王自己,则是一个人去了另外一个布置要好很多的客房,里面关的是他儿子在书院朋友赵峥然。 璟儿交友的事情靖王是从来都不会管的,他知道璟儿的眼光不会差,从小到大,他那几个谢孙家的几个好友无一不是天资聪颖人品绝佳的天才少年,璟儿自己虽然是没有什么天赋才能,但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所以知道他和寒门子相交甚笃也没有过多在意,然而这个事情一出,他最怀疑的就是赵峥然这个人。 靖王走到门口,门口的护卫正要喊他,靖王做了一个手势阻止了他们,护卫了然,伸手为他推开门,他一走进房间,就见赵峥然坐在窗户旁边的靠椅上,憔悴苍白却依旧难掩其俊秀的脸庞靠在椅背上,双眼紧闭,胸膛平稳的起伏着,睡得极沉的样子。 靖王看着赵峥然,目光落到他胸前星星点点的血迹,记起那护船将士所说,不禁皱了皱眉,心里想着,若是他害了璟儿的话,倒还真有几分本事,知道装成这样来洗清他的嫌疑。 靖王走到桌子旁边,坐了下来,他没有叫醒赵峥然。 赵峥然似乎做着什么梦,他的眉头紧皱,咬牙切齿着,面目有些扭曲狰狞。 靖王看着他,伸手摸过一个杯子,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轻轻的抿了一口。 “程璟……”赵峥然唤道,双眼仍然是紧闭着的,靖王停下手上的动作,目光如寒光迸射般落在赵峥然的双眼上。 “程璟……对不起。”赵峥然嘴唇微微张合,靖王一下子握紧了手里的杯子,“程璟啊……”那紧闭的双眼竟是流出了眼泪。 靖王的心沉沉的坠了下来,虽然对赵峥然有怀疑,但他又是那么相信璟儿的眼光。 即使现在已经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他仍存了一分理智,他捏着杯子的手放松了些,目光幽深的看着窗外大肆开放的牡丹。 过了许久,赵峥然才幽幽转醒,他看见靖王,竟也没有任何惊讶,仿佛早就知道他会亲自来找自己。 靖王看着他布满红血丝显得有些吓人的双眼,藏在宽大袖子里的手慢慢捏成了拳,“你可知璟儿为何会落水?” 赵峥然默然,许久,才道:“他是被推下去的。” “是你?”靖王紧紧盯着他,只要他一有点头的动作,他必定会让他付出惨重的代价。 “不是,不是我。”赵峥然道,表情坦然却麻木,连那眼珠子都没有丝毫的转动。 靖王看着他,目光充满了怀疑和不信任,他没有说话,赵峥然也没有再说话,两个人一时陷入了沉默的气氛之中。 “你知道的,”靖王突然开口,他慢悠悠地伸出手,注视着拇指上一枚白玉扳指,表情漫不经心,“璟儿还有一个弟弟,即使他死了,我靖王府也不怕后继无人,本王只是很恼火,身为本王的儿子,却那么窝囊地死在了异地,”顿了顿,继续道:“连尸首都寻不回来的儿子,本王是不会为他在皇陵给建衣冠冢和灵牌位的。” 赵峥然眼珠子动起来,他抬起脑袋,褐色眼瞳泛起森森的寒意,他死死的盯着靖王,半响,凄凉笑道:“王爷可真是个好父亲,这般绝情狠心倒真是应了那句最是无情帝王家,若是王爷真的这般嫌弃世子,那小子也只能自作主张让世子与小子列祖列宗作伴了。”说着,他眼珠子却越发血红,虽然笑着,却带着些阴狠和咬牙切齿。 赵峥然自相信靖王是能做出这事来的,程璟死了,他的脸上却无半分悲痛之色,分明是一点都不在意程璟,赵峥然想起程璟平常也偶尔不经意地抱怨他的父亲太过宠溺他,事事都要插手不让他动手,然而现在看来,大约就是世家皇族中才会经常发生的“捧杀”罢,对程璟没有父子真情,所以程璟死了,也只会考虑这些荒谬可笑的事情。 “放肆!”靖王一拍桌子,表情冰冷到可怕,他眯着眼睛,看着赵峥然那丝毫不加掩饰的阴鸷恨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呵,”赵峥然勾唇冷冷地笑了,“小子当然知道在说什么,小子是认真的,既然王爷不打算替程璟办那身后事,小子愿意代劳。” “代劳到你家祠堂么?”靖王冷冷的盯着他,他抚摸着拇指上光滑细腻的白玉扳指,心里悄然放下了一半的怀疑。 “自然,”赵峥然垂下眼帘,唇角略勾,嘲讽之色愈重。 靖王沉默,他泛着寒光的目光落到赵峥然的表情,一寸寸都审视过去。 许久,他才道:“璟儿还活着。” 赵峥然猛地睁开眼睛,“你说什么?”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不禁大步向前走了几步,“你刚才说,世子还活着?” 靖王点了点头,他紧紧地盯着赵峥然,一字一顿道:“璟儿还活着,本王请印悟大师亲自算过了,璟儿无事。” “你没骗我?!哈……”赵峥然苍白无色的脸色顿时因激动而泛起了大片的红,他忍不住露出狂喜的笑,脸上的红色迅速延伸到脖子,“哈,他没事……”眼珠子虽然还是通红的,但也藏不住那巨大的欢喜庆幸。 然而,这样的样子只持续了半刻钟不到,他那因为靖王简单的一句还活着就激起的狂喜逐渐消退,理智回归,“不,你骗我,不可能,我明明看到他的腰带了,上面是他的血,他肯定遭遇了海兽,在不会游泳又遭遇海兽的情况下,怎么可能会没事,靖王爷,世子已经去了,你为什么还要拿他的死开玩笑?”赵峥然捏紧拳头,还泛着红来不及消退的脸上又带着森然的表情。 靖王一愣,他是没听说赵峥然还捡了璟儿的腰带,听到上面还带了血,心里一沉,现在听见赵峥然的分析,也觉得璟儿必死无疑,然而印悟大师那般神通,不可能这也会算错,他儿吉人自有天相,这般情况都无事,想必别有机遇,他自是相信印悟的话的,这么想着,靖王却也没对赵峥然多说,只是心里对他的怀疑全然消散了,他看着这个俊秀挺拔的少年,好像看见了其他人的影子,璟儿的眼光的确不错,他本该也不该怀疑,靖王想着,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来,“本王说实话你还不信了,璟儿是还活着,本王能拿儿子和你开玩笑么?之前的话都是唬你,试探你而已。” 赵峥然看着靖王散掉眉间阴沉之气,还露出那种爽朗的笑来,不禁一愣,他审视着靖王的表情,“你是说真的?” 靖王挑眉,“当然,本王怀疑你害的我儿,试你而已,不过现在本王相信你,你是个好孩子,不枉我儿那般照顾你。” 赵峥然却没听他后面的话,他见靖王这般肯定,居然一时忘记用之前的话质问了,他喃喃道:“程璟还活着,真好……”,说着,身子一软,居然昏倒在地。 靖王吓了一跳,连忙喊人叫了大夫过来。 大夫很快就过来了,他给赵峥然诊断之后,抚着长须道:“小公子这是郁结于心,久久难散导致的心病,且他饿了有些许日子了,所以身体很虚弱,”他刷刷的提笔写了个方子,吹了吹墨,想递给靖王,但很快反应过来,中途转了个道,递给了靖王旁边的黑衣护卫,“按这个方子给小公子煎服,三碗水熬成一碗,给他温养身子用,每日早晚各一次,吃的话最好吃清淡和软一些。” 大夫离开后,靖王皱眉,侧头问那黑衣护卫,“这些天你们没给他送饭么?” 护卫慌忙道:“禀王爷,属下每日都按时送饭,但赵公子不吃,属下也没有办法。” “这孩子,倒对璟儿这般情深义重。”靖王自言自语道,心里不禁对赵峥然的印象越发好了。 “待他醒了,叫厨房那边给他单独做饭,听到大夫说的了吧,清淡和软的,叫厨房按这个要求做,务必要看着他吃下去,若还不吃,你就说是本王的意思,让他养好身体。”顿了顿,他从护卫手里拿过药方,扫了一眼,道:“这方子上的药材,要最好的,每天煎给他喝。” 护卫应是,靖王挥退他,在赵峥然床边站着,目光落到赵峥然悄然松开的眉头,不禁松了一口气。 要是璟儿回来,知道自己把赵峥然折腾成这个样子,还不知道会怎么闹呢。这赵峥然,虽是寒门子,但心性非同一般,日后也许会有一番作为,璟儿太过纯良,这样的朋友自然越多他越放心,毕竟他年纪大了,又无实权,不可能护他一辈子。 靖王背着手,沉沉的看了赵峥然最后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而没走多远,就迎面碰见了管家于荣,于面色难看,“王爷,”他咬牙切齿的道:“害世子的人查出来了。” 靖王面色一凝,“谁?” 于荣:“是沈侍郎的嫡次子沈鸣。” “……是沈重阳的弟弟?” “是……”于荣迟疑了一下,窥见靖王说出沈重阳这个名字瞬间阴沉下来的表情,继续道:“但是他们关系并不好,沈鸣这个人太混,经常以欺辱沈重阳为乐,” 靖王眸光渐深,冷冷道:“沈重阳没害成我儿,倒让弟弟先得了手,这两人,不愧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王爷,现在怎么处置这个沈鸣?”于荣问。 靖王垂下眼帘,思忖半响,道:“他无缘无故害我儿,可见其心狠毒辣,把他弄死都是使得的,但我要他生不如死,”顿了顿,“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割掉舌头送回沈府。” 于荣应了一声,便退下准备了。 靖王立在原地,脑海里不合时宜的出现了沈重阳那病态至极也癫狂至极的脸,他重重的“哼”了一声,将有关沈重阳的记忆压了下去,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第11章 no.11上岸〔一〕 “这是什么?”程璟将脸颊旁边的黑湿发丝挑至脑后,暗红的眼瞳闪过一丝疑惑。 “你的衣服。”铁奴言简意赅道,递出去的手又往前送了送,此时他换了一身合身整洁的黑色衣裳,显得格外高大板直,脚上也踩上了鞋子,整个人的精神面貌和第一次见不可同日而语。 程璟看着那衣服,有看了一眼铁奴,有几分心动,又有几分为难,“穿了衣服就不好进水了。” 第8节 铁奴的手没有收回来,“在岸上穿。”他低声道,极黑的眼瞳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光。 “……好吧。”程璟他伸手接过衣裳,他朝铁奴微笑一下,展开衣服,唇角的弧度却小了一点,如果不是铁奴观察力超群,根本就发现不了,他垂眼,不动声色地问:“喜欢么?” “喜欢啊,”程璟说,他看了一眼铁奴,将衣服穿上。 这样白底红莲的纹样衣裳,程璟见过一些雌雄莫辨的少年穿过,很是姝艳,然而到底显得过于纤细,少年感太重,有些年纪上的轻佻,他是不太喜欢的,毕竟他这个年纪都可以做爹了。 到底还是有些装年轻的羞耻感,程璟没有问铁奴他穿着怎么样,然而铁奴却不吝夸奖地道:“你穿这件,很好看。” 程璟低头扯了扯宽大的袖子,微笑道:“谢谢啦。” 铁奴在他面前坐下,极黑的眼瞳一直盯住了他,程璟有些疑惑,“怎么了?” 铁奴沉默了一下,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向侧方不远处这两天赶出来的竹屋,嗓音低沉暗哑,仿佛像含着东西,“和我去那里住吧。” 程璟愣住了,他看了一眼仅仅三天就建造好的小竹屋,心里正准备着拒绝的说辞,但忽然之间像想到什么似的,拒绝的话在舌头上滚了滚,又落回了肚子里,“好啊,”他说着,朝铁奴抿唇微笑起来。 铁奴深深的看着程璟,他那张白皙得几近透明却又染着瑰丽色泽的脸孔在莹莹月光下显得那么勾人心魄,他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现在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他,进入他为之建筑的巢穴………… 铁奴勾唇低笑起来,垂眸看见那妖精睁着暗红色的眼瞳里惊奇带着疑惑的眼神,那和蒲扇般的大掌伸出,抚上了与他大手相比显得那般娇小的脸庞,粗糙的拇指划过他那娇嫩粉红的唇角,摩挲脸颊上一小片光滑细致的皮肤。 “我很高兴。”他低沉道,唇角的笑容愈发深刻。 现在这个妖精,是他的了。 程璟眼珠子动了动,伸出蹼爪一般的手触碰了一下铁奴抚上自己脸的大手,心里一阵异样,他也不蠢,这个状态…………他望住了铁奴,铁奴也深深的望住了他。 程璟一时竟有些不敢看他那深邃如谭的眼睛,心虚般的慌张移开了视线,“你为什么摸我脸?”他推开脸上那只手,低声问,游移开的目光如蜻蜓点水般地与铁奴的目光接触一下,又离开了。 铁奴顿了顿,低沉而带了些许温柔地道:“你说的,除了耳朵,其他地方都可以摸。” 程璟一愣,回想了一会儿,郁闷道:“我可没说,我说的是你不能摸我耳朵,可以给你摸我的手,还有尾巴。”说着,他微歪头想了想,伸出了一只手,暗红色的眼眸在莹白月光下闪闪地看了他一眼,“实在想摸,就摸手,不要到处乱摸。” 铁奴垂眼看着他递过来的那一只手,大掌握上,漫不经心的捏了捏,粗大的手指顺着手背滑下,落在程璟冰凉而充满了美玉质感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 程璟任他摸着,心底那一丝异样就像没出现过一样回归了平静,他靠在一棵竹子下面,抬眼看着天上那一挂圆月,轻声道:“今天的月亮好圆。” 铁奴看了一眼天上那洁白皓月,没有说话。 “铁奴,你有家人么?”程璟偏过头问,目光澈澈。 “有…………”铁奴沉默半晌,才道。 程璟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继续问:“你怎么不和你的家人在一起呢?” 铁奴黑色的眼眸暗光浮动,极快地闪过一丝戾色,顷刻间消失不见,“他们去世了。” 程璟吃惊地偏头看了他一眼,许久,才轻声道:“对不起,我这样随意地提起了你的伤心事。” 铁奴摇了摇头,捏住程璟的手紧了几分,“不是伤心的事,”他低沉道,望住程璟的眼神愈暗,“那你呢?” “我?”程璟疑惑的目光撞进他那深邃眼神之中,那专注得过分的眼神竟让程璟目光有一些闪躲。 铁奴靠近几分,喉头滑了滑,低声问道:“你有家人么?”此时的他,目光变得格外锐利起来。 程璟垂眼看着自己另一只手,手指之间透明而充满弹性的皮质让他再一次感到自己已经不是人了,下身没了灵便的双腿,变成这样沉重而累赘的尾巴,心中的忧愁愈重,“有啊,只不过现在和他们分散了…………”程璟轻声道,心跳有些加快,他抬眼看了一眼铁奴看着那般老实可靠的脸,喉头滑了滑,那些落到舌尖的话终究没有吐露出来。 铁奴沉默半晌,道:“跟我回去吧。” 程璟望了那座小竹屋一眼,小声道:“现在就去么?我离不了水。” 铁奴低声道:“我给你准备好了。” 程璟听了,思忖了一会儿,朝铁奴点了点头,“你且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些东西。”说着,就要扯他身上的衣裳。 铁奴按住他的手,沉声道:“你那些东西不必拿了,你少什么,我给你买什么。” 程璟看着他,摇了摇头,“不行,是很重要的东西,我必须拿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他拨开铁奴的手,很快扯掉了身上的衣裳,因为就在离水不远的岸边,这次他不需要铁奴帮他,自己也能顺利地滑进水里。 铁奴攥着那带着他气息的衣裳,看着水面掀起波纹,直至消失,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柔软的布料般,粗糙的拇指轻轻地摩挲着,顿了顿,鬼使神差地缓缓将它放在鼻尖闻了一下,竟闻出一丝极淡的异香,虽然极淡,但却令他心神为之一震,身体也随着滚烫起来。 铁奴立刻放下衣裳,他的目光落到平静无波的水面上,半晌,他将那柔软的衣服叠好,放在一块干净的布上,然后他脱掉了身上的衣服,踩着松软的竹叶下了水。 身体格外的热,脑子却异常的清醒,铁奴沉默的捧了些水,泼到了他那张烧伤得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肤的脸上,却丝毫降不了那突然升起来的热度。 第12章 no.12上岸〔二〕 身体格外的热,脑子却异常的清醒,铁奴沉默的捧了些水,泼到了他那张烧伤得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肤的脸上,却丝毫降不了那突然升起来的热度。 铁奴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面无表情的抬眼看了一下程璟离去的方向,原本就黑的眼瞳在此刻显得越发暗沉,他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一下子全身都被带着凉意的河水包围了,这水虽然凉,然而却丝毫没有浇灭他那身上突然烧起来的热意,铁奴在水里游了一会儿,热意却越来越重,他游到程璟经常趴的那块岸壁旁边,一只手撑住了岸壁,另一只手往下,握住了全身最滚烫之处,他面无表情的仰起脑袋,脸上却无丝毫的快意。 不多时,铁奴极佳的感知能力就感觉到了水中异物的靠近,他垂下眼,手上的动作却慢上了一会儿,却又更快地滑动起来。 那水中之物游到离他有两尺之多的地方便停下了,铁奴微微侧头,瞥眼看着身后那一处漾出一圈圈波纹的水面,嘴角轻扯,眼睛闭了起来。 程璟手里握着那一枚小小的东西,目瞪口呆的看着水中铁奴的动作,一时之间很是尴尬,他仅仅是看了几眼,就明白了他在干什么,他偏过了头,目光落在手上的铁物上,心里念着非礼勿视,轻轻的翻转了一个身子,背对着铁奴,打算等他解决好自己的问题。 这等待的时间竟是十分漫长的,然而在这个过程中,程璟却没有听到铁奴发出丝毫的声音,就连呼吸声也敛得干干净净,程璟忍不住探头看去,却看见铁奴已经换了个姿势,他背靠在岸壁上,动作放得非常缓,时有时无的滑动着,脸上却有些不耐烦的表情,这么久都没有发泄出来让他浑身的气息变得有些阴沉。 程璟蹼爪一样的手捂住了眼睛,慢悠悠地又转了回去。 然而这个时候铁奴已经不打算继续了,身上的热意降了很多,在可承受范围之内他便不想多做理会,他从水里出来,捡起地上那块干布,随便的擦了擦身子,便把衣服穿了回去,那处虽然依旧挺立,但他也懒得再作理会。 他深邃的眼神落到不远处的水面上,唇角一翘,竟是笑了起来,靠岸的水是那么清澈,站在岸上,基本上近处水中有什么都能看的清楚,何况程璟那般显眼。铁奴暗沉眸光含着些许温柔地看着水里的程璟,这个时候的程璟还没注意到铁奴已经上岸了,他闲着无聊,竟甩着尾巴将自己缩成了一团,鱼尾一样的尾巴末梢灵活的包着一半白皙的脊背,白而细的手臂抱着黑色的尾巴,头也深深的埋进了尾巴里,像一个球一般在水中沉浮。 铁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并没有叫他,他的目光从程璟身上落到了地上的衣裳之上,他一顿,俯身将那衣物拿在了手中。 他抬眼看了一眼水里的程璟,低头埋进那衣物里,却没有再闻见那种怪异的异香。铁奴轻皱了眉头,眸光暗沉。 此时程璟也等不住般从尾巴之中探出了脑袋,不见铁奴人之后,缩成一团的尾巴立刻捋直了,程璟潜出水面,露出半个脑袋,暗红色的眼睛看见岸上的铁奴,便慢慢的游了过来。 平常他就喜欢从那岸壁上上岸,因为这一块儿,除了这地方,都是充满了淤泥的浅水,从那些地方上,总会蹭得一身都脏了,只有这块岸壁,颇合他的心意。 然而现在再看这块石壁,心里却生出了些别扭,刚才铁奴还在这里………他的手放在石壁上,像被烫到一般有些发热。 铁奴走上前来,在程璟面前伸出了手,“拉住我的手。”他低声道,唇角泛着淡淡的笑容,冲淡了那可怖面容带来的震慑感。 “你现在倒真的是经常笑了,”程璟的视线落到铁奴唇边的微笑,脸上也露出了个笑来,他的目光落到铁奴伸出的那只大手,攀爬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了铁奴一眼,将手放在了他掌心之中。 铁奴将他拉上岸,另一只搂住他的腰,再次将他一把抱了起来,这次程璟嘴唇动了动,倒也没说什么。 “我买了一个木桶给你,若不合心意,你与我说。”铁奴轻声说着,抱着他大步走到小竹屋里,将他放进那只能容下三个人却刚好能放下程璟的木桶里,看着程璟有些呆愣的表情,铁奴伸手撑在木桶边缘,微微俯身,深如寒潭的眼眸注视着程璟,喉头滑了滑,语气粘湿而暗哑,“你喜欢么?” 程璟抹了一把脸,手撑着木桶底部,目光落到自己那过长的尾巴,又落到了这个桶上,虽然刚好能放下他,但能活动的空间并不多,不过现在可不是要求这要求那儿的时候,他抬眼看铁奴,笑了起来,“喜欢。” 铁奴垂下眼帘,嘴唇微抿,“那就好,”他低声说着,他站了起来,深深的看着程璟,“喜欢就好。” 话音刚落,他俯下身拎起脚边的桶,将里面的水倒进木桶,不多时,木桶的水便到了一半的位置。 程璟趴在木桶边缘,蹼爪一般的洁白手指搭在木桶上,无意识地轻挠着,一下便将木桶划出了深深的的痕迹,铁奴的目光落到那几条深痕上,垂下眼睛,若无其事地将水桶放下,轻声道:“水不够了,我再去提几些过来。” “不用不用,这些便够了。”程璟拦住他,薄而红润的嘴唇轻挑,笑道:“我喜欢这样,不用再去提水了。” 说着,他那暗红色的眼珠子好奇地转了转,看着面积虽小,但五脏俱全的竹屋,衷心的夸赞道:“才几天,便能造出这样精巧的房子,铁奴你好厉害啊!” 铁奴坦然接受了他的夸赞,并回以一个淡淡的笑容,程璟的目光落到了铁奴唇边的笑,再次说道:“你有没有发现你最近真的经常笑了?” 习惯了铁奴那面无表情的样子,现在老是看见他笑,程璟倒是不自在起来。 铁奴唇边的淡笑瞬间消失了,他沉默地看着程璟,深邃眼眸暗光闪动。 程璟见他不出声,蹼爪般的手握着抵在唇间,暗红色的眼睛向上挑着看他,“咳,嗯,我没别的意思,你不必在意。” 铁奴凝视着他,喉头上下滑动起来,许久,他低沉出声:“之前你不是问我为什么怕你么?” 他眸光越发暗沉,声音也越发低沉暗哑,“那个时候,我没说完,现在你还想听么?” 程璟一怔,心中又出现了那种怪异的感觉,他移开落在铁奴身上的视线,落到半空中的某一点,呐呐道:“你说吧.......” 铁奴忽然半跪下,他那极高的身量,即使半跪着,也比程璟高出了那么一头,他看着程璟,粗长手指在程璟脸上轻轻划过,最后轻抬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转了过来,“我怕你的脸,我怕你的笑,我怕你的声音,我怕你对我好。”他的声音低沉暗哑着,又带了几分温柔,“虽然害怕,却也无限欢喜” 程璟一呆,他那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脸庞上瞬间就泛起了一片薄红,竟比那初开的花苞还要娇艳欲滴,“你太夸张了,明明一直是你对我好,”他轻声说着,心中那种怪异之感却愈浓,他抬头窥了一眼铁奴,见他目光沉沉,却又无比认真的样子,忍不住又移开了视线。 铁奴唇角轻扯,他站了起来,极高的身量给人一种视觉上的压迫感,然而这种压迫感在程璟面前却很好的被冲淡了,他俯视着程璟,伸手将他脸颊旁边的一缕发丝捋至耳后,中途小心地避开了他那敏感的耳朵。 程璟心一颤,手指紧紧地扣在木桶上,一时之间,喉咙里想堵了什么一样,什么话都吐不出来了。 “你休息吧,我就在外面,有事你可以喊我。”铁奴低声道。 程璟“嗯”了一声,他垂下眼睛,没有看铁奴。 铁奴顿了顿,收回了手,他最后看了一眼程璟,转身走了出去。 程璟抬眼看着铁奴离开,直到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那突然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了下来。他往后一靠,倒在水里,溅起一阵水花,他双手捂住了脸,心里那股怪异已经转化成了荒谬之感。 铁奴他…………他到底………… 也许是他想多了,程璟在心里说,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和恐慌。 再过几天吧,过几天一定和他提,这么想着,程璟突然坐了起来,他伸出一只手,往自己腰上摸索着,只犹豫了一下,便手指用力,锋利而坚硬的指甲便深深的陷进了还没有愈合的伤口之中,尖锐的剧痛瞬间涌了上来,他身子一软,趴到木桶边缘,另一只手紧紧的捂住嘴巴,怕自己痛的叫出来。 眼睛充盈着晶莹的泪水,直至盈满从眼里流出,滴落在水里,这眼泪一碰到水,顷刻间凝成一粒圆润的珍珠,不多的时间里,水底很快就散落了七八枚大小不一的珍珠。 程璟咬着牙,从水里捡起那些珍珠,将他们放进身后腰上那枚大些的鳞片间隙之中,才将那只扣着伤口的手拿了出来,发红的眼睛落到被染的微红的水上,不禁心里哀嚎出声,他怎么这么蠢呢,现在可不是在河里啊!程璟拍拍自己的脸,手搅动着水,那红色淡开,直至看不出来什么。 若铁奴不愿帮他,那他就想别的办法罢。程璟这么想,幽幽叹了一口气。 另一边,莹白月光如水般填满了整个黑暗的房间,铁奴坐在床上,半边身子都隐藏在阴影之中,他沉默了很久,才动了起来,他伸手取过烛台,点上了蜡烛,从袖子中摸出了一枚小小的铁物,深邃而暗沉的眼睛注视着那枚铁物,他只一眼,就看出了这铁物的来历,他面无表情地推开烛台,目光落到窗外,手上摩挲着铁物,那光滑而冰冷的触感让他呼吸有些沉重,他一把将它紧握在手掌之中,手上越发用力。 许久,才倏然吐出一口气,他将那枚铁物与那些珍珠玉佩放到了一起,伸手取过烛台,一口吹灭了。 第13章 no.13上岸〔三〕 第二天,铁奴推门出来,就见程璟趴在木桶边缘,竟是一晚上都是这么睡过来的样子,他微皱了眉,大步上前,然而一靠近那木桶,极佳的嗅觉一下子便闻到了一丝血腥味,那血腥味很淡,淡到连他差点以为是错觉。 铁奴的目光落到程璟身上,因为趴在木桶上的动作,一只细白的手臂垂落下来,而另一只手搭在木桶边上,那白色而锐利的指甲之中点点腥红。 铁奴黑色的眼瞳瞬间暗沉下来,他一把抓过那只手,把程璟惊醒了也顾不上,他握着那只手,沉声问:“这血,哪里来的?” 程璟一脸茫然,“什么血?你在说什么?” 铁奴将他那只手给他看,“上面的血,是哪里来的?你受伤了?”铁奴低声问他,目光直勾勾地看着他。 程璟一愣,目光从铁奴身上移开,落到了自己的手上,上面虽是一点点的红色,都在这样白皙的肤色衬托的格外显眼,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被敏锐的铁奴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我没受伤,这应该是抓鱼的时候没洗干净手吧。”这么说着,他混不在意的扯了扯自己的手,没扯出来,他只好仰头看铁奴,一脸认真的说:“真的,没骗你,我没受伤。” 铁奴看着他,那双好看的眼睛倏然浮现出凛冽的寒气,“不要骗我,告诉我,这是哪里来的血?” 第9节 程璟一怔,这是他除了开始第一次见铁奴这样可怖的表情,他那身上的压迫感在此时显得格外的凝重,一瞬间竟让程璟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般,竟什么话都难以吐出。 铁奴见他没有说话,表情越发可怖,然而目光落到程璟脸上,看到他眼中掩盖不住的惊悚和恐慌时,不禁顿住了,过了一会儿,他嘴唇扯了扯,闭上眼睛,又睁开,那寒意尽数敛去,他慢慢松开了程璟的手,说:“抱歉。” 程璟没有看他,嘴角却扯了扯,说:“没事,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铁奴唇角轻扯,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无论你是哪里受的伤,都不要碰到水。”顿了顿,“等会儿我去给你买些药。” 程璟垂下眼睛,不再说些辩解的话,“谢谢。” 铁奴顿了顿,正要离开,程璟拉住他的衣角,低声道:“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这伤实在是有些丢人,让我难以启齿。” 铁奴侧头看他,程璟仰起头与他对视,暗红色的眼睛像浸满了水般潋滟,那红而薄的嘴唇动了动,继续道:“你别生气,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说的,没想到你这么在意。” 铁奴表情和缓起来,他垂眼看着程璟,“我给你换些水罢。” 说着,他便大步的走了出去。 程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伸手摸了一把脸,他的目光落到那只手上,苦着脸放进水里开始扣洗指缝间的已经凝固的红色。 铁奴很快就回来了,他两只手都提了两只颇大的水桶,毫不费力稳稳当当的走了进来。 他放下水桶,走到程璟面前,将他一把抱起,走到一张桌子旁边,那桌子不高,若让程璟坐那桌子,尾巴却是要拖到地面上的,铁奴心里淡淡滑过了这个想法,脚步一转,朝自己房间走去。 “不用这么麻烦啊,把我放那桌子上就好。”程璟在铁奴耳边说。 铁奴没有说话,他踢开门,一弯腰,进了房间。 程璟看着这小小的房间,一时有些惊讶,“这般小的房间,你能舒展开身体么?” 铁奴将他放在自己那张不大的床上,答非所问道:“我能看你的伤口么?” 程璟目光落到他脸上,犹豫了一下,将长发撩至一侧,微微侧了些身子,露出了腰间那块相较于周围显得更加粉红的皮肤,“就是这里。”他用手指指了指,抬眼看铁奴。 铁奴眸光一沉,他看了一眼程璟,见他一脸认真,便知他没有骗他,他半跪下来,伸出一只手,抚上了那一片粉红色的皮肤,只这么一下,便听到程璟轻吸了一口气,抬眼看过去,见他竟是疼的脸都皱了起来。 “很痛?”铁奴轻声问道。 “痛啊。”程璟吸了一口气,说,身体却没有躲开铁奴的触碰。 铁奴垂眼,放下了手,“我知道了,你先不要再碰水,”顿了顿,“你可以这么做么?” 程璟犹豫了一下,“可以。” “我知道了,”铁奴说,“你现在把衣服穿起来罢。” 说着,铁奴从床旁边的小柜子里取出了昨天那件衣裳,放在了床边。 程璟看着那身衣裳,有些牙疼,他看了铁奴一眼,竟在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些许的期待,不禁更牙疼了,他伸手取过衣服,穿在了身上。 多少还是有些羞耻,他这样的年纪………程璟扯开微紧的领口,有些不自在。 “我去给你买些药。”铁奴看着程璟,低声说完,缓缓站起身,转身大步出了门。 程璟伸手摸摸那看似平坦实则一按就能渗出血来的伤口,叹了一口气,正要往后一倒,像想到什么一般又坐了起来,捞起他那过长的尾巴,抱在胸前,往后倒了下去。 宽大的鱼尾扫过他的脸,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让程璟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的目光一下子落到自己的尾巴上,从漫不经心变得呆愣起来,等回过神来,他伸手将那鱼尾按在自己脸上,深深的闻了一下,待又闻到那股异香,他的表情瞬间就变了。 这个气味他是不会记错的,他记得在那奇珍白面鱼上闻到过这种味道,然而那鱼像是不小心沾染上的浅淡异香,而他,却是浓重而持续不断,像是他本身生出的气味。 程璟想到这里,又按着鱼尾闻了一下,那异香却愈发浓郁,程璟顿了顿,闻了闻胳膊手臂的味道,也有这种香气,但是很淡,像是因为刚才的动作,而被沾上的一样。 程璟的尾巴很长,而且柔弱,程璟俯下身,以一种扭曲的姿势,一寸寸的将自己的尾巴闻了过去,越闻,他的表情就越奇怪。 他的尾巴满是这种气味。 程璟直起身子,第一次认真的打量自己身下的这条尾巴,黑色的鳞片看起来冰冷坚硬,其实摸上去颇有些软绵绵的触感,但是现在摸上去除了软绵绵的触感之外,还生出了些粘稠的触感,程璟停顿了一下,收回手放到眼前一看,手指指尖有些透明的粘液,即使还没放在鼻尖去嗅,那馥郁的异香就已经迫不及待的钻进了程璟的鼻子。 程璟皱眉,随手扯过一块布,将那指尖的粘液擦了个干净。 之前第一次闻倒是觉得心神一震,觉得好闻非常,然而现在闻,却让他觉得恶心。 为什么他身上有这种味道,程璟疑惑不解。 就在他深锁眉头的时候,铁奴回来了。 铁奴手里捏着几瓶药,一进来便对程璟说道:“你自己能上药么?” 程璟点了点头,铁奴便将药瓶递给了他,低声说:“如此,你便自己上药罢,我不知轻重,怕是会弄疼你。” 程璟应了一声,打开瓶盖,摊开手掌,将瓶子里的粘稠而清香的液体倒了出来,程璟将它往腰上涂抹了一会儿,那清凉的感觉驱散了腰间因疼痛而泛起的热意。 铁奴看着他动作,也没有说话,他的目光落到程璟那一头柔顺浓密的长发,手指动了动。 他那一头长发,即使刚从水里出来,也是干爽的,只是这样披散着,太撩人了。铁奴心里这么想着,喉头上下滑动起来。 这边程璟刚涂完药,铁奴便开口道:“我给你绑头发罢。” 程璟一听,愣住了,继而笑了起来,“可以。” 铁奴见他答应了,便一步上前,手掌从他脖颈和黑发之间穿过,一把捞起了那顺滑浓密的的头发,另一只手从怀里取出一条红色的发带,竟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样。 铁奴将程璟的头发绑好,露出了他完整的脸,还有那精致得像琉璃雕刻而成的妖精耳朵,虽不比那黑丝倾泻那般撩人,却也更加显出了迷幻般的姝艳绝美。 铁奴隐去了眼眸中几乎要掩盖不住的热意,他垂下眼,抚摸了一会儿程璟的头发,接着松开手,握住他肩膀,一把将他抱了起来。 将程璟放到木桶里,铁奴提着水,给他倒上,只倒了两桶,堪堪没过手背,他便不再倒水了。 做完这些,他放下水桶,将一旁的桌子移到程璟面前,转身从门外提了一个布包过来。 第14章 no.14野兽〔一〕 自从有了铁奴给他带食物,程璟轻松了很多,也不用自己去捕捉那些味道实在不怎么样的河鱼,因为想着自己是付了酬劳的,倒也心安理得起来。 铁奴将他一天的食物都搬了过来,看着他吃完。 之前程璟对于他这种行为是一向没有在意的,但是经过昨晚那种强烈而荒谬的感觉之后,他便不由自主的开始关注铁奴的行为,此时见他一直盯着自己吃饭,心里顿时生出了些别扭。 吃完后,还没等程璟说话,铁奴便从旁边取过湿布,抓住程璟的手,将他手指上的残渣一一拭去,表情严肃而认真,好像在擦拭什么珍宝一般。 程璟抿直了唇,手指被湿润的棉布擦着,忍不住道:“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铁奴抬眼看了他一眼,将他一根根手指就连之间那层薄膜也擦拭过去,无一遗漏,“这些事情,我可以帮你做。”他轻声道,放下了他的手,将手里已经脏了想湿布丢开,又拿过了一块湿布,凑过去想擦拭程璟嘴角的油渍。 程璟伸出手,一把夺过那块湿布,往自己嘴上用力擦了擦,暗红色的眼睛向上挑看着他,“我自己来就好了。”他的声音透过湿布,显得有些沉闷。 铁奴沉默的看着他,因为过于高大,挺直腰的时候,程璟要仰着头才能看清他的脸,此时程璟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心虚和矛盾心理,眼睛虽挑高看他,目光却并没有落到铁奴的脸上,也看不见他的表情,见他不说话,心里愈发有些心虚。 “嗯,谢谢。”程璟睁着眼睛看他,将手里那块湿布递还给他。 铁奴俯视着他,将那块湿布接了过来,随手放在了一旁的铜盆里。 两个人一时之间陷入了怪异的沉默之中,半晌,程璟小声建议道:“下棋来解解闷吧。” 铁奴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应了一声,将桌子清理干净,把一副棋盘摆上了桌子。 铁奴在这方面也出奇的通透,之前程璟只简单的讲了一下规则,他便很快地就能上手,来了那么几次之后,程璟发现他居然下不过刚学的铁奴。 不止下不过,竟还有一种在内行面前班门弄斧的感觉,“你真的没学过么?”程璟又输了,他看着铁奴面无表情的脸,忍不住出声问。 “没有。”铁奴回答,他抬眼看了一眼程璟,将棋局摆好,问:“还来么?” 程璟还对刚才那在毫无察觉之中被引入圈套,直至步入死局才愕然察觉但已经无法挽救的场面心有余悸,一时之间不想再进行下一局了,但是想到之前那个计划,只能硬着头皮说再来。 铁奴的棋风比之前程璟一起下过的对象更加的残酷,又带着漫不经心的耍弄感,明明可以立即赢,但他偏偏不,还会故意露出破绽,来引得程璟暗自欣喜,再即将输的时候又迅速的反杀,快得让程璟完全反应不过来。 这种被戏耍的感觉,让程璟脸上有些郁色,铁奴像看不见他脸上的不愉快一般,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程璟心口堵着一口气,哀怨道:“你,你就不能少一些花样么?” 铁奴看着他,冷静道:“棋局不正是要诡谲多变才能迷惑敌人,取得最后的胜利么?” 程璟语塞,顿了顿,艰难的辩解道:“说是这样说,但是这又不是打战,不用那么多诡谲手段,下棋,讲究的是一个乐趣…………” 铁奴凝视着他,深邃的眼神仿佛含了些笑意,“你的意思,是想让我让你么?” “…………”程璟脸庞微红,低声细语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嗯,做一件事情,让两个人觉得都能得到乐趣不是更好么?”顿了顿,语气有些哀怨,“现在倒只有你得了乐趣……” 铁奴手指摩挲着一枚棋子,沉默了一下,才道:“我不这么下,你丢的更快。” 程璟:“…………” 程璟郁闷的发现他说的很有道理,他竟然完全无法反驳,“你真的是初学么?” 铁奴颔首,程璟越发郁闷,“看来是我水平不行。” 铁奴问:“还继续么?” 程璟犹豫了一下,说:“不了。” 铁奴顿了一下,伸手开始收拾棋子。 “铁奴,”程璟犹犹豫豫的开口唤道。 终于还是来了,铁奴在心里淡淡的想,程璟他并没有学会怎样掩饰他那什么想法都一览无余的脸,所以在他提出要下棋的时候,那心不在焉时刻欲言又止的表情毫无遗漏地被铁奴看在了眼里,他故意在棋盘上百般折腾他,就是不想他还有心思在那里想措辞如何开口。 不过现在怎么阻止他说那些他根本不想听的话呢?铁奴捏着棋子的手紧了几分,目光落到程璟红润柔软的唇上,幽深起来。 程璟看着铁奴,轻声道:“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铁奴没有言语,只那么看着他,好似在疑惑。 程璟终究还是决定相信他,心里鼓起了勇气,道:“其实我是一个人,和你一样有两条腿的人,虽不知为何变成了这般模样,但实属意外,”顿了顿,他看着铁奴依旧没任何波动的眼睛,继续说道:“可能你以为我在取笑,但是请你一定要听我说完。” 铁奴低沉道:“我相信你。” 程璟一怔,他抬眼向铁奴看去,见他目光沉沉,却没有任何的质疑和嘲笑,不禁松了一口气,他眸光清亮的与铁奴对视,唇角弯起了一个弧度,“谢谢你,铁奴。” 铁奴垂眼,手指摩挲着那枚质感不是很好的棋子,表情莫测,“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程璟窥着他的神色,道:“我想请你将我送到京城,我的家人在那里。” “但是你这个样子,怎么去见你的家人?”铁奴问,竟然很快地接受了人变鲛这对于常人来说简直荒谬至极的事实。 “没关系,我知道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爹娘肯定都能认得,并且也会接受。”程璟的表情出现过短暂的迟疑,顷刻间便消散不见。 他是不打算一开始就回靖王府,去了京城,先呆到一个月测试期结束,然后便去寻谢致清,谢致清那般聪明,定能想出办法让他变回人。 铁奴沉默,半晌,似是接受了他这般说辞,“那我如何将你送到京城?” 程璟很早就想好了所有的过程,“我们走水路,留泽镇往外有码头,可以坐船,为了避免麻烦,我先留在水里,你先上船,到了晚上,我再悄悄的躲到你房间里…………” 第10节 铁奴听着他在那里手舞足蹈的说着他的计划,深如寒潭的眼眸暗光沉沉,漫不经心的垂眼看着手上那枚已经被他捏出些许裂缝的棋子,伸手将它放回了盒子之中。 “怎么样?”程璟说完,问铁奴,暗红眼眸如那最珍奇的宝石般熠熠生辉,“只是最妥帖的办法了,你有什么想法么?” 铁奴将棋盘棋子一起放进盒子,漫不经心的看了他一眼,“我晕船。”他低沉说了一句。 程璟诧异的看着他,“唔”了一声,捏了捏自己的冰凉的手指,说:“那便走陆路罢,到时候你帮我买个大箱子,我藏里面也可以。” 铁奴顿了顿,一把推开盒子,俯身凑近程璟的脸,低声嘶哑道:“我不答应你这个请求,你打算怎么办?” 程璟一怔,他虽然有想过铁奴会拒绝他的请求,但没想过铁奴会摆在桌面上说,他微微侧头想了一会儿,目光落到铁奴脸上,干巴巴道:“你不愿意么?” 铁奴深深地看着他,语气冷淡,“是的,我不愿意。” 程璟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了。 铁奴顿了顿,说:“京城远比你想的要遥远,这事以后再说罢。” 程璟一听,急了,“我赶着回去是有原因的,我、唉,铁奴,你帮帮我吧,虽然这一路肯定会很麻烦你,但是到了之后,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铁奴一顿,随即目光暗沉地凝视着他,“你说真的?” “真的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语气又带上了那种怪异的粘湿感,程璟忽略了这种感觉,听见铁奴有松口的意思,顿时连连应道:“真的,只要我能给,都会满足你。” 铁奴唇角挑了起来,竟是笑了起来,“好,若你能给我我想要的东西,送你去一趟京城也无妨。” 程璟开心的要跳起来,“你答应了?”他满脸欢喜的望着铁奴。 铁奴低笑道:“我答应了。” “那我们明天便出发吧。”程璟说,表情很是兴奋。 “你不问我想要什么么?”铁奴嗓音暗哑,很是干涩的样子。 第15章 no.15野兽〔二〕 “你不问我想要什么么?”铁奴嗓音暗哑,很是干涩的样子。 “还是说,你觉得无论我提什么要求,你都能做到?” 程璟一怔,窥着铁奴的神色,试探地问:“那你想要什么?” 他觉得铁奴这般老实稳重的人,总不可能会要他办不到的东西的,故他并不太担心不能满足铁奴,只是铁奴这个语气神色,竟让他觉得有些不妙。 铁奴似是感受到了他那身上的紧张,嘴唇微翘,黑沉双眸盯着程璟,似笑非笑,“有没有想过我要的东西,你会承受不起?” 程璟的目光落到铁奴的脸上,浮现出了夹杂着疑惑与迷茫的神色,半晌,他说:“只要我能办到,你都可以提,所以,你想要的是什么?” 铁奴深深的看着他,像要看穿他的灵魂,许久,才摇头道:“我要的,你给不了,所以,我不会与你去京城。” 程璟一怔,表情一下子就沮丧起来,“可是你都答应了。”他小声的说。 铁奴沉默,偏过头看着空中的某一点,低声道:“我答应的前提,是你真的能给我想要的………”话没说完,他竟是笑了起来,他那毫无笑意的眼睛注视着程璟,接着道:“无论你以前是谁,都已经和以往的事情没有关系了。” “现在也只有我,会接受这样的你。”铁奴起身,淡淡的说着。 程璟的目光触及铁奴那双幽深双目,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别再想去京城的事了,安心待在这里罢。”铁奴低沉的说了一句,转过身留给他一个冷酷背影。 程璟呆坐在木桶里,看着铁奴走出竹屋,紧接着,门外传来一阵落锁的声音,程璟瞪大眼睛,猛地偏头看向门口方向。 “铁奴?!”他唤了一声,手指抓着木桶边缘,不自觉有些用力。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铁奴在外面轻声道。 程璟沉默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铁奴走后,程璟抠着木桶边缘,表情越发沮丧,他伸出一只手,摸着自己的尾巴。 身下这条尾巴并不粗壮,相较于他的腿来说,也更加的健壮有力,但是………… 程璟脸涌上了气恼的红,他自言自语道,“我本来就是人啊,不可能一下子变成鲛人就回不去了………” 程璟一开始对自己变鲛而活下来的感恩心理逐渐消失,说不上的失落沮丧与气恼纷纷涌上心头。 现在在这种铁奴不愿帮自己的情况下,程璟的脑子飞快的转动起来了。 此时他之前那一个琢磨了很久琢磨出来的一个比较合理的猜想浮上了心头。 因为当时自己要溺死了,所以身体变成鲛人来让自己活下去,那如果作为不能过久离开水的鲛人,长时间没有接触水,快要渴死的时候,身体为了不让自己死掉,会不会就会变成能适应岸上生活的人呢? 在之前,即使有这样合理的猜想,他也无法去证明它是对的,毕竟他现在是这样怪异的模样,只要离开了水,都会有被发现的危险,如果真的被发现了,等待他的可能就是被当成妖怪烧死的结局,他不敢去冒这个险,所以一直都将这个想法压在心里,但是现在完全可以试试。 铁奴不愿意帮他,只能他自己想办法了。 程璟暗红色的眼珠转了转,手指不自觉的挠着木桶,思忖:铁奴他看起来很不好糊弄,这个想法实施起来也颇为困难,他必须要想个好一些的办法让自己能多些时间。 很快的,一个计划在他脑海成形了。 程璟冰凉的手指碰了碰发烫的脸,深吸了一口气。 只能对不起铁奴了,他想。 —————— 因为这些日子铁奴时常光顾这个小小的镇子,所以镇上的人们对他的感官的惧怕忌惮慢慢的消散,转变为浓重的好奇。 当然也因为这汉子换了一身衣服,着装整齐起来,那一身可怖压迫感也像从来没有过一样,让人再也生不出惧怕之心,对铁奴的印象也只剩下了个子高食量大性子却沉的很,但好话与他说,也会做出些反应。 然而这次铁奴出来,却并不是再来采买食物的,他径直走到了一家铁器店,几句话和老板说了自己的要求,老板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身材也高大,但在铁奴面前,竟也矮上了那么一个半头,此时他听了铁奴的要求,脸上显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看了铁奴那布满烧伤而僵冷的脸,确定他不是过来砸自己招牌的,才斟酌着说辞,道:“你要的,我们这样的小店根本不可能有,我们这里的利刃,砍些木材之类倒还利索,像你说的削铁如泥的那是神兵利器,我们这小地方…………” 铁奴目光阴沉的看着老板,浑身透出些让人难以忍受的凛冽寒气,老板额前冷汗冒了出来,腿竟开始软起来。 许久,在老板觉得自己快要跪下来的时候,铁奴敛起身上那渗透而出的寒气,低声开口道:“那便给我你店里最锋利的利刃罢。” 细密的汗水汇聚在一起流进老板的眼里,让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他伸手从腰间扯出汗巾,擦了擦头上的汗,连连道:“好好好,客人您稍等。” 说着,便径直走进了店铺里的一扇门中。 铁奴站在原地,手指摩挲着掌心中的一颗珍珠,表情高深莫测。 半晌,老板从房间内出来,手里拿着一把造型古朴却不乏精致的匕首,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递给铁奴,“这是本店的镇店之宝,虽说不是削铁如泥,但总归能做到吹毛利刃,也是难得的好物了,只是这个价钱,” 老板窥着铁奴的脸,斟酌着开口,“小本生意,也做不得亏本…………” 铁奴打断他,伸出一只手,摊开,其上一颗圆润而通透的珍珠熠熠生辉,“就这个了。” 他低沉说,一把拿过那把匕首,将那颗珍珠递给老板。 老板呆愣愣的接过那枚珍珠,抬眼一看,那个极具压迫感的男人已经大步流星的离开了,老板将那枚珍珠放到眼前,仔细观察了一下,喃喃道:“我还赚了啊?没想到这个外乡人还蛮有钱的,这样的宝物都有。”他将那枚珍珠放在自己裤子上擦了擦,又将它置于头顶,朝着阳光看了一下,嘴角无法抑制的弯了起来。 再看铁奴,他从铁器店出来之后并没有径直回去,而是去了药店。 许久,铁奴揣着怀里的那一小包药,打道回府了。 到了竹林,铁奴的手指摸了摸那包药的轮廓,黑色的眼瞳暗光浮动,他唇角微微挑起,竟是露出一丝愉悦的笑来。 他大步向前,走到竹屋面前,从怀里摸出钥匙,打开了锁,推门而入。 这次程璟没有再和以前一般做出迎接的姿态了,和以往相比,充满了冷淡。 铁奴目光一沉,倒也没有说什么,他轻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便没有在意程璟的反应回了房。 程璟背对着大门,听到铁奴回房间的声音耳朵动了动,忍着没有回过头来。 这是个开始,所以无论铁奴说什么,都不能动摇。 铁奴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怀里取出那个药包,目光幽深地盯着看了一会儿,便将它打开,从桌子上拿过一个药瓶,将药包里的白色粉末倒进了药瓶之中。 铁奴塞上盖子,动作轻柔地摇晃着药瓶,过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他才停下手,他看着那小小的药瓶,完全看不出表情的脸上仿佛被笼罩在阴影里。 许久,他淡淡的扯了扯嘴角,轻柔的笑了起来。 他握着那瓶药,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程璟依旧以一种背对的抗拒姿势对他,却不知那纤细脊背完全的展露在他的眼前,那一束绸缎般的黑发也只是更加衬托出他的诱人而已。 铁奴静静的看了一会儿,出声道:“你若生气,也不要忘记上药,药瓶我放在桌子上了,你自己上药罢。” 说完,铁奴伸手将那瓶药瓶放在桌子上程璟能毫不费劲就能拿到的地方,目光再次落到程璟那形状优美圆润的肩膀,沉寂了一会儿,他便偏过头,大步走了出去。 程璟耳朵动了动,侧身看了一眼门口,伏在木桶上不知道想什么,他的目光落到铁奴放在桌子上的药瓶,嘴唇动了动,吸了一口气。 在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悦耳的声音,是那念春风。 程璟表情一怔,手指下意识的抓紧了木桶边缘。 铁奴吹的依旧很好,但比之前的,程璟总觉得这次他吹的有些不一样,说不出来的感觉。 程璟继续听了一会儿,慢慢的竟有一丝毛骨悚然的直觉。 他堵住了耳朵,不想再听了。 铁奴站立在岸边,手上持着一片竹叶,面无表情的吹完一曲,便将那片竹叶小心的放回了怀里。 程璟,铁奴在心里低沉地唤了一声,眼里眸光暗沉。 程璟啊………… 无论你以前是什么人,我都不想知道,现在的你,只能是我的…… 所以啊,怎么能容忍你离开。 第16章 no.16野兽〔三〕 接下来一天,程璟都没有和铁奴说话,铁奴倒也不在意,他按时给程璟送上食物,便出门留下空间让程璟一个人自己待着。 程璟虽然想要营造他生气的氛围,但在填饱肚子这事上却怎么也松不下口,待铁奴过来收拾的时候总是背对着他,怕自己难以掩盖的尴尬羞意被铁奴看破。 很快地,便到了晚上。 铁奴裹夹着夜间的微凉气息沉默地走进来,他一进来,目光落到一直未动的药瓶上,眸光暗沉了一瞬,顷刻间恢复了自然,“你还在生气?”他轻声地问,合着那本就暗沉的声线,显出几分柔和。 程璟摆了摆尾巴,尾巴拍打木桶的声音在这样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侧过身子,看着铁奴,“铁奴,你让我回去吧。” 铁奴眼珠子轻微的转动了一下,“回去?你想回哪里?” 程璟低声道:“你不愿意帮我,我便自己去,你将我送到河里去,我有办法自己回去。” 第11节 铁奴目光落到程璟那双低垂着掩盖了那暗红瑰丽如宝石的漂亮眼睛上,垂在身侧的手指慢慢拢合握成了一个拳,他暗哑出声:“你休息吧,睡前记得上药。”说着,脚步一转,便要走进自己的房间。 程璟气的叫了起来,“你怎么,怎么听不见我在说什么?!” 铁奴顿了顿,停住了脚步,他慢慢回头,目光寻着程璟的脸,钉了上去,“我听见了,但是,我不会这么做。” 他平心静气的说着,语气也没什么波动,“你不明白么?你这个样子,分明就是怪物,除了我,没有人会接受你,一旦被人发现,你只会有一个下场,”他的语气兀然低沉下来,“那就是被当做妖物烧死,你总不至于这样的认知都没有罢。” 程璟哑口无言,半晌,才呐呐出口:“总不会落到那个地步…………” 铁奴打断他,低沉道:“莫非你一直心存侥幸?是了,就像一开始,你那般轻易地被我发现……” 程璟连忙打断他,“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了。” 铁奴闭上了嘴巴,他沉沉的看着程璟,过了一会儿,轻声道:“打消了那个念头吧。” 程璟垂下眼,突然说:“我要你那个房间。” 铁奴一怔,他目光一凝,落在程璟身上多了几分揣测,程璟没有看他,两只苍白的手指抓着木桶,力度之大,指尖已经陷进了木桶之中,铁奴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问:“为什么?” 程璟眼皮之下的眼珠子转动着,语气有些生硬,“我想要一个房间,不想在外面。” 他所在的木桶,就放置在一推开门就能看见的堂屋之中,虽隔了一扇小门,但丝毫阻碍不了推门进来就能瞧见他的目光,这个要求并不过分,但是这个小竹屋,只有一个房间,若给了程璟,那铁奴便只能睡堂屋了,然而就当程璟这么说之后,铁奴倒是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这个竹屋是他为程璟建造的,而只造了他自己的房间是因为他不想程璟呆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而已,房间这种私密且他所不能随意踏足的东西,他一点都不想让程璟拥有,但程璟开口了,这种事情上他会满足他,自己那种隐秘的想法倒无关紧要了。 他将程璟移到房间里,又将那瓶药放在了桌子上,示意程璟临睡前记得上药便退出了门。 程璟竖耳听了一会儿,听着门外已经没有什么动静了,才撑着身子,想翻到床上去。 他这个身体,双臂很有力量,手指指甲呈现出一种锋利而冰冷的色泽,能够轻松地划断并剔除鱼骨,然而他的下身,那只尾巴给他带来的却只有拖累,虽然他已经学会如何摆动鱼尾让自己在水中潜行,但他还是无法将它完全当做自己身体的一部分,二十年的双腿行走的习惯是无法磨灭的,正是因为如此,这条尾巴在水中也让他感到无法忽视的不协调感,还有被拖累的沉重感,这条尾巴在水中是格外有力量的,能够让他快速游动,并清扫小窝外的脏东西,但一到了岸上,却显得格外的软弱,他不能控制它做出大幅度的动作,过长而无力的尾巴让他身体也沉重了很多。 幸亏他的双手即使到了岸上也是这般有力,倒不会很费力就能支撑自己身体的行动,他翻上了床,将湿漉漉的尾巴从木桶里捞出来,取过桌子的一块棉布擦干了。 他正要将棉布丢回桌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止了动作,他迟疑的目光落到手上这一团棉布,伸手扯过棉布一角,展开,凑到鼻尖嗅了一下,那股浓郁到能让人浑身发软的味道瞬间冲进了他的鼻子里。 程璟眉头皱了一下,放下棉布,左右看看,最后抓着那团布塞进了床底下。 做完这些,他的目光落到桌子上那一只药瓶上,一只手摸了摸腰间,细密而尖锐的疼痛感一下子便传遍了全身,他咬了咬牙,伸手将那只药瓶拿了过来,取出瓶塞,将里面粘稠的清液倒了一些出来,抹上了自己的腰。 清液还是有些效果的,加上没有再碰到水,倒是好的比之前要快些,再不久应该就可以痊愈了。 程璟又倒了些出来,全都涂到了那一块粉色的皮肤上。 上完药,程璟将药瓶盖上,放回了桌面,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门,习惯性的想过去反锁上,但是这房间的门并没有门栓,他的目光落到那只大木桶上,趴下身去推了推,大木桶倒是很沉,抵住门应该是够的。 用大木桶抵住了门,程璟放下了心,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伸手扯了扯,很快地将它一把脱掉,搭在了木桶边上。 程璟平躺在床上,为了防止尾巴长的掉到地上,他将柔软无力的尾巴往上弯曲着放在了耳边,之后因为尾巴上那让人难受的异香,又将尾巴收拾在小小的床脚,便伸过身子拉进烛台,一口吹灭了,他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也许是躺在了久违的床上的原因,程璟很快的陷入了沉睡。 过了很久,那扇小门动了动,很快的被沉沉的木桶压制了动作,但是随着力度的增加,那沉重的木桶便轻松地被推开了。 门开了,铁奴那极高的身材,需要俯身才能通过那扇小门,进了门,他一步走到床前,深邃眸光落到程璟赤裸的上身时,不由得愣住了,他偏头看见那木桶上搭着的衣服,眸光暗沉地将视线又转到程璟身子,注视着他那被银白月光衬得越发雪白越发精致的脸,愈发幽深,他侧过身子,长臂捞过烛台,点上了蜡烛。 他将烛台放在离床极近的桌角,身子一矮,半跪下来,他伸出一只手,手指小心翼翼的滑过程璟那双交叠的手,探进他的掌心,将他的手捞着握在了掌心。 铁奴借着暖光凝视着他这只手,看着那细白手指之上,眼里仿佛有两簇火苗在跳动,半晌,他捏了捏手中冰冷却柔软的手,伸手从怀里取出了一把匕首。 他摸出程璟的一只手指,目光落到指尖那抹冷光,眸色微沉,他将那把匕首脱去鞘,目光落到闪烁着寒光的刀刃上,停顿了一下,便小心的捏着程璟的指头,开始用匕首削那尖锐的淡色指甲。 这匕首毫无疑问的锋利无比,但对上程璟那小小的指甲,却没有出现任何划痕。 铁奴眉头一皱,黑色眼瞳中多了几分阴沉,他包裹住程璟的手,两根粗长的手指紧紧捏着他的指头,换了个角度,也用了更大的力气,那小指甲很快便抵挡不住地软化了般让铁奴破开了一口子,之后便很顺利地将那枚锋利的指甲削了下来。 第一只手指的沦陷,其它的不多时也被铁奴一一削去。 铁奴手里握着那十枚指甲,伸出另一只手在桌面上摸索了一遍,却没摸到那块白布,他偏过头,目光落到只剩下烛台和空药瓶的桌子上,眉头皱了一下,他环顾四周,最后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他伸手在袖口扯了一块布下来,很好的包裹住那些坚硬的指甲。 做完这一切,铁奴看着程璟安静沉睡的脸孔上,眼里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他伸出一只手,粗长的手指从上而下地在他那张宛若天造的脸庞上滑动,最后落在了程璟那张柔软红润的嘴唇上,仅仅是一下的触碰,便让他立刻收回了手。 手指触碰到他嘴唇的地方有一丝灼热,铁奴垂眸看着程璟的睡脸,僵立在原地不动了。 —————————————— 第二天,程璟睡过了中午才醒过来,他一醒过来,便感觉到非常口渴,喉咙干涩到疼痛,舌头跟麻掉似的没有感觉,身上的皮肤也紧绷起来,让人难以忍受,程璟撑起身子,侧头看见那只沉重的木桶已经被推到了一旁,门也半开着,从这个角度,还能看见铁奴坐在客厅里握着一把匕首削木头。 程璟皱了脸,他起身来,伸出一只手去勾那木桶上的衣服,很快地穿好了衣服,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发现腹部出现了一些淡而细密的纹路,目光往上,这种纹路蔓延着爬满了他的上半身,除了还尚有细小鳞片包裹着的手背之外,其他皮肤都多多少少的带上了这种纹路。 是没有再接触水的原因么?程璟暗想,把心里那丝慌张压进心底。 他抬眼看了一眼那扇半开的门,又趴着床上去推那个沉重的木桶,然而这一个动作,却让程璟感到一些不对劲,他收回手,目光落到手上,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他那坚硬而锐利的指甲不见了。 因为过久没有碰水所以脱落了么,但是脱落的指甲呢?程璟在床上翻找起来。 木桶挪动的声音惊动了铁奴,铁奴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站直身子,往他这边走了过来。 “你睡了很久,怎么叫你你都不醒。”铁奴看着程璟在床上乱翻,开口道。 这个时候,程璟收拾的好好的尾巴因为程璟那急躁的动作从床上掉下来了,铁奴俯身将那尾巴捡了起来,正想给程璟放回去的时候,鼻尖忽然涌进一阵浓郁的异香,几乎是一瞬间,这极具侵略性的馥郁香味似代替了他全身的血液般填充了他的身体,伴随而来的是滔天的热意,比上次的更加剧烈,这次好似要燃尽他的魂魄。 “你为何一直抱着我的尾巴?”程璟那带着羞恼之意的声音艰难的突破他的神志,铁奴想动,然而好像已经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了一般僵在了原地。 程璟见他一动不动,便自己伸手扯了扯尾巴,却不想铁奴抱的极紧,他竟一丝都未拽动,程璟抬眼寻铁奴的眼睛,只见铁奴那黑色的眼珠竟像融进了血液般变得混浊起来,整个身子竟平白矮了几分,程璟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含在唇间,又吞了下去。 顿了顿,程璟小声问:“你怎么了?” 铁奴没有回答他,只是手上越发用力,好像要抱断他的尾巴一样,程璟面色一紧,两只手抱住自己的尾巴,开始往回扯。 这一扯,尾巴没有扯出来,倒一下子把铁奴扯了过来,倒在了程璟身上,程璟被压了个够呛,尾巴竟一直被铁奴抱在怀里,不肯松开,若不是程璟的尾巴足够柔软,这一个猛劲,能让程璟吃个大苦头。 “铁奴?!铁奴你快起来!你快压死我了!”程璟推着铁奴,铁奴的身体倒在程璟身上,程璟浑身冰凉,更能敏感的感知铁奴身上那滚烫的热意,程璟慌张的寻到铁奴的眼睛,却见他的眼睛紧闭,似昏迷了过去。 程璟张着嘴,吸了一口气,手摸索着摸到了铁奴的手臂,咬牙用力,将铁奴的手臂扯开,拉出了他的尾巴,随即双手撑着铁奴坚硬而滚烫的胸膛,身体从铁奴身下滑了出来。 程璟坐在地上,看着趴倒在床的铁奴,勉强立起身子,将铁奴拉近床边,然后使劲给他翻了一个身子。 只这么一下,铁奴身下那一览无余的画面映入程璟的暗红眼眸之中。 第17章 no.17离开〔一〕 程璟目瞪口呆的看着铁奴身上的变化,一时忘了动作。 天赋异禀啊,程璟心里不合时宜的滑过了这个想法,回过神来,程璟拍了拍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目光落到铁奴通红的耳朵和脖颈上。 “铁奴?”程璟唤道,铁奴理所当然的没有回应他。 程璟伸手在铁奴脸上摸了一把,果然也是滚烫滚烫的,他心里一沉,慌乱起来,他扒了铁奴胸前的衣裳,原本麦色的胸膛此时也像火烧一般通红,程璟失措的拍了拍自己的脸,偏头看见了那只木桶。 木桶里的水不是很多,程璟也搬不动铁奴,他咬着握成了一个拳头的手,四处搜寻,最后想到那条被自己塞到床底的布团。 程璟弯腰,从床底找出那团有些脏了的棉布,放进木桶的水里揉开了那些脏污,之后让它吸了些水,擦拭铁奴的身体。 突然的,这是怎么了?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么?程璟心里暗暗思忖,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到铁奴通红的皮肤上,眼里满是疑惑。 程璟擦拭铁奴身体的手渐渐到了下面,他犹豫了一下,解开了铁奴的裤子,看到里面的景象,不由得咋舌,咋着咋着,叹了一口气,“不知道那家姑娘承受得住…………” 想到这里,他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脸,现在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么?要赶紧给他降火啊! 湿润的棉布仿佛被铁奴身上的温度烤干了一般,程璟拿起那块不,感受到上面残留的温度,连忙将它放进水中,拧也没拧就拍到了铁奴的腹部。 程璟偏头四处看了看,放下湿布,用手撑着地慢慢的爬了出去。 不一会儿,便拎了一桶水回来,他回到房间,放下木桶,两只苍白的手指啪的一声打在铁奴脸上,两根手指撑开他的嘴巴,另一只手摸上了旁边的木桶,一把举起,就往铁奴脸上倒。 冷水降火效果极佳,程璟深谙此法,每次几杯凉茶喝下去,再硬都要软了。 程璟欢欣鼓舞的看着铁奴被冷水弄湿后身上的红色淡了些,他将木桶的水倒尽,便扔开木桶,目光落到铁奴下身,果然见那处低了一些。 程璟摸了摸铁奴的上身,温度也降了很多。 程璟再等了一会儿,铁奴那处慢慢的全软了。 他看着铁奴即使闭着眼睛也显得森然的脸,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将铁奴散开的衣服又拢合穿好,便坐在地上懒得动弹了。 铁奴这突然的昏迷,实在有些奇怪,程璟心想,就算中了那种药也不可能有昏倒一动也不动的,多少都会因本能而做出一些反应吧。 程璟思考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也不再想了。 现在床被铁奴占了,程璟就只好呆在了地上。 他双臂叠放在床边,仰着头舔了舔嘴唇,嘴唇因为过久没有碰水已经开始干裂了,嘴巴倒没有之前那么干了,只是依然很想喝水,全身也干巴巴的很想跳到水里快活,但他忍住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坚持不能碰水。 没过多久,程璟肚子开始饿起来,他伸手摸了摸平坦的腹部,目光落到了还在昏迷中的铁奴,他犹豫了一下,伸手推了推铁奴,“铁奴?” 铁奴没有回应他,程璟大声喊了几声,铁奴都没有动静,他慢慢的也安静下来了。 铁奴这一昏迷,倒是持续了很长时间,程璟在床边守了一天一夜,他也没醒。 而程璟一天两夜没有进食与进水,他尾巴的鳞片竟尽数脱落,落到地上都已经是枯燥而灰暗的颜色了,他那白皙的几近透明的脸上也失去了细腻光泽,有些枯色的脸颊两侧悄然爬上了两条血痕,这血痕倒像活的一般在闪烁着暗淡的红光。 程璟的精神气也不可同日而语,他趴在床边上,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铁奴的腿,小声道:“你怎么还不醒啊…………” 说着,他吁了一口气,目光落到身下,那褪去鳞片而变得白蒙蒙的尾巴,怎么会这么丑。 程璟转过目光,将脸埋到手臂里面,迷蒙蒙的睡着了。 他开始做一个梦,一个非常陌生的梦,他梦中的视野之中,是一片暗沉的颜色,然而在这片暗沉之中,许多散发着朦胧光晕的东西从身后涌出,身上传来了被光团涌动而带起的水流触感,程璟意识到自己是在水里,他抬眼,上方也是黑压压的一片,然而这些光团似一个个的灯笼,照亮了下方的景色,程璟窥见了茂盛生长着的黑色水草和被惊动迅速游走的游鱼,停着不动的他好似引起了光团的注意,从他身边游过的光团也停下了,凑近他转了一个圈子,推搡着程璟前进。 程璟这才发现梦中的他有些不对劲,自己的手脚都已不见,竟有一些圆润之感。 看起来是成为了这些光团中的一员,然而程璟早就晓得自己是在做梦了,虽不知为何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但正因为晓得是在做梦,他倒是心安理得的跟在光团后面游了。 这些日子控制鱼尾的感觉即使是在睡梦中也依旧影响着他,倒没有花多大力气便跟上了光团们的速度,这样多的光团,在黑暗的水里就像一条闪动着光芒的白带。 它们像有了一个明确的目的地,非常迅速且毫不犹豫的朝一个方向游着,即使有小鱼小虾从它们身边游过,它们都没有放缓一丝速度。 在这样广阔的水中,光团们游行了这么久,都没有遭遇海兽,这让程璟有些惊讶,更让他惊讶的是,有一只体型颇为巨大的海兽遇到了光团们,还没等光团,那只海兽便立即消失了,竟然有一些回避的意思。 黑暗中的旅行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上方水域荡出一抹亮色,金红的颜色撒在水中,慢慢驱散了那一片黑暗。 光团们的速度慢了下来,整齐的队伍也开始松散,它们慢慢的潜行了一会儿,身上笼罩的光团变得暗淡,程璟目光落在前方的光团上,看见一丝熟悉的轮廓,不由得一愣,在他愣神之间,光团上的光像被风吹过的烛火般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程璟终于看清了这些光团的全貌,那看似白色却在水中却显得有些透明的颜色,身体之中那格外显眼的红色,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竟是他颇为喜食的白面鱼。 程璟回想起白面鱼的美味,口水都要淌出来了,即使是在睡梦中,也让他兴奋起来,他展目一看,前方一大片的白面鱼,想吃多少都够。 程璟欢喜的想去抓,但立刻想起自己在梦中已没了手脚,他舔了舔自己忽然变得更加锐利的尖牙,沮丧的心情还没生出来,便兀然愣住了。 他………他现在可还是它们之中的一员啊……程璟呆愣愣的想起,浑身有些泛凉。 那他现在也是白面鱼? 第12节 程璟那还没热起来的兴奋瞬间就消了下去,他看了看周围,愁苦起来。 白面鱼们似休息够了,便又开始游动起来,速度没有之前快,也能脱离队伍去抓写食物吃,程璟在睡梦之中竟也觉得肚子饿极了,然而他没有去找食物。 程璟没游多久,眼前那些摆动着的鱼尾开始消失,视野模糊起来,最后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 过了一会儿,程璟幽幽转醒,他轻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看了一眼床上的铁奴,果不其然的还是昏迷的。 “我没想过饿死啊…………”程璟这么想着,伸手推了推铁奴的腿。 铁奴依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程璟倒了一些水,撬开铁奴紧闭的唇,往嘴巴里倒了些水。 做完这事之后,程璟的目光落到竹碗中清澈的水,干燥的喉咙好像更干燥了。 好想喝啊,程璟在心里念着,他垂下眼睛,将那竹碗推到了一边,不再去看。 他习惯性的想低头看一眼自己丑巴巴的尾巴,只这一看,就让他呆在了原地,他眨了眨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只见他那身下的尾巴,已然变回了他的两条腿。 程璟动了动嘴唇,竟说不出话来,他沉默了一下,兀然嘴角一咧,控制不住的笑了起来,他伸手摸着自己的腿,心情十分奇异。 他抬了抬腿,便撑着床想站起来,但双腿仿佛还是鱼尾时的状态,竟极为无力,让他一个踉跄,又倒了回去。 然而即使这般,程璟也兴奋极了,他捏了捏自己结实的腿,缓了一下,便又撑着床想要站起来。 这次倒顺利些,虽还有些脚软,但好歹能撑住了,程璟试着走了几步,倒也和以往没差,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用尾巴游过几天就忘记怎么走路了。 程璟在这个小小的房间走了几圈,才勉强把这种兴奋的心情压了下去。 第18章 no.18离开〔二〕 程璟的目光落到地上,上面散落了一地的珍珠,他弯下腰,一颗颗捡起,握在手心,然而还有一样东西却不见了踪影,他四处搜寻了一番,都没有找到,不禁慌了神。 那东西是他能够顺利回家的关键,他明明将它放在鳞片之中的,现在怎么没了? 程璟暗红色的眼眸看着床上的铁奴,心里稍定,他跪在床边,在床上翻找起来,他将铁奴翻了几个身,摸遍了整张床都没有摸到,他心一沉,脸皱了起来。 沉寂了很久,程璟才缓过来,他从床上翻下来,目光落到地面上那一些黑色的鳞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地蹲下开始收拾那些鳞片。 他将那些失去了柔软触感变得干燥的鳞片拢在一起,用那块棉布包着,捧到竹林里面挖了一个小土坑埋掉了。 做完这些事,程璟走回竹屋,他看着床上的铁奴,踌躇不定起来,还没想出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一阵凉风从大开的窗户外吹了进来,吹得程璟下身凉飕飕的,他低头一看,自己下身还光着,要不是略长的上衣遮挡住,他早就走光了。 程璟去了堂屋找到了之前借给铁奴的裤子,穿上,勉强和这身衣服配了一套,他随意的找了根带子当做了腰带,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程璟这些日子,闲着无聊,倒是将这条穿过留泽镇的河都逛了一遍,所以对去留泽镇的路倒也不是很陌生。 他到了镇上,寻了一个遍,都没有找到典当行,只得转去了首饰铺,想用珍珠换些真银。 首饰铺倒是收,只不过没那么多现钱,所以要的不多,然而即使是这样,程璟也心满意足了。 出了首饰铺,他便寻到了一家医馆,请了一个大夫。 大夫年过半百,身体倒是强健的很,被程璟急躁躁的拉着跑气息也没乱,竟是一副很习惯的样子,他到了竹林之外,便已经知晓他这次的病人是谁了。 那样出奇的人,在这个小而偏僻的小镇上已经是个长久不衰的话题了,纵然是他这样不闻窗外事的老人家都听闻了一些风声,身边这青年长得倒是俊俏的很,之前也是没有见过的,想来也是最近外面过来的,只是不知和那人什么关系。 大夫还没进屋,心思就已经百转千回,淡淡的猜测起来。 程璟拉着大夫到了屋里,指了指床上的铁奴,对他说:“他已经快昏迷了两天了,大夫你给看看到底因为什么。” “别急别急,只是昏迷的话,原因有很多,但大多都没什么问题,具体什么,待老夫看过之后再做结论。”大夫放下药箱,轻扯了扯袖子,拿出一个小软枕,垫在铁奴手腕下,就开始把脉。 铁奴昏迷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程璟心里既担心又紧张,他窥着大夫的神色,见大夫脸色慢慢严肃起来,心里也是一紧。 不知过了多久,大夫放下铁奴的手,起身从布包里抽出几根针,往药水里沾了沾,便伸手往铁奴身上扎去。 “大夫,他这是怎么了?”程璟问。 大夫摆摆手,念道:“无事无事,这点问题很快就好。” 程璟的目光落到铁奴脸上,见铁奴脸颊轻微的抖动着,不禁慌了神,紧张地问:“他要醒了么?” 大夫怪异的看了他一眼,说:“当然,这几针扎下去,不醒也得醒。” 在大夫说话之间,铁奴眼皮颤了颤,似下一刻就会睁开眼睛。 程璟没时间犹豫,立刻转身就跑。 大夫“诶诶”了几声,看着程璟消失在门外的衣角,一时之间有些搞不清状况,他回头看向床上的人,见他慢慢睁开了眼睛,虽眼珠子还有些混浊,但也慢慢清醒了,便开口道:“你没什么毛病,火气太大,我给你开个清火的方子罢。”说着,他快速挥墨写了一张,放在桌子上,“方子我放这儿了,这诊金一钱,你看……” 铁奴眼珠子缓慢的转了一下,似无焦距却闪动着冷冽光芒的目光点水般触碰了大夫一下,便闭上了眼睛。 大夫有些尴尬,他看了一下铁奴即使躺着也极其魁梧的身材,背起药箱踌躇了一会儿,便打算默默离开。 铁奴静默一会儿,忽然出声道:“先生请留步。”此时他的嗓音极其暗哑,低低出声的时候让大夫想到了干瘪而腐朽的木头。 大夫停住脚步,望住他。 铁奴撑起半边身子,散落的长卷发遮住脸颊两侧,落下了晦暗不明的阴影,“我一个人独居于此,倒不知是谁请了先生你过来?” 大夫一怔,呐呐道:“是一个极为俊俏的少年郎,原来你们不认识?” 难怪那少年郎急匆匆地走了,原来这两人互不相识? 铁奴目光阴沉下来,他望着大夫,一字一顿地问:“先生可还看清了,他是个人么?” 大夫悚然,不明白他这么问意义何在,“他、自然是人,老夫还没老眼昏花到人鬼不分。” 铁奴听着,垂下眼,浑身气息倏然一变,整个空气中瞬间弥漫着让人紧张惊惧的气氛,大夫握紧了手中药箱的带子,窥着铁奴烧得都看不清表情的脸,紧张道:“这位公子,这诊金一钱,你看你是否给一下。” 铁奴沉默了一会儿,“抱歉,”他伸手从怀里取出一钱银子,递给大夫,继而低沉道:“先生,我有一事请教。” 大夫接过银子,抬眼看他,“何事?” 铁奴道:“我昏迷之前,只嗅到一阵异香,便浑身灼热不能自已,然昏倒之后又觉得浑身又冷又热,不知这是何原因,还请先生为我解答。” 大夫沉思了一会儿,窥着铁奴的神色,不确定道:“按你的话来看,那异香想必是情香罢,这种香料就是专门用在房事之中,能够惑人心智,迷人神魄,让人享受无边乐趣…………”说着,大夫有些尴尬,真是有辱斯文啊 “情香?”他嘶哑出声,粗长的手指按在自己的眼睛上,掩去了眼里的情绪。 大夫迟疑一下,道:“若无其他事,老夫便就此告辞。” 铁奴淡淡的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大夫看了他一眼,缓步从房间之中退了出去。 铁奴手指微动,指缝之间露出了眸光暗沉的眼睛,他深深的叹息起来,又闭上了眼。 过了很久,铁奴兀然起身,昏迷了这么久,他的身体状态有些不妙,但仍在承受范围之内,他一只大手抚上了自己散乱的卷发,目光落到床上被程璟做的发带,嘴唇微动,他俯身捡起那根布条,咬在齿间,开始自己束发。 绑好头发,铁奴走了出去,没走几步,他回头看了一眼竹屋,神情莫测着偏过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竹林。 ———————— 程璟急忙跑到留泽镇,生怕铁奴追上来。 他说不清他现在是什么心情,他对铁奴绝对没有什么反感的情绪,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知道铁奴要醒过来的时候,做出的反应居然是逃跑。 他一边跑一边深刻反思自己的行为,对自己逃跑的行为做了一个解释,现在也没时间给他浪费,当然是能早点回去就早点回去。 程璟一边给自己找理由,一边心虚的四处看了看,又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寻到一家成衣店,买了一身不太起眼的衣服穿上,手上提着装着旧衣的包裹出了门。 他口袋里的银钱还能撑很久,程璟又去买了很多食物放着,便径直出了留泽镇,打算去那个码头。 码头离留泽镇不是很远,程璟一边啃着吃食,一边快步走着,不多时就可以看见那个码头了。 程璟还没来得及高兴,便一眼瞥见了身量高出了周围人半截的存在感极强的铁奴。 铁奴沉默的立在码头前,目光搜寻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似察觉到了程璟的视线,凛冽而迅猛地捕捉到了他的目光,然而就在见到他的脸时,只是顿了一顿,便垂下眼,没有再去看他。 程璟呆呆的看着他的动作,一时迷惑起来,他慢吞吞的走近码头,走近铁奴。 走到铁奴面前,程璟抬眼望住铁奴的脸,迟疑着张了张嘴,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然而他的目光与铁奴的对上的时候,铁奴略微有些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挪步往旁边走了几步,给程璟让开了一条路。 程璟诧异的愣住了,他慢慢闭上了嘴,看着铁奴,走过了他身边。 走了几步之后,程璟转身看去,看着铁奴宽阔健壮的脊背,心里浮现了一个猜测。 铁奴这是认不得他了吧?程璟知道变鲛后的自己和人时有些不同,鲛时的他更加身材更加瘦削纤细,完全是一副少年的身形,而人时,则是一个成年男人正常的体态,这两则变化颇大,也许外貌也发生了一些改变,不然铁奴也不至于完全不认识自己。 这么想着,程璟吁了一口气,他最后看了一眼铁奴,心里默念道:“铁奴,后会有期了。”便毫不留恋地登上了自己做好记号的帆船。 这边铁奴像青松般直立在码头前头,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直到夜幕降临,所有出行的船舶都已经离去,也没有看见他那已经变回人的妖精,他那原本可怖的脸因阴沉的气息显得更加让人难以直视。 在黑暗之中,他沉默的站了很久,才缓慢动了起来。 夜晚的留泽镇无疑是美丽的,橙红的光芒点缀着这个小镇,为它带来了几分温暖的气息,然而铁奴丝毫没有被夜晚的留泽镇吸引,他几乎是快速且充满目的性地回到了自己的竹林。 铁奴手里拿着一根火把,站在竹屋面前,目光极为冷漠,他沉寂了很久,一挥手,将火把扔进了竹屋里。 竹屋很快就燃烧起来了,铁奴暗沉的脸被火光照得微红,极黑的眼里也烧起了熊熊的火焰,他最后看了一眼自己为那妖精建筑的巢穴,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无论你跑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铁奴紧紧捏着那枚铁物,目光暗沉。 第19章 no.19回京〔一〕 程璟登了船,付了银钱,要了一个洁净一些的房间住下了。 这艘帆船去的是邑州,而邑州离京城也不远,坐一天一夜的马车就能到,现在只要度过这船上几天,去京城也就这么一天的事情。 程璟做好计划后,整个人都轻松下来,他坐到床上,伸手取过挂在椅子上的包裹,一把打开,拿过里面装着食物的油纸包,开始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变回人之后,那种不正常的食欲也开始消减,程璟只吃了三分之一,便已经有了饱腹之感,他将剩下的食物放了回去,起身站了起来。 他慢慢挪步到了房间外,看着已经离船越来越远的码头,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他也依然能看见码头之上那高大的身影。 程璟眉头皱了一下,双手紧紧握着围栏,心情有些复杂。 他定定的看着那个背影,直到那个码头也消失在海面,他才转身,回到了房间。 在这之后的几天,程璟都没有从房间里出去,有什么事只会付些钱叫船上的伙计替他办妥,自己不肯轻易地离开房间。 这艘船里的客人,很多都是跑商或者给去外头找事情做的汉子,程璟一上船,就看见几个坐在甲板上一身短布衫打扮的汉子颇为不怀好意的紧盯着他看,打量他的眼神好像要从他身上刮下一层皮一般,程璟怕惹来麻烦,一直怂的不敢出门。 然而,即使他不出门,麻烦也会找上他,就在这最后一天,即将到达邑州的最后一天,几个粗莽汉子敲上了他的门。 正巧程璟之前让伙计给他送些吃食来,且这么几天的相安无事倒让程璟的警惕性降低了,以为是伙计,所以不假思索地开了门。 开门一见是那几个汉子,一时怔住了,他强忍着慌张,客气的问:“几位,有事?” 第13节 带头的一个汉子方方正正的脸,眼睛却带着浓重的恶意,他上下看了程璟一眼,轻哼出声:“我们兄弟几个也不和你说什么废话,小子,看你细皮嫩肉的,怕是手上有几个钱吧,现在把身上所有的钱全都拿出来,不然别怪咱们对你不客气。” 程璟目瞪口呆,呐呐道:“你们这是打劫啊?” 那个汉子咧嘴一笑,伸手将程璟一把推进房间,后面几个也进了房,顺手带上了门。 程璟终于压制不住脸上的慌张神情了,他左看一眼又看一眼,开口道:“你们倒是看错人了,我身上并没有什么钱........” 然而带头的汉子并没有听他说,他给旁边一人一个眼神,那人便心领神会地搜寻着抓起床上的包裹,抖落开来,只有一些衣物,并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那带头的汉子便知钱是在这个小白脸身上了。 他环在胸前的手伸出来,正要按住这俊美青年的时候,门突然“砰砰砰”的被敲响起来。 程璟眼睛一亮,知道是那个伙计来了,正要开口喊,那汉子眼疾手快的捂住了程璟的嘴。 那手上浓重的汗味熏得程璟差点要晕过去,他挣扎着想要摆脱那汉子的手,然汉子几乎是死死的按在了程璟的嘴,一点缝隙都不留,程璟也是一个成年男人,在力气上面却比不得这个常年做苦力的汉子,故一时也没办法挣脱。 “公子,你要的饭菜到了,能开下门么?”门外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似黄莺轻鸣,十分动听。 程璟眼睛微微睁大,挣动的动作小了下来,他分明记得伙计就是一把破锣嗓子,可没有现在这般清脆动听。 身后那汉子听见这个声音,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低声在程璟耳边说:“叫他走,否则有你好受!” 说着,汉子将自己的手松开一些,只留了一点点空间,若程璟想说一些自己不想听的话,他也能及时地阻止他。 程璟动了动嘴唇,深吸一口气,忽地微侧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抄起旁边的椅子,反手朝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汉子脑袋上砸了下去。 那汉子瞬间被程璟打倒在地,脑袋咕噜咕噜冒出血来。 其他人目瞪口呆,都愣在了原地,那带头汉子倒在地上,弯曲身子,捂住自己的脑袋呻吟着出声:“你们、愣着干什么,快点把这小子.......”话还没说完,又被程璟举起椅子,毫不留情的砸在了身体上,次次砸中脊骨,发出沉闷的响声,让人听着都觉得浑身冷颤疼的慌。 “公子?公子你在么公子?”门外清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顿时让在场的几个汉子从眼前的这一幕回过神来,纷纷撸起袖子要上前。 程璟看见他们的动作,忽地停了下来,他将因激烈动作而落到胸前的长发撩到后面,俊美的脸庞完整的展现出来,他放下椅子,目光在眼里已带了些许惊惧的汉子脸上划过,轻声道:“抱歉,我情不自禁.......”顿了顿,伸手从袖子里摸了摸,摸出了几块碎银,向前一递,“这些钱,你们拿去吧,我没有再多的了。”说出这话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竟无辜至极,丝毫没有因为刚才那番举动有丝毫触动。 那些汉子不知为何,竟生出了一些微妙的恐惧来,他们熄了纠缠的心思,带头汉子都倒下了,干脆还是拿了钱走罢,要是闹大了,他们几个被赶下船就糟糕了。 大概都是这么想的,其中一个汉子伸手去接那些银子,也没有人去阻止。 这些汉子拿了钱,抬着已经疼的说不出话来的汉子,便打开了门离开了。 程璟丢开椅子,一下子瘫坐在椅子上,拍拍他已经软的没力气的腿,脸上的表情有些恍惚。 这个时候,之前那个清脆的声音又在耳旁响了起来:“公子,这饭菜你还要么?” 程璟抬眼看去,竟是一个身材矮小面容白净的少年,他睁着一双圆圆的猫儿似的眼睛,好奇的望着他。 程璟扶着椅子站起来,伸手要接过那少年手里的食盒,“自然是要的,抱歉让你等了。” 少年摇摇头,问:“刚才那几个人是你朋友么?” “不是,”程璟说着,将食盒放到桌子上,一时也没了胃口。 然而这个陌生少年竟是被程璟勾起了好奇心,送到了食盒也没打算走了,直接走进程璟房间,坐到了程璟的旁边,“你们打架了么?” 程璟目光落到少年稚嫩的脸上,那目光也是闪动着天真的光芒,一副还没长大的样子,程璟顿了顿,没有回答少年的问题,反而问他:“你也是这艘船的伙计?” 少年笑了起来,清爽的笑声似春风掠过的拂柳,“我不是,我只是过来帮忙的。”少年说着,一边端详着程璟的脸,见他脸上露出了迷惑的表情,接着道:“我要去邑县,你呢?” 程璟并没有和他掏心掏肺,只含糊其辞的应付过去了。 少年也没有在意他这个回答,依旧笑着,一双猫儿眼看着程璟,微微眯了起来,“我在船上这么多天,好像都没有看过你,你不出去的么?” 程璟没有什么精神回答少年的问题,只觉得他那动听的声音也似那聒噪的虫子一般,让人生厌,但他摆不出臭脸,只得恹恹的回答着少年的问题,好让他赶紧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离开这里让他一个人好好呆着,“我自上船,都呆在房间没有出去过,你自然没见过我。” 少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果然是这样。”他轻声说着。 程璟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没吭声,他实在没什么精力和这个陌生少年说话了,他现在连饭都不想吃,只想趟回床上睡一觉。 那少年似看出了他的不耐烦,圆儿亮的眼睛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现在也晚了,你吃完饭的话就休息吧。就不要再出门了,这船虽被船头管的牢,但想要做坏事的人从来都不少,像刚才,”少年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顾忌着船头,他们也不会做的太过,再遇这种事情,不必害怕,他们最不经吓唬,吓吓他们便不会再朝你下手了。” 程璟的目光落到少年脸上的表情已经从那涉世未深的天真转变为一种说不出来的通透,不禁一怔,许久,才呐呐道:“你懂的倒多。” 少年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说:“那就这样啦,有空再找你玩。” 说着,他朝程璟摆摆手,出了门,还很贴心的给他带上了门。 然而一出了门,少年唇角的弧度便落了下来,他抽抽鼻子,表情略显沉迷地闭上了眼睛,半晌,才睁开了眼睛,然而那圆圆的猫眼已经变得狭长,淡褐色的眼瞳也变成了红色。 他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唇角染上了几分极淡的笑。 ———————— 少年走后,程璟上前将门栓栓好,便随意的擦了擦脸和手,那饭菜程璟也着实没有胃口,便扔下不管了,直接上床休息了。 这一夜他倒是休息的极好,精神一下子好了很多,只是这时辰晚了些,过来给他送饭的又变成了那个破锣嗓子的中年伙计,“这顿饭吃完您再休息一会儿,这邑州便到了,若您下了船想找个地方暂住,您告诉我,这邑州哪几家的客栈我都晓得,包给您找个舒心的地儿。”伙计噼里啪啦的说着,那大嗓门震的程璟鼓膜生疼。 程璟也没留意他说什么,倒是想起了昨晚那个少年,昨晚他没什么精神,对那个少年颇有些冷淡,现在想想,有些懊悔,他见这伙计消停了,便问:“昨晚那个给我送饭的少年呢?” 伙计表情一顿,窥着他的表情,见他没有什么异样,才慢吞吞开口道:“昨晚我睡着了,便没给您送.......”说着,他喉咙里的声音消了下去,接着含糊道:“今天倒是个好天气,您也出去走走啊,天气好,心情也好。” 程璟听着他那含糊的话,一时有些迷茫,然而伙计也不打算再说什么了,他取完菜,拎着那个空食盒,对程璟道:“那您先吃饭,我走了。” 程璟看着他有些慌张的背影,莫名其妙起来,“怎么回事,说话也不说完。” “昨晚那少年果然只是个帮工?他说去邑州,想必是船上的乘客罢。”程璟自言自语道,从桌子上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只是吃着,他便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个味道........他放下筷子,端起面前的菜,定睛一看,便看见这道素菜里面还夹着一些晶莹剔透的东西,程璟脸上表情变了,他又拾起筷子,夹起那晶莹的块状物,放进了嘴里。 只这一下,他便吃出了是白面鱼的味道,只是这味道比他过去所吃的都要浓郁,简直将这素菜都沾染得非常美味,程璟一把将饭推到一旁,捧着那盘菜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一盘菜很快就被程璟解决光了,他意犹未尽的放下盘子,眼神都有些迷幻。 许久,他才慢慢的从那种巨大的满足感之中挣脱出来,他看着眼前干干净净的盘子,开始疑惑起来,这白面鱼那般昂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没有任何征兆的被他吃掉了? 他不禁开始怀疑起来,就算船上厨房不知道这鱼的昂贵,就这样将来历不明长相奇怪的鱼做成了菜端上了客人的桌子,是不是有些不对? 程璟想着,忍不住站了起来,他要过去问问。 程璟这几天来第一次走出房间,他对这船陌生的很,但正好碰见了另一个船上的伙计,便让他带路,去了厨房。 厨房的厨子听了他的质疑,满脸不高兴,“你说什么呢,我们船上早饭都不做鱼,怎么到你那里就有什么鱼了,你别在这里给我捣乱,就算有鱼你不是占便宜了么?有鱼饭钱还得多加十五文,要不补钱,要不赶紧走。” 程璟:“.........” 程璟出了厨房,更加茫然,他走回房间,却没看见那个空盘子,若不是他那种浑身舒坦的满足感还残留在他的身上,他都要怀疑自己吃了假鱼。 他看着桌面上已经冷掉的饭菜,正打算收拾下的时候,外面传来一声吼:“邑州到啦!” 程璟伸出的手一顿,转而去收拾自己的包裹。 很快,程璟好了,他拎着那个包裹,走出了房间。 第20章 no.20回京(二) 顺着人流,程璟下了船,他站在码头上,无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船,见到昨天那几个汉子扛着箱子慢慢从梯子上下来,被他揍了一顿的带头汉子脸上包着纱布,神情恹恹的,脸色蜡黄,他们的目光在空中对上了,那个汉子马上面露惧色地移开了视线,没有再看他。 程璟顿了顿,也有些心虚地移开了在那汉子身上的视线,昨晚那事他至今想想都有些奇异,自己怎么会有胆子朝那个汉子动手,他摇了摇头,转身朝邑州城走去。 邑州他来过一次,说不上熟悉,但也不会陌生,他迫不及待的要回去,所以立即到了一家珠宝铺,卖掉了他的那些珍珠,然而在他看来品相上等的珍珠在邑州的珠宝铺里行情却不是那么好,竟只是每颗只卖出了四十二两,这个价格显然有些让他无法接受,但转而想到这邑州本身就是水产富足之地,甚至有专门以养珠为生的人,珍珠在这儿肯定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他心里稍平,收着那一袋沉甸甸的银子,出了珠宝铺的门。 之后便去驷马居,驷马居是一个专门买卖或租借马车和骏马的地方,也可以提供车夫赶车,程璟到了那,只有一个身材滚圆的中年人在铺子里,看着装像是铺子的老板,程璟买了一辆马车,有了银子,他也就稍微奢侈了一把,看上了一辆精致宽敞的马车,又要了两匹四肢健壮精神气极佳的骏马,只要再找个车夫,便一切都妥当了。 然而问起驷马居的老板,老板憋着胖乎乎白腻腻的脸,笑道:“哎呀,真不凑巧,今个车夫全都出去了,铺子里只有我一个人在,您要不急的话,可以等等。” 程璟微皱了眉,他看了一眼面前喷着鼻息的马,踌躇着要开口,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从门外进来了。 那老板一见到他,眼睛就亮了,朝他招手,“诶诶,大武,你过来。” 大武看过来,脚步一顿,朝他走了过去。 “大武,你这趟怎么这么快?”老板随口问着,朝程璟看了一眼,程璟目光微亮的看着这个看起来有些沉闷的男人。 大武闷闷的说:“那家嫌我太快,赶我回来了。” 老板脸色微变,但顾忌到程璟在旁边,倒没有说他什么,“.......是这样的,这位公子要去京城,你来赶这一趟。” 大武目光落到程璟身上,顿了顿,垂眼应了一声。 老板笑了起来,对程璟说:“如此,便让大武跟你可好?” 程璟点头,“现在就出发吧,我很急。” 老板连连应好,趁着程璟上马车放东西的空档,他拉过大武,悄声警告道:“你给我注意一点,这都几次了,你怎么就这么呆,那家给你钱了么?去泸县至少都得三两,你可别告诉我一半都没有拿回来。” 大武微敛了眼神,他沉默了一下,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锭银子,竟是五两大锭,老板那细小的眼睛瞬间就睁大了,惊喜起来,他快速的接过银子,喃喃道:“那家也不像什么有钱人,路上赶你回来,钱倒给的不少。”他用手指擦擦银子,揣进了自己的怀里,“这次你给我小心点,这位连几十两的马车都买了,肯定也不差钱........”话没说完,老板见程璟从马车上下来,立即消了音,他朝大武使了个眼色,却发现大武根本就没有看他,而是直直的看着程璟。 程璟下了车,对着大武说:“我们走罢。” 大武下意识的点了点头,便上前将另一匹马套好马嚼,拉着马出了后门。 大武问走在他身边的程璟:“你不上车么?” 程璟低头看了一眼还是粗布衣裳的自己,说:“再去一趟成衣铺。” 大武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去京城有事么?” 程璟点了点头,作为回应。 大武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时,程璟朝他摆摆手,白皙手指指了指前方的铺子,“我过去一趟、你在这里等我。”程璟说着,头也不回向前走去。 大武手里捏着缰绳,望着程璟离开的背影,伸手从怀里取出一瓶玉瓶,摘掉盖子,微抿了一口,又盖回盖子,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程璟便从铺子里出来了,他手里提着一个包裹,几步小跑回来,没让大武动,自己动手将梯子拉下,踩着上了马车。 “走吧。”程璟对大武说了一声,便钻进了马车。 大武侧头看了一眼还在颤动的帘布,寡淡的脸上僵硬的露出了一个笑,他也上了马车,摆动马鞭,轻轻的打在马屁股上,让它们动了起来。 这马车买的指,不仅宽敞,还铺满了柔软厚重的毛皮,程璟一上车,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倒在了柔软的毛上,身体也软的连手指头也不想动了,躺了一会儿,他坐起身,伸手取过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套用料极好的衣服,他摸了摸,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这次回家可不能看起来太简陋,换身好衣服还是很有必要的,这么想着,他扯了扯衣襟,两只手扒掉了身上的粗布衣裳。 换上新衣之后,程璟将那旧衣叠好捧在手里,打开另一包裹,想放进去,但目光落到里面那身白的耀眼红的鲜艳的衣裳时,动作停住了,他将手里的衣物放下,伸手摸了摸那包裹衣物上精致的红色绣纹,想起了铁奴。 铁奴现在还好吧,大夫也说了只是小问题,他离开的时候他也要醒过来了,想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想到这里,程璟又心虚起来,这样子不告而别,不知道铁奴会怎么想……等等,他走了,大夫还在那里啊,这不是明摆着告诉铁奴是他请来的大夫么?那他岂不是知道了自己可以变回人了么,难怪他会出现在码头上,专门来堵自己的吧,这么想着,程璟收回了手,心情有些复杂。 这个时候,外面的大武说话了,“公子,快出城了,接下来的路坎坷不平,你且忍一忍。” 程璟应了一声,放空脑子里的纷杂念头,身体一软,朝后倒去,舒服的叹息了一声。 大武在车外听到程璟的回应,手上一扬,用力地在马屁股打上一鞭子,使得它哀鸣出声,疾驰起来。 他侧身看了一眼帘子被风吹开露出的黄色木门,抬眼看了一眼阳光愈盛的天,伸手摸了一把脸,摸出了一手透明粘稠的液体。 第14节 大武忍住喉咙里要涌出来的嘶鸣,又从怀里取出了那个玉瓶,用拇指撬掉了盖子,仰着脖子将那一小瓶全都灌进了自己的肚子。 一瓶下去,身体那股灼热感立即消退了,拇指揩去嘴角的残液,他那深色眼瞳浮现一丝猩红,顷刻之间便已消失不见,他直起身子,看了一眼手里握着的玉瓶,只迟疑了一刻,就将那只空瓶子放回了自己的怀里。 脸上的粘稠感减少了很多,大武随意的拿了一块布擦了擦脸,丢开,便全神贯注地开始赶起了马车。 —————— ———————— 清晨,邑州城已经苏醒过来,宽大的街道上也开始热闹起来,这样大的地方,的的确确和那偏僻的小镇有着本质上不同的地方,比如说见到铁奴这样高大且面目全非的样子也见怪不怪的没有过多关注。 铁奴没有一刻的停留,直往邑州城府而去。 他身上怀揣着那铁物,要见邑州城主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了,因此也没受到什么为难,便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邑州城主是一个年轻人,身材很高挑,只比铁奴矮一个头而已,在气势上却不输铁奴,他摩挲着那枚铁物,眼神锐利的问眼前这个沉默的男人,“这个东西,你可知道是什么?” 铁奴极黑想眼瞳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道:“这是只有皇室贵族子弟才会有的飞铁令。” 邑州城主眸光一闪,轻笑道:“你知道的倒还挺多。”他修长的手指摸到这枚飞铁令背后那细小的刻字,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所以,这皇族之物,怎会在你手里?” 铁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低沉道:“程璟交给我的。” “程璟?”邑州城主目光一凝,嘴角漫不经心的笑意僵住了,不动声色地飞快看了一眼飞铁令背后刻着的【璟】字,目光落到铁奴身上,“他为何会将此物交于你?”他轻声问着,将飞铁令握在了手心。 铁奴有些不耐,他看着邑州城主那让人生厌的俊美脸孔,低声道:“程璟被我所救,一心想回京城,将此物交予我,是想让我送他回来。” 邑州城主眸光一沉,心道他果然没死,面上却漫不经心不紧不慢的问:“那怎么不见他人呢?” 第21章 no.21回京〔三〕 邑州城主眸光一沉,心道他果然没死,面上却漫不经心不紧不慢的问:“那怎么不见他人呢?” 铁奴垂眸,低声道:“我与他走散了.” “走散了?”邑州城主眉头一皱,“你们从哪里过来的?” “留泽。” “留泽?”邑州城主歪头想了想,没想出这个地方是哪里的,便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他的目光落到眼前这个身量极高气息迫人的男人,目光微凝,“所以,你是想让我为你做什么?” 铁奴沉默了一下,说:“我想让你走官道送我去京城。” “走官道.......”邑州城主冷笑起来,“我还以为你会让我去找人。” 铁奴顿了顿,低声道:“他现在必定在去京城的路上,只有我赶在他之前到京城,就能等到他。” 邑州城主听了,唇角微扬,露出了一个微笑,冷冷的,似带着嘲讽,“等他?你如果是这么想的,怕你是等不到他了。” 铁奴一怔,目光落到他的脸上,低沉问道:“你这话何意?” 邑州城主把玩着手里的飞铁令,垂眸冷笑起来,“前些日子,可是有人叫我留意有没有靖王世子的消息,若有,则不留蛛丝马迹地做掉他。”顿了顿,“当然,回报也非常丰厚。” 铁奴听了,目光瞬间就冷了下来,他森然地盯住邑州城主,手指慢慢的握成了拳,然而没有等他说话,邑州城主便接着道:“不过这回报再丰厚,都不足以令我和靖王府作对,所以我没有答应,但是,我不答应,这邑州城也布满了眼线,或者说,来京城所有的路线,都布满了那个人的眼线。” 虽然有传闻靖王世子并没有死,但稍微有些理智的人都会觉得是谣言,即使靖王府这些日子都没有设奠帷,发讣告,理智的人都只会觉得靖王不愿相信爱子已死的事实,并不会认为靖王世子程璟还活着,但就是有那么一些人,居然对这个传闻信以为真,真的觉得程璟还活着,竟这般大费周章,不过现在看来,倒还有些巧合。 邑州城主眼里流露出一丝嘲讽,随即消失不见。 铁奴沉默了一瞬,沉声道:“我要和你借人马。” “可以,”青年微笑起来,伸手将那枚被他捂热的飞铁令递给铁奴,“当然,找人的话,不必往官道上找,寻常人不能上官道你也是知道的,就算去京城,这邑州城也只有一条路而已。” 铁奴接过飞铁令,手指擦拭了几下,放进了怀里,那珍重而小心翼翼的神情让青年笑容微顿,瞬间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如此,现在便走罢。” —————————— 中午时分,正是天气最炎热的时候,这春日将夏的时节,连空气都开始让人不快。 程璟这一路上,被颠簸的够呛,整个人都感觉在空中跳舞,他开始明白大武被赶回来的原因了,就算路上崎岖不平,这个赶法,妥妥的要丢工作啊,本来还想忍一忍,但身体已经支撑不住地向他发出了抗议,只得喊住大武,要停车休息一会儿。 大武应了一声,慢慢停了车,他栓好马鞭,从车上跳了下来。 他过去掀开窗帘,微眯眼看着一脸菜色半躺在车上的程璟,说:“公子,现在可以下车了。” 程璟应了一声表示知道,慢慢的直起身子,臀部上的疼痛一下子被放大了,他吸了一口气,没控制住自己脸上的表情。 大武窥着他的神色,一见他脸都皱了,不禁担忧出声:“你哪里不舒服么?” 程璟看了他一眼,恨恨的说了一句“没有”,便转身扶着车壁站了起来走到了门前,伸手打开那扇小木门,要从车上下去。 大武马上走到车前,想要扶他,程璟朝他摆摆手,表示不用,大武便垂着双手站到了一旁。 程璟放下小木梯,提着衣服,就要下来。 大武深色的目光落到那小梯子上,嘴角浮现了一丝微笑。 程璟踩到中间部分的的梯子时,梯子忽然断裂,他一脚踩空,惊恐的叫出了声,大武如愿以偿的接住了程璟倒下来的身体,那温热柔韧的身体落入满怀,让他心生愉悦,他心不在焉地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手上却越发用力的环着他的腰。 程璟缓了缓,那种踩空的惊慌慢慢褪去,只觉得胸闷气短,他推了推大武,“可以了,放开我。” 大武的脑袋往他这里偏了偏,双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慢慢松手,放开了他,“前边有一处树荫,就在那里休息吧。” 程璟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片小树林,他慢慢走过去,一点也顾不上形象地瘫坐下了下去。 大武卸下马嚼,拉着两匹马走过来,将它们栓在了一旁。 程璟看着大武的背影,问:“大武?你做车夫多久了啊?” 大武手上顿了顿,微微侧头看了程璟一眼,“三个月,你要喝水么?” 程璟眼睛一亮,“要。” 大武侧头看了他一眼,从腰间的布兜里取出一个水袋,走过去,递给他。 程璟接过这个有着精致花纹的水袋,忍不住看了大武一眼,“谢谢。”他轻声道谢着,打开塞子,一手托着水袋底部,仰着头开始喝了起来。 大武站在一旁,目光含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和炽热,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看着程璟因吞咽而不断滑动的喉头,嘴角勾起,露出了一个僵硬而怪异的笑来。 程璟只觉得这水格外清甜,一时忍不住多喝了几口,直到水袋快见底了,才放下水袋,不好意思的递还给大武。 大武早已收敛起他那怪异的笑容,他平静地伸手接过水袋,放回腰间的布兜里。 程璟那被水浸湿而显得格外红润的嘴唇动了动,道:“大武啊,呆会儿,你慢点。” 大武疑惑地看着他,程璟咳了一声,继续道:“就是你赶车,慢一点,我都快被你颠晕过去了。” 大武顿了顿,点了点头,程璟看了一眼天,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他朝马车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从车上取出一些食物,走回来,伸手递给大武一包,微笑的看着他,“请你吃。” 大武僵硬的勾起了嘴角,摆摆手,“不用,我不饿。” 程璟往前送了送,“别客气啊,我也喝了你水。” 大武摇摇头,刚想说什么,又顿住了,他看了程璟一眼,伸手将那个油纸包接了过来。 程璟收回手,捧着食物,一撩衣服,坐下,迫不及待的伸手打开了油纸包。 现在天气热了,食物也禁不住久放,时间稍微一长,那味道就开始变了,程璟买的也不多。 他现在的胃口小了很多,吃得也不多,他慢条斯理的捧着一块淡绿色花瓣形状的糕点,小口小口的咬着吃,却还是沾了碎屑在嘴角,他很快吃掉了糕点,伸手取出一块手帕,擦掉了嘴角的残渣,再吃了一块面饼,居然就饱了。他郁闷的看了还剩许多的糕和饼,又将他们包好,放到了一旁。 大武手里托着那一包,走到了旁边,倒没有吃,他看着程璟吃着,面色忽地微变,他那目光伸向了前方,兀然一沉,“公子。” 程璟向他投去疑惑的眼神,大武几步上前,走过来拉住程璟的胳膊,轻声道:“我们该走了。” 程璟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大武拉着他,有些急躁的朝马车那儿跑去,到了马车面前,不等程璟自己上车,他便两手握着程璟的腰部,一把将他抱上了车,没等程璟说话,就伸手推开了车门,拍了他臀.部一下,沉声道:“快进去。”程璟来不及惊诧,他被大武严肃的表情弄的有些慌张,不自觉地照做了。 大武看着程璟钻回了车里,伸手将车门合上,转身快步将两匹马牵过来,套上马嚼,便翻上了车。 大武朝前看了一眼,竟调转了方向,朝来的路上驶去。 程璟打开车门,惊慌道:“大武,你为什么往回走?” 大武偏头看了他一眼,道:“有人冲我们过来了。” 程璟一怔,“你怎么知道?” “从前面吹来的风里有血腥味。”大武淡淡道,“坐稳了。” 话音刚落,手上的鞭子就狠狠地抽在了马身上,马儿嘶鸣一声,蹄子撒得愈快,程璟被颠地翻回了车里,大武听到他的一声痛呼,手上动作停了停,随即更加用力地鞭打两匹马,使其愈快起来。 然而马车的速度终究比不得一身轻的骏马,不多时,大武便听见纷杂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大武探出脑袋向后看了一眼,只见许多平民打扮却一脸气势汹汹的朝他们疾驰而来,大武侧回身,目光落到左边的树林,又侧头看了一眼右侧,扯着缰绳的手紧紧的,忽地放松了。 第22章 no.22转变 车里的程璟也听到了后面的马蹄声,他掀开窗帘,朝后面看了一眼,吓了一跳,“他们是劫匪么?”他打开门,大声地问大武。 大武没有回答他,而是伸手盖在程璟的脸上,将他推了回去,“不要出来。”他轻轻的说了一句,快速地将关上了门。 后面的渐渐和他拉近了距离,大武眸光一沉,目光再次落到右侧,手扯着缰绳就要驭马右转。 这一块儿的路他早就打探好了,邑州是个临海而立的地方,去京城也就这一条路常道而已,这条路往右便是一条汇进海里的大河,现在这种情况,也容不得他做那么多打算了,他讨厌变故,这么想着,倒完全没有犹豫地勒紧缰绳,使马调了方向,朝右侧而去。 他这个动作让追在后面的人惊住了,追赶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只听见一声嘶哑的“拦住他”,才纷纷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再次紧逼车后。 大武“啧”了一声,目光锐利的紧紧盯着前方,唇角勾了起来,他空出一只手,一把打开车门,探进半边身子寻到程璟的手,紧紧的抓在了手里,此时程璟已经一脸苍白,嘴唇微张,做出了呕吐的动作,然而却只是干呕,大武顾不上抚慰他,程璟这样完全是成年男子的体重对于他来说,居然很轻松的就扯到了自己的怀里。 程璟已经没有力气对他这种行为质疑什么,只有气无力的道:“我们现在往哪里走?” 大武一只手搂住他的腰,目光紧盯着前方,微俯身,在程璟耳边道:“我们从水逃跑。” 程璟一听水,顿时就清醒了,“不行。”他一边说着,一边推着紧紧靠着他的大武坚实的胸膛,“你让我下车,我要下车。” “下车?”大武没有松开搂着程璟腰间的手,而是越发用力,“你没看见后面的人在追我们么?” 程璟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但是我怕水,后面追着的可能是盗匪,他们要钱便给他们,犯不着用自己的命去冒险。” 大武深色眼眸一沉,定定的看着程璟道:“你觉得这天子脚下,当真会有这样猖狂的盗匪么?”顿了顿,“而且,他们杀过人,杀的人不少,看着是平民装扮,但马具和武器都是统一配套的,我这么说你懂了么?” 见程璟依然面露迷茫,大武一字一顿道:“还不懂么?他们是私兵。” 程璟脸上的迷茫散去,只剩下了震惊,他呐呐道:“私兵?怎么有人敢养私兵…………”说着,他住了口,觉得自己问这种问题简直蠢透了,养私兵这种事情,都不会放在明面上,各大家族势力都会培养自己的力量,在天子脚下,私兵不叫私兵,而是当做护卫守卫家宅,而到了家族势力强大的地方,私兵便正规起来,对这种事情,连皇帝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规模不大便都当做不知道。 然而现在,这些看起来杀过不少人的私兵伪装成平民,而且目标还是他,程璟想到这里,心里慌起来,“他们……是要杀我?” 第15节 大武没有否认,他指了指前方,“看到了么?那里就是终点了,相信我,跟我走吧。” 程璟犹豫不定,没有说话。 大武目光落到他脸上,忽地笑了起来,“现在就下车吧。” 说着,大武搂着程璟的手微微用力,身子一斜,从车上倒了下去。 程璟惊得抱紧了大武,不可置信地喊到:“你疯了么?” 大武的手按住他的脑袋,在地上滚了几圈,便立即站起身,拦腰抱起程璟向前跑去。 被大武打横抱起的程璟动了动嘴唇,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吞了下去。 大武站在断壁之上,往下看了一眼,目光落到程璟身上,见他紧张的抓住了自己的衣服,不禁笑了起来,“你闭上眼吧,只要一会儿…………” “程璟!!” 程璟一怔,挣扎着从大武身上下来,大武面色一沉,不情愿地松开程璟,和程璟一起转身看去。 后面的追兵已然全都涌上了这处断壁,只见这些人纷纷下马,让开了一条路。 一个身穿黑色宽松长袍的青年被人扶着从马上下来,后面人为他送上了一把轮椅。 青年面色坦然的坐上轮椅,被人推着慢慢靠近程璟他们。 “程璟,是我啊…………”青年波光潋滟的眸子定定的看着程璟,唇边含着温润的笑,为他那苍白至极的脸色带来了一些生气。 程璟定睛一看,认出他,“沈重阳?” 青年笑意愈深,他张了张唇,刚想说什么,却微微俯身闷咳了几声,“是我。”沈重阳用手捂住嘴,将那喉咙里的痒意压了下去,“你还记得我,我真开心。” 他放下手,眸子清亮的看着程璟,唇角一直带着温润的笑意,一如从前。 程璟看着他和以往大有不同的样子,不禁微皱起了眉,“你怎么现在……”目光落到他身下的轮椅,迟疑起来。 沈重阳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他伸出同样苍白而瘦削的手臂,搭在轮椅上,手掌在上面轻轻的拍了拍,“出了一些事情,我这一辈子,怕是都无法站起来了。”他这么说着,眼里却并无悲意,反而对现在这种情况丝毫不在意的样子。 程璟怔住了,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用安慰我,”沈重阳微笑着,眼眸清澈明亮,“我不难过,我也不在意,所以,不用安慰我。” 程璟朝他走近几步,大武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别过去。” 沈重阳目光落到大武身上,笑意微敛,“程璟,到我这里来罢。”他轻声说着,伸出了一只手。 程璟的目光落在他伸出的那只手上,那只手瘦削透骨,看起来就剩一层皮一般贴在骨头上,侧头对他细语:“没事的,他是我认识的人。” 大武深深的皱眉,目光暗沉的看了前面的人一眼,慢慢松开了他的手。 程璟向沈重阳走去。 沈重阳看着程璟靠近他,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唇边笑意渐深,他抬眸望进那双清澈的眼里,温柔的反握住程璟那干燥温热的手,“跟我走吧。” “你是来接我回京城的么?”程璟问。 沈重阳表情不变,依旧温润的笑着,“当然,靖王很想你。” 程璟脸上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肯定以为我死了。” “正好相反,”沈重阳笑吟吟的看着他,那清澈见底的眸子里闪动着微光,“他一直觉得你还活着,所以,他一直等着你回去。”说着,他顿了顿,凝视着程璟的眼睛,低声道:“我也是。” 程璟一怔,动容道:“你们一直在等我回来?” “是的。”沈重阳微笑,“跟我走吧,靖王还在等你。” 程璟点点头,沈重阳一挥手,身后的人牵过来程璟那辆马车,停在程璟面前。 “公子!”大武唤道。 程璟脸色忽然变了,他浅色的瞳孔深处滑过一丝红光,定定的看着沈重阳,摇了摇头,“我不能和你走。”他轻声说着,松开并挣脱了沈重阳的手。 沈重阳脸色微变,然而脸上依旧是温润的笑容,“你说什么?”他的声线低沉下来,带着疑惑不解。 程璟说:“我不能和你走,我不能……和你走……”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快步绕过那辆马车,直直的朝大武走去。 沈重阳的脸色终于变了,唇边的笑容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目光阴沉地看着程璟那挺拔高挑的背影,身后使了个手势。 程璟一步步走向大武,朝大武伸出了手。 大武勾着唇角握住了程璟的手,一把抱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将他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上,低声道:“不要离开我啊……” 说着,他抬眼朝沈重阳看去,唇角漾出一抹略带讽意的笑,抱紧程璟的腰,脚向后一撤,整个身体往断崖下栽去。 沈重阳脸色不变,目光却一寸寸冷了下来。 风在耳边呼啸,大武控制不住地咧开唇齿,他的样貌开始变化,眼睛变得更加狭长,皮肤从古铜色变成了白皙得几近透明,嘴唇艳红似血,露出了其中尖利的牙,然而没等他变化完,从断崖上方飞过无数根细铁链,齐齐地对准了大武。 大武面色微冷,他伸出手,迅猛地割断已经触碰到他衣角的铁链,然而更加密集的铁链像长了眼睛一般对准了他抱着程璟的腰的手臂攻击,纵然大武并不惧怕疼痛,也不禁被这样的攻击弄得恼火起来。 他一挥手,将锁链全都割断,却没有发觉自己放松了对程璟的禁锢。 数根细锁链朝着程璟的脚射来,很快地缠绕住了他的脚,另一些缠住了程璟在身两侧的手臂。 程璟很快就被那些锁链扯着往断壁处上去,大武对缠着他的那些锁链暂时束手无策,他急躁的嘶鸣一声,愤怒的不管那些攻击他的锁链,伸手想要去滑断程璟手上的锁链,却一下子被一只极速射过来的铁箭刺穿了手臂。 他的那只手臂上涌出了蓝色的血液,大武的眼睛红了,更多的箭朝他射过来,他一惊,抱着程璟翻转了身子,自己挡在程璟面前,箭射入穿身体,他不禁闷哼了一声,他睁眼看了一眼程璟,抬眼望了一眼断壁,只见沈重阳坐在轮椅上,那温润笑意早已化作阴沉可怖的狰狞表情,不禁笑了起来,他低头再次看了一眼程璟,轻声道:“你等我,我还会去找你的。” “还有,看清你这个熟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罢。”说着,他倏然松手,放开程璟,自己摊平了四肢,面朝天地坠落下去。 随着大武的话音落下,程璟的眸子恢复了清明,他看着大武坠入河里,溅起一阵水花,不禁睁大了眼睛。 第23章 .no.23重阳 在程璟怔忡之间,缠绕在他四肢上的铁链慢慢收紧,将他往上拉去。 不多时,程璟便被拉了上来,几个人上前扶起程璟, 就退了下去。 程璟目光一直落在断壁之下, 大武落入水中, 却并没有浮上来,他知道他多半已经没命了。 “你为什么要射箭?!”程璟转身对沈重阳吼了起来, 难掩怒气,“你杀死了他!” “为什么?”沈重阳笑了起来, 手指微弯抵在了自己嘴唇前,掩饰着他那控制不住的冷漠笑意, “你问我为什么?那你又为什么要跟着他走?如果不是你要跟他走,我会这么做?” “他只是一个和你相识不到一天的车夫吧?而且,”沈重阳咳了几声,继续道:“他带着你跳崖, 你觉得他会是什么好人?就算不是坏人,他也居心不良。” 虽然这种程度的断壁高度并不会出什么事, 但那个车夫也绝对有什么问题, 只有程璟才会蠢到相信他,居然会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拒绝他,想到这里,沈重阳的眼角浮现了几分阴鸷,随即化去,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程璟一顿,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你怎么知道…………”没说完,声音便消了声,沈重阳既然能知道他回来了,自然能知道他在邑州的一举一动,想到这里,他张了张嘴,声音微弱道:“他以为你会对我不利…………” 他微转眼珠,在沈重阳灼灼目光下偏移了视线,他回想起大武那张憨厚稳重的脸,认识不到一天的人,哪里来的信任呢?即使是自己最后走向他,让他带着自己跳崖的,他也产生了些许的怀疑,也许真的像沈重阳说的那样,自己太过轻信别人了,想到这里,他的脑子里闪过大武从车上滚下来时弯曲着身体将自己护在怀里的画面,心口抽了一抽。 沈重阳看着程璟,目光微暗,他出声道:“这件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现在,你先和我离开这里。。” 程璟顿了顿,心情复杂的跟在了沈重阳的后面。 有了车,沈重阳也不骑马了,本身他这个身体,骑马也有几分困难,偏偏他在这上面有些争强好胜,硬是一路骑马过来,双腿早已酸麻起来。 程璟虽比沈重阳小了几岁,但那喜欢照顾人的习惯却向来不分年长年幼,瞧见沈重阳身后之人将他推至车前,便主动地过来将他搀扶上了车。 两人一起坐在车上,相对无言。 许久,沈重阳勉强挑起唇角,他注视着程璟,浅色眸子似有流动着的光,他轻声道:“你看着样貌倒变了不少。” 程璟沉默了一下,回道:“你也变了很多。” 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再提大武的事情。 沈重阳得到了程璟的回应,笑容顿时就自然了许多,“我倒觉得我和以前差不多。”顿了顿,苍白瘦削的手指捏了捏膝盖,又轻轻的拍了拍,“除了这腿。”说着,他的语气带上了些许的落寞。 程璟目光微动,看来之前他那些浑不在意的话都是假的,做给别人看的吧,谁真的能对自己落下残疾这种事情做到淡然与不在意呢,他移开落在沈重阳腿上的视线,游离着看着雕刻着精致花鸟的车壁,没有追问他的腿为什么会这样子,而是轻声问出了另一个在他心里困惑很久的问题:“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而别,甚至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联系我?” 沈重阳笑容微敛,浅色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暗色,他轻声道:“不告而别?你觉得我会不告而别么?临走前,我去找过你,却连你一面都未见到,便被靖王赶出来了。” 程璟一怔,“不可能,父亲不会这么做的。” 沈重阳垂眼,喃喃道:“我给你写过的那些信,看来你也是没收到了?”说着,他笑了起来,自嘲道:“靖王倒是十分讨厌我呢。” 程璟心里涌出一阵异样,他看着沈重阳连笑容都抑制不住地带上了几分刺骨的冷漠,那种异样感越发浓重,他没有接沈重阳的话,而是沉默下来。 沈重阳目光落到程璟那张变得棱角分明的脸上,四年前那稍显稚嫩圆润的模样浮现在他的脑海里,倒越发显出差异来,这样的程璟,看着虽没有以往那般模样合他心意,但也十分诱人,他的目光在程璟修长细致的脖颈上划过,隐去了自己眼眸深处的贪婪。 他看程璟沉默着,唇边的笑容渐渐带上了让人捉摸不透的诡谲感,“这些年,没与你见面了,现在倒与我生分了,我可还记得你以前喋喋不休的样子,现在却与我没话说了?” 程璟歪头看他,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和沈重阳分开了四年之久,少年期间对他的崇拜敬仰早已在时间的琢磨下消减得不剩下多少了,也许还残留着了些许那种仰望自己无法达到的高度的感情,但已经完全无法影响现在的他了,而且他敏锐的觉得现在的沈重阳已经变了许多了,虽然看起来依旧和以往温和,但那从内而外透出来的不协调感却让他难以忽视。 想是程璟沉默太久了,沈重阳笑意渐渐的消失了,他的目光落到程璟垂下眼帘的眼睛上,轻声道:“我们只是分开四年而已,你竟和我完全没话说了?” 程璟睁开眼睛,望住沈重阳晕着清浅眸光的漂亮眼睛,许是想到了什么,开口问:“你离开这么久,现在为什么回来?” 沈重阳微顿,浅色似含水的清亮眸子望进程璟眼里,“当然是为了你啊,”他语气低沉,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热度,“虽然我人不在京城,但是却时时刻刻关注着你,当我知道了你落海的消息,我有着那么强烈的直觉,我知道你肯定没死,而且肯定会回来,所以很早就在这里守着你了。” “你看,我现在等到你了。”沈重阳低沉沙哑的笑了起来,浅色眸子里折射出幽暗的光。 程璟一怔,沈重阳这般情深意重的话却没有让他动容,而是无法控制的生出了一种异样的古怪情绪,他现在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沈重阳身上那种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气息了,四年前的他,温润如玉谦谦君子,雍容自若豁达潇洒,却绝无这样别扭的感觉,这让他心里不舒服起来,且四年前他们的交际虽然的确深入过一段时间,但也有绝无可能影响沈重阳四年之久,为什么这些年他还一直关注着自己,这样的事情,想想都觉得诡异,再好的朋友,也不会刻意时时刻刻关注对方吧,程璟心里心思百转,对沈重阳的话并没有做出反应。 沈重阳没有得到程璟的回应,甚至见他脸上流露出不适的表情,笑意微敛,叹息道:“你的性子,也变了很多…………”他伸出那只骨瘦如柴的手,想去触碰程璟光洁的脸庞。 程璟挡住了他的手,偏头看他,“我没有变,是你变了。” 沈重阳僵住了身体,他没有收回手,而是一把捏住了程璟的手指,“我从来没有变过,我只是,太开心了。”说着,他捏着程璟想挣脱的手指,随即顺着他的手指,握住了他的手。 沈重阳的手指非常冰冷,又冷又硬,简直想被一块冰块包裹住一般,程璟打了个寒颤,想要挣脱却让沈重阳用更大的力气握住了,程璟忍不住地道:“你的手,为何这般冰冷?” 沈重阳看着他,轻声道:“我前些年生了一场大病,现在虽然好了,但却留下了遗病,如你所见,全身冰冷,无论什么大夫都治不好,只得这样得过且过。” 程璟沉默了一下,伸出另一只手,搭在了沈重阳的手背之上,“这样,你好些了罢。” 沈重阳微怔,随即勾起了唇角,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程璟趁他放松之际,抽出了那只被他握在掌心的手。 程璟将那只已经完全染上沈重阳的体温变得冰冷的手,按住了自己的脸颊,他挑着眼睛看向笑容变淡的沈重阳,道:“这只手给你吧。”说着,他那只搭在沈重阳手背之上手指滑动着,插进了沈重阳的掌心。 沈重阳的目光在他的脸上一寸寸滑过,却没有再露出他那有些像面具一般的笑容了,他沉默地握紧了程璟那已经不复温热的手指,却忽地又松开了。 他收回了那只手,撑在地上,向后倾倒了一些,微闭上了眼睛。 程璟动了动手指,也伸了回来。 这个时候,马车忽然停住了,前方有些嘈杂的声音传到了马车里,让沈重阳睁开了眼睛。 “大公子,前方有人拦路。”有人在车外低低的说。 第16节 沈重阳直起身子,掀开窗帘,看了外面一眼,说:“是哪方的人?” “回禀大公子,是邑州城主的人。” “邑州城主?”沈重阳脸色微沉,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到了程璟身上,“他可有说什么?” “并无,只是问这车上何人。” 沈重阳深思了一会儿,便道:“你与他说明事实就好,不必隐瞒。” “是。” 程璟似想到了什么,开口:“我的铁牌不知道落到哪里了,不然可通过这邑州城主走官道,那样的话,起码快上了一天。” 沈重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回应他的话。 程璟凑近窗口,刚想伸手撩开窗帘,却一下子从缝隙中看见了从车旁骑马而过的铁奴,他一怔,想着铁奴不会追着他到了这里吧?他嘴唇动了动,没有叫住他,而铁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忽地偏头看来。 程璟连忙放下帘子,侧过身子,背靠着窗口。 另一边铁奴看了一眼微动的深色帘子,表情冷漠地回过了头。 沈重阳是一直关注着程璟的,所以立即察觉到了他这番变化,“看见什么人了么?”他轻声问道,伸手半撩起窗帘,一眼看见了那个即使坐在马上也比旁人高出一大截的男人,他放下窗帘,目光落到有些心不在焉的程璟身上,兀然变深,“是认识的人?” “嗯。”程璟应了一声,又偏过头,撩开了窗帘一角,目光紧紧盯着铁奴离去的背影,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叫道:“这不是去京城的路!” “你们走错路了………………”程璟焦急地回过头,一眼对上了沈重阳暗沉的眼睛,剩下的话瞬间就消融在了舌尖。 “我们没走错。”沈重阳轻轻地道,压不住喉咙里的痒意咳嗽了几声,继而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带上了让人难以忽视的阴冷感,“我怎么可能走错,这样的路,我已经走过太多遍,即使闭着眼睛,也知道该往哪走,倒是你,初来邑州,对这里不熟悉,怎么就知道走错了呢,别想太多,我会将你安全送回家的。” 他这么说着,声音越发温柔,然而眸光却含着冷光。 “但是这个方向,分明不是回京城的……你想带我去那里?”程璟的声音都虚了几分,即使沈重阳这么说,他也相信自己的记忆,这并不是去京城的路,看着倒是朝着相反方向去了。 沈重阳淡淡地道:“你还是休息一会儿吧,这路上太过漫长,保存些体力会比较好。” 说着,他没等程璟反应,便一个手刀砍晕了他。 程璟身子软软地倒在沈重阳怀里,让他唇角又勾起了一抹笑容。 “这回啊,再也不能让你从我手里逃脱了。”沈重阳低声呢喃着,瘦削的手指划过程璟流畅的腰线,他闭上了眼,唇角的笑意畅快而病态。 ———————————— 铁奴回头看了一眼被拥护在中间的马车,问身边的齐逸:“为何不看看车里?” “没那个必要,那是沈侍郎的庶长子,前些日子才从瑜州过来,断断和世子没什么关系。”齐逸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声,目光落到了前方。 铁奴沉默,他的目光伸向了前方,难掩焦躁。 齐逸似乎了解他的心情,说:“别急 ,按你的描述,他离开邑州没有多久的,只是一早上的时间,就算再快,也不会快到哪里去的。” 铁奴没有说话,整个人都沉默得像冷硬的石头。 过了一会儿,先行派遣出去的人飞驰回来,报告道:“在那边的路上的痕迹很杂乱,请您过去看看。” 铁奴面色一紧,齐逸看了他一眼,道:“别急,先去看看。” 一队人到了那人所说的地段,都看见了车轮来回碾压和极速之间倒转方向的痕迹,倒像被谁追赶忙乱奔逃一般,且这些痕迹之上还跟着许多马蹄印,一直缀在车轱辘印子上面,倒是证实了被追赶的事实。 铁奴的脸色沉了下来,齐逸在一旁也不说话了,他们顺着痕迹一路跟到了一处断壁,看到在断壁不远处痕迹浅了很多,便知这马车最终只行到了这里。 铁奴下了马,大步走到断壁面前,眼尖的看见了断壁上一处翻出来的新鲜泥土,是半个鞋印的形状,心里一沉,他将目光投射进断壁之下,当看到底下那一条被阴影遮挡住显得一片阴暗的江河,不知想到了什么,反而松了一口气。 齐逸也下了马车,看到了下面的景象,那断壁之上长出的植株也有被压断的痕迹,便抽了抽嘴角,道:“这底下的水流平缓略浅,掉下去也死不了人,只要微熟水性,都能游到岸上,我叫些人下去找找,看这痕迹还是很新鲜,应该就是不久之前的事情,现在下去找或许能找到。” 铁奴看着底下的河流,目光幽深,“如此,便拜托齐城主了。”他低声道。 ———————————————— 程璟迷迷茫茫之间,只觉得睡了很久,睡到全身都软了,越发失了力气。 耳边传来了絮絮叨叨的声音,让程璟不胜烦躁,他侧了个身子,嘟囔了一句什么,接着睡,那些声音因他突然的动作停住了,倒是没有再继续。 又过了许久,程璟慢慢转醒,一睁眼,便看见一方素色的帐子,他眼珠子转了转,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他猛地撑着床坐了起来,他看了看四周,是一个素雅的房间。 程璟摸了摸脖子,下了床。 他几步上前,走到了窗户旁边,他伸手推开窗户,看了下面来来往往的行人一眼,便转身朝门口走去。 然而他的手还没触碰到那扇雕刻着精美花纹的木门木门便被推开了,露出了沈重阳那张布满了笑容的脸,沈重阳依旧坐在轮椅上,身后跟着两个体型强壮的汉子,他一推开门,看见了程璟,略微有些诧异,“你醒得倒快。”说着,身后的汉子推他进了门,便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程璟看着沈重阳,脸色非常不好,“你到底想干什么?” 沈重阳愉悦地笑着,“我想干什么?”他微侧脸,仰视着程璟那张脸,瘦削手指叩着轮椅扶手,笑容越发深刻,“我想干什么,你不会想知道的…………你只要知道,我不会让你离开,便足够了。” 程璟捏着拳头,大步越过他想要去开门,沈重阳声音兀然锐利起来,“你走不了的,” “下面全都是我的人,你走不了的。”沈重阳转动轮椅,转过了身。 程璟皱眉,他收回了想要去拉门的手,转身俯视着沈重阳,目光里流露出怒气,“你这是要囚禁我?” “囚禁?”沈重阳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露出了讶然的表情,“你觉得我是在囚禁你?” 没等程璟回答,他摇了摇头,“不不,我可不是在囚禁你,我只是,”沈重阳顿了顿,像在斟酌用词,而后道:“我只是请你到我那儿做客。”这么说着,他勾起唇角,眸光清浅。 “做客……?”程璟微怔,他紧紧盯着沈重阳的脸,似在判断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既然是做客,那什么时候送我回去?” 沈重阳那浅色的眸子倏然闪过一抹暗光,失笑道:“回去,你忘记我刚才对你说的了么?我是不会让你离开我的,”顿了顿,“这个做客的期限,是永远。” “断了离开的念头罢,进了瑜州,你再无只身离开的可能。” 程璟呆立在原地,被他的话砸蒙了,他看着沈重阳脸上略显柔和的笑容,不可置信,“你为什么这么做?” “你的为什么太多了,”沈重阳笑容不变,“不过,这倒和以前一样。” 程璟握紧了拳头,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沈重阳,脸上的表情微敛,他身体微动,正要动作,沈重阳挑着眼睛看他,轻声道:“即使你挟持我,你也逃不掉的,他们不会让你走。” 程璟被他的话泄了全身的力气,“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程璟转身背对着他走了几步,焦躁的叫了起来,“我们以前好歹也算挚友,只四年的时间,你便对我如此?!” 沈重阳敛去了笑容,他目露冷光,手指理了理衣袖,便交叠着放置在膝盖之上,“如果你硬要一个理由,我给你。” 他看着程璟转过来的脸,低声道:“你知道我这腿是怎么废的么?”沈重阳嘴唇微勾,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带着刺骨的冷意,“我的腿,是被靖王所废,甚至双手,”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抬高,宽大的袖子垂落到胳膊处,露出了两条瘦可透骨的小臂,“看到这些伤疤了么?”他的声音越发低沉,目光幽深地看着程璟。 程璟的目光落到他那两条小臂上,不禁走近了几步,只见沈重阳那两条小臂上,布满了深深的疤痕,看形状都是刀伤,刀刀见骨的深度即使现在好了,也形成了一道道骇人的痕迹,程璟喉咙干燥起来,他艰难的看向了沈重阳。 沈重阳一字一顿地道:“这些,都是靖王做的。” “你怕是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被贬到瑜州吧?” “被打断手脚,被威胁着离开了京城,来到穷山恶水的瑜州,生着重病却得不到救治,只能躺在床上等死,只因为一些风言风语,便被靖王如此对待,你说我怎能不恨?”沈重阳眼里明晃晃的恨意刺痛了程璟的神经。 “够了!!”程璟叫了起来,“你别再说了,你觉得你说什么我都会信么?告诉你,我一个字都不会信!我不信!” 沈重阳笑了起来,浅色眸子含了几分讽意,“你不需要相信我,我只是给你一个理由。” “我为我没有做过的事情付出了代价,靖王也必须为他狠毒的手段付出代价,这个代价就是你,我要让他永远失去你………”说着,他脸上出现了些许狰狞的表情。 程璟猛地一把抓住了沈重阳的肩膀,“我都说够了,你没听见么??!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爹不可能无缘无故做这样的事情!你再污蔑他,我就、我就,我就对你不客气了!”他说到后面,脸涨红了起来。 沈重阳睫毛都没动一下,平静道:“你不信的话,就当我胡说八道罢。” 他伸出手,握住了程璟抓在他肩膀的手,那刺骨的冰冷让程璟一个寒颤,一把甩开沈重阳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沈重阳苍白无色的脸颊抽动了一下,翘起的眼尾多了几分锋利,“你饿了罢,我给你叫了些饭菜,呆会儿送来你多少吃些,再休息一个时辰,我们便离开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从程璟灰暗的脸上划过,便垂下了眼,“不要尝试着逃跑,这处男风盛行,南风馆也多如牛毛,你这样的好颜色,又是外地人,若不想被拐进那腌臜地,就老老实实呆在这里。” 丢下这句,沈重阳便轻拍了拍手,门被推开了,一个汉子大步进来,推着沈重阳的轮椅,就要离开。 “若你说的都是真的,”程璟突然出声打断了他的离去,沈重阳抬起了手,那汉子立即给他转了个方向,正面对程璟。 沈重阳的目光灼灼,望进了程璟眼里,程璟直视着他,丝毫没有回避,“我爹对你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你说是因为一些风言风语,你告诉我,是怎样的风言风语会让我爹弄残你?你回答我!” 沈重阳盯着他,冷冷的笑了起来,他轻声道:“你想知道?” “你想知道我便告诉你罢,你且附耳过来。”沈重阳唇角勾起了一抹笑容,直勾勾的看着程璟。 程璟略微犹豫了一下,便按他所说,凑近沈重阳俯下了身。 沈重阳轻声道:“那些风言风语的内容,是我与你的浑话,你父亲将信将疑,真以为我和你做了那些事,不忍质问你,倒是单独找上了我,然而他一面与我见面,一面派人悄悄去了我院子,四处翻找,从书房之中翻出了数十卷春宫图,春宫图上全部都是我用各种姿势操弄你的画面,栩栩如生,好像我真的已经操弄了你许多遍,并一一绘在了纸上。”他说着,看着程璟脸上露出了不可置信又夹杂着羞恼的表情,目光微暗。 “证据确凿,他从半信半疑变成了确信,就算我真的没和你欢好,那些春宫图就已经定了我的罪,况且我只是一个不受家族重视的庶子,有我与没我都无区别,被靖王整治时,无一人为我出头,甚至为了讨好靖王,主动地将我贬到了这蛮荒之地。” 他直视着程璟的眼睛,程璟却不敢再和他的目光对视,而是慌张地看向了别处,“那些春宫图,我绝不知情,也绝对不是出于我手,然而这事,却害我变成了一个废人。” “我恨你爹,也恨你,即使你毫不知情。” “这便是我对你这么做的理由,你爹让我因为这个而成了一个废人,那我便一一实施好了,你听清楚了,程璟,以后你便为你的父亲赎罪罢。” “这个赎罪的期限,也是永远。” 说完这些,沈重阳打了一个手势,身后的汉子立即上前,将沈重阳推走了。 大门重新关上,将程璟一个人落在了房间里。 程璟呆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扭成了一团,显得十分怪异。 他知道沈重阳这样的人,一贯是不屑于说谎的,更别提这样的谎话,程璟已然信了九分,他一方面无法控制地对沈重阳的遭遇产生了钝痛难言的感觉,一方面无法相信爹会因为这样莫须有的事情而毁掉一个人,明明这种事情,来问一下他就能知道真相,为什么要瞒着他做出这种事情,而且,他明明知道当时他与沈重阳关系颇好,这样连质问的时间都不留给他,就擅自对他朋友做了这样的事情,他一时迷茫起来。 程璟扶着桌子坐了下来,脸庞滚烫了起来,他趴在桌子上,将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胳膊之中。 过了一会儿,门又被敲响,没等程璟作出回应,那门外之人便直接推门而入,仿佛刚才的敲门只是告诉程璟他要进来了。 进来的汉子手里提着两只食盒,大步走到程璟面前,将食盒放在桌子上,风风火火地打开食盒盖子,将里面的饭菜一一取出,便提着食盒离开了,全部过程中,他都没有看程璟一眼。 程璟看着桌上鲜艳的彩色,心情复杂,这些,都是他爱吃的,沈重阳他………… 程璟站起身,几步冲到门口,打开了门,果不其然看见两个身材高大壮实的汉子立在门口,一见他开门,便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仿佛只要他一走出门,便会朝他动手一般。 程璟看着他们,道:“我要见沈重阳。” 那两个汉子对视一眼,互通了眼色,其中一人对程璟一个抱拳,便退了下去。 另一个人抱着剑,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程璟,生怕他跑了。 程璟无言的看了他一眼,退了几步关上了门。 许是沈重阳并不在很远的缘故,不一会儿功夫那汉子便回来了,他敲了敲程璟的门,在门外闷声道:“主人让我与你说,等你吃完饭他才会见你。” 程璟沉默了,他侧头看了桌子上的饭菜,心情复杂。 他坐了下来,开始捧着饭碗,吃起了饭。 他的胃口实在小了不少,不一会儿便吃饱了,他丢开饭碗,跑到门口打开了门,“我吃完了,你去将…………”话还没说完,眼睛便看见了背对着他的沈重阳。 沈重阳听到程璟的声音,使人推过轮椅,朝他过来。 “你还想和我说什么?”沈重阳淡淡地道,浅色的眸子微垂着,并没有看程璟。 第17节 “我想和你谈谈。”程璟想起自己还没有擦嘴,便一边随手用手背揩了揩嘴角,一边对沈重阳道。 沈重阳微挑了挑眉,望住了程璟,“我们还能谈什么?我觉得,该谈的我们都已经谈完,若还是让我放你走的那些话,不谈也罢。”说着,他摆了摆手,让推车的汉子松手,自己伸手转动轮子,进了房间。 他的目光落到桌子上,看着并没有动多少的菜,有些诧异,接着似笑非笑道:“你倒是急着见我,连饭都顾不上吃了?” 程璟跟着他进来,双手从背后关上了门。 “我们好好谈谈吧。”程璟低声道,他凑近沈重阳,半蹲下来,与他平视,“我代我爹向你道歉,我也要向你道歉,他对你做了这么过分的事情,我却一无所知,甚至那个时候我还怪你不联系我,生你的气…………”他越说越觉得自己语言苍白,他在沈重阳似笑非笑的表情下差点丢盔卸甲,说不下去,“…………对不起,我愿意补偿你,无论什么,只要你能原谅我们,我都可以补偿给你,对不起…………” “你还是没有听明白我的话,”沈重阳打断了他,嘴角噙着冷笑,他浅色的眸子暗沉下来,他紧紧盯着程璟,语气低沉道:“这种事情,主动权已经不在你手里了,而是在我手中,你无法决定能给我什么,你只能被我索取,无论什么,都会被我索取直至殆尽,所以,不必再说这种话了。” “你已经没这个权利了。”沈重阳残酷的说着,嘴角的冷笑却兀然带上了莫名的邪意,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程璟,里面翻滚的暗潮仿佛要将他吞噬殆尽,“你明白了么?” “我不明白……”程璟微弱地出声,却在沈重阳那暗沉冷漠的笑容之下熄灭了出声的勇气。 沈重阳看着他微颤的肩膀,眼眸深处闪过一丝病态愉悦,随即消失不见,他停顿下,目光落到程璟那红润的唇上,心底的邪意已然压制不住,他兀然地伸手勾住程璟的脑袋,拉向了自己。 程璟微瞪圆着眼睛,只感受到唇上那湿滑的触感,软软的,抵开了他的牙齿,探进了口腔,他除了最初的震惊,便立马回过神来,他一把推开沈重阳,将他连人带轮椅推倒在地,不可置信道:“你………”想说的话在唇舌上滑过,消融了,剧烈的心跳声几乎要震破自己的耳膜。 他惊恐的脸从沈重阳的眼里闪过,他被程璟推倒在地,手肘撞到了地面,不禁闷哼了一声,他微顿了一会儿,便半撑着身子,侧头朝他诡谲地笑,“反应这么大?” 他们的动静惊扰了外面的人,门被一把推开,几个汉子冲了过来,忙手忙脚地将他与轮椅扶起。 沈重阳理好衣服,朝程璟看去,见他不断地擦拭嘴唇,嘴角勾了起来,“你觉得恶心?” “只是这么一点而已,你便受不住了么?”沈重阳舔了舔已经附上一层水光的唇,微笑起来,他清澈眸光微亮地看着程璟,竟全然是一副无辜的模样。 程璟的嘴唇已经被擦的红肿起来,他想发火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隐忍地垂下了眼。 沈重阳见到此景,眸光闪烁,又笑了起来。 第24章 .no.24束缚(一) 程璟的嘴唇已经被擦的红肿起来,他想发火,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隐忍地垂下了眼。 沈重阳见到此景,眸光闪烁, 又笑了起来。“这种事情, 我以后会做更多。”他轻声说着, 伸出手,半握成拳, 半抑制住自己喉咙里的痒意,闷闷的咳了几声。 程璟听着他那努力闷在胸里的咳嗽声那股燥意羞恼稍稍退却, 反倒慢慢冷静了下来,他的视线落到沈重阳身上, 看着他还含着愉悦笑意的眼睛 ,呐呐道:“为了报复我,做这样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你觉得值得么?” 沈重阳微微诧异, 他放下手,浅色眸子微暗下来, “报复?”他念着这个词, 笑容加深了几分,“你想多了,我怎么会用这种手段报复你呢?” “我只是,想让某些事变成事实而已。” 沈重阳的手指微微蜷起,抓住了膝盖上的布料,“但即使那样,也绝对不是报复。” “而且,这并没有违背我什么意愿,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事情,”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他眼底暗光划过,“我想要得到你,也许这种对你的欲望,只是来源于被毁掉一辈子的不甘,我也仍然迫切地想得到你。” “所以,我不可能放你离开,你明白了么?” 程璟这下子终于明白了沈重阳要囚禁自己的决心了,他也知道这个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无法再软化他的心思,放自己离开,便也不再做无用功。 只是怎么面对沈重阳,却成了一个极大的问题,明明是沈重阳他囚禁了自己,然而他却对他感到心虚,无法理直气壮。 这之后的日子,程璟除了在车上就是在房间里,沈重阳将他看的死死的,几乎每时每刻都与他在一起,卸去温润的伪装后,沈重阳开始肆无忌惮的对程璟动手动脚起来。 沈重阳的动手动脚,即使充满了目的性,却也十分的坦然,好像还保留着以前那谦谦君子的作风,即使触碰程璟,也十分的温和,然而这种温和却也只是表面,只是掩盖他进一步动作的假象。 在卸去了温润从容的面具之后,他对程璟的肆无忌惮都是在程璟心虚羞愧的纵容下开始发酵的。 程璟那般纵容,只是因为是知道男人之间并没有做那事的地方,所以对于这事他无所畏惧,只觉得若沈重阳能好受一些,让他作弄一下自己倒也没什么,只是他这般的无知,倒差点酿成了大错。 那个时候,已经到了沈重阳所说的瑜州,瑜州的确如沈重阳所说的那样,落后且充满了一种原始的气息,那儿的人个个身材高大强健,多多少少都带着一种蠢蠢欲动的煞气,就连那儿的女人,都和正常男人那般高大,穿着打扮居然都是像男子靠拢的,一点都没有女子该有的柔媚身骨。 程璟都看傻了,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不远处一个绑着半条花长裙露出里面黑色利落束裤的女人揪着一个小孩,扬着手掌啪啪毫不留情地落在小孩的脸上,那响亮的巴掌声让程璟脸都痛了起来。 沈重阳在旁边温声道:“瑜州这里民风彪悍,争勇好斗,信奉武力至上,无论男女,都拥有十分强健的体格,若是像外面那些柔弱似杨柳一般的女子,在这种地方,都寻不到婆家,只能嫁一些身有缺陷的男子,同样,若是身体瘦小或者身有残疾,也寻不到好妻家,家里有些钱的,倒还可以买妻,家里没钱的,只能一辈子打光棍了。” 程璟心里一紧,他放下帘子,回头撞进了沈重阳的眸子里。 沈重阳眉眼都带着温柔的笑意,他直视着程璟,嘴唇扯了扯,“不过瑜州的女子,不是本地男子的话,还真的消受不起。” 程璟目光落到他的变得刺眼的笑容上,喉头滑了滑,艰难地问:“那你现在……成亲了么?” 沈重阳微讶地看了他一眼,轻嘲道:“我这个样子,连婢子都看不上。” 说着,他捏着程璟的手动了动,手指摩挲着程璟白皙的手腕,又握住把玩似地揉捏起来,“我倒也不在意,我现在啊 对女人,没有一点兴趣。” 程璟垂眼任他把玩自己的手,听见他这么说,眼皮跳了跳,又要来了么,他心里略带平静地想着,微抿了唇,想尽量在呆会儿听到他那些难以入耳的话时保持冷静。 沈重阳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程璟,舔了舔红而薄的嘴唇,脸上那抹温和笑意兀然带上了邪气,他凑近程璟,暗哑出声:“而且,自从到了瑜州,我心里想的只有你,想着如何将那些春宫图变成现实,想着怎样将你操.弄得无法下床。” 程璟微动了一下,哑然地动了动唇,即使听过好几次他这样的话了,也怎样都无法习惯,要是在以前,要让他相信温润如玉气质内敛的沈重阳会说出这般荤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知道么?那时靖王将那些春宫图甩在我面前的时候,只是看了一眼,我便硬了,那画上的你,衣裳半褪……”沈重阳噙着暗沉的笑意,伸出瘦削苍白的手指,轻轻拨开程璟的衣襟,被程璟一把用力地攥住手指也毫不在意,“……露出大半胸膛,脸上布满羞怯的红晕,眼神勾人夺魄,大腿被我掰得极开…………” “够了!”程璟惊呆了,待回过神来,急躁地打断他,结巴起来,“你怎么、怎么、你你,这种事情,你、我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你不能将我带进去!” 沈重阳好脾气地笑了笑,继续道:“画这个春宫图的人,倒是很了解你,将你的神态身材,画得一丝不差,就连你腿间的那颗痣都画了出来,也难怪靖王对你我这事深信不疑了。” 程璟松开了他的手指,表情怔忡,“我腿间的那颗痣?” 沈重阳看着他脸上惊讶的表情,眼睛眯了起来,“莫非你自己都不知道?” 程璟摇摇头,他摸了摸自己的腿,慌了起来,“我从未在别人面前展露过身体,就算有,也不可能让别人知道。” 沈重阳一顿,眸光微闪,“如此,倒奇怪了…………”他呢喃了这么一句,忽地轻声转了话题,“快到了,你准备一下吧。” 说着,他松开了程璟的手腕,撩开了帘子,往外看了一眼,便回身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衣服,这期间,他没有再看程璟。 程璟呆在原地,没有动,茫然不解,“那春宫图上真的画出了我腿间的痣么?” 沈重阳望住他,又移开了视线,深思了一会儿,“许是我看错了。”他淡淡道。 第25章 .no.25束缚(二) 程璟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的时候,沈重阳又接着道:“收拾一下东西,我们在这里下车。” 程璟咽下喉咙里面要说的话,低头顺从地伸手捞起了放在格子里面的几个包裹, 正要往外面走的时候, 沈重阳拉住了他, “这些东西,扔了吧, 我会给你买更好的。”他微暗的目光落程璟手上包裹中露出的一角布料,低沉说道。 程璟顺着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那松垮得像被打开过一般的包裹, 有些迟疑地抱在了胸前,“这个有用。” 沈重阳松开了他的手, 语气淡淡:“这种衣服,你不喜欢的吧?” 果然打开看过,程璟在心底有些烦躁的想,“我喜欢啊。”他轻轻的说了一句, 便转身伸出一只手打开了车门。 沈重阳看了他一眼,眼睛眯了起来, 他看着程璟跳下车, 到手下人那里推来了轮椅。 程璟又上了车来,伸出手搀扶起沈重阳,要将他带下车,虽然他那两条腿说是废了,但其实经过了这四年持续地医治,已经能够勉强站起来了,只是力气不够,所以不能坚持很久,不过也能够让程璟不是那么废力地将他扶到了轮椅上。 他们停车的地方在一条平坦山道上,沈重阳坐在轮椅上,瘦削透骨的手指指了指不远处在茂盛青翠枝叶中伸出一些精致轮廓的房屋,含笑地对程璟说,“这是我早早为你准备的住处,希望你能喜欢。” “当然,你可以随意在这座山的范围内走动,不过,不能下山哦,这里所有的路都有我的人把手,那你不可能逃出去的,即使逃出去,你也不可能逃出瑜州,所以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吧,我会每天晚上过来陪你,你放心,过不了多久,我就能接你回去。” 沈重阳淡淡的说着,另一只寒冷刺骨的手拍了拍程璟的手背,唇角勾了起来,“现在我带你去看看。” 程璟仅仅只是看见屋顶便能知晓沈重阳有多费心,然而他的脸色已经完全灰暗下来了,他随着沈重阳朝那处他为自己准备的住所走去,心里却感受到了浓重的心灰意冷。 沈重阳对待他,比他想象中还要残忍,他这样子对待他,跟笼子里的金丝雀有什么区别,他真的要为了补偿沈重阳而赔上自己的一辈子吗? 无论再怎么心虚愧疚,此时的他开始生出了强烈的心慌和抗拒。 是他错了,是他家毁了沈重阳,让他完完全全成了一个废人,本来凭借沈重阳的才华,他会有一个很好的前程,但是因为自己,不仅成了一个残疾,还被贬到这样的遐方绝域。 其实沈重阳不说,他也能猜出他受过的很多苦,就像之前他淡淡的说瑜州普遍对弱小的歧视,即使现在拥有一些自己的势力,但这些全部都是他的外家给予他的,根本没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根基。就像这次他甚至不敢将自己带回去,还得费心给自己准备住所。 这些他都有所了解,然而越了解,他的心越沉重,越复杂,他的确亏欠沈重阳很多,但是为此他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太沉重了,先别说他并不喜欢男子,单是要让他离家这么远陪他一辈子,他真的做不到,他可以陪沈重阳断袖,但真的无法接受陪他却将自己的家人朋友丢到一边。 他和沈重阳好好谈谈这件事,他愿意和他在一起,并且可以让他回到京城,不用呆在这种蛮荒偏远之地,然而沈重阳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程璟还记得沈重阳当时瞬间从温柔笑容转为冷笑的脸,他嘲讽地对自己说:“不用,我这样的丧家之犬即使回到了京城,也只会成为一个笑话而已,而且,即使你愿意与我在一起,靖王会同意么?你是想让他再将我的手脚打断么?你想让他再毁我一次么?” 这些他都没有考虑到,又因他那般刺骨带着强烈恨意的表情,他更加羞愧,再也不敢提回京城的事情。 他现在已经完全步入了一个没有方向的地方,无论往哪里走,都是死胡同,他一方面因为羞愧对沈重阳百依百顺,一方面又因为沈重阳越来越过分的举动而感到一种身心都要空掉的情绪,这种情绪让人焦躁,让人不安,让人想疯狂大叫。 现在看到这个完美的囚笼,这种情绪越发的强烈,让他力气全失,心灰意懒。 慢慢地靠近那个逐渐显露出面貌的房子,程璟的眸光越发暗淡下来,沈重阳却兴致高涨,连脸上的笑容都灿烂了几分,“你喜欢么?”他偏头仰起脖子看着程璟,目光落到程璟那苍白的脸上,顿了顿,笑意微敛。 “喜欢。”程璟勉强地勾起嘴唇,回给沈重阳一个笑容。 沈重阳提议道:“我们进去看看吧,屋里屋外我常差人打扫,所以可以立即住进去也没关系。” 程璟点了点头,推着沈重阳朝那座有着精致典雅阁楼的院子走去。 推开了院子的门,才发现房子的门上窗户上都贴着红喜字,分明是白天却张灯结彩着,这副场景让程璟心头一跳,慌了神,“这是干什么?”他假装镇定地道。 “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虽无双方长辈,但该准备的我都准备好了,今日之后,我便也是成了亲有家室的男人了。”沈重阳在他身边说着,冰冷刺骨的手指紧紧攥着程璟的手指,温柔地笑道,“你会与我成亲的吧?” 沈重阳的声音恍惚地好像远在天边,又像惊雷般地在他耳边炸开,仿佛过了许久,他才听见一点都不像自己声音肯定地答道:“会的。” 沈重阳低沉地笑了起来,他冰冷的手指攀爬往上,攥住了程璟的手腕,拉到自己脸颊旁边轻轻的触碰着,又在他那细白的手腕上落下几个冰冷的亲吻,呢喃出声:“我知道你不会拒绝我的......” 程璟勉强勾起嘴唇,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笑,然而沈重阳却不怎么在意,他知道程璟并不愿意,但那又怎样,他这样的人,他太过了解,因此能轻松地掌控他,摆弄他。 想到这里,沈重阳眸色深沉了几分,唇角的笑意也染上了一丝邪意,他仰着头,看着脸色越发苍白的程璟,清浅眸光闪着温柔的光彩,“我们进去吧。” 程璟沉默了一下,推着沈重阳进了堂屋。 堂屋也是一片喜庆的颜色,红木案桌上摆着两只粗.大且鎏金的大红蜡烛,上面两点火焰在白天亮堂的光线下跳动着,将熄又起的样子。 沈重阳直接省略了拜堂的环节,连放在一旁近在咫尺的喜服都懒得换,催着程璟将他推进房间,打算喝个交杯酒直奔主题。 程璟将他扶到床上,步伐缓慢地走到桌子旁边,伸手捞过玉瓶,倒了两杯合卺酒,给沈重阳送了一杯。 沈重阳含笑看着他,接过那杯酒,便要与程璟一起喝。 然而程璟端着那杯所谓的合卺酒,却如何也下不了口,沈重阳喝尽了自己杯里的酒,看见程璟还端着满杯的合卺酒,目光微暗,伸手夺过了他手里的酒杯,一把丢到了地上,撒了一地的酒,“喝不下去就算了,这酒下了一些助兴的药,你也不需要。”沈重阳低声说了一句,便也丢开了自己手里的杯子。 “本来,这洞房花烛夜应该留在晚上才对,然而我等不了了,我很想要你......”沈重阳低声道,他握住程璟并不瘦弱的肩膀,将他按倒在了床上。 程璟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心脏跳的很快,“我觉得,这个事情,是不是再缓缓......”他喉咙滑了滑,干涩地出声。 “缓缓?”沈重阳撑着胳膊俯视着他,温柔地笑道:“我等不及了,小璟,你体谅体谅我.......”声音渐渐消了,他的手挑开程璟的衣服,露出了那大片白皙的胸膛,他的目光落到程璟渐渐赤.裸的身体上,呼吸声重了起来,他低头在那胸膛上落下了几枚零散的吻,程璟深吸了一口气,死心地闭上了眼睛。 ......... 程璟以为之前沈重阳对他做的事情已经够淫.靡荒唐,却万万没想到原来之前都是小打小闹,现在他对他做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无法接受那个地方被进出,几乎是崩溃地踹开了沈重阳,他跳下床,恐慌地伸手扯着裤子穿上。 沈重阳按着被他踹到的腰,脸色有些不好看,但仍露出了一个笑,安抚道:“这一关总得过的,你不必怕,我不会让你痛的......” 第18节 程璟极难有这种粗暴的时刻,他朝沈重阳叫道:“你没说过要做这种事情!你不觉得恶心么?” 第26章 .no.26鲛变(一) 程璟极难有这种粗暴的时刻,他朝沈重阳叫道:“你没说过要做这种事情!你不觉得恶心么?” 沈重阳松开了捂着被踹到的腰, 目光暗沉地看着他,忽地微笑着道, “这种事情?我以为你都懂的, 原来还是童子鸡么?男人之间想要享那鱼水之欢, 也不一定行那条路, 若你不愿意, 我教你别的,虽没有直接交.合那般舒服, 却也称得上人间极乐了.......”他的声音到了最后变得低沉暗哑起来,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程璟, 舌尖舔了舔冰冷干燥的嘴唇,“这种事情虽然不急,但迟早是要做的,你得早些习惯, 我们可以做别的, 你且过来。” 程璟深吸一口气, 别过头没有看他, “太荒唐了......抱歉, 我不能接受。”他喃喃道,并没有因为沈重阳的话产生动摇,虽然没进去,但是那抵在那处即将破开深入进去的恐怖感觉却一直残留着,让他身体连同魂魄都震动了起来,这种连身体内部都要被强制打开的感觉简直可怕透顶。 沈重阳眸色一暗,朝他伸出了一只瘦可透骨的手臂,“小璟,过来,”他轻声唤道,平静的语气带上了些许的强硬,“现在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也说了愿意和我在一起的不是么?” 程璟心里一颤,看了沈重阳伸出来的那只苍白枯瘦的手臂一眼,目光落到他那苍白瘦削的脸上,手指紧握成了一个拳,良久,才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缓慢而沉重地伸展拳头用手指虚虚地握住了沈重阳那只冰冷的手。 “这就对了,”沈重阳脸上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他冰冷的拇指弯曲着摩挲程璟握住他手指的手背,忽地动作轻柔地将程璟的手反握在掌心之中,使劲一把将他拉回到了床上,翻身压在他身上,低笑道:“放心,我会给你一个缓冲的时间,等你适应之后我们再行周公之礼,现在,我来教你做别的.......” 程璟僵着身体,紧闭着双眼没有看他。 沈重阳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手上却毫不客气地一把褪下了程璟的裤子,俯身.下去。 ---------------- 另一边离瑜州不远的一处客栈之中,一个与同桌青年相谈甚欢的少女表情忽然变了,她猛地推开眼前的桌子站了起来,冲出了门,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咬牙切齿地看着瑜州城的方向,手指紧紧地捏成了一个拳头。 “怎么了,焦兰姑娘?”跟着跑出来的青年关切地问。 少女狰狞的面色瞬间平缓下来,她转身看向青年,道:“我想快些去瑜州,你能帮我的吧。”她的目光迸射出一阵寒光,紧紧地盯着青年 青年脸色急不可察地滞住了一会儿,便顺从地应道:“自然,焦兰姑娘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只要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少女扯扯嘴角,“如此,现在便出发吧。” 青年男人应了一声,转身去准备了。 少女偏头看着瑜州城的方向,眼瞳深处透出一层深深的血红色,她嗅着空气里逐渐变得浓郁的异香,里面还掺夹着一股人类的恶臭,眼角不禁染上了一抹阴戾的杀意。 没有鳞鲛的持续供给哺养,那只半鲛根本就不能动情,该死,那个人类该死,该死!!要是那半鲛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她一定会让那个人类付出惨重的代价!! 少女咬牙切齿地转身回了客栈,拿起了东西,便催促着青年快些。 那些珍贵药水用一点少一点,她必须用最快的速度将那只半鲛带回去,不然她的外皮会化,到时候在这种不毛之地现了原形,那就不好办了。 这些天她紧敢慢赶,始终慢了那个名为沈重阳的人类一步,更甚的是她因为没有通行文件,被拦在了瑜州城外,这破地方,也没有什么水流出入,真真像一座毫无破绽与漏洞的铁桶,她只得把注意打在了这个青年身上。 青年姓林名平,是瑜州城林家的大房嫡子,她旁敲侧击地知道了那个叫沈重阳的是他的表弟,虽是表兄弟,可他们两个差太多了,林平虽然身材高大,但外貌颇有些粗鄙,且行为总有些畏缩,提起他那表弟的时候,少女不出意料地看见了他眼中隐藏不住的恐惧,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没敢多说沈重阳的事情,但少女仅凭这些得出了一些有用的信息,因着知道这林平还有些用处,倒是眼皮都没眨地继续扮演那要去瑜州投亲的孤女焦兰。 林平带着家仆与焦兰,急匆匆地便往瑜州城赶去。 ------------- ......... 原本用手臂遮住眼睛的程璟忽然在这个时候挣扎了起来,他再次推开身下的沈重阳,面色通红的叫了起来,“等等!” 又被打断的沈重阳已然不悦起来,但仍好声好气地问:“怎么了?” 程璟瞪大眼睛看着质地极好的帐子顶部,不知何时变得干燥起来的嘴唇上下张合了几下,喃喃道:“我不舒服。” “不舒服?”沈重阳眼睛眯了起来,他望着程璟通红的脸,像是在判断他说的是真是假。 程璟对上他的视线,艰难地道:“我真的没骗你,我身体不舒服。”他的口舌干了起来,全身像烧了一把火一般从内到外地滚烫了起来,“能帮我倒些水过来么?” 说完,他随即想到了沈重阳的身体,摇摇头道:“我自己来,你能先从我身上下去么?” 沈重阳掩去了眼里的暗色,从程璟身上下来。 程璟撑起身子,目光落到赤.裸的下身,难为情地移开了视线,伸手抓过被沈重阳扔到地上的亵裤,迅速地套了上去。 然而,下床的时候腿软绵绵的让他一下子栽倒在地,床上本来脸色淡淡的沈重阳瞳孔猛地缩小,他目光落到程璟白皙的脚踝上,那并不瘦弱的脚踝之上覆盖着一层黑色鳞片状的东西,被旁边那块白皙皮肤衬着,越发明显刺眼。 程璟撑着地面爬起来,并没有发现自己的不妥,他摇摇晃晃地走到桌子旁边,看都不看直接拿过上面的玉瓶仰着脖子喝了起来,当玉瓶里的液体落入他喉咙里面的时候,他清醒了一些,然而并没有放下这个能给他带来些许凉意的玉瓶。 沈重阳的目光紧紧地看着他那裸,露在亵裤之外的皮肤,脸上的震惊尽数敛去,他的视线落到了程璟手里的玉瓶,并没有出声阻止。 喝完了玉瓶里面酒,他的身体却更热了,他伸手拎起桌子上的茶壶,急切地仰着脖子将茶壶倒立对准嘴巴,然而这个茶壶只有一点点的水,根本没用。 身体那种滚烫的热意侵袭着他的内脏,已然开始剧痛起来,程璟承受不住地跌倒在地,眼角通红,“沈重阳......快,快给我水.......我要水,快......” 他眼眶湿润了,沁出的液体打湿了他浓密的睫毛,朝上看着沈重阳的时候,眼珠子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沈重阳看着他那在窗口投射进来的阳光下显出了如宝石般瑰丽的暗红眼眸,不禁怔住了,然而听到程璟说的话,他很快地反应过来。 之前他并没有让人跟随过来,怕洞房动静太大让人听见程璟的声音,现在倒是麻烦起来,沈重阳咬牙扶着床柱下了床,“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拿水,”他安抚着程璟,伸手捞过旁边的一根烛台,扔掉了上面的灯罩,当做拐杖缓慢地往门外走。 程璟此时可见的皮肤已经全染上了红色,像火炉一样地散发着热气,他红润的嘴唇失去了颜色,“我好痛......全身都痛,救我啊,”声音已经带上了浓重的哭音。 沈重阳心里一沉,他知道程璟是最怕痛的,也不顾自己腿上的疼痛,加快速度地到了堂屋,去取那水壶。 然而拎着水壶,撑着拐杖回来的时候,沈重阳已经没有听到程璟的声音了,他心里一慌,进了房间,看见房间里的场景,他的表情僵住了,手上忽地失了力气,茶壶“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沈重阳的心脏前所未有的剧烈跳动起来,心跳声,在耳边清晰可闻,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是迅速膨胀的愉悦兴奋感,膨胀到他脸上无法抑制地流露出了极致的病态笑容。 他那浅色的瞳孔里,倒映着地上人,不,妖精的模样,那白皙得几近透明的皮肤,纤细的身体,即使是一张侧脸也无比精致的外貌,更还有那身下黑色的长尾,完完全全地勾起来了他最深沉的欲.望。 沈重阳越过茶壶的残骸,眼眸里黑潮涌动,他撑着烛台慢慢走了过去,脑子里除了地上的妖精,已然存不下什么东西了。 第27章 .no.27鲛变(二) 此时的程璟已经昏迷过去了, 即使是在昏迷状态,他也依然是一副疼痛难忍的表情。 沈重阳的目光一寸寸在程璟的身上刮过, 最后落到了他已经化作了一条鱼尾的身下, 那洁白的亵裤变成了碎片, 无辜地散落了一地, 在那黑色鱼尾的衬托下, 显得格外显眼。 沈重阳撑着烛台慢慢地挪到了程璟面前, 他手里扶着烛台,小心地跪坐了下来, 他丢开烛台, 伸出双手扶着程璟的脑袋,手指无意间触碰到了那晶莹剔透像小扇子一般的耳朵, 使得程璟喉咙里发出了含糊且短暂的呻.吟声,沈重阳动作一顿, 看了程璟紧紧闭着眼睛的脸一眼,将程璟半抱了着靠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赤.裸着上身的程璟, 皮肤完全地贴在了沈重阳身上,然而他身上的温度好似随着之前那副身体一起消失了一般变成了冰凉的触感, 然而即使如此, 也比他要好许多。 沈重阳浅色的眸子暗沉地看着程璟那张勾魂夺魄的绝美脸孔,似承受不住般闭上了眼睛,许久之后,他才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他静静地看着这张脸好一会儿,待那种震撼人心的惊艳感缓和下来,才缓慢地伸出了手,那苍白冷硬的手指从上而下地在程璟脸上划过,最终落到了他那如初春桃花的樱红的唇上,他眸色似有黑潮滚动,暗沉无比,他摩挲着那形状完美的唇,从内心深处燃烧起来的火焰将他冰冷的身体也烧灼起来。 他垂眸看着那张绝美的脸孔,想起了从前的程璟。 以前的程璟拥有一副雌雄莫辩精致非常的美貌脸孔,那身子纤细且带着柔弱的易碎感,每当他睁着那双潋滟眼眸一脸纯真的看着他的时候,沈重阳心头都在发烫,十六岁的程璟即使身份远远高于他,但却是自卑的,初次见面的时候,沈重阳便能感受到他被自己这副无懈可击的面具吸引,那双浸满羡慕与憧憬的眸子至今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爱程璟十六岁的模样,无论是那秀致的美貌脸孔,那修长纤细的柔弱姿态,还是那充满了信任与依赖的神态,都能让他从心底感到愉悦与兴奋,然而现在的程璟,无论是高挑的身材,还是已经不复当初圆润柔和的脸部线条,都昭示当初的少年已经完全长大了,有了所有成年男人该有的东西,沈重阳虽对程璟这副样子说不上失望,但也多了几分遗憾。 他对少年体态的程璟格外的偏爱垂涎,那样子的程璟也格外地让他欲望高涨,虽然不知道为何现在的程璟会完全变了一个模样,甚至变得不再是人,但是只要是他,沈重阳完全不在意,反而格外的兴奋,这样少年体态的简直像一颗炽热滚烫的火炭落到到他的心底,烧得他心口滚烫得痛了起来。 沈重阳的眸子暗沉,呼吸也沉重起来。 程璟裸着的上半身,紧紧地被他按在自己的怀里,沈重阳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抚摸着程璟垂落在地的手臂,一直往下,直到落到他的手上,寻到手掌,轻轻地握住,拉到了眼前,目光落到那手指之间连着的蹼一般的透明一层,就像没看见一般没有丝毫动容,他牵着那只手,放到唇边轻吻了一下,唇角大大的勾出了一个弧度,“小璟啊,”他微低头,在程璟耳边低沉唤道。 程璟眼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眼睛,那暗红色的眼睛还残留了几分湿意,他看到沈重阳,小声道:“我昏过去了么?” 说着,他用手臂轻轻推着沈重阳的胸膛,想起来,然而余光瞥见身下的尾巴时,他的身体僵住了,他下意识地看向了沈重阳,目光惶然。 沈重阳眼里闪过一丝锐利,他这个样子,明显对自己的变化没有感到震惊和奇怪,反而是对他发现了他的变化而害怕慌张,沈重阳敛去了眸中的异色,若无其事地露出了一个微笑,温柔地看着程璟,轻声问:“现在你还需要水么?” “........需要,”程璟小声道,他窥着沈重阳的表情,见他这样没有任何想问他的意思,主动地道:“你不害怕我么?” “害怕?”沈重阳咀嚼着这个词,笑容深刻了几分,“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害怕你?是因为你现在这个样子么?”他看着程璟暗淡的脸色,浅色的眸子含进了几分意味不明,他温声继续道:“曾经有古籍记载了一种人身鱼尾的精怪,称之为鲛人,传说他们远居南海之外,水居如鱼,眼能泣珠,会织出一种水火不侵的绡纱,你这般模样,倒像极了那传说之中的鲛人,只是不知是不是........”说着,沈重阳微微笑起来,这笑容莫名带上了几分邪气,他的眸光明亮,“我想看看你究竟是不是那鲛人......”他轻声说着,脸慢慢地凑近了程璟。 程璟心里一跳,质问的话还没出口,便已经被沈重阳含住了嘴唇。 沈重阳身上有着浓重的草药气息,连他的唇,都是冰冷苦涩的,他的舌头抵开程璟的唇,进入了口腔。 程璟再也不敢像之前那般抗拒他,因着他现在的牙齿,非常尖利,他怕咬伤沈重阳的舌头。 然而沈重阳募地从他的唇里退了出来,他伸出手,捂住了嘴唇,他目光诧异地看着程璟,另一只手捏住了程璟的下巴,“张嘴。”他轻声道。 程璟一怔,微微张开了嘴,沈重阳一顿,捏住他下巴的那只手松开,往程璟的唇里塞进了一根手指。 程璟一呆,正要挣扎,被沈重阳低声喝止住了。 沈重阳的中指在他嘴里摸了一圈,再伸出来的时候,指头上多了几道细碎的伤口。 沈重阳的眉皱了起来,他转眼看向程璟。 程璟自然也看见了,他呐呐道:“我这牙......” 话还没说完,只听沈重阳叹息道:“怕是不能让你为我品箫了。” 程璟表情呆滞了一瞬,继而那绝美的脸上浮现了深深的绯红,“你现在怎么满嘴荤话了。” 沈重阳垂眼看他,微笑起来,“荤话?你还是见得太少。” 说着,他正要擦拭手指上沁出的血珠时,余光看见程璟那张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脸颊,忽然改了主意,他伸出了那只手指,将上面的血迹涂在了程璟的脸上,一路划过,最后落到了程璟的唇上。 白皙的脸,红色的血,美得勾心动魄,沈重阳眸光暗沉,魔怔般地用手指摩挲着那柔软的唇。 程璟呆呆的看着他,伸出手想拉开沈重阳的手,沈重阳的手指却抵开了他的唇,探进了他的口腔之中,“给我舔掉。”他沙哑地说了一句。 程璟已经有些羞恼了,他抓住沈重阳的手,就要扯开,沈重阳笑了起来,没等程璟动作,自己抽出了手指。 他含笑地看着程璟脸上的表情,将那根沾了他液体的手指含进了自己的嘴里,吮掉了那已经没有多少的血迹,然后没等程璟反应过来,忽地抱住了程璟的脸,低头将程璟脸上的血一一舔去,最后又吻住了他的唇。 沈重阳的舌头一进入程璟的口腔,他便尝到了浓郁的血腥味,然而沈重阳没有丝毫畏惧地在他的嘴里扫荡着,又纠缠着程璟的舌头狠狠地吸吮起来。 程璟忍住推开他的冲动,闭上眼睛承受着他的吻。 不知过了多久,沈重阳才放开了他,程璟睁开了眼睛看他,只见他捏着一粒小小的圆润珠子,不禁伸手摸了一下已然没了湿意的眼角。 沈重阳捏了捏那枚通透晶莹的珠子,望住了程璟,“果然。”他轻声地说了一声,微微笑了起来,“你果然是鲛人。” 程璟与他对视着,不一会儿便错开了视线,他轻声道:“我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样。” 沈重阳将那枚珍珠递给他,“你收着吧。” 程璟接过珍珠,握在了手中,他看着沈重阳,那暗红色的眼眸中透出了几分忐忑。 沈重阳与他对视着,见着他的神情,不禁笑了起来,笑着笑着,他叹息起来,“看来今天是不适合洞房了,可惜了这好日子。” 程璟沉默了,他低下了头,手里紧紧地握住了那枚珍珠。 “没关系,”沈重阳轻声道,“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着,沈重阳艰难地扶着那根烛台,又站了起来,“我去叫人,你能自己回床上去么?” “可以,”程璟低声道。 第19节 沈重阳垂眼看他,若有若无地流露出一丝愉悦,“你等我回来。” 说着,他撑着烛台,艰难地朝门口走去。 程璟抬眼看沈重阳离开的背影,心里涌出一阵苦涩。 第28章 .no.28鲛变(三) 不知过了多久,程璟便见沈重阳撑着烛台一瘸一拐地过来了。 “你现在去床上吧。”沈重阳轻声说了一句。 程璟应了一声, 他两只手撑着地面, 就往床的方向爬去,因为有力的手臂,倒是毫不费力地爬到了床边。 沈重阳望着他那在乌黑长发中若隐若现的莹白脊背,浅色的眸子闪过一丝暗色,他舔了舔嘴唇,慢慢地跟了过去。 程璟上了床, 余光看见了身下的那条尾巴,脸色微变,他伸手在自己尾巴上摸了一把, 并没有摸到那种粘液, 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将那条长尾抱上了床,还没等他放好尾巴,就见沈重阳在床边坐了下来。 “再等一会儿,马上就会有人过来了。”沈重阳轻声说, 两只手搬着两条腿上也上了床。 程璟看了他一眼,将那条鱼尾放在了两人中间。 沈重阳看着, 笑了起来,“你的尾巴看起来很柔软。” 说着,他伸出了他那只冰冷的手,在程璟的尾巴上轻柔的抚摸起来,程璟这条尾巴虽然布满鳞片,却充满了柔韧的触感,即使通体冰凉,却比他好了一些,因而显得有些细腻的温热感,让他一时没有停下手。 程璟一直觉得他的反应太过镇定了,他垂眼看着沈重阳在他尾巴上滑动的手指,轻声道:“你难道没有什么想问的么?”比如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沈重阳抬眼看他,眸光明亮似星辰,有些让他不敢直视,“这个重要么?”沈重阳低声说了一声,他伸出手,抬起程璟的下巴,将他的视线对准了自己,看着看着,自己却先承受不住地错开了目光,“我并不想要知道这些事,所以也不会问你,只要你呆在我身边,无论你变成怎样,我都不在意。况且,”他的声音顿了顿,嗓音变得低沉起来,“你这样我很喜欢。” 程璟一怔,看着沈重阳的暗红色眼珠似凝住不动了,许久,他才移开了视线。 沈重阳笑容不变,他收回了手,他看着程璟的身后,余光瞥了他那勾人心魄的脸庞,低声说:“你现在既然是鲛,想必在水中更舒坦些,我会差人给你挖个水池。” 程璟点了点头,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落到了沈重阳的脸上,他轻声道:“你待会儿要走么?” 沈重阳微微一笑,“今天是我们的大喜之日,再有事都能推一推。” 程璟张了张嘴,词穷了。 沈重阳看着他,“你看起来有些不开心,怎么,想让我走么?” 程璟摇了摇头,刚想说什么,门外有人敲门了。 沈重阳抬手解下帘子,将程璟挡住,便唤了人进来。 从门外进来的汉子手里都提着水桶,一人空手而入,快步走到屏风后面,将那浴桶移至床边,其他人将那水倒进了浴桶。 这之间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倒满了浴桶之后便秩序井然地离开了。 沈重阳望着那尚且冒着热气的水,偏头问道:“能接受热水么?” 程璟撩开帘子,目光落到浴桶里,犹豫道:“应该可以。” 说着,他钻出帘子,蹼爪一般的白皙手指小心翼翼地探进了浴桶之中。 可能是他的身体太凉了,这样的热水,若还是人的时候,想必是刚刚好的,但于他现在来说,却过于滚烫了,程璟猛地收回了手,目光落到了被烫红的指尖上,有些怔忡。 沈重阳也看见了,他捉过程璟的手,揉搓了一下那被烫到的指尖,道:“等水凉些再说吧。” 程璟“嗯”了一声,下意识地道:“你小心些,我的指甲很锋利,不要被碰到了。” 沈重阳看着他那白嫩嫩的手指,笑着再捏了捏,松开了手。 程璟恍然想起他现在已经没了那些非常锋利的指甲了,他沉默地收回了手。 两个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程璟的目光落到了沈重阳身上,此时的沈重阳微垂眼,嘴角含笑地静默着,阳光从窗口投射进来,在沈重阳白皙的脸上落下一片淡金色的光,他浓密而微翘的睫毛也散落了一些碎光,显出了几分静谧的味道,他无疑有着一张清俊的脸,往日也总是带着清浅的笑意,整个人都像是光滑细腻的玉石,透着一种内敛的温柔。 然而现在这个印象却在这几日里不断的变换,现在的沈重阳,给他的,更多的是一种侵略感,这种侵略感像水,又像刀,它可以如水般温柔,也像刀子般尖锐,让人难忍。 程璟对沈重阳的感情也变得很复杂,他对他有怜悯同情,也有心虚愧疚,还有无瑕美玉落地而碎的可惜,这些感情糅杂在一起,渐渐地消磨着他想离开的意志,最终程璟对沈重阳作出了和他在一起的承诺,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是一种深切的苦涩与茫然。 而现在,又被沈重阳看到了自己这副模样,这样秘密被熟识之人知道的感觉,并不好,更何况是被沈重阳发现。 为何会这个时候变成鲛,难道他之前所想的,都是错的么? 程璟轻轻的吁出了一口气,脸上带上了些愁苦之色。 身边的沈重阳听了,睫毛微微一颤,抬起了眼,开口道:“再试试吧,水应该凉了些了。” 程璟点点头,伸出了那只被烫红的手指,蜻蜓点水般在水面上点了一下,没感觉出来什么热度,他看了沈重阳一眼,“可以了。”他这么说着,转身就要去抱那一团尾巴。 沈重阳快他一步捧起了他那宽大柔软的尾部,微笑地看了他一眼,将那鱼尾先放进了水中。 程璟看着他动作,扯了扯嘴角,“我现在这个样子,很麻烦。” 沈重阳一顿,望住了他,脸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麻烦?” 程璟撑着床,大半个身子都沉进了浴桶之中,浴桶溢出的水弄湿了大片的地面,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沈重阳,沈重阳对这个状况并没有一点点注意的目光,他便继续道:“不能出现于人前,你也不方便整天与我一起......” 沈重阳表情一凝,深思起来,半晌,才道:“别担心,不会有人发现你的,我每天也会早些过来,你安心待这里便是。” 程璟“嗯”了一声,表情却难掩愁闷不乐。 沈重阳看他一眼,便飞快地错开目光,他的视线落到大开着的窗户,此时的阳光已然焦黄,怕已经是傍晚了,他日夜兼程地赶到京城,又马不停蹄地赶回瑜州,其实也心神疲惫,本来想立刻将程璟吞吃入肚,却没想到还是没成事,虽有遗憾,但更多的是隐蔽的兴奋愉悦,所以暂时不执着于和他圆房了。 沈重阳看了一眼背对着他趴在木桶上的程璟,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小璟。”他轻声唤道。 程璟侧头,询问地看向了他。 沈重阳双手撑在床榻上,凑向程璟,“你过来。” 程璟微睁大眼睛,他仅仅是迟顿了一瞬,便顺从地从浴桶那一头过来,他那白皙修长的手臂轻轻地搭在木桶边缘上,半仰着脑袋注视着沈重阳,那暗红色的眼睛在焦黄的光线下熠熠生辉,也无端的生出了几分温柔的光彩,“怎么了?” 沈重阳看着他的眼睛,喉咙里溢出了一声轻缓的叹息,“你能陪我一起睡会儿么?” 程璟迟疑了一下,说:“可以。” 晚上他对水的渴求会小很多,所以在床上睡一晚倒没什么大碍,不过希望真的只是睡一觉。 得到程璟回应的沈重阳微笑起来,他双手撑着床榻,往里退了一些,留出了大半的空间给程璟。 程璟四处看了看,看见了地上散落的衣服,伸手捞了一件自己的亵衣,他擦掉了身体上的水,便小心地上了床。 程璟并不想那条鱼尾也跟着上床,就让它留在了水中,只半个身子躺到了床上。 沈重阳在他上床之时,便伸手一把搂住了程璟的肩膀,将他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程璟僵着身体没敢动弹,怕他又开始动手动脚,然而屏息等了一会儿,想象中的情景并没有出现,他慢慢地偏头,目光寻到沈重阳的脸,见他紧闭着眼,一脸安静得睡着了的样子。 程璟松了一口气,他轻轻地从沈重阳怀里挣脱出来,却又被沈重阳捞了回去,紧紧搂在了怀里。 程璟差点以为他没睡着,然而耳边那沉缓绵长的呼吸声分明昭示着主人已经熟睡了,他僵了一会儿身体,便慢慢放松下来了。 他睁着眼睛看着素色的帐子,脊背紧紧贴着沈重阳的胸膛,沈重阳身体那般冰冷,这胸膛却是温热的,程璟漫无边际地想着,也闭上了眼睛,不多时,也沉睡了过去。 第29章 no.29抉择(一) 程璟睡意不深, 没多久便醒过来了。 长时间保持这个姿势让他有些不舒服, 他的手触碰了横在胸前的沈重阳的胳膊一下, 犹豫地停顿了一会儿, 便用手指小心翼翼的捏起沈重阳瘦削的手腕,慢慢地移开。 然而沈重阳虽然睡着, 却是一点异动都能将他惊醒,那只变得有些温度的手动了动, 弯曲着抓住了程璟的手指,“你醒了?”沈重阳在程璟耳边不甚清晰地说了一句。 程璟应了一声,手指轻轻挣开沈重阳的手,撑着床榻起了半边身子,“吵醒你了么?” 沈重阳半坐起来, 苍白的手指揉捏着额角,脸上还残留了几分倦怠, “没有, 我该醒了。”他轻轻说着,睁开了眼睛。 此时已然夜深,月光却像一层银沙一般铺满了半块地面, 连床榻也不可避免地散落了一片银光, 接着这样可以说是明亮的光线,沈重阳望着程璟,能清晰地看见他脸上的表情,“我梦见你了。”他说了这么一句,浅色的眸子在银色的月光下显得越发清亮。 “梦见我?”程璟一怔, 与他对视,“梦见我什么了?” “还记得以前,你让我帮你抄书么?”沈重阳问。 “……记得,怎么了,你梦见给我抄书了么?”程璟说着,脸上流露出了一个放松的笑容。 沈重阳注视着他,看见他脸上的笑容,也微微笑了起来,“当时你被老师罚抄书,因为急着与谢家小子出去游玩,便拜托我替你抄,说要给我带那城东苏家的糕点,”他停顿下来,目光幽深地看着程璟,唇边那笑容也敛了几分。 程璟注意到他这番变化,脸上露出了几分迷茫的表情,他正要问些什么的时候,门在这个时候被敲响了。 沈重阳目光一收,不再说这个梦,“到帐子里去。”他垂眸轻声说了一句,便提高了声音对门外道:“何事?” 门外人道:“少爷,二老爷请您过去一趟。”顿了顿,“二老爷大发雷霆,好像已经知道了……”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沈重阳明白他想说什么。 沈重阳目光微暗,他看了一眼已经藏到床里的程璟一眼,伸手拢住了晃动的帐子,“我会很快回来,就在这里等我。”他轻声说了一句,没有再看程璟,慢慢地挪动双腿,踩到了地上。 “你进来。”沈重阳对门外说着,双手拢上了背后的帐子。 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两个人,一个人推着沈重阳的那把轮椅,另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沈重阳,将他扶着坐到了轮椅之上,将他推出了房间。 刚出房门,沈重阳做了一个停的手势,对那个搀扶他的人低声道:“传令下去,在我回来之前,谁都不准接近这个房间,违者无论是谁,杀。” 那人俯身应下,悄悄退下了。 沈重阳回头看了一眼被关上的房门,心里那一丝不安始终无法散去, 尽快解决那个老狐狸,快些回来罢。沈重阳这么想着,对身后人道:“走吧。” ———————— 程璟听着门口再无动静,伸手撩开了帐子,他的肚子饿了。 他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的几碟子糕饼,眼睛亮了几分。他手臂撑着下了床,慢慢地朝那个桌子爬去。 还湿着的尾巴因为这一路拖行,沾染了一层的脏污,然而有些洁癖的程璟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的眼里只有那冒着粉色尖尖的碟子。 没一会儿便到了桌子旁边,这桌子也不高,因而他轻而易举地坐上了椅子,他正想伸手去摸碟子里一块淡粉色的糕点时,目光落到手上在地上蹭的脏污,脸僵掉了。 他呆呆地看了一眼手上的脏污,看了一眼糕点,目光一转,又落到了身后的浴桶上,表情几经变换,艰难地将手朝碟子伸了出去。 “你想就这样脏兮兮地拿东西吃么?”一个声音炸雷般在程璟耳边响起,程璟吓了差点从椅子上翻下去。 “谁?!”程璟捂住胸口,心脏都窜到了嗓子里,他目光在整个屋子里转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什么人。 “在这儿。”那声音叹了一声,道。 程璟寻着声音,看向了之前没注意到的窗户,这一看,便又吓了一跳,“你是谁?”他质问着,目光落到来人身上,难掩震惊。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相貌平平的男子,那相貌虽平凡,但眼睛却带着一股精神气,此时半伏在窗台上,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你也真够笨的,我离你这么近,还发现不了我。”他这么说着,唇边泛起了一个戏谑的笑容。 第20节 “………你到底是谁?”程璟看着这个男人并无任何异色的脸,余光看了一眼自己完全掩盖不住的尾巴,表情慌张得声音都虚了几分。 男人站直身子,强健的手臂撑着窗台,从外面翻了进来。 动作之快,以至于程璟一个眼花,那窗口之人便已经站到了他的身边。 “吃东西呢,好歹也要将洗一把手,否则啊,恶心到自己是小,吃坏肚子就不好了。”男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抽出一条汗巾,正想捉住程璟的手,替他擦擦,被程璟一把挡住。 “你到底是谁?!”程璟那暗红色的眼眸里含着怒意,还有掩饰不住的恐慌紧张。 男人面不改色地捉住他的手,甩了甩手里的汗巾,慢条斯理地将他的手掌揉捏着擦拭过去,期间程璟的挣扎也一一被他压下,“别动哦,我现在可是很生气,你再惹我的话,我可保证不了我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程璟惊呆了,他望着男人平凡的脸,嘴唇微颤,“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男人抽空将一直在他手上的注意力移到了他的脸上,“你这个样子,倒是比人时还丑了些。”他嘟囔着说了这么一句,粗鲁地擦掉了另一只手上的脏污,便将那汗巾捏成一团,丢出了窗外。 程璟来不及思考他说的话的意思,便被他伸手塞了一块糕点,“吃吧,多吃点,你现在应该是很饿了吧,这些不够我还带了一些,总能让你吃个饱。”他的目光几近怜爱地看着程璟,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够了,你一直都在自说自话,麻烦能不能回答一下我的问题?”程璟拿掉嘴里的糕点,怒火中烧。 “你的问题?”男人歪着头,那种略带矫作的姿态让程璟生出了几分寒意,“是问我是谁的那个问题么?” 没等程璟应答,他便继续道:“我是来救你的人。” 他这么说着,表情高深莫测起来,“你不用怕我,我是过来救你的,你应该不会想一辈子都被关在这里吧?” “救我……?”程璟表情怔忡,随即流露出几分希翼,然而这希翼的神情只是一瞬,便很快地隐去了,“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简直莫名其妙。” “别装傻了,”男人说着,伸出一只手指点住程璟的额头,表情渐渐严肃起来,“你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么?”手指慢慢下滑,停在了程璟那高挺小巧的鼻梁上,他看着程璟眼里藏不住的滞然,继续道:“你这个形态对你的人形伤害很大,保持的越久,只会让你更难变回人而已,你不会想这样的吧?” “你......”程璟眼里的滞然散去,化作了诧异,他刚想说些什么,男人的手指往下,点了点他的嘴唇,“嘘,听我说完。” “你现在肯定很疑惑,甚至在想我到底是谁,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你所有疑惑的,我都会告诉你,现在只想问你,要不要和我走?”男人忽然压低了声音,他目光飞快地瞥了一眼窗外,“相信我,我对你没有恶意,我是你的同伴,我想帮你。” “你是怎么进来的?”程璟眨了眨眼睛,轻声问。 “啧,”男人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恶心的表情,但又飞快地敛去,“用了一些手段。” 程璟看着男人平凡的脸,并没有相信他,他垂眼,轻声问:“你看到我这个样子了吧,”他睁眼看着眼前男人,平静的继续道:“只要我叫一声,外面的人都会听到的吧。” “你应该不想被抓到吧?所以,你如果真的想帮我,给我一个能相信你的理由吧。” 男人听了,脸上出现了一个哑然的表情,许久,才“啧”了一声道:“还挺聪明。” 程璟警惕地看着他,身体也紧绷了起来。 男人望着他,唇角扯出了一丝戏谑的笑,“不用紧张,我真的没有恶意,如果你想要理由,我给你便是,你看着我,连眼睛都不要给我眨。” 第30章 no.30抉择(二) 说着, 他伸出了手, 摸上了自己的脸, 他那张平凡的脸孔, 开始像烛泪般融化,五官渐渐消融, “看清楚了哦。”他似笑了一下。 程璟震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那平凡的外貌如面具一般褪去, 露出了底下隐藏的真实面孔。 男人从怀里又抽出了一条汗巾,擦掉了脸上的粘液一般的东西,便随手将那汗巾丢出了窗外,他看着程璟,披散在肩膀上的黑发之中慢慢地竖起了与程璟一样却不尽相似显得尖而窄的鱼鳍般耳朵, 与他那张脸一齐展现在程璟眼前。 这张被掩盖在面具之下的面孔,程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那奇异的特质, 但一定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外貌的话, 无疑可以用俊美,但是俊美这个词太过广泛,也并不是那么准确, 他那带着邪气的五官, 都让人感到一种扭曲而惊人的美感,尤其是他那一双狭长的眼睛,就像钩子一般,鲜血般的红色眸色让人感到惊心动魄,能够轻易地将人吸进那红色漩涡之中。 程璟震惊的神情渐渐散去, 他眼里男人那出奇邪气美丽的脸孔渐渐模糊,唯独那双血红眸子越来越清晰,仿佛要透过他的眼睛直印进他心中一般。 “跟我走吧。”一个声音轻而缓地在他耳边说道。 程璟浑浑噩噩地点了点头,便只见那红色眸子微眯着,似乎在笑,“很好,好孩子,将手给我。” 程璟伸出了手,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握在了掌心之中,仿佛知道他站不起来一般,声音的主人用上另一只手,将他抱了起来。 只是这一抱,那红色眸子便从程璟的眼中消失了,因此他很快地清醒过来,程璟一清醒过来,便很快地反应过来刚才的事情了,他伸出手,用力推开男人,恼怒地斥责道:“你放开我!” 因为男人抱的并不紧,所以轻而易举地挣开了他的怀抱,只是少了男人的支撑,程璟一下子跌坐回了椅子之上。 “你刚才,使的什么妖术?”程璟问道,眼里有藏不住的惊恐,刚才那种不受控制的感觉,简直糟透了! “妖术?”男人环抱着胸,嘴角噙着邪气的笑容,“这只是我族的天赋本领而已,你也会,只是暂时使不出来而已。” 程璟怔住了,他刚想说些什么,就听男人继续道:“现在你总该相信我了吧?” “我和你一样,都是鲛人,”男人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凑近了他的脸,“跟我走吧,我真的是来救你的,因为我不想看着同样作为鲛人的你,成为别人的玩物,被随意亵玩。” “而且,你现在应该已经被碰过了吧?”他嗅了嗅程璟耳边的气味,垂下眸子,掩饰住他那阴沉无比的情绪,“身上的味道都不一样了。” “再这样下去,你就变不回人了,你是人,应该不想用鲛人的身份活一辈子吧?” “你什么意思?”程璟动了动唇,直视男人狭长鲜红的眼睛,“你说的变不回人,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男人直起身子,转身踱步走了几步,又转回来,目光落到程璟身上,带了几分意味不明,“单纯的,变不回人,只有我可以帮你,不然,你大概就就真的只能以鲛人身份活下去了,不信的话,你尽可等,等个几年,你的身体,都无法再自己变回人形。” “我喜欢你人时的样子,所以并不想你一直是鲛人,这就是我帮你的初衷。” “喜欢我人时的样子?”程璟喃喃道,看着男人的眼里又多了几分警惕,“对了,之前你就说过我人形的样子,你认识我?” 男人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不禁“啧”了一声,道:“自然是认识的。” “当你在留泽的时候,我便已经被你身上的气味吸引,千里迢迢地从南屿之地赶来,然而那时你已经乘船离开了留泽,我混进了载你的那艘船,却一直没找到你,后面翻遍了所有的船舱,才从中找到了你。” “你居然胆子小到不敢出门,在房间里躲了那么一些天,”说着,男人忽然笑了起来,这个笑容和之前的有所不同,邪气略减,倒多了几分柔和,“倒让我好找。” “你……”只听他说到这里,程璟便明白了几分,“你是那给我送饭的少年?” 男人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笑意愈深,“你倒也不笨。” 程璟顿时消了几分怀疑,他看着男人那张脸,道:“难怪我之前问那小二却问不出什么名堂来,原来那是你。” “这下,愿意与我走了吧,再磨蹭,这天可要亮了,沈重阳那边可拖不了多久。” “沈重阳……是你让他离开的?”程璟有些吃惊。 “是,”男人有些无奈,“来吧,可没多少时间了,跟我走吧。”说着,他伸出了手。 程璟犹豫着,没有动。 “你还犹豫什么?”男人有些不耐烦,“你真的想一辈子都做鲛人么?” “不是,我不知道,”程璟喃喃道,“我觉得就这样离开不好。” “不好?”男人嗤笑起来,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你觉得,你觉得,刚刚说你不笨,现在却又说些傻话了,机会只有一次,若你不想,便算了,做鲛人也没什么不好,依照你们世人的眼光,你这样貌,足够迷惑任何人,任他如何坐怀不乱定力如石,都会为你而倾倒,为你而疯狂,” “也许,你会喜欢这样也说不一定,倒是我,操着这种跟我没关系的心,说不定,还惹人嫌了。”说着,他一脚踏上桌子,两只手抓住了窗户,“既然你不愿意,我便走了,”他顿了顿,“沈重阳那厮并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提防些他。” 说完,他不等程璟反应过来,就跳下了窗户,眼看着就要离开了。 然而没走几步,程璟就忽然出声叫住了他。男人嘴角勾起,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流露出一丝邪气的笑意,然而他转身之时,脸上却又是一副纯良而不耐的表情,“怎么?” “你先别走,给我一点点时间考虑,我。”程璟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片绯红,他紧张地趴在窗台上,手指紧紧地扣着窗户两旁,哀求道:“再给我一点点时间好么?” 男人“啧”了一声,道:“这个选择与你而言很难么?” 当然是不难,在之前,他或许能很干脆的离开,但是现在,他却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就这样干脆地离开。 “你让我想想,”程璟的声音因为极度地紧张已经开始颤抖起来。 男人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刚想说什么的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动静,他眼睛微眯,看了程璟一眼,极轻地说了一句“我还会再来”,便转身飞快地离开了。 程璟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他看了一眼男人离开的方向,收回了视线,他垂眼怔忡地看着落了一些花瓣的窗台,慢慢伸手将窗户关上了。 ———————— “你怎么回事?!”中年男人质问着,焦躁地来回踱步,目光不善地看着坐在轮椅上的沈重阳,“谁让你私自回来的?” 沈重阳眸光微闪,他微笑着,轻声道:“谈崩了,自然就回来了,舅舅不会就因为这个生气吧?” 林震也就是中年男人停下了脚步,抄起书桌上几本书朝他扔了过去,沈重阳偏头躲过,脸颊却仍被划出一道口子。 “别给我装傻!”林震捏紧了拳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个大好的机会,全被你毁了!” 沈重阳闭上了眼,掩去眸子里浓郁翻滚的暗沉,轻声道:“是重阳任性了,还请舅舅息怒,” 林震冷笑起来,“你也就这点本事,枉费我还在你身上投入这么多!” 沈重阳温声道:“舅舅别急,我若呆在沈家,只会让他们看轻,回来的话,该着急的是他们,主动权却已经是在我们手中了,这事还有转机。” 林震听了,他盯着沈重阳那张清俊的脸,表情松缓下来,“你觉得沈家还会过来?” 沈重阳忍住了唇边要溢出的冷笑,垂眸温声道:“自然,毕竟他们有求于我,自然还是要过来的,我们只需要等待便是。” 林震深思了一会儿,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表情越发平缓下来,更带了几分和蔼,“如此,舅舅便放心了,刚才舅舅也是太生气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沈重阳抬眼看他,唇角泛起一个温和的笑容,“重阳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舅舅对重阳的好,重阳都是知道的。” 林震移开落在他脸上的视线,道:“这脸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吧,药不够与长顺说,让他给你取。” 沈重阳垂眸应了一声,林震便挥挥手让他离开了。 沈重阳从林震书房出来,温和的表情立刻就变了,他面无表情地擦掉了脸上流淌下来的血迹,眼底深处流露出深切的狠毒阴鸷,他冷声吩咐道:“回去。” 第31章 no.31抉择(三) 程璟想了很久, 最终下了决定打算跟那个鲛人离开。 失去这次机会的话, 他怕是再没有可能离开瑜州, 离开沈重阳了, 要一辈子呆在这个地方,他是无法做到的, 他想离开,很想离开, 而且他也不想一辈子都是鲛人的样子,他不想失去自己,这个样子也根本不是他,他只能相信那个鲛人了,只能将这个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 至于之前答应和沈重阳在一起的承诺......瑜州这里这样不好, 他可以让父亲将他弄回来,他也会尽力打消父亲对沈重阳的心结, 就算他还想对沈重阳做什么事情, 他也能阻止他。 沈重阳对他也许一开始是是存了要报复的心思,然而到了现在,他那毫不掩饰的情绪却让程璟知道, 他多半对自己是有些真心的, 除却将他千里迢迢带到瑜州囚禁他之外,沈重阳就没在其它地方折磨他,甚至对他处处体贴,态度就像从前那般温和,这样的他倒让程璟有些看不透了, 他对沈重阳有着沉重的愧疚感与想要补偿的强烈心情,然而沈重阳对他的态度,除了用他是真的喜欢自己这个理由来解释,他也想不出其他理由了,毕竟当初虽推心置腹过,但并没有到这种情况都毫无芥蒂的程度。 推测出沈重阳喜欢自己的结论后,程璟知道即使帮助沈重阳重新回去后他的心意估计也很难改变,当然,也有一定可能会放下这个心思。 如果能在其他地方让沈重阳满意,让他松口,也许就不用兑现自己那个一时情急对他说的那个承诺了。 这样想着,这些日子里沉沉压在心上的灰暗情绪一下子就散去了不少,让他轻松了很多。 既然已经做好了决定,那他不能再犹豫了,等那个鲛人来,自己便告诉他自己的答案,到时候便能离开这个地方了。 程璟想着,唇边流露出了一丝放松的笑容,他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的糕点,伸出那只被擦的干净了些的手,捏起桌子上的糕点吃了起来,将那几小碟子糕饼都吃了个干净,勉强有了几分饱意。 此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有人想推门进来,却又被厉声斥责。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敲门,问:“小公子,你在里面么?” 程璟一怔,轻声应道:“在,怎么了?” 第21节 外面的人沉默下来,似乎松了一口气一般道:“无事,是属下唐突了,打扰了小公子,请勿怪罪。” 说完,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程璟莫名其妙地眨了眨眼睛,一下子滑下了椅子,朝床那边爬了回去。 然而还没触碰到床榻,门外就传来了沈重阳的声音。 是沈重阳回来了,程璟停顿了一下,立刻快了几分,将自己藏到了床上。 “小璟,是我,”沈重阳在门外说了一句,并没有和以往那般直接破门而入,“我要进来了。”他提醒道。 程璟撩开帐子,朝门的方向说:“你进来吧。” 得到了程璟的首肯,沈重阳才推了门,让人给他推进了房间。 他身后还跟着一些人,这些人都低着头,手里提着一个又一个的食盒,一人将桌子移到了床榻旁边,其他人将食盒里的食物一一放到了桌子上,便纷纷地退了下去。 挥退了身后推他的人,沈重阳转动着轮椅到了床榻边,轻声道:“我回来了,你饿了吧,出来吃些东西吧。” 程璟探出个脑袋,目光落到沈重阳身上,一下子就看见了他脸上的口子,不禁有些惊讶,“你脸是怎么了?” 沈重阳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冷漠神情,却又提起了若无其事的笑容,“不小心碰到的,”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美味佳肴,微笑地对程璟说:“过来吧,你应该很饿了吧,那糕点放了一夜,吃了可是要生病的,你的居然全吃光了。” 程璟垂下眼睛,应了一声,没有再追问那脸上的伤口。 他探出身子,沈重阳去沾湿了软布,捉住他的两只手,将他的每根手指连同之间的蹼也擦的干干净净,才给他递了一双筷子。 程璟接过筷子,目光落到桌子上的食物,发现都是极清淡的菜色,不仅有些失望,他想吃荤菜啊。 沈重阳看着他失望的脸,微微笑了起来,“这几日都吃油腻的,也偶尔吃些清淡的。” 程璟应了一声,下了筷子。 沈重阳也擦了擦手,拿了一双筷子,也开始吃了起来。 程璟看向沈重阳,慢慢停下了筷子,他移开视线,落到眼前的饭碗上,轻声道:“你这脸上的伤,和你外家有关么?” 沈重阳顿了顿,瞥了他一眼,垂下了眼,“为什么这么问?” 程璟踌躇着道:“你在这里过得这么不好,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沈重阳沉默,他放下碗筷,清俊的脸上面无表情,他平静道:“我还能去哪儿?我在这里的确举步维艰,但林家至少是我外家,即使对我再糟糕,终究会顾念些血缘之情,到了别处,你觉得我这样的废人,会过怎样的日子?” 程璟哑然无言,沈重阳注视着他那瑰丽如珍稀宝石的暗红色眼眸,继续道:“这个样子的我,处处受限,除了呆在瑜州,我还能去哪里?也只能呆在这里了。” 程璟沉默了,他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沈重阳碗里,“不说这个了,我们吃饭。” 沈重阳看着他,嘴唇扯了扯,勾勒出一个微笑,“池子我已经让人挖好了,不多时,就会让人打通到这屋里,到时候,你可以不用天天呆在这房间里。” 程璟夹菜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抬眼看了沈重阳一眼,“嗯”了一声。 沈重阳的目光落到他那低垂的眸子,一点点滑动,从眸子到鼻子到唇到脸,最后目光逃避似地落到了那琉璃般的耳朵上。 程璟鲛人样子的脸,能夺去他所有的目光,这样奇异的耳朵倒分不了他的心神,现在独独看来,却也非常美丽,就像一个流光溢彩的琉璃扇子,那扇骨部分尾端染着一抹淡紫,羞羞答答地像扇面延伸,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艳丽感,沈重阳一时看着了迷,他伸出了手,在程璟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捏住了他的耳朵,那柔软的触感让他手上用了些力气,揉了揉,然而没想到只这一下,程璟手里的筷子瞬间掉落到了桌面上,一抹殷红从脖子窜上了脸,那暗红色的眼睛短短时间里浸满了湿润的液体,惊人的漂亮,“你…………”他颤抖地想要说什么,但一串破了音的呻吟声迫不及待地从喉咙里溢出,他一下子软了身体趴到了桌子上,那身前的饭碗被他撞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 沈重阳微睁大了眼睛,浅色眸子里闪过一丝惊讶,一时也没放手,程璟颤颤巍巍地抬起手臂,手指无力地握住沈重阳的手臂,浸满水色而显得格外漂亮的暗红色眼睛看向沈重阳,微弱出声:“放手……” 沈重阳敛去了那丝惊讶,眸子暗沉地看着程璟那通红的脸,轻笑起来,“你反应怎么这么大?”说着,他又捏了捏那柔软的耳朵,那与琉璃一般晶莹剔透的耳朵也爬上了一层浅浅的绯红,就连那末端的淡紫也深了几分。 程璟的身体随着沈重阳的动作颤抖地越发剧烈,也越发没了力气,他喉咙里发出了含糊的呻吟声,那暗红色的眸子越发湿润,一枚细小的珍珠从他脸颊滑落,掉到了桌面上,又滚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沈重阳眸色愈发暗沉,他噙着让人望之生畏的笑容,手上的动作不停,一直揉捏着他的耳朵,另一只手伸出,轻抬程璟的下巴将他的脸抬了起来,看着他那仿若情动的样子,心口滚烫起来,“你怎么了,为何脸这般红?”沈重阳凑近了程璟,炽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那已经变得绯红的耳朵上,更让他颤抖了起来,他那只虚虚握着沈重阳手臂的手滑落了下去。 “你怎么不说话?”沈重阳直起身子,沙哑了声音,“是因为我摸了你的耳朵么?” 程璟没有回答他,实际上他也说不出话了,他的意识都像离他远去,暗红色的眼眸因为沈重阳的动作而涣散起来,嘴唇微张,颤抖着吐出了一串又一串的微弱呻吟,嘴角有晶莹的液体淌了出来。 沈重阳眼神已然变得非常可怕,他揉捏程璟那耳朵的手渐渐停了下来,“小璟?”他喃喃地唤了一声。 即使沈重阳的动作停下了,程璟依然对他的话没反应,沈重阳的手落到了他背后,轻轻地抚摸起来,手下是程璟柔滑得和黑缎子一般的长发,偶尔触碰到那莹白的脊背,那冰冷的皮肤却变得滚烫起来。 第32章 no.32离开(一) 沈重阳的手指被烫得微顿, 他撩开程璟脊背上的长发, 整只手掌抚摸了上去, 那滚烫的温度让沈重阳微惊, 眼里的暗沉都散去不少。 到底没让脑中精虫占了上风,沈重阳收回手, 两只手捧起了程璟的脸,“小璟?” 程璟睁开了眼睛, 含糊不清地说了些什么,手也好像有了力气一般轻碰沈重阳的手背,却又很快跌落到了桌子上。 沈重阳眼眸微沉,他伸手倒了一杯水,送到了程璟唇边, “小璟,喝点水。” 程璟侧过头, 躲开了那杯水, 抗拒地发出了一阵含糊的声音。 沈重阳一只手下滑,扭住了程璟的下巴,让他微张了唇, 另一只手端着那杯水对准他的唇, 就往下灌。 程璟挣扎着伸手想推开沈重阳的手,但实在是没了力气,便只能让沈重阳动作。 灌了一杯水下去,程璟喉咙里的含糊声音渐渐消失了,虽然脸上依旧通红, 但那微蹙的眉心却舒展开来了,沈重阳伸手摸了上了他的脸,也还是滚烫的。 沈重阳目光意味不明地落到那绯红的耳朵上,与程璟身上一样滚烫的心口渐渐冷了下来,再看程璟,只见他已经紧紧闭上了眼,呼吸平缓,竟是已经睡过去了。 沈重阳顿了顿,将他扶到了床上,抬手放下了帐子。 这个时候天已经大亮,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浅浅地洒落在地面上,就像光织的毯子。沈重阳转动轮椅到了窗口,他抬手推开窗户,虚虚地朝外面看去,这个时候正是牡丹盛开的时节,沈重阳很早就植了几种牡丹花和其他各色鲜花,这屋后已经成了一片花园,万紫千红百花争妍,他花重金买来的姚黄牡丹,金黄色的花瓣在阳光下像镀了一层金沙,显得格外光彩照人,这一开窗,清风徐来,将那股清冽却不浓烈的花香裹夹着送了进来,让人闻了心情不由得舒畅起来,身上的那股子燥热也消减了许多。 沈重阳看着几只在花丛里翩翩飞舞地蝴蝶,漫不经心地正要收回目光,然而窗台上的一枚印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沈重阳目光微凝,他伸出手指,轻轻地刮了一点那枚黑印子,放在手指之间捻了一下,凑到鼻尖嗅了一下。 是泥土的味道,这个印子,沈重阳眼里闪过一丝暗光,他的视线又落到那枚印子上,这个形状也像极了半边鞋印。 那个明显是从屋内出去的脚印,让沈重阳心生暴躁,他忍着要弄醒程璟质问他的情绪,另一只手取出一张帕子擦了擦手指上的脏污,便推着轮椅出了房门。 他面色阴沉地质问守在门口的两人:“我走之后,你们在房间里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那两人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儿,犹豫地出口道:“少爷走后,我们不知为何,睡意上涌,便小睡了一会儿......” 沈重阳脸色更阴沉了几分,他阴恻恻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一人硬着头皮继续道:“之后韩武便急匆匆地叫醒了我们,说是进了贼人......但小公子安然无恙,”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是属下看守不力,请少爷责罚。” 沈重阳移开阴冷的目光,开口道:“将韩武叫过来。” 那汉子立即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韩武便过来了,他一来,便面色沉重地将沈重阳请到了院子之外的一处空地上。 那空地上安放着一个草席,从草席与白布之间掉出来的手让沈重阳眼里闪过一丝厉色,“怎么回事?” 韩武脸上难掩古怪的神色,他掀开白布,退到了沈重阳身后,“少爷请看。” 沈重阳视线落到了白布下尸体的样子,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只见躺在白布上的是一具有些萎缩尸体,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呈现出一种旱土一般的龟裂痕迹,那痕迹颇深,却没有丝毫血迹渗出来,死者的脸上带着舒畅而满足的微笑,这笑容像是凝固在他脸上一般,即使身体冰冷死去多时,也依然没有散去,再一看他身下,那腰带已经丢失,裤子松松垮垮地挂在了腰间,衣角上有深色的濡湿痕迹。 韩武注意到沈重阳的目光,说:“当时,发现小四的时候,他的裤子脱在了不远处,连衣裳都解开了大半。” 沈重阳看着这具尸体,眼珠子没有半分的移动,过了许久,说:“屋里窗台上有脚印,不是他的,有人进了屋子。” 韩武面色微沉,刚想说什么的时候,沈重阳抬起手臂,对他说:“从现在开始,院子周围加三倍人手,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再进屋子了。” 韩武应是,沈重阳目光森冷地看着那具尸体,苍白瘦削的手指紧紧地捏住了轮椅把手。 ------------ 而这时的程璟,眉头又蹙了起来,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那眸色在阳光的映照下透出了几分微黑。 他看着头顶的帐子,浑沌的脑子慢慢清醒起来,他的手指颤抖起来,那种让人手脚发软的快意仿佛还残留在他的体内,以至于身体绵软,使不上劲。 程璟滑动着喉头,脸上的绯红已然消退,只还留下了一层浅淡的颜色,在那白皙的几近透明的脸上,却显得格外明显。 过了一会儿,程璟感到身上力气回来了一些,便撑着床榻,抬起了半边身子。 “你还行么?”耳边又传来了一阵微小的声音,程璟心有余悸地偏过了头,对上了那双狭长的眼睛。 眼睛的主人自然是那鲛人,他看着程璟,红色的眸子此时显出了几分冷酷的颜色,“你被诱导发情了。” 程璟喉头干涩,“诱导发情?” 鲛人表情冷漠,他注视着程璟那微发黑的暗红眸子,他没有解释程璟的疑惑,而是语气淡淡地说:“沈重阳已经发现了我,这次不仅可能带不了你离开,还可能将我自己搭进去,现在这院子里三层外三层,我也被困在了这里。” 程璟顿住了,他涩然开口:“你的意思是,我们走不了了?” 鲛人没说话,似乎是默认了。 程璟沉默,他移开落在鲛人身上的目光,脸色不好地伸出握成拳的手抵住了自己唇上,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的。” 仅是一会儿,他便想到了办法,他看向鲛人,道:“你不是可以变做别人的样子么?” 鲛人挑眉看他,程璟当他肯定了,便继续道:“到时候我叫门外守卫进来,你躲到背后敲晕他,然后假扮他的样子,我再闹闹说要吃烤鸡,让你下山给我去买,这样子你就可以离开了。” 这个办法程璟自觉天衣无缝,所以自觉不会拖累鲛人,脸上勉强露出了一个笑来。 鲛人看着他,红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他微勾起一边的唇角,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的确是个好主意,但恐怕越不过沈重阳。” 程璟脸色垮了下来,喃喃道:“那怎么办?” 鲛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移开了目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说。 “对了,我能知道你的名字么?”程璟小声问。 鲛人顿了顿,偏头看他,红色的眸子在阳光下显得通透如玉石,“焦兰,你叫我焦兰便可。”他轻声说着。 程璟念了一声,刚想说出自己的名字时,被焦兰拦住了,“程璟,我知道你叫什么。” 程璟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的?” 焦兰勾唇,“你猜猜。” “没意思,不猜。”程璟摇了摇头。 焦兰笑着,脸上那剩余的冷漠也散去了,他望着程璟有几分郁色的面孔,道:“我给你带了一样你喜欢的东西。” 说着,他从背后取出了一个匣子,递给了程璟,望着程璟的眼里带着沉沉的笑意,“你会喜欢的。” 程璟迟顿了一下,伸手接过了那匣子,细白手指轻轻拨开那扣子,打开了匣子,他看见里面的一排糯团,忍不住看了焦兰一眼,“这是什么?” 焦兰勾唇,笑了起来,他低声道:“当然是吃的,尝尝 吧,我亲手做的。” 程璟有些迟疑,没有下手。 焦兰眸光闪了闪,轻笑道:“怎么,你还怕我给你下毒么?” “怎么会,”程璟呐呐道,伸手捻了一块糯团子放进了嘴里。 他的表情随着糯团滑入喉咙,变得怔忡起来,他来不及看焦兰一眼,又伸手捻了一块糯团,放进了嘴里。 第22节 焦兰看着他将那一匣子的糯团全部吃光,还意犹未尽地舔舐着指尖的残渣,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吃么?”他问,狭长的眸子里透着柔和。 程璟盖上匣子,说:“味道很奇怪,但是很好吃。” “味道奇怪就对了,”他轻声说了一句,又眯眼笑了起来。 第33章 no.33离开(二) 程璟一怔, 将匣子递还给他, “什么意思?” 焦兰伸出两根手指夹过匣子, 放回了腰侧, 他漫不经心地哼笑道:“我在里面加了一些料,”他看着程璟变得紧张起来的脸孔, 笑意渐深,“比如白白胖胖的虫子, 黑色蜘蛛的腿,还有——” 程璟没等他说完,就捂着嘴巴,趴到床榻边呕吐起来。 焦兰顾忌到外面的人,勉强忍住了喉咙里要溢出来的笑声, 邪气的脸憋笑到有些扭曲,他伸出手拍拍程璟的肩膀, “我骗你的, 那些东西做出来的味道,怎么可能会这么好吃,你居然信了, 真的是太蠢了。” 程璟擦擦嘴唇, 脸色有些难看地看向了焦兰,他小声道:“以后我不会再吃你的任何东西了。” 焦兰:“你居然觉得我还会再给你东西吃么哈………” 程璟:“…………” 焦兰看着程璟无言的表情,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便已收敛了那有些夸张的笑容,“有没有觉得舒服一些?”他问。 程璟一怔,垂下眼睛, 过了一会儿,才道:“好一些了,你刚才给我吃的,是药?” 焦兰点了点头,鲜血一般的红色眼睛注视着程璟,带着意味不明的复杂,他低声道:“你的耳朵,不要轻易被别人碰,这会让你被动发情,没到发情期就发情的话,后果会非常严重。” 程璟小声地问:“会有什么后果?” 焦兰与他对视,眸光闪烁,“你不会想知道的,你只要知道,后果非常严重就行了。” 程璟看他那种似笑非笑的样子,一时失了好奇心,“只这一次,下次我不会让人碰了,”说着,他顿了顿,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盯住了焦兰,说:“你说了会帮我变回人的,你不会骗我吧。” 焦兰表情微凝,狭长的眼睛眯了起来,“当然……不会了……”他纯良地朝程璟笑了起来,语气里有种刻意拖长的慵懒。 “这就好,变回人我也方便很多……对了,你能让我从此避免变鲛么?你既然能让我变回人,应该也能让我不再变鲛吧?”程璟含着希翼的目光落到了焦兰身上。 焦兰哑然地看了他一眼,唇角笑容消失了,“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变鲛么?” “……不知道,为什么?”程璟倒是一直想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变鲛,但是想来想去,脑袋也是越来越乱,也就刻意地不去想它了。 “你是半鲛,”焦兰歪头上下扫视着他,又带上了并不真切的笑容,“半鲛半鲛,意思就是一半是鲛,一半是人,你的父母,必定有一方是真正的鲛人。” 见程璟听了他的话,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后,笑容深了一些,他继续道:“鲛人之貌,通常以雌性最美,雄性则是以凶猛丑陋为佳,若雄性鲛人与人类女子通婚,那么他们的后代必定容貌有亏,即使变成鲛人,那样貌也会优先选择父亲的样子,”说着,他的嗓音低沉了几分,红色的眸子注视着程璟的脸,继续道:“但若是雌性鲛人与人类男子的后代,则有完全不同的遭遇,他们人时外貌会偏向父亲一方,但鲛时,就会更偏向母亲——————” “看你这般模样,你的母亲,想必就是鲛人罢,雌性鲛人的美貌,即使化作人形,也少有人类女子可以媲美,除了人形难以控制,几乎可以不费丝毫力气地迷倒任何男人,当然付出的代价也是巨大的。” “你说的,都是真的?” 程璟的表情随着焦兰的话渐渐的变得迷茫起来,完全无法接受,他喃喃开口:“怎么会……?我母亲,她一直在孙家长大,怎么可能会是鲛人……” 他虽八岁没了母亲,但她的事情都是知道的,比如他母亲姓叔,名珍,是孙府老太太收养的女儿,从小就和父亲定下了娃娃亲,一到及笄,便与父亲成了亲,一年之后便有了他,母亲是鲛人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可能! 然而他思绪一转,抓住了脑海中一闪而过的记忆,他母亲的确生得极其貌美,即使是年幼的他,每次见到母亲的脸,也难移开目光,即使生着病,那张极美的脸孔也散发着一种夺目的光彩。另一处奇怪的地方便是她从来不出门,即使身体无碍的时候,也从不出门,每次父亲带他去见母亲的时候,都能听到母亲崩溃般的尖叫,然而父亲将他拉到母亲面前的时候,她又会马上恢复正常,如往常一般温柔地对他说话,那种包含爱意和柔情的目光,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中。 虽有奇怪的地方,但这并不是她是鲛人的理由,鲛人不是离不开水的么?且他母亲一直是以人形出现的啊,怎么可能…… “自然是真的,不过你母亲是鲛人只是一个可能,我也是猜测,这些先抛开不说,我想要告诉你的,不是这个,”焦兰红色的眸子里透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他低声道:“你想不再变鲛人是不可能的,这个只能压制,不可能消除,无论是怎样的半鲛,以人形出现时,就已经说明了他已经选择了做人,然而,还有被动的原因,半鲛一旦接触了钥匙,这种稳定的状态就会被打破,你已经接触过了钥匙,就不可能再回到稳定的人形状态了,你懂么?” “你说的钥匙……?”程璟喉头滑了滑,心里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是什么?” 焦兰停顿了一下,注视着程璟,轻轻地叹息了一声,道:“你还记得那种全身半透明的鱼吧?” “……记得,你说那个,是钥匙?”程璟脸色变得惨白起来。 焦兰刚想说什么,忽然像察觉到了什么一般侧过了头,红色的狭长眸子微眯了起来,程璟一看他这个样子,一时也没敢再问。 过了一会儿,焦兰才侧回了头,脸上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 “怎么了?”程璟问。 他看了一眼程璟,从怀里摸出一个玉瓶,递给程璟,轻声道:“喝下这个,我带你走。” 程璟有些吃惊,“现在?” 焦兰“啧”了一声,“别废话了,赶紧照我说的做,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磨蹭了。” 程璟接过那个玉瓶,打开塞子,握着瓶身摇晃了一下,从里面传来了浓稠液体与瓶壁碰撞的声音,他犹豫了一下,便仰起脖子将玉瓶里的液体全都喝完了。 焦兰伸出手,想阻止他,但到底没动,等程璟喝完,他夺过瓶子,语气有些痛惜,“你居然全喝光了,这是最后一份……” “这下你非跟我走不可了,不然我就完蛋了。”焦兰这么说着,将玉瓶放回了自己的怀里。 “只是干什么用的?”程璟问。 焦兰道:“可以让鲛人脱离水生活的药水,这么一瓶你知道值多少么?” “……多少?” 焦兰摇摇头,“说了你也不知道,反正你只要知道,这样小一瓶,价值连城。”说着,他顿了顿,“这个时间,应该差不多了,不会疼,就是会痒,你忍着些,别发出太大的声音。” 程璟没多大感觉,然而只过了一会儿,身上就开始发生了变化,一种从身体里透出来的痒意让他咬住了唇,他看向了焦兰。 “忍住,不要叫。”焦兰道。 程璟用手背挡住嘴巴,微蹙眉忍受这股痒意,尤其是身下,痒意越发明显,他忍不住探出手想去碰下身的尾巴,焦兰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手,紧紧地捏在手里,他那红色的眸子含着笑意,“忍住哦,如果你挠的话,身体会烂开。” 程璟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他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下身,随着那股让人难以忍受的痒意一阵阵地从身体渗出,下身的黑色鱼尾上的鳞片开始慢慢褪去,紧接着,那长鱼尾在一阵即使在白日里也稍显刺眼的白色光芒之中缩短,化为了两条白皙修长的两条腿。 程璟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些不可置信,这些已经完全超出他的想象了,他猛地抬头望住了焦兰,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那脸色染着激动的红色,焦兰一眼看透他心中所想,唇角勾起,“你现在这个样子,确定不先穿衣服么?” 程璟一愣,他低头一看,去掉了尾巴的遮掩,他现在可真的全裸了,他站起身,有些羞涩地遮挡了下身,就开始找衣服穿,在地上转悠了一圈,才想起之前的衣物已经毁一半脏一半了,沈重阳虽然给他备了其他衣服,但都不在这里,他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看向焦兰,涩然道:“我没衣服…………” 焦兰摇摇头,看了他一眼,转身撕下床单,抛给程璟,“用这个将就吧。” 程璟抓住那条绣着龙凤呈祥图案的大红床单,看了床单一眼,又看了焦兰一眼,最终咬咬牙,裹上了,“这样明显的颜色,不是更容易被抓到么?”他拢紧了床单,有些尴尬地看向了焦兰。 焦兰道:“谁让你连衣服都没有。” 第34章 no.34离开(三) 虽是这么说, 焦兰还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回身从床后找出了一个包裹, “这是你的吧。” 程璟抓着那红色的床单, 看着焦兰手里的包裹,愣住了, “是我的,怎么会在这里?” 焦兰说:“我看有人扔出来了, 就捡过来了。” 程璟呆住了,心知是沈重阳丢的,也就没说什么了,他伸手接过了包裹,里面有两套衣物, 一套是铁奴给他买的,另一套就是自己随便买的粗布衣裳, 他翻出了那套不起眼的粗布衣裳飞快地换上。 “现在你跟着我, 不要出声。”焦兰轻声道。 “我们怎么离开?” “我自然有办法。”他说着,那张脸在程璟眼皮子底下开始变化,只一瞬间, 便已经化作了另外一张颇为英俊的脸孔, 朗星双眸似含着得意地看向了程璟,“换张脸就可以了。” 程璟看着这一切的变化,这一天给他的震撼太多了,现在已然有些麻木,他近乎无动于衷地问:“那我呢?” 焦兰有些失望地撇了撇嘴, 啧道:“算了,不玩了,跟我来吧。” 说着,他伸手拉住程璟的胳膊,直往房门口走。 “你疯了,外面可是有人守着!”程璟压低声音说。 焦兰叹息了一声,他笑道:“外面已经没有人了。” 说着,焦兰推开了门,将程璟一把扯出了出去。 程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感觉焦兰依旧拉着他没有丝毫停顿犹豫地往外走,便又睁了眼,这一睁眼便看见房门外那两个汉子已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他们,你把他们怎么了?” “我使了些手段让他们昏睡过去了。”焦兰漫不经心地答到,动作已然开始急躁起来,“我们得快点了,沈重阳那边拖不了多久,慢了我们可都走不了了。”他语气也含了几分急切。 程璟尽力地跟上了他的步伐,他们走出了院子,焦兰之前说这里已经被层层包围了,然而现在这里居然连一个守着的人都没有,反而空荡荡的,程璟来不及奇怪,便一路被焦兰扯着手臂往山路那边走。 此时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焦兰也不说话了,他的步伐越来越快,捏着程璟的手臂的力度也越来越大。 跌跌撞撞地跟在焦兰后面,他没穿鞋,光脚踩在布满细碎石子的路上被硌得脸都有些扭曲,焦兰听着他的抽气声,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了他来不及掩饰的表情,视线下移,看了他露在长裤外的赤裸双足,表情凝住了,“你怎么这么蠢。”他叹息地说了一句,他松开握住程璟手臂的手,俯身抬起腿脱掉了自己的鞋子,丢到了地上,“穿我的,快点。” 程璟只犹豫了一下,便弯腰捡起那双黑色靴子穿在了脚上。 刚穿好鞋子,还没站直身子,就听见焦兰有些阴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倒走运的很。” 程璟动作一顿,慢慢直起腰,看见了前方的沈重阳,心里微惊,原因无他,只因此时的沈重阳脸色灰暗难看得像个死人,他那白色的衣裳上浸染着一些深色暗红的血迹,看着竟是从衣裳里透出来的一般,程璟想问什么,但像想到什么,极快地看了一眼焦兰,心里已是跟明镜一般清楚了。 沈重阳没有看程璟,他轻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沈重阳的声音里透着一种冰冷的寒意,然而仔细听,这声音却有一点点的颤音。 焦兰背对着程璟挺直地站在原地,他听了沈重阳的话,不禁笑了起来,顶着这样一张剑眉星目的英俊脸孔,那笑却充满着一种邪气诡谲,隐隐含着一种阴毒,“为何这么问?”他语调是不同与表情的轻柔。 沈重阳抬手制止了要上前的人,他的目光如刀子一般钉在这个和死去的韩武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上,脸色越发灰暗起来。 时间倒回两刻钟之前。 沈重阳看了小四死去的异状,心里已经有了几分不妙,他加了三倍的人手,团团护住这处院子,自觉已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然而没过一会儿,韩武便满脸恍惚地过来禀报,说他捉到了一个鬼鬼祟祟在山下转悠的人,那人长的非常可怖,脸上血肉消失了大半,都露出了森森白骨了却还能说话,朝他叫骂,说到这里,韩武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丝的惊恐,他继续道:“小四的那根腰带被他抓在手里把玩,怕他就是害死小四的凶手,只是不知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沈重阳听了,虽知韩武不会骗自己,却也半信半疑,然而无论是不是真的,这个人都不能带到跟前,这边人多眼杂,若那人长得真的如此可怖,倒会乱了人心,他思来想去,便问:“那人现在在哪儿?”韩武也是知事的,立马道:“属下只是将那怪物捆着,扔到了一处草丛之中,不会被人发现。” 沈重阳只思忖了一下,便道:“你带我去看看。” 韩武应了一声,转到沈重阳身后,推着轮椅就往他所说的地方走。 过了一会儿,到了韩武所说的地方,却没见到那草丛里的人,他目光落到了那毫无碾压痕迹的草丛之上,确认地问:“是这里?” “是,”韩武大步走上前,倾斜身子看了一眼草丛,语调奇怪道:“奇怪,怎么消失了。” 沈重阳皱眉,抬头望住了韩武。 韩武与他的目光对视,那俊朗的脸孔上浮现了一个略微有些扭曲的笑容,“哎呀,我错了,瞧我这记性,这不是在这里么!”他低笑着说,手搭在了腰上,摸住了腰间的刀柄,在沈重阳暗沉的目光中慢慢抽出了刀。 沈重阳手指猛地握紧了轮椅的把手,开口:“韩武,你想干什么?” 韩武眯眼笑了起来,“看不出来么?”他反手提起刀柄,对准了沈重阳,银色的刀尖在阳光下流动着刺眼的光,“看不出来也没关系,你很快就会知道———”他轻声地说着,小臂一挥,在阳光下散发着凛冽寒光的刀尖迅猛地朝沈重阳胸膛上刺去。 沈重阳眼睁睁地看着那刀朝他而来,躲是决计来不及了,然而就在那刀快要刺进他胸膛里时,就见韩武极快地伸出一只手,抓住了挥刀的右臂,刀尖在离沈重阳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薄薄的刀片颤抖着发出了颤鸣。 沈重阳慢慢抬头,看见了韩武那张憋红了带着些许惊恐表情的脸,他动动嘴唇想说什么的时候,那表情又一变换,像是换了个人一般露出了烦躁的表情,他“啧”了一声,松开了握住右臂的手,抬起刀在手掌上拍了拍,没有给沈重阳任何反应时间地提刀给他开了一个血口子。 沈重阳抓着那一小截已陷进身体里的刀,目光冰冷而平静地道:“你不是韩武。” 第23节 韩武冷笑地抽出了刀,另一只手交叠着握住了那只已经有些颤抖的手,道:“你很聪明,但没用了。” 说着,他双手握着那柄刀,冷酷的目光在沈重阳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划过,慢慢地举起了刀,就要砍下沈重阳的项上人头,然而只是一瞬间,他便失去了对这个身体的控制。 沈重阳看着韩武脸上的表情再次变化,变做了一种深切的复杂,“属下该死,属下罪该万死。”一字一句地说完,他深深地看了沈重阳,眸子里的迟疑散去,透出一种决然的坚定,他高举的刀没有放下,而是反手一转,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沈重阳瞳孔猛地缩小,他虚虚地伸出了手,却没有出声阻止,这几番变化看在他眼里,再蠢的人也能瞧出了几分端倪,他目光看似平静实则胆寒的看着韩武的尸身,知道此事已是处处透出着一种荒谬感。 然而没等他转动轮椅回去,就遇见了下山的护卫,一通气便知道了有人假冒韩武让他们下山来寻自己。 现在真切看到和韩武长得分毫不差的人,沈重阳心里生出了深深的忌惮,没有包扎伤口让他脸色很是难看,他注视着男人,没有理会他的反问,“你的目标,是他?” 焦兰回头看了一眼程璟,对沈重阳纯良笑道:“对啊,我要带他走。” 沈重阳咳了一声,目光从焦兰身上移到了程璟的脸上,“你要离开我,跟他走?”他的声音冷硬的像块石头,他阴沉的眼神投射在程璟身上,带着一种让人难以呼吸的压迫感。 程璟看了一眼焦兰,呐呐的说不出话来,焦兰抢先一步道:“他自然是要与我走的,你若聪明,就让我们离开,不然我动起手来,谁死谁伤都说不一定。” 沈重阳浅色的眸子里盛满了厉色,他没有与焦兰说话,他望着程璟,低声道:“回答我,程璟。”他直呼了程璟的名字,声调里已然带着刀子一般的冰冷。 程璟被他的目光刺得脸都疼了起来,他飞快地看了沈重阳一眼,轻声道:“我想回去。”声音有些虚弱,羞愧和紧张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知道他说的这句话无疑是违背了他之前的承诺,但是现在解释的话也说不出口,他心里明白那所谓的解释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沈重阳沉默了,许久,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声音虚弱了下来,他抬眼再朝程璟看去,浅色的眸子泛起了一层漠然,“我高估你了,程璟。”他轻声地说了这么一句。 第35章 no.35焦兰(一) 程璟慌张抬眼看向沈重阳, 沈重阳与他对视, 一字一顿地问:“我在问你一遍, 你真的要和他走?”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凉意, “回答我。” 焦兰牵住了程璟的手,那双星辰般明朗的双眸看着程璟, 轻声道:“不要答应他。” 程璟迟疑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他看向沈重阳,说:“我要跟他走。”虽然气依然很虚,但不乏肯定。 沈重阳沉默了,他垂下眼眸,像是疲惫至极地拖长了嗓音, “算了,你走吧, 既然留你不住, 我就不强留了。”他这么说着,摆摆手,让身后的护卫退到了一边, “你们走吧。” 程璟不敢相信沈重阳真的这般简单就让他离开, 他视线落到沈重阳身上,因他那低垂的脸上,所以并不能看清他的脸,他肩膀上的一片红色也刺痛了程璟的眼睛,他心里的愧疚感愈浓, 但仍然决定离开,无论怎么说,他也并不应该继续留在这里了。 程璟朝焦兰示意,焦兰心领神会地拉着他往前走,快要走过沈重阳身边时,程璟停下了脚步,他喊了沈重阳一声,道:“我会让你回来的。” 沈重阳一顿,冷笑起来,“说这些,你是在可怜我么?” 程璟无言以对,他仓皇地移开了目光,“我走了。”他急急地说了这么一句,上前几步跟上了焦兰的步伐。 看着程璟和焦兰离开的背影,沈重阳面无表情地摊开一只手,一把弓与一支箭放在了他的手掌心,他握起弓,上箭,拉满,剪头在程璟和焦兰背后转了转,最后对准了焦兰,他目光冷凝,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拉满了的弦已经不堪受累般发出了声声哀鸣,沈重阳却没有放开这箭,只在这瞄准的时间里,诸多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遍,让他慢慢冷静下来,他无法确信这个妖物是否真的会死在这一箭之下,他不敢赌这个可能,他的胜算在这妖邪的手段下几近于无,虽然对方只有他一个人。 沈重阳慢慢地放下了弓,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轻声道: “跟着他们,绝对不要跟丢了,另外,封锁城门,无论是谁都不能放出去。” “是。” —————————————————— 程璟跟在焦兰身后,成功地下了山,他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欢畅,重重压在他心头的羞愧与涩然随着这一刻,已然变得不再沉重了,他想自己实在是有些没心没肺,竟然这么快地就开始开心起来,明明之前再次伤害了沈重阳。 程璟将这些事全都丢到了脑后,他快乐的几乎要叫出来,然而他像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的雀跃消失了,变成了淡淡的忧虑,“我们现在怎么离开?”他会这么问完全是因为瑜州有戒严,若不拿出证明来,他们是不可能用其他手段出城的。 “别担心,有人会来接我们的。”焦兰这么说着,朝程璟安抚地笑了笑。 程璟听了他的话,松了一口气,他很快地想起了别的事,“我们出了瑜州,就分开吧。”他对焦兰说。 焦兰一顿,星目半眯,“为何?” 程璟道:“我觉得沈重阳这般轻易让我们离开有些奇怪,他好不容易将我带到了这里,怎么会就这样让我走。” 焦兰听了,轻轻地叹息了一声,说:“恐怕不行,我快坚持不住了,精力消耗得太快,怕是一天时间就会被落回原形,我需要你的帮助,而且,你这个样子也维持不了多久,药效一过,你会再次变成鲛的形态,若离了我,你恐怕…………”他顿了顿,“你恐怕只能永远保持这种形态了。” 程璟一听,慌张起来,“那我跟你一起?” “对,你不仅要跟我一起,还要寸步不离地跟紧我,我们最好在我变回原形之前赶到有河的地方。”焦兰说到后面便压低了声音,他看了一眼四周,走了这般久,已经快了,他便停了下来,原先俊朗英气的脸开始扭曲,极快地变做了一张娇俏清秀的脸,那高大的身材也节节缩短,直至到程璟肩膀处才停下,最奇异的是他身上的那身衣物,也随着变小,深色的布料在阳光下流动着浅淡的光辉,竟慢慢地褪去了深蓝的颜色,变成了清浅的淡紫色。 这下出现在眼前的,完全就是一个秀丽的少女,程璟彻底折服了,这种变脸也就算了,变身材变声音,简直完全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你这样……”完全就是防不胜防啊…… “什么?”焦兰歪头开口道,漂亮的杏仁眼里盛满了俏丽天真的神色,连那嗓音也和少女相差无几。 程璟已经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呐呐道:“没什么。” 焦兰也不在意,他没有再去拉程璟的手,反而还和程璟拉开了一些距离。 他们走到了瑜州城大街之上,因着他们出众的外貌着实引来了不少瑜州女子的注意,然而只看了一眼,便纷纷不感兴趣地移开了目光,她们虽会关注相貌绝佳的人,但更加看中体格与似虎如狼的凶猛气势,这两点,都是瑜州城外男子少有的。 程璟因着她们刺眼的目光而感到紧张,随后却又因她们轻蔑的眼神而有些不适,他转移注意力一般地对焦兰道:“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等人。”焦兰说了一句,回头看了程璟一眼,“跟紧我,眼睛别乱看,这里的人很爱挑衅,小心被人找上。” 程璟一听,呼吸都屏了一瞬,他应了一声,双眼紧紧地盯着焦兰的后脑勺,视线也不敢乱飘了。 走了这么一会儿,便看见前头有一辆马车,焦兰顿了顿脚步,轻声说了句“跟上”,便加快了脚步向马车的方向走去。 到了马车前,却不见林平,只有林平的小厮守立在一旁,看见了焦兰,便开口解释道:“大少爷被老爷关了禁闭,便叫我来送送焦兰姑娘你。” 焦兰一听,脸上恰适时宜地流露出诧异担忧的表情,“林公子怎地会被关了禁闭?” 那小厮道:“一时惹了老爷生气,没多大要紧,焦兰姑娘你先上车吧。”说着他的目光落到程璟身上,问:“这位就是你的亲戚?看着很年轻啊。” 焦兰点了点头,笑道:“他是我表哥。” 小厮眼里流露出一丝可惜,表哥表妹的关系一向不同寻常,这般千里迢迢地过来瑜州找表哥,想必是有些其他意思,亏他还觉得这个姑娘能和自家少爷发生一段什么,毕竟这几天,少爷对她千依百顺处处照顾,那一副开窍了的样子,还让他暗自欣喜,没想到都是白费劲,人家姑娘的一个表哥蹦出来,基本没戏了。 焦兰踩着梯子上了车,转过了身子对还在车下的程璟道:“快上来。”说完便进了车。 程璟上了车,进去车里一看,见车上还放着几碟子解渴的瓜果凉茶,不禁眼睛都亮了起来。 焦兰注意到他的目光,嗤笑了一声,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指将碟子推向了程璟,“吃吧。” 程璟在他身边坐下,坦然地伸手取过碟子上的甜瓜,开始吃了起来。 车开始晃动起来,车里也铺着一层软软的毯子,倒也不会觉得颠簸,程璟边吃边看着焦兰,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到了他胸前,见那处形状微鼓,不禁停顿了一下,那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 焦兰似发觉了他的目光,忽然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怎么?” 程璟摇摇头,“没事。” 焦兰垂下眼睛,没有再看程璟。 程璟吞下口中的甜瓜,只觉得口齿都清甜了起来,他问:“你不吃点么?” “不用,你吃吧。”焦兰这么说了这么一句。 程璟感到他似乎有些焦虑,以为他在担忧变回原型,便出声安慰道:“你不是说还有一天么?这还早呢,一天时间足够找一条河了。” 焦兰愣了一下,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的确。” 他笑着笑着像没了力气一般弯下了唇角,他撩开窗帘,探出半个脑袋朝前看了一眼,已经快接近城门了,然而城门已经紧紧地闭合上了,焦兰还眼尖地看到了有沈重阳身边护卫打扮的人在前面守着。 焦兰猛地甩下帘子,轻轻地咬了咬牙,眼底浮现出一丝深切的急躁,他看向了程璟,道:“如果第一次你跟我走,就不会这么多事了。”说着,叹了一口气,不等程璟说些什么,便又继续道:“我怕是没有一天的时间了。” 他看了程璟一眼,脸上的肌肉抖动着变做了另外一张脸孔,他看着程璟道:“等会儿你藏好了。” “……藏哪里啊这车上————” 焦兰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只要好好呆在车上就可以了。” 说完,对程璟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伸手将他推到了最里面。 他刚做完这个动作,车便被拦了下来。 车外,一个身材高大的士兵看到小厮,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他笑道:“这不是福顺嘛,怎么着又要出城啊?” 福顺看这城门紧闭的架势,有些奇怪,“这是怎么了?为何关上了城门?” 士兵眼里闪过一丝不耐与嘲讽,他瞥了一眼旁边的护卫,道:“有人说有逃犯要出城,便让我们紧急关了城门,这大白天的,谁家不用做生意,外边的商队也一并拦在了外头,嗤。” 口气之中竟全无尊重之意,这让旁边的护卫很恼火,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涨红了脸站在了原地。 这瑜州的风气向来如此,只看重武力,当年林家遭贬到这儿,即使身负官位,又有瑜州的一部分管理权,也经常遭到各方势力的欺凌,这儿的人不在乎你是什么官,这种形式上的意义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最不能理解的,反正天高皇帝远,即使搞掉了林家,还怕朝廷有人过来找麻烦不成,颇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就在林家被吞食的元气大伤的时候,瑜州一个颇有些势力的帮派头子的女儿瞧上了林家老大的儿子林其宗,吵着要嫁给他,虽说林其宗那身子骨不符合瑜州人的审美,但那皮相是真真的好,即使是大老爷们见着了也移不开眼,那头子去见了那林其宗,觉得除了那个子比女儿还矮一些,身子比女儿还瘦弱了些,其他都还好,至少还是世家子弟,脑子肯定也好使,加上心疼女儿,便允了这婚事。这亲一成,林家便没人敢动了,虽然憋屈这门硬结的亲事,但它带来的好处却也是实打实的,便也消了这几分不满。 现在的林平便是那林其宗和头子女儿的孩子,这么多年以来,他们就育此一子,那头子也颇为宠爱这个外孙,却没成想,林平虽长了瑜州人的模样,兴趣爱好却像极了林其宗,喜欢读那没用的书写那没用的字,最近还迷上了作画作诗,经常出城寻找灵感。 士兵对林平自是友好的,不仅因为他的外公,更因为他的外貌,自是感觉找到一些属于瑜州人的地方,但除了对林家大房有优待以外,其他人只是顺带,他们依然看不起这些从外面过来的异乡人。 福顺顺着士兵的视线看向了护卫,看他身上那熟悉的服饰便知是沈重阳的人,他知道自家少爷是有些怕沈重阳的,虽不知为何,但他自是能不惹对方就不惹对方,于是好声气地对那护卫说:“我家少爷要出去一趟,能否通融一下。” 护卫脸上的红消减了些,他看了一眼车,说:“能让我看一下车里的人————”话还没说完,他便见从车里探出脑袋的林大少爷,那脸上的不耐烦清晰地像要马上炸开一般,护卫咽下了剩下的话,看向了福顺,“自是可以。” 福顺朝士兵示意,“劳烦开一下城门。” 士兵应下,开了城门。 福顺轻甩鞭子,赶着车出了城门。 焦兰松了一口气,又变做了少女的模样,坐了下来。 “这便出来了?”程璟轻声道。 焦兰看了他一眼,“幸好没浪费太多的时间。” 程璟说:“那你现在感觉如何?” “还好,”焦兰这么说着,那额角却渗出了一层粘稠的液体,他伸手摸了一下,眼角的焦虑更盛。 程璟看在眼里,轻声问:“有什么我可以帮上忙的?” 焦兰顿了顿,目光落到了他身上,杏眼微眯,一副思考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我现在的确需要你帮个忙。” 他这么说着,视线落到了茶几上的一把精致小巧的匕首上,这个匕首是用来切瓜果的,上面还沾染着粘稠的瓜汁,焦兰伸手摸过了这把匕首,目光落到程璟身上,嘴唇勾了起来。 第36章 no.36焦兰(二) 焦兰凝视着手上那把匕首许久, 才目光飘忽地看向了程璟, “你喝下了一瓶的念真, 给我一些你的血, 便能再撑些时日。” 程璟的目光落到焦兰手里的匕首,喉头滑了滑, 目光闪烁起来,“怎么给?”他是极怕疼的, 想着那匕首划开自己皮肤的场景,他全身都有些僵硬了。 焦兰笑了起来,圆圆的杏眼微眯着,潋滟得像含了一汪春水,“你怕?” “不……怕。”程璟顿了一下, 视线从那匕首上移到了焦兰的脸上,流连地看着他那张珠辉玉映娇艳欲滴的少女面孔, 慢慢地伸出了手, “你来吧,不过要轻一点。”他小声地说。 焦兰收敛了笑容,他看了程璟一眼, 伸手托住了他那只手, 两根手指捏着那匕首薄薄的刀片,凑近,“我会很轻的……”他喃喃地说了这么一句,手指往那白皙的腕子轻轻一转,那刀片便在上面留下了一条血痕。 程璟看着手腕上的伤口, 并没有多大的痛感,他刚想说什么,便见焦兰手指间的刀片滑落,掉到了毯子上,焦兰两只手抓住了程璟的手,那红润的嘴唇贴上了他的手腕。 程璟只感到了一阵冰凉湿润的触感,那一丝痛意在这样的触感下放大了几分,又带着一些痒意,焦兰微凉的舌头舔舐着伤口,用力地吸吮,吞咽血液的声音在小小的车内响了起来。 第24节 程璟看着一些红色的液体从焦兰的唇边溢出,顺着白皙的腕子流淌而下,滴落在黄色的毯子上,晕出一朵红色的花。 半晌,焦兰才停了下来,他微微抬起身子,目光落到程璟那只手臂上,再一俯身舔掉了那溢出的血,做完这些,他抬眼看向了程璟。 程璟与他对视,发现他的眼珠子已经变成了通透艳丽如宝石的红色,“现在可以了么?”程璟问道。 “可以了。”焦兰直起身子,伸手从怀里取了一个瓶子,牙齿咬开瓶塞,细长的手指捏着瓶身轻抖着倒出一些黄色的粉末在程璟的又溢出鲜血的腕子上。 程璟看着他给自己上了药,又撕了一条布条给他绑上,才道:“但你怎么不高兴的样子。” 焦兰动作微顿,望住了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其实我有些事瞒了你。” 程璟诧异地与他对视,心里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你瞒了我什么?” 焦兰给程璟绑好布条,坐直了身子,细长的手指紧握着放在膝盖上,难得地有些踌躇犹豫,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有两个哥哥,”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在程璟脸庞上划过,红色的眸子里透着一种兴奋与焦虑混杂的情绪,“带着你,被我哥哥们发现的话,可能会有些麻烦。” 程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小心翼翼地问:“他们讨厌人?” 焦兰抿唇,目光闪烁,“他们不讨厌人,相反,他们很喜欢人…………”他声音轻柔得透出了些颤音。 “那你说的麻烦是什么?”程璟喉头滑了滑,手指紧张得握在了一起。 焦兰忽然伸出手,捧住了程璟的脸,那比花还娇艳的美丽脸庞凑近程璟的脸,一双水波粼粼的眸子盯着程璟,红唇离程璟很近,程璟在他这样的盯视下慢慢红了脸,“你干什么。”他呐呐地说着,伸出手盖住了焦兰上半张脸,将他推远了些。 焦兰那被遮住了半张脸,手也没松开,那红润嘴唇勾起了一个弧度,“也许我的哥哥们会喜欢你的,”说着,他那捧着程璟的手顺着他的脸滑下,退了开去。 “二哥脾气很好,很温柔,所以二哥很好相处。”焦兰轻轻地说,“麻烦的是我的大哥,他的脾气很糟糕,你可能受不了他,但千万不要忤逆他…………” 程璟一时觉得怪异极了,他打断了焦兰,说:“焦兰,你这是要带我回你家么?” 焦兰眨了眨眼睛,道:“为什么这么问。” 程璟说:“能不能不见你的那些哥哥?既然有麻烦的话,不是不见更好么?况且我只是想解决变不回人的事情,不用这么麻烦吧。” 焦兰遗憾道:“恐怕不行,”他看向程璟,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停顿了一下,那红色的眸子渐渐地沉淀了一圈的深色,娇俏的少女嗓音已然变做了清亮的男声,“因为我们和阿兰共用着一个身体。” “焦兰”看着程璟被惊吓得往后退去,温柔笑了起来,“所以怕是无法避免了。” 程璟喉头滑了滑,他的心跳仿佛要从胸膛之中跳了出来,他的视线落到“焦兰”变得完全不同的表情神态上,听其说的话,心中荒谬极了,“你不是焦兰?”他试探着问,心里却慢慢划过了焦兰是不是疯了的结论。 “焦兰”道:“我是焦兰的二哥,你可以叫我焦晏。”这般说着,他的视线落到程璟脸上,神色之间有些复杂。 程璟没有注意他的表情,他听到他的回答,心里的荒谬感愈重,但之前发生的种种神奇的事让他的接受能力高了很多,“那焦兰呢……”虽然并没有全信他,但言语中已经接受了他这个说辞,程璟也没有去问他们为什么会共用一个身体这种神乎其神的事情,他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还是不问为好。 焦晏道:“他累了,回去休息了,这一段时间都不会出现了。” “那我怎么办?他答应过我的……” “这个不用担心,他会的我自然也会。”焦晏安抚他。 程璟只觉得越来越麻烦了,他猛地抬眼望住了焦晏,问:“能不能尽快帮我,我想快些回家。” 焦晏微张了唇,刚想说什么的时候,车一个摇晃,慢慢停了下来。 “焦兰姑娘,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福顺大声道,“这里便是抚州地界,你们往前去些,便能看见抚州城,这一段路我就不送你们了。” 焦晏与程璟对视一眼,便心照不宣地撩开帘子下了车。 与福顺告别后,焦晏站在路上,望了远处的抚州城门一眼,说:“抚州城外有一条汇入南海的江河,离这里不远,你跟我来。” 焦晏看了一眼天空,轻声道:“我们得快些。” 说着,焦晏伸手拉住了程璟,却被程璟一下子挣脱,焦晏微怔,看见程璟略有警惕的眼神,唇边漾开一抹带着歉意的笑,“抱歉,我鲁莽了。” 程璟顿了顿,道:“走吧。” 焦晏应了一声,率先走到了前头。 程璟跟在他后面,看着焦晏少女的身形,心里的焦躁愈盛,他吸了一口气,上前几步,与焦晏并行。 走了没多久,果真看到了一条河。 焦晏停住脚步,偏头望住程璟,唇边是淡淡的微笑,“到了。”他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说完,他偏回头看着水波粼粼的河面,大步向前,踩进了水里。 程璟站着没有动,他看着焦晏整个人都淹没在水中,水花在他沉没的地方四处溅开,水面也像沸腾的开水一般泛起了一阵的泡泡,程璟上前几步,喊了一声,“焦晏?” 随着程璟的声音落下,那激荡的水面渐渐平缓下来,焦晏慢慢从水中潜出,他那沉淀着暗色的红眸在阳光下折射出不那么纯粹的光彩来,他和焦兰是一样的脸孔,但脸上少了几分焦兰的邪气,虽然那五官依旧是拥有着摄人心魄般的惊人美感,但是那种扭曲感却在他柔和的表情上消减了很多,变得毫无攻击性,他看着程璟,唇边是温柔的笑容,“过来吧。”他伸出一只长而苍白的手臂,蹼爪一般的手朝程璟招呼道。 程璟的目光在空气中与焦晏对上,现在分明有些炎热的天气,但看着焦晏,却觉得通体清凉,“你会帮我的,对么?” “当然,”焦晏微笑着,那柔和美丽的脸孔就像一个遥不可及的梦,程璟仅是迟疑了一下,便和他一样踩进水里,一步步朝他走去。 焦晏笑了起来,尖利的牙齿在红薄的嘴唇中若隐若现,“快些。”他轻声催促着,向前游了一段距离,到了程璟的眼前,他长臂一伸,拉住了程璟的手腕,没有给他挣脱的时间,将他一把整个人扯进了水中。 微凉的河水瞬间包裹住了程璟的全身,然而没等他挣扎,焦晏就放开了他的手,双臂紧紧地缠上了程璟的身体,不让他动弹。 喝下了念真化为人形,全身碰水便会恢复鲛身,只是鲛变人是痒,人变鲛是痛而已,焦晏紧紧地抱住程璟的身体,很快地就察觉到了他全身颤抖起来,原先有力地挣扎也渐渐被削弱。焦晏目光落到他的脸上,看着他张着嘴痛苦不已的模样,怜惜地用额头轻抵在他的额角,安抚道:“很快就好了,忍一忍。” 程璟的双腿在水中化作了一条纤长柔韧的鱼尾,因那连绵不断的痛意而在水中剧烈的摇摆,随着变回鲛身他的力气也跟着回来了,他的挣扎让焦晏苦恼起来。 焦晏在兄弟三人力量是最弱的,身体状态也是最差劲的,若是人时的程璟还好,他尚且能控制,然而鲛时的程璟,却让焦晏吃不消起来。 他的安抚已经没了作用,程璟双臂很快地挣开了焦晏的手,颤抖着抱着肩膀蜷缩起来。 第37章 no.37焦兰(三) 焦晏立在一旁, 看着程璟失声地嘶吼却发不出声音, 因剧痛在布满软沙的水底翻滚, 搅浊了周遭的水, 焦晏俯身上前,在那已经被弄的混浊的水里摸索着程璟, 不一会儿,便摸到了他颤抖着的尾巴。 他的两只手都往上, 摸到了程璟已经平缓下来的胸膛,便低下身子抱住了程璟。 清晰的血腥味钻进了焦晏的鼻子里,他动作一顿,将程璟抱了起来,远离了那处混浊, 他的目光落到程璟的身上,见那上面细碎的伤口, 轻轻地叹了一声。 念真效果遇水便会消失, 且皮肤会变得异常柔软、脆弱,他制住程璟也是为了避免他在哪里磕到碰到,也幸好这里只是在河里, 要是在海里, 说不得会引来什么东西。 焦晏的目光落到程璟睁开的眼睛上,轻声问:“你还好么?” 程璟眼珠子微微转动,似乎还没从刚才的剧痛之中走出来,在焦晏说话半晌之后,他才慢慢清醒过来, 他一清醒,就看见自己躺在焦晏怀中,他不适地伸手要推开焦晏。 焦晏见他动作,便主动地放开了他。 程璟承受过疼痛的身体是虚弱无力的,焦晏一松手,他不稳地晃了一下,焦晏连忙伸手扶住了他,“别逞强,我扶你吧。” 程璟看向他,疑惑地问:“为何我会这么痛?” 焦晏目光落在他脸上,轻声道:“这是念真的效果,喝了念真变人,变人期间全身发痒,若挠的话,会轻易地挠烂身上的皮肤,若遇水变鲛,全身剧痛,身上的皮肤会异常柔软脆弱,轻轻一碰就会造成伤口,不过别担心,等念真的药力散去,你身上的这些伤就会很快愈合。” 程璟听了,低头看了一眼身上,果然看见很多伤口,然而给他带来的痛感几近于无。 程璟的视线慢慢移到了焦晏身上,“现在能帮我了么?焦兰说过会帮我,让我避免一辈子都是鲛人无法变回人形。” 焦晏沉淀着暗色的红眸闪过一丝复杂,他看着程璟欲言又止,最终只道:“我会帮你的,不过,你得跟我一起去南海,南海往东有一处黄金谷,黄金谷的主人叫药婆,她有很多奇药,比如让我们化人的念真,便是她做的,她也许有办法让你稳定人形,从此不再变鲛。” “那远么?”程璟问。 “远,但是我们鲛人的速度很快,顶多十天,就能到达南海。” “十天……?!”程璟震惊地叫出了声,“那来回岂不是要二十天?” 焦晏微笑起来,“要跟我去南海么?” 程璟犹豫了一下,说:“要。” 焦晏摆动鱼尾,朝前游了一段,侧身朝程璟摆手,“跟着我。” 程璟应了一声,努力控制那久久不用的尾巴,轻轻的摆动着游了起来。 他跟在焦晏的后面,焦晏那鱼尾比他粗壮得多,墨绿的颜色在阳光下摆动,显得颜色深浅不一,漂亮的让他移不开眼。 焦晏注意到他的停顿,便回身看了他一眼,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紧盯着自己的尾巴,便停住了动作,程璟没想到他忽然停下了,一下子撞上了焦晏的腰。 焦晏拉起他,好笑地问:“做什么这么心不在焉。” 程璟道:“没做什么。” 焦晏那沉着暗色的眸子看着程璟,唇边含着温柔的笑,“不要分心,若速度慢了,那可要十天往上了。” “嗯”,程璟应了一声。 焦晏伸出一只手,看向他,“我拉着你,或许速度会快些。” 程璟犹豫了一下,便将手放在了焦晏的手掌上。 焦晏朝他安抚一笑,手指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粗长鱼尾快速摆动起来,拉着程璟飞快地游了出去。 这一路上他们很少停歇,几乎是日夜兼程地游往南海。 这一路程璟领略到非同一般的场景,他能看见各种各样地散发着光芒的海里动物,在这像块宝石的海底,璀璨的像明珠,耀眼似太阳,然而焦晏告诉他,这样散发着光芒的美丽动物,反而活着的时间很短,他们发着光,吸引着其他会被吸引的动物,若被吸引来的是它们可以吃的食物,便会突然暴起,将吸引来的食物吃掉,但如果来的是不可能将其吞下的庞然大物,便会安安分分地做个花瓶,甚至是做玩具也没关系。 这样说着的焦晏伸手触碰了一下被他限制在身前的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动物,那动物果然一动不动地随着他的动作偏离了原来的位置。 焦晏撕下一片鱼肉,轻轻丢开,丢到了不远处,白色的鱼肉在水里漂浮着触碰到了另一只动物,那只动物从金色光团之中伸出了一只触角,触碰了鱼肉,像是摸索的差不多了,它收回了触角,一团朦胧的光中,程璟看到了一排黑色的牙齿,它撕扯着那片鱼肉,很快地将鱼肉吃了个一干二净。 焦晏朝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伸出手,用手指关节推开了身前那只动物,推离自己所在的地方,只见那只动物像是知道了自己脱离了危险一般,开始伸展出许多触角,极快地扎进了自己族群之中。 焦晏微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将手里的鱼肉递给了程璟。 程璟的扑鱼能力依旧差的要命,但是焦晏每次都会捕够足够的食物,除了自己吃,就是分给程璟。 海中的各种各样的鱼也绝非他吃的那些河鱼可以媲美,这些日子,倒还让他变圆润了一些,尖尖的下巴也多了几分肉感。 程璟吃完了焦晏给他的鱼,就开始继游。 除了各种各样美妙的动物,程璟也见识过了像另一个世界的水底世界。 他有一次和焦晏扎进了一个金色的世界。 那里是从海底长出来的金色水草,他们纠结着形成一条粗壮高大如树一般伸出海面,这样一条条的金色植物,仿佛就是海底的树,这一片便是海底的树林,因着温暖的颜色,程璟竟也觉得在这里面住着也是很好的。 这样的金色丛林自然住着不少海底动物,且大多都是小巧精致的模样,他们在水草的宽大叶子之中穿梭,碰见程璟和焦晏也毫不惧怕,甚至亲昵地用软软的嘴部轻触程璟的腰。 程璟伸出手去触碰它,它反而害羞地反身钻进了叶子之中,再也不见踪影,可惜他们赶时间,并没有在这里耽搁太长时间,他们又匆匆地离开。 除了金色的丛林,程璟还陆陆续续地看过接触过更多奇妙的事物,这一路上的旅程并不算枯燥,反而是充满了趣味。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的过去,终于到了焦晏所说的南海,然而到了南海之后,他们的行程就慢了下来。 之后到达一处地方时,焦晏就不再着急赶路了。 他领着程璟,慢悠悠地游进了一处布满了软白沙子的荒地中。 程璟察觉到这周遭的阴冷寂静,便出声问道:“这里是哪里?” 第25节 焦晏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温柔,“这里是我们的家。” 程璟了然并理解地道:“要在你家落脚么?” 焦晏顿了顿,背对着他点了点头。 “这一块地方,都是我们的领地。”焦晏口中并无骄傲地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言语。 他将程璟带到了一个巨大的石山面前,在程璟眼前挪开了一块比他人还高的石头,露出了石头后面的一个洞口。 焦晏拍拍手,嘴边噙着温柔的笑意,他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来我家看看吧。” 程璟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洞口,不敢进去,“你和我一起。” 焦晏失笑,他看了程璟一眼,便一个转身进了洞,不一会儿,原本黑漆漆的洞里便透出了柔和的光线。 焦晏从洞口伸出半边身子,朝程璟招了招手,示意他进来。 程璟看着那散发着温柔光芒的洞口,和一脸和蔼可亲的焦晏,摆动鱼尾进了洞。 一进洞里,他便知散发着光芒是事物是什么了,居然是一颗颗洁白的明珠,他们被随意地放在石墙之中的凹槽之中充当着夜里照明的工具,看得出主人并不珍惜它们,程璟能看到一颗又颗珍珠上面的凹陷划痕。 程璟忍住了伸手去拿那明珠的想法,他的目光落到了焦晏身上。 焦晏注意到他的目光,从走神中回过了神,他对程璟说:“今天晚上我们就在这里休息,明天一早我们再出发。” 程璟自然是无异议的,能找个没有危险的地方休息难得可贵,他这些天也没休息好,若他休息,那焦晏就休息不得,这样子消耗别人休息时间得来的时间,他是怎么也无法安心休息的,现在倒可以安安稳稳的睡一觉了。 焦晏领着他去了一个房间,给他安上了几颗明珠,和他说:“今晚你睡这里,晚上睡觉记得关门。” 程璟环顾着这个房间,只觉得简陋程度和他之前在河里做的有一拼,不过他现在也挑剔不了什么,他随口应下了焦晏的话,便打算休息了。 第38章 no.38焦兰(四) 看着焦晏离开后, 程璟过去将石门推上, 做完这些, 他伸手取出了墙壁上的一颗明珠。 这颗明珠比外面的那些大很多, 跟他手掌差不多大,这样一颗, 放在皇宫里都会被当做稀世珍宝,结果在这里却被当壁灯, 真是奢侈至极,不过程璟转念想到,这种东西对于鲛人来说,许是不值什么的。 程璟爱不释手地摩挲着圆润细腻的明珠,放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 便恋恋不舍地将其放了回去。 他躺在石床上,闭上了眼睛, 好一会儿, 却没有睡着,他坐了起来,靠在墙上, 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 这个石室很大, 却也很空旷,只有这么一张石床,别的什么也没有,程璟下了床,琢磨着去找焦晏聊聊天, 然而转念又想到这一路焦晏也肯定累了,现在说不准已经休息了,他现在过去不是打扰了人家么。 这么想着,他又躺了回去,强行让自己闭上眼睛睡觉,虽没多少睡意,但放空了脑袋竟也慢慢睡过去了。 到了第二天,程璟醒了过来,这一觉他感觉睡了很久,睡的脑袋都有些昏昏沉沉,他轻按着额头,一只手撑在石床上坐了起来。 程璟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才慢慢下了床,正当他想离开的时候,他全身都僵住了。 他的眼珠子像凝住了一般艰难地向下转动,当看到一只漆黑干瘪的爪子从床底伸出抓住自己尾巴的场景,他心脏都像是停止了跳动,周围变得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儿,程璟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他伸手拽住自己的尾巴,想将尾巴从那只爪子上拔回来,然而那只爪子的力气非常大,那柔韧的尾部已经隐隐被它扣出了血,程璟疼的不行,手上一松,放开了尾巴。 他喉头滑动,缓慢地低下了身,他现在很紧张,感觉全身发热,然而在这样冰凉的水里,又保持了一些麻木般的冷静。就在这样的状态下,程璟看见到了一副恐怖非常的场景,这床下,居然是一只鲛人! 程璟猛地伸手紧紧地捂住了嘴巴,避免自己失声尖叫,他目光颤抖地落到了那只鲛人的脸上,鲛人那双灰色且已经泛白的眼睛看着他,一根黑色的柱子从他右侧太阳穴穿过,将他死死地钉在床下,然而即使如此,他也没有死去,他看着程璟,焦炭一般的嘴唇做了一个几不可见的张嘴动作,仿佛想对他说什么。 程璟颤抖的目光惊慌地从他那被贯穿的头往下,到他那荡然无存的腰部以下,强烈地惊恐与紧张让他产生了一种呕吐感。 那鲛人死死地看着他,焦色的嘴唇动了动,却只发出了残破的气声,他那紧紧扣住程璟尾部的手越发紧了几分。 程璟的喉咙艰涩地溢出一丝痛呼,他没敢碰鲛人坚硬的爪子,而是凑近了那鲛人几分,语调因恐惧变得有些颤抖,“你想说什么” 那鲛人表情浮现了几分僵死的痛苦,他又张了张嘴,依旧是几不可闻的气音,他慢慢地松开了扣住程璟尾巴的手,做了一个艰难的动作,他指了指贯穿了自己脑袋的柱子,灰色的眼里浮现了一些液体,慢慢地汇聚成了一颗灰扑扑的珍珠,掉落在了地上,周围是许许多多同样灰扑扑的珍珠。他那被贯穿的伤口,因为他抬臂的动作,而溢出了一些黑色的血液,却很快地消散在水中。 程璟因离得近,闻到了一些味道,这种气味难以形容,说它是血腥味,却更像是腐朽的死亡气息,这只鲛人,快死了。 这样一只饱受折磨的鲛人,出现在焦兰家中,这其中原因程璟想都不敢想,他的脑海里冒出了焦兰那邪气的脸孔,心底深处涌上了一种步入虎穴龙潭的恐惧感。 程璟看着这只鲛人,知道他刚才的那个动作的含义,他看着鲛人脸上浮现的哀色,慢慢地朝他伸出了手。 然而还没碰到那根黑色的柱子,门外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焦晏轻柔的嗓音也响了起来,“程璟,你醒了么” 程璟吓了一大跳,他飞快地缩回了手,看了那鲛人一眼,只这一眼,却捕捉到了他脸上忽然浮现的深切恐惧与恨意。 程璟喉头滑动,舔了舔并不干涩的嘴唇,尽量让自己像原来那般和焦晏说话,“醒了。”他说,然而这个声音却充满了惊慌与紧张,程璟自己都察觉到了,更别说焦晏,他听了程璟的回应,似出现了一丝停顿,才继续道:“你应该饿了吧,出来吃些东西吧,我们待会儿就出发。” 程璟张了张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水,海水透过他的喉咙丝丝地渗了出去,冰凉的感觉让他稍微冷静了些。他应了一声,低头看了床下一眼,见那鲛人似怕极了般用手臂遮住了自己半张脸,正剩下一张抖动个不停的嘴唇在程璟眼前。 程璟离开了床边,像门口游去,到了门口,他伸手按在石门上,怕引起焦晏怀疑,并没有犹豫太久,开了门。 门外的焦晏几乎是贴在门上一般离程璟极近,他见程璟开了门,眨了眨眼睛,温声道:“为何这么久才开门?” 程璟看着焦晏的脸,眼珠子动也不动,尽量让自己的脸色清正些,“我没睡醒。”他这么说着,语气比之前倒好了很多,至少程璟自己并没有听出什么不对劲。 焦晏眯了眼睛,他注视着程璟,笑了起来,“走吧。” 说着,他转身就走。 程璟看了一眼焦晏背后,偏头看向了石室里的石床,嘴唇微动,转回了头,却一下子看见了焦晏那张放大的脸。 程璟吓得差点仰头倒下,被焦晏搂住了腰,他轻柔地笑了起来,沉淀着暗色的红色眼睛在程璟眼里不再温柔清澈,反而显得有些诡谲,“你怎么吓成这样,在看什么呢?” 程璟心跳跳的很快,他下意识地避开了焦晏的目光,电光火石之间想到了什么,回道:“你这样忽然出现在我眼前,我能不怕么。”他挣开了焦晏的手,垂眸说:“我在看那个明珠,它是我见过最大的一颗了,应该很珍贵吧,你怎么把它当壁灯了。” 焦晏微微眯眼,看着他有些慌乱的脸,轻声道:“你喜欢虽然这个是大哥的,不过我可以做主将它送给你。” 程璟轻轻地摆手,“不用麻烦————” 焦晏没等他说完,便越过了程璟,进到了石室之中,他一进来,就嗅到了一丝快要消散的气息,他背对着程璟的目光微暗,面上却不动声色。 程璟紧张的跟了进来,看着焦晏从墙上取下了那枚明珠。 “这颗珠子,是太攀海兽的眼珠,本来有一对,但是另一只被大哥打碎了。”焦晏将那枚珠子放在自己眼前,回头看向程璟,轻轻转动着那枚珠子,唇边漾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这种海兽的眼珠,冷凝后会变成这样明亮的珠子,若将它放在眼前,细细看去,却是能看到一些不寻常的景象。” 说完,焦晏将明珠递给程璟,温声道:“你看看。” 程璟喉头滑滑,目光不由自主地朝石床看了一眼,他接过焦晏手里的明珠,又看了焦晏一眼,按他所说,将珠子置于自己眼前,只凝神看了一会儿,果然出现了焦晏所说的不寻常景象,只见其中出现了一艘船,在惊涛骇浪的海面上摇晃着,终究支撑不住地沉没下来,沉没之后的海面,虽依然凶险,却透出了几分闲适的意味,程璟觉得不对,哪里来的闲适呢,他撇开这丝想法,继续看去,接下来,看到了暴风巨浪散去的月朗天清,看到了在被阳光晕红一片的海水里飞快逃窜的鱼群,和许许多多散发着冰冷磷光的游虫走兽,看到了失措来不及逃跑的大鱼一个翻腾间一眨眼只剩下了几缕快要消散了的红色液体,看见了…………程璟正看得入神,然而慢慢地看到了最后一个画面,让他全身都僵住了。 他只见着一张恶鬼一般的脸孔,那个脸孔分明是焦兰的那张脸,但是神情却出奇的可怕,只那么一照面,程璟就被惊吓着了弹了一下身体,那紧捧着明珠的手也差点松了,他错开了视线,再去看时,却已经不见那张脸了,此时的明珠,像是被人不停地拉扯狠甩一般,场景角度顿时变得混乱起来,最后的画面只定格在一条粗壮的墨绿鱼尾上,之后便全黑下来。 浮现了这些画面之后,明珠内部又氤氲起凝白的光彩,似之前的画面从未出现过一般。 程璟看完,抬眼看焦晏,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最后只吞吞吐吐地道:“这些……?” 焦晏微笑起来,“这是太攀的眼珠,你看的这些画面,都是太攀生前看过的,被记录在了这颗眼珠之中。” 程璟想起了最后那个画面,那种让人窒息的被压迫感似乎还残留在他的身体里,他喉头滑了滑,艰涩地问:“你说这个珠子,是你大哥从那个太攀海兽上挖的眼珠子?” 焦晏挑眉,“对,怎么?” 程璟抬着的手臂慢慢落到了胸前,语气有些低沉,“没什么。”他这么说着,眼睛轻轻看了焦晏一眼,其中不安与怀疑的眼神被敏锐的焦晏看在了眼中。 焦晏微眯起眼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这种珠子,倒也是新奇玩意,没事的话,可以拿来瞧瞧新鲜。” 这么说着,他看向了程璟,伸手将那珠子从程璟手中拿了过来,长臂一伸,将其放回了石壁,温声道:“我们走吧。” 第39章 no.39焦兰(五) 程璟应了一声, 与焦晏一起出了门。 这些日子, 都是焦晏给他提供食物, 之前他是没觉得有何不妥, 然而当焦晏这次给他递上食物的时候,他的脑海里浮现了那只鲛人的样子。 他勉强地朝焦晏笑了一下, 手里接过那块鱼肉并没有和以往一样吃掉,他看着手上这块粉色的鱼肉, 迟疑了。 他应该相信焦兰他们的,毕竟焦兰帮他从沈重阳那里逃脱,又答应帮他变回人,这样的恩德,他不应该去质疑他们, 如果人家真的只是一片赤诚地想帮自己,那现在自己这些想法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么?但是任谁见了刚才的那幅场景, 都会产生怀疑的吧, 那只鲛人的悲惨模样,毫无疑问是焦兰他们做的…………就算是有仇有怨,也不至于将他弄成那个样子, 想到鲛人只剩半截身子, 脑子还被贯穿钉在床下的画面,那种强烈的恶心与呕吐感又涌了上来,他伸手掩着嘴唇,抓着鱼肉的手也似没了力气一般松开了手,鱼肉漂浮着被焦晏抓在了手中。 焦晏抓着鱼肉, 目光落到了程璟的身上,脸上浮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然而很快,这种表情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轻声问:“怎么不吃?” 程璟身体一顿,他抬眼看向焦晏,在明珠散发的明亮光线下,他脸上的细微表情也清晰可见,他没有回答焦晏的话,而是问起了别的问题。“这里离黄金谷还远么?”他声音倒是平静,然而那脸上的表情却深深地映入焦晏的眼帘。 这种焦虑不安与慌乱紧张混杂的表情,真的有些刺眼,焦晏眨了一下眼睛,嘴唇浮现了一个大大的弧度,他温柔的笑了起来,“不远,与这里也不过是一个时辰的距离。” 程璟垂下眸子,“那就好。”他轻声说着。 焦晏舔了舔嘴唇,苍白的手臂伸出,将那团粉色的鱼肉再次递给程璟,道:“快些吃吧,接下来的路,很难找到食物了。” 程璟应了一声,伸手接过了鱼肉,很快地撕咬着吃完了。 焦晏看着他吃下了这团鱼肉,说道:“你真的,很相信我们呢。” 程璟一顿,似疑惑地抬眼看他。 焦晏静静地注视着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在石桌上划过,伸向了程璟,程璟轻皱眉,“你想干什么?”他颇为警惕的后仰着躲过了焦晏的手。 焦晏伸出的手指在水中停住了,此时他的脸上是没有笑容的,他看着程璟,那沉淀着暗物的红色眼眸中充满了程璟看不懂的情绪,他忧愁地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有感而发而已。”他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收回了手。 程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床下的那个鲛人你看见了吧。”焦晏突然凑近程璟,若无其事地开口道。 程璟身体一僵,脸色有些难看,他的目光落到焦晏凑的极近的脸孔上,看见他那平静无波的表情,一股寒气从窜上了心头,他低下了眸子,偏过了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吓到了么?”焦晏凝视着他,叹了一口气,他忽地游开了,程璟抬起眼,只看见他那漂亮的鱼尾消失在了转角。 程璟心里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的视线从转角处落到前面敞开的出口,心里微动,身体已经游起来朝那出口过去。 然而手指刚触碰到外面,程璟却停住了。 他还需要焦晏帮他…… 程璟想了许多,咬咬牙转过了身,只这么一转身便看见了焦晏拖着那半截鲛人出来的画面。 没等程璟做出反应,焦晏便将那鲛人扔到了地上,他那双狭长的眸子看向程璟,道:“你肯定很好奇吧,为什么床下会有个鲛人,还是这般模样。” 程璟懵了,不可置信于他这般轻易地捅开了这个事情,明明他可以假装不知道,现在焦晏这是想干什么,他这是什么意思,他已经完全看不懂了。他惊慌地看了地上颤抖着身体的鲛人一眼,“你什么意思……”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又故作冷静地看向了焦晏,只是那恐慌的眼神是怎样都掩盖不住的。 焦晏眯着眼看他的反应,说:“那是大哥的房间,这是他的猎物,”焦晏的声音有些低沉,透着一种无奈,“他只是猎物而已,不过我也没想到这么久还会留着他。” 程璟发现他已经完全听不懂焦晏说什么了,但是就算听不懂,焦晏脸上的若无其事却也让他胆颤。 焦晏看向程璟,目光浸染着奇怪的光,“别害怕,我现在将他扔出去。” 现在对于程璟来说,装聋或作哑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但他心里到底沉不住,出声打断了焦晏俯身的动作,“你真的会帮我么?”他的声音依旧有些颤抖,语气带着微妙的怀疑和恐惧。 是了,无论焦晏他们对这只鲛人做了什么,都是他们自己的事情,跟他没关系,焦晏只要帮他就好了,能帮他变回人,这就够了,他不管这些,程璟心乱如麻地想着,目光飘到地上抽搐着的半只鲛人身上,似被火烧一般移开了。 程璟想他果然还是自私的,他管不了这只鲛人,也救不了他,这只鲛人被这般折磨,还是焦兰他们的同族,将同族当猎物,都说明了焦兰兄弟绝非善类,程璟都能感觉刀尖悬在了自己的脑门之上,虽说焦兰他们对自己体贴入微,但他现在已经无法完全相信他们了。 第26节 也许之前的体贴入微都是假象呢,也许只是为了诱骗他,就像这只鲛人一般,被当做了猎物,可能会一样被杀掉也说不定啊,程璟的脑子里冒出了这个可怕的想法,整个人都发起了冷汗。 他猜对了吧,是这样的吧,他们没理由帮助一个陌生人,他是下一个么?跟这只鲛人一样,会被折磨杀掉么? 程璟极度懊悔刚才一瞬间的犹豫,他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便垂下了眼,他的余光看到了不远的出口。 如果焦兰只是想骗自己,那么之前说的话可能都不是真的,也许他并不是和他说的那样的情况,他还是能变回人的,就像之前那一回,之前他都自行变回了人形,没理由和焦兰说的那样变不回去,他可能被骗了,真是这样的话,也只能怪他太蠢了,轻易地相信了别人,还被人用这个理由骗到了这里,现在怎么办…… 就在他脑子里思绪万千之时,焦晏开口了,他的声音与焦兰一样,然而却更加柔和,“自然会帮你,我们比谁都希望你是人,而不是鲛。” 程璟一顿,抬眼看向焦晏,只见着他那一派真诚的认真脸孔,并不似作伪,然而这话却无端的古怪,没等程璟回应,焦晏便继续道:“我们憎恨鲛人。”他偏头看着地上的鲛人,眼眸之中流露出了一丝嘲讽,他伸出手,一把握住那半只鲛人的手臂,高高提起,头颅上的暗色血液因为他粗鲁的动作而从鲛人的伤口中涌出,鲛人的表情变得痛苦起来,望向程璟的目光透着一种绝望的哀求,焦晏伸出手指在程璟的目光下抚上了鲛人的脸孔,他声音轻柔道:“虽然我长着鲛人的模样,但我却不是真正的鲛人。” “我们是一样的,”焦晏微笑地看向程璟,目光透着一种雀跃的愉悦,“你不是真正的鲛人,我也不是,这就是我帮你的原因,我们是真正的同类。” “而他,”焦晏偏头凝视着已经颤抖着嘴唇闭上了眼的鲛人,笑容尽数敛去,“纯种鲛人,天性凶残暴戾,虽有着人一半的身形,却完完全全是只野兽。”他唇边挑起一抹看似无奈的笑,声音越发轻柔,“有着媲美人的智慧,却没有人性,是被纯粹兽性支配着的种族…………” “你觉得应该存在么?”他似在问鲛人,又似在问程璟,然而并没有想听到谁回答,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浮现了忧愁的神色,他看向程璟,“不用担心,我会帮你的,作为同伴,我能帮你的自然会尽全力帮你。” 他这么说了一句,忧愁散去,轻柔的笑容再次浮现在他的脸上,“你且在这里等着我,我将他处理了,我们便去黄金谷。” 说着,他便拽着那半只鲛人就往门口游去。 程璟忽然出声叫住他,“等等,” 焦晏身体一顿,转过了半边身子,眼里带着些许的疑惑,“怎么了。” 程璟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到了那只鲛人身上,“你还想对他做什么?”程璟的声音很轻,语调似乎都是飘在水中的一般。 “做什么?”焦晏笑了起来,他脸上的表情是平和的、自然的,然而说出的话却是骇人之语,只听他淡淡道:“自然是扔了他,纯种鲛人虽然暴戾残忍,但那一身血肉,却是极好的饲料,用他们喂养出来的鱼肉,味道也是美味至极。” 第40章 no.40焦兰(六) 这么说着的焦晏, 偏头看了程璟一眼, 轻轻地勾唇笑了笑, 便游了出去。 程璟看着焦晏离开, 暗红色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他伸出手指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抵在嘴唇上, 尽力地制住那股从心底窜上来的冷意。 他不敢再相信焦晏了。程璟仅是迟疑了一下,就朝出口游去。 外面没有看见焦晏的身影, 程璟脑袋发热,既紧张又慌乱,他用从所未有的速度游了出去。 他要离开这里,他不敢再相信焦晏了,他不敢了, 焦晏对他看起来是体贴入微,关怀备至, 态度又是那般真诚, 然而他怕了,他害怕焦晏,他不敢赌。 所以无论他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他都不管了, 他要离开! 怀着这样的心情,程璟朝着来时的方向游去,黑色的鱼尾在身后极力摇摆,带起一阵阵的细微的水纹,将身边的细小鱼儿都掀翻了出去。 不多时便离开了这块白色的沙地。 在他离开后, 一只苍白的手臂撑在黑色的石壁上,一双沉淀着暗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程璟的身影消失在目光所能及的尽头,鲜红的像饮了血的舌尖舔了舔嘴唇,轻轻地微笑起来,“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你?”他的嗓音轻柔,目光轻飘飘地落到了身边的鲛人身上,看见他那脸孔上极致的恐惧,笑容的弧度不禁越大了起来,他眸光温柔地看着鲛人,声音越发低沉,“你在害怕么?” 他这么问着,悲悯地叹息了一声,“你在怕什么,怕我真的拿你去喂鱼么?”他动作轻柔地抱起鲛人,摆动鱼尾朝洞口游去。 焦晏没有将鲛人带回大哥的房间,而是将他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这么快就死了。”焦晏将鲛人安放在墙角,歪着脑袋想了想,伸手将石床上的宽大花叶拽了下来,他温柔地朝鲛人笑了一下,扯着柔软的花叶盖住了鲛人的身体。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你都不会有事,你这残余的身体,还有很大的用处。” “所以在用上你的那一天,苟活着吧。”焦晏留下了这么一句,便转身离开了。 他出了洞口,伸展了一下腰身,狭长的眸子微眯着看着程璟离开的方向,表情忧愁地叹息了一声,“我是真的想帮你,为什么不信任我,我这么不值得相信么?”他轻轻地呢喃出声,狭长的眼眸缓慢合上,那高挺鼻梁下的红色嘴唇却悄然升起了一个弧度。 那层忧愁的神色有如面具一般从他脸上剥离,一种可怕的兴奋与嗜血的表情浮现,焦晏的唇角大大地勾起,露出了那雪白阴森的尖牙,他摆动鱼尾,以极快的速度游了出去,方向便是程璟离开的地方。 这块荒地周围数百里都是他的领地,程璟想跑出去,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何况,焦晏还能嗅到他身上的气息,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他。 ———————— 程璟游了足够远之后,自觉得焦晏不会那么快找出来,便找了一块布满礁石的石林打算休息一会儿。 这么久的时间里,足够他思考很多东西了。 脱离那种恐惧的氛围,他便很快地冷静下来了,他不后悔离开,他只要一想到焦晏还有欺骗他的可能,就觉得心里涌上一阵的寒气。 程璟不知道焦晏他说的话哪句真哪句假,他甚至觉得焦兰说的那些无法变人的话也全是骗他,是为了将他骗过来吧!所有的温柔体贴都是假的,那般正气凛然说他们要帮他的话肯定也是假的! 焦晏哪里都和那只鲛人一样,怎么可能不是真正的鲛人,说什么和他才是同类,怎么可能,他不是鲛人,他是人,怎么可能和焦晏是同类,这些话肯定是想麻痹自己而已。 然而他不断地回想着往日的与焦兰他们相处的画面,又有些动摇,焦兰那充满生气的脸孔和焦晏温柔且安静的眼睛注视着他的样子清晰地浮现在程璟的脑海里,让他焦躁起来。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他也分不清焦兰他们说的做的表现在他眼前的到底什么是真实的了。 不管了,程璟不安地啃着光滑的手指头,从礁石上坐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茫茫看不到尽头的水中世界,一种深切的悲哀涌上他的心头,让他鼻子一酸,眼睛湿润起来。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才会遇到这些事情,先是落水变鲛,被困留泽,再是被沈重阳囚禁,最后和焦晏来到这样找不到出路的深海,这些事情,明明可以不用发生,却偏偏全发生在他身上。 这一切的源头,都是这该死的测试期,明明他已经这么大了,不用再继续上期学了,为什么还要争那一口气,和这些世家子弟出来测试,如果不出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想起了父亲,想起了家中聪明可爱的王猫,想起了赵峥然,他已经离家了一个多月了,想来家中已经办了他的丧礼了罢,他又想起了谢致清。 谢致清现在应该知道了他落水的消息了吧,毕竟一个月的测试期已经结束了,他打探过消息,知道谢致清去的是很远的莽族领地,测试期内很难知道这个消息,回来也需要一段时间,但现在,他铁定是知道的。 应该会难过的吧,即使他们现在的关系已经不如以前,甚至比陌生人还冷淡些,但到底有着这么多年的感情基础,在知道他死讯的时候,应该会放下所有的成见,为他流些眼泪吧…………程璟抿唇,眼里的湿气愈重,他的手指划着身下的石壁,却没有和之前一般留下任何的痕迹,反而划破了他的细嫩的指头,他的指甲自从没了之后,就没有要长的迹象了,他收回了手,另一只蹼爪一般的手掰动着那只手的手指。 更大可能是不会,程璟这样想着,嘴唇扯了扯,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 毕竟已经比陌生人还陌生人了。 直到现在,程璟都无法理解谢致清为何会疏远他,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他就这样突然地远离了自己。 早知道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他该鼓起勇气问他的,问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不理自己,为什么要跟他划清所有界限,就连和他对视都嫌多余,他很早就想知道这个答案了,然而当年赌气任性多过想要知道答案的欲望。 现在怕也没有机会了,程璟这么想着,自嘲地笑了笑。 他将纷乱的思绪全都塞回了脑子深处,不再去想,他从礁石上起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四周,正想寻一个方向离开之时,眼尖的他,马上发现一个迅速朝他游来的身影。 程璟惊恐地躲到了一块巨石后面,心脏加快跳动起来。 是焦晏,他找出来了么…… 程璟按住胸口,眼睛瞥到自己伸出石头之外的鱼尾,急忙伸出手抓过尾巴抱在了怀里。 他目光落到杂乱而巨大的石林中,喉头滑了滑,暗红色的眼珠子转动着,嘴唇抿直起来。 他小心地探出半个脑袋朝看到焦晏的方向看去,见那身影逐渐清晰起来,果然是焦晏。 程璟缩回脑袋,慌了起来,他贴着地面,尽量控制着不摆动鱼尾,朝后面的石头爬去。 这片石林,这般巨大,的确是个藏匿的好地方,只怪他想着还要继续逃,所以只打算稍作休息,在这石林边缘一些就躺下了。 这样外围的地方,若焦晏要找起来,很快就会找到他的吧。 程璟心脏跳的很快,似乎要从他的喉咙里跳出来一般,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慌乱,他感觉身体热了起来,若还是人时,想必现在已经是满身汗了,他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很快地从藏身的石头后面爬到了一块更大的石头之后。 程璟微松了一口气,手没有停,鱼尾也是半漂浮着,尽量不落到地面发出拖动的动静,他知道鲛人的五感都非常敏锐,他只能祈祷焦晏不要发现他了。 “程璟,你在这里么?”焦晏的声音近得仿佛是在程璟的耳边响起,吓得程璟全身都僵硬了。 他缓慢地回头,那只伸出的手转了个方向扶着身边的石头,直起一半的身子看了一眼周围,并没有焦晏的身影。 程璟心慌起来,他感觉焦晏已经离他很近了,他目光焦躁急切地环顾四周,当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凹陷成一个黑漆漆洞穴的巨石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动作加快了几分,很快地就到了那洞穴之前,他将尾巴伸进了洞穴,再是上身,他伸手抱了一块能盖住洞穴的石头,将洞口封闭住。 做完这些,程璟抚住自己胸口,喉头滑动着环住了自己的胸口。 千万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 第41章 no.41焦兰(七) “程璟啊, 你在这里的吧。”焦晏轻柔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 “我闻到了你的味道。” “你为什么要跑, ”焦晏的声音里充满着疑惑, 又带着伤心一般的颤音,“你不相信我么?” “还是你在怕我?因为那只鲛人, 所以怕我么?你为什么不信我。”焦晏声调忽然大了几分,带上了几分烦躁, “你出来吧,你不想去黄金谷了么?” “我答应过你,会帮你,你连这个也不相信了么?” 他似乎已经确定了程璟藏在这一片石林,他絮絮地还说了一些话, 声音慢慢地远去。 程璟爬过去凑近了洞口,耳朵贴在那块石头上, 静心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听着焦晏的声音远去,他低下头,伸出想移开石头的手顿了顿, 又收了回来, 他撑着地面,慢慢地缩进了洞穴最里面。 这个洞穴不大,但容纳程璟一个却是绰绰有余,程璟紧贴着石壁,大气都不敢出。 果然过了一会儿, 焦晏的声音又近了。 “程璟啊…………”他叹息了一声,“你出来吧。”焦晏的语气透着疲惫。 “我知道你在这里,不要躲了,我做错了什么么?让你怕我了?连变回人的机会也要放弃么?”焦晏轻声道。 “…………罢了,你要离开的话,有条近路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焦晏的声音顿了一顿,继续道:“你出了这片石林,往日出之左而行便可。” “希望你别后悔。”焦晏再次轻轻叹息一声,便没了声息。 程璟屏住呼吸静静地听了一会儿,没有再听见外面的动静,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伸出手,贴在那洞口的石头之上,只犹豫了一下,就轻轻地将其推开了。 然而这一推,他便看见了一抹墨绿色的影子,他僵硬地保持着推开石头的动作,脸慢慢地抬起来,焦晏悄无声息地立在眼前,他那张失了邪气而变得极艳丽的脸庞上浮现出了无奈的笑容,只那笑意慢慢地冰冷地冻结在了那双红色眼眸之中,他安静地注视着程璟,看着程璟脸上变换的表情,轻声道:“玩够了么?” 程璟全身僵硬,他垂下了眼,良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要回去。” 焦晏笑容的弧度大了些,他的目光似羽毛一般轻飘飘地落在了程璟身上,那隐没在黑色长发之下只露出一块莹白皮肤的肩膀竟在微微的颤抖。 焦晏的笑容顷刻间消失了,他沉默着,慢慢俯下身来。 “你想回哪儿?”焦晏一边低声问,一边伸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以极轻的力道抚上程璟柔滑地跟黑绸缎一般的长发,那低沉温和的嗓音,和抚摸程璟的小心翼翼,都透着无奈的温柔,让人放松警惕。 程璟极快地抬眼看了焦晏的表情,又垂下了眼,“我————”程璟刚张嘴,便被焦晏突如其来的动作止住了话语。 焦晏用轻柔力道抚摸程璟长发的手,用力地,几近凶狠地插进浓密发丝之中,一把拽起他的头发,逼迫程璟抬起脸,“你想回哪儿?”他轻声问,在这种时候,他的语气依然是温柔的,然而这种温柔显得太过刻意,反倒显出了诡谲阴森的味道。 程璟痛的脸上微微扭曲起来,他伸手想去挣开焦晏的手指,然而焦晏没有给他丝毫机会,他没有等程璟回答,而是直起身子,要将程璟从洞里拽出来。 程璟痛的眼睛湿润起来,他察觉到焦晏的意图,双手握住扯着他头发的焦晏的手,用尽了力气不让他动作。 到现在,焦晏算是原形毕露了,原先的那温柔体贴的模样果然都是假的,程璟这个时候还有时间想着这些,他悲哀绝望地发现他可能已经逃不了了。 会和那只鲛人一样的吧………… 想到那只鲛人的惨状,他全身都颤抖起来,眼眶中瞬间蓄满了泪水,两颗滚大的珍珠从眼角滑落,他几近崩溃地喊了出来:“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放开放开放开啊啊啊阿!!” 第27节 手指用绝望的力道紧紧地扣住了焦晏的手,然而焦晏那坚硬且覆着细小鳞片的皮肤只是让他失去了锋利指甲的娇嫩手指渗出了鲜血而已,对焦晏起不了丝毫的作用。 焦晏狭长的眼睛微眯,他神情冷漠地看着程璟发了疯一般的模样,拽着程璟头发的手松开了。 “跟我回去。”焦晏冷冷地用命令的口气道。 程璟自焦晏松开了手,便慌然地缩进了洞穴最深处,洞穴虽小,但到底给了他一些微小的安全感。 焦晏看着他动作,不禁笑了起来,不再加那些无谓的掩饰,几乎跟面具一般对此时的场景做出了冷笑的表情,“你很天真,天真的让人怜爱。” 焦晏轻轻地说着,脸上的冷笑越发深刻,“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出来。” 程璟缩在洞穴一角,眼泪吧嗒吧嗒地凝成珍珠在水中慢悠悠地落地。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他喃喃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流,因频繁地凝成坚硬的珍珠,他的眼珠已经泛起了剧痛。 他抱着自己的身体,全身都在颤抖。 程璟知道这个洞穴是拦不住焦晏的,此时的他,根本无路可逃。 他从来没有像此时一样感受到这种毫无退路的绝望。 为什么是他,到底为什么啊!他做错了什么,要面对这种事情! 焦晏在外面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意料之中地轻轻叹息了一声,他伸出手,轻轻地贴在眼前这一块巨石之上,锋利的指甲闪着寒光。 坚硬的石头在他手下又如豆腐一般不堪一握,只微微用力,巨石之上就被他抓下了一块碎石。 他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将那小小的洞口周遭的石壁毁去,直到露出洞穴内程璟完整的身影才停下。 焦晏看着程璟那黑色纤长的鱼尾绕过纤细的脊背被他用手臂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整张脸一丝不露地藏进了宽大的鱼尾之中,完全是将自己缩成了一团,竟吓成了这样么。 焦晏漫不经心地想着,他目光落到程璟颤抖不停的身体之上。 “给你的机会,你不珍惜。”他似抱怨地说了这么一句,慢慢地进了洞穴。 洞穴容纳一个人倒还绰绰有余,容纳两个人却是勉强了,焦晏进了半个身子便没有继续深入,他双手撑在程璟身体两侧,靠近了他,低声在他耳旁唤道:“程璟……” 程璟心脏跳的极快,他手指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手里这块尖利的石头,他感受着焦晏微凉的手在自己的手臂上蹭过,连气息,都是这般近,他喉头滑动了一下,握住石头的手指更加用力,想要消减这样因恐惧而止不住的颤抖,他不敢抬头,也不敢动弹,蜷缩成一团的姿势给他带来了薄弱安全感。 焦晏没有得到程璟的回应,也没有在意,他俯下身,将脸轻轻地贴在程璟脊背的尾巴上,冰凉却意外柔软的触感让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喟叹,他收回撑在程璟身侧的手臂,缓慢而温柔地抚摸仍在微微颤抖的纤细尾巴。 焦晏沉淀着一圈暗色的红色眼睛闭上,唇角轻挑,他没有说话,只是脸上轻蹭着程璟连鳞片都没有硬化的尾巴,手指从程璟的尾巴上慢慢地滑动,摸到了他铺满黑色长发的脊背之上。 焦晏冷硬的手指打着转分开了那碍人的长发,触碰到了光滑细致的背部皮肤,“你刚才问,为什么是你,你想知道答案么?”他轻声问道,红色的眸子睁开了。 “我跟你说的那些话,并不是在骗你,我们是同类,是鲛人与人类女子的后代。鲛人与人类的后代无法成为两者的任何一个,既不会是鲛人,也不会是纯粹的人类,他们是怪物。只有我们,从怪物的形态中脱离了,我们是唯二的半鲛。” “这就是我找上你的原因,我需要你,你的身体,你的肚子,来饲育我们的孩子,融合两只半鲛的血,生出最完美的鲛人。” “他将不再惧怕阳光,不再需要念真,他能够自由的在地上行走,当然,他也会拥有鲛人的所有力量。” 焦晏笑了起来,他感受到程璟突然绷紧的身体,笑意渐深,他轻轻地用侧脸蹭着那冰凉的尾巴,嗓音缱绻温柔,“所以我不会伤害你,你不必害怕。” “我会对你很好,你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取来,只要你呆在我身边。” 他的手指慢慢插进了程璟的腰腹之间,轻轻地抚摸他的肚子,“你的第一个孩子,是大哥的,所以这段时间,我不会碰你。” 焦晏勾起嘴唇笑了起来,他抬起脑袋,凑到了程璟的耳旁,“跟我回去吧嗯?” 第42章 no.42焦兰(八) “跟我回去吧嗯?” “你也不想吃苦头吧…………”他的话还没说完, 脸上便猝不及防地迎来了重重的一击。 程璟几乎用了他这二十年来最大的力气, 将手里的那块有些尖利的石头, 反手砸向了焦晏。 一缕蓝色的血迹从石头和焦晏的脸之间溢出, 飘散在水中慢慢淡去了颜色,程璟的手臂颤抖着, 很快抬起手,想再砸下去, 焦晏猛地抬手攥住他的手腕,脸上表情淡淡。 他伸出苍白的手指轻轻地揩掉眉头的蓝色血液,扯着嘴角看了一眼手指上消散的血迹,目光阴森暗沉地落到程璟脸上,攥住他手腕的手指慢慢用力, 程璟脸上随着他动作浮现出了扭曲的痛苦神色,那一块还沾染着蓝色血液的石头从手里滑落, 轻飘飘地落到了两人中间, “松手!!你、给我松手啊!”程璟半支起身子,另一只手去掰焦晏的手。 然而他坚硬得和石头一般的手指并没有因为程璟的动作有丝毫的移动,程璟被痛的不行, 那只被他攥住的手几乎要断掉一般剧痛着, 程璟眼泪又流了出来,他放弃了去掰焦晏的手, 而是牙咬切齿地握紧了拳头朝焦晏脸上砸去。 焦晏吃了一次亏, 自然不会再吃第二次,他轻而易举地接住了程璟的拳头, 他目光阴森地看着程璟,攥着程璟手腕的手指松开了, 程璟那只手腕上清晰地留下了焦晏的指印,红得几近发黑,被松开后,这只手竟一时没了知觉,暂时只能保持弯曲的姿势。 “仅此一次,”焦晏轻轻地说,另一只手也松开了程璟的拳头,他脸上那阴森冷漠的表情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贯的柔和表情,他微笑地按下了程璟紧握的拳头,轻声道:“再有下一次,我就不会对你这么客气了。” “听清楚了么?”焦晏和和气气地对程璟说,语气也是格外的温和,好像他此时不是在威胁程璟而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 简直就是恶鬼!披着袈裟的恶鬼!程璟红着眼看他,眼中带着厌恨。 焦晏望着他,清楚地看到了眼中的厌恶,不禁挑眉微笑起来,“你这个样子,”他摇摇头,低笑出声,“真是……不过我很喜欢。” 他笑着抬眼,伸出一只手忽视了程璟躲避的动作,强硬地抚上了他的眼睛,哭了这么久,他的眼睛已经红肿了,只是即使这样,那眼角的嫣红只是更加吸引人罢了,丝毫没有掩去他惊人的美貌,焦晏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见他眼眶湿润,似乎又要流泪,唇角微勾,低声道:“可别再哭了,鲛人是哭不得的,眼中泣珠很伤眼,哭多了眼珠子可是会烂掉……”说着,焦晏轻柔地笑了起来,“你不想瞎吧。” 程璟一僵,伸手快速地擦掉还没来得及凝结成珠的眼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睫毛似乎承受不住眼皮重累般微颤着,半晌,才抬起眼睛与焦晏对视,“你如果只是为了生孩子才找我,我只能告诉你,你打错主意了,”他的声音仍有着浓重的颤音,无端地透出了几分破碎感,“我是男人,不可能生孩子。”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暗红色有如宝石般瑰丽的眼眸闪过一丝希翼,他勉强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丝笑,“你找错人了,”所以让我走……… 焦晏注视着他,听到他的话,脸上浮现出一个怪异的笑容,他红色眼眸微眯,一丝嘲讽划过,“不可能?” 他伸出手臂从背后环住程璟,下巴抵在程璟肩头,一只手环住他的手臂压制住他挣扎的动作,另一只手轻轻地从程璟因躲避而仰起却显得更加明显的喉结一寸寸往下,最后落到他的光滑平坦的腹部上,那抚摸的力道忽然变得像是对待珍宝一般轻柔珍重,他在程璟耳边轻轻地笑了出了声,“你觉得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偏偏成了可能。”焦晏抬起的红色眼眸明亮得吓人,“你身上,散发的是雌鲛的味道,明明是个男人,变成鲛之后,却是雌鲛,你说,你能不能生孩子?” 程璟身体一僵,顿时停住了挣扎,他脸上的血色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他动了动嘴唇,“你骗人。”他的声音莫名得虚弱。 “骗人?”焦晏笑意不减,“你觉得我有骗你的必要么?” “你现在不信也无所谓,等到孩子出世,你自然就信了。” 程璟怔住了,他红着眼睛盯着焦晏,半晌,恍惚地低下头,他被焦晏困在两侧的手在他刻意地放松下抚上了自己的腹部,连焦晏暧昧地揉捏摩挲自己的手背也没来得及在意。 他现在……生孩子? 生孩子……? 不,他怎么会,他是男人,他……他是男人啊,生孩子这种事情,分明是女人才可以做到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在一个男人身上?! 为什么……不对,他不能相信焦晏,焦晏一开始就在骗他,骗要帮他,结果到头来,还不是原形毕露,他一定是在骗自己,对对,他的话不能信,不能信,男人生孩子?哈,简直天方夜谭,简直荒谬至极! 他不信!他不信不信不信不信不信!!!!!!他不会相信! 焦晏肯定在骗他,肯定是在骗他,男人生孩子,简直要笑死人了,已经被他骗了这么多次了,怎么可能还会信他…… 程璟脑子乱麻一般,心跳如擂,嘴唇颤抖着扯了扯,想笑,却干涩得笑不出来。 焦晏抵在程璟肩头之上,微歪着脑袋看着他脸上不断变换的表情,脸上刻意做出来的笑容渐渐敛去了,他慢慢地松开了程璟,他微直起身子,看着他那纤细的脊背,仅是停顿了一下,便抬手朝程璟脖颈后来了一个手刀。 程璟软着身子就要脸朝地倒下,焦晏伸手拦腰抱住了他,安静地注视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悲悯地伸手握住程璟的下巴,使其靠在自己的肩膀上,“脆弱得不堪一击………”他呢喃着,握着下巴的手指落到程璟圆润的肩膀上,一只手将他的缠绕在一起的尾巴分开,一把将程璟抱出了洞穴。 焦晏抱着程璟,脸孔上再次浮现出忧愁的表情,他略显幽深的目光落到怀中人的脸上,红薄的嘴唇喃喃自语道:“还得再捉些鳞鲛。” 作为鲛人,程璟还是幼崽,只差临门一脚,才会转化成成鲛,他得先让他成鲛,鳞鲛虽有些副作用,但却是极其有效的催熟药。 他要赶在大哥苏醒前让程璟成熟。 —————————— 要说这北方,即使是春天也比南方热许多,这个时节,已经入夏,天气也是越发炎热。 然居水之地,总是要凉快许多,一到这个时节,这汾江便成了人们游玩的佳地。 在众多华丽精巧的游船之中,有这么一艘毫不起眼的小船,船夫是一个身量极高的男人,面容满是烧伤痕迹,性格诡异阴沉,从不和别人打交道,看着也非常凶煞可怖,在这偌大的江河之中,仿佛只是一个飘荡的游魂。 在这一块石头砸下来都有可能砸到一个贵族子弟的京城,自有人看不惯脾气古怪阴沉叫人也不理的男人,故意找茬教训男人,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揍翻,再想找救兵,却都被长辈严厉告诫不要招惹男人,疑惑去问,自家长辈却讳莫如深,不再多言,只是三番五次叮嘱告诫不可招惹男人,知他也是有来头的,心再有不甘都只能埋在心里。 男人有来头的传言在贵族子弟之中传开,一时之间也没人再动他,再看见他,都会暗自猜测其来历,这般貌丑,之前也从未见过,想来也是外地人,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身份,自家那些老人都那一副三缄其口的样子,虽有各种猜测,但仍架不住好奇心,有人纡尊降贵地想和他交往,却都不得其法,人家完全就无视你,怼也怼不得,处也处不了,之后便真跟游魂一般,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一般。 不过这样也倒相安无事。 这男人正是铁奴,他自从程璟消失后,因着知道程璟不会一直离家不归,便一直守在京城一带,想等程璟回来。 然而近一个月过去了,他就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没了踪影。 铁奴不甘心,也很懊悔,他自带着飞铁令与程璟父亲靖王碰面之后,靖王给他看了画像确认,那画像上的青年虽长得俊美,却全然不是程璟的外貌,这是一张陌生的脸,然而又有一丝眼熟,许是铁奴沉默太久,靖王起了疑心,再次询问之时,铁奴终于想起了这画像上的人,他竟是见过的,就在那个码头,他当时看到了,也没有留意,程璟居然是长这个样子的么…………铁奴感到了一丝茫然,却也慢慢想明白了,他们竟是这样错过了。 如果不是他不答应程璟的请求,他也不会孤身一人就来京城,现在下落不明,踪影全无,他有大半的过错。 铁奴只能候在这里等,希望能等到他。 他会一直等程璟回来,他要告诉他,那时找到码头那的时候,他就反悔了。 第43章 no.43焦兰(九) 从沈重阳那里逃离的时候, 程璟从未想过, 还能再被囚禁一次, 他能成功地从沈重阳那里逃离, 这次他却绝望地预感他逃脱不了了。 焦晏颇为自信地没有困住程璟,允许他自由活动, 即使焦晏不在,程璟也不敢轻易逃跑, 焦晏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留下这么大的破绽给自己,他这么想着,更加不敢轻易尝试逃跑。 第一次更像是焦晏对程璟的试探,他捕猎回来, 看见程璟老老实实呆在自己领地范围,意味不明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这个笑容在程璟看来, 却是充满了恶意。 煎熬、痛苦、愁闷、绝望、恐惧、悲伤等诸多情绪在程璟心中发酵,面对焦晏是如此,焦晏若无其事毫不在意般地外出捕猎也是, 只是更多了一份想要逃跑却不敢轻易尝试害怕承担那未知后果的恐惧。 在和焦晏长时间的接触之中, 程璟渐渐意识到焦晏是一个多么恶劣可怕的人,他有着伪装自己的恶趣味,而常戴的那副面具,就是那看似温文尔雅体贴入微的模样,他在本性和面具两者切换自如, 经常是在威胁和占完自己便宜之后又自然而然毫无突兀感地转换成担心他为他处处着想的温柔模样。 最可怕的是,他一直在引诱自己犯错,为自己能够惩罚他找借口,就像这些日子,他不设防地任由程璟一个人在他家,自己外出捕猎,程璟无法肯定这个是不是又是他的一个陷阱。 他已经吃过焦晏很多亏了,程璟想到什么似的,略显憔悴的脸上露出了说是笑却更像是哭的苦笑。 自己一个男人,三番两次被当做女人用,沈重阳是这样,现在焦晏又是这样,但沈重阳至少是温和的,他若不想,沈重阳也不会坚持勉强,然而焦晏,他的态度强硬,完全忽视他的抗拒他的挣扎,仿佛他对他做出的反抗只是增添他的乐趣一样,可怕的是,程璟竟从中慢慢获得了让人羞耻恼恨的快感,那种从所未有让人理智全无的快意,那种违背自己心理的愉悦,那种能够控制他所有感官好像要在其中覆灭的热潮,这让程璟恐惧,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他被焦晏一步步地击溃防线,他却完全束手无策,他也是从这里才看清焦晏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但仍可庆幸的是,他没有被做到最后一步。 但那一天迟早也会到来,甚至真如焦晏所言,他会跟女人一样怀孕,生孩子,程璟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就觉得全身发冷,他明白他必须跑,然而现在的他,有如困兽,唯一一个微小的希望,就是焦晏每天外出捕猎的空隙。 然而这唯一一个,程璟都无法确定是不是焦晏的陷阱,他十分清楚斗不过焦晏,他恐惧焦晏的手段,他害怕那个未知的结果。 被抓到的后果,可能会加剧他现在的困境,程璟一想到这里,就无法说服自己走出那一步,明明焦晏不在,却一直有种无形的网,将他困住动弹不得。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有一段时间,直到有一天,焦晏难得的高兴起来,他捕回来的猎物,都是一些小型海鱼,再大些吃不完也是浪费,然而这样食物充足的日子,焦晏却一直很忧愁,然而今天,他第一次没有假模假样地叹气。 焦晏丢下手中用巨大海草叶子制成的袋子,对程璟道:“今天收获很大。” 那袋子里的东西想要挣扎,却因海草坚硬的外皮而没有掀起任何波澜,程璟眼睛瞥了一眼,微微有些惊讶,竟是活的,不过他没有说话。 他是能不与焦晏说话就不和他说话的,他们的关系已经不再是和谐了,然而焦晏却一贯喜欢用手段让他说话,无论是恐吓也好,还是逗弄也罢。然而这次焦晏毫不在意地继续微笑,他没有解开袋子,而是散开一个小口,伸进一只手摩挲着,很快地就从里面抓出了一条鱼,他脸上的笑容无端地透出了几分诡谲,“你应该认识这种鱼吧。” 程璟目光落到焦晏手里被刺穿脑部的鱼,怔住了,那熟悉的模样,分明就是…… 焦晏垂下眼,笑着将鱼的脑袋扯断,剥离了透明的鱼鳍,递向程璟,“这鱼叫鳞鲛,鲛的一种,对你的身体好,你将他吃掉。” 程璟回想之前焦兰对他说的话,嘴角僵硬地扯了扯,“我不吃。” 第28节 焦晏笑容不变,语气却轻柔了起来,“乖,把它吃掉。” 程璟似想起什么似的,浑身颤抖起来,但他仍咬着牙道:“我不吃,你拿走。” 焦晏笑容微敛,带上了几分冷意,他森森地尖牙从唇边露了出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吃不吃。” 程璟眼睛微红起来,声音虚弱下来,“我不想吃…………” 焦晏凝视着他抿着唇倔强的样子,心中微动,脸上却不动声色,他慢慢靠近程璟,轻声道:“你明白,无论你想不想,结果都是一样,为什么要搞得两个人都不好过呢。” 他的声音轻柔,透着一种无奈,然他的动作却让程璟感到一丝不妙。 程璟看着焦晏脸上的表情,几乎已经能肯定自己的预感了,他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就想跑。 然而焦晏的速度比他更快,他一把抱住程璟,低声笑了起来,“你已经很了解我了吧,你猜猜,我接下来想干什么?” 程璟没有挣扎,他绝望地仰起脸,问:“焦兰告诉我,白面鱼是钥匙,是它让我变鲛的,这个是不是真的?” 焦晏一顿,笑容微滞,他沉吟片刻,“事到如今,我也不想骗你,他说的没错,但是啊。”焦晏低头在程璟肩头落下一个轻吻,笑了起来,“但是不需要太担心,我喜欢你的人形胜过你现在的模样,等你生下我们的孩子,我会帮你恢复人形…………” 程璟在心底发出了一阵干枯的冷笑,他该说什么呢,该怎么办呢…这个满嘴谎言的骗子,他还能相信他的那些话? “所以,别怕,来,将它吃掉。”焦晏口气软了,几乎是用哄他的语气,将那鳞鲛伸到程璟的眼前。 程璟的目光落到眼前的透明鱼肉上,那连接头部的红色血线在失去了头部之时就已经扩散到其他地方,以至于这半透明的鱼肉沾染了一层浅浅的粉色。 这肉的味道程璟大概是永远忘不了的,然而现在他却丝毫没有之前那般对它的热爱了,他用一种几近憎恶的眼神盯着它,在察觉到焦晏开始不耐烦的时候,他伸手接过了那段鱼肉。 程璟咬上鳞鲛肉时,一种强烈的腥味极具冲击地冲上了程璟的脑门,他来不及惊讶,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将那一口鱼肉呕吐了出来。 焦晏松开了环抱程璟的手,他微皱眉看着程璟俯身呕吐,似有些不悦,他静静地看着程璟不似作假的动作,没有说话。 程璟 呕掉了那一块腥气冲天的肉,吐着舌头惊讶地看着手中的肉。 这个味道,怎么会这么恶心,他抬眼看向焦晏,张张嘴想说什么,但看见焦晏有些冷漠的表情,嘴巴慢慢闭上了,他垂眼安静地看着那块粉色的鱼肉,忍着那股冲天的腥味将它吃掉了。 吃掉了这条味道完全不一样的白面鱼,程璟的脸色越发难看,焦晏看着他的脸色,表情微顿,若无其事地笑道:“以后每天都吃一条,知道么?” 程璟咬着牙应了一声。 焦晏满意地伸手抚摸了一下程璟的后脑勺,提着那一袋子鳞鲛进了家门。 程璟紧握着拳头看着他离开,飞快地游开,找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将手伸进自己喉咙里,压着自己舌根,开始催吐。 快点吐出来,快点啊! 程璟干呕着,眼眶微湿,在他的努力下,终于呕出了大部分,他没有再继续,他抬起头环顾了四周,用最快的速度游了回去。 一回到洞穴,便见焦晏倚在石壁上,眯着眼睛问他:“这么一会儿功夫,你跑哪儿去了?” 程璟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焦晏看着他的表情,也没有怀疑,“过来。”焦晏朝程璟招手。 程璟脸色一僵,想不理会他,但终究是顾忌着什么,他慢慢地靠近焦晏,被焦晏一把扯入怀中。 焦晏伸手摸摸他的脸,语气淡淡道:“这些日子,你不要出来。” 程璟猛地抬头看他,“你…………”他喉咙干涩,终究没说什么。 焦晏垂眸俯视着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知道么?” 程璟没有说话。 焦晏轻声道:“要听我的话,否则受苦的是你自己。” “我会将这几日的食物准备好,你别忘了吃鳞鲛,不要糊弄我,听见了么。” 程璟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寻常,他无法确定焦晏是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焦晏笑了起来,“你想知道?” “不想……”程璟偏过了头。 焦晏笑意微敛,轻声道:“不要想着逃跑哦,你没有离开这里的可能,所以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 他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些话,便又要出去捕猎。 第44章 no.44焦兰(十) 程璟思忖着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要离开么, 如果是离开,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会乖乖呆在这里等他回来, 还是说,这是个陷阱? 程璟咬着手指, 心头发热,平常焦晏不会多备食物, 宁愿每天出去捕猎,也不会一次性捕来多日的口粮,因为他嫌不新鲜,口感也不好,所以都是尽可能每天弄来当天的猎物, 就算吃不完也会丢到外面去而不是留着,然而现在却要储存食物。 程璟到了洞口, 看着焦晏的背影消失, 手指捏成了一个拳头,无论他想干什么,在这种时候选择去做, 怕真的是有什么急事, 程璟喉咙干涩起来,暗红色的眼睛闪过一丝犹豫。 还是再看看吧………… 他这么想着,紧握的手慢慢松开了。 等到快晚上的时候,焦晏才慢悠悠地回来,他将一天下来猎到的食物放好, 便到了程璟住的那个石室去找他。 这些日子他出现的时间太长了,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然而焦无一直处于沉睡之中,这让他已有些不耐烦了,这个时节交合,那么夏天结束之时便能产崽,倘若拖沓到了下一个时节,那么食物来源会少大半,即使是焦无他,也难以猎到适合他们的食物,然而现在焦无偏偏一直醒不过来,若不是开始就决定好了,他哪里会坚持让焦无先来。 焦晏有些烦躁,但又慢慢地有了其他主意,看焦无这个样子,怕真是要等到冬时醒过来,若是他现在与程璟交合,那么刚好是在程璟渡过休养期之后,到时候让他们再次交合,来年春时便能生出焦无的孩子,如此一来,岂不是大大节省了时间么? 且他今天捕捉的鳞鲛能够顶上一段时间,即使程璟还是未成鲛,也可以放心地让他怀上孩子。 不过他现在已经没了精神,只能先让焦兰顶上了,也难为他能够找到各方面都符合他们胃口的半鲛,作为哥哥,也理应让他这一次。 在心里打好了主意,焦晏打算在沉睡前再看程璟一次。 在他休息的这段时间,焦晏并不担心程璟逃跑,毕竟这么久以来,他都这般胆小怯弱,即使放他一个人单独在这里,他都不敢逃,就算有这个心,却根本没这个胆,焦晏不知道他还能再翻出什么幺蛾子,且这儿的地形也隐蔽曲折,沿路诸多石林废墟,没有人带路他也离不开,即使逃也逃不了多远,但到底有些嫌找起来麻烦,焦晏还是将洞口死死地封了起来。 到了程璟房门口,焦晏没有敲门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此时的程璟正在睡觉,他双臂搂着鱼尾,整张脸都埋进了宽大的尾鳍之中。 焦晏想叫醒他,然而刚张嘴,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停住了。 他看着程璟好一会儿,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伸出手将石门带上了。 焦晏一离开,程璟便伸手拉选了尾巴,他睁着暗红色的眼睛看着高高的石壁,呆呆的,看了很久。 ———————————————— 第二天程璟起来的时候,便发现了不对,那被堵的死死的洞口,还有堆满一角被扎得很紧的袋子,都让他觉得不对。 这是……程璟到了洞口处,伸手贴在这块巨大的石头上面,这一下,他就知道他能将这块石头推开,然而他没有去动它。 程璟转身游到了焦晏的房间门口,有些紧张地踌躇着,半晌,才慢慢地伸出了手,他敲了敲石门,试探地叫了一声“焦晏”,然而等了一会儿,焦晏并没有回应他。 程璟心跳加速起来,他再次敲了敲石门,喊了几声,也都没有回应,他喉头滑动,伸手用力地推了推石门。 这石门被他轻而易举地推开,程璟犹豫了一下,便小心翼翼地进了石室。 这一进去,他便看见了床上的焦晏,只见他双手交叠在胸前,面容平静,胸口还在有节奏的起伏,仿佛只是睡着了还没醒过来。 程璟一僵,已然有了退出去的心,他的目光慌乱地从焦晏身上收回,转身就想离开。 然而他的余光从石室一角粉嫩的颜色划过,忽地愣住了,他分明看见了一只青黑的手从那花瓣一般的东西露了出来。 然而只是顿了一下,他便不敢再看,他的好奇心已经被焦晏磨灭的差不多了,他再也不想再知道他根本不想知道的事情了。 程璟悄悄地从焦晏房间里出来,伸手小心地给他带上了门。 做完这些,程璟到了外面,他从放鳞鲛的袋子里抓了一只即使被贯穿脑袋也时不时地动弹着的鳞鲛,放在手掌中细细地看了起来。 这鱼长得和他在船上吃的并无不同,为什么昨天吃味道会那般天差地别,程璟想不通,他的目光落到了鳞鲛脑袋上穿透的长条状石头,不知道为何想起了那只鲛人的样子,他缓缓伸出手来,握住在鳞鲛身体之外的石头,猛地一拔,将那块细长略尖的石头拔了出来。 然而这一下,手上这只鳞鲛却彻底不动了,那深灰色的眼珠子也渐渐开始泛白,竟是死了。程璟丢下石头,眼睛盯着这条鱼看了一会儿,两只手捧着它,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四处看了看,将鱼塞到了床底。 床底也不安全,程璟又将它拿出来,他回到洞穴口面前,他伸手想去推那块巨大的石头,但想了什么似的又停住了,他的脸上浮现了焦躁的神色,他四处看了看,伸手撕碎鳞鲛的身体。 这鳞鲛全身半透明,看着也没有鲜血,然而在撕裂它的时候,其断口却流淌出了粘稠的透明粘液,它们并没有融进水中,而是沉甸甸地坠落在地上,凝结成了一块块的透明石头,程璟看着,手上停了下来,他伸出一根手指,挑起一点粘液,凑到鼻尖嗅了嗅,果然还是那种腥气冲天的味道。 程璟厌恶地甩掉了手上的粘液,手上捧着那一堆鱼肉,打开了一个紧束着的口袋,从里面拉出了一条形状怪异的鱼。 他掰开那鱼的嘴巴,将这些碎鱼肉一丝不漏地塞进了鱼嘴之中,做完这些,他的目光落到地上微微泛白的石头,俯下身来一一捡起,将它们也塞进了鱼肚子之中。 程璟回身看了一眼,轻轻地将鱼塞回了袋子之中,又将袋子如之前那般束好。 他做了一个吸气的动作,直起了身子。 程璟没了进食的胃口,他回到自己的房间,打算再睡一觉的时候,忽然停住了,他歪头想了想,再次到了焦晏的门前,他伸手敲了敲门,静心听了一下,没有动静,他便一把推开了门。 这次声音这般大,焦晏却仍然没有动静。 程璟迟疑了一下,游到了焦晏的床边,他伸出手,用力地推了推焦晏,原本以为他会睁开眼睛,可是却还是没什么动静,焦晏的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程璟目光落到焦晏平静的脸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神深了些许,他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慢慢贴到了焦晏的脖子上。 他目光落到焦晏的脸上,渐渐地用上了力气。 “焦晏?”程璟轻声念出了他的名字,此时他的脖子在自己手下,显得这般脆弱,程璟贴上去的那一刻,就明白自己能轻松地将他掐死,但是他真的能做到这一步么? 自己真的能杀死一个人么? 这个疑问冰凉凉地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让他忽地清醒,他咬着唇静静地看着焦晏的脸,半晌,像泄了力气般松开了双手。 他做不到。 而被他掐了一会儿的焦晏,依然没有丝毫动静,要不是那起伏的胸膛,程璟也许真的会以为他死了。 这就是他昨天说那些话的原因么?既然如此,他怎么敢肯定自己不敢跑? 程璟已经看不懂这个人了,他烦躁厌恶地看了焦晏一眼,直起了身子。 他的视线从焦晏身上转到了石室一角,仅是迟疑了一下,就游了过去。 他伸手刚想扯掉那层粉色的东西,一个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程璟…………” 程璟身体一僵,慢慢地转过了身,焦晏那神情和之前全然不同的脸映入他的眼睛之中。 焦晏伸手将垂落在脸颊两侧的长发抓至脑后,睁着一双鲜血一般亮红的眼睛疑惑地看着他,“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等程璟回答,他微皱起眉,伸手摸上了脖子。 程璟慌乱地移开目光,“我这就出去。” 第29节 说着,他就要离开,焦晏喝止住了他,“等等。” 焦晏的眸色有些暗沉,他定定地看着程璟,见他避着他的视线不肯与他对视,便知有些问题,但他脸上没表露出分毫,而是说:“我肚子饿了,能否帮我拿些吃的?” 程璟一顿,低声应了一声,便匆忙地出去了。 焦晏,不,应该是焦兰,他又伸手摸了摸脖子,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他的目光随意地看了看四周,那墙角亮色的颜色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想起刚才的程璟,便是站在那里,俯下身要做什么一样。 焦兰的表情顿了一下,喉咙里溢出咕噜的声音,他下了床,游到了那一角,眼尖的他很快地看见了露在外面的一截青黑色的皮肤,焦兰有些惊讶。 这个房间,是他和焦晏合住的,他俩一向喜洁,绝不会在房间里放什么东西,倒是大哥,倒有着喜欢在房间里藏尸体藏猎物的习惯,也是因为如此,他们三兄弟明明共用着一个身体,却是分房而睡,现在他们的房间里却被二哥藏了一具尸体…… 哦不,也许不是尸体,焦晏看着那只手微微动弹了一下,心里的恶感烧减,他弯下腰,将那只手丢回了海草之中。 刚做完这个动作,程璟便回来了。 他偏过头没有看焦兰的脸,伸手递给他一条鱼。 焦兰目光在他身上划过,没有接他的鱼,“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焦兰的声音带上了委屈。 程璟深吸一口气,没有说话。 焦兰一顿,伸手接过了程璟手中的鱼,往身后一丢,拉住程璟的手,将他扯到了自己的身边,“你怎么了?” 焦兰这话一出口,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 他将程璟骗来,现在又将他圈禁在此,又要让他生孩子,人家能对自己有好脸色么? 想起二哥留的消息,他心里一热,看向程璟的目光多了几分灼意,他伸出一只手,捧过程璟的脸,轻声道:“你看看我啊。” 程璟抬抬眼皮看了他一眼,很敷衍的样子。 焦兰眸色转深,有些不快,但他没说什么。 两个人沉默了一下,焦兰说:“其实我之前跟你说的话,有些撒谎了。” 程璟一顿,透明的耳鳍微微张开来,焦兰看着他,轻声道:“之前跟你说的不会变回去,都是骗你的,为了将你骗过来。” 程璟猛地抬头,死死地盯住他,他的目光落到焦兰那张气质和之前全然不同的脸上,微微顿了一下。 焦兰笑了起来,“你看我了,你输了。”他伸出手扯了扯程璟的脸颊。 程璟猛地伸手拍开他的手,“你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我都知道了。” 焦兰一把攥住程璟的手,认真地看着他,“但也是真的。” 程璟已经完全不信他的话了,他难得地露出了一个冷笑的表情,“现在当然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松手。” 焦兰自然是没有松开的,他将程璟的手拉到唇边,轻轻地贴了一下冰凉的嘴唇,道:“你信我,虽然你的确可以再回到人形,但是鲛人的形态会慢慢吞噬人类形态,也就是说,即使你还是可以回到人形,将来的某一天你绝对会变成鲛人,到时候你的鲛人形态,会持续到你死。” “你这次跟我们回来,不会有坏处。”焦兰盯着程璟的脸说。 “不会有坏处……?”程璟几乎都要忍不住冷笑起来,“焦兰,你不觉得你说这话,很可笑么?” 焦兰一怔,笑了起来,他将程璟的手背贴到了自己的脸颊上,“你认出我了,我好开心啊。”他这么说着,语气透露出雀跃。 程璟一口气堵在了喉咙里,他想扯回自己的手,然而焦兰看似轻轻地握着实则用的力气极大,根本就挣不开他的手。 程璟放弃了,他呼出了一口气,道:“你也想让我生孩子么?” 焦兰动作一顿,垂下的眸子悄然睁开,他静静地看着程璟,“你不愿意?” “你觉得我会愿意?”程璟眼睛红了起来,他屏气憋了憋,将那丝哭意憋了回去,“我一个大男人,你让我给你们生孩子,简直荒谬至极!” 焦兰沉默了,半晌,才道:“你必须生,我们必须得要孩子。” 程璟死死地盯着他,“你们不能找别人么?!只要孩子的话,找谁不是生,为什么要找我?” 焦兰红色的眼眸中似翻腾着黑雾,他偏过头去,没有看程璟,“因为必须是你。”他轻声道。 “我们也该死的喜欢人类,但我们都只想找一个伴侣,所以我选上了你,无论是你的人类身份,还是鲛人身份,都十分符合我们的期望,与鲛人的你生孩子,再与人类的你一起在陆地上生活。” “这是我们的计划,等你生完孩子,我会兑现我对你的承诺,我会让你一直保持人形。” “我的外貌,在人类里,也是拔尖的,”焦兰慢慢转过了脸,他紧握着程璟的手,让他抚摸自己的脸,“身材也是,” 他制住程璟的挣扎,强硬地让他抚摸自己的身体,最后落到腹下,焦兰微微笑了起来,声调里带了几分意味深长,“还有这里…………”他这么说着,在程璟怔忡的目光下,握着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略凸起的部位。 “它还没用过,但是绝对不会让你失望…………” 程璟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了,他脸上露出了恶心的表情,“你给我松手!”他更加用力地挣扎起来。 焦兰听话地松开了手,“所以你跟我在一起,根本不亏。” 他这么说着,对程璟眨了眨眼睛,嘴唇一扯,笑了起来。 程璟对焦兰自说自话的样子彻底无言了,他根本没有考虑到自己愿不愿意,程璟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看向焦兰,“如果我不愿意呢?” “不愿意?”焦兰与他对视,“你不愿意什么?” 第45章 no.45倒计时(一) “不愿意?”焦兰与他对视, “你不愿意什么?” “明知故问。”程璟说。 焦兰伸手不顾他挣扎地握住了他的手, 轻声道:“你要尝试着喜欢上我, 这样会好过一些。” 焦兰认真地看着他, 声音有些沙哑,“我总该比沈重阳值得让你喜欢罢?” 程璟无言以对, 他垂下眼睛,不知道说什么, 然而心里却隐隐松了一口气。 焦兰总该比焦晏好对付很多,他在焦晏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但对于焦兰,却还是能说上一些话。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程璟略有些紧张得微微捏紧了拳头, 他那双暗红色的眼睛定定的看向焦兰,说“那你喜欢我么?” 焦兰一愣, 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但仅仅是迟疑了一下,便很快地开口回答道:“喜欢。” 程璟听了有些想发笑,是喜欢他能给他生孩子吧……这么想着, 他努力让自己的脸上不露出丝毫的异样, 轻声对焦兰道:“我知道了,看来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我走了。” 焦兰微眯着眼睛看他,见他面容平静,似有认命的兆头,不禁勾唇笑了起来, 他双手将程璟的手拢在掌心之中,见他乖顺地没有挣脱,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他亲昵地说:“你放心,我也不至于将你束缚在此,若你想,我可以陪你到处走走,待你生了孩子,我们就在人间做一对俗世夫妻,虽不能保证你有原先的锦衣玉食, 但寻常富贵还是能给你的。” 半句不离生孩子,终究只是想生孩子罢了,要是他真的生完了,或许就和那只鲛人一样的下场了,凭焦晏丧心病狂的性子,完全有可能这么做,焦兰说的这些话也不知是不是想哄骗他安心给他生孩子的谎话,他再不想办法,就真的要被困在这里,如焦兰焦晏所期待的那样给他们生孩子了。 想到这里,程璟讽刺地流露出了一丝笑容,焦兰一直注视着他,见到他脸上的表情,笑意敛去几分,“你不信我么?” “信。”程璟说,“我信你。” 他这么说着,眼睛却避开了焦兰的视线。 焦兰皱了眉,却又很快地松开,“我会做到的。” 他说着,紧紧地捏住了程璟的手。 程璟忍着没有挣开,他漂移的目光定定地看向了焦兰,轻声道:“焦兰,你若真的想留我,我倒要问你一个问题。” 焦兰微微挑眉,“你问。” 程璟抿唇,眼眶微红,“我斗不过你们,我认命,就像你说的,喜欢上你会轻松一些,快乐一些,那我要问问你,从刚才,你就说要‘我们’需要孩子,好,如果你硬逼我生,也许我喜欢上了你,会觉得生个孩子没关系,但是,我倒要问问你,跟了你,你想二哥,大哥,对我是什么态度?” 焦兰微微一怔,目光闪烁,“二哥他们………” 他的声调显露出一丝复杂,“他们与我共用着一个身体,其实在常人看来,我们都是一个人不是么?你在意这个?如果在意,就将我们当做一个人,这个不难吧?” 程璟忍着从心底涌上来的恶心,他恨恨地看着焦兰,眼眶湿润起来,这些日子,他的眼泪说来就来,几乎要将二十年的泪水全都流尽,“你是这么想的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然而焦兰听着,只觉得程璟格外的柔弱好欺,只想着让他再哭的惨一点,再惨一点,最好能在他怀里哭,这样自己便能………… “你不介意你哥哥对我做那种事情?你不介意是么?”程璟伸手用手背抹掉了还没凝结成珠子的液体,大睁着一双湿红的眼睛看着焦兰。 焦兰打住了脑中的臆想,他微微眯起了狭长的眼睛,程璟看着,竟觉得他这个表情和焦晏可怕地重合了,“那种事情?”他咀嚼似地念了出来,眼睛亮得吓人,“他已经对你做了”他目光逼视着程璟,让程璟恼恨起来。 程璟避开焦兰的目光,声音低了下来,“回答我,不要转移话题。” 焦兰若有所思地单手抱胸,另一只手虚握成拳抵住了下巴,半晌,才轻声道:“自然是不介意的…………” 这话一出口,他便见程璟的眼眶愈红了起来,“不介意你这样,你这样子,哈……还想让我心甘情愿地跟你,还说喜欢我?” 焦兰也知道他这话很有些问题,但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而且一开始大家也都说好了,这种事情一开始就让程璟知道比较好,否则一直骗,谁都受累,到了现在,他也没想再去骗程璟什么,人都在这里了,已经没什么骗的必要了,这么想着,焦兰轻哄道:“别哭了,我自是喜欢你的,你就将我们看做是一个人,如果做不到,你看看我,无论是二哥也好,大哥也好,他们用的都是我的身体,无论对你做什么,都是我的身体对你做,这没什么分别,都是我对不对,你想开一点,这没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程璟听着焦兰的话,震惊地一时忘了擦眼泪,一颗圆润的珠子顺着他的脸颊沉落在地,程璟眨了一下眼睛,伸手轻轻按了一下另一只眼睛,半晌,才道:“你是这么想的” 他的声音很轻,听着却没有强烈的抗拒。 焦兰看着他,红色的眸子里微微一暗,“想开一点吧。”他轻声道。 程璟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个不算是笑容的笑容,“其实你这么说,也没错。” 他静静地看了焦兰一会儿,继续道:“焦兰,我其实不讨厌你,就算你骗了我,我也不讨厌你,也许我会真的喜欢上你也说不一定,但是我的喜欢,只能分给一个人,是你,就不可能是他们,你说的这些话,我无法接受。” 焦兰一怔,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与程璟对视,他紧紧地盯着程璟的脸,嘴唇微动,程璟平静地看着他,目光没有丝毫的偏移,“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不觉得让一个陌生人代替你和我相处,做一切你曾经对我做过的事情这件事本身是很残忍的么” “还是说,你乐见于此乐于见到我像物品一般被分享” 焦兰一时也被问住了,难得地显出了狼狈姿态,他偏开了视线,道:“你不应该这么想,”他胡乱地说了这么一句,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了。 程璟心里泛起一阵冷笑,笑着笑着,却另有一种悲哀滚在心头,然纵使心头百般滋味,面上却努力地保持着这种不易的冷静,“我应该怎么想什么都不想,就按你的话做么你要的只是这样的话,真的,你不该找我,我不想听你的话,也不会听你的话,你为何还要在我身上白费功夫,而且,你们想要孩子的目的,并不单纯吧…………为了一个可笑的理由。” 焦兰身体一僵,猛地抬眼看他,那红色眼眸瞬间闪过了一丝狠戾,但很快地消失,他忍了忍,轻声道:“你不懂。” “别多想了,”焦兰那狼狈之色尽数散去,他伸手将程璟拽到自己怀里,如愿以偿地抚上了他微凉的脊背,喃喃出声:“二哥脾气那般好,对你也会很好,不会比我差,大哥虽然性子古怪了些,但只要顺着他,不会多难相处,他也会疼你,护你,你无论喜欢上了我们之中的哪一个,都没有关系,你不需要有什么负担…………” 焦兰在程璟耳边一直说着让他无言的话,避重就轻的样子简直拙劣到不像是他说出来的话,然而程璟闭上了嘴,他没有再对上焦兰,因着与焦兰想比显得更加娇小体型,他几乎用着一种柔弱且顺从的姿态依靠在焦兰怀里。 与程璟温顺的姿态不同,他的目光浸满了漠然的神色,他慢慢地伸出了双手,环抱住焦兰的脊背,从纤长有力的鱼尾上借力,慢慢地攀上了焦兰的脖子,他垂下眼睛,没有去看焦兰的脸,“你能不能一直在?” 他避开了那个话题,他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但焦兰的反应已经够说明一切了,他也不想将两个人的关系搞得太过僵硬。 焦兰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慢慢地垂下眼睛,望住了程璟因没有等到他回答而仰起的脸,“……不能。”他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目光沉沉,“这个我无法控制,虽然是我的身体,但却全凭二哥做主。” 程璟听了,心跳加速起来,他喉头滑动,心想,昨日焦晏那般作态,竟是早有打算让焦兰出来么……?但是,又为的什么? 为什么突然换焦兰,莫不是又是一个陷阱,不,他又怎么会知道自己想通过焦兰逃跑,不可能的,他这个想法,也是孤注一掷,连成功的可能都看不到,焦晏又怎么可能用焦兰来试探他。 程璟按耐下心里的慌张,没有去问焦兰为什么他会突然出来,他松开了抱住焦兰脖颈的手,用了些力气挣扎,想从焦兰怀里出来。 焦兰眸子微沉,他仍用手臂怀抱着程璟,轻松地将他的挣扎控制在怀中,他低头看着程璟的脸,轻声道:“虽然如此,但我现在至少可以陪伴你很长一段日子。” “你松手,”程璟说,暗红色的眼睛看向了焦兰,“我有点饿了,我要出去。” 第30节 焦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啧”了一声,松开了手,“我也饿了。”他这么说着,微笑起来。 程璟垂下眸子,越过焦兰出了石室。 焦兰顿了顿,跟了上去。 两个人到了外面,焦兰一眼就看到了被堵住的洞口,他自言自语道:“也太谨慎了。”便过去将那块石头推开了。 程璟背对着焦兰,听到身后的动静,抿直了唇,他垂着眼睛看着角落几个袋子,伸出的手转了个方向,将另外一只从未打开过的袋子之中取出一些食物。 这些食物都被焦晏清理得干干净净,是可以直接吃的,程璟将手里的一团金黄的肥大果实递给了焦兰。 焦兰伸手接过了海草,看了一眼,笑了起来,“金浆已经长得这般好了么,”他咬了一口,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味道很好,你也尝尝。” 第46章 no.46倒计时(二) 程璟伸手拿了一个, 咬了一口, 那浓郁的味道瞬间侵入他的口齿之间, 他那暗红色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焦兰看着,笑意深了些, 他对程璟说:“这金浆既然长得这般好,想必黄金谷那儿已经完全开花了, 你若想出去走走,我便带你去那儿看看。” 程璟眼皮微颤,慢慢抬起眼睛,盯住了焦兰,“黄金谷……?” 焦兰:“离这儿不远, 那里是个好地方。”他这么说着,朝程璟眨了眨眼睛, 笑了起来。 程璟看着他脸上的笑容, 忍住了想质问他的冲动,平静地问:“那儿有什么特别么?” 焦兰若无所觉地吃完了最后一点金浆,伸着舌尖舔掉了手指上沾染的金黄粘液, “黄金谷啊, ”他拖长了声调,微微笑了起来,他伸手自己取了一个金浆,放在手里摩挲把玩,“风光旖旎美轮美奂, 绝胜人间美色,如天上仙境,其中奇珍异物数不胜数,然而如果没到开花时间,黄金谷之中就跟沉睡了一般死寂一片,没什么好看,一旦到了开花时节,比如说现在,就非常热闹了。” 程璟垂下了眼睛,几不可闻地哼笑了一声。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搬到那儿去住?”程璟语气听不出来有什么情绪,焦兰歪头想了想,回答道:“黄金谷虽好,但是太热闹,不合适居住。” 程璟沉默了,他没有说话,平静地吃完了自己手里的果子,看都没看焦兰,就从他身边游过出了洞穴。 焦兰顿了顿,转身跟在程璟身后,说:“想去看看么?” 程璟停了下来,回头看他,暗红色的眼睛意外的又红了起来,“想。” 他这么说着,僵硬地扯了扯唇角。 焦兰微眯起眼睛,伸手扶住程璟的脸,拇指在他的眼角划过,低声道:“别哭,你怎么又哭呢?” 程璟没有躲开,他伸出手覆上焦兰的手,双眼红红的看了他一眼,便垂了下去,“我怕是要瞎了。”他几不可闻地喃喃着。 “所以别哭了啊,”焦兰看见他眼角处的嫣红,一时挪不开眼,“男儿有泪不轻弹,你都跟小姑娘似的成天流眼泪。”他的声音忽地轻了下来。 程璟覆上焦兰的那只手慢慢下滑,修长手指搭上焦兰的拇指,不轻不重地握住,暗红色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焦兰,“你该知道我为什么哭。”他的声音哭腔浓重,已然变得有些沙哑起来。 焦兰目光一闪,嘴唇淡淡地勾起来了,他道:“开心点啦,我带你去黄金谷玩玩。” 程璟垂眼,没有作声,他手上微微用了力气,将焦晏的手拉了下来。 焦兰收回手,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他那双跟鲜血一般的红色眼眸定定地看着程璟,“不若,现在就让你开心开心。”他的声音有些暗沉低哑,带着让人警觉的热度。 程璟眼皮微颤,自觉不妙,慌张抬眼,果然见着焦兰那张脸凑近了过来,他慌忙抬手,手指挡住了焦兰的脸,“你又做什么!”他叫了一声,将焦兰推开了,然而这一推,便将他推得不稳地晃了几下。 焦兰稳住身体,轻轻地“啧”了一声,看向了程璟,目光微沉,然而唇边却泛出一个无奈的笑容,“没做什么。” 程璟平复了有些乱掉的气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他目光落到焦兰的脸上,轻声道:“你又骗我。”他忍着心里涌上来的异样情绪,继续道:“你刚才是想对我做什么的吧?” 焦兰望着程璟潋滟的暗红眼睛,半晌,才笑了起来,“你觉得我想对你做什么?”他的声音有些散漫慵懒,落在程璟身上的目光却清亮通透 程璟暗自咬牙,他与焦兰对视着,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微微抿唇,移开了视线。 焦兰笑意不止,刚想说什么,却见程璟朝他伸出了双手。 焦兰目光闪烁,没有躲,程璟抱住他的脸,倾身在焦兰的脸上重重地碰了一下,然后退开身体,他收回手,偏过了头,语气微凉道:“你想做的,我帮你做了。” 焦兰的身体僵了一瞬,他的目光一寸寸地在程璟的脸上划过,看到他抿着嘴唇,脸色僵硬,便知他并非真心,只是报复一样的行为,倒也没做出多大反应,只轻轻地“啧”了一声,转移了话题,“走,我带你出去转转。” 就这样将这事一笔带过了。 程璟有一丝懊恼,他焦躁地呼出一口气,就被焦兰拉住了手,被他带着游了出去。 这一路上,焦兰倒没跟他在说什么话,倒是程璟一直想说些什么,然而一直憋着没有开口。 那黄金谷的确离焦兰家不远,只一会儿,便到了。 程璟心事重重,一直没什么兴致,焦兰倒显出了一副愉悦的表情,他捏着程璟的手松开了,指着前方,轻声道:“那里便是。” 程璟抬抬眼皮子,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便见前面立着一座大山一般的石礁,中间像是被劈裂了一般有条长长的破口,这个时候分明还是白天,即使是在这样深的海底,那明亮的光线也依旧透过层层海水达到了海底,然而即使在这样明亮的环境下,那从破口之中溢出来的金光依然显眼非常。 程璟有些承受不住地伸出手臂挡住了眼睛,他听见焦兰在他耳边低低的笑了起来,不怀好意的扯下了他的手臂,“别捂眼睛,好好看看。” 程璟看了焦兰一眼,目光落到了那破口之处,焦兰拉住他的手臂,将他带到了破口面前。 焦兰轻飘飘地给了他一个眼神,勾着唇角,手上捏着程璟的力度大了几分,“今个你总该开心一回。” 程璟没有理他,视线落到了破口之内,眼睛大睁着,一时之间移不开眼。 他目光所及之处尽是一片金黄之色,即使这黄金谷仿佛是在一个巨大的山洞里一样,也丝毫没有视野上的局限感,反而显得极其开阔。 地上生长着巨大的通体金红色的花苞似的植株,那细长的泛青的茎,若不是在水中,怕是根本支撑不住这般巨大的花苞吧,程璟这般想着,轻摆鱼尾游了过去。 他伸出手,刚想触碰一朵花苞,却被跟过来的焦兰捏住了手,焦兰沉声地说:“不要乱碰。” 程璟手一顿,疑惑地看向焦兰,焦兰与他对视一眼,表情严肃而认真,“这里的东西可不能乱碰。” 焦兰松开程璟的手,双手托着花苞底部,轻轻地按压起来,他顶着程璟的目光微微勾起了唇角,“这里面的小东西,被打扰了可是发脾气的。” 程璟看着他动作,往后退开了一点。 不一会儿,那被焦兰从下按到上的花苞抖动起来,一阵红色烟雾沉甸甸地从已经微微开放的花苞口喷射出来,程璟离得不远,那烟雾却正好喷到了自己脸上,那奇特的香气湿答答地浸入他的口鼻,让他情不自禁地深吸了一口气。 焦兰偏头看了他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的脸啊。” 程璟睁开眼睛看他,刚想问什么,却听焦兰轻声说了一句“出来了”,只见一抹银色的身影极快地从花苞里游了出来,焦兰勾起嘴唇,双手迅猛地上前,将那物抓在了手上。 程璟还没看清那是什么,焦兰便将它掩在双手之间,居高临下地望向程璟,笑道:“你猜这是什么。” 程璟瞥开眼睛,没有理他,而是转身游向另一株花苞,伸出手握着那细长的花茎开始轻轻摇晃起来。 焦兰笑容一滞,“啧”了一声,游到程璟身边,说:“好了,你看看你的脸吧,被金浆花喷了浆液,整张脸都红了,我可告诉你,这色一时半会儿可洗不掉,你再搞一些,脸都要给我留些印子。” 程璟手一顿,“你骗我。”他说着,继续摇。 焦兰又“啧”了一声,嘟囔道:“我可最不会骗人了。”顿了顿,“行了,停停停下,来来,我给你看。” 程璟动作一停,目光落到了焦兰身上。 焦兰摇摇头笑了起来,两只苍白的手变动了一个姿势,一根手指便缠着一条银色的东西,“怕这小东西跑了。”他抬眼对程璟说了这么一句,另一只手轻轻地抬了起来。 程璟微微有些紧张地看着焦兰动作,待他拿开手,手里的东西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冲出来,然而很快因为被夹住了尾巴而弹了回来。 程璟仔细一看,竟是一只小小的蛇一般但长得着一双圆形无辜的眼睛而显得人畜无害的小动物,它的上身颇为宽大,然而圆圆的上身之下,是一条银色的细长尾巴,再细看,它的身侧还有着跟小扇子一般的银色翅膀,整个来看,却也精致可爱的很。 焦兰两只手指将它捏在了手中,恐吓道:“你再乱动,我就捏死你。” 也不知这小东西是不是真的听懂了他说的话,还真的一动不动了,那身侧的小翅膀微微颤动着,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焦兰满意地勾起了嘴唇,笑了起来,他抬眼朝程璟看去,伸手将小东西送到他眼前,“来摸摸。” “不要。”程璟后退了些,拒绝道,然而那眼睛却难掩好奇地盯着那小东西。 焦兰“啧”了一声,“那算了。”他轻轻松手,将那小东西放了。 那小东西一得自由,转了几圈,逃命似的游开了。 焦兰一把扶上程璟的肩头,另一只手擦了擦他的脸,嫌弃道:“看你这张脸。” 那花浆液的确难以消去,刚才那一个喷射出来,将程璟整头整脸地染的微红,怕是没个几天几夜都消不了,然而,焦兰目光暗色沉沉,舌尖飞快地舔了舔嘴角,心头热了起来。 程璟有着雌性鲛人那白皙得几近透明的皮肤,只要染上一点点红色,都会格外明显,而这样一层浅红,显得他比那初春桃花还要娇艳欲滴,合着那双暗红色的眸子,更添了几分艳丽的颜色。 焦兰微垂下眼睛,轻轻地笑了起来。 程璟静静地看着他给他擦脸,没有动,“花了么?” “花了。”焦兰说,随即收回了手,“不过还挺好看的,留着吧,反正一时也散不了。” 程璟无所谓,“刚才那东西是什么。” 焦兰伸手捏住身边细细的花茎,轻声道:“那东西啊,名叫银眼,它们居住在这金浆花之中,以金浆为食,生性胆小,但脾气还算温和,当做宠物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若无聊,养一只解解闷也好。” 焦兰说着,伸手划开了金浆花,伸手从里面拽出了一只银眼,制住它的动作,将它送到了程璟的眼前,轻声诱惑道:“来摸摸,养好了,它可是很忠心的宠物。” 程璟看了他一眼,视线落到焦兰手里的银眼上,许是因为焦兰过于用力,这只银眼像是要断气一般微微抽搐着,程璟目光微动,伸出了手。 焦兰笑了起来,将银眼放在程璟手里,小声道:“抓好了。” 银眼身体不算光滑,微微有些粗糙,但却非常柔软,程璟有些吃惊,他小心地抓住了它,力气用得不大,却生怕给它捏死了。 焦兰看着他,说:“不用这么小心,它不会这么轻易死掉,命硬的很。” 第47章 no.47倒计时(三) 程璟抑制不住地泄出了一丝笑容, 他仍轻轻地抓着它, 似乎知道程璟不会伤害自己一般, 银眼没有挣扎, 而是轻轻地叫了一声。 “哈?”程璟抬眼看焦兰,“它的叫声, 怎么这么……”他一时想不出形容词来,焦兰笑了起来, “这么像小孩?” 程璟一怔,细细回想,的确很像小孩稚嫩的嗓音,他刚想说什么,手里的银眼却忽然从程璟手里滑出去了。 程璟伸手想抓回它, 却被它躲开了,只是一眨眼的时间, 它便不见了。 焦兰“啧”了一声, 道:“算了,也不是多好养的东西,”他说着, 侧身撕开身边那朵花苞, 从中取出了两个金黄色的金浆,将其中一个递给了程璟,“我们进去看看。” 程璟垂下眸子,接过了金浆,跟着焦兰往前游去。 焦兰背对着他, 一边拨开一边漂浮着的巨大花苞,一边对程璟说:“这里的花草生命期很短暂,只有短短的一个月,一个月到了,它们便会全部枯萎。” 程璟捧着手里的金浆,刚想咬一口,眼睛余光却看见了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他微微一怔,停了下来。 那影子似乎知道程璟发现了自己一般,躲在了一个花苞后面。 焦兰这边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停留,他转过头,看向程璟,“怎么了。” “没什么。”程璟说了这么一句,慢慢地跟了上来。 焦兰也没有在意,他伸手拉住了程璟的手,带着他往前游。 游了一会儿,焦兰终于停了下来。 第31节 此时他们到了一片金红色的海草林之中,海草交缠着生长着,带着金色的璀璨光芒,其中裹夹着大片的血红色,显出了一种浓烈的艳丽色彩,搓揉了金色和红色的海草将头顶的大片水域染了色,在上散发着模糊闪耀的光辉,将这片地方照的异常明亮,鱼尾之下的地面生长着一种柔软宽大的草,像铺了一层散发着荧荧光芒的软毯,这副景象倒是十分的美丽,然而程璟见过几次这样的画面,虽有感叹但不见多少惊奇。 他倒感到有些奇怪,这样的林子,他一路上也见过一些,其他林子都热闹的很,偏偏这里,处处静谧,见不着一只活物,就连之前的银眼,都是躲在金浆花苞之中。 心里虽有疑惑,但程璟并不想问焦兰什么,倒是焦兰先开口了,“黄金谷是个好地方,”焦兰对程璟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它是独一无二的。” “对了,”焦兰像想到什么似的,漫不经心的表情忽然变了,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神秘感他压低了嗓音,轻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二哥大哥都是在这里死的哦。”他轻描淡写地将这句话说出来,说完之后,还勾起嘴唇笑了起来。 程璟顿住了,目光落到了焦兰的脸上,焦兰与他对视,忽然转身,背对着他张开双手半抱住粗壮的金黄水草,声音低哑,“那个时候我们逃到这里,又饿又冷,但到了这儿,所有的痛苦折磨都消失了…………” 焦兰游到水草后面,脸贴在散发着光芒的水草,轻轻地蹭了蹭柔软的草叶,慢慢睁开了红色的眼睛看向了程璟,唇角勾出了一个略大的弧度,“你相信有神灵么?” 此时的焦兰,动作神态竟像极了焦晏,这让程璟睁大了眼睛,心跳加快起来,他听到焦兰的问题,喉头滑动,已有些艰涩,“不信。” 焦兰“啧”了一声,撇嘴道:“我也不相信。”他伸手扯下水草的一片叶子,夹在两根手指之间端详了片刻,将它揉进掌心捏碎了,“那个时候我们很小,”焦兰轻声说着,松开手,丢下了碎叶。 “但已经记事了,所以很多事情都记得清清楚楚,”焦兰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程璟眼瞳猛地缩小,浑身颤抖起来,焦兰敏锐地察觉到程璟的异状,不禁抬眼看向程璟,关怀地问:“怎么了?你冷么?”说着,他摇了摇头,自己否定了这个原因,他再次探寻地盯住了程璟。 “…………没事。”程璟这么说着,掩去了眼眸里的恐惧。 这种语气这种说话习惯,分明再次和焦晏重合了,到底是巧合还是………… 程璟不敢想下去,他逃避一般地将这事塞到了脑后。 焦兰微眯了眼,静静地看了程璟一会儿,也没看出什么问题,便就着之前的话道:“…………这里能让人起死回生,只要身体还在,到了这里,就能活。” 焦兰语气轻飘飘的,跟开玩笑一般,程璟没有信他的话,焦兰也不在意他是否相信,继续道:“那个时候大哥二哥的身体全都被毁了,所以只能便出现在我身体之中。” 程璟怔忡之间,焦兰看向他的眼睛里散发着莫名的光彩,他轻声道:“黄金谷迄今为止都是我的领地,没有人发现这个秘密,即使有人发现了这里,也只会将它当做寻常地方。” 程璟微动嘴唇,终于开口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为什么要告诉我?” 焦兰笑了起来,森白尖牙在红色嘴唇中若隐若现,“因为我想跟你分享这个地方啊。”他低声说着,唇边的笑意愈深。 “单纯的跟你分享而已,这个秘密除我之外,现在还有你知道。” 焦兰偏头看了一眼周遭,说:“黄金谷的海兽是独有的,外面不会再见到第二个,然而因为莫名的原因,它们会一直陷入沉睡…………” 程璟听着,余光却看见了之前的那个影子,只闪现了那么一瞬,但足够看清那影子的真面目,竟是那只跑开的银眼。 焦兰感知力也是非常惊人的,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水里的轻微振动,脸上浮现出一丝促狭的笑,“倒是胆大。” 程璟的目光落到焦兰身上,焦兰视线与他错开,动作迅猛地从程璟身边游过,再回来时,手上已经抓住了一只不断甩动身体的东西。 “你刚才鬼鬼祟祟的想干什么?”焦兰质问着手上的银眼。 银眼大大的眼珠子呈现出一种浅淡的润银色,像氤氲着春雨的水汽,合着那圆圆的眼型,显得无比无辜可怜,他尖锐地叫了几声,精致的小翅膀扑棱着拍打焦兰的手背。 焦兰一怔,“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他看着程璟,不可思议的道:“你知道这小东西说什么么?” 不等程璟回答,便道:“他让我们把金浆还他,哈?” 焦兰嘴唇勾着,觉得这小东西胆子很大,一路尾随过来,竟是想要回金浆? 他觉得不可思议,又觉得好笑,他伸手捏了捏银眼的尾巴,挑着眼睛看它,“不还你想怎样?” 银眼一顿,叫声更加尖锐了些,这声音像针在程璟脑子里扎一样,让他微微皱起了眉,然而这边焦兰无动于衷地一边看着它气急败坏的样子,一边捞过旁边漂浮在水中的金浆,挑衅地道:“我拿的,自然就是我的。” 这么说着,焦兰张开嘴,将金浆咬去了一半,金色的粘液从唇角溢出,很快就被他伸出的舌尖舔掉。 银眼看着这一幕,无法忍受地发出一声绝望的叫声,身子不再挣扎,软着瘫在焦兰手中,银色的眸子浮现出了生无可恋的神情。 程璟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竟笑了起来。 焦兰眼尖地看到了程璟脸上的笑容,眼睛微微一亮,目光再落到银眼身上,却多了几分复杂。 程璟朝焦兰伸手,“把它给我。” 焦兰一顿,将手里的银眼给了程璟。 这一个过程,银眼依旧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即使有机会逃跑也瘫着没有动作。 程璟托着它不大的身体,将手里的金浆递到他眼前,语气温和道:“这个还你。” 小东西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水润的银色眼珠子迸出惊喜的光彩,他扑棱着翅膀抱住了金浆,抬起大大的眼睛飞快地看了程璟一眼,从软软的肚皮下伸出了两只小小的细爪,勾着金浆就要游走。 焦兰一把拦住了他的去路,不怀好意地笑着,“拿了我们的东西就想这样离开么?嗯?” 小东西估计也没想到他这般无耻,竟也呆立在原地不动了,他不知所措地叫了一声,大大的眼睛显得更加无辜。 程璟有些烦躁,“你又想干什么?” 焦兰朝他看了一眼,伸手勾住了小东西细长的尾巴,慢慢收紧,“跟着我们,这东西你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小东西显然是能听懂他说的话的,听了焦兰这话,眨巴着水润的双眼,似有些犹豫。 程璟已经搞不懂他想干什么了,刚想说什么的时候,焦兰瞥了他一眼,道:“让这个小东西陪陪你,怎样?” 程璟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说:“不用。”回答的很干脆,让焦兰有些不悦。 明明刚才因为这小东西笑得那么开心,现在却这么干脆的拒绝他的提议…… 焦兰的目光落到小东西身上,狭长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如何?” 银眼心理防线最终被焦兰许诺的许许多多的金浆击溃,它羞答答的伸出了细长的尾巴,勾住了焦兰伸出来的手指。 焦兰嘴唇一翘,笑了起来,他伸出另一只手夺过银眼怀里的金浆,大口地咬掉了大半,他一边翘着眼角看它,一边笑,“这个就算了,这里这么多金浆,到时候全给你。” 银眼被抢了怀里的金浆,正要发作,但听了焦兰的话,踌躇着停下了。 焦兰甩开被它缠着的手指,转而指了指程璟,对银眼道:“你以后就跟着他,明白了么?” 银眼听懂了他的话,转而朝程璟看去。 第48章 no.48倒计时(四) 银眼听懂了他的话, 转而朝程璟看去。 它睁着那双水润的银色眼睛, 几乎是毫没有迟顿地游到了程璟身边, 用它那并不光滑却异常柔软的脑袋蹭了蹭程璟的手臂。 程璟目光柔软下来, 他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转而看向了焦兰, “我们回去吧。”他面色寡淡,用着一种兴致缺缺的语调说。 焦兰脸色一僵, 也烦躁起来,他伸手将脸庞的黑发抓开,瞥一眼程璟,说:“之前跟你说那么多,其实只是个开始。” 程璟已经不想听他说下去了, 说实话无论他再跟他说什么神乎其神的东西,他也不愿意也没兴趣听, 这些都已经无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他很烦躁,很焦虑,然而这边焦兰却一直在说些跟他根本没有关系的话。 程璟想着, 越发没了耐性, 他抚摸银眼的力道也重了几分,小东西在他手掌下发出了有些尖利的声音,却又很快地消了下去,一副沉重隐忍的样子。 程璟被它分散了些精神,嘴角微微的勾起, 松开手弯曲了手指将小东西轻轻弹开了。 焦兰注意到这个小动作,不禁有些暴躁,但他忍下来了,“我想与你说的是,现在黄金谷正迎来一个暖潮,现在金浆花开,海藤萝也会很快覆盖这片海域,在这里沉睡的东西很快就会醒过来,” 他顿了顿,看见程璟停止了与银眼戏耍的动作,心里的燥意稍稍消去了些,继续道:“在黄金谷生长的生灵,都带着黄金谷的一些特性,将他们的血肉制成药膏,几乎能起死人肉白骨。” “这段时间是捕获他们最好的时期。” 程璟目光闪烁,然而却抿直了嘴唇,“但是跟我好像没有什么关系吧……” “没关系?怎么能说没关系,你不心动么?这种东西,在人间决计是不可能有的,但是现在,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焦兰的语气带上了让人难以忽视的兴奋。 黄金谷是一个探索不尽的地方,其中的价值简直让人难以估量,正是因为拥有它,焦兰三兄弟才会这般肆无忌惮的挑衅纯种鲛人,冒着被鲛人族群再次灭杀的风险一次次地猎杀鲛人,有了黄金谷,相当于有了巨大的生命保障,只要有一口气在,想死都难。 因为这个地方过于普通,至今也没有引来其他海兽的注意,焦兰一点也不担心它被发现,那个明显的入口他也没想过掩饰,且先不论会不会被发现,包括黄金谷在内,他在这里拥有广大的领土,大哥焦无强悍到可怕的战斗力摧残了领地上的所有动物,只有大哥沉睡时,领地上才会热闹一些,然而那些巨大海兽却是不敢再造次这片海域。 所以黄金谷对他来说,完全就是自家私库,但里面的资源终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每年它仅有一个短暂的时间盛开期,盛开时期,它的能力会达到一个巅峰,其中特有的动物也会苏醒活动,血肉也会被赋予这种起死人肉白骨的神奇能力,然而一旦苏醒后再去抓它们,却会变得十分难抓,它们动作非常敏捷,神出鬼没,即使是大哥出手,也难捕获它们,最外围金浆花的住民银眼是最好捕获的,然而它的血肉作用几近无效,唯有捕捉黄金谷中心地带的动物才会有效。 金浆的孕育说明黄金谷的食物开始充足,其中的动物也会被刺激得苏醒,苏醒后会在这段盛开期疯狂的交配,产崽,在同黄金谷沉睡前产下下一代,虽然现在没有苏醒,但已经快了,这个时间段比以往卡得有些晚,不过还来得及。 程璟听了焦兰的话,眸光微动,他终于沉不住气开口了,“那,怎么找那些海兽?” 焦兰笑了起来,狭长的眸子里散发着兴奋的光彩,“用鼻子,我能闻到。” “只要它们不跑,我就能找到它们。” 这么说着,焦兰越过程璟朝前面游了过去,“你在这里等着我。” 程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咬咬牙,没听他的话,慢慢地跟了上去。 焦兰的动作太快,程璟仅是慢了一瞬,便跟丢了他。 银眼倒也粘人的很,寸步不离地跟着程璟,动作比笨拙的程璟可灵敏了许多,程璟数次被长长的海草缠住身体,脱身不得,都是这小东西咬断的,到了这个时候,程璟才发现小东西还长了一口细密的牙齿。 数次帮程璟从海草之中脱身,一人一鱼(?)建立深厚的友情,知道银眼能听懂他说话,倒是没有什么顾忌地开始向它吐露真心,然而银眼虽能听懂他说的每个字,却是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程璟说着说着,看到它那双大而湿润的银色眼睛之中浸满了迷茫之色,便也慢慢住了嘴。 仿佛能感受到他失落的心情一般,银眼安慰似地用那圆圆的脑袋蹭了蹭程璟的手臂。 程璟笑了起来,他伸手摸着银眼的脑袋,轻声道:“有你在也挺好的。” 银眼听懂了这句话,眨巴着眼睛开心地从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扑棱着像被精心雕刻成的银色翅膀,细嫩的爪子攀上了程璟的手臂,然后整个身体扎进了程璟的怀里,撒娇似的发出了连续持久的尖利嗓音。 程璟脸上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他若无其事地揉了揉耳朵,伸手将银眼抱进了怀里。 焦兰这一离开,倒真的没了声音,程璟追逐着才发现这片林子是这般大,他拨开一块纠缠打结的植株,正要越过去,却再次陷入了被缠住的烦恼之中。 程璟刚要俯身去扯断那些细长的杂草,然而看见缠着他的杂草有生命一般慢慢地收紧,不禁微微怔了一下,仅是犹疑一瞬,他便抓住了那些杂草,却愕然发现拽不断! 程璟再用了几分力气,却还是没有弄断,不禁有些焦躁了,他伸手碰了碰银眼,让它来帮忙。 然而银眼吭哧吭哧地凑上去牙齿爪子并用,也对它无可奈何。 程璟急了,这泛着白金色光芒的杂草勒紧了他的尾巴,明明是柔软的草,却又坚韧无比,让他无从下手,最让程璟恐惧的是,长长的杂草仿佛活物一般收紧,将他慢慢地朝一个方向拖去。 程璟伸手抓住了旁边的植株,然而这植株却极脆弱,程璟仅用了三分力气,就将它连根都拔了起来。 程璟慌张地丢下植株,大声喊起了焦兰的名字,那缠着他的杂草似乎被他的声音刺激到了一般,停顿了一下,便兀然加快了速度,还极有灵性地伸出一根草攀着程璟的身体到了程璟的脸上,不顾程璟的拽拉,硬是将身体绕成一个团,塞进了程璟的嘴里。 银眼冲上来撕咬那草,却被它忽然抽过来的跟鞭子一般的细长草叶打到了一边。 趁着银眼还没再冲上来的时间,越来越多的细长草叶从某处伸出来缠住程璟的四肢,压制住他的动作,极快地将他拖走了。 另一边摇晃着脑袋从地上起来的银眼看到这一幕,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尖叫声,它扑棱着翅膀飞快地游过去,却没来得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程璟被拖到一个地洞之中。 银眼断断续续地叫着,在地洞上方打着转,从肚皮里伸出的细嫩爪子扒拉着地洞旁边草叶碎片,最终还是没敢下去。 —————— ———— 焦兰的嗅觉是十分强大的,他很快地就锁定了几处气息浓烈些的地方,几乎没有多少迟疑就往那里奔过去。 到了气息的源头,他便看见大片的金黄水草纠结成一团,如同一个巨大的鸟巢一般漂浮在水中,焦兰脸上流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神情,轻声呢喃道:“还真的挺会享受的。” 第32节 说着,他摆动墨绿鱼尾游向了那团巨大的水草。 到了草团面前,焦兰伸出双手大力地扒拉开金黄柔韧的草叶,很快,这样一个巨大的鸟巢,就在焦兰手里慢慢断裂散开,层层剥落之后,便露出了其中蜷曲着身体的海兽。 这只海兽看样子已经到了苏醒的边缘了,焦兰悄无声息地游到了它身边,红色眸子注视着它,看见它闭着的眼睛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就一下子就认出了它。 红苗是焦兰给这种海兽的称呼,黄金谷的红苗不多,一开始焦兰也没敢打过它的主意,然而自从大哥带回了一只红苗,用它的血肉制出来的药膏药粉极其有效,比以往其它动物还要有效之后,就一直猎着红苗,对其它意兴阑珊,提不起尝试的心了。 但因为太过频繁,竟在红苗沉睡之中杀的得只剩下四头,知道若杀完了,以后就没有这么有效的药膏药粉使用了,焦兰便留着这四头,多生些后代。 然而很久之前大哥受了重伤,他在黄金谷封闭时期来取红苗血肉,却惊醒了红苗,狂暴的红苗竟让受了伤的大哥不敌,换了他出来,当时他抱着一只红苗的一块血肉,只来得及看了一眼那只狂暴中的红苗,分明地看见了它那被大哥弄瞎了的眼睛。 看现在这个伤口的位置,应该就是之前的那只红苗,焦兰抱着胸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转落到旁边的几只红苗,看见还有两只小崽子,放心地朝眼睛带疤的红苗伸出了手。 悄无声息地将它折断头骨,焦兰慢慢地将它带离它的巢穴。 焦兰没有在这里就将它宰杀,虽说宰了带回去能省很多力气,但是血腥味会加速这里海兽的苏醒,他宁可费些力气,也不想将红苗的同伴弄醒,到时候可就有他受的了。 焦兰抓着红苗的尾巴,拖着它就往回走。然而走到半路,他就听见银眼那极具辨识度的尖利嗓音,焦兰心下一沉,循着银眼的声音朝它的方向游了过去。 他很快地就赶到了银眼所在的地方,一见到焦兰,银眼便扑棱着翅膀朝他扑过来,它一边发出尖锐的嚎叫声,一边用细嫩柔软的爪子去挠焦兰。 焦兰暴躁地叫了一声“闭嘴”!等银眼消停下来了,才问:“程璟呢?!你在这里,程璟人呢?” 银眼转身就朝前面游去,一边游,一边低低叫着,回头看他。 焦兰听懂了它的意思,手上一松,红苗的身体落到了地上,他摆动着鱼尾,很快地追上了银眼来到了一个地洞面前。 到了目的地,银眼甩着细长的尾巴,急促地尖叫起来,焦兰暴躁地呵斥道:“别叫!耳朵都要被你震聋了!” 银眼立即闭了嘴,他焦躁地在洞口旁边打转,看看焦兰又看看洞口,银色的大眼睛里湿润润的。 焦兰凝视着这个地洞,抽动鼻子嗅了嗅,却没有闻到程璟身上的气味,他甩出尾巴推开银眼,问:“你确定程璟在这里?” 银眼肯定地叫了一声。 焦兰皱着眉看了它一眼,俯下身来慢慢游进了地洞。 有了焦兰打头阵,银眼胆子也大了,他跟在焦兰身后进了地洞。 这地洞显得很宽大,但之前却是没有见过的,显然是这段时间才出现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敢这么大胆出现在他的地盘掠走他的人。 焦兰满含怒气地游着,很快就游到了底部,一到了底部,焦兰便看见了程璟,此时的他,只剩下半条尾巴露在外面,剩下的身体被浅金色的草叶层层包裹着,已经没了动静。 焦兰瞳孔猛地缩小,红色的眼眸里翻滚着黑色浓雾,泄出了冰冷的杀意,他猛地冲上前,撕扯程璟身上的草叶。 这草叶无疑的坚韧,然而在焦兰锋利无比的指锋下,齐齐断做了两半。 似被焦兰的动作刺激到,草叶的动作大了起来,活物一般移动着身体,找准了焦兰的位置,朝他发起了攻击。 然而焦兰岂是它能够摧动的,草叶轻而易举地被撕成了碎片。 焦兰俯下身子,眼睛紧紧地盯着程璟的脸,慢慢地伸出了手,放在了程璟的脖颈上,察觉到那细微的水流,便知他无碍,微微松了一口气。 第49章 no.49倒计时(五) 焦兰轻声唤着程璟, 却发现他已经昏迷过去了, 焦兰顿了顿,伸手抱起了程璟。 银眼游过来,轻轻地用圆润的脑袋触碰了一下程璟, 细长的尾巴缠绕住了程璟的小臂。 焦兰目光落到银眼身上,忽然觉得碍眼极了,他厉声斥责道:“滚远点! ” 银眼极通人性地呆怔了一下, 委屈地松开了尾巴。 焦兰收回了目光, 将程璟抱着游了出去。 焦兰出了地洞, 想起了那只红苗, 便换了个姿势,将程璟拦腰扛在了肩头,空出了一只手去提红苗尸体。 此时的焦兰,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不是那么好看, 他拥有黄金谷这么多年, 对里面的一切了如指掌, 他可从来没见过这东西, 凭借他的眼力, 他敏锐地一眼看穿了它的伪装,这东西看似能和黄金谷的环境融为一体, 但终究还是有些差别, 在黄金谷所有事物都未苏醒时,它这般活跃猖狂,且还是焦兰最厌恶的食肉植株, 这让焦兰感到不同寻常。 这玩意儿肯定不是黄金谷里长出来的,既然不是黄金谷长的,那就是从外面进来的,看它弄出的地洞,便知它已经来了不短的时间,要是寻常事物,进来便进来了,然而这种食肉草,进到了黄金谷,绝对会对其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的动物产生威胁,焦兰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黄金谷里的所有一切都是他的,绝对不会让别的东西损害到他的利益。 焦兰回想以前所见过的肉食水植,想到了这种让人恶心的水植都会释放一种细小的圆粒,不多时,圆粒所落到的地方,便会重新长出新的水植来,很快,附近一片沙地就会长出成片的肉食水植,那一块儿地方也会成为凶多吉少的死地,因为这种东西在夜间月光照耀到的地方会格外暴躁敏锐,焦兰给它们统一喊了一个名字,叫月侵,不过这玩意儿生长条件比较苛刻,倒也不会肆无忌惮地染指海域。 以前焦兰的领地附近倒长着一片的月侵,本来两者都相安无事,然而因为一场暴风雨,周遭的海草林被卷完了,原本能挡着的月光,在暴风雨之后便全都毫无遗漏地落在了月侵地之上,这下月侵就全炸了,焦兰虽不怕它们,却也烦得紧,它们能杀死大部分的海兽,极大的干扰到焦兰的生活,焦兰抽了个时间,将那片月侵全都收拾完了,所有的月侵残骸全被他收拾了扔到月光永远照不到的深崖之中。 按理说,他的领地里已不太可能出现月侵了,但想想在这海中,什么玩意都有可能被海流带过来,焦兰便不再感到奇怪,他现在只是焦躁。 焦兰迅速地回到了家中,将程璟安置好,那只红苗,焦兰想了想,将它塞到了大哥房间的床下。 反正大哥经常干这事,焦兰若无其事地想着,便飞快地游了出去,直奔黄金谷而去。 他怕那该死的玩意儿在黄金谷产下无穷尽的子子孙孙,若没有及时处理,怕那一地的东西都要完了。 ———————— 程璟昏迷的时间不长,焦兰出去没多久,他便醒了过来,他一睁开眼,便发现自己已经回来了。 他看了周围一眼,知道自己被放到了焦晏的房间。 程璟双手撑着床,慢慢坐了起来,只这么一下,他的怀里重重地撞进了一个柔软的事物,程璟差些被撞倒,他伸手勉强地微微拉开了些怀中的小东西。 小东西尖叫起来,开心地用他那圆圆的脑袋磨蹭程璟的手。 程璟被他那声调破高的尖叫震的耳朵疼,脑子也有些犯昏,“别叫了。”他轻声地说了这么一句。 银眼立马住了嘴,但磨蹭程璟手臂的动作没有停。 程璟安抚地摸了摸银眼柔软的脑袋,似有所感地忽然偏过了头。 他这是在焦晏的房间………… 程璟脸色忽然变了,他一边拍拍银眼的脑袋,一边从床上下来,慢慢地走向了墙角。 墙角的粉色花瓣被他扯开,那半只鲛人的模样再次展现在他的眼前。 再次看到这副画面,冲击力却已经没了第一次那般大了,程璟蜷缩起尾巴,低下了身子。 程璟那暗红色的眸子闪动着微光,他看着慢慢转动眼珠与他对视的鲛人,轻声问:“还需要我帮你么?” 鲛人匍匐在地,侧脸贴在地上,已经完全泛白的眼珠艰难地快速的转动了一下,他的手一点点地挪动,触碰到了程璟的尾巴。 “我知道了。”程璟说。 他慢慢地伸出了手,握住了鲛人脑袋上的柱子,不忍看接下来的画面,程璟闭上了眼睛,侧过了脑袋。 他深吸一口气,猛地用力,将那根柱子从鲛人身体里拔了出来。 鲛人的身体随着柱子的拔去,剧烈地痉挛起来,只一会儿,水中便弥漫着一股恶臭,程璟丢开柱子,手尾并用地后退了些,他看着从鲛人脑袋上溢出的黑色液体融进水中,很快地蔓延到他的身边,程璟几乎都要屏住了呼吸,然而那股腐朽的气息却迫不及待地钻进了他的身体,与此同时,还伴随着让他颤栗的阴凉感。 程璟的目光落到慢慢平复下来的鲛人身上,见他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居然能撑起半边的身体。 他泛白的眼珠子投射出一种让人胆颤的光,然而在看到程璟,却悄然消失,他张了张嘴唇,之前含糊在喉咙里的声音渐渐圆润,渐渐清晰,“快走……” 他说了这么一句话,看着程璟的目光里带着几乎要熄灭的光,他真的是快死了,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将死的腐朽气息。 程璟捂着嘴巴,一时没反应过来,鲛人看他那呆愣的目光,再次艰难地出声,“你快些离开、离开这里,” 程璟回过神来,轻声道:“我离不开。” 程璟说完这句话,心里也沉重起来,他看着鲛人的样子,知道他命不久矣,大概很快就会死了,不知想到了什么,程璟忽然起身,安抚地对鲛人说了一句“等着我”,便抓住旁边看热闹的银眼的尾巴,问:“焦兰去哪里了?” 银眼扑棱着翅膀嗷嗷地在原地游了一圈,两只小翅膀分明那般小,连肚皮底部都碰不到,却极力做着一个捧起的动作,圆润的银色眼睛向上一翻,翻出了一个完美的白眼,长舌头也掉出了嘴巴之外,他用这种姿态在程璟疑惑的目光中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躺了一会儿,才又生龙活虎地扑棱着翅膀游到了程璟身边,眨巴着银色眼睛温润地仰望着程璟。 程璟:“………………”他顿了一会儿,猜测道:“他去黄金谷了?” 银眼嗷了一声,开心似的向后打了一个滚,似得了什么趣一般,长舌头一直甩在外面没收回去。这样子看着程璟的时候,就像一个小傻子。 程璟看着银眼的样子,无意识地扯开了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但他马上还想起旁边的鲛人,脸色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他再次问银眼焦兰有没有带回黄金谷的猎物,银眼愣了一下,便径直游了出去,程璟一顿,回头看了一眼闭上眼睛似死了一般的鲛人,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程璟跟着银眼进了之前他住过的那个石室,看银眼一下子钻到了床底,便知那猎物是在床下。 他一手搭在石床之上,慢慢地俯下身,果然看见了床下的一头海兽,程璟伸手进去,将它拖了出来。 程璟咬着手背指骨,想着割一些肉过去,但手里头却没什么工具,便放弃了这个想法,决定将它拖到了焦晏的房间之中。 他将这头个头不小的海兽拖到了鲛人的眼前,轻声唤道:“喂,你还好么?” 鲛人焦色的眼皮颤动一下,慢慢地张开了眼,他看着程璟,已经是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程璟伸手指指旁边的海兽,道:“你吃些这个肉,”见鲛人完全没有想要动作的样子,程璟啊了一声,伸手使劲想从海兽冰冷僵硬的尸体上撕下一块皮肉来。 然而没了指甲的保护,他的手指头是极柔嫩的,不仅没有撕下什么,反而将自己的手指头磨出了血。 程璟喉咙里溢出一些嘶嘶声,将见了红的手指含进了嘴里,嘴里的温热让那阵冷痛少了些,他目光落到已经撑起了身体看着自己的鲛人身上,呆愣地停住了动作。 鲛人看了他一眼,很快地爬到尸体旁边,他咧开嘴,露出了满嘴的尖牙,朝尸体的一处咬了下去。 红色的血液升腾着融进了水中,程璟悄然后退了些许,他看着鲛人从一开始的勉强,到后面的越来越凶猛,只是一会儿的功夫,便将海兽尸体的一处肚子,啃了个干干净净。 第50章 no.50倒完了 鲛人看了他一眼, 很快地爬到尸体旁边, 他咧开嘴,露出了满嘴的尖牙,朝尸体的一处咬了下去。 程璟看着鲛人慢慢撕咬着海兽的身体, 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随着他的啃食,那散发着凶狠的泛白眼珠倒渐渐明亮起来,不一会儿, 似感受到了异样他停下了动作。 他诧异地抬眼看了一眼程璟, 伸手擦掉沾附在焦色嘴唇上的血迹, “我们得离开这里。”他小声着说出口, 那含糊的声音就像擦掉了灰尘的明珠一样清凉起来。 长得虽然怪异,但声音却是很好听,程璟对于他的话摇了摇头,说:“我们逃不出去的。” 鲛人似知道他在顾忌什么一样, 眼底浮现出惊恐的色彩, 但他坚持道:“我们必须走,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 “那鲛人…………”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眼底的恐惧色彩愈浓,然而再恐惧, 他也知道不能再耽搁了, “……你也与我走吧,他不会放过你的,你也看到现在我这个样子了。” 似乎那海兽的血肉真的有着神乎其神的功效, 鲛人说话越发顺畅,精神状态也不同与刚才,那股弥漫开来的死亡气息也渐渐地淡了。 程璟看着鲛人身上的变化,眸光闪烁,然而听到鲛人的话,他还是摇头拒绝,“我不能走。” 鲛人感到无法理解,他也不敢再耽搁下去,深怕下一刻那个可怕的鲛人就会闯进来,他急切地告别了程璟,便挥动手臂想要离开,然而没了鱼尾的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顺利地游起来,耽搁了一些时间,连不远的石门都触摸不到,绝望的颜色布满了他的脸庞,他看向了程璟,哀求道:“你与我一起走吧。” 程璟一边看着他,一边将银眼乱扑腾的身体按在了怀里,他看到了鲛人脸上的急切恐惧,心里微动。 焦兰那样的性子,若他真的跑了,即使最后还得被抓回来,他应该也不会对自己做太过分的事情吧?何不乘这次试探一下他呢? 第33节 程璟这么想着,终于鼓起了勇气,他答应了鲛人的请求,游过去,伸手拉住了鲛人的手。 他拉着鲛人的手游出了洞穴,朝一个方向游去。 鲛人看着,出声道:“往左边。” 程璟一愣,“你认识路?” 鲛人沉默了一下,“认识。”他这么说着,声音虚弱沉闷,像从一个瓶子里发出来的。 他怎么可能不认识,那个魔头,抓了他再将他一番凌虐后故意露出破绽让他逃跑,在他即将摸出去重得自由的时候又突然出现,将他抓了回去,又是一番惨绝人寰的折磨,任何可以想到的酷刑都在他身上一一实施,鲛人一族为了适应海底恶劣环境竞争而拥有的极强恢复能力却成为魔头愉悦自己的玩具,然而即使这样,鲛人也从未想过屈服,只要一有机会,即使知道又是魔头故意展露出来的破绽,他都会逃跑,只是每次都在即将离开的时候被抓回来,直到最后,魔头似已经玩腻了这个游戏,不想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但是又不想放过他,竟是一点点地割下了他的肉,拿去喂同样被抓来关在草笼之中的众多鳞鲛,还让鲛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肉被分食殆尽,鲛人身下的尾巴就是这么消失的,然而即使到了这个地步,魔头还没打算放过自己,竟是将他钉在床底下长达数月之久………… 逃过这么多次,鲛人已是对这里的地形烂熟于心,他不再回想之前悲惨的回忆,指导着这只看起来很年轻的鲛人避过一些暗滩深崖,几乎很顺利地就要离开这里了。 鲛人太多次在刚要自由的期盼跌落到更悲惨的深渊,所以并没有对这个即将达到的目标而松一口气,反而更加的紧张恐惧,他不断地催促着程璟快一些,再快一些,那恐惧的神情也感染了程璟,让他咬咬牙,比以往更快地潜行在海底。 银眼的速度渐渐跟不上他,只能将尾巴缠绕在程璟的腰部,紧紧地,也不敢放松。 时间看似漫长,却也不过在一盏茶不到的时间,程璟他们距离焦兰的领地已经有了很长一段时间。 程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茫茫大海之中,并没有看见焦兰追赶而来的身影,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就这么逃出来了,他那白皙的脸上浮现着震惊兴奋的神色,然而目光触及鲛人之时,脸上因兴奋而染上的薄红尽数褪去,变得惨白起来。 鲛人半截身子因程璟停下而垂落在地,他那焦红的头颅垂着,已然没了动静。 程璟唤了他一声,没动静,他将鲛人放平仔细一看,双眼紧闭着,面色灰暗,然那焦色的嘴唇却弯出了一个浅浅的笑,若不是没了声息,看着倒像是睡着了。 程璟沉默了半晌,心里想的却是那海兽也没有焦兰说的那么有用,什么起死人肉白骨,大概只是哄骗他的。 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了,程璟四处张望着,找了一处软软的沙地,吭哧吭哧地挖了一个坑洞将鲛人的半截身子埋掉了。 做完这些,他伸手摸了摸乖乖缠绕在他腰间的银眼,抿了抿唇,继续朝前游去。 ———————————— 焦兰赶到了黄金谷,再次到了那个地洞里,里面是被他撕碎的月侵碎片,月侵下面是一块凝结住的黑色根结,焦兰俯身拾起一片草叶,将它放在鼻尖嗅了嗅,果然闻到了那种圆粒特有的气息。 焦兰忍住了从心底发酵起来的怒意和焦躁,狭长红眸细细地观察着草叶,手上有着鼓鼓涨涨的触感,知道事态还没有太过严重,不禁松了一口气,心里的情绪也稍缓了。 本来黄金谷是月光照不到不适宜让它们生长的地方,倒不知道它是什么东西,居然违反了月侵的活动条件,还这般猖狂 。 焦兰哼笑着将它们的碎片收拾了,抱着它们到了黄金谷外的一处石林,将它们压在了巨石之下。 做完这些,他便拍拍手用最快的速度回了家。 他没有径直去自己屋里,而是解开了门后角落里的袋子打算吃些东西。 焦兰之前只是吃了一个金浆,并没有饱,还来回折腾了这么久,这个时候是真切地感受到了强烈的饥饿。 然而从一个袋子之中取出一只鱼,将它划作两半的时候,一些碎块从鱼身体的断裂口掉落下来,还伴随着一股浓烈的气味溢散在了水中。 焦兰闻到了这个味道,脸色一变,他低头一看,竟是碎裂的鳞鲛身体,他几乎瞬间就知道了其中的关窍,他咬牙,念了一声程璟的名字。 这个时候的鳞鲛可并不容易抓获,焦兰想都不用想,他那个娇弱的二哥用了多大的劲才抓回来这么些鳞鲛,现在居然被程璟这样糟蹋,焦兰有些恼怒,他丢开了食物,径直朝自己房间游去。 然而到了自己房门口,那石门居然被打开了,焦兰动作一顿,一边叫了一声程璟,一边游进了房间。 这这么一下,焦兰的脸色就变得可怕无比,他看着空着的床,还有被拖直角落的红苗尸体,那只鲛人也不见了,只呆愣了一会儿,他便得出了一个结论,程璟跟那个鲛人跑了! 焦兰红眸里酝酿起一片深层的黑云,他咬牙切齿地叫了一声程璟,“很好,胆子变大了…………” 他森然地捏起了拳头,转身就要去追。 然而到了洞穴之外,他抽了抽高挺的鼻子,原本就阴沉无比的脸色僵了起来。 ……他闻不到程璟身上的气息了!! 焦兰很快地想起了月侵绑过程璟的画面,是月侵特有的粘液,能够覆盖气味,焦兰想通了,脸色变得更加糟糕。 月侵这片海域太多了,气息混杂着,根本分不出程璟来。 但是焦兰来不及再想了,他只能盼着程璟还没找到路出去,还在这片地方转悠………… 焦兰收拾了一下暴躁的心情,猛地游了出去。 然而这次他找遍了领地的所有地方,都没有看见程璟的身影,他咬牙切齿地再往远了些,却依然没有发现程璟。 一天下来,焦兰不得不承认,程璟是真的跑了。 他很懊悔,他不知道二哥知道了会是什么心情,明明唾手可得的半鲛,现在却是一场空,再将程璟找回来,也需要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完全浪费了二哥的苦心。 焦兰重重地咬住了自己的手臂,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程璟的目的地很明确,再抓住他,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一次,焦兰头一次感到了无力,他一直觉得程璟是胆怯弱小的,倒真的没想到他会真的逃跑,他没有想过程璟会跑的可能。 第51章 no.51铁奴 程璟是不识路的, 但日出东方可以指出一条路来,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能游到哪里,但他渐渐发现,独自上路是一个很不明智的决定。 这海中神秘莫测的海兽数不胜数, 他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遇到了海兽只能躲藏,小心地不让它们发现自己的踪迹, 然而好几次来不及躲, 直接对上了身形比他巨大的多的海兽, 也幸好程璟跑的快, 不然都说不清楚他能不能活着回去。 也许是因为远离了南海那个温暖的环境,银眼一路上都陷入了沉睡,还好它紧紧地缠着程璟的身体,不至于让程璟分神去照顾这个小东西, 他也实在分不出注意力放到银眼身上了。 这一路奔逃, 让程璟心神疲惫, 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足以让他紧张惊恐, 待能看到海岸, 他终于微微松了一口气,然而还没放松下来, 他便想到一个让人沮丧的事实。 他现在还是鲛人模样, 这样的他,怎样才能回去? 程璟在水中转了一圈,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头发, 烦死了,他想起了焦晏焦兰对他说的那些话,脸上也难以保持冷静。 焦晏那样的人,说出的话不一定是真的,但是焦兰除了一开始的欺骗,在其他事情上却表现的一派真诚,程璟不知道焦兰该不该信,但是现在既然已经逃出来了,再纠结他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程璟在水底忍耐着等到了晚上,才慢慢地潜出了水面,然而他看到岸边的景象之时,却惊诧地发现是京城的西郊,他居然……居然一下子就游到了京城附近。 这个运气,太好了吧……程璟不可置信地伸手揉了揉眼睛,目光落到岸边在清风中飘扬的旗帜,上面大字下面还有着京城伊人司的盖印,确定他真的直接来到了京城的事实,程璟激动地捂住了半张脸,他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然而没高兴多久,他再次被拖进了无法恢复人形的阴暗漩涡之中。 程璟那落在旗帜的视线轻飘飘地在四周转了转,看到了一个扑在木栈桥上玩水的小孩,他眼珠子微微转动了一下,抿直了唇。 他慢慢地沉进了水中,摆动鱼尾朝岸边接近,他离岸边的距离不是很远,几乎没多久,便已经到了木栈桥的旁边。 他咬了咬冰凉的手背指骨,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潜了上去。 这个夜晚蒙蒙黑,一点点的月光从重重的云层之中透出,却到达不了地面,仅仅水边齐整民居的几盏红灯笼散发着不甚明亮的光,然而在这种情景下,程璟忽然出现的身影无异于鬼魅,将这小孩惊吓得哭叫起来。 程璟被他的声音惊的也慌张了起来,他伸手抓住小孩的衣襟,安抚道:“别哭,别哭。” 小孩睁着泪眼朦胧的眼睛看住了程璟,没看清程璟的样子,但那轮廓却分明不是人,小孩哭得越发大声,几乎一瞬间就惊动了其他人。 程璟听到了伴随着匆忙脚步声的呼唤声,慌张地松开了小孩的衣襟,他伸手从身后摸出了一颗圆润的珍珠,塞进了小孩的手中,便立即潜进了水中。 那小孩握着珍珠,哭腔微微弱了一些,他低头擦了一把眼泪,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珍珠,打了一个嗝,抬眼看了一眼仍有水纹荡开的水面,撑着木桥站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刻,他就被一个女人搂在了怀里,女人擦了擦他仍有水渍的脸蛋,焦声问:“怎么了?你哭什么?” 小孩伸出握成一个拳头的手,在女人眼前展开,“娘你看。” 女人一怔,凝神望着在灯光下也显得流光溢彩的珠子好一会儿,才问:“哪里来的?” 小孩似忘记了刚才的恐惧,兴奋地拍手指了指桥下,道:“刚才一个哥哥从水里钻出来给我的。” 女人一听,也没当一回事,她抱起小孩,轻声斥责:“下次晚上可不准一个人到这里来了,知道么?” 小孩儿敷衍地应着,随女人慢慢远去了。 程璟靠在水里的石壁上,松了一口气,让小孩去给谢府送信的法子也没得用了,他只能另想办法。 程璟焦躁地捶打身侧的石壁,冰凉的水浸着他的身体,却依然没有扑灭他那从内到外的燥意。 程璟在原地呆了一会儿,才慢慢游了出去,要不还是找个地方看能不能用上次的办法转变成人吧。 程璟这么想着,却又泛起愁来,他这个样子,又能到哪里去呢? 他潜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四处看了一眼周围,黑蒙蒙的河面上看不到一点点亮光,身后却能看到远处灯火辉煌,一派光明的画面,这世间的繁华人声似乎已经远离他很久了,此刻看着却陌生的很。 程璟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程璟像游魂般漫无目的地在这斗母江中游荡,一开始的喜悦渐渐消散,只剩下了不可名状的惆怅忧郁,他每天呆在江底看着头顶上来来往往的船只,除了渔船,还有很多装扮的金碧辉煌脂粉浓重的游船,程璟能听到从中嘤嘤呀呀传出来的粘腻歌声和嬉笑声。 尤其是到了夜间,这江上也格外热闹。许是天气开始炎热起来了,倒有很多看起来世家子弟装扮的人来游船避暑歇息。 程璟在这些游船之中,认出了其中的一个熟人,说是熟人,关系倒也不怎么好,此人唤作彭玉,和他是一辈人,跟他不同,虽然家世不错,但为人却乖戾的紧,经常做一些让人笑话的荒唐事,程璟还被他欺负过,但到底还顾忌着程璟家里,倒也没过分,现在看到他,程璟生了几分亲切之感,他看着彭玉对着小厮发脾气,还时不时地拍着栏杆,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淡笑。 看到了彭玉,他才恍惚地有了几分真实感,他的确是回来了。 明明没多久,他却好像已经被他那个世界抛弃了一般,程璟瞥了一眼身下,幽幽地吐出了一个水泡泡。 然而他目光游曳之中,忽然定在了某一点,那是一艘与旁边游船相比显得越发简陋的叶子船,上面坐着的身影让他格外眼熟,那样宽阔的肩背,那般与众不同的长卷发,程璟的心里一颤,一个人影在他脑海之中一闪而过,他的名字几乎脱口而出。 铁奴……是铁奴,程璟不会认错,他的样子还是很好认的,即使他现在是坐着,程璟也能从这背影认出他来。 然而他垂下了眼睛,忍耐住了接近那艘叶子船的冲动,再抬眼看去,却见叶子船已经飘过了精致的游船,朝着斗母江中心而去。 程璟顿了顿,咬牙跟了上去。 他一边游,一边想起了和铁奴的事情,在经历了沈重阳和焦兰的事情后,好似开窍了一般,想事情要深了些,他想到了很早之前铁奴对他的说的那些话,对他的态度,大概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些不对劲了,铁奴也是想关着他的吧………想到了这里,程璟动作缓慢下来,又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次跟了上去。 现在也只有铁奴能帮他了,铁奴会在这里,也是想找自己吧,程璟感念着铁奴对他的好,即使他也许真的心思不纯,但到最后都没有对他做什么。 当然,也许这些都是他自己想多了。 程璟靠近了叶子船,绕着它游了一圈,尾巴不经意间扫过了船底。 船上盘腿而坐的铁奴似有所感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水面,面色平静地又闭上了眼。 水里的程璟慢慢贴上了船,有力的双手抱住了叶子船尖而扁的船头,阻止了它的前进,做着这些事情的程璟,嘴角挑起了一抹笑容。 自己也开始恶劣起来,程璟想着。 铁奴猛地睁开眼睛,目光似有流光闪动,他拿起身边的一支木棍,慢慢接近了船边。 然而这从上往下的角度里,在这般不甚明亮的烛光之下,在这皎月出云洒落一片银辉的月光之下,铁奴看见了一抹几乎透明得要融进水中的白,那圆润的形状,从中伸展出来的细藕一般的手臂,几乎让铁奴心跳停止。 铁奴那看不清面目的脸上,似笼罩着一片黑暗,他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木棍,凝视着水底,喉结上下滑动起来。 他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水里的程璟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那掩藏在船底的脑袋慢慢地探了出来,两个人的目光,透过冰凉的水和燥热的空气,触碰到了一起。 铁奴看着他,似乎想笑,但是那嘴唇还没弯起,却又抿直了起来。 程璟眨动暗红色的眼睛,动了动唇,唤了一声铁奴,唇边荡开一个笑容。 铁奴握紧了手指,他没有听见程璟说什么,只看见他在对他笑。 第34节 第52章 no.52诉衷肠 铁奴握紧了手指, 他没有听见程璟说什么, 只看见他笑。 程璟看铁奴没反应,怔了一下,松开了抱住船头的手臂, 一个俯身,潜下去了。 铁奴脸一暗,猛地倾身朝水里看去, 然而却早已失去了那人的踪影。 是幻觉么……?铁奴抓着船的边缘, 手背青筋突起。 一缕带着凉意的风吹过他的脸庞, 稍稍消去了他身上的燥意, 铁奴垂下眸子,掩去了眼底的暗沉,放松了身体就要往后靠去。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一双白皙的手忽然破水而出, 冰凉的水花溅湿了铁奴的下襟, 铁奴的瞳孔猛地缩小, 眼睁睁地看着这双带着凉湿的手勾住了自己的脖子。 那张他做梦都不会忘记的绝美脸孔随着他勾住铁奴脖子的动作从暗色的水中浮现, 那黑色长发如瀑般铺展在他身后, 从铁奴这个角度看下去,这种极度的黑与眼前几乎透明的白皙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 让他生出了几分头晕目眩之感。 程璟仰着头, 从下而上地望着铁奴,因为他的动作,修长精致的脖颈展露在铁奴的眼前, 那双暗红色的眸子在闪烁的烛光下显出了几分奇异的光彩来,“铁奴…………”他微张唇,用一种低低的声调唤着铁奴,暗红的眸子闪动着那分光彩,似乎有什么想说的话未说出来一般。 铁奴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张魂牵梦萦的脸孔,眼底暗光浮动,“………程璟。”他涩然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像是回到了很久之前第一次对程璟开口说话的时候,也许只是对程璟的回应,他唤了一声程璟的名字后便不再开口。 程璟望着他那双深如寒潭蓄满复杂情绪的眼睛,竟一时不敢直视,他停顿了一下,嘴角扯开一个微笑的弧度,“你在这里,是为了等我么?” 他的声音轻缓得像一片羽毛。 铁奴目光暗沉,他注视着程璟的眼睛,看着其中的光彩熠熠,沉默。 程璟没有得到铁奴的回应,看着他的目光微微一顿,手指在铁奴身上借了些力,使自己的脸慢慢地凑近了他,“你怎么不说话啊,看到我不高兴么?” 离得这般近,程璟说话间冰凉的气息掠过铁奴的脸庞,铁奴凝视着他的脸,似看出了什么,他那深色的眼底闪过了一丝异色。 铁奴垂下眼睛,掩掉了眸子里的神色,他缓缓伸出手来,扣住了程璟的手臂,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力道,沉默了半晌,在程璟面露不安之色的时候,才开口道:“我……自然高兴……” 他的声音是这样低沉,又是这样沙哑,仿佛隐含着某种深意,又好像在压抑着些什么,那只握着程璟的手微微紧了一些。 程璟的笑容淡了些,眼底的光彩也似跳动的火焰最终被风吹灭一般消散了,他静静地与铁奴对视,轻声道:“我也高兴,” “很高兴,还能见到你。”许是这样平和安宁的环境感染了程璟,之前那些所有的忧虑都被他抛到了脑后,此时说出这番话来,也是真心的。 铁奴抬起眼皮深深地望住了他的脸,半晌,才微微俯下身,伸手环住程璟的腰,不等程璟反应,便将他抱上船。 程璟那黑色的鱼尾下意识地拍击着水面,溅起一片水花,染湿了叶子船的甲板,更是染湿了铁奴的衣裳。 两个人倒在了叶子船的甲板上,铁奴抱着程璟的手松开,垂落在身侧,他那极黑的眼睛在烛火下的照射下透出了几点光,他望着撑着他胸膛半起的程璟,沙哑道:“这些日子,你过的好么?”他的声音与之前相比,顺畅了许多。 程璟从他身上滚到了旁边,窄小的叶子船容纳不了两个人,因此他有半边身子贴到了船壁内侧,他听了铁奴的话,失声似地沉默了半晌,才轻轻道:“还好。” 铁奴这样敏锐的人,自然能察觉到他的言不由衷,他也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天你离开,我就后悔了。” 程璟一怔,侧过头,目光寻到他的脸孔,定住了。 铁奴感受到他的目光,也侧过了头,与他对视,极黑的眸子暗光闪动,“我后悔了,我应该答应你,答应送你来京。” “因为我这样的一点私心,差点害了你。”铁奴慢慢偏过头,看向了天空,极黑的眸子倒影着天上那一轮银月,轻声地说。 程璟顿了顿,也侧回了头,他的目光落到空气中的某一点,似出了神,过了一会儿,才问:“你的私心,是?” 铁奴坦诚地道:“我不想你离开我。” 程璟心里一颤,已经有了某种预感,“你……喜欢我?”他试探性地问,他没有去看铁奴的表情,或者说,他不敢看。 铁奴似乎也没有意料到他会这么问,不过仅是迟疑了一下,便道:“也许是罢。” 程璟微怔,他再次侧过了头,盯住了铁奴平静的侧脸,“为什么说是也许?” 铁奴微微一笑,低声道:“你这般模样,谁都会喜欢罢,” 他的声音仿佛也带了笑一般,显出了几分浅淡的温柔。 “……只是那种喜欢,是在外貌之上生出来的感情,我曾被它俘获过,想过要独占你,想过要让你永远在我身边,只能让我看到你……” “然而你离开了之后,我却从所未有的清醒起来,现在我也许还会被你样子迷惑,但我不会再做出会伤害你的事情了。” 他这么说着,侧头深深地看向了程璟。 铁奴的脸还是那般布满了烧伤,几乎看不见一块完好的皮肤,然而那微笑的唇,变得明亮的眼睛,却像烙印一样印进了他的心中,程璟恍惚起来,看着铁奴的目光似被火烫到了一般移开了。 铁奴看着他的反应,唇边笑意浅浅,他偏头看向了天空,道:“今夜的月色,也很美。” 程璟一顿,看向了天空,那一轮银白皎月便印进了他那暗红色的眼眸。 “记得我们之前也像现在一样,那天的夜色也如现在一般美。”铁奴轻轻地说。 程璟心中微动,却没有接过他这个话头来,“…………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么?” “打算么?”铁奴念了一句,便沉寂下来了,似乎在思考。 程璟没有催促他,静静地等了几分钟,才听铁奴道:“我不会走了。” 程璟微怔,动动嘴唇想说什么,搜刮着肚子却又词穷般说不出来,铁奴继续道:“我来这里,的确是为了找你,” “但现在我也身陷囹圄,脱身不得,怕是很长一段时间都走不掉了。” 程璟沉默下来,没有说话,铁奴反问他,“你现在遇到了麻烦了罢。” 程璟这才抬眼,道:“我需要你的帮忙,你会帮我的对么?” 铁奴微愣,不动声色地侧头看了一眼程璟,只这么一眼,他的眸色转深起来,过了一会儿,才压着嗓子,低沉道:“我自然……会帮你。” 说着,他掩下了眸子之中的暗沉,程璟身上的变化,对于一向有着敏锐感知的铁奴来说,真的是过于明显,这种脱离他掌控的感觉,有些糟糕,也有些……让人兴奋。 程璟得了铁奴的肯定答案,松了一口气,道:“我想要变回人,但是现在我这个样子,没办法做到,你可以将我带到一个地方么?” 铁奴顿了一下,才道:“你想去哪里?” 程璟道:“随便哪里都好,只要不在斗母江之中。” 铁奴沉思了一下,便答应了。 程璟想了想,继续道:“再帮我送一封信到一个地方。” 铁奴片刻的犹豫也无,也答应了。 程璟勾起嘴唇笑了起来,暗红色眸子微眯着看向了铁奴,真情实意地道:“谢谢你,铁奴。” 铁奴淡淡地笑着,没有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躺了一会儿,随着叶子船漫无目的地在斗母江愈深远的地方飘去,身后的万家灯火已然退出了他们的时间,伴随他们的,是那略微湿凉的清风,那洒落一片莹白的银月,还有对方平稳的呼吸声。 似乎时间也停止在了此刻,程璟觉得这样两个人不说话也不错。 也许铁奴也是这样想的,两人都保持住了这份静谧的美好,没人去打破它。 不知道过了多久,困意来袭,程璟眨了一下有些酸涩的眼睛,开口道:“我们去休息吧。” 然而铁奴没有回应他,程璟微微一怔,偏头看去,却是看见了铁奴闭着眼睛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程璟的目光从铁奴那浓密的睫毛上移开,落到了铁奴的脸上,再次从心底感到了可惜。 他伸出了手,抚上了铁奴的脸。 手下隆起粗糙的触感是那么的明显,摸上去的时候,程璟的心里颤了一颤,就在打算收回手的时候,铁奴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那样一双似藏着深渊的黑眸安静地凝视着他,看着没有丝毫的疲惫与睡意。 程璟尴尬地抬起手,离开了铁奴的脸,然而铁奴却出手攥住了他的手腕,道:“怎么不继续摸了?” 程璟越发尴尬,他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只听铁奴叹了一口气,握着程璟的手腕的手慢慢下滑,轻轻地抓住了他的手指,按到了自己的脸上,“我现在很丑对么?” 程璟的手心与他右脸的皮肤接触,几乎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听到了铁奴的话,安慰道:“你不会丑。” 铁奴淡淡笑了起来,松开了抓着程璟手指的手,他静静地看着程璟脸上有些勉强的表情,道:“我不在意自己的外貌,却会在意,你怎么看我。” 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带着让人心颤的温柔与深意。 “这张脸,我从来不后悔毁掉它,现在,却有些后悔。” 第53章 no.53粘腻 程璟听着, 忽然觉得脸上有些烫, 他避开铁奴的目光,像在掩饰什么一般用手背挡住了自己的脸,“你别这样说话。”他声音几不可闻地说着。 铁奴笑意淡淡, “你想我怎样说话?” 程璟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暗红色的眼瞳闪过了一丝复杂,他放下了手, 半直起身子探出了船外, 伸着手捧起一些水开始洗脸。 铁奴偏头看着他的裸白纤细的脊背, 笑意微敛, 沉默了一下,才道:“你要走么?” “走哪?”程璟将那脸上的烫意降了下去,才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撩起满肩的长发避免压在身下, 才轻轻地躺了回去。 铁奴沉默了一下, 才道:“我想差了。” 现在跟他一起离开是最好的时机, 久拖生变。 程璟看了他一眼, 没继续追问。 铁奴道:“现在就走吧, ”说着,他坐了起来, 伸手摸索着, 摸出了一支木桨,“你去船篷里,将帐子放下来。” 程璟应了一声, 再次直起身体,铁奴顿了一下,又将木桨放下,对程璟说:“我抱你进去吧。” 程璟看了他一眼,飞快地垂下眸子,轻声道:“不用。” 铁奴却不听,他伸出一双大掌,将程璟拦腰抱起,“不差这一次。”他微笑起来。 程璟无言地撑着他的胸膛,也露出了一个笑,带着无奈。 铁奴将他抱进了船篷之中,连长长的尾巴也妥善地藏在了帐子里面,没有露出分毫。 铁奴放下帐子,手紧紧地握住了船篷边缘,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另一只手盖住了脸,用力地揉了一下脸颊,手慢慢下滑,露出了他那一双黑亮的眼睛。 他抬眼看着天空那一轮银月,掩在手心下的嘴唇勾起了一个大大的弧度,他这不长的时间里,竟出了一身的汗,夜间特有的清风吹在他身上,生出一股凉意,他放下手,脸上的笑意敛去,俯身捡起那柄木桨,开始撑着船回去。 铁奴这段日子,都是住在城东的一个别院,僻静倒是僻静,但僻静也有一些不方便,比如说出来的时候要自己走一段路,晚间也只能自己走回去。 这对铁奴没什么难度,但终究会折腾到程璟,铁奴在一处偏僻地方停好了船,翻出了船篷里的一个木箱,倒出了其中的杂物,让程璟进到箱子之中,好叫自己将他带到住处。 这木箱有些小,若是成人的程璟,或许能勉强钻进去,但现在的他,有这样长的尾巴,却是怎样都无法全部进到箱子之中的。 铁奴试了试,果然不能进去,他视线落到身边的薄被之中,有了新主意。 他给程璟找了帷帽和衣裳,再用薄被掩住下身,基本是看不出问题。 就这般,铁奴将程璟带了出去。 因为宵禁即将来临,街上的人少了很多,倒也不会引来什么好奇的目光,铁奴加快了速度,往城东而去。 第35节 几乎是绷着脚步,不多时便来到了自己的住所前,铁奴停住了脚步,轻声道:“到了。” 程璟伸手拿下帷帽,张眼看了一眼前方,出乎他的意料,居然是一座偌大的宅院,看这庄严正气的装饰,就知它价值不菲,且处于这种地方,必定带着几亩田地,京城这块地方,一亩土地都被权贵紧紧地握在手中,倒不太可能会被铁奴租到手,这么想着,程璟问:“这是你买下来的宅子么?” 铁奴解开锁,推门进去,听了程璟的话,回应道:“不是。” 程璟心想果然如此,却不成想铁奴道:“别人送的。” “…………”程璟语塞了一下,才开口:“谁送给你的?” 铁奴沉默了一下,道:“一个熟人。” 程璟听他语气便知他不想再说,便按耐下自己的好奇心,不再继续刨根问底。 铁奴到了堂屋,摸出了火折子将蜡烛点上了,才伸手解开了背上的束缚,将程璟放了下来。 程璟坐到了桌子边,撑着脑袋看着铁奴忙着忙那地走来走去,笑了起来,“铁奴。”他唤了一声。 铁奴正拆了被子,将脏了的被单丢到了椅背上,听到程璟的声音,回头看了他一眼,便又低下头来忙手上的事,“怎么了?” 程璟眼珠子上下移动着,看着他手上的动作,轻轻道:“没什么。” 铁奴抬起眼皮,跟他的目光在空中触碰,“无聊么?” 程璟摇摇头,随后又很快点了点头。 铁奴顿了顿,放下了手上的事情,他直起身子,对程璟说:“要洗澡么?” 程璟愣了一下,“不用————” “…………我去给你准备水。”铁奴说了这么一句,就要离开。 程璟拦住他,在他疑惑的目光下开口道:“不用水。” 程璟垂下眸子,似有些焦躁,“不用水,”他重复了一遍。 铁奴眸光微沉,倒也没有问为什么,他停下脚步,转过身子,“不用便不用,那你饿了么?” 程璟点了点头,“饿。”这一个字出来,程璟自己都愣住了,因为声音低得软,倒像是在撒娇了。 铁奴见他脸色,唇角微微上扬起来,“我去给你准备些吃的。” 程璟低下头应了一声,听到铁奴离开的脚步声,才趴倒在桌子之上,将自己的脸埋进了手臂之中。 纵使他不想承认,但他跟铁奴在一起的这些时间,都是轻松居多,铁奴不会给他压力,也不会对他动手动脚,之前那段日子没有感觉,现在有了沈重阳和焦晏做对比,就愈发显得铁奴的难能可贵。 若铁奴跟他们一样说喜欢自己,倒也不会像之前那般抵触了…………感觉到自己想法的危险,程璟暗红的眼睛瞬间瞪圆了起来,他轻轻用手指拍了拍自己的脸,告诫自己,不准多想,不准多想! 他不喜欢那种被压制被索取的感觉,所以就算铁奴喜欢自己,他也绝不可能和他发生什么,所以不准有感觉! 程璟呼出一口气,放下手臂,再次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手臂之中,用手臂上的冰凉使自己忽然热起来的脸降了写温度。 就在这个时候,铁奴进来了,他将一托盘东西轻轻放到了桌面,叫了一声程璟。 程璟从手臂之中抬起脸,看着眼前切得细小且浇满诱人汤汁看不出何物的东西,有些疑惑,“这是什么……?” 铁奴在他身边坐下,伸手从另一个盘子上取出一个薄软的面饼,对着程璟说:“这个叫腊汁肉,要用这种面饼夹着吃,味道很不错。”说着,他拿起筷子,夹了一些盘子里浇着汤汁的腊汁肉,放到了面饼上,包起来递给了程璟,“吃吧。” 程璟撑起身子,看了一眼铁奴,伸手接了过来。 他双手捧着鼓涨涨的面饼团,有些犹豫,不知从哪里下口,铁奴看着微笑起来,“你吃吧,我有帕子。” 程璟僵了一下,有些羞恼地看了他一眼,“不用帕子。”说着,他长大嘴巴一口将整个面饼团咬到了口中,两边白嫩嫩的腮帮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涨起来。 他低下头,用手掩在鼻子下,挡住了铁奴的目光。 铁奴勾着唇笑着,一边又给他包好了一个面饼团,递了过去。 程璟吞下口中的东西,放下手抬起脸来,那嘴边果然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残渍。 他瞥了铁奴一眼,伸手将他手上的面饼团接了过来,以同样的方式吃掉。 铁奴在他一边吃的时候一边递,很快两盘东西都被程璟吃下了肚。 “没了。”铁奴的语气里含着可惜,他看着程璟那张光洁的脸,轻轻地摇了摇头,“去睡吧。” 程璟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应了一声,“我要洗涑。” 铁奴站起身,那高大的身量在程璟身上落下一片浓重的影子,低声道:“你且等等。” 他说完,便大步离开了。 程璟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又舔了舔嘴唇,不适地伸手擦了擦嘴角。 过了一会儿,铁奴才捧着一盆清水回来。 他浸湿了软布,在程璟惊讶的目光下捉住了他的手,将他一根根手指连那手指中间的蹼也没有放过,擦的干干净净,又将程璟的脸也擦拭了一遍才松开了他。 程璟反应过来,有些不高兴,这是在将他当做小孩么?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想法,铁奴低声道:“这些事情,我做的顺手。” 程璟撇撇嘴,道:“我要漱口。” 铁奴应了一声,转身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一杯水和一只沾了牙粉的软刷递给了程璟。 第54章 no.54继续甜 程璟接过来, 正要洗涑的时候, 抬眼看了一眼铁奴,微微皱了眉,“你不要看着我。” 铁奴一顿, “我等会儿过来。”说完,便抬腿离开了。 程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才张嘴含了一口清水, 开始洗涑起来。 不多时便将自己收拾好了, 程璟把软刷和木杯推到了一边, 唤了一声铁奴。 声音刚落, 铁奴便出现了,看样子只是站在门外而已。 “这里有纸笔么?”程璟挽起宽大的袖子,深色的布料衬的他手臂格外的白皙纤细。 铁奴看着,深沉眼眸里暗光闪烁, “自然是有的。” 他走上前将桌子上的铜盆木杯之类全都移走, 很快地取来了纸墨笔砚。 程璟虽学业不过关, 但写的一手好字, 这也是他唯一可以拿出来骄傲骄傲的事情了, 他压平纸,沾了墨, 挽着袖子开始写信。 铁奴没有离开, 而是走到程璟身后看着他动作。 程璟并不觉得铁奴看得懂他在写什么,所以也不怎么在意。 铁奴看着他写的字,微微眯起了眼睛, “你写给谁?”他忽然俯下身在程璟耳边轻轻地问。 程璟笔尖一顿,稍微有点分心,“写给一个朋友。” 说完,又宛转笔尖,落下一个又一个漂亮的字来,不多时,一张白纸就被他写得满满的了。 程璟吹了吹纸面,捏着纸的两边自己在心底读了读,自言自语道:“没有什么问题,句子也通顺。” “铁奴啊,明天你帮我送出去吧。”程璟说着,回头朝铁奴看去,却见他高高地立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程璟一怔,“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似想到了什么,声音到了后面忽然轻了起来。 铁奴捏紧了手指,目光黑沉沉似卷着一片漩涡,“………你为何写信给别人?” 程璟不自在地偏回头,将纸安放在桌面上晾干,“我这个情况,总得找人来帮帮我。” 铁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不是说过会帮你么?为什么还要找别人?” 程璟皱起了眉,却又很快松开,“这不一样,有些事情你帮不了我,先谢过你的好意了。” 铁奴垂下眸子,低声说:“你这么相信他么?” 程璟撑着下巴,叹了一口气,“试试看罢了。” 铁奴忽然伸出手,捏起那张白纸,在程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目光下瞬间将它撕成了碎片。 程璟看着自己幸幸苦苦写好的一张纸化作了碎片,也没来得及酝酿怒火,就见铁奴缓缓矮下身子,半跪了下来。 “别人能帮你的,我自然也能帮你。”铁奴轻声道,暗沉的目光与程璟平视着,眼睛漆黑透不出一点光。 “可以相信我么?”铁奴说。 程璟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很快地移开了目光,“说到底我们只是认识不到三个月的人而已,你又为什么要帮我。” 铁奴静默,半晌,才开口道:“你应该知道理由,” “我不知道。”程璟忽然生起气来。 他不知道自己生什么气,反正就是心里不爽的很,他忿忿地看了铁奴一眼,道:“今天算了,我要先去睡觉,有房间么?” “有。”铁奴说了这么一句,便伸出手又想抱他,“等等,”程璟喝止住他的动作,面对铁奴疑惑的眸子,程璟说:“跟刚才过来一样背我,不要那样子抱我。” 铁奴唇角轻翘,应了一声,背对着他蹲下,“上来吧。”他低声说 。 程璟看着他宽阔的后背看了一会儿,才伸手搭上他的肩膀。 感受到背上的冰凉,铁奴伸出手,按住了程璟的后腰,慢慢站了起来。 “没有整理出房间出来,你先睡我那儿。”铁奴一边朝自己房间方向走,一边对程璟说。 “那你呢?”程璟问。 “我会找地方。”铁奴这么说着,便到了目的地。 他推开门,将程璟背进房间,因门窗紧紧的关着,一点光线都透不进来,显出了一片黑暗,铁奴这些日子也熟悉了地方,并没有停顿地走到了床边,小心地让他坐到了床上,“我去点灯。” 说着,铁奴伸手摸出了火折子,将床边的灯座点上,再用淡黄的灯罩盖住,房间的黑暗瞬间被驱散得干干净净,变得亮堂起来。 “睡吧,如果有事,叫我一声就可以了。”铁奴低声说着,就要退出去。 “等等,”程璟叫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到了铁奴的脸上,“谢谢你了,铁奴。” 铁奴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又很快地消失不见,“睡吧。”他轻轻地说了两个字,便转身离开了。 程璟听着他远去的脚步,脸上流露出忧虑的表情,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将自己的尾巴安放在床尾,就要躺下睡,然而似想到了什么一样,他僵住了身体。 程璟忽然想起他尾巴上是有味道的,不知道过了这么久,还有没有,他弯曲身体,抓住身下的尾巴,凑近了鼻子嗅了嗅,满意地发现已经嗅不到那种味道了。 程璟向后躺倒,躺在了软绵绵的被褥之中。 这个天气已经逐渐炎热起来了,即使是晚间,也多了分闷热,若是一般人,尚且还能忍受,但是程璟的体质,却是受不了一点点的热的,没过一会儿,程璟便难受起来了。 第36节 他还没入睡,却已经被折磨得睡不着了,他猛地坐了起来,伸手擦了擦额角沁出的水珠,喉咙里也有些难受。 呆坐了半响,他的目光落到紧紧闭着的窗户,咬了咬牙,扯着嗓子叫了一声铁奴。 没有回应,程璟又叫了一声,这声落下,门外便传来了铁奴匆匆的脚步声。 铁奴一把推开门,“怎么了?” 程璟指了指窗户,“很热,帮我开一下窗。” 铁奴顿了一下,大步走过去支好了窗户,“这样可以么?” 窗户一开,房间那种闷闷的空气瞬间开始流动起来,从窗户外吹进来的凉风吹到了程璟身上,他只感觉全身上下凉凉的舒服的紧。 铁奴看着他,却是看见了他那白皙的脸上泛起了一片红色花斑,他目光一寒,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程璟一怔,“你说什么?” 铁奴走近他,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那触感却是热的,“你的脸,” 他皱起了眉,“身体有哪里不舒服么?” 程璟说:“没有。” 铁奴看着他闪烁的目光,就知道他在撒谎,他想了想,转身去倒了一杯水,递给程璟,“来喝些水。” 程璟刚想说不用了,然而目光落到杯中荡漾着水纹的水,喉头滑了滑,伸手接了过来,仰起脖子喝得干干净净 。 喝了一杯水,身体舒畅了些,程璟将杯子递还给铁奴,“你在哪里睡?” 铁奴接过杯子,将其放在了桌面上,听到了程璟的话,他回道:“找了地方。” 程璟眨了眨眼睛,犹豫了一下,道:“我们一起睡吧。” 铁奴愣住了,程璟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这床也不小,两个人睡绰绰有余,我也不是姑娘,没什么要避讳,一起睡一晚吧。” 铁奴沉默了一下,道:“你是这么想的?” 程璟“嗯” 了一声,铁奴再次沉默,半晌,才说了一声好。 程璟给他让出了位置,“上来吧。” 铁奴没有脱衣服,合衣躺到了程璟的身边。 这床的确是大,但容下铁奴的身体却还是吃力,铁奴弯曲着腿,睁着眼睛看着床顶,没有丝毫的睡意。 身边的程璟这次倒是很快地进入了梦乡,平稳而有节奏的呼吸声就在铁奴的耳边,让他心里有些烦躁起来。 他侧过脸看着程璟那张安静的侧颜,眸光暗沉。 他脸上的红色花斑似乎淡了一些,看着已经没有那么明显,铁奴凝视着他,慢慢地伸出了手,粗长的手指在他的额头滑落,最后落到了那薄红的嘴唇之上,那柔软微凉的触感让铁奴久久停留着。 过了许久,铁奴慢慢收回了手,他撑起半边身子,俯身在程璟的唇上轻轻地碰了一下,只这么一下,铁奴便僵住了身体。 房间烛火通明,因而铁奴能看清程璟的脸,他静静地凝视了程璟一会儿,才慢慢地躺了回去。 对自己这么放心么?明明已经知道了他………… 铁奴沉沉地望着头顶的帐子,伸出手盖住了眼睛,苦笑起来。 第55章 no.55再甜一次 第二天, 程璟醒过来, 铁奴已经不见了,他伸出手,用指骨关节揉了肉视线有些迷糊的眼睛, 然而这一揉,却隐隐刺痛起来,指骨更是揉出了湿湿的液体, 他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 他低下眼睛一看, 白色的指骨上, 是星星几点淡红色的血。 程璟吓了一跳,手指再次摸上了眼睛,摸到了刺痛的眼角,他看着白皙手指上的红色血迹, 终于慌了神, 他的身体除了眼睛刺痛倒没有其他不适, 但是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张了张嘴, 想叫铁奴, 然而跟哑巴一般发不出声音来了。 上次也没有无法说话的症状啊,程璟心慌地捂住了自己的喉咙, 再试了几次, 还是发不出声音来,他咬住下唇,靠在床柱上, 目光落到尾巴上,上面的鳞片看起来光滑细腻,也没有跟上次一般脱磷。 程璟转了转眼珠子,仰起脖子吸了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铁奴进来了,他手上提着一个食盒,看到程璟已经坐起来了,便说:“我去给你端水洗涑。” 说着,就要走,程璟拍拍床板,见他疑惑地偏头看来,脸上带着惶恐的表情。 铁奴很快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走上前,一只手扶住了程璟的肩头,“怎么了?”他问。 程璟指了指自己脖子,张了张嘴,却没有吐出一个字。 铁奴一愣,道:“你不能说话了?” 程璟点了点头,铁奴看着他脸上变得已经很淡很细的红色斑纹,轻声道:“是因为没有水的原因吧?” 程璟睁眼看他, 暗红色的眼睛里流露出慌然,他错开了与铁奴对视的目光。 铁奴目光微凝,他伸出手,将程璟的脸转了过来,“你的眼睛,”他的手轻轻地擦掉了从程璟眼睛里流淌出来都红色液体。 铁奴目光沉沉地看着程璟,竟知道程璟这么做的缘由似的,说:“不要拿自己的身体去做什么尝试。”说完,忽然拦腰抱起了程璟。 程璟吃惊地用手支撑着铁奴的肩膀,看着他将自己抱出了房间,径直往更深处走,直到了一个假山错落的花园,他才放慢了脚步,他抱着程璟,来到了一个面积颇广的水池面前。 程璟从上往下看去,这水池清澈见底,阳光都能直接照射在底下的漂亮的石头上面。 “这儿是活泉水,地方也大,你应该会喜欢。”铁奴低头对程璟说。 程璟看着这水池,连忙摇了摇头,双手紧紧抱住了铁奴的脖子。 铁奴一顿,“不喜欢?” 程璟点了点头。 铁奴勾唇淡淡地笑了起来,他矮下身子,松开了手,“下去吧。” 程璟不松手,失了铁奴的支撑,几乎是挂在了铁奴身上,长长的尾巴掉落下来,尾巴尖已经触到了水面。 铁奴抬起手,想要拆开程璟捆着他脖子的手,奈何程璟手上的力气极大,铁奴这样子的力气,都难以撼动,他目光暗沉,低声道:“别这样。” “你需要水,别耍小性子。” 程璟不听,硬是不松手。 铁奴叹了一口气,“松手。”他低低出声,语气中带了分莫名的危险。 程璟摇摇头,不松,还低下了脸,躲避了铁奴的目光。 铁奴沉默了,他伸手按在了程璟的后腰上,长腿一跨,踏进了水池之中。 这水池不会深,但也不浅,铁奴一下去,水便浸没到了他的后腰处 程璟因为铁奴的动作,几乎大半个身子都落到了水中,与此同时,身体窜上一阵舒畅的感觉,全身都轻了许多。 程璟忽然抬眼,正好与铁奴的目光对上。 程璟抿了抿唇,将手松开,后仰着倒进了水中,溅起一大片水花。 程璟在水中游了一圈,这水池也的确大,深度也勉勉强强能够适应,他钻出了水面,见铁奴立在水中一直注视着他,便翘起嘴唇笑了起来。 铁奴看着他一边笑一边朝他游来,心里涌出一阵奇异的心情,他慢慢地勾起唇角,流露出了一个淡笑。 程璟在快要接近铁奴的时候,忽然停了动作,朝铁奴泼水。 这个角度铁奴避不开,不过他也没想避,因此被程璟泼得满头满脸的水,他伸出手抹去脸上的水珠,目光追寻着程璟的身影,眸光暗沉一片。 程璟翻身跃进水中,宽大的鱼尾带出了无数水花,在阳光下闪烁着金色的光芒,程璟钻出水面,被刚刚带起的水花洒落了一脸的水珠,他毫不在意地笑了起来,白皙的脸颊在阳光下显出了几分通透耀眼。 他看着铁奴还呆呆的立在原地不动,有些无趣地撇了撇嘴。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他又笑了起来。 他慢慢地游得离铁奴近了一些,望了望铁奴,在铁奴黑亮的目光之中,他向后仰倒,半浮在水中,尾部宽大的鱼尾张开,从水中带出一片水,不偏不倚,正好泼到了铁奴身上,这下他算是全身都湿透了。 而做了坏事的程璟很快地潜进水中游走了。 铁奴伸手盖住脸,似乎动了气,身上散发着一种沉沉的气息,程璟在远处钻出水面望着他,似乎对此感到有些开心,脸上带着想笑又忍着笑的表情。 铁奴终于动了,他转身,上了岸,说:“你先在这里呆着。”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生气了么?程璟想着,慢慢地游到水池边,手搭在池上青色的石板上,下巴抵在手臂上,看着铁奴离开。 早晨的阳光刚刚好,即使程璟现在怕热,也没有感到不适,反而还有些舒服。 早上的那些异状,应该就是缺水的原因吧,程璟感到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上次靠这个办法变回人形的时候可没有这种事发生,他伸出手摸了摸眼角,刺痛感已经小了很多,似乎是因为重新到了水中而得到了缓解。 程璟呼出一口气,脸上浮现出烦愁焦躁的表情。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他低头伸手往身上摸去,这些日子,他将银眼都忘到了脑后,这些日子,银眼逐渐缩水,身体也变得通体洁白,和程璟的皮肤完全融为一体,缠在腰间不细看也看不出来,铁奴这段时间居然也没有发现。 银眼缩水的可怕,之前圆圆的脑袋像一个薄面团一般,若不是身体还柔软,还能感受到微微颤动,程璟都要以为它已经死了。 程璟忽然想到自己之前居然想断水,银眼可是真的海里动物,不太可能跟他一样能够忍受长时间的断水,他心一沉,静下心,伸手摸上了腰侧银眼的脑袋,发现还是跟之前一样有微微的颤动,便松了一口气。 这些日子银眼这般缠着自己,他也逐渐习惯了它,因此很长一段时间都忽视了它的存在,幸好它能够忍受地上的环境,没有因为他的疏忽而死掉。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太用力的缘故,程璟无法将银眼从自己身上弄下来,看样子只有等它自己醒来才能脱离他的身体了,“你什么时候给我醒过来啊。”程璟小声地说,忽然,他瞪大了眼睛,反应过来地按住了自己的喉咙,脸上流露出震惊的表情,他能发声了! 到了水里,就能发声了么? 果然是因为缺水的问题。 这么想着的程璟,咳咳了几声,又自言自语了几句果然没了之前的无力艰涩。 就在程璟想东想西的时候,铁奴出现了。 他手提着刚才拿到房间的食盒,大步地朝程璟的方向走过来。 “铁奴,我能说话了!” 程璟朝铁奴叫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欢喜。 铁奴顿了顿脚步,才继续走到了程璟的身边。 程璟的视线从铁奴身上转移到了他手里提着的食盒,不禁摸了摸肚子,他的确是有些饿了,他再次将手搭在了池边上,望着铁奴的眼睛带着期待。 铁奴看了程璟一眼,便很快垂下了眼睛,他半蹲下来,将食盒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放在了池边上。 程璟一看,有些失望,他不是很喜欢吃素食,然而铁奴给他带来的大半是素食。 铁奴似没有看见程璟失望的脸孔,他做完这些便盘着腿坐到了一旁注视着程璟。 第37节 程璟看向他,目光正好接住了铁奴的目光,“……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程璟问,铁奴看他的眼神,有些刺骨,又带着浅浅的探究,让程璟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既然你现在能说话了,那么我想跟你好好谈谈。”铁奴沉声道,声音有些沙哑。 程璟一顿,“该谈的不是已经谈过了?” 铁奴定定的看着他,许久,在程璟承受不住他目光的重量时,他才慢慢开口,道:“你不是想回家么?” “我已经和你的父亲,也就是靖王见过面了,我可以让你们见面。” 程璟表情凝固了,“你说什么?” 铁奴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东西,朝程璟伸出手来,程璟定睛一看,竟是被自己弄丢了的飞铁令,他惊讶地抬眼看铁奴,“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铁奴与他对视,“我捡到的。” 程璟没有怀疑,他垂下眸子,轻声问:“你说你可以让我和我父亲见面,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铁奴低声道,“你的事,大可告诉你父亲,你可以相信别人,对跟自己有血脉相连的父亲还有什么不能说出口。” “我会帮你,自然也不是开玩笑的。” “但这次之前,我想知道这些日子你到底去了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第56章 no.56隐秘 “但这次之前, 我想知道这些日子你到底去了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没有必要知道的这么清楚吧。”程璟忽然有些生气, “说实话,你也是好奇心这么强的人么?” 铁奴目光不错地看着他,道:“我想知道。” 程璟与他对视了一会儿, 转过了脸,泄了气,隐去了焦兰那一段, 将自己与沈重阳的事情含糊不清地说了大概。 铁奴自然看出他有所隐瞒, 但他没有再细问, 他的好奇心不强, 同时也没有追根问底的习惯,很多事情,要让人主动说出来才好,硬是追问想要得到答案, 只会平白惹人厌恶, 这次铁奴本也没打算想要知道程璟这个把月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要现在人在这里就好, 然而昨天他写的那些字却像针刺一般让人难忍, 所以才会沉不住气询问他。 待程璟缓了一口气,不再说话的时候, 铁奴伸手将地上的盘子推近他, 轻声道:“好了,不说了,吃饭吧。” 程璟看着满眼的素菜, 僵了一下,才伸手抱住了饭碗。 草草的吃完了饭,铁奴说:“你先在这里呆着,你和你父亲的事情,我会安排。” 程璟抬眼看他,眼里带着审视:“你不会骗我吧?” “不会,我没必要骗你。”铁奴与程璟对视着,看见他眼中的怀疑,唇角淡淡地勾起,他将碗筷收拾进食盒,慢慢地直起身子站了起来,“如果没有意外,今天就能让你见到你父亲,多少相信我一些罢。” 这么说着,铁奴便转身离开了。 程璟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心里涌出一股夹杂着兴奋激动的情绪,他猛地将自己沉进了水中,冰凉的水从四面八方包裹了他,使他稍微冷静了一些,他伸出手,两只白皙修长的手包住了有些发红的脸颊,也没使它们降下温度来。 他在这个不够深的水池子里,仰起了头,清澈的水纹在他眼前慢慢荡开,一片青翠的叶子漂浮在水面,因为他刚才的动作,被溅起的水波摇晃着,最后打着转慢慢停止不动了。 程璟抱着自己的脸颊,发起呆来。 这些日子以来,他第一次感到了无比的快乐开心,铁奴他没有骗过自己,而且铁奴这样的人,应该也不屑于欺骗他,他身上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让他骗了。 不过,之前问铁奴是不是喜欢自己,他也没有否认,说的是也许,那就是有了。 程璟包住自己脸颊的手指慢慢地遮住了眼睛,光线在指间溢出半片红色。 以前迟钝,若有所觉,却都被自己忽视过去,但现在已经挑明了………… 程璟忽然拍拍自己的脸,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再去想。 —————————————— 铁奴手里握着那枚飞铁令,轻而易举地进入了靖王府,他径直地去了靖王的书房。 此时的靖王,庄严端坐在位子上,手臂撑着额头,面色沉静,似乎在想着什么。 铁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思考了几分钟,正打算开口,却被靖王抢了个先,“你想通了?” 铁奴一顿,垂下眸子道:“我来不是与你说这事,是关于程璟的。” 靖王忽然张眼,盯住了铁奴,“你说什么?” 铁奴道:“我找到了程璟,他现在在我那里。” 靖王猛地站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是真的。”铁奴低声道,即使靖王的身量在寻常男子里已经够高了,却还是不及铁奴,这种仰视别人的感觉让靖王觉得不舒服,但是现在却顾及不了这么多,他急切出声道:“那你为何不将他带过来?” “他不方便,如果可以,你跟我过去吧。”铁奴说。 靖王一顿,忽地眯眼盯住了铁奴黑沉沉的眼睛,“你不会骗我吧?” 铁奴忽地勾唇笑起来,“我没必要骗你。” 靖王沉吟不语,半晌,才道:“我便跟你走这一趟,若你骗我,你的事情我不会再给你兜了。” 这个对铁奴并没有什么威胁性,大概靖王也是知道的,因而只说了这句,便虚虚地收住了。 靖王出了门,吩咐备上马车,要跟铁奴走这一趟。 靖王心里有些没底,耐不住问道:“璟儿到底怎么样了?” 铁奴说:“很好。” 靖王沉下气,没憋一会儿,再次开口:“为何你这般轻易地找到了他?” “运气罢了。”铁奴说。 这个时候,马车被牵了过来,两人上了车。 马车很大,但铁奴却束手束脚,不爽利,靖王被他的长腿挤到了一边,俊美的脸上憋出了一个复杂的表情,“以前见你,长的也是俊俏可爱,为何长大了却…………” 铁奴脸色冷了下来,望向靖王的目光似淬了寒冰般刺骨,“别提以前。” 靖王神色不变,语气却软了起来,“好好,我失言了,你别放心上。” 铁奴捏紧了拳头,齿根钝痛,“你知道,我现在处境不妙,你说的那些事情,对我来说百害无一利,我没有理由答应你。” 靖王挑起唇,笑了起来,“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铁奴看了他一眼,很快地偏过了视线。 “我猜猜,不会是因为我儿子吧?”靖王撑着额头,仿佛是被时间眷顾着一般,即使年逾三十,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岁月的痕迹,依旧和少年一般白皙俊美,和少年时期不同的是,现在的他,更多了几分威严和气势,完全成为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铁奴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沉默着没有说话。 靖王哼笑起来,“不知为何,璟儿总会招惹一些男人,之前就有过这种事情,你知道那个人结局如何?” 不等铁奴反应,靖王便继续道:“他自然是被我弄断手脚成了一个废物,”他唇边笑意深了几分,注视着铁奴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探究,“你应该不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吧?” “大逆不道?”铁奴念了出来,脸上浮现出一个略显狰狞的笑,“我的存在,已经够大逆不道了,再多这一样有什么差别?” “即使我真的有这个想法,你能像对待那个人一样对待我么?” 靖王脸上的笑容尽数收敛,“你果然有这个想法?” 铁奴伸出手,盖住了仰起的脸,他沉默了许久,才收回了手,“不说这个,先去看看程璟吧。” 靖王他表情并不怎么好看,但他没有说话,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到了铁奴的住宅。 “你要做好准备,他现在有些不同。” 铁奴轻声说。 靖王微怔,但仍轻轻地应了一声。 两个人慢慢地走到了一个水池边,铁奴停住了脚步,他轻轻地唤了一声程璟。 程璟很早便察觉到了铁奴的到来,他当然也看见了他旁边的靖王。 虽说很想他,但是,现在这个样子,他前所未有地产生了胆怯的心情。 他游到了水池中央的假山后面,即使听到了铁奴喊他,他也不敢出来。 他还没做好准备啊,程璟紧张地抱着肩膀,竖起耳朵听着,却发现铁奴只叫了他一声,之后便沉寂着没有声儿了。 程璟慌张地喊道:“铁奴?” 只听铁奴叹了一口气,道:“出来吧。” “璟儿?是你么?”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程璟听着眼眶热了起来。 “爹…………”程璟低低地喊了一声,攥着拳头,慢慢地游出了假山,他没有靠近岸边,而是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了,他钻出了水面,只这一下,那异于常人的外貌便出现在两个人的眼前。 铁奴倒是面色平静,靖王的脸上却浮现出了震惊的表情,震惊之余,他面色惨白起来。 程璟的声音他自然是没有听错的,然而这个样子…………………… 铁奴在一旁看见他的表情,眸光暗沉下来。 接受不了么? 铁奴这么想着,目光从靖王身上落到了程璟的脸上。 程璟出色的眼力自然也能看见靖王的表情,脸上期待而激动的表情像遭受了重击,瞬间破碎。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感觉眼眶发热,喉咙艰涩,发不出声音来,他猛地沉进了水中,一颗珠子从他眼角滑落,在充满了暖色光线的水中熠熠生辉。 靖王的僵硬被程璟的躲藏打破了,他反应过来,大声唤程璟的名字,“璟儿,你出来,别躲爹。” 程璟在水中擦了擦眼睛,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浮出了水面。 第57章 no.57异样 靖王的面色依然带着异色, 但消散了不少, 他朝程璟伸出了手,催促似地动了动手指,“璟儿…………” 程璟上前, 伸出手,握住了他伸出的手,“爹。” 靖王俯下身子猛地抱住程璟, “你终于回来了, 爹很想你。” 他抱着程璟的手很用力, 但又带着隐忍的克制, 程璟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又充盈了泪水,凝成一颗颗珍珠从靖王宽阔的脊背滑落,他抽抽噎噎道:“我也很想爹…………” 靖王松开程璟, 却正好看见了这幅凝泪成珠的画面, 但他似没有看见一般, 伸出手碰了碰程璟眼角的红, “别哭, 这么大的人了,哭什么, 现在回来了, 就没事了。” 目光落在眼前这副全然陌生的脸孔,一丝惊艳在他眸中滑过,心底深处却响起了一声枯燥的叹息, 复杂的情绪夹带着让人恼恨的回忆浮现在他脑海,却又很快地被他深深隐藏起来。 第38节 “乖,别哭了。” 再次开口,却多了几分恍惚。 程璟没有注意到靖王的异样,他也觉得有些羞耻,使劲憋住了酸意,“………我没想到铁奴真的能将爹带来。” 他说着,转头看向铁奴,“铁奴,谢谢你。” “铁奴?”靖王回过神来,似诧异地看了一眼高大的男人。 铁奴朝程璟微微勾起了唇,作为回应,对上靖王的目光,他轻描淡写地说:“我的名字。” 靖王挑挑眉,没有去问。 程璟抓着靖王的手,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不安地道:“爹,你就这么信了我么?你相信我是程璟?我这个样子,你信我?” 靖王眸光闪烁,表情却严肃起来,“我的孩子,我会认不出来么?”他反握住程璟的手,眼底深处凝结出一层阴翳,他垂下眸子,嘴唇勾起一个微笑的弧度,“爹相信你,没人能够假冒我的儿子,而且,你那般怕水,落水却能无事,想必是这个原因吧。” 程璟有些不懂后面的话,但是他听到了靖王信他,便已经足够开心了。 他拉着靖王的手,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看了一眼铁奴, 铁奴跟他对视了一会儿,心领神会地转身离开了。 程璟松了一口气,想起刚才自己吧嗒吧嗒哭的样子被铁奴看到了便觉得有些羞耻,他抬眼看向靖王,暗红色的眼睛还湿润着,在阳光下暗色减退,透出了一种润色的红来,“爹,我可能变不回人了。” 他这么说着,委屈苦涩感上涌,鼻子一酸,差点又要流眼泪。 靖王听了,手指微颤,他目光略带深沉地落在程璟的脸上,道:“别多想,会有办法的,” 又安慰了一会儿程璟,才将这个话题压了下去,两个人暂时都不去想这些事情,而是聊起了别的事情。 程璟想起了赵峥然,便问:“赵峥然怎样了,现在测试期过去了,是不是已经回家了?” 靖王道:“已经回去了。” “他还好么?” 靖王笑了起来,他看着程璟的目光却没了从前的暖意,然而这个变化程璟一直若无所觉,“爹可不清楚,不过应该还好。” 程璟点点头,又想起了沈重阳。 他觑着靖王,小声开口:“爹,你还记得沈重阳么?” “…………记得,怎么了?”靖王的脸微微冷下来,他与程璟对视,却又像躲避着什么错开了目光。 程璟微怔,但他没多想,他轻声说:“我遇到沈重阳了。” 靖王忽然望住了程璟,神色有些紧张,“……你怎么会遇到他,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程璟看他这个表现,心里一沉,果然是爹害了沈重阳么,心中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将疑问问了出来,“沈重阳现在成了残废,是爹你做的吧?” 语气之中竟带上了质问,程璟一出口,便觉得不妥,然而已经收不回来了,靖王听了,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是爹做的,怎么,听璟儿的语气,是在为他心疼么?” 程璟是同情可惜沈重阳的遭遇,更愧疚于他是被自己爹害成残废,但是心疼却说不上,程璟看着靖王的表情,就觉得他已经有些生气了,一边开始懊悔在这种重逢的快乐里说这些事情,一边又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想知道,是不是爹你做的。” 靖王沉默了一下,道:“是爹做的,沈重阳的双腿双手,都是爹亲自弄残…………” 程璟怔住了,半晌,才道:“你为什么这么做?”难道就因为那些荒谬的春宫图,就轻易地毁掉了一个人?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他开始怨恨起自己这个不合时宜的问题。 “为什么,你不会想知道。”靖王低声道,靖王有着一种很特别的嗓音,一旦压低了嗓音,便好似有着勾子,若是说情话,怕是不会有女人能够拒绝,但是一旦生了气说话,就会带上一种气势逼人的尾音,现在他与程璟说这话,却是动怒了。 不知道是对程璟生气,还是在生气其它,他忍耐着这腔怒火,淡淡地道:“沈重阳不是什么好人,简直大逆不道罔顾伦常,他与你说什么都不要信,别被他的鬼话连篇唬住了。” 程璟不敢再问,他依恋地将脸靠在了靖王的膝上,“爹,你不要生气了,我不问了。” 靖王伸手正要摸他的脑袋,然而目光触及他耳鳍,却又不受控制地流露出了阴沉的表情,他深吸了一口气,道:“爹出来很久了,现在要回去了,晚一些再过来看你。” 他说着,便忽然站起身来,程璟失了依靠,身子不稳地撞到了石壁,他仰起脑袋看住自己的父亲,这个时候靖王却来不及伪装一下自己,只飞快地与程璟对视了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背影有些仓惶,让程璟慌张地抓住了岸壁边缘。 不会惹爹生气了吧?都怪他,这种时候,为什么要说那些事情,程璟陷入了后悔和委屈的双重折磨。 另一边,靖王一出了花园,便看见了守在一边的铁奴。 铁奴抱臂靠在走廊柱子上,看见了靖王,眸子中流露出一丝疑惑,“这么快?” 靖王的表情不是很好,这让敏锐的铁奴一下子就发觉了,“怎么了?” 靖王扯了扯唇角,道:“璟儿就暂时拜托你了。” 铁奴微顿,垂眸应了下来。 “我没想到,他会变成这个样子回来,”靖王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似哭又像笑的扭曲表情。 铁奴眸子一沉,“你不能接受?”他几乎用质问的口气询问着靖王。 靖王看了他一眼,“你不懂,你不懂…………”他喃喃地说着,脸上的表情暗沉下来,似藏匿着无尽的阴暗,他忽地叹了一口气,对铁奴低声道:“我走了,你好好照顾他。” 说完,倒是潇潇洒洒没有丝毫留恋地离开了。 铁奴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目光所及之处,眸中的疑惑渐深,靖王这个样子倒不像不能接受程璟这非人模样,为何会这般表现。 然而他没有细想,只转身朝花园走去。 到了那个水池边,就见程璟仰面倒在水中,一脸愁闷地在水里呼出一个个升腾而起的水泡。 铁奴唤了一声程璟,程璟听了,也没有反应,那一双眼睛只向下转了转眼珠子,便很快地凝住不动了。 铁奴看了他半晌,才道:“靖王走了。” 程璟的尾巴在水中动弹了一下,铁奴继续道:“他说过几天再过来看你。” 程璟猛地起身,吐出了口中的水,“他真的这么说了?” 铁奴点头,“你与他说什么了?” 程璟撇开眼,“没什么。”顿了顿,“你有没有看到我爹当时的表情是怎样?” 铁奴沉默了一下,道:“看着倒无不妥,怎么,你们吵架了?” “没有,”程璟立刻否认,却又很快泄气,“我好像惹我爹生气了。” 铁奴道:“我看靖王没有生气的样子,别乱想。” “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铁奴回答。 程璟微微松了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铁奴安静地看着他,脑海中又浮现出靖王那张充满了复杂表情的脸,他在心底喟叹一声,将靖王的影子从脑中驱散了,“…………若无事,你便在此休息吧。” “那你呢?”程璟问。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想要什么,我可以给你带来。”铁奴轻声道。 程璟想了想,说出了几样东西,他伸手捡起散落在地上的珠子递给了铁奴,“用这个买吧。” 第58章 no.58甜水 铁奴目光柔软,他低声道:“不用,我有钱。” 程璟将手送了送,固执地将手里的珍珠往他的方向推,“拿着吧,京城的东西贵。” 铁奴沉默了一会儿,宽大的手掌包裹住程璟的手,将他手里一颗一颗的珍珠收到了自己的手中。 程璟眼角的薄红还残留着,此时却开心的笑了起来,“我真高兴,铁奴。” 铁奴微顿,弯下身子,高大的身影覆盖在程璟的身上,落下了一片阴影,他伸出另一只手,触碰着程璟的头发,在他含着安静而喜悦的目光下轻轻地揉了一把,“等我回来。”语气里透出了沙哑的温柔。 程璟一怔,扇子一般的透明耳鳍染上了一抹薄红,也似承受不住地颤动了一下。 他现在才发现,铁奴的声音…………还蛮好听的…… 铁奴没有发现他的异状,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又抚摸了几下程璟光滑细软的头发,便转身大步离开了。 程璟不止一次这样看着铁奴离开,却头一次有了一种奇怪的心情,这种心情,大概可以叫做留恋不舍。 铁奴,真的是个很好的人,程璟想,看着这样高大,又这样气势逼人,但收敛起那身压迫感,就只是一个除了那身高和平常人并无差别的普通人而已。@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是一个很温柔的人,程璟用冰凉的手背按了按有点发热的脸,唇角勾起,露出了一个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微笑。 过后的几日,铁奴便一直陪在程璟的身边,也不经常出去了,他一次性买够了很多东西,长时间也不急着出门。 倒是这几日程璟的胃口变小起来,他身上的鳞片不知为何,开始发生了变化,它们一点点的脱落,倒很像他当初变人时才有的征兆,程璟满心欢喜,觉得等鳞片掉完,就可以变回人了。 他将这个猜测告诉了铁奴,铁奴听了,仔细地看了看程璟撑上来的尾巴,推翻了他这个猜测,“你这个,倒像是换鳞。” 铁奴手指在鳞片脱落下来的地方摸了摸,能够清晰地摸到了下面还属于初生鳞片的柔嫩,他再次肯定地道:“是换鳞,应该不是你之前说的脱鳞。” 程璟慌了起来,“换鳞?什么意思?” 铁奴沉思了一会儿,道:“就是换一身新的鳞片,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鳞片是纯黑色的,但是现在,你鳞片的颜色已经淡了很多,完全变做了灰色,你有过一次脱鳞,那么现在这一身鳞片,应该是新生的,现在再次脱落,应该就是正常的换鳞。” 程璟懂了,心中的欢喜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放下了尾巴,满脸失落地趴在了岸上,“白高兴一场。” “铁奴,其实,有个人告诉我,我变不回去了,会一直都是鲛人的样子。” “我当时听了都慌死了,他说怎样我就怎样做了,结果他不是什么好人,一直在骗我,将我骗到了很远的地方,我好不容易逃出来,却怕真的变不回人了。” “他那么多谎话,我却不知道他连这个都骗了我。” 铁奴听着,眼底暗光闪动,他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的情绪,他有着野兽般的预感与直觉,他预感即使问了程璟肯说,那答案也不是他想要听到的,因此他没有去问那个“他”是谁,只低声问:“若你真的变不回人,你有什么打算?” 程璟一怔,脸上表情暗淡下来,“有什么打算…………我还能有什么打算,我想都想不出来,但大概是过不下去这样的日子。” 铁奴听了,沉默着伸手抚摸着程璟的脑袋,“我陪着你。” 程璟想伸手拉开他的手掌,但手刚伸出,铁奴便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喉咙里泄出了一声笑声,他勾着嘴唇移开了手,转而轻轻地捏了一下程璟的脸,又很快地松开。 “…………你,”程璟吐出了一个字,手指指骨触碰了脸上被铁奴捏了的皮肤,目光与铁奴对视了一会儿,在他微醺的笑意下飞快地移开了目光,“若真的变不回人,我爹也会养我,倒用不着你陪了。” 铁奴笑容稍减,他想起了靖王的样子,心里已经有了几分预感,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道:“靖王是个好父亲。” 程璟唇角一翘,笑了起来,然而这笑容又很快地消去,“你不是我爹会来看我么?这都三天了,怎么没有来?” 铁奴沉默,半晌,才道:“许是被什么事绊住了。” 程璟有些怀疑,他一向是知道他爹有多清闲的,不太可能三天都抽不住空来,但他还是选择了相信他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没空过来。 第39节 他隐去心中的不安,没有再说话。 铁奴看着程璟,忽然道:“无聊么?” 程璟顿了顿,道:“有些。” “来做些事情来打发时间罢。”铁奴道。 “做什么?”程璟问。 “就像你说的,做一件事情,让两个人觉得都能得到乐趣才好,”铁奴手掌撑地,慢慢站直起来,“这次我们来玩一个新游戏。” 他说着,望着程璟的目光含了似乎要浸满出来的笑意。 ———————— “该死,该死!”沈重阳面色狰狞,身边已然碎了一地的瓷器,他忽然伸手捂住嘴巴,猛烈地咳嗽起来。 身边一个小厮模样的少年冲上前给他递了一杯水,“少爷,不要生气,我们还在找,一定能找到他…………” “闭嘴!”沈重阳阴狠地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摸出了一块软布,代替手捂住了嘴唇。 鲜红的颜色从他指间流出,在那苍白枯燥的手指下显得触目惊心。 “不用找了,”沈重阳擦拭着唇边的血迹,阴冷地笑了起来,“只要他出现,我自能找到他。” “他肯定会来这里。” 程璟,我现在真的回来了,沈重阳心底响起了一个阴冷的声音,只有沈重阳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有着哪种心情。 他望向了窗外,窗外的景色正好,却已经没有了他精心挑选的花种。 “少爷,我们该走了。”少年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 沈重阳睫毛颤动,收回了视线,“走吧。”他的声音带上了几分虚弱。 这具残败的躯体,还能支撑多久,沈重阳自己都不知道了。 现在他需要用自己这残损的身躯,为这个沈家贡献出最后一分精力。 当然,回报会非常丰厚。 沈重阳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的深切恶意。 他将手中软布擦了擦自己手指上的血迹,丢到了一旁的椅子,随意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便让少年推自己出了门。 前几个月,他的那个好弟弟竟被弄断了手脚,弄残了五官,这个手段倒让沈重阳感到了几分眼熟,再联想到程璟出事的事情,便基本能够肯定是靖王做的。 他倒是很喜欢断手断脚,不过看看自己,倒还要感谢他手下留情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呵。 沈重阳勾唇露出了一个没有丝毫温度的冷笑,他看了一眼天空,万里无云阳光普照,倒是个好天气。 他伸手扯了扯宽大的袖口,再抬眼时,便对上了沈中何的眼睛,他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地喊了一声父亲,便不再说话了。 沈中何面色不悦,却没说什么,只道:“我已经替你向吏部尚书家的七小姐提了亲,你这些日子,就不要出门了。” 沈重阳掀起眼帘,语气平静,“七小姐?父亲,虽儿子这些年在瑜州,但京城的事情儿子可知道的不少,您说的那个吏部尚书,是叫章左丘吧,据我所知,他家排七的姑娘,是个痴呆儿,智若孩童…………”顿了顿,他笑了起来,“您替我求了她?” 沈中何面色微沉,“你这样的残疾,哪里找得到好亲事,有人家肯嫁姑娘给你,是你天大的福气,更何况是尚书家的姑娘,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沈重阳冷笑,“满意,满意极了,儿子合该娶七姑娘,但父亲您不要忘了,您想要的是孩子,之前便有过先例,与痴傻人生下的孩子多有痴傻,您替我求了七姑娘,看来是嫌愚蠢的沈家子不够多了。” 沈中何面色一寒,阴恻恻地看了一眼沈重阳,“我会安排,你只要等便是。” 沈重阳带着冷然的笑容散去,面无表情地道:“一切听从父亲安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中何连看他一眼都觉得生厌,只冷冷道:“若没有其他事,你就回去吧。” 沈重阳应诺一声,便让少年推着他出了门。 “少爷,你当真要娶那七姑娘?”少年小声问。 “收住你的好奇心。”沈重阳冷冷道。 少年瞬间噤声,他推着沈重阳一步步地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主仆两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第59章 no.59隐(一) “你说的新游戏,就是这个?”程璟一边给他递着木头,一边问。 “嗯,你的力气很大,能省些时间。”铁奴道。 他接过程璟手中的木头,用麻绳捆好放在了一边,“天气会越来越热,这池子不行。” 池子底下是较软的沙石,要稳固不难,只是需要耗费更多的木材,这周边都是林子,取得木材也不难,所以铁奴一旦有这个想法,就开始动手做起来。 “你这是,在造房子?”程璟看着他上下动作,猜到了他的目的。 铁奴应了一声,瞥了一眼身下的程璟,“继续去搬木头。” 程璟瞪了他一眼,“明明你能直接将它们全扔到水里,木头会飘在水上,哪里还需要我去搬。” 铁奴嘴唇弯起,笑了出了声音,程璟愣住了,他已然看过不少次铁奴的笑,但还是第一次听见他的笑声,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烧进了他的心底,“你笑什么?”他又一次瞪了铁奴一眼,气势却弱了下来。 铁奴眼睛黑亮,低下头来看程璟的时候,唇角也带着笑,分外温柔的样子,“两个人一起享受建造房子的乐趣不是很好么?” 程璟哑口无言,半晌才道:“我说不过你。” 铁奴笑着轻轻地摇了摇头,手上动作不停。 程璟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游到了岸边取了木头,高高举在头顶,给铁奴递了过去。 “其实你不用这么费劲,也许我还用不着。”程璟轻轻地说着,看着铁奴将削尖的木头打进了水池。 铁奴低声道:“这池子太浅,并不适合你,晚上你便到这木屋来睡,会舒服很多。” 程璟没有说话,他安静地转动眼珠,看向了铁奴的脸。 这个时候虽是清晨,尚且凉爽,但铁奴因为忙活了一阵,脸上已经出了汗,就程璟看他的时候,一滴透明的汗珠蜿蜒着从铁奴毁坏的脸颊上滑落,滴到水中溅起了一星半点的水花。 即使还是这样一张满是烧伤的脸,却已经开始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程璟注视他的脸,铁奴自然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他看了他一眼,随意地问:“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程璟转开了脸,大声道:“我去继续给你搬木头。” “不要碰到水,”铁奴嘱咐一声,“湿木头会费力一些。” 程璟身体顿了一下,“嗯”了一声,才转身游开。 这样的一个小木房,倒花不了太多的时间,有程璟的加入,到了下午未时就造好。 从木屋的构建看,可以看出铁奴是用了心思的,木屋底部浸没在水中十寸有余,能够完全浸没程璟的身体,除了这个之外,其他就很简单了。 铁奴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湿了一大片,他一边朝岸上走,一边解衣服,裸开了他的上半身。 程璟跟在他后面,感到了有些头晕目眩,不知道是不是阳光猛烈的原因,“你要洗澡?” “嗯。” 程璟紧张地道:“你不会想在这里洗澡吧?” 铁奴手上抓着那团布料,湿漉漉地踩上了岸,听到程璟的话,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院子里有水井。” 程璟松了一口气,躲闪开的眼睛又忍不住看向了铁奴的脊背,那卷起的长发绑着,因而没有遮掩太多他光裸的脊背,那满背的伤疤一下子就展现在他的眼前。 程璟一开始没敢问,现在却好奇心起来,胆子也大了,竟没忍住问:“铁奴,你背上的伤疤是怎么来的?” 铁奴一顿,没有回答程璟的问题,“我去洗澡。”他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便抓着衣服大步流星地走了。 程璟几乎是问出来的瞬间就后悔了,他这样的好奇心,对于铁奴来说,肯定是再次的伤害,看他背上那样深刻的痕迹,更有那道横穿他半个身子的疤痕,都足以说明他的遭遇绝对很不一般,真笨啊自己,该死的好奇心,程璟琢磨着他的语气,听着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不过没有回答他也让程璟松了一口气。 这次铁奴速度很快,几乎没到一盏茶的时间,他就回来了,他赤着脚,穿着一条破破烂烂的裤子,看起来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好不了多少,唯一的不同是没了那身斑驳血迹的暗红色。 铁奴在程璟旁边盘坐下来,他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眸中倒映着一片翠绿青葱,“你想知道我的事情么?” 程璟摇摇头,“你不用告诉我,我没那么多的好奇心。” 铁奴笑了起来,“有好奇心是好事,”他说着,深似寒潭的眸子闪过了一道光,“你对我有好奇心,我很高兴。” 他伸出了手,手上托着一个小布袋,他看了程璟一眼,“松子糖。”将小布袋放到了程璟眼前,“吃吧。” 程璟呆愣地望住他,“你突然给我这个干什么?” 铁奴微微侧头,与他的目光接上,眸子里仿佛带着点什么,“我想给你讲个故事。” “这个故事或许不太好听,吃些糖,也许可以听下去罢,”铁奴这么说着,竟还对程璟笑了起来,颇有几分爽朗。 程璟顿了顿,不知为何有些尴尬,他低下头,手指抓着石板的力道有些用力,“你不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话没说完,嘴唇就抵上了一块糖,“张嘴。”铁奴低沉的声音在程璟耳边响起,带着沙哑的温柔感。 程璟不自觉地听从了他的话,将嘴唇张开,松子糖便随着他的动作落进了他的嘴里,一丝清甜在他舌尖溢开,几乎熨到了心底。 程璟抬起脸看向铁奴,看着他微笑着,静静地看着自己。 “甜么?”铁奴问。 “…………甜。”@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铁奴微笑起来,看着程璟的眼神如同洒落在他身上的阳光般温暖,“很久以前,我养了一只狼。”看见程璟眼中的诧然,他笑了笑,“是真的狼,一身灰黄的毛发,看着是头老狼,受了些伤站不起,只能躺着等死。” “我救了它,给它好吃好喝,将它给养活了。” 那个时候他也才十五岁,但已经在森林里独自生活了三年,瘦弱的身体被各种野兽猛禽的血肉养的又高又壮,已经完全可以有和那个人一战的力量,然而被长久折磨的恐惧畏缩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他可以斩杀那些野兽作为他的食物,却无法克服他的恐惧,于是他按耐着,忍着没有离开。 但是一个人的日子,太过孤单了,他终究耐不住寂寞,在见到一只垂死的老狼时,他做出了救它的决定。 狼这种动物,凶狠残暴,单是一只狼的战斗力就不低,铁奴虽有很猛兽一战的力量,却终究敌不过习惯成群出没的狼群,在吃了一次亏差点成了狼口里的食物后,他就对狼有了深刻的认知,森林里的狼为数不少,铁奴摸清了它们的族群分布和平日里活动的规律,能躲着它们就躲着它们,绝对不和他们起冲突,当然,就算迎面遇上,他身上那股杀了很多猛兽被其血浸染的血腥味都足以让它们掂量是否过来招惹他,如此这般,彼此都有些相安无事的意味。 铁奴会担忧一群狼,但一只老狼却对他没有什么威胁,所以做了这个决定的他并没有什么心理负担。 在初期,老狼都在养伤,安安静静卧倒在山洞里翘首以盼等铁奴回来的样子很像铁奴幼时养的狗,这让铁奴的心里柔软了下来。 后来老狼伤好了,也不会安安分分地呆在山洞之中,跟着铁奴外出打猎,虽已经年老体衰,但仍有一战之力,和铁奴配合猎杀野兽,让铁奴省了不少力气。 他和老狼的感情越来越好,那段时间的铁奴,脸上也现在这般慢慢展露了笑容。 这样和老狼生活的日子达到了两个半月之久,这片广阔连绵的森林里第三次迎来了冬天,铁奴应对这种透进骨子里的寒冷冬天已经有了丰富的经验,平日里各种野兽的毛皮也有被他好好剥下备用,过冬的食物他也在山洞外面特意挖了个地洞冷藏,如果没有意外,这个冬天会在他充足的准备下很快过去,就和以前一样。 然而那一年的冬天格外的漫长,雪也越下越大,仿佛永远下不完一般,食物在某一天也被铁奴和老狼吃完了,他们必须出去捕猎。 第40节 那个时候雪下的有他膝盖往下一些那么深,这在铁奴看来是十分不可思议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捕猎的难度比以往增加了很多,老狼已经很老了,这次出来也是孤注一掷,若能及时捕到食物,他就能立刻填饱肚子,但如果在山洞里等铁奴回来,却是一个未知,所以铁奴也默认了它的跟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这种天气,铁奴见不到一只活物,他远离了他经常活动的区域,这对他来说,是一个比较困难的决定,他找不到能轻易下手的活物,就只能打拥有他脚下领地的主人的主意了。 这个时候他的气力尚足,所以也有些信心,然而他这次失算了。 因为长久地呆在山洞里,某些地方的主人已经轮换了几遍,就像他现在脚下踩着的,在他记忆里是一直花皮虎的领地,然而现在却换做了一只黑熊。 熊!这对于铁奴来说,未免太困难了,尤其现在面对的是一只饿极了的黑熊,这个时候再想离开,却已经来不及了,铁奴和老狼只能与熊缠斗在一起,然而即使铁奴有着丰富的猎手经验,但凭借肉身之躯他还是无法在熊身上占到便宜,甚至还受了重伤,他艰难地从熊口中逃生,在这种又冷又失血过多的情况下,他的肚子也饿了起来,老狼大概也差不多,他们勉强回到了山洞,堵住了洞口。 洞里倒还剩一些水,和一些能吃的草根,老狼之前还嫌弃草根,现在饿极了倒也会吃了,铁奴包扎好伤口,喝了一些冷水,就躺下休息。 然而在这个漫长的夜晚,铁奴却察觉到了老狼的靠近,不同于以往的依靠,他能清楚的听到老狼急促的喘气声,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上,敏锐的铁奴几乎一瞬间就捕捉到了老狼的不对劲。 它想吃他,铁奴见过不少想要要吃他的野兽也有这样的杀意,因而铁奴绝对不会认错。 终究是没敌过对死亡的恐惧,老狼似忘却了以往种种,对铁奴张开了血盆大口。 “那它应该没有成功吧。”程璟紧张地问。 铁奴笑了笑,又忽然沉默了表情,“它成功了。” 第60章 no.60隐(二) “啊?成功了?可你不是还在这里么?”程璟问道。 铁奴正要开口, 脸上表情却忽然一沉, 眼睛往身侧远处看了一眼,眼底闪烁着凛冽的寒光,在程璟不解的目光下, 快速地道:“去屋里,快。” “怎么了?” “别问,快去屋里, 将门关上, 不要出来。”铁奴低声道, 脸上的表情阴沉, 还隐隐带着怒意。 程璟看着他的脸,顿时不敢再说什么,转身就要去屋里,却又被铁奴叫住, 手里被塞进了那个装着松子糖的袋子, “快进去。”铁奴说了这么一句, 就站了起来。 程璟不敢拖沓, 立即游进了木屋, 甩着尾巴带上了门,几乎同一时刻, 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 “你这房子够大啊,我找你都要找岔了气。” 程璟动了动耳朵,细细地听着, 觉得声音有那么些耳熟。 而另一边的铁奴,看到来人,眸子的阴翳散去了些,然而怒意却更甚,“你来干什么?”他的语气说不上好,情绪都明显地摆在了脸上。 “这么冷淡干什么,你不想见到我?”一身白衣的少年摇着扇子仰着脑袋看着比他高出了许多的铁奴,啧啧啧地道:“还生起气来了啊。” 铁奴不耐烦地道:“你来究竟有什么事。” “没事,我来看看你。”少年环顾四周,赞叹道:“你还是有些眼光,一选就选了这处。” 铁奴沉默地看着他,眸子中已然带了不悦,少年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手按在扇子上,终于收起了脸上的漫不经心,斟酌着开口,“我是来劝你的,现在你家并不太平,你还是别去淌这趟浑水好。” 铁奴微顿,眼中的不悦散了一些,“你过来就是对我说这个的?” “你现在也没必要硬要回去吧,你家当年那样对你,你还想着回去干什么?” 铁奴看了看身后,偏头对少年道:“跟我过来。”说着,大步向院子的方向走去。 少年顿了顿,跟了上去。 “你认真考虑一下,若是缺钱还是缺了其他,我都可以借你,别那么想不开。” “够了,”铁奴低声道,“我知道你为我好。” “有些事情我不想告诉你,但我能告诉你,我要必须回去的理由,”铁奴面对这个少年,轻轻地道:“那里的浑水我不会淌,也不会让自己陷进去,你不必操心。” “你这样想就好,”少年哀愁地说了这么一句。 铁奴沉默半晌,才道:“你回去吧。” “就赶我走啦?”少年不满地说了一句,他低头从怀里取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递给铁奴,“这是玉肌膏,我从我媳妇那里偷过来的,对烧伤很有用,你先用,如果有效,我再给你拿一些过来。”脸上虽是满不在乎的神情,却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玩意有多珍贵,只要一想到它背后的几张银票,他的心口就抽动。 “不用。”铁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吧。” 少年固执地要给他,“拿着吧,你这张脸不弄好来,媳妇都怕难娶。” “我不需要,你拿回去,不要让我说第三次。”铁奴沉声道。 少年窥着他的脸色,知道他是认真的,便将盒子收了起来,“搞不懂你。” “谢谢,施适。”铁奴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施适是他幼年好友,性格温良重情,年幼时,对铁奴就十分依赖信任,两人也几乎形影不离,正因为有着这样深厚的感情基础,他才会找上施适,现在看来,施适没有变,变得只有他罢了。 施适听了,白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唉,谢什么…………”他的声音低落下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叹了一口气,一副惆怅的样子,“那么我先回去了。” “你的事情我会给你安排,你等着便是。”少年脸上的惆怅散去,又笑了起来,“如果成了,你可要请我吃顿好的。” 再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少年便要离开了,铁奴将他送出了门,便皱起了眉,“就你一个人过来?” “不是,我让春阳他们在前边等着了。” 施适道。 “那我就不送你了,你回去吧。”铁奴道。 施适点了点头,离开了。 铁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转身回去。 到了水池旁边,他坐了下来,“出来吧。” 程璟推开门,探出头看了他一眼,“你朋友走了?” “走了。” 程璟出了门,慢慢的游了回来,手里的糖袋子被他放到了地上,“不小心掉到水里,全湿了。” 他说。 铁奴沉默了一下,才道:“喜欢吃?” 看着程璟点了点头,他继续说:“下次再给你买,这些就不要了。” 程璟“嗯”了一声,问:“刚才那人是谁?” 铁奴道:“我一个朋友。” 程璟说:“不是,我想问他叫什么名字。” 铁奴眸光微闪,“你怎么想知道这个?” 程璟看了他一眼,一副思索的样子,“他声音有些耳熟,我应该认识他。” 铁奴笑了笑,“他叫春阳,你认识么?” “春阳,”程璟念了一句,发现自己没有什么印象,便讪讪道:“不认识。” 铁奴唇角翘起,笑了起来。 程璟眉毛一拧,“我们继续说你刚才的故事吧。” “你刚才说它成功了是什么意思?” 铁奴笑意敛去,他顿了顿,道:“当时我还在想,它会不会放弃…………” 终究这么长时间的陪伴了,他不相信它真的会对自己下手,面对老狼的失态,他还可以理解为被他散发出来的新鲜血气勾动,所以才会忍不住,这都可以理解,他还愿意相信老狼,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制止他,而他的信任换来的就是老狼毫不犹豫的一口,直到它咬上了他的肩膀,要从上面撕扯下一片肉的时候,铁奴才动了起来,用最后的力气反杀了老狼。 这个过程也几乎只是一瞬间,老狼太老了,根本拼不动铁奴,轻易地被铁奴扭断了脖子。 真的是老了,明明可以直接咬断他的喉咙,为什么会咬在他的肩膀,是迟钝了,还是已经被饥饿冲昏了头脑,铁奴也已经没了想要探知的心情。 老狼死了,它的尸体也作为了铁奴养伤时期的食物储备,狼肉并不好吃,肉质很粗,也很硬,咬在嘴里如同嚼蜡,然而铁奴没得选,其实若不是老狼要动他,他大概也会饿死。 靠着老狼的血肉,也因他的身体本身就强壮,只过了几天,他就将伤养得好了大半,再出去捕猎,也能捕到一些小型的动物,倒也艰难的度过了这个冬天。 只是这个冬天过去了,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再之后,他没有再试图和什么动物建立怎样的感情,十五岁的年纪,仿佛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 再过了四年,他才下了山。 整整七年的时间,他都过着野人的生活,因为幼年尚且食了人间烟火十几年,再重新回来,倒也没有什么困难。 “等等,你刚才说你的年纪,”程璟在心底算了算,不可置信地看向了铁奴,“你今年才十九岁?” 铁奴点了点头。 程璟在心底哀嚎起来,“完全看不出来!我以为你至少比我大五六岁。” 他再次端详着铁奴,摇了摇头,“不像,不像。” 铁奴嘴唇弯了弯,眸光温柔,“你这样想也很好,就当我比你大五六岁罢。” 程璟刚想说什么,就听铁奴继续道:“我与你说这些,便是回答你之前的问题。” 程璟脸上流露出了迷茫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我之前问你身上那些伤疤的问题么?” 铁奴点了点头,他忽然伸手撩高了袖子,露出了一只胳膊,“这里便是被老狼咬过的地方。” 程璟张眼望去,果然看见了一些细碎的伤疤,看着就像咬伤。 铁奴将袖子放了下来,轻声道:“我这身上的伤疤,便是年幼时候过于轻信别人而留下来的教训。”他说到后面,似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表情完全变了,浑身的气息也冷凝了起来,然而只是一瞬间,他就恢复了原状。 “对不起,我不应该问你这种事情的,其实你也不用我问就告诉我,你可以拒绝我的。”程璟轻轻地说。 铁奴握住他的手,粗长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程璟的手背,慢慢笑了起来,“我愿意告诉你。” 程璟与他对视着,明明铁奴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程璟却能察觉到他眼底静谧的温柔,仅是看着,都有一种要沉溺在其中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第61章 no.61争(一) “你真的, ”程璟没说完,他转过了脸,才慢慢地吐出了下面的话,“真的这么喜欢我么?” “是因为这张脸?” 铁奴眼底暗光流转, 带着隐忍的克制, 他低声道:“也有罢。” “也有?”程璟轻轻地念了一句,“那就是说, 还有其他了?” “你要我说?”铁奴说着, 微微地笑了起来。 程璟脸热, “你不用说了。” 第41节 就算之前有多坚定,现在却开始动摇起来了, 他实则也没有接触过情爱, 少年时期倒也爱慕过一个姑娘,但向爹去求娶她的时候, 被爹拒绝了,说要留他到二十三岁才能给他娶媳妇,他那个时候十六岁, 女孩十五, 没过多久,她就嫁给了别人,仅有一段暗恋也没有开花结果, 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任何感情经历,这么直白的话除了铁奴, 也有沈重阳对他说过,但却没有铁奴给他的触动多。 铁奴给他的感觉,很不一样,他甚至想,如果跟铁奴在一起也不错,程璟一旦生出了这种想法,就开始不能控制自己了,之前他并不会对铁奴有什么反应,然而在经过了沈重阳和焦兰焦晏后,他却一下子觉出了铁奴的好,而且铁奴喜欢他。 他想,自己也变得跟女孩子一样了,会被铁奴吸引,会因为铁奴的一些话而暗自高兴,心生雀跃,他觉得有些羞愧,这样的转变在他看来有些始料未及。 但终究还是隐秘的喜悦居多。 他大概已经没救了,在这条断袖的路上。 大概他心中所想的,多少表露在了脸上,铁奴看着,唇角微翘,眸中温柔缱绻,“我不说,你也明白了,是么。” 程璟咳了一声,手指指骨抵在唇下,从下往上看过来的暗红眼眸在阳光下浅淡了颜色,透着一种水波潋滟的光彩,“我不知道。”说着,面上却泛起了薄红。 铁奴微笑地看着他,他们的目光在空中连接在一起,都能清楚地看到各自在对方之中的身影,也同样能看清一些东西。 没救了,程璟心想。 明明知道不可以,但还是无法控制自己,任由自己沉溺在其中,之前的确在装傻,如果他一直装傻,或许铁奴再如何主动,他们也不可能会发生什么,但是现在这个傻,他装不下去了。 就这样吧,也挺好的,程璟这么想着,嘴唇扯了扯,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就好像是对铁奴的一个回应。 铁奴笑意渐深,他伸出了手,握住了程璟放在石板上的手,程璟没有挣开,“你的手很热。”他抬眼看铁奴。 铁奴嗓音低沉,显出了无边的温柔,“你不喜欢?” “不喜欢。” 铁奴一顿,松开他的手,却又在放开的一瞬间,被程璟反握住,铁奴的手掌颇大,因而他只握住了几个手指,“不喜欢你也可以握着我。”他轻轻地说,眼睛却不敢看铁奴。 铁奴微怔,唇边浮现出深深的笑意,“嗯。” —————————————— “发情期还早,我还有机会,但怕就怕他被诱导发情,你知道这个不难…………你说什么啊,我也想,但是你不知道他胆子居然那么大,我不知道,所以不能全怪我,阿,你别气,大不了我先不要孩子,你和大哥先啊。” 这个唇红齿白少年模样的人嘴里念念有词地仿佛和谁对话,全然不顾周边人异样的目光。 “反正东西我带够了,再找到他,我会狠狠地教训他,用不着你出手,你脾气这么好,他也不怕你,你不知道,他还把那个鲛人放跑了、对了,你干嘛要把他放我们住的地方,不嫌脏啊,又是我打扫…………” “……呃,我没想过这些,那鲛人的气味早没了————” “什么啊,我也是对他太好了,他不怕我,他现在还能怕谁,我不凶一点,那就只有大哥能治他了,要是大哥出来,他胳膊腿都要被大哥啃没了……不不,不用你,你能有什么威慑力,他不会怕你的、这个,哈,大概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也是走运,他身上的气息被月侵覆盖了,我找不到他,不过月侵的气味不出三日就会消失,” “虽然到现在都没有他的气息,但是我能隐约嗅到银眼的味道,啊,是,我让他养了一只,不是什么稀罕物,养了就养了,只不过黄金谷的东西,出了黄金谷,会陷入很长一段时间的适应期,所以它的味道断断续续的,不过我已经能确定它的位置了…………如果它还和他在一起的话,那么我很快就能找到他了。” “…………这次放心,不会对他手下留情的,好了,不用替他求情,我是一定要好好教训他。” “对了,大哥快醒了么?…………还没有么,这么严重的伤,看来是要很久了,要是你们还有身体的话,可能就不会这么虚弱了,”焦兰捏了捏指骨,脸上露出了有些复杂的表情。 “那就说到这里,你去休息吧,要是找到他,我会告诉你。” “啧”,焦兰轻轻地抓了抓脸,抬起脸来,显出了一张清秀的相貌,他看了一眼被炽热阳光烧出了一片淡金色的街道,拐进了一家酒楼。 “还是晚上继续吧。”他喃喃说了这么一句。 他用手里头红苗的大半尸体制成了药膏跟行商换来了念真,因而念真还算充裕,能够支撑很久,然而这东西本身是可以不用再买的,这般昂贵,即使他手里有好东西,也经不起这样换。 想到这个焦兰就有些不悦,他想起了程璟的脸,只觉得一股郁气涌上心头。 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在他眼皮子底下跑,真的是对他太温和了,本来就是欺骗得来的人,他也不要求程璟一定要对他产生什么感情,以后那么长的日子,再有什么不满委屈都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更何况要是有了孩子,再有其它想法不还是得乖乖的呆在他身边么? 然而现在他却直接跑了,这简直就是在焦兰脸上呼嘴巴子,程璟不识路,胆子又不大,他没有想过程璟会跑的可能,也没有想过他真的跑成功了,他是怎么出了他的领地的,焦兰之前一直没想明白,焦晏却告诉他,那只要死不死的鲛人是知道他们领地的出口的,真是,早就让大哥把他弄死了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不管怎么说,再找到他,焦兰是决计不可能让他再离开的。 他已经到了京城,剩下的只是确定程璟所在的位置而已。 焦兰之前对程璟说的,其实也没有骗他,程璟再想变回人已经变得很困难了,处于半鲛形态的他,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发情期,身体各处都在适应与准备,在这期间,自然是以鲛人的形态更好,所以他会保持这个形态很久,就算发情期来了,也会因为需要孕育下一代而选择继续作为鲛人。 可以说,程璟想变回人,至少要生下孩子之后。 焦兰说的可以帮他解决,也不算骗他,他可以加快这个进程,至少能加快一个多月。 只要早些生下孩子,就可以了,现在程璟他跑了,即使迎来了发情期,也没有人帮他,鲛人的发情期可长可短,如果当时与发情的鲛人交合,那么三天左右鲛人的发情期就可以结束,如果一直没有交合,那么发情期会持续几个月,这个过程也是极其难熬,焦兰也不信他能自己熬过去。 想到发情期,焦兰几乎立刻有了惩罚程璟的手段,一想到那个画面,他浑身都热了起来。 他不会再考虑他的感受了,一找到他,就立刻给他喂鳞鲛,让他提前成熟,成熟后,发情期也就不远了,他大可先诱导发情,再慢慢地磨发情期,只要他想,他能让这个发情期维持很长一段时间,到时候他尝够了,还可以换二哥来,二哥虽然虚弱,但一两次应该没问题…………如果怀孕,还很有可能一口气生下他和二哥的孩子也说不一定,毕竟这都是有先例的,这样的话,倒也剩下不少功夫。 或许下次轮到二哥的时候,他还可以跟二哥一起弄他,但这可能性不大,二哥最注重血脉,不会放任这种会混淆血脉的可能。 当然,大哥就没有关系,真的有些可惜,如果大哥和二哥有身体的话,应该会更尽兴吧………… 不过这应该会让那个胆怯的半鲛发疯的吧,焦兰想到这里,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人眼尾嫣红,嘴唇颤动的画面,他浅褐色的眼眸闪过一丝兴奋的红光,指尖都开始颤抖。 他迫不及待想要将脑子里的手段用在程璟身上了,他有些不可置信与之前一直在和程璟废话,没有直接破了他的身子。 要是把他搞得服服帖帖了,哪里还有他逃跑的事情。 不过没关系,他还是有机会的,而且这种日子往后会更多,现在只要找到他,那么一切都好办了。 第62章 no.62争(二) 再之后的日子, 倒也算平静,靖王倒送来了很多东西,自己却没有露面,程璟并不是敏感的人, 这种时候, 也很难不多想。 他爹是怎样的人,程璟再清楚不过了, 他溺爱了自己这么多年, 如果真的相信自己, 不可能会是这种躲避的态度,那般清闲, 怎么会没空过来呢, 大抵是不愿意过来而已,扯那些忙, 抽不出时间过来的理由,也许骗他一次还行,再骗却没什么用了。 程璟很失落, 也很难过, 他不知道他爹是怎么想的,如果不相信他的话为什么还要给他送他屋里的那些东西,如果相信他, 又为什么不来看他,难道只是无法接受自己这个样子? …………可能真的,只是无法接受他现在这个样子而已, 所以才会躲他,程璟这么想着,心里倒是好受了些,面上却仍然闷闷不乐的样子。 铁奴看在眼里,心里也对靖王这般行径感到奇怪,他回想靖王那种表情,心底有了些猜测,他也有些事情要找靖王,正好去问问靖王的态度。 当然,私心上讲,他对于靖王这种态度倒是乐见于此,但终究还得顾及程璟,他不想看着他一直这样闷闷不乐。 再到靖王府,已经是轻车熟路了,见到靖王的时候,靖王正在考察小儿子的功课,在儿子面前,倒是威严的很,见到铁奴,也没有说话,眼睛严厉地盯着那少年的脸,“你先回去。”他慢慢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将手里的书扔进了他怀里。 少年红了眼睛,他抱着书低着头从铁奴身边走过,出了门。 靖王的心情说不上好,甚至可以说很糟糕,当然这并不是因为程瑭那一塌糊涂的功课。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看向了铁奴,“你怎么有空过来。”他唤了一个小婢过来给铁奴沏了一杯茶。 铁奴接过茶,没有喝,将它放在了桌面上,“我来跟你谈谈那件事情。” 靖王心领神会,他挥退了外人,扯扯衣服坐了下来,“那事,知道的人很早就被灭口了,你现在想查,也无从查起,你父亲也许知道,但他不会告诉你,你如果没办法从他嘴里撬到有用的东西,我也不赞成你去淌镇国府那滩浑水。” 铁奴看着桌面香炉中那缭绕升腾而起的烟雾,陷入了沉思,半晌,才道:“我母亲身边的那些丫鬟可还有消息?” 靖王喝了一口茶,摇了摇头,“没有找到人,但是有消息,说当年她们一起被带给了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脸上有道疤,身高八尺,行为怪异,他带着那些丫鬟消失在了京城,之后的事情就查不到了。” 铁奴手指紧紧地捏成拳,浑身僵硬,浑身散发出可怕的气息,他垂眼掩去了自己眸中的阴鸷,低声道:“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没有,你也知道我只是个闲散王爷,无权无势,虽然皇上还敬重我,但这些事我还是需要避讳,所以我尽力了。” “慎重决定吧,而且现在皇上根基已稳,事情已经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了,即使你的确是那人的血脉,也已经撼动不了皇上的位置,且他又是那样猜忌心重的性子,硬要插手进去简直百害而无一利。” 铁奴倦怠地揉了揉眉心,低声道:“我对皇位没有任何想法,我只是…………” 他只是不甘心而已,他这些年受的那些折磨到底是为了什么,就因为他不是叶向阳的儿子?即使当真乱了他叶向阳的血脉,至少前十年他还是他的儿子,他竟会那般绝情。 他遭受了男人两年的折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都是因为叶向阳。 印象中这个对他虽严厉却不乏关爱的父亲,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狠毒,他的母亲还有母亲身边的那些人,居然都是被那个男人带走的,不知道在那个小木屋周围是否还埋藏着他们的尸体。 他想拿到那个本该属于自己的位置,但现在却犹豫了,他不知道母亲告诉他的那些事情是否有她自己杜撰的部分,那般美好的爱情故事,另一个主人公却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是两情相悦,还是一厢情愿,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对他说的那些,并不一定都是真的。 铁奴陷入了沉思,靖王见他眉头越皱越紧,也不方便再说什么,他垂眸喝了一口茶。 半晌,铁奴才回过神来,他伸出一只手搭在了靖王的书桌上,粗长的手指叩着桌面,将靖王的注意力拉了过来,“暂且不说这事,我过来,还要问问你何时过来看程璟。” 靖王脸上表情一凝,他低眸喝了一口茶,宽大的袖子掩住了他的表情,“有空就过去。”他的语气有些冷淡。 铁奴沉默了一下,“你无法接受他这个样子?” 靖王放下茶,冷笑起来,“你什么都不知道,璟儿是我从小娇养长大的,他什么样子我都能接受…………”他停顿了下来,眸子之中闪动着奇怪的情绪,像是痛恨,又像是无奈。 铁奴将他的神情全部收入眼中,他与靖王一起沉默了一下,才率先开口,“莫非跟王妃有关?” 靖王脸色一变,轻斥道:“你胡说什么。”但那表情却分明告诉了铁奴答案。 铁奴探知欲并不强,他只是随口一问,靖王的态度他也已经摸清楚了,所以并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纠缠。 然而靖王却像被开了口舌,有了倾诉的欲望,“………当年璟儿娘临走前,就是璟儿现在这般模样。” 铁奴一怔,瞬间明白靖王话中之意,“你是说,王妃也是……?” 靖王摇了摇头,脸上流露出牙咬切齿的表情,“不是,她不是,她是人,她在之前,从来没有现出那个样子,而且,我与她一起长大,她有异状我绝对不可能不知道。” 铁奴沉默了,他一时也不知说什么。 靖王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你回去吧,璟儿那边我要好好想想,现在我暂时不想看见他,你替我好好照顾他,对了,即使你有那个想法,也不准对璟儿做什么,我不准。” 铁奴站起身,无谓地应了一声,无视靖王的怒目而视,转身离去了。 落下背后的靖王,一个人落寞地坐在椅子上,随着铁奴的离开,他的脸色灰败下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段可笑的经历,在之前,没有见到璟儿那般样子的他,还能告诉自己璟儿是他的孩子,然而现在,他却已经无法确定了。 毕竟珍儿是人,只有那个人是传说中的鲛人,更可笑的是珍儿爱上了那个怪物。 那些回忆,如无法逃脱的潮水,朝他袭了过来。 当年,他还是十五岁的少年,叔珍也不过十四岁,两个人青梅竹马,也早早地定下了亲事,结果珍儿却移情别恋,对象还是一个怪物。 那个转折,那个变化的起点,都在那一天,靖王仍然记得那天是个阴雨天气,也湿热的很,他不堪闷热,回去换了件透气的衣服,再过来找叔珍,却已经找不到她人了。 其实他们这个年纪,应该避嫌了,但是两家早已定下了亲事,倒也不用顾忌太多,所以两个人依然经常在一起。 当然,两人都不是小孩子了,偷偷摸摸的亲昵自然也有一些,只要不越过那条线,这些长辈也是默许的。 靖王找不到她人,自然就去了她经常去的后山,孙家这后山被打理的很不错,向来是孙家小子喜欢来玩的地方,当然叔珍也喜欢去那后山,若在孙家找不到她,又没有去外面,那定是在这后山之中。 他找了一番,终于在一处深潭旁找到了她,那个时候的她就已经开始不对劲了,满脸兴奋却又止不住笑的样子让他深深的怀疑,然而却问不出什么东西,只是回去的路上,她到底藏不住事情,向他透露了一些,说是交到了一个新朋友。 叔珍想不到那么多,但靖王却想的更深一些,这孙家的地方,断不可能是外人随意进来的地方,与她说起,她却丝毫不在意,坚持认定那个人不是坏人,之前没注意,看她那绯红的脸,却起了疑心,问起是男是女,她却笑着摇头。 之后再也不肯多说,只兴奋地摸出了一颗跟她手掌差不多大明珠,说是那人送的礼物。 靖王年纪虽小,但宫廷内长大,见识始终广一些,知道很多事情,只一眼,就知道了她手里这颗珠子的价值,那个时候皇宫里唯一一颗深海明珠也比她手上这颗要小上一些,这样价值连城的东西,就这样被人送给了她,靖王只沉默了一下,就告诉了叔珍这东西的贵重,哄着她让她还回去。 第42节 叔珍也好哄,只犹豫了一会儿,就答应了,她收下那珠子的时候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看很漂亮,不知道其中的价值,被靖王那么一说,就有些怕了,甚至当时就想回去还掉,靖王拦住了她,让她过几日再来。 下次叔珍过来去还珠子的时候,靖王悄悄地跟在了她的后面。 那一次便看清了叔珍口中所谓的朋友究竟是什么样子了,仅是那么一眼,他当时心跳都要停止了,只见叔珍前方是一只人身鱼尾的怪物,靖王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那个怪物的脸,长得倒很俊美,只是那个样子,根本不是人所有的样子,即使这样,叔珍居然跟它有说有笑,难道她没有看见那个怪物笑的时候那满嘴的尖牙么!靖王只是看着,都觉得心惊胆战,恨不能立刻将叔珍拉回来。 然而不知为何,他的脚挪不开,他看着叔珍一直抖动的瘦弱肩膀,一股深深的妒忌涩意涌上了心头。 那个怪物察觉到了他的存在,目光与他碰到了一起,靖王一惊,连忙藏匿在树后,过了一会儿,再探头去看时,却见那怪物捧起了叔珍的脸,在从靖王这个角度看去是嘴唇的地方落下了一个吻。 靖王再也忍不住了,他冲了出去,还没等他到他们身边,那怪物就放开了叔珍,一个俯身跃进了深潭之中,那高高扬起甩落一片水花的红色鱼尾至今烙在靖王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叔珍对他的忽然出现感到很恼怒,甚至很不讲理地将推到了一边,扭脸就往回走,将靖王满腹的质问堵在了喉咙之中。 再之后,叔珍就对他冷漠了下来,她经常避开他,一个人独自前往后山的那个深潭,他威胁她再如此,就将那个怪物的事情告诉长辈,她却嘲笑他,说谁会信。 但嘲笑完了,却又软声软语地说那怪物有多好有多好,大家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 但是你到底有没有清楚,你未来是我的妻子,现在虽然还没有嫁给他,但能这样和别人亲亲我我么?即使对方是一个怪物! 靖王满心酸涩,却舍不得对她发火。 然而这火气终究还是得散一下,他对叔珍没办法,只好将矛头指向了后山深潭之中的怪物。 几次的窥探他清楚怪物不仅长着一张人脸,人话也说的清晰,甚至还有着一张惯会说花言巧语的嘴,叔珍与他一起,经常被逗笑。 说到底,叔珍会被这样的怪物吸引,只是因为他会说?要说相貌,他自认比怪物还强上不少,万万不可能在这种地方被它比下去,唯一不同的只有他是个闷性子,无法给叔珍带来这种欢乐。 他去找那怪物的时候,还是晚上,叔珍白天经常过来,晚上孙家有严格的规矩,到夜,巡视的人会很多,没有特殊的事情,很难晚上出来。 他到了那儿,就见那怪物坐在水潭旁边的巨石上,妖异的红色鱼尾轻轻地拍击着石面,发出了让人悚然的声音。 这个时候正是月圆之夜,明亮的月光洒落下来,落在怪物赤裸的上身,森白森白泛着一种透不过气来的寒意,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似乎已经明了他的来意,它张开嘴,笑了起来,尖利的牙齿在红色嘴唇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阴森,这个笑有恐吓的意味,但看着靖王眼里,更多的是嘲笑。 他怒不可遏,被它激起的少年血性也不顾之前的顾忌,大声地质问它的意图。 这怪物那嘲笑的笑容未消,却已直白的出声,口齿清晰,语气肯定,甚至带着势在必得,它说,它想要叔珍。 它可以用世间少有的财富与他交换,它知道她是他的未婚妻。 靖王怎么可能答应,他怒气冲冲地嘲笑他这个想法,也正要将威胁的话说出口时,那个怪物却说,叔珍喜欢它,他们两情相悦。 好像心里被戳穿了的疼痛,好像被串在火里烧灼的焦躁空白,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靖王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了。 再之后,再无平静的生活。 叔珍嫁他,都是怀着死志,成亲那晚,还在床里藏了剪子,要死在他面前,被他抢掉剪子后一脸疯狂的又叫又笑,撕扯着自己和他的衣服,几近淫荡的骑在他身上。 那年十六岁,但心里什么东西已经慢慢枯萎死去,精神和身体都陷进了无比疲惫的境地。 但他终究爱极了叔珍,即使那晚她没有落红,唯一庆幸的是她满十月甚至还晚了几日生下来程璟,毋庸置疑是他的孩子。 但回到现在,自前几日看见了程璟的那个样子,他就知道,连这个他疼爱极了的孩子,都有可能不是他的孩子。 第63章 no.63争(三) 铁奴出了靖王府, 细想了一会儿靖王的那番话,大概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无论他心中所想如何,终究对程璟还是有着一片拳拳爱意,铁奴想着, 倒也不用自己操这份心了。 他扭过头, 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敏锐地察觉到一阵窥视的目光, 他眯眼看去, 正对上一张呆怔的脸, 似乎没想到他会察觉到自己一般,那人很快就反应过来, 若无其事地背过了脸, 转身就要离开。 铁奴大步赶过去,一把揪住了那人的衣服, 将他提起来凑近了自己,“你刚才在看我?”他声音冷硬地问,配着他那张布满可怖烧伤的脸, 犹如恶鬼。 那人喉头滑动, 颤抖出声道:“没有,没有…………” “没有?”铁奴顿了顿,转了个方向, “那你鬼鬼祟祟地在这里干什么?” “路过?”他吞了一口唾沫,道。 铁奴沉默,松开了手, 那人一下子跌坐到了地上。 铁奴瞥了他一眼,从他身边走过。 那人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暗啐了一声,“有病。” 他顿了顿,悄悄跟上了铁奴。 铁奴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在街上转了起来。 京城繁华无比,宽阔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其中夹杂着一些褐发蓝眼的外族人,身材倒和铁奴差不多高大,以至于铁奴这样的个子在京城倒不会很另类显眼。 这般繁华的京城,时常有着新奇的东西,铁奴时不时地会过来看一下有什么可以打发时间的好东西,不过即使是一个小小的玩意儿,都不是那么便宜的。 铁奴手里头的银钱倒还剩许多,当初回来的时候,便动用了施适家里的关系,从他家银号取了他当年存进去的钱,钱不少,但在这样花销大的京城是撑不了多久的,铁奴一贯节省,平日里也用不了多少钱,程璟来了之后,便全用给他买吃食,买新奇的小玩意儿。 这繁华的市井之间,有很多一些精巧的玩具,用来打发时间很不错,然而这次铁奴看下来,却没有满意的,他目光随意地转了一圈,看到了一处地方,忽然凝住,半晌,才慢慢走了过去。 许久,铁奴抱着一包东西往回走。 这一番下来,铁奴的心情甚至可以说是明朗的,他看了一眼天色,加快了脚步。 然而走到一半,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生了出来,他眉心一皱,转身看去,周围都是树林,没有看见人影。 他站立了许久,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 在离他很远的身后,两个人藏到了树林子后,一人暗语道:“没有什么特别,算了,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另一人有些不甘心,他轻声道:“他那身平民着装,看起来是没什么特别,但是他去靖王府里头,可是从正门直接进去的。” 竟是之前在靖王府前窥探铁奴的人。 “唔。”首先开口说话的人迟疑了,“那再跟下去,看他去哪儿。” 那人点点头,正要站起身子,却被头顶上忽然盖过来的暗影惊在了原地。 “你们在跟踪我?”虽然是问句,但语气却已经无比肯定,两人慢慢抬头,就见这个比他们高上两个头的男人用着森寒的目光地注视着他们。 空气凝固起来,似有无比沉重的重压压在两人身上,他们膝盖竟软了起来,“你误会了,”其中一人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铁奴扼住了喉咙,高高地提了起来,“说真话。” 铁奴沉沉地说了这么一句,手指微微用力,他看向了另外一个人。 另外一个正好就是之前在靖王府对上铁奴的人,此时见同伴在他手中,这人又是凶相毕露的模样,也没敢耍皮,倒是老老实实的交代了。 铁奴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人说着,慢慢松开了手,“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轻声问。 “千真万确。” 铁奴垂眸,脸色暗沉,浑身的气息沉重起来,“你们滚罢。” 两人听了连忙起身离开了。 铁奴站在原地,思忖了片刻,也没想出来会是谁这么关注程璟的消息。 干脆不想了,反正人在他这里。铁奴这么想着,转身继续赶路。 待回到了家中,铁奴放下了怀中的东西,他大步地走向花园。 这个时候的程璟,还在睡觉,铁奴的脚步声也没有将他惊醒,铁奴没有唤他,只是站在水池旁边看了许久,才转身慢慢离开。 铁奴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包裹里的东西一一取出,他的唇边染上了笑意,在这无人的地方,也显得无比温柔。 他坐下来伸手摩挲着桌面上洁白的薄纸了一会儿,才慢慢挽起袖子,取过早已准备好的笔砚,磨了墨,沾上,开始挥笔。 如果程璟看到,肯定会大吃一惊,看铁奴这副样子,不仅识字,且写得一手好字,比他那秀气的墨笔苍劲有力许多。 过了很久,铁奴写好一桌子的字,他伸手叩击着桌面,面色沉静地看着桌子上摊开晾干的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角微微勾了勾,又很快地沉了下去。 这边铁奴不知道在做什么,另一边程璟却是醒了过来,他是被疼醒的,他伸手摸去,却是摸到了粗粗硬硬的东西,他惊恐地坐直身子,撩开衣服一看,看见了逐渐鼓胀起来的银眼。 这些日子,他穿了衣服,竟也没察觉到银眼居然变了一个样子,之前那般白白胖胖的样子还颇为可爱,现在却又挥又硬,着实没了之前那般可爱的样子,程璟伸手去碰了碰银眼,就见它轻易地从他腰上掉落下来。 程璟的手指顿了顿,伸手抓住银眼的尾巴,将它倒提了起来,“银眼?” 他唤了一声,目光落到银眼光溜溜的肚皮,忽然一顿,银眼那双翅膀居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只细嫩的爪子,与之前两只爪子一样小小的弯曲着爪子缩在肚皮底下,程璟好奇的将它身上摸了一通,也没有摸到之前的翅膀,这下是真的确定了那两只爪子的来历。 程璟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看了一眼银眼还微微长着嘴,一幅沉睡的样子,便没有在意,他将它放到了一旁,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然而睡着睡着,却又觉得身上一阵痒,他被弄醒,慢慢地睁开眼睛,低下头一看,只见银眼攀着他的身子,尖细又柔软的爪子蹭着他的小腹,泛起一阵细密的痒意。 这个时候银眼倒是醒了,他那双银色的大眼睛也微微变了色,变成了带上了些许灰黑的颜色,较之前真的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它自己却没什么自觉,习惯性地用想扇动翅膀,然而只有两只细长的爪子在摆动,程璟看着心里发笑,他伸手敲了敲银眼圆圆的脑袋,也还能听到沉闷的响声。 连身体都变得这么硬了,不好看了,程璟这么想着,又轻轻地敲了银眼几下。 银眼睁着一双泛黑的眼睛,忽然尖叫起来,那犹如儿童啼哭的声音让程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捂耳朵,就见它张开嘴,嗷地一声含住了程璟敲它的那只手。 程璟吓了一条,连忙将自己的手从银眼嘴里抽出,仅是被含了一下子,他的手上就都是一些粘腻的粘液,银眼细长的尾巴在水中轻轻地摇晃着,用那双跟小狗似的澄澈眼睛注视着他,丝毫不知道自己给他带来了什么烦恼。 程璟靠在了墙壁上,将那只满是粘液的手放到水中清洗,银眼凑过来,被警觉的程璟一把推远了些,银眼又委屈地尖叫了一声,这一下,又让程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个时候,铁奴在外面唤了他一声,程璟能听见其中隐含着的紧张,想必是被银眼的声音给引过来了,程璟推开门,安抚地应了一声。 “刚才那个声音,发生了什么事?”铁奴问,他的目光上下扫视着程璟,似乎在确认什么。 程璟还没说什么,低下的银眼又含住了他的手,程璟低头呵斥了它一声,让它松手,但银眼那双澈澈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嘴里却是丝毫不松口,程璟甚至能感到它细密的牙齿和柔软的长舌。 一阵鸡皮疙瘩,程璟皱着脸用力将手从银眼嘴里拔出来,此时铁奴已经下了水,几乎用着最快的速度来到了他身边,当看见水里这长相奇特的东西时,他瞳孔猛地缩小,根本没时间思考,就已经一把将它抓到了手中。 “啊,放开它!”程璟惊声道,“它跟我一起过来的。” 铁奴一顿,紧紧攥住银眼尾巴的手慢慢松懈下来。 第64章 no.64争(四) “这是什么”铁奴问。 “一只小东西, 蛮可爱的…………”程璟看了一眼现在它的样子,顿时有些尴尬,他窥了铁奴一眼,闭上了嘴。 铁奴松开手, 银眼掉进了水中, 立刻发出了让人战栗的尖叫声,四只爪子划拉着水爬到了程璟的身边, 紧紧地抓着他的尾巴不放, 程璟伸手拍了拍它, 轻咳了一声,看着铁奴道:“它比较缠人。” 铁奴看着银眼的样子, 眼底划过了一丝怪异, “之前为何没有见过它” 程璟说:“之前它一直没醒……现在应该饿了。”不然也不会啃他的手,“有吃的么能拿些果子给我么” 铁奴顿了顿, 看了那小东西,轻声道:“等我。”说完就推门出去了。 第43节 程璟收回落在铁奴背影上的视线,转到了身下的小东西, “你做什么还没啃够”他看着这小东西张着嘴, 轻轻地咬着自己腰部的鳞片,不禁有些好笑。 银眼睁着一双眼睛,松开了爪子, 喉咙里发出一阵迷糊的声音,似乎在表达什么。 程璟看了它半晌,实在有些嫌弃, 没有将它抱起来,“等下就有东西吃了,忍忍啊。” 小东西听懂了他说什么,倒是安静下来了。 过了一会儿,铁奴端着一个果盘回来了。 他先拿了一个梨递给了程璟,再拿了一个丢进了水中。 这看起来有些娇小也没有什么攻击力的小东西在铁奴微讶的目光下突然跳起,四只爪子紧紧地抱住了梨,那豁开的口子倒是清晰地展现出来了。 他没有在这个小东西上面寻根问底,心里却微妙的烦躁起来,说实话他对程璟的事情一直克制着没有去追问什么,但实际上他是十分不喜这种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的感觉。 铁奴的心情也没有之前的轻松愉悦,他垂眼看着眼前这一幕,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他吸了一口气,将手中的盘子放在了木屋中刻意做出来的台子上,转身离开。 程璟正看着银眼吃梨,察觉到铁奴的动作,抬眼看去,就见他已经上了岸。 他拿着手里那个黄灿灿的梨子,追了上去,他不算敏锐,只隐约地察觉到了铁奴的异状。 这个时候铁奴已经快走到走廊那里了,程璟趴在岸边上,大声喊住了他。 铁奴沉默地转过了脸,高大的身量在这个时候显得不那么具有压迫感,他只看了程璟一眼,紧绷的脸部表情就松了下来,似无奈地调转了步伐,大步地朝他走了过来。 “还有事么”铁奴问着,为了减小这种高度上的巨大差距,他还俯下了身子。 程璟看着他近距离的脸,伸手将手里的梨子递给了他,“你也吃一个” 铁奴顿了顿,唇角泛出了一个复杂的笑,他忽然叹了一口气,低声道:“你吃吧。” 说着,他伸手轻轻地揉了揉程璟的脑袋。 程璟窥着他的脸色,那看不到表情的脸并不能给他什么信息,只是看着铁奴那双安静沉着的眼眸,便已觉得不对,“你不高兴”程璟试探着问,拿着梨子的手慢慢地收了回来。 铁奴直起身,高大的身子落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完全将程璟笼罩在其中,“别多想。”他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倦怠,已经透露出了一种想结束话题的意思。 程璟没有听出这个含义,又开口道:“你若有不高兴的事情,可以同我说说,我虽然不一定可以给你什么意见,但是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总比埋在心里舒服一些,你说呢” 铁奴沉默,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程璟那张白皙通透的脸孔,眸子幽深,“你想多了。”他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似安抚他般露出了一个淡笑,“不用担心我,我没事。” 他说着,心中却想着总有机会让程璟对他坦白一切,若现在逼了他,反而会打破此时的平和,算了,都已经忍耐了这么久了,不在乎这一时半刻。 铁奴想通了,心中的烦躁也消去了大半,“你回去吧,太阳大。” 程璟向上看来的暗红色眼眸透出了一种宝石般的不真实感,他看着铁奴,再次伸出了手,要将手里的梨子给他,“这个梨子,给你,我不喜欢吃。” 铁奴一愣,忽地闷笑起来,压在嗓子里的笑声只溢出了一些,便很快地被他收了回去,“原来是不喜欢。”他这么说了一句,伸手接过了黄橙橙的梨。 他注视着手里的梨,说:“回去吧,晚上来找你。” 程璟道:“没事情做,有些无聊。” 铁奴顿了顿,道:“喜欢看书么” 程璟眼睛亮了一下,“喜欢,只是,”他犹豫了一下,悄悄道:“可以帮我带一些话本么或者其他杂书也可以。” 铁奴应了下来,就此分开。 铁奴回到自己的房间,目光落到桌上的一堆东西上,却没了心情,他坐下,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手指摩挲着杯子,目光幽深地看向了窗外。 —————————— 另一边,焦兰也已经站到了京城的宽阔街道上,他抽动着鼻子,轻易地捕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他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怪异和深思。 这气息渐浓,几乎可以确定他就在这附近。 焦兰考虑到程璟会不会有被人类发现的可能,虽然程璟不算聪明,但应该也不会蠢到被人发现,只是这个气息越发清晰,让他心生怪异。 终究还是有所顾虑,他想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动身去寻那气息的来源,他之前与焦晏说能嗅到银眼的气息,是真也假,现在银眼的气味已经消失了,他也无法从它身上知道程璟的位置。 他思考了片刻,就调转步子走进了一家酒楼,他摸出了一些碎银,叫了一桌饭菜,打算吃饱喝足之后再继续。 这家酒楼倒也不大,但人倒多的很,几乎座无虚席,焦兰走到二楼,眼尖的他还是找到了一张桌子,那边只坐着一个人,焦兰只犹豫了片刻,就大步地走了过去。 桌位的主人倒和善的很,听了他的话,很乖顺地空出了些地方。 焦兰满意了,这才分了些神看了看桌位主人的样子,倒长着一张清俊的脸,只是那脸色灰暗,败去了几分颜色,让人不喜。 焦兰只看了这么一眼,就没有多加注意,他的饭菜上来了。 焦兰虽然是鲛人,但心里却崇尚这人类的一切,厌恶鲛人的所有,几乎有着鲛人所没有的所有陋习,鲛人所不耻的人类食物,也是他的最爱,如果有机会,他就会上岸,四处游走,这样让他感到愉悦与放松。 二哥也跟他有着同样的感觉,所以他和二哥也比较有话说,关系也非常好,但是跟大哥,虽然仍有着兄弟之间的天热亲密感,不过在其他方面,却实在没有话可说,内里,他甚至是惧怕他这个大哥的,即使在他面前,大哥努力地维持一个和蔼的形象,但本性使然,终究维持不了多久。 不过有一点,三兄弟都是一样的,那就是喜欢人类创造的一切。 这一点倒和鲛人族群的雄性鲛人有点相似,很长一段时间里,雄性鲛人都有掳掠人类貌美女子做奴的习惯,直到现在,这种行为和风气在鲛人族群也没有消失,但相较于多年前,已经减轻了许多,只是对人类女子身体的索取却一直没有停止,几乎变态一般地迷恋自己所没有的美妙双腿和温热的柔软身躯,这些疯狂后的产物是一只又一只的怪物。 当然,焦兰不喜欢人类女子,他天生厌恶人类的女子,在小时,他印象中的人类女子——也就是他所谓的母亲,经常是面目狰狞,以折磨他们三兄弟为乐,那扭曲的身影在他心里刻下了深刻的伤痕,厌恶和憎恨人类女子似乎已经成了本能奔流在他的血液之中,然而心中到底存了些善念,并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地将恶意随意地施放在她们身上,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两个哥哥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焦晏一贯喜欢诱骗那些被他外貌所惑的人类女子,一旦她们上钩,就会用常人难以想象的手段折磨她们,将自己所有的恶意痛痛快快地施加在她们身上,又因为他几乎刻在了骨子里的恶劣本性,他又会给她们虚假的希望,然后在看她们在希望破裂重新陷进绝望时的破碎模样露出让人战栗的愉悦笑意。 他到现在都在焦兰面前维持着温厚无害的假象,焦兰也一直不知这个哥哥温柔面具下的恶劣残忍。 但是焦无却并没有刻意地掩饰他的凶残暴戾,也没有必要掩饰,他就是这种性子,几乎跟野兽无异的本能,让他时刻保持在一种易怒嗜血的状态,若他上了岸,总得有些人会倒霉。 手段直接血腥,倒引来了许多官差,只是这般也不用慌,换张脸便可,只是焦无不屑于换脸躲藏,就着实引来了很多麻烦,几乎都是焦兰给他收拾烂摊子,这般,焦无也嫌烦,在岸上的时候出现的就少了很多。 ……………想的太远了,焦兰扯回思绪,开始动筷子吃饭。 余光之中瞥了一眼对面的少年,只看见了他眼神呆滞空洞地出神,那灰败的脸色简直就像个死人。 第65章 no.65争(五) 填饱了肚子, 焦兰也没有急着离开,此时外头烈日炎炎,不适合外出,他让酒楼伙计清了桌子, 圆圆的猫儿眼看了对面的少年, 不经意地开口:“你在等人” 少年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应了一声, 手指紧紧地捏着杯子。 焦兰看了看他灰败的脸, “没等到” 少年看着手上雕刻着细致花纹的茶杯, 没有说话。 焦兰毫不在意地吹了一个口哨,“我走了, 你随意。”他丢下这么一句话, 站起身离开。 焦兰下了楼,要了一个房间, 打算好好的休息,到晚上再说。酒楼伙计一边领着他往楼上走,一边说着废话, 焦兰略微不耐烦垂眼往楼下看去, 却看见了一个身形颀长的年轻人往少年那桌走去。 他一出现在酒楼之中,嘈杂的大厅顿时静了几分,这个年轻人看起来年纪二十出头, 身形却极为欣长,着一身黑衣,明明生得一副俊美容貌, 偏生像浸着寒冰一般让人望而止步,尤其是那双深色的眸子,如夜中深湖那般平静冷漠,只看上那么一眼,就有一种冰凉之感窜上心里,京城出色的年轻才俊不少,但论气势还真的少有人能比得上这个年轻人。 在众人的注目下,他站到了那个少年的面前,他没有坐下,也没有和少年说话,但少年心领神会般站了起来。 焦兰停下脚步,看着那个年轻人,圆圆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眸光兀然变得锐利,他抬手拦住了伙计,“房间给我留着,再要一桶冷水。” 没等伙计反应过来,焦兰就转身下了楼。 那个人的身上,分明有程璟的味道。 然而那个味道已经快要消散了,这其实说明不了什么,不过焦兰莫名的有些在意。 也许是因为对出色同性的天然敌视,也因为这个人和程璟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让焦兰起了一探究竟的心思。 焦兰跟着他们走到了酒楼之外,看着少年跟着那个人上了一辆马车,焦兰轻轻地咬了一下舌头,看了一眼被阳光烤得似乎在冒烟的地面,终究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么热,还是不要乱跑好了。 那人身上有程璟的味道,应该只是因为有什么程璟的贴身之物,所以程璟的气味才会这样将散不散,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特殊,看来只是程璟的熟人,而且也并没有遇上程璟。 焦兰回到酒楼,找到自己的房间,伙计速度还算快,他脱了衣服,将身体浸到木桶之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 是夜,经历过一天的灼热,夜晚的庭院很是凉爽,夜风清凉,银月在地面上洒落了一层银沙,满天繁星就像一个精致的梦境。 程璟靠在岸边,看着天上星宿,享受地喟叹了一声,身边是铁奴给他送过来的即时野果,一枚枚小小的果子堆满了盘子,他捻起一个吃下,看到身上眼巴巴看着他的银眼,笑着给它塞了一个 。 这样的好气氛,铁奴却不在,不然能跟他聊些天,不知道他去干什么了。 程璟想到铁奴步履匆匆的样子,不禁有些奇怪,但更多的是失落。 说起来这一天,铁奴都是给他送了吃的就离开了,没有时间和他说什么话。 程璟不是多敏感的人,但却容易多想,他总觉得铁奴的态度已经开始有些变化了,不知道是对他不耐烦还是心情不好,总之与之前有一些不同。 程璟郁闷地抓了一把果子,一个个丢到自己嘴里,瞥了一眼银眼,伸手抛了一个野果出去,银眼很快地蹿了出去,咬住了果子,几下就给吞下了肚子。 程璟看着,来了兴致,他雀跃地叫了一声,“银眼,看着。” 他又丢了一个野果过去,还没落水,银眼就从水中跃出,接住了那枚果子,又直直地栽倒在水中,激起一大片水花,些许的水珠还溅到了程璟的脸庞上。 程璟擦了擦脸上的水,兴致勃勃地再次抛出几个果子,无一例外地全被银眼接住吞吃入了肚。 程璟又试了几次,兴致渐渐下来了,他将手中剩下的几个果子放进嘴里吃掉了。 “看什么,给你吃过了。”程璟看向抓着他尾巴的银眼,伸手戳了戳它硬邦邦的肚皮,“你说你今天吃了多少东西了,果子可不便宜,你主人我现在还靠铁奴养着呢,可养不起你,给我少吃点。” 银眼委屈地嗷了一声,被眼疾手快的程璟捂住了嘴巴,“别嚎,你一嚎我就肚子难受,想呕。” 银眼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紧紧地闭上了嘴,程璟放开他,无奈地伸出一根手指,“再吃一个。” 银眼摆了摆尾巴,舌头都甩了出来。 程璟闷闷地看了他一眼,从盘子里的果子之中挑了一个大的,塞进了银眼的口中。 “你说你跟着我来干什么,”程璟叨叨,“你呆在那海里,总能自己找到吃的,肯定过的比现在好,我现在可是自身难保,照顾不了你……你别跑,回来,”程璟拉住它的尾巴,狠狠地戳了一下它的脑袋,“我知道你听得懂我说什么,小妖怪,别给我装。” “这样吧,我让铁奴带你去斗母江,你如果能自己回去……”程璟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他想起那些奇形怪状的海兽,又看了一眼银眼傻傻的样子,知道自己如果将它放回去,无异于让它去送死。 “唉。”程璟叹了一口气,松开了银眼的尾巴,“算了,你就跟着我吧。” 银眼全程用一种无辜的眼神看他,好似真的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一样,但那细长的尾巴却紧紧地缠住了程璟的手指。 程璟顿了一下,看着手指上的暗色尾巴,手指微动,捏住了它的尾巴,将它一把提起,抱在了自己怀中。“笨蛋。” 他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 软软的身体变做了现在的硌人,程璟有些可惜,现在的银眼也着实说不上可爱,甚至可以说是丑陋的,身体抱着也不是那么舒服,虽有可惜,但也不是那么在意。 “看到天上的明月没海中可看不见这番景色。”程璟将天上的月亮指给银眼看,银眼却不是那么感兴趣的样子,双眼直直看着离它不远的放野果的盘子。 程璟低头看了看它,伸手将它放下了,“算了,你一边玩去吧,” 放了银眼,程璟也不再管它了,他伸手摸了一枚果子,放到嘴里,轻轻一咬,甘甜的汁液瞬间弥漫在他的口齿之间,“铁奴他干什么去了。”程璟嘟囔着。 第44节 再坐了一会儿,程璟睡意上涌,正打算去睡觉的时候,铁奴才过来了。 程璟好奇地看着他手上的一个袋子,问:“你袋子里装的什么” 铁奴俯下身子,伸手将袋子里的东西一一取出,摆在地面上。 程璟目光落到他拿出来的毛笔,乌墨,最后看到铁奴拿出来的一个个支好的薄纸,几乎一下子就猜出来了,“你要放祈天灯” 铁奴将毛笔放到他手中,微笑起来,“将你想要实现的事写上去,我们一起放。” 程璟笑出了声,“好,我写。” 他沾了墨水,伸手摸了摸光滑轻薄的纸面,开始写字,这个过程中,铁奴低头看着,看着程璟写下了早些恢复人形的愿望,“会实现的。”铁奴在他上方说着。 程璟哼哼笑了起来,“希望吧。” 写完这一个,铁奴又递给他一个,“还有,” 程璟一愣,抬眼朝铁奴看去,铁奴微笑地注视着他的双眼,银色的月光落在他黑色的眼瞳中,氤氲着一种浮动的光彩,“你可以写上所有想要实现的事情。” 他的嗓音是那般轻,声线却又是那般低哑,透出一种不经意的温柔。 程璟愣愣地看着他,“但是太多了,可能实现不了…………”程璟呐呐说着,手却接过了铁奴手中的祈天灯。 “希望这辈子能好好的度过,不辜负亲人朋友。” “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变这什么鲛人了。” “希望那些我讨厌的人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希望我的朋友们能快快乐乐开开心心,身体也要好好的,不能生病。” ………… ………… 程璟看了一眼干瘪下去的袋子,再看了一眼铁奴手中明显是最后一个的祈天灯,咬了咬舌尖,抿唇看了铁奴一眼,伸手接了过来。 他重新沾了墨水,一笔一划在祈天灯上面写道:希望铁奴也能开开心心,快快乐乐,想要什么都能如愿以偿。 “还要把名字写上,不然天上的神仙不知道这些灯是谁的。”程璟说着,在祈天灯纸面一个小小的角落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铁奴呼吸滞了一瞬,半晌,他才道:“你的愿望,都会实现。” 程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这个不一定,不过我希望最后一个能实现,谢谢你,铁奴。” 铁奴沉默了一会儿,微厚的嘴唇翘了起来,“一起来把它们放了罢。” 程璟点了点头,看着铁奴点燃了灯,“你放吧。”铁奴低声说着,将手中的祈天灯递给了程璟。 程璟抱着灯,看了它一会儿,才慢慢松手,黄色的火焰透过薄薄的纸面散发出一种模糊的光线,但在这个夜空中也显得无比耀眼。 程璟看着它慢悠悠地升起,心里愉快起来,“第一次有人陪我放祈天灯,以前都是我一个人。”他说。 铁奴又递给他一个点燃的祈天灯,“以后不会了。” 程璟朝他看去,抿唇笑着,将手中的祈天灯再次放上了天。 之后的时间里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一个个祈天灯慢悠悠地升上了夜空,在这般明亮的夜幕之上,祈天灯暖黄的光亮却也丝毫不逊色,一盏盏宛如星辰般在夜空中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将手中的祈天灯全都放了之后,程璟才轻声道:“真好看。” 铁奴没有说话,他伸手摸了摸程璟的脑袋,手指很小心地避过了程璟耷拉着的耳鳍,没有说话。 第66章 no.66身世 程璟抬眼看向铁奴, “不要摸我头可以么” 铁奴一顿,“你不喜欢抱歉, 我只是情不自禁。” 程璟道:“我本来是无所谓的,但是知道你的年龄后, 我有点介意。” 铁奴一滞,还没说话,程璟继续道:“本来以为你是长辈一般的人物呢。” 铁奴沉默着正要收回手,程璟一把握住他的手指,他那双在夜间显得暗色一片的眼瞳透着淡淡的光彩, “以后就握手吧。” 铁奴凝视着他白皙秀美的脸, 唇角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程璟移开在铁奴身上的视线, 落到满天的天灯上, 再次喟叹道:“真好看。” 铁奴随他的目光也望了一眼天空, 却又很快地将目光拉回来, 深如寒潭的眸子全神贯注地看向了程璟。 巨大的身高差让他时刻保持着一种俯身的状态, 从他的角度看程璟,即使他侧对着自己, 也能清晰地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那双盛满皎月星辰与灯火的眼睛, 也深深地印进了铁奴的眼中。 铁奴几不可闻地喃喃了一句什么, 伸出一只手捂住了眼睛。 “飞得那么高, 如果真的有神仙,应该能看见吧。” 程璟轻声道。 铁奴低声道:“会看见的。” 程璟一时没有说话,两个人都静静的没有了动作。 过了许久, 直至那些祈天灯飘远看不见,铁奴才道:“去睡吧,很晚了。” 程璟应下,在铁奴的目光下游回了木屋。 铁奴直起身子,在原地站了许久,才调转步子往回走。 到了自己的房间,他将桌子上的几盏祈天灯一一拿了出去。 铁奴点上一盏,黑色的眼眸之中映入一片暖光,驱散了他眼中的暗沉,他就这么静静地看了灯面上的字,许久之后,才松开了手,让祈天灯慢悠悠地升起。 点完这一盏,他垂眼看了一眼脚下的几盏,俯下身子捡起来端详了半晌,伸手将它们一个个拆掉了。 “再耐心一些罢。” ———————————— 第二天,施适过来了,铁奴看见他的脸色,心里就有了微妙的预感,果然,施适脸上流露出了难以启齿的尴尬表情,半晌,才道:“我恐怕帮不了你了。” 铁奴有些疑惑地望住他。 施适沉默了一会儿,才告诉了铁奴原因。 施适父亲是工部尚书施璋华,官位倒比铁奴父亲叶向阳还大一些,如果叶向阳是十年前的叶向阳,施适父亲怕还不能对上他,但现在,叶向阳权势不比以前,倒有一怼之力,若施适父亲肯帮铁奴,铁奴能回去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铁奴的父亲叶向阳是镇国府第四代主人,虽有军功在身,但也是早年的事情,他已经赋闲在家十多年了,作风颇受人诟病,镇国府也日渐式微,在这京城倒也慢慢说不上什么话,前些年还好,镇国府二房的四小姐进了宫,得了宠,撑了一段时间,但新人来旧人去,四小姐这那偌大的皇宫之中,很快就一点声响都没有了。这镇国府倒真有了一蹶不振的趋势,在这种情况下,镇国府的几个子嗣耽于享乐,不思进取,也没有想过上战场挣个军功,当然,若他们真要上战场,叶向阳怕是第一个不同意的。 他膝下有五个儿子,除了多年前被他谎称病死了的叶亦深,其他四个儿子分别是继室张氏和两个妾所生,其中两个被叶向阳宠得无法无天,成了京城有名的混子,剩下的两个也不像是镇国府出来的,柔柔弱弱,真没有将门之后的威仪气势,这叶向阳之后,四个子嗣谁来撑这个镇国府,都怕会让这镇国府倒的更快。 而叶亦深如果回到了镇国府,怕是会被叶向阳推出去上战场,本来就是早些年故意抛弃的儿子,对叶亦深绝对没有什么怜惜之情,他回去了,叶向阳也不会想见到他,动用一些关系,无论叶亦深愿不愿意,上战场简直是太简单不过的事情了,如果战死了,倒称他心如他意,如果挣来了军功,小了没有威胁,大了也只是造福镇国府。 镇国府还有四代爵位,倒还有一段时间可以让叶家子孙去败,叶亦深回去了,对镇国府利大于弊,但对于叶亦深来说,是百害无一利,施适搞不懂他为什么还要回去,他回了家,忍不住把这事告诉了他媳妇。 他媳妇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子,是太子少傅的嫡孙女,颇懂一些歪歪道道,给他这么一分析,眉毛都竖了起来,坚决不让他掺这淌浑水。 不仅如此,还和他父亲打了招呼,他媳妇太会说,说的头头是道,成功的将他父亲圈住了,施适再说什么,他也不听了,将他父亲那条路给堵死了,施适自己人微言轻,还要仰仗父亲鼻息生活,故没了手段再去帮铁奴。 对此施适感到很心虚,他想起他老婆说的那些话,只觉得寒毛直竖,他和铁奴说完了,小心地窥着铁奴的表情,问:“亦深,你回去,到底是想做什么呢不会真的……” 铁奴沉默地与他对视,许久,才道:“你夫人说的没错,我是想报复。” “当然,我也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铁奴嘴唇翘了起来,露出了一个淡笑,“算了,我再好好想想。” 施适干笑道:“是该好好考虑,你回去真的没什么好处,你玩不过叶向阳的。” 听到施适直呼叶向阳的名字,铁奴并没有什么反应,“叶向阳老了。”他这么说了一句,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水,低眸掩住了眸中的凶意。 “姜还是老的辣,即使现在他糊涂的很,你也不一定斗的过他。”施适说。 铁奴表情不动,只笑了笑。 施适说完这事之后,就有些坐不住了,他道:“既然你现在不忙,要不要跟我去逛逛”他向铁奴促狭地笑了起来,“这些年你怕是还没有近过女色吧,要不要跟我去见识一下,前些日子,百花楼可是刚选出了色艺双魁,听说长得倾国倾城,让人望之心折…………” 铁奴看了他一眼,“回去吧。” “不与我去么”施适有些失望。 铁奴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夫人知道了,怕是要活剥了你。” 这么说着,他露出了一个淡笑。 施适看着他,半晌,才感慨道:“你现在也挺好的,以往那些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人还在这里就很好了,不用想太多,即使你父亲如何苛刻你,你要报复他的代价太大了,你若执意去做,稍有不慎,怕是无人保你。”顿了顿,“当然,到时你真的有事,我自会拼尽全力拉你一把。” 铁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今日这天上乌云盖顶,怕会下雨,你早些回去罢,我就不送你了。” 施适一愣,看了一眼外面的天,哪里来的乌云他收回了目光,随即懂了他的意思,“好吧,那我回去了。” 施适站起了身,看了一眼还没有动过的茶水,伸手拿过仰起头喝了个干净,“我走了,改日再来寻你。” 说完,施适就离开了。 铁奴捏着茶杯,陷入了沉思。 他是绝对要回去的,明面上回去是最粗暴的法子,当然,也有可能跟施适说的那样,会栽倒在叶向阳手中。 叶向阳那时候残忍绝情,同时具备了大将之才的果断决然,在知道他不是自己孩子的时候,当机立断地将他送走,更是将铁奴母亲身边的人一并送给了那个男人,他绝对知道那个男人是怎样的人,不然凭他那残忍狭隘的性子,绝对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过铁奴。 即使他现在老了,糊涂了,他的本性仍在,不会因为年纪而发生任何改变,铁奴或许真的斗不过他,但他却绝对不会害怕叶向阳。 当然,铁奴最擅长的还是躲在暗处观察猎物,找到合适时机再果断出手,将猎物置于死地,他也同样可以这样对镇国府,但是他身后无任何可以借力的东西,凭他一人之力,要撼动整个镇国府,简直有些痴人说梦了。 所以铁奴才会想要明面上回归镇国府,别的不说,至少能恶心膈应叶向阳。 叶亦深不是叶向阳的儿子这件事情,知道的人早就被叶向阳灭了口,叶亦深想要再回去,不会太困难,就算有叶向阳那个病死了的谎言,铁奴也有办法打破,到时候只差一个能证明他身份的人,叶向阳即使不想接受也不得不接受他。 若真的被叶向阳弄到战场,铁奴也有足够的信心平平安安回来,当然,上战场不在铁奴考虑的范围之内,他也并不是想得到镇国府。 第67章 no.67惊觉 若真的被叶向阳弄到战场, 铁奴也有足够的信心平平安安回来,当然, 上战场不在铁奴考虑的范围之内,他也并不是想得到镇国府。 他无心权势, 甚至已经习惯了在山林之中的生活,他想他解决完了镇国府,应该会离开,至于程璟………… 铁奴的眉头皱了起来,伸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第45节 无论程璟怎么想, 他都会让他跟他一起走, 跟他一起离开这个地方。 当然, 现在想这些还太早。铁奴“砰”地一声放下茶杯, 站起来朝外走去。 他到了花园, 就看见程璟坐在地面上, 弯着腰不知道在做什么。 铁奴顿了顿脚步,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走到程璟身边, 才看见他在看自己的尾巴。 “怎么了。”他低声问。 程璟头都没抬, 说:“我鳞片都要掉光了。” 铁奴一滞, 目光从程璟的脑袋慢慢移到了他的尾巴, 果然看见那长尾上漆黑的鳞片一一剥离,露出了斑驳的红鳞。 程璟抬起身子,道:“这里掉一点那里掉一点, 太难看了,我想把它们全都弄掉。” 铁奴半跪下,一只手撑在岸边,一只手朝程璟的尾巴摸去,然而刚摸到程璟的尾巴,就被程璟一下子拍开了手,“你、你、你摸哪里呢!”他结结巴巴地说。 铁奴愣住了,他看到程璟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闪躲的目光,一想刚才触摸的部位,立即明了,他轻咳一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程璟低着头,“算了,没事。” 他说着,继续伸手去拨弄鳞片。 铁奴抓住了程璟的手,不让他动作。 “不要去动它,让它自己掉下来。” “可是很丑啊,你看看,这里红那里黑的…………”他声音低了下来。 铁奴沉默了一会儿,放开了程璟的手,他再往程璟尾巴上摸,就多了几分留意,他摸了摸下方已经露出了红色鳞片的鱼尾,道:“等全都掉光就好了,再等等罢。” 铁奴这么说着,似想起什么一样顿了一下,伸手从怀中取出了一块软布,他看了程璟一眼,伸手用那块软布擦拭程璟的尾巴。 程璟惊讶不解地看着他动作,“你这是做什么?” 铁奴收回软布,放在鼻尖嗅了嗅,眉头皱了起来。 程璟脸上浮现了奇怪的表情,“你…………”他也皱起了眉。 铁奴放下软布,停顿了下,将软布收到了怀中,“还记得当初我无缘无故昏倒的事么?” 他低声问着程璟,眸子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记、记得。”程璟结巴了一下,道。 铁奴沉默了一下,道:“当初是闻到了你尾巴上的香味才会出现那种事情,不过现在没有那个香味了。” 程璟呆滞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你的说,闻了那香气才昏倒的?” 铁奴点头,他有些犹豫,只一会儿,就继续道:“有些野物,到了时间,会散发一种气味,吸引其它野物交配…………” 说到后面,他声音低到消了音,他静静地看了程璟一会儿,叹了一口气,“没事,你现在没有这种味道。” 程璟若有所思,他捏住自己下巴,忽然想到一件事,自言自语道:“我从留泽镇出来的时候,就遇到了他,会不会就是身上的味道吸引他过来的?” 一想到这个,程璟整个人都惊悚起来了,“他能闻到我身上的味道!” 这个时候的程璟,脑子转得飞快,很快就想通了许多以前没想过的地方。 在留泽的这样,在焦兰他家也是这样,难怪焦晏那么放心将他一个人放在家里自己出去狩猎,莫不是能闻到自己身上的气息,所以觉得无所谓?是了,绝对是这样,难怪,难怪! …………那现在,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在哪里了? 想到这个可能,程璟一身冷汗冒了出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铁奴这次没有忍耐,沉声问道:“他是谁?” 程璟慌乱的看向他,又低下了头,“……是和我一样的鲛人,他、他不是什么好人!”他语气有些奇怪,向来敏感的铁奴自然察觉到了他语气之中的不对劲,他眼底闪过了一丝暗光,只听程璟继续道:“离开你之后,我就被他抓去了,废了很大劲才跑了出来,他应该能闻到我身上的味道,所以现在可能要过来找我了。 ” 程璟下意识地略过了沈重阳的部分,也并不想让铁奴知道沈重阳的存在,他不安地滑进了水中,仿佛这样能给他些许安全感。 铁奴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为什么要抓你?” 程璟看了他一眼,神情有些慌张,“他是断袖鲛,抓我自然是想跟我断袖————” 铁奴眼底暗沉一片,透不出半分光彩来,他打断了程璟的话,问:“他有没有碰过你?” 程璟咬着下唇,似乎有些惊讶铁奴问这种问题,他没有说话,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和闪躲的目光已经告诉了铁奴答案。 铁奴心中一沉,许久,他才轻声道:“放心吧,即使他过来,也带不走你。” 程璟想了想,看了铁奴一眼,小心道:“你可能打不过他。” 铁奴微怔,“为什么这么说?” 程璟掰着手指,犹豫着说:“他就跟妖怪一样,会法术。” 铁奴:“…………法术?” “就是,会让人听他话的那种…………”程璟皱起了眉,抬眼望住了铁奴,“我说的都是真的!” 铁奴沉默,半晌才道:“我信你。” “放心吧,不会让你再离开我身边。” 程璟一顿,透明的耳鳍爬上一层绯红,暗红如宝石一般透散着亮光的眼睛看了铁奴一眼,又飞快地移开目光,“到时候他真的来了,你要帮我好好教训一下他。” 程璟这句话一出口,自己都惊讶地伸手捂住了嘴,这种撒娇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他尴尬地看向铁奴,却见铁奴嘴唇微翘,黑色的眸子透出了一种柔软的色彩,“到时候再说罢。”他仰起头,看向了延伸到围墙的天空,“要下雨了。” 程璟愣住了,“下雨?”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笑了,“现在可是天晴啊,没有要下雨的迹象。” “会下的。”铁奴轻声道,一脸的高深莫测。 程璟看着他,半信半疑,铁奴低头,与他目光相对,笑了起来,“要不要和我进屋?” 程璟摇了摇头,“不要。” “到时候打雷,下暴雨,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怕?”铁奴说。 程璟:“…………” “你说真的?”程璟停顿了一下,问。 “自然是真的,当然,你也可以当我在开玩笑。”铁奴露出了一个淡笑。 程璟犹豫了一下,“等下雨的时候再说吧。” 铁奴听了,没有勉强,“最迟晚上。” 程璟没当一回事,他看着这么晴朗的天气,怎么都觉得不会下雨,然而到了晚上,就被狠狠打脸了。 这雨下得急,透过顶上小小的天窗,直接从外面灌了进来,打在木门低下的水中,溅起一片片小小的水花,程璟熟睡了,没什么感觉,但是一个响雷在他耳边炸起,直接将他从睡梦中拖回了现实,他从梦中惊醒,还没有反应过来,又一个惊雷,吓得他抱紧了怀中的银眼。 外面的雨声很大,掩盖掉了程璟的惊叫声,他想打开门,只开了一条缝,就被灌进了一阵凉爽的风,还裹夹着狂乱的雨,除却雷声,其实对程璟没有什么影响,完全能够忍到第二天雨停。 但程璟是怕雷的,就在他要打开门的时候,雷声又响了起来,简直就像擦过他身边的响雷让他僵住了身体不敢动。 他等过了一阵雷,抱着银眼缩到了墙角,仿佛这样能给他些许安全感。 他现在是不敢出去了,就怕出去被雷打个正着。 他有点后悔没有听铁奴的话,除了不信会下雨,他还以为铁奴在骗他,骗他跟他进屋。 铁奴这样老实的人,会耍花花的可能性那么小,偏生他还觉得他在耍花花,真把谁都当饿狼了。 又一阵响雷,程璟抱紧了怀里的银眼,银眼倒睡得死,没有半分动静,程璟捂住了耳朵,心里想,铁奴应该会过来吧。 这么大的雨,这么响的雷,铁奴肯定会被吵醒,到时候肯定会过来找自己,然后带自己进屋………… 程璟这么想着,心里的恐惧少了几分,他在等铁奴。 过了一会儿,木门被拉开了,程璟被灌进的风吹了个激灵,抬眼一看,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即使看不清,他也知道是铁奴。 “铁奴!”他喊了一声,伸出双手来。 第68章 no.68温柔 即使在黑暗之中, 铁奴也准确地抓住了程璟的双手。 “怕么?”铁奴的声音在雨声里显得不是那么清楚。 “不怕。”程璟这么说着,想起了银眼, 又伸手抓住了银眼的尾巴。 铁奴将他拦腰抱了起来,“不介意我这么抱你吧?” 他这么说着, 模糊的笑音从他喉咙溢了出来,程璟几乎能想象他嘴角勾起微笑的样子,“不、不介意……” 话音刚落,一阵惊雷炸起,一片银光闪现, 照亮了程璟惊色的脸。 “抱着我脖子。”铁奴这么说着, 转身将他抱了出去。 程璟将脸埋进了铁奴的胸膛之上, 双手也悄悄地抱上了铁奴的脖子。 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他身上, 皮肤泛起了一阵冰凉的轻微痛意, 程璟抱着铁奴脖子的双手越发用力了些。 铁奴很快就上了岸, 大步流星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这里没有浴桶, 只有水缸,铁奴早早的将它洗了, 移到了自己屋子里, 还灌了水, 不过就是不大, 程璟这样子, 估计会挤,铁奴将程璟抱着放进了水缸,果然小了许多。 不过只待一晚上, 影响也不大,程璟扒着水缸边缘,看着浑身上下湿透了的铁奴,问:“你要沐浴么?” 铁奴看了他一眼,将身上湿透了的上衣脱了下来,“嗯”了一声。 程璟看着他宽阔的肩膀,上面覆盖着的漂亮肌肉让他有些羡慕,他整日里不是坐着就是躺着,身上软绵绵的,一点也不壮实,他感叹着,眼睛看着铁奴赤裸的上身一下都没有移开。 铁奴伸手那了一块干布,擦拭着长而卷的头发,朝程璟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唇角一侧勾了起来。 铁奴的身材自然是极好的,那流畅漂亮的腰线,结实饱满却并不夸张的肌肉,即使布满了碍眼的疤痕,也是非常引人注目的,更何况他这般高大,底下的那双腿也长的很,又直又长,显得人越发高大挺拔,程璟的目光不禁从他腰上滑到了他的双腿,他的脚下暗了一片,是被身上的雨水浸湿的,程璟眼珠子转动着,开口道:“你把裤子也脱了啊,先把身子擦干净…………” 铁奴停住了擦头发的动作,黑漆漆的眼睛望住了程璟。 程璟半捂着眼睛,手指却开了条缝,“我不看你。” 铁奴闷笑起来,“看了也无碍。” 他的笑声简直和羽毛一般撩得程璟耳朵痒,在程璟躲藏在手指之间的目光下,铁奴果真将手指搭在腰上,开始解裤子。 虽然程璟是打着有些难以启齿的目的,但铁奴真的脱裤子的时候,他自己倒退缩了,原本散开一条缝的手指紧紧地合了起来。 第46节 这个时候外面依旧雷声大作,但在这个屋里,和铁奴一起,程璟已经忘记了自己怕雷这回事,他隐约能听到外面在打雷,但听得清晰的却是自己的心跳声。 他感觉自己脸有些发烫。 铁奴的声音似在他耳边响起一般,又近又轻,手背上还能感受到一些轻微的气流,“不想看么?” 程璟结巴道:“还、还是不要了。”他的手指紧紧地按在自己的眼睛,没有半分松动。 铁奴没有勉强,他直起身子,下身早已经换了一条干爽的裤子,刚才说那话也是在逗程璟而已。 “我出去洗澡,你呆在这儿。”铁奴说。 “嗯。”程璟低低的应了一声。 铁奴道:“不远,就在外面,你若怕就喊我一声。” 程璟顿了顿,“我没有那么胆小。” 铁奴笑了笑,没说什么,将澡巾搭在肩上,出去了。 门外的雨仍然很大,程璟心想,若张嘴叫铁奴,他还不一定听得见呢。 他放下了手,却见一张桌子移到了他面前,上面还放了几本书,程璟定睛一看,是几本话本。 程璟伸手拿起一本,随手翻了翻,感觉还不错,正打算翻到第一页看下去,眼睛余光看到桌上另外几本话本上,忽然呆住了。 他望住其中一本的封页,上面写着鲛人在岸四个大字,让他浑身一个激灵。 程璟丢下手里的一本,抓起了那本鲛人在岸,翻看了一下,失望的发现是第一本,他已经看过了。 鲛人在岸讲的是一个非常漂亮的鲛人在海中救了一个因暴风雨毁船落海的书生,与书生发生的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通篇没有说这个鲛人是男是女,程璟看的时候虽然疑惑,却也不会将它归到男的那一类,但现在想想,却觉得那鲛人是男的可能性比较大。 不过是男是女对程璟都没有什么影响了,他只是想看看后续发展而已,他郁郁的放下了这本话本,拿起了之前看中的那一本,心不在焉地看了起来。 铁奴洗澡算快的,一盏茶时间不到,就回来了。 晚间的风有些大,铁奴在进门的时候,屋内的蜡烛差点被吹灭了,他关了门,栓上门栓,朝床边走来。 程璟这时看书已经入了迷,对铁奴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反应。 铁奴赤裸着上身,底下就穿了一条薄薄的亵裤,他看了程璟一眼,将床边的烛台移到了程璟旁边。 这下瞬间明亮很多,程璟抬眼看了铁奴一眼,“谢啦。”很快又低下了头。 铁奴看了他一会儿,才躺到了床上,“我睡了,你再看一会儿也休息罢,蜡烛不用吹灭。” 程璟应了一声。 现在外面已经没了雷声,雨也小了很多,只是风大,撞得窗户砰砰作响,程璟倒没什么感觉,铁奴却睡不着了。 过了许久,程璟看的眼睛痛了起来,他轻轻地揉了一下眼睛,将书放下,看向了床的方向,“你睡了么铁奴?”他问了一声。 铁奴自然是没有应他。 程璟看了看水缸到床的距离,又看了一眼在自己尾巴上躺着的银眼,抿直了唇。 他双手撑着水缸边缘,慢慢地将自己的身体挪到了桌子上。 许多水溅到了地上,晕出了大片暗色,程璟看了一眼呼吸平稳的铁奴,继续动作。 他勾到了床榻的边缘,有力的手臂轻松地让自己转移到了床上,只是他浑身湿着,会将床也弄湿,他伸手将身上的褂子脱了下来,扯着柔软的床帐草草地擦了擦身子,连尾巴也没有放过,做完这些之后,他将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铁奴,滚到了床里面,又将尾巴收了进去。 程璟看了一眼铁奴,铁奴还是平稳地睡着,没有被他吵醒的迹象。 他在铁奴身边躺了下来,将铁奴身上盖着的薄被扯了一些过来,盖在了赤裸的上身上。 “铁奴?”程璟轻轻地叫了一声,没听到铁奴回应,他继续道:“我上床睡啦,水缸里不舒服。” 说完这一句,程璟眨了下眼睛,侧过身子背对铁奴,打算睡觉。 在即将要睡着的时候,身后忽然伸出了一只手,搭在了他冰凉的腰上,带着过于滚烫体温的手几乎瞬间将程璟昏睡的神智拉了回来。 程璟伸手将腰上的大手轻轻地拉开,继续闭上眼睛睡,不一会儿,那只手又开始作怪,不仅攀上了程璟的腰,还将他搂进了怀中,铁奴也没有穿衣服,他身上的温度是那样滚烫,与程璟相贴的时候烫得程璟猛地睁开了眼睛。 “铁奴?”他轻轻地叫了一声,身后的铁奴依然没有回应,好像刚才这番动作只是他睡梦之中的无意之举。 程璟这次没有挣脱,他伸手,摸到了铁奴的粗.长的手指,他握着铁奴的指尖,从腰上的位置往上移了些,移到了胳膊的位置,两个人的肩膀紧紧地贴到了一起,程璟收拢起被子一角,脸悄悄红了。 许是人身上的温度对于鲛人来说是刚刚好的舒适度,程璟对于铁奴身上的温度还是很喜欢的,他的腰背陷在铁奴的怀中,居然也刚刚好。 窗户依然被风呼的啪啪作响,雨又大了起来,噼里啪啦的溅落在地的声音不绝于耳,若是这样抱着睡一晚上,倒也还好,只是睡着了的铁奴有些不老实,滚烫又柔软的触感落到了程璟的肩上,烫得程璟身上颤抖了一下。 程璟挪动了点身子,让那一片滚烫远离了他些。 只是刚挪开没一会儿,环住他肩膀的手臂收紧,又将他带了回去,铁奴滚烫的嘴唇在程璟冰凉的肩上落了几个轻吻。 程璟呆住了,伸手抓住了铁奴的手指,“铁奴!你醒着的吧!” 铁奴抬起头,下巴搁在程璟的肩上,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程璟沉默了。 铁奴勾起了嘴唇,“睡不着。”他轻声道,反手握住了程璟抓着他的手指,一点点地将他的手指包裹进自己的手掌之中。 “我想亲你。”铁奴道,沙哑嗓音之中透着柔软。 “不要。”程璟伸手将被子全都扯了过来,盖住了自己的脑袋。 铁奴笑了起来,他一只手臂半撑起身子,搂着程璟的手微微收紧,将他带过来些,隔着薄被贴上了程璟的脸颊,“阿璟,我想亲你…………” 他的声音是那样低,那样沙哑,却也显得格外温柔诱惑,程璟在被子里无动于衷,“不要,睡觉。” 然而铁奴能感受到他身体的紧绷,铁奴笑了笑,松开了程璟的手,将手抽了出来,改去扯他身上的被子。 没几下就轻易地扯了回来,铁奴无声地笑着,将手里的被子丢到了一旁,慢慢伸手将程璟笼罩进自己怀中。 “阿璟……”他这么唤着,缓缓低下了头。 程璟喉结滑动,看着铁奴凑近他,屋内光线还算明亮,程璟看不清铁奴脸上的表情,但那双黑漆漆的盛满了柔情的眼睛看着似乎都要沉浸在里面,他没有躲开,眼睁睁地看着铁奴吻上了他的唇。 铁奴的嘴唇很烫,也很柔软,“张嘴。”他停下来,微微抬起身子,沙哑对对程璟说。 程璟听话地张开嘴,铁奴粗糙的手托住了他的脸颊,又吻了上去。 第69章 no.69折磨 程璟的唇是冰凉的, 但是很柔软,又带着仿佛浸了花蜜一般的清甜, 铁奴不禁吻得深了些,舌尖没有遭遇任何阻拦地顶开了他的唇齿, 他那满口的尖牙没有阻止铁奴深入腹地,铁奴睁开了眼睛,看向了程璟,程璟白皙的脸上通红一片,像是呼吸不过来一般, 他停顿了一下, 退开了些, “不要憋气。”他轻轻地点了一下程璟的唇, 沙哑出声。 刚被铁奴放开, 程璟呼吸便有些急促, 他吸了一口气, 反驳道:“我没有…………” 铁奴勾起唇笑了起来,他双手都抱住了程璟的脸颊, 粗糙的拇指在他嘴角滑动, 脸微低, 再次吻上了他的唇, 将他未说完的话全堵在了口中, “呼吸……”他边亲边沙哑着说,拇指摩挲着他的唇角,粗糙的指腹刺得程璟脸颊有些疼。 程璟“唔”了一声, 双手慢慢攀上了铁奴的脖子。 两个人吻得并不激烈,铁奴用一种温柔的方式与程璟纠缠,不知不觉也过了挺长时间。 铁奴抬起了脸,看着程璟笑了起来,这次好像很开心,他笑得露出了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舌头流血了。”他说。 “我知道!”程璟伸手捂住了嘴,他瞪着眼睛看着铁奴,有些羞恼,他现在也是满嘴的血腥味,“不准再亲我了!” 铁奴闷笑起来,他低头在程璟手背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好,不亲,下次亲。”他低笑着说,贴着程璟躺了下来。 程璟的嘴唇酥麻一片,还残留着铁奴的温度,被铁奴吻了的手背也像被烧灼了一般,他的脸仍然红着,暗红色的眼睛被亲出了一片水波,潋滟湿润,他偏头看向铁奴,铁奴也在看他,两个人的目光相触,铁奴先笑了起来。 “还要捂着么?”铁奴说。 程璟翻了翻眼皮,撑起身体,将床尾的被子拉扯过来,背对着铁奴盖上了被子。 铁奴无声地笑着,偏回头,看头顶上浅色的帐子许久,才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下倒平稳地睡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雨倒是停了,只是庭院的花花草草被摧残的不轻,一时没了之前的赏心悦目,铁奴将程璟抱回了水池。 程璟将那些书也拿了过来,问起铁奴这些书的来源,铁奴道:“我朋友带过来的,你若喜欢,我再请他带一些过来。” 程璟指了指其中一本,“问下他能不能给我带一本这书的续,应该有续,你帮我问一下他。” 铁奴自是应了下来。 对于昨晚发生的事,两人的关系算是破掉了那层窗户纸,只是仍然不明朗,不过时间还有很多,铁奴倒是不着急,他一贯擅长忍耐和隐忍,在这种已经能看到结局的情况下,他依然选择徐徐图之。 雨后的清晨格外的明亮,似乎昭示着这一天的好天气,铁奴低头看着趴在垫着垫子的岸边的程璟,微微勾唇,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容,那漆黑双眼暗光流动,闪烁着让人心颤的光芒。 ———————————— 这是入夏后第一场雨,雨后的空气都新鲜了很多,青草绿树被洗出了一片鲜嫩的颜色,青翠欲滴,江水滟滟清风盈,街道浸透着清凉的颜色,踩在湿透的石板上,被雨水充盈了的青苔软软地垫在脚下,星星点点的也不会让人滑倒,空气中的焦灼气息也被这场暴雨驱散得一干二净。 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迎着清晨还并不热烈的晨曦来到了一座矗立在林中用平整青石砖建造的宅府面前,他连夜赶过来,浑身被淋得不能再湿了,因为时间过去了一段时间,浑身干了些,却也散发出一种酸酸的臭味。 他绕着这座整洁却不失端庄的建筑走了一圈,脸上的表情阴沉得难看,这种表情出现在他那张很是秀气的脸蛋上,显得十分怪异,他圆圆的双眼之中有包含阴霾的红光闪过,他伸手触碰了一下被雨水浸湿了的青石砖,慢慢将耳朵贴了上去。 在岸上五感会削弱许多,但对于常人来说,还是强上不少。 他贴上耳朵听了一会儿,没有听到里面的人说话,但这味道的确是属于程璟的。 昨夜那股时而浓烈时而微弱的甜腻气息,分明是诱导发情的产物,然而最后像一朵水花打进了水中没了声息,说明并没有完全被发情,即使是这样,都足够让焦兰感到愤怒。 又是这样,一次次地被诱导发情,这么容易被撩拨么?! 焦兰咬牙切齿起来,他自然还能嗅到这座宅府中除了程璟之外的另一个人的气息,那个人类的气息有些不妙,让少年有一种浑身被尖刺刺到毛孔竖立的感觉,即使还没有碰上面,他也格外地警惕起来了。 在岸上他的力量会被大幅度削弱,且稍微用得多了些,就会感到非常疲惫,到那个时候,他就得退回身体,身体控制权自动地让精神尚好的其他人接手,但这个时候焦兰是十分不愿意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的,因为他想亲自惩罚这个擅自逃跑的半鲛。 所以他没有贸然闯进去,他耐心地找了一处能够刚好看见宅府大门又不会轻易被发现的地方,打算守到那个危险气息主人离开。 然而他这个打算却是有些愚蠢了,整整一天,那人都没有出来,期间他又嗅到了飘在空气中的被诱导发情的气息,但仍和之前一样昙花一现,很快就消失了。 到了晚上,皎月出云,洒落了一地的银白光辉,月光下,焦兰原本圆圆的眸子变得有些狭长,微黑的眼珠也泛着一层红光,不远处的屋子只亮着一盏灯,焦兰眼力非凡,很快就看到了那印在黄白窗纸上的绰绰人影。 焦兰静默了许久,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再忍耐了,他再次绕到了这座高大围墙的后面,轻松地攀爬上去,他坐在围墙上,看到了底下不远的地方那一片活水池,其中一座小小的木屋吸引了他的目光。 气息的源头,就在里面,散了发情气息的程璟,其实会处于一种平稳的状态,身上的气息几近于无,如果不是忽然被诱导发情,焦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他。 焦兰勾起了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从墙上翻了下来。 他的动作不轻,但却没有吵醒木屋中的人。 焦兰踩到水中,慢慢地走到了木屋前,他伸出一只手,拉开了门,接着透亮的月光,他清晰地看到了程璟的样子,和之前没有什么变化,只是那即使在睡梦中也勾起的唇角,显得很刺眼。 焦兰心里忽然愤怒起来,他走进了木屋之中,眼睛余光瞥到了程璟怀中抱着的银眼,冷冷地笑了起来。 第47节 他俯下身子,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团软布,伸手捏住程璟双颊,将他的嘴唇挤开一个口,毫不留情地将软布塞进了他口中。 然而即使对他做了这些事情,他也仅仅只是轻皱了一下眉头,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反应。 焦兰将他怀里的银眼扯了出来,丢到了一旁。 做完这些,他伸手将程璟抱了起来,转身往外走。 银眼以往都睡得沉,今日却不知是巧合还是怎样,居然清醒了过来,他看见了焦兰,张嘴就要尖叫。 然而嗓子才冒了点音,就被焦兰察觉到了意图,他单手抱着程璟,另一只手迅猛地伸进了银眼的嘴中。 “再叫撕烂你的嘴。”焦兰低声威胁到,视线落在银眼漆黑的身体上,眸中闪过一丝猩红的杀意,手指冒出了尖锐,扎进了银眼的舌头,仿佛下一刻就会真的撕裂它一般。 银眼示弱地伸出了细长的尾巴,缠绕在焦兰的手腕上。 焦兰眯眼看了它一会儿,冷冷地笑了起来,“想跟我一起走?” 银眼微弱地嗷了一声,焦兰想了想,决定还是带上它。 解决了银眼这边,程璟却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他还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他的嘴被堵的严严实实的。 他猛然睁开眼睛,一张眼,就看见了一张清秀到有些可爱的脸蛋。 有点眼熟,但是想不起来。 他望着那张脸,有些呆怔。 焦兰看着他,嘴角泛起了一个森冷的笑容,“怎么,认不出我了?” 他一边问着,一边将程璟带离水池,往围墙那边走。 程璟看见他眸中隐隐泛出的红色,瞬间想起来了,他的脸上浮现了惊恐的神色,双手不断挣扎,期间还给了焦兰一巴掌,响亮得几乎平地惊雷。 焦兰被打得偏过了脑袋,他慢慢地偏过头,唇角翘了起来,“很好,程璟,你很好。”他低声说着,伸手抓住程璟扇他的那一只手,捏住程璟的一根手指,阴森地朝程璟一笑。 程璟还没有反应过来,手上立即就传来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这种剧痛瞬间从手指处蹿上了大脑,大股大股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他想叫,却被死死地堵着嘴巴叫不出来,然而这还没有完,焦兰又捏住了另一个根手指,蹼似乎都被撕烂了,连同手指被掰断了的剧痛一起刺向了程璟的脑子。 他痛的一直哭,焦兰这次没有怜惜他,仿佛在宣泄他胸中的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一般,将程璟的那只手一根根地掰断了手指,直至最后一根被他折断,程璟的手出现了一种扭曲的状态,手指之间的蹼有的被撕开,渗出透明的液体,看起来凄惨无比,程璟整个人都虚弱到浑身颤抖起来。 焦兰在他耳边低声道:“惹我生气,我会让你更痛。” “所以,以后乖一些,我不会再对你那么仁慈了,听到了么?” 第70章 no.70打死他 偌大的房间中灯火明亮, 铁奴手捧一本书,一边看, 一边皱起了眉。 那书的封页赫然写着鲛人在岸,铁奴没看多久, 就将书放下了。 他手枕着脑袋面色平静地看着淡色的帐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唇边泛起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这个时候明亮的烛火被从窗户缝隙间钻进来的夜风吹的跳跃闪动,与此同时,铁奴脸色猛变, 他坐了起来, 望了一眼门口,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快速地踩着鞋子下了床。 夜来的风中带来了一个声音, 尖利得似乎要震破人的耳膜, 但只响了一声便嘎然而止, 似乎被人掐断了一般。 铁奴认得那是那个小东西的声音。 而另一边,焦兰脸色难看, 他万万没想到银眼这小东西也敢与他作对, 他挥手将它丢到了一旁, 在惨白月光下它那小小的身躯流淌出红色的血液, 又很快被清澈的水稀释开来, 焦兰没有顾得上手上的脏污,抱上程璟就攀上了高大的围墙。 与此同时,身后一阵呼啸的风擦过, 一块石子击中了焦兰的手背,焦兰心下一沉,回头看了一眼,只来得及捕捉到身后人异常高大的身影,他手上一紧,抱着程璟跳下了围墙。 要快走!焦兰心中只有这一个念头,他能感觉身后那人极具压迫感的气息,那种气息与大哥相似,仿佛在血池中浸泡出来的杀意,带着能刮肉刺骨的痛感,让他心生惧意。 可笑,只是一个人类而已!他心里这么想着,却丝毫不敢轻敌,他虽有奇能,但是在岸上威力减半,对上这种人,也实在不是逞强好胜的时候。 他快速地往林子外移动,怀中程璟倒是安静,想必还没有缓过来,偶尔低头看去,只能看见他惨白的脸颊与下巴。 焦兰的速度不可违不快,即使抱着一个人,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他很快就出了林子,只要再抄一段近路,就能看见斗母江,到时候到了水里,任那人再有本事,也不可能追到他了。 这么想着,焦兰唇边勾起了一个邪气的笑容。 然而事与愿违,他出了林子没走多久,经过一座不高山壁的时候,机敏如他只来得及躲过那仿佛凭空出现一般的拳头,怀中的程璟也差点脱手掉下来,他很快地捕捉到了拳头主人的身影,是那个人。 他的身量是焦兰这些年在人类之中见过的最高大的,不仅如此,他浑身诡谲而可怖的气息浓厚阴沉与他居高临下的俯视形成了一种让人心神震动的压迫感,“还给我!”他漆黑双目之中射出尖锐到可怕的光,看着焦兰的眼神充满了杀意,“把他还给我!”他低吼着,朝焦兰逼近。 显然他正处于一种内敛的暴怒之中,即使那丑陋的脸上看不清表情,那招招充满了狠劲的拳头昭示着他的心情。 焦兰抱着程璟,双手施展不开,只能一味躲闪,在被这个高大人类一拳重击在肩胛骨位置后,焦兰彻底被惹火了,他俯身将程璟放倒到地上,与那人缠斗起来。 然而焦兰很快就意识到了与这个人类硬拼是多么错误的决定了,无论他在水中多么所向披靡,但在这里,他却一直被这人压着打,打的鲜有反手之力。 这让焦兰感到不可置信的震惊,他难以想象自己也会有被人类弄得这么难看的一天,与那个男人的缠斗之中,那双因充满了暴怒而发亮的眼眸像一把锐利刀刃上流动的锋光,在迅猛动作中的偶尔对视都让焦兰感到眼珠子刺痛。 焦兰他明白他是打不过他了,也明白自己今天是带不走程璟了,他阴沉地看了一眼程璟的方向,不再恋战,转身就跑。 然而铁奴怎么可能会放过他,他快速倾身上前,大掌迅猛地伸出,一把握住了焦兰的脖颈,反手就将他往地上砸。 铁奴长而卷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胸前,因为剧烈的动作而遮掩了他的目光,然而那紧紧抿着显出了锐色的唇角,他没有给焦兰反击的机会,连着迅猛而用力地砸了好几次,直至一股浓重的血腥气涌动在空气之中,铁奴才停下了手。 地上的人脸朝地趴在,已经没了动静,铁奴伸手扯起他的头发,抬起了他的脸。 这个个子被他矮许多看起来还是少年的人现在紧闭双眼,脸上布满蓝色的液体,在月光下显得诡异非常,铁奴一顿,伸出手指在他鼻下一探,感觉到有微弱的气流,手指微紧,按着他的脑袋又往地上狠狠地砸了一次,才慢慢松开手。 铁奴直起身子,朝程璟走去。 他来到程璟身边,伸手抱起了程璟的上身,他取掉了他口中的步团,目光落到他惨白的嘴唇和微红的脸上,不禁愣住了。 铁奴很快就发现了导致程璟这般样子的原因,他抓住程璟的那只手,那四根手指惊人的扭曲仿佛一把刀子一般刺进了铁奴的心中,一股似要燃尽一切的怒火蹿了上来,从心里烧到眼睛中,暴怒恨意浸没在眼底,似乎要喷薄而出。 他慢慢放下了程璟,粗糙的拇指轻轻地擦拭着他眼角还没有凝结的泪水,只沉默了一会儿,他就站了起来,朝地上的焦兰走去。 铁奴浑身的气息比之前更加可怖,明亮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只越发衬得他隐没在长发之中的脸阴暗无比,仿佛酝酿着最深沉锐利的凶意与杀意,他走到焦兰身边,俯下身抓起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他暗沉的目光注视着焦兰陷入昏迷之中的脸,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了他垂落在身侧的手腕,他松开焦兰的衣领,慢慢抓住了焦兰的一根手指,“咔嚓”一声,轻易地将他的手指折断了。 只这一下,焦兰脸部抽动了一下,并没有醒来。 铁奴面无表情地将他的手指全都折断,这还不够,另一只也一样,还不够,还不够! 铁奴面无表情地按住焦兰的脑袋,一次次往地上砸,砸到地上晕出了一大滩蓝色的血液。 铁奴扔开焦兰的身体,回身抱起了程璟,正要往回走的时候,又瞥了瘫软在地和死人无误的焦兰,又走了过来握住了焦兰的脚,将他拖着往回走。 回到了家,铁奴安置好程璟,才想着怎么处置焦兰,此时的焦兰显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铁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许久,才决定将他锁到外面去。 如果他没有猜错,这个人应该就是程璟之前说过的那个“他” ,在程璟不多描述里,铁奴知道这个人多半也是鲛人,鲛人都怕缺水,往外面一绑,暴晒些日子,足够让他痛不欲生。 想好了的铁奴马上动作,拿了根粗大的铁链,将奄奄一息的焦兰锁在了庭院里一棵粗大的梨树上。 做完这些,铁奴回到了房间,他坐到床边,手指微颤地抓起程璟那只手指歪曲的手,他低头在程璟手背上亲了亲,低声道:“阿璟,忍着。” 说着,他另一只手拢了上来。 手指用了力,一根手指软趴趴地正了回去,与此同时,程璟痛得从昏迷中惊醒,他哭出了声,泪眼婆娑之中以为还是焦兰,他哭着道:“疼…………”他的声音已经被折磨得有气无力,很是虚弱。 铁奴不知为何眼睛也有些酸痛,他俯身将额头抵在程璟的额头上,沙哑着安抚道:“不哭,很快就好了,忍一忍,不正回来会一直疼,你忍一忍。”他说着,安慰地亲了亲程璟的鼻梁。 程璟听到了铁奴的声音,眼泪却流得更厉害了,一颗颗晶莹的珠子从他眼角滑落,掉落在枕头上,他那原本虚弱的声音忽然地大了起来,他几乎是嚎啕大哭,“铁奴,我,我好痛,我的手……” 铁奴在他脸上落下越来越多的吻,声音温柔,“别哭了。” 他话音刚落,手上用力,又一根手指被正了回去,程璟的呼吸一滞,哭声瞬间又响了起来,“疼,我疼啊铁奴………哇啊啊啊啊!!!” 又正了一根手指,铁奴眼睛酸涩,声音越发温柔,“还有一根,再忍忍。” 话音刚落,程璟尖叫了起来,铁奴伸手擦了擦他的眼睛蓄满还没有凝结成珠的泪水,用力地抱住了他,“好了,好了,别哭了,很快就不痛了。” 手指被正回来后,痛感的确轻了不少,但仍然很痛,程璟用另一只好的手抱住了铁奴的肩膀,一边哽咽着道:“还疼。” 铁奴抬起脸,望住他的脸,“亲亲就不疼了。”他温柔说着,低下头,吻住了程璟的唇。 程璟伸手推开铁奴的脸,偏过头打了一个哭嗝,再转过来,轻轻按着铁奴的后脑,主动地含住了铁奴温热的唇。 “要亲很久,嗝,才不痛……”他退开了些,含糊不清地说着,脸被疼的皱了起来。 铁奴看着他,眸光温柔,他叹了一口气,又吻上了程璟的唇。 两个人相拥在一起亲吻了许久,程璟渐渐忘记了手上的疼痛,完全沉迷在这充满了温情的吻中。 待铁奴放开了程璟时,程璟已经止住了眼泪,他的眼角很红,有些细小的血色痕迹,是过度凝结珍珠而形成的伤痕,铁奴低头吻了吻他眼角的伤痕,轻声道:“我给你去拿些药膏,等着我。” 程璟应了一声,看着铁奴起身离开。 过了一会儿,铁奴回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些瓶瓶罐罐和白色的纱布。 铁奴打开一罐乳白色的药膏,食指指腹沾了一点轻轻地擦拭在程璟的眼角处。 程璟看着他,问:“你把他赶走了么?” 铁奴手指的动作微顿,很快反应过来地继续擦,“他在外面。” 程璟肉眼可见地浑身颤抖了一下,“他在外面?”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惧意。 铁奴轻声道:“明天带你去看他,现在他被我打晕了。” 程璟松了一口气,他没有再提焦兰,而是道:“手又痛了。” 铁奴收回手指,再从罐子之中掏出一团,涂抹到了程璟的手上,程璟看着自己的手,那透明的蹼被撕裂的很严重,但是却没有多大的痛意,铁奴将那破掉的蹼也涂上了药膏。 涂完这乳白色的药膏还不够,铁奴将那些瓶瓶罐罐一一打开,弄出里面的药膏药粉涂抹上去。 程璟看着,笑了起来,“不用这么多。” 铁奴低声道:“我想你快些好。” 他说着,抽出了膝上的纱布,妥帖地将他的手包扎起来。 第71章 no.71换命 铁奴包扎的手艺着实不怎么样, 程璟的一只手就这么被他包成了一个团,程璟看着, 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的声音仍然带着哭腔, 但语气已经快活起来了,“你包的好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手肿大了。” 铁奴看了他一眼,低眸笑了笑。 他将包扎好的那一只手轻轻地放下,道:“之后都不要碰到水。” 程璟“嗯”了一声, 铁奴沉默了半晌, 忽然注视着他, 道:“以后每晚都与我睡罢。” 第48节 程璟与他对视了一会儿, 脸悄悄的红了, 他又“嗯”了一声, 只不过这次的声音低了很多, 几不可闻,若不是铁奴耳力过人, 怕还听不见。 铁奴勾唇露出了一个淡笑, 他伸手揉了揉程璟的发顶, 道:“你先睡罢。” “你呢?”程璟抬起脸看他, 精致得勾人心魄的脸上还微微泛着红。 “我有些事。”铁奴低声道, “没事的,你睡吧。” 程璟“嗯”了一声,另一只手扯过了被子盖到了身上, 又抬眼看铁奴,“你去吧。” 铁奴笑了笑,再揉了一下他的脑袋,站起身出去了。 程璟听着门关上的声音,将被子扯上去遮住了半张脸,只留着一双在明亮的灯火下也透着些暗色的眼睛,他睁着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有些圆润的眼睛半眯着弯出了一个笑弧。 “真好。”有些沉闷的声音从被子里透了出来。 有铁奴在,真好。 —————————————— 铁奴大步走到花园中央的水池旁边,俯下身子抱起了银眼。 这个小东西俨然是将死之状,它的嘴被撕开了,因为它身体的特殊性,所以嘴巴后面连接的就是它的胸腔,那道被撕开的血口子也牵扯到了它主要的躯干部分,失血很多,虽然还有一些呼吸,但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了。 铁奴将那些瓶瓶罐罐里的药膏同样地涂在了它身上,血是止住了,但呼吸却非常微弱,活不了了, 铁奴心想。 他感激它那声尖叫,如果不是它,程璟怕真的会被那个人劫走,可能以后也再难相见,他想到这里,眸子暗沉了几分。 铁奴低头看了看银眼,第一次感到有些烦躁。 放在这里也不合适了,只能带回去先看看,如果真的撑不下去,他就给它找个好地方埋了。 这么想着,铁奴将它带回庭院中,那里摆放着一个水缸,里面盛满了水,是中午的时候刚从井里打上来的,还新鲜着,铁奴将银眼放进了水缸里,看着他尾巴重重垂落在缸底,之后身子也沉了下去。 铁奴撑在缸上看了半晌,抿直嘴唇转过了身子。 庭院里的那一棵粗大的梨树下,一双狭长的赤眸冷冷地盯住了铁奴。 铁奴与他对视了一会儿,眸光暗沉。 遭受了他那番毫不留情的打击,这个人居然还一副没事的样子………… 铁奴猛地靠近他,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冷冷道:“能听懂我说话罢!” “你是牲畜么?为何不能。”少年面无表情道。 铁奴眼角忽然锋利,手上的力道也大了些,少年脸色有些红,禁不住张开了嘴,铁奴勾唇,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我问你,你给我老实回答,否则不会留你到明天。”说罢,他松开了手。 少年狭长的眸子透出毒蛇一般的阴鸷恶毒,他不屑地弯下唇,没说话。 铁奴看着他,“你为何要纠缠程璟?” 少年冷笑起来,“纠缠?何来纠缠之说,我只是取回我自己的东西而已。” 铁奴听了,眸子一寸寸冰冷下来,他朝少年脸上挥拳过去,拳头击中面皮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少年倒也是硬气,愣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待铁奴拳头离开,他被打偏过去的脸慢慢转过来,赤红双眸在月光下透着一种诡谲的亮色,他勾起了嘴唇,盯住了铁奴,“要说纠缠,你难道不是?”他一字一顿地说着,语气里显露出浓浓的嘲讽。 “你想死么?”铁奴低声道,“我满足你。” 说罢,铁奴再次掐住了他的喉咙,手指慢慢收紧—————— “等等,你不想知道程璟的事么?”少年忽然道。 意外地服软了。 铁奴顿住,手指微松,“你能告诉我什么?” 少年勾唇笑了起来,“很多。” 铁奴幽暗的眼瞳里沉沉地透不出半分光彩,“你说。” “但是我不可能这么白白告诉你。”他轻声说,狭长的眸子似有深意地注视着铁奴。 铁奴隐忍地抿唇,“你想怎样?”他眸子阴沉地看着少年。 “你喜欢那只半鲛吧,看你的眼神能看出来,大家都是一类人,谁也不比谁高尚,你将我打成这样,你也不会落什么好。” “我可以告诉你那些事情,但条件是你必须放了我。” 铁奴扯了扯唇角,“你不说我会杀了你。” 少年低下眸子,笑了起来,“但我不想说的,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透露半分。” 铁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可以。” “我答应你的条件。” 焦兰松了一口气,他也是赌一把,他两个哥哥的命都在他身上,不可能拿自己的命去冒险,现在用程璟的事情换他们三条命也不亏。 就是如果二哥知道他这么做,怕是要被气死。 “但你说的必须比你这条命有价值,否则…………”铁奴没有说下去,但是语气中的威胁已经不言而喻。 焦兰感到一阵羞恼,他从来没受过这种打击,一直都是顺风顺水过来,即使在海中,遭遇了那些鲛人,他也没有这么狼狈过! 现在却被这个人类搞成这样子! 焦兰心中一股郁气翻滚上来,心想,要是大哥在,哪里还容得下这个人类威胁他! 焦兰咬牙切齿,“我便告诉你,” “既然你也喜欢他,那么我就告诉你一个绝对有价值的消息。” 他说着,眸子闪烁着红光,带着阴鸷的暗色。 “别看他是个男人,因为成了鲛人,他现在已经具备了女人的特性…………” 铁奴眼角顿时锋利起来,他暗哑出声打断了他,“你在说什么?” 焦兰笑了起来,“你以为我在骂他?不,不是,我说的是真的。” “等到时机去抱他,他便会跟女人一样怀孕,我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我想让他诞下我们的孩子。” “你别这么看着我,知道这个事的话无论是谁都会有这个想法,别告诉我你没有。” “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 铁奴暗哑道:“就这个?”他的眸子暗沉,定定地看着焦兰。 焦兰寒毛直竖,察觉到铁奴身上再次凝结起来的阴戾暴虐的气息,不禁暗骂起来。 他现在的身体有些虚弱,之前就不是这个人类的对手,受伤之后更是没有一敌之力,当然,他可以换二哥出来,然而二哥是三人之中最弱的一个,让他出来,岂不是死得更快! 焦兰勉强按耐下躁动的心,冷静道:“自然还有,只不过我信不过你,所以你必须先放了我。” 铁奴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才慢慢地直起了身子,慢吞吞道:“你就在这儿呆着罢。” 说完,他转身就走。 焦兰看着他的背影,反而隐隐松了一口气,他挣扎了一下,绑着他的锁链粗.大坚硬,他的手指能轻易地划破它,然而现在他的双手都被紧紧地捆缚在身后,根本挣动不得。 他阴沉着一章圆润白嫩的脸,陷入了沉思。 铁奴回到房间时,程璟已经睡着了,即使经过了这番变故,也没有丝毫影响他的睡意。 铁奴坐上了床,他之前出了一身汗,感觉身上有些味道,但他已经没有什么精力去洗澡了,只随便擦了擦脸和手,就脱了衣服,赤着上身上了床。 铁奴沉默地抬起半边身子,伸手将床上滚落着的珍珠一颗颗捡了起来,竟也有满满一手掌了。 他越过程璟下了床,将一手掌的珍珠捧着走到了床后的一个木架子上,他从中取出一个木盒,打开,将一手掌的珍珠放了进去。 木盒里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飞铁令铁奴并没有还给程璟,而程璟似乎也忘记给他要了,因此铁奴就扣下这块令牌没有给程璟了。 木盒里还有一片竹叶。竹叶放了许久,已经微微泛黑了,铁奴伸手将它取了出来,小心地托在手掌心,看了半响,嘴唇勾起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想起那个鲛人说的话,心中微动,他伸手将竹叶放回了木盒,转身回到了床上。 明亮的烛火下,程璟的脸颊白皙地仿佛生了光,铁奴坐在床上,一只手臂撑着了膝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侧脸,半晌,他慢慢地低下了身子,在程璟耳边,轻唤道:“阿璟……” “我倒希望你真的能生孩子。”这句话说得轻极了,只留着微微颤抖的颤音。 话音刚落,铁奴自己笑了起来,“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还是这样荒谬的事情。” 第72章 no.72恢复容貌 “我倒希望你真的能生孩子。”这句话说得轻极了, 只留着微微颤抖的颤音。 话音刚落,铁奴自己笑了起来, “这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 还是这样荒谬的事情。” 也是有些愚蠢了,他这么想着, 手却恍惚地伸出,放在了程璟的小腹上,轻轻地抚摸起来。 要是阿璟真的能生, 他此生就没有遗憾了, 如果有那么一天,他想要有个女儿,和他妹妹那么好看, 那么乖巧, 让人恨不得一直放在手掌心里疼爱的小姑娘………… 铁奴勾唇笑了起来,抚摸程璟的手收了回来,盖住了脸。 程璟是被痒醒的,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铁奴覆在他身上静静地看着他, 他那长而卷的头发垂落在他的肩头, 酥麻地一阵痒意。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程璟揉揉眼睛道。 铁奴道:“起来吧,你不能离开水太久。” 程璟应了一声, 撑着床榻坐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打开的窗户,“是中午了么?” 铁奴道:“还是早上, 你坐着,我给你打水。” 程璟“嗯”了一声,很是乖巧的样子。 铁奴笑了起来,下了床。 很快他就端来了一盆水,他拧干了软布,就要给程璟擦脸,程璟拦住他,说:“我有手。” 铁奴没有勉强,他将湿布递给他,让他自己擦。 自己返身去挤了些牙粉在软刷上,在程璟擦完脸后递给了他。 程璟接过木杯,对着铁奴端过来的脸盆漱了漱口,开始刷牙。 伺候完程璟洗涑后,铁奴才将他抱了出去,一晚上没有触碰水,他的皮肤有些干燥,出现了一些细小的裂痕,但程璟本身是没有什么不适的。 铁奴带着程璟去客厅吃了些东西,才抱着他往后走 。 第49节 他们来到庭院,程璟看见被锁在梨树下的焦兰时,浑身有些颤抖,眼睛不敢看他,整个脑袋都埋进了铁奴的怀中,铁奴安抚地抚摸着他的脊背,“别怕。” 焦兰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看清了他们,嘴角扯了扯,没有说话。 铁奴看了一眼旁边的水缸,忽然想起了那小东西,嘴唇微抿,在程璟耳边说了什么。 程璟猛地抬起脸,顺着铁奴的视线看到那个水缸,脸上泛起了白,“带我过去…………”他声音低了下来。 铁奴点头,步伐一转,走到了水缸旁边。 程璟松开铁奴的脖子,俯下身子抓住了水缸边缘,他目光落到水缸底部,那里窝着一个黑漆漆的影子,细长的尾巴卷成了一个圈垂落在旁边,一动不动的样子仿佛死了一般。 程璟眼睛有些酸痛,不知道说什么,但他眼睛一转,很快就看见了焦兰。 他的脸上猛地绽出一片惊喜的颜色,“焦兰他肯定带了好东西!”没准还将那种能够起死回生的药物带来了也说不一定! 他想到这里,催促铁奴去搜焦兰的身。 焦兰离得不远,他们的对话自然全都听到了,他的脸上泛起一层诡青的颜色,看着程璟的眼神也不善起来。 铁奴将程璟安放在水缸上,独自一人走向了焦兰。 他什么话都没有跟焦兰说,就开始搜他的身,焦兰嘴唇勾起,露出了一个平静的笑,“你搜不到的,放了我,你想要的那些我自双手奉上。” 话音刚落,一阵拳风袭来,与此同时,他的脸孔遭受了重重的一拳,这一拳力道极大,焦兰仿佛都能听到鼻梁的断裂声,他被打偏了头,鼻血也淌了出来,真的是狼狈至极。 程璟也没想到铁奴会突然动手,他吓得捂住了嘴,但双眼里却冒出了些许兴奋的光彩。 铁奴沙哑道:“把东西拿出来。” 焦兰彻底火了,他看向了程璟,瞳孔深处泛出了比血还浓稠的颜色,他轻声说了句什么,铁奴没有听清,然而就在焦兰闭上嘴后,程璟却出了状况。 他捂住喉咙,脸色难看,从水缸边缘掉下来重重地砸在地面上。 铁奴瞳孔猛地缩小,他冲过去抱起程璟,唤了他几声,程璟都没有反应,只是脸色通红,一副非常痛苦的样子。 铁奴放下程璟,猛地转身冲到了焦兰身边,一只手掐着他的喉咙,低吼道:“是不是你!” 焦兰勾唇笑了起来,“你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么?” 挑起的狭长眼睛充满了挑衅。 铁奴眸子一片暗沉,黑漆漆的眼底翻滚着充满了焦躁暴戾的黑雾,“你……!” 焦兰轻声道:“放了我,我会给你药,否则就让程璟陪我一起死。” 铁奴呼吸一沉,但很快,他回道:“可以。” 说完,他伸手将焦兰身上的铁链解开了。 “现在放了程璟。”铁奴低声道 。 焦兰低声说了一句什么,抬头对铁奴道:“可以了。” 铁奴看向程璟,见他摸着喉咙爬坐起来,脸上一片迷茫惊恐的神情,他松了一口气,“把药给我。” 焦兰哼笑道:“我的手还捆住,怎么给你。” 铁奴顿了顿,伸手将他身后的捆缚解除。 焦兰重获自由,倒没有出尔反尔,他从怀中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瓶子,丢给铁奴,“内服。” 说完,他掩下眸子里的森然,转身离开,明明昨晚被铁奴揍成那样,动作居然还这么敏捷,一攀一跃,很快就消失在了围墙之上。 铁奴看着他消失,拳头紧紧地捏了起来,刚才他自然是想拿到药就弄死他的,但是程璟还在旁边看着。 铁奴捏着那个小小的瓶子,转身朝程璟走去。 程璟关于刚才的一切自然是有记忆的,他说:“刚才好像不能呼吸了一样,使劲张嘴想呼吸,就是没有气进去。” 铁奴想了想,道:“大概是故意让你以为自己呼吸不了罢,没事了,没事了。” 他安抚了程璟,就站起身大步走到水缸旁边,伸手将银眼提了出来,这个时候银眼居然还是活着的,脸上那个小孔还隐隐吹出了轻微的气流,只是太过微小,不仔细感受还察觉不到。 活着就好。 铁奴将瓶子打开,一股浓烈的味道扑鼻而来,隐隐弥漫着的血腥气让铁奴有些警惕,他心想失策了,应该试了这个药再决定让不让那个鲛人走,他轻微地摇了摇头,翻开手掌心倒了一些里面红色的粉末,他挤开银眼的嘴巴,将手掌上的粉末倒了进去。 做完这些,铁奴将银眼放回了水缸。 程璟眼巴巴地看着他,“它能活么?” 铁奴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程璟想了想,朝铁奴伸过手来,“把药给我好不好?” 铁奴一顿,伸手将小小的瓶子递给了程璟。 程璟拿着瓶子看了半天,将它放在地上,铁奴正想说什么,就见他伸出了一根手指,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铁奴半跪下来,抓住他那根手指,指头已经被尖利的牙齿划出了血,他目光转到程璟脸上,厉声问:“你干什么!” 程璟龇牙,朝他笑了起来,一张小脸精致通透,在阳光下似镀了一层金光,“我试试有没有用。”他瞥了一眼那个小瓶,笑容越发灿烂,还隐隐带着热烈的兴奋。 “胡闹!简直胡闹!”铁奴难得表现出一副生气的样子,程璟有些被吓到,呆愣愣地看着铁奴,才道:“你别生气,只有这一次!” 铁奴抿直了唇,黑沉沉的眼睛里流露出无奈的情绪,他伸手拿过旁边的小小瓶子,打开,从里面沾了一些红色粉末,摸到程璟的手指头上,几乎是沾到粉末的瞬间,那裂开的一条红色缝隙就不见了踪影。 铁奴眸子中闪过一抹震惊的情绪,程璟却开心的笑了起来,“果然神奇!”他伸手夺过了铁奴手里的瓶子,他一只手还紧紧地包扎着,有许多不便,但仍然没阻碍他旺盛的好心情。 他一只手就将瓶子里的粉末倒了大半出来,转头对铁奴道:“铁奴,你低下身子来。” 铁奴有些疑惑,又带着恍惚地明了,他顺从地在程璟身边半跪了下来,几乎同时,一只冰凉的手覆上了他的脸。 脸泛起了一阵火辣辣的刺痛,铁奴睁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凝视着程璟专注的脸,他那暗红色的眼瞳里倒映着铁奴的脸,眼底深处涌现出了一阵期待和忐忑混杂起来的情绪。 火辣辣的刺痛覆盖了他整张脸,伴随着刺痛而来的,是一阵奇怪的清凉感,似在土壤里压抑了许久最终突破生长出来的种子,第一次呼吸到新鲜空气,第一次感受到温暖阳光一般,铁奴看着程璟的眼中渐渐绽出光彩,似吃惊,似不可置信,更似欣喜雀跃。 “铁奴…………你你你…………”他语无伦次起来,他伸手将铁奴脸上褪下来的烧疤擦去,忍不住笑了起来。 铁奴伸手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他脸上的烧伤竟然全都不见了,脸部皮肤光滑得就像刚剥壳的鸡蛋,“怎么样……?” 铁奴竟难得有了一丝忐忑,程璟这般模样,莫非是他生的丑了? 这么想着,他暗自摇了摇头,他烧伤了整张脸的样子绝不会比现在还好看,所以程璟这个表情是……? 程璟脸上红扑扑的,他的眼睛也亮的吓人,他回答道:“很好!不会再有人比你更好了!” 铁奴心一跳,脸上浮现了一个无奈的笑容,然而只是这一个笑,却叫程璟避开了目光,脸色愈红。 “你不要这么笑!”他慌乱地说着,低头将那药瓶塞上了塞子。 铁奴却笑得更开心了,他低头凑近程璟,问:“莫非是我生得太好了?” 程璟推开他的脸,耳朵尖都泛起了一片粉色,“你别凑这么近!” 作者有话要说: 1. 夜半三更,男生宿舍,宿舍长被一阵呻吟声吵醒了,他穿上衣服走到卫生间,看到一个少年躺在地板上,光溜溜的,满脸春潮,看见他掰开了双腿,双眸秋波潋滟,带着勾子,“好热,帮我降降温…………” 宿舍长哦了裤裆,冲上去抱着少年呵了个爽,正当要拔出。。时,少年忽然不见了,宿舍长感觉一阵剧痛从身下传来,他睁眼看去,自己的叽在热水壶中,热水壶滚烫的开水烫化了他的叽………… 宿舍长猝 在少了一个人的男生宿舍中,老二半夜起来上厕所,一打开门就看见一个少年光溜溜地趴在地上………… 老二猝 ………… 老三猝 ………… 老四猝 ………… 老五猝 宿舍大妈清理宿舍,将卫生间的热水壶提着,丢到了宿舍后垃圾堆中,热水壶被摔破了………… 热水壶精猝 第73章 no.73背景 程璟推开他的脸, 耳朵尖都泛起了一片粉色,“你别凑这么近!” 铁奴低笑, 慢慢退开了一些, “你倒是学会害羞了。” “胡说!我没有!”程璟反驳道。 铁奴笑着轻轻地掐了掐他的脸,程璟拍开他的手, 目光又落到铁奴身上,眸光闪动。 铁奴的皮肤是漂亮的铜色,带着勃发的野性和浓郁的富有侵略性的气息, 收敛起那一身压迫感的他也像是一只暂时收敛起爪子的野兽, 虽然那张脸一直是烧伤的样子,但看久了程璟倒觉得他合该就是这副模样,铁奴之前那张烧伤的脸上, 一双眼睛仿若一潭幽水, 看着人的时候连眼皮子动都不动,一副幽沉专注的样子,若温温柔柔地看程璟, 那双眼睛便更加出彩了些,会透出些亮光, 明明深似幽潭, 却也浮动着似乎要溢出来的温情,单只是这样, 程璟就已经觉得有些招架不住。 现在看着铁奴的这张脸,程璟想到很早之前猜测铁奴没毁容时肯定是一个美男子,却没成想真的应验了, 去掉了那些斑驳的烧痕,铁奴长着一张颇为板正的脸孔,双眸似深潭点星,鼻梁高挺,嘴唇微厚,两颊线条分明硬朗,是个英挺俊朗的好男儿,然而那脸上的肤色白皙且带着浅浅的粉,与他脖颈和其他露出来的皮肤非常不相称,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可笑起来了,刚才程璟忍不住笑意就是因为这,铁奴的长相在京城这块说不上是顶顶的好,但拿出去也绝对会让一众小姑娘小媳妇的脸红心跳,程璟看过不少比铁奴还英俊的男子,但没有一个人的长相比铁奴给他带来的惊喜震撼还要多。 这大概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吧。 程璟在心底捂住了脸,脸上却情不自禁地溢出了一个笑容。 铁奴看着他,轻声道:“好了,带你回水里去。” 程璟想起了银眼,“带上银眼。” 铁奴点了点头,伸手抱起他,又一个转身将银眼带起轻放在程璟的怀中。 他将程璟放进池子中,看着程璟钻进木屋安置银眼,面上还残留着之前的笑意,心里却隐隐担忧起来。 他想到那个鲛人,知道那鲛人回来的可能性极大,他已经不放心继续让程璟再呆在这里了,且他也有些事情必须去忙,现在看来,程璟这个鲛人身份着实不便,若是人的话,倒可以随时将他带在身边。 只不过连程璟都不知道如何才能变回人形,这就有很大问题了。 这样的程璟,既不能出现在人前,且行动受阻,若他不在他身边,连移动都成问题,实在不妙。 这个时候,铁奴脑海中出现了靖王的脸,几乎同时,他就否定了靖王,靖王那番态度,说不得会对程璟有多上心,且靖王府的情况他也是知道的,人多眼杂,若不小心让人看了程璟这个样子,不好收场。 铁奴微皱起眉,焦灼的阳光晒在他身上,让他浑身黏着起来。 第50节 许久,他吁出一口气,抬头看了一眼围墙的方向,神情复杂。 程璟游到岸边,伸手朝铁奴泼水,泛着凉意的水珠落到铁奴的手臂上,让他一下子回过了神,“你在想什么呢?”程璟问。 铁奴的眼珠子微转,视线落到程璟因为抬起而落满了被道:“在想你。” “…………”程璟无言,“能不能正经一点。” 铁奴盘腿做了下来,以此拉近与程璟的视线距离,“程璟,我想与你说些事。” 程璟听到他的语气这般严肃,不禁有些紧张,“你想说什么?” 铁奴垂下眼,道:“其实我有一些事情,一直没与你说。” 他顿了顿,掀起眼帘,黑沉沉的眼睛注视着程璟,将自己的那些事一一向程璟说了个清楚。 程璟从一开始的紧张,慢慢到诧异震惊,最后同情与忿忿夹杂,一张脸上表情夸张到有些让人发笑。 铁奴忍不住伸手掐了掐他的脸,滑嫩柔软的手感让他留恋,也让他有些担忧粗糙的指腹会将他的脸擦红 ,程璟这次倒没有拍他的手,他隐忍地抿直了唇,让铁奴的手在他脸上做怪,显然是听了铁奴刚才说的悲情身世而不忍拒绝他。 铁奴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倒没有想用自己那些事来博得程璟同情的意思,只是双方都互相坦诚一些才好,他这么想着,掐着程璟的手力道重了一些,又很快地松开了手。 “就是这样,”铁奴收回了手,黑沉一片的眼睛开始透散出一股摄人的光芒来,“你觉得我该放弃么?”他声音低沉,语气里带着微妙的气息。 程璟一时有些呆愣,“放弃什么?” 铁奴道:“放弃报仇。” 程璟听了,窥着他的脸色,嘴唇抿着,犹豫,铁奴笑了起来,“你说就是。” “看你自己吧,我听了也生气,作为亲身经历的你,应该更生气吧,所以还是看你自己,如果觉得报仇以后心里会舒服,那就去好了,如果因为在意世俗的目光或者其他,倒还有些不像你了。” “想做就去做吧,还有我呢,我可以让我爹帮你。”程璟说着,眉头忽然轻微地皱了一下。 铁奴眼皮一跳,马上开口道:“之前会有些困难,不过现在恢复了这张脸,也许有些用处。” 自然是没有什么用处,这张脸在小时就已经带了那人的影子,叶向阳初时并无留意,凭着母亲的遮掩,竟也瞒过去了,母亲也给他看了那人的画像,长得也是翩翩贵公子的样貌,但眉眼却冷淡非常,看着也不会亲人,母亲时常握着那卷画像,一边抓着他的肩膀看,喃喃着什么,一边心神恍惚不知道想什么。 一开始母亲对他说那人是他亲舅舅,他天真的信了,多么愚蠢,她以为自己年龄慢慢长大,叶向阳会一直都发现不了么?如果当初早有准备,现在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现在他恢复了这张脸,与那人的相似程度不知几何,但想来也只多不少,毕竟亲生子,小时的长相相似,长大了也不会差,顶着这样一张脸过去,怕也有风险,那人消失在大众眼前已经很多年了,不说还有谁记得他那张脸,单那人的余威,他迟早有一天会被扒出来与那人的关系,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反而会惹得一身骚,那人现在仍未娶妻,也没有任何女人,他看似是那人唯一的子嗣,但那人却不一定会理他,即使没有见过他,铁奴也已经大约地了解他是什么个性了,他是决计不会理会自己的,一开始若对这个生父还有些念想,但清醒后却又觉得索然寡味,也根本没有必要了。 也像靖王说的那般,现在皇帝已经坐稳了他身下的位置,性子多疑,若贸然出现,他的身份也必然会被揭开,到时候皇帝会对他做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想弄死叶向阳,现在却重重困难,铁奴第一次觉得自己渺小,他自知在这种地方不算聪明,虽也知人心险恶难测,也有过直观的感受,他小时就已经领教过很多,但那些与现在想比,却是差远了。 铁奴心里焦躁起来,他想,自己本身就不擅长这些,还硬要往这里钻,到时候没弄死叶向阳,将自己搭进去就好笑了。 他也是到了这里被冲昏了头脑,他大可不用这么弯弯绕绕,跟他过去的几年一样,简单些去做这事。 叶向阳是一定要死的,他不死,铁奴这些年来的郁气都无法散去。 铁奴与程璟说起这些事的时候,自然是删减了不少,也完全的掩饰掉自己看似轻松的报复手段下的真实目的。 叶向阳这个人并不无辜,铁奴母亲韩氏一族,在南方越水一带是有着百年传承的望族,几十年来也出过不少皇妃皇子,虽都没有因此得势,但仍有着不小的野心,铁奴母亲韩苑苑是当时族长的孙女,当时的皇帝名楚讳乾,尚是少年,却也初现了不容他人忤逆的性子,他清心寡欲,冷漠无情,虽能独自处理朝政,但手段却过与残忍,且不近人情,铁石心肠,如此不久,便很快寒了一众大臣的心,但也将整个朝堂变得有如铁桶一般,出不了任何漏子,楚乾不是任何意义上的暴君,但却比暴君更让人心生惧意。 当时韩苑苑本来会被选入后宫,然而楚乾却自作主张地关闭了这个通道,他拒绝后宫有任何一个女人,说那是无用的废物,皇宫里不需要任何不能产生价值的废物。韩苑苑和一批适龄秀女就这般搁置在家了。 韩苑苑自然是不甘心,她一直仰慕楚乾,盲目地崇拜他,竟逮到机会碰上了楚乾。 这之后的事便不知是不是和韩苑苑说的那般两情相悦,若是,那么楚乾的态度就颇为微妙了,在叶向阳为了继承镇国府用了卑劣手段求娶韩苑苑时,也没有见他出面,若不是,那韩苑苑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能强迫到楚乾还全身而退没有被楚乾弄死,倒让人非常好奇,然而无论是那种,都已经不得而知了,唯二知晓内情的韩苑苑现在已经身死,而楚乾久居九段山已经十年之久,没人再见过他。 叶向阳在其中倒是自作自受,明明自己也是手段卑劣,故意败坏韩苑苑的名节让她只能嫁给他,以得到了韩氏一族的支持,在知道了叶亦深不是他的骨肉之后又阴毒地残害了韩苑苑他们,到底骨头硬了,也不再惧怕有些落没了的韩氏一族,连韩苑苑和叶亦深的死因都是敷衍地告知了韩氏一族,就这么揭过,韩氏一族自然是知道里面有猫腻,然而当时韩苑苑祖父已经从族长这个位置退了下来,换上了另一个守成派的做了族长,即使知道韩苑苑的死有问题,却也没敢在这里纠缠,就这么平息下去了。 这其中的龌蹉多了去了,不是全部都适合和程璟说的,他只挑了一部分,有些东西不让他知道反而会更好些。 第74章 no.74咋办 铁奴本身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好像已经有了两张脸孔,也有了完美的伪装, 他连自己都搞不清楚现在告诉程璟这些事情是为了坦诚还是因为其他。 然而唯一比较确定的是, 他喜欢程璟这种心情是一直存在的,所以愿意告诉他这些事情, 然而再多,却是不太可能了。 他现在说起这事,当然还有进一步的想法, 那就是对于程璟的安置。 靖王那边自然是不成, 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了。 铁奴与程璟说了他这个顾虑,谁成想程璟的眼睛忽然亮了起来,“我有一个很好的朋友, ”他殷切地望住了铁奴, 白皙得几近透明的脸颊上涌现了几分潮红,“我们一起长大的,他绝对可以信任!” 铁奴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谢致清?” “…………”程璟呆滞了,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你怎么知道?” 铁奴叹了一口气, “你现在这个样子,不好。” 程璟说:“我爹都相信了, 他没理由不相信啊。”没有意识到自己轻易地被铁奴转移了话题。 铁奴笑容收敛起来,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之后, 才道:“还是等你恢复人形的时候再说吧。” 程璟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但听了他的话,脸色却明显地暗淡了下来,“我怕是会一直这个鬼样子了。” 铁奴看了一眼他身下已经褪去了大半黑色的鱼尾,眸色渐深,“不会的。”他这么安慰道。 程璟忽然跳起来,一只手抓住了铁奴的膝盖,“你应该问问那个混蛋,我是不是真的变不回人了,他满嘴谎话!” 程璟觉得昨夜那个混蛋的作风倒是很像焦晏,焦晏的确是很爱说谎话,骗他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简直恶劣到了极点。 昨晚那么残忍,焦兰大概是做不出来的,也就只有焦晏会那么残忍暴力,这种人,就合该让铁奴好好教训,让他把实话全都吐出来! 想到这里,他开始埋怨铁奴,“他又坏又残忍,刚才难得抓住他,你应该好好教训他的,把他打怕了才不敢再来找我们…………”程璟喋喋不休地说着,铁奴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个诧异而无言的表情。 无言过后,唇角又悄然地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他声音沙哑地安慰道:“不会再发生昨晚那种事情了,相信我,若他还敢出现在我面前,我不会放过他的。” 程璟知道铁奴能制服得了焦兰他们,倒也不是太担心,“你可不要让我一个人呆太久了。” 铁奴漆黑双眸中泛着一层细微的光芒,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轻轻地应了一声。 ———————————— 之后的日子,铁奴道也没有再提之前的事,因为看了镜子,明白了程璟一看见他就忍不住笑是为何,便开始趁着这几日阳光热烈,晒起了自己的脸。 新生的肌肤很是娇嫩,这么一晒,就多了红色的晒斑,泛着细微的刺痛,比白白嫩嫩的样子还让程璟忍不住笑。 这般一日复一日的晒,倒真的将这白色的皮肤晒得和脖子差不多一个色了。 这些日子里铁奴都没有再出门,他差了人将东西都送到这里,倒也不会觉得碍手碍脚。 程璟的尾巴总算褪了个干净,新尾巴的颜色很夺目,在阳光下散发着流动的光芒,比之前的黑色鱼尾明艳了很多,铁奴很喜欢这种颜色,程璟的整个人都仿佛被这鱼尾的颜色点亮了一般,变得更加耀眼夺目,光芒四射。然而程璟不喜欢,他又一次意识到铁奴和他的审美是有差距的。 除却这些,他们的生活很和谐,一直处于亲密地胶着状态,感情倒是越来越好。 程璟不由得开始考虑起以后的日子,他现在与铁奴这般,还没想过改变,然而如果他变回人,自然是要回家的。 断袖之癖经常不少世家子弟都有,据程璟知道的,那个小霸王彭玉就是一个,很久之前他也是见过彭玉搂着一个腰肢很细的少年亲亲摸摸的场景,也不陌生,然而他却没想过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并不是断袖,他也的确是喜欢姑娘的,但他现在也的的确确沉浸和铁奴的亲密之中,也的的确确喜欢铁奴。 这种感情,程璟感觉看不到未来,但他也不愿意想以后会如何,他现在倒是知道断袖是在哪里行事的,之前接受不了,但和铁奴,却有些不一样了。 然而铁奴好像和他之前一样不知道在哪里行事,所以一直都是亲亲抱抱,从未越雷池一步。 自己说出来的话好像很着急做那事一样,当然程璟不能否认他的确有些好奇,但这样也好,他虽好奇,却一直没做好准备,可不想稀里糊涂就和铁奴做了那事,若铁奴真的不知道,那么这样下去也不错。 然而打破这种平静的意外很快就来临了,在程璟换鳞后的第三天,他的身体开始出现一种焦灼的状况,这种像有一把火在体内燃烧的感觉很剧烈,直接将程璟烧得整个人都懵了。 第一个发现程璟出现这种异状的是银眼,忘了说,银眼用过那些药粉之后修养了一段时间就很快地生龙活虎起来,然而不知为何,它的唇上仍然留了一条很深的痕迹,没有因为那起死回生的药粉而恢复。 它发现了程璟这种异状,便很快叫起来,引来了铁奴,然而在铁奴赶来的那短暂时间里,程璟体内的烧灼很快地退去了,只留下了被烧得皮肤通红的痕迹。 这段时间里,程璟一直处于神智尽失的状态,铁奴赶过来后,查看他的身体也没有发现什么问题,然而他很快地嗅到了一种香气,这种香气很熟悉,他曾经多次在梦中闻到这种味道,因为那次昏迷,也倍加刻骨铭心。 他几乎是警惕地掩住了口鼻,他伸手在程璟身下摸了一把,果然摸到了一些粘液。 粘液份量很少,铁奴端详着手指,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将程璟抱了起来。 程璟的身体发着烫,相较于之前,也更加柔软。 这个时候程璟自己醒了过来,他的精神有些倦怠,懒散地推了推铁奴,让他放下自己,他想睡觉。 即使还抱有疑问,铁奴听了程璟的话,顺从地将他放下,他掩住口鼻的手没有松懈,也许是错觉,即使捂着口鼻,这种香气也越发浓厚,几乎要突破他给自己设置的障碍直直进入铁奴的体内。 铁奴有些狼狈地离开了程璟的身边,到了外面,他松开手,被太阳烧灼的发热的空气进入他口鼻,让他松了一口气。 那种香气是闻不到了,然而铁奴依然感觉那细微地,一丝一丝的气息往自己身体毛孔里钻。 铁奴眸光暗沉,他偏过头看了一眼身后,抿直了嘴唇踩着水上了岸。 这之后,程璟这种情况出了不少次,最后看似无事,铁奴却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他将程璟转移到了自己身边,时时刻刻地盯着。 程璟说到这个,也只说很难受,难受完又很想睡觉,即使睡了许久,也一副倦怠疲惫的样子。 程璟浑身的气息随着次数的增加变得越发浓厚起来,铁奴好几次都差些出丑。 无法跟他呆在同一个空间了。 铁奴想请大夫来看看,却又难以脱身,这种时候,程璟也只有他,他分身乏术。 这种情况只有在晚上会好一些,那种香气仿佛是跟着主人的变化而变化的,晚上的味道会淡很多,但即使如此,铁奴也无法跟他在同一张床上了。 他让程璟睡到了房间内,自己在隔壁睡,两个人就隔了一堵薄薄的墙,这能让铁奴时时刻刻听着隔壁的动静。 这夜的程璟显然较之前精神要好上许多,他一改之前的昏昏沉沉,开始也不知道铁奴睡到了隔壁,只醒来的时候许久都没有看见铁奴过来,便唤了一声,没想到没见到铁奴,床里的墙壁却传来了敲击声,这力道不是很重,但声音却很清晰,尤其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更是像在耳边响起的一般,程璟停顿了许久,见那敲击声有节奏地又响了几下,便出声道:“铁奴!” 铁奴在墙壁后低低的嗯了一声,敲击墙壁的声音停了下来。 程璟有些疑惑,他是知道自己身体最近有些不对劲,但他还没有想到这和铁奴住到隔壁有什么关系,疑惑之余,他心里又有些不得劲,不舒服。 他闷闷地道:“你在那边干什么?” 铁奴道:“睡觉。” 因为还隔了一层,所以铁奴的声音有些模糊。 “………………” 程璟哑口无言,许久,才问:“你怎么不过来!”他的语气带着质问,也有明显的不悦。 “…………”铁奴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身上味道太重了,会出事的。” 程璟表情一僵,身上味道??什么味道???他低头嗅了嗅身上,并没有闻到有什么气味,他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什么的时候,脸色忽然微妙地变了一下。 第51节 第75章 no.75第二天醒来 程璟坐起来, 伸手捞过尾巴,他的尾巴很柔软, 也能轻松地做到弯曲的动作, 即使还没有凑上去闻味道,手里粘腻的触感就已经告诉了他答案,他低头贴近尾巴, 果然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味道。 他表情有些尴尬地放下尾巴,慢慢躺了回去。 “你什么时候过来?”程璟问,然而话音刚落, 他马上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蠢的问题。 果然, 铁奴道:“等你味道散了以后。” 程璟虽然知道他是处于一种保护自己的立场上说的, 但是难免有些失落, 他没有说话。 铁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心情,伸手敲击了一下薄薄的墙壁,道:“你若怕, 可以抓住我的手。” “…………什么?”程璟有些诧异。 铁奴顿了顿,伸手摸出了一柄匕首,轻易地在贴近床板的墙壁开了一个只能容纳一只手臂过去的小洞。 他放起匕首,慢慢地将手伸了过去,“这样,握住我的手。”因为有了一个通道,铁奴声音里的模糊感散了不少,变得清晰了很多。 程璟看着他伸过来的手,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铁奴见他没反应,伸过去的大手摸索了一会儿,摸到了程璟的手指。 铁奴顿了一下,将他的手指包进了手掌之中。 程璟使劲抿直唇,努力不让自己露出笑容来,他反手握住了铁奴的手掌,全身放松下来了。 然而铁奴这边却有些不好受,这么小的洞,按理说那味道是透不过来的,然而他却又嗅到了那隐约的香气,也许是他的心理作用,虽然能感觉那味道,但他的身体并没有产生什么骚动。 大概是自己闻错了。 铁奴这么想着,握着程璟的手紧绷了些。 程璟现在精神不错,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他说:“铁奴,我们来聊天吧。” 铁奴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倦怠的样子,程璟顿了一下,问:“你现在想睡觉了么?” 铁奴道:“没有。” 怎么感觉铁奴有点冷淡,程璟心想,他踌躇了半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铁奴,你的名字是什么?铁奴这个名字不是你的真名吧?”他大声问着铁奴,一边翻了个身子,侧对着墙壁。 铁奴有些诧异他会问这个问题,他沉默了一下,道:“叶亦深,”他的呼吸有些沉重,即使在隔着一层墙壁,程璟也能听到他的呼吸声,“以前的名字。” “不过我希望,你还是叫我铁奴。” 程璟好奇,“铁奴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的么?” 带奴字的名字多含折辱意味,有些小厮的名字也带了这个字,当然,也有许多大户人家将自己的小孩取小名会带这个奴字,跟取贱名是一样的道理,但既不是奴隶,又不是小孩,作为一个自由的男人,名字中带了奴字也实在是奇怪。 他很早就想问了,但总归觉得唐突,现在好奇心上来了,倒不觉得唐突了,总觉得铁奴会回答他一切问题,满足他一切的好奇心。 然而这个问题显然像是戳到了铁奴的伤处,他的手指紧绷了许多,对于程璟的问题,他沉默了许久,也只是说:“睡觉吧。” 声音平淡,但语气里却隐含了倦怠的意味。 程璟听了,马上反应过来,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困了?” “有点。”铁奴轻声说。 程璟呐呐道:“那睡吧。” 铁奴“嗯”了一声,捏了捏程璟的手指以示宽慰。 程璟拉起他的手指,放在了自己脸颊下面,枕着进入了睡梦。 铁奴感觉到墙壁那面已经平稳的呼吸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铁奴就发现程璟又陷入了那种浑身发烫的状态,不过显然比之前的状况要好上一些。 程璟醒过来,就像没事人一样地说要吃饭。 铁奴和往常一样给他准备早餐,随着程璟这种异变的产生,他的饭量变大了许多,明明看着人那么小,胃口比铁奴还大上不少。 如此这般,家里存放的粮食蔬果已经开始出现了短缺的情况,铁奴和专门来送食物和其他物品的人约好了固定的时间,程璟这个吃法,大大超过了铁奴的预算,食物很快就要不够了,然而他却离不开这里。 不过说不够,却也还能撑上两日,到时候再想办法罢。 他看着程璟低头吃饭,眸光暗沉。 此时的程璟脸颊粉红,原本白皙的皮肤因为这不同寻常的热度而生出了一些深红色的星星点点,因着周围一片粉色,显得更为突出,然而程璟除了困和热,就没有其他感觉了。 他不想回到那个水池,因此铁奴给他订做了一个超大的木桶,但是那个木桶还在去生气,不能使用,因此又继续用了那水缸。 程璟不喜欢水缸,不过这种时候也没有挑剔。 这个地方还是比较阴凉的,打开窗户,就有清风裹夹着凉意涌进房间之内,比在外头晒太阳好上不少,至少程璟是很满意的。 这种不同寻常的状态程璟本人好像没有多大的感触,倒是铁奴看着他粉色的泛着一层深红星星点点的脸颊一直担忧着。 那味道也越发浓厚,铁奴连给他送饭都是用湿布巾捂住口鼻给他送进去,然后马上退出去。 程璟感受着他这样的躲避态度,多少心里有些不舒服,只是他闻着自己身上的味道也是越来越重,越来越泛恶心,很快就没有心思去想铁奴了。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天,程璟这样反反复复的烧灼让他很快就习以为常,然而在他以为就这样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个意外,这个意外实在是过于离谱,即使过了很久,程璟也对此耿耿于怀。 那是个很糟糕的一天,那个一直下着大暴雨,同时还伴随着轰鸣的闪电,比之前的那场雨还要大,空气中泛着一种冰凉的气息,不是很牢固的窗户被外面的暴风雨摧残得发出了破旧的咯吱声,程璟握着铁奴的手,大睁着眼睛,暗红色的眸色在摇曳的灯火中显出了一种透红色,那种沁进了眼瞳中的暗色逐渐淡化,眸色逐渐和焦兰的接近。 他自己是不知道这种脸上的变化,然而他却是知道他身体不对劲起来,这种不对劲与之前的焦灼是不同的,那种焦灼感尚能忍受,然而现在却是有一股深切的痒意从内里往外渗,这种痒意也渗透进自己的骨肉之中,密密麻麻地泛着根本抓不到缓解不了的痒,伴随着这种痒意,是一种能烧毁理智的热度,像声势浩大的浪潮,朝他卷袭而来。 他呻吟出声,原本抓着铁奴的手也失了力气,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铁奴,一边伸手扯掉了自己的褂子。 即使外面雷声震耳,铁奴也听见了程璟的声音,他心里微紧,伸长了些手去摸他,手指碰到了滚烫的皮肤像被烫到了手一样缩了一下手指。 程璟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传入铁奴的耳中,让铁奴一时顾不得其他,他迅速地收回手指,翻身下了床。 他冲出了门,然而即使在这种时候,他也没有忘记绑上湿布巾。 铁奴推门进了房间,快步走到床边,他一过去,就看见了刺眼的一片红,程璟的小腹、胸膛、脖子、脸都泛着一层红,铁奴脸色紧紧地绷住了,他俯下身子正要抱起程璟时,一股浓烈的味道轻易地透过了湿布,重重地侵入了他的口鼻之中。 这样浓烈到几乎液体化的馥郁香气颇具侵略性地侵入他的体内,通过他奔流的血液很快地将这种气息带来的异常传遍了身体各处,铁奴连伸出的手指都僵硬了起来,几乎同时,他身体硬邦邦地倒在程璟的身上,动弹不得。 他的思维有一瞬间的清醒,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很快他就沉进了黑暗之中。 被铁奴压在身下的程璟艰难地吐出一口气,勉强地睁开眼睛看了铁奴一眼,手也没有力气去推开他,只能承受这种过于沉重的力量。 然而不知道过了多久,程璟猛地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瞳已经完全呈现一种通透的红色,比焦兰的要淡一些,那些原本混杂的暗色有如退却的潮水一般消失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未有过一般。 他喃喃着什么,伸手轻易地将铁奴推开了。 铁奴这个时候看起来也很不好过,他面色赤红,身体滚烫,和很早之前莫名昏迷的症状一模一样,他的身,下涨出了一个可怕的形状,看起来很不堪。 程璟却似没有看见他的异状一般,慢慢地凑近了铁奴,他低下头用滚烫的脸颊蹭了蹭铁奴的肩膀,眸色呈现出一种浑噩的颜色。 第76章 no.76鳞鲛 一夜过去, 铁奴紧皱眉心,伸出手疲惫地捏了捏太阳穴, 忽然, 他动作一僵,似已想起什么一样猛地睁开了眼。 昨晚他隐约有些记忆,还记得程璟覆在他身上痛哭的样子, 他们竟是在彼此毫无神智的情况下,行了周公之礼。 程璟显然不是出自自己本愿,竟也那番不管不顾地坐到了他身上。 铁奴撑起身子一看, 程璟蜷缩在一旁, 洁白的脊背弯曲着, 显现出完美的弧度线条, 而他腰胯上有一双乌青发黑的手掌印,明显是铁奴的杰作,铁奴看着, 心底烧了起来,他伸手轻轻地扳过程璟的身体,唤了一声:“程璟?” 程璟眼角泛着浓重的红,连鼻子都是红红的,下唇有一处破损,显然是痛极时咬出来的,铁奴目光缓慢往下,看到了他身下有一处鳞片翻起,周围糊着一片凝白, 在红色的鳞片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显眼,铁奴脸色绷了起来,流露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铁奴松开手,无法直视地盖住了自己的脸,许久,才慢慢打起了精神,他的裤子已经被撕裂了,无法再穿了,只能找了另一条裤子穿上。 他翻身下了床,将程璟抱到了房间的水缸之中,正想给他洗的时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将他抱到了床上,转身将水缸里的水倒了,去外面的水井里打了新鲜干净的水回来。 做完这些以后,他才将程璟抱到了水缸之中。 此时的程璟身体变得格外柔软,没有以前冰凉的体温而带来的微冷硬的触感,相反,他的身体带了些热度,不是昨晚那炽热焦灼的体温,而是更偏向人的温暖。 铁奴伸手将程璟的脑袋小心地靠放在自己的臂弯之中,另一只手摸索往下,指尖触碰到了那翻起来的鳞片,只犹豫了很短的时间,便坚定不移地将那片鳞片拨开,慢慢将手指伸了进去。 许久之后,终于将程璟清理完了,铁奴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将程璟擦拭干净,放回了床上。 他打开了窗户,好让房间通通风,一夜的雨下到了早上,不过却小了很多,只是细如牛毛的小雨,窗户一打开,一阵被水浸过似的裹夹着清凉的风涌了进来,吹散了房间之中暧昧的气息。 铁奴能听到外面银眼的尖叫声,这个时候已然是中午了,的确该喂那个小东西了。 铁奴看了床上的程璟一眼,转身去翻了几个果子过去给银眼。 宅中的食物已然耗尽,他必须去买新的食物了。 铁奴第一次产生苦恼的情绪,他现在自然是不放心将程璟独自一人留在此地的,现在只能带着他一起出去了。 或许该放弃这个地方了。 铁奴这么想着,从屋中翻出一个笠帽,扣在自己头上。 他从后面柴房之中找到了一个堆放干草的竹筐,这个竹筐内里很大,装下一个程璟虽有些勉强,却也不是不可以,他用绳子穿透竹筐,做了两个背带,能够使竹筐紧紧地稳定在脊背之上。 铁奴将程璟抱了进去,铁奴四处看了看,将床上的薄被放了进去,遮住了程璟那条尾巴。 就这样铁奴将那竹筐背到了肩膀上,很轻松地走了几步,感觉可以,便就这样出发了,临行前他想起了那小东西,微微犹豫了一会儿,才决定将它也带着。 如此,铁奴就出发了。 程璟的脸靠在铁奴宽厚的脊背上,黑色的发丝挡住了脸,即使露出了脑袋,也并不能让路人看清,况且铁奴的真高也足够高,一般人不太可能居高临下地看到他背后有什么。 现在还下着雨,铁奴撑着一把伞,小心地往后面倾斜,避免程璟沾到雨水。 程璟睡得很沉,这一路上他都没有醒过来。 铁奴到了京城,就找到了一家看起来有些破旧酒楼要了一个房间。 他身上的钱并不能够在京城这个地方花上很久,所以只能尽量省着花,他寻思找找一份事情,但身边的程璟却无法让他放心一个人。 以前他想过程璟这个样子就已经很好了,只能靠着他,但是现在却觉得多有不顺。 竟和程璟一样希望他能够变回人了。 铁奴轻轻地摇摇头,幽深双眸之中闪过一丝复杂,他偏头看向紧闭双眼,眉头微皱的程璟,伸出手触碰了他那破损的嘴角,顿了顿,从怀中摸出了一瓶药膏,打开盖子,将一根手指伸了进去,沾了一些白腻的膏体,抹上了程璟那一处破损的嘴角。 片刻,他收起了手指,移开落在程璟身上的目光,看向了紧扒在竹筐边缘的银眼,不禁扯了扯唇角,轻语道:“把你给忘了。” 他站直身子,出门要了一些水回来,将银眼浸在了里面。 “不要发出声音,听明白了么?”铁奴俯身,对银眼低声道。 银眼似回应地在水里转了一个圈。 铁奴微微笑了起来,然而这抹笑意昙花一现般很快地隐匿下去了。 第52节 ———————————————————— 程璟又做了很久以前做的那个梦,他在梦中,依然是那模样怪异的鳞鲛,只是与之前的梦境不同,他这次做的梦颇为可怕,这些鳞鲛经过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一处地方,这处地方与他在南海所见的景象极为相似。 被淡紫色且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水草覆盖住的整片海面,其中点缀着一些白色的东西,像一片美好的花丛,连接着海底和海面的是一簇簇缠绕在一起的紫色水草,大片枯死的红色水草夹在里面,似显露着一种一丝不详。 程璟身边是众多和他一般模样的鳞鲛,奇异的是程璟在这个梦中,居然能听懂它们说话了。 其中一条鳞鲛道:“那帝将也是鳞鲛,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才育化成鲛,我们千里迢迢赶过来要那法子,只怕他不给,到时候该如何?” 它的声音偏向于少年的稚嫩嗓音,在程璟眼里显得极为怪异,鱼的长相,嘴里却吐出了人话。 另一只显得老成一些的声音说:“我们这么多鳞鲛,还比不上他么?” “这可不一样,他现在是鲛人了,我们这些鲛说到底还是残废,光有一口牙,鲛人的利爪就能轻易地将我们撕成碎片,到时候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我们都好好地请教他嘛,好办法总该大家一起分享,他也是鳞鲛过来的,该体谅我们的心情。” 程璟在一旁听着,有些疑惑,他出声问:“你们在说什么?” 那先开口的鳞鲛顿住了,似有些惊喜地道:“阿七,你能说话了?” 不可置信一般冲过来将程璟撞翻了过去。 程璟在梦中竟也感到了一丝疼痛,他没有多想,继续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那鳞鲛声音有些激动,“嗨呀,你傻了一路,现在倒是清醒了,你阿妈对你那般好,若你那个时候好了,想来也不会被赶出来了!不过现在有办法了!” “只要让那帝将告诉我们化鲛的办法,你就能回家了!不,是我们都能回家了!” “…………什么化鲛,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程璟疑惑道。 “……你还傻着么?”那鳞鲛呆滞了片刻,问。 “别说话了,那帝将出来了。”那声音老成的鳞鲛道。 “阿七,等会儿与你说。”少年一般的鳞鲛道。 程璟与众多鳞鲛一齐张眼看过去,看见了一个长相美艳绝伦的鲛人从繁密的水草林中游了出来。 他显然是一副男性的长相,肤色呈现出一种青白的颜色,鼓鼓的充满了力量感的肌肉覆盖了他整个上身,他拥有一条粗壮漂亮的黑色鱼尾,在水中划过时像极了随意泼洒的墨。 周围死寂一片,每只鲛都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那帝将游到了他们面前。 这个时候,组织了这场跋涉的鳞鲛游了出来,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苍老,语气也充满了年老的悲色,“那帝将,我听闻了你化鲛的事情,冒昧一问,你究竟是怎样————” “闭嘴。”那帝将的脾气显然不是那么好,他艳丽的脸孔上充满了阴戾冷漠之色,他有着一双蓝绿色的眼瞳,此时这双美丽的眼睛里盛满了冷意,“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你凭什么让我告诉你?” 老鳞鲛被他一堵,半晌都没有缓过来,显然他很少遭遇这种情况,事实上自从幼年时被鲛人族赶出来后,他少有这种受气的时候,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无论对他多不好,他都得忍着,于是他继续道:“那帝将,我知道我们以前对你有些怠慢,但我们同为鳞鲛,你该能体会鳞鲛的苦楚,现在你知道了化鲛的办法,于我们鳞鲛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希望你能不计前嫌,为我们鳞鲛一族带来新生,到时候我们可以组建一个全新的、可以与鲛人族抗衡的族群,可以将他们取而代之,鲛人族群的那些宝物都可以归于你,若你愿意,族长一位也可以与你。” “新生?”那帝将古怪地笑了起来,充满寒芒的双眸里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你们懂什么啊,新生?可笑。” “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感兴趣。” 老鳞鲛显然不明白他在笑什么,但他明显地感受到了他浑身的气息发生了变化,是一种临界与暴怒和隐忍之间的复杂气息,与此同时,伴随着一种极为紧张的气氛。 老鳞鲛沉默了一下,继续道“……那帝,你————” “别说了,老头子,我会告诉你。”那帝将收敛起笑意,锐利冰冷的双目在老鳞鲛身后扫视一圈,道:“你把阿七带来了?” 老鳞鲛连忙道:“带来了,带来了。”他是知道那帝将在鳞鲛时期和那个痴呆阿七颇为要好,带了阿七来也是打了阿七和那帝关系好的注意,不过他本来是没有抱多大希望的,现在看来,却是做对了。 “把他给我。”那帝将低声道。 第77章 no.77梦境 老鳞鲛朝身后喊了一声“赤越”, 整个鳞鲛群一阵骚动,程璟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一股强力将他推搡着往前, “对不住了。”这个声音离他很近,是那只老成的鳞鲛。 那少年鳞鲛也跟了上来,面对老成鲛的动作, 他没敢说话。 程璟就这样轻易地被推到了众鳞鲛面前。 被几千双眼睛注视的感觉让程璟焦虑得胃痛起来,他忐忑不安地看向了那帝将,没有说话。 老鲛在一旁和蔼地道:“阿七, 这是那帝将, 你还记得他么, 小时你与他处的最好, 还记得么?”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那帝将看着程璟,表情明显地柔和下来,冷硬带着锋利的眼睛也带了一丝温和, “阿七。” 他朝程璟伸出手来,目光带着渴求。 程璟更加焦虑起来,他心想自己只是在做梦而已,为何会做这种莫名其妙的梦,他看了一眼这个高大的鲛人,张了张嘴,说:“我不认识你。” 那帝将脸色不变,反倒显得更加温和,还隐隐带着一抹怜惜, “阿七,过来。”他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出手,将程璟抱在了怀中 。 现在的情景显然有些怪异,程璟能明显地看清这个鲛人眼中自己的模样,分明就是一只白面……不,鳞鲛的样子,除了会张口说人话、模样怪异之外,和其它鱼没有哪里不同,倒不知道哪里得了这个鲛人的青眼。 莫不是自己还被焦兰影响着?程璟这么一想,心里一悚,他细细地窥着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的鲛人模样,这样充满侵略性的美艳外貌,和那焦兰长得完全不同, 若不是焦兰,他还能梦见哪个鲛人,他认识的鲛人除了焦兰也只有那半截鲛人了,平白无故地梦见一只陌生鲛人,就已经够让他不安了,不知道这个梦什么时候醒………… 显然程璟长久的注视让这只鲛人心生愉悦,他动作轻柔地抚摸着程璟的身体,蓝绿色的眸子看向了老鳞鲛。 “我可以告诉你,不过有一个条件,留一百鳞鲛给我充当护卫。” 老鳞鲛听到前面,还眼露惊喜,但听到后面,他僵住了。 显然这个条件让他很为难,若那帝将告诉了他化鲛的办法,那么在场的每只鳞鲛都有化鲛的可能,但是如果留一百鳞鲛在这里的话,这一百鳞鲛也许就………… 那帝将显然知晓了他想法,他面色平静地道:“放心,这些鳞鲛明年你就可以将他们接回去,我不会阻拦。” 老鳞鲛松了一口气,他立即笑了起来,“我答应你这个条件。” “现在可否告诉我们你是怎样化鲛的?”他迫不及待地问。 “呵,”那帝将笑了起来,他的容貌在鲛人族里来说是不被理解的,甚至会被说丑陋,但是在含了一半人类血脉的鳞鲛族群的眼里,他是美的,美的肆意,美的张扬,充满了一种强势的侵略性,能够轻易地获得任何一只鳞鲛的注目,“自然。” 他的语气低沉,蓝绿色的眸子闪烁着暗沉的光芒,“我们都是鲛人和人类女子的子嗣,众所周知,这样的结合生下来的只有像你们这样的残疾鲛,只能靠身上伪装出来的被鲛人沾染上的气息来引得其他海兽退避,” 那帝将顿了顿,环顾了四周,看到一些隐含了忿忿的目光,他勾起了一侧的唇角,尖锐的牙齿显露了出来,“我能化鲛,还得多亏你们,被你们赶出了族群,便独自一人生活在另一片陌生的海域,在某一天,我遭遇了一只受了重伤的鲛人…………” 他低眸看着程璟,程璟被他意味不明的眼神看的心里发毛,一动都不敢动,那帝将看他这样一副乖巧的样子,唇角的笑意柔和了几分,抚摸着他的力道越发轻柔。 “…………然后发生什么了?”老鳞鲛假装没有听到之前的话,出声问道。 “然后啊,呵,”那帝将抬起眼睛,居高临下地看向了老鳞鲛,轻声道:“我将那只鲛人啃食殆尽,他的骨血与我融为了一体————” “你没听错。” 那帝将淡淡地看了一眼老鳞鲛,轻易地捕捉到了他眼中的震惊与惧怕,“这就是我化鲛的原因,我吃了一只鲛人。” “只要你们有能力和运气,自然能与我一样化鲛。”他表情冷寒起来。 “信不信由你,我已经说了,留一百鳞鲛下来,离开这里。”那帝将开始下逐客令。 老鳞鲛显然没有完全相信,他还想再问,但窥着那帝将的表情已经完全冷下来了,便噤了声。 他开始转身召集一百鳞鲛,愿意自愿的鳞鲛不多,没有谁愿意留在一个鲛人身边,但老鳞鲛在这个族群里很有威信,即使很多都不愿意,在他的逼视下也只能答应下来,这样不多时他就凑够了一百鳞鲛。 那只少年鳞鲛也在其中,他是为数不多自愿的。 很快原本麻麻一片的鳞鲛都散了,只剩下原地的一百只鳞鲛。 那帝将蓝绿色的眼底盛满了一种诡异的满意,上下打量他们的时候像在看一只只待宰的牲畜,“跟我来。” 他冷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转身就朝水草林深处游去。 鳞鲛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只只跟了上去。 程璟被那帝将紧紧地抱在怀中,心中的焦虑稍减,他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些话,感觉有些不对劲,吃鲛人就能化鲛这种事情,听起来很离谱,他倒是看到鲛人在岸有说,鲛人如果吃了人就会化做那个人的模样,吃鲛人就化鲛这种事情…………好像还蛮有道理的。 程璟:“………………” 他这是想看续集想疯了么,还将这些事情翻来覆去的做梦。 反正也是一个梦,程璟清了清嗓子,问:“那帝将,我问你,一个人在那种情况下会变成鲛人?莫不是跟你一样也吃鲛人肉?” 那帝将动作一僵,他缓缓低头,望住了程璟,眼神像刀锋一样锐利,但这种锐利只维持了一瞬间,稍纵即逝,他勾唇笑了起来,“阿七,你清醒了?” 程璟一悚,刚才那种目光,好像要将他看穿一般,明明只是一个梦,为什么会有这么真实的感觉,连这种被眼神刺到的感觉都真实得像真的发生过一样,如果不是清楚地记得自己还在铁奴的床上躺着,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是不是真的到了这鬼地方,被一只名叫那帝将的鲛人抱在了怀中,他定了定心神,道:“能告诉我么?” 那帝将意味不明地抿唇笑,艳丽的眼角高高的翘起,形成了一抹充满冰冷尖锐的光影,“阿七想知道的,我自然知无不言。” 他低低地说着,伸出了一根手指在程璟的目光下插进了他的口中。 待摸到后槽牙的位置一片空洞时,那帝将才缓缓伸出了手指,他看到程璟不可置信的眼神,无所谓的笑了一下,“阿七的牙还没长出来,还是小孩子呢。” 程璟不知为何,后背冒上了一阵冰冷的寒意,他噤了声,没敢再说话了。 快点醒来吧,这个梦境糟糕极了!他想铁奴了! 然而这时,那帝将漫不经心地道:“人,鲛人,鳞鲛,这三者自然有转化之法,人也的确可以化鲛,吃鲛人肉可以,不过那种维持不了很久,看似是鲛人,但其实还是人,死前会从鲛人状态回归人类的身躯,还有另一种情况,那就是人类和鲛人的子嗣。” 说到这里,他却住了嘴,不再往下说了。 程璟动了动嘴唇,强忍了心中生出的惧意,小声问:“那女鲛人和人生出的孩子如果变成了鲛,有没有办法变回人?” “你问这个做什么?”那帝将轻声细语道,语气温柔得让人毛骨悚然。 程璟不争气地又萎了下来,避着那帝将的眼睛噤了声。 那帝将看到他这般模样,脸上浮现了一种复杂的表情。 许久,他轻声道:“自然可以,雌性鲛人很特殊,她们与人类生下的孩子,无论是身体还是其它,在无特殊情况下都是偏向父亲那一方,也就是说,雌性鲛人和人类生下的孩子,很难化鲛。” 程璟迷茫起来,他现在脑子一团浆糊,这显然和他所知的不一样,当然,很有可能是焦兰说了谎………… 那帝将忽然停住了,他转身定住身体,对身后远远跟着的鳞鲛说:“都过来。” 他的声音充满了压迫感,连脸上的表情也变了,变得寒冷尖锐,像随时会暴起将他们全都撕成碎片一般。 那些鳞鲛显然有些踌躇,但还是一个个都过来了。 “很好。”那帝将说了这么一句,不知道做了什么,从茂密的水草林里忽然弹出来一张巨大的蓝色花瓣状东西,将那些鳞鲛包饺子一般包在了里面,这事发生在一瞬间,所有鳞鲛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被困在了里面。 “只要阿七你吃了他们,你便能化鲛,到时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那帝将说着这样恐怖的话,很是愉悦地看了程璟一眼。 程璟:“………………” 哈? 第53节 第78章 no.78谢致清 “你说什么?”程璟语气有些迟疑。 那帝将笑了笑, “不理解?” “我说的那些吃鲛人肉化鲛,都是谎话, 能让我们化鲛的, 其实是鳞鲛。” “只有吃了鳞鲛,才能让你这残疾破败的身体重新成长,现在每天起, 你都要给我吃鳞鲛的血肉,等将这一百鳞鲛全都吃完的时候,你就能像我一样。” “………………” 赶紧给我醒过来吧, 他怎么会做这么离谱的梦,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程璟已经完全不敢说话了。 那帝将似乎也没有想他做出什么反应, 在说出这些话后, 他就伸手拉住那团不断扭动的蓝色花苞,往更深的地方游去。 也许是他想醒过来的心情太过迫切,还没有看到那帝将将他带到哪里, 他就这么从“梦”中醒了过来。 …………与其说是醒过来,他更感觉是被什么东西从梦中挤了出来,不过这些已经不是他想考虑的事情了。 他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不对劲,腰部有些酸痛,还有火辣辣的刺痛感,他躺在床上回想了一下之前的事情,脸一点点地红了。 然而现在铁奴却不在,周围的环境也变了, 似乎是在酒楼里的样子,即使在屋内,他也能听到下面的嘈杂声。 程璟慢吞吞地半坐了起来,目光一下子就捕捉到了自己下身的光景。 竟是…………变回腿了???? 程璟先是一呆,很快就狂喜了起来,这是他没有意料到的惊喜,本来他都已经做好了一辈子都是鲛人的准备了,现在居然又恢复了人身! 他热切地想将这个消息告诉铁奴,然而叫了几声铁奴,铁奴都没有过来,程璟有些疑惑,但暂时地将注意力放到了身下。 他全身赤裸着,不过房间里的门窗都关的死死的,他也没有顾及太多,直接赤着脚踩到了地面上。 太久没用双腿走路了,感觉竟有些新奇,不过不知道是不是用尾巴用太久了,他现在的双腿有些无力,没走几步差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不过走多了,力气也慢慢回来了,他勾着唇角,兴奋地在房间里走了几圈才平复了心情。 铁奴不知道去哪里了,这种时候不是应该陪在他身边么? 程璟有些气恼,他气呼呼地坐回了床上,扯过一张被子盖住了自己赤裸的下身。 几乎是同一时刻,门外走廊忽然响起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程璟耳尖的听到了,几乎想都没想,他跳下了床,扯过了薄被围住下身,朝门口跑去。 “铁奴!”他叫了一声,看见窗户上一个高大的人影走过,薄唇扯开了一个偌大的弧度。 铁奴看见他,肯定会吓到,第一次的时候他没有认出自己,这次会不会还把自己当做陌生人呢? …………应该不会了,他的声音可没有变过啊。 他欣喜地扯高了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脑袋,整个身子陷进被子里,只露出了他那张脸。 他在等铁奴推门进来。 他要给铁奴一个惊喜。 很快,门被推开了,程璟脸上的笑容在看到来人的时候,忽然僵住了。 半晌,才不可置信地大声道:“谢致清?” 来人正是谢致清,他身后跟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形与铁奴相仿,但没有铁奴那么高,他认错人了。 谢致清的表情很冷漠,他上下看了程璟一眼,道:“你在这里干什么?”说着,他回头看了那个男人一眼,那男人心领神会地转身关上了门。 连声音都这么冷漠,没有一点点的情绪波动。 程璟慢慢冷静下来,他没想过和谢致清是以这种方式见的面,但现在遇上了,他却不得劲起来。 明明他的事情谢致清都知道的,在看见他的第一眼为什么会这么冷静,难道他对于他来说,一点都没有什么意义么? 陌生人也不至于这样啊。 果然现在他们连陌生人都不如了么? 程璟想到这里,朝谢致清勉强地笑了笑,“我在等人。” 谢致清走了过来,他比程璟高上半个头,望着程璟的双眼里没有半分温度,他伸手不顾程璟的反抗拉开了他身上的被子,只看了一眼,就很快地松开了手。 “给他拿身衣服。”谢致清说。 身后的男人应了一声,便转身开门出去,出去后还顺手关上了门。 谢致清没有再去看程璟,他越过程璟走进了内室,坐到了桌边。 程璟转身也跟了进来,他扯着被子,慢慢盖住了脸。 “你怎么会在这里?”程璟问。 谢致清看了他一眼,道:“来见人。” 程璟看着他那张像是冰块雕刻成的冷漠的脸,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其实和谢致清也很久没有说过话了,大概那些年少的情分都在这么漫长的时光里被耗尽了,他一直都是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还是挚友呢,大概人家也没有将自己放在心上吧。 以前都一直避免自己乱七八糟地想,以免让本来就已经不够亲密的关系变得越来越淡,本来谢致清冷一些没关系,他还能坚持着去维系这段友情,至少不要真的形同陌路,然而这一次他却多多少少有些心寒。 谢致清为什么到现在还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见面算了。 程璟也冷着脸,坐到了床上。 谢致清看了他一眼,冷凝的眉眼闪过一丝复杂,稍纵即逝,“不问我见谁?” 程璟一怔,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他顺着谢致清的话,问:“见谁?” 谢致清道:“赵峥然。” “…………”忽然听到这个名字,程璟有些恍惚,“峥然还好么?” 原谅他早就将赵峥然忘在了脑后,对不起啊,峥然,程璟在心中默念。 谢致清白玉一般的手指轻轻地叩击着桌面,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慢条斯理道:“不好,他出事了。” 程璟:“…………什么事?” 看起来有些慌张,对赵峥然很紧张的样子。 谢致清轻微地转动着视线,移开了落在程璟脸上的目光,“他在这儿,让他与你说。” 程璟却没那个耐心,追问道:“到底是什么事,你告诉我啊。” 谢致清看了他一眼,声音冷淡,“我现在正在帮他处理,因为你,亏他能找上我。” 程璟一滞,心跳加快起来。 因为他,才帮助赵峥然的么? 的确,赵峥然和谢致清并没有交往,但程璟是在赵峥然面前提过谢致清的,若他真的出了什么事,在学院里并没有其他说的上话的朋友,程璟也不在身边可以帮助他的话,找上谢致清的确是一个办法。 现在看来,谢致清其实还是在意他的? 哎呀,程璟忽然笑了起来。 谢致清看了他一眼,倒没有再说什么话。 这个时候那个男人推门进来了,他手里拿着一个包裹,谢致清看了一眼,起身就要回避,“你穿上衣服,到肆号。”他说了最后一句话,与那个高大的男人出去了。 程璟取出包裹里的衣服,一件件穿上,居然还挺贴身。 他穿好衣服,四处找了找,找到了笔墨纸砚,写下了几个字,就跟着出去了。 他找到了肆号的门牌号,伸手推开了门。 房间里谢致清和赵峥然面对面坐着,赵峥然背对着程璟,不知有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程璟走上前,拍了拍赵峥然的肩膀,“峥然!” 赵峥然身子一弹,差点被吓得跌坐在地,他转身看过来,看到程璟的时候,眼睛猛地瞪大了,“程璟……!?” 他不可置信地站了起来,双手掐住程璟的肩膀上下看了一遍,“果然是你!你果然回来了!”他叫了起来,脸上不可控制地流露出了高兴的笑容。 程璟看着赵峥然的脸,表情僵住了,这段时间没有见面,赵峥然的变化也太大了,脸色灰败得跟死人一样,连那双似承载着日月的眼眸都变得干涩起来,不复以往的明朗,现在笑着,倒还驱散了一些死气,不知他发生了什么事,居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谢致清看着他们,说:“都坐吧。” 赵峥然回过神来,拉着程璟的手让他坐下了,他看起来有很多话想与程璟说,然而顾忌着谢致清,到底没有开口。 程璟看看他们两个人,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谢致清看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赵峥然,你与他说说。” 第79章 no.79硝烟弥漫 谢致清看着他, 又将目光移到了赵峥然身上,“让他与你说吧。” 赵峥然苦涩一笑, 道:“在你失踪后, 我回到了承德…………” 在离开靖王府后,虽然还纠结着程璟的事情,但是他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的, 所以无论心里有多难过,他还是回到了承德书院。 承德书院是皇家开办的一个开放式的书院,专为朝廷培养后继的优秀人才, 所以不仅收世家子弟, 还招收民间的学子。 这次为期一个月的测试也是承德每年的传统, 意于让学生体验民间疾苦, 测试期会跟着几名式官,随时记录学生的品行操守,而程璟那队的式官在上船前就已经被那些世家子贿赂收买了, 对于他们招舞姬歌女的事情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承德有着非常严格的惩罚机制,根据犯错的等级来一一划分学生的等次,若被划到最末等,再犯错的话,无论你家世多好,地位多高,都会被驱逐出书院,而承德又是与朝廷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一旦被驱逐出书院的话, 那么想走仕途这条路的话,就已经没有希望了。 这对于必须扎根于朝堂的世家来说,是非常残酷的,然而懂这项规则残酷的无法无天的世家子,就会用这个规则的漏洞来排除异己。 赵峥然就是那个异己。 原因无他,跟程璟也有莫大的关系。 程璟在承德已经五年了,自十五岁进入承德,他已经很久没有晋级了。 承德书院分六个等次,需要一级一级往上考,若完成了承德所有的考试,那么就可以直接获得一个官职,这对于天资不是那么聪颖的平民来说,诱惑自然是极大的,即使这个官职芝麻大,但也是吃官家饭的了,所以承德最努力的一般就是平民。 而这对于世家子弟们来说,这只是来约束或者说是淘汰他们的一个手段,只要他们安安分分的,不要闹事惹事,自然会没事,但如果闹腾的动静太大,那么即使身世如何,都会收到严厉的处罚。 程璟年少的时候还稍微聪明一些,顺顺利利地考过了前三次试,然而年纪越大,脑子好像就越不好使一样,他第四次无论如何都已经考不过去了。 第54节 也就是说,他是个降级生,赵峥然小他四岁,却跟他一样处于丁级,赵峥然自然是天资聪颖,年纪不大,对于丁级的课程已经是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说来惭愧,在课业上,程璟还少不得需要赵峥然帮助他的时候。 只要是承德书院的学生,都拥有免乡试的权利,只要赵峥然愿意,他也完全能够继续参加科举考试,承德的老师都隶属于贤公馆名下,才气品格俱佳,是相当不错的资源,他凭借这样的资本,想继续往上爬不会太难。 然而他和程璟的亲密关系却惹了很多人的眼。 程璟在承德其实也并无人缘,世家子弟结伴扎堆,而程璟在十七岁之前一直和谢致清一起,和他人的联络并不多,在十七岁之后,而程璟和谢致清的关系逐渐发生了变化,在承徳除了谢致清竟没有任何的朋友,而和谢致清分开后,那些有意无意的恶意便朝程璟来了。 明目张胆的欺负自然是不敢的,但膈应却从来不少,程璟也一向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家里,在结识了赵峥然后,他也无意间将赵峥然这个本来不起眼的平民拉到了世家子的眼前。 在程璟出事后,心里厌恶程璟的人便开始对赵峥然下手。 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厌恶,就能这样肆无忌惮的陷害,手段不高明,也很龌蹉,但偏偏很成功,因为赵峥然只是一个平民。 因为严重的品行过失,他被降到了第四等,只差两等,他就会被逐出承德,无缘仕途。 程璟听到这里,也气的不行,峥然明明那么好,那些人眼睛都瞎了么!“你因为什么事被降等了?再怎么样都不可能一次降四等吧?”他追问。 赵峥然苦笑道:“因爱生恨,意图迷奸宁国公的孙子崔永安。” “…………”程璟眨了一下眼睛,“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因爱而不得,所以给崔永安下药意图迷奸他。”赵峥然说。 “有些不可思议是么?那些人花了一段时间来做这个局,我入套了。” “………………你做了么?”程璟喉咙有些干涩,说出的话好像在火上烤过一样。 赵峥然摇头,“没有,但是那天我也昏昏沉沉,再醒来的时候,事情已经闹大了。” 他还记得崔永安在几个老师后面衣衫不整,看向他的眼睛也是通红得像要滴出血来的样子。 虽然他没有多少记忆,但唯一比较肯定的是,他没有欺辱崔永安,因为他身上干干净净,没有半分痕迹,看样子只是在一张床上睡了一觉而已。 但老师们可不会听他的狡辩,眼见为实,房间里的茶水检验过,也的确是有药物的残渣,虽然崔永安没出事,但是这种断袖丑事,恨不能全部压下才好,为了宽慰崔永安,本来是要将赵峥然逐出承德,但又念在赵峥然一向优异突出的学业且又是初犯,才做出了降等四级的处罚。 这可是比直接逐他出去更加严厉的处罚,降四等后,赵峥然的处境就越发艰难,随时可以被开除的心理压力时时刻刻地折磨着赵峥然的心神,学业也开始一落千丈。 也就是这个时候,谢致清忽然出现在他面前,说要帮他。 谢致清,程璟很早就跟他说过,然而他从没有见过程璟所说的这个朋友,也向来不以为意,没想到他出事,谢致清竟是第一个出现说要帮他的。 他当时也想过靖王,但总是迈不过自己那一关,也就想了那么一次,后面就再也没有想过。 说到这里,赵峥然轻扯了嘴唇笑了笑,“多亏了谢公子,现在这事快摆平了。” 谢致清手指捏紧了茶杯,听见赵峥然的话也只是点了点头。 程璟沉默了一下,伸手握住了赵峥然的手,诚恳道:“是我拖累了你,抱歉峥然。” 赵峥然笑了笑,眼珠子布满了疲惫的颜色,“不是你的问题,是我没有防备。” 程璟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房门忽然被踹开了。 略大的声响惊扰了房间中的每个人,谢致清带来的那个高大男人身形一动,挡在了谢致清面前。 “程璟!”伴随着踹门声而来的,是一声闷雷一般的低沉嗓音,细听还能听到其中隐含的焦躁. 程璟猛地站起来,跑出了内室,应合地叫了一声“铁奴”。 来人正是铁奴,他手里还拎着一堆的东西,看样子是看到了程璟留下的纸条连东西都没有时间放下就过来了。 他看见程璟,眼中浮现出了诧异的神色,他停住了动作,隔着黑纱极快地扫视了程璟一圈,压着嗓子道:“程璟?” “…………我是。”程璟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脸已经不对了,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脸。 又抬眼看铁奴,“你不会认不出我了吧?” 铁奴摇头,走上前来一把抱住了程璟,手上的东西掉落了一地,“我认识你。”他低声道。 程璟变回人后,和铁奴的身高差距就越发显现出来了,铁奴这一抱,他的脸直接埋在了铁奴的胸膛上,整个人都短了一大截。 程璟觉得有些难为情,但铁奴抱得那样紧,他手指抓了抓铁奴的袖子,才慢慢地搂上了铁奴的脊背。 “你们要抱到什么时候。”背后传来了谢致清听不出情绪的冷静嗓音,程璟一震,挣扎着离开了铁奴的怀里。 “哈,这是我朋友,叫铁奴。”程璟有些手足无措地介绍道。 铁奴沉默地站在原地,深如寒潭的眼眸沉淀着流动的暗光,“你好。”他低声道,手掌极富占有意味地握住了程璟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程璟难得敏感一回,他察觉到铁奴似乎有些焦躁不安,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继续道:“他叫谢致清,我跟你提过的。” 铁奴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谢致清脸色看不出什么,他的目光从铁奴的帷帽上滑落,很快地看向了程璟,“让你朋友一起过来坐吧。”他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转身进了内室。 程璟看着他离开,伸手锤了旁边的铁奴一把,“你去哪里了?”他质问。 铁奴指了指一地的东西,“去买这些了。”说着,他一顿,俯下身子将地上的东西一一捡了起来,放到了桌子上。 第80章 no.80无题 “走吧。”他看了一眼程璟, 说。 两人走进了内室,程璟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比之前更不自在了。 赵峥然看了看铁奴, 又看了看程璟,表情有些疑惑,“他是?” 程璟跟赵峥然介绍了一遍, 赵峥然的目光落在铁奴紧紧握着程璟肩膀的手,表情出现了一丝的怪异。 铁奴沉默着坐到了程璟的旁边,四个人面面相觑, 气氛出奇的安静。 谢致清看着铁奴, 话题却对准了程璟, “赵峥然的事先放在一边, 说说你吧,程璟。” “啊?”程璟有片刻的呆滞,“说我?说什么?” 谢致清看了一眼他, 又移开了目光,“你要回来吧?” 程璟迟疑了一会儿,“回来?来哪?” 谢致清说:“回靖王府,做你的世子。” 程璟感觉谢致清竟是一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不禁有些惊诧,“我自然是要回来的,你为何这么说?”话里带着不确定的试探。 谢致清移开了目光,低垂的冷淡眉眼似乎沾染了一缕阴冷,“无事, 只是随意一问。” 程璟有些茫然,他看向了铁奴。 铁奴与他对视,安抚地握住了他的手。 赵峥然坐在他俩旁边,眼睛一低下去,就能看见他们紧握的手,怪异的感觉愈发浓重,他清清嗓子,开口问:“你失踪的这几个月,大家都很担心,能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了么?说实话,靖王爷说你无事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但没想到你真的平平安安回来了。” 程璟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和鲛人的时候很不一样,鲛人时是一副少年的体态,有着非常流畅柔和的轮廓线条,然而人时又是一副已经成熟的青年外貌,虽然俊美,但有一种很违和的感觉,好像他本该就是鲛人的那种长相,尤其是他笑着的时候,这种违和感就更重了,“我啊,是被铁奴救了。”他这么说着,看了铁奴一眼。 铁奴遮掩在黑纱里面的脸上微微一笑,默契地掐了掐程璟的手指。 “…………然后他又带着我回来了。”程璟说。 赵峥然看着他们,问:“那你怎么现在都没有回去?” 程璟犹豫了一下,说:“刚到京城,应该会过几日再回去。” 赵峥然点头,看起来也是为程璟高兴,“很好,幸好你没事。” 谢致清敲了敲桌子,说:“好了,我们也该走了。”他站起身子,看了赵峥然一眼,赵峥然垂眸,也跟着站了起来,“那么,找个时间我们好好聊聊吧。”他笑着对程璟说,灰败的脸色看起来也好了很多。 程璟点头,赵峥然伸手想碰他,但手伸到一半,余光瞥到了铁奴,又慢慢地缩了回去,“再会。”他轻声说了一句,跟着谢致清离开了。 程璟看着他们的背影,伸手推了推铁奴,“我们也该走了。” 铁奴沉默地站了起来,转身将之前买的那些东西全都带上,跟程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你下次离开起码跟我打声招呼啊。”程璟抱怨道。 铁奴摘下帷帽,看着程璟的脸,忽然叹了一口气。 程璟怔住了,“你干什么叹气?”他问,这是他第一次听见铁奴叹气,感觉有些奇怪。 铁奴说:“无事。”然而没了那些烧痕的遮掩,他的表情就明显外露了许多,此刻的脸上浮现了一层既可惜又轻松的复杂表情,看起来很是奇怪。 程璟自然也是知道的,他狐疑地看着他,很快就想到了什么,“你该不会不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吧?”他肯定了语气,“肯定是,你喜欢鲛人的我是不是?”他的语气已经带上了些许的危险。 铁奴:“…………现在也喜欢。” 程璟看着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更喜欢现在的脸。” 铁奴勾唇笑了起来,恢复了外貌后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了很大的不同,虽然程璟不是看脸的人,但也不能否认,一张英俊的脸比之前那张烧伤了的毁容脸要更加吸引人一些,单现在,程璟看着铁奴笑就忍不住脸红。 程璟不禁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脸越发热了起来,“诶,你,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铁奴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疑惑的表情,然而很快,他就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笑了起来,“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 程璟有些气恼,他瞪了铁奴一眼,“难道你不应该说什么么?” 铁奴说:“我不是那么会说话的人,不过,我喜欢你,够了么?” “…………” 程璟捶了他胸口一下,“还说你不会说话!” 铁奴闷笑起来,他伸出手指抬起了程璟的下巴,果然看见他的脸红了,“我能亲你么?”他沙哑着嗓子问,看着程璟的眼里仿佛落满了星辰,闪烁着明亮的光。 程璟伸手捏住了铁奴的手,“为什么这种事情还要问,直接亲过来不就好了么?”他这么说着,一鼓作气地踩到了凳子上,捧着铁奴的脸亲了下去。 身高的差距被弥补了,这种姿势却还是有些危险,铁奴一边顺从地迎合着,一边伸手握住了程璟的腰。 程璟只蜻蜓点水一般地在铁奴的唇上碰了碰,然后分开,盯着铁奴说:“现在该你了。”他说着,笑了起来。 铁奴看着他,唇角弯起,“下来吧。”他说着,将程璟从凳子上抱了下来。 “你应该饿了吧,先吃东西。”铁奴低声说着,伸手去拆了一个油纸包。 里面是程璟喜欢吃的蜂蜜鸡腿。还是热的,一打开油纸包,那种混合着蜂蜜香气和鸡腿焦香的气息扑面而来,本来程璟没有感觉到饿意,然而一闻到这个味道,他就感觉肚子出奇地饿了起来。 程璟也顾不上刚才铁奴忽略了他的话的事,他顺从地坐了下来,伸手用油纸包包住鸡腿,拿起来就开始吃。 少了尖利的牙齿感觉有些不习惯,不过味道非常好,程璟满足地舔了舔嘴唇,伸手又拿过了铁奴递上的一包糕点。 都是程璟喜欢吃的。 程璟一边吃,一边对铁奴说:“你吃了么?” 铁奴自然是没有吃的,他买了很多,一时间也并不着急,“你多吃一些吧。” 第55节 程璟吃着吃着,很快就吃饱了,他伸手摸了摸有些鼓的肚子,满足地叹息了一声,说:“吃饱了。” “对了,我现在已经变回来了,我在想是不是回家看看。”程璟忽然道。 铁奴有些迟疑,“你决定好了?” 程璟点头。 铁奴沉默了一下,才道:“想回去就回去吧。” 程璟说:“无论我爹是怎么想我的,我现在变回来了,他应该就没话说了。” 说到这个,他就生气,他嘴上不说,但心里对靖王还是有些怨恨的,这些日子就像完全将他忘了一般,程璟也开始搞不懂他爹是什么意思了。 不过现在回来了,他应该就没话说了,所以无论如何,他肯定也是压力回去的。 铁奴不置可否,他解开了一些油纸包,也开始吃饭。 他的胃口比程璟要大些,买来的这些食物,被程璟吃了一些,剩下的被他吃光了。 解决了生理需求,铁奴才道:“到时我与你一起去。” 程璟自然是答应了的,他也没想过分开。 说是这么说,铁奴却不怎么看好程璟这次回家,他现在已经隐约摸到了一些真相,靖王那时候的样子,和说的话,分明是另有隐情,他看似还关心程璟,其实已经处于一种逃避的状态,程璟现在即使恢复了人形,也不见得能让靖王待他会如从前一般好。 不过不管如何,铁奴对程璟的决定都无条件支持,试试也好,要是被伤害了,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吧。 两个人都吃饱喝足了,也没有什么事,大白天的也腻歪不下去,于是程璟就提出出去走一走。 铁奴自然无异议,不过在这个一块石头从天上掉下来都有可能砸到贵族子弟的京城,程璟的样子也算是招人眼,要是没认出来了那就不妙了,所以铁奴也让程璟带上了帷帽。 房间他们两人没有退,因为银眼还在屋中,一时并不方便带走。 两个人走出了房门,走到了街上。 他们所在的这座酒楼不算大,但却在一个好位置上,旁边临着斗母江,能看见往来的船只,在这般炎热的夏天里,也能有几分清凉,最主要的是价格在京城这块地方,属于很便宜的那一类,也是因为这样,其中来往的人并不显得多么富贵,反而很多平民出入。 第81章 no.81掳掠 江边的景致也不错, 只是这天气并不适合在外逗留,于是程璟就提议一起去城中的十里巷走一走。 十里巷是京城一个很特别的地方, 偏离中心地带很多, 处于市井之地,人员混杂,也热闹非常, 经常可以在这里看见一些眼深鼻高发色金黄眼睛像琉璃珠子一般的外邦人,同样,能在那里淘到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程璟和铁奴走在街上, 还没有到十里巷, 街上忽然热闹起来。 铁奴拉住程璟的手, 避免他被人流挤散开。 “发生什么事了?”程璟紧握着铁奴温热的手掌问。 铁奴的身量无疑是鹤立鸡群的高度, 他看了看前方,低声道:“有人娶亲。” “啊。”程璟好奇,他拉开帷帽的黑纱, 踮脚伸长脖子看了看,攒动的人头满满地挤进他的视线,一点都看不见前方的景象,他伸手扯了扯前方的一个人,问:“是谁娶亲啊?” 那人也不清楚,也只是跟着凑热闹的,程璟无法,只能继续踮脚往前方看。 娶亲的锣鼓声渐行渐近,程璟也看见了前面的高头大马, 变回人后他的视力也回来了,他看的不是很清楚,只隐约觉得新郎官长的不错,细皮嫩肉的。 他对铁奴说:“你能看清新郎官什么样么?是不是很好看?” 铁奴警觉地看了他一眼,只迟疑了一下,道:“面如冠玉,翩翩公子。” 程璟一听,笑了起来,“难得能从你嘴里听到这些话,等那新郎官过来,我要好好瞧个仔细,是不是跟你说的那般。” 铁奴道:“走吧,这日头太大,找个地方坐坐。”说着,他拉住了程璟的手臂。 程璟:“等等啊,既然都快到这里了,就看看呗,说不准这新郎官我认识也说不定。” 这娶亲的队伍够壮观,怕不是普通人娶亲,或许还真的是哪世家子弟娶亲也说不定。 程璟这么想着,便更不想现在就离开了。 铁奴拿他没有办法,就任他去了,他眯眼看了那新郎官一眼,许是他的存在感太强烈了,那新郎官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微侧了脸朝他看了过来,本是并无意义的一次对视,然而那人微低下目光时却猛地睁大了眼睛,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很奇怪,有些扭曲,有些阴沉。 铁奴心一沉,顺着他的视线一看,看见了程璟,这个时候他正撩着帷帽的黑纱往外看,脸正对着新郎官的方向。 铁奴伸手将程璟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低声道:“别看了,我们走。”语气不容置喙,程璟听了,倒没有反抗,他察觉到情形有些不对,便跟着铁奴从人群中退了出来。 铁奴的身高着实显眼,原本是个优势,现在却成了一个劣势,太轻易地被人从人群中看到,连带着程璟,一起被人注意到了。 铁奴护着程璟拐进了另一条街,躲开了那娶亲的队伍。 “怎么了?”程璟摘下帷帽问。 铁奴将帷帽给他戴了回去,“不要轻易摘下来。”他叮嘱道。 “所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这么紧张?!”程璟问。 铁奴低声道:“那新郎官看你的眼神不对。” 铁奴回想了一下那人的脸色,不禁眯起了眼睛,“还是小心点好,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你们认识的可能性很大。” 程璟“唔”了一声,“算了,继续逛吧。”他将这事丢到了脑后,在他看来,这也没什么要紧的,认识他的人多了去了,只是现在他没有回家,多少会有些不方便,不过即使被认出来也没什么打紧的,他终有一天也是要回去的。 程璟与铁奴再次进入了十里巷。 即使现在天气正炎热着,街上的人却仍然不少,形色各异的商贩在叫卖着各种货物,不少东西都是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程璟看的目不暇接,跟铁奴要了一些银钱,想买的都买了下来。 铁奴倒也不拘着他,京城的物价虽然昂贵,但十里巷的东西却是便宜的,花些钱买些新奇的东西也没什么要紧。 程璟买好了东西,铁奴都主动地拿了过来,帮他提着,程璟没看见身后的战利品,也就一直没感觉,买着买着竟让铁奴一时拿不过来,无法,铁奴只能制止了他,“东西很多了,下次再买吧。” 程璟回头一看,不禁哑然,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继续吧,我保证不买了。” 两个人走到一处地方,看见一群人围着什么在叫好,程璟隐约看到一个木架子,好奇心又起来了,他扯了扯铁奴的衣袖,大声道:“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铁奴自然依他,不过铁奴的身高让他轻松地看见了人群之中的景象,即使是铁奴,也不禁有些被吸引了。 那是一副很奇特的画面,一副中原打扮的异邦人正在表演戏法,刀尖舞、轮中绣、口中火个个出彩,旁边还立着一些同样打扮的人,不过那些人却是本地的脸孔,这个组合也是新奇。 程璟个子刚好,轻松地挤进了人群里,这个时候的他,洁癖的习惯已经被弱化了不少,要是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做出与人身体挤来挤去碰来碰去的行为,比起端着的世子身份,现在倒真的像一个普通人。 铁奴在人群之外看着,唇角含了笑,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是刚刚好的,因此也没有和程璟一般挤过去。 现在正表演到那个金发碧眼的异邦人吞吃铁勾,看着就很锋利的利器就那么轻易地被吞进了肚子里,吃完了一个还不够,还一连吃下了四个,程璟打了寒颤,觉得喉咙和肚子隐隐作痛。 做完这些,异邦人展开双手露出了一个爽朗的笑容,周围人一片叫好,在他同伴的箱子中丢下了银钱。 来讨赏钱的人到了程璟身边,程璟也摸了摸袖口,摸出了一把铜钱放进了箱子之中。 那人对他躬身,便朝下一个人走去。 表演还没有结束,接下来仿佛就是异邦人的独秀,他在表演了吞吃银勾之后,还表演了刀枪不入,虽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刀枪不入,那银白的闪着寒光的利器与他身体碰撞的锵锵声却格外的清晰,让人信服。 程璟看得入了迷,眼睛一下都舍不得眨。 然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人群忽然嘈杂起来,“蛇!有蛇!”一声惊叫让整个人群慌乱奔逃起来。 程璟被挤得也慌了起来,他朝后看去,看见铁奴往他这边过来,程璟张嘴刚想叫一声铁奴的名字,一只大掌从背后伸过来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程璟瞪大了眼睛,双手拼命地抓弄脸上的手,然而却丝毫撼动不了那双手。 很快,似乎背后的人觉得不耐,伸手一个手刀将程璟打晕了过去。 铁奴正往程璟那边靠近,眼尖地看见了程璟被抱走的一幕,他脸色一变,丢开了手上的东西,用力拨开人群追了过去。 然而慌乱的人群是个无比让人厌恶的阻力,加上程璟被掳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很快铁奴失去了程璟的踪影。 那些表演戏法的人也不见了人影,徒留一地的杂物。 铁奴捏紧了拳头,环顾四周,看见右侧的巷子消失的人影,阴沉着脸追了过去。 跑不远,只是那么一点时间,还在着这附近。 显然掳走程璟的人没有想过还会有人追上来,连马脚都来不及收拾便被铁奴抓了个正着。 为首的是那个异邦人,他让其他人将程璟带走,自己留了下来。 异邦人长得也高大,只比铁奴矮了半个头,身体也破为强健,和铁奴对上胜算是最大的,然而他看见铁奴,脸色却微妙地闪过一丝惧意。 铁奴看了异邦人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就想越过他,异邦人被他无视,也并没有不悦,他平静地拦住铁奴,道:“不能过去。”居然还是纯正的官话。 来历不简单,铁奴心中对他评估,然而他现在根本没有时间跟他纠缠,他低吼道:“让开!” 他的目光一直紧盯着那伙扛着程璟的人,只被这个异邦人拦住了一会儿,那些人就消失在了巷子尽头。 异邦人寸步不让,铁奴暴怒,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将他摔到了一边,正要继续追赶的时候,铁奴被那人压到了地上。 这时间一耽搁,追上的可能微乎其微,铁奴也只能将目光放在了这个异邦人身上。 异邦人身手了得,似乎学了一些正统的武功,比起铁奴的野路子要好上不少,然而铁奴到底够狠,也有足够的力气,开始和异邦人是有些处于下风,然而时间一长,异邦人就开始吃不消了。 第82章 no.82 将异邦人打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之后, 铁奴揪起他的衣领,质问他程璟的下落, 这个异邦人倒没有嘴硬, 一见铁奴的气势就知道如果不说自己落不到好,就老老实实地将自己收钱办事全都透了个底朝天。 铁奴揪着他,让他带自己走, 异邦人丝毫没有反抗的心思,还笑眯眯地跟铁奴调侃, 看样子对于这个将自己打败的人反而很有好感, 铁奴没有理会他,他也丝毫不在意,两个人就这么跟在之前那些人的脚步过去。 另一边的程璟, 被这些耍戏法的人扛到了一处后门,那门外有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在接应他们, 看见他们来了,小声道:“可轻些!” 为首的是一个汉子,他扛着肩上的人, 一点也不客气地摊开手,做了一个要钱的动作,小厮从怀里掏出了一镶着金丝的钱袋,丢到了汉子手里,汉子掂着钱袋,满意地勾起了唇角,“那给你们送到哪儿” 小厮朝四处瞧了瞧, 跟他说:“让你们这些人离开,人多被人瞧见怎么办” 汉子倒没想这么多,听小厮这么一说,也是这个理,便做了个手势让其他人都散了,自己一个人留了下来,小厮招手让他进了门,对他说:“现在府上没人,你赶紧跟我来。” 汉子有些纳闷,这么大费周折地掳一个人过来干什么,但也没有多问,钱到手了,其他事情他管不着了。 按照小厮的要求,汉子将人带到了一处张灯结彩一看就是新房的地方,顾不得诧异,就被指使着将人丢到了软红的喜床之上。 做完这些后,汉子就被小厮请了出来,还多给了几封银子,算作了封口费。 汉子摸不着头脑,只觉得事情古怪,但很快就抛到了脑后,转身离开了。 ———————————————— 不知道睡了多久,程璟听到了外面嘈杂的人声,被吵得悠悠转醒,他的脖子还疼着,醒来的时候一阵茫然,但很快就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他看戏法,然后被打晕…………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看了看四周,又看了一眼身下铺着红缎子绣着龙凤鸳鸯的被褥,手上还能摸到一些花生莲子桂圆之类,他一边疑惑着,一边手上捏了几个莲子放到了嘴里。 第56节 不知睡了多久,他都饿了,明明之前吃了不少东西。 啊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摇摇脑袋,慢慢地下了床,然而他很快发现自己身上的一些不对劲。 他的衣服,被换做了喜服! 怎么回事!程璟低头看着颜色偏暗的红色喜服,一阵茫然,他还没有来得及想明白,门外就传来了嘈杂的笑声和说话的声音。 程璟心里一急,目光在四处转了一圈,急忙地躲到了床后的帘子后面。 门“吱”地一声被打开了,姑娘娇嫩的声音絮絮地响起,门外的声音却没有进来,反而渐渐地远去。 程璟屏息,认真地听外面的人说话。 “小姐,你就坐在这里不要动知道吗?等会儿姑爷过来,你什么都听他的就行了,知道吗?饿了的话,桌上有东西可以吃,唉!不要扯喜帕!乖啦小姐,忍耐一下,今天小姐很漂亮哦,姑爷会喜欢的,乖乖的,坐着不要动,呐,吃个糖…………” “对啦,就这样,好好坐着啊,呆会儿欣兰过来看你,如果没有乖乖的,那明天的鲜花饼就没有了哦。” 程璟听着这个明显年纪不大的小丫头絮絮地说了一些话,退了出去,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程璟,和外面的那个新娘。 听那个丫头的言语,似乎新娘心智有些问题。 虽是这样,程璟却不敢出去,只能憋着气继续站在帘子后面。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程璟的腿都有些发麻了,门外才又一次嘈杂起来。 看样子是新郎过来了。 至今程璟都没有想明白,身上的喜服是怎么回事,他也暂时不做多想,只打算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能不能溜出去。 就在他想东想西的时刻,门被打开了,然而程璟却没有听到脚步声,一种毛骨悚然的直觉袭上程璟心头,他在抓住了身前的粉红色帘子,忍住了想探头看看新郎的欲望。 外面寂静一片,也没有闹洞房的人,有些奇怪,房间内也是安静一片,新郎没有说话,新娘也没有说话。 程璟的心脏乱跳起来,只听一个短促而有些尖利的声音响起,是那个新娘………… 发生什么了?那个新娘? 就在程璟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出来吧。” 程璟全身僵住了,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声音,是……沈重阳???? 他回来了?怎么回事?他不是说不会回来吗?现在怎么…… 是沈重阳的话,一切就都能解释了,忽然被掳过来,身上的喜服,都是沈重阳搞的鬼。 想明白了的程璟,却依旧浑身僵硬,并没有听话地走出去。 他现在…………惧怕沈重阳。 看见沈重阳就觉得自己很混蛋,他欺骗了沈重阳,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和之前说的那样接受沈重阳,他说的那些话,也无法向沈重阳兑现了。 程璟没有出来也是在沈重阳意料之内,他毫不在意,声音里有一种意外的平静,平静到给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程璟,你出来。” 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轮椅转动的声音在程璟耳中就像刺一般,让人难忍,程璟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到更深的地方,连烛火都照不到的地方。 然而这个房间能够藏人的地方并不多,沈重阳也有足够的把握他没有出去,因而很快地知道了程璟藏身的地方。 “今天是我大喜之日,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么?”沈重阳的声音没有丝毫的起伏,听不出什么情绪。 然而程璟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喜服,却更加怀疑沈重阳是不是疯了。 在这种时候,还将他带进来,换了这种衣服,要是他没有及时醒过来,被那新娘和那丫头看见,闹大了他要完,沈重阳也绝对要完,疯了,真的是疯了。 程璟心中这么想着,对沈重阳愧疚之余,也更多了几分畏惧。 他一直都没有看懂过沈重阳,一直,他现在已经无法理解他做的这些事情了。 大概是有些不耐了,沈重阳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强硬,“不要让我等太久。” 程璟僵在原地,依旧没动。 沈重阳沉默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轮椅转动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程璟听着越来越近的声音,终于慌了,抓着帘子的手也颤抖了起来。 沈重阳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眼底暗沉一片,他转动着轮椅靠近了那处粉红色的帘子,将它一把扯开,然而刚扯动就被一股阻力阻挠了,他不禁翘起了唇角,低声道:“你还在跟我较劲么?” 他一边微笑,一边加大了力气,将帘子一把扯了下来。 程璟的身形完全地展露在他眼前,他上下看了他一眼,唇边的微笑不变,“你穿这身,好看。” 程璟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垂下了视线,这种感觉很不好,他心里想。 沈重阳看着他,语气变得轻柔,“之前看到你,我还不敢相信,心里想着,你都到了京城,为什么没有回靖王府,我可是一直让人看着那里呢,现在却在外面看见了你,告诉我,你身边的那个男人是谁?” 程璟窥了他一眼,几个月不见,沈重阳的脸色更加苍白,一身红色的喜服穿在他身上,也只是衬得他更加的面无血色,泛着像死人一样的青光,对这样的沈重阳,程璟心中的胆怯越重,他没有回应沈重阳的话,只一味地低着头做着逃避的姿态。 沈重阳冰冷的眸光在程璟身上流转,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伸出了一只手过来,他的嗓音变得暗哑,即使尽力地隐藏也还是不免流露出来一丝危险,“手给我。” 程璟僵着没有动,沈重阳不再等他,他一把抓住了程璟的手。 沈重阳的手依旧是冰冷的,干硬的,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程璟温热的皮肤与他的手相贴,惊得差点将沈重阳甩出去,事实上,他也的确甩了沈重阳的手。 甩开后,程璟却面露惊疑,原因无它,沈重阳现在竟虚弱成这样了吗?这么轻易地被他挣脱,甩开? 沈重阳看了自己被程璟甩出去的手一眼,微微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在此刻也泛着一种阴沉寒冷。 “你真的,很好。” 沈重阳一字一顿地道:“我不会再留情了,程璟。” 第83章 no.83成亲 铁奴跟着那个异邦人, 兜兜转转了半天,慢慢地发觉了不对劲, 他被这个人耍了!想明白的铁奴怒不可遏, “他到底在哪儿?”他的帷帽在打斗中已然丢失,披头散发的样子尚能遮挡一二,这也让他的面目在黑色的阴影之中显得格外的阴沉。 异邦人只看见他黑色的几乎透不出一丝光亮的锋利眼睛, 呼吸一滞,还能勉强地用纯正的官话道:“别急, 我不会骗你, 说了带你去就不会做小动作。”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眼睛眨也不眨,不像是在说假话, 但铁奴却不信他了。 他们走得越来越远,就算铁奴不不知道路, 都觉得不对劲,更何况这些日子他将京城的路摸得一清二楚。 这人明显是带他绕弯子。 可恨他分了神,现在才有所察觉, 不该相信他会这么老实告诉自己。 铁奴不再听他辩解,将他按倒地上开始揍,每拳都带了千钧之力,破去挣扎重重地打在了他的身上。 异邦人怕也没想过事态会发展成这样,他也只能抱头护住了自己的脸,直到他的小臂传来清晰的骨头断裂的声音,他才明白如果不老实些, 今天怕是真的要被打死在这里,他的力气在之前消耗了大半,带铁奴绕弯子的时间里,虽然已经恢复了些许的气力,但在盛怒下的铁奴面前,却根本难以招架,异邦人咬了咬牙,妥协了。 铁奴停了动作,脸还阴沉着,怒意沉淀成一片暗色积累在他眼底,让异邦人清楚,如果自己还搞花样,等着他的会是更加惨烈的后果,他看了一眼自己无力垂下的手臂,知道它已经断了,虽还剧痛着,但在对未来的恐惧下,他却已经没有心力去注意了。 他们是一群四海为家的耍戏人,倒也不在乎会得罪京城的官员,大不了以后不再过来就是,隐瞒绑来那人的去向自然也不是因为什么忠诚,只是觉得收了钱,至少要做到消除跟来的尾巴,但是现在威胁到他的生命,也就不会在意那么多了,异邦人将出钱让他们掳走那人的家伙透露了个底朝天,连府邸位置都告诉了铁奴。 异邦人是真的有些畏惧铁奴,但态度却还能做到平和的样子,是个峥峥的汉子,铁奴从他这里知道了想知道的东西,就没有再去为难他,只最后再挥拳朝他脸上打了一圈,便转身离开了。 铁奴一路疾步朝异邦人说的那个地方走去,浑身裹夹着浓重的阴沉和敛起的怒意,让人避而远之。 过了不多时,他到了异邦人所说的沈府府邸正门前,此时天已落下了暮色,黄色和浅红的云霞交织着织出了一片微醺的光线,让人沉醉,而眼前的沈府,显然是在办什么喜事,张灯结彩着,宾客也络绎不绝,但在门外接礼的人脸上却都是一副强做出来的喜悦,叫人看了不免心中怪异。 铁奴没想这么多,跟着那些宾客走过去,却被一把拦了下来,眼前的这个管家模样的人显然有些惧怕他,脸上也带着疑惑和小心翼翼,“这位客人,那个,请柬?” 铁奴阴沉地看着他,余光看见了旁边的人递上了红色的请柬,明白了,他没有多说,转身就走。 那管家也只当做是误进的好事之人,也没有在意,事实上他也没有敢追究什么,继续去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铁奴走到了沈府的高大围墙旁,捏了捏拳头,几个踏步踩上了高大的围墙上,跳进了围墙之中,沈府显然有着不错的地位,招了许多步伐稳重一看就是习武老手的护卫,铁奴看了一眼远处走过来的人,转身闪进了旁边的假山之中。 他的心情似乎也凝结了一般,愤怒也好,急切也好,都消失了,他只能听见自己沉稳的心跳声,和一个叫自己找回程璟的声音。 他会把程璟找回来,绝对会。 铁奴矮下身子,将自己高大的身躯藏匿在不大的假山之中,静静等那脚步稳健的护卫走过他身边。 —————— “你想干什么!?”程璟的声音说不出来的惊恐,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沈重阳的脸,手指攥紧了身下的红色被褥。 “干什么?呵,你马上就会知道了。”沈重阳脱下红色的喜服,露出了里面洁白的亵衣,他的腿仍然站不起来,但是双手却格外有力,按住程璟的时候,程璟都有一种难以动弹的感觉,他本来是能够反抗的,但还对沈重阳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堪和尴尬,他迟疑了,只迟疑了这么一些时间,他便被沈重阳控制住带到了床上。 这很荒谬,沈重阳的新娘还在旁边,看还有起伏的胸脯就知道她没事,然而这个样子,也太诡异了,沈重阳想干什么? 他果然是疯了吗?是要在这张喜床上对他做什么事情吗?程璟慌张起来,他不顾沈重阳的压制,挥手挣开,跳下了床。 沈重阳腿脚有碍,程璟真的要跑,他也根本追不上他,沈重阳坐在床榻上,面无表情地看着程璟慌张的背影,忽而露出了一抹凉薄的笑意,“你出去的话,我床上这个女人,可就没命了。” 程璟刚跑到内室与外室之间,听见沈重阳的话,僵住了,他一点点地转过身子,不可置信地盯住了沈重阳,“……你说什么?” “没听懂么?”沈重阳唇边噙着笑,然而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我说,如果你离开,我就会杀了这个女人,像这样…………”他伸手扯下了新娘子的喜帕,修长冰冷的手捏住了她的细瘦的脖颈,他轻飘飘地看了程璟一眼,低语:“很漂亮的小姑娘,却是个傻子,死了也不会有人问津,你想让她死么” 程璟的目光落到沈重阳的脸上,只一眼,他就知道他是认真的,他眼底的决绝残忍也绝对骗不了人,到这个时候,程璟再次有了沈重阳已经疯了这个认知。 没人会这么轻易地拿一条人命威胁别人,现在的沈重阳,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很早以前那温润如玉的样子浮现在程璟的眼前,让他越来越觉出了沈重阳的陌生来。 他转过身子走到沈重阳面前,低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他问着,目光却落到了仰躺在床上的新娘子身上,新娘子看起来年纪很小,差不多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如花似玉,新娘子特带的妆容让她更多了几分娇艳,然而那脸却还是稚嫩的,她还年少,有着大好的时光,即使是傻子,要找一个疼她宠她的男子,也并不是难事,现在却落到了沈重阳手中,落到了这个想杀了她的疯子手中………… 程璟移开了目光,不再看她,而是盯住了沈重阳的眼睛,他对沈重阳仍是愧疚的,但现在更多的怨气,即使他真的对不起他,沈重阳对他做的这些事情,也够偿还他了,那些春宫图,说到底,他爹和沈重阳都是被欺骗,都是受害方,要负起责任来的,也不应该全是他,现在他却承受了沈重阳所有的报复,这是不应该的!程璟想着,脸上也不免流露出了些许愤懑。 沈重阳与他对视着,见他脸上的异样,低笑起来,他的声音暗哑,有种毒蛇嘶嘶一般的感觉,“我没有其他要求,今天是我大喜之日,但我想成亲的人,不是这个女人。”他看着程璟,加重了声音,“是你。” 荒唐,程璟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喜服,心里越来越觉得荒唐,然而沈重阳却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道:“把桌上的合卺酒拿过来。”他的声音平静,却隐含了一种掩藏不了的疯狂。 程璟也察觉出了他语气中的不对劲,他看了一眼沈重阳还掐着人家姑娘的手,犹豫了一瞬,咬咬牙,按照他的指示,将酒取了过来。 沈重阳微微一笑,伸手接过了程璟手中的酒杯,他轻声道:“来,我们一起喝。”此时他脸上涌动着一种清浅的温柔,那丝疯狂也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消失了。 程璟看着那姑娘,问:“你会放了她吧?”他用一种恳求的语气问。 沈重阳的手指摩挲着女孩细嫩的脖颈,笑意不减,他声音低沉,“只要你与我成亲,我会送她离开。” 程璟没有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显然,他既然与这个女孩成亲,就不可能让她消失,这对于沈府来说,都是绝对不可能轻易做到的事情,但程璟没有想那么多,只迟疑了一瞬间,就相信了。 他一个男人,自然是不相信两个男人这种形式真的能够缔结什么夫妻仪式,这个事情之前也和沈重阳做过一次了,因而对他来说也并没有什么意义,所以他顺从地与沈重阳一起喝下了那杯合卺酒。 第84章 no.84自白 一个人能够坚持一份感情有多久, 沈重阳一直在问自己这么一个问题。 他有些时候在想,他喜欢上程璟的感情并不是那么纯粹的, 包含了很多, 比如说是习惯之类莫名其妙有些好笑的东西。 沈重阳的人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他的前半辈子,都处于一种让人疯狂的漩涡之中。 沈重阳的母亲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婢子, 长得非常貌美,但性子却懦弱的很, 即使当上了姨娘, 也是奴才的性子,一般姨娘,有了儿子, 怎么说也会有一些野心为自己的孩子取得更多的东西,即使没有, 那好好地守着自己的一方天地也能活出个主子样来,然而沈重阳的母亲,却没有改变过自己为奴为婢的作态, 她用儿子来讨好正室,姿态低到了尘土之中,她没有意识到自己作为母亲的职责,只是把他当做了讨旧主的欢心,来表明自己的忠心不二。 第57节 沈重阳厌恶她,对她也没有任何的感情,想来, 他的确天生冷血,在她被人刻意下套的时候,也没有站出来说任何话,任由那个男人将她打杀。 在之后,他也带上了一副面具,任由别人怎么污蔑折辱他,他也好好地带着那副连自己都感到恶心的面具,在那个男人大发慈悲地惦记下,用比别人优秀数倍的姿态成长着。 但他又是非常寂寞的,他知道自己不该有这种感觉,人一旦感觉寂寞,需要陪伴,那么就容易软弱。 也是在这个时候,程璟的出现,让他接下来的人生并不是那么苍白。 程璟那个时候,十几岁的年纪,人却很娇小,没有发育成真正的男人体格,一副脆弱的少年姿态,似乎能轻易折断的样子。十五六岁的少年美,带着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怎么也闻不够一般,在他出现在沈重阳眼前的那一刻,沈重阳心中的某处地方,就有了隐隐崩塌的征兆。 沈重阳拒绝这种变化,他回避,躲开所有程璟会出现的地方,但是程璟这个人,非常容易被优秀的人吸引。 他被一个叫孙嘉的人,迷得神魂颠倒,跟个跟屁虫一般跟在人家身后,还乐呵的像个傻子,然而孙嘉却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他一边欺骗着程璟,从他身上获取钱财,一边和别人商量着怎么玩弄这个看起来少不更事天真无知的小世子。 这些都被沈重阳看在了眼里。 天底下戴着面具的人太多太多了,而表面的优秀也只是维持面具的一种手段,他是这样,孙嘉当然也可以这样。 程璟不仅容易被优秀的人吸引,更容易因为更加优秀的人而丢开眼前的人,这在程璟抛开孙嘉缠上了他就得到了验证。 只是给程璟能够黏上他的一个小小的机会而已,沈重阳就轻易地达到了自己的目标。 那个时候的程璟,比现在真的是可爱了太多,他还娇小,少年的纤细体型,都让他处于一种柔弱的状态,因为家里的宠溺,他说话还带着一副没有长成的娇糯,浓重的撒娇感,让沈重阳非常的迷恋。 然而这些心思,他都必须好好的藏起来,没人会为他的冲动买单,程璟虽然依恋他,但是非观已经有了,一开始的诱导计划也在沈重阳若无其事的试探下程璟的反应和态度消失的一干二净。 不能用诱导的方式影响程璟,只能慢慢来,温水煮青蛙。 然而所有的准备和心思都在那一天毁了,连同他的人生。 即使这样,他也仍然喜欢着程璟,满脑子里都是他少年的姿态,他眼底的依赖、惊羡、和崇拜都在沈重阳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重放,他很多时候都在质疑自己对程璟这个人的感情是不是那么纯粹,是不是只是年轻时耐不住孤单时的一时冲动,但很多次他推翻了这个质疑。 他的确是喜欢着程璟,喜欢到有点可悲的程度上。 他现在是得不到他了,那个时候在马上,他看的真切,程璟身边的男人,看着程璟的眼神都不一样,两人相携离去的身影,像尖锐刺,刺进了他的心里。 身体没有得到过,现在连心都没有办法得到,这对于沈重阳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他想过很多次,即使程璟不爱他,日久生情,也会多多少少地对他生出一些感情来,他在瑜州的时候就是这么渴望着的,身体他要,心也要。 但另一个男人轻易地得到了程璟的心,程璟看样子对那个男人也是在意的,即使身子有着那些痕迹,眼底却仍有着光亮。 让人发疯。 无论多少次,说他疯了也好,他都不想再将放纵下去了,他总能从程璟身上得到一样东西,然而相较于之前想让程璟也喜欢上他来回报他付出的感情与时间,现在他更想收回他对程璟过多的期待,更想……看程璟绝望的表情。 那应该会像成熟的果实一般让人感到从心底升上来的愉悦。 他大概真的是疯了吧,又或者,这就是他的本性,从一开始就没有变过而是被面具掩盖的结结实实的本性。 —————————— 这晚,在府内宾客高谈阔论的时候,忽然发生了一阵内乱,后院的女眷涌了出来,嘴里叫着让人惊恐的话语:“走水了!新房里走水了!” 这声音带动了一片的骚乱,这是大家都没有想到的,待主母领人感到新房面前,才发现并不是只有新房一处走水,而是后面的院子,都被放了火! 隐约还能听到凄惨的叫声,有人被困在了火里! 到底人还多着,陆续地灭了火,没来得及清点人,就发现了新房中的两具尸体。 在这个沈侍郎和尚书成就姻亲之好的大喜之日,新郎和新娘都被烧死了………… 人群瞬间沸腾了,扫开倒下的烧焦木炭,众人都能看见门口位置的脸朝下倒在地上的人,身形高大,是沈重阳,轮椅在一旁烧成了灰,而新娘子却完全地被掩埋住了,只留了一小截手臂在木炭外面。 沈侍郎将宾客请了出去,避免了众人窥探的目光,接下来的时间,再无喜意,有点只是无尽的焦躁和恼怒。 在这种时候出这种事情,真的是,非常地让人恼火! 就在他们手忙脚乱地纠人清查的时候,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了沈府。 铁奴小心地隐蔽在夜色之中,悄无声息的脚步声在前方叠起,那是四五个人,看起来不打眼,但其中一人身上扛着的,就引起了他十二分的注意。 他身上用被子包裹着,唯独漏了一只手出来,将程璟全身上下都死死地记在心里的铁奴,自然是认得那只手的,基本可以确定那就是程璟了。 知道了程璟在哪儿,铁奴也没有动作,他看了一眼前面红色的火光,就察觉到一些异样。 将目光从程璟那移开,看向了其他人,很快就让他看到了一个人,即使在晦暗的夜色之中,那人苍白的脸也格外的显眼,那是之前看到的新郎,这次离得近,他能够看清新郎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死寂一般的平静,平静到让人心生寒意。 想来新郎是极其敏感的,铁奴仅仅是多盯了他一会儿,就被他察觉到了,平静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锐利,四处地搜寻起那一丝不对劲起来,然而铁奴的本事之中,藏匿是最拿手的,同样拿手的还有他的行动力,当然,现在也只是看他的藏匿程度,单是这样,沈重阳还发现不了他。 很快,沈重阳便静默了下来,忽略那稍纵即逝的不对劲。 他们一行人要悄无声息地出府,在前方人声嘈杂且全部注意力都在走水上时,他们穿过了后院,来到了一处偏僻的被废弃了的小院子。 那是沈重阳母亲分到的院落,自他母亲死后,这个地方就被众人遗忘了,就算要搜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搜查到这里。 他们进入了那个院子,然后再也没有出来,铁奴很快地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没有再等,而是直接进了那个院子。 院子里空无一人,但那些人也的的确确是没有出来的,看样子,是有别的出口。 铁奴低下身子,将所有地方摸了过去,摸出了一个地洞。 洞口的泥土已经并不新鲜了,看样子是很早就挖了,铁奴来不及想其他的,纵身跳了进去。 这个洞挖得很深,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出口一般,不知道走了多久,铁奴才隐隐听到前方的声音。 他离那些人很近了。铁奴停住脚步,没有再前进,待那人声远去后,他才跟了上去。 过了许久,他才看到了一抹微亮从一处透了出来,铁奴加快了步伐,接近那个看起来是出口的地方。 第85章 no.85铁奴被抓啦! 气氛有些冷凝的压抑, 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众人之中的一个高大的汉子背着腿脚不便的沈重阳, 到了地面, 就放下了轮椅沈重阳重新坐到了轮椅上。 沈重阳这次的出逃是有计划的,沈侍郎让他回家,当然不是因为什么父子亲情, 而是因为,他是沈家子嗣。 沈家子嗣一向艰难, 沈侍郎妾室无数, 却都未能生出一子半儿,府上带上沈重阳,也只有三个男丁, 而沈家嫡子英年早逝,嫡次子沈鸣又惹了事情, 变成了残废,子孙根也没了用处,这次让他回来, 只是为了留个后代,也只有这个用处。 非常的屈辱,但没人会为他说话,好像他的用处,也只剩下了配种,待他那个痴儿正室生下孩子,大概也不会再留他, 不,也许为了那个痴傻姑娘,沈府还会让他留着,权当养着一个闲人,沈重阳很清楚自己在沈家的地位,他的利用价值消失后,后果几乎都可以预料。 所以他毫不留恋地放弃了所有,假使程璟没有出现,他大概还能忍一段时间,但他回来了,那么一切都可以放弃了。 这个时候快些离开,没人会注意到他们,沈重阳心腹不多,就这么一点人,至少能够很快地安顿下来。 然而现在的沈重阳,心情却很糟糕,没有丝毫摆脱沈家的轻松,他看了一眼被包裹在被子中的程璟,心中一丝波澜也无,更多的是让人难受的刺痛感。 这种痛,大概只有在程璟身上才能得到些许的缓解。 他们用极快的速度进入了一处无人过问的废弃矮房之中,里面藏着他们的行囊包裹,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是西南方的蛮族之地,离京城足够远,且道路曲折艰险,没有识得路的人带路,想去也是去不了的,去了没准还回不来,作为一个想要隐居的地方,还是勉强合格的。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要过了今晚,他们就能永远地离开这个地方,到时候程璟随他去了那地方,插翅也难逃,一辈子就只能跟他在一块儿,无论他愿不愿意。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沈重阳唇边化开了一个模糊的浅笑,脸上的苍白阴沉因为这丝若有若无的笑也散去了一些,竟还显出了几分纯然来。 然而好像连老天爷也在和他做对一般,他在即将离开的时候,又被人拦住了。 只有一个人,但气势却格外的不凡,沈重阳认出来是白天里的那个男人,站在程璟身边对程璟一副保护者的样子格外地让他厌恶。 虽然知道他也同样认识自己,沈重阳还是耐住了自己暴戾的情绪,语气温和地问:“你有什么事情吗?”他一边问,目光一边在铁奴身上打量。 铁奴不想动武,因而口气还是淡淡的,“我要看你车上的人。” 现在是晚上,在这个偏僻的地方,这个男人忽然出现,自然是非常奇怪的,甚至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沈重阳笑了起来,他的笑没有丝毫的温度,“你觉得我会答应你这个无理的要求么?” 身边的几个汉子上前几步,被沈重阳拦了下来,他不想多事,只想尽快打发掉这个男人,无论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铁奴:“……你车上的人,是我的。”他直白地说出了这句话,显然已经知道了车上的人是谁了。 沈重阳唇边冷漠的笑意消失了,他静静地看了铁奴一会儿,出口问:“他,喜欢你?” 铁奴微皱了眉头,他的脸隐藏在夜色之中,但那黑色的眸子犹如野兽一般散发着摄人的瞳光,“你…………”铁奴唇间吐出一个字,看着沈重阳的目光中带了怀疑的审视。 沈重阳无谓地勾起了唇角,“看样子答案是确定的,真羡慕。” 这个来跟他抢人的人,他是不打算放过了。 弄死他,再将他的尸体丢到程璟面前,他的表情应该会很好看,想想那副画面,沈重阳微笑了起来,眸子中尽是凉薄的冷酷,他朝身边的一个汉子做了一个手势。 那汉子点头,疾步走到了铁奴面前。 铁奴做了多年的猎手,知道轻视对手是非常错误的行为,所以无论猎物是大是小,温顺惑凶残,他都全力以赴,并不会被对方的表现迷惑,眼前的这个汉子,身高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精瘦,但面对他的时候,是一副自信轻松的模样,铁奴没有小看他,说时候,他也不愿意再动武了,他的目光越过汉子,盯住了沈重阳,他低声道:“把人给我。” 真是碍眼,沈重阳淡淡地想,并不理会他,他喊了一声汉子,声音轻柔,“给你半刻钟,解决他。” 那汉子应了一声,双手呈现出擒抱的姿势朝铁奴扑来,铁奴心中强烈的不耐烦。 一个个,都要将程璟从他身边抢走!不再忍耐,也没有和这个汉子纠缠,而是躲避开他的攻势朝沈重阳的车架上奔去。 沈重阳坐在车上,看着铁奴过来,也并不显得紧张,他面色淡淡,一个人影从旁边窜出,将铁奴扑倒在地,反手握着一把短小的匕首,用着几乎捕捉不到的速度朝铁奴身上挥去。 铁奴伸手挡住了他的动作,翻身将他压倒在地,就在他要扭断身下人的脖子时,之前的汉子锁住了他的手脚。 这个人明明不是多么高大,甚至看起来有些消瘦,但力气格外的大,和铁奴不相上下,甚至略高一筹,且因为姿势上的优势,铁奴被锁住动作根本动弹不得,这是靠力气也无法摆脱的人锁。 铁奴低吼着出声,手臂爆出了青筋,然而还是无法挣脱背后的人,被他压倒在地的男人从他身下出来,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条铁链,将铁奴死死地捆住了。 铁奴有一瞬间的挫败,他居然就这么轻易地…………他清空了自己脑子里杂乱的思绪,他找准一切机会想挣脱,然而那两人都防着他,并没有给他一丝可以挣开的缝隙。 早就知道不能将自己的后背轻易地展露在敌人面前,现在居然犯了这种错误,铁奴有些懊恼,但对于自己被擒这件事情,他并不敢到害怕,虽然眼前这个男人眼底有着凛冽的杀意。 沈重阳看了一眼被捆得死死的铁奴,改变了主意,决定将铁奴一起带上。 在这个和平常一般的夜晚,三辆外形普通的马车慢慢驶出了城门,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 待到程璟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程璟躺在颠簸的马车上,还没有清醒,心底却暗自想,最近自己总是这样子被动地昏睡过去,这种情景好像已经不觉得奇怪了。 然而不知道被用了什么药,他浑身发着软,连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他睁眼朝四周看去,很快就看见了闭目养神的沈重阳。 这辆马车并不是很大,也只是刚好容纳两个人,但里面的东西都准备的很齐全,从京城出来,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走了大道,大道上的路就比较颠簸,这个马车上垫了厚厚的软垫子,但在这个热天也并不会感到燥热,用的是有些凉爽的料子,风从窗子外灌了进来,凉爽得让人心情愉悦。 然而程璟并不高兴,他意识到自己又和很久之前那样,被沈重阳掳走了,他想起了那个新娘,喉结滑动了一下,出声问:“沈重阳,那个姑娘……”他还有些迟疑,总觉得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沈重阳带他出逃,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又该怎么办?就这么守活寡么?他想着,心里不舒服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晰了许多,“那个姑娘,你就这么把她丢下了?” 沈重阳睁开眼睛,目光定定地看着程璟,唇边泛开一丝古怪的微笑,“你担心她?” “为什么不好好担心一下你自己?”沈重阳弯下身子,伸出他那只瘦削透骨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程璟的脸,带着一些折辱的意味。 程璟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不禁有些怔忡,沈重阳看着他大睁的眼睛,唇边的笑意不变,然而清浅的眸子似乎蓄了浓重的墨,低着头的时候,这种感觉也格外的明显,他看着程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既然你想知道,那么我也不瞒你,她啊,因为歹人的谋害,在新婚之夜连同新郎一起被烧死在了新房之中,怎么样,这个答案满意吗?” 程璟浑身的血慢慢地冻结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重阳的脸,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从心底溢出,他的目光落到了沈重阳的眼底,只一眼,就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此时,沈重阳已经疯了的认知重新出现在他心中,这一刻,无比的清晰,无比的深刻,深刻到他浑身发寒。 第58节 第86章 no.86疯子 沈重阳看着他惨白的脸, 愉悦的笑了,“就是这个表情, 很不错, 很适合你。”他的嗓音低沉,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恶意。 程璟自然也感觉到了,他恍惚地想, 一个人怎么能变成这种样子,以前的沈重阳, 和现在的沈重阳, 到底有哪里还是一样的?是这张脸吗?可是这张脸也开始扭曲得他认不出来了。 程璟沉默了,他没有再说话,而是闭上了眼睛。 他害怕恐惧这样的沈重阳, 在他身边,空气都凝固, 有着一种寒冷的窒息感,让他呼吸艰难。 然而沈重阳不喜欢他的沉默,见他闭上了眼, 一副不打算再和自己说话的样子,不禁冷笑起来,“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程璟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很快地闭上,一副决心要沉默到底的模样,沈重阳眸色暗沉, 轻语道:“有一个男人过来找你,你猜,他现在怎么样了?” 程璟的眼皮一颤,很快地睁开了眼睛,“铁奴?你把铁奴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带上了些许的颤抖,眼底是满满的急切和担忧,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更添了几分惨白。 铁奴来找他,却没有把他带回去,这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而且沈重阳用这种口气说话,是不是铁奴已经……已经落到了沈重阳手中了? 现在的沈重阳完全就是疯子,连放火害人这种事情都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 铁奴他是不是已经…………一想到这个可能,程璟脸色越发惨白,他慌得浑身都冒出了汗,眼睛也带了些许的红色。 沈重阳看着他这个样子,心底却并不感到愉悦,满满的嫉妒和怒火混杂一起变作了最阴暗的情绪,此时他的脸色也是苍白的,唇色淡到几乎没有,他说:“你很关心他啊?你们的关系不普通吧?” 他的手动作轻柔地抚上了程璟的脸颊,冰凉冷硬的触感让程璟厌恶地微微偏了头,想躲过沈重阳的触碰,沈重阳轻笑了一声,手指用力,狠狠掐住了程璟的脸,将他带向了自己的方向。 “怎么,不回答是吗?看你身上那些痕迹,你是不是已经和他…………”后面几个字,沈重阳俯下身来,在程璟耳边用一种阴森的语气说了出来。 羞耻和愤怒涌上程璟的心头,无论以前对沈重阳是何种心情态度,到现在,他就只有害怕厌恶和疲惫,最后一点点因为他残疾的愧疚也消失的一干二净,“……铁奴到底被你怎么样了!?”他压着嗓子问,竭力让自己不要那么歇斯底里,那样子太难看。 不用程璟回答,沈重阳其实也知道了他们是那种关系,问程璟,不过是想让他亲口说出来而已,现在他不配合,沈重阳也没什么耐心,自然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听了程璟这句话,唇角一扯,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俊美却苍白的脸线条柔和,单这么一看,他的外貌一如既往的出色,那种温润柔软的感觉还在他的脸上残留着,但是现在的行为却和从前截然相反。 他退开来,没有回答程璟的话,任程璟继续追问,他也没有再给半分的回应。 这进入了盛夏的天气,焦热的很,沈重阳将帘子掀开,任清风从外面涌了进来,外面是青葱的山林,被道路分截为两半,在疾驰的马车上能看见不断远去的景色。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慢慢停了下来。 程璟口干舌燥,但不想求沈重阳,因此一直憋着,他看着沈重阳被扶下了车,独留自己一人,这个时候,他稍微有了些力气,能够动动胳膊手臂,但还不足以让自己自由活动,看沈重阳也没有放松自己的意思,就没有再做无谓的挣扎。 他还在想铁奴,铁奴到底怎么样了,程璟不愿意相信他真的会被沈重阳如何,毕竟他那么厉害,那么的勇猛,好像什么都难不倒他,什么都无法阻止他,就沈重阳这些人,真的能将他怎样吗? 程璟不相信,但他又想不到为什么铁奴没有把他带回去,既然沈重阳知道了,说明他们已经见了面…………会不会铁奴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沈重阳这里? 对啊!他真傻,铁奴又不认识沈重阳,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在沈重阳这里?既然不知道,没有将他带回去不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吗? 想通了这一点后,程璟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从外面钻进来一股肉香味,几乎在闻到的同时,程璟的肚子就咕咕的叫了起来,而且越来越响,程璟咬了咬牙,闭上了眼睛,打算睡觉避开这种诱惑。 然而不如他所愿,也许是昏睡了太久的缘故,他越想睡觉,就越睡不着,味道越来越浓,程璟闻出来是烤鸡的味道,还伴随着一种好闻的气息,很清冽。 程璟咬住了嘴唇,心情沉重,他不想就这么跟沈重阳走,那样子太糟糕了,现在的沈重阳完全就是一个疯子,他想到了那个无辜惨死的姑娘,无法再安慰自己沈重阳还存在什么人性。 如果惹怒了他,会不会将自己也……他会那么做吗?好像有这个可能,铁奴会找到自己吗?上次不也是为了找他,千里迢迢地从留泽赶到了京城,这次也能将他从沈重阳手里救回去的吧? 在程璟心里,铁奴似乎无所不能,虽然他心里清楚,沈重阳带自己出来,肯定不会让任何人知道,那么铁奴想找过来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但是他还是相信铁奴,相信他能够把自己带回去。 就在程璟想来想去的时候,沈重阳身边的一个人掀开了帘子,跳上马车,将他扛在肩上下了车。 浑身没力气的感觉很糟糕,程璟的脸撞在那人坚实的脊背上,隐隐作痛,待走到了一处阴凉的地方,他被放了下来,旁边是坐在轮椅上的沈重阳,他似乎已经吃了,脸上带上了些许的血色,脸色也好看了许多,旁边一个汉子递过去一壶水,沈重阳接过来,没有喝,而是看了程璟一眼。 程璟的喉结忍不住滑动了一下,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将目光错开了。 沈重阳笑了,他做了一个手势,旁边的汉子领会了他的意思,转身走向另一个马车。 程璟并没有注意他们的动作,余光里还有着穿在木棍上的金黄色烤鸡,香味一直往他鼻子里钻,拒绝都拒绝不了,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叫人难堪。 就在程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时候,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程璟。”那低沉的嗓音,往下拉低的语调,都是一个人才会有的……铁奴?! 他既不可置信又心生欢喜地抬头,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漾开,就已经凝固住了。 眼前的的确是铁奴,但不是他想象中的来带他回去,而是和他一样,成为了沈重阳的俘虏。 之前的欢喜全换作了绝望,连铁奴都被抓住了,沈重阳这个疯子,会对他们做什么,似乎都可以预料了。 铁奴的手脚都被重重的锁链锁住,而锁链的另一头,却是在那个汉子手中,虽然可以行动,但说实话,折辱的意味很重,铁奴本身在意的不是这些,他一下了车,目光就紧紧地锁在了程璟身上,那身上的红色喜服非常刺眼,让人无法不在意,他从程璟身上的喜服移开目光,落到了他的脸上,看见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沉静地看了一眼沈重阳,手臂绷住了力气,锁链哗哗作响,却都只是无谓的挣扎,他垂下视线,没有再看程璟。 沈重阳让人将铁奴带了过来,语气轻柔,“你想找的,是他吧?” 铁奴看了他一眼,漆黑的眼底暗沉一片,“何必明知故问。” 沈重阳笑了起来,枯燥的笑声从他喉咙里溢出,无端的阴冷,“很好。”他止住了笑声,慢慢地说,“本来想杀了你,不过,我改变主意了。” 沈重阳的眸子泛着诡谲的光,他低声道:“你太高了,我不喜欢被俯视的感觉。” 话音刚落,身后的汉子朝铁奴的腿弯处踢去,铁奴纹丝不动,但眸子里终于浸了些厉色。 程璟在一边看着,嘴唇微颤,对沈重阳叫了起来,“沈重阳,如果你恨我,大可朝我来,不要折磨别人!” “现在我不是已经在你手里了吗!把他放了,以后我老老实实的不会再跑了!” 沈重阳忽然看向他,面无表情地沉默了一会儿,才冷笑起来,笑声之中莫名地带上了苍凉的感觉,“程璟,你这么蠢,作为一个男人又这么软弱,天真,你永远不知道问题的症结在何处。” “现在,我不要你的心,所以我对你做任何事情,都不会再考虑你的心情,你恨我也好,怕我也好,都和我没关系了。” “所以,再用你作为筹码来干扰我的决定,是件非常愚蠢的事情,你懂了吗?” “不懂也没有关系,简单告诉你,如果你惹我生气,我不会介意让你跟我一样坐在轮椅上,或者让这个男人像条狗一样只能匍匐在地上…………” “明白了吗?” 沈重阳的表情是这么认真,又是这么地冷酷,他的语气让程璟明白,他不是在说笑。 沈重阳他,真的疯了,彻头彻尾的疯了,这一个认知再次浮现在程璟的心底,他被震慑着,全身僵硬了。 沈重阳将目光从程璟身上移开,落到了铁奴身上,声音冰冷,“继续,直到他给我跪下为止。” 第87章 no.87油盐不进 那汉子听了, 没有手下留情,用更狠的力道朝铁奴腿击去, 铁奴虽然被锁链锁住, 但还是能小幅度的活动,因此险而又险地躲了过去。 沈重阳见状,低声道:“按住他。” 身后的一个人也上前, 伸出他那双结实的长臂按住了铁奴的肩膀。 这两个人,都比铁奴矮上一个头, 体型也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上的, 想光靠身体力量来制服铁奴显然有难度的,之前能够取胜,也不过是利用了铁奴不好发力的姿势锁住了他而已, 两个人都对铁奴的实力有了一个估算,因而并不会小看他, 即使他被锁着,如同废人一个。 铁奴感受到几只手分别袭上身体各处,将能动的地方全都锁死, 即使有着蛮力,想要挣动这种力量枷锁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意识到这点时,铁奴终于发火了,他本身就不是好脾气的人,这么多年过来,让他早就无法容忍自己再次被压制, 之前的确有大意的地方,但在这些人手里折了一次,不应该再折第二次。 锁链在他手中颤抖着,发出哗哗的声音,铁奴长而卷的头发贴在他的脸颊两侧,使他的脸完全被一阵阴影笼罩着,看不清楚表情,浑身弥漫开一种摄人的压迫感,叫压制住他的两人有一瞬间的吃惊与迟疑,身体先理智一步做出了反应————他们不约而同地松了手,并退后了几步。 这种气势即使是沈重阳,也有所察觉,他的眸子里印着铁奴那高大的身躯,耳边是锁链细微的震动的声音,有一丝断裂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虽然细微,却又格外的清晰,连程璟也听见了,他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目光凝在了铁奴身上。 众人都呆滞住了,沈重阳率先反应过来,他大声道:“锁住他!” 他这一声,让那两个人全都反应过来,另一处正在火堆旁边看热闹的几人也站了起来,朝他们这里靠拢。 就在那两人即将将铁奴压倒的时候,铁奴双手的锁链,断裂了。 断裂了……????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着铁奴,在此刻终于感到了一丝恐惧,这样压迫感,这样威慑力,还有这样的力气,其中最冷静的,还是沈重阳,他虽面色平静,但眸子之中已起了杀心,他叫了一个名字,语气之中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狠戾。 将铁奴围起来的五人里的一人听到了沈重阳的声音,比其他人更快地动作起来,他气势威猛,又隐隐带着些许的毒辣,让人想到了毒蛇,他是锁住铁奴的那个人,身材劲瘦,然长腿长臂,手段诸多,其他人看他上前,都停止了脚步,任他单独对上了铁奴。 铁奴的手彻底放开了,锁链还缠在手腕上,但是已经不影响他的活动了,还有脚上的锁链,也处于一种半断不断的状态,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不是一时挣断的,估计这一路,都将力气花在了弄断锁链上,虽还受着脚上锁链的限制,但对铁奴已经没什么大的影响了。 那人一靠近,铁奴的鼻子就嗅到了一丝气味,这股气息细微,然而铁奴五感一向比常人好很多,因而很快就察觉到那人的意图,他后退了几步,步伐被限制的原因,竟一时躲不开,他心一沉,很快将手中碎裂的铁链抽了出去,将那人抽飞出去。 原本囚锁铁奴的东西,现在却成了他的武器,这让众人颇感棘手,就在双方僵持着的时候,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 沈重阳脸色一变,似乎有所预感地看向了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只看了一眼,就朝其他人低吼道:“赶紧离开!” 那些人还有犹豫,沈重阳飞快地看了铁奴一眼,沉声道:“别管他,先离开。” 众人一听,也不再犹豫,转身就开始搬东西,搬人。 程璟眼一瞪,“我不走!啊啊啊啊啊啊!”他扯着嗓子叫起来,过来搬他的人见状手刀一个,将他砍晕了。 铁奴想追上去,但脚上的锁链还在,他看着马车越过他,超前驶去,黑漆漆的眸子越发阴沉,他站在原地拉扯着脚上的锁链,很快,那本来就有裂痕的链子迸断开来。 解决了这碍事的锁链,他正想追上去时,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直至到了他的面前,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铁奴!” 铁奴一愣,回头看去,却是靖王,而靖王看见他的脸,却有一瞬间的震惊,铁奴看见他的表情,眉头一皱,微微低了头,让长发稍微地掩盖了他的面容。 靖王身边跟着一个面白俊秀的和尚,看着年纪不大,但表情却充满了一种看透一切的超然,这和尚就是当初的印悟大师,他也看见了铁奴的脸,只那么一眼,他就像看透了什么一般双手合十微垂了眼。 靖王让人给了铁奴一匹马,问:“你看见他了吧?” 铁奴沉默,只点了点头。 靖王说:“快上马,要追上他们否则过了那道潜林,就难追了。” 铁奴上了马,一伙人继续朝沈重阳消失的方向疾驰。 靖王带的人不多,每个人都是好马,因此也格外地快,很快就看见沈重阳的车尾巴了。 想来也知道快被追上了,一些箱子被人从马车上丢了下来,以此来减重,但终究是徒劳,两队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最后,靖王的人带人抄了前路,将人堵住了。 马车停了下来,几个人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一脸戒备地看着对方。 靖王从马上下来,在几人的簇拥下,走近了马车。 青色的帘子间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慢慢抓住了帘子,撩开,露出了沈重阳冷静的脸。 靖王看见他,也丝毫不吃惊,“果然是你。” 沈重阳望向靖王的脸,清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红光,他静静地看了靖王半晌,才道:“我倒不知道犯了什么事情,还劳烦您千里迢迢过来堵我的车。” 靖王看着沈重阳的眼睛满是阴沉的厉色,他冷笑起来,“还跟本王装傻,程璟在你车上吧,把他交出来,本王就放你离开,不会追究你。” 沈重阳一听,微微笑了起来,他的脸色苍白,唇色苍白,整张脸透着一种森然的死气来,他低笑道:“这么肯定,我好像也没办法反驳呢,不过你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放我离开?” “真可笑,你是怕了吗?我看出来了,你在怕我。”沈重阳微微一笑,眼底却没有丝毫的笑意,甚至是阴冷且带着隐隐的癫狂。 靖王瞳孔微缩,脸上却丝毫不显,“你应该明白,现在你是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如果你想安全离开,就好好考虑本王说的话。” “离开?可是我更想和程璟一起走,不过看样子是不可能了。”沈重阳眼睛红了起来,清俊的容貌在此刻显得有些奇异的扭曲,他缓缓地扯起唇角,笑了起来。 第59节 靖王心头猛跳,看了一眼身边的印悟,印悟垂眼没有看他,靖王慌了神,然而此刻又不好去问印悟什么,只能尽量地保持面上的镇静,他此时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来摆脱这个疯子,“…………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沈重阳错开他的目光,将视线落到了靖王身后的铁奴身上,他的眼神也和靖王一般,只是更多了一分别的情绪,沈重阳清楚的知道这个人和程璟的关系。 这样也好,就在这里,都看清楚吧。 沈重阳退后,将帘子放了下去,回到了车里。 靖王怒火上头,他本来就已经很忍着不和沈重阳动怒,尽量温和地对他,现在这么不给面子他也预料过,但是没想到对方会这般油盐不进。 第88章 no.88两个惊雷 完全无法忍受! 靖王打了个手势, 身后的人涌了过去,而沈重阳带来的五个人, 也挡在了马车前, 负隅顽抗。 铁奴下了马,和靖王的人一起和那五人缠斗起来。 打败他们也只是时间问题,在这期间, 沈重阳没有再露面,那五人被结结实实地捆住后, 铁奴一个人朝马车走去。 马车里的沈重阳神情冷静, 然而眼底的疯狂却半分不减,他看见铁奴上了马车,勾起嘴唇露出了一个淡笑, “你来晚了。”他吐出这几个字,颇有几分快意。 铁奴心一沉, 目光从沈重阳身上落到了躺在软垫上的程璟身上,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程璟的脸色青白, 口鼻淌血,竟是一副中毒的样子,铁奴冲上去,伸手抱起程璟,手指往程璟鼻间一探,没有丝毫的气流,程璟他———— 铁奴脸色变得极其可怕, 他猛地看向沈重阳,手臂抵上沈重阳咽喉,撞上了马车车壁,“你对程璟做什么了?!”铁奴低吼着,漆黑的眸子之中带上了一抹赤红。 沈重阳唇角溢出浓黑的血液,他笑着,手指间夹了一个很小的瓶子,“流英,剧毒无解,他死了,我也快了,如果你们不追过来,至少他还能活着。” 铁奴呼吸急促起来,沈重阳看着他这个模样,无谓地笑了笑,声音渐低,几近呢喃,“他是我的,死了也是。” 他的脸色逐渐发青,唯有眼眸还清亮着,所有的癫狂和沉重在此刻都逐渐消散,他的目光越过铁奴,看向了地上的程璟。 铁奴愤怒的声音在他耳边也变得遥远,嘈杂的人声在他耳边响起,他还能听到靖王惊怒的声音。 沈重阳知道自己是自私的,偏执的,也如其他人所想的那般,他是个疯子,但现在,无论怎样也好,他死了,什么事情都不复存在了,他还有程璟陪着他,这就足够了。 铁奴丢下迅速毒发身亡的沈重阳,将程璟抱着跳下了车,“带了大夫吗!?”铁奴大声地问靖王。 印悟伸手拦住了要说什么的靖王,说:“让贫僧来看看。” 说着,他走向了铁奴,“将世子放下。” 铁奴看着他,也敏锐地发现了靖王对这个和尚的态度不一般,因而只犹豫了一下,便将程璟放了下来。 印悟没有去把脉,而是伸出了两指按了按程璟的侧脸,随即起身说:“将世子带回去。” 靖王眼睛红着,他是相信印悟的,但此刻,他却是不信了,这种事情怎能儿戏!因而他忍不住出口质疑道:“大师这般,莫不是能让我儿活过来?” 印悟颔首,低语道:“世子阳寿未尽,可以活。” 靖王悲痛道:“可他已经气息全无,又怎样活过来?”说着,他又向印悟投去了满含希望的眼神。 印悟看了他一眼,垂眼道:“自然有其缘法,现在王爷最好将世子带回去,耽误不得。” 靖王勉强相信了他,命人将程璟带回去,然而铁奴抱起程璟,不撒手了,靖王瞪了他一眼,也没有时间去责怪他,只能让铁奴带着人回去。 至于沈重阳,靖王咬牙切齿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他的尸身一起带回去,若程璟活不过来,就将沈重阳的尸体挫骨扬灰以解心头之恨。 众人浩浩荡荡地回去,铁奴与靖王和印悟并行,除了印悟,他们的心情都很沉重。 铁奴将刚才他们两个人的对话都听到耳里,心里却是一片麻木和寒冷。 他们两个人才刚步入正轨,就遭到如此横祸,铁奴的情绪一向内敛,在这个时候也不禁透露出几分来,从他一直抱着程璟的尸体不放就可以看出,已经到了一种魔怔的地步。 在即将靠近京城的时候,铁奴不知道发了什么疯,一抽马背,疾驰出去。 猝不及防地让靖王想拦都拦不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带着程璟远去,再回过神来想去拦他的时候,印悟阻止了他,“能救活世子的,是他,我们不用插手。” 靖王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这个答案,神通广大的印悟不行,反而是别人吗? 印悟看了他一眼,眼底也微微起了一丝波澜,这个世子,在当初为他卜卦时,就看出了其惊异的地方,他本不应该出生,是被一种非人的血脉力量孕育出来,这相当与是借了别人的命生下来的,靖王之前问他是不是自己的子嗣,大概也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有此问,靖王世子虽血脉奇特,但也的确和靖王有着亲子关系,而让人疑惑的是,他与靖王妃却并没有直接的母子关系,虽然的确是靖王妃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但只有一丝极细微的联系,印悟从靖王世子的卦象中得知靖王妃是绝嗣之命,这就耐人寻味了。 靖王世子到底是谁的子嗣,除了靖王之外,给了其生命的那个非人,印悟心里大概也有了底,这个秘密他不可能与靖王说起,也只能埋藏进自己心里。 除了身世,靖王世子的命格也是独此一份的…………波澜起伏。 印悟摇摇头,隐去了眼底的复杂,目光朝那个高大男人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对靖王道:“回去吧,接下来只要等世子的消息就可以了。” 靖王见他说的如此肯定,也耐下了心底的悲痛,一丁点的希翼泡在了心里最深的地方。 而另一边,铁奴直往城中过去,在那家客栈,还放着一样东西。 停了骂,铁奴抱着程璟踩着客栈里的惊叫声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将程璟放到了床上,黑沉的眼睛看着程璟青白的脸,伸手过去,用指腹拭去了他脸上的血迹。 程璟的脸很平静,没有半分痛苦,是在昏睡中死去的,如果不是青白的脸色,很容易让人觉得他是睡着了。 铁奴看了他半晌,转身在旁边的椅子上开始翻动包裹,里面的一些东西被他粗鲁的动作弄到了地上,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一阵翻找后,铁奴找到了一个瓶子,他打开塞子,一阵带着辛辣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从那个人那里得到的,仅仅是一点,就抹去了他脸上的烧伤,那么他是不是也能对程璟起作用? 急病乱投药,他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铁奴坐在程璟身边,将他的上身扶起来,抱在了怀中,他是很少流泪的,也忘记了流泪的感觉,但现在却控制不了那些液体。 抱了程璟一会儿,他才退开,将程璟的嘴唇掰开,将那些药粉倒了进去,微红的粉末沾在他的舌头上,很少落进喉咙里,铁奴沉默了一下,放下程璟,去倒了一杯水过来,仰起头将水全含在了嘴中,再俯身贴上了他的唇。 程璟身上还尚有些温度,并没有完全地冷透,铁奴托着他下巴的手用力了下,粗糙的指腹在那青白的皮肤上留下了浅浅的印子。 再次退开时,铁奴就看见了那药粉的效果,程璟脸上的青白渐渐地消失了,皮肤也泛着一种富有生气的粉色,然而他还是没有醒过来,铁奴将手放在他的鼻间,又俯身贴在程璟胸膛上听了一会儿,颓败地用手盖住了脸。 没用,完全没用,只是让他不像死人了而已。 铁奴挫败地将已经空了的瓶子摔了出去。 到底要怎样才能活过来?铁奴想到了之前那个想要将程璟掳走的人,心里焦灼的温度叫他红了眼,他直觉那个人有办法能够让程璟活过来,他既然能拿出来这样药粉,那么也会有更多,只要把他那些全都夺过来………… 铁奴直起身子,俯下身静静地看着程璟好一会儿,拿了另外一套衣服将他身上那件刺眼的衣服换掉,就要带他离开。 临走前,他想起了房间另一个住客,脚步一顿,绕过屏风,走到了浴桶面前,然而这些时间没回来,浴桶已经被重新清洗了,而本来好好在里面的小东西,也不见了踪影。 铁奴没看见它,也没心情去找它,只转身将东西带齐,就抱着程璟离开了。 —————————————————— 焦兰这边,已经回到了斗母江之中,他没有足够的念真了,而人至今没有带回来,说他没用也好,说他胆怯也罢,他是暂时不想再过去了。 虽然很丢脸,但是干不过人家,退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鲛人之间的争偶也像这样,虽然现在是个人类将他击败。 但是焦晏对此表现出了不能退出的意思,他和焦兰坦白了。 那些想要伴侣和孩子的话,都是骗焦兰的,准确的说,他只是想要孩子,说到这个的时候,焦兰声音仍然是柔和的,“我们需要能够容纳我们的身体,和程璟生出的孩子是个最好的对象,所以你不能放弃他,必须把他夺回来。” 即使是他的哥哥,听了这样的话,焦兰也不禁不寒而栗,他虽然做过很多残忍的事情,但基本的善知还是存在的,他听了焦晏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要杀自己的孩子?” 焦晏停顿了一下,轻声道:“我会在和他还没有感情的时候下手,这样两个人不会痛苦。” 焦兰:“…………但是如果是用我的身体的话,那根本就是我的孩子!” 焦兰有一瞬间的痛苦,明明程璟现在还没有到手,但他却开始为以后即将夭折的孩子感到喘不过气来,他不是什么好人,他知道,但他却是真心喜欢小孩,也非常的确定,以后有了家庭,有了孩子,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和父亲,他对于焦晏的话根本无法认同,一开始迫切的想要生孩子,也是因为他和哥哥们都有这样迫切的愿望。 他对两个哥哥是充满愧疚的,他们没有身体,是因为自己在快要饿死的时候,将他们吃了,虽然这里面有他们自愿的成分,但焦兰还是不免自责,对哥哥们的愧疚也让他对他们言听计从,因而焦晏从前对他说的那些话,他不仅百分百的相信,还将自己的本心也都带了进去,他们想要的,也是自己想要的,他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强迫自己的,但是现在,他却不想再这么做了。 说来也很可笑,他只是不想牺牲那未曾谋面的孩子,这到底是不是对的,焦兰也分不清楚了。 焦晏对此是嗤之以鼻,但表现出来的,仍然是温柔好哥哥的样子,“那你忍心让我和你大哥,一辈子都屈居在你的身体里吗?我们需要自由,谁都不想用别人的面目一直活着…………” 焦兰忽然打断了他,问:“大哥也是这么想的吗?” 焦晏:“……你说什么?” 焦兰说:“我问你,大哥想要孩子也是因为能够拥有身体的原因吗?” 焦晏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我的意思,自然也是他的意思。” 焦兰无言以对,他逃避地拒绝在听焦晏的话。 焦晏呆在焦兰身体最阴暗的地方,那里一点都不舒服,天性属寒的他们,即使是魂魄,也是充满了冰冷寒意的,他们向往温暖的海域,温暖的食物,温暖的可以拥入怀里的躯体,然而这些,他们都需要借用焦兰的身体才能办到,一段时间还好,要让他们这样一辈子,简直是不可能承受的事情,焦无是没有这个想法的,他的思维简单,和野兽无异,重来不会想这么复杂的事情,甚至容易满足。但是焦晏是绝对不可能一直屈居与自己弟弟的身体里一辈子的,想要身体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有,但是能够选择的对象几乎没有,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但是现在不同,程璟是唯二的能够发育成这个模样的半鲛,他们的子嗣会拥有绝佳的跨越能力,是最好的容器,现在要放弃他,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明明只差几步,只差几步而已! 第89章 no.89心思 焦晏是不可能放弃明明可以到手的半鲛, 对于焦兰的退缩也感到了不悦,焦兰的退意其实并不是很坚定, 只是暂时还没有从被打败的颓废中清醒过来, 在得知了焦晏从前一直掩盖着的真相,他更加沉闷和颓废,甚至摆出了逃避的态度。 在这期间, 两个人的情绪波动,大概是影响到了沉睡中的焦无, 焦无在焦兰身体之中挣动了一下, 这让两人都振动起来。 焦兰是害怕,焦晏是欣喜。 焦无是三个人之中武力最高的,他具备了野兽般的嗜血和强横, 对待敌人从来没有退缩,没有恐惧过, 他没有这些情绪,是个真正冷血的猎人,但这样的人, 对待兄弟,却是在乎的,这也是他最后的温情。 焦兰对他又敬爱又害怕,焦晏和焦无的关系却是比焦兰要近许多,作为长兄,焦无甚至很多时候都会听焦晏的话。 如果焦无醒了,一直都会听取焦晏意见的他, 对程璟能做出什么事情来几乎是可以想象的,很可笑是吧,焦兰对程璟也做过残忍的事情,骗他也骗过,虐待也虐待过,但焦兰终究觉得只要把他掳回来,他终究会软下来,没人有那么大的力气一直恨一个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人,抱着这种自信,他才会做出让程璟疼痛的事情,但是如果让程璟知道,他们掳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能够拥有身躯,那那个胆怯又纯白的男人,是不是会疯掉? 焦兰其实是喜欢程璟的,他那么胆小,又那么好骗,也在某些时候意外的机灵,作为人时长得也好看,怎么看都合他的心意,就算不喜欢他,只要在一起了,日子一长,不喜欢也会喜欢上,他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一直没有顾及过程璟的感受,这些都是小打小闹,程璟或许已经恨上了他,但还不至于会疯掉的程度,到时候,真的将他带走,为他们生儿育女,又看着他们将孩子杀掉,到那个时候,程璟……应该不会再喜欢上他了,焦兰能想象到那种痛,到了那种地步,程璟不仅不会有喜欢上的可能,恐怕这一辈子都会不死不休,焦晏焦无能这么做,是因为他们根本不在乎程璟,没有一点感情,但焦兰是有的,他是真的想要和程璟过上普通夫妻的日子,因为愧疚,他会将他与两个兄弟共享,毕竟他们用着同一个身体,但是现在,现在怎么还可能有这种事情? 焦无焦晏到时候拥有了自己的躯体,还会在乎程璟吗?在乎的可能性已经非常小了,但是只有焦兰承受着程璟所有的崩溃,这对于焦兰来说,也是非常不合理和不可能的,他无法接受焦晏的这个理由,也不想接着下去了。 算了,焦兰想着程璟身边的那个男人,忽然觉得释然了,之前的那么多不甘啊,在现在看来却是有些可笑了,他是喜欢程璟,却也并非非他不可,这个世界上,和他们一样的半鲛不可能不存在,要找,就找那些半鲛好了,如果没有,那么就造一个,他们不也是经历了那些事情才成了这种鲛人的样子吗? 焦兰彻底想通了,他拥有着这个身体的彻底控制权,因而一旦不放下控制权,焦晏和焦无就不可能从他身体里出来。 他头也不回地朝着斗母江深处游去,斗母江连接着一处最广阔的海域,比南海还要广大,焦兰不再去想程璟,只想着赶紧离远一点,再远点,好叫自己放弃。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但对喜欢的人,还是存了几分最后的温情,他想到最后一次见面时,还掰断了程璟的手指,当时在怒火下做下的事情,在现在看来,却也是愚蠢的,他明明能用更好的手段,但在那个时候,用了最残忍的方法,现在平静下来,就知道那有多不可取,无论怎样,都不应该这样子虐待他,想来程璟应该更恨他了。 焦兰有些无奈,却更多的还是释然,他无视了焦兰一刻也你停下的劝说,听着他从一开始的好言相劝到最后的咆哮。 从小一直温柔的要死的二哥,现在也终于露出了他本来的面目,原来他一直在被他的表象迷惑着,当初跟程璟说他的二哥性子有多好,放任身体由二哥控制,那一段时间,二哥有没有对程璟做出什么呢?焦兰还记得再次醒来的时候,程璟那满脸的恐惧,直到知道是他,才慢慢平静下来,之前只觉得疑惑,现在疑惑终于解开了。 他这个连自己亲兄弟也欺骗的哥哥,对程璟又做了什么,让他这么害怕他?焦兰忽然不想知道,哥哥的真面目对他来说,实则是个让人不想接受的存在,他无法接受相处了这么多年,他连自己哥哥是怎样的人也不清楚。 然而无论焦晏怎样,都是他哥哥,这个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因而焦兰有怨,有气,却还不至于跟他闹翻,…………虽然现在跟焦兰也处在了闹翻的边缘,听焦兰那些话,从前的形象在焦兰心里彻底崩塌。 他只能更加用力地朝前游去,然而还没有游出斗母江的范围,他心里一悸,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气息,那是属于程璟的,即将消失的生气。 程璟他……?焦兰游出江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眸子暗沉了下来。 ———————————— 第60节 铁奴将程璟带回了城郊的住处,将他放到了床上。 程璟虽然了无生气,但是脸孔却红润富有光泽,不像已死的人,就像根本没有死一样,这让铁奴抱有一丝希望。 他觉得那个人还会回来,无论什么时候回来,他都会守到那一天。 程璟没了,但生活还是得继续,他买了几个小厮,做着清扫庭院的活,还买了一只小狗,长得浑身雪白,又机灵又活泼,丝毫不害怕铁奴,对他很是亲热,有了人声狗声,整个住宅才不至于死寂一片。 在他将程璟带回来的第三天,那个人上门了,几乎他一进入宅院,铁奴就知晓了,虽然少不了那狗崽子的汪汪叫。 这小狗平日里也整个叫不停,因而在晚上也不显得引人怀疑,铁奴却一下子听出了不对劲,进入程璟房间看见那个少年的时候,就基本已经确定了。 少年看起来倒是无害,但是铁奴一下子就认出了是那天来劫走程璟的家伙。 少年看见他,眸子之中闪过一丝惧意,但他很快就发觉了自己这种情绪,因而有些羞恼,终究怕铁奴对他动手,他抬起手臂止住铁奴要上前的动作,说:“我是过来救他的。” 他这么说着,还颇有些真诚的样子。 然而铁奴不相信他,联想到之前这个人的做派,就知道他狠毒不择手段,又怎会这么轻易地帮他,现在没有掳走程璟都是一个奇迹。 铁奴沉默着,少年却感受到了空气之中微妙的变化,他眸子沉淀出了微红的颜色,显然是极其不爽,但又必须忍耐着的样子,他低声道:“我说真的,我会把他救活,你别冲动。” 真可笑,他居然对这个人类害怕了,焦兰有些不想承认自己的弱小,心里想的是如果到了水中,哪里还会怕他,但是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必须要赶紧离开,焦晏自他上岸,还以为他回心转意,到了这里,更是亢奋且欣慰,但是在他说出了刚才那些话的时候,焦晏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想拿到身体控制权,焦兰对身体控制权的长久放任,导致他自己对身体的掌控变得弱了,简单来说,他这具身体都在慢慢适应焦晏焦无的使用,对他们的禁锢力度也变得相对弱小。 他只能快些,但是看着完全是靠着他上次带过来的药粉来维持这种肉体上的生机,他却是知道程璟是很难救活了。 除非带他去黄金谷,然而先不说路途遥远,且沿路都是凶猛无比的海兽,他真的还没有那个能力能将程璟安全的带到黄金谷,而且如果真的能办到,他那个时候,也不可能再将程璟放回来了,到手的肉………… 到那个时候,他只要控制着程璟只生一个孩子,就没有问题了,只要生了一个,他就用法子让他绝育,焦晏焦无再厉害,也不可能再让程璟生子吧? 这一下又变得极其诱惑了,焦兰的心思重新活跃起来,但是还得解决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凭着直觉,焦兰知道他应该也是喜欢程璟的,看他的脸色,就知他这几日也是人不人鬼不鬼地活过来,因而谈判就有了筹码。 焦兰好声气地说:“他救不活了。” 铁奴的眸子一沉,浑身的气息也变得极其危险,焦兰不想和他干上,继续道:“我也想救他,但是现在我也无能为力了,你将他重新带到这里来,也是为了引我过来吧,你觉得我有办法救他?” 第90章 no.90复活啦 铁奴目光暗沉地看着他, 没有任何的反应。 焦兰看了他一眼,继续道:“生机断绝, 没救了, 但我知道有一个办法能够救他,如果你想他活过来的话,就让我带他走。” 铁奴呼吸沉重起来, 焦兰隔得远也能感受到他浑身的气息变了,他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暗, 忍住了后退的冲动, 继续道:“只有这个办法,只有带他走,他才能活过来, 如果继续这样子下去,他终究会肉体腐败, 到了那个时候,就再也救不回来了。” 铁奴还没有做出反应,一个身影从门后慢慢走了出来, 面色在夜色中显出了白玉一般的色泽,俊美得清正淡然,正是印悟,他望着焦兰,对铁奴说:“他能救。” 焦兰有些诧异地看着铁奴身边的和尚,有些搞不清这个状况,但听和尚这么说, 想来也是知道些什么,想到这里,焦兰眸子里闪过一丝惊疑,就在这个时候,印悟低声道:“不必带走他,小施主你现在就能救。” 话音刚落,铁奴动了起来,他的动作很是迅猛,如果不是焦兰也不是普通人,能抓紧时间躲避过去,想来只一下便被铁奴抓到了手。 这很不妙,焦兰很快就察觉到了铁奴招招都是杀招,他转身朝窗户的方向跑去,他现在的体型小,动作也相较于铁奴要更敏捷一些,因而有惊无险地跳出了窗户,然而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窗户就被铁奴撞得碎裂了一地的木屑,他追过来了。 焦兰虽然咬牙切齿,但他的确是不敌铁奴,硬对上对他没有什么好处,他的能力在地面上也不能多用,且这个人比他想象中的还难动摇,用在他身上不仅效果微小,且只会让他更加失力而已,没有办法,焦兰只能跑了。 屋里的印悟看着他们远去,目光便落到了床上的程璟身上,他在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按在程璟肚子上,平静无波的脸庞上也难以控制地流露出一丝复杂来。 真的是,造孽。 印悟双手合十,呢喃了一句什么,松开手拉过被子将程璟的身子盖住了。 这个时候的程璟,脸色又逐渐地恢复了青白,印悟的视觉里,却是能看见那些维持在表面的生机缓慢地流向了程璟的腹部,手掌下还能感受到轻微的跳动,那是鲜活的生机,但是现在却急躁起来,因为那所剩无几的生机根本不够维持它的生命,如果程璟再不活过来,那他肚子里的东西,怕也是要死了。 印悟垂下眸子,伸手将怀中的一个小盒取了出来,打开盒子,一颗晕着柔和光芒的珠子显露了出来,印悟有一刻的迟疑,但是最终还是做下了决定,他将那颗珠子拿了起来,捏住程璟的下巴,使他张了嘴,将珠子放进了他的嘴里。 因为珠子太大,他也吞不下去,不过这样也足够向他腹部的小东西提供一些生气了,不至于让它那么早死亡。 接下来只看那个人了。 不知道等了多久,印悟才等到了他,他将焦兰带回来了。 这个时候的焦兰显然有些凄惨,他的面上无伤,但是四肢却都被打断了,显出了一种扭曲的样子,他竟也感觉不到痛似的对铁奴怒目而视。 铁奴已经什么都没法注意到了,他一回来,双眼就紧紧盯着床上的程璟。 还没有走到床边,铁奴就像做了很多次一样转身几个利落的动作,将焦兰的四肢再折断一次。 印悟表情微动,却没说什么,他移开目光当做没有看见。 铁奴这么做也不是刻意折磨焦兰,而是因为早就发现了即使将焦兰的手脚折断,他也会很快自己恢复,只能这样一次次地将其手脚打断,让他失去行动能力。 焦兰也硬气,这个过程中一声不吭,只是表情也格外地可怕,让人不敢直视,铁奴当没看见他的表情,也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把我抓住也没用,”他牙咬切齿地道,“只有我能救活他,但你们把这个希望也毁掉了。” 他话音刚落,铁奴的动作有一瞬间的凝滞,很快,焦兰的脸部就被狠狠地击中了一拳,“闭嘴。”铁奴平静地说,虽然想硬气地再说点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不甘地闭上了嘴。 “现在怎么办?”铁奴问印悟。 印悟的目光再次落到了焦兰的身上,沉默了许久,在铁奴开始不耐烦的时候,才道:“割肉放血。” 铁奴愣住了,焦兰也愣住了,两个人都对他说的话有些迷惑,但焦兰很快地反应过来了,明白了这个和尚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的身躯……被黄金谷浸染过多时,太频繁地用了里面的东西,或许身上早就带了和谷里的东西一样的效果,但是真的是这样的话,这个和尚…………?!! 他怎么回事,怎么会知道?焦兰有一瞬间的恐慌,他猛地抬起眼睛盯住了和尚,想看出些什么来,但空气中传来的气息,却分明告诉焦兰他是个人,不可能是鲛人。 印悟与他对视着,还和蔼可亲似地朝焦兰点点头,无视了他狰狞的表情和阴翳的眼睛。 “割肉放血?放他的?”铁奴有些不敢置信,他看向印悟,确认了一遍之后,才定下心神,从背后抽出了一柄一直随身携带的匕首,提起焦兰的手,寒光一闪,大量蓝色的鲜血喷射出来。 有些还溅到了铁奴的脸上,这副场景落到在场三人眼中,反应都各不相同,铁奴见过一次,因而反应还算平静,印悟有些失态,却也很快就端住了,他低声吩咐道:“将血给世子喝下。”说完他转身就离开了。 焦兰并没有多少痛感,只是意难平,他沉默着被铁奴摆布,看着那些鲜血落入程璟的口中,眼底的暗色沉淀。 也许真的是焦兰的鲜血起了作用,程璟的脸色看着不是那么青白了,但还是远远不够,铁奴感觉就算将焦兰的血都抽干了给程璟喝,他也难活过来…………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铁奴看了焦兰一眼,又拿起了刀子,焦兰很快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低声道:“想割我的肉?” 铁奴没有听他废话,直接从他的手臂上割了一片肉出来,焦兰脸色没有一丝变化,他对铁奴说:“他醒来以后,把我放了吧,我不会再回来找你们。” 铁奴捏起那片肉,抬起程璟的下巴,将那片肉放进了他的嘴中,用指头推着让它被程璟吞了下去,他对焦兰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也不想做什么理会。 “你要气死我吗?!”这是焦晏的声音,他已经极其恼火了,恨不得立刻将身体的控制权夺过来,但是到了这种地步,焦兰也没有放松,他在心底对焦晏说:“你出来能忍受这种痛么?二哥,我记得你很怕痛吧?” “你就这么窝囊,看着别人割你肉放你血?”焦晏恨其不争,对他实在没办法。 “我打不过他啊。”焦兰假笑了一下,对焦晏说。 焦晏无言以对,他沉默了下来,但很快,两人都察觉到了焦兰身体深处传来的动静,那是焦无发出来的动静,两个人都一个激灵,焦晏欣喜若狂,他已经感觉焦无醒了过来。 焦兰没有任何动作,他心想,血放了,肉也割了,程璟也差不多醒过来了,到时候大哥出来,将这个男人弄死,程璟还是要跟他们回去,他也的确想让这个人死,但又不想让焦无将程璟带回去,到时候程璟会遭遇什么,他都没有力气阻拦了。 不过现在他做什么,都没用了,焦兰不再有劝说哥哥们的想法,只能沉默着。 焦无醒来后,焦兰身体里的气氛都不一样了,焦无是很少说话的,他也没有什么话可以说的,焦兰没有理他,焦晏和焦无说上了话。 焦兰对铁奴说:“这么多已经足够了,别太贪心了,把锁链松开,让我走。” 铁奴没有理他,焦兰也不急,他好像连同刚才放出去的血一样失去了某些心情,他看向床上逐渐恢复生机,青白脸色也开始红润有血色的程璟,眸色变得暗淡下来。 铁奴一直关注着床上的程璟,很快就发现了他的胸膛开始有起伏了,一阵喜悦涌上心头,他丢开了焦兰,抱起了床上的程璟,手指往程璟鼻下一探,微弱的气流拂过了铁奴的手指,带着一股微凉的气息。 铁奴的眼睛红了,他将程璟的脑袋按到了自己的怀里,唇边的弧度怎么都压不下来。 焦兰的手脚长好了,锁链也被铁奴放开了,他起了身,转身就朝外跑。 铁奴听到动静,也没有回头,他的全部心神都在怀中的人身上,失而复得的喜悦和满足如此深刻,让他根本分不出一点点的注意力去关注其他事物了。 第91章 no.91闹别扭惹 程璟呼吸渐渐平稳, 然而并没有睁眼的迹象,印悟从门口进来, 站到了铁奴的身边。 铁奴没有回头, 只低声问:“他会活过来?”他的语气听着平静,但平静底下的波澜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印悟颔首,说:“那小施主被贫僧放倒在外, 你打算如何?” 铁奴停顿了一下,眸子里暗光流过, 他问:“那人的血肉, 有起死回生的效果…………” 印悟眸子微闪,即使是他这样的人,对这样的身躯难免也会动心, 但动心也不代表他会去做什么,因而即使将那少年放倒, 他也没有想过去对他做什么,只是想从他那里解惑而已,不过铁奴要对他做什么, 他却是不会管。 铁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知道印悟明白,因而不再将心神放在印悟身上,而是专心地注视着程璟,等待他的醒来。 等待是个漫长的过程,他其实也大可以用手段将程璟叫醒,但是铁奴不想这么做, 一点也不想,他这样的人,长到现在的年纪,也会开始感到害怕这种情绪了,他承认这种情绪让他开始胆怯,让他不安。 不知道等了多久,印悟也早就离去,程璟才睫毛轻颤,慢慢转醒,他茫然的眼睛里还带着久睡的水雾,有点发红,但却鲜活,叫人欣喜若狂。 铁奴大抵也是有这种感觉,因而在程璟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的时候,就被铁奴一把搂进了怀里,用着能够将他揉进胸怀血肉的强大力道,几乎要将程璟的腰肢勒断。 程璟被他突然的动作呛了一口气,咳嗽了几声,茫然不解地问:“我回来了?”他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过一次的原因,变得很艰涩,连他自己都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但他没有来得及注意。 铁奴没有回答他,力气松了几分,只是仍然没有放开程璟,程璟也察觉到铁奴的不对劲,以为是之前的事情,所以他伸手抚上铁奴的背,轻轻地在他坚实的脊背上拍了几下,安慰道:“我下次不会乱走了,这次是意外…………” 铁奴沉默,没有说话,程璟忽然感觉有些不安,而这种直觉很快就得到了应验,他被铁奴按倒在床上,带着滚烫温度的唇含进了程璟的唇,激烈的亲吻,带着铁奴情绪上的发泄,重重的力道之下又带着些许的温柔。 程璟抓紧了铁奴肩膀上的布料,皱着脸仰着脖子接受铁奴的吻,铁奴学得很快,这种东西,仿佛天生就有着天赋,他不仅能让程璟难受,又能在难受中感受到快乐,程璟的下巴被铁奴用着温柔的力道托起,脸却压下,吻得更深,水声渍渍的响起,程璟脸颊已经滚烫一片,带着血红的颜色,连眼底的水汽也越来越重,眼尾染上了花瓣一般的红,叫人只想连着他的眼睛也亲个透,铁奴一边吻着他,一边睁着眼睛紧紧地注视着程璟的脸,一刻也没有停止用视线描绘他的脸,他的眼,他的鼻子和他脸上细微的表情,什么都不想放过一样死死地看着,带着灼热的温度,他微微松开了程璟的唇,带着濡湿气息的滚烫嘴唇颤动着在程璟脸上落下一个个轻巧濡湿的吻,最后落到了程璟的右眼上,他用着对待珍宝一般的神情轻轻地吻住了程璟的右眼,程璟的眼皮轻颤,感受着因为他的动作而引起的一片酥麻。 眼尾的淡色被铁奴舔的越发殷红,像花瓣一般化开,程璟喉结滑动了一下,用着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铁奴一顿,托起他下巴的手下滑,抱住了他,“你回来了。”铁奴在程璟耳边沙哑着说,程璟听见他这句话的时候,感觉脖子有一滴温热的液体掉进了自己的脖颈之中,程璟睁大了眼睛,有一瞬间的空白,过了许久,他才推开铁奴,“你果然是…………”生我气了? 他这句话没有说出口,铁奴的脸就出现在他的眼前,两人四目相对,程璟忽然扯起唇角,笑了起来,“你这个样子,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有些勉强,眼底的茫然和疑惑却浓重,铁奴看着他,闭了闭眼,将自己的情绪全都掩盖掉,他撑起程璟旁边的床榻,起身,又伸手将程璟拉了起来。 程璟的最后回忆就是自己再次被打晕,后面的事情一概没有感觉,铁奴也没有将他死而复生的事情告诉他,只是道:“那个叫沈重阳的人,死了。”他神色平淡,但目光却死盯着程璟的脸,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程璟听了,形状略圆的眼睛睁得更圆了,带着震惊,不可置信:“他死了?” “死了。”铁奴低声说。 程璟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表情逐渐从震惊不可置信变做了呆愣,目光都凝滞起来,好像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一般。 铁奴的目光如利刃,似乎要割开程璟的脸皮看透他的内里,程璟若有所觉,凝滞的目光微微一动,触及铁奴的眼神,略微有些闪躲地避开了铁奴的逼视,“…………”他动了动嘴唇,沉默地看向了一边。 铁奴一直看着他,目光中带着沉重的压力,叫程璟根本忽视不了,但现在他却只知道躲避,一副感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又不知道自己错在了哪里的无辜模样。 程璟这样的人,不和他说出来,怕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铁奴忽然觉得有些沮丧和无奈,这样的情绪对于他来说,也是少有的,“你不想他死?”铁奴缓慢地问出了这句话,目光中的压力敛去,似乎只是随意地一问。 程璟抿直了嘴唇,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随即才开口:“他很可怜…………”然而话没说完,他就停住了,沈重阳可怜,那那个被他烧死的小姑娘不可怜吗?被他掳来掳去的自己不可怜吗?沈重阳这个人,已经完全疯了,他为什么要为他的死难过,他不该难过,对沈重阳的情分,很早就被消磨了个干净,有的也只有愧疚,然而这愧疚,也在沈重阳的疯狂下消失的一干二净,有的只是恐惧和抗拒,但他死了,程璟又觉得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人,说死了就死了? 也许是程璟停顿的时间太长,始终没有说出让铁奴满意的答案,铁奴有些失望,他想开口说出那个真相,但是又瞬间觉得索然无味,他沉闷地叹了一口气,不再在这个问题上追根问底,“……你先休息吧。”铁奴说了这么一句,就想转身离开。 第61节 程璟虽然平时有些粗神经,但有些时候又格外的敏锐细腻,他见铁奴这个样子,感到了从心底满上来的惶恐,他知道惹铁奴不快了,急忙拉住了铁奴的手,欲言又止。 铁奴的身高完全将程璟笼罩在身下,居高临下看着他的时候,脸上落下了大片阴影,唯有那双黑色的眸子在阴影中泛着些许的光,带着些许的冷淡和疏离。 “等等,先别走啊。”程璟开口挽留,但看着铁奴的眼睛,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铁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也没有开口,等着他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璟才呐呐地问:“他是怎么死的?”是被你杀死的吗?后面程璟他没有问,心里已经认定了这个答案。 铁奴呼吸一滞,差点都要被他气笑了,他再看了程璟一眼,不顾程璟的拉扯,硬是将手臂抽出来转身离开了。 程璟又茫然起来,铁奴这样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在生气,但是为什么? 他过度关注了沈重阳吗?程璟一想到沈重阳死了,总觉得心里某处不得劲,人一死,之前做出的那些事情,好像都无关紧要了,留下的更多的能够让人难过的回忆。 程璟有些时候都讨厌自己,沈重阳那个样子,分明已经癫狂了,做了那么多事情,就算死了,那些做过的错事也并不是能跟他一起消失的,但他就是不得劲,觉得惆怅,郁闷。 年少的那些温情在他死后又浮现在程璟的脑海之中,叫他难过,他的心情一变再变,也忽略了铁奴的心情,现在铁奴生气了,又是为什么,因为他不该追问沈重阳的事情吗?应该有这个原因,可一开始提起沈重阳的是铁奴啊,自己的反应也叫他失望了吗? 程璟摸不起头脑,铁奴这样子也叫他惶恐,他心情低落地坐在床上,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92章 no.92春宫图的真相 次日, 铁奴的态度才松软下来,主动结束了在程璟看来有些莫名其妙的冷战, 对程璟的态度一如既往, 但昨天的那件事却一直鲠在程璟喉咙里吞也吞不下去,吐也吐不出来,铁奴又是一副已经忘掉的样子, 程璟也无法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 两个人心里都有想法,但谁都不说, 虽然日子还是这么继续过下去, 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程璟好了之后,靖王也过来看他了,能看的出来做爹有些尴尬, 虽然解释了之前为什么没有来看他的原因,程璟又不是傻子, 这种谎言哪里还能骗得了现在已经成年的他,不过他现在也就只能信了,毕竟都是亲人, 无论之前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疏离,现在能够回到以前的状态他自然是不会闹脾气,因而父子关系有点勉强的恢复到了以前。 父子俩说了一会儿话,靖王便提到了铁奴,他的心情复杂,“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程璟有些尴尬,他望天望地就是不敢望靖王, 靖王看他这个样子,却也松了一口气,“我不会反对你们,也许这样对你也好,你性子软,铁奴护得住你,你若和他过,要是他欺负你,你与我说,我饶不了他。” 程璟低低的“嗯”了一声,低着头没有说话。 靖王也沉默了一下,忽然说起了沈重阳,“你知道沈重阳的事情了吧?” 程璟点头,脸上划过一丝黯然,被靖王看在了眼底,靖王心想,他是极早就知道这个儿子对于男子有多大的吸引力的,这一早就在孙家和谢家的那几个孩子都对他有那个有意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那三个孩子家世极好,人极懂礼,也耐得住自己的心思,知道不可取,虽平日里有逾越,但都保持在正常的尺度之内,也不会引人注目,但靖王那个时候总也忍不下去,一发现有那些个苗头,都及时给掐灭,现在儿子小时候那些身边的玩伴,现在也就只有谢致清一个人在身边。 若儿子一定得断袖,靖王其实更愿意让他跟叶亦深,断袖这种事情,在这里是不可能放在明面上的,跟这些家世显赫的男儿在一起,无论自己多有权势,儿子的感情都得放在底下上不了台面,见不了人,跟叶亦深就没有这么多忧虑,虽然叶亦深自己破事一堆,但好好处理完了,估计也不会留在京城………… 扯远了,靖王的思绪回到现在,看着程璟不说话,眼底暗了一下,“……关于沈重阳,有些事情我想,还是有必要让你知道。” 程璟抬眼看他,眼底有些茫然,“什么?” 靖王思索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之前你跟我说,沈重阳是因为春宫图的事情被我打断了腿是么?” 程璟点头,靖王问:“沈重阳告诉你的?” “嗯。”程璟有些羞耻,转过目光没有看靖王的眼睛,靖王沉默了一瞬,才缓声道:“根本就没有春宫图这件事情,都是沈重阳那个小子撒谎,也就骗你而已。” 程璟瞳孔猛地缩小,盯住了自己爹的眼睛,靖王没有移开目光,与他对视着,唇边泛起一丝无奈而苦涩的笑,“这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希望你听完之后,不要再对沈重阳有什么留恋,他不是什么好人。” 当年程璟十六岁,已经不是天真烂漫的年纪了,但是他被靖王宠得还远不如同龄人的稳重成熟,还是个活泼的小少年,长相柔美,惹人喜爱,过分的亲近别人,总也会让人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心思,当时靖王发现了程璟小时一起长大的两个玩伴的心思,虽没有越过那一条线,但也被靖王敲打过,至少保持着不疏远也不会亲近的那种程度。 靖王是极其宠爱程璟的,在生活中对程璟的掌控也是密不透风,因而能及时发现程璟周围的事情,也许程璟从小没了娘,靖王虽也与他关系亲密,但他还是缺少安全感和爱护,因而在感情上对他人的依赖感格外的严重,也就是因为这种心理,才会让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带着一些暗示的,当然他也许没有那个意思,但过早成熟的同伴却容易想歪,进而被诱导着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孙家的那两兄弟是这样,谢致清也是这样,但谢致清能够控制自己,也非常理智,所以几乎都不需要靖王的警告,在发现那个苗头有不可控的倾向之后自然而然地做出了选择,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和程璟疏远的原因,靖王知道,程璟却是不知道,他也不可能告诉他,在保护程璟这件事情上,靖王几乎做到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情,为的就是能让程璟有一个足够平静安宁的环境生活,但是百密终有一疏。 那个叫沈重阳的,他一早就知道他和程璟的事情,本也以为只是正常的朋友,沈重阳对程璟有什么心思,都隐藏的极好,饶是靖王自己,也根本看不出来,所以放任了他们的交往。 这一放任,造成的后果是严重的,靖王懊悔愤怒了许久,做出打断沈重阳四肢这种残忍的事情他也是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沈重阳是聪明的,知道避开他的耳目,知道用冠冕堂皇的理由与借口堵住别人的嘴巴,只要哄住那时还不知人事的程璟,得手的几率几乎是十成十,怪只怪他太小看靖王对程璟的掌控欲,几乎在知道失去了他们两个人的踪迹的那一刻,靖王就发动了全部的人手去查他们的位置。 在找到他们两个人的时候,靖王差点气死,他那视若珍宝的孩子,被沈重阳脱光了衣服,压在身下,做在那种腌臜事情,靖王的怒火成功的被点燃,没有弄死沈重阳,而是将沈重阳弄成那个样子,是因为他觉得这是最恶毒的报复,跟他过去的看见床上景象的人都被靖王灭了口,这个事情也就只有靖王和沈重阳两个人知道而已,现在也是不得不告诉程璟。 程璟听了他的那些话,显然不能消化,沈重阳在这件事里一下子就从受害者变成了加害者,这个转换让程璟出现了片刻的震惊和茫然,震惊散去之后,便是浓重的羞耻和被欺骗的怒火,他忍着耻意,问他爹:“我那个时候,他做到了那一步了?” 这个话题无疑是非常羞耻的,但程璟想知道,靖王刻意没有说清楚,也是为了避免尴尬,现在他问了,又轮到靖王羞耻起来了。 靖王一大把年纪,其实并不会玩什么花样,欲望又淡薄,根本不能理解那些玩意儿,唯一近距离看见的也是在自己儿子身上,无论怎么说,都是非常尴尬的事情,莫非还要让自己跟他解释,靖王自己说不出口,因而只是含糊不清地道:“没有发生什么,只是我晚些的话…………”他没有说完,但程璟懂他的意思,靖王转而道:“所以沈重阳死有余辜,对你也没有尊重过,你也不必将他的死放在心上,就当死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便可,这样轻松一些。” 程璟倒没有将沈重阳的死当做是自己的责任,说实话他一路昏睡着过来,什么事都不知道,虽有惆怅,却也是心大的人,时间快的话,沈重阳的死去并不会在他心里留下太深的记忆,所以靖王大可不必这么担心他对沈重阳还有什么感情,况且从前的真相揭开,他也觉得沈重阳这个人,真的过分了,各种意义上的过分。 看他自责愧疚很开心吗?那种谎话都说的出口。 不想了,就这样吧,无论沈重阳对他做了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人也死了,生气有什么用?只能把那些东西当做垃圾扔掉,只盼不要再想起来,不要再影响他的情绪。 关于沈重阳的事情,两个人就聊到了这里,靖王说完了,心情也舒畅了些,他知道两个人的关系比刚才要缓和了许多,但要抹平那丝裂痕,还是要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所以也不再打算继续说些什么了,临走前,靖王对程璟说:“如果有空的话,就回来吧,你弟弟还不知道你的事情,回来看看他吧。” 程璟应了下来,靖王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程璟看着靖王的身影,心神还有些没转回来,铁奴走进房间,喊程璟吃饭。 这些日子里衣食住行都被铁奴安排的很妥帖,只有一个不顺心的事情,两个人很少亲密了,铁奴也很少与他说些除了必须说的那些话,两个人虽然相处起来好像和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但程璟就是觉得距离变得远了。 终究到底,还是那次的事情,程璟每次入睡前都要想想到底铁奴为什么生气,也是快把他弄疯了。 第93章 no.93和好 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无论是不是他的问题,两个人这样的状态都不能持久下去, 于是程璟自问自己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情, 也许态度有问题,但也不应该这么久的冷战,是的冷战, 虽相处模式和以前没多大不同,但以前铁奴老喜欢亲近他了, 现在都不怎么和他亲近了。 程璟憋着一口气, 终于在一天晚上,鼓起勇气推了推一直背对着他睡觉的铁奴。 铁奴虽然和他同床,但也不会抱程璟, 两个人之间隔了一段距离,程璟不是主动的人, 不会凑过去,铁奴也不会凑过来,这样同床异梦的日子持续了有一段日子了, 铁奴忍得了,程璟也忍不下去了,他还是喜欢两个人抱着一起睡觉啊。 “铁奴!”他推了推铁奴那坚实的脊背,铁奴沉默了一会儿,才回:“怎么了?要喝水么?” “不喝水,铁奴,我们来谈谈吧。”程璟坐了起来, 用手去扳铁奴的肩眼膀,轻易地将铁奴扳正过来。 铁奴前些日子将头发剪掉了,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铁奴没有这么多的顾忌,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将头发给剪掉了,也没有让程璟帮忙,剪出来的头发长度偏短,程璟看着很不习惯,因而每次看见铁奴的时候,都会习惯性地去看他的头发,这次也不例外,难以忽视他落在脸颊前的头发,一部分也是因为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你生气了这么久,该消气了吧?”他结结巴巴地这么说了一句。 也是心慌,一出口,他就知道又说错了,眼巴巴地盯着铁奴盯了一会儿,铁奴表情倦怠,不想说话的样子。 程璟咬了咬牙,眼睛一闭,忍着羞耻,俯下身吧唧一口亲在了铁奴的嘴角处上。 铁奴的眼神稍微起了变化,带着无奈的暗沉,他低声问:“你觉得我是在生气么?” 程璟微抬起身体,目光锁住了铁奴的眼睛,“……不是么?这么多天,你都在跟我闹别扭。” “既然你知道我在生气,那么也应该知道原因,你知道么?”铁奴与他的目光错开,看向了头顶的帐子。 “……是沈重阳的事情吗?”程璟问。 “程璟,你有些时候,真的是,”铁奴似乎思索了一下用词,最后吐出了一个字,“傻。” “这么多天,你也应该想明白了,你觉得我是在无理取闹吗?无缘无故的闹别扭,你是这么想的么?” 程璟刚想辩解,铁奴打断了他,“既然今天你提起了,那么就说清楚罢。” “我气什么,我在气你的态度,你跟那个叫沈重阳的人,是什么关系?”铁奴问到这个,连语气都沉了下来。 “沈重阳以前是我的朋友。”程璟呐呐说。 “以前?现在不是吗?”铁奴淡淡地问。 “现在不是…………我跟他没有联系过,我也不喜欢他。”程璟说着,小心地瞥了一眼铁奴。 “我之前就想问,在你离开留泽的那一段日子,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个鲛人也好,还是沈重阳也好,都是一起冒出来的罢?”铁奴盯住了程璟,目光里隐隐带着让人坐立难安的压力。 多少有些让程璟不适,铁奴平日里的态度也偏向温和,虽然是个大高个,但也格外的细心体贴,叫人从心里感到舒适,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一般有着逼迫感。 程璟知道最好将那一段经历坦白,一直避而不谈,反而会让铁奴觉得有什么,从而一直堵在心里,时间一长,两个人也迟早会发生问题,死虽然现在也差不多了。 想明白后,程璟就将自己上了那艘船开始,一直讲,讲到了和铁奴的相遇,全都说了,包括自己和沈重阳的那些事情,还有被焦兰骗去黄金谷的事情,毫无遗漏,全都说了,期间包括了一些羞耻的事情,他低着头避开铁奴的目光,也不是很有压力的讲了。 铁奴听着,表情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但眼底的情绪却仿若风暴,化成了最暗沉的黑,他没有打断程璟说话,一直安静的听着。 程璟讲得喉咙干涩,才全部说完,说完便用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眼神望住了铁奴,铁奴与他对视,忽地叹了一口气,起身将他抱住了,嘴唇抵在程璟的耳边轻声道:“你真的,蠢死了。” 程璟小声道:“我都说了,没有一点隐瞒,你消气了吗?” “他们这么对你,你恨他们么?”铁奴低声问。 “恨?”程璟迟疑了一下,说:“有点吧,不过现在沈重阳死了…………” 铁奴沉默了一下,问:“他死了,你舍不得了么?” 程璟警觉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迟疑太久,马上说:“没有不舍,只是唏嘘,觉得他太偏执了,他不该把所有心思放在情情爱爱上的,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他,还做那么多,还骗我。” 铁奴眼神软了下来,“嗯。”他似乎是无意义地发出了这个音,没有对这些事情做出什么评价。 程璟有些郁闷,“你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铁奴:“你想我说什么?都过去了不是么?” “…………嗯。”程璟闷闷地应了一声,莫名的郁闷。 铁奴这个反应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就这么平淡吗? 程璟想不通,他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低声道:“天快亮了。” 铁奴顿了一下,松开了程璟,“睡吧。”说着,自己躺了回去。 程璟接着郁闷,这就没了?他慢慢躺了下去,转头一看,他和铁奴两个人中间的距离,还隔着两指宽! “铁奴……”程璟小声地叫了一声。 铁奴侧头,与他对视,眼神里带着询问。 程璟说:“你过来一点。”说着,还看了一下他们两个人中间的距离。 铁奴顺着他的目光也看见了那空出来的地方,他看了程璟一眼,眼底流露出细微的笑意,按程璟的话挪到了他的身边。 程璟侧过身子,伸出手来抱住了铁奴的胸口,下巴抵在了铁奴宽阔的肩膀上,小声道:“那个,天虽然快亮了,但还没有亮。” 说完,他自己倒羞耻得不行,将脸埋进了铁奴的肩窝里,“时间还早啊……” 铁奴沉默,唇角没绷住,弯起了一个略大的弧度,他伸手撩开程璟的衣服,声音带上了些许的沙哑,“是还早,要做点什么么?” 程璟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没有抬头,闷声道:“问我干嘛?你不是已经做过一次了么?”这次他倒是胆子大了起来了,说这样的话,虽然也羞耻,但出口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铁奴微翘了唇,一个翻身压在了他身上,“上次么?”他声音低沉而暗哑,“上次你可是非常的主动,我应该请教一下你是怎么知道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 程璟白皙的脸涨得通红,双手捂住了脸,“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 沉闷的笑声从铁奴喉咙里溢出来,“看样子你懂很多啊,既然这样的话,教教我。” 程璟羞恼地张开手,露出了眼睛,“都说了我不知道,别问我啊!” 第62节 “不懂吗?”铁奴拉开他的手,按到了程璟脑袋两边,声音低了下来,“那我们一起学…………”剩下的话消止在程璟的唇间。 程璟眨了眨眼睛,主动地张开了唇,让铁奴的舌尖挤了进来。 铁奴沉默地吻着他,动作说不上温柔,多了几分凶狠,过了许久,他才放开程璟,退开了大半身子,轻声道:“还是下次再说吧,现在还能睡一些时辰,早些睡,早些起来。” 程璟舔了舔嘴唇,低低地应了一声,卷起薄被盖住了脑袋。 铁奴闷声笑了一下,伸手将完全包住程璟脑袋的被子拉了一些下来,“天气热,别闷到自己。” 程璟看他,小声问:“我们这算和好了吧?” 铁奴挑眉,与程璟对视着,没有说话。程璟继续道:“不会再不理我了吧?” “我有那么做么?”铁奴问。 程璟说:“你不仅不理我,还和我那么疏远,现在我什么都说了,你不会再闹脾气了吧?” 铁奴唇角一弯,露出了一个寡淡的笑容,“不会了。”他低声说着,伸手将程璟搂进了自己的怀里。 “还有一件事,我没有与你说,那个叫焦兰的鲛人在我这儿。” 程璟一时没反应过来,待理解了他的意思后,脸色微微地变了,“在你这儿?你把他抓住了么?” 铁奴低声道:“嗯,他现在就在地下室关着,你要去见他么?” 程璟犹豫了一下,说:“我想见见他。”说着的时候,他还抬头窥了一眼铁奴的脸,在愈亮的天色下的映照下,铁奴的表情平静的很,没有任何的波动,似乎是无所谓的。 “那么,今天早些起来,去见见他罢。”铁奴轻声道。 “嗯。” 第94章 no.94焦无 两人没睡多久, 天就大亮了,程璟起来的时候, 铁奴已经不见人影了, 他穿好衣服,刚走出去,就被一只白色的小狗缠住了, 这只铁奴养的狗,看程璟不顺眼, 逮着机会就能朝他吠, 不过还好,并不敢咬他,只是叫而已, 否则程璟也要怕它,“汪呜!”他朝狗崽子叫了一声, 那狗瞬间炸毛,吓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跑开了。 这不是程璟第一次这么做了, 每次做都能把他逗乐,这狗崽子怕他还要吠他,胆子小得要死,程璟止住笑,朝堂前走去。 路上遇见几个小厮,他也微笑着朝他们打了招呼,不管之前有多么不习惯本来只有两个人的宅院多了几个人, 但也的确蛮方便的,至少很多事情不用铁奴亲力亲为,多了一些时间能够陪他。 程璟在之前的花园里找到了铁奴,这个池子幸好是活水,不然也少不了清理,只是这几日被水里野物闯了进来,将那木头屋的底部咬穿了,再想住进去,怕也是有些危险,铁奴想着要重新的翻做一个,所以从昨天开始就叫人去取了木材打算马上动手。 程璟过去的时候,他正在拆房顶,程璟站在池子边上看着他,今日天气不错,即使独自呆在外头也不觉得炎热,因而铁奴将上衣全都脱去,光着膀子开始动工,程璟看着他那一身在阳光下格外漂亮的肌肉和流畅的肩背线条,只觉得口干舌燥起来,真是奇怪,程璟心里想,明明之前看男人的裸体并不会有什么感触,但是现在却会觉得好看……和诱惑,是他已经改变了吗? 好吧,这种改变也并不讨厌,程璟心里这么想着,唇边勾起了一抹无意识的甜蜜的笑,白皙的脸微微泛着些许的薄红,“铁奴!”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铁奴回头看了他一眼,丢开木头慢慢地走过来,上了岸。 程璟说:“你起床都不叫我的么?” 铁奴擦了擦脸,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那么晚睡觉,你也不困么?”顿了顿,他伸手用拇指擦了擦程璟的脸颊,说:“你的脸难看死了。” “啊?难看?”程璟捂住了脸,“怎么会难看?我也就一天没有睡好啊。” 铁奴笑了,“骗你的。”说着,放在脸上的手虚握成拳,轻轻地敲了一下程璟的脑袋。 “…………”程璟摸着被他敲过的地方,一时无言,过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道:“你也会耍坏了。” 铁奴微笑了一下,拍拍程璟的后脑勺,“走吧,去吃早饭。” “早饭?这都中午了吧。”程璟小声地嘟囔着,乖乖地跟着铁奴的脚步,走出了花园。 有了小厮以后,铁奴又请了几个厨师过来,这下也不用自己去每天考虑吃什么,考虑能不能做好吃,虽然人多眼也杂了,但是也方便了很多,也有了人气。 在京城里的花销是很大的,铁奴之前捉襟见肘,现在却好了很多,他母亲底下的产业现在已经拿回来一部分了,用了一些不太光明的手段,只是对付那种人,也只有用这个法子才能恶心到对方。 不管怎么说,所有的事情都在慢慢变好,只要等完全解决了他的那件事情,他就能带程璟离开。 铁奴抬眼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心情前所未有的宁静,“对于你来说,难道不的早饭么?”他轻轻地说着,笑容浅淡,用着充满温柔目光注视着程璟。 程璟与他对视,有一瞬间的晕眩,铁奴要是之前的脸就好了,现在恢复了外貌,也叫他更加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想自己是喜欢铁奴的,他在铁奴还没有恢复脸的时候,就喜欢了,现在恢复了这样俊朗的脸,也只是更加吸引他而已,每次对视,铁奴都格外的有冲击力和吸引力,程璟捂住嘴,小小地叹气了一声,移开了目光,“那你吃了么?” “吃了。”铁奴说。 “好吧。”程璟说。 虽然铁奴吃了,但看着程璟吃饭几乎已经成了他的一种乐趣,因而还是陪着程璟去吃了早饭。 解决完早饭,程璟问:“我现在能去看看他吗?” 铁奴点了点头,就带着程璟朝地下室的方向走。 “这个鲛人,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过了,所以没有力气逃跑。”铁奴轻声道。 程璟沉默了一下,忽然小声问:“他为什么又跑回来?又想来抓我么?” 铁奴眸光幽暗,说:“看样子是的,你好像很吸引他们。” 程璟干笑了几声,说:“我不喜欢他们,一点也不。” 铁奴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说话。 程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道:“他们说我可以孕子……你信么?” 铁奴脚步一顿,停了下来,轻声道:“我想信。”他用着一种格外专注的目光看着程璟,伸手过去抚上了程璟的脸庞,低头挡去了落在程璟脸上的浅金阳光,“你呢,如果这是真的,你愿意为我生孩子么?” “…………”程璟动动唇,没有说话,铁奴却没有错过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恐惧和惊慌,他没有逼他回答,而是松开了手,用着轻松的口气说:“不一定是真的,也许只是他们在乱说而已。” 程璟却脸色苍白了起来,低声道:“我觉得是真的,他们没有理由无缘无故地抢夺我,如果只是为了生孩子,有着这个理由,他们才会这么奋不顾身地一次又一次地过来。” 铁奴无声地拍了拍程璟的肩膀,没有说话。 程璟忽然惊叫起来,手用力地抓住了铁奴的手臂,“我们,我们上次不是已经…………”他咬了咬牙,“会不会已经有了?”他说出“有了”这两个字,显得尤为艰难,似乎已经想象到了生孩子那种惨痛的画面,程璟的脸皱在了一起,掐着铁奴的手也越来越用力。 铁奴表情微变,瞳孔深处闪烁着惊人的喜悦,脸上却没有显露出分毫,而是声音沙哑地安慰道:“不要太紧张,下午我请大夫过来给你看看。” 然而现在这种安慰只是让程璟更加的紧张而已,但程璟忍着这种情绪,跟着铁奴继续朝地下室里走去。 这个宅府的地下室很大,平时是用来放酒的,但是将它当做地牢也格外的合适,除了上面那个出口,基本逃不出去。 焦兰这种鲛人,用链子也根本困不住他,铁奴本来是想斩落他的四肢,叫他安分一些,但一想到以后要带程璟过来看,也就没有这么做,只用着印悟提供的锁链将他捆住了。 地下室环境潮湿阴暗,对于人来说,待久了连骨头缝都会发胀一般地疼痛,但对于鲛人来说,似乎比晒日头好,因而显得更加生龙活虎,铁奴将烛火放在墙上的灯罩口上,将程璟带了过去。 焦兰就被锁在地下室最里面的墙壁上,因为没有继续地喝药,所以不可控地恢复了鲛人的形态,明显这种状态对于他来说是最舒适的状态,如果不是因为锁链厉害,他早就逃走了。 这个时候的他,似乎还没有醒来,脑袋低垂在胸前,黑色的长发如黑藻一般垂落在胸前,看不清他的脸。 程璟轻轻地叫了一声:“焦兰?” 焦兰没有动作,程璟想走过去,被铁奴一把拦住了,“别过去。” 程璟听话地站住不动了,铁奴走过去,一把掐住了焦兰的脖子,将他半提了起来,焦兰苍白的脸在烛光里显出了诡异的青光,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睛泛出了浓密的黑红色,那是铁奴最熟悉的杀意,纯粹到令人从心底开始发寒。 饶是铁奴,也愣住了,他不是第一次看这个鲛人的样子,但现在是第一次在这个鲛人身上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和想要退却的强烈欲望。 “………………”焦兰的双眼就像是浸泡在浓稠血液里一般,即使一言不发,也充满了震慑力,铁奴不知不觉地松了手,后退了一步。 程璟过来拉住了铁奴的胳膊,问:“怎么了?”他的注意力一直在铁奴身上,知道他这种状态有些奇怪,不禁紧张起来了。 铁奴没有说话,他伸展手臂,将程璟推到了自己身后。 “焦兰?”铁奴试探地喊了一声,身前的人没有回应,铁奴脸色微变,他抽出了匕首,低声问:“如果我杀了他,你会心疼么?” “心疼?”程璟愣了一下,很快就回过神来,“…………不会,不过有必要杀了他么?” 铁奴轻皱眉,他低声道:“感觉不对。”他的直觉敏锐,刚才这个鲛人身上爆发出来的气息和压力,连他都胆颤,很难说接下来他会不会直接挣开锁链逃跑,又或者,再次将程璟掳走。 铁奴有这个担忧,几乎在感受到自己被威胁的时候,他就有了杀意,有了这种自觉,将他杀掉的自觉。 第95章 no.95来一波大的 程璟却不知道, 他只是看着铁奴,说:“那要不我们先走吧?下次再过来?” 铁奴没有听他的话, 快步靠近焦兰, 匕首朝焦兰的脖子狠狠地刺了下去,铁奴的速度已经够快了,但是这个人, 这个非人类,居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弯曲角度用嘴咬住了铁奴手里的匕首。 然后, 在铁奴和程璟的目光中, 将那把锋利的匕首咬碎了。 咬碎了?程璟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等看到焦兰抬起的脸和那陌生的眼睛时,他忽然想起了一张可怖的脸, 这个回忆带着深水一般的黑暗和压力,让程璟心跳漏了一拍。 铁奴丢开匕首的手柄, 后退了几步,将程璟推到了身后,说:“你给我上去。” “不要!”程璟拒绝道。 铁奴没有想到他居然在这个时候犯倔, 不禁沉着眼用力地看了他一眼,程璟与他对视了一眼,很快就改变了主意,“好,我出去给你拿武器!”说完,他转身就跑。 这期间,这个鲛人一动不动, 一双黑红色的瞳孔即使在不甚明亮的烛光中都透着一种摄人的光彩,是欲动的杀意,带着层层交叠的嗜血,兴奋地望着铁奴,捆住四肢的锁链隐隐作响,而他的身体还没有移动分毫。 真是奇怪,铁奴心里想着,这个世界真的有这种奇怪的事情发生么?几个人共用着一个身体,他前几次见到的鲛人可不是现在这种状态,明明是一个嘴硬却又打不过他的战败者,虽然恨他却也惧他,铁奴花不多的力气就能让他服软,但是现在这个鲛人又是怎么回事? 程璟一开始和他说的时候,他并不是特别相信,但现在他信了。 只能杀了他,如果他不死,死的可能就是他了,铁奴有这种直觉,因而不等鲛人有准备,就压了上去。 ———————————————————————————————————————— 程璟将厨房里的菜刀砍刀全都用布包了起来,不顾厨子大叔的询问就直往地下室跑。 这个宅府颇大,厨房离地下室的地方又远,程璟跑的满身大汗,终于到了地下室的门口,然而之前他顺手就将这个用巨大石板做的地下室石门给带上了,现在他看着这扇紧合上的石门发了傻。 “铁奴!!!!!!!”程璟在门外大喊,怀里的各种刀子全掉到了地上,程璟没有理,铁奴没有回应他,他又喊了几声,倒把院子里的几个下人给引了过来。 程璟慌了神,一面将那些人打发走,一面趴倒在石板上,使劲用手拍了拍,对准石板喊了起来。 都没有响应,程璟没办法,总感觉铁奴已经遭遇了不测,否则也不会不理他,就算没空理他,里面好歹也会发出一些动静吧?明明里面那么多的酒缸,如果打起来,那些酒缸都幸免不了,至少会有酒缸碎裂的声音啊,但是现在怎么这么安静? 安静到过分,难道已经打完了?那这个石门怎么都没有被打开过? 程璟想不通,又没了主意,打算去喊人来将石板门抬起来,然而还没有动身,石板门被推开了。 因为过于用力,石板掉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了沉闷的声音,将程璟吓了一大跳,他以为是铁奴,结果转身一看,却是看到了一张熟悉却又非常陌生的脸孔,那暗黑色的瞳孔像捕捉到猎物一般盯住了程璟的眼睛。 “…………铁奴、呢?”程璟声音哑了,脸色惨白得跟死人无异,他知道问这个人是非常愚蠢的行为,但现在只有他知道答案,听了程璟的问话,他没有回答,他慢慢地从地下室里走出来,原本的鲛人尾巴现在又变回了腿,但是脸却又是没有边过,还是焦兰的脸。 “………………”他洁白无瑕的喉结滑动了一下,似乎想说话,但最后还是没有说,他走近过来,望住了程璟的脸,眼底滑过了一丝隐秘的阴沉。 程璟后退,退到了门口,焦无没有追上去,只是站在石板门口前,静静地注视着程璟,程璟吞了一口口水,细密的汗浮现在他的脸上。 第63节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程璟已经有这个预感,铁奴可能已经………… 铁奴在他心里一直是无所不能的形象,他强大而聪明,不可能会在这种地方栽倒,他不相信!但是现在又是为什么,为什么是焦兰出来了? 程璟知道这不是焦兰,是焦兰的大哥,无论是焦兰还是焦晏,程璟都足够熟悉了,只有他的大哥,他是陌生的,唯有一次的印象也就是那次焦晏给他看的那个明珠里有过他的身影,只那一次,程璟就对这个大哥感到恐惧了。 一种弱者对于能够轻易撕碎他的强者的天然恐惧和被震慑的感觉。 程璟不知道铁奴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逃跑,又或者还是任由他将自己掳走。 他总还觉得铁奴还在,因而目光还落在那露出黑色洞口的地下室出口处,完美地避开了焦无的视线。 焦无一直是个无情而冷酷的人,对于他来说,爱和喜欢是不存在的东西,唯一能够牵动他的,也就只有兄弟,他的兄弟,有着血脉关系的兄弟,而最小的兄弟焦兰,是他疼惜的存在。 焦无咬开了手指上的皮肉,舔了一口流出来的蓝色血液,眸子低垂,看了一眼地上的菜刀,他弯下了腰。 程璟的余光看见他的动作,立马转过了目光,落到了焦无的手上,他看着焦无捡起了一把菜刀,慢慢地直起了腰,程璟心里已经慌张到几乎能昏厥过去的程度,连脚都开始发软。 难道这次打算连他也杀掉吗?是这样吗?程璟心里滑过了这个想法,抓着门框的手指都渗出了血来。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焦无拿着菜刀并没有朝他走过来,而是对准了他的左手,眼睛眨也不眨地挥刀,蓝色的血液喷溅出来,溅了一地,焦无脸色没有丝毫的表情,那眼睛狭长而冰冷看着程璟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的温度,他接起那只快要掉落的手,菜刀也被他一把丢到了地上,他没有看程璟,只是将那只手丢进了旁边的酒缸里。 程璟搞不清状况,只仍然用着警惕的目光看着焦无。 焦无做完这些动作,就朝程璟走了过来,程璟脚一软,竟吓得一时没了力气。 焦无半跪下来,用那只完好的右手抓住了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端详了片刻,轻语:“长着一张好脸。” 明明是同一具身体,为什么三个人用着声音都是不一样的?程璟这个时候思维居然跳到了这种地方,但很快,焦无手上的动作叫程璟回过了神,只见焦无他低下了头,咬住了程璟的嘴唇,狠狠地,用了十分的力气。 程璟痛的浑身冒出了冷汗,他刚想挣扎,就被焦无健壮的身体压在了门上,用着几乎要弄死程璟的力道。 这不是吻,是单纯的咬,只是咬而已,血腥气在两个人之间弥漫着,程璟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了下来,和流出来的血液一般又多又热。 焦无松开了他,带着浓稠的黑暗的眼睛望着程璟,又很快地移开,看了一眼身后,“………………” 他站了起来,再也没有看程璟一眼,大步跨过门口,离开了。 程璟痛得捂着嘴唇,眼泪停不下来,血液从他的手上嘀嗒嘀嗒地掉落在地上,很快就汇聚成了一小滩血迹,他很快地从疼痛中回过神来,想起了铁奴,他一边哭一边站了起来,走进了地下室。 里面的酒缸很多都完好无损,几乎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程璟一眼就看见了靠在墙上的铁奴,他的胸膛被贯穿了,几乎是死了一样躺在地上。 程璟只看一眼,就觉得血液都冻结了起来,也感受不到心脏是否还在跳动,他跌跌撞撞地小跑过去,叫着铁奴的名字,铁奴没有回应他,连胸膛都看不出有起伏的样子了。 程璟扶起铁奴,用手指放在了他的鼻子之下,感受到还有微弱的呼吸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贯穿铁奴的是锁住焦兰的那根锁链,锁链上的痕迹一看就是被割断的,用了什么,程璟几乎都可以猜到,焦兰是不是使用过程璟不知道,但这么久了焦兰都没有逃脱说明这个锁链对于他们来说是有用的,但是现在为什么……?? 程璟没有时间再去想这些,他的力气还有些,但是要去搬动铁奴实在有些难度,程璟没有办法,害怕耽误到铁奴的救治,只能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跑出去喊人。 第96章 no.96短小 铁奴没有什么大碍, 只是失血过多,程璟他爹知道他受伤了给他送来了许多补品, 也差人来问了情况, 程璟给糊弄过去了,之后的几日铁奴就全在养伤。 以前都是铁奴照顾他,现在倒轮到他来照顾铁奴了, 铁奴身体也强壮,第二天就恢复了意识, 只是还不能下床。 两个人说到那焦无, 都一时无话可说,铁奴心细,很快就发现了程璟嘴唇上的伤痕, 一个明显的咬伤,问起程璟也老实地回答了, 铁奴又气得要从床上爬起来,被程璟安抚下去了。 对方是什么意思两个人都搞不清楚,明明将铁奴打败了, 又没有掳走程璟,不仅没有掳走他,还自断一手,又咬了程璟一口才离开,这让人费解,但对两个人来说无疑是个很好的结局。 程璟自从坐了那艘船,就一直处于被掳走被救回来的状态, 别人不嫌烦,程璟自己已经厌烦的不得了了,幸好现在这两个都处理完了,也不会再来搔扰他了吧,焦无那么做,应该也不会再回来了,虽然不清楚焦无是怎样的人,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他绝对不可能随便地放过一个人,铁奴没有被他杀死,他也没有被掳走,应该足够说明他的态度了。 大抵上是不会再回来了,焦兰的事情一解决,沈重阳又死了,他算是真正的安定下来了。 程璟的心情放松了很多,看什么都觉得美好,那只狗崽子朝他吠的时候,他还可温柔地蹲下,摸了一把狗子的狗头,吓得狗子撒蹄子就跑,程璟笑哈哈地提着食盒走进了铁奴的房间。 这个时候铁奴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也能下床了,他和程璟不同,情绪有些不好,程璟隐约知道原因,也尽量地转移他的注意力。 这些日子,程璟的胃口变大了,比铁奴还大一些,因而他没有和铁奴同桌吃饭,而是自己单独吃,总觉得让铁奴看见他这么能吃怪不好意思的,比得上这几天胃口的也就只有做鲛人的时候,程璟还提着心害怕又变回鲛人,到现在都没有征兆才放下心来。 之后铁奴伤好之后,就经常见不到他的人影,程璟看他脸色沉闷的样子,也没有去问,只说他最近肚子不舒服。 铁奴听到的时候,表情明显地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带着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惊喜和期盼望住了程璟的肚子,一个猜想叫他整个人都兴奋起来。 程璟却很忧心忡忡的样子,他一面担心自己真的肚子里有什么,一面又觉得应该是吃坏了肚子,闹了肚子才会这么疼,但肚子又没有大,应该是吃坏了肚子……吧? 反正无论是什么原因,铁奴从城里请来了大夫,大夫给他诊断了,搭了半天脉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道是正常,没有病症,如果不是铁奴特意请的京城有名的大夫,估计都不会相信,但事实如此,也就没有什么好追究的了,两个人对于这个答案都有着不同的心情,程璟是庆幸,铁奴是失落。 有孩子的话当然更好,铁奴喜欢小孩,总想着将自己小时候缺失的东西全都让自己的孩子拥有,希望能给自己孩子完整的人生,但是显然程璟对于这个是恐惧的,看起来也难以接受,铁奴一方面希望他能怀孕的事情是真的,一方面又得顾忌程璟的感受,因而大多时候都是沉默的。 然而在请大夫的事情过后,程璟的腹痛却变得更加频繁起来,铁奴害怕这是他死而复生后的遗症,因而又请来了印悟。 印悟在没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缘由,但他没有和铁奴说,而是同铁奴一齐过来,看见了程璟的现状后,才同铁奴说起程璟的情况。 程璟的腹部没有变大,但是肚子里的生气却变多了,印悟能看见其中灰蓝色的一团,在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让人无法忽视,这些他们看不见,印悟却看得清晰。 在听了印悟的话后,铁奴先是一呆,之后就是高兴,他的情绪即使在这种时候也是内敛的,只是微勾起嘴唇对印悟笑了一下,他们的对话并没有瞒着程璟,就隔着一层薄薄的木门,所以在印悟说完的时候,没过一会儿,里面就传来了杯子落地摔碎的声音。 铁奴对印悟比了一个手势,就打开门进去了。 程璟嘴边还有水迹,一脸怔忡地保持着端着水杯的姿势,即使那水杯碎了一地,也没有回过神来的样子,铁奴无奈地给他擦了擦唇边的水,低声道:“回神了。” 程璟呆滞的眼珠子伴随着他这一声,才慢慢转动起来,回过神,他脸就皱了起来,充满了恐惧和慌张,还有怀疑,“我真的有孩子了?可是我肚子没有大啊!” “肯定是他看错了,他是和尚啊,又不是大夫,大夫都看不出来,他凭什么说是怀了?”程璟气呼呼地说着,铁奴阻止他都来不及,不过印悟也不在乎,他也走了进来,对程璟说:“世子这肚子里怀的不是普通的孩子。” 程璟一听,神情立马紧张起来了,他看了铁奴一眼,铁奴心领神会地转过了目光,落到了印悟的脸上,“大师,你此话何意?” 印悟与他对视,说:“其中缘由不用贫僧多言,施主想必心里清楚。” 铁奴:“…………” 印悟继续道:“这个孩子吸足了生气,已经有了形状,就在这几出世,现在疼,是告诉世子,他已经不安分,不满足在你腹中,想要出来了。” “…………”程璟脸色微微有些难看,难掩恐惧和复杂,铁奴握住他的手,安抚地在他的指骨处按压了几下,但即使这样,也不能阻止程璟的慌张,但已经成了事实,落子就不会成为他的选项,既然能生,就算再怎么害怕,都是要生下来的,因为是他的孩子,和他血脉相连的孩子,“那我有一个问题,我肚子没有鼓起来,那生出来的,会是什么……?”他显然有些迟疑,问的时候也不敢去直视印悟。 印悟一顿,意味深长地道:“是什么世子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应该不需要贫僧来释疑了罢。” “…………好吧。”程璟看了印悟一眼,触及他似乎什么都知道的目光,慌乱地低下了头。 送走了印悟,铁奴一脸认真地问程璟,“你很害怕?” “害怕啊!”程璟一屁股坐下来,捂住了脸,“我是男的啊,生孩子生孩子!我两年前去我表哥家里,正好碰到表嫂生孩子的时候,我在堂屋都听得见院子里表嫂的哀嚎惨叫声,我真的是,真的是,啊啊啊啊啊啊啊!” 铁奴坐到他身边,轻声低语:“不用这么怕,你肚子没大起来,说来应该不大,不会那么痛苦。” “…………但是,他往哪里生?”程璟表情恍惚起来,“我可没有生孩子的地方啊…………” 铁奴的脸上浮现出了难以言喻的表情,“…………” 程璟看他沉默,自己也沉默了,能生的也就只有一个地方,能让孩子出来,只是…………那更可怕了好吗!!!! 程璟生无可恋地趴在了桌子上,低声道:“如果都是这样,我们就分床睡算了,我一个大男人,生孩子,传出去都要被当成妖怪的吧?” 铁奴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没人会知道。” 程璟一顿,白了他一眼,“重点是这个吗?” 铁奴笑了一下,“无论重点是什么,你是怎么想的,想生下他么?” 程璟幽幽地看了他一眼,说:“答案不是很明显了吗?不生的话,难道还要喝药弄掉他?” 铁奴沉默,目光定定地看着程璟,声音变轻:“如果你实在害怕,那就落了他罢。” “……………………”程璟一点点地折过脑袋,目瞪口呆地看着铁奴,许久,才呐呐道:“我……没这个打算…………” 铁奴垂眸,“那就是要生下他?” 程璟犹豫了一下,随即很坚定地点了点头,“干嘛不生,都弄出来了……”他嘟囔了一声,看了铁奴一眼,消了音。 铁奴唇角一翘,眉眼柔和了一些,他伸过手在程璟头上揉了揉,嗓音低哑,“谢谢你,阿璟。” 程璟脸一红,连耳朵都带上了些许粉红,“你怎么,怎么突然说谢谢,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 铁奴“嗯”了一声,摸摸程璟的脑袋,低声道:“这几天就呆在房间里罢。” 程璟表情一动,忽然道:“我们那个没多久吧,这么快就生?”他对此还有疑问,但是却不好去问印悟,所以只能将这个疑问藏在了心底,现在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就将这个疑问说了出来。 铁奴也对此很疑惑,但是无论怎么说,程璟怀的明显不是正常的孩子,可能是只小鲛人也说不一定,所以孕期和人不同应该是正常的事情,他将这个话告诉了程璟,程璟心里一想,也是,两个人都对将来出生的孩子有了心理准备。 但是他真的没想到,这孩子生出来的样子会让他心神俱裂。 第97章 no.97生孩子 印悟说这几天就会生产, 程璟便被铁奴严格地控制在房间里,没有让他外出, 明明也没有任何征兆, 他却也有了自己要生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他慌张无措,也让他特别紧张,铁奴又不知道有什么事情, 很少陪在他身边,而是让那只讨厌他的狗崽子进了屋里陪着他。 这狗崽子长得倒是非常可爱, 平日里不与他对上, 也很讨人喜欢,一旦与他对上,那就跟见了仇敌一般, 吠得不死不休,叫人厌烦, 程璟就有些讨厌它,但又觉得它这样子还蛮好玩的,明明凶得要死, 又格外地怕他,叫他好气也好笑,在铁奴面前却是一派的乖巧,粘人,铁奴也喜欢他,时常逗弄它,但他却是不知道狗崽子对程璟的态度的, 程璟也不说,于是就造成了一人一狗对视无言的场景。 狗崽子今天倒也乖巧,没有吠他,趴在地上摇着尾巴,一双和铁奴神似的黑眼睛向上瞟了程璟一眼,又瞟了一眼,一副警惕而无辜的模样,程璟看着想发笑,手痒也想去弄它,但想到铁奴临走前的嘱咐,又忍着老老实实地躺在躺椅上。 他喜欢看志怪话本,铁奴就给他弄了不少过来,就算成天闷在屋子里,也并不会觉得太无聊,只是程璟根本没有那个心思完全沉浸进去,他紧张惶恐的情绪一直得不到缓解,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盛,即使铁奴安抚他也没有什么用处,他的手时不时地放在平坦的腹部之上,也实在无法彻底相信里面会有个孩子。 肚子仍然抽痛着,也比之前严重了许多,虽然还在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但足够让程璟惶恐了,生怕下一刻自己就把孩子生出来,因为这个恐惧,他很少下床,基本都呆在床上,或者在躺椅上躺着。 在程璟的精神快要紧绷到极限的时候,他发现有什么东西,正在奋力地挤压他的腹部,一种强烈的坠痛感瞬间爆发出来了,正好铁奴从门外进来,看见他这个样子,一脸紧张地冲了过来,询问他的状况,程璟紧紧地捏住他的手臂,咬牙切齿道:“真要生了!” 铁奴一早就将产婆备到了宅子里,就住他们不远的客房里,铁奴听了他的话后,就要去找人,然而程璟拉住他不让他走,几个字从他的喉咙里挤了出来,“来不及了……他要出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惊恐地伸手探到了身下,红色的液体浸染了他白色的亵裤,只听“噗嗤”一声,孩子出来了,衣服盖着,谁都没看见生下来的是什么东西,程璟不敢看,铁奴却是要看的,他伸手就要过去拉开程璟的衣摆,被程璟一把拦住,“我来。”他吞了一口口水说。 生产的过程并不是太痛苦,连涌出来的红色液体都不是他的血,而是孩子带出来的类似于羊水之类的东西,程璟不清楚,但他也的确没有感到多大的痛楚,否则凭着他受不了痛的性子,估计早就嚎哭出来了。 程璟知道他生出来的孩子肯定不是正常人类的婴儿,因为他没有哭,一声都没有,像是死的一样,如果不是出来之后,类似脚一样的东西在他腿间动弹了几下的话,他没有将衣服撩上去,像是想给自己一丝幻想的余地,只将手伸了进去,指尖触碰到身下那貌似皮肤一样的光滑触感,心就是一凉,这样冰凉的触感…………他一狠心,将孩子抓住,拿了出来,做这些动作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 这短暂的瞬间,狗子的吠叫声响了起来,铁奴抓着程璟的手掌的力道也忽然绷紧了,程璟心里不好的预感加深,睁眼一看,只一眼,就吓住了。 手里的东西,分明和他吃的那些鳞鲛有着八成像,唯一不同的是他身后长了类似腿一般的爪子,程璟几眼将他看清,手一松,“孩子”就这么从他手上掉了下去,铁奴本也震惊,但比程璟好许多,他不知道程璟吃鳞鲛的那段经历,所以不知道程璟心底的恐惧,他虽知道这次的孩子恐怕不是人样,也早就做了心理准备了,但是真的没想到生下来的居然连鲛人的模样都没有,除了那腿和颜色,还有没有鳞片这几点,样子几乎和鱼没什么差别,铁奴也呆住了,因此他从程璟手里掉下去的时候,他也没有及时地反应过来,在还没有落地的时候,怪物一般的“孩子”被在一直守在旁边的狗一下子咬在了嘴里,一边兴奋地摇尾巴,一边调头就跑。 铁奴最先反应过来,他叫了一声狗的名字,那狗子却是跟疯了一样,一点都不听铁奴的话,一溜烟跑得没了影,铁奴没时间安抚程璟,只低声说了一句“我把他带回来”就跑了出去。 狗子虽然兴奋,但没打算一下子吃掉那小怪物,只是叼走想找个地方再慢慢地吃或者其他,总共就这么大点的地方,很快就被铁奴找到了,铁奴教训了它一顿,把小怪物救了出来。 小怪物似乎必须要有水才行,铁奴清楚地看见了他两侧的腮部,因而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将他放到了一个缸里,注满了水,直到这个时候,之前一直装死动也不动的小怪物才彻底活了过来,他在水底转了几圈,仰起那短小的鱼头看向铁奴的方向。 铁奴心底柔软一片,这是他的孩子毋庸置疑,虽然长得既不是鲛人也不是人样,但做父亲的又怎么会嫌弃孩子长得怪,就算长得奇怪,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铁奴伸手触碰了一下小怪物的嘴,那透明的带着些许粉红的鱼唇猛地张开,露出了一嘴看起来就不甚坚硬的牙齿,还是透明带着软白色的,没有什么威胁,铁奴没挪开手,小怪物却不是想咬他,而是伸出尖细的舌头温柔地卷了卷铁奴的指尖,随后放开,沉入了水里,鱼尾甩起的水花溅湿了铁奴的指头。 第64节 铁奴愣住,很快回过神来,唇边泛起了一阵充满慈爱的笑容,“你知道我是你爹爹么?” 小怪物显然听不懂,摇头晃脑的样子也颇为好笑,铁奴抱着水缸,站在原地笑了一会儿,才想起了房间里的程璟。 他抱着水缸赶了回去,就看见程璟扬着修长脖颈面色惨白地躺在躺椅上,从铁奴这个角度看起,还能看见他眼角的红色,在光线的照耀下,他眼底的水色也清晰可见,铁奴有一瞬间的怪异,脚步也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走了过去,将手里的水缸放到了一边,坐到了程璟的身边,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一边问着,铁奴一边解开程璟的裤子,将沾染了污血的裤子脱了下来,丢到了一边,随意地扯过了一段锦布给程璟的腿间擦拭了个干净,“怎么不说话?”他低声问着,大掌盖住了程璟水润的眼睛。 “铁奴啊,”程璟喃喃开口,“我感觉我做错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他说着,手抓住了铁奴盖着他脸的大掌,“我害怕。” 铁奴抬起手掌,程璟的眼珠子转了转,盯住了铁奴的脸,“我害怕。”他小声地重复了这么一句。 铁奴反手握住了程璟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对他笑,“别想这么多,想看看孩子吗?” 程璟嘴唇动了动,忽然生气地大声叫起来,“我不要看到他!不要看到他!!!” 铁奴怔住了,他一把抱住程璟,按住他的肩膀,低声问:“你怎么了?他是你生出来的,就算长的奇怪,你的反应也不应该这样,有什么内情吗?”说着,手也没停,轻抚着程璟的脑袋。 程璟被他安抚下来,嗓子里冒出了哭音,“什么啊!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铁奴手指微颤,随即沉默了,他听着程璟的哭声越来越大,几乎是扯着嗓子,要将屋顶掀开一般,安抚他的手一刻也每天停止,任由他发泄。 不知道哭了多久,他的嗓子都哑了,才停了下来,他一边抽泣,一边扒着窗台,对铁奴说:“还有一只,我丢出去了。” 他眼睛完全红了,说这个话的时候,声音虚弱,带着胆怯,“我不是故意的,我太害怕了。” 铁奴没办法责怪这样子的他,只能翻窗户出去找,程璟趴在窗户上,看着他在园子里到处翻找,终于在窗户不远处找到了那只被程璟丢掉的孩子。 两个孩子,但是现在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铁奴甚至怀疑他们根本成不了人。 虽然的确长着后腿,但是既不是鲛人的模样,也半分不像,也不是人的样子,也没有半分相似,要不是亲眼看着程璟生下来,铁奴都会怀疑是程璟逗自己开心。 不过无论怎样,都是他的孩子,铁奴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也瞬间代入了爹爹的角色,开始精心地照顾孩子和程璟。 第98章 no.98一更 程璟发泄了一通, 情绪也稳定了一些,在铁奴的安抚下, 也说出了他失态的缘由, 真相让程璟不敢探究,但是他却想了很多,虽然答案和事实有些偏离, 但也八九不离十,一想到他之前吃的是小鲛人, 程璟又想呕吐出来了。 已经很明显了, 那些鳞鲛,分明就是小鲛人,他之前吃的那些, 还有焦兰捕捉的那些,都是, 他生出来的鳞鲛虽然还长了爪子,但样子真的和鳞鲛长得差不多,他能生出这样的鳞鲛, 别的鲛人当然也是这样的吧? 程璟越想越觉得难以接受,看见自己生出来的小鳞鲛……不,跟鳞鲛长得也不完全一样,他心情复杂,觉得难以面对,和铁奴说的时候本来想着铁奴会安慰他,结果铁奴的脸色没什么变化, 只是目光一直落在水缸里时不时互相触碰一下的两只小怪物,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事情已经过去了,你好好看看他们。” 程璟有一瞬间的委屈,他忍了忍,才道:“我不想看见他们。” 铁奴看他,“真的?” 程璟:“…………真的。” 铁奴伸手抱过酒缸,对程璟道:“既然已经成了既定的事实,你一直想也只是徒增烦恼,我知道你害怕,但害怕没用,他们是你生出来的,我们的孩子,这不够吗,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可以了。” “……………………” 铁奴将酒缸放到了程璟的面前,轻声道:“你好好看看他们,他们认我,肯定也认你,知道你是他们的娘。” “……说什么啊,什么娘不娘的!”程璟羞恼地看了铁奴一眼,原先的不情愿和惧怕少了几分,他垂下眼睛,视线落到了缸中的两只小怪物身上,似乎注意到程璟的视线,两只都抬起了脑袋,一双黑色的鼓出来的眼睛看着程璟,鱼尾在身后抽动了一下。 有些可怕,感觉并不好,程璟心里想,脸上也浮现出了烦躁的表情,铁奴注意到他的表情,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让他去触碰水缸里的小怪物。 那两只小小的,浑身透明带着粉色的小东西,明明没个人样,程璟却总觉得在他们那张什么都看不出来的鱼脸上看出了小心翼翼的姿态,他们围上来,一只粉色的鱼唇轻轻地碰了一下程璟的手指,又很快退开,其中一只连碰都不敢碰,只是小心地凑近了些,再凑近了些,他的背部有一道鲜艳的划痕,程璟认出是被他丢出去的那只,外面的花枝有的尖锐,那么直接丢出去,受这点伤都是轻的,心中兀然一软,他主动地伸手想去碰那小东西,却见那小东西害怕地退开,躲开了他的触碰。 铁奴看着他,说:“都是我们的孩子,之前的经历,就算再纠结,也没人告诉你真相,越想只会越痛苦难受。” “………………” 程璟伸手捂住了脸,泄气地躺回到了床上,“好了,你就说吧,以后他们怎么办!他们这个样子,怎么照顾他们,如果不变人或者鲛人的话,以后就都这样子下去?” 切到了最实际的问题,两个人都犯难了,这可是他们的孩子,长这样的确是个问题,要是一直这样小怪物的面貌出现,以后怎么带到人前?就当宠物养着吗?怎么可能,铁奴也不甘心,程璟也不会愿意,要是之前焦兰还锁着就好了,至少能从他嘴里挖出些什么信息来,现在两个人都一脑袋愁绪。 “先好好地照顾他们吧。”铁奴拍板说。 之后两个人就手忙脚乱地开始着手照看这两只小东西,两个人都是新手,没有经验,铁奴用对待婴儿的方式对待他们明显不太适宜,他们不吃奶,也很少发出动静,安静的过分。 慢慢地尝试之后,发现他们喜欢吃虾仁或者小鱼,还懂得不能弄脏水,而把脑袋升上水面张嘴等投喂,铁奴这些事情都让程璟一个人做,想让他多接触两个小东西。 程璟生产后身体并没有大碍,甚至很快就感觉能自由活动了,没有和妇人有坐月子的必要,但是铁奴却分外注意,也请教过其他的女性长辈,汤汤水水的往程璟房里送,想让他把月子坐完。 程璟也难免烦他,但也只能忍耐着听他的指示,其实有了两个小东西,也不会显得闷烦,好吧,虽然嘴里还嫌弃这两个小东西,但是程璟对他们的态度已经软了下来,只是看着他们的样子还是偶尔会陷入焦躁之中,铁奴安抚安抚也很快就过去了,没有什么问题。 铁奴依旧忙,但也尽量挤出时间来陪程璟,程璟不知道是不是生了孩子,连心情都和女人同步了,之前不在意,之后却格外地在意铁奴的踪影,问了铁奴,铁奴只犹豫了一下,也没有瞒他。 他已经回到了叶府,这没有花太多的时间,准确来说,现在叶府已经乱到不差铁奴插一脚的地步了,轻而易举地在其中咬下了一块肉下来,叶向阳真的已经老了,手段远远没有早年的毒辣,单单现在,他居然奈铁奴无可奈何,当然铁奴的外貌也是一个原因,铁奴的确是不像他,但资历稍微老一些的官员,都是知道那个人的,所以铁奴拿着叶亦深的身份回来的时候,看到那张脸时,叶向阳就知道不能对他怎么样了。 终究是靠了那个人的身份,铁奴没那么多的时间,也不在乎这些了,他想赶快带着程璟离开。 回去叶府是想报复叶向阳,但看到镇国府那如深潭泥沼一般的状况,就打消了注意,让叶向阳这样日日被不肖子孙气一通,也说的上是一种很解气的法子了,还需要他报复什么?这样子就已经很好了,这些日子忙,也只不过努力地将他母亲的东西全都拿回来而已。 其实他母亲的事情,在这段时间里他也了解得差不多了,他母亲有写信的习惯,即使那一叠厚厚的书信从未被寄出,而是被夹进了一面红宝石镶金抹面琉璃镜之中很好地被保存了下来,铁奴从这些信里知道了事情的完整始末细节。 他母亲也是个极为大胆的女子,叶向阳一直贪恋美色,年青时就一直往府上带乱七八糟的女人,她也报复性地强睡了一名男子,做了假日子,生下了铁奴,强势地给叶向阳戴了一顶绿帽子,结果没想到那个被她用药强睡的男人居然就是当今圣上,她被人带过去见他的时候才明白,那人没对她做什么,只凝视了她半天,冷冷淡淡地离去了,然而她却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对方,也自作多情地以为他对自己也有感情,否则这样的奇耻大辱,不将她拔掉一层皮都是奇怪的不是吗?反正凭借着她的各种想象,硬是将她和那人想成了互相恋慕却因为身份而不能在一起的苦命人,丝毫不想想,要是他真的喜欢她,身份这个东西是问题吗?一点都不是问题,别人能看清的东西,到她这里却是看不清了,本来铁奴越大,长相就越显出一些轮廓模样来,根本和叶向阳不像,她也什么措施都没有采取,任由事情发展越变越坏。 总之,也是挺愚蠢的,铁奴心里知道,但已经造成了这样的后果,也只能唏嘘了。 拿回来的东西他可以用的并不多,他也用了些办法,将大部分东西全都送回了外祖家,他迟早要带程璟离开这地方的,再多的钱财都没什么意义,他也有手有脚,只是在京城这种地方并不施展的开而已。 程璟知道他的打算,默不作声,没有说答应,也没有说不答应,他还没那个勇气说离开就离开,毕竟这里是他家,他住了二十年的地方,和铁奴去别的地方,他不敢,也没那个心思,但铁奴的态度坚决,并不是可以轻易动摇的,所以他也没了注意,用上了拖字决。 听了铁奴那些话,他就知道离开的那一天不远了,只是还不知道到时候自己会不会真的和他走,都是未知,他也做了鸵鸟状,没有提起那件事情,铁奴不说,他也不说。 小怪物一天天的,也没什么变化,只是饭量变得更大了,吃的东西不仅多,还非常挑,只要稍微热了,就不吃,直接喷到了程璟的脸上,程璟还没生气,就知道躲到了最底部,面对着缸壁,一副我知道错了的样子,看着是鱼,但是还蛮聪明的,比那狗子还聪明一些,程璟也越来越喜欢这两个小怪物了。 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只是一只稍大,一只稍小,小的就是之前程璟扔出窗外的那一只,程璟当他做小,取了个名叫小宝,大的那只叫大宝,这样子也看不出男女,程璟也不知道自己生的是两个儿子,还是两个女儿,或者一儿一女,都是不知道的,所以取名也就随便了,程璟总觉得他们能和自己一样变成人,因而还有着期待。 只是不知道那天什么时候到来,程璟可不希望未来好几年他们都是这个模样,那样太糟糕了。 第99章 no.99 这期间谢致清从靖王那里知道了程璟的地址, 便过来找程璟,这个时候程璟刚好坐完月子, 铁奴也没有理由再将他限制在屋内, 于是当天程璟的心情很不错,他已经一个月没怎么透过风了。 谢致清还是一如既往的清俊雅致,几乎没怎么变化, 只是程璟和他生疏了许久,也不知道能和他说些什么了, 而且他现在这个发胖得脸都圆了几圈的样子, 实在是不适合见客啊,虽然谢致清见到他的时候,脸色并没有丝毫异样, 但也足够让程璟尴尬的。 铁奴将谢致清带进来,便默默地出去了, 只留程璟和谢致清两个人静默地坐着。 谢致清默坐了半响,就主动地牵起了话题,他的脸色依旧跟浸满了冰霜一样冷漠, 但语气却是软和的,和他的形象有着很大的不同,不过程璟并没有奇怪,在很早之前他们还亲密着的时候,他就是用着这样脸色和这样的口气和他说话的,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谢致清仿佛也习惯地带着一张面具, 谁都骗过去了,只有在程璟面前才会露出些许的本来面目,只是后来他这个面具对着程璟,也不肯再脱下来了。 他说起了赵峥然的事情,他已经给赵峥然解决了所有的事情,现在也正常的进学,也正在忙考核的事情,比较忙,本来也说要过来看程璟,只是实在抽不出时间来了。 程璟有些窘迫,咳了一声说:“没关系,你们下次再一起来就是了。” 实在没话说,他现在也不知道再和谢致清说些什么,聊些什么了,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就住了嘴。 有些尴尬。 谢致清望着他,也沉默了。 这个时候铁奴进来,手里提着一壶刚刚沏好的茶,走到谢致清旁边给他倒了一杯,然后坐到了程璟的身边,声音沙哑,带着浅显易见的温柔,“阿璟,喝茶。”说着,拿过程璟手里的茶杯,给他倒了一杯茶,轻轻地放在了程璟的面前。 程璟紧张地看了一眼谢致清,低声对铁奴道:“你干嘛进来啊,快出去啊。” 铁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起来,他的目光落到了谢致清的脸上,眸光暗沉下来。 谢致清与他对视,冷淡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也没有在意铁奴眼神里的敌意,他很快地将目光从铁奴身上移开,轻声问程璟:“你和他,在一起了?” 这话问得程璟猝不及防,他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什么,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你们在一起了?”谢致清虽然是问程璟,但是他的语气却是带着肯定的。 程璟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个时候铁奴开腔了,说:“是,我们在一起了,孩子都有了。” 程璟:“………………” 他羞恼地用手肘狠狠地捅了一下铁奴的腰,低骂道:“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铁奴沉默着,身体一动不动,没有被程璟的动作影响到分毫,程璟抬眼看谢致清, “他乱说的哈哈哈哈…………”尴尬地笑了几声,见两个人都沉默不说话,便也慢慢地止住了笑声。 “你们…………”谢致清手指摩挲着茶杯光滑的表面,表情起了细微的变化,他望住了铁奴,问:“能否让我和程璟单独谈谈?” 铁奴一顿,看了程璟一眼,程璟推了推他,说:“人家来看我的,你凑什么热闹,赶紧出去啊。” 铁奴:“………………” 铁奴起身,伸手用力揉了一把程璟的脑袋,出去了。 “又摸我头。”程璟嘟囔一声,用手拨弄了一下被铁奴弄乱的头发,掀起眼皮,望住了谢致清,“你想和我谈什么啊?” 谢致清看着眼前的程璟,带着淡薄冷色的眼底浮现出了复杂的情绪,他修长的手指将眼前的茶杯推远,似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他重复地问了一句,其实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总想着能从程璟这里听到回答而已。 程璟即使和他不再亲密,也依旧信任着他,他问,程璟也不会瞒,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我们在一起了。” 谢致清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沉默了,他错开了与程璟对视的目光,放在桌面上的手指绷紧,指节变成了青白的颜色。 程璟看他的样子,也尴尬起来,“其实我不是断袖。”他解释着说,虽然也觉得这个解释苍白无力。 “我知道。”谢致清低声的说,语气里说不出的怪异,他平静的表面下,似乎涌动着暗流,“我知道你不是,如果你是,跟你在一起的不会是他。” 程璟眨了眨眼睛,表情涌出了迷茫的神色,“你说什么?” 谢致清停顿了一下,说起了别的话题,“早些年,我疏远你,是有原因的。” 程璟一怔,迷茫的神色褪去,他看了谢致清一眼,很快地移开了视线。 谢致清看着他这个样子,忽地笑了笑,他的笑容极淡,眼底也是毫无笑意,“没别的原因…………”他的声音忽然放低,修长细致的手指顺着桌子的弧度搭上了程璟的手,“我喜欢上了你。” 程璟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甩开谢致清的手,谢致清却已经放开,临放开之前,他的手指陷入了程璟的掌心。 程璟松开手,掌心里赫然出现一枚泛着晶莹润泽的玉佩,“…………这个你还放着?”他喃喃地说了一句,反应过来刚才谢致清说的话,心里忽然一跳,他猛地抬头盯住了谢致清。 谢致清垂下视线,声音淡淡,“在我这里放了九年,现在物归原主吧。” 程璟呐呐地“哦”了一声,手掌收紧,将玉佩握进了掌中。 又是相对无言,两个人都沉默了许久之后,谢致清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俊美逼人的脸庞上涌动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一直以来带着的面具松动了,“你没话与我说么?” 尴尬,从所未有的尴尬,从来都和自己保持着距离着的好友,在疏远多年后居然说喜欢他,还能有什么话说,说对不起?说谢谢你喜欢我?好像说什么都不太对,程璟觉得现在只能保持沉默,只有沉默,什么话都不说,才能阻止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程璟这么想着,果真就闭着嘴,就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了,谢致清看着他的模样,微微一笑,没什么温度的笑容叫他脸色看起来有些怪异,并不能让人感到舒心,即使他的容貌无可挑剔,“看样子是没有了。” 说着,谢致清起身,一副要告退的样子,程璟跟着站了起来,已经做好了送他出门的准备,然而在路过谢致清身边的时候,忽地被他拉住了手指。 程璟一惊,低声问:“你干什么啊?” 第65节 谢致清比他高一个头,身材看着修长,此时两个人站得近了,因为姿势的原因,看起来就像程璟依偎进谢致清怀里的样子,谢致清还没有回答,铁奴就已经推开门冲了进来,大掌握住程璟的肩头,一把将他搂进了自己怀里。 毫无征兆,程璟都没有听到动静,看样子铁奴并没有离开太远,程璟脸都埋在了铁奴坚实的胸肌之上,被他紧紧按着,竟一时动弹不得,铁奴居高临下地看着谢致清,黑沉的眸子里迸裂出充满敌意的火花,脸上却还带着微微的笑容,“你应该走了。 ”他声音带着些许的严厉,和隐隐的警告。 谢致清静静地看了他一眼,冷静地对着程璟道:“那么下次再来看你罢。”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程璟推开铁奴,感觉自己差点要被憋死,“你刚才憋死我了要。” 铁奴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我听到了。” 程璟眼皮一跳,“听到什么了?” 铁奴说:“他说喜欢你。” “哦…………”程璟干巴巴地看着铁奴,小声道:“我不喜欢他就是了。” 铁奴笑了起来,黑沉沉的眸子里划出了一片温柔的波纹,“那你喜欢谁?” 程璟瞪了他一眼,说:“我谁都不喜欢。” 铁奴搂住他的手没有松开,他低下脑袋,将额头抵住了程璟的,黑沉沉的眸子与程璟的目光粘在了一起,“你不准去喜欢别人,明白吗?你只能喜欢我。”他的声音沙哑温柔,竟还带着些许的撒娇口吻,这令程璟吓了一跳,颇为不习惯,“你干嘛啊,不要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 “这种口气怎么了?”铁奴低笑起来,“我不是比你小上一岁吗?叫你哥哥不是都是正常的吗?” 哥哥…………程璟的脸瞬间涨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铁奴见状,笑意渐深,他凑近了程璟的耳朵,轻轻地道:“不是吗?哥哥…………” 程璟瞪大了眼睛,连耳根子都绯红一片,“你再叫我哥哥,我就、就生气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力地推开铁奴,宽大的袖子掩住了脸,想努力掩饰他那不正常的神色。 铁奴被他推开,也不生气,只站在原地笑,“你做什么,害羞了吗?” “真是的,叫什么哥哥,走出去别人一看都是你年纪大好吗!”程璟嘟囔着,一只手撑在桌子,另一只手拿起杯子猛地喝水,喝完了才发现喝的是谢致清杯子里的水。 第100章 no.100整百庆祝 铁奴也发现了, 他默默地靠近,轻声道:“他没有喝过。” 程璟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将杯子放下了。 铁奴看着他, 笑了起来,“好了,你该去喂大宝他们了。” 程璟一想到那两只小东西, 只觉得愁得脸上都有皱纹了,“知道了。” 他一边说着, 一边推开铁奴, 就要往外面走。 铁奴忽地拦住他,轻声道:“晚点也没有关系。” “啊?”程璟抬眼看他,脸上一阵迷茫的神色, “你说什么?” 铁奴一个俯身,不顾程璟的惊呼, 就拦腰将他抱了起来,“天色虽早,但我想试试白日淫宣。” 程璟:“………………” 铁奴看着他呆愣的模样, 唇角勾起了一个宠溺的弧度,“怎么,你害怕吗?” 程璟立即回过神来,“害怕?你开玩笑,我怎么可能会害怕!”他抱住了铁奴的脖子,使劲掐了掐,说:“那就赶快, 我等不及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他脸上难掩紧张和慌乱,铁奴看在眼里,闷闷地笑了起来,“好,不怕就好。” 说着,将他抱进了内室里。 这次两个人都在清醒状态,铁奴在此之前也学了一些手段,因而并不会显得很生疏,而程璟就完全是童子鸡,即使他的身体不是了,他的心理却还是,有着在经历第一次的紧张和恐惧。 幸好铁奴愿意花很长的一段时间给他适应,前期漫长的接吻让他彻底放松下来,连身体都软成了一片,抬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铁奴才开始进入正题。 舒服,除却一开始的钝痛,后面的就是跟泡在温暖的水里一样的舒服,程璟第一次没有多大的感觉和印象,但这次完全能够代替他对于第一次的感受,他有些爱上这种快感了,铁奴的怀抱也格外的炽热,仿佛能够点燃他所有的激情一般。 两个人在榻上持久而热情地纠缠了许久,直到程璟想起那两个小东西,情事才被迫叫停。 匆忙穿衣过去,那两个小家伙已经饿慌了,整个身体离开了水面,明明没有手,只有两只后爪子,他们却能从缸里出来,幸好并不是脱离了水就不行的普通鱼,所以还能活着。 程璟把他们抱进了水缸,给他们喂了饭,忽然想起被自己完全遗忘在脑后的银眼,他呆了一瞬,马上回想自己将它又忘在哪里了,想来想去,都只有在那个酒楼里见到银眼的最后记忆,这个时候铁奴来到他身边,程璟紧张地问起银眼的行踪,铁奴沉默了一下,说:“去找它的时候,它已经不见了。” 程璟问:“你没有去找它吗?” 铁奴垂眸,说:“找了。” 这就没有办法了,程璟愧疚的想,他还是不怎么重视银眼,明明银眼帮了他那么多,现在连它在哪里都不知道,一开始也没有顾及它是否能够跟他跑来跑去就将它带出来,现在又不知道把它丢到了哪里,真的说,太虚伪了,自己。 心情瞬间不好了,程璟坐在藤椅上,长吁短叹起来,铁奴对他说:“我们住的那酒楼,不是临江么?” 程璟一边伸手将老大的脑袋摁下了水,一边掀起眼皮看他,“是啊,怎么了?” 铁奴低声道:“房间没有人进去,我付了七天的钱,没到时间,我过去的时候,浴桶漏水,银眼大概是自己跑了,窗户下就是江水,它应该是到那里去了。” 程璟一听他的分析,恍然大悟,“是啊,这个可能性很大,那怎么找回来?” 铁奴看着他,低声问:“你想它回来吗?” 程璟想了想,小声地道:“还是算了,跟着我到处奔波也不好,它自己也能活得很好,我就不耽误它了。” 铁奴“嗯”了一声,勾唇笑了笑,“那么,就不要再想它了。” 程璟点点头,脸色好看不少,心情也一样,他逗弄了一下老大老二,说:“你看他们是不是长大了?” 铁奴撑在桌子上,目光落到缸里的小东西身上,只几秒,就得出了否定的答案,“没有。” 程璟看着他们,偶尔想起自己吃的那些鳞鲛,也会牙疼,肚子泛酸水,想吐,但已经尽量地让自己忘记那些记忆,只看见这两个小东西的可爱和活泼。 说可爱也只是他为人父的心情而已,越看越可爱,他心里这么想。 虽然心里还有忧虑,但也差不多平静了,也做好了即使他们不会有所变化,也养他们到最后的心理准备。 这次云雨过后,程璟要求喝避子汤,他不想再怀一胎,只是如果每次这么做,都需要喝那难喝的玩意儿的话,也会很大的消耗他的热情的,都是能让人犯愁的事情。 当天晚上,程璟和铁奴两个人睡在床上,程璟心里有一瞬间的心悸,不知道怎么回事,这种感觉让他浑身发汗,铁奴很快地注意到了他的异状,利索地点起蜡烛,查看他的身体。 “不痛,就是难受…………”程璟手脚有些痉挛,脸上还发着汗,在铁奴的大掌碰到他的时候,那种奇怪的感觉就消退了下去,让人不再那么难受了。 “会不会是…………”铁奴眉头皱了起来,他没有说出下面的话,但是程璟却知道他想说什么,想说是不是要变鲛了,但是变鲛不是这样的,这种感觉很陌生,很奇怪,变鲛的征兆不是这个,程璟摇摇头,否决了这个可能,铁奴也就没有再提。 两个人继续睡觉,程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伸手抱住了铁奴的腰,将自己整个人缩进了铁奴宽阔的胸膛之中。 “抱紧我啊。”程璟这么说,脸也埋进了铁奴的胸膛之中,铁奴依言紧紧地抱住了程璟,两个人的身影完全地贴合在了一起,难以割分开来。 “唉,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睡。”程璟喃喃出口,手指紧紧地抓了抓铁奴背后的布料,发出了有些尖利的声音。 铁奴沉默了一下,说:“早点睡吧。” 程璟看了他一眼,脸上浮现出了奇怪的表情,但很快就消下去了,铁奴看都没有看见,程璟轻声道:“要不,来亲亲吧?” 铁奴咳了一声,道:“今天已经三次了。” “…………”程璟将腿插进了铁奴结实的双腿之间,仰起修长的脖子亲了亲他的下巴,有些胡茬子,硬硬地扎在嘴唇上,并不是很舒服,“亲一下又没关系,来啊,亲一个。” 铁奴既无奈又好笑,“好。”他低声地说了一个字,抱着程璟的手收紧,嘴唇含住了程璟的,细细地吻了起来。 程璟比他更快地沉浸在其中,也渐渐地生了胆子,急躁地在铁奴唇间纠缠,叫铁奴有些惊讶,随即也略微兴奋地投入了进去。 吻毕,程璟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将脸埋进了铁奴的胸膛之中,闷声道:“你怎么石更了?我都没有。” “咳。”铁奴退开了些,“睡吧。” 程璟没有再纠缠,这一下,那种萦绕在他心头的惊异感已经消失了,他松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让自己慢慢地陷入了沉睡。 陷进沉睡后,程璟发现他又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是那个让他从鲛人变回人的水底世界。 他又该死的回来了,他无法说服自己是在做梦,准确来说,他已经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在做梦,这里发生的事情,绝对都是,有迹可循的,这个世界本来就已经够虚幻了,连鲛人都能出现,起死回生也有,他还有什么不能相信的?他现在所经历的,就是另外一只鲛人的人生! “阿七,你早点乖下来不就好了?”那帝将温柔地笑着,眼神却是冷的,他瞥了一眼地上碎成了肉末的一摊东西,又转过眼睛,盯住了程璟。 程璟吓得尾巴都酥软了,他重复了一遍刚才说的话,“我再也不会和别的鲛人说话了…………” 这个疯子,天啊,和他一比,沈重阳都不算什么啊! 为什么要让他经历这种事情!为什么啊!程璟快要崩溃了,他本来就怕痛,怕极了,现在却要被一个满是刺的东西刺穿尾部,让他稍微动弹一下都觉得快要死过去一样! 他怂了,这个叫那帝将的鲛人叫他做什么事情他都乖乖地照做了,不然就什么都是他受着了! 难怪睡前那么心悸,原来是要来这个鬼地方的征兆!该死啊!这个叫阿七的又不是他,为什么让他来受着这种苦!这种痛! 一想到这些,程璟眼睛又红了,晶莹的泪水在蓄满眼眶的时候就立刻有了结珠的趋势,那帝将看着,伸过一根手指,凑到了程璟的眼前,程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泪水从眼里挤了出来,瞬间成了一颗小珠子,掉了下来。 那帝将的手指停了一会儿,收了回来,语气忽然地冷了下来,“你哭什么?之前那么弄你都没哭,你现在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为这个鲛人哭吗?你心疼他?” 程璟一听他语气,心里猛地一沉,他睁开眼睛,大声否认,“不是,我怕痛,我怕痛才哭的…………我不哭了。”说着,他自己伸手擦了擦有些浮肿的眼睛,脑袋低着,并不敢看他。 那帝将扯起他的头发,硬逼他看自己,“怕痛,你怎么不早说呢?明明我问了你痛不痛,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他的眼睛寒光摄人,却又硬是做出温柔的做派,叫人遍体生寒。 毫无疑问的疯子,程璟被他扯的头皮刺痛,却什么话都已经不敢说了,他闭上眼睛,咬伤了下唇。 刺人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连,带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力量,程璟好几次都想直接告诉这个疯子,他根本就不说什么阿七,但是又觉得不妥,他这个身体就是阿七,他说不是又有什么用呢?大约会被这个疯子更疯狂地对待的吧? 程璟不知道,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他不知道那个阿七到底去了哪里,是不是在他的身体里,此时正和铁奴相依在一起,但他很快地撇开了这个想法,他现在可是在这里度过了五六天的样子,铁奴怎么可能会将自己认错? 恐惧、紧张、无助等情绪完全塞满了程璟的脑子,明明之前还那么快乐,睡一觉连天地都变了,这对于他来说,落差实在是太大了! 从那帝将的态度和言语里泄露出的痕迹,程璟可以知道,原来的阿七是个非常倔脾气的人,也非常能忍,和他完全不一样,现在他都表现得和之前截然相反,那帝将难道就猜不出什么吗! 怎么可能会觉得这是阿七的自然转变,程璟知道自己是弱势的,和之前阿七反差太大了,连他都觉得自己代替阿七很生硬,那帝将又怎么会觉得理所当然? 真是太多疑问了!程璟被这个疯子折磨得心焦力瘁,也慢慢地琢磨出了些什么。 那帝将现在已经混进了真正的鲛人族里,他的外貌和鲛人有很大的不同,在鲛人族里是极为丑陋的,但实力却比很多鲛人强悍,因而在族里的地位不错,也有了自己的手下和偌大领地,他没有妻子,却将身边一个雄性鲛人,也就是阿七当做了妻子,并拒绝了其他高位鲛人送过来的貌美鲛女。 然而这个疯子,他对阿七的掌控欲到了一种非常可怕的地步,连出门都控制着,为了避免他脱离自己的视线到了别的地方,他竟然丧心病狂地将阿七的鱼尾用海兽骨头磨成齿钉将他钉在了山洞之中,每天会差人送食物过来,绝对不允许他自己走出山洞一步。 完全地成了那帝将的玩具,但他自持痴心情重,又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只一味地按照自己的想法,将两个人的关系越弄越乱,阿七也越来越恨他,恨不得食他肉挫其骨的痛恨。 阿七也并不是没有反抗过,但又哪里是那帝将的对手,只是让自己更加难过而已。 现在换成了程璟难过。 刚才被那帝将弄死的鲛人,是因为程璟,阿七知道那帝将,了解他,但是程璟不了解,不知道,如果是阿七的话,绝对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但偏偏是程璟,他犯了阿七一直不会犯的错,那就是跟这个鲛人搭话。 阿七被关着,那帝将对外的说法是因为他脾气暴戾,非常冲动,会不分青红皂白揍人,跟个疯子一样,自己不得已而为之,将他关在了家里,因而所有人都知道阿七是疯子,是有问题的,平时也没有人敢靠近,除了那帝将,也就只有那个来送饭的鲛人才会过来。 这些日子,阿七早已经换做了程璟,他憋着,像个小动物刚来陌生地方一般忐忑,并且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直到熟悉了环境,他才大了胆子,在那帝将不在的时候,和那个送饭鲛人搭了话。 本来那鲛人也怕他,但一直以来,这个传说中脾气暴烈的鲛人一直很安静的模样,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久而久之也就没了警惕,程璟和他搭话,虽然惊讶,但更多的是好奇,于是两个人竟然也聊了起来。 多亏了这个送饭鲛人,程璟才明白自己的处境,不,应该说是阿七的处境。 第66节 真是糟糕,说不出来的糟糕。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地方,那个鲛人和他说话的时候,被那帝将看见了,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一幕。 那鲛人看着丑陋,但声音却是少年般的稚嫩,看起来并不会有多大年纪,就这么因为程璟死了。 疯子,比沈重阳还过分,连焦晏都比不上他! 程璟彻底萎了,不敢招惹他,只能顺着他来。 幸好这些日子那帝将没跟他做什么,他虽然代替了阿七,但还不想代替阿七和那个疯子做那种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璟才有和上次一样的被挤压的感觉,他一阵激动,以为自己能回去了,然而,他只是失去了阿七身体的控制权而已! 阿七回来了。 程璟能明显地看见那帝将对自己和对阿七态度的不同,对自己那种冷酷的姿态原来还算是温和了,对阿七,几乎是每时每刻都处于爆发的边缘。 “为什么要这么看我!你的眼神,为什么是这个!”那帝将掐着阿七的喉咙,俊美到阴邪的脸孔布满了冷酷残忍的神色,“我对你还不好吗!给你吃的给你喝的,还让你作为鲛人活着,而不是那该死的鳞鲛,现在的生活比小时候好了这么多,你不应该感谢我吗!为什么这么看我!” 阿七抬起下巴,嘲讽地开口:“我宁愿作为鳞鲛活着,也不想跟你一样吃着同伴的血肉取得这肮脏的血脉。” “肮脏?”那帝将“嗬嗬”地笑了起来,脸色可怖极了,“你现在这张嘴,老是在说我不喜欢听的话,这不像你,一点都不像,你应该更乖一点,只知道听我的话,只要离你远一点点,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现在的你,啊,是吃那些杂鱼的血肉吃蠢了吗?居然说这样愚蠢的话,我告诉你,你已经吃了,现在你和我一样,都拥有着这种肮脏的血脉————” “所以你最好听话一些,我很爱你,”那帝将表情忽然放柔,眼瞳里流动着水波一样的光辉,续做了温柔的目光,投射在阿七的脸上,“我也不想让你受伤。” 太讽刺了,也太好笑了,程璟似乎听到了阿七心底的声音,带着焦枯的感觉,让人从心底感到悲凉。 而脸上,阿七却仍是一副极其讽刺的脸孔,也没有再接他的话,那帝将控制欲很强,也非常的狂妄,他不喜欢阿七沉默,但不沉默,说的话又让他不悦,这可怎么好呢?那就只有交合了。 程璟被迫围观了一场活春宫,从头到尾都是那帝将一个人的狂欢,阿七身下的血因为他的动作而在水里飘散开,污浊了这一块的洞穴。 阿七从头到尾也一声不吭,任由那帝将动作。 真是奇怪,直到自己失去阿七的控制权,那帝将才和阿七做这种事情,而且是每天都做,程璟偶尔也在想,那帝将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之前的不是他了。 但也只是想想,他的疑惑,也没有人可以告诉他,阿七似乎是不知道自己身体被占用的事情,那帝将也没有提起过程璟占用身体的那几天的事情。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璟也已经失去了时间观念了,他很想铁奴,这里的生活简直生不如死,他都不知道阿七是怎么忍受得下去的,那个鲛人死掉之后,随即换了另一个鲛人送饭,即使欣赏不来鲛人的容颜,他也知道这次的送饭的是个非常苍老的鲛人,苍老到连手都在颤抖,鲛人族天生的力量在年老时也不可避免地开始衰退,到了老年,就弱小得和雌性鲛人一般,游一会儿就觉得累极了,要休息休息。 似乎对这样的鲛人很放心,那帝将也没有再关注过阿七是否会和这个老鲛发生什么。 然而阿七却不同与以往对其他鲛人的冷漠,在程璟的旁观下,他搭上了那个老鲛。 无论在哪个种族,老人都是可贵的资源,他们懂得的东西都远远比年轻的多,无论是经验还是其他,也远胜于年轻的一辈,在阿七的理解里,老鲛比年轻鲛人更有价值。 他要逃走,阿七心里这个声音格外的坚定,程璟也听见了他的意志,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决和硬气。 那老鲛也答应了帮他逃走,作为活了许多年的老一辈,即使他的地位低微,但是知道的东西也还是很多,比如他就知道在这块海域存在着很多的水道,只要进入水道,那么到哪里都是看命了。 一些水道都是鲛人族已经探索了,把握在手里的,还有一些是从来都没有鲛人敢进去的,要是从那些未知的水道里逃走,说不定能逃到哪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去。 阿七身上的骨刺也并不是取不下来,他的十指被削得干干净净,没有丝毫的攻击力,但老鲛却有,不是那么难地将阿七救了出来,那天刚好是王的喜宴,那帝将作为一员猛将,自然也去参加了宴席,应该会很晚才回来,不过他们也不敢大意,一去掉骨刺枷锁,老鲛就带阿七离开了。 老鲛无牵无挂,老了也多了些同情心,心也软了,所以才会答应阿七的请求,人前那帝将是温和的,充满了谦让仁心的一个鲛人,只有对敌人猎物才会暴露出他的一些面目,那种对族人无害的面孔在鲛人族里已经根深蒂固,之前那个年轻鲛人的失踪,大家也只是当做了意外,并没有深究,老鲛也不觉得他会对自己怎么样,顶多撒个谎,就能圆过去,然而他不知道,阿七却是知道的清清楚楚,也和老鲛坦白了,直到这个时候,程璟才发现阿七原来是什么都知道的,一开始程璟进入了他的身体,他也并没有离去,还在自己身体之中。 这就让程璟尴尬了,他的表现,并不好,又胆怯又喜欢示弱,阿七大概不会喜欢自己。 这边阿七和老鲛沟通了,老鲛却固执地不肯相信,甚至生起气来,他开始觉得这个丑陋的年轻鲛人不识好歹起来。 阿七没办法,只能放弃了劝说老鲛跟他一起走,老鲛将他带到了一处水道,告诉他这是连接到另一块海域的地方,至少能离鲛人族数十个族地之远,然后就很快地离开了。 阿七看了那个水道,迟疑了一下,并没有选择进去,而是找了另外的水道,游了进去。 之后程璟的眼前就是一片黑暗,再亮起来的时候,阿七已经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他们在一个很深的水潭之中,周围山林叠翠,漂亮的很,也非常的眼熟。 程璟在阿七钻进水潭之外的时候,就忍不住仔细地观察周围的景色,直到看见两个娇娇小小的人在不远处玩闹,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他想起来了!这是他娘的外家! 这里是孙府后山!程璟印象格外的深刻,他小时候还经常过来玩的,和孙家那两个表哥,经常在这后山的水潭里捞鱼,但是自从他爹知道后,就严厉禁止,不让他到后山来,否则就不让他来孙家,所以之后程璟才没有再来了。 但是毕竟是小时候心心念念的地方,因而格外的有印象,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那不远处的两个人,凭借着他现在的视力,也可以完全清楚地看清他们的脸孔,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长得精致可爱,穿着贵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女孩的话稍微有些普通,但长得也很漂亮,和男孩站在一起,就跟玉女和金童一般,极为般配。 程璟不记得孙府里有这样两个孩子,他的表哥们虽也结婚生子,但也还是前几年的事情,孩子是决计不可能长得这么大的。 那么这两个孩子,到底是谁? 程璟很好奇,那两个孩子是经常到后山里来的,也会到水潭旁边玩水,那男孩年纪也不过十多岁,却极为老成,老是用着大人的口吻跟女孩说不要太靠近水潭,会掉下去,他不会游泳,到时候不会有人来救她,那女孩就会笑嘻嘻地说让他学啊,学会游泳他们就能过来捞鱼,如果真的掉下去的话,男孩也能来救她。这个时候,男孩肯定是脸色通红的,阿七躲在石壁后面,能听见男孩结结巴巴的话语,充满了青涩和美好。 程璟不知道在阿七身体里呆了多久,呆到他几乎快要忘记他本来不属于这里,呆到他快要忘记还有一个人在等着自己回去,再看见男孩女孩的时候,他们的个子抽长了很多,男孩的脸部线条变得干净利落,婴儿肥也逐渐消去,使得他那份小少年的精致感消去,变得越发俊俏,也变得越来越像程璟印象中的那个人。 第101章 no.101前因后果 长得太像了, 越看越像,像他爹靖王。 程璟差点都要以为这是他爹的私生子, 然而男孩叫女孩的名字时, 打破了他这个猜测,他叫女孩叔珍,叔珍是他娘的名字, 他年纪还小,他娘还在的时候, 他爹就是这么唤她名字的, 连语气都怎么变过,带着像被什么东西泡过一样的情绪。 但是有那个可能吗?程璟不算特别聪明,但是也能将见到的东西串联起来, 这对男孩女孩,分明是他父母的缩小版, 他对娘的记忆虽已模糊,但那耀眼的容光却在他脑海里扎了根,跟眼前这个女孩子的脸孔重合到了一起, 程璟记忆里的娘远比女孩漂亮,耀眼到几乎不能直接将目光投射上去,否则会被其中的光芒摄住全部心神,难以离开,现在想来,他娘当时貌美得几近妖异,和女孩清丽的容貌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所以仔细一想,程璟也不敢肯定什么了,本来这事就足够让人迷茫了,事实真相如何,他居然有些不敢去触碰了。 阿七似乎对他们极其感兴趣,只要他们来,必定会躲在一处偷窥,程璟以为他好奇,也隐隐有些说不出的奇怪,阿七的目光,一直紧紧地钉在少年身上,只有少年和少女亲密说话的时候,他才会看几眼她。 这个状态让程璟有些不安,他现在和阿七在一个身体里,也能感受到一些他的真实情绪,他越来越觉得阿七奇怪了,那从身体深处发散出来的热意,连他都觉得灼痛。 这种时候没有坚持多久,转机就来了,程璟再一次地取得了身体的控制权,而阿七应该是被他挤到了身体深处。 就像他能时刻感知阿七在做什么,看什么一样,阿七自然也能感受他感受的一切,这让程璟并不敢轻举妄动,他和阿七做着与平常一样的事情,那就是偷窥那对男孩女孩。 他想确定那个女孩的身份,来证实自己的猜想,那男孩的外貌跟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他爹成熟很多,而男孩终究还是少年。 阿七的模样无疑是非常吸引人的,程璟看着水潭里不甚清晰的水影,也能知道阿七相貌俊美,也并没有什么侵略性,加上温和无害的态度,很快就吸引来了少女。 原本只是单纯的一次接触而已,程璟也不担心她会告诉别人,因为即使他的行踪暴露了,他也完全可以躲进水潭里,一直不出来,也不会影响到他什么,所以他也就大胆地去靠近了那个少女。 同样也很快地将少女的背景打听清楚了,即使再震惊,再不愿意相信,少女是他娘亲的事情已经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了。 这个世上神奇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在程璟短暂的人生中就已经经历了这么多,多到他都有些麻木了,但是这件事情还是给他带来了震撼。 他竟然回到了过去,和他还年轻的爹娘相遇了,看着眼底明显带着好奇兴奋的小姑娘,程璟的心软了下来,他从小没了娘,但娘对他的在乎关心却是极有印象的,她的精神状态不佳,脾气暴躁,对爹也大打出手,唯独对自己,却非常克制,又温柔又可亲,尽力地做到了一个母亲该做的一切,甚至更多,她在他那么小的时候去世,也正值青年,又那么漂亮,实在是不该,为什么去世,爹也从来不告诉自己,讳莫如深。 程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变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来到了过去,还是只是过去的一个投影,他不清楚,但少女却是真实可触碰的,他想对她再好一些,再好一些,让她快乐,开心,那少年几乎很少出现了,似乎在忙着什么,每次也是来去匆匆,只留少女一个人,这就方便了程璟时刻地和少女在一起了。 然而他很快地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程璟知道阿七的品格善良高洁,不会伤害少女,因而对他很放心,只是担忧自己没有再去见少女,她会不会着急,这些日子他们的关系已经很好了,是说的上很多话的朋友,她会跟他说他爹的一些糗事,那眸子里也是浸满了欢喜和羞涩的,她是爱着爹的,但为什么会发展到后来那种水火不容的局面程璟也是想不通,爹无疑是爱着娘的,但那个时候娘的态度早已经变了,想看着仇人一般。 程璟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在少女再次来到水潭的时候,阿七却出乎他意料地和少女搭话了,和以往的他非常不同,以往的他是沉默的,寡言的,现在和少女说起话来,却带着一种别样的意味。 阿七的气息,变得极有侵略性,程璟拥有身体控制权的时候,带着他本人明显的特征,有些天真,活泼,不带丝毫的侵略性,即使和少女有着年龄差距,也能愉快的谈话,因为少女是他的娘亲,所以连眼神里都带着些许的憧憬和雀跃,但也不会过于明显,然而在阿七接管了身体之后,对待少女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 对于这些,少女叔珍也是有所感觉的,之前能愉快平和的谈话,现在却老是被阿七的一些话撩拨的面红耳赤,明明阿七的脸色看不出丝毫的异样,但她却觉得心跳得厉害,简直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般,叫人又新奇又害怕。 在一天晚上,她忍不住去了水潭,想见到阿七,在那皎洁的月光之下,她看见了阿七的全貌,那漂亮得几近妖异的红色鱼尾,垂落在高大的石头之上,他坐在石头上面,面色平静还隐隐带着些许的冷凝,仰起修长的脖颈看着缀满星辰的天空,因为坐姿的问题他的上身弧线极其诱人,银白的光线落满在他白皙而极富力量感的身体之上,因为肌肉的起伏而落下了些许的阴影,叔珍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少女,这种画面对于她来说极具冲击力和诱惑力,她完全地被摄住了心神,心里前所未有的躁动,压抑着的什么,在阿七缓缓侧过脸看着她的时候彻底爆发出来,她完全地沦陷下去了。 少女的欢喜爱恋,多变,却又充满了真挚,对少年的爱也有,但遇上更加吸引她的,那么之前的感情也就都化作了飞灰。 那妖精是不是也喜欢她呢,叔珍觉得答案是自己想要的,那个妖精,送了自己一颗很漂亮的明珠,对她也越发地温柔,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 他们两情相悦呢。 这个时候,少年的出现就变得碍眼起来。 程璟不知道阿七到底想干什么,但是他看见自己的娘那种表情,就知道事态严重了,阿七难道喜欢上了他娘? 他感觉自己隐隐触碰到了当年爹娘两个人感情破裂的真相,但是他不敢相信,他迫切地想重新拥有身体的掌控权,但都无法成功。 阿七是知道他在自己身体之中的,却偶尔也会自言自语,说的话也让程璟心惊。 “他很好,他们不该在一起。”阿七说的这句话,程璟却理解成了她,这句话已经很明显地昭示了阿七的意图,这分明是要横刀夺爱!夺的还是他娘! 程璟彻底焦躁了,然而焦躁也没有任何用处,阿七还是继续和少女亲亲我我,态度也越发亲昵,少女完全地爱上了他,看着他的漂亮杏眼里也满是迷恋和欢喜。 糟糕,前所未有的糟糕! 程璟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他开始讨厌上了阿七,这个鲛人,明明知道少女和少年互相爱恋着,现在却做出了这种事情,让人恼火却又无可奈何,他爹似乎已经不忙了,和少女在一起的时间逐渐变多,然而他不知道,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少女早就变心了,她被阿七迷得死去活来。 这样的关系,阿七和程璟他爹迟早有一天会对上,在某一天里,这事还是发生了。 这个该死的鲛人,居然看见他爹偷窥,还是义无反顾地亲上了他娘的脸,简直要把他气死了,这明晃晃的挑衅,该死! 真的很过分,阿七,程璟之前对他所有的好感在这一刻也全部消失了,现在阿七就是横在他父母之间的一个阻碍,程璟完全有理由相信,他娘的失常和他有关系,看他娘和他爹还是在一起的样子也可以知道,这个鲛人根本没有得逞,但还是将他娘的心给偷走了,不然也不会用那种对待仇人的态度对待爹。 程璟觉得自己几乎将事情的真相推测出来了,因而也更加厌恶阿七,这种强烈的情绪似乎也传到了阿七的心里,叫他感受到了,在一晚上一片寂静的时候,阿七与他说话了。 他一直知道程璟在自己身体之中,就像程璟一直知道他从未离去,但是他们从未交流,即使时刻地感知着对方掌控身体时掌控的一切。 第102章 no.102阿七啊 “我知道你在, 能听见我说话吧?”阿七的嗓音清冷,带着犹如冰凉月芒一般的感觉。 程璟微惊, 即使知道他不能听见自己说话, 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别害怕,只是想和你聊聊而已。”仿佛知道程璟的秉性,因而语气都软了下来, “我能感觉到你的心情,你在对我不满吗?” “觉得我在拆散他们?” 阿七问着, 面对的只有带着夜色特有的凉意空气, 没人回答他,但他似乎已经听到了回答一般,他扯起唇角笑了起来, “是,没错, 我在拆散他们。” “我也有想得到的人啊,但现在看来,似乎得不到他的样子。”他的声音低了下来, 带着充满冰冷的悲伤。 程璟在心底说你知道就好,所以赶紧离开他娘啊!不要再凑上去打扰他们,他们终有一天会成亲的,你绝对不会得逞的!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程璟的话,阿七没有再继续说话,而是沉默地沉进了水潭之中。 接下来的时间,程璟都没有看见阿七和他娘接触, 而是一直呆在水底,倒是水潭外一直传过来少女的呼唤,伴随着少年的制止声,听起来让人心慌。 少女入魔了,彻底入魔了。 阿七巍然不动,一直没有再露面,但程璟总觉得他有什么动作,这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果不其然,阿七再次出现的时候,就遇上了他爹,那个少年,个子虽然抽长了,但和程璟印象里的他,还有很大的差距,到底还是少年,情绪波动大,一上来就质问阿七,眼底的锐气和仇恨几乎都要化为实质。 两个人对上,本来应该是情敌见情敌,分外眼红的状况,但是少年是这般,而阿七却微妙地不同 ,程璟注意到他盯着少年的目光过于专注,专注到他感觉双眼都钝痛起来,似乎想将他刻进眼底的用力,让程璟有些狐疑。 接下来的对话看似争锋相对,但是程璟却觉得阿七是在刻意地惹怒少年,果然那少年满腹怒火怨气地愤然离场,阿七却巍然不动地坐在石壁之上。 今夜的月光依旧非常的明亮,空气也充满了水汽,程璟觉得有些冷,明明鲛人就是喜欢寒凉的种族,对寒冷感觉迟钝,但是程璟却觉得冷,从心底泛上来的冷。 是阿七,真奇妙,在一个身体里面,连情绪都成了一种能共享的东西,程璟能察觉到阿七的心情并不如表面一般平静,他盯着月色蔓延开来的树林,久久都没有动作。 第67节 第二天,少女再来找他,阿七现身了,他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在程璟眼里,一步步地从冷静温和善良的好鲛人变成了现在满嘴甜言蜜语的丑恶鲛人,将小姑娘骗得团团转,这么多天的消失,不仅蒙混过去了,还得到了小姑娘的信任。 事情越来越糟糕了,也朝着程璟想象不到的地方发展了,那个界限,也被阿七触碰了,少女竟也稀里糊涂地答应了,被阿七拖进水中的时候,还以为是甜蜜的交融,但程璟却从始至终都没有感受到阿七心底的欢喜或者其他之类的情绪。 这个时候,他又过分地冷静,甚至是冷酷,褪去少女衣裳的时候,他缓缓地笑了,面对着少女意识已经不清楚的娇俏的脸,轻语道:“无论你是谁,最好现在离开。” 这句话是对程璟说的,程璟在心底都发狂了,但对阿七起不了任何的影响,也许阿七有所感知,但并不以为意,他用力地甩开少女的衣服,正巧挂在了石壁之上。 衣服全都被褪掉了,少女唇角泛着甜蜜的微笑,羊脂玉一般光滑细腻的身躯贴近了阿七的身体,一人一鲛完全地贴紧,然而阿七抱着她,却没有丝毫动作,冰凉的潭水浸湿了少女的脸,她疑惑地睁眼,与阿七的眼睛对上的时候,僵住了脸,她的脸上还带着甜蜜的笑意,但已经凝固住了,显得有些诡异。 程璟尝试着夺取身体的控制权,但都失败了,之前虽也尝试过,但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无力,他就这样看着阿七抱着光裸着的少女,如果他有身体的话,估计脸都会扭曲成一团,但是他只能干看着。 然而借着阿七的眼睛,他却感觉少女的眼神发生了变化,脸上的笑容褪去,变做了冰冷淡漠的神色,“一直想问你,你是谁?”她的声音分明还是少女的,但是语气却和阿七一模一样。 程璟震惊,下意识地开口:“阿七??”话音刚落,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掌控了身体的控制权,他连忙放开少女的身体,眼睛闭上不敢看,“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怎么会到她身上?!”他追问着,眼睛虽然闭着,但手却紧紧地握住了阿七的手腕。 阿七轻声道:“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告诉我,你是谁?从一开始在就躲进我身体里的胆小鬼。” 胆小鬼……程璟无法反驳,但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去哪里了?!”他语气已经够凶了,但是阿七看着他的眼神连变都没有变一下,他笑了一下,笑容有些寡淡,“放心,她会好好的。” 他看了程璟一眼,笑容变大了一点,“你不回答我也没有关系,我不在意,但是你现在最好快点离开我的身体,否则接下来的事情,你承受不了的,胆小鬼。” 程璟不知道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却有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叫他心底泛凉,说不出的恐惧,他想说些什么,但是他的身体僵硬了,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像被关进了一个漆黑的囚笼里,叫人不安。 少女那被潭水浸湿的身体泛着冰凉的水汽,靠近程璟的时候,叫程璟差点叫了起来,这可是他娘!这个阿七,用他娘的身体干什么?他想做什么?! 阿七靠了过来,抬起了被程璟紧紧握住的那只手臂,低头,一口咬住了程璟的手臂。 程璟感觉不到痛,但那只冷意却越来越重,他的思维仿佛都要给冻僵起来。 “你不走吗?还是你不能走?”耳边传来了少女娇俏的嗓音,但说出来的话,却并不悦耳。 程璟无法开口说话,也失掉了感觉,只知道阿七正在对自己做着什么,他虽然能听见阿七说话,但并不能回答他。 没有得到回答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阿七也并不失望,他继续道:“没关系,你不会感到疼,对不住了,我只是在使用我自己的躯体而已,如果你不能走的话,也只能这样了。” 第103章 no.103回来 怎样?程璟正疑惑着, 双眼在这个时候仍然不敢睁开,他能感觉自己的眼睛是能够睁开的, 但是他不敢。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阿七没有再说话,程璟的耳边传来了一阵液体滴落的声音,竟叫人心里发麻。 很不好的预感, 程璟终于没有忍住,他睁开了一条缝, 很短暂的一瞬间, 他却看见了让人震惊的画面。 阿七竟在吃他,不,在吃阿七他自己的身体!现在已经吃空了他的胸膛, 浑身鲜血淋漓的样子,看着像恶鬼。 不会阿七也是个疯子吧?程璟心里又慌张又恐惧, 有这个可能啊!毕竟那帝就是个疯子,跟他呆久了,阿七怎么可能会正常!现在他到底在干什么! 难道是因为觉得得不到他娘了, 所以决定吃掉自己和他娘融为一体吗!! 天,真的是疯子!疯子!程璟觉得自己真的是倒霉!一直遇见疯子!沈重阳也好,那帝将也好,现在连一向冷静正常的阿七,也疯了!程璟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疯,他只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也绝对会出问题! 这些糟糕的事情, 到底要纠缠他多久!这个该死的阿七,明明自己还觉得他是好鲛人,现在也居然变疯了!他现在占据了他娘的身体,还会让他娘回来吗!程璟不知道,也害怕,但是又想到他娘的确是回来了,还和他爹生了他,他心底又有些希翼。 这是过去啊,他是来到了过去,未来他娘是肯定会和他爹在一起的,即使结局并不好。 程璟冷静下来,他现在仍然无法开口说话,这肯定是阿七做的,也幸好他这么做了,否则他现在会被痛死过去的吧?怎么可能还有精力在这里想东想西? 不不,他不会感激他的,现在这些事情都是他引起的,都是他的错,明明可以什么事情都没有,他要弄成这个样子,吃自己,真的是疯了,正常的人或者鲛人,谁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程璟想不出来,也无法用他的心情来理解阿七。 天色将白的时候,后山过来了一些人,看着是小厮婢子,但也有着几个看起来是孙府大人的人,程璟看不见,但却能听见他们的声音,过人的耳力已经还在,他听见了三舅舅的声音,他们是来找他娘的。 阿七也听见了,极快地将衣服穿好,他对还有意识的程璟轻语道:“你再不走,就真的要死了。” 程璟听见他穿衣服的声音,就将眼睛睁开了,他看着有着和他娘一模一样的脸孔,表情却完全不一样的少女,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这就占据了他娘的身体?? 程璟心里慌了起来,他忽然不知道以后见到的娘是阿七,还是本来的少女,或者这个阿七,就是他的娘?? 不不,绝对不可能,不可能!程璟缓缓低头看向自己,真的是奇怪,明明这副阿七的躯体,已经被阿七自己吃的差不多了,哪里都是一副见骨的样子,他居然还有意识,居然还能思考。 明明他也该死的样子,连心脏都被阿七吃掉了啊,阿七看着他的时候,却丝毫不惊讶的样子,他伸手将程璟推进了水潭之中,程璟惊恐地看着他,他的身体仍然还不能动,不能控制地下沉,周围冒出了水泡,从他身体里的洞里,咕噜咕噜地冒出了水泡,叫人绝望。 阿七俯身注视着他,面庞笼罩着一层叫人看不清的颜色,程璟彻底沉进水中后,看见了孙家那些人跑了过来,三舅舅一把抱住了他娘,嘴里说着担忧的话语,谁都没有注意到还泛着气泡的水潭。 程璟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眼前再亮起来的时候,他已经回来了,明明他离开了那么久,但真实时间也就过去了一晚上而已,他在铁奴怀里醒过来,铁奴这个时候早就已经醒了,正支着脑袋注视着他,见他醒来了,唇角翘起,在程璟的额角落下了滚烫的吻。 程璟面色凝滞,眼珠子也呆滞着,还隐隐流露出恐惧来,铁奴脸上的笑意很快就凝固在了唇边,他低声询问道:“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程璟沉默着,他眼睛睁大,又缓缓闭上,侧身抓住了铁奴胸前的衣襟,“我害怕。” 一晚上的时间叫他声音沙哑,说出的话都充满了一种破碎的不连贯感,铁奴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却也知道最好不要问,因此只伸过胳膊,无声地抱住程璟的肩背,轻轻拍着他,安慰他。 程璟将脸埋进了铁奴的胸膛之中,鼻子闻着铁奴身上特有的沉稳可靠的气息,觉得一直乱跳的心慢慢地平稳下来了。 他现在的害怕,又能跟谁倾诉,他在阿七身上度过的时候那般真实,他也绝对不会再蠢到觉得是一个梦,最后他看着阿七的脸沉入黑暗的时候,冰冷带着寒气的潭水从四面八方朝他挤压过来的时候,他的心底是充满绝望的,这种绝望已经成了一种尖锐的疼痛,割裂了他的意识和所有的感知,到最后完全陷入黑暗,再到醒来,他的意识和感知还停留在之前那一刻。 这种绝望感,就连铁奴的怀抱也拯救不了,程璟不想再哭,他也开始看不起自己了,这么懦弱,胆小,还和女人一样遇到事情就哭。 他现在这么娇弱,跟女人又有什么区别,他不想哭,一点都不想再哭了。程璟抓着铁奴的手越发用力,铁奴顿了一下,沉默,只是安抚程璟的力道越发轻柔。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只狗已经蹲在了门口使劲吠叫了,程璟才松开铁奴的手,要起来。 铁奴没有去问他什么,按他的思维,怎么想,也是程璟做了什么噩梦而已,他不愿意说,铁奴也不会去追问什么。 程璟觉得自己最好不要把这些事情透露给铁奴知道,虽然一开始和他没有关系,自己只是被卷入其中的受害者,但发展到最后,已经是他的家事了,他觉得自己爹应该知道些什么,其实在经历了那些事情之后,他也隐约能猜到自己爹为什么看见自己变成鲛人后,是那种态度。 爹和阿七是正面接触过的,这些都是程璟亲自见证的,过去的隐秘答案几乎是可以看见的,现在唯一困扰他的,占据了他娘躯体的阿七,到底是不是留到了最后,如果是,那么他岂不是是自己的娘?如果不是,那么他那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 程璟想不通,他没有看到最后,他在中途就已经死了,现在留给他的,只有更多的谜题。 程璟一向不喜欢思考这些让他头疼的问题,现在更是,他害怕最后答案是他所不想看见的,虽然他已经没有途径去揭晓这个谜题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过去,或许可以用鲛人特殊的力量来解释。 甩开这一切不想,程璟起来后,就去见了老大老二。 见到他们的时候,程璟震惊了,铁奴在这个时候也赶了过来,看见水缸里的景象时,也呆住了,原本还是两条鱼的老大老二,不仅一夜长大了许多,还模样全变,变得更像是鲛人了,鱼脑袋的位置,变得更加透明,包裹着一层晶莹且不透明的东西,在其上能隐约看见五官,尾部的区域变窄,变长,同样裹着一层晶莹的东西。 程璟和铁奴相视无言,不知道这个变化是什么原因,然而铁奴很快发现他泡在酒中的那只焦兰的手不见了。 自焦兰将手落下之后,铁奴就当它是药材一般,泡在了酒中,本来好好的藏着自己房间之中,现在却被掏空了一个洞,里面的东西不见了,连同一缸的酒。 铁奴在放置水缸的桌子上发现了酒的痕迹,答案几乎很明了了,这种变化产生的原因。 程璟没有想过焦兰的手还有这个作用,老实说,在铁奴将焦兰的手泡酒的时候,他还觉得无法理解,只能劝说自己是铁奴心难平,所以才做出这种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现在看来,焦兰的血肉,怕是有不一样的效果。 他们没有打扰老大老二,只将吃食放在了一旁,就坐到了一边,看着他们变化。 这个变化的过程是非常漫长的,程璟很快就坐不住了,他心里也藏着事情,叫他很想起找他爹靖王,他总觉得他爹知道些什么,这个事情在他心里扎了根,如果不能弄清,他心难安。 虽然知道真相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程璟总想试一试。 阿七那个疯子,到底最后怎么样了?感觉如果一开始是想和他娘融为一体,但没想到还是得嫁给他爹这个情敌,最后的歇斯底里似乎可以理解? 毕竟他喜欢的是他娘,却没想到跟情敌成亲,还生了孩子。 程璟觉得自己这个猜想,应该很接近答案了,他也觉得,必须找一下他爹了。 第104章 no.104落幕 老大老二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下午都没有变化, 而靖王也很快就从城内赶了过来。 程璟其实可以回去了,但是总提不起精神, 觉得这样也还好, 如果回去了,怕只会难再出来,他知道自己的性子, 优柔寡断,起不了决断, 这样就不错了, 他应该最后还是会和铁奴一起走的,再和之前的环境接触,只怕自己会越发不舍得。 靖王本来也当无大事, 只以为孩子想自己,没想到一过来, 就见儿子支开了铁奴,面对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叫他也不禁凝重起来, 他主动开口问:“璟儿,是不是有事要和爹说?” 程璟望着自己爹,表情复杂,他爹三十几岁的人,长相出奇俊美身材又很好,要是跟别人说是他哥,八成都有人信, 和他在过去见到的那个少年,相差的也只是身高和气势上的变化而已,程璟踌躇着,不知道如何开口,靖王也并不催他,只静静地等他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璟才问:“爹,我有些关于娘的事,想告诉你。” 靖王脸色猛变,眼睛盯住了儿子的脸,“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他缓缓开口,端起水杯掩饰性的轻轻抿了一口。 程璟说:“我应该是在做梦,梦见你们,和一只红尾巴鲛人。” 靖王手里的水杯一下子掉到桌上,茶水溅翻了出来,打湿了他的袖子,他一点也没有在意,紧盯着程璟的目光里透着一种过于震惊的情绪,“……你说什么?!” 他失控了,失控的表情和态度,都让程璟明白,真的有这一回事,红尾巴鲛人阿七,真的和他爹对上过,这个还需要怀疑什么,他都已经知道了啊,一点都不会再怀疑这件事情的真实性了,那阿七也的确将他自己的身体吃掉了,用了他娘的身体。 程璟心情复杂,他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靖王已然失控,已经开始逼问程璟了,程璟只好再次开口,将他在阿七身体里的见闻都告诉了自己爹。 靖王听着,瞳孔深处化出了迷茫的光,他惊疑地看着程璟,一直没有打断他说话,但是袖子里的手,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记忆似乎跟着儿子的那些话被打开了,他的思绪回到了过去。 印象中,他的叔珍,的确有一段时期是不同的,不同在哪里呢?不同在再也没去后山,去偷偷摸摸见那个妖精一般的怪物,像是恢复了从前,她对自己的态度,也不复之前的冷淡。 他那个时候,又怎么会怀疑什么,只觉得她回心转意,还暗自欣喜,后山那个区域,他硬磨着让孙家的人封山,本来还想将那口水潭给填上,但是因为种种原因,都没有成功。 不过无所谓了,叔珍已经恢复正常了,那个怪物,他是绝对不会再让叔珍靠近他的,绝对不会。 那个时候,叔珍是有些奇怪的,但是那种怪异感却是很微妙,在让他觉得哪里不妥的时候,叔珍又瞬间和之前一样,叫他觉得只是错觉,现在想想,其实那个时候,他就应该知道了啊,只是有着自欺欺人的成分,一直催眠自己忽略而已吧。 回心转意后的叔珍,变得更加活泼,开朗,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隐隐有些疯狂的姿态,反而还能很自如地和他说起那个鲛人的事情,谈起那个红尾巴怪物,靖王难有好脸色,这个话题是他的禁区,但叔珍又老是不经意提起他,这让年轻的靖王觉得很迷惑,但又从来不肯多想,他眼前也就只有她,再也想不到其他更深刻的东西了。 除此之外,靖王一直恪守着礼仪,即使她会成为他的妻是早就已经确定的事实,但是他从来不会越过雷池一步,然而叔珍却好似已经不在乎了,所有的撩拨和亲近,都是由她主动的,在那个时候,他是被动的。 可疑的地方那么多,但他现在才想起来,那个时候,也许自己察觉到不对劲了,但是他自欺欺人着,不想让这个美梦破碎,他喜欢叔珍,喜欢到了骨子里,有一丝的不对劲都被他理所当然的忽视。 直到他们成亲的那一晚,叔珍才像是疯了一样,歇斯底里的疯狂模样,和之前大相径庭,之后,就一直吵着要去后山,对他又打又骂,一副恨他入骨的模样。 在这之后,叔珍就更加不像是他的叔珍了,现在听到儿子的这些话,他也迷惑了起来。 他的叔珍,到底是那个怪物鲛人,还是真的她?他只迷惑了很短暂的时间,事情都明了了,一开始,叔珍就是被那个红尾鲛人占据了身体,而后来歇斯底里的她,应该才是本来的她。 想到这里,他心里颤动起来,他想起来当初变了的叔珍,那么热情,那么开朗的她,已经是那个鲛人了,他的心情变得古怪起来,当时她瞧自己的眼神里,那种和他相似的心情,他看得真切,和后来歇斯底里的样子判若两人。 程璟还在这里说着他的推测,但是靖王已经不想再听了,无论真相如何,都早已经过去了,他没有探究下去的心情,他做了个手势止住了程璟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他没有对他说的这件事情发表任何意见,只说要赶回去了。 程璟奇怪地看着自己爹,见到他灰暗的脸色,好像明白了什么,只当他要回去好好消化这件事情,并没有追问什么,便送他出了门。 靖王倒没有怀疑自己孩子说的这些话是乱编,事实上,那个红尾鲛人的事情,也就只有叔珍和他两个人知道,程璟是绝对不可能知道的,既然他能说出来,说明他的那些话还是有一定真实性的,何况很多事情他都说对了。 靖王心情复杂地离开了,而程璟因为将这件事情告知了自己爹知道,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他是藏不住心事的人,一旦说开了,心情也就好了。 他转身回去去见孩子,他和铁奴有孩子的事情他没有打算和靖王说,所以靖王来的时候,他们都被程璟好好地藏了起来。 铁奴将水池里的木屋重新修葺了一番,程璟不一定会再变成鲛人,这是给那两只已经有鲛人雏形的孩子准备的,他们还需要在这里住很长一段时间,至少铁奴没有准备立刻就走。 第68节 那两只已经长出了细长尾巴的小鲛人已经自己挣破了那晶莹不透明的薄膜,出来了。 水缸里放不下他们,老大从缸里翻了出来,掉到了桌子之上。 即使已经吃了焦兰的血肉,他们变成了鲛人,但是那个样子也是有些奇怪的,光滑得没有任何毛发,应该有眉毛和头发的位置都是空的,五官虽然俱全,但都没发育起来的样子,哪里都小,看着跟早产儿差不多。 不过怎么说,都变得比之前鳞鲛的样子更好,程璟稍微地放下心来,和铁奴商讨着,就将两只小东西放到了水池里。 铁奴还很干脆地带了一批的活鱼,倒进了水池子里,之后也不再将食物送到他们嘴边,这就是要让他们自己猎食的意思了。 程璟倒是想做慈母,但是在铁奴的眼皮子底下,慈母也没有做起来。 这期间谢致清倒还来了一次,程璟现在都有些怕见到他了,他一来,铁奴整个人都不对劲起来,他没想过,铁奴醋劲会这么大。 和谢致清一起呆坐了很久之后,谢致清才告辞,他没有再和程璟说什么话,但是程璟却见到了他眼底的轻松,无论他之前有着什么打算,现在也全都放弃了。 至少还是朋友吧?程璟这么想着,将谢致清送走了。 程璟其实是不太相信上次谢致清说喜欢自己的话的,如果喜欢他,他当初又为什么疏远自己,程璟想不通,也无法解释,虽然也可以去问谢致清,但是他也觉得没有必要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关系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再挽救,也不可能回到从前,所以就这样吧,程璟心想,他信任谢致清,却没有再有和他多亲近的幻想了。 程璟的朋友不多,除了谢致清,还有一个赵峥然,但到程璟离开这里,赵峥然都没有过来见他。 第105章 .no.105小东西 程璟在那一次“入梦”后, 就再也没有后续了,想是结束了,那帝将最后怎样,有没有找过来, 他也不知道了, 可能是有的,但是那水潭下面, 也就只有阿七的尸骨了, 估计都被潭里的小鱼小虾啃了个干净。 唔,应该算是彻底过去了吧?程璟也暂时没有再变鲛人, 他经历过鲛人时期后,就明白了作为人, 有两条想走到哪里就走到哪里的腿是多么宝贵的事情了, 因而在解决完所有事情后, 他缠着铁奴带他出去玩。 整天呆在同一个地方, 是很无聊的事情啊,铁奴也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那两只小东西也是聪明的,知道不能在人前展露面目,因而这么久以来,还没有知道他们的存在, 对了, 程璟和铁奴至今都不知道他们的性别, 程璟有意地在他们的尾巴上寻找可以找到的特征, 但都是一片光滑,看不出什么来,他们还小,连鳞片都没长齐。 然而铁奴出去前,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还是将两只小东西带上了,他一向慎重,在没有彻底离开这里,两只小东西还是要带着为妙。 这也麻烦,但是铁奴想不出其它办法了,只能带着。 京城其实很热闹,这天气转凉,街上的人也变得多了起来,程璟和铁奴的外貌都招人眼,因而都用帷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 透过帷帽瞧东西其实也不是很方便,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程璟走走玩玩,倒是买了不少东西,铁奴手里有东西,因而都是程璟自己提着了,在路过一个街市的时候,铁奴忽然站住了。 程璟正想问他做什么,就看铁奴用手指指了一个地方,叫程璟看,程璟顺着铁奴的手指指到的地方看去,发现是一个卖鱼的人,用个木盆养着,那里面黑漆漆的鱼之中,有一个特别眼熟的小东西,它浑身发灰,探着脑袋出来,又被卖鱼人拍了回去,不一会儿,趁着卖鱼的人不注意,又探出了脑袋,银色的大眼睛转着,望见了他们。 两头都怔忡了一下,很快,小东西扯着嗓子叫了出来,让人熟悉的厌烦感,铁奴大步走过去,还没碰到那小东西,那卖鱼人就一掌将它拍回到水里,还抄起木棍用力地捅了小东西几下,叫它熄了声。 程璟跑过来,蹲在卖鱼人的木盆边,放下一手的东西,双手抱起那小东西,看清了它的样子,唤了一声“银眼”,见它兴奋地甩那细长的尾巴,就知道是它了。 那卖鱼小贩见了,说:“这鱼很稀奇,有尾有爪,如果少爷您感兴趣的话,便宜卖给你。” 程璟问:“多少钱?” 卖鱼小贩松了一口气,他抓到这玩意儿起初也很稀奇,问了有经验的老人,谁都不知道是什么,本来以为是什么珍惜东西,能卖个好价钱,但是它还会叫,只要他忽悠了有意买它的人过来,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时候绝对会大声尖叫,将他的生意搅黄,丢掉它也不管用,这东西还知道他家在哪里!丢河里第二天又钻在他的鱼篓子里,还吃了他不少鱼!这样子总要卖个高价才对得起那些被它吃掉的鱼!他想到这里,说:“一两银子。” 程璟对钱一向没什么概念,听他这么说了,就伸手跟铁奴要钱。 铁奴看了他一眼,对小贩道:“只是一个看着稀奇但能不能吃都成问题的小东西,能卖一两?” 小贩道:“有爪有尾,当是奇珍异兽,我还敢保证除了这只,你找不到第二只了呢,贵点怎么了?买不起就放下,别打扰我做生意。” 程璟叫了一声铁奴的名字,见他无动于衷,就伸手打算掏钱,铁奴拦下他,对小贩继续道:“那就不买了。” “铁奴!”程璟叫了一声,铁奴看他,伸手拍拍他肩膀,说:“不能吃,叫声也叫人讨厌,放下吧,买回去没用。” 程璟:“………………” 他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手里的银眼,最后还是选择将银眼放回了木盆里。 那小贩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铁奴的手臂搭在程璟肩头,语气淡淡,道:“走吧。” 程璟“嗯”了一声,拿起地上的东西,跟他离开了摊位。 “干嘛不买下来?”程璟问。 铁奴道:“卖太贵了,我看起来很好宰么?” “…………唔,宰你是不大可能了。” “但是你很好宰,刚才我不拦下来,你就付钱了吧?”铁奴声音低沉道,他伸手捏了捏程璟的脸,继续道:“而且我们不是还要继续玩吗?带着它不方便。” 程璟说:“那把它留在那里,被人买走怎么办?” 铁奴笑了起来,“不会有人买它的。” “为什么?” 它那么叫人讨厌,又怎么会有人自找麻烦,铁奴也只是想想,并没有说出口来,他笑笑没回答,随手给程璟买了支糖葫芦。 感觉街上,一个男的吃糖葫芦有些奇怪,程璟攥在手心里,左右看看,看见没人注意到他这里时,才撩起帷帽黑纱,吃了起来。 铁奴一手提满了东西,宠溺温柔的目光被黑纱阻挡住,却仍然朝程璟散发着让人脸热的温度。 程璟看了他一眼,在两重黑纱里,他们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程璟率先移开,说:“为什么老是看着我?” 铁奴轻声道:“看你不行吗?” “……行,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但是不要在大街上这么看啊,你不看路吗?” 铁奴轻声咳嗽一声,移开了目光,“现在还想去哪里逛逛?” 程璟摇摇头,道:“今日天气不错,就随便逛逛好了。” 铁奴点头。 两个人随便逛了一段时间,程璟又买了一手的东西,双手都拿不下,叫铁奴分出一只手给他分担了一下,才打算打道回府。 两人回去的时候,路过了那小摊贩旁边,在此之前,铁奴就叫程璟不要看过去,程璟就真的做到了目不斜视,就在两个人都要错过小摊时,那小贩开口喊住了他们。 小贩苦着一张脸,问:“这东西我卖给你们,你们愿意出多少钱?” 程璟刚想开口,被铁奴伸手拦住,“一百文。” 小贩眼睛亮了一下,立即道:“成交。” 说着,就找了一个破旧的网,将小东西捉了进去,用麻绳束口,提到了他们面前,“喏,给你们。” 第106章 .no.106 他们一边往回走, 一边说话。 铁奴怀里的两只小东西将水缸顶上的盖子顶落到了地上,探出了脑袋,他们似乎是被铁奴手中提着的银眼吸引了全部的目光,那已经尖出了白色利齿的嘴里发出了细小的嘶叫声, 尾巴拍着水面, 溅出了大片的水花。 铁奴愣了一下, 停止了和程璟的聊天,一伸手, 将银眼放进了水缸之中。 “呃!”银眼尖叫了一声,很快被两只小东西压进了水中。 铁奴对程璟道:“它来了,他们有玩伴了。” 程璟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他的脸色变了, “等等,会不会把银眼当成了吃的东西了!?” 铁奴脚步一顿,俯下身将水缸放到地上,其他东西也全都堆到了地上,两只手一手一只抓起两只小东西, 往水缸里看了过去,“没事。”铁奴看着倒在水缸底部完好无损跟狗子似地摇摆着尾巴的银眼,说。 看样子只是想和它玩而已,程璟放下心来, 让铁奴将老大老二放了回去。 他们很快就赶到了家, 然而还没靠近, 铁奴就眼尖地看见了门口停着一队人,站姿笔直,身带兵器,看着来者不善。 铁奴拦下程璟,程璟也看见了,问:“不会是你爹那边的人吧?” 铁奴摇摇头,“不是。” 程璟沉默了一下,“那怎么办?过去吗?” 铁奴说:“过去。 ” 他和程璟两个人,一起走到门口,那队人看他,一个头领模样的人走出来,问:“可是叶亦深叶大公子?” 嗤,这个名字,铁奴抿起了嘴唇,“是。” 头领模样的男人笑容灿烂,“是这样的,我家主人拜访,现在已经进去了,您回来的正好。”说着,就要过来给铁奴拿手上的东西,铁奴躲开了他的手,淡淡说:“不用,我自己拿就好。” 那头领笑容不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铁奴看了他虽笑但却极为锐利有神的眼睛一眼,跟程璟进了大门。 程璟对他说:“这些人看样子有些像禁卫军。” 铁奴看他,“为什么这么说?” 程璟说:“就是感觉吧。” 铁奴勾唇笑了起来。 程璟看不见他的脸,却是听见他闷在胸膛里的笑声的,因而有些羞恼,“你笑什么?就算不是,你也别笑啊,有什么好笑的?我说错了的话你又怎么知道我说的是错的?还笑?”程璟用手肘捅了一下铁奴的腰。 铁奴止住笑声,声音放轻,“不是笑你说错了,只是看你一本正经的猜测,想笑而已。” 程璟愣了一下,没懂他的意思,但是也没有再纠结,他们已经到了堂屋。 堂屋里已经坐了一个人,铁奴眼力极佳,一下子就看清了来人的脸,他愣神了一下,对程璟小声地道:“跟我去把东西放好。” 程璟应了一声,跟铁奴去了后院,将东西放下,他担忧地问:“你认识?” 铁奴咳了一声,“你先别问,在这里等我回来。” 程璟应了一声,看着铁奴离开,自己坐到了床上,用手指拨开叠罗汉一般叠在一起玩闹的三只,心不在焉起来。 铁奴到了堂屋门口,望了首座上坐着的人一眼,垂下视线跨步进去。 来人有着一张略显苍白但轮廓深邃,似带着外邦血统一般的高鼻深目,眼瞳颜色略微泛金,双鬓已露出了白发,他注视着铁奴,眸子里是冰霜一样的冷漠。 铁奴一见到他,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他们的容貌,达到了七八分的相似,只是自己的面容轮廓没有对方那么深邃而已。 男人曾经是天下之主,即使退下来了,气势也照样能逼得人喘不过气来,铁奴沉默了一下,若无其事地问:“你来找我有事吗?” “咳。”男人手成拳抵着唇咳嗽了一声,明明看着身体很强健,但现实却是个药罐子,他挥退身后的人,堂屋门被关上后,他才看向铁奴。 他的性子是极冷的,没有什么温情,对于这个是他血脉无疑的人,他也没有丝毫动容,“印悟告诉我,说了你的事情。”他语气很平淡,声音也冷。 第69节 铁奴知道自己的脸展露在印悟面前,可能会叫那人知道,但没想过这么快,他听了男人的话,无言相对。 男人与他一起沉默许久,才缓缓开口,“我会给你解决你的麻烦。” 铁奴听见他这么说,冷笑了一声,“这关你什么事,你要替我解决?” 男人无动于衷地道:“我只是通知你,那个时候,你离开。” 铁奴注视着男人冷淡的脸,唇角冷冷的笑容敛去消失,“……你想我离开?” 男人与他对视,“不想离开的话,就陪你娘罢。”他这句话说出来,引燃了铁奴的怒火。 “你是在威胁我?” “是威胁。”男人冷静开口,泛着金色的眸子注满了冷酷的神色。 铁奴满腔怒火,但还是抑制自己不要冲动,他没有和男人对抗的本事,如果真的硬抗,也会波及到程璟,他在这个时候,不能有少年意气。 “好,你替我解决那些事情,我离开。”铁奴说。 男人似满意地转开了目光,“如此便好,你很聪明。”他不咸不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起身要走。 铁奴冷不丁地开口,“你既然和我娘有过一段,又为什么后来见死不救?” 男人看了他一眼,语气冰冷,“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娘,连你都是我没想过的意外。” “………………” 男人离开后,铁奴琢磨了他的意思,知道他从来没有在意过他娘,连他,可能早就知道他是他孩子,但还是冷眼旁观。 这个男人,铁石心肠到让人无法想象的地步。 铁奴不去再想,他回到院子,就看见程璟在一旁已经睡着了,连衣服都没脱就倒在了床上,铁奴给他盖好了被子,就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地看三只打闹。 但看着看着,他逐渐发现了一些不同的地方,老大老二看似在和银眼玩闹,其实一直在撕咬银眼的身体,银眼倒没什么感觉地任他们动作,也丝毫不反抗。 银眼身上那黑漆漆的东西,是硬邦邦的,和龟甲一般,能起到保护的作用,现在这两只小东西喜欢啃它,莫不是牙齿 第107章 .no.107 待他找到了能磨牙的东西回来时, 两只却一眼都没有看过来, 仍然专注地啃着银眼的身体。 铁奴起了疑心,就坐在旁边看着他们的动作。 程璟走过来, 看见他的样子, 便随口地问了一句:“你干嘛啊?” 铁奴头也不回地说:“看他们在干什么。” 程璟坐到他旁边, 也将目光落到了水缸里, 水缸随着他们越来越大的体型, 也换了一个空间大的, 因而里面很宽敞, 三只在里面也不会拥挤。 此时老大老二双爪抱着银眼的身体, 脸埋在上面, 透过水面, 程璟都能听到牙齿划过硬物的刺耳的声音, 银眼的姿态倒是很放松, 估计是觉得两只伤害不了它,因而都没有防备。 程璟觉得好奇,“他们这是在跟银眼玩吧。” 铁奴没有说话,双眼盯着他们,一点都没有放松, 程璟见他这么冷真, 有些奇怪, 便和他一起盯着缸里的三只了。 看着看着, 程璟发现了一些不对劲, 想来铁奴也看清了, 还没有等程璟说,他便先开口了,“他们在吃银眼身上的硬壳。” 程璟赞同地点头,问:“饿的话也不至于,刚吃过不是吗?” 铁奴掏出了身上的匕首,伸手一把抓出了银眼,即使出了水面,两只仍然紧紧抓住银眼不松手,连尾巴都蛇一般地缠绕住了银眼的身体。 铁奴将两只和银眼分开,丢回了水中,操起匕首就往银眼身上扎,程璟吓了一跳,拉住了他的胳膊,“你干什么啊?” 铁奴对他说:“看看它身上的硬壳能不能剥下来。” “…………”程璟有些无言,他转开目光,看住了银眼,轻声问:“银眼啊,你身上这个黑色的硬壳能剥下来吗?” 银眼银色的圆眼盯着他,嘴巴一张,发出了“叽”的一声,没有丝毫反抗挣扎的意思,程璟明白了,他抬眼对铁奴说:“你先试试可不可以吧。” 铁奴点头,用匕首在它身上划了一道,小心地空中了力道,不至于划伤银眼的身体。 它身上的硬壳也就是看起来硬,在铁奴匕首下,不是很难,就破开了,在这一条划痕下,程璟和铁奴能看见里面银白的的身体。 这个硬壳过来是可以剥下来的,银眼终于能发出除了尖叫以外的声音了,整个过程中,它都是时不时地“叽”一下,细长的尾巴缠上了铁奴的胳膊,但是没有挣扎,全心全意信赖他们的样子。 程璟看着,只觉得满心柔软,他看着那两只扒在水缸边缘垂涎地看着他们的小鲛人,好像隐约能猜到什么。 毕竟银眼也是那个地方来的。 待铁奴完全将硬壳弄下来后,银眼就恢复了程璟第一次看见它的样子,浑身银白,一下子又变得可爱了起来,铁奴将黑色硬壳丢进了水中,那两只就扑了上去,抱住了硬壳啃,银眼开始挣扎,也要下水,铁奴将它放下水,就看着它也扑了上去,和那两只抱着自己的硬壳一起啃了起来。 到底银眼的牙齿都是好的,因而很快就被它啃空了一大块,它吃了一大块后就停下了,游到了一旁休息。 程璟看着,对铁奴说:“我们出去吧,他们一时半会没时间跟我们玩。” 铁奴点头,跟他一起出了门,一出门那白色的狗就冲了出来,朝铁奴亲热地摇尾巴。 铁奴俯身给它顺了一下毛,随手捡了块石头丢远,把狗给引走了。 “感觉有些无聊。”程璟对铁奴说。 铁奴低头看他,眸子深邃,低笑道:“要不要做有趣的事情?” 大概真的是有了默契,程璟听他这么说,脸就红了,他这些日子,真的是有些胖了,他自己有感觉,洗澡的时候,就能看见腰部白白软软的肉,不怎么好看,他是不愿意叫铁奴看见的,而且又的现在这种大白天,要是晚上的话,还能熄灯来,想到这里,程璟拒绝了。 铁奴笑了笑,也并不遗憾。 到了晚上,他们去看了一眼三只,发现那两只小鲛人已经能啃下硬壳了,抱着被啃下来的黑色硬壳,美滋滋的咬着吃,连他们过来投喂都爱搭不理。 程璟和铁奴也就放任他们了,自己回了房间。 他们认识这么久,做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两个人都是开荤的年纪,之前忙,没空,现在时间多了起来,就开始过二人世界了。 铁奴说起来还比程璟小上一岁,但是人却这么高大,程璟心里想着,两个得是儿子才好,要是变人的话跟铁奴像的话,那应该会很好,要是是女儿,像了铁奴的话,就要糟糕了,怕是嫁都嫁不出去,两个孩子到现在都性别不明,叫程璟心里痒的厉害,也想的厉害,在和铁奴完事之后,躺在他怀里休息,说起了自己这个担忧,铁奴被他逗笑了。 “希望都像你,你很好。”铁奴这么说着,在程璟脸上摸了一把。 程璟也摸了他一把,说:“不可能都像我,总要有一些会像你。” 铁奴微笑起来,两个人又说了一些话,才睡下。 过了几天,铁奴从外面回来,就听见程璟咋乎咋乎地跑过来,拉着他的胳膊,因为还顾忌着有外人在,因而没有说什么,只是笑容都抑制不住地对铁奴说:“跟我来!” 铁奴隐约能猜到让程璟这么激动的原因是什么,果然,两个人到了后院,他就知道了。 那两只小东西,似乎是一瞬间长大的一般,水缸里已经容不下他们了,所以将上半身全都探了出来,银眼也被他们挤了出来,那光溜溜的圆脑袋上开始长漆黑的头发,不过因为时间还短的关系,只有短短的一点,但以后应该会继续长。 五官倒是清晰了起来,能看到双眼鼻子和嘴唇,五官其实是更像程璟的,几乎跟程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两个都没有像铁奴的地方,程璟有些失望,他对铁奴的身高是有些垂涎的,如果像铁奴多一些,孩子也能跟他一样高,像了他,他可给不了他们什么好的体魄,有着这种心思的程璟,只能在吃的上可劲弥补这点他以为的缺陷,导致未来的两个孩子都长得人高马大,即使成了人,也和纤细少年根本找不到一丁点相同的地方。 经过这个变化,程璟和铁奴也知道了他们的性别,两个都是儿子,知道是儿子后,取名字这件事情就被提上了议程,变成鲛人就能见人的他们,程璟也不想再瞒着自己爹,于是又通知了他,告诉他得了两个孙子。 靖王来的时候吓了一跳,却已经没了心结,取名字最后也是靖王给定下的,老大叫程卓,老二叫程垣,两个都跟了程璟姓,铁奴不要叶姓,铁也不是他的姓,因而还是他提出来都让他们和程璟姓的。 现在什么都往好的地方走了,靖王告诉铁奴叶向阳倒了大霉,他小儿子冲撞了圣驾,叫皇上给摘了爵位,贬为平民,让他们一族三十年不准踏入京城一步。 第108章 no.108留泽啊 铁奴听了他的话, 明白了其中是谁插的手, 因而保持了沉默, 靖王也没有那么傻,看他的表情其实心里也清楚, 他说:“现在好了,你们就好好过日子吧。” 他这么说着, 又望向了自己的两个外孙,只觉得心情都明朗了起来,虽然都不是他喜欢的形态, 但是有外孙这个事情,就足够能让他感受到为人祖父的喜悦了,“他们现在还不会说话吗?” 铁奴将这件事情丢到了脑后, 听到他这句话, 说:“没有说过话。” 靖王有些失望,但还能理解, 因为这个过程太快了,一个月都没有到,程璟就经历了怀孕生子的全部过程, 这显然有些匪夷所思了,但匪夷所思的事情多了去了, 他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程璟回来, 给他爹上了一壶热茶, 还没端给他爹, 就听见铁奴说要带他走。 靖王显然也是知道有这么一天的, 他并没有惊讶,只是沉默,程璟也沉默,这个话题是沉重的,他们一直都在避免说起这个话题,但现在似乎已经逃避不了。 程璟不知道说什么,他是知道有这么一天的,跟铁奴呆久了,他也更偏向铁奴的选择了。 大家都对这个心里有数,现在铁奴提出来了,也都不再逃避了,靖王没有反对,只道:“选好了地方,跟我说一声,至少我还能去看你们。” 程璟点头,铁奴沉默,也答应了下来。 再话了一些家常,靖王才离开。 铁奴对要离开这里这件事情,提早了很长时间,他几乎在通知了靖王,就开始做起了准备。 宅院里的仆人小厮都收拾好了东西,程璟也将他们几个藏好,放上了马车。 他很舍不得这里的池子,铁奴才刚刚翻新,池水也重新被弄了个干净,他不舍得。 铁奴这次是要回到留泽,那个他们相遇的地方,离京城遥远,但也坐船,不会很久,所以即使要回来,也是方便的。 他们坐了两天的船,才到了留泽,留泽还是和他们离开的时候一样,没有变过,铁奴在这里,很多人都已经认识他了,这次回来,他在留泽买了一处房产,因为他在留泽的传言,房主也没敢宰他,房子价格不会贵,也很大,临着河,也偏僻,铁奴是很满意的。 他们身边的小厮在上船的时候,就已经遣散了,只留了那只白狗,狗子倒是没心没肺,换了一个地方,照样没事狗一样,没有一丁点不安,很快就跑出去自己玩了起来。 两只小鲛人和银眼被铁奴放进了河里,让他们自己玩,因为这里偏僻的很,他也不担心有人看见他们。 程璟情绪不佳,怎么也提不起精神来,铁奴知道他的心情,安慰道:“这里离京城不会很远,你回去的时候,也随时可以回去。” 程璟勉强点了点头,心情依旧没有好起来。 铁奴放下手里的事情,眸子深邃,低声对程璟道:“你跟我来。” 程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心情虽不佳,但还是站了起来,跟上了铁奴。 铁奴带着他来到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那个河岸。 和离开的时候没有什么分别,程璟还看见上次在这里丢下的油纸皮,铁奴的身量那么高,站在他身边,却已经没有压迫感了,他现在已经很习惯了铁奴的存在,甚至感到安心。 时间也才过去了半年不到,他的人生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不仅和铁奴在一起了,还有了孩子,这要是以前的他,哪里会相信自己有这番际遇呢。 这段时间他经历过那么多,也是以前的自己想都不会想到的事情,但现在结局是好的,就已经够了。 “你看,那里是我一开始洗澡的地方。”铁奴指着一块地方说,“你当初,怎么会那么傻,有人,也敢出现?” 程璟看了他一眼,说:“我本来在这烤鱼,正烤好能吃的时候,就看见你往这边过来,害的我鱼都没有吃上一口,就躲了起来,还慌张的要死,连烤了大半天的鱼都没有带上。” 铁奴坐了下来,拍拍旁边被竹叶覆盖的松软的地,说:“坐下。” 程璟在他身边坐下,两个人看着平静的河面,竹林郁翠,一片清凉,程璟忽然道:“当时你还把我手弄脱臼了,一上来就这么心狠呢你。” 铁奴低笑了起来,“谁让你跟只小老鼠一样,不治治你,安静不下来。” “哦。”程璟冷漠地道:“第一次见面,多亏你给我东西吃,不然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