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橄榄之恋》 第1章 《青橄榄之恋》 作者:林如是 申明:本书由奇书网(isuu.)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订阅购买正版. 像极了童话故事里置身天鹅群中的丑小鸭, 林如是,这泼野不羁的小ㄚ头, 连年大学联考落第的“高五生”, 是林家优良基因下的突变。 她浑身散发的不谐调感, 竟让她在未尝情滋味的双十年华, 以“青橄榄’之姿,掳获了各家俊彦; 明星大学的高材生, 酷傲洒脱的萨克司风手, 魅力十足深情款款的年轻教授, 无不一对这枚‘青橄榄’开启心扉。 爱情暖风徐徐袭来, 青橄榄也可以嚼之有味…… 第一章 “你知道重考生的偏差值有多少吗?——哦,这是日本式的术语。意思是问,大学上榜的机会率有多少?依据联招会的调查统计,今年度第一类组文法商考生的录取率是百分之三十七点六四,比例之低,已显示高竞争时代的来临。在这高竞争时代,唯有选择本班以一贯热忱负责的效学态度,百发百中的逐鹿精神,才能使你在一连串的数据中脱颖而出……” 联考的残暑,落第生颓废自杀的旺季!走在这条街上,随时会发现几张这种危言耸听、妖言惑众的大字报和传单。林如是舔了一口冰淇淋,揉烂了手中的补习班招生传单,丢入一旁大型的枣红色塑料垃圾桶。 这条街是有名的补习街,举凡各种留学、高考、升学、以及语言补习班都集中在这条街上。在观光指南的手册介绍里,它的著名有三多:学生多;摊子多;还有,苍蝇也多。 “猖狂!”林如是踢了一脚挡住她去路的汽水空罐,不知是在咒骂满地的垃圾,还是各补习班张贴了两三个月之久,仍舍不得撕下的碍眼的大学录取英雄榜。 “干嘛?心态不平衡?”有人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如是没有回头,敢情是知道谁在她后头。她说:“志惠,什么地方不好约,偏要约在这种鬼地方见面……” 宋志惠把嘴里正在嚼的绿色口香糖分几粒给林如是。她和林如是认识一年了,深深了解她此刻心情的低点,以及满腔的乌烟瘴气。 她吐掉嘴里的口香糖,重新又丢了两粒入嘴巴里。然后说:“‘儒门’柜台的王小姐跟我说,今年再向她报名的话,算我七五折;多个伴,就打七折。怎么样?” 林如是吐出嚼不到两口的口香糖,顺手黏在一家标榜全数考生皆“考”上大学的英雄榜上。 “不了,我已经准备在‘北大’注册上课,秋季班开始。” “什么?‘北大’!”宋志惠夸张的吹声口哨。“你不会感到自卑吗?跑到那所明星大学的——” 林如是瞪了她一眼。宋志惠识趣的摸摸鼻子,改口说道:“好吧!好吧!你既然不怕丢脸,那我当然是跟你一块下地狱。” “没人要你陪,你不必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你这样说就伤感情了。从我们在补习班认识开始,本着‘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情义,哪一次作奸犯科我不是奉陪到底?” “你还说!我最大的失败就是认识了你,才会沦落到今天这种凄惨的下场!” “讲话不要这么阴沉。这次遗恨江东是意外,明年卷土重来一定会更好!” “卷土重来?”林如是翻了个白眼。“卷过一次还不够吗?你还想卷几次?你老爸不曾嘀咕你,因为你没有一个保送直升国立大学的姊姊;也没有一个今年一试就上第一志愿明星大学的弟弟;更没有一个高二音乐资优生的妹妹。我可不同,我这个‘高五生’是我们林家的耻辱,父母胸口作痛的毒瘤!” “怎么会?”宋志惠摇晃着脑袋,不相信地说:“林伯伯虽然看起来严肃了一点,但还挺开明的;林妈妈就更不用说了,标准的贤妻良母。我想,一定是你自己太阴沉了。” 林如是再度对宋志惠翻了个白眼,干脆不说话,转身迈开大步走开。 “喂,你要去哪里?”宋志惠叫问。 “回家。”林如是头也不回地说,脚步没有停。 “等等我!我也去!”宋志惠急急赶上林如是。 林如是停下来,转头看看宋志惠,突然说道:“我弟弟不在家。” 宋志惠脸突地一红。 “讨厌!”她唤道:“我去你家玩,你扯上你弟弟做什么?” 林如是丢了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眼神给她,耸耸肩说:“问你自己啊!你到我家做什么?” “你……”宋志惠脸更红了,却突然叹口气说:“你弟弟他……可也考上了?” 林如是皱皱眉,心想“你又不是不知道”,待看到宋志惠一脸沮丧的模样,也叹了口气说:“上了!上了!当然是上了!就在‘北大’旁边那所明星大学。” 说着,和宋志惠两人对看。看着,看着,两个人极有默契地又大叹一声。 “你说,他会不会取笑我或者看不起我……呃,我们?”宋志惠垂着头,低低地说。 林如是看了她一眼,回道:“难说,他知道我当定‘高五生’时,整整嘲笑了我一个晚上。要我到‘北大’注册上课,也是他向我爸出的馊主意,说什么那里师资好、教学认真——想到以后每天可在午间吃饭,或者上下课在街头转角都会碰到那个小混蛋,我连睡觉都会做噩梦。” “你别这么说他。你弟弟,他……他其实是很优秀。” “这用不着你的提醒,我知道。”林如是说:“我实在不懂,像我老弟那种种性卑劣的恶魔,怎么会值得你这样为他牵肠挂肚?” 宋志惠将头垂得更低。“我也不知道。从我第一次到你家看见你弟弟,我就那样无可救药喜欢上他了。”她抬头殷切地看着林如是,又有点担忧地问: “你会不曾觉得我很变态?我比你弟弟大一岁,长得也不是很漂亮……” “说什么傻话!”林如是伸手勾住宋志惠的肩膀,充满老朋友的温暖,安慰她说:“爱情是不分年龄立场的,我绝对支持你。只是,我真的还是不懂,还是想劝你,我老弟那家伙除了会念书,其他的,一无是处。” “你这么说,那是因为你看不清他的优点。你弟弟不但头脑好,而且运动神经发达,外形又俊秀挺拔,走在路上没有女生不对他回头看。” “你怎么那么清楚?”林如是一脸怀疑。“我和他共同生活了十八年又四个月二十一天,从来不知道他有那些优点。” “我就是知道。”宋志惠白了林如是一眼。 两个人各怀心事,转了趟公共汽车回到林家。进了门,只见客厅坐了两个人紧盯着电视,电视则传出阴森的配乐声。 其中一个人听见开门声,转头看清是她们,随便地打声招呼说:“嗨!姊,宋姊!”便又将注意力转回电视。 另外一个则站起身,脸上堆满了欣喜的笑,很有礼貌的说:“你好,如是姊。”然后对宋志惠轻轻点个头,显然对她不是很熟悉。 林如是对那人随便点个头算是招呼。这个应觉非来她家厮混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从她弟弟升上高三第一天开始,他就进出她家报到,至今已一年有余,两人同时考上同一所明星大学,她老爸早将他视为第二个儿子了。 “立天!”她走向她弟弟。“你怎么会在家?不是开学了吗?” 林立天眼睛牢牢盯着萤光幕,有点不耐烦的说道:“拜托你,姊,今天是星期天,你叫我上哪儿上课?” 这时房间里隐隐传出音乐声,哀哀凉凉的。 “维心在家?”林如是问道。 林立天拿起遥控器,暂停住萤光幕的切换。点头说:“也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神经,放着长笛不练,抱回一堆色士风演奏的录音带,一上午就放着那些噪音,吵死人了!” “哦……”林如是看看她妹妹紧掩的门扉,失了一会神。 “姊!”林立天叫了她一声。 “什么?” “妈不在,你去煮点什么东西来吃好吗?我肚子都快饿扁了。” “妈又不在了?”林如是轻轻吐了一口气。 她爸在大学教书,她妈却一点不像一般的教授太太,反倒像个整日无所事事的官家太太,成天这个会那个会的穿梭不停,俨然这个社区里的主妇领袖。 她总觉得她父母的搭配很奇怪。她母亲爱好社交,乐于打扮,时髦又亮丽;她父亲却严肃古板,认为朋党败事,除了学校里的同事,根本不大和人来往。 “那爸呢?”林如是小心的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 “爸——”林立天正要回答,看见林如是担心的神色,贼笑了两声说:“爸交代不准你再乱跑,等着他回来训话呢!” “你这小子,又告了我什么状?”林如是当真气急败坏地说:“午饭你自己看着办吧,饿死你算了!” “姊——”林立天嘲谑的贼笑转为哀号。 “你哭破了喉咙也没用!你应该知道你老姊我拿起菜刀就跟拿大刀一样,怎么下厨啊?”林如是同情她弟弟的说。她转向应觉非:“对不起你了,应小弟,只好让你陪我弟一起挨饿。” 应觉非轻轻一笑,不以为意。 一旁从进门就没开口的宋志惠突然说道:“我来煮吧!” “你?” 林如是和林立天同时将焦点转向她,同时开口,同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同样的怀疑神色。 第2章 尤其是林如是。宋志惠全身上下的每根神经她都了解得“透透”,连烧壶开水都会烫到手的人,竟qi書網-奇书然敢畅言煮饭! 她看看她鼓起最大勇气后绯红的脸,突然懂了。唉!可怜恋爱中的女人心! 平常白白嫩嫩,从不沾尘惹埃的玉手,如今要沾盐抹油,洗手作羹汤,为的竟是她那种性卑劣的弟弟!唉!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 “宋姊,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你行吗?”林立天却完全不了解宋志惠的一番爱意,泼她一盆冷水地说。 “行!当然行!为什么不行!”林如是瞪着她老弟。“你也一qi書網-奇书起到厨房帮忙。” “什么!我……我也要……”林立天大呼不平。 “少啰唆!你到底想不想吃饭?” 林如是恫吓兼威胁,林立天只好摸摸鼻子,悻悻然地咕噜几句倒霉,跟着宋志惠到厨房。 等他们离开客厅后,林如是才噙着几分得意的笑,坐在长沙发,拿起遥控器重新激活电视画面。站在沙发一旁的应觉非,一言不发,很自然地走来坐在她身旁。 林如是微觉奇怪的看他一眼。地方这么大,干嘛偏偏要坐在她身边?继而一想,这个位置正对电视机,视野好,也就不以为意。 看了一会,连续几个画面血浆、稠液纷飞血溅,林如是打了一声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说:“呃!真恶心!我以为是恐怖片,怎么处处是这种倒胃口的镜头?看看那个像粪便又像鼻涕的东西——老天!不行,我快吐了!” 应觉非快速抢过她手中的遥控器,切掉画面,伸手拍拍她的背,担心地问: “你还好吧?如是姊?要不要喝点水?” 林如是一边干呕,一边点头。 应觉非喂她喝了口水,另只手仍然殷勤关心地拍抚她的背脊。 “我好多了,谢谢。”林如是将杯子推开,擦拭掉眼角溢出的泪水。 应觉非收回手,沉默地将开水放在茶几上。 “呼!”林如是重重往沙发一靠,手臂触到了应觉非的臂膀。“五脏六腑差点全给呕出来。那东西真的很恶心,你们到底是从哪里弄来的?” “向同学借的。听他们说这个片子还得过最佳特殊效果的奖,当选年度全美卖座第一名。”应觉非侧头看着林如是。 “全美卖座第一名?这种超级恶心大烂片?”林如是不相信地转头说着,冷不防接触到应觉非的视线,脸和脸靠得很近。她稍稍不自在地笑了笑,打哈哈说:“哈哈,美国人的水准可真低啊?” 应觉非没有陪着她傻笑,瞧着她望了一会,突然叫了一声:“如姊!” 林如是心头一跳,眉头跟着皱起来。这小子“认亲动作”未免也太快速了吧!刚到她家时,见到她毕恭毕敬的喊一声“林姊姊”;过不久就自动改口作“二姊”;又过不久改口为“如是姊”。现在可好了,关系一步一步推进,她变成他的“如姊”了。不知再过不久,她又会变成他的什么?她朝她妹妹紧掩的门扉又看一眼。她怎么会不知道这小子心中在打什么主意! “如姊!”应觉非见林如是默不作击,大胆又叫了一声说:“听立天说,你准备到‘北大’报名上课?” “嗯。”林如是没好气的应一声。 “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常见面了!”应觉非语带期待的说。 “好什么好!”林如是听不出他话中的期待,更加没好气的说:“你嫌我不够自卑吗?成天遇见你们,看你们得意!只怕我以后会天天作噩梦。”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应觉非突然靠过去,双眼紧紧地缠住林如是。“我……如姊,我……”厨房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林如是赶紧奔过去察看究竟,应觉非小叹了一声,紧跟在后头。 “发生什么事了……”林如是奔到厨房,话尚未问完,脚下一滑,差点跌个四脚朝天,幸好应觉非在后头将她抱住。只见地上四处是水,湿成一片,工作台上更是一片狼籍。林立天正抓着宋志惠的手,在冰冷的水龙头下开大了水注拚命地冲洗;宋志惠则一直小声地抱歉,自责自己笨手笨脚,羞红着脸,直由脸颊一直传到手掌心。 林如是回头看看应觉非,看到了站在厨房门外的林维心;再由林维心视线的焦点,低头看到了应觉非揽在她腰上的那双手。 ※※※ 第二章 一上车就看见那个男人,坐在靠窗的位子闭着眼假寐。车厢内疏疏落落还有一些空位,林如是小心地挑了个离那个人身侧不远的空位坐下,好整以暇地观察他。 一连几天的早晨她都在差不多同时间的车上见到这个男人。特别注意他,原因无他,因为这男人长得很惹眼,一点也不像是会搭公共汽车的那种贩夫走卒之辈的族类。这年代,像他这种男人在公共汽车上已经绝迹了,他的出现倒让林如是无事纳闷了好些天。 但她注意他,倒也不是喜欢上他或莫名其妙的暗恋上人家,只是感兴趣,加上好奇,以及打发无聊的时间。 她一向没什么挑剔、筛选、审核男人的眼光,但如果她老弟那种种性卑劣的恶魔都能被宋志惠称赞成独具吸引力、俊秀的男孩,那公共汽车上这个男人可见算是上上的将相之质的良材。也就是说,看起来很有学识、有书生气质,但体魄傲人、身材一流的水准。 男人也要看身材、比肌肉,这是她在书店翻了什么“尚”之类的杂志后才知道的。依据杂志中提供的评分标准,从肌肉、皮肤的颜色、身高、三围比例,到气质、穿着打扮以及不说话就能迷死人的酷,这个男人无论怎么挑剔,都是超过高标的上上之驷。 这就是她对他感兴趣、好奇的原因。这样一个“出将入相”美材的人,竟然会“落魄”到来搭公共汽车的程度,实在是叫人扼腕叹息。可是瞧他的穿着打扮,啧啧!摸摸那质感,吓死一般领薪水和零用钱的小老百姓。 总归一句话,这个男人让她感到很好奇。 公共汽车转个弯,靠窗坐的男人按铃准备下车。林如是跟在他身后,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男人香。 这也是她特别注意到他的另一项重要原因。同站下车,同向而行,这是多了不得的机缘!恐怕比彗星撞上地球还要难得。 林如是静静的跟在那男人身后下了车,走在路上,那男的显得更加惹眼了。 路上的行人对他回眸百态,但他好象都未察觉,步伐很大,只专心着自己的步调。 走了几分钟,他停在路口,红灯亮着。马路的对边就是那所全国知名的明星大学;明星大学西边后侧不远的一栋崭新宏伟的大楼,十一、二楼高的楼层上,高高招摇着她们亲爱的“北大”的招牌。绿灯亮了,那男人穿过马路走入明星大学;林如是也穿过马路,跟着走进明星大学。 她怀疑这男人会不会是明星大学的教授、讲师之类的伟大人物。看他那气质,又如此从容大方的走进这校园,应该……差不多是了。 走着走着,那男人突然回头看来,看看林如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林如是脸庞一红,因为羞惭,也因为愤忿。 那人大约是误会她在跟踪他了,偏偏她又不能太理直气壮的抗议说不是。 如果那男人长得稍为丑一点,或者她自己再漂亮一些,并且是货正价实的正牌明星大学学生,她就不会觉得这么窝囊和没出息了。 她根本不是存心想跟踪他,只不过要到“北大”,穿过明星大学的校园,再由西侧偏门出去,是一条便利的快捷方式。 这条便利的快捷方式,很多“北大”的学生都知道,却很少人利用。原因是“有自尊”的“北大”生,不屑如此为之;“自卑的”则望之却步;“开明的”却怕将来原可以待在明星大学的气数,被如此匆匆经过的草率先行浪费掉了。 只有像她这种没什么自尊、自卑心又不够强,兼之懒惰散漫的人,才会那么不心虚的穿经明星大学的校园;甚至一没事就游荡在明星大学各角落,冒充明星大学的学生。 而现在,她只是趁便顺道侦察那个男人,虽然不是存心,但看在他人眼里,难免也落得行迹可疑,难怪那个男人误会她在跟踪。 那男人皱着眉看她一眼后,脚步更快了。林如是觉得自尊心受到践踏,气急之下,干脆加快脚步跟着那人,索性让他误会到底。 但她步伐小,怎么赶也赶不上,走得太快,双腿交错失灵,结果自己绊倒了自己,狠狠摔了一跤。 “哎呀!”她叫了一声。那人回头,眉头皱得更厉害了,走到林如是身旁,也不表示任何关心,劈头就问:“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好骄傲的口气!林如是涨紫了脸,站起来拍拍衣服顶回他的话说:“谁跟着你了?” 那个男人看着她,不说话,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怀疑什么的。 但林如是自己心虚,指着矮树丛后面一栋建筑物,吹牛皮撒谎说:“我是要到那里去,谁晓得碍到你的脚跟了。” “那里?物理系馆?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那男人显然有点怀疑,因为林如是横看竖看就不像有一副科学脑袋的模样。那男人怀疑的口气令林如是有一种莫名的虚荣心起来犯贱作怪,虽然对方和她是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她硬是打死都不让他知道她是高五生,冒充是国立明星大学的学生到底。 第3章 “谁说我要到物理系馆的!我是要去旁边的小福利社买早餐。怎么样?这样也犯法吗?”她对各角落的地理位置摸得很熟,编起瞎话来,眼珠子都可以不眨一下。 “原来……”那男人换了一副温和的笑脸。“对不起,我以为……” 他没有说完,对林如是点个头就转身走了几个大步消失在转角处。 林如是不敢再贸然跟上去,等了一会,看看四周没人注意自己,才穿出了西侧门,走向那栋崭新的大楼。“北大”就高占此栋大楼的最高两层楼。 “北大”原名“北进大学文理补习班”,脱离传统补习班集中在著名补习街的凑兴风,遗世独立在高空中,傍衬邻旁这所全国知名的明星大学。 由于它自不量力胆敢分沾明星大学的龙潭虎穴好风水,学府的名称又取得耐人寻味,许多学生干脆不称它的原名,而谑称它“北大”,挖苦的成份居多。 出了电梯,林如是挟紧书包,悄悄地走进教室。 “现在才来?”宋志惠有点消沉的和她打声招呼,不像平常的活泼。 “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阴沉?”林如是随口问道。 “还不是为了那天的事。” “那天?” “你弟弟——”宋志惠略为迟疑。“他有没有说我什么?” “没有。”林如是安慰她说:“他虽然常常对我使阴耍诈,但对我之外的女生,一向都很有绅士风度和礼貌。” “哦。”宋志惠却只是如此轻描淡写的反应。 “又怎么了?那么无精打采?” “就是那天啊,你也听到了,他喊我‘宋姊’的语气,多生疏啊!” 原来还是这回事!女人心,唉! 林如是拍拍她的肩膀笑着说:“想开点,往好处想的话,那表示他没当你是外人看。” “可是被他那样叫,好象显得我多老似的;而且,我也不想当他的姊姊,我想当他的……” “他的情人。”林如是替她接下去。“我看你何不干脆对他表明心意算了,省得如此自我折磨,为爱痛苦。” “不行,绝对不可以,那样的话,他一定会觉得我很变态,竟然喜欢好朋友的弟弟。再说,被拒绝就惨了。” “那我帮你说好了。” “那更不可以,如果他没有那个意思怎么办?那多丢脸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准,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你什么都不要做,当作不关自己的事。” “你确定?” “确……帮我探探他的口风吧!” 林如是笑了。 “对了,那天在你家的那个男孩是谁?”宋志惠问。 “你说应觉非啊!”林如是回答得很漫不经心。“他是立天的高中同学,也考上了隔壁那所明星大学,常到我家走动。事实上,我认识他比认识你还久。” “这么说,你们……” “我们?” “对啊!你们……”宋志惠表情暧暧昧昧的。 林如是观色辨意,摇头说:“你搞错了,他献殷勤的对象不是我,是我妹妹。” “你妹妹?真的?可是看起来不像那么回事。那天吃饭时,你们两人有说有笑的,你妹维心反而跟哑巴一样,一句话也不说。” 林如是突然答不出话,瞒着宋志惠。 她妹妹维心向来沉默寡言,成天只跟那支长笛打交道,她们全家人没有人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或者有些什么心事。 “维心是文静了一点,但你别忘了,她和我姊一样都是远近驰名的,引男人的魅力,我没有她们的一半。”她找理由解释着。 “说的也是。”宋志惠同意说:“男人不会放着美女不追,而去巴结瑕疵货。” “志惠!” “别生气,我只是实话实说。不过你也真不幸,你姊姊和妹妹都长得像你妈,遗传到你妈的优点;就连立天都长得比一般人帅气。唯独你,倒像捡来的那只丑小鸭。” “我像我爸。” “是啊,只可惜没遗传到他优秀的脑袋。” “宋志惠,你存心呕我是不是?” “我怎么敢!我只是替你不平、可怜。难道你从不觉得上天对你很不公平吗?好的部份全被你弟弟姊妹遗传光了!” “不会。”林如是答得很干脆。“我是宇宙间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像我一样美丽可爱聪明。再说丑小鸭最后变成了美丽的天鹅。” “天啊,你还真不懂得什么是‘自卑’!”宋志惠叹为观止地看着林如是。 “拜托你们安静一点行不行?吵死人了!”坐在前头的孙婷婷回过头来埋怨。 孙婷婷是“北大”里,那种极具“自尊”,和她们截然不同型的学生。别人是连考几年不进的落第生,她是差一分落到第二志愿,宁就补习班,非上第一志愿不可的高材生,是“北大”之宝。 “别理她,她用功过度脑筋短路了。”坐在孙婷婷旁边的唐婉萍也回过头来。 孙婷婷狠狠瞪了唐婉萍一眼,转回头不再与她们这些落第生浪费时间。 唐婉萍耸耸肩,扮了一个鬼脸,对她们说:“你们听说了没有?医学院保证班那个刚从明星高中挖过来的数学强棒,长相身材都是电影明星的标准,不但多才多金,而且最重要的,未婚。” 林如是和宋志惠两人对眼看了看,一起摇头说:“没有。” “没有!天啊,你们这两个老土!” “你看过他了?”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在电梯中偶然地遇见,他回眸对我温柔的一笑……” 唐婉萍唱作俱佳,演了一出活生生的爱情剧。 “别演了!快说,你还打听到什么?”宋志惠好奇的问,林如是却低头去翻书包找课本。 “我只知道他叫陆晋平,三十岁,未婚,可能有女朋友……”唐婉萍说着,斜眼瞄了瞄林如是,说:“喔!林如是,你怎么反应这么冷淡?你一向不是最有‘求知’的精神?” “这个例外。” “为什么?” “有两种人我绝对不迷不沾的。第一是什么电影明星歌星之类的偶像。第二便是老师。”林如是说,又加句结论:“师生恋不会有幸福的。” “老土!”唐婉萍撇了撇嘴说:“你还当这里是学校,礼义廉耻四维八德的?” “不然你以为这里是什么?” “这里是‘北大’。‘北大’最有名的是什么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 “是‘民主墙’!”唐婉萍摆出胜利的姿态。“所以我们绝对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与自由。” 林如是闭上了嘴。她说不过唐婉萍,可是她绝绝对对坚持自已的原则,反正师生恋挑战传统什么的准没好结果。 ※※※ 第三章 天已经黑了,校园钟声“当当”地荡漾着,林如是匆匆穿过钟声,在花圃的暗影后,看见了那个吹色士风的人。他一身黑色的装束,蓄着清爽的短发,偶尔有风吹来,软柔的发丝垂额,在夜光中飘扬,发下的脸庞轮廓相当立体。 “嗨!”他主动跟她打招呼。 “啊……嗨!”林如是先是觉得有点意外不自然,很快也回答他的招呼。 “还好你有反应,我还在担心会不会被骂无聊。”那人笑了笑。“我好象在这里见过你,你是这个学校的学生?” 这绝不是这个人想和林如是搭讪的借口,他们的确打过好几次的照面。自从有一次林如是意外地发现这个人在这里练习色士风,以后便常有意无意地从这里经过,有一两回还悄悄地躲在一旁偷听他练习,听得她心口热热的。 “不是,我是‘北大’的学生。”她回答说,微微觉得一点点丢脸。 “‘北大’?” “隔壁那家补习班啦!” “哦!”那人微笑说:“一样都是学生。你看起来就很有学生的气质;不像我,也没念过什么书,一身的草莽气息。” “一身的草莽气息”,这会是没念过什么书的人说的话?林如是不敢多问,笑说:“你色士风吹得相当好。” “我会的也只有这个。”那人低头摸了摸色士风,又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伸出手微笑说:“我叫李克,不过朋友都喊我尼克。” “啊——我是林如是。”林如是受宠若惊,慌慌张张地又缩回手往身上猛擦两下,才又小心地伸出手。 李克看着笑了,用力握住她的手。 “你常来这里练习?”林如是问。 李克抬头,说:“不,我只有星期二、四的晚上才来,其他的时间我都在‘影武者俱乐部’表演。”他掏出一张名片给林如是。“这是俱乐部的电话号码和地址,欢迎你有空来观赏。不过别常来,那不是好女孩该去的地方。” “你这话不是自相矛盾吗?”林如是笑说:“既然那不是好女孩该去的地方,叫我别常去;怎么又叫我有空去观赏呢?” “这……”李克被问倒了,摇摇头微笑着。 他示意林如是站在他身旁,对她又笑了笑,拿起色士风忘情地吹奏着。 因为夜静,色士风的声音荡得特别清昂。李克忘情地吹奏,林如是也忘情地陶醉在旋律里头。 一曲吹罢,林如是如梦初醒,热烈地拍掌喊叫着:“安哥!安哥!” 李克微微一笑,再度吹了一首。 “真是太棒了,李克!”林如是的情绪几近狂热。“我从来不知道音乐可以这样感动人心。” “那是你不嫌弃。” 第4章 李克微笑收好色士风。 “不,我是说真的。我以前学过钢琴,可是越学越讨厌,最后便放弃了。我以为天下的音乐都是靡靡之音,不然就是噪音。就连我妹在练习长笛时,我也是这么觉得。可是你例外,你的色士风让我感动了。” “真的?”李克眼睛闪了闪。 “嗯。”林如是毫不犹豫地点头。 李克走到她面前,低了头问说:“你知道我刚刚吹的那一首是什么曲子吗?” 林如是抬起头注视着他的双眼,轻轻摇头。 “站在我身边。”他轻轻说。 那声音像藏有什么暗示,林如是就算太笨也听得懂。李克的双眼凝视着她的双眼,直到她无声低了头。 “走!”李克一手提着色士风,一手牵着她的手说:“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饭。吃饱了再送你搭车回家。” “不用了,那太麻烦你了。”林如是小声地说。 “不麻烦,我就住在这附近,刚好顺路。再说我也要吃饭。” 林如是抬头看了看李克,被他牵着的手,不禁回握住牵引她的手。 ※※※ 第四章 星期六晚上晚饭后,电视长片演得正热闹,林家客厅里,林如是和林立天互相抢着一个有猫熊图案的抱枕和遥控器。林太太装扮完毕从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表珠的黑色皮包,看见他们俩的打闹,斥声说:“你们两人在做什么?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打打闹闹的,象话吗?” “妈。”林如是听见她母亲的斥责,先就住了手。 “妈,都这么晚了,你穿这么漂亮做什么?”林立天也住了手,瞪着林太太。 “徐太太邀我过去聚聚,顺便打个小牌。”林太太身形窈窕,走到门口停了停回头交代说:“对了,你爸爸问起的时候,就说我去参加曾太太的读书会。” 铁门“砰”一声关上,林立天手上的抱枕也砸丢到地上。 “什么嘛!”他不满地说:“成天到晚只知道往外跑,这么晚了还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勾引谁!” “立天,不准你这么说!”林如是严声责备弟弟。 “我说错了吗?她那样,哪一点像做人家母亲的?”林立天干脆用吼的。 “你们两个在吵什么?”林维天从书房出来,纠结的眉头突显在黑框眼镜后,表情严厉肃穆,手上拿着一封信件。 “没什么。对不起,爸,吵了你!”林如是低头道歉。 林维天注意力转放在电视萤光幕,更加皱眉说:“成天看这些东西,一点都不知长进!” 他将林如是姊弟抢了半天的遥控器拿去,“啪”一声关掉了电视。 “你妈呢?”他问林如是。 “妈去……”林立天抢着回答,林如是抢得更快,说:“妈去参加读书会了。” 说完,警告地瞪了林立天一眼。 “读书会?”林维天又皱眉头,像是这个回答太意外而且不可思议。 “爸,”林立天说:“遥控器给我啦,这部长片有很多斗智的场面,推理思考的过程也很精彩,错过了可惜。” 林如是飞快又瞪了林立天一眼,闷气在心头不敢发泄。她老弟就是最会用这种伎俩哄骗她爸爸,看电视就是看电视,到了他嘴里,却都变成了益智的活动。 而林维天个性严肃,却特别宽容这个儿子。当然这是因为他头脑好、人聪明,有乃父之风;最重要的,他是他唯一的儿子,而且又争气。 他将遥控器递给林立天,嘴里不怎么认真的说着:“别只知道看电视,有时间就多念点书。” “我知道。”林立天拿到遥控器,对林如是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林如是抢不到遥控器,站在那里干生气,转身想离开客厅。 “等等!”林维天叫住她。 “什么事,爸?” 林维天把手上的信丢在桌上说:“月考成绩通知单寄来了,你自己看看!你觉不觉得惭愧,考这种成绩!你姊姊、弟弟和妹妹都不需要旁人督促,自己就会将书念好,只有你——你问问自己,用心念过书没有,是否尽力了?” 林如是低着头听训,没有回话。 她父亲严肃,母亲漠不关心,四姊弟多在父亲严格的督导下教育成长。虽然如此,她并不特别尊敬或害怕她父亲,只是觉得,父亲这么辛苦教养她成长,她至少得尽到为人子女的本分。 只是,不是她不尽力,考不取大学有众多复杂成因。但她的姊妹弟弟个个出类拔萃,相较之下,她就显得相当无能。 宋志惠羡慕她有个“良母”,却不知她雍容华贵的母亲只偏爱长得和她一样美丽而且擅社交的姊姊。而她弟弟和妹妹则得到父亲某种程度的认同。只有她,像是放牛吃草的孩子,两方不属的边缘人。 不过她从来不沮丧,她的心态就像她告诉宋志惠的,她是宇宙间独一无二的,而且丑小鸭最后是变成了美丽的天鹅。 “如是,”林维天揉揉太阳穴。对这个女儿,有时他实在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功课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可以提出来大家一起讨论,或者看需不需要请个家教。” “不用了,爸。”林如是赶紧拒绝她父亲的“美意”。 “我问立天就可以了,不需要请什么家教的。” “姊,你有问题时请教我,我是很乐意帮忙;只是,你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林立天刺激林如是。 在他的三个姊妹中,他特别亲近林如是,也喜欢和她打闹。林如是白了他一眼,说:“你懂什么?这叫‘不耻下问’。” “不耻下问?哈——哈——”林立天怪声怪气的,脸上的神情也满是古怪。 “不行吗?真的这么好笑吗?”林如是向林立天逼过去,作状要掐他的脖子。“你再笑(奇*书*网^.^整*理*提*供)啊,再笑啊,看我不掐死你!” “你别过来,你这个巫婆!”林立天抓了抱枕往林如是脸上丢过去,嘻皮笑脸的。 林维天扶了扶眼镜,捡起抱枕丢回沙发。 “你们两个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他沉了沉声音。“年纪也不小了,还像小孩子一样胡闹。尤其是你,如是,身为姊姊不知作为弟妹的榜样,反而陪着胡闹,成什么体统!你为什么不跟你姊姊学一学,一点也不知检讨、羞耻。你姊姊、妹妹、弟弟在功课上都有好表现,只有你,不思长进,辜负父母和国家社会的栽培之恩。” 林如是垂头站着,林立天则满不在乎地东看西看。 从这点就可看出她父亲的偏心。他不责备儿子,而只责备林如是,所有的过错都算在林如是身上。 “以后每星期我都要抽查你的功课。”林维天指指那封成绩通知单。“下回再考这种成绩,你就干脆别念,退学算了,省得浪费国家的资源和金钱。” 林维天句句严厉,林如是大气不敢吭一声,只有垂头听训的份。只听得林立天火上加油说:“爸,姊姊是朽木不可雕也。你抽查她功课也没有用,我看找个人二十四小时随时监督她是真的!” “林立天!”林如是双眼发出凌厉的飞镖射向林立天,而且镖镖淬毒。 林立天嘻皮笑脸地接下飞镖,还她一记“三笑散”。他笑,又笑,再笑,三声奸笑说:“我哪里说错了吗?亲爱的姊姊。” “你明知故问!爸已经很生我的气了,你干嘛还火上加油,加油添醋?你怕害不死我是不是?”林如是小声地埋怨。 “你们两个又在那里叽叽喳喳什么?”林维天说,扫了儿子女儿一眼。 说也奇怪,他的儿女都很优秀,偏偏这个林如是基因突变;而且人说物以类聚,偏偏儿子跟另一个姊姊和妹妹都不要好,唯独和这个头脑不相衬的二姊特别亲近。 大概是个性关系吧,林维天想,看了女儿一眼。在他的女儿中,一直只林如是活得最自在,吊儿啷当的,一点都不将背负林家荣辱的重担放在心上。骂她,她大概也麻木了;训她,她也无所谓。当时毕恭毕敬,事情过后又故态复萌。既不像她姊姊,嘴巴甜人缘好,擅于应对;更不像她妹妹,沉默寡言安静娴淑。 “二姊啊,浪女一个,疯疯癫癫,我行我素,不过我喜欢。”林立天贴切的批评他的三个姊妹说:“大姊像妈,虚假得要命,什么端庄大方都是做给别人看的,骨子里一点个性都没有。维心文静得太离谱,每个人都夸她沉静娴淑,依我看啊,她那是近乎自闭。爸,我看你得小心她哪一天崩溃,趁早找好心理医生才是!维心把什么事都放在心里,谁也不说,不是我危言耸听,当心她哪一天承受不了压力就完了;或者干出什么轰轰烈烈的大事,叫你们不可收拾。” 当时父子俩的闲聊,林维天还笑骂儿子胡扯。此时看看林如是那垂头看似忏悔实则不然的恭敬模样,他心里也不由得叹了一声,也许儿子说的真没有错。 他这个二女儿,的确我行我素;虽算不上任性,但也叫他伤透脑筋。 也难怪林立天会特别喜爱亲近林如是。通常出生在这种家庭,父母、姊妹兄弟都很优秀出色,唯独自己成不了大器的人,都会因背负父母期望,或者因为自卑等因素,而在家庭里显得特别阴沉或消极。再加上如果时常受斥责,又受父母的忽视,那更是容易造成其人格心理发展的不健全。 可是林如是是个例外,在这个家庭里,她过得比谁都自在,既不阴沉也不消极,更是连自卑的阴影都不曾显现,甚至对父母,她亦是那般处之泰然。 第5章 想到此,林维天不禁对女儿心软起来,替她怜惜。他放柔表情声音说:“如是,爸爸严格要求你也是为你好。你今天学习到的知识,将来都是你最大的财产,你明白爸爸的苦心吧!” “我明白。” “明白就好。我并不要你跟维茵、立天和维心比较,但我希望你每天都能超越自己,不要辜负爸爸对你的期望。” “是,爸。” “好了,没事了,回房念书去吧!”林维天挥挥手。“立天,你也回房温习功课。别仗着成绩好,就成天看这些垃圾节目,玩物丧志。” 林立天没想到矛头会转向自己,极没趣地关掉电视。这时,大门打开,林维心安静地走进来。 “都几点了?现在才回来!”林维天不等女儿出声,就先皱起眉来。 “下了课,去简老师那儿上长笛课。”林维心小声地解释。 “那也不该到这么晚?简老师的课每星期一次一小时,加上练习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两小时。你到哪里去了?” “我……”林维心说了个“我”字,就闭嘴不说话。 “爸,你忘了?这星期开始,维心上完长笛课,还要另外上钢琴课,妈上星期替她报名的。”林如是替她妹妹说话。 “唔……”林维天表情缓下来。“下次记得,别太晚回家。” 林维心头一低,没有答话,安静回房。经过林如是身旁时,林如是诧异的望她一眼。林维心身上竟飘散出隐隐的烟味。 “维心——”林如是脱口叫住妹妹。 林维心像是受惊般回过头来。林如是看了父亲一眼,懊悔自己太莽撞,歉然说:“没事。对不起,突然叫住你。” 林维心仍然没有任何表示,沉默地走进房间,紧掩房门。林如是失神如痴地看着妹妹掩紧的房门,没注意到林维天问她的话。 “如是!”林维天叫了一声。 “什么事?爸!”林如是问。 “维茵有没有说什么时候会回来?” “有。姊昨晚打电话回来说这个周末要参加社团的露营活动,下星期就会回来。” 林维茵保送直升邻县一所国立知名大学,每天通学往返的时间约需三个半小时。她嫌浪费时间,大学二年级便搬到学校附近居住。两年多来,先是每周六固定回家,而后隔周回家,而后每个月回家一次,最后演变成不定期回家。 “爸,你问这个做什么?”林立天说:“大姊不回来最好了。每次回来,就看她跟妈两人到处去演戏——” “立天!”林如是拍他一掌。 林维天也跟着皱眉。他只管儿女的教育问题;洒扫应对进退社交寒暄等问题,则全是他太太一手掌理。朋党败事,他最讨厌她太太那种到处串门子,美其名增进社交关系,敦亲睦邻的行径。 结果大概儿女都有他的遗传。唯独大女儿被母亲调教得最成功,礼貌周到,应对如仪,非常得人缘和称赞。但也是这一点,让他不怎么欢喜。不过子女受人称赞总是有面子的事!林维天也难免虚荣地感到满足。 “没什么。”林维天说:“下星期六我会带客人回来,你们几个下了课记得早点回家,别四处乱跑。” “哦,知道了。”林如是姊弟一副不关我事的反应。 林维天摇摇头重回书房;林立天也伸个懒腰回房,放弃与林如是的遥控器争夺战,客厅里只剩下林如是。她重新打开电视,看了一会想起件事,关掉电视起身走到林立天的房间。 “立天?”她直接打开门,没有先敲门。 林立天躺坐在床上,棉被盖到腰部,正在看一本封面破旧的武侠小说。他看林如是进来,眼皮子一翻一掀,算是答应她的叫唤。 “又在看这种破破脏脏的武功密籍,小心我告诉爸。”林如是将棉被一掀,挤到他身边。 “姊,你干嘛?男女授受不亲!”林立天挪了挪身子,让出一些空间给林如是。 “不亲个头!我们是姊弟,手足之间是没有性别之分的。” “你自己不像个女人就明说承认,犯不着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林立天嘲笑说:“你看大姊,虽然满虚假的,以男人的眼光来看,她可真是十足的女人味。就连维心那个自闭症,看起来也比你像女人。” “林立天,你从哪里学来这些恶心的名词?什么‘男人的眼光’,‘女人、女人’的?你以为你几岁?十九岁不到,毛头小子一个,装什么大人!” “我懂得可多。哪像你,智商和年龄成反比。” “那又怎么样!比你聪明过了头好,小心早衰,哪一天变成个小老头。” 林立天侧过身体,背对林如是说:“废话少说,有什么屁快放,别打扰我看书。” “看书?你这叫‘看书’。”林如是压在林立天身上,把头凑到林立天手上那本书前。 林立天把小说合上,突然回过脸,很正经地看着林如是。 林如是以为他有什么“大事”,顿时也神色凝重地看着他。却听他说:“姊,你又胖了几公斤,该减肥了。” “我胖?你说我这标准身材叫胖?没眼光!”林如是一点都不为林立天的危言耸听所动。 林立天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回过脸,继续努力“练功”。 林如是也不闹了,静静坐了一会,才再开口说:“立天,你觉得志惠怎样?” “嗯哼,什么怎么样?”林立天专心在小说上,根本没注意在听林如是说话。 “别再看了!”林如是将小说抽走。“我问你,你觉得志惠怎么样?” “书还我!”林立天回过头想抢回小说。“宋姊怎么了?你们不是天天在一起吗?干嘛问我她怎么样了?” “你没有注意听我说话!我不是问你她怎么样了;我是问你,觉得她这个人如何?” “很好啊!有鼻子有眼睛的。” “正经一点,我是想知道,你觉得她好不好、漂不漂亮?你对她的观感如何?” “你问这个作什么?”林立天终于把小说抢回去。 “你别管,快说!” “宋姊啊……”林立天打开小说想继续用功,林如是打他一下不准他看,他只好合上书,看看天花板想了想说:“宋姊很好啊!会煮菜,个子又高,看起来一副聪明相,比起某个人实在好太多了。” “某个人?” “就是你啊!笨!” 林如是不跟他计较,急忙又问:“那你对她的印象很好啰?” 林立天耸耸肩。 “这是什么意思?好或是不好?” “还好啦。” “那你喜不喜欢她?” “喜欢啊!她是你的朋友不是吗?”林立天一脸不明白林如是这问题的表情,但回答得相当理所当然。 “你也喜欢她,那就好办了。”林如是笑得又贼又开心。 “你说什么?什么好办了?” “没有。你看你的书吧!”林如是满意地走开,走了两步,又折回来。 “又怎么了?” “我差点忘了!”林如是脸色慎重。“你有没有女朋友?有没有人在追你,或者你正在追某些人?” 林立天被她慎重的表情吓一跳,待听得是这种问题,骂了一声说:“神经,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什么严重的事。” “这件事很重要。你快点说!到底有没有女朋友?” “没有!没有!”林立天被她搞烦了,连连挥手想赶她出去。 “真的?一个都没有?”林如是小心再确定。“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说到这里,她“啊”了一声,往自己头上打了一下说:“我真笨,你都已经告诉我喜欢谁了,我还问!”她笑几声,挥挥手说:“没事,没事,你继续用功吧!我回房间去了!” 林立天看她关上门离开,摇了摇头说:“神经。” 然后他翻开破破旧旧的武侠小说,废寝忘食起来。 ※※※ 第五章 打完球,应觉非浑身是汗,冲了一脸凉水,全身上下到处是水渍。他脱掉上衣,当作毛巾般擦掉身上的汗水和水渍。一旁来往走去的同学看他仅着背心的模样,便玩笑说闹,甚至噘嘴吹口哨。 “干嘛?应觉非,脱衣表演!” “哇,应觉非,你的肌肉不错,一天练几下?” “应觉非,你当这里是表演场啊?” 应觉非笑了笑,绞动衣服朝他们甩几下,衣服甩过之处,隐有劲风扫荡,颇有力道。 “嗨!觉非,下课了?走,一起吃饭去吧!”两个男孩走过来,叫住他。 “吃饭?现在几点了?” “都十二点半了。怎么?你没带表?” “昨晚我老妹发飙,被她砸坏了。”应觉非将衣服搭在肩上,抓起背包拍掉灰尘也甩上肩说:“走吧!还真有点饿了。” 餐厅里人很多,男女杂处,每个桌椅都客满。四处是人,连过路都有些困难。 应觉非四处看了看,突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拍拍身旁男孩的肩膀说:“你们两个去点菜,随便帮我叫些东西,我去清理桌子出来。” 他再拍拍男孩的肩膀,大步走向里边靠墙的一张桌子。那张桌子旁坐了两个女孩;另外有两个男的,正在女孩旁不知喋喋不休些什么。 “嘿!同学,你们坐错位子了吧?”应觉非将背包重重丢在桌子上,身体插入一个女孩和男的中间,手撑在桌上,弯着腰转脸对男的眯眼笑着说。 “你们认识?”那男的挑挑眉。 第6章 “不只认识,而且很熟。”应觉非也挑挑眉,笑容渐渐收住,释放出冰冷的眼神,看得出来非常不高兴。 “哦?”两个男的对眼瞧了瞧。 “请吧!”应觉非的笑容消失了,瞳孔表情更冷。 “既然如此,那就不打扰了。”两个男的站起来。应觉非也直起身,足足高出他们半个头,体格也硕健一号。 他叉着手,看他们走出视线外,才转身坐下,笑开脸对座旁的女孩说:“如姊,好巧,你也来这里吃饭。” 林如是只是抬头看他一眼,没有多余的反应。 “还有我呢,应小弟。你只看到你的如姊?”另一旁的宋志惠挖苦的笑问。 “嗨!宋姊。”应觉非尴尬的打声招呼。自从那次在林家遇见后,他们也算是熟了。 “怎么只有你,立天呢?” “立天选的课和我不同,他第四堂没课,现在大概在图书馆。” “哦。”宋志惠的声音显得相当失望。 应觉非奇怪的看她一眼,又对林如是说:“如是姊,你们经常在这里吃午餐吗?” 林如是挑剔的翻着盘里的鱼,像是没听到他的问话。 宋志惠在桌底下轻轻踢了林如是一脚,她仍是没有反应。 “是啊!”宋志惠不忍心让应觉非的面子太难看,笑说:“如是嫌‘北大’的伙食不好,外面的又贵,只有这里便宜又大碗,就常冒充明星大学的学生来这里吃饭。”她看看林如是,林如是也正瞪着她。“别瞪了!谁不知道我们俩是‘北大’最没自尊心,最不懂得什么叫自尊的落第生!” 应觉非眼底、眉梢全是笑。他扫拂过林如是的眼光充满了柔柔的温煦;一直那样看着,几乎忘了形,直到他遇上宋志惠似笑非笑的表情。那表情,叫他心慌尴尬地红了脸。这时,先前和应觉非同来的两个男孩端了一盘的东西走向他们这边来,盘里热气尚且腾腾。 “那是你的同学?”林如是放下筷子,端起餐盘。“正好,我们也吃饱了,桌子就让给你们了。” “如是姊……”应觉非想叫住她,宋志惠一脸诡笑的拦住他。“别浪费力气了,应小弟。如是早知道你的‘企图’了。”她说。 “企图?”应觉非呆了呆。 “是啊!”宋志惠故意弯下腰,压低声音在他耳旁说:“如是早知道你的目的是维心,你的殷勤也只不过是想笼络她。不过,你放心,她并不是反对你,她那种臭脾气和冷淡是早就有了。她今天心情不好,所以不想理人。反正她对你追维心的事根本没意见,如果我是你,我会把对她殷勤讨好的力气,花在我喜欢——哦——维心,你喜欢的维心身上,懂了吧?应小弟?” 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出差错了?这天大的误会! “宋——”应觉非一霎时叫不出声音,宋志惠回头对他眨眼又是一笑,追上林如是。 应觉非想跟着追出去,有人抓住他的手臂。“觉非,你要去哪?不吃饭了吗?” “不吃了!放开我,我有急事。” 他甩开那人的手,三步并作两步追跑出去。 “如——”他追出餐厅,正想出声叫林如是,却看见她挥挥手,叫喊着向一个一身黑衣的男子。“李克!”他听见林如是喊着。 “如是!”那男子回过头,正是李克。“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吃饭。你呢?” “我住这附近,工作的地方也在这附近,没事就会来这里走动走动。” “原来如此。刚刚乍见你,我还真怕我认错人了呢!”林如是说:“对了,这一两个星期,怎么都没见你来练习?” “我正想告诉你。”李克说:“有家唱片公司跟我接触,说是要帮我出演奏专辑。这些天就是在忙这些,会谈什么的。” “真的?恭喜你了!”林如是替他高兴。 “恭喜什么,混口饭吃而已。”李克的感觉反而没有林如是那么兴奋。“再说,还是未定数。” “你一定会成功的,我相信。”林如是肯定的说:“只要听过你音乐的人,一定都会被你感动。你一定会成功的!” “谢谢。”李克感激的看着她。“我该走了,你也该上课了吧?” “真想再听一次你现场的演奏。”林如是喃喃的答非所问。 “哪一天你来,我特别为你表演。”李克说,突然伸手帮她拂掉落在额前的发丝。“我走了。” 他挥挥手,黑色的身影在阳光下渺成透明。 林如是目送他的背影,脑海回荡起那日静夜广阔的空气中荡漾的色士风音韵。身旁却冷不防响起宋志惠的不谐调噪音。 “那个人是‘影武者的尼克’!”她夸张的叫着。 尼克?林如是疑惑的转头,随及恍然大悟。她记得李克说过,朋友都叫他“尼克”。这么说,他对那些人都用“尼克”这名字,“李克”本名只有她知道。 “你怎么知道?你认识他?”林如是问。 “当然知道!‘影武者’的尼克在‘北大’是相当有名的,有不少的女孩都是他的迷。连这所明星大学也有很多人对他崇拜得要命。” 宋志惠如数家珍,一件一件道来:“听说他喜欢穿黑衣,全身的黑,脸上的表情酷得要死,冷冰冰的,笑也不笑。尤其他在演奏时最迷人,那个风采、神情倾倒了在场所有的人。” “你怎么知道?你看过?”林如是又问。她心里纳闷着,李克会很冷漠? 不会啊,他对她不仅有说有笑,而且表情非常温柔。 “去过一次。”宋志惠答说:“那次也是临时被拉去的,我才亲睹到这个人,之前只是听她们在起哄。”她怀疑地看林如是。“刚刚我忙着找洗手间没赶上你——他刚才是不是和你在说话?你怎么认识他的?” 林如是把认识李克的经过告诉她,她蹙眉思索了一会,然后说:“这就奇怪了。这个人八百年不曾微笑一次,硬得像石头,冷得像冰块一样,怎么会对你那么友善?”她对林如是左瞧右瞧。 “他该不会近视兼散光,看上了你吧?”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林如是对宋志惠的眨嘲不以为意。 “你对他有意思吗?”宋志惠没头没脑的突然问道。 “你说到哪里去了!” “不是开玩笑。”宋志惠脸色非常正经的说:“小心哪,那种人不能爱的,我劝你最好不要喜欢上他。像他们那种人,只能远观。” “为什么?他哪点不好?” “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他根本和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想想看你身处的环境,再想想他接触的世界——而且,最重要(奇*书*网^.^整*理*提*供)的,听说他有女朋友了,上一次我还在后台看见他跟一个女孩纠缠不清。” “你看见了?”林如是不怎么相信。“看清楚了?” “也不完全是。”宋志惠讪讪的,但仍讲得理直气壮,她觉得她有责任义务保护这个朋友,不让她受欺骗,并且在她陷入感情的泥沼前,拉她回来。“我经过后台时,往里头瞄了一眼,看见他和一个女孩拉拉扯扯的,对方还穿着制服,头发短短的,看起来像高中生。不过,长得怎么样,我没看清楚就是了。” 两人朝大门走去,没有注意到一直站在她们后头的应觉非。 “谢谢你这么告诉我这些。”跨出大门口,林如是说:“不过你白担心了,我和李——尼克只是朋友,不会,也不可能发展成那种关系。” “话先别说得太满,爱情这种事谁也不能预料。不过,你心里先有个警惕还是比较好。” “是吗?我——”一辆红色跑车刷过她们的身旁的车道,引起林如是的注意。她望着红色跑车绝尘而去的黄尘土,喃喃脱口而出:“是他?” “哪个他?你在说谁?” “没有,我看错人了。”林如是撒个小谎。一开始没说,现在就更没什么好说了,更何况是那种跟踪失败的糗事。 那个人果然不是普通的小老百姓,挤公共汽车族类。光看那辆跑车流线的车形,漂亮的红漆,没有百万的身价行情定摆不起这种谱。难怪那天他气势那么凌人,跩到大西洋去。 “对了,”她甩甩脑袋,甩掉红色的车影,对宋志惠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关于你的事。” “我?我能有什么好事发生!” 宋志惠的反应相当意兴阑珊。林如是神秘的笑了笑,“我问过立天了。”她说。 宋志惠猛然抬头,几乎是随着林如是这句话的反射动作而起。 “那……他……他怎……怎么说……”宋志惠脸红兼口吃。 “别紧张,我不是说过是好消息吗?”林如是极有虐待狂地看着脸红的宋志惠,不断地在笑,最后才说:“立天亲口说了,说他喜欢你。” “真的?”宋志惠几乎跳了起来,露骨的欢喜表情一点都不知含蓄。 “拜托你含蓄一点好不好?瞧瞧你那表情,我都替你觉得不好意思。” 这时就算林如是再怎么取笑她,宋志惠都只觉得幸福洋溢,轻飘飘的宛如在云间。 “你没有骗我,他真的这样说了?”她犹有不放心地问。 “骗你做什么?又不会多长一块肉。”林如是说:“不过立天向来很被动,他心里对你有意思,不行动表白也是没用。” 这一段“但书”,说得宋志惠高在云端的满脸喜悦沉淀下来,她拖着脚步走路,体态如老太婆。 “你有点出息好不好? 第7章 这个样子多难看!”林如是用力推拍她的驼背,逼她抬头挺胸起来。 “你别管我,我正在为爱烦恼,为情受折磨。”宋志惠摇头苦叹,说的跟真的一样,背一驼,又老态龙钟起来。 林如是看她那样子,觉得好笑又有气,伸腿往她屁股踢一脚说:“我要是立天,看到你这副丑样子,我也不敢要。争气点,他既然被动,你就主动,谁规定谈情说爱一定要由男生主动!” “对啊!”宋志惠眼睛一亮,茅塞顿开。但高兴不到五秒钟,又连忙摇头说:“不……这样不好,我必须保持女孩子的矜持,不然会被认为很廉价。对!千万不可以,不然立天会瞧不起我……” “你有病啊?你当这是卖鱼称斤两,什么昂贵廉价的!” “你没有谈过恋爱,你不懂。” “好,我不懂。”林如是不想跟她争执,放弃说:“那你打算怎么办?默默地等待?等到你人老珠黄,或立天那混小子哪天突然开窍?别忘了,女人的青春是很短暂的。当女人的青春年华消褪时,男人的黄金岁月才正要开始。还有——”她无情地提醒宋志惠。“也请你别忘了,你比立天‘老’一岁。”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宋志惠嫌恶地瞪她一眼。 “你有这个觉悟就好。” “不开玩笑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我怎么知道!为爱烦恼、为情受折磨的人又不是我。”这个回答比没有回答还糟糕。宋志惠狠狠又瞪了林如是一眼,独自唉声又叹气。 “好了,别装这一副可怜相。”林如是正替她出主意说:“反正也不急于在一时,先过一阵子看看再说吧。如果到时侯立天还迟迟不对你表示的话,那时你再表白自己的心情也不迟。” 她顿了顿,忍不住又加上几句说:“不过也真奇怪,你一向不是很放得开吗?为什么独独面对立天时那么别扭,不敢让他知道你喜欢他?” “这就是爱情的微妙之处,跟你说你也不懂。” “我还是觉得奇怪,你喜欢立天,立天也表示喜欢你,你们这算是两情相悦了,谁跟谁先表示还不是一样!为什么一定要等立天主动才行?” “这也是爱情的微妙之处,跟你说你也是不懂的!” 这些话让林如是感到气结。宋志惠就喜欢欺负她没谈过恋爱,每当她有什么问题,就赏句“你不懂”来搪塞她。 她们从大门出来走回“北大”绕了点路,搭上电梯时只剩下五分钟下午第一堂课就开始。她们和唐婉萍约好,溜到医学院保证班听课,目睹那个特地由明星高中招来的具有明星长相身材水准的数学强棒丰采。 “对了!”电梯门关上,宋志惠按了十二楼,回过头说:“你为什么老是对那个应小弟态度那么坏?他又没有得罪你。” “没办法,看到他我就心情不好。” “为什么?你讨厌他?” 林如是摇头,没有出声。 “那到底是为什么?你这样对他,他实在是很可怜。” “有什么好可怜的!他把讨好的对象弄错,精力花错地方,怪谁!” “不……”宋志惠彷佛在探讨什么深奥的道理一般,作出思索的表情说: “我倒不这么觉得。他那态度,我怎么看怎么像——”电梯升到了十二楼,门一开,林如是当先跨出电梯。宋志惠跨步跟上来,接续中断的话说:“我看他有意的对象根本不是你妹妹,而是你。” 林如是像被电触到一般,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表情好夸张。 “宋志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比他大一岁耶!怎么可能!”她说。 “那又怎么样?”宋志惠不以为然。“我不也比立天大!爱情是没有年龄界限的。我看他对你那种殷勤态度,以及看你的眼神,分明是爱上你了。” “爱上我?那个应觉非?老天,宋志惠,你以为你是在讲哪一国的笑话?” 林如是边摇头,边走进保证班的教室,把宋志惠丢下。上课铃响起,这段对话就如此无疾而终。 宋志惠没有了抬杠的对手,只好跟着走进教室。教室里几乎清一色全是男孩,只有约十来个的女生寥落穿插在其中。 唐婉萍占了一个角度、视野极好的座位,还在对她们招手。“你们两个,这里!”她不敢太大声声张,招手的动作拘谨得有点小家子气,左右许多男孩子抬头看她们。同是落第生,没什么优越或自卑感在作祟,林如是极大方的回她们一个象征友善的微笑。 “嘿!来了!来了!”唐婉萍推了推林如是提醒她。 三个人屏气凝息了三分钟,听着那个号称极具明星长相身材水准的名师开始一段开场白。“午安,各位同学。快快,还没睡醒的赶快起来走动、踢踢。哦,今天女同学好象比上回多了一些,我看看……唔,环肥燕瘦,个个有‘双曲’之姿。什么是‘双曲’你们知不知道?就是左凹一块,右陷一团的十八吋细腰,在文学名词上又称‘楚腰’、‘小蛮腰’。在数学上,我们称作‘双曲线’……”全场男生爆出激烈的笑声。其实没什么好笑,只是气氛带动众人的情绪,不好笑的事情也变得很好笑。 林如是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看来看去,最后一致看向唐婉萍。“这就是你说的,拥有明星长相和身材水准的上驷?”宋志惠压低声音跟唐婉萍确定。 真不是骗人的,那嗓音,低沉富有磁性,而且口齿清晰,很有说服魅力。 可是……林如是闭上了眼睛,绝望地朝墙壁磕了三个响头。 “唐婉萍,下次要吹牛,拜托你找个有点说眼力的!什么潇洒多金,拥有明星水准的身材和长相!我怀疑你的眼睛里看到老鼠屎。”下课后,宋志惠憋了五十分钟的鸟气立刻渲泄出来,也不管走廊上的人对她们投以奇怪的眼光。 “我怎么知道!我遇到的明明是另外一个。”走回原教室,宋志惠还气呼呼的。唐婉萍也将脸拉得老长,臭臭的。“嘿!借过!”她吆喝孙婷婷,口气极不好。 “干嘛拿我出气!”孙婷婷一反常态,不怒反笑,出乎人意料。 “我看你们是搞错对象了吧?” “你知道什么!”唐婉萍口气仍然不好。 “果然搞错了。”孙婷婷得意的嘲笑。“我就知道,只有你们这种不用脑筋的呆子才会闹这种笑话。” “唷,你客气点,你骂谁是呆子?” “咦?不是你吗?”孙婷婷一脸欠揍的表情。“你们不是去一睹一位潇洒英俊,具有明星水准长相身材名师的丰采!结果出现一个又短又矮,风干释迦皮,外加一颗金色大暴牙的少林和尚?” “你怎么知道?”唐婉萍的吃惊不在话下。 “你的消息短路,难不成别人也跟你一样?” “可是,我明明亲眼看到……” “你看到的那个的确是陆晋平,不过他是隔壁明星大学的信息系老师。至于你们刚刚朝圣的,那个底京平,才是从明星高中挖来的名将。他们两人是大学同学,那一次是陆晋平应底和尚之邀,暂时客座一番而已。没想到竟遇到你们这种没脑筋的,错把冯京当马凉。” “哇,孙婷婷,你真是深藏不露!没想到你也是一个包打听。” “别把我跟你们这种没智商的落第生搞为一谈。” “得了,装什么装!” 林如是进教室后一直没出声,由着她们吵闹说笑。听到孙婷婷说明那个巧合后,突然不知为什么,左眼皮激跳一下,极莫名其妙地想起开红色跑车的那个人。 ※※※ 第六章 “你动作快一点行不行?别这么慢吞吞的!” “你很烦耶!从刚刚就一直站在那里叫魂,也不会帮忙一下。” 林立天背靠着墙,站在教室门口,双腿不耐烦地交换交叉的姿势,不停回头催促林如是。林如是蹲在地上,黑色书包底部破了一个大洞,地上散的全是打翻的书籍和纸笔。“都是你一直在叫魂,害我手忙脚乱。”她埋怨道。 “你以为我喜欢来催你?还不是爸特别交代我,今天一定要看好你,准时押你回家。” “爸也真的是,到底是什么客人,需要这么慎重?” 林立天摆个“天知道”的手势,长脚一跨,蹲下来将地上的东西不分彼此全部扫进书包内。 “好了,走啦!”他把书包挟在腋下,抓起林如是。 “放手!你拉拉扯扯做什么!”林如是一边想甩掉弟弟的手,一边回头叫说:“志惠,我先走了。” 宋志惠从一见到林立天等在外头,就突然像隐形人一样,连声音都不见了。 这时也只是对林如是招招手。 “再见了,宋姊。”林立天随便挥个手,连头也不回。 “你怎么对志惠那么冷淡?你打算什么时候才跟她说?”走出大厦,林如是问。 “说什么?” “当然是那件事啊!你不是说你喜——”她的话来不及说完,林立天突然拔腿跑起来,大喝说:“快点!有车来了!” 那一声喝叫,震撼了全街道。她在众目睽睽之下,像是在表演爱情长跑,跟在弟弟身后追着公共汽车。 突然,她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街上看他们的眼光很奇怪。那些眼光中,有羡慕的,有嫉妒的,还有些说不出是什么的复杂成份。 这种奇怪的感觉一直延续到她回到家还存在。她从没想过这种问题,不只因为她和立天是姊弟,更重要的是她从没意识过立天弟弟以外的男性身份。 第8章 可是他们看起来像情侣吗?从立天身上,她不由得想起应觉非。 她知道他有意讨好她,她也不是讨厌他;可是每次见到他,就会引发她大学连续落第的挫败自卑感,她实在无法忽视那种不愉快的心情。而且,她坚信应觉非的目标是她妹妹,那种搞不清殷勤对象白花力气的傻瓜,她可也没多余的同情心。不过,看在应觉非对她殷勤讨好的份上,找个机会帮他说话也罢,省得他像影子一般在她身边转来转去。 “对,就这么办!”林如是提起嘴角,得意自己的聪明才智,视线突然被停在家门口不远的一辆红色跑车吸引去。 她狐疑地打量那辆红车,皱着眉。 “你快点好不好,又在那里发什么呆?”林立天在门口不耐烦地喊。 他们进门的时候,客厅已经很热闹。空气传飘着阵阵的饭香,夹伴着笑语低低轻轻的和谐气氛。林太太坐在大女儿身旁,微笑地倾听先生和客人的对话;林维茵脸上施了点脂粉,容光焕发,一如母亲般微笑专心地听着两位男士的谈话。 客人侧对着门,听见开门声,暂停谈论,礼貌地起身表现出他的教养。 “回来了!快见过陆先生。”林太太说。 “陆先生”慎重地伸出手。林立天见他以平辈之礼对待自己,便以“成人”的方式,开怀的伸出手。 转向林如是,他却只是轻轻点个头,一抹极难察觉的微笑在眼里头。 “林教授真是有福气,儿女个个成材。立天以相当优秀的成绩考入大学,在系上的表现也非常好。”“客人”说。 “哪里,哪里。”林维天呵呵地笑。“晋平你过奖了。立天还不懂事,做事莽莽撞撞,你要多照顾指点他。” “林教授不必客气了,立天在系上是最优秀的学生之一,系上老教授都非常欣赏他,我们这些人更不用说了。” “呵呵……”林维天难得开怀地呵呵大笑。 “别只顾着聊天,该吃饭了。”林太太陪着笑招呼着。 “咦,维心呢?”林如是发现妹妹不在,转头以眼神问林立天,林立天耸耸肩,她只好到母亲身旁悄悄说:“妈,维心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回来?都什么时候了!不是交代过今天要早点回家的吗?” “大概是下课迟了吧。她又上长笛课,又要上钢琴课……”林太太带刺的眼光让林如是悄悄住了嘴。 林维天陪着陆晋平已经先走到餐桌招呼他入座了。他回头喊说:“维茵、如是,你们还在那里做什么?” 林维心适时在此时到家,林如是抢前一步接下她的东西放好,拉着她一起进去。 林维天似乎没有发觉林维心此时才返家,以为她一开始就在场似的,见到她突然出现,也不特别奇怪说:“你刚刚到哪里去了?快点坐好,就等你一个。” 陆晋平不动声色地掠眼而过,看的却是林如是。 “晋平,”林维天说:“我和你父亲是老同乡,念大学的时候还住同一宿舍,三十几年没见,没想到他有你这么大一个儿子,而且还非凡。” “哪里,林教授过奖了。” “什么林教授,喊我林伯伯吧!” “是,林伯伯。”陆晋平说:“我今年从国外修完学位回来任教,我父亲还特别交代,叫我一定要来拜会林伯伯。没想到那么巧,立天就在我任教的系上就读。” 林维天突然睁眼看了陆晋平半晌,然后说:“老陆一定感到很骄傲,有你这么一个争气的儿子。” “别尽聊这些。吃菜啊,都快凉掉了!”林太太极有技巧地转换话题。“晋平,你还不认识我这些孩子吧。真不好意思,刚刚也没时间为你介绍。这是我大女儿,叫维茵。”她比了比身旁的林维茵,林维茵大方地微笑。“维茵现在还在大学念书,今年大四,主修国文。不过她也选了一些计算机的课程,听说你学的正好是这个,正高兴着可以向你请益学习。” 其实刚刚在客厅坐谈的那十几分钟,陆晋平对林维茵算是认识熟悉了。林太太不厌其烦地又介绍了一次,她的居心,再钝的人也猜得出来。 林立天见他母亲一本正经,煞有其事地将大姊介绍给陆晋平,忍俊不禁,掩嘴偷笑起来。林如是偷偷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总算才控制住放声大笑的冲动。 但他忍不住,还是出声说:“妈,大姊计算机方面有什么问题问我就好了,干嘛要麻烦陆大哥。” 笨哪!林如是在桌子底下又踢了林立天一脚。林太太更是嫌他多事地瞪他一眼。 “话是没错,但你才刚入学,怎么比得上你陆大哥的学问。” “那有什么差别,反正大姊也不过是初学者,对计算机一窍不通,我的程度教她,就绰绰有余——”林如是听林立天钝得可以,怕他再搅局,狠狠踩了他一脚。 这下子林立天才总算乖乖地闭上嘴。 “呵呵!”林维天不明白其中的惊险,仍然笑说:“维茵那个计算机是学好玩的,必要时,请你指点她一下就行。倒是立天,冲动莽撞,要请你多费点心了。” “我会尽我的力量。”陆晋平得体的应对。 林太太见她的介绍被打断,也就不再继续,反正她的目的也只是想介绍林维茵。谁知陆晋平反倒自己又提起说:“不知这两位,哪个是维心,哪个才是如是?” 他这句话藏有玄机,除了有心人,没有人听得出来。林太太机敏的瞧三女儿一眼,正想开口,林维天极不经心地指着林如是说:“这个是如是。你看她一身怪里怪气的就是了。我这个女儿最让我头痛,我都不知该怎么说她,让你见笑了。” 林维天耿耿在意的是林如是连续落榜的隐痛,却忘了陆晋平对此根本一无所知,总以为这种丢脸的事天下人皆知。 “爸!”林如是不由得尴尬的喊了一声。 “你别多话。”林维天说:“看来我真该找晋平来家里当你的家教,监督你的功课。” 林维天一向严肃持重,在学生之间多有“老古板”的称号,林如是却是使他最不能自持沉稳的祸因。虽然严肃依旧,却偶有脾气失控的时候。 “林伯伯你在开玩笑吧?”陆晋平说:“如是哪还需要家庭教师监督她的功课!能考上那所大学相当不简单……” “是啊,爸,我根本不需要什么家庭教师,功课方面我跟立天互相切磋就可以了,不需要麻烦别人。陆晋……大哥,我敬你一杯。” 林如是胡乱倒了一杯酒,咕噜咕噜地匆忙喝下肚,打断了陆晋平的话。 陆晋平什么都不知道,误会地胡说一遍。她父母脸色越是尴尬和狼狈。他们可不知道她跟踪失败以及陆晋平误以为她是明星大学学生的糗事,她也没有勇气招认,只好出此下策。 当初若知道会有那么巧的事,打死她她也不敢做出那种驴事,害自己现在连吃顿饭都要提心吊胆。 本来这场她父亲无心插柳,母亲处心积虑撮合的相亲大会,和她一点关系也没有,她原可以很清闲地看着她大姊和陆晋平的鸳鸯会。结果因为这档子事,她不但连饭都吃不安稳,还得随时担心事情会穿帮。好不容易吃完饭,她父母、大姊和陆晋平移往大厅聊天,她硬是厚着脸皮插在其中,如伺大敌地盯着陆晋平,深怕他又会突发什么惊人的话语。林立天和林维心早就回房间做功课,只有她不识趣地硬赖着不离开。 林太太几次暗示女儿离开大厅,林如是一直装作不懂。最后林太太干脆明说:“如是,你该回房做功课了。” “不急,今天是周末,明天还有一天的时间。陆……呃,大哥,难得来,我再陪他聊聊天。”林如是装聋作哑。她哪里不知道她母亲的用心,她也很希望抽身离开这种是非圈,只是,她实在有苦说不出。 陆晋平好几次都似笑非笑地看着林如是。没有人知道他的想法,都以为他那只是友善礼貌的微笑。 最后,陆晋平终于起身告辞。 林维天夫妇、林维茵送他到门口。林如是抢在前头,趁着众人不注意,收住一晚的笑脸,小声对陆晋平说:“你最好不要再来了。” 陆晋平一点也不生气或觉得不愉快,他用开朗的笑声说:“林伯伯、伯母,谢谢你们的招待。维茵,很高兴认识你。” “有空欢迎你常来。别客气,当这儿是自己的家。”林太太眉开眼笑地说。 “会的,有时间我一定会常来。”话是对林太太等人说,眼睛却是看着林如是。 陆晋平走后,林太太的笑脸立刻拉下来,怒气冲冲地瞪着林如是;林维茵也臭着一张脸,不悦地看了林如是一眼,径自进去不理睬她。 “如是,你今晚到底怎么回事?处处跟我作对?”林太太声音冷得像刀锋。 林如是听惯了她母亲用这种刺伤她感情的声音语调对她说话,也不作声。 “怎么了?”林维天问。 “问你女儿啊!”林太太不满地说:“我催你邀请老陆的儿子来家里,就是想替维茵介绍,谁知你女儿偏偏不知趣地一直在搅局。” “你也太无聊了吧!年轻人做朋友,还分什么谁跟谁。” “我无聊?你不担心维茵的终身大事,我担心!维茵条件好,得找个相当的人才行、晋平的才貌条件都适合,不用担心,很快就会被人抢走。” “妈,你在说什么嘛,才刚见面。”林维茵不怎么认真地抗议。 “就是才刚见面才要多加点劲。” 第9章 林太太说:“我看他对你的印象很不错,你可要好好把握。听妈的话不会错!你学校认识的那些男同学,哪个比得上晋平?好好抓住他才是。”林太太说得起劲,瞥眼一瞧林如是还站在厅里,沉下脸说:“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 她狠狠又数落了林如是一顿。林如是安分地挨着骂,等到林太太骂疲了,总算才放她回房。 “呼!累死我了!”一进房间,她就往床上一扑。 “被臭骂一顿了?”林立天双手抱在胸,倚着林如是的房门口说:“呆子,人家在开热闹的相亲大会,你夹在那里瞎搅和什么?” “来者是客。我只是略尽主人之谊,让他有宾至如归之感,对我们留下好印象,也算是帮助大姊!” “你想骗谁!”林立天说:“你该不会也看上陆大哥吧?” “扯到哪里去了!”林如是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突然看见林维心从她房门外经过。她想到什么似说:“立天,你也真是的,应觉非是你的朋友,你也不晓得帮他一下。” “帮他?帮什么?” 林如是伸手朝门外一指,林维心正从厨房方向走回来,手上拿着一杯茶。 “维心!”她叫道。林立天仍是一头雾水。 林维心安静地走过来。林如是将林立天推出去,关上门说:“维心,我知道你一向比较文静,不容易对别人表露自己的心事。不过这件事……应觉非……” 她说得结结巴巴,不知该如何编纂。 “我今天遇到应觉非了。姊,你有事找我吗?”林维心很冷静地问。 “不!不是我,是你。你……唉!算了!”林如是辞不达意,再面对林维心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想想他们已经碰过面了,干脆放弃。 林维心等了等,等不到林如是再开口,打开门自己离开了。 林如是愣愣地望着她的背影,吁叹一声扑回床上。 “呼!今天晚上可真不轻松!” 晋江文学城收藏转载小说,转载自pinepro'sgate,geneva扫图,irena辨识校排。 而这个晚上对陆晋平来说也是不轻松,尤其是那顿饭,吃得更是不轻松。 林太太的用心举止,稍为有点智商的人都看得出来。这原也没什么,只是碍着父亲一代的关系,不小心处理,到时若有什么问题,不免伤了和气。 不过,那林维茵也的确没有什么好挑剔,简直可以说是完美。但问题就出在他一向对“完美”的人、物没有太大的兴趣;他喜欢有一点缺点的,一点不谐调感的,那让人印象反而比较深刻。 正如那个林如是。 其实到林家之前,他就对林家四个姊弟稍有所闻,尤其是落第连连的那个高五生。公共汽车上相遇,纯是巧合,那时他的跑车送厂整修,他暂以公共汽车代步而舍出租车,为的是喜欢那种空荡的感觉。没想到她竟大胆地跟踪他,还死要面子谎称冒充是明星大学的学生。 当时他还不知道她就是林维天那个大名鼎鼎的高五生女儿。今晚见面,他心里有了谱,几句话激她,她果然尴尬地乱了手脚,监视他监视得紧,深怕他又说出什么,一整晚守在他身旁不敢离开。其实他明白她并不是怕自己丢脸,而是不愿让林维天夫妇尴尬没面子。林家的情况他也略有所知,林维天夫妇最感丢脸、抬不出台面的就是这个女儿。 可是,依他的看法,最让人家爱的,恐怕还是这个高五生。 她是那种带点缺陷、不谐调感的艺术品,正是他眼中最有魅力、最具有深刻印象、最感兴趣的女性形态。 不过,说她是女人,那还嫌太早;也许,她连恋爱是什么都还不懂。他实在没多大兴趣找枚什么都不懂的青橄榄谈情说爱。他是成熟的男人,喜欢女性体香,红唇软软的滋味感觉。找枚青橄榄谈恋爱,除了涩便是酸,他可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是—— 他用力按喇叭,加速奔驰呼啸过宁静的街道。 “罢了,谈一次纯纯的爱也好!” ※※※ 第七章 推开褐黑色的玻璃门后,迎面而来的是弥漫一室的烟雾和阵阵呛入喉腔的烟味。烟味在窄窄的空间里沉淀太久的时间。闻入喉肺里,隐约反呕出种发霉的腐朽味道。 林如是紧紧抓着李克的手臂,有点没出息地以紧张的表情打量四周的一切。 没想到闻名全“北大”的“影武者”竟然会是这种模样。 “怎么了?你好象很紧张?”李克微微一笑。 “的确是有一点。我没想到‘影武者’会是这样一种地方。” “哦?” “我说了你别生气。我实在没想到这地方会这么暗,这么……” “堕落?”李克又是一笑。“你原先期待它是什么样子?” 林如是吞了吞,老实地回答:“像观光大饭店那样,挑高的楼顶,华丽的舞台,富丽堂皇的装饰。” “哈哈……如是,你实在真可爱!”李克哈哈大笑。 李克牵着林如是的手,穿过黑暗,一直朝里面走去。后头有人叫住他说: “尼克,你来得正好。那女孩又来了,我实在搞不过她。” “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看看就来。”李克放开林如是,随着那个人走开。 林如是不安地左右看看,竭力镇定,不让自己的神经太紧张。 等了一会,李克还没有回来,林如是循着刚才李克离去的方向,摸索到后台休息室。她走进去的时候,正好听见李克在说:“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叫你别再来了!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带给我们多大的困扰?你这样一再纠缠,不只是我,连带的在这里的伙伴也受影响。” “对不起!”李克对面的女孩,流着泪小声地道歉。 “你哭也没有用。”李克说:“我看你穿着制服,你还是高中生吧?是学生就好好念书,这种地方以后别再来了。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不值得你浪费时间等待,也不值得你喜欢。听我的话,好好把书念好才是最重要的,以后别再来了!” 女孩一直流泪,低着头,什么话也没说。李克束手无策,叹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看见林如是,脱口叫出来:“如是!” 那女孩听见他叫林如是,吃惊地抬起头。林如是看清了那女孩的脸,也吓了一跳。“维心!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本能地脱口而出。 林维心流着泪,看着林如是,又看着李克,霎时脸色大变,奔跑出后台。 “维心!”林如是想抓住她,但没抓到。她问李克:“到底怎么回事?我妹妹怎么在这里?”今天是周六,维心应该在音乐教室上长笛课和钢琴。这个时间课虽然上完了,但应该还留在那里练习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林如是以眼神询问李克。 “她是你妹妹?”李克看似有点颓丧地沉坐在纸箱上。 “嗯。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后台的人,包括李克,全都非常沉默,最后还是先前叫李克来处理这件事的人打破沉默说:“这不能怪尼克,实在是那个高中生——对不起,实在是你妹妹太死心眼了。尼克这全是为了她着想,为她好。像她那种受父母呵护疼爱长大的小女孩什么也不懂,自以为懂得爱,遇上尼克就死缠活赖,自以为找到什么真爱。其实,喜欢上我们这种浪子有什么好呢?尼克不让她来,扮坏人,说穿了,全是为她好。” “说重点。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林如是忍住不耐烦。 “唔,是这样的,有一回你妹妹和一群朋友来听了尼克的演奏,跑到后台来说自己也是学音乐的,吹什么……哦,长笛,自说自话说了一大堆,被后台的人赶来赶去。尼克不忍心,陪她聊了几句,谁知就那样被她缠上了。她常常来,怎么劝也不听,搞得我们快烦死,尼克更惨,因为她搬了家,但总不能因为她连工作也不要吧!现在你知道了这事最好,劝劝你妹妹,喜欢上我们这种浪子有什么好的呢?是不是啊,尼克?” 那家伙说到最后,俏皮地自嘲一句,问的虽是尼克,但其他的人都笑了。 林如是却笑不出来。她真不敢想象,一向文静寡言的妹妹竟然会有这种出乎人意料的大胆举止和勇气。维心一向安静惯了,也不跟谁提她的心事,没想到她在他们不知情的距离外,藏有这样的心事烦恼。 她一直以为维心是那种默默恋爱、默默结婚、默默相夫教子一辈子的女孩,可能连恋爱、结婚都是父母介绍、相亲而成的。没想到,在她沉默的心里,早已上演着这样激荡万分的感情情事。 她真的从来不知道,在她妹妹沉默寡言的无言里,蕴藏这样激烈澎湃的感情。想想看,那样毫不顾尊严,固执地追求一份遥不可及的感情,需要多大的勇气?她一直以为含羞文静的妹妹,却正在扮演着这种文艺爱情剧里,轰轰烈烈的痴情角色! 真的,她实在是笑不出来。 “尼克,该准备了!”有人喊。 后台起了一阵骚动。林如是呆站在那里,仍然处在震惊后的余荡中。有人伸手搭在她肩上,她抬头一看,是李克。 “你还是赶快回去看看吧!劝劝她,给她一些安慰。”李克说。 “可是……”林如是开不了口。她是特地来观赏李克的演奏的! “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 “尼克!”前头在催了。 李克再拍柏林如是的肩膀,笑了一笑,拿起色士风走出去。 第10章 黑色的身影穿过红色绒布,林如是的瞳孔暗了一阵。 前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色士风的悲凉还未及在昏室荡开来时,林如是推开另一个方向的门,穿过暗灯的边道,走出“影武者”。 外头的空气很清凉,是入秋的味道。林如是拉拉衣领,从领缘的上方瞥见站在骑楼外的应觉非。 “你怎么也在这里?”她走过去。 “我看见你和那个男的进去。”应觉非盯着她说,并不管她的问题。 “你看见我和……”林如是先是被他莫名其妙的话引得皱眉,接着心里一动说:“那你也看见维心啰?” 应觉非点头。“是我送她来的。”他说。 “你送她来的?你知道她来这里做什么吗?” “嗯。”应觉非又点头。 “你早就知道了?”林如是抽了一口冷气。 应觉非这次沉默了。 “你知道怎么不早说?”林如是提高了声调,责备他说:“非但不说,还帮她,带她到这种地方来!你……你……”她搜索着骂人的词句想训他。“你呆子啊!没见过像你这么蠢的人!喜欢的女孩不把握好,反而将她往外推,尽会挑些没必要浪费心力的对象殷勤讨好!” “如姊。我……” “我没空再听你废话!”林如是赶了两步,回头又问:“你该不会也知道她周末的音乐课都跷掉吧!” “我……”应觉非吞吞吐吐说:“我劝过她好几次,我……但她……她……” “混蛋!”林如是没耐心再听下去,转头就走。 “等等!如姊!如姊!”应觉非抓住她的手臂,林如是甩开他,步伐更大,走得更快。 “如姊!”应觉非大叫一声,狠狠用力地抓住她。他用力地捏住她的肩膀,强迫她看他。 “如姊,听我说!我知道我不该瞒着这件事不说,也不该任由她这样下去。但我认为维心有权去追求自己懂得的感倩,是对是错,后果由她自己去承担。这是她第一次有这么强烈的感情,愿意想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事;第一次由她自己主动,出自自己的心愿去行动。你说,我能阻止她吗?” “你怎么知道这是她第一次本着自己的感情心愿行动?她告诉你的吗?” 林如是讽刺地说,不接受应觉非的解释。 “对,是她告诉我的。”应觉非的回答。让林如是错愕的抬头,久久不能自己。 “她还说,过去她所做的一切,包括念书,学钢琴、长笛,都是为了你爸妈;她是(奇*书*网^.^整*理*提*供)为你父母而活,而不是为自己而活。我很同情她。在你们家那种环境里,一切都由父母安排得好好的,她根本无法有自我的意识,只能照着父母安排好的路走。甚至可能连感情的事,包括婚姻,都要照父母同意,挑选好的人选。我觉得她很可怜。她既无法像维茵姊那样认同并且融入母亲的社交价值观,也没立天身为儿子的优势,更没有你不在乎流言压力,目空一切的自如。她背负着父母的期待过日子,那种痛苦,是我们所无法想象的。” “所以她才找上李克?”林如是沉默了很久才说。“是你带她来这里的?” “不!我是在这里偶然遇见她的。” “哦。”林如是颓然地坐在路边。她完全不知道妹妹有这么大的压力和苦恼,她从来不对她说什么,一直保持那样的沉默。“可是,她什么都跟你讲。” 林如是喃喃地看看应觉非。 “也只是碰巧,她想找人发泄,而我刚好在场而已。”应觉非说,在林如是身旁坐下。 “可是,她是我妹妹,我们天天见面——”林如是说着,竟接不下去。她想起她家里的情况。每个人都早出晚归,每个人都忙:回到家,都是各自回房里,门一关就和门外的家庭世界隔了缘。 “觉非,”她喊了一声。“维心她肯把心事告诉你,表示她信赖你,你要对她好一点,多花点时间陪她。” “陪她?”应觉非摇头。 “为什么不肯?你不是喜欢她吗?这点小小的付出都不肯!”林如是声音里又有了火气。 “我是喜欢她,但不是那种喜欢。” “喜欢就喜欢,还分哪一种!”林如是说:“我明白你的顾虑。她喜欢李克,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李克已经表示得很明白。” “是吗?因为他喜欢的是你?”应觉非舌头舔了醋,充满嫉妒。 林如是白了他一眼。“君子远庖厨”的法则她实行得彻底,向来分不清什么是酱油和醋。她说:“谁告诉你他喜欢我了?我跟李克是朋友。” “只是朋友?”应觉非还是不放心。 “不跟你说了,我得赶快回家。”林如是站起来,拍拍衣服,裙子起一大片皱折。 “我送你。” “不必。我又不是不认得路。” “我不是怕你迷路,我是——”应觉非想一鼓作气表达,但看见林如是抬头看他一脸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泄气地住了口。 “也好!”不料林如是却点头。她说:“到我家去安慰维心,她应该已经回家。她现在心情一定很低落难过,你好好安慰她,劝她不要太难过。李克人是很好,但他既然对她没有喜欢的感情,总也不能勉强。天涯处处有芳草,她还年轻,一定会遇到很好的人。像你就是很好的对象。加点油,她会接受你的。” 应觉非哭笑不得,怀疑林如是大脑司情的神经是不是少了一根筋。 “你干嘛装出那种表情?”林如是不懂各种肢体和语言的暗示,埋怨应觉非的表情太难看。 应觉非苦于不知该如何说明,守礼不敢逾矩;林如是又不解风情和暗示。 两人无聊地等着公共汽车。 公共汽车很快就来了。人不多,但也没有空位。应觉非默默地站在林如是身旁,好几回他侧过头看林如是,林如是只到他肩膀高,正是那种最适合按在怀里的高度差距。他看着她露在衣领外的肩胛骨,第一次痛恨自己没事读那么多的诗书,知礼明义,如此拘泥于君子的礼法。 下车后林如是走在前头,他跟在后头。走到大概离林家一百公尺左右距离时,林如是突然停下脚步,应觉非上前,一辆红色跑车从另一边的车道开过去。 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林如是说。闷头不吭声走回家。 她的视力很好,裸视有一点点的远视水准。那辆红色跑车她只是觉得很眼熟,接近后她就看清楚了,正是那个陆晋平,旁边坐的,她大姊林维茵。 那晚相亲大会后,林维茵并不怎么提陆晋平的事,只不过以前嫌往返通车浪费时间,现在都不是浪费了,三天两头就跑回家。而且装扮也比以前更加鲜艳成熟,常常穿些窄管包住臀部有腰身的短裙,高跟的红鞋,说不出的挑逗。 林如是对此事是静观其变,反正事情要不扯到她头上,皆大欢喜,她一概挂无事牌。只是很奇妙的,她常会想起跟踪陆晋平的那件事。她觉得她已无法将那时的那个男人和现在的陆晋平联想在一起。感觉变了,她想。 客厅里一片漆黑,每个房门掩紧着,透露出来的全是暗。林如是打开客厅里的电灯,一边喊说:“立天!维心!” 她知道她爸妈、维茵一定不在家,但猜想立天、维心应该会在家。尤其是维心,她急着和她谈谈。 “怎么搞的?都没人在家吗?立天!维心!”她又喊了一声,往林维心房间走去。回头看见应觉非呆站着,拉住他说:“你也来!她大概在房间里。” 林维心的房门底缝没有灯光透出来。林如是打开门,黑暗扑面而来。她找到电灯开关,灯光亮了一亮,“嗤嗤”数声后又突地暗了下来。 “怎么搞的?”她对着开关按了又按。 “我看看!”应觉非关上门,拉了门后的椅子踩上去检查灯管。“有没有手电筒?” 林如是在林维心的书桌抽屉摸索一会,找到手电筒交给应觉非。“怎么回事?”她问。 应觉非看了一会才说:“变压器坏了。”他跳下椅子,手上拿着一个小巧圆筒状的东西。“你去找找看,家里有没有这东西,我帮你装上。” “好,我去找找看。” 林如是说着想开门出去,应觉非却突然莫名其妙地挡在门口。 “你有病啊?挡在那里我怎么出去?”她伸手去推应觉非。“快让开,这里黑漆漆的,怪难受!” 应觉非抓住她伸来的手。黑暗给了他邪恶的勇气和力量,莫名其妙地鼓舞着他一切粗蛮的行为。 “你干什么!别吓我行不行?”林如是吓了一跳。“放开我,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变压器,看能不能——” “如是,你讨厌我吗?”应觉非插断她的话问,也不称呼她“姊姊”了,直接喊着她名字的语调,感觉像是他早喊了千年万年。 林如是觉得有股奇怪的感觉,但仍极自然,不加思索的脱口回答说:“没有啊,你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你既然不讨厌我,为什么见到我总是不理不睬?” 林如是想了一会,老实地回答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你太优秀了,本身就像一个炫耀,摆在那里像是专门为来刺激我似的。每次见到你,就会提醒我自己有多差劲,引起我的挫折自卑感。我不喜欢那种感觉,只好驼鸟心态,以视而不见来平衡自己的心态。” “原来……我一直以为你讨厌我。” “好了,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吧? 第11章 这里实在太暗了,真令人不舒服,什么都看不清楚。我……”她的话没有说完,应觉非像刚才抓住她的手一般突然地紧紧地抱住她。 “应觉非,你在开什么玩笑!别恶作剧了!”林如是霎时只觉得透不过气,没想得太多。应觉非的手劲丝毫没有放松,他将林如是抱得紧紧的,有些豁出去的决心姿态。 他感谢黑暗给了他这种邪恶的勇气和力量,把平常不敢说出口的话全部倾吐出来,他说:“你不该拉我进来的,如是。你应该知道,孤男寡女同处在黑暗一室内,就是这种危险的结果。我感谢黑暗给我勇气对你表白一切。我喜欢你,如是。请你不要再忽视我、折磨我。我喜欢、喜欢、喜欢你……” 应觉非趁着黑暗带给他的邪恶勇气和力量,大胆地对林如是示爱。林如是被他紧抱在怀里,感觉神经第一次不再那么迟钝——不只因为应觉非用行动挑起她的注意,更重要的,她也意识到应觉非喊她名字的那种火热。 可是这一切实在太荒唐了!她根本从来没有想过,她一直以为应觉非的目标是她妹妹。 现在她的感觉根本不是震惊、害怕、恐慌等所足以形容了。其实她也常常和立天打打闹闹肌肤碰触什么的;她弟弟更常像这般抓住她,扣住她的手臂颈子以达到要胁或者抢夺事物——尤其是电视遥控器的目的。可是却从来不像应觉非抱住她的这种说不出是难受或怪异的感觉。她第一次意识分别出,这是一个全新、陌生的,男性的气息躯体,和弟弟抓的感觉完全不同。 可是应觉非算是她弟弟啊!她一直这么认为的。他比她小,而且又是她弟弟的同学,她从他高中时就认识他;更何况她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她妹妹林维心。 现在却发生了这么荒唐的事,而且是发生在她身上。 “放开我!应觉非!”她挣扎说:“开玩笑也该有个限度,你害我快不能呼吸了!” “我不放!”应觉非说,将她搂得更紧。林如是被钳紧在他怀里,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跳。“我一放你就跑了,又会像以前那样忽视我。如是,我喜欢你,喜欢你……” “你神经啊!”林如是故作轻松地说。现在她只能假装这样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不安,“我也喜欢你啊,你就像我弟弟一样!” “我不是你弟弟!”应觉非大声反弹,“你看,我比你高、比你强壮、也比你有力气——” “可是你年纪比我小。”林如是淡淡地说。 这句话刺到应觉非的要害。他呻吟一声说:“年龄并不重要。再说,我看起来比你大,也比你成熟,你说,你真的不讨厌我,喜欢我!” “我说了我喜欢你,你不要多心!”林如是又不假思索地脱口说出来。话说出去后才暗骂自己呆子,是什么时候了,这样说岂不是让应觉非更加误会。 她赶紧又加了一句,重复强调说:“你就像我弟弟一样,我怎么会讨厌你!” “我说过我不是你弟弟!”应觉非这次没有大声反弹,反而出乎人意料的冷静。 “你……我……”林如是真的手足无措了,“你快放开我,我去找变压器,请你帮忙修理灯管。”现在她已经适应黑暗了,房间里的景象可以稍为看得清楚一些,那种搂抱接触的感觉也就突然地强烈起来。 她慢慢发觉自己居然在脸红。 “应觉非,你玩笑开够了,请别再恶作剧了好吗?”她又说,不承认接受应觉非对她的示爱,把一切只当作一场恶作剧。“这种玩笑一点都不好笑。快放开我,你想害我窒息吗?” 她又恢复先前的林如是了。但应觉非以行动代替回答,证明他不是在开玩笑。他一手揽在她腰间,一手施力将她压在墙上,身体贴着她,近乎野蛮地狂索她的唇。林如是吓呆了,死命地闭着嘴。可是应觉非说得没错,他比她高,比她强壮,也比她有力气,她的挣扎抵不过他的强迫,她根本无法抵抗他的蛮横。 “对不起,咬伤了你。”应觉非压制住林如是的挣扎抵抗后,轻轻吻着她唇瓣上被他刚才激烈粗蛮的举止所咬伤的伤口。 他道歉的是他过于激烈的粗鲁,而竟不是他无礼的行为。“应觉非,你……”林如是气得发抖说不出话来。这是她的初吻,居然就这样被应觉非夺走,而且还——还——还——该死!她连思考都短路了,她真的没料到他大胆到这种程度!一定是“黑暗”害的!他刚刚自己也说了,黑暗给了他邪恶的勇气和力量。 应觉非以为她要哭了,俯看着她说:“你骂我好了,打我也行,但我绝不后悔我刚刚所做的一切!” 天啊!他居然还敢如此理直气壮!林如是气得更说不出话来。她舔了舔嘴唇,咸咸的,被咬伤的地方隐隐作痛。 “很痛吗?对不起,我不该这么粗鲁。”应觉非抱歉地说,双手仍然搂着林如是。 “你还不放开我!”林如是终于大叫出来。 应觉非满意的放开她。林如是既然有反应,那就表示她对他并不是完全那么无动于衷。 “我喜欢、喜欢、喜欢你,如是。”他最后又说了一次——林如是站在黑暗里,一时竟想不出任何反驳他的话。 “太荒唐了!”她又舔了舔嘴唇上带咸的伤口。 ※※※ 第八章 星期一早上,林如是站在浴室镜子前,对着镜子发呆了许久,不知该如何处理嘴唇上的那个伤口。被咬伤的地方又紫又肿,看起来非常明显。昨天林立天发现时,就夸张地讥笑她一定是贪嘴偷吃不该吃的东西才会被神惩罚遭天谴。 就连林维心看到时,也露出惊讶的表情。 林维心倒没有林如是想象的消沉,但也许她将所有的痛苦都埋在心中。林如是几次想跟她畅言谈谈,但发生那件事后,她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不过最该关心她的父母,却都没有发现她的异状。就连林维茵也不感兴趣地瞄她一眼而已,她也不担心,反正她的再生能力很强,只不过比较麻烦而已。倒是现在临要出门,面对着又紫又肿的伤口,她有点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它真是突出又明显,完全破坏了她脸部线条轮廓的美感。 她想戴个口罩算了,但那显得欲盖弥彰,更引得别人的好奇。思考再三,她终于还是放弃,决定以原来的面目抛头露面。 “姊,你动作快一点好不好?我今天早上第一堂有课,必须早一点到学校。” 林立天在浴室门外催魂。 林如是再往镜子看一眼,让出浴室给林立天。 在往“北大”的途中,果然有几个无聊的人盯着她的嘴看。她冲着那些人瞪了回去,一副不好惹的模样。进了北大,她在电梯口的地方遇见宋志惠,宋志惠一眼就注意到她的忌讳,问说:“你的嘴唇怎么了?” “被蚊子叮的,抓破了就变成这样。”林如是流利的回答。 宋志惠不疑有他。进了教室,唐婉萍和孙婷婷不知正在争执什么,看见她们进来,叫住她们说:“如是,志惠,你们来得正好。我……”她停住口,盯着林如是问:“你的嘴怎么了?” “没什么,不小心咬到了。”林如是换了另一种不同的回答。 宋志惠也似乎没注意到林如是话中的语病,她似乎有什么心事,心不在焉的。 “嘿,你们看看这杂志上写的!”唐婉萍手上拿着一本女性杂志。宋志惠将杂志接过去。 “爱情正是一种可逆反应。”标题上惊心动魄几个粗体字,底下写着:“在化学实验里,一种物质经过实验变化后,仍可还原为原来物质的,我们称之为‘可逆反应’。应用在爱情上,这种可逆反应是一种相对的情感,也就是两相情悦;一方动之,一方响应之,你侬我侬,同和泥中,热情烈如火。单相思完全是一种‘不可逆反应’,感情有去无回。新时代的女性不该再受制于传统女性对感情被动的包袱影响,而应该将感情付诸行动,勇敢表现自己的热情,让对方知道。唯有了解、贯彻爱情的可逆反应,才能掌握好爱情的化学式,成功地修得恋爱的学分。” “说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骗死人不要钱!”林如是凑和看了一眼,不以为然地说。 “我倒觉得这篇文章说得很有道理。”宋志惠说。 “就是有你们这种智商不高的人,这种无聊杂志才得以苟延残喘,浪费纸浆。”孙婷婷回头说:“还是林如是稍微有一点见地。” “孙婷婷,你一辈子没谈过恋爱的人别说话!”唐婉萍驳斥她。 “安静,上课了!”班导师在前头大声喊。 重考生们全都安静下来。过了几分钟,宋志惠又开口说:“如是,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林如是的心思在月亮上漫游。 “我决定跟立天表白。” 林如是手臂一展,手上的笔掉落到地上。她捡起笔说:“你真的下定决心了?”语气显得不像先前那么鼓励。 “嗯。”宋志惠很有决心地点头。“你怎么了?你像很没精神的样子。” 林如是叹了一口气,告诉她维心的事,但也不知道哪里突然长出的心眼,瞒住了应觉非对她求爱的事。 “真有这种事?你打算怎么办?”宋志惠听完后说。 “我也不知道,只能先劝她了。” “你不打算告诉你爸妈吗?” “那怎么行!我妈一定找到李克那里去,让李克和维心都难做人。我爸一定会管维心更紧,甚至把她关着也说不定。” 第12章 “不会吧?” “你不知道。”林如是摇摇头。“我爸在大学教书,难免有一种知识分子的身段,觉得读书人以外的都没什么出息,士大夫的观念很重,更别提李克那种搞音乐在俱乐部里表演的伶官。我妈就更不用说,她才不管是谁喜欢谁,反正有人和她女儿纠缠不清就一定是居心不良、企图诱拐。她的标准比我爸更严苛,家世、学历、才华、‘钱途’一样不能缺。你知道她天天忙的就是那些没什么意义、无聊的社交圈里的琐碎,阶级观念比谁都重。”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你妹妹这样沉迷下去!” “也许她对李克只是一时迷恋,过一段时间就没事了。”林如是抱着希望说。 “你一直在说‘李克’、‘李克’的,到底是在说谁呀?”宋志惠忍不住问,她原以为林如是记错名字,但看样子又不像。 “就是尼克啦,李克是他的本名。” “他告诉你他的真名?”宋志惠有些惊讶。 她仔细端详林如是。林如是奇怪地回看她。 “我想我有办法了。”她说:“尼克一定是对你有意,才会告诉你他的事,你可以跟他交往,让你妹妹死心。” “你出这什么馊主意!”林如是不禁提高声音,附近有人回过头来抗议。 她压低声音说:“我跟李克只是朋友,再说,这种事根本行不通。” “你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这种事能用试的吗?那你为什么不去试试看别的男生,为什么对立天这么死心眼?” “好吧,算我说错。”宋志惠认错。“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自然有办法解的。” “是啊,船到桥头自然直。”林如是也阿q地说。 一整天她们不再提起这件事。上课、下课,不断有人问林如是的嘴到底是怎么回事。每个人来问,她就有不同的回答,最后宋志惠怀疑了,她问:“你不是说被蚊子叮的、抓伤的吗?怎么又变成咬伤、撞到桌角、被蜜蜂螫的?” “这样比较不会那么枯燥无聊啊!”林如是把垃圾隔着大西洋卷空丢入角落的垃圾桶,慢慢地收拾书包。 “你不像那么有创意的人。”宋志惠等她收好东西,一起下楼,走出大门。 “你是要直接跟我回家,还是要先回去冲洗打扮?”林如是倚着车站牌。 “北大”和明星大学的学生都在这里起乘转运,现在正是午后放学时间,放眼过去全是学生。 “我想还是先回去一趟。” 往宋志惠家方向的干线公共汽车来了,宋志惠跳上车后回头朝车下的林如是喊:“我大概八点半左右会到!” 车子开走了,林如是朝左右看了看,四处全是人,她怕碰上应觉非,穿过马路朝快餐店走去。一辆红色跑车很嚣张地刷过去,她心里一跳,跑车没有停,悬空的心才落下来。 她走进快餐店,也没点餐,直接就上二楼。绕了一圈看看没什么空位正想下楼时,看见她宝贝弟弟和一群同学合并坐了一张大桌子。林立天也看见她了。 “你还在这里混!”她走过去庆幸应觉非不在那些人当中。面对那些人态度自如,一点也不觉得生分。 “回去做什么!反正家里也没有人。”林立天难得在学校附近碰见林如是,拉她在身旁坐下。 那些人当中有一两个是林立天的高中的同学,也认识林如是,便说:“林姊,好久不见。你嘴巴怎么了?” 为什么每个人一看到她都特别注意到她脸上这项忌讳?林如是索性开玩笑说:“跟小狗亲嘴被咬伤了,结果就变成这样。” 他们知道她在开玩笑,就没再多问。林如是转头对林立天说:“早点回去,今天有重要的事。” “有什么重要的事?” “别问那么多。记得,八点以前一定要到家。”她站起来,从林立天的盘中拿走一块炸鸡。“我先走了,你们继续聊吧!” 她走出快餐店,往明星大学走去,边走边啃炸鸡,过了一个红绿灯后,就把鸡啃光。她舔掉手上的油渍,往身上随便擦了擦。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这举止动作实在很不文雅?”林如是正朝花圃的小径走过去,陆晋平从另一边一条小径走过来,两个人正好面对面。“你的嘴唇怎么了?又紫又肿?” 他今天的穿着很年轻,白衬衫牛仔裤,手上拿着几本书,完全是一副大qi书+奇书-齐书学研究生的模样。 “你是第n个问我这个无聊问题的人!”林如是不耐烦地说。 “的确,我这个问题是问得太多余了。”陆晋平微微一笑。“你嘴唇上的伤看也该知道定是某个热情的青年留下的记号。” 林如是心头吃了一惊,一整天大家都在好奇她唇上伤口的原因,没有人摸得到核心边缘,陆晋平竟然一眼就看出来,看来他八成是个危险的中年人。林如是警觉地看他一眼,眼里露出警戒的讯号。 “猜对了?”陆晋平仍然在微笑,温和得让人不提防。如果事情真如他猜测的那样是最好了。他本以为她是什么都不懂的青橄榄,连恋爱也不会谈,但也许现在事情可以看得乐观一点。这样最好,他实在没多大的兴趣找枚青橄榄谈那种清纯又酸又涩的精神恋爱,他喜欢唇对唇、肌肤接触软香在抱的感觉。 “你不要乱猜,这是被蚊子叮了,抓破皮的缘故。”林如是否认他的猜测。陆晋平又笑了。林如是虽然否认,但他知道他猜对了。 “要回去了吗?我送你。”他聪明地转移话头,不让林如是觉得太尴尬。 “不用了,谢谢。” “不必跟我客气,反正顺路。” “我不是跟你客气,我只是还不想那么早回家。” “你放学了不回家,令尊会担心。” 林如是听他提起她父亲,自然想起她做的那件驴事。加上陆晋平讲话文诌诌的,更让她觉得有些阴险,不太放心。 “喂,陆——那个!”她差点喊出他的名字,便生生地将它吞回去。“你没告诉我爸我——那个,我冒充明星大学学生的事吧?” “冒充明星大学学生?”陆晋平神情显得不了解。 “别装了,你早知道我不是这个学校的学生。”林如是生气的招认。“你明知道我是个高五生。” “我怎么会知道?你又没跟我说过。”陆晋平在心里偷笑,这枚青橄榄看来还真单纯。 “好吧,那你现在知道了,你可以在心里笑我笨、白痴、智商不高。”这些都是林立天取笑她的话,她听惯了,当作名词在用而已,也不怎么认真探讨它的严重性,此时由她自己口中出来,跟背书一样流利。 “不!我怎么会笑你!”陆晋平忍住笑说:“你只要再多努力一点,一样能够考取明星大学。千万不可以妄自菲薄,要对自己有信心;你父母亲、兄弟姊妹都那么优秀,你也一定同样的优秀,相信自己的能力!” “你真会说话!”林如是赞叹一声,几乎被他说服。 “你打算去哪里?可以让我加入吗?”陆晋平微笑说。陆晋平笑容充满引诱,和她初见他时的印象相去十万八千里。林如是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讨好的殷勤,但她明确的拒绝说:“放心好了,你和维茵的事没有人会从中作梗,不必浪费力气在我们身上讨好我们。你不必因为她是我姊姊,所以就对我好,我不会感激的。现在,我们不必再客套了,你走你的路,我去做我的事。” “我就是喜欢你这一点莽撞坦白。”陆晋平往前靠近一步。“这跟维茵没有任何关系,也不是客套,你大概误会了我跟她的关系。” “我不管你们是什么关系,也不想知道。很高兴认识你,再见。” “等等!”陆晋平拦住她。“你不想知道没关系,但我想让你明白。维茵有时有些课业上的问题会来请教我,或者请我陪她选购一些专门书籍,如此而已。当然有时时间晚了,我会送她回家,或者请她吃顿饭!只是这样而已,真的!” 林如是看着他,皱眉问:“你为什么要跟我解释这些?” “你当时为什么要跟踪我?”陆晋平反问。 “我……”林如是回答不出来,她总不能对他说因为她对他感兴趣。 “你心里对我怎么想,怎么看待;我心里就同样对你这么想,这么看待。” 陆晋平对林如是心田撒下了扑朔迷离的情种,又向她靠近一步,伸手拉住她的手,试探着。 林如是反射地把手缩回来,皱眉说:“我管你怎么想,反正跟我无关!” “怎么会无关?”陆晋平不再笑了,皱眉说:“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希望我说得更明白?” 他知道林如是是一枚青橄榄,但以为她应该对爱情稍有经验,却没料到林如是对这种事其实钝得可以。 事实上,林如是不是不懂,只是从未去思考过这类问题!也所以应觉非得仗借黑暗的勇气力量,直接以行动提醒她他对她的感情。“说明白什么?”林如是一脸不知所以然。 陆晋平静默地看她一会。天色已经暗下来,林如是的瞳孔闪着无辜的光。仅就这两潭的无辜眼光,陆晋平立刻明白林如是真是一枚毫无成熟度的青橄榄。 “你过来。”他拉着林如是走入小径,把书丢在地上,命令说:“把头抬起来,把眼睛闭上。” 林如是依言把眼睛闭上,把头抬得高高的。 “你叫我抬头闭眼做什么?这样感觉好奇怪。 第13章 我可以把眼睛张开了吗?”她有点不安的说。 “嘘……别说话!” 林如是只好闭上嘴不说话。过了有一世纪那么久,有双手捧住她的脸颊,嘴唇上传来温热湿润的感觉。她睁开眼,下意识再推开身前的人,对方强行地拥抱住她。 那个吻好久好长,而且和应觉非的粗暴完全不同,很能挑起她的情欲。她由最先的抵抗演变成最后的软弱无力。 “这样,懂了吧?”陆晋平仍然搂抱着她,低声问。 林如是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 “需要我再补充说明吗?”陆晋平意犹未尽。林如是虽然嫩得可以,但青涩得可爱。她根本完全不懂接吻的技巧,更甭提有什么接触的经验。透过拉抱的接触,他可以感觉得出她全身那种僵硬,以及她狂乱的心跳。 “你还好吧?要不要紧?”他又问,语气关心,脸上笑得开心。 “我很好。”林如是脑袋终于清醒,立刻用冷漠武装自己。她推开陆晋平,对自己生气。天底下就有她这种呆得可以的人! “你现在已经懂了,不会再误会我跟维茵之间的关系了吧?我跟她真的没有任何暧昧的关系。” “陆——” “叫我晋平。” “陆晋平,”林如是不客气地连名带姓叫他。“我承认自己呆,但你跟维茵之间的事跟我无关。我再说一次,跟我无关。你们爱不爱关我屁事啊!听懂不懂!” 林如是越说越生气。她觉得这个陆晋平比应觉非更危险。应觉非强吻她,她只觉得震惊和荒唐;和他之间的关系在发生这件事后,她虽然失去长期以来所占有的优势,由“上位者”变成“被侵略者”,但只要避开他省了麻烦就没事。但面对这个陆晋平,她一开始就没占有那种优势,反而处于劣势,更可恶的是,他表情举止,充满了自信的态度。她越生气,陆晋平就显得越开心,对她越感兴趣。 “听懂了。”陆晋平笑着回答。他知道林如是并不是完全装腔作势,但他也知道青橄榄奉守的爱情原则,只要他对她的态度再强硬点,甚至霸气一些,而且不让她有任何拒绝的借口,随时占有她的思绪,那她九成九就跑不掉了。 毕竟他已和她行过青橄榄最视为神圣的接吻之礼。青橄榄对爱情专一,一日交心就永远专情,接吻正是掳探她芳心最有效的险棋。和青橄榄谈情说爱,先下手为强。他知道她会骂他邪恶,他可以预料。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爱情是先下手为强,上帝也帮不上忙。 “我现在送你回去,明天晚上在这里等我,我请你吃饭。然后看你喜欢去哪里,我都陪你。”他接着又说,完全用命令式的口气。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照你的话做?”林如是冷笑一声,一方面气陆晋平那种自信的态度,一方面气自己愚蠢没用。“我去上厕所你也陪我去吗?我要自杀跳海你也陪我吗?我离家出走四处流浪你也要陪我吗?” “因为——你上化妆间我会在外头等你;你想自杀投海我会在背后抱住你保护你;而如果你离家出走到处流浪……听好——”陆晋平伸手猛然将林如是按在怀里,贴着她耳畔说:“我会走遍天涯海角找寻到你,然后将你藏在我特别为你建造的金屋里。” “什……”林如是听呆了,忘了挣扎。 “记住我的话。”陆晋平放开她,拾起地上的书,搂住她的肩膀说:“走吧,我送你回家。明天晚上记得在这里等我。” 他搂着她朝停车场走去,林如是被动地跟着他脚步走。 “进去吧!”陆晋平打开前座车门。她看他一眼,不发一语坐入车内。 红色跑车速度快得像风。林如是一路望着车窗外因速度关系变扭不成风景的景物,看久了眼睛感到痛,她闭上眼,连带把心关起来。 她气自己为什么不能表现得有个性一点! 陆晋平吻她时,她应该学小说或是电影的情节那样,狠狠甩他一记耳光,用又冷又倔强的表情口气否定他,用冰冷的眼神反噬他。但她没用,她什么都没做,反而安静的坐进他的红色跑车。 她感觉出陆晋平身上散发出危险感,但是她却对他迷惑。也许黑暗是一切荒唐最好的借口。 “到了。” 车子停在门口不远,陆晋平开门下车,林如是不等他服务,解开安全带,自己开门下车。 “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谢谢。”她阻止他再跟一步,没有请他进去的意思。 陆晋平没有坚持,在她走出两步后突然叫住她。林如是回头,等着她的是张臂的拥抱和又长又深的吻。 “你有病啊!”她狼狈的推开他。陆晋平实在太大胆了,竟然敢在她家门口对她这样做,他难道不怕被她家人撞见吗? “明天,别忘了!”陆晋平志得意满地说。 “我如果真的记得了,才真是一个大白痴。”林如是看着跑车扬长而去,喃喃地说着。她缓缓回头,正巧看见宋志惠从她家跑出来。她顿时脸红心惊,心虚地担心她是否看见刚才发生的一切。 但宋志惠是掩着脸低着头跑出来,根本连林如是也没看到。林如是拦住她,才发现她哭了满脸是泪。 “怎么回事。志惠?”她问:“你干嘛哭得那么伤心?是不是立天欺负你?” “我没有哭,放开我!” “还狡辩!看你脸上都是泪!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问你自己啊!你这个白痴!”宋志惠对林如是大吼一声,挣开她的手跑掉。 “志惠!”林如是追出了两步,喊不回她,急忙跑回家。 “立天!林立天!你在哪里?给我出来!”她冲进林立天的房间,不见他在房里;又冲进浴室、客厅,也没有看见他的人。 “林立天,你给我出来!”她站在客厅中大声喊叫。林立天像幽冥一样,出现在他房间门口。他靠着门缘,双手斜插在长裤口袋里,姿态有点颓丧。 “我问你,你到底对志惠做了些什么,害她哭得那么伤心?”林如是走过去,逼在他眼前问。 林立天懒懒地看她一眼,返身走进去房间坐在床上,驼着背,无精打采的说:“我什么也没做。” “那她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我怎么知道?”林立天粗声地说,看起来心烦意躁。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如是挨着他身旁坐在床上。 “我怎么知道!”林立天垂着头,神情看起来相当懊悔。“我洗澡洗到一半时,她——宋姊来了,我跟她说你还没回来,她说没关系。我想家里都没人在,她也不是什么外人。洗完澡就自己回房间,让她自己在客厅等。” “你怎么可以这样?”林如是揍了他一拳。问:“然后呢?” “你对觉非不也这样!”林立天抗议。“认识那么久,根本没必要那么客气,从头陪她到底。” “那不一样的,呆子!”林如是又骂。“快说,然后怎么了?” “然后她……宋姊跑到我这里,说有事要跟我说,然后就突然莫名其妙的跟我说一些话……” “说了什么?” 林立天突然脸红耳赤,别别扭扭起来。 “她……她……”他吞吞吐吐地。“她说她喜欢我,她……爱……我,问我介不介意她年纪比我大。还说她从第一次见到我,就喜欢我……” “那你怎么说?”林如是着急的问。 “我能怎么说!我什么也没说!”林立天像刺猬一样跳起来,走到书桌旁。 “她突然莫名其妙地跟我说这些话,我吃惊都来不及,还能说什么!” “说你也喜欢她啊!你这个白痴!你不是跟我说你喜欢她吗?” “我哪有!你别胡说!” “怎么没有?我问你觉得她怎样,你亲口跟我说觉得她很好,个子又高、又聪明,又会做家务,你喜欢她。你忘了?” “那是——唉!”林立天气急败坏。“难怪她说她知道我心意后她很高兴,才鼓起勇气对我坦白。我还在奇怪她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都不懂,原来全是你这个智障搞的鬼!” “可是你明明说……” “我那样说是因为她是你的朋友,又认识那么久了!”林立天大叫。 “你连这种事都搞不清楚,就跑去对她乱说一通,难怪她会误会。”难怪宋志惠刚刚会叫她问自己,朝她大骂白痴!林如是急忙又问:“那你拒绝她了?给她难堪了?” 林立天气得每个毛细孔都在冒烟,听林如是这么问,瞪她一眼,回答说: “没有。我只是问她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还说她是不是发烧了,我根本不懂她在说什么!” “你这个超级大白痴!”林如是跳起来。“我得快去找她。如果有什么事,全是你的错!” “这又不是我的错!”林立天大喊,林如是已像风一样跑得不见人影。 ※※※ 第九章 “你真的对她那样说……”应觉非问。 “嗯。”林立天扭控着控制钮,坦克朝天轰下一架飞机。“我当时真的吓了一跳,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真的以为她在跟我开玩笑!” “你实在是呆,女孩子怎么可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怎么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这种事。三天两头就碰到面,又是我老姊的朋友,你说我怎么会往那方面想嘛,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应觉非手持正义之枪,杀死躲在门后的歹徒,但却躲避不及,被由墙壁伸出来的机关枪扫射中倒地而亡。 第14章 屏幕晃了一晃,打出gameover的字样。他摸摸口袋,没有铜板了,林立天丢两个给他。 “那你到底对她有没有意思?”他朝机器喂两个铜板,转头问。 “我也说不上来。”林立天停止攻击动作,转向应觉非,坦克车失去控制,全数被越炸机歼灭。“我只是觉得太突然了,也没去想过这个问题。” “你难道没有喜欢过女孩?” “有啊!幼儿园高班时。我喜欢坐在我隔壁的小美,还强迫亲了人家。” 林立天说得哈哈大笑。“小学时,又喜欢隔壁班的一个女生,还写了一封情书给她。高二时,我和北高的那个奥黛莉赫本也来过一阵,你又不是不知道。” “我指的不是这个,而是——”应觉非思索一下,手指控制一松,坦克车全遭轰炸成尸的命运。他滑下电动玩具台,走出游乐中心,林立天跟在他后头出来。 外头街道的噪音分贝,听起来比电动玩具游乐场的声音小很多,少了那种铿铿锵锵的电子音乐声。林立天耐不住,问说:“你指的到底是什么?” “认真啊!”应觉非说:“认真的喜欢一个女孩。喜欢到想非礼她的程度,朝思暮想,想的全是她,为她憔悴、为她消瘦;只希望她多看你一眼,一眼就好,不要躲着你不理睬你……”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老实说,你对她到底有没有意思?” “我不知道!”林立天有些迷惘地说:“她比我大,又是我姊的朋友,我对她也没有你刚刚说的那种感觉。什么想非礼她,朝思暮想……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那你是不喜欢她啰?”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发生得太突然,叫我怎么说!”林立天迷惘的摇头。“她就像我姊姊似,我——” “你该不会嫌她年纪比你大吧?”应觉非突然问。 “什么?”林立天茫茫然。 应觉非往前快步走去,似乎在整理思绪。林立天也沉默不语。最后应觉非下定决心说:“立天,你会不会觉得爱上一个比你大的女孩是件很不可思议,或者荒唐的事?” “你问我这个做什么?我说过我不知道,我——” “我不是指你,我是说——我自己!”应觉非打断他。林立天愕然地看着应觉非,应觉非朝马路看了看,没再说话。 “怎么会?你真的是认真的?”林立天倒抽一口冷气,嘘了声口哨。 “何止认真!”应觉非苦笑说:“简直到疯狂的地步。我喜欢她好久了,但她一直不知道,拿我当弟弟看。” “老实告诉她不就得了!”林立天忘记自己的立场烦恼,做起爱情顾问。 “你刚刚不是说什么非不非礼的,你对她该不会认真到这种程度吧?” 他看着应觉非,猜想他会摇头,但应觉非一直默不作声。 “你该不会真的……”林立天这下子真的惊呆了。 应觉非对他苦笑,懊恼地说:“我把事情搞砸了,现在她一直躲着我不肯见我,我简直不知该怎么做才好!” “那女孩到底是谁?我几乎天天跟你在一起,怎么都不知道?”林立天不相信地问:“你什么时侯喜欢上一个年纪比你大的女孩,我怎么都不知道?” 应觉非默默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那种沉默很特别。林立天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伸手往额头一拍说:“哦,天!告诉我那不是真的!”。 “是真的。” “原来她嘴唇上的伤是你弄的!”林立天至此恍然大悟。 “我喜欢如是,我爱她。”应觉非说:“那天晚上我实在无法克制,我——我——”他垂头丧气地。“她如果打我骂我那还好,但她躲着我,我根本见不到她。” “天啊!我实在真不敢相信!你……我姊……”林立天拚命晃着脑袋,突然微微变了脸色说:“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你……”他担心应觉非对林如是做出太过份的事来。 “没有。”应觉非不等林立天把话问完,就插断他的话说:“我只是吻了她,爱她爱得发狂。”这个回答让林立天又安心又可怜他。 “不是我要泼你冷水,”林立天说:“但我实在搞不懂你,那么多女孩崇拜喜欢你,你干嘛喜欢我姊那个智商低能的白痴?” “因为她是唯一能让我心动的女孩。” 应觉非停在十字路口,为情气短,迷人的光采消减不少。林立天走过去搭住他的肩膀,安慰他说:“放心,我会支持你的。” “谢了。”应觉非握拳在他肩上撞一下,表示感激。他抬头察看灯号,神情突然兴奋地说:“她在那里!” “如是!”应觉非叫了一声,丢下林立天穿过马路。绿灯号志还没亮示通行,横线来往的汽车示警的“叭叭”声响个不停。林立天气急败坏地追过去,对应觉非不要命的行为感到疯狂。 “你不要命了?”他责备他的疯狂行径。应觉非不理他,只顾看着林如是,林如是转过头不理他。 林如是并不是单独一个人,她身旁站着陆晋平。他们像是在争执什么,看见他们过来才停下来。 “嗨,陆大哥,姊。”林立天打个招呼。 “立天,你来得正好,陆晋,呃——大哥……”林如是不自然地顿了一顿。“姊和陆大哥约好一起吃晚饭,顺便请我们做陪。”林如是抢在陆晋平之前开口,故意不看他的表情。 “真的?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陆大哥。”林立天咧嘴一笑。“对了,这是我同学应觉非。” 应觉非只是点个头,没有任何表示。 “姊怎么还没来?我去打个电话回家看看。”林如是作状地看看表。“陆大哥,请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去打电话马上回来。” “等等,我也去。”陆晋平追上去。 应觉非看着他们走进电话亭后,丧气地说:“她果然都不理我。” 林立天帮不上忙,只有鼓励地拍拍应觉非的肩膀为他打气。他看一眼电话亭,有点同情应觉非的颓丧。其实如果让他选,他也会跟应觉非一样,众堆脂粉暖香中,选择他这个脑袋智障的姊姊林如是。说不上来为什么,在他三个姊妹,以及身旁周遭的女孩当中,他独独对她有亲近的欲望。他常取笑她白痴智商低,和她斗嘴吵闹,除了八字不合,其实也因为他喜欢这种感觉,很温馨。 他又朝电话亭看一眼。电话亭里,陆晋平用身体挡住外面的视线,切断林如是通话,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聚餐啊!姊如果知道你要请她吃饭,一定会很高兴。”林如是不看他,重新把电话卡插进电话。 “很可惜,电话不通。”陆晋平又把电话切断。“那一天我要你等我,你为什么不来?” “我忘了。”林如是将话筒挂上。“你天天缠我也没用,我不喜欢你,也没兴趣陪你玩爱情游戏。” 那晚以后,陆晋平有事没事就找林如是,出现在她面前。他并不是令人讨厌的家伙,但是林如是不想惹麻烦,尽可能避开他。她有预感,扯上陆晋平,一定会有麻烦的事发生。再加上宋志惠的事,这一个星期来,她已经烦得不能再烦,连续失眠多天,整个脸都瘦了一圈。 宋志惠一直不肯跟她说话,她道歉了又道歉还是没用。天天见面,她却对她视若无睹,搞得林如是快发疯,根本无心念书,模拟考试全部交了白卷。今天她放下自尊试着向宋志惠解释,宋志惠又是不理不睬;偏偏陆晋平又出现了,她再也沉不住气,迁了微怒在陆晋平身上。 他要烦她,她干脆设计他跟她大姊维茵,反正落花有意,流水也有情,管他是不是乱点鸳鸯谱,她的判断绝不会错。 陆晋平当然不会那么容易被林如是设计,他盯着林如是,笑笑地说:“好大的口气!那你当初为什么要跟踪我?” “我只是好奇,如此而已。”林如是自以为是的说:“你应该不会对我这种女孩有兴趣,你喜欢的应该是像维茵那型的,成熟有风韵,涂着红色唇膏、穿着细跟高跟鞋。” “你说的没错,我喜欢味道够、婀娜多姿的女人。”陆晋平坦白地微笑,加但书说:“但我更喜欢像你这种带点缺陷、不谐调感的女孩。在我眼中,你比维茵更有魅力。” “好,就算你对我感兴趣,但那并不表示你爱我对不对?所以我何必拿自己冒险,陪你玩爱情游戏!请你不要再烦我了,我已经够烦了!” “感情是从游戏中培养的,你不试试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因为我对你没兴趣!” 陆晋平眯起眼,啧啧地说:“真可惜。本来我还想在我们之间营造一些罗曼蒂克的气氛,但你的态度那么强硬,看来我只好用一些不浪漫的手段。” “什么意思?” “登门拜访,正式要求林伯伯许可我们的事。”陆晋平神情认真,不像在开玩笑。“林伯伯对我印象很好,一定会答应,那么你就非嫁给我不可。这是你想要的结果是不是?” “什么!”林如是实在猜不透陆晋平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陆晋平,我怀疑你神经是不是不正常!” “正常得很。本来你跟踪我那时,我对你这种小鬼根本不感兴趣,只是一枚又酸又涩qi书+奇书-齐书、什么都不懂的青橄榄。但我现在改变我的想法了,尤其和你接过吻以后。” 林如是无法开口,甚至思考。陆晋平比她想象中的更危险。 外头那边林立天在挥手,大概是嫌他们电话打得太久。 第15章 “今天就算了!”陆晋平朝他们比一下手势。回过头说:“明天等我电话,或者你希望我到你家拜访,随你选择。”他的话中充满可鄙的威胁,听起来却又像对她多深情似的。 林如是瞪着他看,陆晋平若无其事走出电话亭又突然回头皱眉说:“对了,你的嘴唇很软,我很喜欢,抱起来也很温暖。但我喜欢女孩子身上有一点香味,下次记得擦点什么在身上。” “陆晋平——”林如是叫住他。 林立天和应觉非走近说:“你们好了没?打个电话打那么久!” “姊临时有事不能来了。你们和陆大哥一起去吧!我不饿,想先回家。”林如是撒个谎。 “我送你。”应觉非跃出众人说。 陆晋平始觉诧异地看他一眼,又朝林如是望了几眼。 “不用麻烦,谢谢。”林如是以为其他两人都不知她和应觉非之间的问题,是以不愿太令他难堪。 “没关系,姊,你就让觉非送你回去反正——他爱送,又没什么事。”林立天说,拉开陆晋平。“陆大哥,我们走吧。别担心我姊,觉非会送她回去。” 陆晋平心里暗笑,对应觉非说:“小弟弟,你可要好好护送公主回到家!” 他说这句话不知是有意无意。应觉非俊脸一阵白,他最忌讳的就是他比林如是小,陆晋平那声“小弟弟”叫得他非常难堪。 “你走吧,我不需要人送。”林如是等陆晋平和林立天走远了,立刻转身走开。 “如是,不要这样。”应觉非几个大步一跨就追上她。“我对你说的都是真的,你不接受也没关系,但请你不要躲着我。” “既然知道我在避开你,那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林如是停下来仰头面对他。“应觉非,我看得很清楚,你对我的感情只是某种崇拜的催化。因为我比你大,你又缺少与女孩子相处的经验,所以你才对我产生出某种情结,自以为喜欢上我。这种情形只是一时的迷惑,过些时间自然会消失,所以我们暂时最好别碰到面,对你对我也比较好。” “不!你在强词夺理,你根本明白我对你的感情是认真的!” “不!你只是自以为是,自以为喜欢我罢了!” “如是,”应觉非放弃和她争辩,拉住她的手说:“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相信我对你是认真的?” “好好去认识其他女孩,谈个愉快的恋爱,你会发现我说的都是真的!” 林如是收回手,拦住一辆出租车。应觉非心浮气躁,左右来回的走着,狠狠地捶了停在路边挡路的车子一拳。 ※※※ 第十章 纸张的传递声音窸窸窣窣的,胖胖的英文老师发完讲义,在讲台上走来走去说:“刚刚发下去的讲义习题,十分钟写完。这些文法习题都是基础中的基础,对你们来说应该很简单。” 林如是拿着讲义在发呆。她转头看看宋志惠,心里叹了一声,不知道这种僵局还要持续多久。 “志惠。”她小声叫宋志惠。 宋志惠不理她,专心写着习题。 挨到最后一堂下课,林如是趁着宋志惠收拾东西,厚着脸皮再解释说:“志惠,我很抱歉,都是我不好,我不应该在事情未完全确定弄清楚就鲁莽地行事。我真的很抱歉,但你也不要这样都不理我,我觉得很难过。” 宋志惠仍然不理她,自顾收着东西。 “立天对你的印象很好,真的!他并不是拒绝,只是一时不知道怎么反应而已。我叫他跟你道歉,你……” “林如是!”宋志惠冷冷地打断她。“你到底要我当几次傻瓜?要我尝几次难堪?你侮辱我还不够吗?还要取笑我几次你才称心如意?” “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林如是急着想解释,越急越不知解释什么。她看着宋志惠收拾好东西,离开座位走出教室。 “我绝不会再相信你说的话。”宋志惠走出教室前,在门口停了一下回头说。 “志惠!”林如是绝望地喊了一声。 她实在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恶化到这种不可收拾的地步。宋志惠一向也不是气量狭小的人,怎么会绝情得这么彻底,任凭她怎么道歉都不肯接受?她知道宋志惠的自尊受了伤害,知道自己做了难以弥补的蠢事,但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啊,宋志惠这样对她,未免太不可理喻。 话虽这么说,但咎由自取,这一切全是她自己不用大脑的鲁莽轻率惹出来的。 “如是!” 林如是走出大厦,有人喊住她,李克从隔壁商店骑楼跑过来。 “我还以为你走了!”李克说:“我特地来找你的,有好消息告诉你。” “好消息?” 李克微微一笑,脸上掩不住喜悦的光采。他说:“还没吃饭吧?我请你吃饭,边吃边聊。” “好啊!看你这么高兴,一定是很好的消息。” 吃完饭,两人往“影武者”走去。林如是抚着肚子微笑说:“结果你还是没告诉我是什么好消息。” “别急,等到了店里再告诉你。” “影武者”霓虹闪闪,日本忍者睁着一双锐利杀气腾腾的眼睛监视着每一个推门进去的人。 “这个设计真有意思!”林如是好玩的对忍者贬一下眼睛。 “听说老板相当醉心日本忍术,这个设计是他本人亲自下海当模特儿,也不知是真是假。”李克边笑边推开门。“进来吧!” 里头的气氛感觉还是和上回一样,林如是跟着李克沿着边道往后台走。 “尼克!”有个男的凑上来,在李克耳边低声说着话。 “那她情况怎么了?”李克问,朝林如是望了一眼。 “看样子喝了点酒,不过应该没吃药,吃药就麻烦了。” “我知道了,交给我处理吧!谢了,小查!” “客气什么,不过你还是早点把这件事料理清楚,再这样让她闹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看干脆通知她父母算了!” 林如是听到这里,敏感地猜到几分。她抓住李克问:“是不是维心又来了?她怎么了?” 李克没说话。林如是推开他冲进后台。后台团团乱,林维心又哭又笑地闹个不停,几个人忙着安抚她,想让她安静下来—— “维心!”林如是跑过去。“怎么搞的!你喝酒了?” “是你啊,二姊。”林维心用力眨眼,呼吸间全是刺鼻的酒味。“我没醉,我只喝了一点点。尼克呢?我要找尼克!” “跟我回去!”林如是抓住她的手臂想拖她离开。 “我不要!”林维心用劲拚命甩着手,叫问着:“我不要回去!我要找尼克,尼克呢?” “你醉了,快跟我回去!” “我不要!”林维心大叫。 “维心!”林如是抱住林维心。说:“麻烦谁帮我个忙!” 两个人上前帮林如是。 “拜托能不能帮我拦辆出租车?”林如是又说:“真对不起,我妹妹不懂事,扰烦你们了!” “我们是不要紧,烦死尼克才是真的!”小查说。 林如是使尽力气扶稳林维心。林维心喝醉酒,潜在的野性全都跑出来,哭闹不休,对林如是又咬又踢,不肯跟她回家。 “我来!”李克拉开林如是,抱起林维心,不理她哭闹,一路快步把她丢进出租车里。 “对不起,李克,维心一厢情愿,带给你这么多麻烦。我一定会好好劝她的!”林如是隔着出租车窗子说。 “你别放在心上,赶快回去吧!”李克安慰她,对出租车司机比个手势。 车子很快开走。 结果他还是没能告诉她那个消息。 绣芙蓉2004年12月3日更新整理制作※晋江版本※ 出租车很快就到林家。林如是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林维心弄下车。她担心她父母在家,不过幸好只有林维茵在。林维茵盛装打扮,化了妆,似乎在等人。 “维心发生什么了?”林维茵瞄她们一眼,不感兴趣的问。 “没什么。”林如是使劲把林维心扶向房间。 “不要!我没醉!我要去找尼克!”林维心不肯安分地回房,推开林如是,自己也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 “维心!”林如是赶紧扶她起来。 “如是,”林维茵置身事外,只用嘴巴训话说:“你竟然让维心喝酒,还喝得醉醺醺的,你自己堕落不要紧,不要拉维心下水。” “不是,我……呼!维心!”林如是没有多余的力气解释。坐上出租车后,林维心就一路叫闹不休,她好不容易才把她弄进屋子,只想快点安顿她,让她安静下来。 “快点扶她进去!”林维茵也无意听林如是解释。有这样的妹妹她一直觉得丢脸,认为林如是是他们林家之耻。“你让维心喝得醉醺醺的,待会陆大哥来看到了,还以为我们多没家教。” “陆大哥?”林如是推开维心的房门,回头问。但林维茵已撇过头不理她。 “算了!”林如是用脚勾上房门。又经过一番缠斗才将林维心弄上床。 她确定林维心睡着了,才回自己房间休息一会,冲洗掉满身的汗。 第二天她竟然比酒醉的林维心还晚起床,她慌张的准备一切后才发现是星期天。她背着书包呆愣地坐在床上,全身虚脱了似的,脱离婴儿期后第一次产生这种恍惚的心情。 近一个月来,在她身边发生太多的事。先是林维心执迷李克的事,然后是应觉非对她的求爱,接着危险的陆晋平的出现,再来又是与宋志惠失和的事。 第16章 件件刁难,件件尚悬空未解决。生活的形态不变,实质却已发生变化,让她疲于奔命而穷于应付。 这些问题缩小来看,没什么大不了;但显微观察,每一件都足以让她烦恼发愁个不完。这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毫不相干,问题在于,她实在不知从何解决。 才不到一个月,她觉得自己的心境苍老了千年万年。 “啊——去——统统不管了!”林如是大叫一声,觉得胸口舒服不少,扫掉了好多郁闷的浊气。她本来就没有说愁的习惯;也不是那种自怜的少女,所以才会在这种家庭活得那么好。这些日子她触茧被缚,又钻不出牛角尖,干脆什么都不管,日子会舒服一点。 不过,什么都不管,问题还是存在,她到底该怎么办? “不想了!不想了!”林如是挥手乱摇,打散了浮在眼前的思绪。 “你又在大吼大叫发什么神经?你难道不能保持一点最基本的教养吗?” 林维茵没敲门就闯进林如是的房间。 林如是跳下床,草率整理好床铺。林维茵一向爱挑剔,尤其是对她,而且从小就不爱跟她亲近,每天打扮得像公主一样,陪母亲周旋于各种社交圈。 她知道林维茵讨厌她,这可能跟她一直逊色的表现有关。优等生大都有某些的身段情结,林维茵尤其是如此,所以就格外讨厌林如是。 林如是相当明白这点,不过她跟她的标准不同,也就没什么冲突好起。 对,标准不同。好久以前林如是就有这种了悟,她和林家的人标准不同。 大概她父母也这样想,所以才能能够比较平衡她这个林家之耻带给他们的种种黯淡不光采! “你的房间乱得像狗窝似的。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女孩,一点淑女基本的气质都没有!”林维茵在房里走来走去,挑剔地说。 “你来我房间做什么?”林如是不理她的挑剔。 “电话。”林维茵没头没脑的说,眼光锐利的射去林如是一箭,旋出林如是的房间。 林如是慢慢地把棉被折好才出去客厅——客厅“热闹”得超过她想象,全家人都到齐了。她父亲如常的严肃坐在左首的沙发,母亲和维茵则挨着电话几坐,弟弟和妹妹安静的坐在一边。 “喂?”她拿起电话,发现她母亲和大姊都在注意她,而且板着脸。“如是?我是晋平。” “怎么是你?”林如是一听对方是陆晋平,不禁就皱起眉头,同时下意识背过身子,避开那四道几乎想穿透她的眼光。 “我要你昨晚等我电话。你又让我扑空了。我上你家拜访,伯父伯母不在,维茵告诉我你还没回家。你是故意躲开我的?” 她昨晚明明在家——林如是朝林维茵看一眼,沉默着。 “如是?”陆晋平等不到她的回话,提高了声调喊一声。 “我说过,我没兴趣陪你玩游戏。”林如是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她母亲和大姊就坐在一旁,而且全都竖起耳朵,她可不敢冒险。 “你现在讲话不方便?我在我研究室等你,我今天一直会在那边。”陆晋平非常聪明,林如是不需要暗示,他就知道她的麻烦,立刻挂断电话。 林如是挂上电话,沉默地走到林立天身旁坐下。她敏感地觉得家里气氛不对,客厅上空一阵阵低气压。 “如是。”林维天敲敲雕花的原木矮桌,桌上并排躺着两排白纸篓。 林如是望了一眼,左边那封是补习班寄来的。她立刻猜知是什么,低下头不说话。 “如是,”林维天说:“爸对你的期望很高,但一向不特别要求你,给你压力。你姊姊、弟弟和妹妹都很优秀,而且自动自发,不需要爸爸特别督促,自己就会把该做的事做好,把书念好。你成绩不好,爸爸并不怪你,但你自己可也有反省过?”林维天脸色越变越难看。“见贤思齐,难道你这些姊妹弟弟没给你任何启示吗?你实在太令我失望了!” “对不起,爸,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努力。”林如是觉得有一点惭愧,不过为的是她父亲这番沉痛的言词,而不是那封总项零分的模拟考成绩单。 林维天沉着脸,气氛凝重了一会,才听得他又问:“说吧!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每一科都考了零分?” “考试当天,我觉得身体有些不舒服。”林如是撒谎说:“我本来以为休息一下就没事,谁知道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所以都交了白卷。” 撒谎不是林如是的习惯,但有些时刻,特别是这种情形时,她不得不做些好孩子不容许的坏事。 “身体不舒服?怎么都没听你提起?看医生了没有?立茵,你是怎么照顾孩子的!”林维天表情一松,语气渗了关心进去,最后转而责备妻子。 这下子换林太太表情绷紧起来。她说:“如是没说,所以我才没注意到。如是,下次身体不舒服要告诉妈妈!” 林如是望着林太太没表情的脸,低声答是。 已经有好多年了,大概从她上高中开始,她就对她母亲对她的态度感到迷惘。林维天生性严肃,与子女之间鲜少流露关爱亲密的言辞,但从他严格督促他们的学业,她多少可以感受到他掩藏于严父面具下不善表达的关心。但是她母亲对她的感情像是包了一层冰。她母亲很少大声斥责她,相对也鲜少软语称赞她;她常常觉得自己被隔在距离以外,旁观她母亲和她弟妹们的种种活动。 那让她觉得她不像这家庭的人,与这个家庭没有深情厚爱的关系,就连她的名字,也让她觉得不属于这个家。 但是她无法深思太多,而全部将它归咎于她自己表现太过差劲的缘故。上了高中后,她找了许多父母与子女关系之类的书,概括得到一个笼统的结论: 子女成就的表现优劣与否或多或少会影响到父母对其子女的偏爱关注。因此,她一直认为她之所以得不到她母亲的欢心,完全是因为她各方面都太过差劲的缘故。 “这次就算了。如是,以后身体不舒服一定告诉爸妈,知道吗?”林维天说。严肃的表情转向林维心。这次表情比刚刚责备林如是时更凝重。“维心,你好好给我解释这张旷课通知单是怎么回事!还有,简老师打电话来通知说,你已经好几个星期没去上音乐课。” “什么!”林太太一改刚刚对林如是无动于衷的态度。急忙问:“简老师什么时候打来的电话?你怎么不说?” “我也是昨天下午临时有事回家才接到电话。”林维天说。 “维心,真的吗?你到底怎么回事?又旷课又不去上音乐课?”林太太气急败坏的问。 林维心咬着嘴唇,一劲低着头不肯说话。 “说话啊!你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别像个哑巴一样,好好给我解释清楚!” 林太太气得发抖。一个林如是已经够了,现在她以为最不会有事的么女儿也学会了逃学旷课,叫她的面子该往哪里摆!她转向林如是,厉声喝道:“如是,是不是你带坏维心的?你一天到晚游手好闲,懒惰不用功,成为妹妹的坏榜样——” “妈,你别怪在二姊头上。维心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林立天仗义直言。 “你给我闭嘴!你也学到你妈的油嘴滑舌了是不是?我有这样教你对父母说话吗?”林太太生气的斥责林立天,林立天还想辩驳,被林如是拦住。 林太太把怒气迁泄到林维心身上,骂说:“好的不学,尽学些坏的!传出去看你丢不丢人啊!”她转身对林维天说:“你也不教教你女儿,让她这样胡闹!” 林维天脸色更加严肃阴沉,额头青筋隐约暴起。 “维心,你说不说?”他显然也动了怒气。 林维心双手不断绞着衣服,早已无声哭泣了好久。她不断吸气,眼泪拚命地流,把泪水完全同化。父亲的威严,母亲的责备交替在她耳中压迫着她,加上她长久以来一直积压在心里的苦闷,她终于不可控制的爆发放声大哭起来。 “不要问我!不要问我!都是她!都是她!”她盲乱地指着林如是,摇晃颤抖,竭力地哭喊吼叫。 所有的人全把注意力转向林如是。 “都是她,都是她!”林维心像昨晚喝醉酒一样那样哭叫个不停。 “我就知道是她!”林维茵火上加油:“昨晚她还让维心喝得醉醺醺回来!” 林太太这下子怒火升到极点,掴了林如是一个又响又重的耳光,恨恨地说: “你自己不学好,别把维心也带坏!” “我没有。”林如是觉得无限的委屈。 “还辩!”林太太又掴了林如是一耳光,更重更响。“从小就不学好,教也不听。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女儿!你根本不是我——” “立茵!”林维天突然大喝一声,把大家吓住。林太太立刻住了嘴,但仍满身怒气。 “你们四个都回房间,这件事改天再说!”林维天此刻表情严肃得吓人,四个小孩各自回房。他等孩子全都回房,才对林太太皱眉说:“你以后最好注意自己的说话,没必要的事别乱说。刚刚你不应该事情还没弄清楚就打如是。” “哼!我养了她二十年,一点肉都碰不得吗?”林太太的口气表情一点都没有慈爱的情意。 “我不是这意思,但管教孩子的方法有很多种,你不必打她。” “我打她,你肉痛吗?” “你这是什么话!”林维天觉得妻子不可理喻,不再跟她多说,把自己关回书房。 林立天在房里听见客厅没什么动静,悄悄地溜到林如是的房间。 第17章 只见林如是靠着床坐在地上,把头埋在双臂里喃喃地在说“我没有”。他靠近前叫了她一声:“二姊。” 林如是抬头看见是他,“哇”一声抱住他不断哭说:“我没有,我没有!立天,我真的没有,我没有带坏维心,也没有让她喝酒,我没有……” “别哭了!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没有。”林立天安慰她说。 “我真的没有!呜……”林如是将林立天的棉质运动衫哭湿了一大块,顺便撩起他的衣缘擦掉鼻水。 “嘿,老姊,你在干什么?这是我的衣服耶!我最心爱的运动衫!”林立天话似埋怨,却又主动地甩袖子帮林如是擦掉泪,理顺她的头发。 “看你哭得这样子,丢脸哦!你是我老姊你知不知道?哭得像小孩一样!” “我知道。”林如是仰起脸,破涕为笑。她一仰起脸,两颊明显的又红又肿。林立天戏笑的表情变得有些愤慨,他轻轻摸林如是的脸颊说:“痛不痛?妈实在太过份了,也不问清楚,就打你。维心也混蛋,自己好玩逃课,却把责任推到你身上。” “别怪维心,她心里一定很怕,我们都不够关心她。”林如是猜想她妹妹逃学一定是为李克的事,瞒住了没说。 “屁话!也没人关心我们啊!” “立天,你讲话怎么这么粗鲁!”林如是打了他一下。“总之,不准你怪维心,也不可以说妈的坏话。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要再提,以免惹得爸妈又不高兴。”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 “因为我是你姊姊。”林如是叉腰装老大,林立天忍不住笑出来。 “算了!”他说:“你这样一点威严也没有。” 两人笑成一团。林立天想起应觉非的事,问说:“说真的,姊,觉非挺可怜的,你干嘛不理他?” “不要跟我提他的事。”林如是说。“志惠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 “宋姊的事我又不是故意的。”林立天无辜万分地说:“那情况换作是你,你大概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更何况,搞错神经的人是你。” “是啊,全是我搞砸的,我实在真是扫把星!”林如是丧气地说:“志惠从那天以后就不肯理我。立天,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白痴?” “没这回事,我以前是跟你开玩笑的,你比谁都聪明!”林立天看她那丧气的模样,不再开玩笑了,非常认真地说。 “可是……” “宋姊真的都不理你?”林立天问。 “嗯。”林如是无精打采地点头。 “那就算了!”林立天突然生气地说:“本来我还觉得她有点可爱,没想到她度量这么狭小!” “这不能怪她,你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失恋的痛苦以及对人造成的心里伤害。” “你有过吗?”林立天沉默一会问。 “没有。”林如是仰头枕着床说:“但我看志惠那样,可以体会一些。” 林立天又沉默了一会,然后说:“二姊,觉非不错,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你都知道了?”林如是微抬头看了他一眼,又枕回床说:“我也不是不喜欢,而是……我想我跟你一样,没去想过这种事。再说,他可能只是一时迷惑才对我产生这种情结,冷静一下,对他比较好。” “可是,他看起来好象很认真,他也对我说他是认真的。”林立天凑近林如是脸庞,想探清她的神情变化。 “那是他自己‘认为’。”林如是看着林立天的眼睛说:“老实跟你说,我时常会认为自己不是这个家的孩子,是爸妈捡来的。” “你不要胡思乱想!”林立天打断她。 “所以啰!”林如是摊摊手。“那只是我自己‘认为’。同样的,觉非自以为爱上我,事实上,根本只是一种过度现象。” “你这样否定他的感情,他若听到了一定会很颓丧。” “没办法,这是事实。”林如是突然抬头,和林立天脸对脸、眼对眼,隔得相当近。“我问你,立天,如果我真的喜欢上他,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变态?” 这是宋志惠当时问她的问题,那时她满口说不会,现在事情轮到她身上,她突然犹豫起来。 林立天突地愣住。不是因为林如是突然提出这个问题,而是因为她这个突然的动作,唐突地使他心跳了一跳。 怎么搞的?他们是姊弟啊,常常会有友爱亲密的动作出现,他也习以为常了,怎么这个心跳来得这么突然? “怎么了?你的表情好奇怪!你觉得我变态对不对?如果我喜欢上应觉非的话。”林如是伸手拉他的手。 “你们在做什么!”林太太暴喝一声,突然出现在门口。 “没有啊,我们没有做什么。”林如是被她母亲的斥喝吓到,声音略略发抖。 林立天握住她的手,对林太太不满地说:“妈,你干嘛突然跑进来大叫?” “你在你姊房间做什么?”林太太像审犯人一样问。 “聊天啊,还能做什么?”林立天莫名其妙地回答,不懂他母亲的反应为何那么激烈。 “快出去!回房给我好好念书。”林太太将林立天推出房间,锁上门。 林立天在门外重重捶了门板几下,又诅咒几句出气才走开。 林太太这才转过身来,面对林如是,脸色就变了。 “你真是不知廉耻!”林太太说:“竟然留男人在房间里!我有这样教你吗?” 林如是被这顿责骂搞糊涂了,感到莫名其妙,她母亲的态度太奇怪了。她说:“妈,你在说什么?是立天呀!立天是弟弟……” “是弟弟也一样。”林太太冷冷地说:“难道我没有教你男女有别,礼节廉耻?” “可是……” “住口!你别给我不学好,在外头丢人!让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都叫他打电话到家里来。”林太太的声音像冰冻一样,冻得林如是心头全是冻伤。 “妈,刚刚那通电话是陆大——哥——哥——打来——来的。”她断断续续的解释,一句话费了好大的劲才说完。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眼一眨就四处雾蒙蒙。 “晋平?那通电话是他打来的?”林太太眉头皱了起来,皱得耐人寻味。 “你在玩什么把戏!他怎么会找你不找维茵?” 林如是明白她母亲的心思。她母亲非常中意陆晋平——应该说是他的条件,维茵也是;所以她一开始就很干脆对陆晋平表明不想与他扯上任何关系。她十分清楚,扯上陆晋平,对她来说会是一件多大的麻烦。 事实证明,她并不杞人忧天。此时她谨慎思考,小心措辞,回答得非常小心翼翼:“上星期在街上碰见陆大哥和立天,还有立天的同学。陆大哥要请我们吃饭,我因为刚吃过肚子不饿,所以就先回家。陆大哥礼貌周到,特别打电话来表示怠慢。其实他太客气了,应该是我向他道谢才是。” “哦?你什么时候也懂得客气了?”林太太眼神很冷,没有笑容。“就这样?” 林如是听出她母亲话里的讽刺,默默低着头。而后听她母亲不放心的又问,为取信于她母亲,连忙说:“真的。妈如果不相信可以问立天。” “我没有说我不相信。”林太太冷淡地扫了林如是一眼,走到门口,又回头说:“对了,维茵和晋平的感情很好,看样子进行得相当顺利,哪天邀请他来家里吃饭。”林太太这句话说得轻描淡写,态度也很不经意,好象是顺便才提起似的。 不过向来迟钝的林如是总算不太笨,明白这句话才是最重要的,可以算是一种警告,一道不准她接近陆晋平的禁令。 她保持沉默没有答腔,林太太隐隐笑了一下,环顾林如是的房间一眼说: “看看你的房间,乱糟糟的。” 然后她带上门,将林如是隔离在门里面。 ※※※ 第十一章 二十岁,可以吃喝游赌、偷盗杀抢的年纪。 一块小蛋糕,两根细蜡烛;无心的灯蕊,暗淡的火光;林如是坐在明星大学校园幽暗的一角,手捧着这块小蛋糕,对着被风吹得歪东斜西随时会熄灭的烛火,为自己唱着生日快乐歌。 除了她自己,全世界大概没有人会知道今天是她的二十岁生日,她父母也不例外。她父亲忙着做学问,母亲忙着维持社交,优秀的手足也各有自己的功课才艺要忙;从她懂得生日、新年等这种种对小孩来说具有某种模糊意义的节日或特殊日子开始,就不曾尝过生日蛋糕的滋味,二十岁,多不可思议!具有神奇魔力的年纪,少女与成人时代的分野;告别青春年代的一个临界点。二十岁,可以偷盗杀抢、纵饮狂赌的日子了。林如是轻轻咬一口蛋糕。 “幸福的家庭都是一样的,不幸的各自有不幸的原因。”不过林家是模范家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每个人都有该忙的事要忙,所以林如是知道,她这么晚了还不回家还在外头游荡也没关系,因为家里不会有人在,因为这个日子和平常的日子没有两样,因为父亲忙着做学问母亲忙着社交……因为她一向在林家的标准之外。 她轻轻再咬一口蛋糕,有一点自怜,但没有多余的眼泪。她只容许自己放纵或者颓废消沉这一晚,太阳一升起,新的日子开始,她又会是生气勃勃崭新的一个女孩。 可是今晚,二十岁哪,她想学学柔弱的少女做做梦,说说愁。蜡烛还插在小蛋糕上,蛋糕两头都各缺了一角。林如是吹熄蜡烛,接着想许愿,却瞪着焦黑的蕊心想半天,最后她狠狠咬了蛋糕一口,大声的说:“好吧! 第18章 干脆来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你想跟谁谈轰轰烈烈的恋爱?”陆晋平似笑非笑的嗓音自她背后响起。 林如是像踩到老鼠一样跳了起来,她脸红回头,嘴角还黏着蛋糕屑。她说: “你不要像贼一样鬼鬼祟祟的好不好?” “谁鬼鬼祟祟了?”陆晋平不以为忤。“是你鬼鬼祟祟躲在这里挡住我的路,可不是我吃饱闲着来这里吓你。” “那么多路你不好走,偏偏选这一条!”林如是没好气的说,她重新坐下,把蜡烛拔掉,一口一口吃着蛋糕。 “可不可以分我一些?我中午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忙坏了!”陆晋平在她身旁坐下,手上的书随便往一边摆着。 “可是……这都沾了我的口水……” “没关系,反正我们都接过吻了。你的口水我也吃得够多了。”陆晋平自动地把蛋糕取去,没两口就吃得干干净净。 他吃完就往草地一躺,闭着眼休息,看起来像是真的很累的样子。 “喂!陆——陆晋平!”林如是推推他。 陆晋平以手当枕,双手盘在脑后,像是要睡着了。 “喂,陆晋平,你别躺在这里睡觉,会感冒的!”林如是再次推他。 “怕我感冒就温暖我,我喜欢肉体的温度。”陆晋平伸手将林如是拉入怀里。 “你这个人真是恶劣。”林如是趴在陆晋平的怀里,瞪着他眼睛说:“那些人都被你的外表骗了,糊里糊涂的不知道你的真面目。” “听好,小鬼,”陆晋平说:“我是大学教授,在我研究学问教导学生时,我有那个责任和义务以最严肃的心情对待;这是我对我自己的负责,也是对学生负责。这种‘道貌岸然’是我对研究学问的态度,没有什么不对。但走下了讲台,走出课堂,我就是我,我有自己的生活与爱好。再说,我是个成熟的男人,喜欢肉体的感觉有什么不对?” “但你没必要说得那么露——咦——坦白。”林如是皱着眉。陆晋平说的道理其实她懂,她只是碍着少女的含蓄矜持,受不了他什么都要摊开来说得一清二楚的透彻。 “那我不用说的,直接用做的。”他搂紧林如是亲吻着她。只是好长好久的一个吻。林如是又像上次一样,头脑昏昏沉沉的,她听着陆晋平的心跳,二十下才抬起头。 “你若敢再对我这样,我就含粒毒药毒死你!”林如是用凶巴巴的口气说:“这姿势难看死了,快放开我!” “你不是想谈轰轰烈烈的恋爱吗?气氛这么好,正适合谈情说爱;如果谈不成,也可当作练习。” “我才不想和你练习!”林如是的脸又红了一红,她母亲的警告她可没忘记。 “你不跟我也不行了!我们已经接过好几次的吻,你已经不纯洁了。”陆晋平伸手比比她的嘴唇,开了一句玩笑。 “照你这么说,那些影视明星不就得和每个接吻共戏的男人都结婚,嫁来嫁去,嫁个没完。”林如是没被陆晋平的玩笑唬倒。 “我可没这么说。”陆晋平笑笑地,将她搂近了说:“你想嫁给我?” “你慢慢做梦吧!” 林如是瞪了陆晋平一眼,语气相当不客气。但两人在夜里这样搂抱在草地上,感觉却像在打情骂俏。 其实林如是很容易就可以起身,只是趴偎在陆晋平怀里久了,她竟然有些舍不得那感觉。她觉得讪讪的,稍微用力一挣,坐了起来。 “你真忍心!剥去我最喜爱的温度,连美梦都不肯让我好好做做!”陆晋平夸张的诉怨,跟着坐起来。 林如是有些困惑地看看他,陆晋平很少用严肃正经的态度对待她,也很少装得一副八百正经,像在她家时那般那样地一副有为青年的装模作样。她觉得真正的他有些浮世不恭,却又不敢下断论地以偏概全。 “对了!”陆晋平皱皱眉说:“你母亲打电话邀请我周末晚上到你家晚餐。” “哦。”林如是反应不怎么关心。她母亲开始行动,她以后最好还是和陆晋平保持更远更疏的距离的好。 “你知道有什么事吗?只是简单的吃顿饭?” 居然有受邀的人如此怀疑主人的企图,陆晋平算是第一个。但林如是对此仍显得不怎么关心。她说:“我怎么会知道,你应该比我还清楚才对。” “为什么?” “你不是很聪明吗?自己想啊!” “我的聪明才智不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上。”陆晋平大言不惭。 “那怎么才算是‘有聊’的事?” “比如说计划和你约会,思索怎么做才能让你献身……” 又来了!这算哪门子的幽默?林如是摇摇头,莫可奈何地说:“陆晋平,你好歹也念过一些书,算是高等知识分子,而且在大学里教书,能不能拜托你稍微有点修养,讲话不要一副地痞滑头的腔调?拜托你有一点形象好不好?” “怎么?你嫌我讲话粗鲁没教养?”陆晋平感兴趣地看着她。 “如果我也满口的什么体温、肉体、他妈的,你会受得了吗?” “等等,”陆晋平抗议说:“我可没有出口说脏话,最后那一句是你自己加上的。” “反正都是差不多。”林如是说:“形象是很重要的,你知道不知道?别人看你是大学教授,所以肃然起敬,看重你,你当然也会端起一份名门教授的架子。但你在我面前完全没形象,说话的口吻全然像个恶心没水准的色情狂。拜托你,就算那种事是真理,也不要说得那么理直气壮。我不是拘泥古板,实在是有些事,不必一定要说得那么明白!” “那你是要我在你面前端起一副名门教授的架子啰?”陆晋平噙着笑研究林如是半天,然后明知故问。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林如是恨恨地瞪他一眼,边起身边说:“我要走了。我不qi书+奇书-齐书想把宝贵的二十岁生日夜晚浪费在这里和你抬杠。” “等等,小鬼!”陆晋平抓住她问:“今天是你二十岁生日?” “没错,老头。”林如是以牙还牙。 她这计较的反应,让陆晋平咧嘴笑了。 “你怎么没告诉我?”他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我们亲过嘴了!” “你又——不跟你说了!”林如是闭上嘴不理他。 其实她明白陆晋平并不真的是那等双重性格面目气质,他只是在寻她开心;也许其中或多或少有他一些真心话,但她相信真正的她要深陷太多。否则公共汽车上的偶然遇见,她不会被他身上散发出的气质神采所吸引,而做出跟踪他的傻事。 “别忙着生气了!”陆晋平总算正经的说:“二十岁是值得纪念的特殊大日子,我们得好好庆祝!” “庆祝?”林如是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回想起林维茵二十岁生日那天,家里热闹滚滚的情形。 “你这样闭着眼睛是想要我吻你吗?”陆晋平又玩笑地说。 林如是睁开眼看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怎么了?想好要怎么庆祝了吗?” “我看算了吧!” “怎么行!”陆晋平看看表说:“现在才九点。走!我保证十时半以前送你到家。” 他拉着林如是大步走在前头,林如是小跑步跟着,两只手交握成一直线。 他先带林如是到一间酒吧喝酒,说喝酒是一种成人的仪式。店主知道他们是来庆祝林如是二十岁生日,免费招待了一杯白兰地。林如是大口喝下,像在吞药一样,呛得她四处找水喝。 经过酒的洗礼后,陆晋平搂着带她去跳舞,酒精在热舞狂欢下挥发掉不少。 然后他再将她塞进红色跑车,整个市区夜游兜转了一圈。 回到林家时,正好十点三十分。 “谢谢你,我今晚玩得很快乐。”林如是对坐在驾驶座里的陆晋平由衷感谢。 “你觉得快乐就好。”陆晋平魅眼一笑,踩动引擎。“星期六再见了!” 林如是在原地又站了一会,才怅然回身,却被应觉非巨大的身影吓了一跳。 “如是,你喜欢的是那个陆大哥吗?”应觉非消沉的问。 “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做什么?”林如是避开应觉非的问题。 “我在等你,我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久。”应觉非说:“你知道我喜欢你,如是,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不要跟我提这种事。”林如是微微摇头。 “为什么?你知道我爱你,我对你的感情是认真的!”应觉非不死心。 林如是对应觉非的执迷相当无奈。她说:“听着,觉非,你还小,你根本还不懂真正的爱恋是什么样。”这个林如是也不懂,她只会说理,而且说得头头是道。“你对我的感情,你自认为的爱,只是一时迷惑的情结——这个我们已经讨论过了,不是吗?你只是还没遇到情投意合的女孩,感受到真正的震撼,所以才将那些感情投射在我身上。相信我,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你的感情,也不是否定你的爱。我看得比你清楚,因为你是当局者迷。” “不!不是这样!”应觉非仍然不肯死心。“你只是找借口在拒绝我,为什么?” “好吧,既然你这么坚持——” “你答应了?愿意接受我的感情?”应觉非欢喜的说。 “不!”林如是说:“不过,既然你那么不死心,这样吧……”林如是下赌注。“我们以两年的时间为期限。两年后。那时你也二十岁了,如果你仍然认为你喜欢我,甚至爱我,对我的感情仍像你现在说的这样,那么,我就答应跟你在一起。 第19章 当然,这段时间内我不会刻意回避你,但你也不能纠缠我,怎么样?” “好!”应觉非重重地点头。“我一定要让你相信,证明我对你的感情。” 林如是在心里苦笑,但并不担忧。时间可以改变很多事,两年的时间足够扭转历史了。两年后人事物的变迁、心情的转投,会改变应觉非对她的情结,到时候他会感谢她所做的一切。 “不过,我得先说明,”林如是说:“我不会因你而放弃交友的权利,当然你也不必因为如此而束缚住自己的感情。我们彼此都顺其自然好吗?” “嗯。”应觉非咬了咬牙点头。林如是这个说明,无疑使得他的处境更艰难。 “好了,我必须回去了,你也赶快回去吧!”林如是说。 她家如她预料的安静漆黑。林如是放轻脚步直接回自己房间,打开电灯后今晚第三度被突现的人影吓到。 “维心!你在我房里做什么?”她惊魂未定。 林维心斜靠在书桌脚旁,两眼浮肿,显然曾大哭一场。 “维心?”林如是轻声又唤林维心。 “你好啊,二姊。”林维心阴沉的抬起头,阴沉的盯着她。 林如是把书包丢在床上,拉把椅子坐在林维心跟前。 “我知道你为上回的事还在怪我。”她说:“那一天我不得不强行带你回家,你喝得那么醉,发生事情怎么办?” 林维心哼了一声,不说话。 “我知道你喜欢李——尼克,欣赏他的才华,我了解你的心情,因为我也喜欢他。”林如是又说:“但这种事情强求不来,尼克对你的感情只是像对小妹妹那般,你强求了只是害苦你自己。看看你,你为了他又逃学又不去上音乐课,惹爸妈发脾气不说,自己的功课也耽误了,尼克他更不乐意见到你如此。听姊姊的劝,不要再想尼克,把书念好才是要紧!” “你知道什么!”林维心浑身是刺。“我爱尼克,我要在他身边陪伴他。不需要你假慈悲来关心我的功课,我不会像你那么没出息,只会丢爸妈的脸!” “维心!”林如是简直不敢相信她妹妹会对她说出这种话。 “不管你怎么阻挠我,我都不会放弃尼克!”林维心用憎恨的语气说:“你别以为假惺惺地说一些关心我的话,我就会受你的骗;也别以为尼克亲口对我说他喜欢的是你,我就会退缩!我会争取到底的!” “你在说什么?尼克喜欢我?不可能的,我们只是朋友。”林如是被林维心的话搞糊涂。 “你别得意!”林维心站起来撩开窗帘。“即使尼克亲口说他爱你,说他讨厌我,我仍然不会放弃。我爱他!我爱他!我爱他!”她说到最后,哭叫起来。 “维心!”林如是过去想安慰林维心。林维心拨开她,用憎意很深的眼光穿刺她说:“走开!不要碰我!” “维心,你冷静一下!事情绝不是你想的那样,大家都是在为你着想,为你好!” “为我着想?”林维心冷笑不断,扯裂了窗帘。“如果真的为我着想,为什么不成全我和尼克?还是你想脚踏两条船?” “脚踏两条船?” “我全都看见了!”林维心笑得阴森森。“你从陆大哥的跑车上下来,还有上次你们在门口接吻……” 林如是真正大吃一惊。只听林维心接着又说:“你没想到那天我也在家吧?你想,妈和大姊知道了这件事后会不会觉得很有趣?” 林维心平时虽然沉默,但心思剔透,林如是看明白的事,她也明白在心。 “维心,你别跟妈胡说!”林如是着急的说。 林维心突然大声笑起来,笑声颇为异样,而且时大时小,又像在哭的样子。 她在家一向沉静少言,内心感情却固执强烈;外柔内刚,感情一发就不可收拾。 她笑到最后果然哭起来,哀求林如是不要夺走尼克。 “维心,你听我说,我没有——”林如是试着解释。 林维心不听林如是解释,对林如是又咬又踢又骂,哭哭笑笑,举止精神都有些失控。 “维心!”林如是被咬得臂上一块紫一块红的。 林维心向她狠狠一堆,抓起手边拿得到的东西往她砸去,然后大叫说:“我恨你——” ※※※ 第十二章 舞台上,乐队鼓手、琴键手、吉他手等人都已歇手停止演奏,灯光集中打照在舞台中央黑衣的李克身上。他的黑衬衫早已湿透,豆大的汗珠由额头直滑到地上,而场中充斥的由色士风滑泻出来的正是那首他最喜欢的“我永远爱着你”。 林维心坐在台下,感动得落泪。她第一次见到李克,和今晚的情景一模一样,同样是先由乐队们痛快淋漓的演奏各种曲子后,全部嘎然停止,再由李克压轴独奏这首曲子。她最爱舞台上的李克,灵魂与音乐化为一体;黑色的身影充满令人感动的热情。 场中爆发热烈的掌声,李克鞠躬谢过喝采便走下舞台,林维心也跟着离场偷到后台。 “怎么又是你!”坐在门口的小查一看到她就露出“麻烦来了”的表情。 “尼克!”林维心只管看着李克。 “没关系,小查,总要把话说清楚。”李克站起来往外头走,对林维心说:“我们到外面谈吧!” 众人默默相对,看样子李克这次是决心好好了结这件事。 “他早该这么做!但他就是心肠软,老怕伤害到那个女孩。”小查说。 “是啊!”鼓手小杨说:“不过他这次不了结也不行,好不容易跟唱片公司签了合约,再发生这种事总是麻烦。” “托他的福,我们也才有机会灌录唱片。” “没错。我们这种演奏团体根本很难在幕前有所发展的机会,倒是幕后的工作,在这圈子内打响名气后能多捞到一些。” “也许我们该改组个乐团才对!哈哈!”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不外乎是工作梦想的事,没有人注意到林如是由门口进来。 “请问……” 小查回过头。“是你!”他摇摇头。“你们姊妹还真是阴魂不散!尼克也真是倒霉,不知撞到什么邪,才会被你们两姊妹纠缠个没完没了!” 林如是不知道林维心来过,以为小查的话全是针对她所讲,解释说:“你们别误会,我只是有事想找尼克,不是要纠缠他。” “你妹妹一开始也是这样的。” “算了!我想我再怎么解释你们也不会相信。”林如是看他们心里先存偏见,也就放弃再解释。“能不能请你们告诉我尼克在哪里,我真的有事找他。” “不知道。”答得还真干脆。 林如是忍耐地又说:“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尼克回来时,请你们转告他我有重要的事找他。谢谢。” 没有人理她,都全当作没听到她说的话。林如是泄气极了,返身想走,和李克撞个满怀。 “对不起——李克!”林如是见撞到的人是李克,小小地惊喜起来。 “如是,是你!怎么来了?”李克比她还欢喜。 “是这样的——”林如是看了旁边的人一眼。“维心这两天心情不太稳定,我想她也许又会来找你。如果她来了,请你好好劝她,不要再给她刺激……” “什么‘如果’,她前天、昨天、还有大前天都来过了!还有刚刚,就在你之前,她也来了!尼克才刚跟她谈过回来。是吧,尼克?”小查说:“不是我要批评,你那个妹妹啊,实在应该叫你父母好好管管——” “小查!”李克制止小查再说下去。拉开林如是说:“我们到外面走走,我也有事要告诉你哪!” 他挽着林如是走出去。鼓手小杨看愣了,推推小查问:“呃!小查,尼克是不是喜欢这个妞?” “好象吧,我怎么知道!”小查说:“尼克也真傻,怎么喜欢上这个女孩,给自己找麻烦。” “小查,你说话颠三倒四的,尼克到底喜不喜欢这个妞?” “你自己不会看!尼克什么时候对女孩这么温柔过?还主动挽着她的手?” “说的也是,尼克从来不对人笑,表情总是很酷,外头那些妞为他尖叫疯了,他眼睛也不眨一下,对这个妞倒是特别反常的温柔。” “尼克喜欢她也不会有结果。”小查点了一根烟,将烟夹在无名指与小指之间,比说:“我问过那些女孩了,缠着尼克的那女孩,家世还挺不错,老头是大学教授,老妈在什么妇什么联会的也挺有地位的,兄姊又个个优秀。想想看,尼克是来历不明的混血儿,这件事会有结果吗?” “尼克是混血老外?小查,你没搞错吧?大伙在一起工作这么久了,怎么都不知道!而且尼克看起来也不像个老外!” “不会错的!尼克看起来的确是比较像中国人,但你们看看他那张脸那么有个性又立体,中国人哪个能有这种长相条件?事实上,尼克老娘生了他以后,把他丢给老母亲养,自己就跟个男人跑了。他老娘留下一张照片,和他老头照的,照片中那个男的是个蓝眼睛的老外。” “你怎么知道?” “他告诉我的。” “不会吧?尼克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小杨怀疑地问。 “妈的!我和尼克是几年的交情了,你也不想想从他十七八岁在东门町一带混时我就和他在一起了,这点小事我会不知道?” “好!好!我相信,别激动。” 小杨说:“那现在怎么办?尼克要真喜欢上那个妞,岂不会死得很难看?” 第20章 “那有什么办法!妹妹在尼克身上栽跟头,现在反过来尼克在姊姊身上栽跟头。啊,尼克这根香蕉皮是吃定了……” “我看尼克应该会以事业为重才对,不会被这种儿女私情绊倒。”吉他手阿健下结论。 “算了……别扯蛋了。收拾收拾一起喝酒去?” 几个人浩浩荡荡往邻近的小吃街开过去。 隔着两三条街远,李克和林如是正从明星大学的东侧门走进校园。 他们走到一处小径,坐在围护花圃的水泥隔墙上。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林如是左右看看。 “好象是昨天才发生的一样。”李克笑了笑。 “你实在真了不起,李克,”林如是说:“你吹奏的色士风充满感情,如慕如诉,有时悲哀有时哀凄,有时又充满了欢喜轻快,每个音符都令人感动。” “这大概是遗传吧!”李克非但没有自豪,表情反而有些落寞。 “遗传?” “是啊!”李克抬头望着夜空,眼神好远。“听说我父亲以前是玩爵士乐的,跟我一样也是色士风手。” “李克……”林如是在心里叫了一声。李克的眼神中充满了对父亲恋慕的感情,但他的言词冷淡得不得了。 “对不起,让你迷惑了。”李克歉然一笑。“我父亲是美国人,从纽奥尔良来的,以前曾在东门町的酒吧表演。我母亲是酒吧里驻唱的小歌星,在那里认识了我的父亲,就那样生下了我。后来我父亲回国,我母亲将我丢给外婆,另外追求自己的幸福。我从来没有见过我父亲,只凭我母亲留下的一张照片想像他的种种,我只知道他叫尼克,故乡在纽奥尔良……”李克的眼神又变得遥远。“总有一天,我一定要到美国去,去看看那个故乡……” 四周悄悄,林如是沉默很久,才问说:“李克,你会恨你的父亲母亲吗?” “恨?”李克一愣。“我的感觉早已麻木,说不上爱或恨了。” “不,你在说谎,你一定很爱他们,否则你吹奏出来的音乐不会充满那么深的感情。” “是吗?”对于林如是的话,李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是呀!”林如是心里微微一笑。她说:“对了,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李克脸上笑容又起,但口气平静说:“上次就想告诉你了,我跟唱片公司正式签约了。” “真的!太好了!” “下星期开始就正式进录音室录音,可能要一两个月的时间。” “那你的工作呢?你还会继续在‘影武者’演奏吗?” “暂时可能没有时间了。”李克仰了仰头,吐出一口气。“录完唱片,等正式发片后就必须配合上各处宣传。唱片公司已为此设计好一套宣传计划,短期间内我恐怕无法再腾出时间来。” “这样啊,那老板一定会很惋惜!” “他说欢迎我随时有空随时回去表演。他对我不错,我能有今天,也多靠了他的赏识。” “别这么谦虚,你的才华有目共睹。”林如是说着,想起林维心,微叹了一声。“这样也好,你暂时离开‘影武者’,维心找不到你,大概也就会死心。我怎么劝她她都不肯听,真是对不起。” “别这么说,我才要向你道歉!”李克转过头来说。 “向我道歉?”林如是纳闷地看着他,随及想起那天林维心哭骂她的话。 “没关系,我知道你也实在是莫可奈何。不过……唉!”她叹口气说:“你实在不该对她那么说,你那么说,她非但不会死心,反而更加固执。维心外表文静,个性却固执刚烈。她把什么事都往自己的心里藏,直到涨满了才爆发出来。这两天她情绪很不稳定,我怕她又会来找你闹,她实在太死心眼了。” “我想不会了。”李克说:“今天我都跟她说清楚了。我坦白告诉她,我并不喜欢她,我也不适合她。她对我只是一时迷恋,久了就会忘记,你不用再担心。” “但愿如此。” 林如是不像李克想的那么乐观,好担心林维心会承受不住打击。 “我该走了。”她又叹了一口气说。 两人默默走出校园。在十字路口时,李克突然说:“知道吗?如是,我喜欢你。” “我知道,我也喜欢你。”林如是仰头看他。 “我一直有个梦想,有一天我要到美国去,去看看纽奥尔良。” “我不能跟你去纽奥尔良。” “我知道。”风吹李克的头发飘扬如云帆,他笑了笑,发发情丝济沧海。 “我不送你了。” 林如是看看他,朝左右车水马龙看看。她也笑了笑,点头说了声“呀——”,然后只是专心凝望着李克,静静的,凝视了好久好久,最后才如梦初醒说:“再见。” “再见。”李克看着她低声说,余音在喉咙里打绕。 林如是看他转头走远,在黑暗的前方,彷佛看到了纽奥尔良街道上那一幢幢有着法式圆弧拱门造形的殖民地建筑。 “再见!”她轻轻地又说了一声,极低极低。 李克和他的色士风,一定会掳获所有人的感动。如果不,至少也已使她的灵魂撼动。 她觉得耳畔一直传来李克在静夜吹奏回荡的色士风。黑夜的风声呜咽,她看看时间差不多了,拉高衣领朝车站走去。 今晚她母亲邀陆晋平回家吃饭,她清楚自己的无用性与斤两,故意避开,算好该是散席的时间才回家。 “反正顶多被骂一顿。”林如是想。 林太太的用心昭然若揭,精明如贼的陆晋平不可能看不出来。他故意装糊涂,招惹林如是,林如是奉陪不起,又怕自己心动,只好逃避了事。 “真不知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林如是自言自语。 黑夜充满晚的味道,空气中浮满了作祟的精灵。恶魔买到了浮士德的灵魂,又跑出来街上巡逻,找寻薄弱落单的可怜鬼。林如是眼皮跳个不停,她伸手捏捏眼皮,用力朝手心打三下,不安地朝四处看看。 回到家时,她发现全家人居然都在等着她。她父亲笑容满面,母亲一脸是霜,大姊眼里充满怨毒恨意,弟弟则困惑的打量她。 林如是把眼光转向林维心,看林维心神情如常没有什么异样,悬着的心和不安才安稳下来。看样子李克的确和维心好好谈过,而她妹妹也对他死心了。 “爸、妈,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林如是恭敬地说。“野到现在才回来,你到底还有没有教养?你难道不知道今天有客人来吗?”林太太凝着脸说。 “算了,立茵。”林维天说:“反正晋平也不以为忤,还一直夸奖她呢!” “这怎么行!她现在就这么放肆,以后不知会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来!” “你怎么这么说!她是你女儿,难道会做什么坏事不成?如是一向很自爱,你不必太多虑。” “我哪有那个福份!”林太太冷笑一声。 “立茵!”只有林维天听得出话中玄机,他怒说:“你连自己的女儿都不相信还能成什么事!哪有你这种母亲!” “爸,你怎么对如是这么偏心?她明明犯错,你还一直为她说话!”林维茵颇不满的说。 “这……”林维天看看四个孩子,答不出话。 “爸,对不起。”林如是说:“妈,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这样晚才回来,也不该忘记今天有客人来。” “你野到哪里去了?”林太太声音开始像冰冻。 “我到书店逛逛,忘了时间。” “她说谎,她跑到酒吧去了。”林维心突然开口说。 “你怎么知道?你也去了吗?”林立天反驳林维心。“我看一定是的,你回来的也不早嘛,有问题哦!” “住口!立天!”林太太说:“维心,说,是怎么回事?” “二姊上的补习班附近有一家叫‘影武者’的酒吧,我和同学经过那里时正好看见她推门进去。我叫她,她不理我,我上前去拉她,她还把我推开。后来里头出来一个很凶的男人把我赶走,我就吓得赶快跑开了。” “是不是这样,如是?” “不!我是……我没有……那个……”林如是不晓得该如何辩驳,林维心编这个谎实在太狡猾了。 “你敢否认你去了‘影武者’。”林维心问。 “我……”林如是无法否认,只有低着头不说话。 “看吧!爸妈,她说不出话来了,我可没有冤枉她!” 林维天脸色铁青,怒说:“如是,你实在太不自爱,太让爸爸失望了!” “爸,我——”林如是想解释,林太太快速上前打了她两耳光,“啪!啪!”两声,清脆又响。 “住口!”林太太大骂她说:“你还有脸狡辩!你太让我们失望了。刚刚晋平在吃饭时还一直夸你乖巧聪明,把你捧上天,你却这么不知廉耻!酒吧那种地方是女孩子能去的吗?我看你书不念好,人也跟着学坏,尽跟些不三不四的人瞎混,传出去让人知道了,丢死人了!”她往林如是头上用力戳了二下。 “你啊,拜托不要再给我丢脸!” “妈,我——” “闭嘴!我不想再听你找理由解释。给我回房去!” 林如是掩面跑回房间。林维心突然反常沉默,瞪着眼,而后极突然的也回自己房间。 “这孩子怎么了?”林太太看她这突然反常的举动,皱了皱眉,并没放在心上。对林立天和林维茵说:“你们俩也进去吧!” 第21章 林维天绷着脸还在沙发上,林太太理了理头发,用冷淡但有教养的声音说: “我早跟你说过了,我可没福气有这种女儿,你不听,偏要养。现在可好了,连酒吧都会去了,跟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以后还不知会闹出什么丢脸的事来!” “住口!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不要提起这件事!”林维天怒喝,一边又极力压低嗓音。 “我也不爱提起这档子事,不过,你既那么宝贝你自己的女儿,你自己管管吧!别让她再出去丢人!” “哼!”林维天怒哼一声,将自己关进书房。每次他和他太太有类似的争吵,他总是将自己关在书房,避开了事。 林太太优雅的起身,冷笑一声。她走到林如是房间门口,听见林维茵在说:“……你应该知道,爸妈邀请晋平来,是为我介绍,是我!为了我,你听清楚了没有?我和晋平进展顺利,你却要从中破坏,为什么?” “我没有。你和陆大哥进展顺利,我很替你高兴。”林如是带着哭声在说。 她的心情还沉淀在刚刚的创伤里。 “如果你没有从中破坏,那他今晚怎么会一直称赞你?还说他很喜欢你!” “维茵!”林太太轻使眼神,不准林维茵再说话。但林维茵不听林太太的暗示,愤恨的说:“妈,你不知道,维心说她缠着晋平带她去兜风,还看到她搂着晋平亲吻——” “住口!”林太太皱眉说:“这种话是淑女能说的吗?你怎么也跟那些没教养的女孩一样?忘了我怎么教你的吗?注意你讲话的方式和措词。” “可是,妈……” “别再说了!”林太太语声轻滑,像吐着珍珠。“你出去,我有话和如是说。” “妈!” “出去。” 林维茵极不情愿的出去,正想甩门,被林太太瞪了一眼。“把门带上。”林太太说:“轻轻的。” 房间里只剩下林如是和林太太。林如是低着头,担心不安,不晓得她母亲究竟想做什么。 林太太在房间四处走动也不看林如是,眼光四处浏览,停在桌上一本书上。 她随手拿起书翻了翻,放下说:“我知道维心不会说谎骗人,倒是你,瞒了我们很多事。我不管你跟谁做了什么,只希望你检点一些,注意自己的行为,不要在外头丢人丢得不够,丢脸到自家门口。” “我没有。”林如是否认的虚心,声音也小。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你自己做了什么事只有你自己知道。”林太太冷冷扫她一眼。 林如是沉默不语,乖乖地挨骂。 她的沉默在林太太想法里无疑是种默认。林太太见自己精心打算的事被林如是横中扰乱,怒气上升,对林如是有说不出的嫌恶,态度也就更冷更冰。 “你真的跟晋平——”林太太瞳孔收缩成线。 林如是仍然沉默,乖乖地等着挨骂。 “我看你书也不要念了……”林太太脸色铁青地说:“那么急着谈恋爱的话,干脆谈个够,大学也别考了!” 林如是听她母亲突然如此发怒,知道自己不能再保持沉默,横下心为自己辩护说:“妈,我没有纠缠陆大哥,也没有跟他做不该做的事。陆大哥教书的大学就在补习班附近,所以我偶尔碰到他。就只是这样而已,我没有骗你。真的!我知道维茵喜欢陆大哥,陆大哥对她印象也不错,我怎么会做出那种羞耻的事!更何况,我一直将陆大哥当作是自己的哥哥……” “闭嘴!我不要听你解释。你跟那个女人一样下贱。”林太太语气冷静的一点都不像是冲动出口的模样。林如是当场愣住,张着嘴,她不懂,她母亲怎么会对她说出伤害那么深的话!她是她母亲啊!怎么能够对她说出如此苛薄轻鄙的话!“下贱”?林如是缓缓坐倒在床上。她知道她没有听错,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抬头看她母亲,千万个问号喃喃在嘴中,失魂又落魄。 林太太却连看她一眼也吝啬,更没有任何安慰弥补的举动,直接走到门口开门出去,完全没有回头。 林如是失神由床上跌到地上,一直喃喃重复着“为什么”。 ※※※ 第十三章 一连几个星期,林如是从补习班下课就直接回家;回到家后就将自己关进房间,话也变少,整个人明显沉默下来。 自从那天晚上后,她就有意无意地躲避她母亲,潜意识在恐惧着某件她不知道的事。她压抑自己不要去想太多,拚命说服自己把那天的事忘掉,然而那句话却像梦魇一样时刻侵凌着她,教她在夜里惊醒了一身汗。 她母亲说她和那个女人一样下贱。当时她只为“下贱”这二字严重的伤害感到伤心,慢慢地,她开始为整句话的言外之意感到莫名的恐惧起来。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而越害怕就越控制不住自己去问:那个女人到底是哪个女人?她母亲究竟在说谁? 一切的思考都是没有答案,她把所有的恐惧烦恼驱入潜意识。她怕再从她母亲口中听到任何她害怕听到的事,自然地避开陆晋平。她早知道扯上陆晋平会带给她很大的麻烦,她干脆避得干净、避得彻底。 陆晋平偶尔会上她家,看她的眼神充满研究的意味和追根究底的企图。但他在等,等成熟的时机或什么的,他只是看着她。 他的眼神让林如是感到不安,但那不安却是来自她母亲截断波长的投射。 她总是将自己关回房间里,静静听着陆晋平和她母亲与大姊的谈笑声。 相对于林如是的沉默,林维心沉默得更彻底。有时家中只有她们俩在家,林如是总不见她走出房门一步,甚至什么动静都没有,她的心事只有林如是知道。 李克已离开“影武者”,推出的演奏专辑很受好评,唱片公司宣传打得响,时常在电视、报导杂志可以看到李克的消息。 李克成名了,和林维心的距离变得更远,永远是她爱慕不到的星星。在很深很深的夜里,隔着厚厚的墙,林如是总会听到林维心房里传出一遍又一遍的色士风乐声……李克全身的黑装,流着汗,忘情地吹奏着“我永远爱着你”。 李克的音乐,果然撼动了很多乐迷的心;相对也日夜侵扰林维心的心。对于林维心的心事,林如是虽然非常清楚,但也无能无力。 她只能和林维心一样,一遍遍听着李克吹奏的色士风。 “姊,你怎么和维心一样,一天到晚听这种要死不活的音乐?”林立天不欣赏这种音乐风,作主关掉音乐。 林如是微笑,没有说话。林立天最近常像这样有事没事就闯进她房间,用好奇、研究的目光打量她。 “我看你一定被维心传染了自闭症,才会变得这么奇怪。”林立天皱着眉,一手抱胸,一手捏着下巴,困惑地打量林如是。 “你少胡说。”林如是忍不住说。她跟林立天一向亲近,很自然就斗起嘴来。 “那你说,你最近为什么都很少说话,而且那么早就回家,一回来就将自己关在房里?” “我哪有将自己关在房里!我关起来了,你还能像这样闯进来吗?”林如是否认她将自己关在房里。 林立天伸手抓一把椅子,椅背朝前,蛙腿跨开坐。他将手臂横搁在椅背上,下巴搁在手臂上说:“我还是觉得不对,你最近怪怪的。”他想想说:“姊,你是不是失恋了?” “失恋?跟谁?” “陆大哥啊!你是不是喜欢陆大哥?结果陆大哥喜欢的是大姊,所以你就失恋了。” “立天,你这个演绎法太差劲了。”林如是没想到林立天会作这样荒唐的猜想。她说:“陆大哥跟维茵、妈的事和我根本没关,你不要扯到我身上来。而且,我按时回家有什么不对?多念书少说话有什么不好?” “真的是这样?”林立天怀疑地问。 “你出去,少来烦我这种事。”林如是挥手赶他出去。 “姊,你心虚哦!”林立天诡笑几声,自说自话:“说真的,我起先还以为陆大哥喜欢上你了!你就没看那天他称赞你的样子,妈都快气炸了。妈的心思谁猜不出来!她想把大姊和陆大哥配成对呢。可是陆大哥一直没表示,反而夸赞你,妈当然不高兴。可是我觉得很奇怪,陆大哥现在看起来,好象又喜欢大姊的样子,每次来只顾着和她讲话,也不多跟你聊几句。嘿,姊,你是不是也觉得奇怪,心里不痛快,才会一直听这些要死不活的音乐?” 林立天的话算对了三分之一。林如是心里的确感到纳闷。她不知道陆晋平究竟在搞什么鬼,也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她大姊了,她越来越无法猜测陆晋平的想法行动。 “统统都猜错!”林如是白了林立天一眼。“还不快去准备,你待会不是要和爸妈和姊、维心去参加田伯伯家的喜宴?” “是啊!真烦!”提起这事,林立天就觉得厌烦,不公平。“大人的事干嘛还要拖着我们,还有你为什么就可以不用去?” “总要有人看家。” “谁看家还不都一样?” “不一样。”林如是好笑地说:“你是我们林家唯一的男孩,对爸妈具有不同的意义,很多场合需要由你出马充场面。” “算了吧!妈心里在想什么你会不知道?”林立天不胜烦地说:“大姊是自己爱跟去凑热闹,维心和我可都是被逼的。妈听说陈伯伯那班优秀的儿子都会去,带维心去抓机会;而我,更惨了,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我。” 第22章 “哈哈!立天,恭喜你啊,听说田伯伯的三个女儿都很漂亮;李阿姨的小女儿也很美丽。你艳福不浅啊!”林如是半开玩笑说。 “姊,你有完没完!”林立天嚷嚷。 “哈哈!” “你再笑!再笑!”林立天飞扑上去,将林如是压在底下。“你再笑!再笑就压垮你!” “哈哈!放开我!我……哈哈!” “吵吵闹闹在做什么?”林太太突然开门进来,看见他们扑成一团,脸色极难看。 “妈!”林如是自动爬起来,站到书桌旁,直觉又要糟了。 孰料林太太并没有加以责骂,改以更不堪的冷淡。 “立天,你还不快去换衣服!”林太太喝出林立天,也优雅的把门带上出去。 林如是孤立在房中,泪水结凝成晶,一颗一颗滑掉下来。 她躲在窗边,看着他们全家和乐出门。 过一会,天色渐渐暗下来。她找出冷冻薄饼,放在微波炉里加热,还没热透,门铃奏乐似地响起来。 “你来干什么?他们都出去了,没人在。”林如是开了门让陆晋平进来,回到厨房关掉微波炉,取出薄饼。 “好香!我正好还没吃饭。”陆晋平跟到厨房说。 “喏!”林如是切一半给他。 “姊没告诉你她今晚有事吗?他们都去喝喜酒了。” “我知道。”陆晋平满不在乎地大口咬着薄饼。 “知道你还来做什么?” “来看你啊!”陆晋平大口大口地把薄饼全吃光,甚至连林如是盘里的那份也遭殃。 “我知道他们都出门了,只剩你一个人在家,我才来的。” “为什么?”林如是脱口问出,问完觉得不妥,连忙住口。 陆晋平连她盘里的薄饼都吃光了,才说:“你忘了我对你说过的话?” “什么话?” “求爱的话啊!” “不要再跟我开这种玩笑了,陆晋平!”林如是死气沉沉的说:“我不相信你不明白我妈的心意。捉弄我你觉得好玩,但我一点也不觉得有意思,我不希望被我妈和姊姊误会,认为我在阻碍你和我姊的事。” “等等!什么我和维茵的事?” “你还在装?当然是你和姊情投意合的事。” “我懂了!”陆晋平望着林如是消沉的愁容说:“你就是因为如此,这几个星期来才会像躲鬼一样的躲着我?” “差不多。”林如是没有否认。“但还有让我更烦的事。” “你也会有烦恼?你看起来不像是说愁的少女。” “当然不是!不过,难道你没有经历过青春期吗?” “青春期?”陆晋平似笑非笑,促狭地说:“如是小姐,你今年几岁了?” “二十岁,干嘛?” “二十岁是成人了,小姐。你还真以为你还在长青春痘的年华!” “你一定要气气我你才会高兴是不是?”林如是说:“没什么事的话请你快走吧,我不希望又被误会。” 陆晋平埋头失笑几声,气质颓废又慵懒。林如是觉得莫名其妙,他突然抬起头笑问:“我的确是知道你妈心里在盘算什么,所以我躲都来不及。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这几个星期找到空闲的时间就跑来?还故意挑个没有旁人只有你在家的时候,放下所有的事情跑来?” 林如是摇摇头。 “不知道?好,那我就告诉你,为了的就是这个——”他突然抓住林如是,激烈地亲吻她,比前几次都粗鲁许多,又咬又含!吻触的地方由嘴唇脸颊贪婪地延伸到脖子肩胛。每个吻都又深又激烈,彷佛想将林如是吞下去。林如是只觉自己浮在海面中央,浪潮不断打来,次次将她淹灭没顶。每回陆晋平侵犯亲吻林如是,林如是只是嘴巴凶凶,而无实质的反抗能力。而这次她连凶戾的话也没说,只是静立在当地。 “明白了吧?”晋平将林如是兜在怀里,第一次如此含情脉脉。 “你弄痛了我。”林如是不承认说明白,避了开去。 “你怎么了?好奇怪!” “没什么。我说过我不想陪你玩游戏,也不想冒这个险。” “我也说过了,你不陪我也不行。”陆晋平的幽默感消失了,句句压迫认真。“都到这个地步,我也陷进去了,你不爱我也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不想扯上你和姊之间的事。你最好不要再节外生枝,她们已经误会我了。” “她们误会你关我什么事?”陆晋平以其人之道反制林如是。“再说,跟我搂抱的是你,跟我亲吻的也是你,我们之间有关系,这都是事实。” “你不要乱说,你……我……我们只是……” “只是什么?”陆晋平逼问。 “只是……”林如是回答不出来,干脆下逐客令。“你最好赶快离开,我妈他们快回来了,如果让她看到你在这里,又要误会了。” “误会!误会!什么误会!你别再自欺欺人了好不好?你明知道我和维茵根本没有任何一点足以让人起误会的关系。如果有,那也是你妈故弄玄虚,你心理在作祟。” 林如是无法告诉别人她母亲对待她很冷淡;更无法说明她母亲那道不用亲口说出,只靠某种微妙气氛下达的禁令,如何让她不能违抗。这是她家的家务事,不足为外人所道;她更不愿让人知道她在她母亲辖域下是这样的处境困难。 所以她无法对陆晋平解释太多,不过她想也不需要,陆晋平只是爱捉弄她,并不是真正像他嘴巴说的那样,爱她或什么的。本来也是,爱情是一种“可逆反应”,两情相悦了才叫爱。像她和陆晋平这样,什么都不是。 “好吧!算我多话。”林如是说:“不过,你既然清楚我妈心里的想法,就不应该再开任何玩笑让我为难,或是任何让她对我们产生误解的举动——” “我不懂,你和维茵,对她来说有什么不同?同样都是她的女儿。” 我也不懂。林如是在心里回答。她沉默了一会后说:“请你快离开吧,他们可能随时会回来。” “好吧!”陆晋平无奈起身,弯身吻林如是脸颊。“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你还是别来的好。”林如是不假思考脱口而出。 “说得可真绝情,那你来看我好了。”陆晋平露出颓废的笑容。仔细想想,林如是从来没说过喜欢他之类的话;倒是他自己,爱她恋她宝贝她的话说了不少句,把他原本所占的优势气数全给说尽。难怪这枚青橄榄越来越棘手! 陆晋平支额看了林如是一会,深沉打量的眼光蕴满思量。他又露出了一个颓废派胸有成竹的笑容,没再多啰唆就干脆地离开。 林如是将厨房整理干净,盘子收拾好就上床睡觉,她把窗帘全部拉开,月光在床前,酣照一床幽梦。 晋江文学城转载小说,拒绝再从晋江转载,谢谢! 第二天她睡到太阳晒到屁股才起来。屋子空空,家里一个人也没有;大家都忘记她。居然没有人叫她起床上补习班。 她看看时间已接近中午了,心想算了,放弃出门的打算。她找了几件多士,倒一杯牛奶,充当早午餐一并解决;然后打开电视,从午间综艺、午间新闻,一直看到午间连续剧结束。 她躺在沙发上,躺得快睡着,大门有人开了进来。 “维心!你怎么跑回来?你不是在上课?”林如是坐起来问。 林维心根本没注意她,手上拿着一张报纸,嘴里一直念着“他要离开我了”,往房间一路冲进去。 “维心!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林如是追上去!被关在门外,拍门,门内死寂一片。林如是不放心又敲门问:“维心,你没事吧?中午吃了吗?要不要出来一起吃饭?”还是没有声响。 林如是侧头贴门听了一会,听不出什么,只好放弃回到客厅。一直到晚上七点多,林立天、林维天和林维茵陆续回来,林维心仍没有踏出房门半步过。 林如是担心她会发生什么事,对林维天说:“爸,维心今天下午早退,两点多就回来。回来就将自己锁进房里,从下午到现在一直没出来过,连晚饭也没吃。我怕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你去看她,好吗?” “穷紧张!维心哪一天不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林维茵说:“昨晚妈介绍她跟陈伯伯的儿子认识时,她竟然连寒暄的话都不会说,把妈的面子全丢光了。爸,你真应该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 “是啊,爸,我看维心八成得了自闭症。”林立天也凑兴着说。 “立天,你没事不要瞎搅和!”林如是说:“爸,维心这次跟平常不大一样。我看她脸色不大对,情绪也很不安稳,好象发烧了的样子。” “生病了?”林维天皱眉说:“好吧,我去看看。” 他用力敲林维心的房间,严声的说:“维心,开门!” 等了几秒钟,房内仍没有动静,林维天只好再敲门叫一次。 “爸,我看别理她了。她一定为什么事在呕气,搞不好她戴上耳筒听音乐,根本听不到你在喊她。”林维茵悻然地说。 按照林维心的个性,情形很可能像林维茵说的这样。但林如是总觉得情况不太对,一直担心林维心会发生事情。 “爸,你想维心会不会在里头昏倒了?”她说。 “立天,快去拿钥匙来!”林维天吩咐林立天,一边问林如是:“你今天怎么没去补isuu書网习班上课?你妈呢?打过电话回来没有?” 第23章 “我睡迟了。妈大概快回来了。” “睡迟了?你妈没叫你起来?”林维天眉头又皱成一团。“她真是越来越离谱了!一天到晚只知道搞什么社交聚会,家里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哼!朋党败事,我就没见过她参加的那些什么会的,搞出一些什么名堂来!” 林如是噤声不语。她不敢批评她母亲,但她与她父亲实在有同感。她母亲热中的一套,在她看来不但虚伪,而且浮华不实,不像正常人在过的日子。 哪有人一天到晚都在交际应酬?十八九世纪,在上流社会贵族间流行的各种社交活动,也有一定的季节;社交季一过,各人重回安静祥和的生活。但她母亲的社交时间不分四时,这个会那个会穿梭个没完。 真有那么好玩吗?林如是实在不明白。 “爸,钥匙。”林立天把钥匙递给林维天。 林维天打开门,林维心果然戴着耳机躺在床上。 她闭着眼,像是睡着了;右手紧捏着一张报纸,左手无力地垂下床边;粉红的被单上全是更深的红色。床上、地下,四处是血。 “立天,快打电话叫救护车!”林维天大叫,一把抱起林维心。“来不及了!我直接送她上医院。跟我来,立天!” “我也去!”林如是大声喊着追出去。 林维茵在房中四处看看,将书桌上搁着的一封信打开匆匆看几眼后放入口袋,才跟着赶上去。等林维心被送进手术房一个多钟头后,林太太才匆匆赶来医院,抓住沉坐在椅中不发一语已久的林维天,劈头就问:“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自杀?” 林维天重重甩开她。 “立天!维茵!”林太太转向林立天和林维茵。 林立天耸耸肩,沉默走到一旁。 “你现在追问这些有什么用?”林维天起身怒斥说:“成天只知道结党伙众、社交聚会,一点都没有尽到为人母亲的责任!” “那你呢?你尽到做父亲的责任了?”林太太反唇相讥。“维心她藏着心事不肯跟我讲,我关心她,她不理我,我好歹还有在为她的将来、幸福着想。你呢?一天到晚除了学校、研究室,为这个家尽过什么力?” “妈!”林如是上前拉开她母亲,想阻止他们吵架。林太太一把甩开她,语声尖锐又说:“孩子大了跟父母疏远是谁的错?你只知道指责我,你自己呢?你关心过她没有?” “我当然关心她!我是她父亲。我所做的一切还不是都是为了孩子!” “你——” “够了!你们都别再吵了!”林立天跨到他们中间,拉开林维天。“爸、妈,你们都冷静一下。你们这样吵有什么用?维心自杀已经是事实,你们再吵也是无济于事。再说,你们这样互相埋怨,解决得了什么事情?” 所有的人全都沉默下来。林维天又像先前一样沉坐在椅子上不说话,林太太焦急不安地走来走去。 “妈,你休息一下,急也没有用。”林如是说。 过了不知多久,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林维心被推了出来,苍白无血色的脸,像死了一样。 “维心!”众人一起拥上前。“医生,她的情形怎么样?”林维天和林太太着急的问。 “很不乐观。她失血过多,发现的时间又晚,我们已经尽力抢救,就看她能不能渡过这个危险期。现在我们只能先送她进加护病房观察,看情形怎么样再进一步的医冶。”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她究竟为了什么事竟然想不开?”林太太失神坐在椅上,六神无主地哭了起来。 “哭什么!人又还没死!”林维天咆哮着说。其实他心里一样惶恐无措;小女儿的性命危险,他也冷静不起来。 大家对林维心自杀的原因感到不解,只有林如是明白。林维心自杀时手上抓的那张报纸,上面刊载了李克的消息,说他专辑唱片获得空前的成功,下一张演奏专辑预定一星期后赴美国录制;并且说有美国经纪公司看上李克,打算签下他安排他留在当地发展。 她不敢告诉她父母这件事。林维茵掏出一封信交给她母亲说:“妈,这是维心留的信。” 林太太很快把信抢过去,林维天也赶紧移到林太太身旁。林维茵好奇的凑上去,那封信她只匆匆看了几眼,不知道到底写些什么。刚刚一急什么都忘了,适才想起这封信。林太太看完信脸色大变,抬头瞪着林如是,怒气冲冲,眼里全是火。林如是不明所以,走上前一步说:“妈——” “不要叫我妈!我才没有你这种女儿!你根本不是我女儿,我也不是你妈!” 林太太冲上前打了林如是好几巴掌,对她又抓又扯。“都是你!都是你害死维心,没有你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立茵,你在胡说什么!”林维天赶紧把太太抓开。 林太太拚命挣扎,拚命嚷嚷。 “我没有胡说!”她歇斯底里的喊叫:“她不是我女儿,她是那个女人的种!那女人生下她,丢下她就跑,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你好,你伟大,养了她二十年,我根本就不承认她是我女儿!” “立茵!你不要再胡闹了!我带你回去好好休息!” “放开我!我没有胡闹,这件事你心里最清楚!”林太太歇斯底里又咬牙切齿的。“她把维心害得自杀,你还要袒护她!” 林太太手抓着信,全身血脉喷张。 “她故意带维心去酒吧,听什么音乐演奏,害维心被人骗了。那人骗了维心后,一走了之;维心年纪小,个性内向,受不了这种打击,所以才会自杀!” 林太太把信丢在林如是脸上。 “不!事情不是这样的!”林如是摇头哭说:“维心喜欢李克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李克避开她全是为她好。我也拚命劝她,但她太固执了!” “住口!”林太太又重重打了林如是一巴掌。“你这个杀人凶手!维心如果有什么三长两短全是你害的!你是那个下贱女人的女儿,跟你母亲一样的坏!” “住口!立茵,我不准你再胡说八道,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林维天拚命把林太太架开。又忙说:“如是,你妈情绪不太稳定,你不要听她胡说。” “对啊,姊,你看妈那个样子,歇斯底里的,你千万不能把她的话当真!”林立天抢到林如是身侧。“妈,你太过份了,这种事能乱说吗?你不喜欢二姊,对二姊有偏见,也犯不着编这种谎打击她、刺伤她。” 他不满地瞪着林太太。林太太被林维天紧紧抓着,一直挣扎地想扑向林如是。 “立天,快带你姊姊回去休息。”林维天说。 林立天伸手想扶林如是,林如是轻轻将他的手拨开,呆呆地走到林维天面前,精神涣散,几乎是失魂地问:“爸,是真的吗?” “是真的!是真的!”林太太对着林如是大叫:“你不是我女儿,你根本就不是林家的人!你是个孤儿,没人要的孩子,杀人的凶手!”她冲向林如是,林维天急忙再抓住她。 “滚开!你这个杀人凶手!你害死了维心!我不要再看到你,我恨你!” 林太太完全失去控制。 “立天,快帮忙抓住你妈!”林维天紧抓着林太太,但林太太挣扎得太厉害,而且叫声不断。 “立茵,冷静一点!不要再说了!”林维天掴了林太太一耳光。 这一巴掌发挥了冷凝的效果,林太太暂时冷静下来。但林如是早在他们刚刚那一场纷乱中,痛哭流涕的跑开。 晋江文学作品为私人收藏性质,所有作品的版权为原作者林如是所有! 林如是根本没有地方可去,盲目地在夜街里奔窜。 天啊!她母亲跟她开了一个多恶劣的玩笑,这件事她早有预感,但她只模糊假设她是她父亲在外头生下的孩子,虽然是“外面的女人”所生,至少仍是这个家的一分子。没想到事实揭开,她跟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 情妇的孩子已经够槽了,她却连那种血缘的紧密关系都丧失掉了。她原来什么都不是,和林家一点关系也没有,更可能还是她母亲憎厌鄙视的女人所生! “不!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林如是拚命摇头哭喊,停在马路当中,引来许多人围观注目。“不!不是真的!”她一直摇头哭泣。 “小鬼,你不要命了!”人群中突然跑出一个人来,将林如是带离马路。 那个人正是陆晋平。他刚和朋友从这里经过,见路边围了一群人,仔细看才发现林如是站在马路中间,车不断惊险的从她两侧闪过。 “怎么回事?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你满脸是泪!” “陆晋平!”林如是看清楚是他,投入他怀里哭说:“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什么事不是真的?”陆晋平问。 但林如是一直反复来去地说“这不是真的”,只是一劲地流泪,其他什么也不肯多说。陆晋平只好帮她擦掉泪说:“别哭了,人家看了还以为我在欺负你。走吧,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不!我不要回去!”林如是惊叫起来,又开始淅沥哗啦哭个没完。“那不是真的!我不要回去!” “不回去?那你要去哪里?” 林如是茫然地看着陆晋平。陆晋平看她一会,再瞧瞧四周,自言自语地说: “是你自己要来的,出了什么事,可不要怪我!” 他将林如是带回自己住的地方,腾出半边床的位置给她,并且递给她一杯热牛奶说:“把牛奶喝了,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24章 林如是把牛奶喝了,很快就沉沉睡去。陆晋平帮她盖好被,点了一根烟抽了几口,才拨电话到林家。 林家没有人接电话。电话响了几次,得到的一直是空空的回响。 隔天林如是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陆晋平的床上,陆晋平打着赤膊,正从浴室出来。“醒了?”他咧嘴一笑。“昨晚我在牛奶里加了半颗镇定剂,所以我想你应该睡得很安稳才对。” “陆晋平,我……”林如是看着他的赤膊脸红。“我有没有做了什么?” 她有点担心,因为她乍醒来,陆晋平出现的样子太暧昧。 “你是要问我有没有对你做了什么吧?”陆晋平搬张椅子到床边,给林如是一杯水。“喏,喝杯水吧!” “谢谢。”林如是接过开水喝了一口。她没再问陆晋平,只是看着他。 “放心吧,我没有对你怎样。”陆晋平为自己倒了另一杯水说:“你想,我如果脱了你的衣服对你做了什么,还会费事帮你穿回去吗?” 林如是放下心,又喝了几口水。 “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陆晋平问,喝了一口水。 林如是把杯子放在床边,摇摇头,因睡眠才暂停的泪又涌出来。 如果人生是一出戏,那命运派给她的真是最蹩脚的一出戏,最蹩脚的一个角色。 “是不是家里出了事?昨晚我打了一晚的电话都没人接。”陆晋平又问,一并把林如是的水杯收到桌上。 林如是又哭又摇头,把脸蒙在双臂里。过了许久,她眼泪渐歇,抬头说:“陆晋平,你娶我好吗?” “好啊!”陆晋平愣了一下,然后笑说:“不过,总要先得到你爸妈的同意吧?” “不用了,只要你肯娶我就好了。”林如是意志消沉,了无生气。“他们答不答应,都无所谓,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如是?”陆晋平隐约觉得事情可能很严重,正色地说:“听着,如是,我要你从头到尾、原原本本把发生的事情告诉我。” “我——我——”林如是哽咽说不出话。 “别哭,慢慢说。” “我……”林如是哭得语声破碎。“维心自杀了……我不是爸妈的女儿……我不是林家的孩子!” 陆晋平抿着嘴,不语不动好久。 这件事情太惊人了,难怪林如是昨晚一副自杀的举动。但是仅凭林如是破碎不全的语句,他无法掌握事情的真相和来龙去脉。 不过,这件事对林如是无疑是一件很大的打击。生活二十年之久的家人,突然之间和自己是根本完全无关的陌生人,那种滋味、心情实在令人难以承荷,更难以释怀。 他将林如是搂入怀里,拍拍她,轻声说:“你先别想太多,也许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也说不定。不要再哭了,把事情好好告诉我,我们一起解决。” “怎么解决?我不是爸妈的女儿,我是个杀人凶手!”林如是几乎崩溃。 从昨晚强撑到现在,她的情绪负荷已到达饱和。 “你冷静点!别冲动,别哭!”陆晋平搂紧着她。“你还有我是不是?我会陪在你身边,一直在你身边,你不要担心。” 林如是此时已无法再思考,紧紧攀附着陆晋平,彷佛陆晋平是她溺身的茫茫汪洋中的唯一方舟。 ※※※ 第十四章 入冬以来第一道寒流由蒙古侵袭南下时,林如是已在陆晋平住的地方待了一个星期。 天气冷,她围着一条大围巾,穿着大衬衫和厚夹克,衬衫和夹克是陆晋平的,所以显得宽大。她弓着肩膀,双手缩在夹克口袋里,站在明星大学的正门口,东张西望,百般无聊。 这一个星期来,藉由陆晋平居中传递,她断续知道她离家后发生的一些事。 林维心三天前清醒了,现在已出院回家休息。林维天知道她在陆晋平这处,有他照顾,放心了不少,但仍亲自跑了几趟要接她回家,并且重申她母亲那天在医院说的话都只是一时情绪失控的胡言乱语,要她别放在心上;但都叫林如是避了开去,这些话都由陆晋平事后转述。林立天则仍处在震惊的余荡中,一下子成熟了,也沉默了不少。 至于她母亲的反应,陆晋平没说什么,只轻描淡写说她忙着照顾维心。但林如是知道,她母亲憎恨她。很早以前她就察觉她母亲对她有一种嫌恶,但她一直不懂为什么,总认为是她表现太过差劲的缘故,现在她终于懂得是为什么。 然而那件事最终的答案她并不急着去探究,并不是她不急于了解自己的身世,而是了解、清楚、明白、知道了又如何?更何况,从她母亲以憎厌的口气揭出这件秘密来判断,其中很可能牵扯了上一代的什么情怨存在。 她并不想去揭露这一切;林维天更是想尽各种理由解释林太太“失常”抖出的这件秘密。 但事已至此,所有的人都明白林维天的解释只是欲盖弥彰。 大家都明白,但是大家都极有默契的不提这件事,静静的等待,久了真相自然会表露出来。 就连林如是自己,也彷佛是在等待。她不急着去追问林维天一切究竟,因为她害怕真相一旦说开了就再也没有挽回的机会,一切的“现况”都会被破坏掉,无法再回到从前。所以她近乎消极自暴自弃地让事情顺其自然发生,然后了却残局。 陆晋平窥透她的心思,所以尽管他什么都知道了,却体贴的什么都不问。 他仍旧把半边床让给林如是,淘气的说他不喜欢独自一个人睡觉,孤枕难眠啊! 林如是习惯他戏谑幽默的哲学,并不觉得羞赧。陆晋平让她住下,已算是恩惠,她总不能叫他睡地板。她已经有人可以投靠,陆晋平是上帝抛弃她后唯一仅存的诺亚方舟。 她将手从夹克口袋伸出来,呵着气。等的人还没来,时间有点难挨。 “嗨,姊。”林立天不晓得什么时候站在林如是面前。他背着一只肩袋,穿着大外套,双手也插在口袋里。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冷,音波被凝结的缘故,他的声音听起来郁郁的,消消沉沉。 “立天!下课了?”林如是的声音也似被寒气冻结。 两个人默默相对,在寒例冷风中站了一会,林立天抬头朝对面商店林立的街道看一眼说:“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好不好?你在等人吗?陆大哥?” “嗯。”林如是点头,往校园方向又张望几眼。 “不过他已经迟到了好久,大概被什么绊住。算了,我们走吧,没看到我他会知道我已经走了。” 他们到对面商店,随便挑一家进去。里头卖咖啡、三文治,空气中全是煮咖啡的味道,香醇又温暖。林如是脱掉厚夹克和围巾,大衬衫的衣袖往上卷高了三层才露出细手腕。林立天看着问:“这些都是陆大哥的?” “嗯。他借我的。”林如是甩甩衣袖,笑说:“很滑稽吧?我第一次穿这种超特大号的衬衫。” 咖啡端上来,林如是什么都没加,喝了一口浓浓的黑咖啡。原味的滋味就是苦,好象她这多日来的心情。苦,大概也是真相的味道,她想她永远都会牢记这滋味。 她又吃了一口,才放下咖啡问:“家里情况还好吧?爸、妈……维心现在情形怎么样了?我听说她出院了。” “死不了的。”林立天拿起小糖条在手中把玩。 “妈跑去‘影武者’兴师问罪,结果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完全是维心一厢情愿纠缠人家,白丢脸的。她不敢骂维心,怕又刺激了她。倒是那个叫尼克的,知道这件事情后,从美国打来几通越洋电话过来。大概他们什么人告诉他的吧。不过他的电话都找你的,我们也没敢让维心知道。” “哦。”林如是眼光低垂着看桌上。 “爸妈现在吵个不停。”林立天又说:“爸怪妈不该乱说话,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妈责骂爸只会粉饰太平。大姊也不劝他们,只管说一些风凉话,说什么……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事情怎么会变得这样?” 林立天重重击一拳桌子,像是快哭了,但没有。 林如是表情有点木然,没有说话。 林立天稍微冷静以后,抬头又说:“爸要我劝你回家,但我不知道该不该劝你。现在家里乱成一团,妈又是那样——”林立天含蓄把话带过。“不过爸说得没错,你这样一直待在陆大哥那里也不是办法,麻烦他不说,别人也会说闲话。” “我现在还在乎别人说什么闲话吗?”林如是麻木的说。 “可是你的学业呢?你不打算继续念书?你已经那么多天没去补习班上课,以后怎么办?你不考大学了吗?” 林如是无所谓地耸耸肩。 “姊,你别这样!”林立天难过的说。 “你别担心,我自己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林如是说。 但是她虽然这样安慰林立天,她自己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她父亲顾虑的其实也没错,她虽然不在乎闲言闲语,也总不能像这样一直待在陆晋平那里麻烦他。不过暂时实在也只能这样,走一步算一步了。 林立天瞪着咖啡看了很久,然后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姊,我要跟你结婚。” “我们是姊弟啊,怎么结婚?”林如是没有大惊小怪,反而微微笑了一笑。 “谁规定姊弟不能结婚?” “法律上规定。”林如是还是笑,然后就黯然起来。“起码,在法律上我还是个姊姊。”她想起和林家的存在关系,又安慰又伤心。 第25章 “可是我们不是!”林立天脱口而出,后悔也来不及,干脆更加放胆。“我们可以别理会那些形式规定,过自己的生活。” “立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结婚了,爸妈的反应会怎样?再说,你还在念书,怎么负担我们的生活?” “我可以去打工。” “不成的。”林如是摇头。“那些钱不够维持一个家庭,而如果想供给我念书,那更不可能了。” “那……”林立天想了想。“我休学好了,我去工作养活你,供你念书。” 林如是依然摇头。 “谢谢你,立天,”她说:“我不能因为我的事牺牲你的前途,这个方法是行不通的。” “不!姊,我喜欢你。我真的想跟你结婚。”林立天急急说着:“从以前开始,三个姊妹中,我就只喜欢你,也只喜欢跟你亲近。我是说真的,我要跟你结婚。” “立天,别孩子气了。不管情况怎么变,我都是你姊姊,我们已习惯这样的关系,理所当然的吵闹,怎么能够结婚呢?” “姊!”林立天无法再多说什么。 他想跟林如是结婚的冲动是真的,但结婚以后呢?他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很自然的就说出口。 “对了,姊,觉非一直在找你,又问你的事。”林立天说:“他也很着急。” “他也知道了?” “嗯,他跟我说过你和他约定两年的事,你真的会答应他吗?” “他跟你一样,傻得可爱。”林如是摇头说:“告诉他我很好,请他别担心。还有,告诉爸,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请他别为我操心。” “你知道爸他希望你回去。” “再说吧!”林如是一口气把剩下的咖啡喝完。咖啡早冷掉,味道变得更苦。“走吧!该回去了。” 和林立天离开咖啡馆分手后,林如是又朝明星大学走去,在人行道和朝车站方向走来的宋志惠碰到。她不想再自讨没趣,笔直往前走,宋志惠却叫住她说:“如是,等等!” 她被动地回头,不想揣测宋志惠叫住她的原因。自从上天在她身上开了那个卑鄙的玩笑后,她就觉得阳光底下没什么新鲜的事,一切都是上天算计好的老套。 “如是,”宋志惠说:“还好,你回头了,我还以为你会不理我。” 到底是谁不理谁?林如是觉得笑怒皆非。她问:“有事?” “你一个星期没来上课,我还以为你发生什么事。”宋志惠不好意思的笑笑,尴尬地说:“我不该一直倔着脾气,那件事其实我自己也有不对。你不会怪我吧?我很早就想跟你和好,只是拉不下脸。我……呼!” “算了,都过去了。”林如是露出笑容。 “我听说维心的事了,她没事吧?” “没事,已经出院了。” “这样就好。”宋志惠叹了一声,有感而发:“感情的事,就是这样‘两个是缘,三个是孽’,错综复杂。尼克喜欢你,她喜欢尼克,争不过又不死心,难怪她想不开。真是造孽啊!” “你别说得什么都懂似的。” “本来就是。你没有失恋伤心过,所以你不明白那种滋味心情。” “还有比爱情更教人心痛难过的事,只是你们还没遇到而已。”林如是自伤身世的事,神态也就黯然。 “怎么了?你最近都没来上课,是不是有什么事?”宋志惠奇怪她神色突然转变,探究地问。 林如是无心说哀愁,也不愿多说,所以只是摇头回答说:“没什么,还不是维心的事。我可能这阵子都还不会去上课,讲义拜托你帮我收着。” “没问题。”宋志惠一口答应。“我知道你一定还有许多其他事在烦,不过你不说没关系,等你想找人谈时再找我吧!不过我想劝你的是,不管什么事,光是烦恼和逃避也没有用,面对它问题才能解决,是不是?” 宋志惠最后说的话提醒了林如是。的确,光是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假装它不存在,其实它的存在感一直在困扰着她。只有面对问题,一切才会真正海阔天空。 “谢了!”林如是学宋志惠的习惯,伸手勾搭她的肩膀。 她决心不再消极的任事情发展去了却残局,她要面对问题,反正该来的总会来。 “不客气,谁叫我们是朋友!”宋志惠也伸手过去勾住她的肩膀,咧嘴笑得很愉快。 ※※※ 第十五章 陆晋平: 我回家一趟,晚上说不定回不回来,你不用替我等门。 如是 摆好纸条,林如是将房间随手整理一下,打开门正想出去,却发现林维天站在门外。 “爸!你怎么来了?”她掩不住突来的惊讶。 “我来过几次了,都没遇到你。”林维天说。 “进来坐吧!”林如是让开去,给她父亲倒一杯水。林维天坐在房中,也不喝水,看着女儿良久方说:“如是,跟爸爸回家吧!” “爸,不是我不回去,只是我回去了,一切情况都和以前不同,我心里也会有疙瘩。” “不会!绝对不会!家里还是和以前一样,大家都……” “爸,你这又何必呢?自欺欺人!”林如是叹了一声说,突然愣了一下,她从来不曾用这种口吻和她父亲说话,多日不见,易地再相处,她竟然对她父亲说出如此满口的无奈。 林维天似乎也察觉到林如是的改变,默默喝着水,不再说话。他脸上严肃的表情依旧,但看在林如是眼里,那些皱纹的线条上多了几丝她以前不曾察觉的慈爱关心。 “爸——”她叫了一声,停顿下来。林维天抬起头看她,似乎在等她说下去。 “爸,”林如是垂眼看着桌子。“你是不是该告诉我,让我知道了?”她没说什么事,但林维天一听即明白,他也垂眼看着桌子。父女俩沿着方桌的邻边,作同样的动作,同样的心事。 “你想知道什么?”林维天终于开口。 “该让我知道的。” “好吧!既然你想知道。”林维天在一段窒人的沉默后,总算下定决心的说:“瞒了你二十年,本来想瞒你一辈子的。” “爸——”林如是不安地叫一声。 林维天摘下眼镜揉揉太阳穴和眼窝,看起来相当疲惫。他重新把眼镜戴上,又喝了好几口水。 “我再帮你倒杯水。”林如是说,同时站起来。 “不用了。”林维天微微抬手示意:“你坐下,你不是想知道一切吗?” 林如是坐回座位,静静等着。 “唉!”林维天以一声长叹,做为这段往事叙述的开场白。“我和你妈是青梅竹马的玩伴,我们一起长大,一起游玩——我是指你亲生的母亲。我待她就像自己亲生的妹妹一样,她也一直很尊敬我。” “后来我离家念书,认识了立天和维茵、维心的母亲。过了两年,你妈也来了。因为我和你母亲情谊非常,所以对她特别照顾,引起立茵的不满。立茵一开始就不喜欢你母亲,对她有成见,我夹在中间,劝也不是,非常为难。渐渐你母亲约是察觉到了,慢慢就避开我。” “毕业后我和立茵立刻结婚、出国,有几年的时间都没有你母亲的消息。就在我回国到大学任教不久,有一天你母亲突然跑来找我。那时她已经怀有你。” 说到这里,林维天离开桌子走到窗边,负着手背对林如是说:“未婚怀孕,在当时的社会是非常不见容于舆论道德的丑闻。你母亲无处可去,只好来投靠我,我当然义不容辞地接纳她。这当然又引起立茵的不满和不谅解。立茵当时也怀有身孕,猜忌多疑,对我和你母亲有很深的误解。” “我追问过你母亲很多次,但她始终不肯说出孩子的父亲是谁,这让立茵更疑神疑鬼了。她怀疑我和你母亲有染,孩子的父亲是我,作茧自缚而不可自拔,终于在一次厉声责骂你母亲的激动中,失足跌倒而流产。” “在她流产的同时,你母亲也刚好生下你。从此在立茵心里就认定你母亲是害死她孩子的凶手,isuu書网而你是帮凶。” “你母亲生下你不久,留书离开,把你托给我。那天起,我就把你当成亲生女儿养,一直到今天。” 二十年前的往事,到此终告一段落。林维天回过头来,走到林如是身旁,轻轻拍她的肩膀说:“你的名字是你母亲取的。我曾请人暗中调查过,你母亲曾和一位叫严是的人相恋过,不知道他是不是就是你的父亲。严是留学欧洲小有成就,现在人在巴黎,是前卫派艺术家。” “那她呢?她现在人在哪里?”林如是冷静的问。 “不知道。”林维天摇头,担心地看林如是。林如是比他预想的还冷静,他担心她是强自压抑,最后承受不了而崩溃。他很小心地进一步解释说:“我找了她很久都不知她的下落,我想,她一定有她的苦衷或理由。你现在长大了,你母亲一定很安慰,也一定会很想见你,也许她很快就会来找你。” “是吗?”林如是的反应不关痛痒。 这反叫林维天担心。林如是的反应太冷淡,一点都没有得知自己亲生父母亲消息的雀跃。这和他想象的一般人可能应有的反应相差太大,是以叫他心里忐忑不安。 “爸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林如是看穿林维天的担忧说:“我的反应冷淡,并不是因为我恨他们或我不承认他们,我是说我亲生父母亲。而是,这么多年来,在我心里,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你和妈的女儿;这份感情和认定,并没有因为这突来的改变而有所改变。 第26章 教我养我的是你们,我的世界也一直只有你们的存在,我对你们的感情也一直深厚存在。这和将来我认不认他们完全没有关系。你们是我的父母,就永远是我的父母,这个事实不会改变,这份感情也不会改变。” 这席话让林维天深深感动,他眼眶含泪,颤着手拥抱林如是。 “你是爸的女儿,永远是爸的女儿!”他哽咽着,完全卸除了严肃的面具。 “爸!”林如是号啕大哭起来。 “如是,和爸一起回家吧!”林维天等林如是哭歇了,替她擦掉泪。 “可是妈……” “你妈虽然对你有偏见,但她心里还是爱你的,不然她也不会教养你这么多年,你说是不是?” “嗯,我懂。”林如是点头,心里释然。“不过,再等一阵子吧,现在大家心情都还不稳定。” “也好。”林维天说:“不过你一直在这里打扰晋平也不是办法,而且人家也会说闲话。” “随他们说去,只要我们行得正坐得端,谁怕!” “你就是这样才叫我操心!”林维天不苟同林如是的论调。“女孩子要懂得含蓄矜持,知礼守德。你这样住在晋平这里,名不正言不顺,人家不但说闲话,而且还会看轻你。你不可以不懂得这严重性。” “何必在乎别人的看法呢?爸!”林如是还是不赞同她父亲的观点。“自己做的事,如果自己都不能掌握做主负责,若要担心谁说什么闲话,那有什么意思?再说,我住在这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人家如果要说闲话,谣言早就满天飞,现在才担心也太迟了。” “那总比继续再让人家说闲话的好。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不能让你继续再留在这里。”林维天固执的说。 “那我要住哪?”林如是没办法,脱口说:“爸,你别担心这件事,陆晋平说他要娶我。” “你说什么?我不答应!”林维天瞪眼吹胡,什么都没细问林如是,就这样一副不准女儿被别人抢走的标准父亲反应。 “为什么?你不是担心别人说我闲话?他既然要娶我,这有什么不好?” 林如是对她父亲的反应感到大惑不解。 “当然不好。”林维天说:“我不是说你嫁他不好,也不是嫌晋平的人品不好,而是你才二十岁,还要念书考大学,结婚对你来说太早了。” “但不管我念不念书,我终归还是要嫁人的。” “过程不同,意义就不一样。以后你就会明白。”林维天恳切地看着女儿。 “如是,听爸爸的话,至少把大学念完。晋平的确是个很好的选择,但结婚的事等你大学毕业再谈也不迟。” “是的,爸。不过,你不会再担心别人说不说什么闲话了吧?” 这问题再度提醒林维天消灭流言的工作。不过他没有提带林如是回去的事,皱眉说:“你留在这里等晋平,等他回来告诉他说我有事找他,叫他立刻到家里来见我。” “你找他有什么事?爸。” “当然是关于你们的事。” 林维天说完立刻离开,倒是林如是,一个人坐着发呆了好久。她看到先前留的纸条,揉碎了丢入垃圾桶。 任何人不得未经原作者林如是同意将作品用于商业用途,否则后果自负! “你在家啊?我还以为你会出去。吃过饭了没有?”陆晋平回家看到她,一边把外套脱了丢在椅子上,一边问。 林如是此时才注意到外头天都黑了。 “没有,我不饿。你吃饱了吗?” “吃过了。我以为你会不在家,所以回来的路上自己先吃了。” 陆晋平脱了外套到浴室冲洗脸,洗完脸就这处走动那处停停,不知在忙碌什么。林如是只觉得他的身影在房中四处转来转去,看昏了眼。她趴在桌上说: “陆晋平,你会不会觉得很厌烦?我在你这里打扰这么久。” “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 陆晋平还是在四处转来转去,林如是则仍然趴在桌上。 “常识啊!通常一般人都不喜欢被别人打扰,更何况像我这种白吃白住的。”林如是说。 “那你放心好了,我不是一般人。”陆晋平的声音从定点传来,林如是抬头一看,发现他竟然在厨房。 “你在做什么?”她走到厨房,靠着门口问。 “我在煮面条。” “你不是吃过了?” “这是要给你吃的。快好了,你到桌子那边等着。” 林如是看着陆晋平忙碌的身影,突然不知怎地,有种强烈的冲动想上前抱住他。但是她没有这么做,站着没动,看他把调味料加好,熄火关掉瓦斯。 “可以吃了。”陆晋平把面盛好端到桌上。 林如是走过去,接过他递给她的筷子,一口一口慢慢地吃着。 “好吃吗?”陆晋平在旁边看着她吃,微笑地问。 林如是点头,很快把面吃光。 等陆晋平在洗碗时,她站在旁边看,看着水哗哗地流,她忍不住脱口而出:“陆晋平,你娶我好吗?” “好啊!”陆晋平微笑地把碗收拾摆好,擦干手说:“你上次不是问过我,我们也讨论过了?总得要你爸妈答应才行。” “我是说真的,你如果没有意思想娶我,就不要随便敷衍我,以免自掘坟墓。”林如是无法肯定陆晋平的心意,先作坏的设想。“至于我爸那边,我自己再跟他解释,绝不会让你为难。” “你在说什么?什么让我为难?” “我跟我爸说了,说你答应娶我。” “什么!你全都跟他说了?”陆晋平这惊非同小可。 “是啊!”林如是坦然点头,又说:“不过,我爸不是很赞成,但也没有反对。所以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自会跟我爸解释说明。” “什么?你真的——我的天啊!” 陆晋平气急败坏,拉着林如是冲出厨房,抓起客厅椅子上的外套,火速冲出家门。他嘴里喃喃地不停在说:“我想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结婚’,所以一直以为你在开玩笑,以为你只是随便说说,学电视上叛家的少女胡说一通而已。没想到你来真的!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只是一枚发育不成熟的青橄榄而已……” “我懂!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林如是甩开陆晋平的手,大声说:“我也不是在玩游戏!我已经二十岁了,不是你说的小鬼,我可以结婚,可以生小孩,不是什么青橄榄!” 陆晋平并没有被林如是的声音吓住,他皱着眉说:“小鬼,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当然知道!”林如是满腹委屈。“你既然不想娶我就算了,不用找那么多借口。你放心好了,我不会逼你娶我,也不会死赖着你不走,你答应的那些话,就算没说过,我会跟我爸说是我自己会错意,跟你无关……” “你有完没完?”陆晋平大吼一声。“你真是混蛋加三级!气死我了!” “你用不着对我吼,我走就是!”林如是开始觉得想哭。 “回来!”陆晋平抓住她,揽入怀里说:“你这个小混蛋!我没有说我不娶你,我要娶你,要娶你!” “我是说真的!”陆晋平又大吼一声。“我气的是这种事应该由我出面正式向你父亲提起,才显得出我的认真庄重,现在却被你弄得一团乱。尤其你说你父亲不是很赞成时,我的思绪就全乱了。求婚是男人主动的事,你这样草率告诉你父亲,你说,我怎么会不气恼?” “我——”林如是没想到陆晋平考虑的是这些,又高兴又抱歉,惭愧又脸红。“对不起!”末了她只有羞怯的道歉。 “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吧?”陆晋平捏捏她的脸颊,满脸是幸福的笑容。 “去哪里?” “上你家‘负荆请罪’啊!” “你这么说倒提醒我,我爸下午来过,他要你到我家一趟,说有事要跟你谈。” “什么事?” “我也不清楚,我爸只说是关于我们的事。”林如是说:“我爸希望我最起码把大学念完,再考虑结婚的事;但他又替我担心,我在你这里住这么久,别人闲话会说得很难听。其实我倒觉得他太多虑——耶!你有没有听过别人说了什么难听的闲话?” 远处有人走近,林如是突然莫名的敏感起来,赶紧离开陆晋平的怀里。陆晋平看着好笑,揽住她的腰,笑说:“你不用担心,没有人会说我们的闲话。”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林如是疑惑,莫名地担心起来,朝来人的方向望了一眼。 “因为我都对他们说——” “晚安啊!陆先生、陆太太!一起出来散步?”陆晋平的话尚未说完,走近的一对中年夫妇就热情对他们打招呼。 “晚安!张先生、张太太!”陆晋平含笑回个招呼。 林如是张大了嘴合不拢,连眼珠子都忘了怎么转,呆得发愣。陆晋平得意的笑,搂着她,快乐的笑说:“走吧,陆太太!” ※※※ 第十六章 “所以维心才会自杀,你妈伤心抖出真相,你才会跷家跑到陆晋平那里,和他‘同居’了几个星期,都没来补习班上课?” “没错,完全答对了,孺子可教!” 林如是重新回补习班上课第一天,就和宋志惠逃课到海滨。两人坐在防波堤上,一人一手冰淇淋。 林如是把这些日子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包括她身世的事,完完全全告诉宋志惠。宋志惠惊讶她身上发生那么多事情之余,难免也有一点羡慕和好奇。 第27章 因为这种只发生在连续剧的故事,听起来像传奇。 “你真的有病,这种事也能羡慕!”林如是笑骂宋志惠。 “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过程曲折起伏的事,都会让人羡慕。你是剧中人,所以无法明白这种观众心情的投射。”宋志惠吃完冰淇淋,意犹未尽的舔舔手和嘴唇。 “等真的发生在你身上,你就哭笑不得。” “也许吧!”宋志惠伸个懒腰,转头问:“你真的不打算找你亲生父母亲?” “怎么找?上哪里找?了解真相是一回事,我对他们的存在,其实没有丝毫真实感。” “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怎么办,照样过我的日子,我是林家的孩子。”林如是肯定地说着这句话。 宋志惠由侧面打量林如是,斜光中却见她轮廓分明的线条。她将双手撑在身后,迎风后仰说:“说实在的,我真佩服你的笃定。寻常人早就崩溃,哭得死去活来;要不,就万里寻亲,肝肠寸断,你却是泰山崩于前而声色不动。” “其实我也差不多。”林如是说:“我跷家,又逃学,在街上盲目奔跑,还差点被车子撞了,幸好遇到陆晋平。” “说到陆晋平,叫我不嫉妒你实在很难。”宋志惠收回姿势,挑剔地将林如是从头品评到尾,下结论的说:“我还是不相信,像他那种成熟潇洒有魅力外加身材优等条件又好的男人,会看上你这种酸不溜丢的小鬼头。” 林如是听着笑了。宋志惠那些用来形容陆晋平的形容词故意讲得快又溜,而且不换气不打逗点,听起来相当夸张。 “你不必说得那么酸,”她笑说:“条件好有什么用!他欺负起人来才恶劣。光看他外表觉得他好,相处了才会知道,那家伙根本是个脾性卑劣的恶魔。” 但她嘴巴说得气,脸上却笑得既开心又甜蜜。宋志惠笑在心里,问说:“这么说,你真的要订婚了?” 这是她们今天逃课的主导原因,但两个人说来说去,现在才说到主题。 “嗯,这个星期天。你来不来?”林如是说。 “当然!”宋志惠猛点头。“不过,你大学都还没念,干嘛急着订婚?” “没办法,这是我爸的意思,他坚持我们非先订婚不可。他说我离家这段期间一直待在陆晋平那里,虽然我们行为端正,但别人不会这么想;订了婚,别人也就没闲话可说了。” “干脆结婚不就得了,干嘛这么费事!”宋志惠开句玩笑。 谁知林如是居然点头,语惊四座地说:“是啊!本来我就想结婚的,可是我爸希望我先念完大学再谈结婚的事,但他又顾虑闲话,最后两全其美的办法就只有先订婚啰。” “天啊!如是,你知不知道结婚是怎么回事?”宋志惠惊心呢喃。在她们这些奉爱情为浪漫圭臬的青橄榄心目中,“订婚”是没有实际感的压力,可以增添爱情的浪漫;但“结婚”却非同小可,包括性与不性,会使她们联想到一些脸红耳赤的事。 “结婚就结婚,有什么好大惊小怪!”林如是始终把结婚当作一项抽象名词。 “你——愿上天保佑你!”宋志惠不敢再跟她讨论下去,怕听到不堪曝晒、没有头脑的答案。 “对了!”宋志惠又说:“你和陆晋平订婚的事。你妈和大姊的反应怎样?” “她们的脸色当然难看啰!”林如是想起那天晚上的情形,脸色黯了一黯。 “想也知道。你妈处心积虑想撮合你姊和陆晋平,结果却被你捡了便宜,怎么会不气结!” “不过我妈也没说什么,全听我爸作主。大姊还向我恭贺!” “那立天和维心呢?”宋志惠自然喊出林立天的名字。 “你不恼他了?”林如是问。 “有什么好恼的?”宋志惠耸耸肩。但林如是还是很庆幸自己没将林立天傻气说要娶她的话告诉宋志惠。 “立天说我神经一定有问题,没事结什么婚。”她笑说:“维心也当我是怪物,脑袋坏了,不过她isuu書网还是不怎么说话。” “看样子你们家都恢复‘正常’了嘛!” “大概吧!”林如是说:“我回去这些天,他们对我的态度都很好,不过……” “不过什么?” “总觉得怪怪的,说不上来。” “我看是你自己的心态问题吧?你下意识里觉得自己是个外人,所以才会有一些奇怪的感觉产生。” “我也不知道,只是……” 林如是始终说不上来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只是隐约觉得,家里的气氛并没有完全“恢复”像“从前”那样。“该回去了!”她甩甩头,不再去想。 “对了,如是,那应觉非怎么办?”宋志惠站起来,拍拍屁股,提了一个让她头痛的问题。 林如是借力站起来,往堤外走。 “能怎么办?只有伤他的心了。” “你这个坏女孩,伤害纯情男孩的痴心!”宋志惠追上去说。 “你不忍心?那你去安慰他!” “我?你说什么疯话!”宋志惠哇哇大叫。 林如是仰天长笑。海风吹,波浪起伏。冬天快过去了,春天早就距离不远,她相信,应觉非的“伤心”也很快会过去。 “回家啰!”她振臂高呼一声。 宋志惠打她一拳,伸手勾住她的肩膀。两个人勾肩搭背,背着海和渐没的夕阳,大声唱着歌朝着回家的方向。 请购买正版书籍,台湾万盛出版有限公司的经营运作需要你的支持! 回到家,林如是洗完澡后,赶到客厅打开电视,正好赶上单元连续剧。她看连续剧的方式是看首尾两集知开头结尾,中间再看一集以便她演绎剧情。今天播的是完结篇,所以非看不可。 第一个段落播完刚插播广告不久,林立天就从房里出来跟她抢遥控器,说是要看另一台有关于大陆风光的介绍。两个人正闹得不可开交时,林太太一身外出装扮从房里出来斥声说:“你们两人在做什么?都几岁了?这么大的人了,还打打闹闹的像什么话!” “妈……”林如是住了手,不知为什么竟呆愣地看着她母亲。 “妈,都这么晚了,你穿这么漂亮做什么?”林立天也住了手,瞪着林太太问。 “徐太太邀我过去聚聚,顺便打个小牌。”林太太身形窈窕,走到门口停了停回头交代说:“对了,你爸如果问起,就说我去参加曾太太的读书会。” 她看林如是还是发呆,皱眉又说:“还在发什么呆?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一点做姊姊的样子都没有!” 铁门“砰”一声关上。林立天伸出五指在林如是面前晃了晃说:“姊,你还好吧?干嘛发呆!这是几根手指?”林如是打掉他的手,瞪他一眼。 “把遥控器还给我!”她又叫又抢。 “你怎么可以偷袭我!”林立天怪叫一声,躲了开去。林如是追着他满屋子乱跑,差点撞上由书房出来的林维天。 “你们两个在吵什么!”林维天皱着眉说,纠结的眉头,突显在黑框眼镜后。 林如是这次又发愣了,呆呆地看着她父亲。 林维天注意力转放在电视屏幕,更加皱眉地说:“成天看这些东西,一点都不思长进!” 他将林如是姊弟抢了半天的遥控器拿去,“啪”一声关掉电视。 “你妈呢?”他问林如是。 “妈去——”林立天抢着回答,林如是拍他一下,抢得更快地说:“妈去参加读书会了。” 说完,警告地瞪了林立天一眼。 “读书会?”林维天又皱眉头。然后从口袋抽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丢在桌上,对林如是说:“前回的周考成绩单。你自己看看,看你考的这是什么成绩!一天到晚打混、看垃圾节目、不思长进、辜负父母和国家社会的栽培之恩。以后每星期我都要抽查你的功课,下回再考这种成绩,你就干脆别念,省得浪费国家的资源和金钱!”林维天表情严肃,句句严厉。林如是却只是张大了嘴呆呆看着他。 “我说的话听到没?你在发什么呆!”林维天皱眉。 林如是由呆愣的表情逐渐转开为开心的笑脸,她大声说:“听到了,爸。” 这时,大门打开,林维心安静地走进来。 “都几点了?现在才回来!”林维天把眉头皱向林维心。 “下了课,又上家教班补英文。”林维心小声地解释。 “唔……”林维天表情缓下来,看了三个孩子一眼。 “对了,大姊打电话回来说这个周末不回来,她要交报告,通车回来太浪费时间。”林立天说。 林维天点头表示知道,又看三个孩子一眼,摇摇头走回书房。 三人对望一眼。林维心安静地回房,林立天则朝林如是扮个鬼脸。林如是想起他们的争夺战,叫说:“把遥控器还给我!” 她心里真是开心,他们家又恢复像从前的“正常”了。 而她,永远是林家的女儿! -全书完- 更多精彩好书,更多原创手机电子书,请登陆奇书网--isu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