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糖戏》 01 夏柠上完了今天最后一堂课,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茹真的选修课应该也快结束了。 她刚收拾好东西,正准备起身,就被身后的男生叫住。 “夏柠!” 夏柠停了下来,看向正一边慌忙收拾东西一边叫她的刘斌。 低下头用手抓了抓长发,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嘴,在他走过来时抬头换上了笑脸。 “找我有事?” 刘斌人高马大的,清瘦的夏柠仰着脸看他,跟他站一块儿往远了看就像个能被轻松拎起来的暖水壶…… 他笑得灿烂,说:“刚开学咱课程也不紧,我这不是挂科了嘛,马上要补考了,想让你帮我补习一下,你知道我这语法才考了四十分。” 夏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过几天就要补考了,现在如果还是觉得不能过也没什么补救的办法了,只能重修了。放宽心,今年好好努力就行。” “可是……” “我还要去接同学,再见。” 说完,她转身便离开了教室。 绕过二号教学楼,夏柠抄近路来到了叁号楼接方茹真下课。 方茹真刚好从大教室出来,看到夏柠,开心地挥了挥手:“邦猪~” 夏柠靠在栏杆上回了个敷衍的挥手,在方茹真搭上她肩膀的时候无奈道:“是bonjour……” “啊对对对!”方茹真耍赖地收紧了胳膊将小小的夏柠箍在怀里,“柠儿,我们出去喝几杯吧?庆祝开学。” 夏柠一头长长的卷发全被她粗鲁的动作给薅到了脖子根,成了个黑乎乎的大围巾。她挣脱开方茹真的禁锢,朝自己的领口扇了扇风,语气平淡道:“好啊,去哪?” “老地方呗。” 想来真是好笑,夏柠一个酒量不咋地的人偏偏喜欢酒吧这种地方。 在别人眼里,夏柠不是那种开朗好动的类型,方茹真还说她身上有一股蔫蔫的劲儿,说她虚看着也不像,就是有点懒,不冷不热,冷淡比热情多,她这种气质和857这种地方确实有些不符。 但她还是喜欢酒吧,没人的时候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玩手机,有时候她就直接躺角落睡过去了。 这种清奇的客人给酒吧里的工作人员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渐渐地她们两个也和酒吧里的人混熟了。 和调酒师打了招呼后,点了酒就坐到了经常坐的角落位子。 方茹真是音乐学院的,今天晚上虽然没课,但在大教室有一个讲座。 “今天讲了什么我是一句没听懂,我还是半中间溜进去的,直接坐在最后一排就开始听歌。不过好像有个男的长得还不错。” 夏柠随口问道:“多不错?” 方茹真耸耸肩:“我没戴眼镜,又坐在最后一排,连头都没抬几下,根本没看清脸,不过目测身形很棒哦。” 夏柠翻看着手中的杂志,点点头:“哦。” 两人坐在角落聊着天,等人多起来的时候,方茹真就起身去舞池里凑热闹去了,夏柠则无聊地坐在位子上喝着酒玩着手机。 过了一会儿,夏柠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脖子,然后起身走向卫生间。 她低着头,边看手机边往卫生间方向走去。 刚走到门口,她便和从男厕拐出来的一个男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股淡淡的木质香就先钻进了她的鼻子里。 夏柠的眼睛只能看到男人光洁的下巴,她缓缓抬头,视线顺着下巴往上。 一双眸子盯着她,酒吧的墙上灯偏紫光折射进那一处深潭,沉静淡然。 愣神之际,男人张口说话,声音温柔而清亮:“不好意思,借过?” 男人歉意地微微点头,唇角勾了勾。 像是被这个举动给晃了神,夏柠站在原地没动。 说完这句话,他便侧身离开了。 离开时,身上那股清新香味仍萦绕在她的鼻间。 夏柠的眼睛随着男人的移动而移动,那个人很高,身形修长且看起来有些清瘦,他穿着一身灰色的休闲西装,走到某个角落的卡座,朋友热情地拉着他重新坐了下来。 夏柠回过神,收回了视线,默默地走进了卫生间。 再次出来的时候,她特意往那个角落看了一眼,男人背对着她,手里端着一杯果汁,和旁边的人说笑着。 “柠儿!” 方茹真的声音拉回了夏柠的思绪,她挑了挑眉,问方茹真:“浪完了?” “可累死我了!哎,你刚刚看什么呢?” 夏柠神色如常,摇摇头:“没什么,我们回去吧,太晚了。” “嗯好。” 夏柠和方茹真两个人是校学生会认识的,后来关系好了就经常厮混在一起,夏柠住不惯学校寝室,方茹真她们寝室奇葩室友太多。 夏柠平时会出去做英语辅导赚钱,方茹真则是做直播的,两个人都有经济来源,所以她们一合计就在学校附近租了一个房子。 房子不算太贵,也不大,两室一厅,两个女孩住完全足够。 洗漱过后,夏柠躺在自己的床上玩手机。辅导班群里通知周六不用去上课,夏柠乐得清闲,准备新学期的第一个周末就宅在家里了。 但还没等她开心完,紧接着另一条消息就响了起来。 是她的学姐,叫沐莲。已经研究生毕业了,现在是他们学校新入职的老师。 夏柠也是当时刚上大一的时候无意中加上的,后来一聊才知道是老学姐。学习上沐莲经常帮助她,学姐虽然是俄语专业,但她自学了法语,两个人一般都在微信上聊,真正见面只有两叁次吧。 沐莲突然给她发了条消息,夏柠点进去一看,瞬间愣住了。 【恭喜你,我灌了辛宇笙几瓶酒,他终于给我透露了点消息。你应该是通过了。】 夏柠蒙起被子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洁白修长的一双腿在空中乱蹬。 夜深了,她怕吵到隔壁的方茹真,张着嘴无声地呐喊着。 自嗨过后,夏柠拿起手机,认认真真地给沐莲回了一句:【谢谢学姐告知!】 【哈哈哈加油吧,不过我要提醒你一下,到时候带你们的可能是辛宇笙,嗯……他比较严厉,你做好心理准备。】 【好的!谢谢学姐!】 【晚安啦】 【晚安!】 院里一直在催他们大四找实习工作,法语系的群里经常发实习统计表,没找到实习工作的只能先胡乱填一个完任务。 夏柠从大四下学期开学到现在就在找,她刚考过了B2,跟大多数毕业生一样的心理,又想要薪酬高的又想要不累人的工作。但这么好的差事哪能那么好找,所以她也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心态也从当初的意气风发、好高骛远,到现在只要有公司要她就行。 夏柠把自己的苦恼跟沐莲说了,老学姐给她指了条明路,跟学校有合作的一个翻译公司目前也在招收实习生,让她投个简历试试。 夏柠的成绩在年级里虽然不是名列前茅,但绩点也不低,加上她该拿到的证书也都拿到了,所以她的简历一般不会被打回来。 夏柠越想越兴奋,也不管方茹真是不是睡了,直接跳下床跑出房间,然后冲进方茹真的卧室,对着她的脸亲了一下。 方茹真立马被吓醒,满脸惊恐地盯着她:“你干嘛呢?!丫的,我还以为家里进变态了!” 夏柠激动地摇晃着她的肩膀:“我通过初试了!!” 方茹真一头问号:“什么出事了?” “我是说那家公司通过我的简历了!” 方茹真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激动,完全没有平时那种蔫儿了吧唧的样子了。她安抚着激动的夏柠,说:“行行行,恭喜你啊,咱好好准备面试行吧?” 夏柠钻进了被子,平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嘴角扬着弧度,眼神异常得闪亮。 “我会的。” 方茹真抿了抿唇,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啦,别想那么多了,明天起床再嗨。” 夏柠将脑袋埋进她的胸口:“呜呜呜,我觉得我今晚睡不着了。” 方茹真苦笑一声,搂紧她的脖子:“啊啊啊啊!可是我困呐!” 02 大四只有周一的一节论文指导课,夏柠有大把的时间去准备面试。 一大早她来到教室的时候,刘斌正好跑到教室门口。看到夏柠,他很热情地上前跟她打招呼。 “嘿!早啊!” 夏柠礼貌地点点头:“嗯,早。” “吃早饭了吗?我还有一个饼。” 说着,他就要从包里掏饼。 夏柠摇了摇头:“我早上不吃饭的,谢谢啊。” 刘斌耸耸肩,挠了挠后脑勺:“好吧。” 二十岁的大男孩,阳光开朗有些羞涩。在夏柠的眼里,他就像日漫里背着书包在树荫下奔跑的小学生,无忧无虑,又极其地稚嫩无聊。 熬到了下课,夏柠背上书包就先去楼下找方茹真去了。 他们这节课在大教室。方茹真站在教室外面的走廊里和同学聊着天,看到夏柠过来了,就连忙朝她招手。 “夏柠,快来!我看清了那个男人的脸。” 夏柠刚来就被她兴奋的语气弄懵了,撩了撩头发,说:“什么男人啊?” “啧!就是昨天我们传统文化讲座上,其中一个演讲人,挺帅的。” “你们怎么还有讲座?” “哎呀,得叁天呢。” “哦。” “哦什么?重点是帅哥好伐?” 夏柠撇了撇嘴,把她落在家里的书本递给她:“诺,以后你能不能记着点,别老让我帮你拿了。” 说完,转身就要走。 方茹真拉住她:“哎,你不看帅哥啦?” 夏柠捏了一下她软乎乎的脸蛋,笑眯眯地说:“你帮我看啦~” 夏柠的眉眼属于比较狭长上挑的那种,不笑的时候有点孤傲冷漠的感觉,只要稍微有些笑意,就会让人感觉阴森森的…… 她很少有除了微笑以外的生动表情,偶尔心血来潮来那么一下,所以方茹真在看到她的媚眼时,明显地愣了一下。 身旁的同学也不禁感叹道:“哎,你朋友好漂亮啊。” 方茹真赞同地点点头,并说:“不仅漂亮,还特会。” 夏柠的确很会,但她都不用到正地方,天天没事撩她一个女的。关键是方茹真在犹疑地问她是不是喜欢女的的时候,这死丫头还一副暧昧不明的表情,让她怪异了好一阵。不过通过她自己的观察,夏柠还是个钢铁直女,只不过对异性的态度过于冷淡了。 - 方茹真也是只有周一有课,十二点下课铃声一响,她收拾完东西出了教室,夏柠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方茹真在学校是一定要有人陪着吃饭的,本以为性子冷的夏柠会烦她,没想到两人越玩越熟,夏柠也不介意大中午特地来教室门口等她吃午饭。 两个人都不是生活节俭的主,不到月末,工资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方茹真一路上都在抱怨以后得多直播了,不然看了好久的小金管都买不起了。 一到拮据的时候,她们就很自觉地选择学校食堂去吃饭。 一人点了一份麻辣烫,面对面坐着,叁两下就给造完了。 步入春日末端,金陵的暖阳洒向校园的绿植,一派春意盎然的景象。 走在校园的路上,大大小小的商店、奶茶店、咖啡店都有学生排队的身影。 方茹真一边叹气一边说道:“可惜了,估计毕业之前,我都没办法脱单了。” “你不是还有我陪着呢吗?”吃着脏脏卷的夏柠含糊地说了一句。 方茹真斜眼睨了她一眼:“你要是想谈,有好几个排队等着呢。就你们班那个刘斌,我去!阳光大型男哎!你不要真可惜了。” “……” 方茹真捣了她一下啊,笑嘻嘻地说:“哎,听说你那个沐莲学姐,她男朋友是当兵的,你看能不能给我也介绍个……” 夏柠瞥了一眼笑得不怀好意的方茹真,哼笑一声:“人家边防兵叁四年不回来一次,要吗?” 方茹真眨眨眼,打着哈哈就给遮过去了:“哎呀,人家就说着玩呢嘛~” 聊着天的工夫,两个人就走到了校门口。 不远处停着一辆客运车,一堆领导打扮的人围在一起说着话。夏柠正准备绕道而行,方茹真却停下脚步,指着人群说道:“哎,帅哥会不会在里面啊?” “哎呀快走吧,我困了,要回家睡觉。” 夏柠不由分说地拉着她上了公交车。 下午她还要去辅导班看小孩,只想着抓紧时间睡一会儿。坐在公交车上,靠着方茹真的肩膀昏昏欲睡。 “姐啊,你是到哪都能睡着。” 方茹真由衷地佩服夏柠睡觉的功力,闭眼就能睡着。学校和她们的公寓只有两站,她都能迅速入睡。 夏柠揉了揉眼睛,起身和方茹真下了车。 - 没过多久,夏柠就接到了公司的正式通知,自己一个人去往了面试。 因为是学校合作的关系,大多数都是本校生,还有几个同班同学,大家虽然是竞争关系,但初入社会的生涩紧张在看见熟面孔后瞬间消散了不少。 面试过程挺顺利的,至少她认为自己表现得还可以。 晚上结束了辅导班的工作,就收到方茹真的微信,说是和主播们在酒吧聚会,让她来接一下。 夏柠无奈地摇了摇头,直接打车去了酒吧。 方茹真简直要崩溃了,她低估了这些平时在网络上哔哔赖赖的主播们,没想到线下相认还这么能喝! 还是之前的酒吧,夏柠轻车熟路地就找到了正在酒桌上眉飞色舞的方茹真。垂首挠了挠额头,走上前去拍了拍她。 众人对突然出现的美女充满了好奇和惊艳,方茹真回过头,看见了她,豪迈地揽过她的肩膀,向众人介绍道:“这是我闺蜜,夏柠!漂亮吧!” 夏柠扫视了在座的一眼,点点头:“你们好。” 方茹真用手扇着风,看起来嗨得很过瘾。夏柠问她:“结束了吗你就叫我过来接你?” “嗨呀,一起玩儿嘛。这些可都是直播圈里的大佬!你天天听我直播肯定对他们的声音都熟悉。” 夏柠坐下来,接过方茹真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斜眼睨着她:“我要是也喝醉了,咱俩今天就得露宿街头。” 几位主播大佬很热情,即使是她这个陌生人刚加入进来,场子也很快就热了起来。反正晚上没事,大学生颓废夜生活刚刚开始。 夏柠坐在方茹真身边默默地喝了几杯酒,就起身去上厕所了。 她对这种酒局不排斥,但也称不上喜欢。 如果碰到一群有趣且对她胃口的人,她会很乐意地倾听他们的谈话,即使在一旁看着她也很开心。 很显然,她对AKM如何压枪这种话题并不感兴趣,所以她能坐在那里超过半个小时已经是极限了,如果不是照顾方茹真的面子,她可能在他们开口时就想跑厕所。 走进厕所隔间,掏出烟来点燃,微微眩晕感上头,脑袋靠着隔板,眼睛盯着顶上发呆。 最近的烟瘾越来越重了,没事就想抽几根,回家又得刷叁遍牙。 心里盘算着怎么样才能准确地暗示方茹真早点结束回家…… 门口几个大男人浑厚的笑声传到了女厕里边,夏柠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厕所重地,不知道保持肃静吗?没礼貌。 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等脑袋逐渐清醒,打开隔间门走出厕所。 刚从里面走出来,她就怔在了原地。 四个年轻男人站在男厕门口,互相说笑着。几个人要走,男人抬手摆了摆,说:“你们先去吧,我待会儿洗把脸。” 他背靠着墙,一条腿受力,另一条腿微微弯曲着,脚尖点着地面。嘴角勾着浅笑,姿态慵懒,脸颊微红,看起来应该是喝了酒的。 又是他。 夏柠一直站在女厕门口,直到有人要进去她才反应过来给人家让路。 她一动身,原本就面朝着她这个方向的男人不经意间看了过来,夏柠心中一紧,忙将视线瞥开,挺直了腰背往卡座方向走去。 离开了卫生间,酒吧里的音乐声渐渐清晰放大,夏柠的脚步缓缓放慢。 她竖起了耳朵,听见了身后响起温润的声音。 “小姐,你的东西掉了。” 唇角微扬,加深了几下呼吸,夏柠扭过头去。 女孩用迷茫的表情看着他,红唇微抿,可能是带着美瞳的缘故,亮黑的眸子眨了眨,像是快滴出水来:“啊?” 男人看了她一会儿,随即微微勾唇,抬起手,亮晶晶的手链缠在他的手指上。 03 那双手是夏柠迄今为止见过的最好看的手。 白皙且骨节分明,没有干巴巴的皱纹,修长匀称的手指上缠绕着她的那串水晶手链,尾部的扣链挂在他的小指指甲上闪闪发光。 男人见她没有伸手接,挑了挑眉:“小姑娘?” 夏柠被他这么一叫,回过神,下意识地皱眉:“谁是小姑娘?” “……”男人眨了眨眼,失笑一声,“你看起来很年轻。” 夏柠抿抿唇,垂眸说了句:“谢谢。” 男人笑着点点头:“那这位女士,你可以把你的手链拿回去了吗?” 他的手微微抬了一下,夏柠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收紧,拇指和食指搓捻了片刻,看了看手链,又看了看男人。 她抿了抿唇,伸手去拿手链,捏住男人的四根手指,将手链捋了下来。 男人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这样取手链。随即微微摇头轻笑一声,转身就要离开。 夏柠见他要走,下意识地喊了他一声:“哎!” 男人顿住步子,回头。 “……谢谢。”夏柠将手链捏在手里,犹豫着开了口。 男人耸耸肩:“不客气,谁让我刚好看到你的手链掉了呢。” 虽然知道他是随口一说,但夏柠还是小小心虚了一下,笑了笑:“呵呵,是啊。” “嗯,再见。” 他冲她微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夏柠瞥了一眼他的背影,也没再做停留。 明明她想说的是,留个联系方式再走呗……可话到嘴边就拐了个弯儿,蹦出一句“谢谢”? 她轻轻叹了口气,便乖乖地回到了座位上去了。 方茹真见她回来了,挽着她的胳膊问:“哎,怎么样?你看这里面有没有你的菜?” 夏柠无奈:“我就是个路人,来接你回家的,你别打我主意啊。” “你不是喜欢成熟的吗?你看这儿这么多社会精英,没有你看得上眼的?” 夏柠虽然不敢否认游戏主播是社会精英,但她还是可以拒绝方茹真的拉郎配的。 “我说姐姐,您红娘附体啊?求求您了,您要真心疼我,就赶紧跟我回家,我困了,急着睡觉呢。” 方茹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一巴掌拍在她的后背上,说:“你怎么就知道睡?刚才好几个帅哥来找我要你的微信呢!” 夏柠警告性地瞪大眼睛:“你给了?” 没没没!没你同意我肯定不会给! 方茹真十分热衷于为夏柠找对象,她觉得很有挑战。她知道夏柠眼光高,所以无论是在网上还是现实,只要她看到帅哥,都要让夏柠来评判一下,她如果点头,那肯定就是帅哥无疑了。 方茹真也看时间差不多了,众人又侃了几句就各自散伙准备离开。夏柠先出来,路过吧台的时候,一声清亮的声音叫住了她:“嘿!今儿走的这么晚啊?” 夏柠回头看去,身穿酒保制服的高挑男人倚在吧台上,一双明亮清澈的大圆眼里满是笑意的盯着她。 夏柠勾了勾唇:“是啊,就要回去了。” 男人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支棒棒糖扔给了她。夏柠顺手接住,低头看了一眼。 “柠檬味的,给你醒醒酒。”男人的一只手支着自己的下巴,露出洁白的牙齿,他浅笑时唇角边会有一个小小的梨涡。 这样的男人,他只要对着你笑,即使他公交车上抢你座位你都跟他生不起气来。 他是这家酒吧的调酒师,没人知道他的真名,都叫他Austin. 夏柠摇晃了一下手里的棒棒糖,笑道:“谢啦,Austin.” 男人失笑一声,朝她挥挥手:“晚安。” 收好糖后,正要离开。 夏柠的视线便被不远处走过来的一群人吸引了。 她看到了人群中的那个人。 男人正低头打电话,他的同伴到吧台要了几瓶酒打包。他则埋头一直往门外走去,经过夏柠身边时并没有看到她。 夏柠的目光紧跟着他,直到消失在门口。她顿了片刻,抬脚也走出了酒吧。 男人正在不远处的车子跟前打电话,夏柠站在酒吧门口,静静地看着那个方向。他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眉头紧皱着,偶尔揉揉太阳穴。 夏柠双手捏紧了包带,又松开…… 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吓了她一跳。 “愣什么呢?” 夏柠捂着心口:“方茹真你能不这么一惊一乍嘛?” “你看什么呢?” 方茹真四下张望着,被夏柠给拦了下来,她挽住方茹真的胳膊直接拉着朝反方向走。 夏柠叫了辆网约车,两个人站在路边等着车过来。 “茹真。” 两人一起回头。方茹真见了来人,笑道:“哎,你怎么还没走啊?” 李响裹紧了烧包的皮衣,宽大的牛仔裤上挂着几个自己缝上去的拉风装饰,朝他们走过来。 夏柠认出他是刚才酒局上的一个人,应该是个游戏主播。 “我有车,送你们回去?” 方茹真眯起了眼睛,双手环胸:“不用了,怕您女朋友着急。” 李响瞥了夏柠一眼,见她没什么反应,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她……在家呢。” “行了,赶紧回去吧,昂。你个名草有主的,少打我们夏柠的主意。” 夏柠惊讶地挑了挑眉,看向方茹真,小声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李响哈哈一笑,拳头轻轻的捶了一下方茹真的肩膀:“你看你,好心当成驴肝肺!就是看你们没车,想着载你们一程不是。” “哎呀少来了你,刚才在酒吧里,盯着我们夏柠,那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我们夏柠可不喜欢有妇之夫啊。” 李响应该是被她说得不耐烦了,又怕夏柠再听下去,尴尬地挥了挥手:“去你的吧!我告诉你以后双排再也不带你玩了!” 两个人斗着嘴,在一旁无辜躺枪的夏柠有些尴尬地左顾右盼着。无意间瞥向了一旁,那个男人开着车正好从她身边经过。车窗降下来,柔和的侧脸一闪而过。 “夏柠,你电话。” 被方茹真一提醒,夏柠才反应过来,立马接起了电话。 “师傅你到了?哦好。” 夏柠张望了一下,不远处停着一辆车,车牌号就是她叫的网约车。她回头朝李响点点头:“拜拜,我们的车到了。” 说完,拉着方茹真就离开了。 “不是我说,夏柠,虽然你魅力不小,但那个李响就不是个老实人,有女朋友还到处拈花惹草。我告诉你碰到这种人就赶紧远离!” 夏柠无奈地点点头:“知道啦,您还真当自己是老媒婆啊?” 困意又上来了,她靠在车窗上,安静地凝视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 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孤独感,但总会伴着清晨的来临而消失不见。 那个男人,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仅仅只有两次见面而已,给她的感觉就像是,平平淡淡的清水撒上了一把盐,涟漪微小,却有了味道。 04 又是一个周末,夏柠的邮箱收到了她面试通过的通知,并且把合同电子档也发给了她。 她们宿舍楼的二楼正中间的位置有个小型超市,旁边摆着两个扫码打印机。夏柠刚下课不久,先到二楼把文件打了出来。她宿舍在叁楼,回来的路上,她端详着几张纸上的内容,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容。 回了宿舍,一推门,原本像黄莺鸟似的叽叽喳喳的热闹瞬间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已经许久没有回宿舍的舍友。 夏柠从大一下半学期就一直在外租房,鲜少和自己的“原配”寝室里的人交集。就是平常上课的时候会坐在一起,偶尔一起去食堂约饭。 钱云云“哎”了一声。站起身:“你怎么回来啦?” 夏柠和其他室友礼貌地打过招呼,来到自己的床位前,边收拾边说:“面试通过了,我回来收拾一下。” 其中一个室友想了起来:“哦对对!你是要跟着出去实习是吗?” “哇!夏柠你真牛!” “完蛋了,就我一个没着落呢!啊啊啊我好焦虑!” 寝室又恢复了黄莺鸟的嬉闹,夏柠无奈地笑了笑。 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夏柠推着行李箱和室友告别,然后出校门打车回了公寓。方茹真下午第一节还有讲座,所以中午不回来了,她乐得清闲,自己叫了外卖然后到楼下超市买了几罐啤酒,打算中午自己先庆祝一下,剩下的啤酒留给晚上和芳茹真一起。 夏柠点的是麻辣拌,然后回来开了一罐啤酒。 春天回暖,她脱了外套只穿了件短袖,凉快多了。 真的很开心,开心到一向内敛的姑娘想要找好多好多人分享这个好消息。可是望了眼空空的客厅,又想到微信QQ里那些没有重大事故绝不主动联系的同学朋友们,再想到自己二十二年母胎solo的属性,又是一阵矫情的孤独感。好像真的没有可以分享的人…… 空间说说和朋友圈更是她一万年都不更新的东西。 愣了半天,她按在沙发上的手掌掌心渐渐传来一丝刺痛,低头抬起手,原来是手链的尾端咯着她的手掌了,一抹明显的红痕赫然展现。 沉思片刻,她打开微博,翻了翻自己只吃瓜不更新的微博号。或许她存着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心理,拿出手机拍了一张麻辣拌的美食照,然后又把包里的文件取出来也拍了一张,涉及隐私的地方打了马赛克最后对着自己手腕上的水晶手链拍了一张。 细白修长的手腕上松松地系着一串亮晶晶的紫色水晶,干净纯洁。 然后编辑了一下微博文案,又配了一首歌,发了出去。 【命运不会亏待正在努力变好的你。还有,想要分享给你,陌生人。】 没有来自熟人和长辈的束缚,不用再按照他人的期望调节自己,可以放心大胆地抒发自己的感情和感想,夏柠才会在汪洋大海般的网络世界里悄悄展现一下真实的自己。 人只要有一丝矫情心理,就会胡思乱想,夏柠也不例外。 垂眸,点开文案上的音乐链接,清脆干净的吉他声渐近,慵懒的女声悠悠唱起。 “Je nous vois dans Candy Street. Tu m’appelerais Sweetie. …… Coul’raient mes larmes de caramel. Mes reves de caramel . So bye bye je me reveille……” 陌生人,也许有一天,还会再见。 - 学院要开毕业生实习动员会,请来了以前的学长学姐来给大家传授经验。 本来夏柠是不想去的,但导员一直在群里催他们过来。反正也是无聊,就当是听一听学长学姐们的工作经验了。 这个会上竟然有之前沐莲学姐提到的“辛宇笙”。 开会结束,夏柠他们几个面试通过的就被辛宇笙给留下来了。 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年轻,撑死叁十,不过确实像沐学姐口中说的一样,很严厉。他只要是面无表情的时候,就给人一种锋利严肃的感觉,令人不敢直视。 他相当于这次实习工作一把手的角色,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夏柠听完他近乎训话的交代,心里默默的为自己擦了把汗,看来以后要小心行事一些,这位领导不好搞。 - 四月份夏柠开始去实习公司上班。 大四下半学期,她也算是终于找到了实习工作,暂时性稳定下来了。 由于找到了工作所以她向院系提了申请书不去上课,接下来就是家、公司两点一线,公司距离她的小区不算太远。 这个翻译公司是17年成立的,名气不算大,不过跟学校有了合作,每年都会有毕业生通过校招入职。 每个老员工带两个实习生,工作不算太多,相对应工资也不太高。不过她已经很满意了,毕竟转正之后公司会给交五险一金。 五月份天气已经完全转热了,趁着五一假期,她收拾了行李准备回家一趟。 上火车前,她在家族群里知会了一声,上一次群里聊天还是在去年春节,她说过年还是不回家,然后下面就是夏石的长篇大论的训话,她也没搭理。 忽然发现,这还是她大学四年来,第一次回家。 拿着票找到自己的座位,把东西放好,拿出手机跟方茹真打了个视频电话。 “上车了?” “嗯呢,刚坐下。” 车厢里大多都是回家的学生,没有太多的的吵闹声,有的结伴坐在一起,嘴里说的都是亲切的家乡话,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夏柠浑身都放松了不少。 “怎么突然想起来回家了?你以前可是连春节都不回去的。” “嗯……”夏柠活动了几下脖子,思索着开口,“可能有些底气了吧?总得回去看看我妈。” “到家了给我发消息,注意安全啊。” “嗯,好。” 挂了电话,又点进家族群里,没人回应她。 夏柠反而松了口气,与其看夏石阴阳怪气的回复,倒不如没人理她来得自在。 锁了手机屏,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下午五点多,火车到达中州站。 夏柠出了车站就先给方茹真报了平安,在门口扫了一眼,然后跟着一个拉客的女司机上了出租车。 徐芳春在一个小时以前私聊她,问她到哪了,夏柠睡着了没看到,现在才回复她说已经到家了。 出租车开到了巷口,夏柠付了钱,下车往家走。 她回来带的东西不多,只带了一件换洗衣服和必要的护肤品,给夏石和徐芳春买了两件夏季衣服。 在街口小超市买了根雪糕,慢悠悠地走到了家。 敲了两下门,厨房里菜刀切菜的声响停下,随即听到徐芳春喊了一声:“闺女回来了,去开个门。” 下一秒,就听到夏石骂骂咧咧地用方言嘀咕:“娘个腿死妮儿还知道回来!” 夏柠耷拉着眼皮,拳头使劲在防盗铁门捶了两下:“开门!” “知道啦!” 05 里面的门打开,中年男人黑着一张脸,长年打工劳作,他脸上的皱纹比同龄人要深许多,看起来更加得凶神恶煞。不熟悉的人肯定会以为他是个不好惹的主,但夏柠知道,他不过就是个胆小怯懦的窝里横。 以前他露出这副表情的时候,她可能会由内心深处升出恐惧。 比如八岁那年,她坐在客厅画画,光着膀子看电视的男人支使她去倒杯水,她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小房子还没有画完。 男人坐起来朝着她的后脑勺便狠狠扇了一巴掌:“你爹让你去倒杯水就这么难?!懂不懂孝敬?!” 那时的她会被吓得大哭,会被吓得浑身发抖,会被迫遵从他口中的“孝顺” 可现在,夏柠只淡淡瞥了一眼他的表情,一言不发等着他开门。 夏石给她开了门,闷声道:“哼,知道回来了?怎么不死外边?” 徐芳春端着菜从厨房出来,轻声说:“别这么说闺女,回来了就好,洗洗手先吃饭吧。” “我还没说你呢!都是你养出来的好闺女,别人家的赔钱货也知道没事回家孝敬孝敬父母,怎么就我们家的这么没良心?” 夏柠将背包往桌上一扔,转过身来看着他,眼神尽是不耐烦:“你说够了没?我刚回来不想跟你打,要是还想好好过,就谁也别招谁。” 夏石又“哼”了一声,没再接着说,自己一个人嘀嘀咕咕地去客厅坐着看电视去了。 徐芳春脱了围裙,拉着夏柠低声说:“你爸就那个臭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就是嘴上不饶人,你该教训也教训过了,这几年他好多了。在学校怎么样?” 夏柠没接话,从背包里掏出还未拆包装的衣服,说:“这是给你们的礼物,尺码应该差不多,穿上试试吧,要是不合适我再去换。” 徐芳春从包装袋里把衣服拿出来,左看右看,喜欢得不得了。她忙招呼客厅的夏石过来:“闺女也给你买了,快过来试试呗!” 夏石撇撇嘴,一脸的不屑:“我不要,净是会浪费钱!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好货不是。” 徐芳春“啧”了一声,拿着衣服走过去扔给他:“你自己先试试再说嘛!” 夏石低头看了一眼,拿出衣服打量几眼。 不出她所料,果然开始挑毛病了。 “这料子也太厚了吧?这尺码我穿肯定不合身。” 夏柠懒得跟他计较,不耐道:“我自己挣的钱买的,至少比你身上的地摊货好,别人怎么就不挑东挑西,就你矫情是不是?爱穿不穿,不穿拉倒。” 徐芳春怕他俩再吵起来,忙推着夏石去试试。 夏柠看着他不情不愿的背影,心里嗤笑。不骂他两句是不会消停的,越顺着他越来劲。 夏柠打量了几眼徐芳春,见她整个人的气色倒是挺好,应该是没怎么受委屈。 以前她试图敲醒母亲,可观念根深蒂固,终究是劝不动的,也就这么凑凑合合地过下去了。 她松了口气,拿着包回到自己的房间去了。 徐芳春将她的房间打扫得很干净,床上盖着层大床单,夏柠把揭了下来,然后整个人躺了上去。 盯着天花板微微发愣片刻,突然想念起她公寓的小床了,恨不得明天就回金陵去。 算了,最起码也得待个两天。 吃完中午饭,夏柠帮徐芳春把碗洗了之后,便回到卧室关上房门睡了过去。 再睁眼已经是半夜了,坐起来清醒了一会儿,想给方茹真打个电话,但这会儿她应该在直播。 又重新躺回了床上,回来没有带耳塞,家里的隔音又不好,大院里有人在说话她都能听见。 拿出手机,打开了朋友圈翻看着。 大多都是五一假期出门游玩,不是自拍就是风景图,还有几个已经结婚怀孕的同学在秀恩爱。 实在无聊,夏柠起身去客厅倒水喝。 这个点儿,徐芳春和夏石应该都睡了,她动作稍轻,玻璃杯在饮水机里接了满满一杯凉水,准备拿进房间去。 另一间卧室门打开,徐芳春从里面走出来,眼神清明,不像是刚刚睡醒的样子。 夏柠:“吵醒你了嘛?” 徐芳春摇摇头哟:“没有,我还没睡,在看手机。” 夏柠“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母亲站在那里没动,看样子是有话要说。 她垂着脑袋踌躇着,两只手搓了搓,样子有些无措。 夏柠内心叹气,她总是这样,总是犹豫,总是妥协,每次在夏柠失望的时候又摆出一副怯懦模样,让人倍感愧疚。 母女俩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沉默着。 徐芳春终于开口:“你…最近怎么样?” 夏柠平静地说:“找到工作了,就在金陵,工资不算高,等我转正了再给你们打钱。” 徐芳春似是苦笑:“找到稳定工作就好,我也不图你给我钱……” “你不图,有人可不愿意。” “……” 徐芳春抿了抿唇,慢慢走到客厅沙发前坐下。 夏柠没开客厅的灯,只有她房间透出来的微弱光亮照着。徐芳春的身影隐没在昏暗中,良久,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和他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矛盾,你怨他。可他毕竟是你爹,这么多年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学,你也得体谅体谅他吧……” 夏柠垂下头,鼻息轻哼一声:“所以把小孩生下来,给她吃穿让她上学,这就是恩赐,对吧?可以,我说过以后该给的钱不会少,这些年你们在我身上花的钱,我都记着呢,不会忘,让他别担心了。” 徐芳春还想说什么,夏柠一点也不想听了,懒得跟她多说,直接进了房间。 微弱光亮消失,客厅陷入一片黑暗。 曾经夏柠也被这样的孝道洗脑过,在父亲的绝对权威下,背负着“感恩”的使命。 夏柠在学校受了委屈,他总是先说:“你自己没什么毛病吗?你不犯贱人家会欺负你?” 夏柠拿到了全年级第二,他也会说:“作弊了吧?女孩有那么好的脑子有什么用?” 即使他说“女儿都是赔钱货”,“生你就是让你孝敬我”…… 即使从没有被这个父亲瞧得起过,但总会被一句“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啊”给压得老老实实。 直到高考结束那天,她不想报考夏石指定的专业,被狠狠扇了一巴掌,眼前的父亲依旧像从前那般面容狰狞,一副大家长的威严。 那一刻,她不知从哪来的勇气,随手抓过旁边的木头凳子就砸向了他的脑袋。 看着他捂着头疼得嗷嗷直叫,血滋滋往外冒时,还能吼出“以后你再敢打我,我就杀了你!大不了一起死!”这句话。 她当然不敢,只是气话上头,就连夏石也真的信了。 之后的夏石竟然没有找她算账,反而态度比以前好了许多,虽然嘴上依旧不饶人,但再也没跟她动过手。 他大家长的威严,在她眼里也渐渐消失殆尽。 从那之后夏柠就明白了个道理,爹是果然不能惯着的,前几十年被他妈惯,后几十年被媳妇惯,天王老子最大,他第二,打一顿就好了。 可惜,徐芳春不明白。 06 夏柠待了不到两天就要走。 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乡,到头来却一个能约出来吃饭的朋友也没有,更没有什么可留恋的,现在她只想快点回金陵,和方茹真一起躺在空调房吃雪糕。 呆在家里,她浑身不舒服。 吃完了中午饭,她就去车站了。 临走时夏石没来送她,和牌友打麻将去了。 徐芳春给她准备了一些特产带回去,一大袋炸驴肉丸,是她以前最喜欢吃的。 夏柠塞给她一张卡,接过驴肉丸:“里面的钱不多,是我这几年兼职攒起来的,我知道你肯定会给他,但是也得给自己留点。” 徐芳春搓了搓手中的卡,鼻子微酸,抿起嘴唇红了眼眶:“妮儿,苦了你了,在金陵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知道吗?” 夏柠点点头,说:“嗯,走了。” 回来的时候一身轻,走的时候却大包小包的拎着上了火车。 五一过完,就开始了毕业论文的答辩。 临答辩前一天导师才把她们的最终稿改出来,还要准备法语自述,每天面对着二十几页密密麻麻的法文头都快炸了。 她现在就像惊弓之鸟,实习群里每天要接收辛宇笙猝不及防的@全体成员,又得留意导师给自己打过来的电话。 答辩过后,上交定稿,大家都在忙着搬宿舍准备回家。 夏柠躺在自己的空调房里,庆幸着在毕业之前就找到了工作,少了许多焦虑感。 室友约着准备一起去游泳,夏柠是那种出门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主,游泳泡在水里不需要出汗,她欣然答应下来。 虽然这四年不在宿舍住,但每天上课下课大家都是一起的,关系也不会生疏到哪里。 夏柠临时在游泳馆里买了件泳衣,换完衣服,一身死亡荧光绿的连体泳衣,关了灯估计还能发光的那种。 钱云云伸出手慢吞吞地拍了两下:“柠姐,咱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挑的,幸亏是你身材好皮肤白。” 夏柠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泳衣:“很难看吗?还行吧,哎呀没事,没人看我,反正也是随手拿的。” 现在不是周末,游泳馆的人不是太多。要是在周末,估计水池子里全是大人带着小孩在翻浪花了。 泳池的水有些冰凉,脚试探着往水里伸了伸,等逐渐适应了才下去。 夏柠不会游泳,套了个游泳圈自己找个角落玩水,她特地买了个防水袋,手机塞在里面,玩起来很方便。 “那个,麻烦让一让?” 声音从头顶传来,夏柠还沉浸在刚才娱乐博主发的八卦里,反应慢了两秒,抬起头来。 男人站在台子上,微微倾身,赤裸着上身,肩宽背阔。他戴着泳帽和泳镜,看不清眉眼,但夏柠将视线定到他脸上的那一瞬间,就觉得这轮廓无比眼熟…… 是帅哥都长这样吗? “借过?” 和初见时一样的语气。 “哦,好。” 她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划拉着水努力往旁边撤。 两只胳膊架在游泳圈上,慢悠悠挪到一边,莫名有些喜感。 男人就站在那看着她略带笨拙的行为。 真他爹的…… 夏柠保持着面部表情的平静,但感觉自己两边脸颊都快烧起来了,恨不得把脸埋进水里散散热。 “谢谢。” 话音刚落,那一道身影就像跃海的鲤鱼般投进了泳池中,夏柠仰着脑袋,还在回味刚才男人伸展身体时那健硕的肌肉…… 上次看着挺瘦的啊。 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家已经游到了深水区。 看了一眼套在自己身上的肥大游泳圈,上面还有个美羊羊图案,笑得十分灿烂。 腿在水底扑腾了两下。作罢。 男人游到了对岸又开始往返,她悄悄举起手机打开了视频录像…… “柠姐!” 身后突然窜出来个钱云云,吓得她手机差点飞出去。 心虚地将手机迅速按在胸前,瞪她一眼:“干嘛?!” “走啊,教你游泳去。” “我不去,我不会,我不学。” 她紧紧搂住自己的游泳圈,用整个身体在拒绝。 钱云云不由分说地拽着游泳圈就将她整个人给带走了。 夏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已经游上岸的男人逐渐走远…… 钱云云先教她水里憋气,慢慢漂浮上水面。她学得敷衍,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 夏柠心里叫苦,让她一个人泡水里自己玩一会儿不行嘛…… 钱云云看她心不在焉的,终于打算放过她:“行了行了,你自己在这儿练吧,我再去游一圈。” 夏柠立马精神了:“好嘞!” 她借助游泳圈,努力往岸上游去。 刚才看那个男人离开的方向应该是卫生间? 刚出泳池,身上的水坠得身体沉甸甸的,她还抱着个游泳圈,穿上岸边的拖鞋就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刚走没几步,就看见男厕里拐出来一个人。 夏柠脚步突然停住,眼睛瞬间瞪得老大,慌张中与男人四目相对,她下意识地就要转身逃跑。 “夏柠?” 完蛋。 她转身转得太快,辛宇笙还不确定是不是她。 夏柠硬着头皮转了回来,游泳圈悄悄往上抬了抬,露出一个不尴不尬的笑容:“主任,你…也来游泳啊?” 辛宇笙倒没什么情绪,点了点头:“啊。” 身后紧跟着走出来的男人喊了他一声:“宇笙,待会吃个饭去。” 夏柠眉毛抽搐两下。 这俩人还认识…… 出来玩碰到领导这种事也不能说社死,就是有点…不自在。 依旧保持着那副僵硬的姿态,目送着领导离开。旁边的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笑了一下。 但夏柠觉得,他是在嘲笑她…… 钱云云上岸来找她,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奇地问:“你怎么了?” 夏柠将游泳圈挂在脖子上,晃悠着和她一起进了卫生间:“没什么,刚才碰到我实习公司的领导了。” “哦,那有什么啊?” “你不知道,我们这个领导就是咱的直系学长,公司里人送外号鬼见愁,我怕都快怕死了。” 钱云云思索片刻:“是不是那个辛宇笙啊?我记得之前实习动员会的时候见过他。” “嗯。” “长的还帅的哦~哎,你要不要试着……” 夏柠连忙打住她:“别了别了,在我眼里他就是牛头马面。他旁边那个倒还不错……” 最后一句她嘟哝的声音太低,钱云云没听清,凑近了问:“啥?什么不错?” “没什么。” 从卫生间出来,夏柠找了个躺椅躺了下来,钱云云继续下水去和室友们游泳去了。 她现在连手机都没心情玩。 有点可惜。 那帅哥居然和辛宇笙是朋友,那是不是就能通过辛宇笙…… 夏柠甩甩脑袋,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问辛宇笙要帅哥微信,是谁给她的勇气产生这个念头的? 07 六月初,实习期圆满结束,夏柠获得了正式工作的机会。 那天晚上,她高兴得拉着方茹真去好好地吃了一顿,喝了好多的酒。 虽然这个工作不是什么高收入高门槛,但已经能让她这个毕业生在金陵待下去了。 她已经很满足了。 黄昏落日余晖下,夕阳点点,晚霞褪尽了最后一抹殷红。 她和方茹真吃得太撑了,沿着公交线散步消食。 今天心情好,吃过饭后,她拉着方茹真去理发店将自己的长发给剪了。 发尾到肩膀处,托尼老师还给自己了弄了个法式刘海。微风吹过,整个脑袋都轻盈了许多。 金陵的春天昼夜温差大得离谱,而夏天则是闷热至极,多走两步浑身都开始冒汗。 到下一个公交站,两人停下来等车来。 夏柠只穿了件吊带,手里拿着小型电风扇吹着脖颈。 这个时间段是高峰期,马路上车来车往。 她仰着脑袋发愣,不知不觉就注意到了对面那栋大剧院上张贴着的大型海报。 正中间是两个戏曲演员,抠像在一片花海中,旦角垂眸低笑,小生直视着镜头。 “牡丹亭……”夏柠轻喃出声。 方茹真见她站着出神,问:“干嘛呢?” “没什么,就觉得这两个演员好漂亮啊。” 小时候夏柠也经常被爷爷奶奶带着去看戏,那时候在农村,大队经常组织公益演出,时间一到,各家各户就拎着板凳聚集在大队院里等着好戏开锣。她虽然听不懂咿咿呀呀的唱词,但在她印象里,唱戏人的行头,尤其是旦角,都亮晶晶的,漂亮至极。 后来逐渐大了,戏曲便逐渐远离了她的生活。 方茹真虽然是金陵本地人,但对于昆曲她也只是知道个名字。 “你还对这个感兴趣呢?” “没有啦,就觉得好看而已。” 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眉清目秀的小生。唇红齿白,剑眉星目,眼神透着一股柔情。 等了一会儿,公交车便到了。 方茹真叫了一声还在发愣的夏柠,她回神,又看了眼海报,跟着方茹真上了车。 - 还没到夏至,辛宇笙就已经开始给他们这些新人安排工作了。 实习生最终留下来的也就四个,夏柠就是其中之一。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几个走了狗屎运,刚转正就碰上了个大活。 今天中午,辛宇笙临时召开部门会议,法语组有了新业务,而且是辛宇笙自己接下来的委托。 他们这个公司不是什么大企业,小语种人才稀缺,就比如法语组加上他们刚转正的实习生才八个人。 辛宇笙说过,这次跟的是一个昆曲团,远赴法国参加阿维尼翁戏剧节。需要动用法语组的所有人。 法国啊…… “啊啊啊!!我淦!!”方茹真一声尖叫吓了她一跳。 她站起身,一只手插着腰,学着秀场模特的“臭脸”在客厅走了几个来回,最后一个Pose定点在她面前:“La France~” 夏柠扑哧一声笑出来。 方茹真收起神通,瘫倒在沙发上,转而有些伤感的撅了撅嘴:“你走了,我一个人守着空房子,好孤单。” “你有刷飞机的粉丝宝宝,你怕什么?” “嘿!你个没良心的!” 办理出国手续还需要一段时间,七月份的行程,应该还来得及。 护照要到户籍所在地办理,夏柠只好跟徐芳春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 电话里,徐芳春有些担忧道:“你…要出国?” “嗯,工作需要,下个月就得办好。” “只是去工作对吗?还…还回来吧?” 夏柠躺在阳台躺椅上,看着天上一个手指就能数的过来的星星,轻哼一声:“放心吧,我不会跑路的。就是去工作,结束了就会回来。” 挂了电话,她猛喝了一大口冰茶,闭上眼睛揉着太阳穴,深深一声叹息。 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的冲动,想出国后,就再也不回来了…… 夏天闷热,连吹的风都裹着热气,她在阳台待了一会儿就进去了。 - 周末双休,一切所需资料准备妥当后,夏柠坐火车回到中州户籍处办理护照。 回家难免会听到夏石的阴阳怪气,夏柠从不理睬,只当他是在放屁,拿了户口簿就和徐芳春回老家去了。 一切流程走完,办理处让她十日之后来拿护照。 以前的镇子还在,住的也大多是中老年人,夏柠对这些街坊邻里有些印象,小时候经常串门找家里的小孩子玩。 也不知道以前的玩伴,如今长成了什么样子。 徐芳春也很久没回来了,见到熟人立马跟人家攀谈了起来。 夏柠本来想办完事情就走的,结果徐芳春非拉着她去邻居家坐着说会儿话。 大婶问她们回来做什么,徐芳春笑眯眯地说:“俺这妮儿要去国外出差,回来办个护照。” 夏柠无奈地将头扭到一边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找了个什么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工作呢…… “哎哟,柠儿现在可真不错,大学一毕业就能找到这么好的工作,以后找对象可不用愁了。” 面对大婶羡慕又酸溜溜的夸赞,徐芳春得到了她想要的效果,笑得更开心了:“不急不急。” 大婶说:“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总跟夏柠玩的那个,隔壁家老邓的小儿子,人家现在开大车的,也挣了老多钱了,要不让柠儿和他俩再联系联系?” 夏柠一听大事不妙,悄悄拽了拽徐芳春的袖子,给她使了个眼色。 徐芳春摆了摆手:“找对象得看闺女自己的意见,我们插不了嘴,她这一辈子安安稳稳的,我也就知足了。” 夏柠看向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低下了头,沉默不语。 “那我们先走了,柠儿还有工作呢,他们公司经常加班,特别忙,就不打扰你们了。” 坐上了回城的公交车,徐芳春靠着椅背睡了过去。 下午太阳很毒,车里虽然开了空调,但阳光照进来十分刺眼。 夏柠将车窗帘拉上,看了一眼歪头睡着的徐芳春,额头出了细汗,碎发紧贴着头皮。 把她手里虚握着的扇子抽出来,动作轻缓地给她扇着风。 夏柠在家里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准备坐火车回去了。 这次夏石也来送她了。 果然,只有让他脸上有光的时候,他才会像一个父亲。 人来人往的车站中,徐芳春跟夏石拉扯了好一会儿,才从他口袋里把一张银行卡给拽了出来。 徐芳春上前塞进她手里:“这是你爸给你的,虽然你说这次出国包食宿,但总得有钱去外边逛一逛,玩一玩。这些钱不多,你先拿着。” 夏柠抬眼看向身后黑着脸的夏石,又看向徐芳春:“他给我的?” “嗯,对,你爸还是很记挂你的。” 夏柠很爽快地接了过来,对于他“慷慨解囊”的行为虽然惊讶,但完全不会有什么愧疚。 “我走了,你们照顾好自己。” 背着挎包,转身走向了检票口。 徐芳春盯着她挺直的背影,喃喃道:“闺女真的长大了……” 08 到了出发的日子,夏柠一大早就收拾好行李,化好了妆,临走时和方茹真做作地吻别,然后又朝玄关处柜台的镜子照了两下,才放心出门。 他们四个只是小菜鸟,还没什么工作经验,大事轮不着他们,但搬砖运灰的活就交给了他们四个。 夏柠是第二个到公司的,第一个来的男生已经被叫去帮忙拿资料去了。她在座位前站了一会儿,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 “hi!” 夏柠扭过头去,就看见了一个个子娇小的女孩笑嘻嘻的冲她打着招呼。 女孩叫潘可欣,跟她是同专业,不过不同班。 潘可欣将行李放在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巧克力给她:“诺,临走时揣的,给你一个。” 夏柠接过来,说了声“谢谢”,便放进口袋。 实习生期间他们几个相处了快叁个月,早就已经混熟了。 “可欣,你等等我啊!” 随后赶到的眼镜男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无奈地将手里的汉堡递给潘可欣。后者笑眯眯地接过去,然后身体微微向眼镜男靠近。 夏柠摸了摸鼻子,得,又有狗粮吃了。 眼镜男叫熊文齐,叁班的,跟潘可欣是情侣,两个人一起转了正。 “人都到了吧?” 辛宇笙一身干净整洁的休闲西服朝他们走了过来。后面跟着第一个到达的周禹鹏,颤颤巍巍地拿着一沓资料。 辛宇笙锐利的眼睛扫了他们一眼,几个人立马乖乖点头。 “大家在大厅等着呢,跟我过去吧。” 四个人又跟着辛宇笙去找大部队去。 龙河阳用拳头捶了一下辛宇笙的肩膀,笑呵呵地说:“别老绷着个脸,看把小朋友们都吓坏了,鬼见愁。” 而被称为“小朋友”的四个人则默默在一旁不吭声。 辛宇笙斜眼睨着他:“是不是想转行了?正好,等到了剧团我给老汤说一声,让你拜入师门?” “哎别别别!怕了您了!” 龙河阳不再与他逗乐,晃悠着步子来和并排而坐的四个“小朋友”说话。 龙河阳当初带的实习生是周禹鹏,他为人亲和,幽默风趣,对周禹鹏也特别照顾,让师承“鬼见愁”的夏柠好一阵羡慕…… 辛宇笙先下了楼,站在写字楼的大门口,时不时看看手表。 “你兄弟要亲自来吗?” “不知道呢,反正昆剧院至少得派个小领导来接不是。” 两个人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多久,就有一辆车停在了面前,里面的男人降下车窗,探出头,摘下墨镜朝他们笑了笑:“你们是翻译团吗?” 两人对视一眼,辛宇笙点点头:“是。” 男人打了个响指:“那就对了,我昆剧院的!来接你们,汤老师今天排练过不来让我替他表示歉意。我叫冯皓,也是昆曲演员。” 这昆剧院安排的还真是周到,不仅专车接送,还给帮忙订机票,那边的住宿也都包了,让翻译团的人省了不少力气。 龙河阳朝辛宇笙竖了个大拇指:“你兄弟可真仗义。” 翻译团的人这时候陆陆续续下来,辛宇笙看了一眼人齐了,然后说:“我们现在可以出发了吗?” “随时!” - 车开了差不多二十多分钟,到达目的地。 古色古香的门府静静伫立在眼前,这里虽然居于闹市,却是幽静的深巷人家,正上方牌匾写着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江宁学府。 原来这里就是昆剧院啊? 潘可欣赞叹道:“哇,一看就很高级哎!” 夏柠点头:“昆曲嘛,阳春白雪,一直很高级。” 走在前面的冯皓听到她的话,回过头笑了笑:“有时候高级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夏柠一个小透明突然被回复,有些心虚地讪笑一声。 冯皓带着众人进去,从门口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来的丝竹声,越走近声音越清晰,隐约还有人声。 咿咿呀呀的唱腔,也听不懂。 进了剧场,观众席比较少,舞台也不大。 冯皓说,这种台子是原生态,不带麦,演昆曲十分有感觉,台上台下也非常地有呼应。 辛宇笙和冯皓说了几句,然后转过头让他们四个在剧院里逛一逛别乱跑就行。 龙河阳左右看了看:“哎,冯皓老师,汤老师呢?” “可能在后台吧?” 潘可欣和熊文齐挽着手出去逛了,周禹鹏和夏柠又不熟悉,两个人点点头就各自逛各自的了。 从剧场门口往里走,夏柠本来想随便找个座位坐下来的,走到一半却忽然停了下来。怔怔盯着台子上面的某处。 男人背对着她,双手叉腰,看着旁边搬东西的工作人员,偶尔上前搭把手,有人上来递烟他便会笑着婉拒。 “我们演员不能坏嗓子,您快拿回去吧。” 剧场里开着空调,他只穿了件黑色单衣,身形颀长,露出来的手臂白皙却有力,帮忙搬东西的时候会明显看到小臂的肌肉线条。他偏过头,薄唇轻抿,勾起微弱的弧度。 夏柠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会在这个地方碰到他。 不经意转过头,男人和她对上了视线。 右眉上挑,夏柠提了一口气到心口,屏住呼吸。 他的眼尾微微向下,眼睛十分明亮温顺,眉宇间清秀干净得仿佛不含一丝杂质。 妈呀。 她从来不相信缘分这种肉麻的东西的……可是眼前这个扬起笑脸正朝她走近的男人却那么真实地让她感受到了缘分是真实存在的。 男人在她面前站定,夏柠迎上他的目光,静静看着他,似乎在等待一个渺茫的小希望。 “您是翻译团的吧?” 夏柠憋在心口的气一下子懈了下来,愣愣地挑眉:“啊?” “汤老师!” 龙河阳的大嗓门从后面飘过来,夏柠反应过来的时候,男人已经和龙河阳聊了起来。 “辛宇笙在那边跟史老师说话呢,要过去吗?” 男人摇了摇头:“我这忙完了再过去吧。” 夏柠还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聊天,像是挪不开步子一样。龙河阳注意到旁边的夏柠,介绍了一句:“这是刚来我们公司的新人,叫……” 龙河阳卡壳了,扭过头看向她:“你叫什么来着?” 夏柠连忙补充:“我叫夏柠,柠檬的柠,我今年刚毕业。” 男人礼貌地笑了笑,眼睛弯了一个弧度:“你好。” 不介绍一下自己吗?夏柠心想。 龙河阳大大咧咧地也没注意这些细节,而这个男人没主动介绍自己,明显带着疏离。 不记得她了? 不能吧,上次还嘲笑她来着。 男人和龙河阳打了招呼后,便转身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了。夏柠见他离开,也默默地找了个座位坐下来,装作玩手机的样子,时不时瞥他一眼。 直到站在最后一排的冯皓大喊了一声:“汤桥!史老师叫你!” 夏柠下意识抬起头,就见那个男人闻声回头,随即应了一声:“哎,马上来。” 她眨眨眼睛,忽而低头笑了起来。 啊,原来叫汤桥啊…… 09 他从舞台上跳下来,一路小跑过去。 辛宇笙默默站在一旁,两人对视一眼,彼此无声地点点头。 “老师,您找我?” 史君兰见他跑过来,眼睛弯了弯:“汤桥啊,先别忙了,人家翻译团都到了。听说你们是好朋友?” “是。”辛宇笙先说话。 汤桥微微勾了勾唇角,对史君兰说:“之前去金大做讲座,刚好和宇笙聊天的时候提到了要出国演出,所以就请他们来帮我们这次法国行做翻译。” “那太好不过了,辛苦你们了。” “没什么,这是我的工作罢了。” 一堆人在后面说话,汤桥背对着夏柠,给了她正大光明盯着看的机会。 这样看他,确实感觉挺瘦的,完全看不出身上有肌肉的样子。 潘可欣不知什么时候悄悄出现在她身后,伸手拍了她肩膀一下:“看什么呢?” “啊!” 夏柠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惊叫一声,吸引了多方视线。她忙转过身,没看到他是否扭过了头。 她呼出一口气,拍拍胸脯:“吓死我了。 潘可欣怎么跟芳茹真似的,喜欢神出鬼没地吓她。 “后面那个小哥哥好帅啊!”潘可欣又朝后看了一眼。 夏柠无奈道:“你对象呢?” “他上厕所去了,我站累了就过来找你玩一会儿。” 夏柠打了个哈欠,点点头:“嗯。” 潘可欣又扭头看她一眼,然后干脆侧过身面对着她,一只胳膊搭在椅背上:“我发现你这个小姑娘有时候就像个小老太婆。” “???”夏柠迷惑地皱了皱眉头,“我长得很老嘛?” 潘可欣慢悠悠地摇摇头:“不不不,你超美!” “……” “聊什么呢?”周禹鹏跑了过来,坐在了潘可欣旁边。 潘可欣笑嘻嘻道:“聊帅哥呢,从来不知道,唱戏的也有这么多帅哥啊。” 周禹鹏往后面瞥了一眼,然后开始向她们分享刚刚得知的最新情报。“这次的工作还是汤桥老师邀请咱公司的,上次他被邀请到咱学校做讲座,刚好就把翻译这事儿定了。” 夏柠挑挑眉:“讲座?咱学校?” “对啊,不是咱外院的,是音乐学院。” 音乐学院? 芳茹真说的讲座不会就是他的吧……她说的帅哥不会也是他吧? 夏柠默默地捏了捏鼻子。 叁个人坐在那里聊了一会儿,就被辛宇笙喊过去帮忙去了。 见汤桥转身回来,两边的观众席有一条过道,他已经走到了半中间,夏柠低下头往过道走。 相遇时,他侧开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她低着头只看得到他的手臂。那股木质清香又飘向她的鼻尖…… 听到一声轻笑,以为是自己恍惚了,夏柠忙抬起头。 四目相对,他在盯着她笑。 夏柠猜不透他那眼神什么意思,但总觉得,他还记得她。 干脆问了句:“你还记得我?” 汤桥倒是好不掩饰地承认:“记得,就那个站军姿给领导打招呼的游泳圈女孩。” “……” 竟然不知道自己无意中被人打上了这么长的标签。 夏柠眨了几下眼睛,然后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在昆剧院的食堂吃了中午饭,下午一行人便坐上大巴车去往机场,准备启程飞法国。 夏柠除了寒暑假偶尔去外地旅旅游外,没出过什么远门。 上飞机的时候还挺兴奋的,但这也挡不住她的嗜睡体质。 眼罩一带,倒头就睡。 - 法国阿维尼翁,坐落在罗纳河畔的古城,是十四世纪罗马教皇的居所。 下了飞机有大巴车来接送,夏柠特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着。 大块方石砌成的城墙围绕着古城,坚固而厚重。龙河阳跟他们科普,这里的城墙建于14世纪,19世纪进行过重修。墙上雨水大风冲刷过的痕迹凸显着它的沧桑与久远。 城市街道不宽,两排绿树相夹,阳光透过繁茂枝叶照在地面,影子斑驳。路上的行人车辆稀少,街边偶尔可以看见些街头艺人,露天咖啡摊也坐着游客。 整个城市都透着一股悠闲,祥和的气息。 夏柠脑子飘过的第一想法就是,这种地方是真适合睡觉啊…… 只不过她刚在飞机上睡太饱,此刻正处于兴奋状态。 夏柠这次来特地带了相机,准备找空闲时机好好拍几张好看的照片。 车辆停在酒店门口,昆剧院的人还要搬各种行头,辛宇笙就让他们几个先下车拿着行李进了酒店。 夏柠跟潘可心住在一个标间,把行李放好,辛宇笙还没发布指令,她们也不敢胡乱走动,坐在房间里各自玩着手机。 她给方茹真打去视频电话,给她看了自己住的小标间,拉开窗帘,窗外的景色一览无余。 “环境好棒啊!柠儿,我可太羡慕了,我求你快点飞黄腾达起来把我也接过去吧!” 酒店的窗户是向外推开的,夏柠倚在窗边,看着楼下的人们将叁四个大箱子抬上推车往酒店里搬。 她漫不经心地说:“行啊,下辈子我一定一夜暴富。” 上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往旁边阴影角落挪了挪。潘可心准备开个空调,夏柠见状便关上了窗户。 “柠儿,拍几张法国帅哥让我回来欣赏欣赏哦。说不定你还能有个艳遇什么的。” 夏柠敷衍地“嗯嗯”两声:“好好好,借您吉言。” 两人聊了会儿天便挂了电话,夏柠想出去看看,一直呆在房间里也挺无聊的。 刚刚打开房门,辛宇笙就从电梯处拐了出来,将她俩逮了个正着。 “干什么去?” 两人就像上课中途悄悄跑出去上厕所突然被班主任抓包一样,几乎下意识地一齐僵在了原地。 辛宇笙的旁边站着汤桥,他看了夏柠一眼,然后低下头,嘴角紧抿着,明显是在憋笑。 又让他给看到了…… “我俩想出来看看。” 辛宇笙虽然天生臭脸,但是人不刻薄,点了点头:“行吧,但别乱跑,小心迷路。” “好嘞!” 潘可心拉着夏柠迅速跑走了。 汤桥问了一句:“那小姑娘是你们团队的?” “是,她们是今年的毕业生,刚进公司。” “噢。”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辛宇笙扭过来打量他:“你问这个干嘛?担心我们组里有新人,弄不好工作啊?” “没有没有,你我还不相信嘛?” 辛宇笙没说话。 汤桥在他隔壁房间,刚打开门准备进去,就被辛宇笙给叫住。 “老汤。” 他回头:“嗯?” “你……”辛宇笙张了张口,似是在纠结,开口道,“谢谢你能把这个差事交给我,我以为我们不会再有机会像现在这样相处了。” 汤桥垂了垂眼皮,失笑一声:“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本来也不是你的错,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我也不在意了。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说完,他转身进了房间。 看着房门关上,辛宇笙轻轻叹了口气:“不在意,手机屏保还是它的照片。” 10 夏柠和潘可欣不敢走远,只在酒店里参观了一下。 酒店后面是一个小型花园,潘可欣打电话把楼上的两个男生叫了下来。四个人坐在喷泉旁边的长椅上,这里是阴影处,风携带着喷泉水吹过来,还挺凉快。 熊文齐给潘可欣带了些小零食吃,一旁的周禹鹏打趣道:“唉,我俩跟你俩出来,果然是来看秀恩爱的。” 潘可欣笑嘻嘻地说:“那你快去追夏柠,就不用酸我们啦。” 周禹鹏迅速瞥了一眼沉默的夏柠,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囔着:“别瞎说……” 夏柠眉毛抽了两下,苹果肌提了提,扯开话题:“我们在这儿合个照吧?留个纪念,纪念我们四个小菜鸟第一次出国。” “好啊好啊!” 潘可欣立马来了兴致,掏出手机让最旁边的熊文齐举着。 拍了一张潦草的自拍。 夏柠看了一眼不太满意,说:“这样吧,我带了相机,上楼去拿一下,你们在这儿等我。” 她独自坐电梯上楼,正准备开门,对面房间便走出来一个人。 夏柠回头看了一眼,正好和汤桥对上视线。 男人挑了挑眉毛:“中午好。” “中午好。” 仅仅打了个招呼,汤桥关上门准备离开。 夏柠又叫住他:“那个,汤老师。” “怎么?” “您去哪?” 汤桥指了指辛宇笙的房间:“叫你们主任吃午饭,待会儿他会通知你们,大家在一楼餐厅吃。” “可以先帮我拍个照吗?我们四个想拍个合照,我来拿相机,正好碰到您,所以想麻烦您充当一下摄影师?”夏柠神情恳切,“拜托了。” 汤桥犹豫片刻,想着待会儿也没啥事,就答应下来:“可以,那我先跟你下去吧,待会儿直接跟你们主任打电话叫他。” 本想直接叫上辛宇笙的,但是看这姑娘见到她领导的样子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估计他在的话那几个新人也放不开,也就作罢了。 姑娘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立马就亮了起来,不住地点头:“好好,我很快的!” 说完,就进了房间。 她买的是个小相机,体积不大,是夏柠大二的时候,准备和方茹真去姑苏旅行的时候买的。 从包里翻出来,简单检查了一下。 出来时,汤桥就等在她门口,低头看着手机。 “我好了,我们走吧?” 他锁了手机:“嗯,好。” 等电梯期间,汤桥站在她的斜后方,夏柠通过反光的电梯门看他。 天气挺热,他穿着普通的白色体恤和牛仔裤,如果不是身形比例恰到好处,这一身穿搭的确没什么吸引力,但穿在他身上就十分清爽。 露在外面的胳膊挺白,手腕带着一串小叶紫檀,貌似上面还有纹路。 电梯门开了,夏柠回过神,先一步走了进去。 两个人刚认识没什么话可聊,夏柠又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只能直勾勾地盯着电梯按键发愣。 倒是汤桥先开口:“听宇笙说,你们都是金大的应届毕业生?” “啊,对,今年刚进公司。” “挺好,这几天就要拜托你们了。” 夏柠礼貌性地点点头:“我们也是抱着学习的态度。” “说实话,别看你们主任现在雷厉风行的,当初刚进职场的时候也像你们一样,都是小心翼翼的新人。那时候他还会经常跟我抱怨,做这行不容易。” 汤桥靠着电梯壁,姿态随意地跟她说着话。 打开了话题,夏柠也少了些许尴尬。 “您和我们主任认识很久了吗?” “我们是发小,都是姑苏人,小时候一条巷子里长大的。” “噢!是这样啊。” 电梯到达一楼,夏柠带着汤桥来到酒店后面。 叁个人见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都起身打了招呼。 “恰巧碰到了汤老师,就请他帮忙给我们拍张照。” 潘可欣说:“谢谢汤老师啦!” 夏柠将相机递给他,汤桥拿着相机后退几步,举起来观察角度和光线。 “这儿有点背光,你们往里面挪一挪。” 汤桥又移了两步,站在了阳光底下,整个人像是镀上了层金边。 四个人并排站着,身后是漂亮的喷泉和富丽堂皇的酒店,熊文齐搂着潘可欣,面对着镜头扬起笑脸,周禹鹏和夏柠并排站着。 汤桥盯着相机屏幕,默了片刻,他歪头,露出眼睛,看向中间的夏柠。 “姑娘,笑一笑。” 夏柠挑了挑眉,指着自己:“我?” “嗯,”他提唇微笑,“你表情有些冷,开心点。” “我挺开心的啊。” 夏柠一直以来都不会拍照,面对镜头她总是觉得别扭。 小时候和父母去云台山,一整个旅游团的叔叔阿姨每到一个地方就要拍照,夏柠长得白净可爱,经常被长辈们抱到正中间。她也是苦着个脸,不情不愿的。 为了这个夏石还骂了她一顿,说她没礼貌,没教养,可那时她才六七岁。 轻咳一声,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汤桥轻轻叹口气,不再难为她,“看镜头。” 咔嚓一声,照片定格时,她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 汤桥失笑,放下相机低头查看,伸手递给她:“好了,看看满意吗?” 潘可欣凑过去,看了一会儿,说:“夏柠,你都没笑。” 夏柠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对不起哈,我拍照没经验。” 旁边的汤桥说:“没关系,还是很好看的。” 他语气很真诚,听不出来是安慰,还是别的。 夏柠收下他的夸赞:“谢谢汤老师,麻烦您了。” “没事。” 发现他还站在太阳底下,夏柠拉着他的手腕让他往阴影里挪一挪。 反应过来这个动作稍显不妥,夏柠立即松开了手,装作若无其事地凑过去看照片。 汤桥貌似没注意这个,走到一边去给辛宇笙打电话去了。 没过一会儿,工作群里就有了消息,让所有人到一楼去吃午饭。 夏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汤桥带着他们先去了餐厅,午饭是提前预约好的,只需要跟经理人说一声。 但他不会法语,扭过头来求助他们:“能帮我翻译一下吗?” 汤桥看的是夏柠,不好推辞,这也是她的工作之一。 “这是我们预定餐饮的号码。” 汤桥打开手机调出酒店官网的预定单子,夏柠接了过来,走上前和前台交涉。 很顺利地通过了审核,服务生上前将他们引到落地窗边的座位。 餐厅播放着音乐,吉他声微微轻快,女声安静甜美。 这是她常听的那首法语歌。 焦糖眼泪。 她低下头轻笑一声,吸引了汤桥的注意。 “怎么了?” 她摇摇头:“啊,没什么,这首歌我经常听。” 开心时会听,难过时会听,刚拿到offer时会听,坐上火车离开中州时也会听。 没想到,来到这里,也能听到。 11 等了一会儿,昆剧院的人和翻译组的四个前辈也都陆陆续续地下来了。 “汤哥。” 夏柠低着头刷手机,听到女人叫他一声。 汪雅柔是昆剧院的闺门旦,也是汤桥的搭档,这次戏剧节首演《牡丹亭》的女主角。 昆曲养人,汪雅柔跟她的名字一样,优雅、温柔,大方得体。 汤桥朝她挥挥手,示意这里坐。 辛宇笙也找到了他们的位置,刚坐下,服务生就端着菜走了过来。 牛里脊和猪肩肉搭配着特色酱汁,甜点菠萝汤冰凉清爽,朗格多克的乡村菜色泽鲜美。 第一次尝到地道的法餐,可能是中原人常以酸咸辣口味为主,所以夏柠觉得这些菜都偏清淡。 不过她不挑食,只要是厨师没做毁,她都能吃个饱。 午饭吃完,辛宇笙就张罗着开个会,把具体工作再细分确认了一遍。 除了辛宇笙和龙河阳,还有两个女翻译。 赵莎当初带的实习生是潘可欣,常玲带的是熊文齐。 现在四个新人分别协助四个前辈,依旧是实习期的阵容,只不过实习生的身份变成了助理。 这次的工作主要是和当地剧场人员沟通节目安排和流程内容,以及之后要和当地的电视台接洽。 中国来参加戏剧节的不仅有昆曲,还有话剧和舞剧。 戏剧节要持续大概一周左右,翻译组的工作量不大,但几乎每个环节他们都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分配好了工作,翻译组一行人就提前前往了首演的剧场。 夏柠没想到工作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开始了,跟着辛宇笙和剧场负责人交涉,她负责记录。幸好随身携带着录音笔,有些遗漏的地方还可以及时复习。 翻译员为了方便经常会用符号或简写代替词语或句子意思,辛宇笙根据她的记录复盘了整个流程,将本子交给她,让她回去后打一份完整规范的电子版,作为之后的工作记录发给昆剧院的负责人。 辛宇笙揉了揉发酸的虎口肌肉,说:“时间差不多了,咱们回去吧,今天就到这儿了。” 夏柠狠狠松了口气,起身跟着他离开了剧场。 回酒店后,潘可欣已经躺在床上玩手机了。 “你怎么才回来?” 他们虽然是一起去的,但是每个人分工不同,所以回来的有早有晚。 夏柠一屁股坐在床边:“别提了,鬼见愁把最繁琐的工作给揽了下来,我还得跟着他一起受罪。” “唉,心疼你。”潘可欣起身给她拿了一瓶饮料,“喏,给你。” 夏柠接过冰镇的气泡水,拧开喝了一大口,舒服地“哈”了一声。 刚从外面回来,她浑身燥热,喝了几口之后便开始脱衣服准备洗澡。 待会儿还要打一份电子版的工作记录,这是鬼见愁交待的,她可不敢怠慢。 冲了个澡,清清爽爽地坐在桌子前开始工作。 空调吹着凉风,床头柜摆着香薰散发出淡淡薰衣草的味道。 夏柠打了好几个哈欠,眨了眨眼睛,强撑着困意,总算是敲完了最后一个字。 她起身伸个懒腰,跟潘可欣说自己要出门散散步,潘可欣脸上正敷着面膜,艰难地开口:“注意安全啊,晚上别跑远了。” “知道啦。” 夏柠是想抽烟了,走到后花园的一处角落,四处看了看,应该没人会过来。 坐在台阶上,掏出烟盒,夹着香烟点燃。 出国时她特地带了两盒散花,是她最爱的牌子。 夏柠从大一开始抽烟,尝试了很多不同的品牌,到头来最爱的还是老家的散花,香气清雅融和、余味纯净,价格也便宜。 唇微张吐出一口烟气,又瞬间飘入鼻息,吸气,入肺,再吐出。 脑袋被尼古丁刺激得晕乎乎的,她支着脑袋看天空,颗颗繁星散落在皎洁的上弦月周围,宛如在湖面泛起的粼粼光辉,夜很美,很静,很适合一个人抽烟,眩晕。 可能是因为工作之后,她很少抽烟了,有些生疏了,所以现在才如此上头。 夜晚的酒店更显金碧辉煌,她仰望着高高耸立的楼层,在幻想如果朝她这边坍塌,有多少时间够她逃脱。 发愣了好一会儿,一声悠长低缓的曲调拉回了她的思绪。 很奇怪,虽然听不懂唱的什么,但下意识就知道这是中国的玩意儿。 声音离她不远,断断续续的,应该只是无聊之际的哼唱。 她想起来了,在昆剧院听到的那些咿咿呀呀也是这种调子。 夏柠坐的地方两边都有灌木丛挡着,一般人不会发现这儿,她身子往前探,头伸出灌木丛,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喷泉旁边长椅上的男人。 手里的烟早已燃尽,顺手投进垃圾桶,然后就这样探着头去看他。 汤桥低头玩着手机,嘴里哼着刚才的曲调。 夏柠在金陵待了四年,周围同学同事几乎都是本地人或者周边人,江南一带的吴侬软语她听了不少。 汤桥平时说话就不是那种特别低沉的声音,普通话带有一丝姑苏口音,听起来反而柔和又轻缓。 他唱戏也是这样。 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夏柠冲着他吹了声口哨,在男人抬头之际,她迅速把脑袋缩了回去。 拳头抵着嘴巴,有些懊恼又无奈地笑着。 挥手试图驱散她周围的烟味,拍拍屁股起身,轻咳一声,朝他看了过去。 汤桥靠着椅背,眼里带笑,懒懒地开口:“你吹的口哨?” 夏柠踱步到离他不远不近的地方,耸耸肩:“我寻思你唱这么好听,给你伴个奏。” 他挑眉:“听得懂?” “听不懂。” “……” 夏柠又找补一句:“但真挺好听的。你刚刚唱的什么?” 汤桥将手机锁屏塞进口袋:“昆曲,《玉簪记》里的一段,有时间可以去了解一下。” “现在就有时间。” 夏柠转过身,裙摆随晚风摆动,短发衬得她脸蛋圆润小巧,可能是一双眼睛生得太过犀利,紧盯着他时那眼神倒看不出几分真诚。 汤桥失笑,仰了仰头,沉吟片刻,说:“回国后有时间就去剧场看吧,相信我,在剧场里你会沉浸其中的。” 夏柠撇撇嘴角,手指在口袋里扣着烟盒:“好吧。” 汤桥起身,问她:“我要回去了,你呢?一起吗?” 夏柠摇摇头:“我再等一会儿。” 他“嗯”了一声,转身准备离开。 走了两步,又停下,想起来什么似的,手抬了抬:“哦对了,抽烟对身体不好,还是少抽些。” 男人笑得温和,温和里又像是裹着一丝狡黠。 夏柠愣愣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衣服。 面前的喷泉突然喷出了水花,吓了她一大跳,抱住脑袋惊叫一声,口袋里的烟盒掉落在地。 前面走着的男人没有回头,但夏柠能听到他笑了两声。 12 翻译组的工作时间是完全跟着昆剧院的节奏的,演出时间在下午,所以第二天倒不用担心早起。 不过自从工作了以后,颓废大学生的生活作息被迫规律,夏柠早上七点多就醒了一次,意识到不用早起,又闭眼睡了过去,直到十点多潘可欣叫她。 “夏柠,别睡了,鬼见愁又拉群了!” 虽然她平时怕辛宇笙,但心情郁闷的时候才管不了那么多,尤其是现在,她起床气非常重,爱谁谁。 夏柠将脸埋在枕头里,闷声说:“让他拉呗,下午才上班。” 潘可欣按照辛宇笙的要求修改了备注名,盯着群名念着:“省昆戏剧节工作群。他把我们拉昆剧院的群里了呀?” 身后的人不声不响地坐了起来,潘可欣一扭头就看到夏柠面无表情的一张冷脸,心脏微跳,呼了口气:“你跟个女鬼似的。” 夏柠缓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点进群聊,先修改了自己的备注名,然后点开了群成员列表。 潘可欣凑过来:“看啥呢?” “没啥,随便看看。” “起床吧,去吃点东西。” 夏柠抬眼看她:“你对象呢?你俩不趁着空闲约个会?” 潘可欣撇了撇嘴:“我也得有我自己的空间吧?成天黏在一起会闹矛盾的,距离产生美,懂不懂?” 夏柠打了个哈欠:“哦,明白,您御夫有术。” 群成员太多,她直接输入汤桥的名字,精准找到了他的微信。 点进微信主页,头像是全黑的,微信名是名字的缩写。朋友圈没来得及看,直接点了添加到通讯录。 将手机扔到一边,起身去浴室洗漱了。 潘可欣已经画好了妆,穿上了自己的小香风套装。 夏柠没带多少化妆品,她对这方面也不上心,简单打个底,抹了个口红就准备出门了。 潘可欣盯着她:“你不再化化妆啊?” “算了吧,怪麻烦的,而且我觉得你已经很漂亮了,不用再化那么多步骤了吧?” 潘可欣笑眯眯地搂住她的胳膊:“化了妆自己心情也好嘛~又不是为了谁去化的。” 夏柠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就餐时间还没到,餐厅人也稀少,两人找了个座位坐下来等待。 酒店坐落在市中心,马路对面就是商业街。 夏柠出国前把夏石给她的钱全部兑换成了欧元,以他们现在的工作量来说,出去游玩的机会不多,她居然担心了一下手里的钱会不会花不出去。 这样想着,她自己点了两份蝴蝶酥,一份送给潘可欣。 薄薄的酥片撒上烤过的糖粒,口感稍微偏硬,松脆可口。 她们坐在靠窗位置,一眼就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计程车在路边停下,车上下来的男人微笑着向司机挥手再见。 他鼻梁上架了个黑框眼镜,短袖的泡泡纱黑衬衫下摆塞进亚麻色长裤中,身形单薄,颀长。站在路边低头看着手机,阳光被层层迭迭的树叶过滤,漏到他身上变成了淡淡的,圆圆的,轻轻摇曳的光晕。 夏柠支着脑袋,欣赏着他今天的穿搭。跟昨天的老干部风全然不同,与法国街头的风景相互映衬,绅士,温柔,干练。 看起来也不是个很死板的人。 男人转身往酒店大门走,夏柠的目光追随着那道身影,直到消失在她的视野。 最后一口蝴蝶酥吃完,拿起餐巾纸擦了擦,看了眼对面和熊文齐打电话的潘可欣,用嘴型说:“我上去拿个东西。” 潘可欣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 走出餐厅,加快脚步赶上即将关闭的电梯门。 汤桥惊讶地看着她:“中午好啊,出去玩了吗?” 夏柠抿唇微笑:“在餐厅坐着,上去拿东西。” 瞥了一眼他手里拎着的大纸袋,随口问:“你出去玩了吗?” 汤桥点了点头 :“出去随便逛了逛,买了些甜点。” 说着,他打开纸袋,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甜点盒递给她:“我买了一些想分给同事们尝尝,这是柠檬挞,是我感觉最好吃的,送给你。” 夏柠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下,笑着向他道谢:“谢谢,可惜我还没什么时间出去逛,要不然我一定要把法国甜点吃个够。” 他靠着另一边的电梯壁,与她闲聊:“辛苦你们了,这几天太忙,不过之后可能会有更多的空闲时间。” “你一个人出去的啊?” “嗯。” “你…会法语?” “不会,英语都磕磕绊绊的,但是我有翻译器嘛。” “噗嗤。”夏柠没忍住笑了出来。 汤桥摸摸眉毛,语气稍显窘迫:“主要是我比较喜欢探店,也爱甜食,好不容易来趟法国,忍不住。” 电梯到达楼层,两人一起走出来。 各自回房前,夏柠说了句:“那下次咱俩一起呗?” 汤桥扭过头,挑眉:“咱俩?” 她耸耸肩:“我是行走的人工翻译器,正好我也想出去逛,不如结伴。” “你的同事呢?” 夏柠双手抱臂,撇撇嘴:“拜托,人家小情侣肯定要黏在一起啊,另外一个同事我跟他也不熟。” 汤桥收回开门的手,垂了垂眼皮,转过身面对着她:“那……你跟我熟?” 眼珠转了两圈,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嗯,你都看到过我抽烟了。” 汤桥失笑:“柠檬挞记得吃,放久了香味就散了。” 看着他推门进了房间,夏柠倚在墙边,脸上漾起笑容。 刚吃过蝴蝶酥,夏柠还有些意犹未尽,正好送上门一份柠檬挞,她进了房间就立马拆开来吃。 金黄酥脆的外皮包裹着香甜的馅料,刚打开盒子,黄油的香气就飘了出来。 咬下一口,夏柠细细品着。柠檬清香里还伴着股焦糖味,甜度和酸度完美平衡,口感顺滑酥软…… 真的很适合在夏天吃这样的甜品。 13 下午时间一到,所有人准备出发去剧场。 夏柠背着包站在房间门口等着潘可欣,辛宇笙在群里催促着翻译组的人赶快下来。 她烦躁地“啧”了一声:“催催催,我看不叫鬼见愁,叫催命鬼算了!” 对面的房门打开,汤桥正好听到她的吐槽,笑着说:“反正不是阳间玩意儿。” 被别人听到自己背地里骂领导,对方还是领导的朋友,夏柠尴尬地抿住双唇,冲他讪笑。 潘可欣着急忙慌穿好鞋子出来:“我好了我好了,咱快走吧?” 叁人一起等着电梯,汤桥今天又恢复了老干部风穿搭,身后背着一个大旅行包。 夏柠忍不住好奇,问:“汤老师,你包里背的什么啊?” “化妆的,我比较习惯自己准备这些。” 潘可欣玩笑了一句:“好精致哦!汤老师,您化妆肯定比我们还熟练吧?” 他思索片刻,点了点头:“嗯…应该可以这么说?” 下午的太阳十分刺眼,潘可欣和夏柠各打了一把太阳伞,回头看走在后面的男人,阳光照在他光洁白皙的脸庞,他低头用手遮挡着眉眼。 夏柠脚步慢下来,等他走近,将伞举高到他头顶。 刺眼的光消失,汤桥微愣,垂眸看着她。 “别晒黑了,白面小生。” 汤桥轻笑,接过伞柄往她身边靠了靠,使得太阳伞能够完全遮住他们两个人:“谢谢。” 阿维尼翁的戏剧节规模十分宏大,节日首天街头巷尾热闹非凡,这是既属于戏剧大家,也属于街头艺人的狂欢派对。 城中的每座古建筑都变成了庄严与震撼的舞台,满墙满街都贴满了各种剧目海报,演员们也上街为自己的戏剧分发宣传单。 赵莎和常玲是负责随行翻译的,潘可欣和熊文齐也要跟着一起,陪昆曲演员们上街宣传。 在这之前,演员们都在后台化妆换衣服。 在辛宇笙与工作人员确认流程的时候,夏柠待在一旁突然没什么事情干了,她也不敢随意走动,更不敢偷懒。抱着记录本装模作样地跟在辛宇笙身后,一副认真摸鱼的姿态。 时不时往化妆间瞥一眼,但后台走动的人员太多,剧场地方又不大,化妆间挤满了人,她站在不远处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辛宇笙像是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个人,回过头眼神疑惑地看着她:“你跟着我干嘛?” 夏柠眨眨眼,说:“我等着你指示。” 辛宇笙无奈道:“现在没你什么事,就在这先待着,有事了叫你。” “好的!” 夏柠终于有了机会光明正大地摸鱼,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揉着发酸的小腿肚。 化妆间依旧是人满为患,这里的空间有小,里头的说笑声仿佛就在她耳边。 歇了快半个小时,辛宇笙一个微信电话打了过来,夏柠赶紧接起来。 他简短地吩咐了一句:“过来音响室这边。” 夏柠不敢耽搁,站起身就小跑着过去了。离开时,还不甘心地回头看了眼化妆间。 昆曲《牡丹亭》在阿维尼翁戏剧节进行了首场演出。 那天下午,剧场几乎座无虚席。 夏柠躲在角落特别留意了一下,其实大多数是慕名前来的海外华人,也有一些外国人。 剧场并不是很大,观众与舞台距离很近,跟昆剧院的差不多。 丝竹声渐起,杜丽娘款步登场。 游园作罢,少女伤春寻春,梦中见一白衣书生持半支垂柳前来求爱。两人在牡丹亭畔一见如故,顿生情愫。 汪雅柔和汤桥真的不愧是台柱子,即使是他们这些外行人看着,也不由得感叹一句太美了。 不论是唱腔还是神态,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夏柠盯着台上深情款款的小生,逐渐失了神。 在汤桥一开始登场的时候她就认出了他,是那时候贴在大剧院的海报上的人,现在却鲜活地出现在她眼前。 夏柠觉得奇妙,心脏用力收紧,砰砰地跳个不停。 缠绵婉转的曲调像无影无形的风扑面而来,吹得她呼吸微窒,掌心却仍在发热。 - 《牡丹亭》首场演出结束,翻译组的工作还要继续。 电视台采访现场观众,他们则需要将采访内容翻译总结,这是龙河阳跟周禹鹏的活,其他人也就没什么事了。 天色暗了下来,街上却灯火通明,许多街头艺人才刚刚开始自己的表演。 这里容纳世界各类的艺术表演,通俗的,高雅的,戏剧、脱口秀、唱歌、街舞、马戏,一路走过来都能看得到。 忙了一下午,大家看起来都很疲惫。 夏柠望着窗外的热闹街景,昏昏欲睡。 回程车在酒店门口停下,一行人拿好东西陆续下车。明天依旧是这样的工作内容,枯燥且忙碌。 同楼层的几个人进了电梯,夏柠站在最角落的位置。 汤桥只换了衣服,脸上的戏妆还没卸,唇红齿白,剑眉星目,头发微微有些凌乱,额头上还有勒头的印记,夏柠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 她很好奇,这么浓的妆是怎么定妆的? 用面粉吗?还是痱子粉? 像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汤桥抬眼,挑挑眉,眼神流露出疑惑。 电梯顶上的光照下来衬得他双眸灼灼闪亮,眼底像是有两团燃烧的火焰。夏柠想要去分辨那束光的形状,电梯门这时打开,众人挪动了步子,她瞬间回神。 汤桥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走了。” 14 晚上工作群里在做复盘,通常这个时候夏柠是最不紧张的一个。因为她几乎全程跟着辛宇笙工作,该挨的骂早就已经挨过了。所以在潘可欣紧张兮兮准备自己的工作汇报的时候,她还有闲心开一瓶酸奶坐在旁边喝。 大家各自在房间里开着视频会议,辛宇笙坐在镜头前,双手环胸沉默地听着他们的汇报。 不管是做得好还是不好,他全程就那一个表情,双唇紧抿,眼神严肃。 想到接下来的几天都要进行这样的刑罚式会议,小菜鸟们心里叫苦。 夏柠第一个汇报完,坐在那里实在是有些无聊,想打哈欠又不敢,故意将笔扔在地上,然后假装弯腰去捡,趁机在桌子底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夏柠哪去了?” 电脑里传来的悠悠之声吓得她一激灵,条件反射似的直起身子,肩膀磕到了桌角,她吃痛一声:“到!我在这!” 丫的鬼见愁,眼睛倒是挺尖。 瞄了一眼辛宇笙的视频框,视线定住,迟迟没有移开。 汤桥坐在后面的角落,手里翻着本书,他低着头,看得还挺认真的样子。 夏柠打开微信看了一眼,他还没有通过她的好友申请。 一天了,不至于看不到,那就是不想加。 撇了撇嘴。算了。 她是个非常擅长放弃的人。 会议结束,夏柠已经喝了两瓶酸奶了。 关了电脑,潘可欣狠狠松了口气:“终于结束了!” 舒展几下筋骨,她换了衣服准备出门。 夏柠躺在床上,问:“你干嘛去?” “一天的工作结束了,去和男朋友约会。” “噢,那你去吧。” 潘可欣哼着歌离开,房间里剩下她一个人。 徐芳春给她发过消息,夏柠只说自己一切顺利,就是工作有些忙,没时间回消息,之后她便再也没问过。 今天下午真的太累了,躺在床上没多久,困意便席卷而来。脸也懒得洗了,空调降了一个度,盖着被子就睡了过去。 早上是被冻醒的,被子被她踢到了角落,整个人抱着枕头蜷缩在床上。 吸了吸鼻子,不通,应该是受凉了。 潘可欣把自己裹成个粽子睡得死沉,夏柠关了空调,起床去烧一壶热水。 坐在床边看手机,现在才七点多,工作群里没人说话,看来是都没醒。 准备一个人出去逛一逛,买些早饭。 轻手轻脚地洗漱完,短发简单打理了一下,背上挎包便出门了。 清晨阳光射出第一缕光辉,能预见今天又是个大晴天。附近的街市已经开张,路上的行人不多,夏柠走在树荫底下,脑袋有些昏沉,半眯着眼睛,慢慢悠悠地往前走着。 前面不远处是个小型广场,聚集了一小撮人,夏柠看了一眼,没去在意,视线往街边的餐馆投去。 “早啊!” 声音突然从她耳边闪过,一道身影迅速划过她的视线范围,她被迫清醒,顿住脚步愣了几秒。 刚刚什么玩意儿过去了? 夏柠回过头,男人踩着滑板从阴凉地滑到了阳光底下,双腿半蹲借力,又拐了回来,滑到了她面前。他换了身新衣服,卡其色衬衣穿在他身上显得宽松,黑色短裤只露出一截修长小腿,简约又清爽。 “起这么早啊?” 汤桥从滑板上下来,一只脚踩住前端,将翘起来的滑板拎在手里。 夏柠低头看了一眼,问:“你还会玩这个呢?” “以前玩过一段时间。早晨出来跑步,看见人家小孩子在玩,就想试试。” “噢。” “你呢?” 夏柠拨弄了两下耳边碎发,懒散地说:“出来觅食。” “这样啊。”汤桥将滑板还给人家,随即对她说,“前面有家早餐店,很不错,你可以去试试。” 夏柠点点头:“嗯,好。” 听出她说话声音糊糊哝哝的,汤桥随口问了一句:“感冒了吗?” “没有,就是有些受凉,在外面晒一圈就好了。” “你来的那个十字路口就有家药店,不舒服就去那买些药。” 站着有些累脚,夏柠干脆在旁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这个角度阳光正好被他的身子挡住,她仰着头看他:“这么快就摸清周边了?你是借工作来玩的吧?” 汤桥失笑:“就不能边工作边玩吗?” “你们不得排练吗?” “排练是肯定会排的,但这出戏我学了十几年,演出还是游刃有余的。” “嗯,明白……”夏柠支着脑袋,一副快要睡着的样子。 汤桥双手撑着膝盖,朝她微微倾身,说:“困了?走吧,我带你先去吃早饭。” “你还没吃吗?” “吃过了。” “……”夏柠沉默片刻,直起身子,慢悠悠地开口,“为什么不通过我的好友申请?” 对于她突然跳脱的话题,汤桥有些没反应过来,应该说是还没编好借口。 夏柠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说:“所以啊,汤老师,最好不要主动请你已经拒绝过的人吃饭,这属于迷惑行为。” 汤桥看着她,低头轻笑,点了点头:“好,那你自便。” 夏柠站起身,随意挥挥手算是打过了招呼。转身之际,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 下午依旧是那个时间点出发,重复着昨天的工作,忙到场里场外地跑,也没有那份心思去欣赏台上人的表演。 今天比昨天更热了,夏柠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间隙和潘可欣躲在化妆间拿湿巾简单擦了擦。 无意中看到椅子上放着的背包,是汤桥的。 背包口子敞开,露出里面大大小小的盒子和刷子。 在化妆间能清晰听得到台上人咿咿呀呀的唱腔,清俊小生,就是用这些一笔一笔描画出来的。 晚上结束了演出,夏柠没有跟着大部队一起回去,想要一个人在这里逛一逛,看一看。 街边有露天咖啡馆,夏柠点了一杯招牌饮品,独自找了个位置坐下,欣赏着对面弹手风琴的金发碧眼的帅哥乐手。 他很会挑地方,在咖啡馆对面,一边弹奏一边唱歌,十分吸引人。 夏柠拿起手机对着他拍了几张照片,然后给方茹真发了过去。 没想到她居然秒回:【你的艳遇?!!】 夏柠:【……不是,就是想让你看看帅哥。】 方茹真:【帅是挺帅的,但是我看不见摸不着呜呜呜~~~那你有艳遇了没?】 打字的手指顿了几秒。 【无。】 身旁的椅子突然坐过来一个人:“有时间出来玩了?” 夏柠偏过头。 男人右手端着杯咖啡,左手拿了个面包,中间貌似还是巧克力夹心的? 他已经卸了妆,眉眼窥不见一丝柳梦梅的深情款款,微笑着看她,眼神清明温润。 15 不管现实或是台上,他都是英俊的。 即使只是一个懒散无意的坐姿,都让人觉得那么有吸引力。 夏柠大大方方地欣赏了一会儿,才转过头去。 “你不也没回去吗?这么快就卸妆了?” 汤桥点点头:“嗯,这里这么热闹,想转一转,看看别人的演出。” “我看你总是一个人出来玩,没有跟其他同事一起吗?” “说实话,我一直以来都比较喜欢单独行动,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对我来说这样更轻松一点。” 夏柠挑了挑眉毛:“啊~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 汤桥看她一眼,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笑了笑:“能帮我点个餐吗?在专业的人面前,不太好意思拿我的翻译器出来。” “行啊,想吃什么?” 夏柠给他翻译了一下菜单,大厚本翻了几页,汤桥有些拿不定主意,看了一眼她面前的盘子,问:“你点的什么?” “风车酥和一杯花神咖啡。” “那我也要一样的尝尝吧,再加一份巧克力碎包。” 夏柠偏头打量他几眼:“看得出来你挺喜欢吃甜的,为什么不发胖啊?” 不仅不发胖,身上还有腱子肉,普通男人很少会有这好身材。 “可能我比较好动吧?” 汤桥点的东西上来,一口甜点一口冰咖啡,味蕾的最佳享受。 夏柠吃完了东西,餐巾纸擦了擦嘴巴,扭头问他:“我能抽根烟吗?” 他微愣,并不介意地摇摇头:“没关系,反正这里是在街上。” “噢。” 征得同意,夏柠从口袋里掏出还剩半包的散花。可能是塞在口袋里太久,包装盒都变得有些皱皱巴巴。磕出一根烟,烟卷也从中间折了一下。 夏柠自己都笑出声来,举起来给他看了一眼:“不好意思,有些邋遢了。” 他们坐在露天座位的最外沿,街边的表演能一览无余。 夏柠一边抽着烟,一边盯着对面发呆。 汤桥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默了片刻,他问:“在看什么?” 夏柠扬扬下巴:“看那个帅哥。” 对面那位手风琴表演者正闭着眼睛深情演奏。 他歪了歪头,说:“嗯,是挺帅的。” 烟雾从口中吐出,顺着风的方向散去。她微微眯着眼睛,毫不避讳地享受着短暂眩晕带给她的舒爽。 碎发挂在耳后,发尾贴着脖颈被细汗稍稍打湿。 抽着烟的夏柠此刻有种说不出的沧桑感。 初次感觉到她的好感时,汤桥会理智地拒绝。但每次在跟她交流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将她当做一个同龄人。 即使她只是一个刚进入社会的小姑娘,即使她的外形是年轻的,但在她身上看不到属于年轻人的朝气。 就像是新搭的石桥却已经长了青苔。 “你能帮我去要个联系方式吗?” 汤桥回神,惊讶地睁了睁眼睛:“啊?我?” 夏柠点头,将抽完的烟碾灭:“嗯。” 他失笑:“你知不知道在这里,如果一个男人向另一个男人要联系方式,那性质可就变了。” 夏柠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慢悠悠地说:“哦,这样啊……” “不如,我向你要你一个联系方式吧?” 她一只手支着下巴,缓缓扭过头,眼神平静地盯着他:“你不是已经拒绝过我了吗?” 汤桥舔了舔嘴唇,如实回答:“我有点后悔了。” 夏夜的天幕,半个月亮斜挂,星星在闪烁着。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了许久,夏柠活动了一下眼珠子,随即笑眯眯地说:“好啊。” 她是这样笑着,但汤桥总觉得有些阴森森的感觉。 夏柠把自己的微信名片展示出来,汤桥扫了一下,点了添加。 无意间瞥到他手机的锁屏,夏柠随口说了一句:“你这屏保上的金毛挺可爱的呀。” 想再看清楚一些,汤桥就已经黑了屏。 夏柠看了看时间:“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待会儿还得复盘。” 汤桥打了个计程车,两人一起回了酒店。 同事们已经吃过晚饭,陆续从酒店餐厅里出来。 察觉到他们的注视,夏柠低着头往前走了几步,不想成为焦点。 汤桥看她一眼,随即伸手招呼着不远处的冯皓,再陪他去餐厅吃点东西去。 夏柠则和潘可欣一起直接上了电梯。 回到房间,潘可欣终于憋不住开始八卦起来:“你怎么和汤老师一起回来的?” “路上碰到的,不行吗?” “行是行……但是,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哦。” 夏柠拿了她一片面膜,自动忽略她的话题,说:“行了行了,待会儿还要开会呢,赶紧准备吧。” “阿西!这个鬼见愁,就不能到最后开个总结会议吗?非得每天都开?” “没办法,谁让人家是领导呢。” 潘可欣凑到她跟前:“柠儿,你赶紧努力努力,争取将来把他挤下去!” “呵呵,?下辈子吧。” 在楼下吃完了饭,汤桥才回到房间。 本来想把昨天借辛宇笙的书还给他,但现在他们估计正在开会。 手机打开微信页面看了一下,列表依旧安安静静的,没有新通过添加的好友通知。 坐在床头,无奈地轻笑:“还真记仇。” - 接连几天这样的两点一线,戏剧节演出完美落幕,最后一天终于可以计划一下去周边好好逛一逛了。 潘可欣和熊文齐早就商量好了要过二人世界,一大早就背上包走了。 夏柠才刚起床,躺在床上搜攻略。 周禹鹏给她发消息,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吓得她赶紧拒绝。 突然想起来,添加列表里还躺着个人呢…… 看着他的头像,犹豫了几秒,还是点了同意。 现在扯平了。 屏幕突然跳出来徐芳春的语音电话,夏柠顿了片刻,接起来。 她还没说话,就听到那头的哭腔。 “柠儿啊,你爸爸他犯心脏病了!这可怎么办啊?!” 听着她无助颤抖的哭声,夏柠的心脏狠狠一揪,立马从床上坐起来:“妈,你别急,慢慢说,怎么了?” “你爸今天早上说心口疼,吃饭的时候就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我赶紧给你大舅打电话了。柠儿,你爸一病可怎么办呐?!”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得夏柠措手不及,徐芳春的哭嚎刺进她的耳膜,脑袋一阵眩晕。 “妈,你先别急,现在他情况怎么样?” “刚刚做了抢救手术,医生说…说还要做一个搭桥……” 夏柠松了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说:“那就行,你先稳住,不懂的让我大舅和大舅妈帮忙看看,我明天就回国了。” “柠儿,他怎么说也是你爸爸,你可不能不管他呀……” 手机死死握在手里,一股火直窜脑门。 “妈!这么多年了,这句话我早听腻了!我知道他是我爸!我躲不掉的!我躲不掉的!行了吧?!” 挂断电话,扬手就将手机砸了出去,磕到墙壁后翻滚摔在了地上。 直挺挺地躺回床上,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 满腔委屈,无处发泄。 她紧紧抿着嘴唇,不想哭出来,却无济于事,眼泪顺着眼尾滑落。拿着旁边的枕头捂住自己的脑袋,身体颤抖起来,哭声压抑。 16 这世上最不讲理的东西就是血缘。夏柠认为。 从高考后,身边所有的人都明里暗里地在指责她是个不孝女,没大没小没教养,敢打自己的父亲。 没有人会在乎她的感受,没有人会觉得她才是最委屈的那个。 伦理纲常,长辈为尊,骨肉亲缘,是打不败冲不破的困网。 夏柠明白这一点,也认命。她不会放着夏石不管的,虽然恨他,但还没到要他命的地步。 没有了出去玩的心情,她躺回床上又睡了起来。 睡着了,就什么事都不用管了。 手机忘了调成静音,就这么放在耳朵旁。 中午时分突然响了一声,夏柠瞬间惊醒,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是汤桥问她现在在干嘛。 房门这时被敲响,夏柠问了句:“谁啊?” “我。” 声音隔着门板,夏柠不确定是不是他,走到门口隔着猫眼往外看。 汤桥静静站在门前,肩上背了一个背包,看样子是要出门。 夏柠将门打开,汤桥扫了一眼她略显素淡的脸。 “刚睡醒?” 夏柠点点头:“嗯。” “不是说想出去玩吗?现在走吗?” 揉了揉酸痛的颈椎,夏柠低下头无力地叹了口气,扶着门框对他说:“你知道哪里能喝酒吗?” - 只匆匆洗了把脸,随便套了件吊带裙就跟着汤桥出来了。 他说他还真看过一家评价不错的小酒馆,就在这附近,位置比较偏。 夏柠现在只想用酒精来熨贴味蕾。心情不佳,也不能让味觉受到影响,否则,会更糟糕的。 酒馆在一条巷子里,门店窄小,来往行人稀少。踩在店里的木质地板上,头顶是昏黄的钨丝,空气里有酒香萦绕。被慵懒随意的氛围包裹着,夏柠陷在沙发里,等待上菜的过程中有差点睡了过去。 美乃滋白煮蛋的香味拉回了她昏昏欲睡的神经,服务生将菜摆满了一桌,法式蜗牛和炖牛肉的肉质弹牙又细腻,鹅肝汉堡入口即化,还有各种味道的马卡龙做饭后甜点。 桌旁的台子上了几瓶酒,都是夏柠没见过的牌子,拿起来看着标签一一读了一遍。 “将浪漫进行到底……”夏柠嗤笑一声,“这名字,够文艺。” 打量着瓶身,手腕一转,将瓶身倒了过来,瓶底是玫瑰形状的,桃红液体晶莹剔透,在昏黄灯光下漾起涟漪,还真如一支梦幻的水晶玫瑰。 她将目光转向对面一直支着下巴看她的男人,摇了摇瓶子:“先喝这个吧?” 一男一女,开了一瓶“将浪漫进行到底”,按理说,应该是挺浪漫暧昧的。 但夏柠给汤桥倒了一杯之后,剩下的直接对瓶给吹了。 喝完后她舒爽地喟叹一声:“好喝!” “你喝太猛了。” 夏柠冲他摇摇手指:“没事,我酒量好。” 又开了一瓶混酿干红,闻起来很强劲,但喝起来入口却清新活跃。 她饭没吃多少,酒倒是喝了许多。 汤桥静静凝视她片刻,出声道:“你心情不好。” 夏柠也不掩饰,点了点头:“嗯,但我不会告诉你为什么。” 他失笑:“行。想抽烟吗?” 她抬起头,与他对视:“这里……” “那边有个小露台。” 夏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犹豫片刻,轻咳一声,回头对他说:“你陪我去吧?我一个人……不好意思。” 汤桥挑眉:“不好意思把你的邋遢烟拿出来?” “……” 露台这边是一处拐角,没有人经过,对面也是个荒废的小园子,在这里抽烟不会被注意到。 打火机点燃烟,夏柠认可地点了点头:“这儿的确是个绝佳的好地方。抽烟,恋爱……偷情。” 她懒散地倚着墙壁,手里夹着根香烟,眼神暧昧,说的话也没个正形。 汤桥与她面对面站着,无奈地将目光撇开。 本不想跟小孩子计较,但面前站着的分明就是个会勾人的妖精。 他哼笑:“我想不通,你为什么看上我了?” 夏柠回答得理所当然:“你长得帅,气质好,对人也温和。是我喜欢的类型。” “想和我……”他有些犹疑,顿了一下,“那样的关系?” 夏柠眼底的笑意加深:“我没那么开放,就是想和你接触接触。” “谈过恋爱吗?” “高中跟我们班班长谈过,算不?” 汤桥扶额,叹了口气:“不好意思,我现在没想过这方面的事。而且你现在刚毕业,生活工作还没有完全稳定下来,我比你大七八岁,不值得你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我身上。” 一根烟抽完,夏柠不在意地点点头:“哦,这算是又拒绝我了?” 汤桥不说话。 夏柠直起身子,上前一步逼近他,手指拨弄着旁边盆栽伸出来的枝叶:“所以你干嘛主动加我微信呢?” 汤桥低头看她:“就当我……有点贱吧。” 她嗤笑一声:“没关系,反正我也这没心情了。” 包里的手机响起来,夏柠看也不看就接通。 电话那头是徐芳春的声音:“柠儿,你爸现在脱离危险期了,明天你回来了就过来看看他,还有手术那事你也得上点心啊。” 虽然没有开扬声器,但他们离得太近,电话有些漏音,足以听得清楚。 夏柠难得眼神闪过慌乱,退后一步到角落里,跟电话那头说了几句才挂断。 汤桥没什么反应,只平静地问了句:“就是因为这个,才心情不好的吗?” 夏柠将手机塞回包里,声音冷了几分:“不关你的事。” 乌云遮盖住了阳光,街道上一片暗沉,是暴雨来临的预兆。 汤桥没再说什么,淡淡回了句:“那走吧。” 17 与汤桥不欢而散,第二天夏柠便乘坐飞机回国,在转机时直接买了飞中州的票。 市中心医院里,夏石正躺在病床上,徐芳春给他喂着饭。 他身体不舒服,心情也烦躁,徐芳春在他耳边唠叨着,他不耐道:“行了,知道了,我现在都这样了,还能怎么着她?” “你知道就好,以后咱俩老了那都是得靠闺女养活着,别动不动就甩脸子,柠儿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靠她养活?那我早他娘的饿死了。” 夏柠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防止听到他更难听的话,索性就直接推门进来。 “妈,我回来了。” 徐芳春见她进来,连忙拉着她坐下嘘寒问暖:“工作怎么样了?在那边是不是不适应啊?” 夏柠不想废话,开门见山道:“心脏搭桥的手术需要多少钱?” 徐芳春忙摆摆手:“不不不,不用你的钱,手术费也才八万左右,这我和你爸还是有的……” “有什么有?”夏石突然插话,面色铁青地说,“这八万手术费,你这当闺女的怎么也得出一半儿。” 徐芳春拍他一下:“你干什么?不知道柠儿刚毕业吗?她哪来那么多?” “她不是这四年都在外头兼职吗?她给你那卡里有多少?” 夏柠皱起眉头:“那是我给我妈的。” 夏石瞪起眼睛冲她发脾气:“我不是你爹啊?!白眼狼,养你这么多年,手术费你都不愿意掏,这让我以后说出去多丢人?” 夏柠紧抿着嘴唇,点点头,冷笑一声:“好啊,我出,但我只能出一万,不能再多了。” 徐芳春见状,一边立马应和,一边不住地跟夏石使眼色:“是啊是啊,一万够了够了,闺女刚参加工作,别太难为她。” 夏石情绪稍稍平复下来,闷声说:“行吧。养个闺女真是费劲,你大舅家的儿子出去打工都比你挣得多!” 夏柠忍无可忍,“噌”地一下站起身,挺直了腰背说:“你要是再唧唧歪歪些有的没的,我一分钱也不会出!” 说完,也不理身后暴跳如雷的夏石,径直离开了医院。 夏柠向辛宇笙请了假,之后的几天会留在中州。 回到家又告诉了方茹真一声。 晚上躺在床上,徐芳春打来电话。 “晚上我就不回去了,在医院照顾你爸,你白天过来看一眼就行。“ “嗯,好,你也别太累。” 那头轻叹了一声:“跟领导请假了吧?别耽误你工作。“ “请了,请了一周。” “太久了,等过两天你爸做了手术,你就回去上班吧。” “嗯,时间不早了,睡了。” 简短的对话结束,夏柠将手机塞进了枕头底下,天气闷热至极,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是满头大汗。 打开空调,把温度降到24度,冷风吹着她的全身,瞬间清爽了许多,混沌的脑袋也逐渐清醒。 对于夏石的恶言相向,她其实早就已经免疫了,只是刚回国,各种事情紧赶着碰上,她实在是精力有限,心情也郁闷。 除了家乡的亲戚,自己的家庭情况很少有人知道,包括关系要好的方茹真。 夏柠当初选择出省,也是因为不想让自己之后的交际圈里知道她的过去。 别人问起,她也只是含糊不清地说一句“父母健在”。 以前她觉得找个稳定的工作,只要能养活得了自己就行了,可现在却有了不得不往上爬的无奈。 只有实力够强,才能有完全摆脱这个家庭的可能。 就当她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吧。 - 心脏搭桥的手术顺利结束,徐芳春一边哭一边感谢着老天爷的垂怜。 夏柠在一旁撇了撇嘴,明明是医生的功劳吧? 大舅一家这些天也时常来看望,手术成功后,商量着出院的事情。 大舅:“柠儿,你那工作要不辞了吧?回家乡来找个班上,也方便照顾你爸。” 夏柠面无表情地回道:“不可能,等情况稳定了,我就回金陵去了。” 气氛沉默下来,夏石躺在病床上脸色不太好。 大舅妈见状忙打圆场:“工作怎么能说辞就辞呢?如果柠儿在那边稳定下来,把你们都接过去也行啊,是不是?现在这些都不着急。” 徐芳春也点头:“是是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先不急。” 看了看吊瓶快见底了,夏柠立马起身:“我去找护士换掉瓶。” 夏石正处于关键恢复期,她不想跟他发生冲突,但那个环境里她实在有些喘不过气来。 再忍忍吧,再忍两天。 晚上等徐芳春照顾夏石睡下,夏柠把人叫到了外面,拿出手机给她转了一笔钱。 “这是我向领导提前预支的两个月工资,他后需住院还需要些花销,拿着用吧。” 徐芳春看了一眼微信,连忙摇头拒绝:“不行,你的工资都给我们了,你怎么办啊?绝对不行!这钱我们不能收。” “收着吧,省得有些人又说我白眼狼。” 徐芳春这次的态度十分坚决:“不,不行。柠儿,你爸他就是嘴上不饶人,他也没真的想让你出钱。我了解他,真的。我刚退休,养老金也不少,我们这些年攒起来的钱足够了。你听话,这钱,我坚决不收!” 怕她再说什么,徐芳春收起手机,转身就回了病房。 走廊的声控灯一节一节暗下来,夏柠站在原地,手机屏幕自动熄灭,顶着尽头墙壁上的安全通道指示灯,久久未动。 她跟辛宇笙请求预支工资的时候,人生头一次紧张得声音都在发抖,虽然不是面对面交流,但夏柠感觉自己的脸烧得通红,那一刻心底压抑的所有羞耻和自卑像海浪一般将她淹没。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更何况电话那头还是她的上司。 辛宇笙彼时正在饭局上,没听清她的话,拢着手机听筒偏过头去问:“你说什么?预支薪水?为什么?” 她在电话里沉默了好久,才又重复了一遍:“我家里这边遇到些情况,需要用钱,所以想预支两个月的薪水。您放心,回去之后,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辛宇笙沉吟片刻:“啊…这样啊,行,可以,我跟财务部那边打个招呼,八点以后跟他们联系就行。” “谢谢主任,谢谢主任。” “嗯。” 挂了电话,对上旁边汤桥的视线。 “怎么了?” 汤桥问了句:“谁啊?” “噢,我们部门的那个夏柠,找我有点事。” 汤桥挑挑眉:“夏柠?她怎么了?” 辛宇笙斜他一眼:“你打听这个干嘛?涉及员工隐私,无可奉告啊。” “……我听到了预支薪水。” “你怎么那么八卦呢?” 汤桥笑了笑,举杯和他碰了一下:“谁让你头朝我这儿打电话啊?” 辛宇笙撇撇嘴:“可能是家里出了点事,找我预支薪水,这也没啥。” 汤桥垂下眼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 18 等到夏石出院以后,一切安排妥当,夏柠才坐上了回金陵的火车。 到站时,是方茹真来接她的。 她只知道夏柠家里有人生病了,其他的情况不是太了解。 方茹真接到夏柠后,悄悄观察了一下,见她神色如常,并没有心情不好的样子,猜测应该是家人病情好转了,就也没再多问。 接过她的行李箱,挽着她的胳膊说:“走,请你吃好吃的。” “不行,我得马上回公司,跟领导报备一下。” “啊?不能先歇歇,再去吗?” 夏柠摇摇头:“毕竟请了这么多天假,心里过意不去。” 她没说自己预支工资的事情。 “等我晚上回来,我们再出去吃,好吗?” 方茹真撇撇嘴,答应下来:“好吧,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工作这么积极了。” 夏柠笑了笑,推着她往车站外走去。 让方茹真帮忙把行李带了回去,她自己坐公交去了公司。 办公室内,辛宇笙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照例询问了一通。 “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处理好了,主任。” “什么时候能来上班?” “现在就可以。” 辛宇笙点点头:“行,工作去吧。” 夏柠老老实实地照办。 回到办公室,潘可欣见她回来了,悄悄冲她招了招手:“回来啦?” 夏柠扯起嘴角:“啊,回来了。” “没事吧?看你精神不太好。” “没,该处理的都处理完了。” 说罢,她一屁股坐在工位前,打开电脑,茫然地盯着屏幕。 两周没来了,领导也没给她安排工作,还真有些无所事事。看着同事忙前忙后的样子,她心里有一丝惶恐,真的怕下一秒,辛宇笙就让她收拾铺盖走人…… 夏柠站起身,径直往主任办公室走去。 敲了两下门,听到辛宇笙说:“进来。” 夏柠推门而入,一腔热血在见到辛宇笙面无表情的脸时也冷却了几分。 “主任……”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她垂在身侧的手攥紧,抿了抿唇,说:“您没给我安排工作呢,我有点不知道干什么。” 辛宇笙“噢”了一声,思索片刻,才问:“你之后真的没别的事了吧?” “没有,没有了。” 他点着头:“嗯,行……那这样吧,上周回国后跟昆剧院那边还有些工作的对接没弄完,因为要等他们七月下旬开完大会,我把剩下的资料发给你,然后再把他们的新闻稿要过来。” 夏柠一支眉毛抽了抽:“昆剧院?” “啊,对,去吧。” “……” - 潘可欣借倒咖啡的间隙躲在拐角处偷看,见夏柠垂头丧气地抱着文件从主任办公室走出来,立马冲她招手,低声说:“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又去找主任了?他骂你了?” 夏柠摇摇头:“没,给我安排了点工作。” 潘可欣揽过她的肩膀,拍了拍,安慰道:“那就行,主任还没放弃你,别灰心。” 看着文件上面熟悉的几个大字,夏柠叹了口气,说不上来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晚上下班后,方茹真直接在写字楼底下等着她。 夏柠倍加感动,小跑着过去给她一个熊抱。 方茹真将她从身上扒拉下来:“走吧,请你吃牛肉锅贴。” “我还想吃鸭血粉丝汤。” “行,走着。” 方茹真带她来到一家饭店,上了二楼,选了个角落的位置。 夏柠今天刚下飞机就去了公司上班,在办公室坐了几个小时,困得眼皮一直打架。 点完菜之后,她赶紧趴在桌子上眯了一会儿。 方茹真坐在她对面,支着脑袋看她,犹豫片刻,问道:“柠儿,你到底怎么了?我总感觉从老家回来后,你情绪有点不对劲。” 夏柠睡眼迷蒙地抬起头:“没事,就是有点累了。” “唉,好吧,你不想说我也不打听。喝酒吗?” 夏柠微愣,脑子里不知抽的什么风突然闪过那瓶“水晶玫瑰”的样子。 “喝不喝?崂山还是青岛?” 她回过神:“青岛吧。” 牛肉锅贴上来,夏柠的肚子早就快饿瘪了,筷子夹起一个吹了两下就送进了嘴里,烫得她不住地哈气。 方茹真笑她:“你慢点行不行?至少也得吹凉了再吃。” 牛肉馅料的鲜美彻底打开了她的食欲,一口气吃了二十多个。 又就着米饭吃完了一份鸭血粉丝汤。 喝了一瓶啤酒,夏柠的脑袋有些晕晕沉沉的。拉着方茹真的手,说:“我想挣钱。” “那你现在不是在挣着呢吗?” “我想挣很多很多钱……”沉默了一会儿,她突然直起身,“我得把DELF考了。” “啊?那……难不难啊?” 夏柠又缩起肩膀:“不知道,要不我问问辛宇笙?他好像有DELF证书。目前的工资情况满足不了我,我得往上升。” “嗯,这想法没坏处,我支持你!” - 第二天一早,夏柠老早就到了公司。 在之前的戏剧节工作群里找到了昆剧院负责人的微信,添加了好友。 【您好,我是翻译组的夏柠,可以向您要一份之前的新闻稿吗?电子版的就好。】 对方回复得很快:【抱歉,我上周已经离职,所有的工作已经移交给新任副院长。我把他的微信推给你吧?】 【好的好的,麻烦了。】 夏柠靠在办公椅上,等待着对方将微信给她推过来。 辛宇笙这时走了进来,扫了一眼办公室,视线停在夏柠身上,冲她招招手。 夏柠见状立马起身走了过去。 辛宇笙交给她一份材料:“去昆剧院跑一趟,找负责人签一下字,这一定得是本人签,不可以代签。“ “好的。” 拿着材料回到座位,对方已经发来了消息。 夏柠坐下来,凑近看。 【个人名片:汤】 “……” 19 夏柠盯着那个熟悉的头像,手指扣着电脑桌。 她总能想起,阿维尼翁的小酒馆,那个午后的露台,她不正经地把烟吐到他脸前,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当时那么神气,那么不屑,现在却又成了卑微乙方去追着甲方爸爸签字,她造的什么孽? 点开汤桥的头像,斟酌了一下语句给他发了消息。 【您好。】 手指还在键盘上犹豫着,那边就回复了。 【?】 “……” 【我找了之前的负责人,他说已经把工作交接给你了,现在需要你签个字,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去找你签字。】 夏柠盯着上方的“正在输入中”,两根手指绞着。 汤桥:【现在就有,过来吧。】 揉着头发将脸埋在桌子上,沉重地叹了口气。 潘可欣滑着办公椅到她跟前,神秘兮兮地问:“又叹什么气呢?” “没啥,要去找甲方爸爸签字。” “哦对,就上次戏剧节那个吧?去呗,他们又不吃人,而且主任跟他们挺熟的,害怕啥?” 夏柠抬起头,苦笑两声:“不是害怕。” 看时间差不多了,夏柠跟行政部报备了一下就出去了。 打车来到目的地,依旧是上次的江宁学府,出租车停在门口,夏柠从车上下来。上午的太阳晒得人浑身发烫,夏柠穿了件短袖连衣裙,半只胳膊和半条腿露在外面,一只手挡在额头上,抬头盯着上面的牌匾,深吸了几口气。 跟门卫大哥说了一声,大哥当即就拨了电话,口中是她听着一知半解的吴语方言。 “噢直接进去是吧?好好好。” 大哥挂了电话,笑呵呵地冲她说:“小姑娘,进去吧,就在剧场里。” “哎好,谢谢。” 幸好她之前来过这里,很顺利就找到了剧场。 台上依旧有演员们在拍戏,夏柠眯起眼睛找了一下,没发现他在上面。又把视线挪到观众席,第一排中间的男人正好扭过头来,四目相对,夏柠的心脏狠揪了一下。 手指捏了捏包带,迈步朝他走了过去。 汤桥也站起身,来到她面前。宽松的白衬衫敞开,露出里面的黑色背心,胸口的皮肤被衬得白皙。 夏柠只瞄了一眼,却有种想上手挠几道的冲动。 对面的人开口:“来了。” 她面上一本正经,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将资料拿给他看:“这是辛主任之前跟你们沟通好的,您只要签个字就行。” 汤桥拿过资料,大致扫了一眼,又抬头看她。 两人中间沉默的时间有些长,尴尬的气氛悄然滋长,夏柠轻咳一声:“是有什么问题吗?” 汤桥摇摇头:“没有,我再仔细看一遍吧。你要是不急的话,就先坐一会儿?” 甲方检查资料无可厚非,夏柠也没有反驳的权力,只能点头答应。 汤桥越过她往剧场外走:“跟我来吧。” 夏柠跟在他后面,随他来到办公楼。一共就两层,汤桥的办公室就在二楼的楼梯口。 汤桥取了一次性水杯,在饮水机里给她倒了杯温水放在茶几上,指了指沙发:“坐吧。” “哦,好。” 汤桥打开了空调,升了两度,然后自己坐在办公桌前低头翻看着资料。 夏柠双手捧着纸杯,盯着杯子里的温水,有些出神。 办公室里只有空调运转和纸张翻页的声音。 “回家了吗?”他突然出声。 夏柠回过神,扭头看他。 汤桥依旧是那个姿势,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 夏柠抿了一口水,不确定道:“你说什么?” 沉默片刻,他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那天你没跟我们一起转机回金陵,是回家了吗?” 汤桥笑起来的时候,眼下的卧蚕堆起,柔和又亲切。 她提了提唇角,说:“现在是工作时间,聊这些不太合适。” 汤桥看看表,认同地点头:“嗯对,确实。” 他没再说话,仔细看起了资料。 夏柠默默观察着这间办公室,陈列摆设十分简洁,空白墙上挂了几张他的演出剧照,书柜最高层摆的全是奖杯和奖状,下面都是整整齐齐的书本。 空气里的味道和他身上的檀木香一模一样。 温水逐渐变凉,资料也翻到了最后一页。 “12点了,现在能问了吗?” 喝水的手一顿,夏柠抿抿唇,将水杯放了回去:“你不是都已经拒绝我了吗?有些事,就不必告诉你了吧?” 汤桥一根食指挠挠额头:“那你留下来吃饭吧,待会儿给你打个车。” 有人报销路费和饭钱,何乐而不为? 夏柠很痛快地答应下来:“谢谢。” “不客气,走吧。” 老实说,昆剧院的伙食真心不错,上次只吃了一次,她就记住了小笼包的味道。 中午小笼包已经没有了,汤桥推荐她吃盐水鸭,算是经典的金陵菜了,她以前在饭店也吃了好多次。 但汤桥说这里做的跟饭店的还不太一样,夏柠是尝不出什么,就觉得味道好吃。 一碗米饭,半盘盐水鸭,夏柠忍着想打嗝的冲动,喝了口水。 “我吃饱了。” 汤桥惊讶地抬起头:“这么快?” 他嘴唇上还残留着油光,像抹了层珠光唇釉似的,夏柠忍俊不禁:“啊,我吃饭很快的。” 不仅快,而且吃的还多,经常把自己吃撑到想吐。 摸着已经有些圆滚的肚子,想着待会儿回去的路上会不会跑厕所。 汤桥擦了擦嘴:“那我给你叫辆车。” “嗯,谢谢。” 收拾好餐盘碗筷,两人一起离开了食堂。 站在院子门口等着网约车来,汤桥站在台阶上,夏柠在下面一节,背对着他。 时间越来越久,汤桥心里突然烦躁起来,原地跺了两下脚。 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总觉得现在不说些什么,以后可能真的没什么机会再见了。 夏柠却先开口说:“哦对了,还没恭喜你升职了呢,副院长。” 汤桥失笑:“嗯,刚上任,还有一年的试用期呢。你……” “车来了,我先走了。” 网约车停在他们面前,夏柠拉开车门就要坐进去。 “等等。” 他走下台阶,撑着车门,微微倾身,她坐在车内,仰着脑袋看他,瞳仁亮晶晶的。 沉默了半天,他笑:“注意安全。“ “嗯,好。” 目送着车子驶离,无奈地摇了摇头,嘲笑自己心底那一丝小小的失落。 20 夏柠很快恢复了正常工作,这几周安安生生待在办公室里翻译客户资料,偶尔给徐芳春打个电话问一下夏石的身体状况。 徐芳春语气轻快了不少:“放心吧,你爸他身体已经恢复了,最近也老实了不少。” 夏柠轻哼,人老了,得病了,才知道听话。 徐芳春说的没错,他们就只有夏柠这一个女儿,不论关系怎么样,以后都还是靠她来赡养。 夏石也不傻。 “嗯,那就好,我最近比较忙,就不常跟你联系了,有事打电话。” “好,你在金陵好好工作,好好生活。” 挂了电话,刚好手头上的事忙完,无聊想摸会儿鱼。 伸头往主任办公室瞄了一眼,随后拿出手机开始翻看起来。 朋友圈几天没看了,不过她列表朋友少,积极发朋友圈的也没几个,往下随便一划拉就看到了汤桥的动态。 他发了个网页链接,配上文字:【9月5号,不见不散。】 是演出宣传吧,网页是购票渠道,演的是《玉簪记》。 夏柠好像记得,那时在酒店花园里,他说他哼的曲调就叫这个。 主任办公室的门打开,她眼疾手快地收起手机,面上依旧是一副紧锁眉头认真工作的模样。 辛宇笙走进来,对大家说:“下周末团建,去森林公园的民宿,记得准备一下。” 简短地宣布,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 几个人面面相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周禹鹏悄悄说:“团建?不会吧?跟鬼见愁一起?” 潘可欣:“我能不去吗? 赵莎坐在后一排,转着办公椅笑呵呵地说:“去吧,鬼见愁也没那么吓人,而且我们团建的福利很好的,保证你们会喜欢。” “真的啊?” “对啊,别看他工作上那么严厉, 但出手也很大方。” “那我去!” 夏柠斜她一眼:“没出息。” 潘可欣凑到她跟前:“那你去吗?” “我敢不去吗?” - 对于团建,夏柠也没什么可期待的,无非是做做游戏唱唱歌,相比去山上看风景,她宁愿宅在家里睡大觉。 不过既然是集体活动,她也不好搞特殊。 收拾了两件衣物,自备了些小零食,其他的也就没必要带了。 “啊对了,差点忘了它。” 锁上的背包又打开,她转身往柜子里摸索着,半天后掏出来一个小云台。 之前上大学的时候经常自己一个人闲着没事拍一些琐碎日常,然后简单剪辑一下就上传到油管上。粉丝不是特别多,关注她的用户大部分都是留学生或者身在海外的中国人,也有一些外国人。 不过大四之后越来越忙,就把那个油管账号搁置了,一年没有更新视频了。她的更新时间间隔很久,有时候几个月,有时候半年,像这样一年不更新,也没人催她。 想着既然要参加无聊的团建,那何不让自己不无聊起来? 方茹真躺在她的床上,啧啧道:“你终于肯拍vlog啦?” “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羡慕你能参加集体活动,我就每天在家无聊着……” 夏柠挑挑眉:“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主任说了可以带家属。” 她立马摇头晃脑地拒绝:“人家带的家属要么是老公老婆或孩子,你带我这么大个人去干嘛?而且我跟他们又不熟,不不不……” 夏柠撇撇嘴:“切,社恐就不要羡慕集体活动啦!” 方茹真不服:“你不是社恐啊?” 夏柠叹了口气:“是。” - 森林公园的那家民宿在网上很有名,夏柠以前也在短视频品台的同城上刷到过,环境看起来是挺美的。 出发前,她还担心会不会又像那些网红打卡点是个诈骗,没想到下了车一看,着实被惊艳到了。 群山环抱,溪流潺潺,附近有佛寺香火熏染,小径蜿蜒而上可登凌绝顶。民宿也充满了古朴气息,绝对的归隐山野之选。 民宿的室内是跃层,空间立体,房间也有温泉汤池,私密又舒适。不知道这一晚上得多少钱啊…… 辛宇笙真的很舍得下本。 夏柠悄悄对潘可欣说:“以后不能叫鬼见愁了。” “那叫啥?” “叫鬼见壕。” 两个人凑到一块儿偷笑起来,熊文齐从后面探过脑袋:“聊什么呢?” 潘可欣立马收了笑脸,胳膊肘捣他一下:“要你管。” 夏柠:“在对主任感恩戴德呢。” 辛宇笙发了话:“先休息会儿吧,中午你们自己逛逛,晚上一起吃烧烤。” 既然留给了他们一个白天自由活动的时间,那夏柠的第一选择就是睡觉。 一大早就起来了,她现在睡眠严重不足。 这次还是和潘可欣一个房间,但潘可欣现在自然是要和熊文齐过二人世界的,没心思休息,把东西放下之后就美美地跑出去了。 房间里就剩夏柠一个人,乐得清闲,打开空调,然后倒头就睡。 虽然说这次让带家属,但组里都是年轻人,大部分也是单身,只有赵莎和常玲带了自己的小孩。 隔壁就是她们的房间,隔音效果还算是挺好的,两个小女孩也很乖巧,这时候应该是被妈妈们领着出去玩了,没有什么吵闹声。 所以她这一觉睡得格外香,一直到中午潘可欣回来叫醒她。 “我说姑奶奶,你睡到现在吗?” 夏柠迷迷糊糊地点头:“嗯,你走之后我就开始睡了。” “我的妈,哎,我问你,你上学的时候是不是有人叫你睡神?” 夏柠揉着眼睛,惊讶地问:“你咋知道?” “……我一猜就是。下午你赶紧出去转转吧,这的风景真的美!你不看就亏了!” 她穿衣服下床,说:“嗯,我是打算下午出去玩的。不过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吗?” 潘可欣想了想:“那可太多了,主要是景美,你可以多拍些张照片。” “嗯,知道了。” 洗漱了一番,画了个淡妆,小挎包里只放了手机跟云台,到餐厅吃了中午饭。 很久没有录视频了,面对镜头有些不自在,索性就只拍摄不说话。 在民宿周围转了一圈,发现就在她们屋后有一条小路,依着山谷,穿过松树林,盘旋曲折着往上。 云台摆好角度拍了一段,随后便顺着小路一直往上走去。 虽然这几天是阴天,但中午依旧会有太阳。 阳光穿过繁茂枝叶洒进丛林,夏柠低头专心踩着地上斑驳的光晕。 有些后悔刚过中午就出来了,待会儿两点左右是正热的时候。她也没带防晒工具,脑袋上只顶了个鸭舌帽。 走了一段路,有些热了,本想找个大树乘凉,结果又往前走了几步,远远的就听到了一阵水流声。 夏柠心中惊喜,立刻加快了脚步。 21 不远处有一池小清潭,旁边应该是个餐馆,修得古色古香,与深山绿景融为一体。 举着云台走了进去,过了晌午餐馆里客人很少,只有一两个歇脚的游客。 老板正趴在柜台前玩手机,见到有人进来,便站起了身:“你好,想吃些什么?” 夏柠本来就是吃饱了出来的,扫了眼墙上的菜单,问:“这里还有冰沙啊?” 老板是个年轻女人,笑起来十分和蔼:“有,炒冰和冰粉也有,现给你做,很快的。” “那就一碗冰沙吧,嗯……只要草莓果肉,多加些果酱还有红豆。” “好嘞,你先坐吧。” 中间的位置已经有人坐了,夏柠就找了个靠墙的座位。 举起云台拍了一圈店内环境,镜头转到自己这边的墙壁时,动作忽然顿住。 镜头定在某张照片上,是一张合照,七八个人站在餐馆门口,中间的男人一身冲锋衣,对着镜头竖了个大拇指,与平时的儒雅不同,头发比现在短了些,多了分粗糙和硬朗。旁边几个人都背着些装备,看起来像登山队的,夏柠才注意到这里面还有辛宇笙。 这面墙上大多都是游客的合照,他们挂在角落里,不太起眼,却独独占据了夏柠的视线。 老板将冰沙端给她,她随口问:“这些都是来店里吃饭的客人吗?” 老板看了一眼她手指的方向,点头回答:“是啊,是来登山或者攀岩的,经常在我这儿歇脚,拍了合照我会向他们要一张,挂在墙上也有个纪念。” “哦,那真好。” 老板笑眯眯地说:“你慢慢吃,多休息会儿。” 看起来,汤桥和辛宇笙认识挺久的了。 拿手机把那张合照拍了下来。 在餐馆里坐到下午四点多,太阳没那么毒了,她才离开继续往上走。拍了许多美景,攒够了素材,天稍稍暗下来后她才想起来返程。 潘可欣这时也给她打来电话,催她回来,马上就要吃烧烤了。 依旧是顺着那条小路回来,拐进院子里时,看见中间站着两个男人在说着话。 回想起那张合照,她盯着汤桥的脸渐渐失神。 后者像是感受到了她灼热的视线,往她这边瞥了过来,微愣几秒,随即轻轻提唇。 夏柠移开目光,走到两人面前:“主任。” 辛宇笙才发现她:“出去玩了?” “啊对。” “回去收拾一下吧,晚上吃烧烤。” “好。” 没去看旁边的人一眼,转身就进了房间。 潘可欣坐在床上打游戏,见她回来了,说:“刚才那个汤老师来了,好像是一个人来攀岩的。” “一个人?” “昂,下午刚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装备,我和熊文齐就在院子里坐着,听主任说什么‘没跟你们攀岩社的一起来啊’啥的。” 夏柠脱了运动鞋,揉了揉酸痛的脚踝,随口说:“哦,那还挺厉害的。” “哎,你们当时在法国的时候看起来挺熟的啊,怎么现在又跟不认识了似的?” 她漫不经心地仰着脑袋,看了一会儿头顶的水晶吊灯,眯了眯眼睛:“有吗?不熟啊。” - 夜晚在二楼露台上架起了两个烧烤炉,食材什么的都是辛宇笙提供的,他们自己也带了些自己喜欢吃的。 汤桥已经坐在角落里架起了烤肉,偶尔把肉转个方向,看起来无聊又懒散。他穿着工装长裤,晚上虽然降了些温,但依旧闷热,他上身只穿了件白背心,健硕的手臂露在外面,像是临时把外面衣服的给脱了下来。 夏柠来得早,其他人都在下面搬东西,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先跑了上来。 汤桥扭头看她,举起烤熟的肉串:“吃吗?” “你吃吧,我自己烤。” 他“哦”了一声,将肉块塞进了自己嘴里。 夏柠坐到另一边,离他远远的,低头摆弄着架子上的食材。 底下一群人叽叽喳喳地搬东西,上头隔着银河的俩人谁也不理谁,气氛有些诡异的尴尬。 两个小女孩先跑了上来,兴奋地围着烧烤摊嬉笑着。汤桥见状连忙拦住她们:“小心烫着你们,不要乱跑,乖一点啊。” 两个小不点对视一眼,随即一齐冲他做了个鬼脸:“略略略!” “……” “噗哈哈哈!”夏柠捂着嘴巴笑起来。 汤桥斜睨她一眼:“笑什么?” 夏柠学着孩子刚才的动作:“略略略!” 汤桥忍俊不禁,无奈地摇摇头,将吃了一半的肉串放到碟子里。 两人又恢复了沉默。 龙河阳拎着一大包肉类食材上来,咧嘴笑得开心:“嘿嘿嘿!今天不吃吐不睡觉!来,夏柠,帮把手。” 夏柠站起身接过来食材,龙河阳又转身下了楼。 她看了一眼里面新鲜的鸡肉,想着待会儿放到火上烤,再刷上酱汁,撒上孜然,那味道一定很绝…… 汤桥手掌撑着脸颊,歪头看她:“馋了吧?” 夏柠不理他,带了个一次性手套就开始拿签子穿串儿。 没过多久,几个人都上来了,食材准备得差不多了,大家围坐在一起开始吃烧烤。 辛宇笙跟大家介绍了一下汤桥:“你们之前都见过吧,戏剧节的男主角,汤桥。这里的民宿,还是他推荐给我的。” 周禹鹏问他:“汤老师,你一个人来这里,也是来度假的吗?” “没有,我经常来这儿攀岩,上头有个攀岩的俱乐部。” 夏柠抬眼看了看汤桥。 民宿里聚餐的不止他们一家,院子里还有好几堆,只不过辛宇笙舍得花钱,把二楼露台给租了下来。 他摆摆手:“公司报的销,跟我没关系。” 把两张木桌子拼到一起,烤好的食物用盘子盛着端上来。 月明星稀,晚风轻拂,气氛还算惬意轻松。 干坐着吃饭也无聊,龙河阳提议玩个游戏什么的。 几个人商量着玩什么游戏,听到“真心话大冒险”时,夏柠悄悄地将凳子往后移了移。 周禹鹏把自己带来的几副UNO拿了出来,一局下来谁输了就惩罚真心话大冒险。 救命啊……为什么要玩这种俗套又无聊的游戏啊? 夏柠心里哀嚎着,但还是一张一张地接过UNO。 她在大学的时候玩过这种牌,不过记忆已经模糊,跟着他们玩了一局,最终点数蹭了个第二。 好险…… 倒数第一的熊文齐被大家起哄着,潘可欣问了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打着哈哈就过去了。 第二局熟悉了规则,夏柠就开始想坑人了,一个劲儿地只顾着出功能牌,手里有点数的牌一张没打出去。 最后亮牌时,她断层第一。 “……” 周禹鹏思索着:“问夏柠什么好呢?” 潘可欣在一旁说:“问题隐私性适度啊。” 赵莎立马举手:“我我我,我想问!” 夏柠也不扭捏,微笑着等待她的询问。 “嗯……你谈过几个男朋友。” “六个。” 赵莎挑挑眉:“这么果断?” 夏柠低头轻笑:“嗐,记忆力比较好。” 虽然大家关系都挺好,但毕竟只是同事,也不好再多问。 大家见好就收,又接着进行了下一轮。 时间过得很快,两个小孩已经到睡觉的点了,赵莎和常玲抱着她们回了房间。 几个人也不敢大声说话,又吃了一波后便各自忙活去了。 夏柠躲到那条小路上抽烟去了。 打火机的零星火光点燃,照着她低垂的眉眼。 察觉到有人朝这边走过来,她警惕地要走开,回过头却发现是汤桥。 夏柠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 汤桥背着光,看不清楚表情,语气倒是十分慵懒:“抽的还是你那邋遢烟?” “不是。”夏柠拿着烟盒冲他晃了晃,“芙蓉王,一盒25呢。” 小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周围静谧昏暗,一个细微的小动作都像是被放大了一样。 夏柠看着他往跟前走了两步,他穿上了衬衫,敞着扣子。 “还不知道你会攀岩啊?” “嗯,爱好吧。” “没看出来,你爱好挺多的,还是个运动型。” 汤桥轻笑两声:“你之前不是说只在高中谈过吗?骗我的?” “对啊”夏柠吸了口烟,慢悠悠地吐出来,才说,“骗你的。” 汤桥拔了根草拿在手里晃悠,不在意她是不是又在耍贫嘴:“好吧。” 夏柠抽着烟,盯着他看。 真心话大冒险这种游戏,就算她说了假话,谁又知道?所以这种游戏很无聊。 不过她依旧打着嘴炮:“高中叁年谈了叁个,大学四年谈了叁个,不多吧?” “不多,反正你现在是单身。” “……” 22 夏柠撇撇嘴,把烟盒递到他面前:“试试?” 汤桥摆摆手,拒绝道:“我从不抽烟。” 她这才想起来:“哦对,你是戏曲演员嘛。可有的是抽的呀,我还记得有个新闻,说某个老艺术家不抽烟都唱不好戏。” 汤桥失笑,细长的草卷在食指上把玩,漫不经心道:“那是多少年才出那么几个老天爷追着喂饭的,我这种笨鸟先飞的,不敢这么造。” “笨鸟?”夏柠挑挑眉,“戏剧节那会儿,你在台上演得那么好,我个外行都看得出来。” 民宿里的灯大部分都关上了,只剩下院子的墙上还亮着几盏,光照到他们这边已是十分微弱,夏柠悄悄往前挪了几下,想看清他沉默之下的神色表情。 汤桥叹了口气:“我八岁开始学戏,要是演得不好,那我就真不用吃这碗饭了。” 学戏的人能吃苦,敢吃苦。光是这一点,就让人佩服。 夏柠可惜似的摇摇头:“体会不到烟草带来的快感咯。” 汤桥笑了起来:“上学那会儿忍不住试过,就那一口,差点昏死过去。” “哈哈哈,我刚抽烟的时候也是这种感觉,瞬间上头,都来不及反应。” 汤桥问她:“你抽烟多长时间了?” “从高一就开始抽了。” “那也得七八年了吧?” “嗯。” “一天抽多少?” “叁根?” 汤桥开玩笑道:“你每天要不抽这几根烟,估计能买辆跑车了。” “哦……你不抽烟,对吧?” “对啊。” “那,你有跑车了吗?” “……” 烟蒂在他眼前忽明忽灭,透过缭绕烟雾,汤桥问:“为什么想抽?” 夏柠闭眼吸了最后一口,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然后又拾起来用餐巾纸包裹住。 “心烦,也是见同学抽了,就试着抽。”说完,她斜眼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喂,少说什么吸烟有害健康的话,我比你知道。” “我是想问,你现在也心烦吗?” “没有啊,现在就是习惯了抽烟而已,不过我嘴巴里没有味道的啊,我很注意清洁的。” 汤桥静静凝视着她,语气沉静:“是嘛。” 月黑风高,树林小径,孤男寡女,这种氛围下不耍个流氓,夏柠真觉得有些可惜。 匆匆瞥了他一眼,轻咳一声,夏柠又不正经起来,身子往他那边蹭了蹭:“不信你闻。” 嘴唇和他的下巴近在咫尺,汤桥微微惶然,往后退了一步:“别闹。” 两个字的语气不像生气,倒像是嗔怒一样。 应该是察觉到自己这样说话有些暧昧和不妥,汤桥顿了一下,说:“我信。” 面前的女孩“咯咯咯”地直笑,在昏暗树林里像一只夜莺,清脆又诡异。 他有些窘迫,无奈道:“笑够了没?” 夏柠捂着嘴巴:“笑够了。” “笑够了就走吧,已经很晚了。” “等会儿吧,等我身上的烟草味散了。” 他拿在手里的手机亮了一下,是微信的新消息。夏柠无意间瞥过去,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一下他的屏保。 “汤老师,你很喜欢狗狗吗?” 他解锁手机的动作猛然顿住。 夏柠扬扬下巴:“好可爱的小金毛,在法国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屏保了。” 汤桥低头沉默着,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失了神:“可爱吗?” 屏幕上的金毛对着镜头吐舌头,圆圆的眼睛,粉粉的舌头,毛色看起来也很润泽,看得出来主人将它养得很好。 “可爱啊,我也想养一只,但现在的经济条件不允许。” “嗯,以后会有机会的。” 他说话的语调沉了许多,夏柠歪歪脑袋:“你怎么了?” 汤桥神色如常地抬起头:“有些困了。” 夏柠叹了口气:“好吧,走。” - 团建前辛宇笙征求过大家的意见,集体活动玩什么。 金陵现在热得人发慌,爬山什么的绝对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商量了一下,还是觉得漂流和游泳不错。 第二天一早,夏柠就被潘可欣拉起来收拾东西。 看她这么精神,夏柠那股迷糊劲儿也被吵得消散不少,起来洗漱一番后便到院子里吃早饭去了。 汤桥看起来应该是醒得挺早的,自己一个人在院子角落里哼曲,扭头看见她出来,打趣道:“居然醒这么早?” 夏柠眯起眼睛,伸了个懒腰:“昨天回来的那么晚,你又不是不知道。” 跟在身后的潘可欣顿住脚步,两只大眼睛眨了又眨,视线在两人身上不停流转,八卦之心藏都藏不住。 汤桥哑然,微微蹙眉,无奈地斜她一眼。 夏柠心里得意,就得这么调戏他,老男人脸皮薄。 点了份清淡的早餐,坐在院子里吃了起来。 她回过头看着还站在角落的汤桥:“汤老师,你不吃点?” “我吃过了。” “再陪我吃点呗。” “……” 潘可欣觉得自己不能再在这里当电灯泡了,立马转身上楼,说:“我…去叫其他人哈!” 等她走后,夏柠殷切地冲汤桥招招手:“快来快来。” 汤桥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踱着步子来到她跟前坐下来。 一笼小汤包加一碗白粥,她吃得津津有味。 汤桥支着下巴,看着她鼓起来的腮帮子,说:“少吃点,早上不宜吃太饱。” 夏柠嘴里嚼着东西,说话囫囵不清:“这还多啊?我一般都是吃两笼的。” “待会儿去漂流,别把饭晃出来了。” “……”她放下碗,幽怨地盯着他,“你一定要在我吃饭的时候说这个吗?” “有助于你少吃。”他笑得如阳光般和煦,语气却像是终于扳回一城的得意。 夏柠撇撇嘴:“幼稚。” 漂流的地方在民宿的上面,离这里不算太近,也就是说他们还是要爬山的。 不过幸好老板娘提醒他们有观光缆车可以坐,愁眉苦脸的几个人听到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立马又重新振奋了起来。 夏柠狠狠地松了口气,对着天拜了叁拜,幸好鬼见愁没要求他们步行上去,谢天谢地! 汤桥抱着手臂在一旁看她如此虔诚的样子,失笑道:“你就这么怕运动吗?” 夏柠斜眼瞪他:“谁喜欢运动啊?奇葩才喜欢。” “你这话要是在网上说,指定被网暴。” 她像是后知后觉的样子,惶恐不安地捂住嘴巴:“啊,我不是说所有喜欢运动的都是奇葩,我是说……” 汤桥气笑:“嘿?” 夏柠立马换上笑脸:“嘿嘿。” “……” 23 观光缆车就在民宿上头,几步路的距离就到了。 几个人排着队买票。 夏柠盯着不远处几只凑在一起开会的猴子发愣,想着它们跟峨眉山的猴子比,哪个更泼辣? 偶尔有路过的游客小心翼翼地举着手机拍照,猴子们应该也习惯了被人群围观,就那么优哉游哉地坐着,脾气看起来挺好。 夏柠见车子过来还得一会儿,就想先过去拍段视频素材。 拿出云台就朝猴子的方向走去,在距离几米远的地方站定,调整像素和角度,把几只悠闲的猴子框在了镜头里。 “嘿!” 身后一声高吼,吓得她差点扔了云台。 扭过头来,一个顶着啤酒肚的光头男笑嘻嘻地对着猴群吼了两声,手里头拿着两根香蕉,掰下来一块就朝猴子扔了过去。 夏柠微微皱眉,往旁边挪了挪,离那个男人远远的。 光头男扔完了手里的香蕉,笑看着互相争抢的猴子们,还觉得不过瘾,弯腰捞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掂了两下,随即一扬手就朝其中一只猴子身上砸了过去。 猴子受了惊吓,呲着牙警惕又凶狠地往后撤了好几步。 似乎是很享受猴子惊慌失措的样子,光头男变本加厉起来,大着胆子往跟前凑,嘴里还喊着:“来来来,小畜生!” 尖锐刺耳的嬉笑声让在场的游客尴尬不已,却没人上前阻止。 石头不停地扔向猴群,他还专挑小猴子挑衅。 夏柠揪着心看他滑稽的表演,关了云台,想要上前阻止。 刚迈开步子,胳膊就被人拉住了。 她回头。 汤桥笑着说:“走吧,待会儿别伤着你。” “啊?” “走吧。” 一脸蒙圈地被他拉走,夏柠问他:“干嘛拦着我?没看到他在打猴子……” “嗷——!!!”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个光头男一声惨叫。不知什么时候从山坡上下来一群野猴,叁四个跳到他身上打,光头男想还击,奈何身手远没有那些猴子灵敏,吃了好多亏。 夏柠惊讶地张大嘴巴:“这什么情况?” 汤桥笑了两声:“这种手欠的我见得多了,每次都会被猴群收拾一顿才会安生。看那。” 他扬扬下巴,夏柠顺着视线看过去,几个穿制服的山林管理员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等这些猴子打得差不多了才装模作样地跑了过去。 管理员一把扯过光头男的衣领子,吼道:“别惹猴子!说多少遍了?!就是不听!罚款!” “哈哈哈哈哈哈哈!!!!”夏柠捂着肚子笑得不行,“没把这段拍下来,真是可惜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里的猴群很团结的,已经收拾过好几次上来犯欠的人,管理员都懒得管了。” 夏柠扭头看他:“你对这里挺熟的嘛?经常来这吗?” “嗯。” “哦。”两人面对面沉默片刻,夏柠眨巴眼睛说,“你能松开我了吗?” 汤桥垂眸看了一眼还攥着她胳膊的手,随即迅速收了回去:“抱歉,光顾着说话了。” 这时,观光缆车已经到达,夏柠趁机重新拉起他的胳膊:“走了,车到了。” “……” 由于他们两人的稍稍掉队,成功坐上了同一辆缆车。 观光缆车顺着索道慢悠悠往上滑行,等到了最高点,夏柠抓着栏杆扶手,紧张得手心冒汗,却还是忍不住想往下面瞅。 群岭崎岖,满山蓊郁荫翳,高空中只有小小的缆车盛着他们的身体,脚下仿佛虚幻。 汤桥双手环胸,老神在在地靠着椅背,半阖着眼睛看她。 夏柠身手拽了拽他的衣袖:“哎,你不害怕吗?” 他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习惯了就好。你看起来第一次坐啊?” 夏柠扒在窗户边,大起胆子来欣赏风景,说:“小学的时候坐过,也是跟父母去团建……我不喜欢到山上来玩,很累的。” 她不能喊累,一说自己走不动了,就会被夏石说“死娇气”,会被骂不懂事,会让他在同事面前丢脸。 所以即使下山的时候她腿软到差点滚下山坡,也不敢喊一个累字。 她真的很讨厌登山。 缆车经过一个高点,滑行吃力了起来,摩擦着索道发出一丝低沉又恐怖的声音。 车身轻轻晃了几下,汤桥朝旁边看过去,小姑娘的脸色已经变了。 他轻咳一声,开口道:“这是正常现象,别害怕,” 夏柠攥着栏杆的手越来越用力,她声音微微颤抖:“安慰不到我。” 汤桥往后靠了靠,歪头看着她:“那怎么能安慰到你?” 夏柠扭过来,瞥见他随意伸展在椅背上的手臂,还有敞开外衣拉链的胸膛,视线又对上他的眼神。 沉默片刻,她还是摇摇头。 算了,这时候就别想着耍流氓了,万一他激烈反抗,被吓死的还是她。 看她一副遗憾放弃的模样,汤桥无奈又好笑地说:“你刚想什么呢?” “没什么……” - 到达漂流点,现在是早上,游客数量还不是很多。今天的温度比昨天更热,确实很适合在水里待着。 夏柠脱掉外套,里面是鹅黄色的吊带和牛仔短裤,她的身材偏清瘦,吊带修身,衬起腰肢纤细。 潘可欣也同样清凉,不过倒是比她丰腴了些,夏柠对着她吹了个流氓哨,潘可欣佯装害羞地拍打她:“讨厌~” 周禹鹏在一旁看着她们的互动,五官揪在一起:“你们女生现在都实行这么玩的吗?” 两人同时回头瞪着他:“怎样?!” 周禹鹏吓得忙摆手:“挺好挺好,你们继续。” 刚要转身时,对上后面汤桥似笑非笑的眸子。 他挑挑眉,轻轻嘟起嘴作吹口哨状。 “……”夏柠冲他吐了吐舌头,没去理会他。 工作人员给了他们每人一个救生服,穿戴好之后,便坐上了橡皮艇。 依旧是他们四个新人组一队,后面是辛宇笙,龙河阳跟汤桥,赵莎和常玲因为身边有小孩,不方便玩这种刺激性项目,所以提前去了下面的小河游泳去了。 湍急的河水顺流而下,一个个橡皮艇滑入河流。 夏柠心里有些发怵,一瞬间脑海里想象出了所有可能发生的事故…… 24 身后的周禹鹏低头看着她:“下去啊。” 夏柠系紧自己的救生衣,轻咳一声:“好了。” 两只脚小心翼翼地迈进橡皮艇,脚下水流湍急,夏柠穿着凉鞋,河水从脚底板钻过,突兀的凉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手腕突然被攥住,夏柠猛地回头,汤桥站在她右后方,眼底含着笑意:“小心点,别被冲跑了。” 紧张的心情被别的东西代替,她冲他皱了皱鼻子:“噢。” 四个人先一步坐上橡皮艇,汤桥他们在后面紧跟着下来。 水流湍急,橡皮艇刚到下坡就开始急速前进。夏柠抓紧了旁边的抓手,周围都是游客们兴奋的尖叫声,水花溅起来打到她脸上睁不开眼睛。 橡皮艇偶尔会摩擦过两边的岩石,也会和其他橡皮艇相撞,潘可欣被熊文齐护在怀里,甜蜜又刺激,只有她和周禹鹏一人趴一边,死死搂着把手。 夏柠心想,这不就是水上碰碰车吗? 她抹了把脸,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汤桥他们的橡皮艇离他们很近,叁个大男人挤在一起,表情却一个比一个淡定。 龙河阳偶尔还会和他们打招呼互动,辛宇笙稳如泰山一般面无表情,汤桥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不慌不忙地看着周围兴奋的人群。 发现夏柠扭头在看他,他还举起手冲她挥了挥。 “……” 潘可欣突然特别激动地拍了拍夏柠:“哎你们快看!小金毛!” 旁边的滑过一辆橡皮艇,上面还坐了只笑嘻嘻的金毛,它兴奋地想要跳下水,主人一边要控制着自己,一边又要控制着它,狼狈至极。 周围的人都被这一幕吸引,顾不了水流湍急,有几个拿出手机对着金毛拍了起来。 金毛也是个人来疯,越来越多人逗它,它就越来越兴奋,趁主人自顾不暇之际,立马就跳出了桎梏。 龙河阳见状立马拍手唤它过来,,金毛也不认生,踩着水流就冲上了他们的橡皮艇。 叁个大男人本来就挤,现在又上来一只大狗,以极其扭曲的姿势趴在他们身上。 无聊的漂流路程因为一只撒欢的金毛多了许多乐趣,夏柠笑看着他们,掏出手机也拍了起来。 镜头像素放大到6倍,金毛吐着舌头的表情更加清晰了。 金毛的尾巴就放在辛宇笙的胸前,他抬眼看向汤桥,后者一只手摸着金毛的脑袋,安静得有些出神。 主人在一旁拼命地喊他回来:“快回来!不然不要你了!” 金毛也玩够了,听到主人的呼喊,起身跳下他们的橡皮艇,朝主人奔了过去。 漂流持续了大概半个小时,终于到了终点。 夏柠颤颤巍巍地起身,双手因为抓把手抓得太紧,指节张开后很疼,她归还了救生衣,坐在一边缓了一会儿。 眼前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夏柠抬起头,发现是周禹鹏,嘴角噙着的笑僵了一下,随即接了过来:“谢谢。” 周禹鹏拧开另一瓶,仰头喝了一口:“不客气。” 夏柠朝四周看了看,没发现汤桥的身影。 便利店的角落,男人买了一根火腿肠,撕开,蹲下来一点一点喂给那只金毛。 “他叫什么名字?”汤桥问一旁的主人。 “叫俊俊,是个男孩子。” 汤桥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轻笑着说:“它很可爱。” “你也喜欢狗啊?” “……”汤桥喂完了一根火腿肠,金毛低头舔了舔他的手背,他说,“嗯,很喜欢。” - 玩过了漂流,时间还早,一行人打算去跟赵莎她们汇合。 这条小河十分清澈,岸边停了许多木筏,还有更换衣服的场所,河里也有很多游泳嬉戏的游客。 汤桥姗姗来迟,喘着气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龙河阳问他:“哪去了?” 汤桥没回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进去换衣服了。 刚进门,就碰到了换好衣服出来的夏柠和潘可欣。 潘可欣跟他打招呼:“哎,汤老师,你才来啊?” 汤桥瞥了一眼不说话的夏柠:“啊,你们先去吧。” 夏柠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对潘可欣说:“你先出去吧,我待会儿再过去。” “你干嘛?” 夏柠冲她笑了笑:“等人。” 外面的周禹鹏见只有潘可欣一个人出来,问:“哎,夏柠呢?” 潘可欣神秘兮兮地指了指里面:“人家在等人呢。” 熊文齐疑惑道:“等谁啊?还有谁没出来吗?” 潘可欣白他一眼:“啧,别管。” 过了几分钟,汤桥从换衣间走了出来,见夏柠还站在门口看手机。 “你怎么没出去啊?” 夏柠抬起头,打量他一眼。 沙滩裤,白背心,只看得见手臂和肩膀的肌肉。 有些失望地撇撇嘴:“怕你掉队。” 汤桥失笑,抹了把嘴,走到她跟前:“你不会是想看点什么吧?” 她挑眉,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谁想看?那不是臭流氓吗?我是那种人吗?切!” “……” 汤桥退后一步,也学着她的样子打量。 夏柠穿得无比清凉,吊带遮不住细腰,短裤遮不住大腿,瘦得匀称、修长。 “看什么?” “谁看了?那不是臭流氓吗?我是那种人吗?” 轻飘飘撂下一句,然后越过她径自往外走。 “……” 几个人换好了衣服,租了一只木筏。 滑到了河中间,汤桥最先跳下河,其他几个男人也相继跳了下去。 汤桥半仰着身子往后游了几下,对木筏上坐着的夏柠说:“不下来游两圈吗?” 夏柠凉凉地回道:“我不会。” 汤桥朝她伸出手:“我带着你。” “……” 他突然主动,夏柠竟还有些不适应,防贼似的看着他:“你不会害我吧?” 汤桥无奈道:“我害你有什么好处?来吧。” 小心翼翼地把手递给他,手腕被轻轻攥住,那一寸皮肤温度迅速上升。夏柠撑着木筏边沿,慢慢蹭着下水。 比起游泳池,她更怕这种纯天然河水,因为不知道底下会有什么,脚刚刚伸展开,便碰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吓得她叫了一声,双手紧紧抓住汤桥的胳膊。 “下…下面什么东西?!” “估计是淤泥,放心吧,这里都是人工打捞过的,下面很干净。” “你…你确定?” “确定。” “噢……” 25 幸好夏柠穿着救生衣,在河里倒不至于像只旱鸭子一样扑腾,只是她紧紧地抓住木筏边沿这么飘着。 前面的汤桥已经游了一圈回来了,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抹了把脸,凑到她跟前:“松手啊,不松手怎么学?” 夏柠依旧攀附着救命稻草,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先适应一会儿。” 汤桥绕到她身后,两只大手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拽离木筏。 夏柠抗拒道:“哎哎哎!等一下,别急别急!” “相信我,越害怕越游不了,救生衣脱了。” 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夏柠抿着嘴唇,边脱救生衣边心中腹诽:站着说话不腰疼。 后背贴上结实的胸膛,两人都穿得少,夏柠能清晰感受到那里块块分明的腹肌…… 她放弃了挣扎,摆烂似的靠在他怀里。 汤桥失笑,往后稍稍退了些:“好好来,行吗?” 夏柠忍不住笑意:“我在好好来啊。” 脚下扑腾两下,“哎哟”一声:“这水好深啊!” 又借机贴了上去。 汤桥无奈,没再与她保持距离,只说:“憋气学了没?能漂吗?” 夏柠摇摇头:“没学会,害怕。” 绕到她面前,往后退了退,两只手依旧拉着她的手腕:“后腿放松,前肢也不要太僵硬,仰着脸,慢慢漂起来。” 夏柠按照他的指导来做,双手反抓住他的手腕,眼睛盯着他:“你可不许松手啊。” ”放心吧。” 深呼一口气,放松了身体,整个人浸泡在沁凉的河水里,结果并没有预想的漂浮起来,反而越来越往下沉。 汤桥抓紧她:“别急,再试一次。” 拉着她轻轻往前游,夏柠悟性还算不错,随着水的浮力,后腿真的开始慢慢漂了起来。 正要高兴的时候,汤桥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却突然松了许多,她心下一慌,毫无征兆地往下沉去。 惊叫还未开口,就呛了一大口河水。 “啊!” 夏柠手脚胡乱扑腾着,往前死死抱住了他,一边抹去糊在脸上的水,一边埋怨道:“你干嘛放手啊?咳咳咳!” 汤桥顺势搂住她的腰身,将她从水里往上提了提:“我还没放呢,哪知道你那么快就沉下去了。” 夏柠吐出还没喝进去的河水,揪着五官嫌弃道:“呸,这河里会不会有尿啊?” 汤桥一本正经:“会。” “……”忿忿地瞪他几眼,抬手往他胸膛上捶,“你还说!” 男人笑了起来,举手投降道:“好好,我不说了。” 吓得她连忙又攀着他的脖颈:“哎!你别松手啊!” 两人贴得更近,他还在笑,感受到胸腔震动着,夏柠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距离。 同时低头看了一眼,又同时抬头。 夏柠轻咳一声,挑挑眉:“身材不错哈,挺有料的。” “你也不错。” 夏柠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他的耳朵,问:“哎,你的是不是比我的大啊?” “……” 汤桥发现自己有时候是真的跟不上她的思维,张了张嘴,无奈道:“我哪知道?你能不能正经点?告你性骚扰啊。” 夏柠立马乖巧地举手:“报告汤老师,我可以尝试一下您胸肌的手感吗?” “不可以。” “求求你了~”她双手合十,仰着脸乞求地看着他,“就感受一下,一下,可以不?” 汤桥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挑起一边眉毛:“有什么可感受的?” “现实生活里像您这样叁十出头的高龄,还能保持如此完美身材的男人已经不多了!” “高龄”俩字从她嘴里如此自然地说出来,汤桥才反应过来,原来两人差着岁数呢。 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对于她的拍马屁行为,汤桥无可奈何又觉得……蛮有道理。 夏柠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容,搓了搓手:“既然你不反对的话……我就浅试一下吧!” 说着,右手毫无征兆地放到了他的胸肌上。 见他没什么反应,夏柠大着胆子轻捏了两下。 “不都说胸肌其实是软的吗?怎么你的这么硬啊?” “肌肉在刚练起来的时候确实是软的,但坚持锻炼的话是硬的。” “噢~” 有被科普到。 汤桥拿下她的手:“够了没?” 夏柠点头如捣蒜:“够了够了。” “够了就继续游。” 他身子突然往后撤开,夏柠没有了支撑,身体又扑腾着下沉,灌了好几口河水。 “汤桥!你好阴险!” 几个人在河里一直泡到了中午,今天的太阳又开始毒辣起来,辛宇笙看时间差不多了,怕大家会晒伤,就张罗着回去了。 期间汤桥一直在教夏柠练憋气,她喝了不知道多少河水,恐怕午饭都吃不下了。 重新回到木筏上,身上的水坠得她身体沉甸甸的,吊带紧贴在身上。 坐着发愣之际,耳朵边突然吹来一股热气,随后便听到男人说:“你比我身材好。” 夏柠斜眼瞪他:“流氓。” “彼此彼此。” - 回民宿吃了中午饭,夏柠的困意便上来了,消化了一会儿就回屋睡午觉去了。 期间潘可欣叫醒过她一次,问她去不去看猴子,当时她连眼睛都睁不开,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 院子里两个小姑娘的嬉闹声和凉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啪啪”声给她吵醒了,睡了个饱觉,夏柠没多久就精神了起来。 出门时,碰到几个男生从外面回来,都是汗津津的样子。 夏柠问周禹鹏:“你们干嘛去了?这么累?” 周禹鹏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一边说:“我们跟着汤老师学攀岩去了。” 汤桥走在后面,手拎着大背包,短袖T恤挽到肩膀头,额头缠着个运动发带,更精神了。 见她素面朝天一副刚睡醒的样子,调侃道:“你这一觉从吃完午饭开始,醒来直接吃晚饭啊。” 夏柠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谢谢您操心了。” 剧烈运动过的几人都回房冲凉去了。 在院子里坐着的赵莎和常玲招招手喊她过来,夏柠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她们旁边,看着两个小姑娘玩跳皮筋。 赵莎问她:“柠儿,现在还是单身啊?” “嗯,对啊。” “不考虑找一个?” “我倒是想啊,主要是没合适人选。” 常玲朝某个房间使了使眼色:“我看禹鹏对你挺有好感的,没想过试试?咱们公司又没禁止办公室恋爱。” 夏柠连忙摇头:“玲姐,你可别乱点鸳鸯谱啊,我们就是普通同事,不可能的。” 赵莎揶揄地看着她:“你懂什么啊?没看人家柠儿有暧昧对象啊?” 常玲捂嘴偷笑起来:“哦对对,差点忘了。” 夏柠咬着手指,眼神扫过两人八卦的目光,不确定道:“有……这么明显吗?” “你说呢?” “啧……那,那主任是不是也看出来了?” 赵莎摇摇头:“那不知道,主任每天喜怒不形于色的,谁能猜到他的想法?” 夏柠苦恼道:“你们说,我和领导的好兄弟搞暧昧,怎么有点……篡位的感觉呢?” “你搞你的,别带上我。” 冰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她冒出一身冷汗。 猛地回头,辛宇笙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脸,不过说话的语气倒没那么生硬。 夏柠干笑两声:“嘿嘿……好的,主任。” 26 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汤桥头上盖了个毛巾,没看到刚刚进来的人。 自顾自站在桌子前将手机充上电,随后才把毛巾拿了下来,一抬头,对面就是一尊冷面无情的臭脸菩萨端坐在那里。 汤桥吓了一跳,捂着心口缓了一会儿,将手里的毛巾扔到他脸上:“你进来也不说句话?吓死我了。” 辛宇笙动了动脖子,眼神依旧审视般盯着他。 汤桥低头看着手机,察觉到他的注视,斜眼瞄了他一下:“干什么?” “嘶……你最近,”辛宇笙直起身子,一只手抵着下巴,一副严肃思索的表情,“跟夏柠走得挺近的啊?” 汤桥走到一边冲了杯热茶,没搭理他。 辛宇笙扭过来看他:“哎,跟你说话呢。” “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鬼见愁。” 辛宇笙不被他带跑偏,接着问他:“你俩应该是法国那次认识的吧?那时候是不是就……” 汤桥默不作声地仰头喝水,盯着墙上的油画欣赏了半天,随即轻笑:“谁说我俩法国认识的?” 辛宇笙惊讶地挑眉:“不是吗?以前就认识?” “你今天话很多啊。” 辛宇笙“啧”了一声,转了个身子正对着他:“老汤,夏柠是个刚出社会的小姑娘,虽然有点不着调的小聪明,但人是真不坏,如果你俩有可能的话,我还是挺高兴看到的……” 汤桥低头盯着水杯里漂浮着的茶叶出神,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不能吧,我俩差着岁数呢。” “她99年的,你…确实…那个……差个七八岁也没什么大不了啊。” 汤桥无奈地回头看他一眼:“我这辈子是不打算结婚了,总不能看着人家年纪小就……说到底也还是会耽误人家的。” 辛宇笙凝视着他淡然的样子,微怔:“你……” 汤桥见他又要自责起来,转而笑了笑:“你别多想,我自己的决定,谈不谈恋爱,结不结婚,对我已经不重要了,顺其自然嘛。” 两人面对着面,一站一坐,沉默了许久。 辛宇笙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闷着嗓子:“老汤,我知道那件事对你的伤害挺大的,要是我当时同意把莺莺带在身边,那就……” 汤桥上前扶住他的肩膀:“宇笙,我说过这件事跟你没一点关系,你怎么总爱钻牛角尖呢?” “可我就是过意不去。” “辛宇笙,我再告诉你一次,你没什么错,也不用给我在这自责,肉肉麻麻的。”汤桥捶了一下他的肩膀,“赶紧滚。” 辛宇笙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又拐回来,“你跟夏柠真的可以试试,我是看人家姑娘对你有意思才敢这么说的,你不也是吗?不然干嘛主动教人家学游泳啊?” “……你滚不滚?” - 团建圆满结束,晚上大家收拾好了东西便乘车离开了民宿。 汤桥的假期还没有结束,他还要留在这里几天。 给他们送行时,夏柠拎着包准备上车,走了一半,又停下。转身走向汤桥,站在他面前,直视他:“九月份的演出,我可以去看吗?” 汤桥微愣,瞥了一眼站在大巴车旁边的辛宇笙,随即对她点点头:“可以啊,想看昆曲,是好事,也是你的自由。回头我帮你弄张票?” 夏柠眼睛亮了亮:“真的吗?” “可以啊,给你预留个座位。” “那谢谢你了,不需要太好的座位,能看清楚脸就行。” “好。” 一时没了话说,两人面对面站着,都有些尴尬。 夏柠伸出手:“那…下次见。” 汤桥学着她的样子,也挥了挥手:“嗯,再见。” 天色暗沉,点点星光映着路灯,他注视着大巴车渐渐驶离,直至消失在视野。 汤桥收回视线,自嘲地笑了笑,转身回去。 就算他清醒明白,但还是忍不住想要试试。 - 立秋之后,天气便没有夏季那般恐怖了,还是有几个凉爽天气的。 夏柠已经开始备考DELF,每天下班后就是回家钻进房间背书刷题,在网上买的很多课程也差不多听完了。 她报名的考试时间是在12月份,现在有叁个月的时间可以来学习备考。 方茹真看她跟走火入魔了似的,有时候吃饭也是在看书。她不忍心道:“柠儿,你还有叁个月呢,以你的水平,时间足够了。” 夏柠嘴里嚼着鸡蛋卷,手里还拿着题,她摇摇头:“还是不能松懈,我必须得考过。” “你是想出国吗?” 夏柠微顿,思索了一会儿:“暂时没这个打算,出国又是一笔花销,我想凭着文凭拿到更大的offer。” 她现在只想快点搞钱,以最快的速度搞钱。 方茹真递给她一块面包,问:“明天周末,你也要在家里奋笔疾书啊?” 严肃看题的夏柠突然勾起一抹笑来,挑挑眉:“不,明天有事。” 见她神秘兮兮的样子,方茹真凑过去好奇地问:“什么事啊?” “不告诉你。” “切!好啊你!现在已经对我有所隐瞒了是不是?” 夏柠抓住她控诉的手指,说:“回来再告诉你,好不?” 第二天早上,夏柠照常在阳台背书,中午吃过饭又进屋刷题,没有丝毫要出去的征兆。 等到下午五点多,方茹真实在忍不住了,去敲她的门:“喂,大小姐,你不是说你今天有事吗?怎么还不出门?” 屋子里没人回应,方茹真将耳朵贴到门上去听,里面有关衣柜的声音。 还没听仔细,房门就被打开了。 方茹真打量着穿了一身黑色连衣裙的夏柠,美式的收腰设计,露出笔直修长的双腿,胸前是简单的图案,白色的Polo领口,显得整个人青春又靓丽。 她捧着脸颊作花痴状:“哇哇哇!!!柠儿,你他妈的仙女下凡了吧?!” 夏柠在客厅镜子前转了一圈:“怎么样?还可以吧?” “你你你你要去哪啊这是?” 夏柠挎着小包,喜滋滋地说:“去看昆曲。” “啊?什么?昆曲?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昆曲了呀?”方茹真转而眯起眼睛,一脸探究得围着她转了一圈,“不对,我看你不是喜欢上昆曲了,是喜欢上什么人了吧?说!去法国的时候是不是艳遇了?” 夏柠摇头晃脑地哼哼两声:“算是吧?” 方茹真锁住她的喉:“还算是!你果然没跟我说实话!” 夏柠连忙认输:“哎呀对不起嘛,我错了错了!我保证,等我回来之后一五一十地告诉你!” 27 打车来到大剧院门口,检票处已经有人在排队了。 夏柠拿着前几天汤桥亲自送给她的戏票,怀里还抱着束临时在路边花店买的鲜花,排在了后面,微信上给他发了消息说自己已经到了。 没过一会儿,他就回复了。 【好。】 夏柠浅浅勾了勾唇角,仔细研究起了手里的票。 戏票是硬质的,上面写着演出剧目和时间,旁边有检验的二维码。 给她戏票的那天晚上,两人约在一个公园里,顺道散了个步。 夏柠拿着戏票,将名字低低念了出来:“玉簪记……” 她记得这个名字,那时在法国,汤桥告诉过她。 夏柠与他并肩走在公园的小道上,开玩笑说:“等到了演出那天,我往台上给你扔些金银珠宝?” 汤桥扭头疑惑地看她:“啊?” “你没看过那个电视剧吗?那个富家大小姐,”夏柠说着还模仿起来剧里角色花痴又迷恋的神态,扬起手臂装作扔东西的样子,“万筱菊!万筱菊!” 汤桥被她逗得开怀大笑,无奈地摇摇头:“你要是往台上扔东西,下一秒就被保安扔出去。” - 检票的队伍走得很快,没一会儿就到她了。 一边随着人群往剧院里走去,一边低头查看着自己的座位。 这个剧院很大,平时不仅会有戏曲的演出,也会有交响乐,舞台剧,话剧。舞台宽敞明亮,雾灰色幕布合起挂在正中央,夏柠仰头看着顶部,心里多了分期待。 她在那场第5排的正中间,视野开阔,能够清晰地看到台上每个角落。 离演出开始还有十多分钟,她把手机静音,亮度调低,打开文档看起了上午没看完的文献。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处在这样的氛围下,才看了没几分钟就有些走神,眼睛时不时瞄向后台。 心不在焉地锁了屏幕,扭头扫视一眼身后,观众席几乎坐满了人,而且令她惊讶的是,这些观众有一半都是年轻人。 周围的一些人还带了相机,正低头调试。 反正也看不进去学习内容,夏柠重新打开手机,退出文档页面,打开了搜索引擎,输入“玉簪记”叁个字。 事先了解一下剧情,免得她看的时候会一头雾水。 百度百科上的剧情介绍很简洁,无非是书生恋上道姑,琴曲定情,你来我往,欲拒欢迎…… 夏柠挠着眉毛,将简介读完,也是个一知半解。 剧院灯光暗下来,预示着即将开场,音响里响起场记的提示。 “演出即将开始,请观众自觉将电子产品静音,感谢配合。” 夏柠听话照做,调整了个姿势,准备观看剧目开演。 雾灰幕布拉开,丝竹声渐起,白衣书生从侧幕缓步上台,几下起势可见功底。 夏柠记得初次见他扮上后的模样,是在那张大海报上,后来是阿维尼翁的剧场里,早已经熟悉,一眼就能认出来。 月明风清,水殿生凉的深秋静夜,书生偶然听得绝妙琴音,与道姑一见钟情。 台上温润又有些憨态可掬的小生端坐在桌前,弹奏着古琴与道姑互吐心声。 让人惊艳的是,书生手抚在琴弦上,真的拨弄出了音律,还成了调。 周围人纷纷举起相机或手机拍了下来,夏柠左右看了看,悄悄问身边的一位女士:“这是在真弹吗?” “是啊,汤老师每次都是真弹的,好多戏迷都是冲着这个来的,”女观众竖起大拇指,“省昆独一份儿。” 夏柠点点头,将目光重新投到台上人的身上。 昆生大多丰神俊逸,柔骨万千,是最能担得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句词的。 汤桥好像也是这样,但又不仅是这样。 夏柠发现,他有好多面,有时候看他就是一副是温柔羸弱的书生样,有时候又出人意料地亮出与之全然相反的爱好。 台上人还在眉目传情荡气回肠,台下的夏柠却歪着脑袋紧盯着他看。有时他走位到台边,也不知道是因为夏柠坐在正中间,还是他真的与她对视了一眼,又瞥开。 浓墨重彩像是给他带了层面具,夏柠看不清一个真实的汤桥。 心脏骤缩,随即便是没有规律的跳动。 第一次,夏柠那么迫切地想要去透彻了解一个人。 心底因极度好奇而滋生的欣赏爱慕像在汽水中投了颗泡腾片一样不断地膨胀,那仿佛即将要撞破心脏一般的冲动瞬间席卷全身。 - 两个多小时的演出结束,演员们一起上台来进行谢幕。 夏柠这才想起来拿出手机录个视频,镜头放大像素对着汤桥一个劲儿地拍。 汤桥这回倒是大大方方地看向她的镜头,冲她笑了笑。 又过了半个小时,观众也走得差不多了,演员才回了幕后。 汤桥回去时给她指了指后台的方向,夏柠立马起身,抱着鲜花就离开了座位。 摸索着来到后台,还被工作人员给拦了一下。 夏柠有些无措,指了指后台:“那个我…” “您是夏女士吧?” 夏柠愣愣地眨眨眼:“啊,是我。” “噢噢噢,汤老师跟我交代过了,跟我来吧。” 捧着鲜花跟着工作人员来到了后台化妆间,几个主演共用一间,其他演员也有另外的地方。 汤桥刚刚卸下勒带,身上只穿着内衫,从镜子里看见她进来,连忙站起身。 “来了。” 夏柠将鲜花递给他:“诺,送给你。” 汤桥接过,笑着问:“刚才谢幕的时候怎么不给我?” “挤在台前的人太多了,我挤不过他们。” 这里大多数都是当时戏剧节的演员,夏柠跟他们打过交道,再次见面也面熟了,跟他们依次打了招呼。 汤桥抱着花,开玩笑道:“不是说要往台上扔金银珠宝吗?” 夏柠撇撇嘴:“暂时没有那些玩意儿,不如你跟了我,也不亏。” 此话一出,周围鸦雀无声,连汤桥也怔住了。 忽视掉其他人投来的八卦目光,夏柠懊恼地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心急什么? 汤桥一笑而过,将花放到化妆台旁边:“等我卸个妆,待会儿送你回去。” 夏柠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看着镜子里的男人将厚重的油彩擦拭干净,露出原本的面貌。 偶尔与她视线相交,又不露声色地移开。 心里像万千蚂蚁啃噬爬行一般,急躁又紧张。 她干脆坐在了一旁,低头开始出神。 坐在对面的汪雅柔扭过头,对夏柠说:“夏小姐,我差不多弄好了,这么晚了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夏柠抬起头,看着面前未施粉黛的脸,与台上娇羞脱尘的道姑重合,她才忙回过神,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跟汤老师有话说。” 28 背对着她安静卸妆的男人手微顿,没说什么。 汪雅柔点点头,看了汤桥一眼,说:“这样啊,那就算了吧。” “嗯,谢谢老师了。” 夏柠又等了一会儿,汤桥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洗了把脸擦上护肤的乳液,整个人清爽了许多,额前的碎发还沾着水珠,随意地拨弄两下,背着背包站起身走到她跟前。 “走吧?” 夏柠跟在他身后离开,两人下了电梯,一直往停车场走去。 “家在哪?我搜个导航。” “啊,嗯……”夏柠坐副驾驶,挠挠脸颊,“在凤凰街那边,你先开吧,到附近了我再给你指路。” “也行。” 车子启动,驶离了停车场。 现在已经是晚上晚上十二点多,周边商场已经关了一些,路过街市时却人潮依旧,灯火通明。 随着窗外霓虹灯建筑飞速闪过,夏柠的心也越发急躁。 她想说点什么,这么好的机会,应该说些什么的。 “这出戏很好看。” 汤桥扭头看了她一眼,微笑着说:“好看在哪?才子佳人?服装道具?” 夏柠靠着椅背思索片刻:“嗯……可能是,陈妙常和潘必正两个主人公,在封建道德和宗教清规的双重桎梏下敢于冲破道德网罗,追求爱情、婚姻的自由。当然,才子佳人的确很美。” 汤桥微微讶异,偏头去看她,安静的侧脸隐在昏暗处,看不真切。“啊,是,你说的很对。” 夏柠抿嘴笑起来:“是不是以为我会看不懂?” 汤桥坦白道:“确实有点意外。” “其实我发现,昆曲只要想认真去了解,都能看懂的,对吧?”夏柠坐起身,“哎,我发现好多观众都挺年轻的,而且座无虚席!” 汤桥轻笑出声:“因为我是昆剧院最卖座的演员啊。” 夏柠夸张地恭维他:“噢~您真牛!” 他叹了口气:“我就觉得,有些人,连一场全本戏,哪怕是视频都没看过,就敢说昆曲现在没人听。” 汤桥活动了一下肩膀,吐出口气,语气轻松道:“谢谢你能来。” “你谢我干嘛?票还是你免费送我的,我得谢谢你才对。下次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他默了片刻,说:“夏柠,你不是说有话跟我说吗?” 夏柠微愣,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重新靠回了椅背:“啊,是有话……你能猜到吗?” 车子停在红绿灯路口,红灯时间正一秒一秒消逝,两人皆是一阵沉默。 “能。” 空调轻轻吹拂着泛红的脸颊,揪了揪连衣裙下摆,她问:“那你,还是之前的答案吗?” 绿灯亮起,车子重新启动上路。 夏柠扭头看着他,又说:“汤桥,我是很认真地在问你,没有开玩笑,也没有不正经。希望你也是。” 没想到他叁十多了,面对异性的告白依旧会有些无措。 上一次她带着玩味,而他的理智占据着上风,会委婉地拒绝,还会摆出阅历的架子与她苦口婆心。但这次不同,她愿意认真地去了解他,眼睛里的那些情绪被他看见,炙热而真挚,烫得他心尖发颤。 理智摇摇欲坠,无法压抑住内心最纯粹的情感。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车速下意识地减慢,周围的车辆一个个超越他。 “在我的人生规划里,没有伴侣这一项。可是我的确对你有好感,有好几次我都犹豫要不要试一试,但既然是没有结果的事,就不能耽误你。所以……” “汤桥,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是你说你也喜欢我,那就该试试。我也没有什么未来,除了挣钱的规划,其他的,我觉得就是过好当下就行,尤其是感情,喜欢了就相处试试,不喜欢了就大方分开。” 汤桥低头揉了揉眉心。 不喜欢了就大方分开,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挡风玻璃落了几滴水珠,下雨了。 车子慢悠悠停在路边,雨刷挥了两下,将玻璃上的水珠刷干净。 夏柠撑着脑袋,闷声道:“潘必正都能打破桎梏去追爱……” 雨滴淅淅沥沥落在车顶,他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无奈又虚无:“可我不是潘必正,我没他的勇气。” 夏柠抬起头,路灯的光洒进车内,照亮她眼中的流光溢彩:“没有吗?” 毫无征兆地倾身向前,牙齿灵活地咬住他的嘴唇,手臂迅速勾住脖颈,他往后躲,便会带着她贴得更近。 夏柠没有章法地吻着,像个索要糖果无理取闹的小朋友,明明不占理,却又对她无可奈何。 她身上香香的,有种水果糖的味道,让人忍不住贪恋。口红应该也蹭得他满脸都是,还在像啄木鸟一样蹂躏着他的唇。 唇舌相交来得太过突然,汤桥险些喘不过气来,她张牙舞爪的架势像是要生吃了他,强行掰开紧紧环绕着脖颈的手臂,往后推了推,终于将唇分离开。 两人脸对着脸喘着气,缓了好一会儿,汤桥被气得发笑:“我真告你性骚扰了啊。” “你不是没勇气吗?那我给你。你不是潘必正,我是。” 汤桥还在掰着她不松开的手,挑挑眉:“那我是陈妙常?” “美的你,人家陈妙常才没你这么别扭呢!你充其量就是个老和尚。” “强吻老和尚,你真变态。” 夏柠回味似的咂巴咂巴嘴:“还不错啊。” 凑近了又在唇上啄了几下,汤桥被亲的没脾气,放弃了抵抗靠在椅背上任由宰割。 “别闹了,行不?” “跟不跟我?” 短发蹭在他脸颊上,痒痒的,痒得他心乱。 手臂环得更紧:“跟不跟我?跟不跟?跟不跟?” 差点被锁喉的汤桥咳嗽几下,拍着她的手臂求饶妥协:“跟跟跟!我跟。” 夏柠立马抬起了头,惊喜地睁大眼睛:”真的?” 汤桥闭着眼睛点头:“嗯,真的,能放开我了吗?” 夏柠乖乖松开手,缩回座位之前又偷袭他一口。 汤桥把车顶上的镜子掰下来,看着自己满脸的口红印,抽出纸巾擦拭干净。 “我上辈子真是欠你的。” “欠我的就好好还咯。”夏柠边边补口红边说,“男朋友。” 汤桥动作微顿,从她口中听到这个称谓,还挺新鲜。 “走吧,送你回家。” 她放好口红,乖巧坐姿摆好,点头说:“嗯,好。” 汤桥斜眼瞅着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咬咬牙,突然侧身捏住她的脸颊,随即倾身覆上她的唇,舌尖灵活深入,夏柠被迫仰着头,感受到悬雍垂被他的舌头狠狠扫过。 “唔!”她痛呼一声。 汤桥快速抽身,看着她惊愕的模样。 “你想卡死我啊?” 他笑得得意:“这叫激吻。” “……” 29 一段车程走了一半,稀里糊涂确定了关系,这种闪电般的转变还需要适应的时间。 即便是夏柠主动的,此刻也有些局促和尴尬。 时不时瞄一眼似乎是在专心开车的汤桥,想聊些什么,但却总觉得别扭。 车子开到了凤凰街,汤桥问她:“你家地址在哪?” 夏柠挠挠头,一时也说不清楚:“西岭花园你知道吗?” 汤桥摇摇头:“我没来过这边。” “我记得方向,你先往前开吧。” 汤桥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你搜个导航吧,密码六个6.” “噢,好。” 接过他的手机,屏保上依旧是那只微笑金毛。夏柠随口说:“狗勾真可爱,我等这个月发工资了,就去领养只小狗。” 汤桥“嗯”了一声。 他的手机壁纸倒是纯黑色的,软件全铺在上面一目了然,很快就找到了地图。 输入了自家小区的名字,点开导航,夏柠便把手机还给了他。 夏柠接着说起刚才的话题:“我也想养只金毛,不过萨摩耶也很可爱,哈士奇的话……唉,还是看别人养吧,我驾驭不住。汤老师,你养过狗狗吗?这只金毛是不是你的?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建议?” 汤桥动了动嘴唇,轻笑:“我不养狗了,不过金毛的确省心些,也很可爱。” “嗯,我这么觉得。你为什么不养狗了?” “……”他目视着前方,没开口回答。 夏柠觉察到他的异样,偏过头看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此刻的他有些低沉。 沉默许久,汤桥才说:“我现在很忙,没空养了。” 夏柠了然地点点头:“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尤其是现在我处于冲刺期,的确害怕没有时间陪伴宠物。” “所以你要想好一切可能,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兴起就去养,要对它们的未来负责。一开始都会觉得新鲜,随着时间推移,有些人会因为宠物的陪伴而将它们当成自己的家人,但是也有一部分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将宠物送人,遗弃,忘了当初自己养宠物的初衷,将它们当作自己的累赘。也许它们可能只是我们人生中的过客,但我们确实它们的一声。” 默了片刻,发现旁边没了声音,汤桥扭头看她。 夏柠紧紧盯着他,眨眨眼睛。 “怎么了?” 夏柠回过神,说:“没事,你突然说这么多话,我有些没反应过来。” 汤桥失笑:“不好意思,一时没控制住。” 外头的雨势越来越大,雨滴落下的声音像是有催眠的魔力。夏柠斜了斜身子,脑袋枕着车窗,打了个哈欠,半阖着眼皮看他,懒懒地出声:“汤桥,你是真的,要跟我谈恋爱吧?” 男人双手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叹口气,扭过头与她对视:“真的,既然答应了,那就没有反悔一说。但我还是得说一句……” “我知道,”夏柠笑眯眯地看着他,“不结婚嘛,正合我意,懂了吗?”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夏柠解开安全带:“我到了。” “嗯,早点休息。” 夏柠探出去的身子顿住,回头冲他眨眨眼,也不说话。 汤桥看了她一会儿,抿唇笑了笑,伸手将她拉了回来。侧过身子,胳膊支在椅背上。夏柠主动凑了过来,仰起脸等着他。 垂眸盯着她嘴唇上的口红,低声道:“你刚涂好的。” “没关系,反正也要卸妆了。” 汤桥挠了挠眉毛,身子前倾,一只手锢住她的后脑勺,唇刚贴上去,夏柠又将他推开,警惕道:“不许激吻。” “知道。” - 客厅里,方茹真双手抱臂,踱步在茶几前,一脸严肃地盯着面前的夏柠。 “你这口红为什么是花的?跟谁鬼混去了?” 夏柠抹了抹嘴角的嫣红,轻咳一声:“就是……新男友……” 后仨字被她囫囵着糊弄过去,方茹真没有听清楚,弯下腰:“啥啥啥?你说啥?” “男朋友!” 方茹真盯着她,双眼越睁越大,突然往后弹开:“什么时候的事?!” 夏柠耷拉着脑袋,说:“就刚才。” “刚在一起的?那你们就…”她双手相对,做了个打啵的手势,“就这样了?” 夏柠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那怎么了嘛?” “跟谁啊?跟谁啊?”方茹真快速跑到她跟前坐下来,开始了八卦。 “昆剧院的,上次去法国演出的男主角,叫汤桥。” “我靠!你还真有艳遇啊?!”方茹真立马拿出手机来,在搜索引擎上输入汤桥的名字,“我得看看是何方神圣能入得了夏小姐的眼。” 夏柠端着水杯抿了一口,其实她还没告诉她,汤桥就是给音乐学院做讲座的那个帅哥…… “汤桥,昆曲巾生兼官生,江宁姑苏人……我操,还是昆剧院新任副院长。可以啊,夏柠。”方茹真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长得也不错,嘿嘿嘿!” “行了,别猥琐了,我要去卸妆了。” 应付完方茹真的盘问,夏柠便去了洗手间。 卸完了妆,做了简单的护肤,夏柠回到卧室换睡衣。 卧室阳台的窗帘没拉上,小区里的路灯照进房间,朦胧的冷调增添了几分静谧。 平时这个点,夏柠早就困成狗了。结果现在她却是一点也不困,反而精神抖擞,恨不得下楼再跑两圈。 拉上窗帘,换好睡衣,一头栽倒在床上。 枕头边的手机响了一声,她立马翻起身查看。 是汤桥发来的。 汤:【周末有时间吗?】 夏柠搂着枕头,笑得合不拢嘴。 【约会吗?】 汤:【嗯,约不约?】 【约!】 汤:【想去哪约?】 【不知道,你定吧,我对吃喝玩乐不太了解。】 汤:【有没有可能,我也不太了解。】 【那…去酒店?】 过了一分钟,他才回:【你脑子里天天在想什么?】 【嘿嘿嘿。】 汤:【先休息吧,让我想想去哪。】 【嗯嗯,晚安。】 结束聊天,夏柠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其实,去酒店也不是不行。 又“嘿嘿”地傻笑起来,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直到脑袋有些眩晕才停下来。 今天没打算摊牌的,但是氛围到了,拦都拦不住。 看演出前,夏柠设想过以后跟他可能会再也没有交集,也可能再见只是点头之交,这份悸动和好感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不会有什么结果。 太多的难以预料,总是在某个瞬间给她惊喜。 她都有些佩服自己,也有些小羞愧,干嘛一上来就强吻啊?怪不矜持的。 门外方茹真在敲她的门:“别傻笑了,声音都传八百里了!” “……” 30 汤桥刚刚升任副院长,一些交接业务还在进行中,演出场次也逐渐减少,更多的重心放在了院内工作上。 刚开完会,汤桥顺便拐到剧场里,看看新戏巡演的排练进展。 他现在没有时间排戏,所以这次巡演的男主角是冯皓,女主角依旧是昆剧院的当家闺门旦汪雅柔。 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台上的两位演员正在对戏,身上套着戏服。 这回的新戏是史君兰的团队操刀创作的,根据南朝宋时所作的文言志人小说集改编,取十六国后秦西平长公主与明元帝拓跋嗣的故事,全新的剧情和唱词。 说实话,汤桥对这出戏十分感兴趣,如果不是现在抽不开身,他一定要把这出戏给学下来。 排练结束,汤桥给在场的演员们买了些水喝。 汪雅柔脱掉戏服,从台上下来,接过他手上的水,微笑:“谢了。” “客气。” “最近怎么样啊?我们的副院长。” 汤桥叹了口气:“还行吧,刚开始事情肯定多。” 汪雅柔也惋惜地摇头:“可惜不能跟你一起演这出戏,这戏真的不错。” 汤桥亦点头认可。 近几十年来,昆曲也陆陆续续出了许多新编戏,但大都无法像传统戏那般屹立不倒,剧情和唱词太落俗套,戏迷接受不了。几乎都是过了这阵热乎劲,那些新编戏就直接封箱再也没拿出来过。 这次的新编戏不敢肯定能多叫座,但戏本身的质量是十分值得认可的。 “晚上一起吃饭去?你升官后还没庆祝过呢吧?” 汤桥挠挠眉毛:“没必要庆祝,都多长时间了。而且我晚上还有事,下次吧,叫上冯皓他们。” “叫我干嘛呀?”冯皓坐在舞台边,笑呵呵地看着他们,“你们俩老搭档出去就行,别管我。” 汤桥冲他皱皱眉头,眼神警告。 后者抿住嘴巴,将头扭向一边。 “你晚上还有工作啊?” 汤桥摇摇头:“没,跟人有约在先。你们休息吧,我先走了。” 把剩下的水分给工作人员后便离开了。 冯皓跳下舞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跟汪雅柔说:“哎,我听说那天演出他是不是送一个小姑娘回去了?” 汪雅柔坐了下来,低头玩着手机,随意应了一声:“嗯。” “你说汤哥是不是谈恋爱了?” “不知道啊。” 冯皓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我估计是。人家那姑娘追得挺紧,汤哥哪招架得住啊?还免费给票,还把人领到后台,还……” “哎呀行了,你碎碎念没完啦?”汪雅柔隐去不耐烦的情绪,说,“晚上史老师要看排练效果,待会儿吃完饭赶紧再练练。” 说完,就起身离开了剧场。 冯皓憋住笑意,伸了个懒腰,叹口气:“哎呀,真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哟~” 已经走到门口的汪雅柔回头瞪了他一眼。 - 晚上公司临时加班,夏柠只能跟汤桥说约会时间推迟一些了。 电话里,汤桥说:“没事,我等你,晚上有的是时间,下班了告诉我一声。” “嗯好。” 辛宇笙组织开会,坐在会议室里,夏柠迫使自己集中注意力,把脑子里的粉红泡泡一个一个戳破。 下了班之后,夏柠快步回到工位收拾东西,潘可欣见她一副归心似箭的样子,调侃道:“干嘛去?这么着急?谈恋爱啊?” 夏柠拎着包已经跑到了门口,回头冲她笑得灿烂:“对啊。” 随即转身离开。 身后还没反应过来的潘可欣眨眨眼睛,嘟囔道:“又骗我呢?” 出了公司门,还没跟汤桥联系,旁边突然就响起了喇叭声,吓了她一跳。 路灯下停着一辆白色卡罗拉,驾驶车窗伸出一只手掌,朝她挥了挥。 夏柠捂着心口拍了拍,走过去拉开副驾坐进去:“吓死我了。你什么时候来的?” 汤桥递给她一份果茶,说:“没来多久。” “谢谢。” “不知道你爱喝什么,随便点了一杯,常温的。” 吸管扎进盖子,夏柠吸了一口,樱花味的酸甜,满意地点点头:“嗯,好好喝。” 汤桥提唇笑了笑。 “对了,我们去哪?”夏柠凑近了斜眼看他,“不会真去酒店吧?” 汤桥伸出手指抵着她的脑袋将她摁了回去:“少耍贫嘴,不是还没吃饭吗?带你去吃饭。” 夏柠装作失落的样子:“啊?太老套了吧?” “……那你去不去?” “去去去。” - 也不是第一次跟他一起吃饭,但今天与往常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眼前坐着的人已经是她的男朋友,是可以发生任何亲密行为的关系。 角色已经转变,有些人的心思也开始不正经起来。 看她拿筷子一直戳着碗里的鱼肉,也不吃,时不时抬眼偷瞄他。 汤桥干脆放下筷子,盯着她:“想干什么?” 夏柠慌忙抬起头,一副懵懂的模样:“嗯?没想干什么啊,怎么了?” 汤桥倾身凑近她,声音压低:“看你意兴阑珊的样子,不想吃饭?还是说…想跳过吃饭这个步骤?” 夏柠瞄了眼周围,轻咳一声,桌子下的脚碰了一下他的,说:“很明显吗?” 他挑了挑眉。 “那……走吗?” 汤桥直起身,拿起旁边的餐纸擦了擦嘴巴,神情自若,冲她扬扬下巴:“把碗里的吃完。” 停在公园角落里的车,里面的男女拥抱在一起,唇舌相交,难舍难分。 两人都刚刚漱过口,嚼过口香糖,口腔里还有薄荷的余香。肾上腺素飙升,心跳越来越快,呼吸交缠中也愈发急促。 夏柠忍不住笑起来。 汤桥放开她,轻咬她的唇:“笑什么?” “笑你假正经,老和尚。” “我是陈妙常,潘公子。” 夏柠躲着他追来的吻,说:“还别说,真挺像。” 一边守着清规戒律不敢逾矩,一边忍不住对所爱之人心动,矛盾又苦涩。的确很像他。 “汤桥,你喜欢我什么?” 一个很俗的问题,她像大多数恋爱中的姑娘一样,都想知道答案。 “年轻貌美。” “啧,肤浅。”夏柠蹭着他的下巴,“虽然你说得对。” “那你呢?” “有肌肉。” “啧,肤浅。虽然你说得对。” 脑袋埋在他胸前,“咯咯”地笑着,动作有些大,她一侧肩带滑落,光洁圆润的肩膀在昏暗中染上朦胧情色。 怀里的人还在蹭着他的脖颈,蹭得他心猿意马。 说他是老和尚,但根本没老和尚的那种定力,月黑风高,孤男寡女,有一股想要得寸进尺的冲动,但又怕她会反感。 从始至终,他都是由着她的意愿来,她现在想要的是接吻,而已。 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汤桥寻了个话题:“待会儿想去哪?总不能一直待在车里吧?” 夏柠从他怀里出来,想了想,说:“要不这样吧,你带我去你最喜欢的地方,下次我带你去我最喜欢的地方,我们交换。” 31 昆剧院晚上已经锁了门,汤桥下车跟门卫打了声招呼,带着夏柠走了进去。 夏柠和他牵着手,走在熟悉的道上,来到剧场门口。 汤桥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回头冲她笑笑:“等我开个门。” 夏柠站在一边,歪着脑袋:“这就是你最喜欢的地方?” 剧场门推开,汤桥侧身:“应该是吧,这是我待得最久的地方,离不开它。” 夏柠先走了进去,剧场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啪”地一声,顶上的灯全部打开,瞬间亮堂了起来。 汤桥合上剧场的门,推着她的腰往舞台上走去:“感受一下演员的视角。” 夜里静谧,封闭的剧场里又只有他们两个人,走路的声音格外清晰,偏偏汤桥的步子越走越快,她几乎是被推着往前跑。 夏柠捂住嘴巴:“你慢一点!” 总感觉是在干什么坏事一样。 台上的视野更加开阔,几乎能看清楚台下的每一个座位。 夏柠冲后台悄声喊:“喂!你干嘛去了?” 汤桥搬了张桌子过来,拍了拍桌面:“椅子应该是被他们收起来了,只找到一张桌子。” 夏柠环顾四周:“这地方有监控没?” “有啊。” “有?!那…那你还敢搬人家东西?不怕被抓起来?” 汤桥挑挑眉,倚在桌子边盯着她看。 夏柠才反应过来:“哦对,你是副院长。” “我那时候戏校刚毕业,就进昆剧院了,第一出戏就是在这个台子上。也挺巧的,演的我学会的第一出完本戏《玉簪记》。十几年了吧,这台子也算是见证了我从出道到出名的全过程。” 夏柠问他:“你是热爱昆曲,还是只把它当作一份工作?” 汤桥沉吟片刻,轻笑:“唱了这么多年,如果不爱的话,是干不到我这个份上的。你呢?你爱你的工作吗?” 夏柠想了想:“我当初也是对小语种比较感兴趣才学了这个专业。” 但是真正开始学习后才发现,并非这么简单。当你所感兴趣的东西与工作挂钩之后,也变得没那么热爱了。 “怎么样?我最喜欢的地方,还不错吧?” 她走过去,撑着桌面就坐了上去,拍拍手上的灰尘,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不错是不错,但是……” 夏柠凑到他耳朵边悄声说:“就是有监控。” 汤桥斜睨着她:“想干嘛?潘公子?” 她伸出手指挑了一下他的下巴,表情邪魅。 汤桥没说话,起身走到侧幕后,揪着幕布往中间拉,将整个舞台遮挡了起来。舞台本来就没有开灯光,帘子一拉,所在的空间变得昏暗。 夏柠打开手机手电筒,笑吟吟地看着他。 汤桥走过来,在她跟前站定,双手撑在她的身体两侧,两人挨得很近。 “监控照不到我们了。” “汤老师,这可是你练功和演出的地方。” 汤桥轻啄她的唇:“以后也是我们幽会的地方。” 夏柠忍不住捂嘴笑起来:“好刺激哦…啊!” 男人强势地将她往怀里带,夏柠只有一半屁股坐在桌子上,两条腿被迫环住他的腰。 昏暗下似乎无意识地将情欲放大,又被隐形的网紧紧罩住,幕布透进来的微光依稀能窥见彼此的眼神,带着急切的暧昧。 两人吻的难舍难分,唇还不够,沿着脖子往下,隔着衣料摩擦。 夏柠穿的是裙子,夏天她懒得换裤子,直接套上更方便。 的确很方便,汤桥一伸手就探进去了。 大腿肉软软的,手感极佳,他捏了好一会儿,夏柠敢肯定那一片已经被捏红了。 她双手撑在身后侧,脚尖抵着他的膝盖,身下隔着内裤被手指揉蹭的酥麻,她哼咛出声。 一只手掏进包包里摸索着什么,随即丢给他一片湿巾:“把手擦干净再进去。” 汤桥照做,仔细地将每根手指都擦拭了一遍。 夏柠忍俊不禁,晃悠着两条腿,歪头看他:“你硬了吗?” 膝盖在他裆部蹭了两下,就被他掰到一边。他轻呵:“别闹。” 夏柠嫌内裤碍事,干脆起身脱掉,拎在手里冲他晃了晃。汤桥一把夺走揣在裤兜里,重新将她压回桌上。 微凉的指肚揉了两下,夏柠小腹微紧,咬了咬嘴唇,伸手抓着他的手腕:“快一点。” 自己也自慰过,总觉得手吃不上劲,所以她都是用震动棒,省了好多力气。 但她低估了汤桥的手臂力量,快速揉搓时完全没给她缓冲的机会,夏柠惊呼出声,身子忍不住扭动起来,想躲开他的手指,却被他禁锢住动弹不得。 快感上头,身子也控制不住地颤抖,她捂住嘴巴,压抑着呻吟,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桌沿。 身下已足够湿滑,那两根手指才顺着蜜液插了进去。终于给了夏柠喘息的时间,放下捂着嘴巴的手,幽怨地瞪他一眼。 汤桥很无辜:“不是你让我快一点吗?” “……” 幕布后是断断续续地水声,偶尔几声难以自制的喘息和呻吟。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重新拉开幕布,两人都穿戴整齐,神情自若。 夏柠瞥一眼他身下鼓鼓囊囊的地方,憋着笑问:“要不要我帮你?” 汤桥慢慢看向她:“我幕布都拉开了,你不早说?” 看了眼时间,他搂着夏柠的腰:“走吧,我送你回去。” 夏柠向他伸手:“把内裤还我。” 话刚说完,汤桥跟没听见似的,直接往台下走去。 “喂!姓汤的,你怎么那么不地道?快还我!” “快走吧,待会儿保安来了。” “你放屁,还我听到没?!” 32 夏柠很晚才回来,方茹真都已经下播了,听到外面的响动开门出来,就看见她一溜烟直接蹿进了自己的房间。 “喂,约会怎么样啊?” 夏柠从衣柜里迅速找了个新内裤穿上,天杀的狗男人还是没还给她。 着急忙慌地换好,夏柠冲外面说:“还…还行吧,挺好的。” 方茹真“啧啧”两声,靠着墙敲敲她的门:“进行到哪一步了?” 夏柠打开门,换了身睡衣,懒懒道:“除了最后一步。” “卧槽?”方茹真立马来了精神,“真的?是不是他诱导你的?!别被他占便宜了!” 夏柠从大一到现在都没有过男朋友,对异性从来都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方茹真担心她第一次谈恋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没有吧,反正我挺爽的。” 方茹真一脸不可置信地捧住脸颊:“太刺激了吧?” 她挑眉:“嗯哼。” “你们这进度,我觉得不出一个月就得擦枪走火。” 夏柠搂着她的脖子,说:“一个月也太长了吧?我赌一个星期。” 方茹真翻了个白眼,拍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唉,年轻人玩的就是花。” 应付完方茹真好奇宝宝似的盘问,夏柠终于送走了祖宗,躲到浴室去洗澡。 站在淋浴下冲洗掉身上的汗,身下还有些黏湿,低头看了看,大腿肉还是一片红印,汤桥手上力道不轻,她也喷了不少,估计他回去也得换衣服了。 擦完身子回到卧室,打开手机,心血来潮对着自己的胸口拍了一张,吊带睡衣领口半露的酥胸若隐若现,然后发送给了他。 方茹真问她为什么这次这么主动?明明她也不是特别热情的人。 夏柠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这个男人好像特别能吸引她,让她有一种强烈的想要得到他的感觉。 人的思想和感觉,会在自身的周围,形成属于自己的一个磁场。自身磁场里面是什么,就会吸引什么。在自己的磁场中,总是吸引着同类的人,所谓的“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她是潘必正,汤桥就是欲拒欢迎的陈妙常。她是不怎么热情,但她会争取。 感情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它源于人们心中的一点念头,由荷尔蒙驱动,成为了脑海里重要的事之一。 一旦感情得到了确认,两个人最终摊牌,仿佛系上了月老的红绳,成了冥冥之中不可阻隔的羁绊,将两个人在心灵上缠绕在一起。 汤:【干嘛?】 【晚安福利。】 汤:【我谢谢你。】 【自己解决完了?】 汤:【……一滴都不剩。】 “噗哈哈哈哈哈哈!”夏柠笑得在床上滚了一圈。 【那你保重,晚安。】 汤:【晚安。】 汤桥有所顾虑的是两人的年龄和阅历的差距,但夏柠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只看得到汤桥跟她一样,罩了壳子的外表下那股被压抑着的猛劲儿。 只不过汤桥伪装得更好,即便火花再怎么噼里啪啦,即便两人缠绵完后他裤裆再鼓,他都能老和尚敲钟一样面不改色。 夏柠很想撕破这层伪装,所以就撕破了。 结果还不错。 - 夏柠跟方茹真打赌两个人上本垒超不过一个星期,结果他们直接两个星期没怎么见面。 最近公司的业务很多,夏柠跟着辛宇笙跑了很多城市,大多都是外贸上的工作,有时候忙起来连续加好几天的班。 她自己还要抽时间去学习,为考证做准备。 方茹真调侃她,刚热恋就冷落人家。 那边的汤桥在工作交接完后,就没什么可忙的了,终于有时间去排戏,期间也有几场巡演。 两个人各忙各的,虽然没时间相处,但会在微信上聊天。 夏柠跟着辛宇笙来珠海出差,住的是外贸公司给他们安排的酒店。 晚上跟一个十分难搞的外籍客户吃饭,费了他们好大的精力才拿下了初步合同。 合作公司做的是医疗器械的对外贸易,这类产品的销售市场向来是僧多肉少的局面,自己主动找上门来买的客户少之又少,所以合作公司是卯足了劲儿来挽留这几尊大佛。 饭桌上两人都没怎么吃,回来后辛宇笙点了两份外卖,拿着其中一份敲开夏柠的门。 “今天辛苦了,拿着吧。” “谢谢主任!”夏柠接过来,笑嘻嘻道,“晚安!” 辛宇笙瞥了眼她的手机屏幕,眯了眯眼睛,总觉得屏幕上的人有些眼熟。 夏柠眼疾手快地把手机藏到背后,面色如常地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啊,没事。”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夏柠关上房门,狠狠松了口气。举起手机,对着屏幕里的人说:“吓死我了,我们主任不会是看见你了吧?” 汤桥刚从健身房出来,手机角度仰拍着他的下巴,路灯在他头顶掠过。 “辛宇笙给你送的外卖吗?” “对啊,我们主任别看脸臭,但还是很有人性的。” 汤桥坐进车里,把手机立在中控台上,说:“他知道没事,不用特意避着他。” “那不行,他是你兄弟,但又是我上司,以后见了他,他还得管我叫嫂子?咦…好别扭的。” 汤桥失笑:“你想的倒是挺远啊?” 夏柠见他上身只穿了件背心,问:“你刚健完身?” “嗯,对啊。” “干嘛穿这么薄?金陵现在挺凉的。” “我洗完澡才出来的,穿上衣服不舒服,反正回家也会脱的。” 夏柠煞有其事地瞪着他:“不行,在外面不能穿的这么暴露,贞洁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彩礼。” “……好的。”汤桥系上安全带,问,“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就这两天了吧,今天终于签合同了!” “嗯,等你回来,带你出去玩。” 夏柠眼睛亮了亮:“去哪?” “你想去哪?” “不知道,我哪都想去。” 车子启动,开往家的方向。 汤桥问她:“姑苏去过吗?” “没有,你要带我去吗?” “嗯。” “姑苏不是你老家吗?” “对啊,但是姑苏好多地方我都没去过,小时候只在小镇里待着,后来就去了金陵学戏。” 夏柠对去哪其实没太大兴趣,反正也是约会,在哪不是约? 她点点头:“好吧,等我回去,你就带我去姑苏。” 33 出差完回来第二天,夏柠就发烧了,坚持了一下午实在熬不住了,就跟行政部请了病假。 回家在楼下诊所打了一针,买了些药。 徐芳春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她正迷迷糊糊地睡着,铃声响了又停,停了又响,终于把她给吵醒了。 从枕头边捞出手机,夏柠接了起来:“喂?” “柠儿,最近工作咋样啊?” 夏柠裹着被子捂了一身汗,坐起身清了清嗓子:“还行吧,就那样。给我打电话有事吗?夏石又病了?” “没有没有,他现在好着呢,不用担心。老家你大伯的果园丰收了,他们送了我一筐子梨,到时候给你寄过去。” “不用了,水果寄过来很麻烦,你们自己留着吃吧。” 徐芳春赶忙又说:“那个,柠儿啊,你大伯家的儿子今年大叁了,想找份实习工作,你看你在金陵有没有什么……” 夏柠吐了口气:“妈,你闺女没那么大能耐,别什么忙都帮,也别指望我帮。我就是个小职员。” 挂了电话,夏柠脱掉睡衣,甩了甩脑袋,感觉好的差不多了,就去浴室冲了个澡。 方茹真今天去参加线下活动了,家里只有她一个人,本想点个外卖对付一下,结果汤桥的电话就打来了。 “这周末就去姑苏,行吗?” “可以啊。” 汤桥听她的声音不太对劲,问:“你嗓子怎么了?” “我发烧了,嗓子有点干。” “吃药了吗?” 夏柠刚吹完头发,躺在床上回答他:“吃了,还打了针,现在好多了。” “吃饭了吗?” 本想说自己准备点个外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笑嘻嘻道:“没有啊,你要带我出去吃吗?” “外面的太油腻了,你先煮个粥喝。” “我不会。” “……”汤桥失笑,“你就是想让我过去是吧?” 夏柠翻个身坐起来:“不用,我是合租,擅自让别人到家里来不太好。我去你家吧?” “可我现在不在家,我在剧院。” “我去找你啊,然后你带我回家,给我煮粥喝。” 汤桥想了想,说:“好吧,你自己能过来吗?” “没事,我好多了。” - 来到昆剧院的时候,汤桥正在排练,夏柠在观众席找了个角落位置坐下来等他。 演员穿便服排练,看起来倒别有一番滋味,夏柠专心看了一会儿,发现没了字幕她听起戏来还是有些困难。 戏的女主角依旧是汪雅柔,长发在脑后挽起来,几缕碎发散在耳边,没有浓墨重彩的戏妆,一颦一笑间都是温柔似水。 她的目光渐渐从汤桥身上移向了汪雅柔。 夏柠没等多长时间,这一折排练完就结束了。 汤桥拿毛巾擦了擦头上的汗,然后直接跳下台来,拎着背包就冲她走过来。 “你看到我在这儿了啊?” 一只手捏住她的脸蛋:“废话,角落就你一个人。” 夏柠挣扎着从他魔掌中逃离出来,揉着自己的脸,瞪他一眼:“干嘛?你今天怎么这么兴奋?” 汤桥露出比平时灿烂的笑容:“有吗?” “有啊。” 他本来想搂她,但怕自己身上还有汗,只牵起她的手:“好久没见你了,高兴。” 夏柠冲舞台边的一群人看了一眼,心虚地将两只紧握的手藏起来:“有人看着呢。” 汤桥回头,冯皓起哄对着他吹了个口哨,他笑呵呵地比了个噤声手势。随即转过身,对夏柠说:“走吧,回去给你做饭。” “你会不会啊?别我吃了病情加重。” “啧,哪那么多话?” 夏柠还是第一次来他家,普通公寓,普通的两居室,扫码进门。 汤桥给她拿了双新的男士拖鞋,穿在她脚上跟船似的,夏柠低头打量了好一会儿。 厨房是开放式的,汤桥换好衣服就开了炉灶。 夏柠吃着桌上的水果,问:“你给我做什么啊?” “小米粥,再清炒个虾仁。” “我吃不饱。” 汤桥无奈地回头看她:“再来个饼?” “嗯嗯嗯!” 夏柠十分悠然自得地躺倒在沙发上,看着他在厨房淘米。 汤桥的腰挺细,肩膀略宽,一双腿的长度比例恰到好处,现在又围了个围裙,很难不让她浮想联翩。 “汤桥,你穿着围裙挺性感的。” 他没搭理她。 “要不你哪天不穿衣服,只穿个围裙试试?” “……” 夏柠犯欠不成,开始哼咛起来:“桥儿,我有点难受~” 汤桥将洗好的米倒进锅里,转过身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哪难受?” 她躺在沙发里,脑袋偏过来,嘴角噙着笑:“浑身都难受……” 他放下勺子,迈步走过来,弯腰,一只手托着她的屁股,另一只直接扯开她的内裤揉穴。 他刚洗完手,湿漉漉冰凉凉的触感让夏柠打了个激灵,本想抬脚将他踹走,却刚好给了他分开她双腿的机会。 手指感受到干涸的穴口逐渐湿润,他边揉边看着她:“还难受吗?” 夏柠伸手将他拉近,与他热吻…… 空调风吹在她身上,裸露在外的乳尖颤巍巍地挺着,下一秒就被他含在口中,吮吸、轻咬。 夏柠挺起胸脯,双腿缠在他腰间,屁股扭动着蹭他下身。 汤桥双手按住她的大腿里侧,向后撤开,随即放过她的乳尖,往下。 夏柠第一次被人口,忍不住叫了出来,她自己都觉得声音扭捏造作。 她现在脑子一团懵,耳边就只有那羞耻的吮吸声。肉珠被舔弄得太狠,爽得她脚跟胡乱蹬着汤桥的肩膀。 锅里的粥熟了,锅盖被急促顶起,溅出水汽。 “不要…不要了……汤桥……” 小腹开始抽搐,瞬间喷了出来。 汤桥直起身,蜜液顺着下巴滴落,他抹了一把嘴,轻笑出声。 夏柠还没缓过劲儿,抱着没合拢的腿喘着气,幽怨地瞄他一眼:“混蛋。” 汤桥转身去厨房盛米粥,将碗端到茶几上,叮嘱她:“先别喝,太烫了。” 夏柠咬牙切齿道:“我知道!” 起身去卫生间清洗了一下,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虾仁也炒好了。 “吃吧。” 折腾了一会儿,肚子更饿了,坐下来拿起勺子挖了颗虾肉,然后又舀了点粥混着吃。 夏柠满意地点点头:“嗯!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