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争暗秀》 明争暗秀 第1节 题名:明争暗秀 作者:二环北路 文案 自以为拿捏猎物的腹黑美人被小狼狗反扑了。 年少成名的雕塑系讲师许江同,成熟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年轻的心。 他记仇、毒舌,一肚子坏水。 在食堂听到陶希洪吐槽自己上水课后,他就把这个人记在了小本子上。 - 校排球队主力及管院高材生陶希洪,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 于是在食堂,他义愤填膺地吐槽“西方美术史”这种凑学分的水课。 此时,一双记仇的小眼睛正盯着他。 - 反复折磨后,陶希洪屈服地走进教室,最终被许江同的美貌吸引; 之后的他不仅出勤拉满、互动积极,还打开课堂回放,对着老师深夜神志不清。 许江同自以为大仇得报,浑然不知他早已被精明的猎手盯上了。 - 在一次次拉锯和试探中,陶希洪终于走进了许江同的家。 然后他打开了许老师的另一面: 一个从小画人体模特长大的开放艺术家。 骚话小狼狗攻x腹黑钓系美人受 陶希洪x许江同 非典型师生文,年下9岁。 第1章 犯罪侧写 小班化教学的雕塑教室里坐着四桌学生,屋顶的白炽灯模糊了时间概念。 许江同抱胸半靠讲台,安静地欣赏投影中身材健硕的男性背部肌肉。 “铛——铛——”下课钟声徐徐敲响。 “ok,test over.”他转身面向同学,用眼神示意班长收速写作业。 沉闷的教室里终于恢复吵闹,同学们揉着酸胀的眼睛,瘫在座位里叹气。 明天就是国庆小长假。许江同抬腕看了眼表,用英语说道:“希望大家准备好期中作业,有问题随时给我发邮件。假期愉快。” “谢谢老师。”同学们打起精神应付了几句,整理好书包飞奔出去。 许江同接过班长收来的作业,简单翻阅了一遍。虽说没有惊艳的作品,至少没有画走形的。 他把试卷收进背包的夹层,一边欣赏电脑桌面上散发着旺盛荷尔蒙的照片,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东西。 天已经黑透了。九月底,天气逐渐转凉,一阵风吹过,金色银杏叶的浪潮铺面而来。 许江同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校园,心想来中国工作的第一个月还算不错。 他是中意混血,从列宾美院毕业后,正好赶上中央理工大学的美术学院改革扩招。凭借扎实的功底,他通过了四轮面试,成为了雕塑系的外教,担任艺术解剖和人体速塑课,以及两门全校任选课的讲师。 一路上交谈声不断,同学们三五成群地往校门口走去,到处洋溢着节日的喧闹。许江同逆着人流走到食堂,对他来说,假期更多是忙里偷闲、安心创作的好时光。 留校的学生也不在少数,正值饭点,食堂依旧人满为患。他到三楼的西餐厅点了份意面,排队等餐的时候,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下。 同办公室的女老师岳洋邀请道:“小江老师,一会儿来我们桌吧。” 许江同笑着点头,取好餐后随她走去。桌上还有一位男老师,也是刚参加工作的。三人讲起班上的学生,许江同的中文一般,聊了几句便开始安静地吃饭。 “我真是服了这破学校,就知道搞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我们物流专业课已经够多了,还要修拓展学分?”一道刺耳的声音从身后由远及近。 身边投下一道阴影。许江同用余光扫了眼,见两个身材高大的男生挨着过道,坐到了斜对面的空桌上。其中,背对着自己的男生似乎很气愤,语速极快地说着什么。 许江同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学校的选课系统也是垃圾,网卡得一批,等我登上去的时候,就只剩下西方美术史了。”男生扒了口饭,继续骂道,“这破水课,整整32个学时,还分两学期上完,有毛病吧!” “对对对,”另一个男生也附和道,“而且我看系统显示,这门课是个外国老师教的。听说英国人可死板了,估计不好翘课。” “我就翘,管他呢。反正外教也不会点名。” “那倒也是……”坐在对面的男生若有所思地点头,无意间抬头和许江同打了个照面。 在目光接触的瞬间,许江同优雅地吃了口意大利面,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眼神交流。 刚才还口若悬河的男生却在瞬间消声,踹了脚对面那位:“哥,对面那桌的外国人不会就是我们的选修课老师吧?” “你说谁?”对方显然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草率地回头看了眼。 许江同双手握着刀叉,正端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 他只瞥了一眼,脸上肌肉一僵,仓促地转过身去。 刚开学时,美院来了一位年轻帅气的外教,也算是个不小的新闻。学校里本来就没几个年轻老师,更别提是外国人。 另一个男生显然有点慌,压低声音问:“我们刚才说话声音大吗?” 背对着许江同的男生故作镇定:“没事,他听不懂中文。” “可他和中国老师坐在一起啊,万一他们……” “不至于、不至于,”他连声摇头,“中国人不坑中国人。” 殊不知老师这桌,气氛已经尴尬到极点了。 女老师捏着嗓子说:“小江老师,你别太在意。” “嗯?”许江同微笑着抬起眼眸,握紧了右手的西餐刀,用英语轻描淡写,“我怎么会和小孩子生气。” 语毕,他又轻笑一声,塞了口面。 桌上的气氛愈发沉默,男老师低头咳嗽起来。 诚然,单看许江同的棕发和藏在眼窝里的橄榄绿双瞳,很容易忽略他的另一半亚洲血统。 可惜他听得懂中文。当着同事的面被学生骂水课,足以让他颜面扫地。 更过分的是,这门课的开课时间是国庆假期后,5~8周。许江同的研究方向和美术史完全不沾边,为此认真准备了很久,他们却一节课没听就给自己打上了水课老师的标签。 对方也意识到情况不对,扒了几口饭就匆忙起身,还做贼心虚地从后面饶了大半圈离开。 许江同没能从刚才的对话中得到准确信息,又扭头看了眼两人的背影。 男生高瘦结实,一米九以上,穿着件洗得发皱又偏小的白色t恤,肩膀厚实的三角肌把不合身的衣服撑得十分有型,甚至能在布料下看到肌肉的走向和一点透出的肉色。小腿肌肉紧致丰满,但又不像健美运动员那样壮硕,爆发力极强,适合快速连续起跳。 排球运动员?许江同快速扫了眼他的身材,上半身到髂骨与全身比例接近黄金分割,肩胸背宽厚结实,腰部略窄,臀很翘。 他看得有点走神。 “小江老师?”女老师试探地喊了声。 “哦,没事。”他收回眼神,温和地笑了笑,“我吃完先走了。” “这么急着走?” “说实话,吃撑了。”许江同摸了下自己紧致的腹肌,耸肩道,“去操场散会儿步。” 说完便端起餐盘往门口走去。不过,他没有跟在那两人后面,只是单纯地透透气。 回办公室收拾好东西,他刻意避开同事间的交流,早早买票回家。 走到地铁站这种人多的地方,许江同又开始观察周围的男性。作为雕塑家,这算是他的职业病。 可是看过穿西装提公文包的成年男性、系着发带刚打完球的小男孩,他脑中还是那个男生。不得不承认,他的肌肉、身材和比例都非常优秀。即使没看到正脸,再见到也能认出来。 结束二十分钟的通勤,打开家门的瞬间,一个白色大雪球应声蹦了过来。 “晚上好,tela。”他一反常态,省去亲昵的拥抱,打了个招呼,径直往沙发走去。 “嗷呜?”善解人意的萨摩耶跟着走过来,蹭了蹭他的脚踝。 许江同这才慢悠悠说了句“没事”,拿出今晚的速写作业。刚上大学的孩子,画画总归少点什么,翻了几张后,他心烦意乱地架起了画板。 那个男孩不合身的t恤衫下,有着怎样的肌肉呢?铅笔在洁白的纸面上飞快扫过,骨骼、血管和肌肉群在高亮与阴影中逐渐成型,从三角肌到臀部曲线,一气呵成。 “汪——汪!”狗的直觉异常敏锐,意识到自己的男主人在画另一个男人,tela好奇地大叫起来。 许江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半晌才回过神,靠在沙发里,翘起二郎腿,摸着狗崽子软乎乎的脑袋,淡淡道:“这是今天在学校欺负你爸爸的人。” “嗷?”tela显然很震惊,凑到画布前上上下下闻了好久,突然在喉咙里爆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叫。 仿佛在说——我记住他了。 -------------------- 如果喜欢请大家多给一点海星和评论,还有作者空间的关注,谢谢! 本章参考文献: [1]杨淑仪,袁芳。排球运动员身体素质对专项技术的影响分析,文体用品与科技,2022(01),71-73. [2]潘一鸣。 高校高水平排球运动员发球和扣球肌肉发力特点研究,中国石油大学(华东),2019. 第2章 即兴表演 第二天醒来,tela正乖巧地趴在床边,许江同的心情好了许多。去公园遛了半小时狗,他继续回学校干活。 国庆当天,办公室没人。许江同开门进去,看到堆积如山的办公桌前空着的座位,难得沉默了一阵。 原来,自己在中国也没有一起过节的人。 明争暗秀 第2节 当然,失落只持续了片刻,想起电脑里积攒的邮件,他知道自己没时间胡思乱想。 邮箱里多了两封学生的来信,询问期中作业的评分细则。 第四周的教学反思、新项目的申报还没写完,一篇在投的ahci论文要改,等假期结束要联系体育学院的教授……许江同回完邮件,整理了一下各项任务的deadline。 末位淘汰,非升即走——这是所有高校老师共同的压力,也是许江同来中国前就做好的准备。 之后几天,同事们都陆续回来了。隔壁桌的女老师岳洋见他来得早,笑着打招呼:“小江老师,怎么连一天假都不给自己放?” “换了新环境,想尽快适应。” “我看,你应该找个陪你一起过节的人了。”岳洋和他开玩笑。 这话在许江同听来有些意味不明。他下意识看了眼岳洋的手,没有戴戒指,应该还是单身。 “不急。”他礼貌地笑了笑,继续看文献。 折腾了大半天,总算写完了立项申报。许江同起来泡了杯咖啡,还没来得及喝,就听到手机发出“呜呜”的震动声。 来电显示是圣彼得堡,曾经的博导。 许江同略感意外,到走廊里接通了电话。 耳边响起了很久没听到的俄语。导师只问候了一声便直奔主题,告诉他之前编写的《艺术解剖》教材需要改稿,要求已经发到邮箱,ddl是一个月。 这个项目是他刚读博时接手的,距今三四年了。许江同努力回忆细节,迟疑地哦了声。 导师这才说:“卡洛,现在生活如何?” “挺好的。”许江同没有多言,“抱歉,还是没能追随您的步伐。” “没事,你的身体更重要。”导师安慰道,“艺术没有国界。” 许江同胸口闷闷的,找借口挂断了电话。走回办公室后,他取出读博时的旧电脑,打开邮箱。看着屏幕上生疏的俄文和红色批注,仿佛又回到临近毕业那几年拼命挣扎的时光。 其实读博阶段,他已经获得了列宾美院的留校机会,才会进组和前辈们一起编教材。可惜最后一波三折,还是能没留下来。 思及此,许江同不由得叹气,抿了口咖啡,对着批注一条条看下来。 “小江老师,下周的任选课你准备得怎样了?”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 他过了好一会才抬头,揉着酸胀的眼睛,看到名为“西方美术史”的文件夹,疲倦感瞬间烟消云散。 “小江老师,我得给你打个预防针。像这种给理工科学生凑学分用的课,基本上没人会认真听……”同事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知道了,谢谢。”自从听到那两个男生的谈话,许江同的热情就被浇灭了。 想起自己特地准备的中英文双语课件,他的心更加冰凉。 真的咽不下这口气。天还没黑透,但蒙了层雾,空气很湿腻。许江同讨厌这种天气,烦躁地披上外套,走出了办公楼。 入秋后风冷了许多,吹得鼻黏膜发痒。 中央理工大学,校如其名,是一所理工科院校,也是高校里排球第一的强校,每年都会招一批全国顶尖的高水平运动员入学。 许江同在应聘前了解过。心想假期快结束了,去排球馆碰碰运气,说不定能遇到他们。 果然,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阵排球和塑胶地面摩擦的声音。“嘭——嘭——”每一声撞击的节奏感都极强。 推门进去,一股不同于冷风,闷热而夹杂着汗味的气流扑面而来。 许江同把口罩拉到下颌处,觉得后背发热,解开了衬衫的第一颗扣子。 靠近门口的场地,五六个男生在练习跳发。许江同觉得他一定在场,想绕过去看清楚这些人的背影。 其中一位同学正准备发球。球在地上轻弹了几下,随后被高高抛入空中。少年迈开大步往前奔去,张开双臂腾空而起。 短短十秒钟,汗水顺着发丝的方向甩出,大腿和上臂的肌肉收缩舒张,勾勒出人体骨骼最原始的模样。 一切细节都被许江同收在眼底。 就是他! 许江同眼底的疲倦一扫而光,笃定地记下了他印在队服后面的文字。 【tao x.h】 tao应该是姓,但不知道声调。许江同用拼音拙劣地模拟发音,一边拿出手机,低头往观众席走去。 “嘭——”身侧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他被人推了一把。只听那人大声呵斥道:“同学,不要在场边玩手机,这是很危险的行为!” 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他立刻收起手机。 两人四目相对。 刚完成一个漂亮发球的少年就站在他眼前,皱着眉头,用一双乌黑饱满的眼睛看自己。汗珠顺着他狗啃似的刘海往下滴,露着一颗若隐若现的小虎牙。 长得真嫩,和打球的样子判若两人。许江同一时失语。 对方显然也很震惊,低声骂了句脏话。他的队友赶紧过来,把他拉到一边:“哥!你在干什么?……我草,这不是我们的选修课老师吗?” “他刚才和木头一样傻站着,我哪知道是谁!” “那现在怎么办?” “没事,反正他也听不懂中文。”男孩摆了摆手。 “可他看到你的脸了,万一认出……” “怎么可能?”他自信地反问,“上次他又没看到我的正脸。” 然而两人自以为的加密对话,在许江同听来无异于大声密谋。 既然大家都默认外教听不懂中文,那就来个即兴演出,逗他们玩吧。 想到这儿,许江同走上前,礼貌地颔首,用英语说道:“抱歉,是我的疏忽,打扰你们训练了。” “没事,”对方用生硬的英语回答道,“我是担心你被球砸到。” 可能是做贼心虚,为了证明他们真的是初次见面,小男孩又添油加醋地问:“你新来的交换生吧,喜欢打排球吗?” 许江同选择性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抱歉,我是这个学校的教职工。 ” “那你看起来好年轻!”小男孩不忘把戏做足,嘴角扯出一个尴尬的微笑,拉着队友飞快逃走。 许江同看两人孩子气的模样,拉上口罩,无奈地笑了声。随后他打开企业微信,输入了txh三字。 很幸运,全校仅此一人—— 【物流2202 陶希洪】 -------------------- 本文时间线是2023年9月,陶希洪现在大二。 ahci为艺术人文引文索引,是大家常说的sci的姐妹篇,此外还有ssci(社会科学引文索引),都是由美国信息研究所创立的。 继续求海星~尽量做到稳定更新! 第3章 翘课,点名,活该 假期结束后,许江同找教务处要了份学生名单。老师知道他的中文不好,还贴心地标注了拼音。 名单很长,掐头去尾共103行。许江同按照专业分类,很快找到了目标。 物流专业一共有18人。许江同记得他总是和队友同进同出,回忆了一番,发现自己竟然对另一个男生没什么印象。 估计是那天被陶希洪气晕了,注意力全放在他身上。 看完名单,许江同打开课件回看大纲,修改了几处用词,确定无误后才洗漱休息。 拓展类选修课一共2学分,32课时,分两学期上完,平均到每学期就是四周八节课。许江同教的西方美术史排在周二晚上和周五下午第二节 ,都是翘课的好时候。 虽然做足了心理准备,第二天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晚课的教室,他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以容纳一百二十人的阶梯教室里大概只坐了一半,还都乌压压地挤在最后几排,桌前摆着电脑和课本,像是来补作业的。 许江同站在讲台上反复确认,陶希洪和他的同学都没来。 上课铃敲响,吵闹的教室依旧没有安静的趋势。他打开麦克风,清了清嗓子:“okay, class begins.” 短短三个单词,发音饱满清晰,还拖着一丝慵懒的尾音。 大家终于注意到讲台上的老师。 “哇,好帅!”不知是谁小声喊了句,“我们学校居然有这么年轻的外教?” 许江同没听见,低头捣鼓课件,自我介绍道:“我的名字叫gian-carlo·graziano,是本学期西方美术史的任课老师。本课程采用全英文授课,以及中英双语课件,所有资料和课程回放都能在学校的选课系统里查看。希望我们能度过快乐的四周。” ……才怪。 说完最后一句话,他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水课”的上座率。 从读博开始走上讲台,他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这是我的简历。”然后是每次开课前的必备环节——介绍自己的学历、作品集,发过多少论文,影响因子如何。 底下窸窸窣窣地议论起来,显然被他高产似母猪的科研成果狠狠震撼了。 展示完毕,他换到下一页正式开始讲课。 如果说给一个人32小时,让他讲清楚西方五千年的审美变迁,那绝对不可能。许江同打算从雕塑入手,由点及面地厘清艺术变迁中人类文明的进步。 讲课过程十分顺利,许江同回想起千年来自然、宗教、政治与艺术的交融纠葛,很快沉浸其中,将晚课的疲倦忘得一干二净。 距离下课还有五分钟时,手机的振动提示铃响了。他抬手看了眼表,意犹未尽地呼出一口气。 “今天的课先到这儿,不知道同学们能否接受全英授课的模式。这是feedback,希望大家都能填一下。” 说完,他翻到课件的最后一页,用激光笔指了指二维码。 这不是变相点名吗?众人一片哗然。 欧美高校的教育以严谨出名,大家对外教的印象就是死板难说话,挂科不捞人,连水课也不好过。 许江同环胸坐在讲台旁的高脚椅上,观察着学生的表情。 五分钟很快过去。下课铃刚打响,他就关掉了课件,断开电脑与投影仪的链接,进入后台导出问卷的excel格式。 表格是按填写时间排列的,许江同懒懒地靠在桌上,鼠标只滚动了一下,便看见一个刺眼的名字。 明争暗秀 第3节 陶希洪的大名赫然在列。 他盯着屏幕,足足愣了半分钟,又扫了眼填表人数——92,剩下11个人估计在这个学校里,是真的没朋友了。 行吧。他自我安慰了一句,果然只有在点名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学生对艺术的热爱。 许江同坐着休息了一会,收拾东西回办公室。准备回家的时候,正巧碰到岳洋从外面进来,两人打了声招呼。 “小江老师,晚课辛苦了。” 他确实有点累,笑着点点头。 “我刚打完羽毛球,果然坐久了就该出去走走。”相比之下,岳洋很有活力,捋着头发问道,“小江老师平时喜欢运动吗?” 许江同被堵在门口,不得不接话:“还行。” “打球吗?还是跑步?” “就随便玩会儿。”他不想细说,找借口搪塞过去,说了句“早点回家”便离开了。 回到家,舒舒服服地洗完热水澡,许江同换上睡衣靠在沙发里,又想起刚才岳洋提到的话题。 其实他会打排球,还是曾经大学校队的主力。前天走进排球馆,多少唤起了一些学生时代的记忆。如果没有被陶希洪伤透心,他或许会认真地看他们打一场比赛。 但现在,许江同只想点名警告他。 三天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周五。这次走进教室,他明显感觉学生多了三分之一,还有不少人坐到了靠前的位置。 但还是没见陶希洪的人影。 许江同把签到挪到了课前,选几道简单的题目出了份小测。等了几分钟,他又在“已完成”列表里看到了陶希洪的名字,气得闷咳了一声。 “因为班里人比较多,短短四周时间我没办法认全你们,今天就抽几位同学认识一下吧。”说完,他笑眯眯地打开了学生名单,还装模作样地滚动鼠标,认真翻了几页。 等前戏做足,他清清嗓子,念出了早已想好的名字:“陶希洪,请说一下我们上节课讲了什么?” 此话一出,同学们纷纷抬头,眼神里写满了震惊,因为他念陶希洪的中文名,语调非常标准。 “我再问一遍,陶希洪,在吗?” “……”没有回应。 许江同为难地皱眉:“既然不在,那刚才的测验又是谁填的呢?” “……”众人愈发沉默。 “学校开设选修课的本意,是拓展知识、放松身心。我的课没有期末考核,所以希望大家能主动出勤。”许江同收起笑容,摆出老师的架势,“班上有能联系到陶希洪的同学吗?请提醒他一下,在下次上课前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狠。 陶希洪的队友章成,通风报信时手都在抖。 而此时,当事人陶某正在图书馆的公共电脑上火急火燎地赶专业课作业。得知自己被点到名,当场裂成两半。 “你怎么都不帮我喊到?”他愤怒地质问。 “因为他问你‘上节课讲了什么’,这我哪敢回答。”章成心虚地埋头敲字,“而且,这外教好像会说中文……” “什么?!”陶希洪彻底绷不住了,“你他妈没幻听吧?” “至少他把你的名字读得非常标准。” 陶希洪的第一反应是——完蛋。 “外教又不懂中文。”彼时自信的言论还在耳边盘旋。 所以之前两次相遇,他究竟听懂了多少两人“大声密谋”的话题? “对了哥,他还说让你下周二前亲自去一趟他的办公室。”章成的话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陶希洪看着还剩6小时就要交的作业,狠狠翻了个白眼。 -------------------- 小江老师不会故意为难学生的,本质是逗他玩hhh 第4章 老师,你好野啊 交完作业,结束晚训,陶希洪已经被折磨得头昏脑涨。 “对不起哥,害你被老师记住了。”章成抱歉地跟在后面。 9月30号那天,临近过节,是章成提议去教师食堂吃顿好的。结果在排队时收到了西方美术史的开课通知,陶希洪一时没忍住,痛骂了几句。 谁知道正主就坐在自己对面? 陶希洪后悔莫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是我的问题。” 其实前几届有过选修课严重缺勤导致挂科的案例。陶希洪也不想故意逃课,但校队要晚训,实在抽不开身。 他本以为老师记不住那么多张脸,现在倒好,直接把自己从一百多人里揪出来了。 更重要的是,陶希洪不能挂科。他还得靠拿奖学金赚生活费。 “说不定只是巧合呢。”章成反过来劝他。 “不可能,他就是想整我。”陶希洪很笃定。想起那天在排球馆,这个小外国人竟然还装模作样和自己说英语,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章成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找他?” “下周一吧。”他默默叹了口气。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找教务开一份免听证明,给老师签字。但他们周末不上班,这事又不能拖太久,他打算先写封信给老师道歉。 回到寝室,陶希洪借了章成的电脑,从系统里找到了许江同的邮箱,顺便看了几眼课件。 “居然是中英双语?”他自嘲地笑了声。 “是啊,我感觉他备课挺认真的。”章成若有所思,“难怪会生你的气。” “缺乏社会毒打。”陶希洪不屑地撇嘴,“这种浪费生命的水课,谁会认真听?” “可是前排都坐满了。”章成纠正道,“课不重要,人长得帅就行。” “……”陶希洪无语地瞪了他一眼,心想如果真的挂科,用小外国人雪白的屁股来赔罪都不够。 - 许江同洗漱完准备休息时,邮箱里冒出了小红点,写信人是陶希洪。 他饶有兴致地打开,结果,眼前跳出一片密密麻麻的中文,弄得他头晕目眩。 揉了揉眉心,许江同回复道:i cannot understand chinese very well, please use english. 过了几分钟,对方也发来消息:i cannot understand english very well either, please use translator. 连句式都一样,摆明了是想和他对着干。 许江同咬咬牙,打开了翻译软件。 信倒写得很真诚——详细解释了自己翘课的原因,并询问他周一是否有空,自己要来当面道歉。 许江同看了眼课程安排,周一没课,他预约了雕塑系的专用教室,打算给学生捏个教具,便告诉他雕塑教室的位置,约了个时间。 - 得到许江同的回复,陶希洪松了口气,周一大清早就去找教务老师要了份免听申请。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结束下午的课程,他换上练服装,往美院走去。美院的教学楼是“回”字形建筑,走廊七弯八折。他第一次来,绕了几圈也没找到雕塑教室,只能隐约听到某个地方有歌声。 寻着声音,陶希洪又拐了个弯,来到靠南边的教室。 歌声越来越清晰了。他加快脚步走过去,教室的门没有关紧,透过门缝正好能看见一双捏泥巴的手。 他敲了敲门:“teacher?” 声音淹没在不知名的乐曲中。 陶希洪在门口站了半分钟,不耐烦地推门进去。 门敞开瞬间,视野突然明亮起来。 教室里堆满了雪白的石膏模型,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地上,映出倒梯形的田字。 空气中浮动着陶土和油泥扬起的尘埃。许江同戴着口罩,安静地坐在窗边,手持刻刀,兀自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意语民谣。 尽管穿着灰橘相间的工装,坐在一片灰尘的教室里,依旧无法削减他的美貌。 以及他手下那个精致的泥偶。 陶希洪看得屏住了呼吸,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这就是女娲造人啊。 “你来了?”哼唱声戛然而至,许江同把刀收进随身的背包里,从凳子上跳下来,扯下口罩。 陶希洪这才发现,许江同戴了眼镜。 棕色的长发半扎起来,另一半披在肩上。金属镜框将白净的皮肤衬得恰到好处,又显得眉骨更加挺拔。 对视良久,他才支支吾吾道:“我敲门了,你没听见。” 许江同并不想和他争论这个幼稚的话题,瞥见他手里的a4纸,问道:“这是什么?” “哦,没什么。”陶希洪低头看了眼,把它揉成团塞进裤兜里,“草稿纸。” 其实,这就是他刚要来的免听申请。但在看到许江同真人的那刻,陶希洪把它揉成了废纸。 或许章成说得对,长得帅是可以当饭吃。 他得去上课,然后和小美人斗智斗勇,把他气哭。 “你在捏什么?”陶希洪好奇地凑上去。 许江同迟疑了半秒,还没来得及回答,陶希洪便顺着他的视角往大屏幕看去。 只见巨大的落地投影里,赫然陈列着一组女人雪白的胴体。 “我草!”陶希洪震惊地骂了脏话。 “别看!”许江同赶紧上前拔掉电源。 为时已晚。陶希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嬉皮笑脸道:“老师,你别害羞,我不乱说。” “不是害羞。”许江同丝毫不避讳,“学校不同意请luo模,我只能自己做教具。” 明争暗秀 第4节 “那你还急着关电脑?” 他认真解释道:“非教学需要,不能随便给学生看。” 听朋友说,中国文化传统而保守,很忌讳在公开场合谈论“性”。系主任说不能用luo模教学,更加印证了这个说法。 作为一名合格的老师,他要保护陶希洪纯洁的心灵。 殊不知此刻的陶希洪,快憋笑到岔气了。 “真小气。”他戏谑地发问,“所以你是看这些男男女女长大的?” 许江同耸耸肩,委婉道:“艺术源于实践。”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彻底撬开了陶希洪的心。他兴奋地舔了下嘴唇,用中文说道:“老师,你好野啊。” “……你说什么?”许江同没听懂,“请和我用英语交流。” 陶希洪吹了声口哨,一笑置之。 “我刚说,对不起。”他清清嗓子,认真地道歉,“之前是我没能平衡好学习和训练,剩下的课绝对不会迟到早退,希望您让我通过这门课。” “可是你前天在邮件里说,校队每天都要晚训,教练管得非常严。”许江同反问他,“周二的课怎么办?” “大不了被教练骂一顿。”陶希洪干笑了声,“学生要以学业为重。” “那上周五由为何无故缺席?” “抱歉,这个牵扯我的隐私,不方便向您透露。”陶希洪不卑不亢地回答,“但我保证下不为例。” 许江同不动声色地打量他。直觉告诉自己,对方态度突然转变,并不是好事。 必须要保持警觉。 “我会根据综合表现给出你的期末总评。”思考片刻,他还是决定先不松口。 陶希洪追问道:“综合表现具体指哪几方面?各占比多少?请您给我准确答复。” 许江同没有被他的声音唬到,依然在画大饼:“凡事以最高标准要求自己,就不会轻易犯错。” “好吧,果然美术老师说话都抽象。”陶希洪抬起乌黑锃亮的双眸,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那下节课,欢迎来验收我的学习成果。” -------------------- 一年后的许江同(扶腰):陶希洪纯洁个屁…… 第5章 课堂日常 送走陶希洪后,许江同继续享受这个午后。 音乐和充满阳光的屋子,是他理想的创作环境。许江同就像只慵懒的大猫,惬意地趴在工作台上晒太阳。 刻刀起起落落,小土块随之掉落,涂抹在不锈钢上的泥块有了血管和皮肉。 修完最后几笔,他从凳子上跳下来,活动着酸痛的肩膀,绕着模具前进后退、反复检查了几遍。 女人的头发高高束起,姿态放松地站在托盘上。尽管是一个油泥捏的模具,依旧能从几缕松散的发梢下看见脖颈血液流动的迹象,从丰腴的身体上窥见晶亮的肌肤。 天又黑透了。许江同打开窗,让屋里空气流通,方便油泥尽快塑形。 等泥干得差不多,他把模具放进通风柜里保存。走出教室,路过食堂,闻到里面还残存的一丝烟火气,他才意识到今天只吃了顿早饭。 还好没有低血糖。许江同赶紧回办公室啃了两个面包,搭最后一趟地铁回家。 tela已经在门边等候,估计是担心他每天早出晚归,不满地吵闹了几声。 “等忙过这阵就好了。”他抱住tela雪白的身体,耐心哄着,“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放心。” 喂狗儿子吃好晚饭,他又给自己炸了份土豆饼,吃饱喝足后继续加班。 现在最棘手的工作是读博时的遗留任务——改《艺术解剖》的出版稿。俄语是他接触的第四种语言,每次坐在电脑前敲字,他都要斟酌很久,进度不尽如人意。 熬到凌晨才睡,第二天又连上两节课,到晚上已经没什么精神了。 没想到走进教室,竟然在讲台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距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教室后面零零碎碎坐了几个人,陶希洪独自坐在第一排,朝他歪头一笑。 就像每天都会在家等他下班的tela。 许江同微怔,点头以示回应,走到讲台前捣鼓设备。 一天结束,教室里异常闷热,充斥着食物和汗味。他闻着不舒服,拷贝完课件,走到窗边透了会气。 陶希洪也没再和他说话,手边摊着课本,似乎在写作业。 临近上课,同学们才陆续走进教室。许江同回到讲台边,开始讲课。 前两节课介绍了古罗马和中世纪的文化背景以及雕塑风格,今晚讲文艺复兴,一段认清人类自我,浪漫而充满活力的时光。 “艺术发展有空间连贯性,任何一个时间段都无法被剥离出来单独审视。比如多纳泰洛……[1]”提起雕塑,许江同又满血复活,对着屏幕滔滔不绝,“他是古希腊和罗马文化的继承和创新者,其创作风格和构图技巧对后世影响深远,包括大家熟知的米开朗琪罗。” 话音刚落,课件翻页,一座全luo的男性青铜雕塑出现在大屏幕上。 “哇……”底下骚动起来。 许江同面不改色地按动翻页笔,一块马赛克贴心地出现在男人的私处。 “这幅作品也叫《大卫》。”他继续介绍说,“是多纳泰洛成熟期的作品,也是雕塑中描绘少年形态的经典作品。” 同学们却开始议论纷纷,注意点都跑偏了。 这时,坐在第一排的陶希洪突然举手:“老师,我有个问题。” 许江同毫不意外,甚至还递了个麦克风过去:“请说。” “我可以说中文吗?我的英语不好。”陶希洪朝他眨眼。 许江同想起上次回复邮件,他给自己来了句“please use translator”,原原本本地还回去:“你可以用翻译软件。” “好吧。”陶希洪无奈地撇嘴,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提到文艺复兴激发了许多艺术家探索人体之美,也招来了保守主义者的反对。对于这两种观点的论战,你的看法是什么?” “嗯?”许江同不禁皱眉。 他没想到陶希洪竟然会问一个跳出美术史课堂,接近人类学范畴的问题,与印象中在食堂见到的炸毛小男孩完全不同。 这就是他说的“学习成果”吗? 思考片刻,许江同收起惊讶,给出了清晰的回答:“作为贯穿人类历史、延续生命的方式,这是人的天性,不应该刻意回避。社会批判它,是因为有人通过它去伤害别人。但我认为,阻隔观念传播的媒介并不能减少行为的发生,反而会助长人的逆反心理。” “老师对教学中出现luo体画作的看法呢?” “我会在必要时使用,帮助学生了解人体构造。” “那你为什么还给它打马赛克。”陶希洪指着屏幕上的《大卫》说。 此话一出,几乎将课堂的气氛推向高潮。 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尊重。”许江同几乎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有些东西没有错,但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能接受。” 一瞬间,陶希洪被他自信的模样噎得说不出话。 许江同看了眼时间,抢先打断说:“这个话题涉及很多方面,课堂时间宝贵,课后再讨论吧。” 课堂气氛却被陶希洪的问题带动,后半节课也有人提问。许江同累得腰酸背痛,但还是乐在其中地和大家分享着自己的观点。 原本众所周知的“水课”,硬是上出了艺术学专业课的味道。 下课后,同学们三五成群地离开教室,也有不少留在教室里自习。陶希洪不顾其他人,屁颠屁颠地凑到讲台边,问道:“老师,我今天表现如何?” 一米九几的小男孩趴在讲台上,就像学会一项新技能迫不及待和主人讨吃的大狗勾。 许江同不置可否:“继续保持。” “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请教你呢。”陶希洪话锋一转,问道,“老师的办公室在哪儿?” “干什么?” “当然是和您深入讨论这个话题啊。”他刻意加重了“深入”一词,嬉皮笑脸地咧着嘴。 “那很抱歉,”许江同说,“我教的是西方美术史,不是人类学。” 说完他便整理好东西,丢下一句话走了:“有些事不用过早讨论对错。成家之后,枕边人自会给你答案。” “真的?”陶希洪靠在讲台上,意犹未尽地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门框外。 -------------------- 后来小江老师发现,枕边人就是自己(笑) 注:[1]多纳泰洛,意大利早期文艺复兴第一代美术家。 代表作品《大卫》(约1430--1432)是第一件复兴了古代果体雕像传统的作品。多纳泰罗运用古希腊人创立的对应构图方式,向人们展现一位形体比例和结构都十分准确的少年形象。(摘自百度) 第6章 老师,不行,嘻嘻 走出教室的瞬间,许江同借着门与走廊的转角,用余光瞥了眼讲台边的小男孩。 说实话,今晚的话题让他对陶希洪有所改观。 他给雕塑系四十多个学生看了这么多果体模具,从来没有一个人和自己讨论艺术与性的话题,或是对课堂内容表示质疑。 估计是怕顶撞老师,导致期末总评难看吧。 但学艺术的人,因为害怕自己的利益受损而不敢发声,以后又怎么能承担社会责任呢? 许江同拿起刻刀的第一天,启蒙老师就告诉自己,他们是社会的艺术家,雕刻的是整座城市的血脉。 这是他现在教的学生缺失的东西,却在陶希洪身上隐隐闪着光。 洗漱完打开邮箱,他收到了本月的第一个好消息——科研经费的审批通过了,系主任说他的课题很新,希望早日做出成果。 许江同瘫坐在电脑前,长舒了一口气,连夜给体育学院的老师发了封邮件。 估计等体院教授看到这个项目,也会惊叹一声。 许江同读博时的研究方向是艺术动态解剖,简单来说就是通过仪器捕捉人运动时的数据,建立模型还原肌肉的运行模式,更好地创作存在运动趋势的雕塑。 这是一个艺术与生物、解剖和运动学交叉的跨学科课题,是传统艺术学中完全空白的领域,也是当时博导带他做的大胆尝试。 明争暗秀 第5节 因此离开实验室后,他的研究陷入瓶颈。好在最后央理的美院扩招,收留了这个倒霉孩子。 央理有着全国最好的医学院,又有一支蝉联全国大学生排球联赛冠军的球队,简直是实验素材遍地抓。 就是可惜还没开始,就和排球队的活宝结下了梁子。 第二天,体院老师就给了答复,两人约了个时间见面,谈论具体事项。 许江同先把自己的项目详细讲了一遍,告诉他自己的计划和需求。老教授盛永康很欣赏他的才能,还说自己手下有几个做类似方向的博士,可以帮忙干点活。 事情进展得很顺利。许江同听完他的话,觉得之前拿着简历东奔西走的日子就要熬出头了。 “对了小江,”结束学术话题,老教授忍不住八卦了几句,“你平时喜欢运动吗?”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许江同尴尬地笑了笑:“您为什么这么问?” “一个学艺术的人,愿意选这么难的交叉课题研究,不会对体育没有感情吧?” “您眼睛真尖。”在老师面前,他没法再糊弄了,如实道,“小时候确实练过排球,现在碰得少了。” “哎,可惜啊。”老师感慨道,“咱们学校最强的就是排球。” 许江同不明所以地点头:“我知道。” “你以前打的什么位置?” “二传。” “哎呦!那正好。”老教授的语气突然拔高了几分,“咱们队里正好缺二传。” “什么队?”许江同听得一头雾水,差点怀疑自己的汉语水平。 “小江,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学校有个传统,每年大排赛开始前都会安排一场老师和校队学生的友谊赛,意为薪火相传。”盛永康激动地介绍给他听,“体院的排球教练都是国家队退下来的,有个老师腿伤很严重,没法上场,现在队里缺个二传。” 老师讲得慷慨激昂、语速飞快,在许江同听来就是一道夺命的汉语六级水平测试题。 在脑中整理了许久信息,他才接上话:“您要我代表老师打排球比赛?” “对。” “可我已经七年没参加正式比赛了。再说二传要组织进攻、控制队伍比赛节奏,这需要他了解场上的每一位队员……”许江同欲言又止,就差直接把不干写在脸上了。 “所以才有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说法嘛。”盛永康探身拍了拍他的肩,尽管隔着衣服,还是能捏到一点肌肉。 “身材很不错啊,多年不打球还保持得这么好。”盛永康继续说,“反正你收集数据也要高教练帮助,不如早点认识他。走,带你去排球场,正好你今天也穿得很适合运动。” “……”许江同不知如何接话。 他身高184,虽说没有大块肌肉,但浑身不带一丝赘肉,看起来精瘦有力。今天穿了件薄卫衣,外套也是运动衫,确实像个经常运动的人。 “好吧。”半晌,他终于挤出一点笑意,跟着盛永康走出办公室。 “听说你还教全校任选课,有我们体院的人选吗?”路上,盛永康还不忘和他聊天。 许江同没有特意关注这个,提起选修课,脑中只有一个人的名字:“排球队的陶希洪,您应该认识。” “诶,那何止认识,可太熟了。”盛永康哈哈笑道,“这孩子好强,做什么事都认真,是个好苗子。你和他相处得肯定不错!” “嗯……”许江同无语地撇了撇嘴,还是打算给老教授留点面子,“他是挺认真的,还坐第一排和我互动呢。” 盛永康闻言满意地点头。 现在正是球队晚训的时间,大排赛的分赛区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每个高校都在加班加点地准备。 果然走进排球馆,远远就看在穿着清一色队服的人在训练。 盛永康走到场边,招呼了一声:“小高,过来。”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应声走来——高勋,前国家队主攻手,现在是校队的主教练。 盛永康站在两人中间,替许江同说明来意。 高勋听完他的介绍,热情地伸出手:“欢迎你和我们合作,也希望你的研究能给队员的训练带来更加科学的指导。” “不敢当。”许江同客气地同他握手。 有力的大手包裹住他,瞬间便能感受到两股力量的抗衡。 盛永康见两人交谈融洽,甚是欣慰:“小江也会打排球,还是二传,你要不?” “真的?”高勋顿时提起精神,仿佛一见如故。 许江同被他们空穴来风的热情弄得很不好意思。 他摇了摇头:“我已经很生疏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球场上传出一个熟悉的声音,陶希洪不知何时抱着球站在了他们身后。 高勋闻言立刻变脸,转身训斥道:“怎么我不在几分钟你就开小差!” “这不是看见熟人了吗?”他嬉皮笑脸地朝许江同抛了个wink,兴师问罪道,“教练,这就是害我翘晚训的选修课老师。” “……”许江同尴尬地站在原地。 “老师就应该对学生要求严格。”高勋帮许江同说话,用垫板敲了下他的头。 “那以后周二晚上我就不和你请假,直接跑路了?”陶希洪一脸坏笑,转身看向许江同,“老师,你真的会打球?” 话音刚落,一颗排球便向他飞来。 许江同条件反射地接住了球。 “先来个发球?”陶希洪自来熟,摆出教练的样子使唤道。 许江同本以为自己对排球没多少感情了,却在摸到那颗粗糙的小球时,听到了内心涌动的声音。 迟疑片刻,他把衣服下摆扎进裤子里,托着球走到了后边线外。 抛球、助跑、起跳……刻在dna里的肌肉记忆依旧清晰。 但在跳到最高点,俯瞰整个球场、脑中短暂空白的时刻—— “卡洛,别画了,我们一起去打球吧。” “你学东西真快,教教我吧。” …… 熟悉的声音侵略了他的意识。 许江同不由自主地走神。 等他回过神时,球已经因为错误的受力点砸在了网上,快活地在场地里蹦跶着。 许江同看着缓缓朝自己脚边滚来的球,沉默地咬住嘴唇。 术业有专攻。 他在陶希洪面前打球,无异于班门弄斧。 “高教练,我真的不行。”他诚恳地推脱。 “男人可不能说自己不行啊!”不等领导们发话,陶希洪率先站出来鼓励他,“至少姿势挺标准的。” “再说二传嘛,会传球就行。” 语毕他又乐呵地补上后半句,写作鼓励,读作嘲讽,一张讪皮老脸上写满了——老师,不行,嘻嘻。 许江同勉强积攒起的好感瞬间变成负数。 -------------------- 和我一起大声念,小江老师,不行!嘻嘻! 第7章 体育竞技不需要爱情 灰头土脸地离开体育馆后,许江同对明天的课感到担忧。 陶希洪很聪明,他会用最温顺的方式,做最猛烈的顶撞。在他面前暴露了缺点,恐怕会被揪着不放。 现在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接受邀请,正大光明地和他们打一场比赛。 但重拾排球,难免会想起一些糟糕的事。 许江同闭眼躺在床里——不可否认,那是改变他人生轨迹的人。 果然周五上课时,陶希洪有些不一样:穿了一整套运动装,上衣拉链敞开,露出红黑相间的队服,鼓起的书包上还系着一个排球。 “下午好,老师。” 许江同看到那颗白色的球,觉得有些刺眼,敷衍地应了声。 这节课介绍文艺复兴后期不同流派的分化演变。关于艺术风格的对比,往深里说都能出好几本书,很难用一节课时间讲明白。 不出所料,课堂非常沉默。许江同担心自己讲得不清楚,下课前留了十分钟,问道:“大家对今天的课有疑问吗?” 说完,他特地看了眼陶希洪。他正低头翻课件,似乎在思考什么。 等了几分钟,还是没人提问,许江同便点名问他:“陶希洪,你有什么想法?” “嗯……确实有个问题。”他接过麦克风,认真地发问,“老师,刚才听你介绍了那么多流派,我很好奇你属于那一种。” 又是一个雕塑系学生没问过的问题。 “我?”许江同惊讶地笑了笑,将课件调回前面几页,靠着讲台娓娓道来,“我出生于意大利,小时候受古罗马建筑风格启蒙。但我的色彩老师深爱巴洛克风格[1],在他的影响下我的画风逐渐稳定。” 说着他用激光笔指了下课件里的作品:“对我来说,巴洛克是一种速度与激情碰撞的艺术。它既注重豪华绚丽的色彩,又强调物体运动的规律,将浪漫主义与自然科学融合得恰到好处。” “可以给我们展示一下你的作品吗?” “我的作品大多是雕塑,有机会你可以去俄罗斯的美术馆里找一找。”许江同故意留了个悬念。 陶希洪点了点头,又说:“我还有一个问题。” “请说。” “以后周五可以提前几分钟下课吗,食堂人太多了,不想排队抢晚饭。” “这个不行。”许江同眯眼一笑,冷漠地拒绝,“提前一秒下课都属于教学事故。” “那晚一秒下课也算吧?”陶希洪不甘心地嘀咕。 许江同看了眼表,把课件切到最后一页,换了个话题:“别忘了期中作业,写一篇与美术史有关的论文,500词及以上,截止日期下周五。切记,用英文书写。” 明争暗秀 第6节 话音刚落,下课铃准时敲响,他用眼神示意大家可以离开了。 同学们纷纷抱怨这种课也要写论文,一边又拿出手机拍作业要求。许江同目测了一下,退到讲台边以免入镜。 陶希洪知道他在躲镜头,愈发叛逆地把手机对准角落。 在低像素的模糊特效加持下,他的黑眼圈被掩饰得很好,精致的脸型多了一份朦胧与神秘。 陶希洪看走神了几秒,突然猛的一瞬间,和他隔着屏幕四目相对——许江同正慵懒地靠着讲台,双目微垂,眼神落在他的手上。 陶希洪肩膀一抖,赶紧收起手机,背上书包走到他面前。 “老师,我还有问题想和你讨论。” “不急着吃饭了?”许江同阴阳怪气,“现在是我的非工作时间。” “我又不和你讨论学术问题。”陶希洪转着手里的排球,“在休息时间讨论日常问题,很合理。” 许江同看着他手里的球:“聊比赛的事就算了。” “不是比赛。”陶希洪继续下套,“老师,一起吃晚饭?这样就不会占用您饭后的工作时间了。” “……”许江同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绕进去。 得到许可的陶希洪在他周围飘来飘去,走在路上,总给许江同一种遛狗的错觉。 走到教师食堂,许江同照例去西餐窗口点快餐。陶希洪在三楼转了很久,选了份最便宜的米线。 入座位后,陶希洪看了眼他的薯条汉堡,先找了个话题暖场:“老师,都来中国了,应该试试我们的菜。” “吃不惯。”许江同把番茄酱挤到碟子里,优雅地吃了根薯条。 “那太可惜了。”陶希洪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什么事都有第一次,你要敢于尝试。” “……”许江同无语。如果旁边有人听到两人的对话,肯定不会觉得这是学生和老师。 “对了,teacher……” “稍等,”他终于忍不住打断,“陶希洪,纠正一个用法。在英语国家,称呼老师不是‘teacher’,而是‘sir’。” 这个错误,许江同至少听他说了五十遍。 “原来如此。”陶希洪丝毫不觉得尴尬,还一本正经道,“在中文里‘先生’还有老公的意思呢。” 许江同不想接话,拆开汉堡的包装盒,催促说:“我快吃完了。” 陶希洪会意地点头,直奔主题:“老师,你真的不考虑再开始打球吗?” 果然还是这件事。许江同一口回绝:“我不会参加比赛的。” “比赛和打球不一样。”陶希洪拼命和他套近乎,“你知道我在队里的位置吗?” 许江同抬起眸子,想起他身上的肌肉,淡淡道:“副攻。” “聪明。”陶希洪又往前凑了几分,“每个成功的副攻身后都有一个优秀的二传,所以我想邀请你陪我练几次。”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许江同估计他是被教练逼着来当说客了,否则以他的性格,不可能好声好气和自己聊这么久。 他沉默地啃起了汉堡。 陶希洪继续滔滔不绝:“你学排球多久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呢?我以前也有过放弃的念头,经历了漫长的自我否定,最后终于……” “我很抱歉。”许江同咽下最后一口面包,慢悠悠地擦了擦嘴,“让你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啊?”陶希洪一脸震惊。 “需要我帮你联系心理医生吗?” “???”陶希洪彻底蒙了——究竟是自己的表达有问题,还是这小外国人故意装傻? 眼见劝说失败,陶希洪气得端起盘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谢谢,我没事。” 许江同看他瘪着嘴离开的样子,自嘲地笑出了声。 认识他的人都说,他的心态很年轻:一肚子坏水,还喜欢记仇。 这些话不是夸人的,换做其他老师,谁会无聊到和学生争高低? 许江同知道自己的毛病,也意识到这次和陶希洪拉扯得有些过头,却还是不肯认输。 甚至他有点沉迷这种感觉:用老师的身份压着学生,看他满腹委屈的模样。 - 陶希洪踢着路上的碎石子,骂骂咧咧地走到排球馆。 “怎么样?”高教练拖着一筐排球走来。 他拿起一颗球抛到空中:“这绝对是我最后一次找他。妈的,我还想毕业呢。” “不至于因为私人恩怨挂科吧?”高勋笑着反问。 陶希洪直摇头:“我是怕他明天就送我去医院看脑子。” “?”队友们面面相觑。 陶希洪又骂了句脏话,走到场边热身:“大不了不办友谊赛了。硬把他拉进来,技术能比过谁?” “可你不觉得,看他打球才是最重要的吗?”章成溜到他身边,小声道,“你看正经运动员,哪有这么精致的长发小美人?” “靠!”陶希洪猛得弹开,“变态,连老师都不放过。” 章成没有生气,反倒对他做了个口型:“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陶希洪气得嗷嗷乱叫,“体育竞技不需要爱情。” -------------------- 排个雷:受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后来被他背叛了,没有感情线,是双c。 注:[1]巴洛克艺术是1600年至1750年间在欧洲盛行的一种艺术风格,产生在反宗教改革时期的意大利。它最基本的特点是打破文艺复兴时期的严肃、含蓄和均衡,注重强烈情感的表现,具有动人心魄的艺术效果。(摘自百度) 第8章 吃饭睡觉逗猫咪 周五开会,学校给青年教师们布置了新任务:带美教系学生去福利院做公益。 这是由市妇联、福利院牵头的项目,希望从知名大学开始试点,长期对接。 岳洋作为美术教学系的讲师,被选为项目的负责人。 计划听起来美好,实际却要面临很多困难。教育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尤其对特殊儿童,还需要考虑社会的支持。 因此茶余饭后,他和岳洋讨论了不少伦理问题,有时聊到深夜,说几句“晚安”、“明天见”,气氛不由得暧昧起来。 作为普通家庭长大的女孩,岳洋羡慕他的学识与见闻。 许江同知道她的心思,想方设法拉开距离,但在同部门工作,总免不了接触。 加上入秋后天气变化无常,阴雨绵绵,几天见不到太阳,导致他情绪异常低落。 走进阶梯教室,陶希洪依然坐在前排。 “最近没睡好吗?看起来好蔫啊。”他很自然地接话,语气像老熟人。 这么明显?许江同努力挤出一点笑意:“没事。” 陶希洪又问:“当大学老师压力很大吧,平时应该多运动放松下心情。” “……”居然还不死心。许江同无奈地揉揉眉心,坐在讲台边开始发呆。 这节课继续讲艺术流派的分化。回想起自己四处访学的经历,他的心情有所好转。 正说得津津有味,窗外闪过一道刺眼的白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屋外便雷声大作。 紧接着就是稀里哗啦的雨声,靠窗的桌子瞬间被雨水打湿,空气中泛起一股青草味。 教室顿时一片喧哗,同学们纷纷起身关窗,还有人抱怨自己没有带伞。 许江同正好说累了,喝了口水润嗓子,懒洋洋地靠在讲台上。等了一分钟,吵闹声终于散去。 他清清嗓子,接着介绍自己的故事:“大二暑假,我和同学前往纽约艺术学院研习,那是我第一次正式接触现代的设计理念。当然,和所有人一样,我们在自由女神像下拍摄了一组毫无艺术气息的游客照。” 说完,一张比“耶”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 十年前的许江同青涩又可爱。棕色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满是胶原蛋白的脸上架着一副夸张的大墨镜,腰间系着运动外套,还背着一个大登山包。 在书包背带的拉扯下,胸口结实的肌肉若隐若现。 同学被他的幽默逗笑。 “喵——”突然,门口冷不丁传出一声猫叫。 只见一只胖乎乎的大橘从虚掩的门缝里挤进来,咕噜噜地甩掉身上的雨水。和同学们对视了几秒,它被投影上花花绿绿的图片吸引了注意,迈开猫步跳上讲台,抬起前爪摁住鼠标,使劲晃了两下。 “喵?”见鼠标没有动静,它不解地叫了几声。 “咳咳。”许江同被它的蠢样逗笑,不着痕迹地把鼠标往上推了几厘米,“好吧,欢迎新成员加入课堂。” 看到猎物“逃跑”,小橘猫便开始穷追猛打,沿着墙面上蹿下跳,把自己拉成了一条猫液。 “哈哈哈……”教室的气氛活跃了起来。 许江同知道大家无心听课,干脆拿起激光笔在屏幕上扫了两圈。 猫的注意力又被激光笔的红点吸引。许江同指着课件上的图片,趁机用小红点逗猫,一边拖着尾音慢悠悠地讲课,动作和声音进入同个频率。 橘猫追着光束蹦跶了很久,筋疲力尽地叫唤了几声,走到门边趴下。 “have a nice day~”许江同还意犹未尽地和它说再见。 陶希洪听到他懒散的尾音,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在逗猫。 这么幼稚的事,真是大学老师能干出来的? 陶希洪觉得这和他印象中的老师完全不一样。 晚课结束,阵雨还是没停。教学楼门口有租伞的地方,同学们都不想淋雨,火急火燎地冲出教室。 许江同带着伞,便不急着走,坐在讲台边的教师专用椅上休息。 橘猫被连续的脚步声吓到,反而窜到他身边。 明争暗秀 第7节 陶希洪也不急着走,凑到他眼前,指着激光笔说:“老师,能借我一下吗?” 许江同摆了摆手,轻声道:“它都快睡着了。”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陶希洪无趣地啧了声:“老师,你逗猫的样子可真幼稚。” 许江同答非所问:“下那么大的雨,还不回家?” “没带伞,打算等雨小点。”陶希洪耸了耸肩,摸到口袋里还有根火腿肠,便蹲下身剥给它吃。 “别给它喂这个。”许江同突然提高声音。 陶希洪吓得手一抖,抬头看他。 许江同恢复上课时的声线,淡淡解释道:“猫的皮肤上没有汗腺,盐分很难排出体外,会加重肾脏负担。” 停顿片刻,他补充道:“准确说,最好不要给动物吃任何人类食物。” “好吧。”陶希洪只能把火腿肠给吃了,“老师家里养猫?” “养狗。” 他听到狗更加来劲:“什么品种?几岁了?公的母的?” “萨摩耶。”许江同抬手比划了一下,“三岁半了。” 居然是自己的梦中情狗。陶希洪羡慕得面目全非,只能借猫消愁,摸了摸它背上厚实的毛。 “喵呜……”它享受地扬起脑袋,蹭着他温暖的掌心。 陶希洪这才发现,这只猫的右眼是闭着的。 “怎么瞎了一半?”他顿时火冒三丈,忍不住破口大骂,“这些虐猫的人都什么心态!” “也不一定是人为的,流浪猫生病的概率很大。” 听到流浪猫一词,陶希洪咬了咬牙。 “老师,”他突然换上一个成熟的口吻,“你说流浪猫产生的根源是什么?” “遗弃、拐卖,或者自然种的生育。”许江同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给出答案,“但从哲学角度说,讨论世界上第一只流浪猫的由来,不如思考它是怎么被人类驯化的。” 陶希洪被他的话逗笑,爱惜地抚摸手里的橘猫,低声道:“很多人就是把宠物当玩具,玩腻了就丢到大街上,根本不负责任。就像……” “就像有的父母根本没能力抚养孩子,还要不负责任地生下来,最后……丢到福利院里。” “嗯?”许江同没想到他会把话题扯这么远,想起最近负责的公益项目,多嘴问了句:“陶希洪,你觉得以现有社会的资源,可以在保证孤儿生存和义务教育的基础上,为他们提供拓展教育吗?” “这个啊……”陶希洪声音一颤,“不清楚。福利院也分三六九等,京州的福利院有政府支持,或许能做到。” “但如果大城市的孤儿都能享受高素质教育,贫困家庭的孩子却连初中都没法毕业,也太不公平了。” “社会本来就不存在绝对公平。”陶希洪的声音闷在嗓子里,“这点老师比我清楚吧?” 雨声渐渐停止了。 许江同看他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地逗猫玩,觉得气氛有些微妙。 难道他的情绪也像自己一样容易受天气影响? “雨快停了。”许江同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 陶希洪蹲久了腿有点麻,起身时不小心歪了下身子。许江同来不及挪开,两人的鼻尖毫无征兆地轻碰了一瞬间。 “嘿嘿,抱歉。”陶希洪摸了摸鼻子,玩笑似的道歉。 见许江同愣在原地,他又故意往前凑了点:“今天我的美术史老师,怎么讨论起哲学问题了呢?” -------------------- 明天不更qwq 第9章 纯情小狗,在线翻车 第二天早晨没课,陶希洪预约了图书馆的公共电脑,准备把西方美术史的期中作业写完。 布置作业的时候,他在用手机逗许江同玩,没拍要求和格式,只能登录选课系统看课件。 其实这份作业很好写,没有设置查重,只需自选一个与美术有关的话题,随便从网上抄点,凑到500词就好。 陶希洪想起他在雕塑教室捏的果体小人,打算写一篇学术“性”论文逗他玩。 打开互联网,输入“西方艺术与性文化”等词,很快就跳出了许多耳熟能详的果体油画,大多是浪漫主义时期描绘女性肢体美的作品。 陶希洪对女性之美不感兴趣,随便看了几眼,开始研究这些改变带来的社会意义。 500词确实好写,不一会儿就写完了大半。听说现在系统会更新所有已选课的课堂回放,陶希洪还没试过,顺手点了开昨晚的录屏。 也不知道学校在这套设备上花了多少钱,居然是720p高清像素,把板书和课件拍得一清二楚。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他把进度条拖到后半节课,想看许江同逗猫的时候究竟多幼稚。 不可否认,许江同确实长得好看。就算是最普通的开衫毛衣和牛仔裤,把自己套成麻袋,也遮不住身体的曲线。 肩是那种欧美人的宽度,毛衣的边缘挂在皮带上,随着身体摆动,隐约可以从空荡荡的上衣里窥见一点腰肢。 陶希洪又凑近看了几眼,发现他左侧脸的鼻子上有颗小痣,在眼睛内侧的鼻骨上,被纤长的睫毛遮住,很难看见;但如果从后面抱住他,稍一低头就能看清。 突然,视频的背景音里雷声轰然大作,紧接着就是雨声和同学们嘈杂的交谈声,坐在边上的同学纷纷起来关窗。 讲课的声音随之停止。面对吵闹的教室,许江同没有维持纪律,反而呆呆地靠在讲台上。 50秒的沉默异常漫长。 昨天在课堂上,陶希洪并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觉得非常突兀,又把时间倒回一分钟前。 果然,惊雷打响的瞬间,许江同的身体倏然缩紧,双瞳失焦,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然后他便一言不发地靠着休息了将近一分钟。 陶希洪怔住。 他学了十四年排球,参加过上千场比赛,是敌是友只要一个眼神,他都知道球会传给谁,对方要从哪进攻。 这些举动,绝对不是人听到巨响时的条件反射,而是源自更深处的恐惧与挣扎。 而这份无助落在小美人脸上,伴随着汹涌的雨声,愈发给人一种湿漉漉的可怜,冲刷着他的神经。 陶希洪的腹部一紧。 “你也在这儿?”耳边飘来熟悉的声线,慢悠悠的调子带着清晨未睡醒的慵懒。 鼻尖也被一阵香味侵略。 是一款木质调的男香,明亮的柑橙味里透着陈年松木的辛香,缓缓流入鼻腔。 “老、老师?”陶希洪应声抬头,正巧对上他鼻根处的小痣。 许江同只瞥了一眼屏幕,好奇地问道:“你在看我的课?” “我我我……” 这香味实在是太勾人了。 陶小狗嗅了嗅鼻子,感觉某个地方有些不对劲。 “……” 他昨天翘了训练,一天没运动,早晨醒来时小小陶就异常躁动。但他赶着写作业,懒得伺候它,只用五分钟冲了个澡。 没想到居然还能来第二次。 更尴尬的是,昨晚的大雨把运动裤淋湿了,现在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已经洗缩水的牛仔裤。 “我的课有什么值得你回看的地方吗?”许江同带着疑惑,又凑近了些。 陶希洪脑中一片混乱,忍不住往裤裆里看了眼。 这一低头,也引得许江同的眼神往下瞥,惊讶地失语:“你?” “我在写你布置的期中作业。”他赶紧关掉回放,结果手一抖,切到了刚才浏览过的网页上。 法国新古典主义画家安格尔的《泉》优雅地出现在屏幕上。再往下看,还有什么《沐浴的普赛克》、《镜前的维纳斯》…… “操……”陶希洪眼前一黑,感觉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许江同愣了几秒,倒是很快恢复镇定:“去厕所解决一下吧。” 这句话甚至不是建议性的反问,而是带着命令口吻的称述句。 真他妈野。 陶希洪又气又羞,很想反问一句:“老师,您能帮我一把吗?” 但香甜的气息还在空中飘荡,好闻到让人喉咙发紧。他说不出一句骚话,凭借残存的理智,向厕所飞奔而去。 在隔间里神志不清地折腾了三十分钟,他终于走出厕所,在洗手台前洗了把脸。 回想起方才自己荒唐的模样,他一时难以接受。 回到自习室后,许江同已不见人影,自己忘记关的尴尬页面也被最小化收起来了。 座椅周围还留着一点气味。 都怪他今天喷香水。 陶希洪想,等交完作业就去跑步,多给自己加五公里。 手刚摸到键盘,他又在旁边找到了一张反扣的便签。 翻过来一看,上面写满了清秀的英文。 大致意思是—— “在青春期对异性的身体感到好奇是正常现象,不必觉得尴尬。如果你觉得困扰,欢迎在课后与我讨论,或是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 怎么又是心理医生?他不会真怀疑自己有病吧?陶希洪把便签攥成一团,知道他彻底误会了。 他根本不会对女人产生兴趣,但这种解释在别人听来,不就是…… 自己在对着老师上课的视频冲吗?! 陶希洪绝望地捂脸,后悔今早出门前没看一眼老黄历。 -------------------- 明争暗秀 第8节 真的只是程博。 第10章 阴阳怪气yyds 周五的课,陶希洪依旧坐在第一排,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下课后,他还和许江同说了声“老师再见”,开开心心地去训练。 可能这就是运动员强大的心理素质吧。许江同目送他离开,觉得自己多虑了。 吃好晚饭,他去操场走了几圈,到图书馆旁边的一家咖啡厅里工作。之前的杂事都进入收尾阶段,离安心搞科研的日子不远了。 心情好的时候,他会选择去人多的地方,体会生活的气息。 咖啡馆的氛围很好。他听着轻快的英语小调,偶尔抬头四处看看,喝口咖啡继续干活。 许久,身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陶希洪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正靠在桌边和自己打招呼。 许江同缓缓从文献中抽回思绪,抬头看他:“找我有事?” “没,训练完正好路过。”他指了指窗外亮着灯的地方,“排球馆就在前面。” 许江同这才发现他刚洗完澡,敞开的队服里只有件低领t恤,露出白里透红的锁骨。头发没完全吹干,翘着一缕湿呆毛。 陶希洪的眼神也在到处乱瞟,看到桌上带图书馆标记的书,好奇道:“这就是你前几天借的书?” “嗯。” 封面上写满了英文,陶希洪前看了好久,勉强认出几个字——人体、运动与解剖。 想起之前从高勋那儿听来的消息,他对许江同的研究方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还是第一次看美术老师做理科研究。” “人文艺术源于自然科学,它们并不矛盾。” “那老师什么时候有空好好研究下我?”陶希洪退后几步做了个抛球的姿势,“我打球可帅了。” 许江同眉头微皱,总感觉经历那次尴尬后,这家伙反而自来熟了。 果然,趁其不备,他又凑过来使劲嗅了一口:“老师,你今天没喷香水?” “……”许江同不知道他问这句话的意义何在。 思考片刻,他如实答道:“我只在出门前喷一次,到学校就散得差不多了。” 系主任开会时讲过很多次,禁止有利益关系的师生恋,特别是刚毕业没多久的小青椒,很容易和学生暧昧不清。 因此每次上课,他都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麻袋。 “好吧。”陶希洪没趣地撇了撇嘴,“我的期中作业你看了吗?” “还没。”许江同打开提交窗口看了眼,距离ddl不到两小时,竟然只收到50份作业。 他无奈地喝了口咖啡:“周末我再一起看。” “那老师记得……”陶希洪的话说了一半,被屋外悠扬的铃声打断。 两人不约而同地低头看时间:十一点整,晚自修结束的提示铃。 咖啡厅里陆续传出整理东西和杯子碰撞的声音,准备打烊了。 陶希洪问:“你怎么回去?” 这个点赶不上最后一班城市地铁了。许江同保存好文件,合上电脑:“打车吧。” “注意安全。”陶希洪伸了个懒腰,突然想起什么,开玩笑说,“特别是长得好看的男生,大晚上一个人走夜路。” 但如果有人因为美色而忽视他的实力,下场一定很惨。许江同左耳进右耳出,丝毫不担心自己被人欺负。 “会用打车app吗?”陶希洪扬起手机,“我帮你叫车?” “诶,小江老师你也在这儿?”话音刚落,迎客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岳洋背着一个大单肩包朝他们走来。 “晚上好。”许江同礼貌地点头。 陶希洪的目光里却多了一丝警惕,走到许江同身边。 “她是谁/这位是?”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许江同被两人的问题夹在中间,停顿几秒,他先介绍陶希洪:“这是我选修课的学生。” 语毕,他又指了下岳洋:“同事。” “哦……”陶希洪若有所思地点头,“老师好。” 岳洋抿嘴一笑,便转身看向许江同:“小江老师怎么最近都不在办公室工作,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一般都随自己的性子来。” “那看来你对咖啡厅很满意呢。”岳洋捏着包带,似乎有些担心,“不喜欢办公室的氛围吗?” “?”许江同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就连在一旁看戏的陶希洪都尴尬得脚趾扣地。直觉告诉他,女老师对许江同有意思,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套话,煽动办公室小团体呢。 “老师,您还不回家吗?”他尝试帮许江同解围。 岳洋像是想起什么,看了眼手表:“对哦,这个点地铁站已经关了,只能打车了。” 许江同依然不动声色。岳洋又说:“我家住城北,小江老师顺路吗?” 意思很明确。许江同缓缓抬眸看向她——出于安全考虑,送她回家无可厚非。毕竟放任一个女孩深夜打车,风险很大。万一真出事了,他肯定会自责。 但送了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不想自找麻烦。 “我住新城区,不顺路。”许江同如实回答,“但今天太晚了,可以送你一次。” 岳洋眼中的失望瞬间变为欣喜,拿出手机,走到他身旁:“我来叫车吧。” 陶希洪看自己屏幕上跳转的页面,默默攥紧了手机。 许江同一声不吭地收拾好东西,临走前对被晾在一旁的陶希洪说:“你也抓紧回去休息。” “等等,”看岳洋都快贴在他身上了,陶希洪忍不住上前,“这位老师,以后坐公共交通早点回家吧。‘小江老师’可不会每天都在咖啡厅里等你下班。” 重音落在后半句话,尤其是那声“小江老师”,模仿岳洋喊得活灵活现。 “好……谢谢你小同学。”岳洋没想到他会这么对自己说话,不自在地拢了拢头发,往前走了几步。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咖啡厅,陶希洪才松了口气。 其实今天来,他是想找许江同弄清楚,那天早晨的社死瞬间,究竟是生理反应还是香水味的刺激。 很可惜他没有得到答案。 但看到女老师百般找借口黏着许江同时,答案似乎也不重要了。 -------------------- “禁止有利益关系的师生恋”敲黑板划重点! 第11章 钓系美人,香香 出租车沿半个京州绕了一圈,到家后已是第二天凌晨。许江同疲惫地打开家门,见tela耷拉着脸端坐在客厅中央。 听到声响,它立刻冲到许江同身边,亲昵地在他腿间穿行。 “汪汪!”突然,它警觉地叫了一声。 许江同不解地低头,抬头闻了闻袖口,才发现沾了女生的脂粉味。 想起今晚的事,他无奈地走到沙发边坐下:“tela,这是个误会。” 说完,他取出电脑,打算看一眼作业的提交情况。 “叮咚——”微信响起一声提示音,是岳洋发来的,说抱歉今晚给他添麻烦。 tela乌黑的眼睛紧紧盯住屏幕,兴师问罪地叫起来。 “别吵了,当心楼下阿姨投诉你。”许江同好声好气地给它顺毛,又喂了几口小零食,“我没谈恋爱。” 好不容易让它放下戒备,企业微信又响了一声。许江同下意识点开闪烁的图标,这次是陶希洪发来的消息。 tela又不依不饶地叫起来。 “这个也不是。”许江同赶紧把它抱进专业隔音的宠物房里,免得打扰邻居休息。 tela是他从圣彼得堡带到京州、陪他度过最难熬的三年的狗。许江同视它为亲人,tela也对他有种特别的占有欲,不同于一般温顺的萨摩耶。 许江同陪它玩了会球,勉强把狗儿子哄进窝睡觉。 身心俱疲地回到电脑前,他不想再应付岳洋了。但和陶希洪的对话框里显示了“已读”,看在他帮自己解围的份上,许江同还是礼貌地回复了一下。 对方没有动静,估计已经睡着了。 周末没有急事,许江同睡到自然醒,起来批学生的作业。 不出所料,除去千篇一律的观点,大部分人都是复制粘贴加机翻,连时态都没用对。 许江同看了几篇就开始头疼,想起陶希洪前几天在自己面前邀功请赏,打算先看他的作业。 文档卡顿了几秒,一张带着学校水印的论文封面出现在屏幕上。 先不说质量如何,短短500词的文章,有封面、页眉和引用,字体是“times new roman”,行间距1.5倍,格式非常标准。再往下看,还有分论点和大小标题,瞬间从一堆牛鬼蛇神中脱颖而出。 即使文章有几处语法错误,能看出他的英语水平一般,许江同还是能感受到他对这份作业的诚意。 以及……青春期小男孩的满脑子黄色废料。 许江同没想到他真写了一篇学术论文,从史前文明聊到浪漫主义,明目张胆地和自己讨论“艺术与性”。 文末他还给自己留了一个问题—— “既然社会学家认为这是人的天性,为什么不能像吃饭睡觉一样自然地讨论,而是选择回避?” “老师,我想听你的回答。” 好问题。 许江同靠在椅背上,懒懒地端起咖啡,意犹未尽地看着屏幕。 他觉得自己小看陶希洪了。 明争暗秀 第9节 通过一个月的接触,他早已不是自己印象中那个爱翘课、没礼貌的体育生了。 他是个敢于质疑又具有思辨性的优秀学生,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 休息片刻,许江同回到书房,翻出学生时代的论文和资料,认真思考答案。 临近结课,许江同忍痛批完了作业,统计好学生的出勤情况。逃课的学生最擅长耍小聪明,前几次点名水分太多,许江同打算再来一次。 最后一节课,他请教务老师帮忙建了个企业微信群。 “大家应该知道,本课程的总评是五级制。昨天批完期中作业,感觉大部分同学完成度都不高。因此在结课前,我将附加一次出勤考核。”解释之余,他兴致勃勃地捣鼓着电脑,“本次签到方式为群投票,请在场的同学注意,一律选择no。” “?”陶希洪坐在下面,听得一头雾水。 不一会儿,许江同将投票链接发到了群里。 “可以开始作答了。” 陶希洪点开一看,投票问题是:对于非艺术类学生,你觉得本课程容易理解吗? 他这才明白许江同说到场同学选“no”的意思。 不会有学生堂而皇之地翘课还不拍老师马屁吧? 果然,在一片齐刷刷的“no”中,零零散散地冒出几个“yes”。 陶希洪替他们倒吸一口冷气,往讲台上瞥了眼,似乎在小美人冷峻的外表下看到了一丝笑意。 好一个钓鱼执法。 五分钟后,投票结束。许江同打开后台文件,从选“yes”的同学中随机挑选了一位幸运儿:“唐鹤轩,在吗?” 他念中文姓名的平仄声韵标准,显然学过汉语。 教室里一片沉默。 “顾明涛?”他又点了一个。 依旧没人吱声。好在此时,下课铃缓缓敲响,解救了教室里沉闷的气氛。 “okay~”许江同满意地点了点头,“感谢和大家共同度过了愉快的四周,再会。” 同学们飞快地整理书包,估计心里想的都是:下辈子再也不选这狠人的课了。 陶希洪也没从这惊心动魄的几分钟里缓过来,呆呆地靠在椅背上刷手机。 等人走完,他抬头问:“你上专业课也是这么点名的?” “他们的出勤率一直都很高,根本不用查。”许江同耸了耸肩,“毕竟一共就40人,我都认识。” 没人敢无故缺勤。 “……”真狠。 陶希洪沉默了半秒,走到讲台边:“我在作业后面留了个问题,你看到了吗?” “当然。”他恢复平时讲课清冷的声线,打开了专门为陶希洪准备的课件。 屏幕上出现了一组形态夸张的古希腊时期人体泥塑。 “先说下你的理解。” “我就是因为想不明白才问你的。” “好吧。”许江同轻笑了一声,与他对视几秒,缓缓开口,“因为占有欲。” “占有欲?”陶希洪惊讶地反问。 许江同不紧不慢地解释给他听:“繁衍后代对人类社会来说意义重大,在很多原始部落中被视为圣洁的象征。既然如此,生育的工具就不应该暴露在大众视野里。” “使用衣服蔽体,是将身体转化为私有物的象征,类似动物争夺领地时的标记,人类也在用同样的方式宣誓主权。” 没想到他竟然从完全不同的维度给出解释,刷新了陶希洪对这个话题的认知。 想起学生时代尊敬的师长,许江同不经多说了几句:“导师曾和我说过,史前艺术诞生于人的观察与临摹。但当他们意识到某件物品的重要程度后,便有了‘所有物’的概念,将其占为己有,不再与旁人分享。” 课件一页页翻过去,就像翻开一卷尘封已久的羊皮纸,讲述古老的事故,以及它们如何通向未来。 占有欲、所有物……这两个词在陶希洪的脑中反复跳动。 视线的焦点落在小美人鼻侧晃动的小痣上。陶希洪走神片刻,突然问道:“老师,我通过你考核了吗?” “你的目标只是通过吗?”许江同反问。 “当然不是。”陶希洪上前勾住他的眼神,“我想从你这儿拿到满分。” “是吗?”许江同不露痕迹地拉开距离,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桌沿,“有待商榷。” -------------------- 让我们恭喜小江老师结课~ 第12章 毒蛇毒毒毒蛇蛇会死 周末,许江同联系了福利院院长,想先了解一下孩子们。 院长季向笛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先生,热情地招待了他。 “没想到你还会说中文。”他对许江同的汉语水平表示肯定。 “我的母亲是中国人,教过我一点。” 虽然小时候学过,也有五六年没用了。 季向笛能听出他的生疏,宽慰道:“这儿很多孩子都有听力障碍,这个语速正好。” “谢谢。” 季向笛介绍说,福利院收养的大多是残障儿童,比如唐氏综合征、先天性失明,还有因为后天患病没能及时治愈导致终生残疾,父母无法承担抚养责任的孩子。 有一部分孩子需要留在院里做康复训练,稍微健康点的就送到寄养家庭,尽可能为他们创造稳定的成长环境。 许江同对福利院的收容政策表示认可。 季向笛继续说,京州市政府打算增加特殊教育中心的学科分类,发掘孩子不同领域的能力,根据残障程度对他们进行科学的引导。为此市妇联还召集了许多教育界大佬开会商讨。 “你的想法呢?”季向笛问他。 许江同不敢妄言。在当大学老师前,他没有接触过现代教育理念,又出生在一个衣食无忧的家庭,和这些孩子的经历并不相通。 “艺术工作者的就业市场很饱和,很多优秀的美院学生都面临失业。我想知道他们的竞争力有多少。” 尽管已经努力组织语言,还是不经意露出了富家大少爷与生俱来的傲慢。话一出口,他便就觉不妥,慌乱地辩解:“我没有别的意思,单纯是从现实角度替他们考虑。” “哈哈,我知道。”老先生和善地笑了声,“不要有太多负担,这儿的孩子都懂事。” “好……”许江同却觉得更尴尬了。 “可以继续从事特殊教育,一代代传承下去。”季向笛把自己的教育理念解释给他听,“最重要的是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并不残缺,在自己喜爱的事中找到自信,远比将来随便找一份工作糊口有意义。” 或许这才是教育的意义,许江同一时失语。 “你是雕塑系老师吧,这儿有个很想学版画的孩子,你们可以先见一面。” “还是算了吧,”他有些犹豫,“季院长,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季向笛动了动嘴唇,刚想说话,却被屋外响亮的招呼声打断:“老季,我来看云云了。” 声音再熟悉不过了。许江同应声回头,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生迎着光走来。 “诶,今天有客人?”男生随口问了句。等走进门,看清许江同的那头棕色长发,惊讶地合不拢嘴:“我草,你怎么在这儿?!” 随后,他赶紧看向站在一旁的季院长,拼命使眼色。 季向笛心领神会,介绍说:“这是小陶,经常来我们福利院帮忙的,也是央理的学生。你们认识?” 许江同用中文解释说:“他上过我的选修课。” “真巧,不如一起去看云云吧。”季向笛站在中间,分别拍了拍两人的肩。 陶希洪一副刨根问底的样子,站在原地不肯走:“你不会也参加了学校的公益项目吧?” “对。” “我还以为外教不用参与这些活动。”他走到许江同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有个问题我好奇很久了,你到底学了多久汉语,能说这么好?” “我是中意混血,妈妈教的。” “那你还骗我说自己不懂中文,非要我用英语和你交流?”陶希洪气得破口大骂,“所有科目里,英语是我最差的!” 想起在食堂里没轻没重的嘲讽,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难怪当时缺勤这么多人,他只点自己的名字,果然早有预谋! 许江同被他炸毛的样子逗笑,毫无诚意地道歉:“学校要求我用英语教学,我得按聘书要求办事。再说,我的中文水平只能勉强用于日常交流,不足以授课。” 他说话本来就懒散,现在说自己不熟悉的语言,每个音节的间隔拖得更长,像只没睡醒的树獭。 陶希洪不屑地撇嘴:“那我问你,‘用毒蛇毒毒毒蛇毒蛇会不会被毒蛇毒毒死’是什么意思?” 他故意说得很快,没有重音和停顿,许江同只听到一串“嘟嘟嘟”,根本没反应过来。 “小兔崽子,还欺负起老师了?”季向笛上前止住他幼稚的行为,“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许江同和气地摆摆手,“小陶是很优秀的学生。” “对,还坐第一排和他互动呢。”陶希洪得意地向院长炫耀。 “听话就好。”季向笛再次发出邀请,“先认识下云云吧,正好有小陶陪着,不会怕生。” 许江同看了眼身边的小男孩,随他们往里走去。 从接待室到保育院需要穿过一片露天花园。陶希洪又自来熟地问:“老师,你母亲是哪里人?” “上海。” “那你怎么不去阿姨的家乡生活?” 许江同不想说自己应聘上海某美院失败的经历,战术沉默。 没得到答复,陶希洪又问:“你有中文名吗?” “许江同。”他简单解释了一下名字的由来。许是母亲的姓,江特指黄浦江,有“五湖四海,千里同川”之意。 明争暗秀 第10节 “难怪那个女老师喊你‘小江老师’。”陶希洪想起那天的事,又阴阳怪气了一嘴。 许江同也好奇他的事情,岔开话题:“你怎么认识季院长的?” “我啊……”陶希洪瞥了眼身旁的老院长,摸了摸鼻子,“公益活动呗,学校每年都举办这种活动。” “后来……我认识了云云,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孩,每周训练完就来看她。” -------------------- 开始结课后各种日常机缘巧合的偶遇了~ 第13章 因为得不到 云云大名季希芸,季是院长的姓。出生一个月,因为先天性失明被遗弃在医院的厕所里。派出所寻找父母无果,把她送到了福利院。现在九岁,在京州市的特殊教育学校读书。 等他们走到活动区时,她正坐在一楼靠窗的位置摸读盲文。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向门框:“小陶哥哥,是你吗?” “是我。”陶希洪快步上前,把塑料袋搁在桌上,“带了你最爱吃的苹果。” 小女孩不急着吃水果,双手紧握成拳,认真听了一会:“还有一个人?” “真聪明。”陶希洪刮了下她的鼻子。 许江同的脚步顿住,惊讶地站在门口。 “别怕,”陶希洪扶住她的肩,“他是我的老师,许江同,你可以称呼他‘小江老师’。” “嗯,老师好。”她端坐在桌前,露出甜甜一笑。 季希芸的瞳孔是往上翻的,眼白占据了大部分,形状十分诡异。 许江同毫无防备地撞见这一幕,吓得手一抖,磕到了桌沿。 “医生说我的眼睛很奇怪,觉得害怕就不要盯着它看了。”她似乎听出了他的慌乱,平静地把目光挪向正前方。 除此之外,她的五官几乎完美,梳着蘑菇头,发梢微卷,可爱又懂事。 许江同对刚才的事感到抱歉,正在思考要不要道歉,陶希洪已经抱着她玩起来了。 “在看什么书?” “《夏洛的网》。”云云把手放在厚厚一叠盲文纸上,从右往左摸过去,“夏洛在给小猪织网呢。” “真厉害,阅读速度越来越快了。” 季希芸又读了几行字,抬头问陶希洪:“那位老师在干什么?” “他……”陶希洪见他呆呆地站在桌边,拍着云云的肩说,“我和他说点事再回来陪你。” 季希芸乖巧地点头。 陶希洪朝许江同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自己走。许江同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带着疑惑走了过去。 两人走到屋外,确定季希芸没有跟来,陶希洪才说:“院长和你说过吗?她很喜欢画画。” “我知道。”许江同赞许道,“能看出来她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 “你愿意教她吗?”陶希洪冷不冒出一句。 许江同没反应过来:“什么?” 陶希洪叹了口气:“两年前政府就开始推广残疾人美术教育,云云是在那时候喜欢上绘画的,但后来因为资金问题停止了项目,害她伤心了很久。作为哥哥,我不想看她重蹈覆辙。” 毕竟培养艺术家是一项高投入低回报的投资,促进残疾人就业最好的方式是让他们掌握一门简单易懂的技术。 这与许江同的观点不谋而合。 “哦对,刚才那句话可不是道德绑架。”陶希洪见他脸色难堪,解释说,“如果你不愿意,我就不介绍你们认识了。到时候就说你是我朋友,顺路过来的。” 提到“朋友”二字,他俯身贴到许江同眼前,狡黠地笑了笑。 “谁和你是朋友?”许江同无意识地反驳,语气幼稚得像两个孩子吵架。 “你还想当我的老师?”陶希洪把他拦在路中间,“继续昨晚的话题,把我从男生变成男人?” 许江同说不过他,便问:“你有那个小女孩的作品吗?” “有,带你去教室。”陶希洪带他拐了几个弯,轻车熟路地走进一间教室,打开其中一个柜子,取出厚厚一挞纸。 第一幅画就是大海。澄澈的天空与深色的海水相接于地平线,两只海鸥盘旋在晴空之上,腥咸的海味顿时扑面而来。在往下翻,还有汽车、房屋、日出…… 更让许江同感到意外的是,画面的线条非常流畅,每一笔都透露着她的自信与热爱。 放到同龄人中,几乎看不出是盲童的作品。 “她怎么学的?” 陶希洪指着地上散落的玩具车说:“先摸立体模型,记住形状后用盲文笔在纸上定位,一边摸一边戳,确定线条闭合后再勾线。” “这是我想的方法,她练了一年,效果还不错吧。” “确实不错。”许江同反复看了几遍,“上色呢?” “她会描述要用的颜色,我给她挑画笔。” “……”许江同闭上双眼,默默感受周围的黑暗。他从五岁开始学画,经历过许多挫折与否定,但他依然无法想象,如果某天开始,余生将被黑暗吞没,他还能否坚持自己所爱的事业。 “给我一点思考时间吧,”他抬起橄榄绿的双眸,睫毛轻颤了一阵,“我没有教特殊儿童的经验。” “别叫她‘特殊儿童’。”陶希洪纠正道,“就像平时上课那样和她交流就行。” 许江同的语气谦虚得像学生:“我会注意的。” 往回走的路上,气氛有些安静。路程过半,陶希洪又问:“其实这里还有很多有梦想的孩子。比如有个下肢瘫痪的男生,他希望能像我一样健康地打球,然后参加残奥会。……你会觉得我们,是不自量力的人?” “当然不会。” 陶希洪注视着他的双眸,认真道:“这里的孩子都不信命,上天夺走他们什么,就一定要夺回来。” 人总是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异常渴望,后半句话,陶希洪说在心里。 许江同被他小鹰似勾人的目光弄得不自在,瞥开了眼神。 话语间,两人已经走回活动区。 “又在画风景?”季向笛抚摸她的头。 “今天画的是夏天的天空。” “有什么区别吗?” “夏天的天蓝得很深,海鸟在空中啼鸣,太阳炙烤着沙滩,热浪扭曲了地平线。”季希芸像是在念诗,声音清脆动人。 “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小陶哥哥教的,他说夏天的沙滩颜色很浅、很烫。” 许江同站在屋外,突然明白曾经导师对自己的质疑源于什么了。 他喜欢绚丽的色彩,过分依赖眼睛看到的东西,却未触及事物的核心。 而季希芸,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属于生活。 -------------------- 福利院政策纯属瞎掰。 感谢大家的评论,会努力更新的qwq 第14章 第二杯半价 从福利院出来后,陶希洪问:“一起吃晚饭吗?” “我回家自己做。”许江同礼貌地拒绝,一边打开手机查地图。 “去地铁站吗?”陶希洪飘到他身边,“我坐车回学校,顺路送你过去。” “好吧,谢谢。”许江同并不熟悉京州的道路,收起手机跟了上去。 “你怎么想到来中国工作的?”见他朝自己走来,陶希洪暗暗得意,不想放弃每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其实今天能在福利院碰到他,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陶希洪原以为结课后两人就不会再有交集。 “想感受不同的风土人情,在此之前我没有接触过东亚文化。”许江同的回答非常官方,心里想的却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怕冷。 他有个毛病,情绪很容易受天气影响。 西伯利亚的气候太糟糕了,漫长的冬天终日不见阳光,街道被大雪封锁,天地间都是无尽的白。 他到圣彼得堡的第一年精神状态就急转直下,但自己选的路,咬碎牙也要往肚子里吞。 手有点冷。许江同缩了缩脖子,后悔今天没穿围巾。正巧路边有家奶茶店,他扭头看了眼陶希洪,兴致勃勃地走过去。 “怎么突然想到买奶茶了?”陶希洪也推门进去。 小姐姐看他是个外国人,愣了几秒才开口:“hello, may i help you?” 许江同摆了摆手,指着菜单熟练地说:“茉莉奶绿,中杯,热饮,全糖,打包。” 原来是个奶茶专业户。 陶希洪站在后面,忍不住笑出声:“小江老师找不到地铁站,奶茶倒是买得利索。” “不过全糖,热量会不会太高了?” “我又不用刻意控制身材。”许江同靠在等待区的吧台上,像是想起什么,坏笑道,“不像你,都不记得自己上次喝奶茶是什么时候了吧?” “……”真的会有这么幼稚的老师吗?从课堂逗猫开始,陶希洪就觉得他的性格很单纯。 小姐姐把热饮装进塑料袋:“先生,您的奶茶好了。” “等等。”陶希洪抢在他之前夺过包装袋,“我长这么大还没喝过奶茶,老师愿意请我一杯吗?” “不会吧?”作为甜食控,许江同表示无法想象。 明争暗秀 第11节 “我五岁开始练球,教练管得严,青春期体重又不稳定,哪敢乱喝?”陶希洪委屈地撇撇嘴,拿起吸管就要往奶茶盖里插,“反正是你先逗我的,不买我就把这杯喝了。” “没大没小。”许江同板起脸批评他,却因为被暖空调吹红了脸,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 前台小姐姐赶紧笑着劝他们:“正好我们店立冬搞活动,第二杯半价,可以折算一下。” 许江同倒不在意这点钱,犹豫道:“没事……” “要要要,就按活动算。”陶希洪指着公告牌,靠在柜台上眼巴巴地看他。 一瞬间,许江同又出现了萨摩耶的幻视。 “好吧。”僵持片刻,他还是妥协了。 陶希洪的口味偏清淡,点了杯三分糖的蜜桃乌龙。当两人各自拎着奶茶走出店时,许江同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给学生买东西吃。 但中文不好的他还忽略了一点,立冬活动的宣传语是“寒冬将至,@最在意的ta,一起分享温暖”。 陶希洪捧着奶茶,猛吸了一大口,得意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真甜,不愧是老师买的。” “你还记得我是你的老师?”他置气地反问。 陶希洪讳莫如深地摇头:“你是老师,但不是我的老师。我们的师生关系已经结束了。” “那你以后别缠着我了。” “中国有句古话叫‘亦师亦友’,为什么我们不能做朋友呢?明明之前的交流都很愉快。” “愉快吗?”许江同终于憋不住了,“是谁当着我同事的面,在公共场合说我教的是水课?” 果然那天他听到了……陶希洪哑口无言,心想这小棕毛可真会记仇。 “是我不对。”他话锋一转,赶紧道歉,“但后来我的态度这么端正,这个仇也该翻篇了。” “可是……”许江同刚想开口争辩,“呜——呜——”来自北方大平原的寒风撕开一道裂缝,猝不及防地灌进他的脖子里。 他直缩肩膀,捂紧了手里的奶茶,难受地咳嗽了几声。 “这么冷?”陶希洪又发现了一个秘密,走到他身后,挡住风吹来的方向。 “不闹了,我们快点走到室内。” 他的声音在空气里盘旋。 许江同突然意识到,他比自己高出半个头。这是身高一米八以上的男生很少能有的待遇。 两人的热量在初冬的某个傍晚交换、传递,堵住了涌向他的凛冽朔风。 身体似乎暖和了一点,许江同想,或许这个冬天,不会再那么难熬了。 -------------------- 写热交换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全是热循环图(跪 第15章 热爱与坚持 走进小区,许江同在传达室取了个快递。 之前和体院老师聊天时,他听说体育教学系的师生做过运动员肌电的研究,用的是body shape公司生产的智能心电衣。 许江同想和这家公司长期合作,半个月前找他们谈了谈,顺便定制了一套,正好今天收到。 回家后,他赶紧打开空调,舒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准备试穿一下。 刚吹完头,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就见tela的两只前爪撑在茶几上,哼哧哼哧地啃着吸管,似乎对剩在杯底的那口奶茶很感兴趣。 “你不能喝这个!”许江同急得随手扯了件衬衫冲到客厅,从狗嘴里掰出咬得稀碎的吸管头,“都几岁了,还这么不懂事?” tela委屈的呜呜两声,分明在说:主人,奶茶,香香。 许江同叹了口气,从冰箱里取出一杯无糖酸奶,用热水泡了几分钟,招呼它道:“过来吃吧。” 缩在角落里的大狗立刻活蹦乱跳地冲过来,亲昵地蹭着他的手臂,把酸奶盖舔得吧嗒响。 这吃相……许江同突然想起了陶希洪。 “我最近遇到一个学生,性格和你很像。”他摸了摸tela的脑袋,自然地聊起了这个话题。 tela舔酸奶的声音变小了,在嗓子里呜呜吼了几声。 “不会丢下你的。”许江同把它搂进怀里,“你们不一样。你是我的家人,他是我的……” 说到这儿,他却突然消声——对自己而言,陶希洪又是什么?他的脑中并无定义。 tela乌黑的双眸不解地盯着他。 在地上呆坐片刻,许江同尴尬地笑了笑,捧着快递盒子去卧室换衣服。 body shape是国内知名运动品牌,这款智能心电衣更是在众多领域获得一致好评。果然穿在身上很柔软,轻薄透气,吸汗效果好,电极片也不硌人。 许江同按照说明书下载软件、激活账户,将数据与电脑相连。现在不打排球了,他唯一的运动就是慢跑。 往年春夏季节,他会早起带着tela去晨练。现在天冷了,就在家里跑。 走上跑步机,听着耳机里轻快的意语民谣,他开始享受傍晚的生活。 一小时慢跑结束,身体彻底暖和了。许江同微微喘着气,走回沙发前。 棕色的长发湿透了,汗水从额头渗出,沿着鼻骨和鬓角汇集在下颌处,凝成晶莹的汗珠砸向地面。 他把头埋在毛巾里,吸了吸脸上的汗,对着电脑专心研究起来。 body shape收集的数据非常完善,特别是肌电波动的频率,可以清楚地看到每次摆臂抬腿时,哪块肌肉在收缩、哪块随之舒张,只要稍作处理便能画出动态3d模型。 许江同满意地捋了捋头发,又去洗了个澡,打算连夜处理完数据给体院教授发消息。 - 盛永康收到消息后说,周五晚上排球队的训练压力小,可以帮他收集数据。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开始,许江同开心地连声道谢。 校队的主教练高旭约他晚上六点到排球馆,等他过去时,队员已经开始热身训练了。 二传一个短平快将球托起,陶希洪在网前飞身起跳、快速击球,对方拦网不及,得分有效。 许江同站在场外,似乎还没更上刚才那球的速度。 见他傻站在那里,陶希洪又扣了一球,拿起毛巾擦汗,朝他走了过来:“怎么,被小爷帅气的姿势折服了?” “……”许江同避开他的目光,朝教练席走去:“高教练,你好。” “你好你好。”高旭热情地和他握手,招呼校队12名成员集合,“这就是我之前和你们提过的老师……” “诶,老高!”陶希洪没大没小地打断他,“我和小江老师熟,我来介绍。” 高勋不爽地扫了他一眼:“行吧。” 陶希洪清了清嗓子,把许江同拉到队列前,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他的中文名叫许江同,美院雕塑系的老师,是个混血儿,中文说得很好。这次和排球队合作,因为他的研究方向——” 是什么来着?陶希洪记不清专业术语了,尴尬地朝他眨巴眼。 “艺术动态解剖。”许江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顺便介绍了一下这门学科的运用与发展。 队员们点头表示了解。 “总之,小江老师就是要借我们的身体做点研究。”陶希洪最后总结。 借身体做研究……这话听着好奇怪。许江同再次质疑自己的汉语水平。 高勋从更衣室里推出两个衣架,挂满了黑色的紧身智能心率衣:“这是小江老师找body shape公司专门定制的测量道具,大家穿在球衣里就行。” “好耶!”陶希洪率先跑去过翻了翻,找到印着自己名字的衣服,新奇地左看右看:“居然还有裤子。” 测量用的运动裤也是紧身的,类似跑步运动员冬天穿的leggings。 陶希洪说完走回许江同眼前,迫不及待地解开裤带。 “等等!”高勋惊呼了一声,“小陶,你干什么呢?” “换衣服啊。”他拎着裤子满脸无辜。 “不知道去更衣室吗?”高勋指着厕所旁边的指示牌吼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脱裤子,你不害臊?” 陶希洪环顾四周:“不都是男的吗?” “你!”高勋忍着打人的冲动,把他从许江同眼前拽开,“别忘了小江也在。” “他可比我们开放。”陶希洪虽然被揪着衣服,还不忘出言调戏他,“艺术源于实践,是吧?” 许江同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不过陶希洪也没打算真脱,只想逗他玩玩。这么宝贵的东西,只能给最重要的人看。 其他队员也纷纷进去换衣服。许江同坐在外面调试设备,一边听高旭连珠炮似的骂陶希洪。 等所有人穿好衣服,实验正式开始。高旭将他们分成两组,按照队内职能依次发、传、扣、拦。这些动作他们已经练了很久,所有人都准确地跑到指定位置起跳扣球,然后到网的另一侧接球传递,精妙得如同执行程序。 许江同看着屏幕上波动的曲线,微微走神。 其实他本来的研究方向是艺术传播,本科期间就发表了几篇ahci,也算小有成就。就在他以为自己会继续研究雕塑语言时,现在的博导找到了他。 起因是博导无意间翻到了许江同的升学考试的成绩——专项学科考试理科满分,这成绩别说佛罗伦萨美院,牛津数学系都能横着走。 对此许江同的解释是:文科的专项测试考双古文,即古希腊语、拉丁语与现代意语互译,他知道自己没有学语言的天赋,所以选了数学测试。 博导随即向他介绍了自己的项目,希望他能转来实验室工作。当然,他也负责地讲清了利弊: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想要学现代科技搞科研,必然会舍弃传统艺术家的东西。 许江同犹豫过。但当他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函数和波谱时,积分微分、离散连续、几何模型——熟悉的定律和公式如星辰大海,一点一点汇聚成照亮黎明的微光。 他只用一周时间就做出了决定,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质疑与嘲讽。 “砰——”一声强有力的扣球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许江同抬头,恰好看见陶希洪越到最高点,炽热的光线模糊了他的身影,仿佛下一秒,一双巨大的羽翼就要冲出少年轻盈的身体。 肌肉电位随之变化,迸发出一阵阵连续的波谷,外置的数据处理界面,早已写好的程序开始运作,字符连接着彼此的呼吸与心跳,在操作栏里砰砰跳动,不断更迭、无比绚烂。 那是他的热爱,也是自己的坚持。 既然有人研究过去,就应该有人去创造未来。 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自己呢? 明争暗秀 第12节 许江同的呼吸微滞,目光直直地落在球场上。 -------------------- 程序真的很浪漫。 小江老师:我是美术老师,但我高考数学满分;我没有语言天赋,但我会说四国语言,老凡尔赛了。 第16章 不想剪头发 一晚上训练结束,许江同的数据也收集的差不多了。 “这裤子真舒服。”陶希洪淌着一脸汗水,扯着裤带朝他走来。 可能是因为刚运动完,他的眼睛更加明亮,与挂在刘海上的汗珠交错辉映,晃得许江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擦下汗。”他拿起手边的毛巾。 陶希洪接过毛巾,把头埋在里面,嘿嘿笑了两声。 许江同继续处理数据,把收集到的肌肉收缩数据做成三维动画模型。 “诶,这是我吗?”陶希洪放下毛巾,又喝了两口水,悄悄地溜到他身后。 许江同正在潜心研究,闻言吓得猛然耸肩,看着屏幕上兀自运行的“txh-mb(注:副攻的缩写)”文件,有种做错事被逮正着的感觉。 “队里12个人,你怎么只看我的?”果然,陶希洪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很快恢复镇定:“因为只能同时运行一个。” 陶希洪在鼻腔里得意地哼了声,俯身认真地观察自己肌肉的模型。蓝色的线条波动交织,汇成他健硕的人体形状,随着时间轴的运行助跑、起跳、接球,动作流畅得仿佛下一秒就能听到落地的扣球声。 许江同慢悠悠地滑动触屏鼠标,将他的人体放大,细细欣赏着。 “诶,”陶希洪又发现了什么,指着下腹部说,“这个模型也太还原了吧,居然知道我有这么大?” 这个关注点……许江同单手扶额,目光微垂,在他的腹部来回打量一番,淡淡道:“确实,合格了。” 两人目光交汇的瞬间,陶希洪的大脑空白了一阵。 许江同捕捉到陶小狗懵逼的眼神,满意地低头一笑。 “你究竟看过多少身材好的果体模特?”恢复冷静后,陶希洪酸溜溜地说了句。 “没有很多。”提起这个话题,许江同严肃了许多,“这些都是大体老师教的。” 他在大学期间通过了欧洲医师协会的解剖学考试,为此亲手送别了许多无言的捐赠者。 原本挑逗的话题也因此终结。 陶希洪盯着屏幕上的“自己”,问道:“老师,你真的不想和我们打一场比赛吗?我能感受到你对体育的热爱。” “那是你的错觉,我只是喜欢研究这些。”他垂眸,眼神落在那双曾经托起过无数颗排球的手上,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可是你都把我们数据测走、身子看光了,难道不需要等价回报吗?”陶希洪气鼓鼓地看着他。 许江同陷入沉默。 “哥,小江老师不喜欢就别强求嘛。”章成也走了过来,“不过听说老师以前是二传,真巧我也是,咱们可以多交流交流。” 陶希洪看他那张色眯眯的老脸就来气,朝他酸胀的小腿肌肉就是一脚。章成立刻疼得嗷嗷乱叫,两人扭成一团。 “你连课都没去上,还敢调戏老师,不怕挂科?” “我是正儿八经写事假申请的,老师知道啊。” “全排球队都知道你喜欢小谭,别搞什么激将法的戏码了。” “放屁你才喜欢小谭!” …… “你俩又干什么呢?”最后还是高勋出面把他们拎走了。 许江同默默整理好设备,看着清冷灯光下的那筐排球,不由得攥了攥手心。 - 一周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到周五。许江同上完课,打算早点回家享受周末。 结果下午刚睡醒,接到了系主任的通知,要他去办公室一趟。 许江同以为是要询问工作的进展,没想到一进办公室,主任就问:“小江,你的头发养多久了?” “?”他睡意惺忪地脸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坐。”系主任笑了笑,指着桌上的茶杯,“最近听很多同学说,小江老师的长发留太长了。” “油画系的闵老师不也留长发吗?”他不解地反问,“请问学校有这方面的规定吗?” “没有,你误会了。”系主任摆了摆手,“但你长相本来就秀气,再配上长发,这种打扮很容易引起学生误会。比如……性别认知。” 原来是说自己像女人。许江同气愤地咬咬牙,隔着毛衣摸了把身侧错落有致的鲨鱼线。 他大概知道这些谣言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恐怕就是最后一节课点名,“钓鱼执法”揪出来的小鱼仔们。至少他在雕塑系教了这么久,从没学生这么说。 “我不可能剪头发。”他单手撑着桌沿,懒懒地卷着发梢,掩盖内心发火的冲动。 “放心,我们学校环境相对比较自由。”系主任欲言又止,“只是……也不能放任这些有损你形象的负面言论不管。小江老师,你有办法向学生展示你更加积极阳光的一面吗?” “……”许江同被她高明的话术噎得无从反驳。 如果十年前,有人当面对自己指指点点,估计已经被他一个排球砸成脑震荡了。 不过说起排球,一道光倏然从他脑中闪过,气得晕头转向的许江同不知哪根筋搭住,说道:“我有14年练习排球的经验。” “这么厉害?你怎么不早说,央理最强的就是排球队。”主任的反应和体院教授如出一辙,起身拍拍他的肩,“正好学校有师生排球赛的传统,我这就帮你联系他们教练。” “不是……”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气之下说了什么,连声摇头,“我很久没打过了……” “没事,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嘛。你好好准备一下,很快就能捡回来的。” 许江同看她翻手机通讯录的动作,如同一尊雕塑,呆坐在沙发里。 -------------------- 没错,小江老师就这样被自己出卖了。下章就要开始写排球了~会顺便介绍一些排球规则,欢迎大家交流指正。 第17章 小狗的幼稚把戏 许江同刚回家,就在企业微信里接到了陶希洪的语音电话。 “怎么突然答应了?该不会是被谁绑架了吧?”他的口气略带戏谑。 许江同揉了揉眉心:“没事。” “要不明天来学校,我陪你练会儿?” “不用。” 陶希洪不依不饶:“打排球人多才好玩。” 家附近好像有个健身中心,或许不用麻烦他。许江同起身去杂货间翻了翻,才发现自己搬家后没再买过和排球有关的东西,只找到了一个逗狗的玩具球。 他把球丢给tela,无奈地妥协:“明天几点?” “下午两点?反正周六球队休息,我随时有空。” 许江同看了眼天气预报,正好明天升温,适合冬天打球。 “好,那明天见。”他最终答应下来。 tela看到新玩具,立刻兴冲冲地叼起小球,在屋里活蹦乱跳。 许江同挂断电话,从它嘴里接过球,又扔出去,不断重复这个机械的动作,仿佛回到练习托球的每个日夜。 其实许江同想重新打球的心比谁都强烈——任何一项技能坚持学十几年,都会变成习惯。 但他忘不了自己童年的玩伴,费利克。许江同练了14年排球,当了7年二传,给他托了7年球。 整整七年。 这段少年间的友谊最终埋葬于费利克的嫉妒。 不知是什么时候,费利克开始花天酒地,到处约p换男友。 直到有一次,他用球把自己砸成了暂时性失明。这时许江同才意识到问题,而情况已严重得无法挽回。 有时候许江同也会自责,没在初期察觉到他的异样,早点做出决断。这样也不至于最后,自己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和只学了四个月的俄语,独自前往俄罗斯求学。 想起孤立无援的那几年,他的情绪瞬间崩溃,趴在沙发上小声啜泣起来。 “呜——”tela赶紧放下嘴里的球,叼起一盒纸巾塞到他手边。 “没事……”许江同安静地趴了几分钟,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准备早点休息。 - 周六是个久违的大晴天,吃完午饭,他稍作热身,便开车去学校了。走进体育馆,一眼就看见陶希洪站在场外,似乎在和队友聊天。 见他走来,陶希洪抬手挥了挥:“你来得还挺早。” 许江同嗯了声,觉得室内还算暖和,便脱掉了深灰色鹅绒大衣,露出里面的运动装。 他穿着一身通体的黑。上身是黑白相间的短袖球衣,袖口被上臂的肌肉撑得饱满,整只手却纤长匀称,尤其是小臂内侧,筋骨分明。 这是许江同身上唯一露肉的地方。再往下看,他的腿被黑色的紧身运动裤包裹,估计是春秋季的薄款,贴合大腿肌肉之余,还透出一点肉色。 可惜宽松的球裤遮住了臀部的线条。 见陶希洪没有动静,许江同从包里翻出一条发带系上,整理好后面的碎发,取下咬在嘴里的皮筋,熟练地扎了个高马尾。 “我先热身。”许江同从筐里取出一颗排球,近距离对墙接传,寻找击球的手感。 等背上出汗后,他又躺在瑜伽垫上,抬起手臂和双腿,连续向上抛球,不断摆动双腿、调整位置,从腿与身体间的空隙中接球。 这个动作极其考验运动员腰腹力量,没有长期训练的支撑,根本颠不了几下。 陶希洪听球划破空气的声音,看着他的发梢和鼻骨上晃动的小痣,惊讶于他竟然能将柔美与雄性荷尔蒙融合得如此完美。 明争暗秀 第13节 要是队伍里有个这样的二传,他绝对每天从早练到晚,没有一句怨言。 但这个动作看久了,就像一只躺在地上玩毛线球的猫。特别是了解许江同的经历后,陶希洪觉得他很像一只冰天雪地里冷炸毛的西伯利亚猫。 他走到许江同身侧,等球抛到空中,使坏地一把捞走了。许江同保持击球的姿势躺在地上,目光呆滞片刻,才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居然能玩这么久,老师的腰真好。”陶希洪趁机揩油。 许江同的腹部收紧,嫌弃地从瑜伽垫上坐起来,和炸毛大猫别无二致。 “开始吧。”陶希洪把三米多高的移动篮筐拖到四号位,又招呼来他的队友,介绍道,“这是我们队的自由人谭新凯,你可以喊他小谭。” 自由人主要负责防守和救球,要求行动灵活,因此身材偏矮小。谭新凯又是大一新生,看起来更加弱小无助。 陶希洪让他站到二号位的边线外,接许江同的背传,自己走到三米线外,负责给他丢球。 许江同看到这熟悉的二传训练套餐,自觉地走到网前,做好预备姿势。 陶希洪被他乖巧的模样逗笑,顺手丢过去一颗。 许江同的注意力瞬间集中,快速移动到落球点,将球托起——可惜,球砸在了框的边沿。 “先练正面传球。”陶希洪没有废话,连续往场内丢球。许江同跟着他的节奏跑动,很快就找到了感觉。 大概十球之后,他就能稳定地将球传入框内,跑动步伐也从容了许多。 “加背传。”陶希洪继续发号施令。 他的击球姿势很好看,几乎是在不经意间将力量全部汇集到指尖。而且二传的动作幅度远不及攻手,上衣只随着身体摆动稍稍撩起一角,将腹肌藏在阴影之下。 陶希洪盯着他的扭动腰肢,看得身上一阵烫。 “你真的7年没练球了?” “差不多。”许江同没有停止击球,边练边说。 随之一记漂亮的背传,球稳稳落到小谭手里。 他又问:“为什么不打了?” “没时间。” 不对。陶希洪还记得第一次约他打球,许江同的情绪分明是抗拒。 “因为以前的队友?” 许江同闻言手指一僵,直接把球传飞出场外。 他喜欢排球,也是一个天赋极佳的二传手。陶希洪不敢想象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让他七年都不想再碰排球。 突然,一个疯狂的想法划过陶希洪的大脑——如果他是我的二传该多好。 在强烈占有欲的驱使下,丢出下一颗球的瞬间,陶希洪向球网冲了过去。 他要和自己打配合?许江同赶紧收回思绪,凭借着刻入dna的肌肉记忆调整击球姿势,传到副攻最佳的扣球点,随即收住身体,后撤半步,保护队友。 后退瞬间,陶希洪越到了最高点。 忽然窗外山雀啼鸣,少年的身影冲破晚霞的余晖,叫声和着心跳从耳膜涌向胸腔,顷刻间喷薄而出。 许江同的目光呆滞地落在他身上,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热。 “嘭——”球砸在了地面上——是一个完美的近体快。 “你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跑上来了,要是受伤怎么办?”许江同惊魂未定,大声斥责他。 陶希洪撩起衣服擦了擦汗:“小江老师,是你不该在训练的时候和我聊天。” 许江同强调道:“是你挑起的话题。” “那你也不该回答。在训练中走神,无论谁都该挨批。”陶希洪咬了咬牙,“而且,你更不应该在我问你最后的问题时走神。” 因为这样,陶希洪基本上就能确定他的经历,愈发想知道究竟是哪个混蛋没有保护好这么优秀的二传。 而自己却只能通过这样幼稚的把戏,无言地宣誓主权。 许江同被他吓得不轻,走到场外的椅子上坐下,把脸埋在手心里,难受地喘了几口气。 陶希洪拿起自己的毛巾,把许江同整个裹在了里面,隔着毛巾揉了揉他柔软的棕发,半蹲在他的身侧:“笨蛋,明明那么喜欢打球,却一个人憋了那么久。” “我确实是因为读博没时间打球。” “还嘴硬,”陶希洪拧开一瓶水递过去,“和我打球开心吗?” “还不错。”他接过水抿了口。 “那下次再喊你?”陶希洪逗他说,“要不你做我的二传吧。” “不要。”许江同终于缓过神,扯掉盖在头顶的毛巾,抬起被汗水洇模糊的双眸,“我要做网对面的二传,每一球都把你晃晕。” 陶希洪笑着摇了摇头:“好,那我等着。” -------------------- 有关排球的专业知识,写得不好欢迎和我讨论。 一个小科普:排球首发阵容一般7~8人,两个主攻,两个副攻,一个二传,1~2个接应,一个自由人。实际上场比赛是6人。 攻手是得分的来源,一般情况下,主攻负责扣球、强攻,后排主攻需要接一传,副攻需要拦网、掩护队友进攻或者配合传球打快攻等等。二传组织进攻,是可以算全队的灵魂人物。接应一般和二传打对角,类似主攻,需要扣球、拦网。自由人是负责防守、救球的(不需要发球和拦网),所以对身高没有要求,接一传比较多。 当然,实际比赛中,还需要根据轮换的站位微调每人的职责。 第18章 他好我也好 训练结束,陶希洪又和许江同约了下次打球的时间。 许江同回家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回想起今天在球场的表现,觉得有些意外。 出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对排球产生了生理性不适,无法直视球的路线,甚至下意识排斥传球动作。 到俄罗斯后,他也和同学约过球,虽然情况有所好转,注意力依旧无法集中。 但在陶希洪任性地向自己跑来的瞬间,久违的念头闯入他的大脑——他想把球托给陶希洪,想保护他不受伤。 之后几天,京州的温度骤降,寒风呼啸。又到了一年最难熬的季节,许江同的情绪却过度得比往年平稳。 周三下午,他如约前往体育馆。陶希洪已经练了很久,正坐在椅子上休息。 看到球场上还站着几个生面孔,他迟疑地顿住脚步。 “这些都是参加比赛的老师。”陶希洪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介绍说,“这两位是体院的老师,副攻和接应,其他老师有事没来。” 原来是队友。许江同友好地和他们打招呼。 “听小陶说,许老师的技术特别好。七年没打球,一下午就练回来了。”其中一位老师热情地夸赞。 许江同刚想否认,陶希洪又环住他的肩,明目张胆地捏了下脸,炫耀说:“对,小江老师球商可高了。果然聪明的人学什么都快。” “别瞎说!”想起以前的事,许江同难得提高了声音,“我只是个普通人。” 说完,他便挣开陶希洪的手臂,径直往场边走去。 陶希洪不解地眨了眨眼,觉得他还有很多事瞒着自己。 由于凑不齐比赛人数,最后六人分成两组,围绕许江同和其他攻手的磨合,开始3v3的练习。 第一次和队友配合,许江同还是漏洞百出,好几次因为托球高度不够,导致扣球不过网,好不容易打出的战术配合也被陶希洪全部拦死。 三局比赛结束,以陶希洪为首的学生队大获全胜。 “上次是谁信誓旦旦说要把我晃晕的?”陶希洪披上毛巾,就像拿下奥运冠军,身披国旗一样在许江同眼前邀功请赏,“就你现在的水平,一个月时间能进步到正式比赛的程度吗?” “怎么和老师说话的?”高勋上前给他一记焖栗,“别说七年了,让你休息一个月,技术都不知道退步多少。” 说完,他又赶紧走到许江同身边圆场:“小陶虽然调皮,却是队里综合能力最强的副攻。小江老师不要见怪。” “我不介意,和他打球很开心。”虽然嘴上这么说,许江同的心里还涌起了前所未有的不甘。 就算和其他人配合得不好,他也知道自己的水平。 闭上眼,他还能清楚地记得传球瞬间,用余光捕捉到陶希洪跑动的身影。他预判了自己的动作,就像蛰伏在黑夜中的猛兽,伺机而动,快速精准地咬住猎物的脖颈。 “被我打自闭了?”陶希洪掀开他的毛巾,嘿嘿一笑,“今天你还有一个练习任务。” “什么?” “发球。”陶希洪从筐里捞了颗球,右手手腕一振,随即换到食指支撑。球稳稳地在他的指尖转动起来。 “对对,发球也很重要。”老师们已经准备去洗澡,朝陶希洪喊了声,“小陶,你陪他再练会儿吧。” “没问题,你们先去。”陶希洪得意地扬了扬嘴角,手里的球瞬间停住。 许江同起身,从他手里接过球,走到发球线外。正思考球的路线,目光捕捉到了对角的边线处的塑料瓶。 他眉头微皱,立刻明白了陶希洪的用意,深呼吸一口气,助跑、抛球、起跳。 击球瞬间,衣角在身体的大幅度摆动下撩起一大片,却没有露出意料中白皙的腰肢,而是一款贴身的护腰。 在黑色高纤维材质的收束下,他的腰部曲线更加纤瘦诱人,如同皮影里精心雕琢的小人。 陶希洪无意间瞥到一眼,脑中便乱成了团。 随着清脆的声响,球精准地砸在了视野中小得如同拳头的矿泉水瓶上。 “厉害!”陶希洪走过去把水瓶摆正,走到他身边,“进步这么快?” “这是我原本的实力。”许江同的眼睛隐隐作痛,撩起衣服擦了擦汗,腰上的护具展露无疑。 陶希洪见状担心地问道:“你的腰伤过?” “没有。”许江同知道他在问什么,用手指轻轻勾了下护腰边沿,“冬天,冷。” “冷”字拖出一道尾音,听着委屈又撒娇。陶希洪被逗笑了,沿着他椎骨两侧的凹陷摸了一把。 许江同后背一僵,飞快地窜开,生气地反问:“干什么?” 看他生龙活虎的样子,陶希洪终于放心了,意犹未尽地打量小美人的身体:“那就好,男人伤什么都不能伤腰。” 许江同烦躁地啧声,走到水池边,拧了块冷毛巾覆在脸上,声音闷闷的:“我休息会。” “注意保暖,别感冒了。”陶希洪盯着场边的塑料瓶,自顾自玩起来。 但他的注意力还是放在许江同身上,感觉他的情绪急转直下,不免有些担心。等其他老师整理完,换上冬衣有说有笑地从侧门出去后,陶希洪走回他身边说:“我们一起洗澡吧。” 明争暗秀 第14节 “什么?”毛巾从许江同的脸上缓缓滑落。 陶希洪捡起那块冰凉的毛巾,微微皱眉:“不然你还想回家再洗?外面都零下五六度了。” 说完,他又挑起小美人的眼神,问道:“你的思想这么开放,怎么今天不好意思了?” 许江同想起身上的疤痕,犹豫地避开了眼神交流。 “好吧,不逗你玩了。”陶希洪大胆地摸了摸他的头,“体育馆的澡堂有隔间,不喜欢就不看了。” 反正,来日方长。 -------------------- 今天的小狗不开心,因为老婆有事瞒着自己。 第19章 冬日绝配 水声哗哗地倾泻,砸在隔间的雾面玻璃上,碎成一段段连续的水珠。 浴室上空很快升起了氤氲的雾气,被暖灯照成姜黄色。 湿热的空气散开,两人只挨着一道玻璃,清理各自的身体。 陶希洪被热水包裹,目光不觉迷离起来。 沐浴露的泡沫和水珠不断打在玻璃上,透过磨砂,隐约能看到一点肉色,是许江同身体的轮廓。 陶希洪抬头看了眼花洒上的取暖灯,觉得口干舌燥,但热水不解渴,便把水温调成冷的。 许江同在隔壁安静地洗澡,感觉很拘谨。 “这是你第一次进澡堂吗?”陶希洪率先打破沉默。 “嗯。”他的声音有些模糊。 “看来还是不够开放啊,小江老师。”陶希洪敲了下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 果然,许江同的身体一动,往后挪了几分。 “成长环境不同罢了。”他解释说,“意大利的建筑风格崇尚设计感和实用性,功能区的隔断清晰准确。北方的澡堂文化同样源于当地的传统,但我不习惯。” “你倒懂挺多的。”陶希洪咂了咂嘴,“这种沐浴露很便宜,你用得惯吗?” “能洗干净就行。”许江同在手心里挤了点,凑近闻了几下才在身上涂开。 清凉甘甜的柠檬味越过玻璃门。陶希洪狠狠吸了吸鼻子,开玩笑说:“老师家很有钱吧?性格这么随意,可别被穷小子骗走了。” “想骗我可不容易。”许江同自信地笑了声,许久才发现他话里的意思,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家庭情况?” 陶希洪继续冲着冷水:“猜的。” “我家确实做生意。”他不置可否。 当然,这句话有些模棱两可。准确说他出生于一个传统的富商家庭,父母经营着祖辈传下来的服装设计公司,在时尚界和体育界都颇有声望。 “那你需要回去继承家业吗?叔叔阿姨会不会催你结婚,搞什么商业联姻?” “……”许江同冲掉身上的泡沫,疑惑地发问:“陶希洪,你是不是商业电视剧看多了?” “什么电视剧?” “就是讲霸道总裁、豪门恩怨的,”许江同努力回想在网上看到的现代汉语词汇,歪着脑袋想了很久,“《我的丑小鸭公主》、《流星雨之恋》?” “……”这回轮到陶希洪沉默了。 “老师,我国这么多优秀的电影和纪录片,你怎么偏偏看这种?” “博采众长嘛。” “肥皂剧有什么好看的?” “至少能让我看到你们对社会的认知。” “那你还是别了解了……”陶希洪翻了个白眼,担心下一秒小美人就要把自己逼入墙角,挑起下巴胡说八道。 但想到许江同半夜躲在被窝里冲浪,还带着批判和研究的目光审视剧本,他又觉得很可爱。 许江同听得一头雾水,关掉水龙头,用毛巾把腰以下的部分围住:“我先出去了。” “注意安全。”陶希洪朝门口喊了一声。 许江同飞快地穿好衣服。一直等外面传来吹风机的声音,陶希洪才试探地说:“我来了。” 他轻快地应了声嗯。 得到许可,陶希洪推门而出。下一秒,他瞪直了双眼——许江同只穿了上衣和内裤,露出白净修长的腿。由于被热水冲过,血管的脉络清晰可见,皮肤也微微泛红,在膝盖和踝骨处尤其明显。 吹风机的声音并不刺耳,他把棕色头发拢到左侧,一边哼着不知名的歌曲。 曲调轻快活泼,仿佛金色的麦浪,在和煦的春风中摇摆。 陶希洪深吸几口气,赶紧穿上裤子。两人各露一半,在狭小的更衣室里相对相觑。 许江同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他。陶希洪上身还沾着水珠,肌肉非常匀称,腹肌被马甲线和身侧的鲨鱼线分隔得均匀,每一格都饱满光亮。马甲线穿过肚脐延伸到裤带边缘,让人浮想联翩。 目光交汇的一瞬,陶希洪调侃说:“原来老师也喜欢在洗澡的时候唱歌。” “可能因为我学过小提琴。”许江同关掉吹风机,拧干了发梢。 “还会拉琴,真厉害。”陶希洪扶住放衣服的柜子,挡住了他下一步的动作。 许江同疑惑地抬头,还没来得急问,便听他俯身说:“果然成为艺术家之前,要先把自己变成艺术品。” “这些话都是从哪学来的?”许江同鼻侧的小痣随身体轻轻一颤。 “老师教的。” “我没说过。”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陶希洪悉数将他的话驳倒。 许江同轻轻推开的手,背过身去穿衣服。更衣室的暖气很热,毛衣越过头时,好像要攫取他周围的全部氧气。 陶希洪看他慌乱的动作,满意地笑了笑。 等他们整理好出门,已经到了饭点。漆黑的夜幕垮在地平线上,风中带着下雪前冰冷的气息。 许江同看了眼天,拉高围巾把脸埋在羊绒里,闷声说:“你去吃饭吧。” “你呢?” “我去咖啡厅坐会。” “我陪你去。”陶希洪用肩膀撞了下他,“马上就要下雪了,是今年的初雪,一起看吧。” 许江同不喜欢雪,恹恹道:“幼稚。” “这叫热爱生活。”陶希洪反问道,“难道你不喜欢浪漫主义?” 话语间,两人已经走到咖啡厅门口。许江同不置可否,推门进去。 “想喝奶茶吗?我给你买。”陶希洪把他带到靠窗的高脚凳上,“‘茉莉奶绿,中杯,全糖,热饮’,对吗?” 他竟然把自己随口说的话记那么清楚?许江同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陶希洪笑着往吧台走去。 黄色的路灯把夜晚渲染得更加昏暗,许江同无所事事地盯着窗外许久,突然在一道光束下看见了几片缓缓飘落的雪花。 “你看,有些东西,等一等就会来的。”陶希洪拎着奶茶走了回来。 许江同早已过了对神明许愿的年纪,但看到身旁少年欣喜的目光,不禁想起幼年无忧无虑的生活。 “我是浪漫的现实主义者。”接过陶希洪递来的热奶茶,他补上了方才沉默的空白。 -------------------- 为了写这章我还特地去洗了个澡。 第20章 “生日快乐” 京州的第一场雪不疾不徐地下了一整夜。第二天醒来,路上的积雪已经堆了七八厘米厚,还没人清扫。 小区里的孩子都在父母的带领下开心地打起了雪仗,在厚实的雪地上留下一串串脚印。 许江同换上高领毛衣和鹅绒外套,艰难地把车开到高铁站。 入冬后他的食欲也急剧下降。还好办公室的工位暖气充足,他就每天贴着暖气片,写论文查资料,饿了下楼买点面包饮料,一副混吃等死的模样。 福利院的公益活动也因为路况和考试月延迟到明年春天。 冬天好像就是一个做什么事都磕磕绊绊的季节。 无论多努力调节情绪,他依然无法清空浑身无名的疲倦感。就连陶希洪约他打球,他也随便找了几个工作上的借口推掉了。 同事也看出了他的变化,岳洋每天嘘寒问暖,反而让他觉得更加疲惫。 一天中午,他看文献快睡着的时候,手机突然振动起来。 他打开一看,是陶希洪打来的电话。按下接听键,久违的声音响起:“小江老师,今天没课吧?” “怎么了?” “你走到窗边往下看。” 办公桌挨着窗户,许江同疑惑地挪了几步,低头往下看。 大楼下方被雪覆盖的花坛里洒了不少红色花瓣,中间画了颗爱心,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大字。 “surprise!”陶希洪站在花坛边缘开心地朝自己招手,旁边的雪人嘴里还叼着一枝显眼的红梅花。 许江同下意识看了眼日历,吃惊地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美院的录用名单上写着。”陶希洪得意地扬了扬手机,“没想到老师才28岁。” “所以我看起来很老?”许江同揪着他的话反问。 “没有,只是你的阅历很丰富。”陶希洪赶紧扯开话题,“下来走走吗?今天不冷。” 明争暗秀 第15节 “谢谢。”看在他给自己过生日的份上,许江同穿好外套走出了办公室,随口问道,“你生日几号?” “我刚过19岁。”他答非所问。 许江同也没再追问,因为电梯信号不好,草草挂断了电话。陶希洪还站在花坛上,见他走到门口,开心地蹦过来。 他的头顶不知在哪儿蹭了几团雪,鼻尖冻得通红,露着小虎牙兴奋地朝自己眨眼睛。 “你跑慢点。”许江同担心他摔倒。 陶希洪拍了拍胸口:“放心,我平衡感贼好。” 说完他又指着身后的杰作说:“怎么样,喜欢吗?可惜学校没发奖学金,没钱给你买礼物。” “你还没工作,不要乱花钱。”许江同走到花坛边,近距离欣赏他送自己的惊喜。红色花瓣是从南边的梅树林里摘来的,铺在雪地上,生怕方圆百里有人不知道他过生日一样。 雪人的手臂用树枝撑起,上面还嵌着一颗小排球,嘴里叼着大红花,估计是陶希洪按照自己捏的。 许江同笑着蹲下身,抹掉了雪人头顶多余的雪,熟练地捏出了一双耳朵。 “手不冷么?”陶希洪着急地递来一双手套。 “很快就好,没事。”许江同沉浸在捏脸的快乐中,忘记了冻麻的双手。手指在毫无生气的雪球上勾画、按压,不一会儿就捏出了轮廓。 陶希洪凑上去一看,竟然是微信表情包里那个贱兮兮的狗头,加上嘴里还叼着花,把可爱和欠揍融合得非常完美。 “你……”陶希洪一时语塞。 许江同见状笑得更开心了:“是不是和你很像?” 陶希洪气得深吸几口气,默默对自己说:算了,不和寿星一般见识。 “你的手都冻红了,还有心思和我开玩笑。”他抵着许江同的腰往屋里走,“去你办公室聊会?” “行,正好我有东西给你。”许江同没有拒绝,“不过在其他老师面前,不许没大没小。” “没问题。”陶希洪乖巧地跟在后面。 许江同走回自己的办公桌,从抽屉里取出一个u盘:“季希芸的事情我考虑清楚了。对她来说,构图和技巧都是次要的,当下最重要的是将她的视野带出福利院狭小的空间。” “所以?” “这个u盘里有我在世界各地拍的短纪录片。所有背景音都是自然收声,音画同步。如果你能把画面描述给她听,应该能帮助她更好地搭建空间感。” “这么重要的东西真的能给我们?” “这几天我一直在思考写实和意境的界限,有些东西我未必做得比季希芸好。”许江同把u盘塞进他手里,又拍了拍他的肩,“不做商用就行。” 很多时候,给予都是双向的。许江同乐意为季希芸付出,也相信陶希洪不会背叛自己的作品——这种安全感源自他的每个举动。 陶希洪攥紧u盘,尽管实物在手,依旧觉得如此不真实。 “谢谢你,许老师。”这是他第一次认真称呼许江同。 -------------------- 猜对了,小江老师确实是天蝎座,11月17日。 第21章 还有这种好事? “这节课我们继续讲手部骨骼的解剖,并对实物照片进行分析。首先我们需要找到骨头的连接处……” 许江同单手撑着讲台边缘,微微伏着身子,在数位板上勾勒出人体的骨骼。同学们也纷纷拿出触屏笔,跟着他一起勾画。 直到下课铃打响,他一共带学生分析了三张照片。 “下节课我会介绍上臂的骨骼和肌肉,大家能跟上进度吗?”他关掉电脑整理背包,一边询问学生。 “没问题,老师讲得很清楚。”底下陆续传来零碎的反馈。 艺术解剖是雕塑系的核心课。由于内容太过硬核,加上自己的情绪问题,许江同总觉得同学的参与度不高。 走出沉闷的教室,迎面就是一阵凌冽的寒风。他被吹得太阳穴猛跳了一下,难受地闭上眼睛。 “小江老师,下午好。”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划过。 他定睛一看,陶希洪正站在不远处的走廊里,脸上挂着几缕丝状的红晕,似乎站了一段时间。他见状加快脚步过去:“你怎么来了?” “等你下课呗。”陶希洪举起手中的塑料袋,得意地在他眼前晃了晃,“给你买了奶茶。” 许江同在教室里呆久了,正觉得缺氧,迷糊地抬起手:“谢谢……” “等等!”他却调皮地退后了半步,将奶茶背到身后,“你已经很久没练球了。” 原来是喊他去运动的小把戏。许江同无奈收回手,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问道:“现在吗?我回办公室拿衣服。” “这才乖,”陶希洪快步跟上去,把塑料袋塞进他手里,“趁热喝。” 甘甜的奶香立刻融入周围的空气,许江同禁不住诱惑,把热纸杯捧在手心里,低头唆了几口。 陶希洪故意拉开几步距离,偷偷观察他:“老师,你不喜欢冬天吗?” “还行吧。”许江同极力掩饰自己的不适。 “还行就是不喜欢。”陶希洪反驳道。 许江同不想深聊这个话题,又喝了口奶茶,疑惑地问:“陶希洪,你怎么知道今天我在这幢教学楼上课?” “每个学院的课表都是公开的,这又不算秘密。” “好吧,”他揉了揉眉心,“欠你一杯奶茶,下次补上。” “我不喝奶茶,热量太高了。”陶希洪难为地皱眉,“或许你可以用更甜但没有副作用的东西补偿我。” “那是什么?”许江同愣住,心想世上还有这种好事? 陶希洪盯着他浸湿的嘴唇,讳莫如深地笑了笑:“等你想起来再说吧,反正一杯奶茶也不贵。” 走回办公室,奶茶也差不多喝完了。许江同的身体暖和了许多,上楼取放运动服的背包。 下楼时,碰到岳洋从外面回来。见许江同这幅打扮,她不由得兴奋起来:“小江老师要去打球吗?听说你要参加校排球队的友谊赛,真厉害。” “嗯。”许江同简短地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 “我还是第一次看排球比赛,你能不能教我……”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建议自行上网搜索,这样效率高。”陶希洪等得不耐烦了,上前把许江同拉到自己身边,“多看几场比赛自然就懂了。” 岳洋的笑容瞬间凝固。 许江同还想说点缓解气氛的话,却被陶希洪拉着朝门外走去。 “你干什么?”他微微皱眉。 “你喜欢那个女老师?” “当然不可能。” “那就应该保持距离,收敛自己的教养和礼貌。”陶希洪摆出一副身经百战的样子,“不是所有人都能分清修养与暧昧的界限。” 许江同也不想和她扯上过多关系,疲倦地点了点头。 陶希洪心事重重地打量了他一番,才说:“走吧。” 下午三点,排球馆里没多少人。两人换好衣服出来,做了许久热身。 训练还是按照之前的模式,陶希洪将球抛到空中,许江同接球后传到指定位置,又快又准。 很快,他们就丢完了几筐球,显得有些枯燥。 许江同看了眼陶希洪:“要不我给你传快球吧?” “好啊。”他正求之不得,闻言开心地跑了过来。 许江同也轻笑了一声,看准他的助跑距离和起跳姿势,将球抛到空中。首次配合就非常顺利,陶希洪成功将球扣入对方界内。 随着网对面的球不断增多,许江同发现他每次扣球的落点都有细微的变化,好像在脑中模拟不同的站位,比如双人同时拦网,或者对方主攻在前的轮次。 好强的空间感。看着眼前迅如闪电的攻击,许江同不由得好奇陶希洪究竟还蕴藏着多少潜能,在赛场上与他正面交锋的期待感也愈发强烈。 七年来坚冰一般的抗拒,似乎在这个冬天,被他一点点捂化了。 “先休息会儿,小谭他们快下课了,等他们来打练习赛。”陶希洪看他有些走神,还以为是累了。 “好。”许江同自然地接过他递来的毛巾,走到场边。 陶希洪没有消停,收拾好场内散落的排球,练起了跳发。 许江同坐在椅子上发呆,随着少年一次次跃入空中,一个前所未有的想法在脑中成型。 “陶希洪,我能拍你打球的照片吗?” “干什么?”他用护腕擦了擦眼里的汗。 “最近在上人体解剖课,想拍几张有运动趋势的照片当素材。” “所以你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展示我的身体?” “差不多吧。”许江同点头。 陶希洪乌黑的眼眸顿时明亮起来,俯身一笑,露出嘴角的小虎牙:“没问题,乐意为小江老师效劳。” “不过老师,你打算用什么和我交换呢?” “你想要什么?” “……还没想好。”陶希洪佯装思考,心里想的却是:草,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 感情迟钝的大美人依旧非常可爱。以及下一章终于要比赛了!! 关于排球轮次问题,推荐一个vx公众号:博士带你看排球,我觉得算是说得比较清楚的。(原谅我能力有限实在没法用一两百字讲清楚) 第22章 他好野,我好爱 作为央理的传统,师生排球赛向全校开放。许江同的加入引起了轩然大波,学生们纷纷抢票,想一睹长发小美人的风采。 确定比赛日期后,许江同有空就去参加训练,经过半个多月的磨合,总算适应了队友的进攻节奏。 明争暗秀 第16节 12月的第一个周六,比赛正式开始。 教师队这边基本上都是体院的老师,平均年龄三十出头。校队的首发阵容以低年级学生为主,除了主攻和接应,其余都是大一大二的学生。 双方队员在网前握手,由队长抛硬币决定发球。陶希洪目前还是副队,见许江同站在场边扎头发,走过去撩了下他的发梢:“期待你的表现。” 许江同取下咬在嘴里的皮筋,麻利地扎了个高马尾,似笑非笑:“等着吧。” 话语间,教师队已经取得了首局发球权。排球场上六人轮换,由轮到后排一号位的球员发球,也就是现在的许江同。校队那边,陶希洪是挨着二传的二点副,首轮和主攻、二传一起在后排。 许江同从裁判手里接过球,稍作观察便助跑发球。伴随一声巨响,球干脆利落地落在了陶希洪和主攻的空隙间—— 直接发球得分! 陶希洪刚转身,还没来得及移动,就见裁判示意得分有效,只能和主攻两人面面相觑。 真会挑位置。陶希洪缓了口气,打手势示意队友让自己接。 下一球还是许江同发。他知道陶希洪在调整策略,优雅地将球抛入空中,找准击球点出手。 是跳飘球,到中区后急剧下坠。陶希洪死死盯住晃动的球路,看准时机上前击球,可惜一传高度不够,前排队友接二传后主攻再扣,没能过网。 教师队再得一分。 第三球许江同发得比较随意,陶希洪一传到位,二传给主攻扣球,教师队三人将球拦回,前排接应保护,再次组织进攻。许江同上前接二传,将球托给四号位主攻,副攻佯攻掩护,在网前晃成一对一。学生这边拦网出界,教师队连得三分。 观众席上爆发出一阵欢呼。 “我草!”陶希洪在后排气得直咬牙——这是什么逆天的进步速度?明明之前打训练赛,许江同还弱得像个新手。 他恨不得赶紧轮到前排和他正面交锋。 “冷静点。”章成作为二传,关键时候得起到稳定军心的作用。 陶希洪点了点头,向裁判叫了个暂停,两队人纷纷走到场边休息。 “没看出来啊,小江老师这么厉害。”高勋忍不住夸他。 许江同笑着摇头:“陶希洪很聪明,这些小把戏骗不了他第二次。” 校队这边,同学们也围在一起商量战术。友谊赛和往常比赛最大的不同,就是此刻教练成为了他们的对手,所有策略都需要孩子们自己讨论。 陶希洪对谭新凯说:“热身,一会换你上场。” “你让我接老师的球?”他惊讶地反问。 “反正我也接不好,不如让你锻炼下。”陶希洪拍了拍他的肩,“许江同以前在意大利练球,打法还是很有借鉴意义的。” 三十秒暂停很快结束,教师队继续由许江同发球。不过暂停还是打断了他的进攻节奏,第四球发球没过网,丢了一分。 但无论如何,开局的三分已经给老师们带来了压倒性的优势。许江同看了眼凑在一起加油鼓劲的学生,若有所思。 经过两次轮换,等陶希洪到前排的时候,校队已经7:3落后。但看到网前的小美人,他还是忍不住兴奋了一瞬。 许江同擦了擦汗,同样进入高度警备的状态。 这轮由学生队的另一个副攻发球,老师后排一传到位,许江同将球传给四号位主攻,陶希洪和队友双人将球拦回,对方再次接传。许江同知道陶希洪这边难以突破,触球瞬间指尖轻轻往后一拨,传给身后副攻。 但陶希洪一直关注着他的手部动作,几乎与他同时判断出了意图,迅速跑到网前,以近两米的身高优势将球打回中场的空档,直接得分。 “漂亮!”学生们激动地抱成团庆祝。 陶希洪深吸一口气,继续盯住场上局势。第二球教师队接得不太好,许江同被迫跑动,大胆地单手传了个快球,被陶希洪直接拦回,对方自由人把球颠飞过网,成了学生队的机会球。 章成飞快将球托起,陶希洪心领神会,一个近体快球打入对方死角,连追两分。 许江同盯着球的落点,默默思考对策。 不得不承认,陶希洪比他想象中优秀——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观察、反应能力,是一个不容小觑的对手。 比赛继续,老师们依旧占据优势,而在陶希洪等人的优秀配合下,差距一次次缩小,直到24:22。 教师队的局点,由校队的主教练高勋发球。 是一个正常的跳发,谭新凯顶住压力将一传接到位,章成传球陶希洪在三号位掩护,主攻起身扣球,被对方拦在近网处。陶希洪俯冲救球,章成顺势将球传给后排攻手,却被许江同识破伎俩,组织三人拦网将球打回。 谭新凯一记漂亮的鱼跃将球捞起,章成跪地接二传,可惜高度不够,陶希洪被迫将球抬过网,又成了对方的机会球。 此刻正是学生方防守最薄弱的时候,陶希洪飞快跑回网前,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许江同会怎么传?决胜球不易纠缠太久,想要快速得分,应该是…… 还没等他思考完,球已经到了许江同手里。单从接球姿势几乎看不出他的意图,陶希洪却在一瞬间捕捉到了他向后瞥的余光。 背传?陶希洪本能地往旁边移动,而网对面的小美人却在触球的刹那灵活地转动腰肢,飞快扭转身体,正面将球扣死在对方底线。 陶希洪的耳边划过响亮的气流声。 网前,准备起跳击球的攻手长长地停滞在空中;场后,本应该防守的队员也愣在原位没有动静。 时间在此刻凝固。 场上所有人,都因为许江同出其不意的一球,如同雕塑般僵在原地。 “砰——”球精准地穿过所有防守的空隙,落在了底线内几厘米处。 裁判哨声将沉默打破。 “得分有效,教职工队领先一局。” 陶希洪看着许江同落地时被气流掀起的衣角,以及衣服下被护腰束起的纤细腰肢,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这是一个非常经典的假动作二次进攻。 在决定队伍命运的关键一球上,他晃晕了所有人,选择自己进攻。陶希洪闭眼,小美人游刃有余的动作依旧清晰地浮现在脑中。 这才是真正的许江同啊。 陶希洪输得心服口服,甚至还莫名兴奋起来,心脏跳得比任何一场比赛都快。 “老师,你真敢玩。”趁着休息的机会,他正大光明地将手越过球网划分的界限,勾住许江同的衣领,俯身耳语,“我可以多要几次吗?” 许江同自然听不懂他的言外之意,反握住他的手腕,挑起被汗水浸湿的眼眸,自信回应道:“ask me if you can.” 陶希洪的身体一阵酥麻。 -------------------- 先写一章比赛试试,希望大家给我一点反馈,不知道没有排球基础的读者能不能看懂。如果有错也欢迎指出,谢谢。 注:1.排球是五局三胜,一局赛点是25球,最后决胜局只打15球。 2.每次进攻,在同一方队员里传球最多三次。一般就是一传→二传→攻手进攻。 3.二次进攻指攻方指进攻两次就将球打入对方场地,一般由二传完成。 4.副攻一般不会接一传,文章里写陶希洪接球,因为自由人没有上场,陶希洪打小副攻暂时顶替自由人的位置(其实他就是想接老婆的球玩) 第23章 可他是我老婆啊 三分钟休息结束,第二局比赛开始。教师队沿用上一局的站位,校队由二传章成发球,把陶希洪换到了前排。 谭新凯站在一群学长中间瑟瑟发抖:“真的要我接球吗?” “不然呢?”章成耷拉着脸。 陶希洪鼓励道:“你把球捞起来就行,剩下的交给我们。” 说完,他又朝章成打了个手势,确认刚才定下的战术。章成给他比了个ok,从裁判手中接过球。 开局跳发成功,老师那边一传到位,许江同组织进攻。球打到学生队后场,被谭新凯捞起,章成看准时机传到前排,陶希洪起身扣球,打了个小斜线。 排球精准地穿过老师的双人拦网,如同炮弹一般砸在许江同的右脚边。 裁判吹哨,得分有效。 许江同甚至来不及移动,愣愣地盯着球的落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陶希洪凭借他强大的控球技术,在模仿自己上一局的战术。 他深吸一口气,觉得对方来势汹汹。 章成的第二球依旧发得漂亮,老师的进攻被学生的前排三点攻拦死,前排保护不利,又丢一分。 章成继续发球。许江同尝试打破僵局,把球传给前排三号位副攻打快球,陶希洪拦网失败,谭新凯咬紧牙关把球救起,章成顺势传给后排主攻,前排三点攻掩护,球再次朝着许江同飞去。 眼见球的落点在自己身后,许江同毫不犹豫地转身鱼跃救球,结果还是慢了一步,连球带人狼狈不堪地滚出了界外。 连丢三分。 “小江老师,没事吧?”高勋伸手将他拉起。 许江同摇了摇头,赌气地揪住了自己的头发。这局陶希洪的战术很明确,就是想利用前排三点攻的优势卡轮,把自己摁在后排。 这样他就没法到网前组织进攻,甚至被迫接一传,无法发挥二传的作用,满是针对的意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许江同观察了一下两队的轮次,叫了个暂停。 “陶希洪这小崽子还真是学什么都快。”高勋骄傲又无奈地夸他。 “必须要从正面突破他的拦网。”许江同不甘示弱,“我会尽量把球传到位。” 高勋认同他的想法,许江同又和另外两位攻手讨论了一下战术,重新走回场内。 短暂的休息并没有打乱学生的进攻节奏,章成稳稳地将球发到界内,副攻接球后许江同跑动,将球传到前排。三号位副攻掩护,后排主攻同时起跳。 阶梯球?陶希洪本能地起跳拦网,不料四号位的左手攻却飞快地移动到了击球点前,以极其刁钻的斜线将球打出。 三人完美的配合成功晃开了所有人的拦网,以一声巨响打破陶希洪一手组织起来的强攻轮次。 陶希洪落地瞬间,脑中充满了不可置信——许江同竟然利用攻手的三角形站位,组织了一个横跨三维度的时间差进攻。这种乱中有序又有富有挑战性的战术,又让他看到了许江同张扬的一面。 他兴奋地舔了舔嘴唇。 许江同沉浸在搭建队伍的攻防体系中,完全没注意到网对面某人如狼似虎的表情。 突破陶希洪的封锁后,比赛节奏回归正常。两队比分你追我赶,最后校队以微弱优势拿下局点,追成1:1平。 在双方攻手差不多的情况下,一传和防守才是制胜的关键。得到学长的包容,谭新凯今天超常发挥,救回不少球,为学生队打下了进攻的基础。 三局比赛后,校队2:1领先,形势大好。许江同感觉到陶希洪愈发强烈的胜负欲,而随着时间推移,自己的体能却在下降。 这一球应该传给谁呢?起跳瞬间,他难得犹豫了一次。 “——”场外传来了裁判的哨声,警告许江同判持球犯规。 他难受地眨了眨眼,自责地咬住嘴唇。 明争暗秀 第17节 “老师,你怎么了?”隔着网的陶希洪率先发现了问题。 “没事。”许江同嘴硬。 陶希洪仔细观察了几秒,向裁判示意暂停。两队人走到场边,章成问:“你又想出什么新招了?” “许江同好像有点不舒服。”陶希洪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 “没有吧。”章成下意识接话,才发现不对劲,“草,你为他喊暂停?” “让他缓缓。”陶希洪喝了口水,若有所思,“他状态不好,我也没有进攻的欲望。” “陶希洪,这是比赛,不是他妈的做慈善!”章成气得破口大骂,“对手处于弱势,我们就应该乘胜追击。” “可他是我老婆啊。”陶希洪轻描淡写。 “老……什么?”章成一个激灵,还以为自己幻听了,“你们真的成了?” 陶希洪模棱两可地答道:“小江老师以前在球场上留过心理阴影,我得保护好他。” 章成哑口无言,将陶希洪两个月前的话原原本本地还回去:“变态,连老师都不放过。” 许江同用湿毛巾捂了会儿眼睛,觉得头脑清晰了一点,但还是难以回到开局的状态。 二传的质量下降,随之就是进攻失误,因为托球高度不够,几次扣球都没过网。加上陶希洪的拦网优势,最后一局被大比分拉开。 眼见球被对方双人拦回,许江同不甘心地扑过去救球,连滚带爬地摔在地上。 发梢上的汗水甩进眼睛里,顿时一阵刺痛。 许江同跪在地上,面对不断传来的眩晕感,久久不能起身。 看着小美人单薄而颤抖的背影,陶希洪赶紧跑上前,单膝跪在他身侧:“你真没事?” “嗯,”他定了定神,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继续比赛吧。” 陶希洪转身看了眼比分——22:15,其实胜负已成定局。 但他知道自己拗不过许江同,只能对章成耳语说:“最后三球了,我们打快点。” 立刻结束比赛,让许江同下场休息,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想法。 章成明白他的意思,用陶希洪最擅长的掩护进攻频繁将球传给主攻和接应,打战术配合。许江同的视野有些模糊,但还是凭借肌肉记忆传完了最后几球。 最终结果可想而知,老师队以1:3输给了校队的同学们。 “哈哈哈,这就是后生可畏。”高勋丝毫不觉得丢人,开心地把孩子们聚在一起,复盘比赛过程中的优缺点,“特别是陶希洪的临场应变能力,非常值得大家学习。诶?小陶人呢……” 说着说着,大家才发现本场mvp已不见踪影。 休息室里,许江同手忙脚乱地从包里翻出眼药水,但因为视线模糊,怎么也滴不进去。 陶希洪一直跟在他身后,看到眼前的场景,生气地吼道:“许江同,你眼睛怎么了?!” “我……”他吓得手一松,药瓶应声掉在毛巾上。 陶希洪冷静下来,上前环住他的肩:“别乱动,躺我腿上,我帮你处理。” “……什么?”许江同拾起双瞳的失焦,不可置信地反问。 “好吧,不管他俩了。”屋外,高勋还在滔滔不绝,“总之,这场比赛极大增进了我们校队师生的情感交流和战术沟通,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陶希洪:高教练说得对。 注:一般二传是不会接一传的,除非滚网球或者迫不得已的救球。 第24章 薛定谔的直男 “眼睛有伤为什么还要来比赛?” “不是伤,结膜炎而已。” “好吧。”陶希洪把手洗干净,走回许江同身边。 许江同闭着眼睛休息,鼻尖被一股青苹果味包裹。说不上多好闻,但他还是忍不住多嗅了几下。 关闭视觉的联系后,他似乎更依赖其他感官了。 陶希洪从他手里抽出药瓶,在大腿上垫了块毛巾:“躺下来吧。” “其实可以坐着帮我滴。” “这样颈部没有支撑,容易弄伤你。”陶希洪满嘴胡话地忽悠人,“而且你应该很累了吧?” 累这个字彻底击垮了许江同的意志。休息室的长椅没有靠背,他坐得很不舒服,再加上两个多小时的高强度比赛,此刻已经身心俱疲。 最终他还是屈服地点头了。 陶希洪用手指绕着他湿漉的发梢:“先把头发解开。” 许江同凭感觉摸到头绳,轻轻扯了下来。棕色长发成摞地散开,陶希洪往边上挪出半米空间,托着他的后颈往自己身上放。 失去视觉的保护,许江同的周围一片混沌,总觉得身体要急速下坠,无意识地扶住了陶希洪的肩。 陶希洪喜欢他突如其来的依赖感,问道:“疼吗?” “没事,就是有点痒。” “身体往下挪一点,把腿也架上来。”陶希洪耐心地指导他躺平,又问,“眼睛怎么弄的?” “做雕塑的时候粉尘比较多吧。”他缓慢调整姿势,一边说,“我的眼睛本来就很敏感。” 原来是职业病。陶希洪有些生气,压着嗓音说:“照顾好自己。” 许江同轻声叹了口气,又听陶希洪说:“躺好,帮你上药了。” 感觉他在拨弄自己的下眼睑,许江同配合地撑开眼皮,结果被屋顶的灯光晃了一下,飞快地闭上眼。 纤长的睫毛刷过陶希洪的手指。 他悻悻地收起手:“怎么了?我看你眼睛里很多血丝,要不去医院吧。” “不用。”许江同攥了攥衣角,“休息一会就好。” 看他紧张成这样,陶希洪觉得心疼又好笑,小心地拨开他的眼睑。这次许江同没有躲,努力放松身体,把眼球转到一侧。 陶希洪这才看清他的眼睛,尽管红肿不堪,还是遮不住深邃而灵动的橄榄绿瞳孔,如同绸缎上的宝石,被玉石手电筒照得晶莹剔透,成为博物馆的典藏。 药水滴入眼角,汇入结膜囊的腔隙里。许江同乖巧地合上眼皮,少许药水溢出来,洇湿了睫毛。 原本自带弧度的睫毛耷拉下来,轻轻颤抖着。 陶希洪秉着呼吸,虽然在认真地帮他涂药,还是感觉腹部一阵阵温热,全部思绪都如潮水般在身体里翻涌。 “灯光是不是太亮了?用毛巾帮你挡下吧。” “好。”他轻声应和。 陶希洪查了下医用百科,发现结膜炎不用冷敷,便把干毛巾折成条状遮在他的脸上。 许江同疲惫不堪的身体陷在陶希洪独特的气息里,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鼻翼的小痣随着呼吸起伏,高挺的鼻梁下面,充血的唇瓣翕动,仿佛在呼唤陶希洪俯身轻啄一口。 还好隔着几层毛巾,枕在膝盖上,许江同察觉到不到他的异样,只是安静地享受这一切。 即使是富商家的大少爷,他也没有体会过被人哄着滴眼药水的待遇。以前他都是等眼睛疼到睁不开才想办法处理它,结果越怕疼越滴不进去,最后暴躁地丢掉药瓶,一个人打车去医院求助。 而且作为雕塑家,许江同对视觉格外依赖。 思绪开始游离。 “卡洛,今天去打球吗?” “好,我交完作业就来。” 那是一个普通的傍晚,费利克像往常一样发球。 时速高达一百码的小球却如同炮弹般砸向了他的脸,许江同惨叫了一声,应声摔倒在地。 鼻腔里充满了粘稠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往外溢出。他仰起头想控制液体的流向,铁锈味立刻在嘴里蔓延开来。 他努力地睁开双眼,看到的却是…… 不,那不是黑色,而是一种介于黑白之间的、雾蒙蒙的混沌感。明明能感觉到光,却怎么都对不上焦,就像光线无法到达的虚像,再也不能被光屏承接。 后面的事他根本不敢再想了。 “咣——”休息室的门被推开,和记忆中那声绝望的闷响不谋而合。 许江同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冷颤,倒进了陶希洪的怀里。 休息室的门大开,学生老师们看着眼前惊艳的一幕,目瞪口呆。 “小陶,你们这是在干什么?”高勋满脸疑问。 陶希洪也懵了一下,随后淡定地解释说:“小江老师眼睛不舒服。” “需要去医务室吗?”高勋面露歉意,“抱歉,是我没有及时发现问题。” “能让他安静地休息会吗?” “可以可以,小陶,你照顾好他。”高勋说完就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看着门被合上,陶希洪安抚摸了摸他的脖颈:“吓到了?” 大概是靠太近的缘故,许江同有些缺氧。半晌,他缓了几口气,轻喘道:“没事。” 陶希洪的意识被他湿热的喘息鸠占。 “季希芸怎么样了?” “怎么突然说起她?” 许江同尝试睁眼:“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少年自信又温柔的眉眼挡住了刺眼的亮光。 “她很喜欢你的礼物,我准备明天去看她,一起吗?” “不了,能帮到她就好。”许江同取下毛巾,懒懒地朝他一笑。 明争暗秀 第18节 好像……有点赖上这种感觉了——不过,不守师德、掰弯学生的事情,他还是不会做的。 -------------------- 迟钝大美人为什么觉得小陶是直的呢?因为第九章 √ 今晚还有一更~ 第25章 磕到正主了 周末,陶希洪照例去福利院看季希芸。 她好奇地摸着电脑的轮廓:“这就是那位老师送我的礼物?” “他才比我大几岁,以后不用喊他老师了。” “那怎么称呼他?” “哥哥呗。”陶希洪单手环住她的腰,一边操作鼠标,打开u盘。 十个视频整齐地躺在文件夹里,文件名标注了拍摄地点和时间,有美洲茂密的雨林、西伯利亚的雪景,以及闹市区里复古精致的书店。 不愧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可以随意地去世界各地游玩。陶希洪叹了口气,有那么一瞬间,被天生的自卑感压得喘不过气。 “小陶哥哥,你在想什么?”季希芸清脆的童声将他拉回现实。 “没事。”他自嘲地笑了笑,看着屋外飘落的雪花,打开了一个和冬天有关的视频。 那是一趟前往西伯利亚的火车,拍摄于车厢卧铺。 木质餐桌上摆着醇香的果酒,几个橘子,一束干花和防风的马灯。酒水边上摊着一本黑白相间的哥特风书籍,书页里插着钢笔,似乎只读了四分之一,主人有事离开了。 屋外大雪苍茫,偶尔闪过一幢房子,某间窗户里亮着灯光,在雪夜里格外显眼。 车厢里则是温暖的黄色调,空调出风口发出细微的声响。 “咣当咣当——”火车就这样慢悠悠地穿行在雪地里,时不时传出鸣笛声,通过层层隔音,如同老者睿智的低语,并不像汽车那样尖锐。 陶希洪看着眼前油画般的风景,不觉沉浸其中,放慢了呼吸。 季希芸看不见,只能通过声音判断车厢的环境:“火车在晃动吗?” “对,因为地形导致钢轨不平整。”陶希洪观察酒水晃动的频率,惊讶地反问,“这都能听出来?” “嗯。”季希芸点头。 “那你再听一下,还有空调运作的声音。” “好像是有一个连续的响声。”她凝神听了很久,“真幸福,车厢里一定很暖和。” 陶希洪认可地拍了拍她的头。 突然画面里传出咔哒一声,许江同开门走了进来。 陶希洪立刻直起眼神,盯紧屏幕。 他只穿了一件灰色的低领毛衣,翻开书继续阅读。细长的手指划过书页,时而停顿几分钟,拧开钢笔在上面写点什么。 马灯的光线并不刺眼,却又好像滴入火焰的蜡油,愈发烧得滚烫。 陶希洪喝了口水润嗓子。 放完两段视频,天色已经昏暗。陶希洪收拾好书包,准备回学校。 “视频不能留给我吗?”季希芸难得和别人提要求。 陶希洪思考片刻,还是拒绝了:“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很重要,我必须随身保管。” “好吧,”云云朝他笑了笑,“那小陶哥哥下次要记得带来。” “放心,”他捏着季希芸的脸说,“我什么时候忘记过你的事?” 这些片段都是许江同旅游途中随手拍的,十年前他也就陶希洪这般年纪,还没开始留长发,也不像现在这样讨厌冬天。 想起几次无意间流露出的恐惧,陶希洪忍不住好奇他的经历。 正好上个月奖学金答辩,他认识了雕塑系第一的大佬,打算换个突破口。 回学校后,他约大佬去咖啡厅聊了会儿天。 “你们系是不是有个外教?” “对,怎么了?” “你觉得他人怎样?” “挺好的,专业知识扎实,上课清晰易懂。” 果然,学霸的眼里只有教学质量。陶希洪想了解更多,试探道:“能借一下你的选课系统吗?我保证只看回放,不翻其他东西。” “没问题,要就拿去吧。”没想到他爽快地同意了,“反正我是专业第一,成绩方面没什么可藏的。” “谢谢……”陶希洪被秀了一脸,“喝什么,我请你?” 说完,他翻开了桌上菜单。 大佬仔细观察片刻,突然说:“其实你和许老师很熟吧?” “嗯?”陶希洪惊讶地抬头。 他指着陶希洪的右手,意犹未尽地笑了笑:“他在艺术解剖课上用过你的照片,我记得很清楚,连胎记都一样。” 陶希洪手一抖,差点把菜单摔桌上。看着手腕处黄豆大小的胎记,万年不变的老脸烧成一片绯红。 第26章 教学事故 师生排球赛完美收官,排协还专门写了一篇推送,感谢许江同的参与。 看过比赛的人都知道美院有个长得帅还能打的老师,之前留长发的舆论也被压了下去。 回家后,许江同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手机里全是小红点。他泡了杯咖啡,走到电脑前打开邮箱。 原来是国际雕塑展览会的邀请。看到深蓝色页面上“地球之门”剪影,许江同的思绪飘回到两年前。 那时他刚毕业,借助导师的工作室创作了一座以和平为主题的大型雕塑,凭借生动的想象力在国际比赛中大放异彩,被誉为“21世纪最有潜力的青年雕塑家”。 从此他的名字在欧洲各国流传,许多收藏家都出重金找他定制作品。但做雕塑是一项体力活,加上结膜炎反复发作,难免力不从心。 更糟糕的是,他的灵感在逐渐枯竭。之后零零碎碎画过一些稿子,却再也找不回那时一气呵成的感觉了。 思考再三,他放弃了美院优渥的待遇,避开媒体的目光来到亚洲。没想到今年竟然轮到京州承办展览,组委会得知他在本地工作,以嘉宾的身份邀请他参会。 许江同看完邀请函,太阳穴隐隐作痛。 这一年来,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如果这个状态持续下去,无疑会在国际舞台上丢人现眼。但同样的,他也不想承认自己的才华只是昙花一现。 犹豫了很久,许江同决定过几天再给他们答复。 结果第二天京州气温骤降,许江同食欲不振,没过几天就生病了。 临近期末学生忙,教务也不方便调课。许江同随便吃了点药,心想小感冒很快就能好。 但今天似乎特别冷,他裹了三件衣服,依然手脚冰凉。雪连续下了两天,积雪还没来得及清扫,他一深一浅地踩在雪地里,五分钟路程都格外漫长。 走进温暖的教室,扑面而来的却是闷热的气流。许江同忍住剧烈的呕吐感,打开窗通风。 过了一分钟,坐在前排的同学举手说:“老师,能把窗关上吗?” “你不觉得教室里很闷吗?”许江同反问。 “可是外面的风那么冷,会把人吹感冒的。” “是啊是啊……”同学们纷纷附和。 许江同无奈地关上窗。 抬头看教室的瞬间,陶希洪的身影在脑中一闪而过。以前上选修课,他都会早早地坐在第一排等自己,还会观察自己的情绪,说一些安慰人的话。 不过生病的样子,还是别让他看到比较好。 许江同定了定神,拿起扩音器讲课。 原本熟悉的内容却要反应很久才能组织成语言,讲到后来,许江同觉得周围的空气异常稀薄,无论怎么用力都吸不够氧气。 体温好像升高了,头也疼得厉害,轻微的喘息声被耳麦放大,在狭小沉闷的教室里起伏。 许江同想把扩音器放回去,转身的时候被投影仪的光闪到了眼睛。还好他眼疾手快扶住了讲台边沿,顺带看了眼手表——还剩十五分钟,如果现在下课,属于教学事故。 必须想办法讲点和课堂有关的内容。 “之前有人问我雕塑翻模的过程,就利用今天的空余时间,给大家看个纪录片吧。” 这是一位外国雕塑家的访谈,虽然是纪录片,拍摄手法却如同电影般细致。许江同之前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对每个镜头都很熟悉,可以借此分散注意力。 影片的声音响起,同学们纷纷起身关灯,黑暗的教室为他建起了一座天然的屏障。许江同抽出椅子坐下,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放空思绪。 教室很快安静下来,同学们全神贯注地欣赏影片,并没有察觉他的异样。 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大家和往常一样整理书包,起身离开。当然也不缺看入迷的学生,赖在教室里没走。 “我今晚有事,请同学们先回吧,之后我会把完整的视频传到系统里。”许江同只能找借口催促他们。 “好,老师路上注意安全。”剩下的学生听话地收拾好书包,和他说再见。 直到最后一个学生离开教室,许江同才彻底松气,不争气地蜷起身子,趴在讲台上。 屋外风声呼啸,雪花在空中吹成斜线,又被惨烈地拍到窗户上,碎成小冰渣。 今晚要怎么回去呢?许江同托着自己滚烫的脑袋,迷糊得快要睡着了。 “许江同!”耳边传来熟悉的呼声,一个高大的身影冲进教室,拍了拍他的肩,“没事吧?” “我……”他艰难地抬头,依靠视频的光亮认出了声音的主人,疑惑道,“你怎么来了?” “你还好意思问?我再不来,你就要晕倒了。”陶希洪的语速很快,连珠炮似的数落他。 许江同矢口否认,强撑着站起来:“我没……” “事”字还未出口,他就因为手心的冷汗没能扶稳讲台,身体顿时失去支撑,直直往前倒去。 明争暗秀 第19节 陶希洪赶紧冲过去,捞住他下坠的身体。 瞬间,就像烧得滚烫的铁球坠入冷水,发出呲呲的声响,一种不可言喻的化学反应在两人间轰然运作,消耗了最后的氧气。 “我从不相信一见钟情,直到遇见生命的第一座雕塑。” “他是那么完整地属于我,忠诚而永恒。” “他会允许你犯错,等你千疮百孔,突然出现在身后,说——” “欢迎回家,亲爱的。” 还在播放的纪录片成为了视野里仅有的光源,雕塑家正眉飞色舞地讲述他的故事。 陶希洪敏锐地捕捉到那段台词,忽然俯身对他说:“老师,我来接你回家了。” 许江同埋在他柔软的衣服里,认命地闭上双眼,这才意识到今天自己犯的不是教学事故,而是一场未经许可的禁忌心动。 -------------------- 所以说,生病就该休息。 第27章 入室盗窃 许江同靠在椅背上,看陶希洪开灯,帮自己整理书包。等收拾完毕,他自然把双肩包甩到身上,拿出手机:“你家住哪儿?” “我自己能回去。”许江同嘴硬,结果一抬头就被眩晕感袭倒,身体就像黏在椅子里一样。 “你确定?”陶希洪有些生气,“再不听话,直接送你去医院。” 许江同疲倦地叹了口气,报出一座位于新城区的楼盘。 陶希洪输入目的地,提交了订单。 雪已经下了两天,京州附近的高速封路,市区内也不好打车,加上现在天色已晚,等了五六分钟才有司机接单。 许江同都快趴在讲台上睡着了,突然听见陶希洪说“有车了”,缓缓抬起沉重的头颅。 陶希洪拿起他的外套和围巾,喊他起来穿衣服。许江同半闭着眼,艰难地穿上外套,陶希洪便俯身帮他扣上大衣,把围巾塞进衣服里。 确定把许江同裹好后,陶希洪才扶着他走出教学楼,特地挑了扫过雪后没有结冰的路,还侧着身子帮他挡风。 许江同被他牵着走,竟然感觉不到一点冷,余光里只有他宽厚的肩膀,迷迷糊糊地靠过去了。 耳边传来陶希洪的一声轻笑。 出租车里开着空调,正好吹到后座。许江同被不间断的热空气吹得头昏脑胀,难受地咳嗽了几声。 陶希洪见状把他的头拨到自己肩上,对司机说:“师傅,把空调关小一点。” 打车回家大概半小时车程,许江同就这样靠在他身上睡了一觉。陶希洪还是第一次和他靠这么近,感受着肩上的重量,放轻呼吸。 直到车停在小区里,他才小心翼翼地推醒许江同,付完车费把人从车上扛下来:“你家住几幢几零几?” “14,903。”他闷闷地应了声,“往里走。” “好。”陶希洪帮他拉好外套的帽子,很快找到了回家的路。 许江同凭感觉摸到了开关,屋里顿时变得宽敞明亮,装修风格简约,却不失华丽之美。 陶希洪把门带上,扶着他往沙发走去。屋里暖气充足,不像空调风那么干燥,和冷空气混合得非常均匀。 许江同从闷热的车厢里出来,又吹了几分钟冷风,意识有些麻木,身体刚沾到沙发,便一声不吭地倒头睡下去了。 “你先把外套脱了。”陶希洪半蹲在沙发边,替他解开围巾,轻手轻脚地托起身体,一点点扒下他的外套。 不料想刚脱下一侧袖子,就见一只雪白的大狗咆哮着冲了过来。陶希洪本就半蹲着,被突如其来的冲撞掀翻在地。 萨摩耶昂首站在许江同身边,乌黑的双眼死死盯住陶希洪。 “你的主人生病了,我得照顾他。”陶希洪从地上站起来。 “汪汪!”萨摩耶却坚决地盘踞在沙发边,不肯退让半步。 “让我过去。”陶希洪无奈地解释说,“我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 狗狗心疼地蹭了蹭许江同的手背,又执着地抬头,缓缓踱着步子,把陶希洪往后逼。 陶希洪不知道如何处理眼前的局面,烦躁地脱掉外套和毛衣,只剩最里面的背心,用几乎赤裸上身宣誓主权——今晚,这个家我待定了。 最后的举动彻底激发了tela的领地意识,面对家里的不速之客,它凶狠地扑了过去。 “卧槽!”陶希洪吓得半死,赶紧往屋里跑,tela叫着追上去,一人一狗绕厨房的餐桌跑了几圈,又绕回客厅里。 “许江同,醒醒!你的狗在追我!”他只能向发烧的主人求助。 “tela,别闹!”沙发里传来严厉的喊声,声音极其嘶哑,还是陶希洪听不懂的语言。 萨摩耶闻言立刻停住脚步,不甘心地低声呜咽,走回许江同身边。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嘭嘭的敲门声。陶希洪没有多想,前去应门。 门刚拉开,便听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扯着嗓子说:“我说903的外国小帅哥啊,这都几次了,怎么还管不好你家的狗?我家孙女今年要考初中了……” 直到门完全打开,她才看清楚陶希洪的脸,不由得疑惑道:“你是谁?903的新住户?” 说完她又往屋里张望了一下,看见沙发上的许江同。他刚把毛衣脱掉,只穿了一件衬衫,领口的扣子松开,脸色憔悴又衣衫不整。 再加上陶希洪几乎光膀子的造型,大妈瞬间变脸:“哎呦,现在的小青年真是不得了,连狗都看不下去了!” 陶希洪尴尬地站在门后,陪笑道:“阿姨抱歉,不会再有下次了,祝您孙女学业顺利。” “知道就好。”大妈怪嗔地撇嘴,“可千万别耽误我们家囡囡考实验中学。” 说完她又大声抱怨了几句,陶希洪说了不少好话才把人哄走。 关上门,他走回许江同身边,不好意思地笑道:“那位大妈好像误会了我们的关系。” “没事,”许江同根本没有听清他们的对话,撑着脑袋恹恹道,“是我没有教好它。” “它确实很凶,完全不像只萨摩耶。”陶希洪得寸进尺地告状。 许江同无奈地指着客厅的玻璃柜说:“帮我拿一盒罐头来。” “你要吃晚饭?”陶希洪下意识反问,走进一看才发现是狗罐头,上面印着一只吐舌头的雪白大狗,看起来其乐融融。 他顺手拿了一罐,问道:“然后呢?” “挖一半放盆里拌匀就行。” 陶希洪按照他的指示,很快拌好狗粮递到许江同手里。tela显然不想吃陌生人的东西,不满地嗷嗷乱叫。 “tela,他是我的朋友。”许江同用俄语劝道。过了好一会,狗狗才放下戒备。 许江同耐心地帮它顺毛,一本正经地解释说:“tela是俄罗斯狗,听不懂中文。” “你至少教它说英语吧?”陶希洪耷拉着脸。 “说实话,那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来中国。”许江同苦笑了一声。 “行了,今天先不说这些。”陶希洪止住了话题,“吃完药早点休息。” “那你呢?”许江同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多,屋外依旧风雪大作——总不能在这种恶劣条件下把他赶走吧? “你家还有多余的房间吗?让我蹭一晚呗。”陶希洪环顾四周,发现他家是四室一厅的布局,开心地打起了算盘。 许江同却面露难色:“其实……我家只有一间卧室。” “啊?”陶希洪指着其余几间屋子问,“没有侧卧吗?” “其他三间分别是书房和画室,”许江同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还有tela的宠物房。” “……”所以陶希洪的待遇是连狗都不如了。 “下这么大的雪,你真舍得赶我走?”他一屁股坐到许江同身边,扯着他的衣袖,满脸委屈。 “我不是这个意思。”许江同纠正道,“你个子高,睡沙发肯定不舒服。书房里还有张折叠床,要不凑合一下?” “可以,我去看看。”陶希洪顺着他的指示走进书房,麻利地折起床的骨架,把它推出来了。 许江同瞪大了眼睛:“你干什么?” “我能搬到你身边睡吗?”陶希洪认真地请示说,“这样方便照顾病人。” “我不用你照顾。”他还是不肯松口。 “可你现在连走路的气力都没有。”陶希洪不由分说地上前,搭住他滚烫的额头,“还有,别忘了你在拍我打球的照片时,答应过我什么。” “什么承诺?” “等价交换。”陶希洪的声音放缓了许多,“今天我打算把这个机会用掉,换我照顾小江老师一晚上,好不好?” -------------------- 许江同已经输完了(笑 第28章 牛奶加蜂蜜 陶希洪给许江同测了体温,正好38度,已经不算低烧了。 他的脸瞬间耷拉下来,问道:“你病了不止一天吧?” 许江同点了点头:“昨天还是低热,我没在意。可能今天课太多累着了。” “心真大。”陶希洪生气地嘀咕,“药放哪儿了?” 许江同指了指食品柜里的药箱。陶希洪走过去一看,发现里面有很多英文包装,便把箱子拎过去,又去厨房给他兑了杯温水。 许江同挑出他常用的退烧药,自然地接过水杯,说了声谢谢。喝完整杯水后,他的后背出了点汗,头也没那么晕了。 他支撑着站起来,简单洗漱一番,往卧室走去:“我先休息了。” “你把衣服换好,我五分钟后进来。” 许江同没脱衬衫,只换了睡裤,随后便陷入柔软的大床,以至于陶希洪敲门时,他只迷糊地应了声。 “衣柜里还有一套被子,可能有点薄,别冻坏了。” “不用担心我,这里暖气足。”陶希洪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拉开衣柜,一点点撬开小江老师的私人空间。 明争暗秀 第20节 柜子里的衣服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可见他是个条理清晰的人。 右下角挂着一排冬大衣,以白灰棕三色居多。另一侧挂着毛衣、衬衫和成套的西装,西服熨得笔挺,似乎是私人订制的款式。下面还有几个抽屉,估计是内衣。 陶希洪仔细看了一遍,才从最上面的隔层里取出床上用品。 再转身时,许江同已经睡着了。他正卧在床里,右手自然地垂在身侧,左手松垮地搭在腹部,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看样子以前没少搂着小萨摩耶睡觉。 陶希洪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放松,一边又埋怨他生病还忘盖被子,轻手轻脚地帮他铺床。 收拾好一切,他满意地关灯,躺进折叠床里。 黑暗模糊了人的感官,卧室的空间似乎变大了许多,两人匀称的呼吸声交织、相互呼应。 在药物的作用下,许江同睡得很沉。 不知道为什么,他来到了一条小巷。黑夜和厚重的雾气包裹着他的视觉,根本找不到巷子的出口。 空间很宽阔,他慌乱地抬起手,想抓住什么东西,却被无名指上锃亮的戒指闪到了眼睛。 那道光很反常,像是刻意的高光,在黑暗的环境里愈发刺眼。 许江同深吸一口气,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说:“好久不见,我的朋友。” 声音很熟悉。他飞快地转身,看到一张凹陷、苍白的脸。 许江同吓得后退半步。 “卡洛,你又开始打排球了,果然还没忘记我。” “这和你没有关系。”许江同努力划清两人的界限。 “哦?”他干瘪的嘴角流出一丝讥讽,目光往下挪,“你结婚了?” 许江同知道他在看无名指的婚戒,不由得陷入沉思——自己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真浪啊,居然搞男大学生。”他又笑了一声,“那小子把你伺候得很舒服吧?” “我没有……”许江同的脑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想不出清晰的画面。 “听说他是个运动员?”对方好心地提醒他,声音冷得直刺脊背,“你知道对运动员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这句话彻底点醒了许江同,他发疯似的扑了过去,尖叫道:“不行!我不许你伤害他!” 结果扑了个空。那个如鬼魅般瘦削的身影在顷刻间消散,化作一团白雾。 许江同努力去抓那团白雾,手心却在瞬间流入一阵恶心的粘稠感。 他颤抖着摊开掌心,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几个扭曲的血字缓缓浮现—— “i am back.” “嘭——”许江同猛然翻身,一头撞在了床板上。 好黑……不会又被他砸失明了吧? 许江同一时间感觉不到任何东西,攥紧领口的衣服直喘气。 突然,吧嗒一声,温暖的亮光倾泻下来。陶希洪打开了卧室的灯,关切地看着他:“许江同,你没事吧?” 他死死咬住嘴唇,缓了好久才说:“没事。” 陶希洪看着他失焦的双眼,心想没事才怪。 许江同掀开被子,把头埋在膝盖里,自责地揪住头发。 他梦到了费利克,那个变态在折磨自己的爱人。即使他清楚自己并没有结婚,梦境中的绝望感依旧真实到让人窒息。 “你做噩梦了?”陶希洪坐到床里,揽住了他的肩。 许江同的衬衫被汗水浸透,贴在后背上,透出肌肤嫩滑的色泽,以及腰腹处的深青色花纹。 他有纹身?陶希洪微怔,但此刻并不是求证的时候。他搭住许江同的后脖颈,试了下体温:“烧退了一点。你感觉怎么样,要不去洗个澡?” 许江同扯了扯黏在身上的衣服,总算找回了意识,从柜子里翻出一套睡衣:“刚才没吓到你吧?” “这话应该我问你,”陶希洪悻悻地松开手,“洗澡的时候小心点,别滑倒了。” “放心。”许江同咬着干裂的嘴唇走出卧室。 温热的流水冲刷着他的身体,意识逐渐回拢。他只在花洒下站了一会儿,冲掉身上的汗水,又盯着腹部的伤口看了几分钟。 收拾好燥乱的心情,他穿好睡衣,吹干头发走出来。 陶希洪在客厅等他:“饿吗?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许江同不想麻烦他,说:“不用了。” “再加两勺蜂蜜?” 甜牛奶?许江同不争气地咽口水,拉出椅子坐到餐桌边:“那好吧,谢谢。” 陶希洪笑着起身,顺手递来一支消过毒的体温表:“先测个体温。” 许江同听话地把体温表含进嘴里,看他在厨房忙活的身影,突然有了种回家的感觉。 虽然想不起“爱人”的模样,他也知道对方口中的男大学生是谁。 现在是凌晨二点,东一区才刚入夜。许江同拿出手机,给妹妹发了条消息,询问费利克的近况。 厨房的微波炉传出“叮”的声响,妹妹却一直没回消息,估计在忙她的毕业论文。 据他所知,费利克目前被关在疗养院里,一直没有放弃逃出来的念头。 应该不会“越狱”吧?许江同紧张地搓手,感觉这个梦无意间拉进了自己和陶希洪的距离。 而此刻一无所知的陶希洪正哼着歌,从厨房里端出热牛奶,放到许江同眼前。 “谢谢。”他锁上手机屏幕,端起玻璃杯喝了一口。 甘甜的奶香在鼻尖和唇边散开,就像一剂良药冲散了所有的苦闷。 其实许江同在出事前,并不喜欢吃甜食。可现在刚出浴的美人,就像一只毛发杂乱的小野猫,面对甜品饥不择食。 陶希洪看得走神,鬼使神差地上前,拍了下他的脑袋:“喝慢点。” 许江同还是一口气喝完了。 “你不是练了十几年排球吗?为什么还这么容易生病?” “我的身体素质没有你想得那么差。”许江同抽出纸巾擦嘴,一边反驳他。 他只是讨厌冬天,这种厌倦情绪会蚕食他的意志,导致躯体反应。 可冬天迟早会过去的。 比起抱怨,他更应该做的是迎接春天,然后思考——如何守护他。 -------------------- 不用担心,反派掀不起风浪——因为这里是中国! 第29章 “圣诞快乐” 喝完牛奶,许江同又借着困意睡下了。 “我把灯光调暗一点。”陶希洪研究了一下他家的照明系统,打开了夜间模式。 昏暗的灯光似乎很适合入眠。 许江同迷糊地应声:“不影响你休息吧?” “没问题,我睡眠贼好。” 他这才放心,缩进了被子里。虽然很快入睡,睡姿却不像刚才那么放松了。 许江同蜷缩着身体,右手抱着自己的左肩。好在没有继续做噩梦,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 阳光被窗纱削减,温柔地照在屋里。许江同眯了眯眼,惬意地享受久违的晴天,过了几分钟,才后知后觉地看向床头的闹钟。 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 他赶紧翻身下床、跑到客厅,见陶希洪在摆餐盘,急得喊出了声:“你为什么不叫我起床?闹铃是不是被你关了?” “看你睡得那么香,不舍得喊你。”陶希洪把水果沙拉放到桌上,身上还系着围裙,“六点半的闹钟,你每天都起这么早?” 许江同有晨练的习惯,但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他走到餐桌前对陶希洪说:“不吃了,我今天还有早课,你也和我一起回学校。” 听到这话,陶希洪噗嗤笑了一声。 “笑什么?老师无故迟到是很严重的教学事故!” “看来你还没退烧,小江老师。”陶希洪递过自己的手机,“今天是周六。” 许江同反复确认了好几遍,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在餐桌前坐下。 “我记得你吃不惯中式菜,就学着做了点西餐,不知道味道怎么样。”陶希洪又从厨房里端出一份热腾的荷包蛋加烤肠,顿时香气四溢。 许江同忍不住拿起叉子咬了一口,香肠烤很脆。 他又吃了口水果沙拉,一股甜中带酸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 陶希洪并没有按照传统西餐的做法拌沙拉,而是把煮熟的西红柿汁挤进碗里,再加白砂糖调出了酸甜的口感。 许江同沉寂许久的味蕾终于活跃起来,连着吃了几口,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你会做饭?” “现学现卖而已,吃得惯吗?” “很好吃。”许江同赞不绝口,眼神也明亮了几分,“你忙完了吗?坐下来一起吃吧。” “稍等。”他解开围裙,洗了个手,坐在了许江同对面。 “你做的沙拉很特别。”许江同继续夸他。 陶希洪笑着吃了口荷包蛋:“借鉴了中餐的做法,你喜欢就好。” 以前在家,妈妈总怀念中国的饭菜,许江同也心动了:“可以给我做一次中餐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口味偏甜,恐怕吃不惯京州菜。我去学一下沪菜。” 这么麻烦?许江同不好意思地说:“等你期末考完。” 明争暗秀 第21节 陶希洪吃了口香肠,又问:“今天有什么安排?” 许江同觉得头还有点疼,说:“随便画点东西吧。” 提起稿子,他又想起国际雕塑展的事,拖到现在还没有想法,心里一阵挫败感。 正巧陶希洪问了句:“画什么?” “还没想好……” “没有灵感吗?”陶希洪关切道,“难怪感觉最近你压力很大。” 许江同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 “你一般会做什么找灵感?” “跑步或者拉琴,等身体放松后冥想一会。” 不过以目前的身体情况,一时半会没法跑步。陶希洪开始收拾餐桌,趁机走到他的身边,俯身问:“今天我能成为小江老师的听众吗?” 许江同活动着手指,模拟换把的指法,觉得还算在状态,点了点头。 “等我几分钟。”陶希洪端起盘子走进厨房。 “记得用洗碗机。”许江同哼着歌去书房取琴。回到客厅,他又点了一支香薰蜡烛。 陶希洪从厨房出来,正好看到他吹灭火柴,余烟中包裹着一点残留的火光。 清淡的木香在屋里散开,悠远宁静中透出一股凛冽的雪风,好像一片被冰雪覆盖的森林。 “圣诞节快到了。”许江同望着窗外的积雪,翻出钢琴伴奏,把手机放到桌上,压低嗓音说,“merry christmas,mr.borodin.” 突如其来的英音低沉如耳语,就像入夜后爱人耳鬓厮磨的祷告。 陶希洪的心猛然一颤,眼神交汇的瞬间,许江同恰到好处地垂眸轻笑,随后架好提琴,闭上双眼,仔细聆听音乐的前奏。 舒缓的琴声随之响起,又掺着一抹寂寥的韵味,仿佛雪白旷野上执拗的呼唤,与屋里檀木的香薰交相呼应。 许江同没有睁眼,左手在琴弦上熟练地飞舞,身体随着节奏轻轻晃动。 突然,音乐急促起来,弓毛均匀地点在弦上,清脆地跳行击奏,拉中有击,热烈悠扬。弓弦每落下一点,就在雪地里多了一个脚印,好似两人在雪夜中狂奔,若即若离,爱人的名字呼之欲出。 陶希洪被复杂的指法迷得眼花撩乱,看着许江同如雕塑般苍瘦的手指,觉得下一秒就会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手中飞出。 他在演奏冬天,却用琴声呼唤着春天。 曲声在主部的第二个高潮处戛然而止,许江同放下提琴,缓缓吐了口气。 “怎么样?” “我……”陶希洪只与他隔了三米的距离,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一个发生在冬天的故事吗?” “嗯。” “但我在你的琴声里听到了春天。”他上前,执起许江同握弓弦的手,仔细摩挲着他的指骨,“你的指尖飞出了蝴蝶。” “……真的吗?”许江同被夸得脸颊发烫。 陶希洪又大胆地捏了捏他的手指,俯身耳语:“不要质疑自己的才华,你就是天生的臻品,你的一切都属于艺术。” 两人间的呼吸变得无比灼热,许江同的脸又烫了几分,岔开话题:“你想知道故事的结局吗?” 陶希洪摇摇头:“是悲剧吧?” “也可以是开放结局。”许江同解释说,“我们迟早会遇到一个想对他说‘圣诞快乐’的人,不是吗?” 陶希洪突然笑了。 因为低着头,许江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问:“笑什么?” “我在想,能成为老师的鲍罗廷先生,一定很幸运。” “……”许江同静默无言。 其实这是一部同性电影的插曲,讲述的是一位华人作曲家远渡重洋,和颇负盛名的指挥家相识于夏日的小镇,却在圣诞前夜告别的故事。 电影最后,是他还未来得及出口的“merry christmas,mr.borodin”;而戏外,这段深埋的告白被人演奏了无数次。 可惜陶希洪没有完全听懂。 许江同把琴放在沙发上,企图将自己的手抽回。 不料陶希洪却把他握得更紧了:“小江老师,你的手真的很美。传球的技巧如此细腻,拉琴的时候飞舞灵动,做雕塑时又如同女娲造人。” “谢谢。” 许江同的心情已经平复,低头观察自己的手指,忽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 陶希洪说,自己的指尖飞出了春天。 这是多么浑然天成的雕塑语言。 “有了,有了!”他激动地跳起来。 “怎么了?”陶希洪向他投去惊讶的目光。 许江同顾不上解释,兴奋地揽住他的肩膀,用传统的西式礼仪轻点他的右脸颊:“陶,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i swear to god……” 后半句话陶希洪已经听不见了,只觉得脑子炸开了锅。 -------------------- 陶希洪:老婆亲我了!我这就改名叫鲍罗廷! 以及,可以求一点海星吗qaq 第30章 双向试探 送走陶希洪后,许江同翻出了一枚戒指。 戒托是麋鹿的剪影,眼睛用红宝石点缀,戒圈由两个环交织,模仿雪橇留下的痕迹。 这是他大学金工课上随手磨的小玩意,如今过去九年,金属的光泽依旧明亮,设计却略显幼稚。许江同端详片刻,把它戴在左手食指上。 临近期末,时间总是过得飞快,学生复习功课,老师准备年终,似乎没有人发现他手上的物件。 排球队的训练也变成了隔天,陶希洪回寝后抓紧时间看课件,直到凌晨才上床。 但他不急着睡觉,而是打开课堂回放,幸福地吸起了小美人。 自从要到账号后,许江同的录播课就代替了他不定期浏览的网站,成为每晚雷打不动的习惯。 许江同的英语说得比中文流畅许多,听起来自信潇洒。陶希洪喜欢看他的日常穿搭,喜欢听他沉稳的声音,喜欢看他夹着翻页笔的手指在讲台前飞舞。 特别是和他同房之后,许江同睡梦中匀称的呼吸、轻皱的眉头,被噩梦惊醒时无助的眼神,每一个细节都能让陶希洪的身体处于充血状态。 不过今天,陶希洪又发现了一处不同。在投影仪的光线下,许江同的左手有些反光。 戒指?他嗅到了一丝特别的味道,按下暂停键,点击放大。 视频只能放大一倍,画质已经非常模糊,只能隐约在他的手指上看到一点银色。 陶希洪反复看了几遍,确定是左手食指,说明主人还是单身,在中国好像还有求桃花的意思。 瞬间,他只觉得身子一紧,被冰凉的戒圈箍住了身体,就像动物求偶的信号。 - 周末,许江同收到了陶希洪打来的电话。 “老师,你在家吗?” “怎么了?”许江同正在冲咖啡,殊不知对方早就去自己的办公室里逛了一圈,明知故问。 “我的电脑坏了,”陶希洪着急地说,“师傅说是硬件问题,要送回厂里,两天才能修好。可是我今晚有个deadline……” “所以你想找我借电脑?” “嗯,老师您有备用的吧?” 许江同确实有多余的电脑,见陶希洪如此着急,没有多想就同意了:“来我家取一下吧。” “太好了!”他激动地道谢,“小江老师,你可真是大好人。” 挂断电话后,许江同取出一台备用电脑,把系统切换到中文,然后烤了一盘面包片,简单地吃了顿午饭。 大约过了三十分钟,门铃声响起,是打给户主的电话。许江同通过了权限,很快就传来敲门声。 许江同给他开门,正在吃午饭的tela也跑到门口,看到“熟人”,不满地叫唤了几声。 萨摩耶的叫声却带给了陶希洪成就感,他瞥了眼许江同的左手,试探道:“我今晚零点交作业,老师不介意的话,我在你家里写完再走。” 反正也不是一次让他进家了,许江同指着餐桌上的电脑说:“我去工作了,你自便。” “好的。”陶希洪连声道谢,又趁他不注意朝tela做了个鬼脸。 tela嘴里的狗粮顿时不香了,委屈地跟在许江同身后。 “去你自己的房间。”许江同把它牵进了另一间屋子。 陶希洪心满意足地打开电脑,发现桌面上有几个俄语文件夹,但是插入u盘,系统显示的却是中文。 真细心。他受宠若惊地点开了写到一半的论文——物流学概论的结课作业,占比50%。 为了写这篇论文,他已经零零碎碎看了一周的资料,但学校的公共电脑难约,网吧又吵闹不堪,弄得他心力憔悴。 相比之下,许江同的家简直是天堂。装修简约大方,室内宽敞明亮,客厅的玻璃柜里还点着香薰,闻起来提神洗脑。 陶希洪文思泉涌,短短几小时就写完了余下部分,整理好参考资料,上传到了选课系统里。 “老婆的东西就是好用。”交完作业,他朝许江同的电脑抛了一个飞吻,一边发消息问他晚饭想吃什么。 许江同没有回复,估计还在忙工作的事。陶希洪在客厅里静坐片刻,听见屋里传出了断断续续的鸟叫声。 他家还养鸟?陶希洪好奇地寻声走过去,轻轻转开了门把手。 屋里的光线照亮了狭小的过道,随着门被推开,陶希洪终于看清了里面的一切。 这是许江同的画室。 房间的光照充足,墙壁白得发亮,甚至可以用刺眼来形容。地上放着几簇干花,多以黄色为主,完好地封存在试管中。 明争暗秀 第22节 窗开了一条缝,白色的纱帘随风轻扬。半人高的画布上架着他刚画完的作品,中间是一抹抽象的肉色,看体态像少女的胴体,被青草和鲜花包裹,恣意张扬又不落俗套。 而这幅画的主人,此刻正仰卧在房间中心的沙发椅中,修长的双腿架在椅背上,深蓝色的睡裤滑下一截,露出脚踝和小腿的肌肉。 他用一层白纱蒙住了自己的眼睛,蜷曲的手指上停着一只玄凤鹦鹉。见听到声响,鹦鹉一声啼鸣,扑腾着翅膀飞回了鸟笼。 “你惊扰了我的花园。”下一秒,许江同收起双腿,熟练地摆正身体,盘腿端坐在沙发里。 “老师……”陶希洪傻站在门口,屏住了呼吸。 许江同优雅地低头,想要解开眼睛的束缚。陶希洪却不知怎么,一个箭步上前,握住他悬空的手腕,推到了椅背上。 “你干什么?”他的声音明显颤了一下。 “不害怕吗?”陶希洪使坏地捏了捏他手腕的骨头,“居然在和陌生人同处一室的情况下,露出这种毫无防备的姿态。” 许江同挺了下腰,但双手被陶希洪束在头顶,单凭腰力使不上多少劲。 但他一点也不慌:“你不是陌生人。” “那是什么?” “你觉得呢?”许江同反问。 陶希洪被他上扬的尾音撩乱了呼吸,看着身下主动蒙住双眼的小美人,几乎控制不住把他就地扒光的念头。 “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吃饭吧。”最终,他晕乎乎地松开了手。 许江同活动了一下手腕,问道:“作业写完了?” “嗯。”陶希洪闷闷地应了声,冲进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 许江同又躺了一会,等眼药水的药效过去,才取下纱布,去书房拿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他却狠狠地愣住了。 十五分钟前,陶希洪给自己发消息:老婆,吃晚饭吗? 许江同惊讶地握着手机,到客厅寻找他的身影:“陶希洪?” “怎么了?”他拧着滴水的刘海,狼狈地从卫生间探出头。 许江同把屏幕竖到他眼前,陶希洪的笑容也在瞬间凝固。他记得很清楚,那时自己刚写完作业,正对着许江同的电脑直呼“老婆”,没想到竟顺手发过去了。 “打错字了。”他尴尬地笑了笑,“都怪垃圾输入法,小江老师不要介意。” 许江同半信半疑地收回手机。 陶希洪终于看清了他的戒指,话锋一转:“食指戴戒指,老师还是单身?” 许江同下意识抚摸左手,点了点头。 陶希洪又问:“你都28岁了,应该谈过恋爱吧?” 提起学生时代,许江同脑中只有画不完的作业和那年挥之不去的阴霾,摇头说:“没有。” 陶希洪的眼神一亮。 “你呢?”没想到下一秒,许江同问他,“找女朋友了吗?” 听到这个词,陶希洪酝酿已久的骚话卡在了喉咙里——许江同好像误会了自己的性取向。 “我……”开口解释的瞬间,他却退缩了。 他清楚两人的经济地位悬殊,如果想在童话世界里多待一会,利用“直男”的保护伞接近他反而是更好的选择。 “和你一样。”掩饰好情绪,陶希洪恢复了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 -------------------- 这本暧昧期会稍微长一点。 第31章 新世界的大门 为了感谢许江同,陶希洪提议请他吃晚饭,却被婉言谢绝。 “不过是举手之劳,再说之前生病,不也是你照顾了我?” “好吧,”陶希洪又问,“老师身体恢复得怎样?” “挺好的,怎么了?” “下周日我们举办跨年排球赛,来吗?” 许江同闻言笑了声:“又缺二传了?” “缺你。”陶希洪走到他眼前,故作委屈地说,“老师技术这么好,不多实操几次,太可惜了。” “?”许江同不自然地拨了下头发,觉得他话里有话,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这次站在我身边,做我的二传吧。”陶希洪朝他伸出了手。 许江同没有动,也没拒绝,矜持地点头答应了。 但等他如约到球场后,却发现球馆的氛围不同往日。 玻璃门上贴着春联和福字,二楼走廊的围栏上张灯结彩,挂着来年的生肖,提示旧岁的翻篇。 看到场外聚在一起热身的同学,许江同走到陶希洪身边,脱掉外套:“今天真热闹。” “毕竟是一年的最后一天,大家都不想落单吧。” 许江同不置可否,脱下宽松的运动长裤,戴上运动耳机,躺在瑜伽垫上活动腰部肌肉。今天他没有穿leggings,一双白花花的长腿随着腰腹收缩,有节奏地晃动。 正沉浸在音乐之中,身旁突然落下一道阴影。许江同缓缓睁眼,见陶希洪捧着一个礼盒蹲在自己身边。 “这是?”他直起身子,盘腿坐在垫子上,乖得像只等开饭的猫。 “今天比赛用的球,你打开看看。” 许江同接过礼盒,耐心地解开丝带,里面放着一颗红绿白相间的排球。他拿起来掂了几下,手感和市面上常见的无异,却在本该印logo的地方看到了一串花体英文——merry christmas,mr.xu.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yours sincerely,txh. 是他特别定制的球。 “这个配色像不像圣诞树?”陶希洪一语点醒梦中人。 许江同抬头环视四周,看到满屋的人有说有笑地朝自己走来,才意识到陶希洪是借着打球的名义陪他过节。 一晃离家七年,他依然没忘记与家人团聚的场景。一周前,他独自出门拍平安夜的雪景,心中还有些失落。 这场跨年排球赛是由老师和校队学生自由组队的,许江同这边除了陶希洪,其他都是之前师生赛配合还不错的老师。 陶希洪把他拉起来,拍了拍肩说:“第一球就让你发吧。” “那就按照我们之前定的战术来。”许江同故作镇定地给他比了个手势。 陶希洪挑眉以示回应。 手里的球却有些沉,许江同愣了几秒,把印着圣诞快乐的那面转向外侧,抛球起跳。 第一球无功无过,被谭新凯防起,章成平拉开给四号位进攻,被陶希洪和接应双人拦入死角,顺利得下一分。 许江同朝他一笑,陶希洪却像只扑中玩具的大狗,二话不说就跑到到他眼前邀功请赏。 “继续保持。”他只能不咸不淡地夸了一句。 这句话同时也是对自己说的。许江同把玩着球走到场外,看着上面那句暧昧不清的“merry christmas”,多少还是有些分心。 第二球跳飘,球路有些刁钻,到中场后高速下坠,被对方后排的主攻捞起。章成跑到前排给四号位调整攻,被陶希洪拦回。对面再次组织进攻,许江同也跑到了网前,将球传给主攻,再次被对面防起。 两边的纠缠到了第三回 合,章成组织短平快球,陶希洪起跳拦网,不料对方直接将球扣在陶希洪的手上,球被拦回后出界,反而丢了一分。 陶希洪看着对面主攻,不甘心地啧了声。对方是临近毕业的大四学长,也是校队的前任队长,曾带领央理连续两年登顶华北赛区。如今站在他的对面,可谓是又爱又恨。 许江同看出他的失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陶希洪立刻满血复活,转身回应了一个踌躇满志的笑。 队伍终于开始轮转,许江同的注意力也逐渐集中。 陶希洪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技术,他的动态视力很强,几乎可以预判对手七成的假动作,拦网效率极高,又懂得和队友配合。许江同每次将球传出,看到陶希洪在身前起跳,都会有种莫名的安全感——无论是掩护进攻还是扣自己的快球。 落地的时候,陶希洪总是及时地越到最高点。右侧衣角下露出一点腹肌,击球刹那手臂沾着汗水,肌肉筋骨分明,然后零点几秒,是扣球成功的声音。 又是一场多回合的较量。许江同跑到网前,下意识用余光寻找陶希洪的身影。球碰到手指的瞬间,许江同一如既往平静地目视前方,腰却微微后仰,手指轻巧地一拨,将球传到二号位。 陶希洪如同约定般出现在身后,沿着对方拦网的空档,快速将球扣入对方界内,打破了僵局。 “好球!”随着欢呼声,两人默契地举起手,在空中清脆地击掌。 许江同笑得很轻松,仿佛又找回了曾经运动与创作相辅相成的快乐。 扣下这球后,比分变为24:20,他们领先4分,率先迎来局点。 这一轮由学生队的前队长发球。他顶着决胜球的压力,打出了一个不错的跳发。由于力量和角度的问题,高勋在后排接得不好,球低空飞向网前,他也因为重心不稳坐在了地上。 许江同见状立刻跑回去,单手把球托到四号位打调整攻,被对面轻松地拦回。眼见球落在前场,原本三号位的陶希洪不得已俯身救球,瞬间将 原本的阵型冲得七零八落。 许江同看着场上发生的一切,顿时察觉对方在局末的不甘与气势,大有追平比分的狠劲。 绝对不能让他们成功。 球很快向他飞来,许江同纵身起跳,用余光扫了眼对方场地。 有趣的是,对面还保持着刚才两点攻拦网的阵势,二传和接应分别站在两侧,大主攻发球后还没有明显跑动,自由人则在后场随时待命。 六人分别站在六点,构成了一个标准的六边形。 许江同触球瞬间,不假思索地转身,对准几何体的重心扣了下去。 出其不意的二次球避开了拦网,队员们纷纷回头、抬头、助跑,反而因为这些本能的举动,互相让了半秒。 于此同时,陶希洪依旧履行着副攻掩护进攻的职责,在他的身侧起跳。虽然碰到的是虚无的空气,他却因为这一跳清楚地看到了许江同魔术般定格的画面。 六位队员都没有防守动作,任凭那球落在他们中间。 裁判的哨声划破沉闷的空气,宣告着许江同等人率先拿下首局。 “耶!”许江同同样难掩扣球成功的喜悦,激动地看向陶希洪。 陶希洪顺势握住他的手腕,一把拉入怀中,摸了摸他的后颈,亲昵道:“原来这就是艺术家眼里的世界吗?真有趣。” “艺术家的世界?”许江同反而被他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明争暗秀 第23节 陶希洪展开他的手,悄悄在他的手心里画了个正六边形。 “原来是这个意思……”被他握着的地方迅速升温,许江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得真仔细。” “不是观察能力强,只是因为那时候我恰好跳到了最高点。”陶希洪还拉着他的手不肯放,俯身一笑,“果然,想要看到小江老师的世界,要先越过地平线。” 他的声音清爽而温柔,带着少年的稚气,却有超出年龄的暧昧。 许江同掩饰性地一笑,迎上他的眼神,潇洒发问:“只是看到吗?” “那老师的门在哪里呢?” “这就要你自己找了。”许江同调皮地抽出手,给他比了个近体快球的手势。 -------------------- 小陶:懂了,老婆喜欢快的! 祝大家假期愉快,我回来更文了~ 第32章 “老婆,没事吧?” 第二、三局分别被两队拿下,目前比分2:1。 局间休息,许江同看着聚在一起复盘比赛的学生,意犹未尽地问陶希洪:“章成算是你们队里最强的二传了吧?” “嗯,不过我们大一磨合得很痛苦。”他喝了口水,凑到他眼前说,“不像小江老师,是天赋型选手。” 许江同笑了笑:“我并不擅长和队友配合,只是你们愿意迁就我而已。” “二传是队伍的核心,围着你转也是应该的。”陶希洪一边安慰他,又忍不住说骚话,“而且你的传球到位,技术娴熟,爽得我三天都不想下床。” “……chuang?”许江同这次听懂了一点。 “我说的是球场的‘场’。”陶希洪故意装傻,“老师听错了吧?” 许江同眉头微皱,思索片刻又将注意力拉回比赛。上一局末,他明显感觉到学生们穷追不舍的团队精神,对临时组建的教师队来说,这股力量不容小觑。 在队友的加油声中,双方交换场地,比赛进入第四局,由校队大四的主攻发球。 许江同开局站在前排二号位,顺利将球传给攻手,却被对方拦入死角,丢了一分。 学生中爆发出一阵欢呼,许江同若有所思地给陶希洪比了个手势,让他注意配合。第二球飞来,他觉得机会不错,按照约定给到陶希洪手边,结果还是没能突破对手的防线。球被拦回中场被自由人防起,许江同接到球后又给他传了个近体快。 陶希洪看准形势,快速将球扣下。球精准地擦过拦网队员的手,以几乎贴网的距离慢悠悠地飞向地面。即使速度不快,由于离网太近,对手救球失败,比分扳回1:1平。 轮到教师队的高勋发球,章成平拉开给主攻,被陶希洪拦回。 第二球高勋发球下网,自失一分,2:2平。 打到决胜局,双方都鼓足了劲,一上来就你追我赶,将比分咬死。僵持了将近三十分钟,两队打到23:22,教师队暂时落后一分。 许江同抬起护腕吸了下汗,凝眉看着网对面的学生们。 又轮到他发球了。经过几次交手,许江同已经对他们有了初步了解,稍作观察便将球抛入空中。 零点几秒后,球落在对方界内,直接得分! 全神贯注守在网前的攻手们激动地回头,庆祝这关键的一球。在局点紧张的氛围中,精彩的发球无疑是提升士气的最快途径。 陶希洪笑着拍了拍他的头。 许江同习惯性地缩了下脖子,溜回场外。 第二球他还是发在自由人和接应的中间,但与上一球不同,击球时他的力量有所保留,动作轻盈得如同燕雀。 谭新凯刚吃过亏,这次毫不犹豫地起身救球,可球的下落速度比预想的快,他没有算准时机,只用指尖勉强蹭到了一点。 眼见一传失误,章成立刻冲过去补救,却在距离谭新凯不到半米的位置突然收手,狼狈地跪在了地上。因为小谭还没来得急起身,莽然救球很有可能会撞在一起。 球划过一小段弧度,落在地板上。 谭新凯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 章成也没说话,冷着脸把他拉起来,向裁判叫了个暂停。 “对不起学长,是我反应太慢了……” 一传不到位,二传陷入被动局面,随之影响全队的进攻节奏。训练的时候两人没少因为这事吵架,但在赛场上,章成还是保持着应有的冷静,拍了拍着他的肩说:“没事,等下我给你报仇。” 所谓“报仇”,是指许江同追发一传,认准谭新凯接不好发球,还故意咬着不放。 不过,许江同并没有因为这点小聪明沾沾自喜,反而闷头坐着,像一块被压在水里浮不上来的冰。 23:24,只要再得一分,他们就能拿下局点,赢得整场比赛的胜利。 但如果失误…… 许江同抓着胸口的衣服,艰难地吸了口气,感觉手指有点僵。 “别紧张。”陶希洪蹲在椅子前,使坏地捏了下他的腮帮子。 许江同含糊地“唔”了声,不满地抬头瞪他。 陶希洪这才笑着收回手,把球递给他。尽管心理暗示了多次,出手瞬间,许江同还是失误了。 发球下网,两队的比分再度被追平。 按照规则,双方都拿到24分时,需要拉开两分的差距才算获胜。类似足球的点球大战、网球的抢七局,都是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 许江同不喜欢命悬一线的压迫感,低头擦汗的时候,呼吸声愈发沉重。 陶希洪察觉他状态不对,用掉了这局最后一次暂停机会。 高勋等老师纷纷走到休息区,就在他们以为陶希洪要布置新战术的时候,他却在众目睽睽下搂住了发呆的小美人。 许江同身上一热,游离的思绪逐渐回笼。 “别给自己压力,好好享受比赛吧。”陶希洪只和他说了一句话。 他没有排斥拥抱,甚至踮了踮脚,把部分重量交给对方。 “?”高勋看得目瞪口呆。 许江同在他身上赖了几秒,缓缓退出怀抱,还给他一个放心的笑。 球飞到界内,他也恢复了前几局游刃有余的传球节奏,一次次打破对手凌厉的攻势。 网对面的主攻再次扣球,前排三位攻手同时起身拦网,对方却改变了扣球角度,球擦过拦网队员的手,迅速地向界外飞去。 众人还未做出反应,只有许江同察觉情况不对,率先冲出去,瞄准球的落点纵身一跃,把球捞了起来。 由于事出突然,他没能调整到安全的落地姿势,被迫用左手撑了一下,侧身摔倒在地。 队友把他拼命救起的球打了回去。许江同却没有跟过来,二传的位置顿时变成空白,队伍根本无法组织有效的进攻。 等陶希洪回过神时,许江同还趴在原地没有动静。 “卧槽!”他吓得魂飞魄散,立刻飞奔过去,本能地喊出了那个埋在心里许久的称呼,“老婆!你没事吧?!” 清脆的声音足足跨越了两个排球场,不少人纷纷将目光投向身后的角落。 唯独正在走神的许江同没听清楚,乖巧地抬头,应了声:“嗯,我没事。” -------------------- 小江:本来没事的,现在有事了。 第33章 盲盒悖论 许江同单手撑地,左手收在胸前,像只跛脚的猫。 陶希洪着急地蹲下身:“伤到哪儿了?” “没事,”他缓缓吐了口气,抬手示意陶希洪,“拉我一下。” 他的大部分重量都压在陶希洪身上,陶希洪单手撑不住,搂着腰把他捞起来。 许江同取下左手的护腕,没有看到肿胀的地方。他又按着骨头前后活动了一下,隐约有点痛感,没忍住咬了下嘴唇。 陶希洪见状心疼地抓住他的手:“我带你去医院拍片吧。” “小伤,不碍事。”许江同指着旁边的包,“帮我拿下药。” 陶希洪从包里翻出喷雾和绷带,托起他的手腕小心地喷了几下。 虽然看不到细节,许江同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手在抖,突然笑了一声,调侃道:“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我……”陶希洪委屈地抬头和他对视,又垂下头嘀咕说,“我担心你啊。” 他的手每年都会创造出许多艺术品,这才是他的本职工作。陶希洪觉得喊他来打球,却没有把他保护好,是自己失职。 “我要是真伤到手,肯定比你急。”许江同察觉到他的自责,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小陶,你怎么和我家的狗一样蠢?” 陶希洪摸了摸被他碰过的地方,不甘心地接嘴:“不要用那只臭狗来形容我!” 高勋站在边上,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又不忍心打断情侣间的小把戏。 “这个位置对吗?”“嗯。” “没弄疼你吧?”“我不疼,你稍微用点力。” “要是疼记得和我说。”“好。” …… 类似的伤,陶希洪处理过很多次,却捧着许江同的手小心翼翼地磨蹭了好久。等固定好手腕,他问:“还打吗?” 许江同看了眼计分板,26:25,教师队落后一分。 “至少把这局比完。”他小幅度地活动手腕,笑着宽慰说,“万一第四局就能定胜负呢?” 就目前形式来说,他们的胜算并不大。陶希洪知道他在开玩笑,还是认真地答道:“好,我不会再让他们拿一分了。” 说完他朝许江同伸出了手,许江同默契地和他击掌,随后握住他的掌心,从座椅上站起来。 章成念在上过许江同的课,小声问了句:“许老师真的还能上?” “老婆说行就是行。”陶希洪相信他的判断,拿出了奉陪到底的气势。 明争暗秀 第24节 章成提醒他:“你刚才那声老婆,全馆人都听见了。” “所以呢?” “许老师居然没有反驳?在公开场合搞师生恋,也太明目张胆了。” “他又不是我的直系老师,怕什么?”陶希洪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心想既然已经逞口舌之快,不如爽到底,“反正迟早要公开的,早说早享受。” 他嘴上说得轻松,心里却很忐忑——许江同肯定是没听清才默认了这个称呼,但其他人看来,他们早已不是单纯的师生关系了。陶希洪怕影响他的工作,准备将计就计,直接摊牌。 经过漫长的休息,比赛再次开始,由校队的副攻发球。 这是他们队的局点,发球队员面色凝重地站在场外,沉默地平视前方。 发球的力气似乎过大了,后排接球的队员一直紧盯着球路,往后跑了几步,没有再追下去——是个明显的界外球。 裁判吹哨示意发球失误,双方再次回到相同的起点,大大提升了处于劣势的队伍的士气。 轮到教师队的接应发球。球成功落到对方界内,谭新凯上前接球,又因为没有估算准落点,把球接飞了。 球在他的手腕上滚了一圈,没有抬升到理想的高度,而是以大角度的斜线直接过网,朝许江同所在的三号位飞去。 按照球路,这球大概率会出界。 章成没忍住骂了句脏话,心想又他妈给对手送分了。 老师这边也没人跑动,仿佛都认准这次依然会得到幸运女神的眷顾。 而球就在许江同眼前,他是看得最清楚的。球过网后受气流扰动,路线有点飘,不排除压线的可能。 电光石火间,他来不及思考太多,俯身把球捞起来,传到了陶希洪眼前。 陶希洪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的肌肉记忆已经率先做出了回应,顺势将球打过网。 对手也没想到许江同竟然会救坏球,面对他们行云流水的操作,足足愣了半秒。最后还是他们队的主攻先反应过来。 章成赶紧跑到位,一个背飞传给后面的接应。陶希洪和高勋双人将球拦回。 谭新凯用身体勉强接住这球,章成平拉开给四号位,打到教师队的后场,被自由人防起,由陶希洪前排掩护,后三进攻得分。 26:27,成功反超! 许江同转身,和陶希洪击掌庆祝:“抱歉,这球我传得有点任性。” 陶希洪在脑中模拟刚才的场景,若有所思地问:“真是界内球?” 许江同咬了咬嘴唇,如实答道:“不清楚。但我们已经丢不起分了,与其赌一个未知的概率,不如用实力创造机会。只要球没落地,总有办法打回去,不是吗?” 说完,他长舒一口气,露出了久违的轻松微笑。 就像薛定谔的猫,每一球都是盲盒里的惊喜,在没有打开盒子前,没有人知道它的最终态。 但球场上,留给他们坦然试错的机会又有多少呢?很多球在空中来回时,都处于得与失的悖论中,就像人在路口的选择,残酷又真实。 一瞬间,陶希洪被他自信的笑容迷得挪不开眼,也终于明白了自己究竟喜欢他的什么——许江同对待生活的态度,是如此温柔坚韧。 两队再次迎来赛点,球在场上飞了一回合,被教师队后排的自由人防起。但这球他也接失误了,从身上弹开后,直接朝网中央飞了过去,大有直接擦网而过的趋势。许江同看准时机起跳,用右手两根手指拨回了快要过网的球。 这是一次非常理想的二次进攻机会,只需轻轻将球抬过界就能杀得对方措手不及。许江同扫了眼对面场地,对手看破他的意图,紧跟着起跳拦网。 殊不知这一切只是他骗人的花招。见自己的假动作晃过了副攻的封锁,许江同立刻用手腕发力,将球拨回自己界内。 陶希洪就像一只亟待狩猎的猛兽越入空中,下一秒,精准地出现在许江同身边,骗过了所有防守队员,轻松地将球扣下。 校队那边瞬间乱成一锅粥,谭新凯等人纷纷上前救球,最终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球落在地上,轻轻弹了几下。 比分终于定格在26:28,他们在最连追三分,赢下了比赛! 许江同站在网前,回想着决胜局的最后一球,紧张激动的情绪难以平复。陶希洪说不会再他们得一分,居然真的做到了。 “太棒了!小江老师,我们赢了!”陶希洪抓着他的双臂开心地摇来晃去。 许江同被他摇得头晕脑胀,后背和小腿也有些酸胀,索性就趴他肩上靠了会:“太久没打球了,身体素质还是跟不上。要是拖到第五局,肯定比不过你们。” 他的声音里带喘,混合着不规律的呼吸声,似乎在极力克制什么。 陶希洪给他顺气,一边笑着说:“体力不好,我可以帮你练。” 许江同大概是真累坏了,傻乎乎地反问:“怎么练?” “呃,”陶希洪被问得措手不及,赶紧过滤掉满脑子的黄色废料,假正经道,“就按照你的习惯来,早晨锻炼完,晚上还能来一轮。” “……”仿佛说了很多,又什么都没说。许江同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 “不逗你玩了。”陶希洪拍拍他的后背,“先洗个澡,等收拾完,我想和你说件事。” “现在不能说吗?” “是很重要的事,我想挑个正式的场合。”陶希洪终于鼓起勇气迈出了第一步。 -------------------- 小陶终于要长嘴了。 第34章 “果然,比奶茶甜” 直到比赛结束,许江同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手腕的胀痛。他怕伤口碰到热水,随便冲了个澡。 陶希洪在外面等他,见他没拆手上的绷带,拿起吹风机招呼道:“我帮你吹头吧。” 没等许江同答应,他便自作主张地摁住了他的脑袋,打开吹风机。许江同虽说身材不错,体型还是比陶希洪小了一圈,被他裹在身下,毫无还手的余地。 期间陆续有人进出,估计是经常看两人同进同出,自然地认同了他们的关系。 等头发吹干,许江同掸掉衣服上的水珠,问他:“到底什么事?” “等到了地方再说。”陶希洪听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跳,故作镇定地回答他。 回到更衣室,高勋等老师正扯着嗓子谈天说地,聊自己喜欢的球星、来年的工作计划,庆祝新年的到来。 见许江同回来,高勋热情地和他握手,感谢许江同的参与,让原本零散的队伍得以重组。 说完他又拍着陶希洪说,这是队里最懂事的孩子,希望两人好好相处,不要辜负这段缘分。 许江同没有听出他的言外之意,还礼貌地说了句“谢谢”。 陶希洪重新装好为他特别定制的排球,一起走到了球馆外。 “你要带我去哪儿?” “我们出学校吧,去你喜欢的甜品店,请你喝奶茶。” 许江同看了眼手表,快十点了,不由得担心:“学校十一点门禁,你来得及回来吗?” “明天放假,可以不在学校过夜。”陶希洪笑着碰了下他的肩,“没事,大不了去朋友家蹭一晚。” 许江同想一个人闷在家里过节也没意思,便答应了他的邀请。 两人打车去了京州市中心。走进商业区,节日的气氛更加浓厚。四处张灯结彩,流光满目;男女老少成群结队地轧马路,或是坐在河边喝茶,高谈嬉笑。 许江同看着眼前的景象,回想起曾经一个个难熬的冬天,就像做梦般不真实。 不知不觉就走到奶茶店门口。陶希洪指着招牌问:“今天还是茉莉奶绿吗?” “嗯。” “不尝试一下其他口味吗?” “试过,但还是奶绿最好喝。”许江同认真地回答他。 “好吧。”陶希洪被逗笑了,“老师真是专一的人。” 零点将至,街上的人不增反减,奶茶店里排起长队,吵闹不堪。恰巧今天没风,身上的冬衣足以抵挡室外的温度,拿到奶茶后,陶希洪提议说:“我们沿河散步吧。” 许江同也觉得今天的气温适合逛街,开心地接过热奶茶,点头同意。 河边的护栏上挂着灯串,城市被点缀得灯火通明。陶希洪的脸被照得发烫,那点小心思早已无处遁形。 两人沿着河岸走了半个多小时,走出商业街,来到了京州最有名的跨江大桥上。 干净的积雪被扫在两侧,在金色的灯海里映出柔和的光。 等走到桥中央,陶希洪借着检查手腕的理由,握住了他的手:“还疼吗?” 许江同摇了摇头。 陶希洪又大胆了一点,勾住了他手指,小声喊道:“老婆。” “咳咳!”许江同差点把嘴里的奶茶喷出来,狼狈地捂住嘴,“你叫我什么?” “老婆,”陶希洪硬着头皮说下去,“你受伤的时候,我一时心急喊错了称呼。场上其他人都听见了……” 可这两个千差万别的词,真的会说错吗?许江同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不等他回应,陶希洪又抢着说:“但其实我没有喊错,你就是我的老婆,是我……喜欢的人。” 原来是告白啊。打球时意气风发的少年此刻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手。许江同错愕地说不出:“你的性取向,是男生?” 他明明记得在图书馆偶遇的那天,陶希洪看着满屏的女性画作,春心萌动。 “是,我喜欢男生。尤其是五官精致,身材高瘦,腰又特别软的。” 许江同几乎是照着他喜欢的样子刻出来的,是上天送给他的艺术品。 “可是那天早晨,在图书馆……” “这是误会,我其实是被你身上的味道弄in的。”陶希洪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儿说了出来,觉得轻松了许多,“小江老师,我只要一看到你、想到你,就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 他更加大胆地搂住了许江同的腰,俯身把头埋在他胸前柔软的毛衣里,贪婪地吸着他衣服上清淡的草木香。 “对不起,借着直男的幌子接近你,一步步把你骗到我身边,在还没有能力承担后果的年纪里遇到了事业上升期的你。”陶希洪趴在他胸口嗫喏道,“可事情还是发生了,19岁的我喜欢上了28岁的许老师,还想要你一辈子,怎么办?” 听着他带哭腔的声音,许江同攥紧了悬在空中的手,脑中一片空白。 诚然,如果不是许江同错误的判断,他根本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陶希洪对自己的好——小到一杯奶茶,大到球场上亲密的互动,以及那晚同居一室的越界。 可他真的不喜欢眼前这个男孩吗?那为什么还要答应和他一起打球,甚至在圣诞节前夜拉了一首经典的告白曲目? 说到底,他不过是在利用这层伪装,让两人的感情置于灰色地带,说服自己不去回应他罢了。 或许这是他身为老师的顾虑,面对同性和师生的双重禁忌,他自然地选择了回避。 可是同性的爱情已经在那么多国家合法化,他们的师生关系也早已终止。他们只是处于同一空间的两个独立个体,为什么不能相爱? 明争暗秀 第25节 至于费利克……想到这个名字,许江同还是犹豫了一下。 “我读大学时被一个变态纠缠过。虽然他现在被关在意大利,我还是无法彻底保证安全。作为我的男朋友,你需要承担这个风险,愿意吗?” “我愿意!”陶希洪几乎是激动地喊出声,“小江老师,这句话的意思是答应我了吗?” “小陶,”许江同的手终于落在了他的后颈上,“首先我想说的是,你并不是一个‘没有能力承担后果’的人。你很成熟,让十年前的我处理这些事情,未必有你做得好。” “其次,喜欢上一个人很简单,但相爱是一门学问。成为伴侣后,我们会不断发生摩擦,甚至存在分手的风险,请你做好……” “我做好准备了。”陶希洪附身抵住了他的嘴,另只手扣住他的手腕,摸到了动脉怦怦乱跳的鼓点,得意地凑到耳边,笑道,“小江老师,都这个时候了,还和我装清醒?” 许江同害羞地躲开了眼神。 陶希洪又把他的头摆正:“之前我说要你用比奶茶甜但没有副作用的东西补偿我,现在知道是什么了吗?” 许江同摇摇头:“你和我直说吧。” 陶希洪敲了下奶茶的包装杯,说:“先喝一口。” 许江同不明所以地低头,吸走了杯底的最后一口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被陶希洪箍住了腰。他下意识挺直身体,撞上了陶希洪落下的唇。 双唇相碰的瞬间,嘴里残余的甜味随着滚动的喉结和凌乱的呼吸声,涌向了陶希洪。他咂了咂嘴,意犹未尽地撬开他的齿关,闷声说:“果然,好甜。” 许江同之前强装的冷静也被这一吻全部含化。 秒针沿着钟面兜兜转转许多圈,终于定格在与分钟重合零点。新年的钟声回荡在城市上空,如同一位饱经风霜的老者,在高处祝福着世间平凡的芸芸众生。 “圣诞快乐,新年快乐,以后的每一天都要快乐。”陶希洪伏在他耳边,声音清澈而温柔。 在没有遇见陶希洪前,许江同想过找个艺术家共度余生。时至今日他才意识到,原来不同生活的碰撞,才是自己灵魂的终归处。 早已过期的初恋在28岁这年悄然而至。 -------------------- 既然是青年节,青年就应该支棱起来。可以再乞讨一点海星吗(星星眼) 第35章 偶像包袱 翌日清晨,早晨闹铃准时响起。陶希洪眼疾手快关掉了闹钟,被窝里已经有了动静。 许江同轻哼了声,缓缓探出脑袋,懒声道:“morning~” 陶希洪偏头在他脸上啄了一口:“看来恢复得不错。” 许江同不甘心地反驳:“我毕竟坚持锻炼了十几年,这点算什么?” “那是我心疼你,小猫老师。你要是想,我可以让你睡到假期结束。” “你说谁是猫?”他迷糊地揉了揉眼睛。 陶希洪坏笑了一声,把后背转向他:“难道我身后的爪印是野猫留的?” 他的骨架很宽,肩胛骨撑起了光泽的小麦色皮肤,稍一挺身子,骨肉便凹凸分明。而此刻,他的背上满是欢愉的红印,如同一张梦幻的大网,包裹着他的胛骨。 回想起昨晚荒唐的场景,许江同身体微微发烫。 起初他们做的很克制,到后来许江同实在忍不住,咬住了自己的手腕。陶希洪掰开他的嘴,把手指探进去,覆在他耳边说“抱紧我”。 许江同照做了。 他们感受着彼此的痛感与快意,享受着身体与灵魂极致的融合。到最后两人都出了很多汗,许江同睁眼看他,只觉得热浪涌动,就像沙漠里浮动的空气,扭曲了他的视线,几乎把他吞没。 “害羞了?”陶希洪掀开被子,露出短裤,明目张胆地暗示说,“老师,晨练吗?” 经过一晚的折腾,许江同总算听懂了他的画外音,迟疑地点头。陶希洪眼神一亮,借着起床气扑了过去。 对陶希洪来说,昨晚的经历同样迷幻。他已经做好了被狠狠拒绝、露宿街头的准备,没想到许江同竟然答应了,还名正言顺地把他带了回家。 一切发生得很自然,可在他看到藏在许江同衬衣下的腰身后,理智被彻底吞没。 许江同的腹部有道疤,还有一小片纹身。蛇的信子包裹着肚脐,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起伏、吐息,蛇尾画到腰窝处戛然而止,勾勒出他的半边细腰。 陶希洪的喉头滚动:“这才是你带护腰的目的吧?” 许江同苦笑了一声:“现在我对你没什么保留了。” 陶希洪猜了出伤疤的起源,没有多嘴追问,回以无声的一吻。 …… 等两人正式起床,已经快八点了。听到屋里的动静,tela一直守在门口,见陶希洪从屋里出来,不由分说地把他堵在门口。 陶希洪从左边绕,它就堵左边的路;陶希洪想往右走,它又跟着过去。 “怎么,你还和我吃醋?”陶希洪朝他它做了个鬼脸。萨摩耶听到他嚣张的语气,气愤地仰起头嚎叫了一声。 “别闹,”见狗快气得咬人了,许江同赶紧把它抱走,“小陶,你要学会和它和平相处。” 陶希洪左耳进右耳出,靠在门框上得意地喊道:“小气鬼。” 许江同安抚好狗儿子,走回来问陶希洪:“今天打算怎么安排?” 陶希洪拉开窗帘看了眼,天上飘了几片细雪,透出朦胧的阳光,很适合出去玩。但对考试周的学生来说,有些不切实际。 他耷拉着脸说:“后天有场考试……” “先抓紧时间看书。”许江同猜透了他的心思,“等你放假我们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旅游。” “好。”陶希洪笑得露出了小虎牙,“借我用下电脑吧,我要看课件。” 许江同听出他要在自己家复习的意思,没有说什么,取出电脑放到餐坐上,顺手点燃了一枝香薰:“这里的环境比图书馆好吧?” “老婆家就是最好的。”陶希洪上前环住许江同的腰,趁机吻了他的后颈。低头时看到手上的绷带,心疼地摸了摸:“吃完饭我再给你擦点药。” 许江同点点头:“不过以后不许在学校里叫我老婆。” “那就叫你‘先生’。”陶希洪正经了一秒,又吊儿郎当地捏住他的耳垂,说,“放心,亲密的称呼肯定得关在屋里喊。” 许江同的耳根一热,任凭他抱了一分钟,才从怀里钻出来。 结束余热,陶希洪打开电脑,拿出纸笔,开始看课件。许江同好奇地瞥了几眼,问道:“你们专业主要学什么?” “什么都学,乱七八糟的。”提起这个话题,陶希洪不满地啧了声,“我们学校的物流偏工科,还学通信和计算机。” 央理的管理学院全国有名,物流管理却是院里公认的水专业。像他这样通过高水平运动员降分录取的学生,都分到物流系里,还总是被那些硬靠文化课考进来的同学看不起。 陶希洪一开始还会生气,后来慢慢收敛锋芒,学会了用实力说话。 “你的成绩应该还不错吧?” “第一学年综排第三,专业前4%,拿了不少奖学金。” 许江同闻言赞许道:“我就知道你能平衡好学习和训练。” “现在还多了一项——恋爱。”陶希洪拖着长长的尾音。 许江同躲开了眼神,去厨房给他热了杯牛奶:“那我进屋工作了。” 从陶希洪身上找到灵感后,许江同顺利地画出了“春之女神”的草稿,回应了雕塑节主办方的邀请,正在联系翻模的厂家等后续事宜。 陶希洪则闻着提神的木香,神清气爽看了大半天课件,把原先没想明白的题都解了出来。 晚上,两人点了份外卖。陶希洪在他家吃完饭才百般不舍地离开。 “我这周一共有五场考试,可能没时间陪你了。” “先顾好学习。”经过一天的冷静,许江同终于恢复了师长的口吻。 或许是出于长辈的身份,他还没法完全在陶希洪面前放开,却依然改变不了夜里狼狈的局面。 等他走后,许江同回到卧室,闻到枕头上残留的味道,身体又开始发烫。 -------------------- ……是转场,没有实际内容。 接下去主要就是两人的磨合期、事业线,以及前文的伏笔回收。 第36章 作弊风波 连着下了几天雪,考试周的氛围更加沉闷。越是忙得晕头转向,陶希洪就越控制不住找许江同的冲动。通过一个多月的观察,他已经摸索出了许江同的作息规律。 晴天的中午,他提早吃好午饭,走到体育馆附近的咖啡厅。推开门往窗边一看,果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许江同靠在沙发扶手上看书,太阳从窗里斜照进来,正好落在他身侧。 陶希洪大喜过望,上前打招呼:“小江老师,好久不见。” 他应声抬头,合上书本,喝了口咖啡:“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还不了解你吗?”陶希洪扫了眼空荡荡的沙发,非要挨着许江同坐,从沙发扶手上一点点往下滑,挑逗地碰着他的屁股。 许江同被挤得没办法,只能往左边挪,晒到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一阵困意涌来,低头打了个哈欠。 陶希洪把自己的肩膀送过去:“困了?” “别闹,”许江同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探身取回茶几上的书,“现在是工作时间。” 陶希洪看了眼吧台,发现老板娘正抱着平板看剧,更大胆地凑了过去:“在看什么?” “一本讲色彩的教案。”许江同把书翻到封面给他看。 书是全英文的,陶希洪一眼扫过去根本看不懂几个词,反而注意到了侧面整齐的索引贴。 “这本书你已经看过很多遍了吧?” 许江同点点头,指着不同颜色的笔记说:“好书就是这样,时看时新。” 说完他又垂下视线,沉浸其中。陶希洪托着下巴,安静地欣赏了几分钟,发现茶几上还放着一张塑封书签——上面画着孤独的落日、清冷的街道和一朵盛开的黄玫瑰。 “这是?” “嗯?”许江同轻挑眉头,拿起书签,清了清嗓子,念道,“他在破败的墙角,摘下盛开于我诞生之日的玫瑰;可我却先看到他的眼睛,忽然拥有了一座花园。” “?”陶希洪不解地看向他。 念完手里的小诗,许江同也有些不好意思:“昨晚看书时随手写的,本来打算过几天再送你。” 明争暗秀 第26节 说完,他把书签塞进了陶希洪手里。 “这是……你给我写的情诗?”陶希洪才反应过来,看着书签上清秀的花体字,比捧着金牌还激动。 “看你怎么解读吧。” “所以我的眼睛很好看吗?”他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字。 “很明亮。”许江同侧身看了他一眼。 陶希洪和他对视片刻,抱怨道:“完蛋,中午刚背的单词又忘了。” “那就快回去复习。”许江同抬起胳膊,轻轻碰了他一下。 陶希洪把书签收进上衣口袋,心满意足地走回图书馆。 考试周的疲倦一扫而光,陶希洪把他亲手做的书签架在铅笔盒上,神清气爽地复习了半天,直到图书馆关门。 章成也在埋头复习,见他回来,丢到手里的笔,伸了个懒腰:“你复习得怎么样了?” “把单词背完了,应该能及格。”陶希洪小时候没有系统地学过语言,英语一直不好,只能靠死记硬背。 “哥,你也太谦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们专业倒数第三呢。”章成懒洋洋地拿起手机,“对了,你看群了吗?今天有个大四学长作弊被抓了,系主任特别生气。” “大四还作弊?”陶希洪打开专业群一看,辅导员发了好几条通知,说后面的考试会加大监考力度,要求学生诚信考试。 章成摇了摇头:“听说还是考研的学长,估计刚考完来不及复习吧。真惨,这下连毕业都危险了。”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作弊总是不对的。”陶希洪放下手机,打开课本继续复习。 章成又打了个哈欠 ,见他干劲十足,笑着八卦道:“新婚燕尔,没有被小美人榨干身体?” “那他还是差了点。”陶希洪摆弄着书签,坦然承认了他们睡过的事实。 章成啧了声,羡慕地说:“真好,不像我,居然在新年第一天给小谭讲了两小时数学题。” “你要是真不喜欢他就别管这些事了。反正挂科会被校队开除,到时候还会有新的自由人进来。”陶希洪不紧不慢地回了他一句。 “你、你能不能有点团队意识啊?”章成被怼得哑口无言。 - 第二天下午考商务英语。走到考场外,陶希洪发现学校确实加大了搜查力度,本来就是用金属探测仪装模作样地扫一下衣服,现在还要检查口袋和铅笔盒。 陶希洪身上没什么东西,很快通过了搜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开考前老师又叮嘱了一遍,还让他们检查下座椅周围有没有纸条。陶希洪往抽屉了看眼,确认无误后等老师发考卷。 对于英语考试,陶希洪向来不抱希望,只求能看懂题目,套上作文模板,拿到基础分。考试时间过半,他也写得差不多了。 因为个子比较大,一直缩在座位上很不舒服,他往后挪了挪椅子,想换个姿势。 大腿无意间顶到了抽屉的桌板,发出了一点声响。原本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动作,可他做梦都没想到的是,下一秒,自己的抽屉里竟然飞出了一张写满字的纸。 陶希洪当场愣住,眼睁睁看它飘落到地上。眼尖的监考老师也发现了问题,快步走到他身边,捡起地上的纸:“同学,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他敷衍地回答老师,心中却早已有了答案。 这是昨天他在图书馆里默单词用的草稿纸,陶希洪确实不知道它是怎么跑到考场里的来。 监考老师皱眉,和另一位监考官小声说了点什么,然后对陶希洪说:“你跟我到外面来。” 陶希洪趁她转身的时候翻了个白眼,气得不想说话。昨天他还义正辞严地批评别人的行为,没想到今天这事就莫名其妙地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走到门外,老师指着墙角说:“你等着,我去找巡考老师。” 他烦躁地点了点头,努力冷静下来,复盘事情的来龙去脉。考试开始前他明明检查过抽屉,怎么会没看到纸条?难道说…… 脑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还来不及细想,一个熟悉的声音便由远及近。 “有学生作弊?” “对啊,那么大一张小抄,真是不要脸。” …… 是许江同?他不可置信地抬头,撞见了一件精致的浅色风衣和随着身体晃动的巡考证。正好对方又走近了几步,两人在不到一米的距离里四目相对。 许江同满脸的疑惑在看到他的瞬间化为震惊,而陶希洪浑身的血液也几近凝固,动了动嘴唇,说不出一个字。 他没想到会以如此狼狈的方式见到自己心爱的老婆。 -------------------- 陶希洪:老婆,有坏人,呜呜! 注:许江同的事化用了博尔赫斯的《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第37章 夫夫同心 许江同只看了他一眼,很快控制好表情,问道:“这是你的笔迹吗?” 陶希洪认命地点了点头。 “所以——”许江同故意拖长尾音,想给他解释清楚的机会。 “我没有作弊,纸是从我抽屉里飞出来的。”面对许江同,他努力用平和的语气说话,“考前我检查过桌子,没看见纸条。可能是有人把它黏在桌板下面了。” “这么说,难道有人陷害你?”女老师挑起眉头,满是嘲讽地反问。 不过说实话,这张写满单词的纸足足有两部手机的大小,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小抄”一样。 许江同默不作声地把纸展平,凑到鼻子边闻了闻,用手轻轻撵了下纸角:“邢老师,这上面确实有固体胶棒的痕迹。” “这就是他的作弊手法,不打自招。”女老师顺着自己的逻辑说,“哪有学生会承认自己作弊?许老师,你带他去教务处就行。” “我是被冤枉的,凭什么取消我的考试资格?”陶希洪终于耐不住性子,朝老师吼了几句,“昨天刚有人被通报批评,今天就往枪口上撞,我脑子有病吗?!” 如果被判作弊,这件事就会写进档案,他会失去申请的奖学金资格,会被校队开除,会失去进入名企的工作机会。 不仅是大学四年,人生轨迹都将因此改变。 他必须要为自己争取权利。 老师闻言勃然成大怒:“你什么态度?” “我!”陶希洪的眼眶顿时一片通红。 “你别说话。”见情况不对,许江同一把拉住陶希洪,挡在两人中间,“邢老师,我想确认三点。第一 ,请问这些教室是全封闭管理的吗?” 女老师摇了摇头:“这只是校内组织的普通期末考,非考试时间学生可以正常进出。” “那你们在考前清理过考场吗?” “就是让学生自己检查一下桌椅。”她如实回答。 “最后一个问题。”许江同转身问陶希洪,“你们考试的座位是提前公布的吗?” 陶希洪知道他在帮自己,收起刚才的暴脾气,服帖地答道:“系统只会安排教室,不过座位可以通过学号推算出来。考了三个学期,从来没有变过。” 许江同会意地点头:“也就是说,不排除这位同学说的可能性。” “……”邢老师这才发现自己被绕进去了。 许江同又把纸递给他:“你能分辨出它的来历吗?” 陶希洪反复看了几遍:“昨天我在图书馆默单词,有几页纸从本子上掉下来了,我写完后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什么时间?哪个垃圾桶?” “晚上十一点,二楼东侧自习室门口那个。” 两人一问一答,在老师面前唱了出双簧。许江同拍了拍陶希洪的肩:“你先回去考试吧。” “许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女老师拦住回教室的路。 许江同礼貌地笑了笑:“作为巡考,你来找我解决问题,难道不需要听取我的处理意见吗?” 他刻意加重了后半句话,虽然语速还是和往常一样偏慢,听起来却是绵里藏针。 “所以,你的处理意见就是让他回去考试?对不起,我不能接受。”女老师同样各执己见,“而且他都看过小抄了。” “不继续考也行,我只希望你们能保留我交卷的权利。”陶希洪提出了自己的诉求。 许江同顺着他的话解释说:“等我们核实完,确认违规再取消考试资格也来得及。” “好,”老师气得直点头,“许老师,希望你能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负责?”许江同不紧不慢地反问,“我只是在履行考官应尽的义务,所有流程合乎规定,何谈‘责任’一词?” 邢老师彻底无话可说,三人又在走廊里站了几分钟,终于等来了系主任。 许江同简单地说明了情况。前车之鉴就在眼前,系主任觉得学生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同意了许江同的解决方案。 走出教学楼的瞬间,陶希洪觉得视野明亮了许多。 一直以来,他努力打球、学习,都是在为自己的未来创造可能性。因为童年的成长环境,他迫切地需要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 有那么几分钟,他真的觉得自己的人生完蛋了——如果今天没有遇到许江同,单凭他的身份地位,根本没有辩解的余地。 许江同无疑是赌上了一切,为自己的人品做担保。要不是碍于第三者的存在,陶希洪真的很想冲上去抱住他。 “同学,走快点。”前方传来了许江同故作生分的称呼。 陶希洪擦干眼泪,小跑了几步跟上去。 -------------------- 聪明又温柔的小美人谁不爱呢?陶小狗疯狂抹眼泪ing 第38章 藏不住了 许江同不认路,跟着管理学院的负责人宋老师走到监控室。 不过监控需要先存储再播放,有半小时左右的延迟,还没有更新到最近的画面。许江同提议先回看一下昨晚图书馆的录像。 陶希洪默默站在一旁,看许江同为自己忙前忙后,什么话都插不上。 “小陶,我清楚你的情况,愿意花时间调查这件事,也是在给你留后路。你想到什么一定要及时说。”宋老师突然冒出一句话。 明争暗秀 第27节 “知道了,谢谢主任。”陶希洪点头。 许江同正在看监控,听到他们对话,不由得皱起眉头。不知为何,他在宋老师的话里听出了施舍的语气,陶希洪也没有反驳,默认了自己的处境。 这和他印象里自信、稳重的男生迥然不同。 不过他没有多言,安静地注视着屏幕。每个自习室门口都有摄像头,垃圾桶也放在旁边,可以清楚地看到同学们的进出情况。但晚自修的下课铃打响后,管理员就过来关灯了,画质瞬间降低了许多。 许江同轻轻啧了声,很快就看到陶希洪走出来——因为他的身材高大,辨识度很高。和他的描述一致,陶希洪确实往垃圾桶里扔了几张纸。 刚闭馆的几分钟,是图书馆人流量最大的时段,许江同觉得他会利用这个优势混在人群中。 期间有很多学生扔垃圾,基本上都是饮料瓶和草稿纸。大约一分钟后,走过来一个男生,往里面扔了几个纸团。似乎是发现了问题,他在垃圾桶边上逗留片刻,随后伸手在里面翻了几下,取出一叠废纸,扬长而去。 许江同立刻暂停画面,仔细比对了陶希洪的“小抄”,纸的颜色、大小和墨水痕迹都能对上。 “应该就是他。” 但监控室内,三人并没有因此如释重负。这个男生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全程没有看摄像头,显然是有备而来。 “神经病。”陶希洪小声骂了句脏话。 宋主任也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陶希洪,你认识他吗?” 图片看不清人脸,陶希洪不想随口诬陷别人,揉了揉眉心说:“可能是孙然吧。我拿到笃行奖学金后他一直不服气,暗地里阴阳怪气,都传到我这边来了。” 笃行奖学金是校内的最高荣誉,基本上只颁给专业前二。陶希洪本来不抱希望,但为了5千元奖学金,还是报名参加了答辩。没想到因为临场表现出色,综合得分超过了第二名的孙然。 “我记得那场答辩,最后的提问环节你回答得非常出色。”宋老师肯定地拍了拍他,“可惜监控没拍到正脸……” 趁他们讨论的间隙,许江同已经以垃圾桶为参照物,测出了他的身体数据:“身高1米76到1米8之间,肩宽44厘米,体型偏瘦,应该没有健身习惯。” 说完,他又扬起手里的纸:“在供暖的室温下,这种固体胶水大约两小时干透。按照这个思路,我回看了下午一点教学楼附近的监控,拍到了他的侧脸。” 照片上的男生穿戴和昨天一样,虽然遮住了大半张脸,依然可以看出侧脸的轮廓:黑框眼镜,塌鼻梁,下巴比较短。 许江同又把监控调到13:02,只见他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教室,四下看了一圈,从靠门的桌子开始数了两遍,走到窗边的位置,把书包搁在桌上,拿了一张写满字的纸。 后续发展和许江同的猜测完全吻合。 宋主任的脸彻底黑透,指着屏幕朗声道:“太过分了,这种性质如此恶劣的事情竟然会发生在我们学院里!” “其实他的手法并不高明,不过是利用了人的思维惯性。”许江同淡淡总结了一句。 宋老师看了眼时间:“趁考试还没结束,我们去把孙然找过来。” “好,那我来打印照片。”许江同说完拍了下陶希洪,“你留下来陪我吧。” 看着照片从打印机里吐出来,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陶希洪避开保安的视线,悄悄握住了许江同的手腕:“谢谢你,小江老师。还好今天遇到的是你……你的谈判能力真的很强,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说服所有人帮我查监控。” 许江同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这没什么。” 教师并不只是站在讲台上传授知识的职业,换做别人他也会这样做。但当陶希洪身陷泥淖、苦苦挣扎时,许江同还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是偏向他的。 这种情感非常复杂——无助、脆弱,又坚韧,明明如此绝望,又克制得恰到好处。 不过说服那个女老师,确实费了不少精力。想到这儿,许江同疲倦地合上眼睛。 “老师,照片打印好了。” 他应声抬头,刚想上前取东西,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歪了一下。 “当心!”陶希洪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 “唔,”许江同磨磨蹭蹭地站稳身体,朝他一笑,蔫蔫道,“汉语真难学,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大脑都缺氧了。” 陶希洪听他撒娇的口气,忍不住笑出声,从保安手里接过照片:“宋主任发消息说,让我们去办公室找他。” 许江同点了点头。走到办公室外,就听到里面激烈的交谈声,淹没敲门的声音。 他只好推门而入,把照片放到办公桌上:“孙同学,你自己看。” 孙然拿起照片,每翻开一页纸,神情就乱了一分。直到最后,原本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把照片反扣在桌上,红着脸说:“这不是我。” “不是你?”许江同仔细打量他一番,将照片排成一列摆在他眼前,“帽子、裤子、鞋、背包,甚至连书包挂件都一样。不要以为换了件外套就可以蒙混过关,你的反侦察能力不过如此。” “还有,希望你不要小看现代刑侦技术。通过脸部肌肉的解剖,即使带着口罩,也能用3d模型还原你遮挡的部分。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最后那句话满是挑衅与警告,在孙然的心理防线上反复试探。他的脸色一僵,吼道:“你谁啊?” “一个研究解剖学的美术老师。”许江同的目光如水,平静地看着他。 看着陶希洪被赶出考场的那刻,孙然肯定想不到,半小时后站在办公室里接受审问的人,竟然会是自己。 而那个本应该取消考试资格、评优资格的人,却以受害者的身份站在他对面。 “对,是我做的。”僵持片刻,孙然吐出了实话,“因为我觉得陶希洪配不上笃行奖学金。他的社会工作比我少,证书含金量比我低,也没有论文和专利。不就是因为特困生,拿的同情分吗?” “你说什么?”陶希洪闻言直起眼神。 “我说你有娘生没养娘!别以为我不知道……” “孙然你他妈的给我闭嘴!”陶希洪顿时气血上涌,扬起拳头朝他挥了过去。对方显然摸透了他的性格,面对迎面飞来的拳头,得意地扬了下嘴角。 电光石火间,许江同冲上前钳住了他的腰。陶希洪不服气地扭着身体,倔强得像头小牛。 许江同安抚地拍了拍他:“听话,他不值得。” 以许江同的体型,根本不可能牵制住他。陶希洪怕伤到他的手,很快停止反抗,沉沉地吸了口气,把眼泪憋回去。 因为他发现,自己一直小心包装的秘密,好像藏不住了。 -------------------- 一场低劣的闹剧收尾,一场小情侣之间的拉锯开始。 第39章 犯规的代价 许江同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提议说:“宋老师,要不您处理一下孙然的事,我先带他出去。” “好的好的,许老师你可得好好安抚下小陶的情绪。”宋主任的脸色很是难看,“让你看到这种闹剧,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我会照顾好他的。”许江同说完握着陶希洪的手,把人牵出了办公室。他就像被抽走魂魄的木偶,机械地跟在后面。 走到室外,许江同呼吸着新鲜空气,迟疑地开口:“小陶,你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对我说。” “你又没问,”陶希洪嗫喏道,“谁成天把这种事挂在嘴边?” “你还和我玩起文字游戏了?”许江同此刻同样身心俱疲,“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陶希洪没有异议,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许江同带他去了咖啡厅,蔫蔫地坐进了沙发里。 “对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陶希洪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半米的距离却显得特别空旷。 许江同也组织不好语言,只能先转身看他,展示和他对话的意愿和尊重。 说实话,他不知道现在是以老师的身份开导他好,还是站在爱人的角度,发泄由信任感不足带来的小脾气。意外的告白和那晚顺水推舟的情谊,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 他们之间明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开,却因为一个错误的称呼,仓促地成为了伴侣。 许江同按了按额角,觉得自己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可是那晚还有别的选择吗?他并非委曲求全的性格,既然喜欢,就要尝试——这没错。 思索片刻,他说:“小陶,我不会因此看低你。凭借自己的努力取得现在的成绩,足以证明你的实力。” “别用心理辅导的话忽悠我。”陶希洪抬头看他,“我知道你生气了。” “生气是必然的。”许江同也装不下去了,一股脑儿地抱怨道,“我都把身上的疤给你看了,你却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我们之间,还没有达到爱人应有的信任程度吗?” “可我没机会说啊。特别是知道你的家境后,我就更加……”陶希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我是这样的人吗?”许江同皱眉,“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的家庭。” 陶希洪摇了摇头:“可是我在你面前就是会自卑,这种感觉你体会不了。” 见他可怜兮兮地缩在沙发里,许江同又不忍心责备他,问道:“所以,你的父母?” “死了。”他冰冷地挤出两个字。 许江同结合语境判断了一下,正声道:“陶希洪,不要和我说气话。” “不是气话,他们在我心里就是死了。”他咬着后槽牙,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大概一岁的时候,我被人遗弃在了京州的旧车站里。福利院收养我到十九岁,也没有一点关于他们的消息。” 所以,那晚讨论流浪猫的时候,他才会如此痛恨遗弃。 所以,他也不是通过公益活动认识了季希芸,而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兄妹。 从那次福利院的偶遇开始,陶希洪就开始骗自己了。许江同回忆起相处过程中特别的细节,才将这些七零八落的东西拼凑起来。 “这些年你都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甚至开始自责没有早点发现问题,还心安理得地喝陶希洪买的奶茶。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打球了,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份职业,至少能填饱肚子。考上大学后我就靠奖学金过日子,算上补贴一年能拿一万多,只吃食堂够用了。” “每个月伙食费不到一千?你还是体育生,怎么可能吃饱?”许江同完全无法想象他的遭遇,搭着他的肩说,“要不我再给你……” “我不要!”陶希洪自尊心作祟,重重地甩开了他,“我又不是为了吃软饭才和你在一起的!” 许江同本来已经很累了,被推得失去重心,顺着沙发滑出去,后腰结实地磕在了扶手上。 他闷哼了声:“你连我的话都不听完整了?” 说完,他委屈地披上外套,往门口走去:“算了,等你考完再说。” 看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陶希洪如梦初醒,赶紧跑过去拦住他:“小江老师,我送你回家。” “不用,”许江同侧身避开他,推门而去,只留下一句话,“先把自己的事做好。” 送客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捕梦网的羽毛轻轻摇曳,却抓不住小狗的梦。 他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骗许江同,又或许,他根本不该奢望和如此优秀的人成为伴侣。 这样他们还能一起打球,能在许江同面前保持完美的形象——一个文体双修、朝气蓬勃的大学生。 如果不是无意间喊出了心里话,两人绝对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他依旧不后悔和许江同经历这场比赛。 他们一起越入高空,看到同样的风景;一起击掌庆祝,分享同样的喜悦。 那一刻,陶希洪可以忘记所有烦恼,忘记两人悬殊的社会地位,忘记不同成长环境造成的观念差异。 他是那么完整地属于自己。 或许许江同说得对,喜欢一个人很简单,相爱却是一门学问。 明争暗秀 第28节 说到底,还是他先越界了,而犯规,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40章 有话直说 许江同刚回家打开手机,就收到了陶希洪发来的消息,足足有整块屏幕那么长。他看了一眼,烦躁地把手机丢在桌上,坐进沙发里。 后背碰到靠垫,腰就隐隐作痛。这种感觉并不尖锐,只在碰到后有一点钝痛感。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回房换睡衣。脱衣服的时候他特地照了下镜子,果然,右腰上撞出了一块淤青。 见状他叹了口气,敞着上衣走回客厅,趴在沙发上随便抹了点药。手机还在不断振动,许江同懒懒地撑起身子,调整到舒服的姿势后开始看消息。 陶希洪的话无非是道歉和表达自己的感受,许江同逐字逐句看完,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回应。思来想去,他回复了一条语音:我不会因为这些事对你产生偏见,先准备考试,等考完我来找你。 回完消息,他把手机丢到一边,从冰箱里取出一小瓶伏特加。 身体痊愈后,许江同戒掉了依靠酒精麻痹自己的习惯,但今天,似乎适合来一杯。 他按照印象中的配方量了酒和蔓越莓汁,又挖了两块冰,调了一杯自己最爱的“鳕鱼角”。 明亮的灯光把玫红色液体照得格外诱人,许江同举着酒杯把玩片刻,一饮而尽。 他并非不能理解陶希洪的感受。这种环境中长大的人,无论外表多坚强,总会有敏感脆弱的地方。 但如何维护他的自尊,在两人悬殊的身份中寻求平衡,才是摆在他们之间的难题。 而且这件事试错的机会不多,如果因此反复争吵,终有一天会陷入无法挽回的局面。 嘴里残留的酒味异常苦涩,许江同却起身又给自己调了一杯,漫无目的地抿了两口。 几杯酒落肚,许江同的意识开始游离,不禁回想起那晚情投意合的画面。在私生活上,陶希洪同样是他理想的伴侣。他的身体、频率和力量都恰到好处,合适到能让他抛开所有顾虑,心甘情愿地示弱,为此发出暧昧的低吟。 许江同享受他的气息,享受与他对视的时间。他能从陶希洪望向自己的眼睛里读到喜欢、疼爱和几分充满疏离感的仰慕,仿佛他不是躺在床里,而是睡在铺满花瓣的展台上,即使周围人潮汹涌、朔风嘶吼,依旧会有人为他建起一座铜墙铁壁。 那时候的陶希洪是那么自信,意气风发的模样让许江同忽略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自卑与试探。 身上突然多了一份重量,许江同错乱地睁眼,和tela对视良久。萨摩耶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烦闷,担心地耷拉着脸。 许江同说不出自己刚才究竟在期待什么,看了眼时间,从抽屉里取出一条毛毯,摸了摸tela的头说:“今晚我就睡这儿了,不用担心。” 另一边,陶希洪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一个字也复习不进去。 即使许江同说再多的没关系,他还是没法整理好自己混乱的情绪。 说实话,在食堂遇见许江同的时候,陶希洪对他根本没有半点好感。直到那天推开雕塑教室的门,他看到许江同高坐在石膏像中间,认真打磨手中的作品,就像领地的主人。 他就这样闯进了许江同的花园,在慢慢的相处中喜欢上了他。 当他发现许江同是二传后,身为攻手占有欲愈演愈烈。有时,陶希洪觉得许江同一定是上天偏心的产物,他想拥抱、亲吻他,又总是充满顾虑、望而却步。 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两天,陶希洪终于迎来了最后一门考试。刚写完选择题,教室前排传来了开门声。 巡考老师走到讲台前,递给监考官一张纸条:“18题有个数字印错了,老师让我过来说一声。” 正在考试的学生们闻言纷纷抬头,陶希洪也往讲台上瞥了眼,意外地撞见了那张熟悉的侧脸。 许江同又小声对监考老师说:“我中文不太好,您帮我抄到黑板上吧。” “好的。”女老师接过纸条,许江同顺势地和她互换角色,转身注视起教室里的一举一动。 一圈扫完,他的目光自然地落在了陶希洪身上。 明明只有三天没见,陶希洪却在看到他的瞬间,久久怔住了眼神,带着血丝的眼里透出一股狠劲。然后,他放下手中的笔,轻轻推到了地上。 随着吧嗒的声响,笔朝斜前方滚了过去。 许江同看得一清二楚,不禁疑惑地皱眉。下一秒,陶希洪收起方才的狠劲,满脸无辜地举手:“老师,我的笔掉了,能帮我捡一下吗?” 许江同只能走上前,扶住长风衣的下摆,俯身捡起了笔。 手还没碰到桌子,却被陶希洪抢先扣住了手指。他顿时身子一颤,不可置信地抬头。 陶希洪又把他往身边拉近了一点,低声耳语道:“去咖啡厅等我。” 说完,他才松开许江同的手,恢复正常的声音,礼貌地说了声“谢谢老师”。 许江同被他的公然调戏弄得脸红心跳,慌乱地后退了几步,环顾四周。确认没有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他转身从监考老师手里接过纸条,快步离开了教室。 陶希洪对他的反应感到满意,拿起笔把玩了一阵,不紧不慢地继续写题。 等考试结束,陶希洪走到咖啡厅后,许江同已经坐在窗边的位置等他了。见他走来,许江同没好气地抱怨道:“看样子试卷挺简单的,你都敢在考场上和我那样闹。” “我考得不好,”陶希洪摇了摇头,“小江老师,要是下学期我拿不到奖学金,你得对我负责。” 说完,他打开查分系统,指着西方美术史那栏问道:“为什么只给我92分?” “不是已经满绩了吗?” “满绩也分90和100,”陶希洪不依不饶地走到他身前,“难道我在你心里只是刚到优秀吗?” “我扣的是缺勤分。”许江同认真解释道,“就算你后面表现再好,该扣的分也不会少。” “所以对小江老师来说,一个人犯错以后就无法弥补了吗?”陶希洪反问。 许江同总觉得他在暗示什么,又不敢确定,语气不自觉地认真起来:“陶希洪,我的中文理解能力有限,希望你有话直说。” “好,是你让我这么说的。”陶希洪扳住他的肩膀,用膝盖撬开了他双腿的间隙,俯身耳语道,“小江老师,我想睡你,带我回家吧。” 最后四个字让许江同的意识倏然沦陷。陶希洪再次放低身体,抓着他的衣领说:“对不起,小江老师,我们和好吧。” 这几天陶希洪想了很多,可当许江同推门而入时,所有的理智都化为灰烬,喜欢依旧占据上风。 ——自卑与爱可以共存,陶希洪想。 -------------------- 许江同:我好像又把自己给卖了。 第41章 月亮与六便士 紧贴的身体让许江同的呼吸迅速升温,他的脑袋嗡嗡作响,听到门铃晃动的声音,握住了他的手:“先下来,我们回家再说。” “好啊。”陶希洪还故意往门口瞥了眼,慢吞吞地站直身体,上挑的眼神包裹着他,仿佛在说:反正你也跑不掉。 许江同试了下脸颊的温度,起身整理好衣服:“这几天下班早,我们开车回去。” 陶希洪应了声哦,跟他走到了停车场。许江同按下遥控键,解锁的声音随之响起,是一辆白色的越野车。 陶希洪对汽车这行略懂一二,看到眼前普通的车型,反而松了口气,安心地钻进副驾驶仓。 “没想到你还会开车。”陶希洪好奇地摆弄着车座上的不倒翁娃娃。 “一个人出门在外,总不能什么都不会。”许江同说着发动了汽车,“你呢?” “考一次六千,”陶希洪抱怨道,“我要是有这么多钱,还不如给自己买台电脑。” “你还没有电脑吗?”许江同一下就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我……”陶希洪顿时尴尬地说不出话。显然许江同还记得那天他随口编的谎话。 沉默了几秒,他赶紧服软卖乖,朝许江同投去委屈的目光:“对不起,不该为了面子和你撒谎的。” 许江同摇了摇头:“我不怪你,但我希望我们能把这件事讲清楚。” 说完,他瞥了眼陶希洪的黑色羽绒服,针线的缝合处早已磨得发白,袖口的布料也起球了,还缩上去一大截,都快露出半只手臂了。 陶希洪知道他在看什么,把袖子往下拉了一点,强装笑意:“你可千万别给我买电脑,生活质量提升得太快,明年都评不上特困生了。” “同样是社会援助,为什么不能接受我的呢?”许江同倪了他一眼。 “你又不是外人,你是我老婆。” “既然是家人,就更应该互相帮助,不是吗?” “或许吧。”陶希洪把头扭向窗外,企图结束这个话题。 虽然从没有和别人提过自己的身世,同学们也能看出他的家境普通。突然换了一身行头出现在学校里,肯定会招来周围人的非议。 就算抗压能力再强,陶希洪还是无法坦然面对这种言论,到时候反而消磨两人的感情。 同样,许江同也考虑到了这点。他深知人言可畏,但还是接受不了明明行有余力,却无法改善陶希洪生活的局面。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言地回到家中。许江同刚坐进沙发里,陶希洪就眼巴巴地凑上来了。 许江同摁住他的手:“先谈正事。” 陶希洪悻悻地收回爪子,小声嘀咕道:“我只是接受不了突然有人对我那么好。拿你的钱,反而显得我们的关系不对等。” “但是对伴侣来说,陪伴彼此的时间远比个人的财富宝贵。”许江同就像站在讲台上讲课一样娓娓道来,“你的照顾让我的生活轻松了许多,所以我也想改变你的生活。” “你还是学生,我在经济方面给你帮助,也是出于身份的考量。如果你真觉得受之有愧,可以等工作后再还我。”许江同说着拍了拍他的手,“如果能爱一辈子,等你几年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漫漫人生中的一小段时间而已。” 陶希洪被他握着手,温度却烧到了脸上。他将许江同的手反扣在掌心下,竟然有些不好意思:“老师,你真会说话。” “所以,我说明白了吗?” “当然。”陶希洪飞快地凑过去,在他的脸颊上轻啄了一口,“谢谢小江老师。” 许江同抽出手,从书房里取出一台电脑,放到桌上:“这是我四年前买的旧电脑,因为内存太小,没法运行我要用的软件,但用来写作业还是绰绰有余的。你需要吗?” 陶希洪下学期几乎满课,为了拿奖学金还报名参加了商赛,晚上又要训练,基本上挤不出时间去图书馆。 这样一来确实会方便许多。陶希洪心动了,俯身打开电脑盖,发现键盘上还残留着一股淡香,就像许江同身上的味道。 顿时,那种被金钱砸中的冰冷施舍感荡然无存,陶希洪开心地环住许江同的脖子:“小江老师,为什么连你的电脑都有香味?” 许江同不解风情:“这是除湿剂的味道。” “我不管。”陶希洪使劲嗅了嗅鼻子,“老婆的东西都好闻。” 许江同别过头去,轻咳了几声。陶希洪环顾四周,又被屏风后面的跑步机吸引了注意。 “小江老师,我想跑会儿步。” “去吧。”许江同朝他挥了挥手。 “不一起吗?” 许江同已经躺回沙发里了:“今天不想动。” 明争暗秀 第29节 “不想动?”陶希洪狡黠地挑起眉头,“那先好好休息,等下让你动个够。” 许江同没好气地抬眸,幽怨地哼了声。看到陶希洪脚上那双破破烂烂的运动鞋,他试探地说:“小陶,等春季新款上市后,我们一起去买鞋吧。跑鞋不仅实用,也不明显。” 陶希洪听出他在照顾自己的感受,不由得感慨:“小江老师,你对我真好。” 许江同随手拿起一本书,翻了几页,轻轻抿了下嘴角。 屋里的暖气就像蒸笼一般,汗水很快浸湿了头发,到最后陶希洪实在忍不住把短袖扯掉了。 慢跑五公里后,肌肉处于放松状态,正是身体最活跃的时候。许江同见他甩着满头汗水朝自己走来,还没来得及放好书,就被一团热气扑倒在沙发上。 陶希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汗背心,布料被汗水浸湿,黏在胸口,毫不吝啬地展示着属于他的一切。 汗珠顺着头发滴在许江同的脸上。陶希洪抬起同样黏热的手,沿着侧脸的轮廓,一点点把汗珠抹开,又顺势轻抚他的耳根,划过他的喉结,勾住锁骨上方碍事的纽扣。 就像一头刚成年的小狮子,郑重、优雅地标记着他的领地。 巨大的热源混淆了许江同的体感,仿佛回到了他18岁的夏天。 那个暑假,他孤身一人来到郊外,租了一间简陋的平房。在混合着尘埃、木屑和松节油的画室里,他放肆地脱掉了上衣,无拘无束地涂抹着画布。 他听到楼上夫妻缠绵的声音、听到木床吱呀摇晃的声响,听到屋外人们操着浓重的口音高谈阔论,听到更远处街区修路时器械沉闷的撞击声。 但许江同并未觉得这些声音是破败潦倒的象征。 在这里,他不用刻意地修饰自己,只要闭上眼,世界便尽可入他画中。 再睁开眼时,他看见了陶希洪。少年明亮的眼睛藏在发丝后面,像极了月亮投在地上的碎影,而他也努力地挺身,回应这份原始的美好。 陶希洪和彼时的夏天一样,简单、美好、又热烈。 -------------------- 小夫夫吵架床头不合床尾和。小陶,你看你在老婆眼里多美好~ 话说最近长佩五周年搞活动,大家手里有多余的海星嘛(星星眼 第42章 鲜花与荆棘 念在许江同腰上的淤青还未痊愈,陶希洪一整晚都很克制。浅尝片刻后,他勾着许江同的脖子开始认错,自责自己有错在先,却还朝他发火。 许江同已经有些困了,但还是认真听完了他的话,回应了一个晚安吻。 第二天醒来,两人洗了个澡,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饭。吃完早饭,许江同还要回学校工作,顺路带他回去。 “今天还要监考吗?”陶希洪顺口问了句。 “不用,但需要改卷子。”许江同看了眼日程表,把手机放到支架上,“下午有几个学生的项目,约我做tutorial。” tutorial是国外大学常用的授课方式,陶希洪略有耳闻,瞬间耷拉下脸:“一对一辅导?” “差不多,也几个有组队的学生。” 陶希洪的脸更黑了,把车里的不倒翁戳得要来晃去:“你对他们也太好了,之前带我大创的老师半个月才回一次消息。” “设计类的项目就应该一起讨论、广开言路。”许江同丝毫没察觉到陶希洪已然倒翻的醋罐子。 架在车里的手机屏幕不停闪烁,一直有人发消息过来。陶希洪眼神好使,随便瞥了眼,发现是专业课群里的消息。 “有学生找你。”他装作好意地提醒。 许江同专心开车,不想理睬:“群里消息不重要,他们总喜欢发一些奇怪的图片。” 这话勾起了陶希洪的好奇心,他取下手机,说道:“让我看看。” 许江同点头同意了。确认关系后,他们分别在对方的手机里录了自己的指纹。尽管如此,他们也不会随意翻看对方的隐私,如有必要,都会提前告知。 得到许可后,陶希洪打开了手机,群里已经被小鲨鱼表情包刷屏。为了照顾外教的中文水平,学生们还专门做了个英文版的“老师,菜菜,捞捞”。 原来这就是许江同所谓的“奇怪图片”。陶希洪没忍住笑出声:“你不会看不懂吧?” “大概能猜出意思。”许江同慢悠悠地接话,“只是觉得有点吵。” “一般发这种表情包的学生成绩都不差,你改试卷的时候对他们要求高一点。”陶希洪故意使坏。 “这样吗?”许江同似乎当真了。 真好骗啊。陶希洪摆弄着手边的娃娃,顿时觉得解气了。 “寒假有什么安排吗?”许江同突然换了个话题。 “我申请留校,白天出去实习。”陶希洪说,“是一家世界百强的物流公司,单位已经录用我了。” “这是你以后的就业方向吗?” “应该吧。”提到未来,陶希洪仍然有诸多不确定。 许江同听出了他的犹豫,问道:“你有没有考虑过当职业运动员?我听高教练,你们校队中有入选青训队的先例。” “我知道,但是……” 陶希洪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却吞吞吐吐的。他从五岁开始练球,曾经代表京州市队参加过许多青年组比赛。如果不是因为三年前比赛受了一次很严重的伤,他可能已经走上职业道路了。 但现实就是这么残酷,陶希洪很快就离开了市队,转战高考。 好在准备考试的时候,脚踝的伤慢慢恢复了。虽然韧带愈合得不错,有时候训练久了还是会肿,能感觉到明显的痛意。 这些事陶希洪从没有对别人说过,只是偶尔失眠辗转反侧时会想,或许自己还是缺少一点机遇和勇气。 “我的人生没有试错的机会。”他看着窗外飞快闪过的风景,喃喃道,“我需要一份稳定的工作。” “我理解你的处境,也尊重你的选择。但那是没有遇见我之前的你。”车开进学校后,许江同放慢了车速,“我只是希望你在做决定前问一问自己想要什么。如果你考虑清楚了,作为爱人,我都会支持的。” 说完,他把车停好,拍了下陶希洪的肩:“我去批考卷了。这事不急,你慢慢考虑。” 陶希洪从车里出来,冷风迎面吹来,游离的思绪才逐渐回笼。 许江同看他踟蹰的背影,转身默然叹气。成为职业运动员注定是一条鲜花与荆棘丛生的路,当他被伤病困扰,身体每况愈下时,自己会后悔今天对他说的话吗? 许江同不知道。但他觉得,陶希洪的能力不该止步于此。人生过往皆为历练,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在自己喜欢的领域发光发热呢? 在球场相处的时候,陶希洪的自信、专注和才华,他都看在眼里。 回办公室后,许江同泡了杯咖啡,开始批改试卷,下午去教室指导学生的作品。这些项目不全和雕塑相关,是和美院其他学生合作的,比如城市雕塑的视觉传播、人体工学设计。 许江同看完他们的提纲,结合自己的研究领域和设计经验,提出了相应的意见。 “没想到老师还懂建筑学,真厉害。” 许江同笑了笑:“正好看过几本书。” “老师平时都看什么书?能把书单推荐给我们吗?”总有学生想和他套近乎。 许江同正欲开口,抬头时不经意往外瞥了眼,透过门上的窗户看到了某人幽怨的狗狗脸。 他的目光微怔,轻眨了两下眼,优雅地结束了话题:“这个问题请教你们的专业课老师更合适。如果没有别的事,今天就到这儿。” “好,老师再见。”学生们只能礼貌地和他告别。 等他们走出教室,陶希洪耷拉着脸,没精打采地踱着步子。 “你怎么来了?” “这不是重点,”他趴在讲台上,赌气道,“为什么我不是你的学生?有你这样的指导老师真好。” “我难道什么都没教你吗?”许江同旁击侧敲。 陶希洪一脸坏笑地看他:“在床上确实教了很多。” “你!”许江同眼色一凛,企图掩饰微微发烫的脸颊,“以后再乱说话,就别跟我回家了。” 语毕他便走出了教室。陶希洪暗自骂了声小气,跟在后面走了出去:“你还有其他工作吗?” “我要准备国际雕塑展的作品。”许江同看了眼手机日历,“这几天应该都在家里捏油泥。” “那我可以来找你吗?”陶希洪拉住了他的衣袖。 “别像tela一样上蹿下跳就行。”许江同转身轻拍了下他的头。 -------------------- 要开始两个人的事业线了。 第43章 “学会依赖我” 虽然想每天黏着许江同,陶希洪还是得为实习做准备。即使自诩阅人无数,去大家挤破头都想进的大厂上班,陶希洪还是有些忐忑。 上班前一天,许江同特地送了他一件正装。 涉及钱的问题,许江同还是很谨慎。他觉得买新衣服陶希洪基本上不会收,给他自己的旧衣服又显得很不尊重。 这件衣服是一部知名动画电影的联名款,休闲风西装,胸口还印着两只小熊。许江同出于收藏的心态买回家,因为设计比较幼稚,一次也没穿过,送给陶希洪是再合适不过的选择。 两人的尺码相差不大,除了衣袖偏短,其他地方都很合身。最重要的是,上面还留着一点许江同常用的香水味。 虽然努力说服自己接受许江同的经济援助,陶希洪还是受之有愧,说等月底发工资就给他买礼物。 许江同没有拒绝,只是提醒他量力而行。 实习生里有同专业的人,知道他的到家庭情况。陶希洪怕他们捕风捉影,暗地里说自己“被富婆包养”,又舍不得弄脏许江同送的东西,平时就把外套搭在椅背上。 他应聘的是人力资源部,工作内容不出意外地无聊,每天整理档案看简历,和求职者聊天、安排面试时间。 有时候办公室里还会聊些八卦,比如某厂今年辞退了一批老员工,某厂刚入职的大学生加班猝死了,才25岁。 就这样日复一日,上班签到下班打卡,年底部门比较忙,实习生也要加班。 晚上八点回学校,地铁里塞满了拿着公文包西装革履的白领,有人握着手机谈生意,或是低头在对话框里编辑着长篇大论。 陶希洪觉得车厢的声音很嘈杂,空气像是沾染了京州一月的冷气,干燥沉闷、徐徐下沉。 这种压迫感是无声无形的。 回家之后,他们可能还会继续工作,然后不停抱怨。陶希洪意识到,这就是自己未来的状态——他没有权利说喜欢与否,甚至会因为找到了一份薪酬不错的工作而喜出望外。 - 陶希洪提早几站下车,换另一条地铁线,乘到了许江同家。 明争暗秀 第30节 舒缓的音乐在客厅里飘荡,歌手的嗓音温柔,像情侣入睡前的耳鬓厮磨。许江同穿着一套沾了颜料的深色工装,斜挎着工具包,像只脏兮兮的花猫。 陶希洪扬起嘴角偷笑:“没有打扰你吧?” 许江同简短地嗯了声,又走回画室。陶希洪过了几分钟才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推开一条门缝往里张望。 桌前放着他画的草稿,墙上贴满了人体躯干比例的解剖图。许江同一头扎进凌乱的书桌里,计算每块骨头的长度,勾画骨架的线稿。 陶希洪总能被他垂眸时专注的眼神吸引,觉得收卷尺的声音都异常清脆。 虽然从头到脚都灰扑扑的,画室却收拾得很干净。石膏像都整齐地堆放在柜子里,地上还放着几簇干花,用围栏圈了一小块草地。客厅里的音乐还在放送,给夜色镀上沉醉的气息。 看他工作是一种享受。陶希洪双手环胸,靠在门外看了很久才回到客厅。 大约过了两小时,许江同才拖着脚步出来,去卫生间冲了个澡,把外套丢进了洗衣机里。 陶希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他一声不吭地躺进沙发里,膝盖窝架在扶手上。脱鞋应声掉落,露出瘦削的脚背和踝骨。 见状,陶希洪放下手里的文件,蹲在沙发前,摸了摸他的头:“累了?” 许江同没有睁眼,含糊地应了声。 “我去给你热杯牛奶?” “好。” 陶希洪去厨房的时候,听到沙发里有动静,许江同爬起来了,似乎在找东西。 热好牛奶,他端着盘子走回去,就见许江同右手揣着药瓶,另只手暴躁地揉眼睛。他着急地放下牛奶,握住许江同的手:“你不是有结膜炎吗,还乱揉?” 许江同吸了吸鼻子,小声道:“痒。” 他的声音小得就像在陶希洪身上挠了下。陶希洪不忍责备,把牛奶塞进他手里:“喝完我帮你处理。” 许江同闻到香甜的味道,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平稳地喝完了。陶希洪拿了一个靠垫放在腿上,让他躺下来。 许江同的眼睛很红,似乎忍了很长一段时间。上完药,他绷紧的神经才稍有放松,往陶希洪怀里倒了点。 陶希洪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拨开塞进他嘴里:“这是公司发的员工福利,好吃吗?” 许江同拨弄着硬糖,点点头说:“实习顺利吗?” “还不错。”陶希洪实话实说,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问道,“小江老师,我想问你件事。” 许江同察觉他语气严肃,睁眼看向他:“怎么了?” “可以和我聊一聊你的家庭吗?” “我的家庭啊……”许江同闻言又闭上眼,品尝着嘴里的甜味,缓缓道来。 许江同对这个家有印象的时候,弟弟妹妹已经出生了。作为生活在大众视野里的长子,他从小就习惯把每件事都做好。虽然父母很少苛责他,许江同还是会把每天的时间规划原原本本记下来,每周给长辈检查。 “这样不累吗?”陶希洪轻轻勾住他的手指。 “习惯就好。”许江同的语气很轻松,“至少我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可是你在学画的时候,也会遇到很多困难。” “这些困难不会让我痛苦。”许江同平静地接话。 陶希洪若有所思地点头,感觉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最后一个问题,小江老师,你喜欢和我接吻吗?” “?”许江同的肩膀一缩,沾着眼药水的睫毛不解地眨动。 陶希洪把他的身体扶正,从后搂住他的腰,下巴架在他肩上:“这周我们还没亲热过。我不主动吻你,你也不会来索吻。” 说完他又指着玻璃杯和眼药水说:“就像今天,你明明很累,也不会主动让我照顾你。” “我,”许江同蜷着身体,不自然地拨弄头发,“我能照顾自己。都快三十岁了,总不能像孩子一样黏着自己的伴侣吧?” “可我还是孩子啊。”陶希洪含住他的耳垂,“小江老师,你不依赖我,我会有挫败感的。” “我不会……” 陶希洪摇头:“只是你不想而已。你给自己套的枷锁太多了,我觉得你还没有完全对我放开。” 是吗?许江同听得有点懵,在此之前没有人评价过他的性格。 不过仔细想来,确实一直是陶希洪在主动。 “我希望你在我这里可以轻松一点,我等你向我献吻的那天。”陶希洪执起他的手轻点一下,同时也回应了一份自己缺失许久的勇气。 -------------------- 小江处理感情的方式更倾向于解决问题,他只有在do的时候比较疯。可惜没法写给你们看呜呜呜。 第44章 见家长,但傻乎乎 一小时后,陶希洪把卸了力的许江同抱回床上。许久未亲热,加上前面说的话,许江同意外放开了许多。情意浓时,他甚至挺起腰身,反客为主,厮磨起陶希洪的锁骨。 陶希洪拨开他凌乱的头发,短暂地让他得意了一会,然后用更强烈的回应把他弄得天旋地转。 许江同的嗓子有些疼,干咳了几声,和陶希洪要水喝。 等喝完水陶希洪把玻璃杯放回厨房,再回来时许江同已经瘫在床里睡着了。 陶希洪只能无奈地把这个笨手笨脚的小美人拾掇好。指针已过零点,陶希洪还不困,调暗室内的光线,看着枕边人毫无防备的睡颜,勾住了他的发丝。 陶希洪觉得自己还有很多问题想问许江同。 比如他腰上纹身的含义、七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明明练了几十年球,身上却没有一点健身的痕迹,隔着皮肉就能摸到骨架。 还有他身上的伤疤。许江同对它的由来闭口不谈,却没有去做祛疤手术。 其实仔细看,他手上也有很多小疤痕。其中有一道特别深,伤在手腕内侧,自然愈合后留了一道鼓起的疤。 陶希洪记得告白那天,许江同说自己曾经被人折磨过。或许他下意识的恐惧,就是源于这场变故。 了解爱人的过去,也是占有他的一种方式。同时陶希洪也希望能真正帮他分担什么。 突然,枕边传来一阵声响,许江同迷糊地伸手,搭住陶希洪的手臂:“还不睡?” “马上。”陶希洪关掉灯,钻进了被窝。 许江同缩了缩身体,很快又响起了匀称的呼吸声。可能是还没适应枕边人,许江同睡觉时并不会刻意靠过去。陶希洪只能等他睡熟后轻手轻脚地把他搂进怀里。 - 做完油泥模具,还需要给泥稿翻模,最后拿到数字媒体实验室,通过3d扫描、建模和数控泡沫切割等现代科技将雕塑等比放大。 有时候陶希洪下班回学校,许江同还在雕塑教室里忙。他看许江同带着手套和护目镜,耐心地给模具刷石膏、增加填充物、喷药保湿,才意识到雕塑家的工作并不简单,也不像外行人眼中如此光鲜亮丽。 “市面上应该有专门给雕塑翻模的工厂吧?”他问许江同。 “对,特别是影视道具和大型雕塑,基本上都会找厂家做。”许江同隔着手套,抚摸着被填充得只剩轮廓的模型,“但我不喜欢,只有我才能赋予她们最完整的生命。” “这样不累吗?” “当然累,”许江同说着自嘲地笑了声,“你知道我上一个作品吗?是一座大型和平女神像。我和两个助手用了二十多天的时间把它的身体和四肢翻成模具,再逐个拼接起来。” “那个月我每天都醒得很早,一直窝在画室里,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许江同回忆起那时的场景,至今都眼前发黑,“不过,我很珍惜那段时间。打磨作品的同时,也在磨练我的心性。” 他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偏着头,眸色凝重,平和的语气里带着如竹叶般的坚韧的决心。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陶希洪脑中突然蹦出一句诗。他想,要是自己也学画就好了,写一幅字送给许江同裱起来,用贴合彼此灵魂的方式回应他。 许江同继续给石膏像喷药,一边说:“那是我最后一个用传统方法制作的雕塑了。毕竟我的研究方向与现代数字技术有关,艺术与科学不应该被割裂讨论。” 陶希洪觉得这时的许江同特别迷人,即使衣服上沾满了化学试剂,也阻止不了抱他的冲动。 历时半个月,许江同的作品终于完成。 “你好像特别喜欢塑造女性角色。”陶希洪绕着洁白的石膏上下打量,就像隔着保温箱观察新生儿一样郑重。 展台上的少女身披薄纱,轻盈地舒展手臂,被鲜花和蝴蝶拥簇。 明明是用笨重的石膏做成的雕像,少女的衣服在明暗与肌肉纹理的互动衬托下,竟真做出了纱一般的质感。 许江同笑而不语,垂眸与“她”对视良久,眼眶不觉有些湿热。 - 转眼间也来到了一年的岁末,陶希洪年前的实习结束后,两人都空闲了下来。 逢年过节,陶希洪都会回福利院看老院长和季希芸,便提议和许江同一起回去。 许江同心想福利院就是陶希洪的家,按照传统习俗,理应看望长辈,答应了他的邀请。 出发前一天,许江同还有些紧张,问陶希洪要不要给云云带个礼物。陶希洪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说她什么都不缺,当她是个普通孩子就好。 不过为了感谢季院长多年的恩情,陶希洪买了一箱苹果。老院长见他又带东西来看自己,不由得叹气:“小陶,你又乱花钱。” “没事,这学期拿的奖学金多。”陶希洪把水果塞进他手里。 “……”季院长看着站在一旁不做声的许江同,欲言又止。 “院长,许老师已经知道我的情况了。”陶希洪看出他的顾虑,大方地牵住了许江同的手。 “小陶!”许江同难为情地朝他使了个眼色。 陶希洪拍拍他的手背:“别不好意思。” 季向笛见两人如此亲热,错愕地愣了几秒,欣慰地笑道:“那就好。抱歉啊许老师,小陶自尊心强,初次见面的时候没有告诉你,还望你不要介意。” 许江同会意地点头:“季老师你放心,我们相处得很融洽。” 陶希洪又和老院长寒暄起来,聊这一年发生的故事。 “……对于优秀的老师来说,他们的影响远不止传授知识。更重要的是以身实践,正确引导学生。对吧,小江老师?”陶希洪假装夸他,脑中回忆的却是每晚食髓知味的片段。 两人语速很快,许江同正在走神,听他喊自己的名字,应了声嗯。 陶希洪看他游离的眼神,知道他肯定没听懂,捂嘴偷笑起来。 许江同不置可否,看他笑得不对劲,又不知道问题所在。 和老院长聊完天,陶希洪又拉着他去见云云。季希芸还是和往常一样,坐在阅读区靠窗的桌边,右手攥着盲文笔,呆呆地看着窗外。 “云云,我来了。”陶希洪和她打招呼。 听到声响,她扭头看向门口,朗声问候:“小陶哥哥,新年快乐。” 明争暗秀 第31节 “在想什么呢?” “外面是不是有人在打雪仗?”季希芸指着窗户问。 京州这几天都在下雪,室内窗户紧闭,很难听见声音。陶希洪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外看,一下就认出了三个活宝。 穿着义肢的小钱推着因为小儿麻痹症无法走路的小路,正在和另一个孩子打闹。 季希芸羡慕地仰起头:“小陶哥哥,我也想出去玩。” “好,我带你去。”陶希洪摸了摸她的脑袋,把挂在椅子上的外套递过去,转头问许江同,“老师,一起吗?” “许老师也来了?”季希芸方才想得太入神,没注意到还有别人,闻言利索地穿上外套,摸着桌椅走过去,“老师,你拍的视频特别有画面感。谢谢你和我分享这些故事。” “你都看完了?”许江同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才意识到眼前的女孩是盲童,慌乱地道歉,“抱歉,我……” “没事,老师不用这么拘谨。”季希芸反而朝他一笑,“听视频的时候我确实想到了很多画面。老师,您有兴趣看我的作业吗?” “先去打雪仗吧,一会天黑了。”陶希洪弯腰对季希芸耳语,“许老师现在是我的人,他跑不了。” “?”季希芸疑惑地歪头。 陶希洪牵着她手,又邀请道:“小江老师?” 密集的雪花如鹅毛般飘落,望出去白皑皑一片。许江同缩了缩肩膀,把手搁在暖气片上:“你们先去玩吧,注意安全。” “那好吧。”陶希洪朝他挥挥手,搂着季希芸的肩膀出去了。 走到屋外,他捏了个小雪球,塞进季希芸手里:“抓紧我的手,我带你从后面包围他们。” “好!”季希芸激动得小脸都红扑扑的。 - 看着兄妹俩跑远了,在一旁沉默不语的院长季向笛突然开口:“许老师,没想到你和小陶发展得这么快。” 这话听起来有些暧昧,可惜许江同的理解能力有限,含糊地默认了:“说实话,我很佩服他。” 老院长的神情凝重,像是托付终身一样:“关于陶希洪,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您说。”许江同侧身转向他。 “小陶是我刚到福利院就接手的孩子,我从事这行二十多年,很少遇见遗弃健康婴儿的案例。” “你觉得这件事另有隐情?” “小陶刚送来的时候,我们在他的身上发现了一幅西洋画,问了一圈没人知道啥意思。您是学美术的,或许能看出点什么。” 许江同闻言郑重地点头。季向笛从手机相册翻出一张照片:“画的原稿交给小陶了,我这里只有照片。不过这幅画磨损得很严重了。” 许江同接过手机,看到一幅破旧的油画。画面的色调非常压抑,色彩饱和度极低,几乎到了看一眼就让人不自觉屏住呼吸的程度。 许江同难受地眯了下眼,放大照片,仔细辨别画上女性的身份。画面上一共有两人,从天而降的那人已经模糊到难以分辨。女性站在地上,穿着西方神话中常见的戎装,一只猫头鹰翱翔在她身侧。 “密涅瓦?”他喃喃地报出一个名字。 “什么意思?”季向笛听得一头雾水。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应是罗马神话体系中的智慧女神,密涅瓦。”许江同指着猫头鹰说,“她是罗马十二主神中,诗人、艺术家和手工艺人的守护神。” 说完,许江同又凝神反复看了几遍——作为从小学罗马史长大的人,他觉得自己的判断不会有错。 可是作者为什么要引用罗马神话?这个人又和陶希洪有什么关系? -------------------- 终于到我最喜欢的部分了~今天换了新封面,希望能有个新气象~ 注:“密涅瓦的猫头鹰在黄昏起飞”——(德)黑格尔 第45章 酒后吐真言 许江同把手机还给季院长:“这件事我记下了,等有机会我和他慢慢聊。” “过年的时候就别提了,让他开心玩几天。” “放心,我有分寸。”许江同从院长这儿要来了照片,打算先研究几天,等有眉目再说。 屋外时不时传来孩子们的笑声,许江同系好围巾,走出了门。 雪地上留着一串大小相间的脚印。陶希洪把云云护在身后,一手捧着一个雪球,玩得不亦乐乎。季希芸拽着他的衣服下摆,在一旁加油助威。 见许江同走到屋外,陶希洪趁其不备,飞快丢来一个雪球。许江同来不及躲避,随手用传球姿势把球拍了回去。 顿时,冰冷的触感袭来。他收起手,哈了几口气,不满地抱怨道:“你欺负我。” “我哪敢?”陶希洪见状拉着妹妹走到过去,抬手掸掉了许江同头上的雪。 许江同不觉缩了缩脖子,把下巴埋进围巾里,看到陶希洪白中泛红的手,取出一副手套递过去:“你的手都冻红了。” “嘿嘿,”陶希洪接过手套,蹭了蹭上面的毛,“不冷,谢谢老婆。” 最后一个字他说得很快,以至于许江同没有听清,犹豫地把话收回去。 “时间不早了。”他提醒道,“不是说要做年夜饭吗?还没买菜。” “我知道。”陶希洪把季希芸领进屋,说了几句悄悄话,“等过完年我把你的画带回去给小江老师看。” 季希芸总算听出了端倪,小声问道:“小陶哥哥,你经常去老师家吗?你们该不会……是那种关系了吧?” “没错,”陶希洪得意地看了眼许江同,“俗话说的好,‘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许江同和陶希洪对了个眼神,不禁和院长感慨道:“他俩关系真好。” 季向笛说:“是啊,就和亲兄妹一样,互相鼓励、照顾彼此。” “小江老师,久等了。”和季希芸聊完,陶希洪自然地揽住许江同的肩。许江同颔首与院长告别,和他一起走出了福利院。 离开了众人的视线,陶希洪更加活跃,搓了搓手,确定不冷之后,悄悄伸进了他的口袋里。 “你……”许江同后知后觉地转头。 陶希洪一点点侵略他手指的空间,将那只体感偏凉的手扣入掌心,摩挲着无名指的骨节。 - 两人在超市负一楼的菜场里买了很多东西。陶希洪第一次正式做饭,恨不得把所有会的菜都搬上餐桌。相比之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许江同就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需要我帮忙吗?”他在厨房门口徘徊。 陶希洪正在洗菜,过了一会他停掉水龙头,问:“你会做什么菜?” “我会做意大利面,还有薯塔。”许江同语气似乎很得意,“特别是烤土豆片,比肯德基的薯条还好吃。” 这炫耀的语气就仿佛考了一百分的小学生,或是随便采访一个人,他说自己的拿手好菜是西红柿蛋汤一样。 陶希洪干咳了几声,还是没忍住笑出声:“小江老师,不会做饭又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毕竟你的手更适合艺术。” 说完,他从菜篮里挑出一根已经洗干净的胡萝卜,把他的碎发拨到耳后:“那么在宴会开始前,不知道我亲爱的艺术家是否愿意赏脸,送我一朵胡萝卜花呢?” “当然。”许江同碰到自己发烫的耳垂,羞赧地接过胡萝卜,回画室拿了盒新工具,把萝卜切成块,坐在餐桌前兴致勃勃地雕起了花。 陶希洪从水里捞出鱼,用刀背敲晕,麻利地刮掉鳞片,取出内脏。偶尔回头偷瞄一眼许江同,看他拿着萝卜块精雕细琢,听他哼不知名的曲调。 随着鱼肉下锅、蔬菜炒熟,诱人的香味开始飘散。陶希洪先端了几盆炒菜出来,许江同把雕好的花放到盘沿上。 “好精致。”陶希洪拿起他刚雕好的花,仔细翻看了一阵。又趁他低头镂花瓣时,远远地欣赏了一番侧脸。 “配你做的菜正好。”许江同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一边问道,“你在哪儿学的?” “小时候在寄宿家庭住过一段时间,一个刚退休的独居奶奶受福利院所托照顾我们。”陶希洪走回厨房,隔了一扇玻璃门,声音有点闷,“她对我们很好,除了做饭,还给我买课外书,教我做人的道理。” “之前都没听你提过她。”许江同顺口接话。 锅里的鱼汤逐渐泛起白沫,陶希洪轻扣着勺柄,似乎在等待什么:“她现在生病了,阿尔兹海默症。我没能力照顾她,只能请看护,送去医院长住。” “啊?”许江同失神地张了张嘴,“抱歉。” “没事,”陶希洪表现得很坦然,“奶奶年轻时候吃了很多苦,可能对她来说忘记也是一件好事。” 原本活跃的气氛却一下僵住了。许江同把刻刀搁在桌上,走到厨房门口,打开冰箱:“今天过年,要不喝点酒?” 陶希洪凑过去,看到满冰箱的洋酒,不由得皱眉:“这么多?你很喜欢喝吗?” “以前喜欢,现在戒了。”许江同熟练地取出一瓶色泽如鲜橙的aperol,想着活跃气氛,“小朋友,酒在大人的世界里很常见,不必大惊小怪。” 小朋友?陶希洪听到这个满是挑衅的称呼,不着痕迹地挑眉。 aperol是餐前开胃的药酒,味道度数不高,味道偏苦,许江同以前特别爱喝。 他用酒杯盛了些,草药味在瓶口缓缓散开,苦涩的味道弄得人嗓子发紧。 许江同又开了一瓶苏打水,按比例调好鸡尾酒,把剩下的饮料倒进玻璃杯,递给陶希洪:“小朋友就喝这个吧。” 陶希洪接过玻璃杯,不置可否地喝了一口,又回到厨房煮鱼汤。 许江同看他心情还算不错,切了一个橙子,继续捣鼓他的鸡尾酒。 鲜橙色的酒水稀释后,变成了透明的橙色。许江同晃动着酒杯,满意地尝了一口,安静地等待开饭。 千呼万唤,陶希洪终于把还冒着热气的鱼汤端到了桌上。金色的汤汁上飘着一层薄薄的油渍和几片葱花,看起来口味偏咸。 陶希洪解开围裙,得意地拿出手机拍照:“都是按照你的口味做的。” 许江同吧碗筷分好,也找角度拍了几张照片留作纪念,随后尝了口鱼汤。 果然不咸,仔细回味甚至能尝到一股水果的酸甜口感。 “这是…菠萝汁?” “对,”陶希洪夹了块鱼肉放在他碗里,“我还做了可乐鸡翅,你多吃点。” 许江同拿起筷子,熟练地挑掉里面的骨头,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原来你会用筷子啊。”陶希洪新奇地看着他。 “小时候妈妈教过。”许江同把鱼肉咽下去后,举起酒杯,“小陶,我已经很久没有和家人一起过节了,谢谢你。” “我们之间还说什么谢谢。”陶希洪喝了口气苏打水,“不过说实话,今天真的很开心。” “虽然我的出生很糟糕,好在总能遇到帮助我的人。但这么多人中,你是最特别的。” “或许因为我们岁数相差不大。”许江同喝了小半杯酒,冲淡了嘴里的甜味。 明争暗秀 第32节 不,因为小江老师真的太完美了。就像照亮井底之人的天光,或许没有日光明媚,又充满未知的暗流,却始终坚定不移地为他照路,等待、祝福。 见他好久没说话,许江同又调一杯酒,慢悠悠地把玩着:“意大利人喜欢用苦酒开胃,每次喝完aperol,我总觉得蛋糕会变甜。或许人生也是这个道理。” 橘色的液体在他白净的手背上投出斑驳的碎影。餐桌笼罩在灯光之下,周围空间仿佛一个规整的立方体冰块,浸在金色鸡尾酒里,缓缓融化。 陶希洪的嘴开始发渴。 “小江老师。”他轻喊了一声,趁许江同放下酒杯毫无防备的刹那,探身勾住了他的脸。 随后便是深深一吻,许江同还来不及反应,沾染酒气的双唇就被撬开。 “你的小朋友也想喝成年人的酒。” 在苦酒和蜜糖的双重作用下,许江同的意识有些迷乱。他眯起双眼,含糊地摇头:“不行,小朋友不会喝酒,把自己弄软了怎么办?” “原来你担心的是这个?”面对他如此直接的挑衅,陶希洪丢下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故意喷了他一脸酒气,“今天的小江老师有点不守师德呢。” …… 一小时后,屋里只剩许江同浅浅的啜泣声。 陶希洪坐在床边,得意地抚弄小美人后背光洁的肌肤:“小朋友,嗯?” “小朋友……”许江同揉着发红的眼角,哑着嗓子喊他。 这次陶希洪没再反驳,低头吻了吻他的耳垂:“那就祝我的大朋友新年快乐吧。” -------------------- 终于卡出来了orz马上开始找爸妈了~希望大家珍惜一下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小江老师(嘻嘻 第46章 害怕失望 春节放假期间,陶希洪正大光明和许江同同居了几天。许江同有两篇学术论文要改,三月初还要参加国际雕塑展,忙得不可开交。 陶希洪白天上班,晚上研究菜谱,努力把许江同喂胖。吃完晚饭,两人带tela去散步,遛狗看夕阳,安静地过着小日子。 不知不觉又到了选课的时候,陶希洪登录熟悉的选课界面,心里百感交集。 他还记得去年暑假,等他训练结束、舒舒服服洗完澡后,突然收到管院也要选艺术类拓展课的通知——毕竟以前,这是专门给理工科学生开的。 于是管院学生也加入抢课大队,陶希洪卡了十分钟才登上选课平台,大部分课程剩余量只有个位数了。再一刷新,就只剩西方美术史了。 看着任课老师名字比课程还长的外教课,陶希洪足足和章成骂了半小时。 没想到阴差阳错赚了个老婆回来。 思及此,他问许江同:“你这学期还教选修课吗?” “艺术鉴赏。” “这是讲什么的?” 许江同头也没抬:“水课。” 陶希洪顿时脸色大变:“老婆我错了,这事我们翻篇吧。” 他这才慢悠悠地抬头:“我就随便选了几幅美术作品,真没打算往深里讲。” 眼见快到开放时间了,陶希洪刷新着页面,蠢蠢欲动:“如果不缺勤,你能给我满分吗?” “你不能再选我的课了。”许江同闻言正色道,“陶希洪,这是对我职业的尊重。” “这、这么严格?” “因为师生关系是不对等的,在面对特权阶层时,很多学生都处于弱势。”许江同解释给他听,“特别是任课老师。” “学生处于弱势?”陶希洪走过去,轻轻捏了下他的腰,“可明明小江老师才是晚上哭的那个。” “那是因为我不想为难你。”许江同在他抽手的瞬间,反握住了他的手腕,“遇上人品差的老师,绝对把你折腾得半死不活。” “其实小江老师在我面前也可以……稍微没有师德一点的。”陶希洪朝他眨眨眼。 “咳咳……”想起最近频繁的睡前运动,许江同不好意思地咬了下嘴唇,“快去选课吧。” 陶希洪耷拉脸走回电脑前,距离系统开放已经过去了五分钟,他赶紧刷新页面,结果又被卡出来了。 折腾了几分钟,总算登上了系统。陶希洪打开剩余课程查询,发现许江同的“艺术鉴赏”已经抢售一空。 屏幕上的(120/120)异常刺眼,陶希洪就像看到满屋子情敌一样:“这学校里喜欢你的人太多了。” “但我喜欢一个人就够了。”许江同躺在沙发上看文献,轻描淡写地应了声,一下就把小狗崽给哄好了。 许江同用余光瞥了眼身后,把屏幕切换到那张照片,盘算着如何引出话题。 “期末成绩出来了吗?” 陶希洪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愣了下:“还行,就是英语差了点,其他都是90以上。” “你的英语基础怎么样?” “不太好,”提起小时候的事,陶希洪还是很不情愿,拖着长长的尾音,“当时为了省钱,我小学连跳了三级。” “那时候你恨他们吗?”许江同用指甲掐着手心的肉,狠心问下去。 “废话!”陶希洪的火气立刻冒上来了,“养不起孩子就别生!老子又不缺这条命。” “或许他们是万不得已才抛弃你的。” “那又怎样?”陶希洪撇了撇嘴,“反正他们在我心里已经死了。” “不要总说气话。”许江同起身摸了摸他的头,“当时在火车站,父母给你留东西了吗?” 陶希洪受到安抚,稍微安静了一点:“季院长说我衣服口袋里塞了幅画。” “画?”许江同佯装惊讶,随后便切入正题,“可以让我看吗?毕竟我是学美术的。” 陶希洪嗯了声,转身从书包带拉链的夹层里取出一张塑封的纸。 虽然嘴里说着怨恨,他还是把父母留给自己的唯一东西当做宝贝一样随身携带。 拿到实物后,许江同能得到更多信息。这是一张普通的油画纸,看起来经过裁剪,只有a5尺寸。 画面还是和照片一样压抑,以墨色和土黄为底色,描绘了类似战争的场面。智慧女神密涅瓦落于马下,另一人则以绝对的压迫感悬在空中,隐约可见长矛的尖头已落在女神的脖颈上。 显然在这场战斗中,密涅瓦已是弃甲负弩、溃不成军,可直至死亡降临前一刻,她依然昂首挺胸,坦然面对着一切。 “你看到这幅画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陶希洪早就熟稔于心,趴在他手边,不假思索:“那个女武神好像战败了。” “她不是武神。”许江同明知故问,“小陶,你知道西方神话体系里的哪些神祇?” “宙斯、奥丁、丘比特……”陶希洪勉强报出几个名字。 “听说过朱庇特和密涅瓦吗?” 陶希洪摇头:“祂们和这幅画有关系吗?” “画上的女神是罗马神话体系中的智慧之神,被视为艺术家等脑力劳动者的守护神。按照这幅画的意向,你父母中可能有人是艺术从业者,且已经遭遇不测。” “真的?”陶希洪咽了口水,手指轻颤了一下。 许江同闭上眼,在脑海中复刻着画面,喃喃道:“傲慢、愤怒、绝望……这是他的绝笔作,我能感受到。” 语毕,他又缓缓睁眼:“而且最重要的是,作者引用了密涅瓦的形象。罗马神话是在古希腊文化影响下成型的,在传播力度上远不及希腊神话。特别是亚洲地区,他们甚至都没听说过十二主神之首——朱庇特。” “所以你觉得这幅画有指向性?” “对,”许江同单手搭住了他的肩,认真地对视道,“陶希洪,如果你的父母真的在意大利发生过什么,以我的家族影响力,绝对能查出来。” “就凭一幅画?”陶希洪瞠目结舌,“而且它已经磨损得很严重了。” “不要小看艺术语言。”许江同笃定道,“只要你同意,我就能找人把画修复好。” 现在选择权在他手上。陶希洪觉得心跳得很快,比第一次和许江同接吻时还快。他攥紧胸口的衣服,深吸了几口气。 他还记得零八年金融危机时,福利院穷得揭不开锅。季老先生不得以把他送去打球,临走前告诉他一定要努力和教练学,等将来出人头地、上电视比赛后,爸妈看到了就会来找他。 从五岁到十二岁,这个善意的谎言支持陶希洪度过了学球最难熬的七年,熬过了开韧带的痛苦,见证了身上的每一块淤青。 以至于后来梦想破灭时,陶希洪和季老大吵了一架,甚至对排球产生了抗拒心理。 “你不相信我吗?”许江同捋了捋他的后背。 “……”陶希洪垂下了头。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陪在你身边。”许江同握住他的手,“只要球没落地,我们就还能赢。” 或许吧。反正他经历太多失望了,再多一件又算什么呢? 再说了,毕竟他是许江同。 陶希洪把画递了过去,嘴唇翕动,却说不出那声“谢谢”。 -------------------- 这几天在外面毕业旅行,更新时间会比较晚orz 第47章 潘多拉魔盒 其实陶希洪有句话问得没错——就凭一幅画? 许江同当然不能确定。从区区一个古罗马神话身上推测出创作者的平生,实在是过于先入为主了。 可那幅画分明是作者在极度悲愤中完成的作品,是他留给后人的一道谜题。搁置了那么多年,就像一艘破败的沉船遗骸,无人问津。 这是艺术家之间的共鸣,许江同读出了他的诉求,也只有他能解开谜团。有时候,许江同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为了帮陶希洪,还是在满足解谜的欲望,证明自己的能力。 他骨子里终究还是有股疯劲,一种对艺术、真相接近狂热的追求。 交谈完后,两人双双缄口不语,陷入沉默。陶希洪拿起这张随身携带多年的薄纸,心不在焉地摩挲着,指肚被塑封的钝边割得发麻。 真的能找到他们吗?找到以后自己又该如何面对亲人死亡或是被遗弃的事实? 整整18年,他们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吗?陶希洪甚至觉得听到他们名字的时候,无论是死是活,自己都能恶心得吐出来。 有时候,比杳无音讯更可怕的是真相。 明争暗秀 第33节 眼眶毫无征兆地滚烫起来,陶希洪把头扭向另一侧,小声地吸了吸鼻子。 “你得面对它。”许江同揽住他的肩,突然在他的脸侧轻点了下,“我会陪你……” 这是相处两个月来许江同首次主动献吻,陶希洪却起身避开了。 他垂眸低低地看着许江同:“老师,你应该清楚,比起过去我更想和你拥有未来。我的人生已经走上正轨了,他们不重要。” “对不起……”许江同收起手,不知道为什么而道歉。 春假接近尾声,正大光明的同居生活也快结束。陶希洪却连续几晚都没有碰许江同,一声不吭地躺在床里。 两人认识那么久,多少能看透一点对方的心思。许江同总觉得他猜出了什么,为自己的私心内疚,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整天辗转反侧,睡眠质量直线下降。 被冷落了几天,许江同终于忍不住了。他翻了个身,搭住了陶希洪的腰。 陶希洪握住他的手,轻轻搓着指骨:“想做?” 许江同把头半埋在被子里,含糊地应了声。他前几年生过一场大病,单身到28岁,好不容易有了夜生活,身体经不起这种冷落。 他又抬起藏在被子里的手,顺着陶希洪的脊柱线划了下去。 如此大胆的举动瞬间让陶希洪的大脑一片轰响,他咽了咽口水,注意力却无法集中。 “对不起,小江老师。”他放开许江同的手,“这几天我心里很乱。” “你可以和我聊会儿。” “没用的,”陶希洪苦笑着摇头,“你体会不了我的感受。” 许江同动了动嘴唇,发现自己确实只会说“对不起”。 两人还是因此生了嫌隙。 - 开学后,校队也恢复训练,为即将举行的大学生排球联赛做准备,两人短暂的同居生活就这样不欢而散。 以前陶希洪和自己聊天,总会发很多可爱的小狗照片,现在却一天都说不上几句话。原本围在身边活蹦乱跳的巨型犬突然情绪消沉,对许江同来说也是沉重的打击。 刚确认关系时,许江同以为只要真诚待人,两人相去甚远的社会地位就能消弭。可他还是忽略了不同成长环境造成的性格差异,以及看待事物的方式——那是尊重、耐心和时间都无法填补的空隙。 这次冷战不过是很多事情的缩影,以后遇到类似情况,他们同样找不到合适的解决方案,平白消耗彼此的感情。 陶希洪也很自责。就算知道许江同是真心为自己着想,他也没法昧着良心说“谢谢”。或许他可以表现得开心一点,继续给许江同发表情包,掩饰自己的情绪。 可这样真的有必要吗?许江同不是傻子,谈恋爱也不是演戏。 实习工资到手了,买好的礼物却没能送出去。 随着校队的训练量日渐增加,他的右脚踝也开始隐隐作痛。每天训练结束他都很累,头疼得嗡嗡响,五脏六腑像是被什么牵住一样,动弹不得。 他觉得自己好像没那么喜欢许江同了。准确说,是看清两人的差距,知道差不多该收手了。 许江同终究是宫殿里的艺术品,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直到三月初,陶希洪打算再认真地约许江同谈一次。许江同收到他的消息,还没来得及回复,先被系主任的信息截胡,让他去一趟办公室。 许江同以为是例行谈话,没有多想就过去了。没想到办公室的第一句话就把自己给问懵了。 系主任问:“你认识陶希洪吗?” 他心里猛一咯噔,借着入座的姿势避开眼神交流,随即恢复镇定:“他上过我的选修课,在师生排球赛上正式认识的。” “你带陶希洪回过家吗?”系主任没和他绕圈,点开了早就准备好的视频,“上周有人实名举报,你和陶希洪之间存在不正当师生关系。” 视频大约两分钟,完整地记录了两人走进停车场、钻进同一辆车到开走的全过程。时间是1月9号下午,正好是陶希洪考完的那天。 要是在热恋期,就凭许江同的心理素质,肯定不攻自破。现在他反而有底气,加重了咬字的声音,面无表情地回应:“潘主任,如果投诉信是孙然写的,我建议你联系宋老师问清楚情况。” “放心,我已经联系他了。”潘主任显然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语气游刃有余,“先解释一下吧。” “我和他去打球。”许江同面不改色地说谎,回答得非常干脆。 而此刻,本该和陶希洪同步对口供的物流系负责人宋老师正在办公室骂人。 “孙然这小子真是不要脸!上次诬陷你,这次直接给美院的领导写举报信?”宋主任气得直拍桌子,“简直把我们管院的脸都丢完了。” 一千多字的实名举报信,只字未提自己诬陷陶希洪的事实,全在添油加醋地描写许江同如何维护陶希洪、纵容他作弊。 陶希洪一字不落地看完,掌心微微出汗。除了生气,他更担心许江同那边顶不住压力。 他故作镇定地提议说:“宋主任,我们得尽快找美院的领导说明情况。” -------------------- 前一章结尾有修改,如果觉得这章比较突兀可以回去看一下。 第48章 无解命题 他们赶过去时,办公室的气氛已经进入白热化。许江同大致讲述了当天的事情,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拒绝回答其他问题。 物流系的负责人见许江同沉着脸坐一边,赶紧给他赔不是:“没想到孙然还不死心!真是冤枉你了,许老师。” 许江同抬眸,转身看他:“麻烦宋老师再说一遍吧。” 宋主任自然是实话实话,把孙然栽赃陷害的过程分析得有头有尾。 对于综合性高校来说,每个学院都是独立管理的,信息很难互通。孙然因为诬陷陶希洪被记过,取消了保研资格,索性破罐子破摔,利用不对等的信息捏造事实,企图再往两人身上泼一盆脏水。 雕塑系的负责人听完两人如出一辙的描述,发现自己被耍得团团转,有些挂不住面子:“这个学生的心思真歹毒,一定要严肃处理。” 看到事情水落石出,陶希洪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来了。 不料潘主任话锋一转,又冷不防问道:“不过我还是想问陶同学,1月9号下午许老师究竟带你去哪儿了?” 当然是带回家啊,不仅如此,他们还做了。 看到沙发里眸色低沉,脸色苍白的许江同,陶希洪终于体会到原来师生恋对他来说,真的是一个如此窒息的罪名。 哪怕他们不是直系师生,没有利益关系,只要以这个身份相爱,无论如何都是错的。 许江同却表现得很冷静,在身后给他比了个二传常用的手势。陶希洪心领神会,答道:“我们去打球了。” 临时编的谎话,多说多错。在这点上,两人达成了相同的默契。 对上暗号后,许江同才懒洋洋地开口:“宋老师让我开导一下陶希洪,我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学校体育馆没开放,就带他出去打球了。” 至此,节外生枝的闹剧总算告一段落。许江同起身,对主任说:“我先走了。” “小江,我得再提醒你一句。”潘主任叫住他,“今年九月你就达到副教授的评选资格了。这段时间务必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绝对不能再发生这种事了。” “谢谢提醒。”许江同微微颔首,走出了办公室。 他要升副教授了?好快啊。陶希洪听到门合上的声音,攥紧拳头站在原地。 两位老师似乎准备讨论后续的处理方案,让陶希洪先回避一下。从办公室出来后,他拿出手机,熟练地找到了许江同的对话框。 准备发消息时,手指却顿住了。 他看到满屏亲切的“老婆”和可爱的小狗表情包,身后掠过一阵冷风。 既然打算鱼死网破,孙然肯定跟踪过他们。好在开学到现在一直在冷战,才没有被拍到更明显的证据。如果严重到查聊天记录的地步,肯定瞒不过。 手机振动了一下,许江同发来消息:今晚来我家一趟。 距离放学还有三小时,陶希洪看着窗外乍暖还寒的春光,难受地眯了下眼。 - 许江同回家后又开始改论文,这学年的科研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竟然任性得一个字都不想写。 他也不想看书不想听歌,浑浑噩噩在沙发里地睡了两小时。 大赛将至,排球队的训练也很难翘,和高勋软磨硬泡了十分钟,陶希洪才得到批准。 回家路上下了场阵雨,他没带伞,也不想等。从地铁站出来后直接往家里走,打湿的头发无精打采地耷拉在眼前,看许江同的时候,乌黑的眸子躲躲闪闪,活像只被主人抛弃的流浪狗。 许江同拿了块干毛巾放到茶几上,全程没说一句话。 陶希洪却随便抽了几张纸把戳进眼睛里的刘海拧干:“今天的事吓到你了吧?” 许江同还是没说话,去厨房调了杯酒,狠狠闷了一口。 “对不起,以后我不会在学校里主动找你了。” “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案?”许江同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心中涌起了前所未有的疲惫感。 打草惊蛇,对处于事业上升期的许江同来说,今天的事就像一支潜伏在暗处的箭。 虽然副教授的职位对高校老师来说不过是个头衔,许江同还是想尽快升职,证明自己的能力。 如果两人一直保持恋爱关系,总能找到举报的机会。 这是一个无解的命题。 在学校里躲躲藏藏,为了掩人耳目,甚至不能一起打球。晚上带他回家,两人也各干各的事,有时还要拌嘴吵架。 这样下去和p友有什么区别? 许江同难受得想哭,他觉得自己没法享受和陶希洪的感情了。 陶希洪也被他的问题喝住,眼里顿时泛出了红光:“你不会要和我……” 最糟糕的两个字卡在嘴边,已经呼之欲出。 许江同摇了摇头:“别乱想。” 但他确实后悔了。 如果没有捅破这层窗纸,他们大可以继续在课堂上眉来眼去,唇枪舌战;或是在赛场上亦敌亦友,拥抱庆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闹得一地鸡毛,七零八碎。 许江同每次说话都会小心翼翼地考虑他的感受。结果,给他塞钱还是不收;帮他打听父母的下落,反而招来了漫长的冷战。 他不知道自己做什么是对的。 “我下周末有比赛,在体育大学,你能来看吗?”陶希洪小心地试探。 “我下周要去参加国际雕塑节,票都留好了,还希望你能来呢。”许江同不咸不淡地抱怨道。 “那看来我们的安排冲突了。”陶希洪想办法补救,“要不你把门票给我当做纪念吧。” “不用了,一张二维码而已,没什么可看的。” 明争暗秀 第34节 他的嗓音有点哑,疲软的身体陷在沙发里,像是赶人的信号。 “对不起,今天发生的事,我暂时还想不到解决办法。”陶希洪识趣地往门口走,“但我保证会在学校里注意言行的。” “知道了……”许江同烦躁地朝他挥了挥手,“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吧。”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连关门的声音都那么刺耳。 送走陶希洪后,许江同从冰箱里翻出最后一瓶伏特加,随便兑了点苏打水。 好久没喝烈酒,第一口入喉直烧到胃里,难受得就像吸了口废气。许江同捂着嘴狼狈地咳嗽起来。 其实他有很多话想对陶希洪说,比如他很喜欢陶希洪来听自己的课,提一些充满思辨性的问题,让课堂氛围活跃起来。 他很喜欢每次课前陶希洪问自己“今天累吗?”,因为从来没有人这样关心过自己。 他也喜欢和陶希洪一起打球,无论是对手还是队友,每一球都充满了无限可能。 许江同是一个喜欢挑战,又需要被疼爱的人。恰好陶希洪就是这样的男生,干净利落、胆大心细。 可现在他突然想不清了,自己究竟是喜欢陶希洪,还是单纯喜欢这种性格的人,正好遇到了他。 第49章 无声告白 章成把球托到最高点,却被陶希洪扣到了界外。高勋不满地吹响了哨声,示意两边球员先暂停。 “陶希洪,”他毫不客气地点名批评,“还有三天就要比赛了,你知道自己在打什么吗?” 陶希洪擦了擦眼角的汗:“刚才那球角度不对。” “你还找理由?章成的二传还不好,你去国家队打吧。”高勋用计分板敲了下他的头,“打完这局你跟我过来。” 陶希洪转身朝地上翻了个白眼,憋着一肚子委屈,敢怒不敢言。 等训练赛结束,高勋把他带到了办公室。 “最近旧伤没有复发吧?” 陶希洪摇了摇头。高勋见状板起脸批评他:“小陶,这是关系到全队荣誉的事情。就算你今天失恋了,明天也要竭尽全力比赛,懂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陶希洪不耐烦地啧了声,心里堵得慌。 “自己状态不好还怪二传,这是拉低全队士气。再犯一次,我马上把你从首发里换下来。” 听到他威胁自己,陶希洪满不情愿地道歉:“我不会消极比赛的。” “说实话我一直觉得你的能力可以打职业比赛,要是能带着校队进全国四强,说不定就被青训队挑去了。”高勋的想法和许江同如出一辙,“但打球是一件需要信念感的事,我希望你可以通过今年的联赛考虑清楚。” “知道了,谢谢高教练。”他没再多言,披上衣服转身离开。 三月的晚风带了些许暖意,一点点吹干他脸上的汗珠。陶希洪从体育馆往回走,路过咖啡厅,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玻璃是单向的,在外面看来就是一片茶色的反光。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推门走进去,靠窗的座位上并没有出现熟悉的身影。 陶希洪揉了揉眼睛,觉得眼眶又酸又胀,像是被柳絮吹过敏一样。 他想在比赛前听一下许江同的声音。距离上次吵架已经过去五天,是时候冷静下来了。 陶希洪拿出手机,拨通了许江同的电话。他接得很快,似乎没在忙急事。 “现在有空吗?”陶希洪小心翼翼地开口。 许江同刚和展会设计师沟通完雕塑的摆放位置和光影效果,回家后洗了个澡,正坐在沙发里吃水果。 “有空。”他喂tela吃了颗蓝莓,“有事吗?” “我还有三天就要比赛了……”陶希洪委屈地嘟哝。 “紧张吗?还是因为我不能来现场看你,觉得不开心?” “我就是想听你的声音。” 许江同看到正趴在自己膝盖上摇尾巴的tela,莫名出现了陶希洪抱着自己,黏糊糊的幻视。 因为孙然诬陷在前,举报的事情并没有在学校里掀起大风大浪。两人刻意避嫌了好几天,突然听到声音,情绪立刻涌上来了。 许江同摸着tela的头,怪嗔道:“说你是小朋友,你还不承认。” 听到他的语气带着笑意,陶希洪顿时眼前一亮,开玩笑说:“年纪小没事,该大的地方大就好。” 许江同听得耳根发烫:“胡闹。” 一个月没正常交流,陶希洪憋了一肚子话,四下看了一圈,转身往操场走去:“我们打视频吧,周围很安全。” “好。”许江同同意了他的邀请。 过了半分钟,两人接通了视频。许江同刚洗完澡,棕色的齐肩发吹得半干,软软地搭在肩上。睡衣最上方的扣子敞着,锁骨在白皙的皮肤和衣服阴影中交错。就像一幅出自大师之手、浑然天成的油画。 陶希洪看到对话框的第一眼,大脑就开始犯浑了。 许江同优雅地喝了口果汁,把玻璃杯放回茶几上:“小陶,你也不是第一次参加预选赛了。在我心里,你是带领全队在领奖台上奏响国歌的人,那时候我一定会陪在你身边的。” 他说话总是含蓄内敛,又恰到好处。操场的风夹杂着汗味,挠得人鼻尖发痒。陶希洪抽了抽鼻子,借着夜色的掩护,才没有暴露自己红透的眼眶。 他的小江老师那么好,自己居然还朝他发脾气,故意冷落他。陶希洪想等忙完这阵一定要好好补偿他。 结束这通电话,两人的关系总算有所缓和。陶希洪努力准备比赛,许江同也全身心投入周末的雕塑展中。 作为上一届比赛的黑马,许江同无疑是媒体的焦点。等到开展那天,美术馆的来宾络绎不绝,无论是否学过雕塑,大家都想一睹世界知名艺术家们带来的视觉盛宴。 许江同难得穿了身正装,束起头发,在镜头前落落大方地介绍自己的创作过程。 这次他一共准备了两件作品参展,“春之女神”无需多言,是他最拿手的油泥人像雕塑。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女孩不幸缺失的右臂,她微微颔首,注视着停留在袖口蕾丝上的蝴蝶。少女的神情刻画得惟妙惟肖,许江同还用石膏捏出了外衣薄纱般的质感,可谓是含而不露地炫技。 另一件雕塑是他完工许久,却没有公开过展示的作品。许江同把锡纸、铝箔等材料裁成碎片,利用钢丝固定,一点点黏到空心玻璃球里,最后用特殊的透明液体筑满球体,把它们密封起来。 从正面看,钢丝的骨架错落有致,就像城市栉比鳞次、拔地而起的高楼。 但是配合灯光渲染,从高处俯看时,锡纸反射出明亮的光辉,与钢铁的阴影交错呼应,借助玻璃天然的球状构图,将视野环环拓开,一如夜晚航拍视角下绚烂的霓虹。 一球之间,气象万千。 许江同介绍说,这件作品的灵感源自他来到京州的第一晚。飞机即将降落时,他打开舷窗的遮光板,俯瞰整座城市。 这是他离家漂泊的第七年,晚上十点的京州灿如白昼,繁华忙碌。可对他而言,不过是几次夜航的中转站,毫无归属感可言。 一时间乡愁涌上心头,许江同拍下了舷窗里的画面,开始着手这件作品。 后来,他遇到了陶希洪。这个像大型犬一样粘人,想方设法陪他打球、哄他开心的男生渐渐给了他留下来的理由。 于是许江同又用石膏做了一双手,托住了这颗水晶球。至于这双手的主人是谁,恐怕就是独属于他的小秘密了。 “许先生,听说这是你最后一次用传统方法制作大型人像雕塑?”记者突然发问。 “对,”许江同淡然一笑,目光坚定地看向镜头,“我一直坚信科学是促使艺术进步的手段。既然有人研究过去,就应该有人去创造未来。不是吗?” 最后这句话,既是他一生的信条,也是说给屏幕前某人听的。 但愿他能听到吧,许江同想。 -------------------- 这几天在忙实习的事情,更得慢了点,看到有这么多留言真的非常感动。祝高三同学们高考顺利!! 第50章 汪汪立功大队 从早到晚忙了一天,许江同的手机快没电了。临关机前,他给陶希洪发了个消息,说自己准备回家,等手机充满电后再联系。 回到家已经八点多了。进门看到柔软的沙发,许江同迫不及待地躺了下去,顺手解开领带,搭在靠背上。 他平躺在沙发里,抬头看天花板。吊灯金色的光线溢满灯罩,仿佛就要顺着水晶流苏滴落下来。 许江同眯了眯眼,恍惚间以为自己正在躺在某个古老的博物馆里。 一天的行程固然辛苦,许江同却乐在其中。面对媒体和世界各地的参观者,在人群的拥簇中,许江同仿佛又回到了成年那天。 富家少爷的成人礼总少不了高朋满座、纸醉金迷,许江同的生日却与他们不同。在米兰,这座世界公认的时尚之都,18岁的他举办了一场个人画展。 时至今日,他依然记得那天,自己端着红酒站在二楼的栏杆边,注视着楼下来去不绝的人流。 那时的许江同还是个孩子,毫不遮掩地展示自己的才气,面对一切赞赏与质疑,过着花团锦簇的生活。 费利克端着酒杯前来庆祝:“卡洛,能把米兰艺术中心的个人画展作为成年礼送给自己,你真是天才。” “我不是天才。”许江同转身与他碰杯,浅浅抿了口红酒,“我们认识这么久,你知道我为今天付出了多少。这是我应得的荣誉。” “可我就算不吃不喝,每天学满24小时也比不过你,”费利克苦笑了一声,“你学什么都比我快。” “那就练25小时。”许江同又转身凭栏眺望,玩笑似的回答他。 费利克沉默不语,出神地看着杯中鲜红的液体。 那时许江同还不知道,他无意间展露的锋芒,最终会变成一杯剧毒的鸩酒。不仅葬送了童年所有的回忆,也差点毁了他的前途。 但如果能重新选择,他依然不后悔当时的决定。就像今天一样,去拥抱属于自己的鲜花。 屋顶的灯光有些刺眼,把他的思绪拉回现实。许江同终于感觉到了忙碌一天后的疲惫感,去浴室冲了个澡。 陶希洪那边比赛刚结束,客场对战体育大学,两队在决胜局你追我赶,咬着比分打了二十多个来回,最终以16-18险胜对手。许江同见状让他先洗个澡,好好休息一会。 时间也不早了,许江同习惯性睡前打开电脑检查邮件。每天邮箱里都会冒出几个小红点,许江同没有多想,从上到下依次点开。 可当第一封邮件弹出的瞬间,许江同的血液几乎在同时凝固。 信的内容只有两张照片,却是缠绕他整整七年的噩梦。 照片的背景昏暗潮湿,画面中央跪着两个人,地上血污横流,分不清是颜料还是真的修罗地狱。男生的双手被铁链束缚,呈大字状双膝跪地,身后还趴着一个女孩,耷拉着脑袋,毫无生气的手臂搭在他的肩上,像一个沉重的十字架。 那个男生正是大学时的许江同,照片的拍摄者,毫不意外是费利克。 “咣——”手边的玻璃杯应声砸向地面,摔成碎片。 许江同的胃里顿时翻江倒海,踉跄地冲进厕所,趴在水池边干呕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谁?!”后背突然掠过一阵阴风,许江同已是惊弓之鸟,惊叫着回头,一眼撞见镜子里自己半人半鬼的模样,吓得手臂一软,猛地撞在了水池的大理石边缘上。 瞬间,血水混着冷汗从额角滑落,许江同无力地趴在地上抽泣,耳朵嗡嗡作响,头疼得快裂开了。 明争暗秀 第35节 创后应激障碍并不是那么容易治愈的心理疾病,许江同吃了三年药,也只能做到正常生活,绝对受不了半点刺激。 “卡洛,你知道吗?这将是我一生中最伟大的作品。等我把它画完,就会成为超越你的艺术家。” “放屁!”许江同破天荒地骂了句脏话,“你知不知道自己杀人了?你在犯法,这不是艺术!” 零碎的回忆就像被电磁波干扰的信号,破旧的屏幕上闪过一片片雪花,在脑中不停地闪回,发出呲呲的响声。 许江同只想快点离开这个狭小的地方,可惜身体已经找不到支撑点,只能蜷着身体,一点点往客厅的亮光里爬。 手机一直在振动,陶希洪回酒店安顿好后,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 看着对话框连续的“无人接听”,他不由得担心起来。 章成从浴室里走出来,见他站在床边坐立不安,关心道:“怎么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脚又疼了?” 说实话,连着打了两场高强度的比赛,他的脚踝确实有些疼。但此刻陶希洪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身体,紧紧捏住手机:“许江同不接电话。” “可能睡着了吧,他今天不是也很忙吗?”章成扫了眼聊天记录,“都到家了,总不可能出事吧?” “我还是不放心。”陶希洪摇了摇头,心跳得特别快。 “比赛还没结束,你总不能半夜跑回去看他吧?”章成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放心,明天就能见到了。” 陶希洪不死心,又打了他的手机号,结果还是无人接听,只能作罢。 许江同终于从卫生间里爬了出来,颤巍巍地够到了桌上的手机。他的视线有些模糊,也听不清声音,仿佛和这个世界割裂开了。 意识混乱之际,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名字——要是陶希洪在身边就好了。 可现在他不在这儿,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 氧气快要被吸完了,许江同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打开了通话界面,凭感觉按下了112三个数字。 一段甜美的人工录音响起:“你好!匪警请拨110,火警……” ……接不通?许江同迷迷糊糊地想,意大利的紧急求助电话就是112啊,自己没有打错。 呼吸越来越困难了。随着一声清脆的巨响,最后的希望从手里滑落。许江同垂头丧气地靠在沙发上,眼神逐渐涣散。 在一旁观察多时的tela终于有了动静,发疯一样咬住门把,撞开家门,冲到走廊上狂吠起来。 凌晨十二点,正是很多人将睡未睡的时候。听到如此扰民的噪声,邻居们纷纷出门查看情况。 向来对tela不满的八楼大妈骂骂咧咧地跑到楼上,刚要开口训斥这只不知死活的臭狗,却被它抢先一步咬住了裤管。 tela顾不上她的辱骂和踢打,死死咬住的裤脚,往家的方向拽。 许江同的家门大开,一眼便能看到地上的血迹。邻居们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大妈赶紧冲进去,捡起了掉在地上的手机,拨通了正确的急救电话。 -------------------- 这几天日更,会尽快把虐的部分写完。接下来几章会把小江和小陶父母的事情讲清楚,把反派全部打包带走。 第51章 迟来歉意 周围突然变嘈杂了,呼吸稍微顺畅了一点,意识却还在游离。 许江同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陶希洪钳着他的身体,拨开被汗水浸湿的头发,咬着耳朵说:你要学会服软,学会依赖我。 那时许江同还反驳他,心想自己怎么会向一个小孩子撒娇。 现在他知道自己错了,他想服软,求一个把自己裹进怀里的拥抱,他的小朋友又在哪儿呢? 不过,陶希洪不在身边也好。至少这样他不会被坏人发现,因为自己而受牵连。 这是许江同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 当年费利克一案几乎轰动了整个佛罗伦萨。他用球把许江同砸晕,带到废弃加工厂的冷库——他的藏尸地点,把许江同和那名无辜的女学生捆在一起,开始了变态的艺术创作。 在零下的环境里,许江同强忍着饥饿、寒冷和恐惧,反复揣摩他的心理,通过长达18小时的漫长谈判,等到了警方的支援。 原本以为人证物证俱全,可费利克的父亲作为时尚圈知名的设计师,一心保全自己的名誉,用钱收买了死者母亲,甚至拿出精神鉴定书,想发设法免除儿子的牢狱之灾。 后来,费利克被他的父亲关进了疗养院。虽然失去了人身自由,他依然可以通过网络获取一切想要的消息。 这周举办的雕塑展是面前全球的艺术盛会,许江同对媒体说了什么,不出一小时就能被转发千万次。 费利克或许是在采访中看到了成人礼上他傲睨自若的影子,出于警告目的,把当时的照片发到了他的工作邮箱里。 - 为了保证第二天的比赛,高勋让他们睡前上交手机。陶希洪心里不踏实,直到累得不行才睡着。 早上醒来,陶希洪头昏脑胀,完全不在状态。一局结束后,他主动请教练把自己换下场。好在这场的对手不像昨天体育大学的学生难缠,他们只用四局就拿下了比赛。 第一场小组出线赛顺利结束,高勋把手机还给他们,提议说去附近的饭店吃一顿。 陶希洪无心庆祝,拿到手机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许江同打电话。连续打了四次还是无人接听,等到第五个电话,终于接通了。 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对方问道:“你是病人家属吗?” “什么家属?”陶希洪赶紧检查号码,还以为自己打错电话了。 “这部手机的主人昨晚送来我们科室了,到现在还没醒。”年轻的女护士答道,“你要是家属赶紧过来照顾一下。” 陶希洪听到医院一词,顿时怔在原地,嘴唇翕动,失声问道:“怎么可能?他昨晚九点还给我发消息呢……” “病人是凌晨送来的。”护士翻了下接诊记录,“人民医院,心内科3楼11床。” 说完,她告诉陶希洪医院的地址,简单说明了情况。 护士说许江同是因为心动过速导致晕厥才被送到急诊的。可人相处这么久,他竟然都不知道许江同还有这种病。 正午时分,白日茫茫。陶希洪一时间失去了方向感,失焦的双眼不知道在看什么。远处驶来一辆计程车,他没有多想,抬手将车拦下。 章成喊住他:“喂!你去哪儿?” “许江同出事了,你帮我他们说一声,我先走了。”陶希洪顾不上解释,径直钻进车里,报出了医院的位置。 医院位于东城区,两地相去甚远,打车要花几百块钱,是他半个月的伙食费。但此刻陶希洪脑中已经没有任何概念了,只想立刻飞到他身边。 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异常漫长。等车开到医院,他付完钱直接开门跳了下去。 医院大得摸不着方向,陶希洪急得在一幢幢建筑物里横冲直撞,见人就问心内科的住院部在哪儿。 顶着太阳跑了十几分钟,他终于看到“住院部”三个大字。陶希洪火急火燎地冲进去,问前台的护士:“你们这儿昨晚是不是送来了一个小外国人?” “对,在3楼11床,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好的谢谢!”陶希洪脚下生风,飞快地往楼梯间跑去。 “等等,”护士叫住了他,“你是病人家属吗?” “我……”爱人两字险些脱口而出,陶希洪定了定神,说,“我是他的学生。” “哎,一个人独居遇到这种事真危险,还好他家的狗聪明。”护士自言自语地感慨说,“有时候养人还不如养条狗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陶希洪被她的话绊住脚步,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病房里很安静,陶希洪深吸一口气,跌跌撞撞地坐到床边,握住了他的手。 许江同还没摘呼吸机,沉沉地躺在床里,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要不是心电图仪的曲线在不断跳动,陶希洪真觉得自己要永远失去他了。 他的额角还露出了一段绷带,陶希洪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小心地抚摸着伤口。 昨天晚上他到底该多绝望?不仅难受得没法呼吸,还撞伤了头。 自己明明意识到不对劲,为什么要抱着侥幸心理,让他独自一人承受这种恐惧。 “小江老师,对不起,我错了……”陶希洪胡乱地抹眼泪,“我再也不和你闹脾气了,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可床里的小美人就像和他赌气一样,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11床家属,请保持安静。”巡房医生把他喊到门外,“你知道病人以前受过什么刺激吗?” “什么意思?”陶希洪被问得接不上话。 医生闻言皱起眉头,打开许江同的电子病历:“病人没有受伤,心肺功能也很正常,按理说很快就能醒。可是……” 许江同在国内的就诊记录几乎为零。陶希洪凑过去,在大片空白中看到既往病史一栏醒目的黑体字:创伤后应激障碍患者,必要时可采用抗抑郁类药物治疗。 缺失的病历正如他空白的过去。陶希洪注视着病历上的最后两字,感觉自己快要不会呼吸了:“不、不会吧?” “从接诊情况看,病人恐怕受到了非常强烈的刺激。昏迷对他来说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医生语重心长地说,“就是不知道他要躺多久。家属,你得做好照顾他的准备。” -------------------- 这章解释了小江怕冷的问题orz 第52章 小狗的花园 和医生预测的一样,许江同到晚上还是没有醒。陶希洪没有回学校,在床边守了整整一天。 后半夜许江同呛了几声,陶希洪以为他恢复意识了,激动得扑到病床前,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画面。 第二天,奇迹还是没有发生。他听从医生的建议,把许江同转到了心理科。填完住院登记表,陶希洪又咨询了新科室的医生。 他看完许江同的ct和化验单,给出了同样的判断。鉴于许江同昏迷已经超过24小时,他建议先用静脉输液补充营养。 从值班室出来后,陶希洪躲到厕所里小声地哭了一阵,然后去超市买脸盆毛巾,学习怎么照顾卧床的病人。 给许江同擦身体的时候,陶希洪发现他胸口的肋骨比上次看到的明显,原本身上还有一点锻炼的痕迹,现在瘦得只剩人鱼线了。 陶希洪恍然意识到,他真的一个月没碰过许江同了。许江同生性好强,上次主动提出想和他做,自己都狠心拒绝了。 找父母本应该是件皆大欢喜的事,为什么要他冷战呢?许江同肯定有很多怨言,所以才不愿意醒来,用这种方式惩罚自己。 陶希洪的眼眶酸涩,差点又哭出来。 许江同身上有几颗零星的小痣,陶希洪每发现一颗,都会新奇地看很久。现在他终于有机会看清每颗痣的位置,把它们数清楚了。 可是陶希洪不会打理他的长发,看着许江同分岔的发梢,他觉得自己心爱的花园被人践踏了。原本茂盛的草木都被狠狠踩进泥里,再也生不出新芽。 许江同昏睡了将近八十个小时,直到第三天中午陶希洪帮他擦脸时,才稍微有一点动静。 热毛巾敷在脸上,触感非常温和。许江同觉得身体没有那么沉了,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在意识与感觉汇合的一瞬,他用力撑开了眼睑。屋里的灯光有些扎眼,他费力地哼了声,重新眯起眼睛。 明争暗秀 第36节 “小江老师!”陶希洪激动地把毛巾丢到一边,握住他的手反复确认,“你终于醒了!” 停机三天的大脑还处理不了任何信息。许江同觉得有点吵,想了很久才分辨出自己的处境。 “你不会失忆了吧?”陶希洪被他木然的神情吓到。 “我……”许江同想开口说话,嗓子像含着蜘蛛丝一样,紧紧缠住了声带。 他难受得咳嗽了几声。陶希洪赶紧扶住他的身体,递过去一杯温水。 许江同咬住吸管,缓缓啜了口水,好不容易挤出几个字:“小陶,别乱想。” “你昏迷了整整三天,我能不担心吗?”陶希洪轻轻搓着他的手指,“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不会丢下你的。许江同在心里默默回应他——是自己实在不想醒。 他的精神世界是一个温暖明亮的玻璃球体,只能容下一个人。许江同躲在里面什么都不想,就能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 如果不是陶希洪在外面苦苦敲门,他还想在里面多待一会。因为醒来后,他又要面对这个纷繁芜杂的世界。 好累。他合上眼睑,靠进陶希洪的怀里。 “对不起,”陶希洪拿起他的手机,“我给你设个紧急联系人,以后遇到危险……” “呸呸呸!”意识到说错话,他赶紧改口,“总之,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的手机语言是英文,陶希洪看着有些吃力,点开了通话界面。 一连串的未接电话异常刺眼,陶希洪滑动屏幕,在一片红色里发现了“112”。 他好奇地查了下,才知道这是欧洲国家的紧急求助热线。 原来在失去意识的几分钟前,许江同也想过自救,甚至迷迷糊糊地以为自己回家了。要不是tela及时发现问题,打开家门向邻居求救,许江同可能就错过最宝贵的抢救时间了。 “有时候养人还不如养条狗。”——脑中突然响起了护士无心的感慨。 在生死一线的瞬间,许江同选择了自救。换做以前,陶希洪肯定抱怨他不够依赖自己。但经历这次意外后,陶希洪觉得是自己配不上许江同的信任。 在一起没多久,他就被孙然诬陷。这件事就像多米诺骨牌的起点,不断推翻两人好不容易稳定的关系,导致隔三差五地吵架。 在这段感情里,许江同一直在想办法解决问题,自己却只会和他冷战,又怎么能给他安全感呢? 甚至在唯一一次需要自己的时候,他都没有陪在许江同身边,让他独自担惊受怕。 “对不起……”他搂住怀里半昏半睡的小美人,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苍白的道歉。 许江同勾住了他的手指,没有说话。 陶希洪抱着他静坐了几分钟,突然想起什么,问道:“老婆,你都三天没吃饭了,要不今晚我回家做点吃的?” “不用了。”许江同有气无力地应声,“我可能需要靠输液撑一段时间。” “这么严重?”陶希洪哑然失声。 许江同不想描述,并不意味着他感觉不到。就算陶希洪陪在身边,也无法消除那18小时留下的恐惧。 他永远无法忘记女孩无力的身体,以及在那个昏暗寒冷的地方,自己呼出的每一口冷气。 如果还有力气的话,许江同真的很想扑到陶希洪怀里大哭一场。他害怕之前的治疗功亏一篑,自己又要开始吃药、失眠,被各种并发症轮番折磨,再也不能提笔作画。 “我想你陪我。”借着生病的掩护,许江同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当然,”陶希洪仿佛临危受命,郑重地挺直身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努力做的。等情况好转,我就接你回家,陪你休息、哄你睡觉。” 似乎又是一段负重涉远的路。许江同想,绝不能在同一个地方栽两次跟斗。 因为他知道路的尽头还有很多等待解决的事。他要继续创作,帮陶希洪打听父母的下落,还要亲手把变态送进监狱。 最重要的是,有只小狗将永远守护他的花园。 第53章 做个榜样 心理科的病房比想象中安静,没有小孩打针时的哭闹,也没有大人间的高谈阔论。 许江同半昏半睡地在床里躺了一天。恢复意识后,他有些排斥医院的环境。 空气中的消毒药水和身上的病号服时刻提醒他是个病人。 “小陶,我想回家。”稍微有点力气,他就吵着要出院。 “可现在你每天都要输液。”陶希洪心疼地抚摸他手背上的针孔。 “没事,到时候请家庭医生吧。”许江同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躺在床里想了很久,着急地喊出声,“糟糕,四天没给tela喂饭了!” 事发突然,许江同都没来得及给它准备食物。想到tela饿得奄奄一息、趴在门口等自己回家的样子,许江同一分钟也不想待在医院里了。 他打开支付码,把手机塞到陶希洪手里:“快点去帮我办出院手续。” “好好好,你别激动,我马上回来。”陶希洪念在它救了许江同一命,也不好反驳什么,麻利地出去办手续。 许江同爱狗心切,支撑着坐起来,够到了床头柜上的衣服。但太久没有活动,手指又僵又硬,连解扣子都费劲。 陶希洪结完账回来,就见小美人胸口的衣服敞开,垂头丧气地坐在床里。 “你就不能等一下我吗?”陶希洪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帮他系扣子,“医院里这么多人,我不许他们看你。” “不好看了……”许江同看到自己一夜暴瘦的身板,似乎很受打击,低头喃喃自语。 “没事,你底子好,养几天就行。”陶希洪支起被子当做隔断,给他换衣服。 许江同的身体还使不上力,连穿裤子都费劲。陶希洪让他环住自己的脖子,借着向上的力气,才把裤腰提到位。 他越是一声不吭,任凭自己摆弄,陶希洪就越心疼:“还能走路吗,要不我去借个轮椅?” “不用。”许江同坚决地摇头,抬手搭住陶希洪的肩,用力捏了几下,“扶我起来。” “好吧。”陶希洪把他的胳膊架在肩上,轻松地扶了起来。好在他身强体壮,换做别人还扛不动这只一米八几的大猫。 许江同刚下床时脚步有点软,不得已靠在他身上,慢慢找回重心。 早春的傍晚透着些许凉意,陶希洪拉紧他的外套,在医院门口拦了一辆计程车,送他回家。 一路上许江同都很不安,等车开到楼下,他便拖着摇晃的脚步,着急地走进楼梯间。 打开门一看,家里一片空荡,还保留着他去医院当晚的摆设。 “tela?”许江同扶着墙慌乱地走进去,不停喊它的名字。陶希洪见状也慌了神,毕竟这是许江同的宝贝儿子啊。 “小帅哥,你出院啦。”屋外传来敲门声,一个白色的大雪球应声朝他扑了过来。 许江同刚回头就被它绊住了脚步,就势坐在地上。tela激动地朝他吐舌头,哼哧哼哧地叫唤着。 “你没事就好,”许江同把脸埋进它厚实的绒毛里,“谢谢……” 隔壁邻居是一对退休的老夫妻,站在门口解释道:“那天你被送走后,它还在走廊里徘徊。正好我家也养狗,就替你照顾了几天。” “真是太感谢了。”许江同本想走过去道谢,突然胸口一紧,只能作罢,“它没给你们添麻烦吧?” “没事,它和我们家鸡腿玩得很好。”老夫妻热情地与他寒暄,“看你脸色还不好,要注意休息。” 送走两位老人后,陶希洪关上房门,转身扫视屋里的一切。 玻璃杯在餐桌下裂成碎片,血迹断断续续地溅在地上,似乎都在重现那晚许江同狼狈的模样。 就连陶希洪都看得倒抽冷气,把他抱到沙发里:“我去打扫房间。” 熟悉的光线错乱了许江同的记忆,他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扭头转向一侧,浅浅地喘了口气。 陶希洪听到动静,放下扫帚簸箕,走到沙发边,握住他的手:“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到。我应该先把东西收拾干净,再接你回来的。” 许江同摇了摇头,嘴唇咬得发白:“是我太高估自己了。” 陶希洪又把他扶起来,倒了杯温水:“要不我陪你去看心理医生吧?” “我有一位固定的医生,他最清楚我的情况。等情绪稳定后,我会主动联系他的。” “现在呢?” “现在我不想回忆,”许江同靠在他身上,甚至扯出了一点哭腔,“小陶,要是真能失忆就好了。” “那你也不记得我了。”他委屈地撇嘴。 许江同借此机会分散注意力:“忘记你翘课的事,给你一个重新表现的机会,不好吗?” “你怎么生病还不忘和我翻旧账啊!”陶希洪被怼得哑口无言,心想就他这记仇的脾气,以后还是少招惹为妙。 虽然一直在努力活跃气氛,这段时间要经历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原本许江同已经戒掉了所有的药,现在又被迫使用药物助眠。尽管如此,他还是睡得很不安稳。 陶希洪想方设法哄他睡觉,可不一会儿许江同就从他怀里钻出来,缩到一边无意识地乱动,似乎在做噩梦。 看他把身体蜷成一团,陶希洪心疼得不行,又把他拨回自己身边。 结果轻轻一动,许江同就醒了。 见身侧的小美人有气无力地睁眼,陶希洪慌张地收回手:“对不起,把你弄醒了。” 许江同头晕目眩,身体就像被磁铁吸住一样。他烦躁地按了按太阳穴,看了眼时间:“是我影响你休息了。” “我随时都能睡,没关系。”陶希洪从身后抱住他,“看你这么难受,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上。” “让你陪我承受这些,本来就超出普通伴侣的责任了。”许江同也很内疚,“我以为这病不会再犯了,才一直没和你说。” “我不怪你,没有人喜欢主动和别人提自己最糟糕的事。”陶希洪偏头点了下他的耳垂,“不过看小江老师的治疗态度很积极,我就放心了。” “那当然了,”许江同轻哼了一声,“面对困难,老师应该给学生做榜样。” 陶希洪身体的温度,一点点驱散了方才睡梦中的恐惧与无助。要不是不习惯被人抱着睡觉,下意识挣脱了他的手臂,或许能一觉睡到天亮。 许江同想,事到如今应该说服自己的潜意识,学会再多依赖陶希洪一点了。 -------------------- 写这章的时候,我脑子里出现了两条if线。1是tela真的被饿死了;2是出院后陶希洪埋怨许江同隐瞒病情,觉得他不够信任自己。然后我发现,我学会写狗血文了~ 第54章 分享喜欢 除了睡眠质量下降,许江同的食欲也肉眼可见的减退,身体很快就陷入超负荷运转的状态。 明争暗秀 第37节 即使关掉了闹钟,每天早晨身体还是遵循经年累月形成的作息习惯,七点之前就会自然醒。整宿睡得不安稳,许江同醒来时头疼得不行,根本没力气起床工作。 对于习惯自律的人来说,在床里躺一天无异于慢性自杀。 短短几天,许江同觉得自己的记忆力严重下降,有时候看完一段话,合上书根本记不清内容,做事情仿佛都没有经过大脑。 他不得已向学校请了两周假。眼看着一周时间已经过去,身体却完全没有好转,许江同的情绪有些失控。 陶希洪翘了学校的课,每天陪他睡到清早醒来,再出去做早饭。 许江同就趁他不在的时候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哭,感觉又回到了初到俄罗斯的那个冬天。那时的病情比现在严重,加上不适应气候,经常不吃不喝在床里躺一整天。因此耽误了学业,差点被学校劝退。 这种状态让他感到极度不安。 陶希洪虽然没有明说,看他红着眼睛从卧室里出来,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给许江同做了一桌菜,许江同只挑蔬菜吃,一点肉都不沾。 陶希洪不知道怎么劝,许江同也不想说这是因为和尸体捆在一起留下的心理阴影,餐桌上的气氛异常沉闷。 吃完饭许江同就窝在沙发里改课件,陶希洪把餐桌收拾好后,坐在客厅里陪他。 “你这几天都没课?” “前四周课少。”陶希洪看着密密麻麻的课表,面不改色地撒谎。 许江同挑了挑眉:“看来是翘课专业户了。” “也就你管我。”陶希洪嬉皮笑脸地承认了,“没想到管出一个男朋友来吧?” 许江同不置可否,继续看课件。之前备课的时候,他的大纲写得很简单,现在大病初愈,反应迟钝了许多,很多细节都衔接不起来了。 他只能对着大纲重新梳理、串词,保证自己不会在课堂上犯错。 翘课归翘课,陶希洪不敢逃排球队的训练,每晚都会乖乖回学校打球。许江同就利用这段时间和心理医生聊天。 这位医生和他是老相识,后来许江同出国留学,也会定期找他做线上咨询。 接通视频后,许江同简单讲了一下最近的情况。一个人消化了十几天,他才有勇气和别人提这件事。 “你恢复得比我想象中好很多。”医生听完赞许道,“打算换个新邮箱吗?” 许江同抱着靠垫,半张脸埋在枕头里:“这些信息都是公开的,我换一次他发一遍,反而会给他成就感。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你还没有放弃这件事?” “心理疾病不应该成为开脱罪责的理由。就算他真的有病,在犯罪过程中保持清醒,同样应该伏法。”许江同缩在沙发里,似乎还心有余悸,语气却很坚定。 医生又和他聊了一会,叮嘱他用药和饮食的相关事宜。 “最近工作顺利吗?感觉你的状态很轻松。”咨询结束前,医生突然发问。 “算是吧。”许江同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遇到了一个能理解我的人。” “这么高的评价?” “他是第一个。”许江同的眸色亮了几分,语气中带着一点孩子气的炫耀。 和专业医生聊天并没有那么痛苦,挂断电话后,许江同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他给tela开了个罐头,给自己热了杯牛奶,坐在客厅的毛绒地毯上逗狗玩。 陶希洪回来的时候,许江同正在和他的大棉花糖亲热。许江同抱着靠垫赤脚坐在地上,tela趴在他身边,雪白的尾巴有节奏地扫着他的脚踝。 陶希洪见tela又占了自己的位置,放下书包,小气地切了声:“想吃夜宵吗?” “我刚喝过牛奶了。”许江同起身坐回沙发里,“要不你帮我洗点水果吧。” “好,”陶希洪收起茶几上的玻璃杯,往厨房走去,“你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我把课件的内容理顺了,下周应该就能回学校上课了。” “可是你还吃不下饭啊。”陶希洪担心他的身体。 “没事,世界上那么多素食主义者,不也活得很好?”许江同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我只是暂时没胃口。” “你别逞强,要是不舒服赶紧给我发消息。”陶希洪端着一碗草莓走了出来。 许江同心满意足地尝了一口,又拿起一颗塞到tela嘴边。 tela看到红里透粉的新鲜水果,开心地哼了一声,歪着头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你都不喂我吃!”陶希洪的醋罐子顿时倒翻,紧紧挨着他坐下。 许江同借着吃水果的动作偷笑,也往他嘴边递了颗草莓:“最近训练怎么样?” “还不错,已经拿到京州的出线名额了,下周要和其他省的学校打。” “希望我来看吗?” “当然。”陶希洪激动地接话,嘴里的半个草莓都差点掉出来。 “不过说到排球,我手机里存了一场非常喜欢的比赛,小江老师想看吗?” 许江同心想为时尚早,顺手打开了电视。陶希洪打开蓝牙,把比赛投到屏幕上。 是上届奥运会男排的铜牌争夺战。 许江同看到两队名称,若有所思:“这场比赛我有印象。” “先看吧。”陶希洪故弄玄虚地一笑。 许江同闻言拿起抱枕,端着果盘靠在沙发里,专心地看起了比赛。 作为世界知名球队,f国开场的表现十分不尽如人意,频繁发球丢分不说,队里最强的主攻还被对方用战术压制,大大削弱了队伍的进攻能力。 许江同看得代入感很强,不知不觉放下盘子,都没心情吃水果了。眼见二传把一个近网球随手拨到了四号位,他急得喊出声:“这球传得不对。” “那应该怎么处理?” “二传直接搓球就行。”许江同不假思索地答道。 所谓搓球,就是在触球瞬间用掌心给球一个上旋的力,球路会产生10度左右的摆动,导致对方无法判断落点,比吊球还难接。 陶希洪闻言气得笑出声:“我要是对面副攻,迟早被你气死。” “传球不够欺骗性,那还叫什么二传。”许江同得意地看向他,“反正我在前排的轮次,就是个隐形的攻手。” “看来你很享受戏耍副攻的过程?”陶希洪使坏地挠了下他的腰。 “我……”许江同一头栽到陶希洪身上,又被他摁住了肩膀,脸颊不由得涨红了,“难道你不喜欢拦网?” “喜欢,”陶希洪就像逗猫一样把他搂在怀里,“但拦小江老师传的球,会有成就感。” “所以你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康复?好想和你一起看三米线上的风景。” “尽快吧。”许江同费了不少力气才重新坐正。 场上,第三局比赛已经过半,f国连输两局,此刻又落后对手5分,显然大势已去。而观众席上,b国球迷正激动地挥舞着国旗、敲锣打鼓,似乎胜负已成定局。 可就在这样的劣势下,f国球队突然开始奋起直追。队员们格外珍惜每个触球的瞬间,自由人严防死守,一次次飞身救球,甚至不顾撞在广告牌上的风险,将球打回场内。二传也不再自乱阵脚,组织攻手积极跑动、扣球、拦网、掩护,就像带动机器工作的最后一个齿轮归位,整支队伍开始飞快运转起来。 面对他们凌厉的攻势,原本胜券在握的b国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开始接连丢分,甚至在赛点发球失误,被扳回一局。 “真厉害。”许江同看得目瞪口呆。 “我觉得这场比赛最经典的地方就是f国在对手快到赛点、几乎不可能翻盘的情况下触底反弹。”陶希洪娓娓道来,“或许在观众看来,这只是一场铜牌战,但对f国的选手来说,这块奖牌的意义远不止第三名。” 很久没有一起打球,许江同已经忘记他认真的样子,此刻看他深邃冷静的目光,不觉有些着迷。 他想起几小时前对心理医生说的话——他是第一个理解我的人,觉得这个形容确实贴切。 “你在安慰我吗?” “也是勉励我自己吧。”陶希洪失神地笑了笑,“好像还是第一次和你分享我喜欢的东西。” 他也想有朝一日,在容纳上万人的场馆里代表国家队比赛,听人声鼎沸的喧闹,看万人空巷的盛况,然后在一片明媚的聚光灯下捧起属于他们的奖杯。 许江同隐约猜出了他的心思,握住他的手轻拍了几下:“你也会有那天的。” “嗯?”陶希洪拖着暧昧的鼻音,挺直身体,垂眸看他,“那背后肯定全是小江老师的功劳。” 许江同不自觉低头,仿佛下一秒,一个湿热的吻就要落在他的额前,却被突兀的手机铃声无情打断。 许江同回过神来,看到来电显示的备注,脸色顿时凝重。 划开接听键,耳边响起了熟悉的意语:“少爷,按照你给的条件,我们已经筛选出了可能的人选,一共只有三位。” “好的,”许江同吐了口气,“画修复得怎么样了?” “已经完成了。” “把所有的资料都发给我。”停顿几秒,许江同看了眼坐在一旁什么也听不懂的陶希洪,又补充道,“再准备一份中文的。” -------------------- 这章属于是明目张胆地调戏小陶了hhhh 第55章 缘,妙不可言 挂断电话后,许江同走神了几秒钟。 “怎么了?”陶希洪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鉴于上次莫名其妙的冷战,许江同想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和陶希洪说,只好先撒谎:“家里人的电话,问我恢复得怎么样。” 陶希洪听不懂意语,将信将疑地哦了声:“时间不早了,抓紧时间休息吧。” 许江同去厨房接了杯温水,开始吃药:“小陶,明天你不用在家陪我了,不然就像吃药一样,容易产生病态的依赖。你看,今天我已经减药量了。” 说完,他扬起手里的剪刀,熟练地把安眠药剪成了两半。 陶希洪摸了摸他的头:“真的没问题?” “嗯,最近睡眠质量也好很多了。” 对于心理疾病患者而言,失眠无疑是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好在陶希洪坚持磨合,他才慢慢接受了被人抱着睡觉的感觉。 毕竟后背靠着实物,还是陶希洪这样宽厚的胸膛,真的很有安全感。 同样,看着小美人躺在自己怀里安睡,一点点放下戒备,陶希洪也很欣慰。 见他晚上休息得不错,第二天陶希洪还算放心地回学校了。等他走后,许江同迫不及待地搬出电脑,打开管家整理好的信息。 明争暗秀 第38节 模糊的画面已经完成修复,许江同放大图片一看,与密涅瓦对峙的正是北欧神话中大名鼎鼎的诡计之神洛基。 画面上的洛基身乘天火而下,手执一柄短剑,耀眼的黑火烧透了半边天。 同一幅画上的两位神祇却出自不同神话体系,如此刻意的拼凑让许江同坚定了其中的指向性。 可惜作者并没有把落款藏在画里。许江同把图片放大到最高倍数,仔细检查了每一个角落,最终还是悻悻而归。 另外三份资料是管家根据他提供的线索筛选出的可能人选。许江同通过陶希洪的生日推测出他母亲怀孕的时间段,重点排查这段时间出入中意两国、从事艺术相关职业的人员。 不过这毕竟是二十年前的事,很多资料都查不完整。许江同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大胆假设仔细求证。 没想到居然在名单里看到了一个有印象的名字——曾经活跃于欧洲时尚圈的华人设计师蒋济哲。 他去世时不过而立之年,而许江同那时只有七八岁。之所以对他有印象,一是同为华人,听妈妈提过他的名字,二是他的设计确实可圈可点,在美术界颇有名气。 与才华相比,他的声誉在圈内却是一片狼藉。相传他生前一直未婚,却欠了一身的风流债,不知道和多少女人同床缠绵过。 后来当他在意大利北部一处海崖边坠亡时,外界便有传闻不排除情杀的可能。 不过正经档案里记载的死因是涉及商业合同纠纷,无力偿还巨额赔款而自杀。 许江同又对比了其他两个人的生平,发现无论是死亡时间、活动轨迹,还是身高、体型这类偏玄学的因素,蒋济哲都是最可能的人选。 他推测陶希洪母亲在03年12月前后怀孕,那时蒋济哲正好借着圣诞假期回国,在京州举办了一场画展。按照坊间风流才子的传闻,完全可以想象画展之后,他在某个酒店与人承欢作乐的模样。 但毕竟时间久远,单凭这些碎片化的联想根本无从定论。许江同看完资料后,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嘴快,让陶希洪过早地参与此事。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许江同只能在假设的基础上继续碰运气,看能否从已知条件中提取出和他母亲有关的信息。 她和蒋济哲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遗弃陶希洪?这两个问题至关重要。 许江同合上电脑,仰头看天花板,试图在脑中勾勒出她的画像。 或许是在画展上认识的?毕竟在这种宾客如云的会展上,是接触彼此的最佳场合。 沉思片刻,他拿起手机拨通了管家的电话:“你能想办法查到蒋济哲在京州举办画展时来宾的名单吗?” “这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恐怕很困难吧?” 许江同半个月前刚参加过雕塑展,接触过筹办会展的核心人员,还和他们聊过一些策划的细节。 “这个团队很久以前就开始承办京州的艺术展,他们对细节的把控非常严格。”许江同不想放弃任何一点可能,“或许他们会通过纸笔的方式登记来宾。” 语毕他走到书桌前,从专门放名片的抽屉里翻出了那人的名札:“等下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 “少爷放心,我会把事情办妥的。” 许江同又把信息过滤了一遍:“蒋济哲牵扯的商业纠纷具体是什么?” “是和diama集团签署的一份香水瓶的设计合同。”管家答道,“因为和对手公司的竞品撞了外观设计,导致diama的亏损严重,被起诉了。” “那款竞品是谁设计的?” “实不相瞒,此人正是马格纳斯。”管家的语气有些吞吐,“费利克的父亲。” 闻言,许江同的手指一僵,失神地扶住桌沿,勉强找回了身体的支撑点。 智慧女神死于洛基的诡计——那幅画所描绘的艺术语言瞬间在脑中闪过。许江同一直觉得作者在暗喻什么,难道就是这件事? “你再帮我查一下费利克家的族谱,还有蒋济哲的案子。”所有不可思议的巧合逐渐在许江同脑中拼凑成型,“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吩咐完任务后,许江同踉跄了几步,跌坐进床里。耳朵被嗡嗡的声音包裹,似乎有些耳鸣,连视线都模糊了。但这和那晚的恐惧截然不同,他说不清自己是兴奋还是震惊。 同为艺术家的直觉告诉他,自己的假设没有错。 这么多年他一直被困在费利克精心打造的囚笼里,苦苦寻求让罪人伏法的方式;陶希洪也因为自己的身世自卑,在心头横生出一片逆鳞,变得敏感又脆弱。 两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情却在此刻出现了交集,就像一块散失许久的拼图,补上了彼此人生中的残缺与空白。 在与陶希洪成为伴侣时,许江同从未想过,这个小狗一样黏人的男生填补的不仅是自己单薄的情感。 而一切早就在他们还未遇见时便有了先兆。 -------------------- 之前好像有读者猜中这两件事有交集了。类似的剧情不会出现很多,主线还是小陶的事业线~ 第56章 骗人是小狗 把零碎的线索串起来花费了不少精力,许江同趴在床里平复心情,竟然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醒来时,手机里多了几条消息。陶希洪说晚上球队训练,来不及回家做饭,提醒他冰箱里还有存货,一定要按时吃饭。 许江同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带着一脸惺忪的倦意,活动着身体走下床。 在家里躺得太久,关节都快生锈了。许江同还不饿,吃了块蛋糕垫肚子。tela走过来蹭他的脚踝,又跳到窗台上,对着窗户发呆,看样子是想出去玩了。 饲养大型犬需要耐心和时间,必须保证它们的运动量,否则难逃拆家的风险。许江同前几天生病,只能让陶希洪帮他遛狗。不过看他俩的关系,tela肯定玩得不尽兴。 正好许江同也想出去散步,便给tela系好绳子,带着它最喜欢的玩具球出门了。 走到小区门口,遇到接孙女放学回家的邻居。看到许江同转危为安,她热情地打招呼:“小帅哥,你这狗养得真不错,比刚上学的小孩子都聪明。” 自从许江同得救后,tela的事迹便在小区里传开了,特别是家里不让宠物的孩子,见到它就想凑上来摸。 见状他拍了拍tela的后背,示意它和小女孩握手。tela闻言听话地抬起前爪,开心地歪着脑袋,不停晃动耳朵。 小女孩见tela如此温顺,更加黏着它不肯放了:“哥哥,你家的大狗狗真听话。” 许江同听到这个形容词,第一反应竟然是陶希洪。发现自己拥有两只大狗后,幸福感油然而生。 “哥哥,我也想养狗狗。到时候可以来找你玩嘛?” “……”许江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并不擅长处理邻里关系,毕竟西伯利亚的城市地广人稀,他早就习惯了在郊外独居的生活。 奶奶看出他的为难,拉着孙女往小区里走:“我们家小孩就是和谁都自来熟,小帅哥不要见怪。” 许江同笑着朝他们挥了挥手,给tela喂了口吃的,继续牵着它散步。 虽然很少和邻居交流,许江同却不排斥这些互动。家长里短的氛围就像是这座城市特有的东西,热闹却不喧哗。 现在正是下班高峰,公园里人不多。许江同把tela带到一处空地,开始陪它玩球。 这是一个质量比较轻的玩具球,不会伤到狗狗。见他把球抛到空中,tela兴奋得直摇尾巴,冲到落点下面,仰起头把它顶到许江同眼前,精准得堪称狗界高质量二传。 许江同小跑几步,用颠球的姿势把球打了回去。一人一狗在草地上你来我往,玩得不亦乐乎。 上次生病他花了三年才彻底康复,病愈后他特别珍惜这份来之不易的健康,坚持锻炼身体。想到陶希洪还在训练,许江同也有点手痒了。 送tela回家后,许江同换上运动装,乘车回学校,打算先跑会步。在床里躺了半个月,体能下降了很多,跑完三圈许江同就累得腰酸背痛。 更尴尬的是,他还忘了带毛巾。脸上汗热蒸腾,汗水沿着额前的刘海往下淌,下一秒就要滴进眼睛里。 眼角隐隐发痒,他不得已提早结束锻炼,去排球馆找陶希洪。 夜晚的球场总是格外热闹。许江同推开门,目光越过不同款式的运动衫,很快在熟悉的场地上找到了人。 刚打完一局练习赛,陶希洪正在和队友复盘。许江同见他们有说有笑地坐在场地外,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 “谁?”他错愕地回头,看到许江同双手环胸站在身后,表情就像见鬼一样,“老、老师,你怎么来了?” 许江同不仅来了,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上还黏着操场两边树上落下来的草籽,呼吸还没恢复,却克制着喘气的频率。 “能借我用下毛巾吗?” 陶希洪刚运动完,身体正活跃得不行,见状顿时气血上涌,拿起毛巾罩在他头上,打包拉到墙角。 “你去跑步了?”他隔着毛巾帮许江同吸汗,“身体才刚恢复,怎么就到处乱跑?” “我只跑了一公里。”许江同闷声道,“就当是康复训练吧。” 今天的发现给了他莫大的鼓舞,许江同有预感,日后与费利克之间必定又是一场鏖战,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尽快痊愈。 正好校队的同学在休息,看着空闲的场地,许江同按捺不住性子:“我还想找你打球呢。” “你确定?”陶希洪皱眉,使坏地掐了把他的大腿。酸痛感袭来,许江同轻轻抽了一口气,差点腿软。 “小病猫,就知道逞强。”陶希洪笑道,“如果你真的这么想运动,可以保存体力,我们换一种方法锻炼。反正,我乐意为小江老师效劳。” 直到最后一句话,许江同才听明白他的意思,扯掉头顶的毛巾,挺直身体迎接他的目光。 陶希洪欲迎还拒,正想说点什么,听到高勋喊他们集合的声音,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笑而不语。 许江同只能暂时将被他公然调戏的愤怒忍下去。 看到老婆在一旁看自己,陶希洪干活都卖力了许多。练习赛结束后,还剩一些常规的基础训练,比如接发球、拦网、快速移动,专门针对副攻的反应力和爆发力。 许江同无所事事地坐在场边,找到陶希洪的水杯,趁旁人不注意时偷偷抿了一口。 两个月没看他打球,许江同今天有了意外的发现。 他觉得陶希洪助跑、起跳时重心有点偏,就连走路的着力点都刻意落在左脚上。虽然只是细微的差别,却逃不过许江同这双专门研究人体的眼睛。 难道他身上有不舒服的地方? 结束训练后,陶希洪开始盘算今晚的去处,小声问他要不要避嫌。 许江同心想直接问他肯定不会承认,不如等回家后坐下来慢慢聊,便主动邀请他一起回家。 殊不知这是他瓮中捉鳖的一招。 刚进家门,许江同就直奔主题:“小陶,你的右脚有旧伤吗?” “什么?”陶希洪被他冷不防的一句话给问住了,“没……” 奈何脚踝温吞地胀痛着,导致陶希洪的谎话过于没底气了。 “给我看一眼。”许江同摁着他坐下。 “我……”陶希洪欲言又止,磨蹭地脱掉鞋,把腿架到沙发上。 他的右脚比正常的肿了一圈,踝骨周围泛着病态的红色,显然是一处陈年旧伤。许江同没想到两人肌肤相亲这么久,到现在才发现问题,自责得哑然失声。 “这是什么时候的伤?” “高三上学期,差不多快三年了。”陶希洪生怕他担心,努力将问题最小化,“普通扭伤而已,休息几天就好。” 但许江同研究过那么多块骨头,怎么会不清楚其中的利害?对于运动员来说,脚踝往往是最难治也是最容易复发的伤病。 “你和我说实话,不然现在就带你去拍片。”他换上命令的口吻,起身拉住陶希洪的手腕。 明争暗秀 第39节 “真没事,你别激动!”他这才支支吾吾答道,“当时是韧带撕裂,医生建议保守治疗。我反正也没钱做手术,高考的时候顺便养伤,恢复得还不错。” “这叫恢复得不错?!”许江同指着他红肿的脚踝反问,“如果我不问,你打算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他心疼得提高了音量,开始后悔那天劝他当运动员了。 陶希洪这么喜欢打球,却在这件事上一直犹豫,其中肯定有原因。他只猜到了其一,却没有猜到其二。 “对不起,”陶希洪垂下头,“我只是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我们不是第一次聊这些事了,你怎么每次都是同一个借口?”许江同幽怨地垂眸看他。 冷战的前车之鉴就摆在前头,陶希洪见他冷漠地板着脸,瞬间秒怂:“……老婆,我错了。” -------------------- 今天多了很多评论,非常感谢大家。 第57章 白颜料 “你等我一下。”许江同去卫生间里拧了块热毛巾,把药箱搁在茶几上。 “这不是新伤,只是最近训练量比较大。”陶希洪还在努力解释,“你看,我还能跑能跳。” 可惜这种话根本安慰不到许江同。他在大腿上垫了个靠垫,把陶希洪的右脚架起来:“踝关节的韧带很多,彼此起着支撑和保护的作用。在没有剧烈冲撞的情况下,大部分患者扭伤后都能正常走路。” “但陶希洪,你不一样。”他把热毛巾敷到他肿胀的踝骨上,“副攻要拦网要扣球,是队里跳得最多的角色。你在落地时承受的压力是身体的两到三倍,如果脚踝的支撑不够,很容易反复扭伤。” “嘶——”陶希洪疼得皱眉,咬着嘴唇忍了好久,连声求饶,“老婆,轻点。” 许江同睨了他一眼:“都这么严重了,还憋着不说。” “你的身体还没好,我怎么舍得让你担心。” 许江同又摸了摸他内外踝周围的骨头:“这个地方疼吗?” 陶希洪摇头。 看来只是普通的旧伤复发。许江同却没有半点放松,因为这种伤没法做手术,一般医生都会推荐保守治疗,让他们减少活动。 但时代更迭迅速,没有人会等一个职业运动员慢慢养伤。想要拿出成绩,必然得拖着一身伤病负重前行。 “等这周比赛结束我陪你去看医生。”许江同半天才憋出一句话,“得尽早介入治疗。” “谢谢老婆。”陶希洪心不在焉地应了声。 其实这个问题他比谁都清楚。开始学排球后,无论什么动作,陶希洪总是第一个学会的。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得比别人好,才能弥补那些与生俱来的差距。 可命运偏偏喜欢和他开玩笑。三年前的全国青少年排球联赛,是大家挤破头想要入选青训队的机会。作为队里年纪最小的首发,陶希洪的关注很高。 然而就在大家期待他精彩的表现时,陶希洪却在一次双人拦网的对抗中,被队友垫脚了。 没错,不是别人,正是和他朝夕相处多年,口口声声喊着“哥”长大的队友。 摔倒在地的瞬间,他几乎疼到无法动弹。直到被担架抬到场外,陶希洪的意识还是空白的。 他宁可是自己失误,也不愿意接受被队友背叛的现实,在被救护车送去医院的时候哭了一路。 韧带撕裂,打石膏静养的话,没个小半年好不了。 后来他就退出了市队。 关键时刻还是季向笛帮他出主意,让他参加高水平运动员的选拔,走高考降分的路。但陶希洪初中毕业后就没怎么去学校念书了,英语更是差得一塌糊涂,根本考不到本科线。 面对唯一的出路,陶希洪只能对着课本女娲补天,最后在英语不及格的情况下,靠数学和理综拉到了六百分。 无论过去多少年,每回想起那段昏天暗地的日子,陶希洪的胸口永远都是阵阵闷痛。 “你还有其他打算吗?”见他很久没说话,许江同问道。 “我不知道……”陶希洪的声音一颤,曾经受过的千万委屈疯狂涌入脑中。他径直抓住许江同的衣服,埋在他的肩头小声啜泣起来。 “小陶?”许江同吓得挺直了后背。 陶希洪胡乱地抹了把脸,趴在他身上含糊不清地呜呜乱吼。 “别这样,”许江同揽住他的左肩,轻轻拍了几下,“我会陪你的。” 可除了安慰他,许江同什么都做不了。就像陶希洪看他痛苦时一样,心里只有无尽的乏力感。 面对自己心爱的小男孩,许江同说不出“没事,你放心飞,大不了我陪你做手术”这样轻描淡写的话。他舍不得看陶希洪受一点伤,即使是一点旧伤复发的痕迹,他都心疼得如同刀割。 可他也做不到劝陶希洪放弃。因为他清楚,陶希洪是一头关不住的狮子,他属于球场。 视线不禁有些模糊。许江同吸了口气,俯身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了一盒奶白色的颜料。 “这是?”陶希洪抬头,睁着哭红的眼睛看他。 许江同摩挲着手里的颜料罐,缓缓道:“我记得第一次吵架的时候,你问我‘人犯错之后可以弥补吗’,现在我告诉你答案。” 说完,他把这盒颜料塞进了陶希洪手里。 “白色包含了光谱中的所有颜色,在可见光中明度最高。和其他颜料混合后,可以调节色相、增加高光,修补画面上错误的地方。” 陶希洪愣愣地攥着这罐小巧的白颜料,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气话,竟然被他惦记了几个月。 许江同继续说:“没有人生来就知道自己能做什么,我一直相信某些选择可以被修正。现在工具就在你手里——” “我希望你可以成为球场上最明亮的颜色。” 最后一句话,温柔得仿佛一束尘世间包罗万象的光。 -------------------- 或许应该给小陶加个哭包攻的tag。看,老婆送你定情信物了! 第58章 雪泥鸿迹 两人又睡了一晚,等第二天到学校后就分开了。 许江同去教师食堂吃饭,买了一份汉堡套餐。 这几天情况好转了很多,他想尝试吃点肉,端着汉堡默念了一段餐前祷词,闭上眼睛张嘴咬了一口。 可惜熟悉的味觉还是骗不过自己。咬到肉时柔软的触感瞬间牵动他脆弱的神经。 “卡洛,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大餐。”断水断粮12小时候后,费利克开始往他嘴里塞吃的,“亲爱的,你猜这是什么肉?” 在极度恐惧的干扰下,许江同根本分辨不出肉的来源,一股脑全吐出来了。 “唔!”许江同承受不住回忆里的绝望,把还没嚼烂的饭菜吐到了桌上。 他狼狈地捂着嘴吞了几口唾液,才把强烈的呕吐感压下去。 ……还是不尝试了。许江同把餐盘推到一边,去买了两块水果蛋糕,又打了杯甜豆浆。 但对成年人来说,只靠蛋糕补充糖分,长期不摄入蛋白质,身体肯定吃不消。 许江同今天有两节大课,下午第二节 课结束后,过50分钟就要上晚课,是食堂最拥挤的时间段。许江同正好没胃口,随便吃了块巧克力。 晚上是他教的专业课,艺术解剖2,延续上学期的内容继续讲肌肉和骨骼。 请了两周假,教学进度慢了很多。但这门课节课后还有4个实践周,为了不影响期末考试,他只能加班补课,从下午站到晚上。 上节课刚把小腿的生理结构讲完,现在只剩最后一部分了。许江同坐在讲台边等同学们吃完饭回来,对着课件发呆。 饭点的食堂实在拥挤,很多学生都踩着点回教室。等上课铃打响后,许江同带好扩音器继续讲课。 “这节课我开始介绍脚踝,”他拿起足部骨架模型,指着中间一块圆台形的骨头说,“这是距骨,是直接连接小腿骨、身体重量的承受点。其中这一点就是我们常说的踝关节。距骨、舟状骨和根骨一起构成了人站立时的支撑……” 讲起这些知识,许江同不假思索便能侃侃而谈。 突然,一位同学举手问道:“所以老师,我们扭脚的时候会伤到哪块骨头呢?” 许江同愣了下,随即答道:“一般普通扭伤不会导致骨折,通常是韧带损伤。” 说完他把模型放回讲台上,打开课件里翻了翻,没有找到类似图片,只好拿起粉笔:“我简单画一下吧。” “脚踝周围有两组主韧带,其中内侧韧带又可分为四部分。如果在活动过程中发生外翻,最容易扭伤内侧的副韧带。” 随着语言的描述,他熟练地画出了示意图,还顺手在那条韧带上打了个叉。 最后一笔落下时,许江同的手却顿住了。看着黑板上纵横交错的韧带,他突然想到了陶希洪的伤。 他学了这么多年解剖,都能算半个医生了。可就算他摸便了人体的每一块骨头,还是照顾不好陶希洪的身体。 黑板上的叉越看越刺眼,许江同吸气的声音里甚至带了点哭腔,飞快地拿起抹布把图擦掉了。 “这个问题我们下节课再讨论。” 可能是情绪有点激动,许江同突然头晕了一阵。他往前走几步,扶住讲台,抽出椅子缓缓坐下去:“抱歉,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 “没事老师,你坐着讲吧。”学生们表示理解。 许江同见还有十分钟下课,也不逞强了,坐在讲台前讲完了剩余部分。 下课铃响后,同学们纷纷整理东西离开。许江同还是觉得头晕,靠在讲台上休息了一会。 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意识好像出现了时断时续的空白。 该不会是低血糖吧?许江同心慌了一下,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他摸了摸口袋,发现糖已经吃完了。 “……”许江同任凭身体瘫软在座椅上,又走神了几分钟,赶紧拿起手机给陶希洪打电话。 球队的训练刚结束,高勋正在发表长篇大论,点评今晚的比赛。陶希洪给许江同的来电设置了特别提醒,用的就是那天在许江同家,他拉的《merry christmas,mr.borodin》。 听到铃声后,陶希洪赶紧跑过去接电话。 “你现在方便吗?” “怎么了?” “我好像低血糖了……帮我买点甜的东西吧。我在教室,你应该知道是那个吧?”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呼吸声很重。 “我知道,等我!马上就来。”陶希洪飞快地抄起书包,往门口跑去。 “你去哪儿?!”高勋喊住他,“训练还没结束,有什么事比打球还重要?” “老高,我回头再来找你道歉,今晚对不起了!”陶希洪丢下一句话,拔腿就跑。 明争暗秀 第40节 谭新凯扯了下章成的衣服:“在希洪哥眼里,真的有比打球更重要的事?” “老婆呗。”章成扭头,看谭新凯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顺手弹了下他的额头。 谭新凯半知半解地摸了摸脑门。 晚课结束后,咖啡厅挤满了人。陶希洪担心现做的太慢,跑到附近超市买瓶罐装奶茶,还抓了一大把巧克力,火急火燎地赶过去。 教室里很安静,许江同双手托着额头,歪歪扭扭地靠在讲台上。 陶希洪丢下书包,提着塑料袋跑过去,把许江同的身体拨过来靠到自己身上。 他拧开奶茶的瓶盖,挑起下巴往他嘴里灌了一小口。 许江同半闭着眼,轻啜着把奶茶吞下去。 陶希洪又掰了块巧克力塞进他嘴里:“有没有舒服一点?” 许江同把巧克力含化,终于有力气说话了:“好多了,谢谢。” “没吃晚饭吗?” “没胃口。”许江同无奈垂眸。 陶希洪见他焉了吧唧的样子,心疼地责备起来:“我就说你身体没好全吧?” “只是暂时没食欲,又不是第一次了,多吃点甜的就行。”恍惚间,许江同不小心说出了实话。 不是第一次?陶希洪一下就听懂了:“你喜欢喝奶茶,不会是因为……要依靠它维持身体的能量吧?” “啊?我……”许江同后知后觉地抬头,小声吞吐道,“没办法,以前出了点意外。” “算了,别去回忆那些事。”陶希洪用巧克力堵住了他的嘴,把剩下的一袋糖放进他的口袋里。 第一次看他喝全糖奶茶时,陶希洪还感慨它热量高,却从未往深处想。 他不知道许江同的过去和食欲不振的原因,就像回到鸿雁飞书的时代,好不容易等到爱人的消息,展开却是一纸空白的信笺;可许江同拖着尚未痊愈的身体,还一心想陪他去看医生。 整天让他为自己操心,真是太没用了。 “对不起老婆,周末你在家好好休息吧,别来看我比赛了。” “别总说对不起,多生分。”许江同眯眼笑了下,“我答应会陪你的,坐在观众席上又不累。” -------------------- 没想到吧,小江老师爱喝全糖奶茶也是刀子() 话说有人注意到副cp吗,二传x自由人,也是我最爱的迫害组合。正文里戏份不会太多,如果你们想看我写个番外(话唠ing 第59章 双倍惊喜 鉴于许江同的身体情况,陶希洪又跟他回家照顾了几天。等比赛前一天,他神神秘秘地塞给许江同一张票。 许江同看了眼座位,是在技术台正后方的前排座位,视野极好,远可纵观全场,近可看网前对决,是标准的vip席位。 “你从哪儿弄来的?”许江同看得出他的心意,收到票后开心了很久。 “这叫家属票。”陶希洪得意地看向他,“我还和教练说了,你可以和我们住一起。” 这场比赛在邻省天河市举办,是华北赛区的最后一站。如果能顺利晋级,央理就能获得全国青少年排球联赛的资格。许江同知道这场比赛对他们来说意义重大,答应得很爽快。 坐车到天河体育馆时已是傍晚,等熟悉完场地,高旭提议一起去吃晚饭。 许江同本身吃不惯中餐,再加上没食欲,委婉地拒绝了他的邀请。陶希洪让大家先吃,自己把许江同送回酒店再来。 路上经过甜品店,他还给许江同买了奶茶和蛋糕。回房后,他把东西搁到桌上,缠上了许江同的腰:“老婆,今天先委屈你了。你多吃点,明天我会找你讨回来的。” 语毕,他意味深长地勾了下许江同的裤带。皮筋轻轻弹在腰上,许江同不甘示弱,反手勾住他的腰身,仰头说:“赢了我才奖励你。” “那当然。”陶希洪以吻封唇,自信地回应他。 送走陶希洪后,许江同坐下来喝了几口奶茶,取出一本新书,翻到折角的地方。 读研的时候,许江同经常去同城的国立医大蹭课,认识了不少学医的朋友。发现陶希洪的伤后,他第一时间联系了以前的同学,询问了一些注意事项。 - 第二天,等运动员检录完回休息室换衣服时,许江同借了高勋的教练证,偷偷溜了进去。 陶希洪刚换好队服,坐在椅子上打脚。许江同趁他不注意走过去,按住他手里的胶布:“我来帮你吧。” 陶希洪应声抬头,看见站在光里的小美人,惊讶地合不拢嘴。 “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许江同把教练证还给高勋,搬来一把小板凳,坐在他身前:“这不是担心你嘛。” 说着他用掌心的大鱼际抵住陶希洪的脚:“照这个样子把脚绷直。” 陶希洪受宠若惊地点了点头。许江同固定好他的脚踝后,先用皮肤膜麻利地在脚上缠了一圈。 陶希洪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清脆的撕胶布声。许江同修长的手指勾着胶带芯,从里到外绕了好几圈,看得他眼花缭乱。 固定完最后一处地方,许江同摸了下转角的地方,确认没有起褶,抬头看他:“好了,你走两步试试。” 受伤的脚在他的处理下,变得如同雕塑一样崭新。陶希洪下地走了几步,顿时涌上来一股踏实的感觉。 原本不太稳定的踝关节被完全固定住了,而且每一条胶布都缠得恰到好处,严丝合缝地贴在他的脚踝上。 要不是人类极限的束缚,陶希洪觉得自己都能跳十米高。 “老、老师,”一激动,他差点又喊错称呼,“你这是在哪儿学的?” “我认识一些学医的朋友。”许江同笑了笑。 他研究人体多年,虽然没有系统地学过康复,听他们介绍完打脚的原理后,一下就明白了怎么做。空闲时间,他买了几卷胶带,在自己脚上反复试验,很快就掌握了要点。 还想再说点什么,广播里传来运动员入场的通知。陶希洪坐回去穿好鞋袜,又起身缠住许江同的眼神,用食指摩挲他的下颚线。 许江同顺势抬头,陶希洪也弯下腰,和他轻碰额头。 “我会平安回来的。” 许江同闭上眼,感受着他的温度和呼吸:“等你。” 陶希洪没忍住笑了声,拍了拍他的脑袋,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许江同目送他们从运动员通道离开,转身走回观众席。这场比赛的对手天河大学,是本市第一的综合性高校,其校队也是由高水平运动员组成的。 许江同坐在看台上,翻了翻手里的小册子,郑重其事地看向球场。 第一局由天河的队员率先发球。央理这边还是沿用最经典的策略,把章成和陶希洪都放在后排。陶希洪在后面接了几个一传都很到位,极大增加了章成二传的灵活度,开局非常顺利。 等陶希洪轮到前排后,他们已经领先对手4分了。 天河的校队不甘落后,想发设法变化战术,组织多种套路的进攻。 陶希洪一直在网前盯他们的动作。和许江同做过对手后,陶希洪的预判能力有了明显提升——毕竟在业余比赛中,很少遇到比许江同优秀的二传。 对方二传平拉开将球传给四号位主攻,面对前排三点攻的强轮,对方主攻假意佯攻,然后换用左手吊球,利用单人时间差将球打入他们防守的空隙。 眼见对手已经在网前把晃空,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陶希洪突然俟机而动,对准球路一记暴扣,直接将球打入死角。 “好球!”章成冲上来和他碰拳。 陶希洪下意识往观众席上看了一眼,坐在场下的许江同同样眼前一亮,和他互换了一个眼神。 被这一球鼓舞士气后,央理校队乘胜追击,直接从对方手里连赢两局。 打到第三局比赛,经历几次换人调整后,天河大学终于进入状态。新上来的自由人一传接得非常漂亮,给攻手创造了良好的进攻条件。天河队很快找回了比赛节奏,在网前打得有来有回,比分不断追平又拉开。 突然一转攻势,央理的球员被打得有些急躁,想要拼发球又频繁出界丢分,顿时士气大挫。就连一向沉稳的陶希洪都沉不住气了,不停让章成把球传给自己,想要利用快攻,正面撕开他们的防线。 结果依旧事与愿违,劣势一直持续到第四局,很快到了对方的技术暂停时间,央理还落后两分。 总不能连输两局吧?走到场边休息时,陶希洪听教练絮絮叨叨,烦躁地把头蒙在毛巾里,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寻求许江同的安慰。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许江同虽然坐得远,还是不忘用口型提醒他:“你们是集体,相信你的队友。” 陶希洪眨了眨眼,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又转身和章成、主攻等人商量了一下后续方案。 暂停结束后,轮到陶希洪发球。经过刚才的讨论,他已经冷静下来了。 抛球、起跳、扣杀——球如同炮弹般飞向对面,砸在自由人的手上,却因为球速过快无法缓冲,干脆利落地弹到了界外。 是一个非常漂亮的ace球,不依靠任何旋球的技巧,单纯通过暴力美学得分。 章成赞许地回头朝他一笑,比了个大拇指。 陶希洪从裁判手里接过球,开始第二个发球。这一球的速度同样很快,打在了对方自由人和副攻中间偏右的位置,成功穿过两人防守的空档,砸向地面。 连续两个发球得分,直接将比分追平了。 “漂亮!”队友们纷纷围上来庆祝。 陶希洪不可置信地缓了口气,不得不感慨这场比赛仿佛有如神助。 今天他的状态几乎可以用炉火纯青来形容。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享受打球了。但在这支队伍里,他可以毫无防备地起跳,在越向高空的瞬间,忘记右脚的伤,忘记被最亲近的人推向深渊的恐惧。 和市队竞争激烈、尔虞我诈的氛围不同,校队的大部分人并不想走职业道路,排球对他们来说更多是考入名校的工具。当然,这不意味着他们会消极比赛。 陶希洪刚进入校队时,就很珍惜这批朋友。 观众席上不断传来加油声,虽然在几毫秒的时间里他分辨不出许江同在哪儿,在扣球瞬间,他依然能感受到许江同的目光。 - 自己心爱的少年在向着顶端的灯光飞去。 许江同坐在观众席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一切。 他欣赏着陶希洪扬起的衣角,上臂饱满流畅的肌肉线条和挺拔的身姿,缓缓闭上双眼,把这些美好都刻进脑中。 被费利克折磨后,因为心理阴影和消化系统的原因,他的体重暴跌了二十斤,身板变得纤瘦单薄,再也锻炼不出肌肉了。 这对一个常年学雕塑又注重身材的人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但在看到陶希洪飞向空中、在灯光里张开羽翼时,许江同觉得是时候和这些遗憾和解了。 随着最后一阵声响划破空气,比赛定格在了1-3,央理客场战胜了天河大学,成功晋级全国联赛。 赢下比赛的孩子们激动地抱成一团,在场边欢呼庆祝。 明争暗秀 第41节 陶希洪抱着章成在地上滚了几圈,起身奔向技术台,朝着观众席上的许江同又蹦又跳。 - 一小时后,洗完澡的陶希洪耷拉着吹得半干的头发,溜进了许江同的房间。 “老师,”他眉眼带笑,亲昵地勾住许江同的脖子,“我来找你要奖励了。” 许江同知道他的来意,甚至自觉地洗了个澡,正在吹头发。 陶希洪见状便从他手里接过吹风机,轻轻挑起他的发根,顺便用手背试下温度。 许江同在他的动作下微微低头:“今天的比赛很不错,恭喜你。” “多亏了小江老师,你简直是我的守护神。” 见头发吹得差不多了,陶希洪把功率调到小档,另只手顺着后颈滑下去,开始不老实起来了。 许江同本来就被热气吹得晕乎,再加上许久没做,很快就有了反应。 他从身后的热浪中挣脱出来,转身背对镜子,反手撑着桌板,轻巧地坐了上去。 在陶希洪还没反应之际,他率先勾住他的衣领,挺身送上一吻。 “要奖励可以,但我的身体还没好全,今天你要听我的。” 陶希洪被他主动的样子迷得晕头转向,舔着嘴唇回味:“比如?” 许江同抬眸轻笑,又把他往身边拉近了一点,用大腿夹住他的腰:“比如——这样。” 陶希洪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迷迷糊糊地闭上眼,就着小美人的唇吻了下去。 他把许江同抱到柔软的沙发里,拨开他鬓角的碎发,把湿热的气流喷到他脸上:“老婆,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陶希洪勾住许江同的腰,另一只手绕到后面,顺着他的腰窝摸下去,碰到了他圆润肉感的屁股。 许江同的身材总是这样让他着迷。有着一副匀称的骨架,紧致有力的腰身,在他这个身高1米97的人面前,既不会弱小得像个玩物,又恰到好处地激发他的保护欲。 “夹住我的腰。”陶希洪用双手托住许江同的屁股,把他从水池的大理石板上抱了起来。突如其来的悬空感让许江同无意识惊叫地一声,紧紧夹住了陶希洪的身体。 许江同虽然瘦,也是一米八几的成年男性,陶希洪就算常年锻炼,也不敢抱着他乱调情。 陶希洪走了几步,托着许江同的身子坐在了沙发上。许江同顺着叉开双腿,双膝跪在沙发粗糙的布料上。 “老婆,”陶希洪抬手抚摸他的下颚、耳廓,缠绕他吹得半干的发丝,“你今天真美。” “嗯……”许江同享受着他的抚摸,把肩膀往后拧,单手撑住沙发扶手,挺起匀称而有力的腰肢。陶希洪隔着内裤摸了摸已经蠢蠢欲动的儿子,另只手撩开许江同的内裤,用皮筋弹了下他的腰。 许江同又哼了一声,开始帮陶希洪脱上衣。陶希洪配合地抬手,脱下自己的t恤衫,然后抬手扯掉了许江同披在外面的睡衣。 他白皙的身体就像一幅旖旎的画出现在陶希洪眼前。许江同腹部的蛇形纹身随着他的呼吸起伏,就像吐信的蛇。每次做爱,陶希洪都会俯身亲吻那个伤疤。 然后,他的目标就落在许江同胸前的两颗小葡萄干身上。 他托住许江同的身体,用舌头裹住其中一颗,牙齿轻轻沿着边缘摩挲。 上面还沾着沐浴露的香气,是一种沉郁的木香,还混着一些雪水消融的凌冽气息。 “老师,你今天不够甜。”陶希洪用练球磨出的茧子轻擦他的另一边,“下次我要你把沐浴露和香水都换成橙子味。” “不换……”许江同的反应已经猛烈许多了,胸口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嘴却还硬得不行。 陶希洪得意地哼声,把内裤退到膝盖窝处,抓起许江同的手放到自己的儿子上面;“老师,好好给我放松一下吧。” 许江同抿嘴一笑,把头发拨到耳根后,熟练地握住他的儿子,却不急着做动作,用小拇指勾了下陶希洪的搞完。 这是他最大的g点,是身体隐藏的狂欢。许江同自从发现后,每次都要先把玩一番。 陶希洪舒服地闭上眼,缓缓舒出一口气,没有一句废话,直接抬起许江同的屁股,刷拉一下拉掉了他的内裤。 许江同还没反应过来,一根指头已经顺着他温热的噱口滑了进来。 陶希洪没有用润滑,硬塞一个指头,还是有些暴力。 许江同吃痛猛吸了一口气,双膝靠拢,夹住了陶希洪的大腿,用膝盖摩擦他的大腿外侧,企图分散下身的疼痛,也在祈求陶希洪快一点。 陶希洪得意地一笑,用带着老茧的手不紧不慢地在许江同光滑的内壁里探索,死死拿捏了他的弱点。 许江同挺起身体,想去拿床头柜上的润滑剂——他怕疼,虽然做了很多次,但如果不涂油,他就会像一个没糖吃的孩子一样和陶希洪闹。 陶希洪当然舍不得弄伤他,看着身上的小美人红着脸挣扎了一会,轻松地伸手把润滑剂捞了过来:“你给我涂。” 许江同的身体已经有些软了,拧开盖子往手里倒了一些,握住了陶希洪的儿子,顺便放低身体,含住了陶希洪的嘴唇。 “老师,你今天好主动。”陶希洪对他的主动献吻毫无抵抗能力,伸出舌头撬开他的嘴唇,把许江同的舌头卷了进来。 两人舌尖的小刺互相摩擦相合,再加上他们手上的动作刺激,很快就把两人的意识送到了欢愉的边缘。 陶希洪握住许江同的手,从他的身体里退出来,托起他的屁股揉了几下:“放松,慢慢坐下来。” 许江同嗯了声,单手扶住他的肩。陶希洪把儿子立起来,硕大的尺寸傲然地挺立在两人之间。 许江同的另一只手掐住自己噱口的嫩肉,一点点挪动身体,寻找小陶位置。 “在这儿。”陶希洪轻点他的嘴唇,把儿子送进他期待多时的洞口。 巨物塞进去的时候,许江同的眉头一皱,抓紧了陶希洪的肩膀。 “不疼,别怕,坐下来。”陶希洪扶正他的身体,企图让他放松。 和平时所见不同,许江同做爱时总是特别缺乏安全感,一边忍着疼不肯喊一声,一边要陶希洪又亲又抱,哄好久才肯完全让他进来。 见他撑在自己身上不动了,陶希洪又摸了摸他的头,哄道:“还不够?” “我身体还没好全,”许江同和他谈起了条件,“今天只能趴在你身上了。” 主动要求脐橙却不肯动,像他这样懒的人估计不多了。 陶希洪想象了一下这个姿势,又气又好笑:“老师,你是多想帮我练核心啊。” 许江同也不是第一次在床上的懒了,摆烂地撇了撇嘴,顺着他的擎天柱一点点坐了下去。 陶希洪的尺寸实在是优越,许江同刚将它完全没入,还没等动一下,就觉得下身被狠狠灌满,所有的g点都活跃起来。 陶希洪看他一秒迷离的眼神,掐了掐他脸上的肉,一边挺起腰开始缓缓抽送。 比起正常的姿势,陶希洪更喜欢这个视角。这个角度,他可以看到许江同的全貌,除了那张精致的脸,还有瓷瓶般白皙的身体。许江同就像一个领主,他骄傲、美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又不得不祈求自己。 而且这个姿势,他还能轻松地调戏老婆的小小江。 任何男人都无法拒绝这种原始的快感,在双重的刺激下,许江同很快就把持不住,紧紧夹住了在自己身体里不断抽动的小小陶。 温暖的吮吸感让陶希洪爽得头皮发麻,单手托住许江同的腰,另一只手从揉搓着他的胸口,低头啃食他的锁骨,在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一排浅粉色。 “老师,你还不叫吗?” 这种调情的话,本该以“老婆”相称,但喊“老师”,又多了一种以下犯上的征服欲。 许江同的脸瞬间滚烫,吸了吸鼻子,扯出了一点哭腔,双手缠住陶希洪的后背,靠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 “小陶,疼……嗯……” “不疼,乖。”陶希洪偏头亲他,亲昵地抚摸他的脖颈。许江同喜欢被他摸脖子,给他一种被保护的巨大安全感。 几分钟后,许江同终于放松下来,彻底对陶希洪打开了身体。而此时,陶希洪的抽插也到达了加速阶段。许江同眼神的景色已经迷离,一波快感还未消退,就被更猛烈的冲撞取代。 他终于无意识地喊了出来。一声话音未落,余音绕在陶希洪耳边,他便仰起脖子开始了第二声轻吟。陶希洪听到他接连不断的叫声,就像赛场上一次次接连不断的ace和拦网,几乎兴奋到了极点。 他的喊声就是对自己能力的肯定,让他被成就感吞没。 最后,许江同呻吟的频率渐渐和他抽插的速度相合,他顶一下,许江同便沉吟一声。 好快,好舒服,一点都不疼。许江同努力睁开眼,看着陶希洪微微出汗的皮肤,在灯光下发出黏腻的光泽,肌肉那么饱满诱人。 他沉醉地伏在了这副让自己心驰神往的身体上没能坚持多久,他便率先缴械投降,弄了陶希洪一身。 射完的许江同就像泄气的皮球,彻底趴在陶希洪身上摆烂了。陶希洪见状又加了点速度,过了几分钟,他说:“老婆,我要射了。” 许江同抬起眼皮,显然没有体会到他说这句话的用意,有气无力地发问:“嗯?” “今天没带套,我不舍得射你身体里。”陶希洪拨开他眼前的碎发,看到他被汗水弄得雾蒙蒙的眼睛,“小江老师,今天我想射你脸上。” “脸?”许江同闻言勉强地挺了挺身子,似乎是休息够了,突然扯出一抹笑意,公然挑衅道,“这个高度,你射得到?” “你在说什么呢,小江老师。”陶希洪不可置信地大笑,搭住他的脖子,“我看你是累傻了。” “那你试试看?”许江同撑住扶手,从他身上退了下来。 完全充血的小小陶带来的视觉冲击几乎可以用震撼来形容,许江同眯起眼仔细观察了一会,还没等陶希洪提醒,“蓄谋已久”的白色液体就像高压水枪一样喷射出来。 他下意识闭眼,还是没能逃过被射得一塌糊涂的命运,从睫毛到嘴角,滴滴答答地挂满了。 还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啊。 从调情到结束大约过了一小时,许江同半眯着眼跪在沙发里,膝盖被布料蹭得通红,撑在扶手上的双臂微微发抖。 陶希洪捞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浅浅喘了口气:“许老师,你真是我见过最懒的动物。” “你还年轻,应该比我能动。”许江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说话就止不住咳嗽。 陶希洪见状把他拉到身边,拧开茶几上的矿泉水,递到他嘴边。 许江同把头发拨到耳根后,乖巧地低头啜了几口。 他的脸上还挂着汗水与津液的混合物,睁不开眼的样子让人直犯迷糊。陶希洪得意地欣赏了几分钟,把他打横抱到床里,抽了几张纸巾。 “等等。”许江同拦住他的手。 “嗯?”陶希洪愣了下,还以为他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料想许江同竟然抹了把脸,伸手擦到陶希洪的脸上。 他努力地挺起腰,凑到他耳边说:“这叫,物归原主。” -------------------- 所以,大家能脑补出是什么姿势吗? 有机会的话,我应该能写个番外吧(没机会就算了 哭) 注:技术暂停是指在排球的每局比赛中,当领先的球队到达8分及16分时的暂停休息;决胜局没有技术暂停。技术暂停的时间为1分钟。 第60章 物归原主 大约过了一小时,许江同终于退了下来,半眯着眼跪在沙发里,膝盖被布料蹭得通红,撑在扶手上的双臂微微发抖。 明争暗秀 第42节 陶希洪捞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浅浅喘了口气:“小懒猫,我还以为你今天有多主动呢?结果还是我在干活。” “你还年轻,应该比我能动。”许江同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说话就止不住咳嗽。 陶希洪见状把他拉到身边,拧开茶几上的矿泉水,递到他嘴边。 许江同把头发拨到耳根后,乖巧地低头啜了几口。 他的脸上还挂着混合的液体,断断续续地从睫毛淌到鼻尖。陶希洪得意地欣赏了几分钟,把他打横抱到床里,抽了几张纸巾。 “等等。”许江同拦住他的手。 “嗯?”陶希洪愣了下,还以为他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不料想许江同竟然抹了把脸,伸手擦到陶希洪的脸上。 他努力地挺起腰,扳住陶希洪的肩,近身耳语:“这叫,物归原主。” “小江老师,你这是仗着生病欺负我。”陶希洪的喉结一动,按着突突跳动的额角,“成语可不是这样用的,等你把病养好,我再教你几个正经的。” “……”许江同发现,他好像给自己挖坑了。 休息片刻后,两人又去洗了个澡,等全部整理完毕已是下午一点。许江同一头扎进床里,彻底没了力气。陶希洪的手机里也塞满了队友的消息,喊他出来聚餐。 见许江同快睡着了,他赶紧出门给许江同买了几盒甜品,和他道了句“午安”。 - 许江同虽然累,却睡得不深,没过一小时就自然醒了。他开灯下床,看到陶希洪给自己留的便签,拿出蛋糕准备吃午饭。 手机里冒出几个小红点,他打开一看,发现管家给自己发消息,说找到了二十年前蒋济哲举办的画展的参会名单。 许江同顿时从午睡的昏劲里缓过来,打开电脑接收资料,一边给他打电话。 “少爷,确实和你说的一样,所有来宾都需要凭票登记。”管家简单介绍了一下情况,“而且很幸运,这家公司在网络普及后对原先的纸质资料进行了维护,所以我们拿到了电子表格。” 等了几十秒,文件终于加载完成。许江同大致扫了眼,表格里登记了五百多人,女性参观者占一半左右。 管家继续讲他了解到的信息:“二十年前画展还没有普及,来宾大多数都是圈里人。而且我查到当年的门票价格是一百元,对普通人来说也不算小数目。” 所以在这两百人里,究竟谁最有可能和蒋济哲发生关系? 许江同喝了口水,在脑中梳理着所有可能性。 蒋济哲于次年4月自杀,五个月后陶希洪出生。也就是说她是在明知道陶希洪生父死亡且自己无力抚养的情况下,强行把他生下来的。 许江同觉得他们之间不是简单的一时兴起,至少女方对蒋济哲是有情感的。 这个遗腹子对她而言是一种纪念,因此即使预知了未来的苦难,也要赋予他生命。 那人的形象逐渐在许江同脑中变得鲜活。略事沉思片刻,他对管家说:“帮我查一下这份名单里经济条件一般,或者……在04年前后家庭变故的女性。” “我已经核实过了,名单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在美术界略有薄名。”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但按照你的筛选条件,确实有一位女性非常符合。” “她叫管红珠,天河三石县人,目前在县城的少年宫教美术。04年底,她的父亲病逝了。” “还能再查得具体一点吗?”许江同反复翻看资料,觉得还是缺了点什么。 “涉及公民信息安全,能查的都在这儿了。”管家为难道,“剩下的恐怕只能当面取证了。” 自己现在不就在天河市吗?许江同打开地图搜索了一下,发现那座少年宫距离他只有二十公里远。 迫近的真相就像一颗滚烫的蜡油坠入烛芯。虽然不敢确定,许江同还是换好衣服,带上资料,打算去亲自见她一面。 没想到刚出电梯门,就在大堂里遇见了庆祝回来的校队成员。见他急匆匆地往外走,陶希洪拦住他:“你去哪儿?” “我……”许江同动了动嘴唇,觉得还不到告诉他的时候,只能用谎话糊弄过去,“市美术馆有位前辈邀请我去喝下午茶。” “你的病还没好,不能推掉吗?”陶希洪担心他的身体。 “就是去坐会儿,没事的。”许江同拍了拍他的肩,又低头看了眼表,“我先走了,等下再联系你。” 说完,他便走到街上拦了辆出租车。 陶希洪回头,看着他匆忙的身影,将信将疑地皱眉。 - 30分钟后,车停在了少年宫前。正值下课的点,门口站满了接孩子放学的家长,放眼望去全是乌压压的人头和电瓶车。 许江同假装学生家长,趁乱混了进去,在一楼负责人那儿问到了管红珠今天上课的教室。 如何引出话题呢?上楼的时候,许江同还在思考这个问题。考虑再三,他还是决定从已知条件入手,见招拆招。 傍晚的阳光斜照进窗里,管红珠正在擦黑板,空旷的教室里只有她忙碌的身影。 许江同推开虚掩的门,轻轻扣了几下。 “你是?”讲台上的女人应声回头,见门口站着一个外国人,不由得惊讶。 许江同自报家门,简洁地说明了来意,还取出护照给她看。 管红珠擦了擦手,接过证件,夸奖道:“你的中文说得很好。” “我是中意混血。”许江同放出第一个诱饵,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表情。 果然,在听到他的国籍时,管红珠的手抖了一下。 许江同继续说:“蒋济哲先生是我的前辈,我在拜访他的朋友时,偶然听说了你的名字。” “他居然提过我?”她低头喃喃自语,无意间承认了两人的关系。 见鱼已经上钩,许江同也不多废话,开门见山道:“经过我的调查,蒋先生的死可能另有蹊跷。这次来找你,就是想询问一些关于他的细节。” 管红珠闻言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们只是在画展上有过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许江同笑着反问,翻出当年留给陶希洪的信物,“这幅画你认识吗?” 管红珠只看了一眼,神情霎时凝固:“这个……我明明把放在……怎么在你这儿?难道……” 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激动,她语无伦次地说了一大堆话。许江同听来有些费劲,不过已经可以从她的反应里得出结论了。 “管女士,我这次来找你,并不想追究什么责任。我只希望你——”想起这么多年陶希洪吃过的苦,许江同咬了咬牙,冷冷地挤出后半句话,“把你儿子原本的二十年还给他。” “我不是故意抛弃他的。那年我失业了,老人家又病危,实在没有办法……”管红珠的声音颤抖,眼泪夺眶而出。 许江同见状递过去一张纸巾:“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谈吧。” 管红珠接过纸巾揩了揩眼角,把学生的作业收进包里:“许先生已经找到他了?可以问下你们的关系吗?” 许江同选择沉默,睨了她一眼,转身去开门。 打开门的瞬间,突然从外面伸出一只手,直直将门推开了。 许江同被这声巨响吓得后退了几步,只见陶希洪的眼角泛着一圈红光,紧握成拳的手重重垂在门框上。 -------------------- 找到了,但并不快乐。小狗需要投喂海星才不闹脾气~ 第61章 “我们回家” 身高将近两米的男生破门而入,管红珠被吓得不轻,退到了讲台后面。 许江同扣住他的手腕,一点点从门框上掰下来:“……你不会都听到了吧?” 陶希洪不想和他争论所谓“善意的谎言”,挣开许江同的手,往前走了几步:“这些年里,你找过我吗?” “你就是我……”管红珠攥着手里的背包带,避开了他的目光,嘴角哆嗦了一下,“抱歉,孩子。” “我想你是担心被判刑,葬送了好不容易恢复正常的生活吧?”陶希洪看着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孔,心中却尽是生疏。 管红珠站在讲台后面,与他相隔三尺距离,缄默不言。 一晃十九年过去,她甚至自觉得没有以母子相称,也没有套近乎地问他现在过得如何,只是沉默地看着曾经刚断奶的孩子顺利长大成人。 这样的生分反而让陶希洪好受了一点。比起抱头痛哭、自责忏悔的相认场景,还是这种一别两宽的感情来得真实。 陶希洪早已预见被抛弃的事实,也从未想过和他们再续前缘。 或许是因为许江同在场,得知自己是她强行生下来受苦的遗腹子后,他还能把情绪压在临界点上。 “你知道这十九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陶希洪压低声音,只问了一句话。 她知道自己的脚扭伤过多少次,伤过多少条韧带吗?他的人生原本不是这样的,哪怕有一点父母的疼爱,也不至于把唯一谋生的手段强行变成“爱好”。 在无数个疲倦迷茫的夜晚,陶希洪想过一了百了。他觉得自己活着就是受苦受难,人生根本无意义可言。 管红珠想开口说什么,最后还是遮遮掩掩地闭嘴了。 许江同站在一旁目睹了全过程,没有任何阻拦,任凭陶希洪发泄怨恨。 他似乎能体会到当时自己执意要帮他找父母时,陶希洪强烈的抗拒和冷战了。 就像他幻想失忆一样,陶希洪也在用逃避保护自己,不停对自己说他们一定是遇到了无法渡过的难关,才不得已丢下他。 他们明明有那么多相似的痛苦,却一直拖到此刻才开始共情。 许江同上前搭住了陶希洪的肩:“我们走。” “等等!”管红珠终于开口说话了,“蒋济哲自杀前给我寄过一份很重要的东西,可以拜托你们来取一下吗?” 许江同以照顾陶希洪的情绪为主,根本没心情聊天,拉着他就往外走。 “你和她去一趟吧。”陶希洪突然停下脚步,“我在楼下等你就行。” “可是……”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的。” 陶希洪想,这件事毕竟关系到他的生父,许江同也一直在为此奔波,有权利知道真相。 “好吧,”许江同扣住他的手指,转身看管红珠,“我跟你去。” 聚在门口接孩子的家长已经走完了,管红珠去车棚里取她的电瓶车,等走到大门口,帮他们拦了辆出租车,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她家就住在少年宫附近,差不多十分钟车程。很快,车就停在一个外墙发黄的老小区前,管红珠扶着电瓶车在门口等他们。 这片楼盘至少二十年了,爬山虎长了一茬又一茬,已经爬到了最高处。陶希洪打量着周围环境,又捏了捏许江同的手:“快去快回。” 许江同郑重地点头,跟着管红珠往里走。小区的楼梯间逼仄陡峭,过道的墙上还残留着小广告的胶痕。 她家住在三楼,合上家门的瞬间,一直默不作声的管红珠情绪彻底爆发,双腿一软,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对不起,那年我家真的遭遇了很严重的变故。我自己都吃不上饭了,孩子跟着我也会饿死的。” 许江同冷冷睨了她一眼,最后还是出于礼仪,把她扶到了沙发上。 明争暗秀 第43节 管红珠抽了几张纸,狼狈地收拾自己,又手忙脚乱地给许江同倒水。打开橱柜时才发现茶叶已经发霉了,最后草草烧了壶开水。 “他现在叫什么名字,过得怎么样?”半晌,她终于鼓起勇气询问陶希洪的近况。 许江同看着杯中的清水,介绍说:“他叫陶希洪,在中央理工大学念书,我是他同校的老师。” “这么好的大学,真厉害……”管红珠喃喃自语,“那他毕业后能找到不错的工作吧?” “这点不劳烦你操心。”提到陶希洪,许江同的声线柔和了许多,“他的未来远不止一份工作那么简单。” 管红珠闻言一怔。 许江同没有展开细说,催促道:“蒋先生留给你的东西呢?” “稍等。”管红珠从卧室里捧出一个铁皮箱,解开挂在上面的小锁,取出一盘老式磁带,“这是他去世前寄给我的,还有另一个男人的声音,说的应该是意大利语。我听不懂,也不敢找人翻译。” 磁带外面还套着塑料壳,看起来保护得很好。许江同看到上面有意文小字,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想法:“蒋济哲自杀前的情况你还知道多少?” 管红珠不自然地搓了搓手,最终还是将事情和盘托出了。 和许江同猜测得没错,他们相识于那场画展。彼时的管红珠二十出头,正是少女仰慕才子的时候。两人稀里糊涂地共度了一晚,结果次年春天,她发现自己怀孕了。 管红珠千方百计联系上蒋济哲,得到的却是无情的回应。蒋济哲说会给她寄一万元安付费,让她拿到钱后马上堕胎。 可当她拆开信封后,发现里面除了十捆崭新的钞票,还有画和磁带。 不久,她又收到了蒋济哲自杀的消息。面对种种巧合,管红珠觉得其中另有隐情,不甘心爱慕的男人就这样死于非命,最后任性地生下了他的孩子。 许江同听着她字里行间的描述,愤愤地握紧了拳头。 “最后一个问题,你还记得他的生日吗?” “9月27号晚上。”管红珠笃定道,“快到中秋节了,抬头就能看到月亮。” 话已至此,许江同觉得差不多了。他舍不得陶希洪在外面等太久,将磁带装进包里,离开了管红珠家。 陶希洪正撅着屁股蹲在楼下的空地上,拿着树枝在土里翻来覆去。 “小陶!”许江同远远地喊了一声。陶希洪闻言轻巧地从高地上跳下来:“东西都拿到了?” 许江同点了点头:“我会尽快着手调查的。” 陶希洪皱眉:“别累着自己。” “放心吧。”许江同看到他眼角还未退去的红光,抬手整理起他鬓角的头发,“对不起,今天不该骗你的。” “没事,我不怪你。” 在楼下等待的十分钟里,陶希洪想了很多。如果说人这一生经历的悲欢是守恒的,遇见许江同、并和他跨越重重阻碍成为爱人,无疑是上天赐予他最明媚的色彩。 何必为了无法改变的过去伤害眼前人的心意呢? 一个月前,他差点就失去了小江老师,同样的错他不想犯第二次。 许江同也有很多话想说,比如他终于问到了陶希洪的生日,把他的过去补齐了。 只是现在还不到说这个的时候。 迎着傍晚的最后一缕天光,许江同带他离开了这幢本该记载他童年的单元楼。 “陶希洪,我们回家吧。” -------------------- 听说更新就会收获很多评论~ 第62章 好事多磨 等他们回家,已经到了晚饭点。许江同二话不说坐进沙发里,陶希洪准备点外卖,问他想吃什么。 连着几天吃蛋糕,许江同觉得有点腻:“我想吃你做的水果沙拉。” 难得见他撒娇,陶希洪顾不上赛后的疲倦,连声答应:“好好好,给你做。” 看他走进厨房,许江同眯起眼小睡了一会。不过也就睡着了十来分钟,没等陶希洪喊他吃饭,他便莫名地从梦中惊醒。 食欲和睡眠质量还是没有恢复正常。他起身在屋里走了几圈,拿出陶希洪送的球,躺在瑜伽垫上活动身体。 等陶希洪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时,他的大猫正仰面朝天躺在地上。陶希洪便蹑手蹑脚地从沙发后面绕过去,趁其不备捞走了他的球。 “merry christmas,mr.xu.”他还故意大声地把那句话念了一遍。 许江同扯了下黏在后背的衣料,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回房换了套衣服。 不过陶希洪做的沙拉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吃。 吃完晚饭,许江同拿出药箱,让陶希洪躺过来,再帮他处理一下脚踝的伤。 “我已经约好医生了,明天带你去做详细检查。” “这么快?” 许江同隔着热毛巾按摩他的穴位:“你的脚踝一直不能消肿,肯定有其他炎症,拖太久我不放心。” “也是。”陶希洪看了眼日历,“正好明天是周日,检查完我陪你去输营养液。” 许江同嗯了一声,另一只手搭在他结实的大腿上,顺着肌肉的纹理来回摁了几下。 陶希洪顿时酸爽地嚎叫出声,半天才缓过来,支起上半身看他:“老婆,你按得真舒服。” “还想要吗?” “再帮我按下左腿吧。”陶希洪抓着他的手腕嘿嘿一笑,“省点力气,我想要的可不止这个。” 许江同闻言抓起一个抱枕朝他丢过去。 陶希洪假装吃痛地倒进沙发里,然后安心躺平,享受老婆的特别照顾。 - 许江同预约的是京州市最好的运动康复科。等到医院后,主治医生让他先说一下之前受伤的情况。 陶希洪抬头看许江同,眼神略带犹豫:“你想听吗?” “怕我心疼?”许江同扶住他的肩,“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到的。” “好吧。”陶希洪苦笑了声,把当时的场景简单回忆了一遍。 时隔三年,他依旧清楚地记得自己是怎么踩到他的脚背上,脚踝肿成了什么样。只是在描述中,他把“队友”这两个字抹去了。 有了基础判断后,医生又让他躺下做关节稳定性检查。触及陈年旧伤,疼痛在所难免。陶希洪不想让许江同担心,偷偷咬住嘴唇,直到实在没法活动了,才小声喊疼。 “你当时只做了ct?” 陶希洪点了点头:“对,有什么问题吗?” “我建议你再去拍一张核磁共振。”医生解释道,“持续性的踝关节疼痛很有可能伤到了软骨,这种伤ct诊断不出来。” 许江同没有专门研究过软骨,听到陌生的词汇,轻轻皱了下眉。 陶希洪穿好鞋,拍了拍他的肩:“要是能查出病因,总比一直疼好。” 医生把检查单交给他们。许江同对医院的科室不熟悉,还是陶希洪看着指示牌带他在一幢幢建筑物里左兜右转。 拍完片大约还要等二十分钟。拿到片子后,许江同迫不及待地抽出来看了眼,中文的医学专业名词他看不太懂,不过结合扫描图像,确实能在距骨内侧看到一处小面积损伤。 陶希洪从他手里抽出片子:“别看了,直接去问医生吧。” 许江同也意识到自己过于心急了,整理好东西,跟他走回去。 医生接过体检报告,架在阅片灯上,反复看了几遍:“果然伤到软骨了。你们看距骨这儿,有个大约3毫米的创口,这就是你脚踝一直肿的原因。” “因为软骨缺乏供血,本身就很难依靠自身修复。你的踝关节已经有些不稳定了,再这样训练下去,很容易习惯性扭伤。” 所以就因为当时少检查了一项东西,导致他拖着这么重的伤训练了两年?许江同听完医生的话,眼泪霎时夺眶而出。 陶希洪见状拉住他的手,一边问医生:“还能治好吗?” “既然保守治疗效果不好,我还是建议做微创手术。你的损伤面积不大,年纪也比较小,应该不会留后遗症。” 许江同雾蒙蒙的眼睛顿时有了光泽:“您能说具体一点吗?” “通俗来说,就是向关节注射富血小板血浆,促进软骨的修复再生,简称prp注射。” 语毕,他又详细介绍了手术原理,说了一堆医学名词。许江同听得云里雾里,打算回家再找些英语文献看。 陶希洪大致听明白了,问道:“如果做手术需要休息多久?” “按照你的情况,三个月就可以开始康复训练。” 三个月,听起来不算漫长。陶希洪扯了扯许江同的衣袖,询问他的看法。 许江同一时无法定夺,说出了最大的顾虑:“会有失败的风险吗?” “这项技术已经很成熟了,肯定不会有危险,但也无法完全恢复到受伤前的状态。不过,他的伤这么多年都没有愈合,恐怕保守治疗行不通。” 现在摆在他们眼前的,似乎是一场只赢不输的赌博。 可是面对诸多不确定的因素,许江同还是担忧地低下了头。 陶希洪拍了拍他的后背,对医生说:“谢谢您的建议,我会慎重考虑的。” 许江同也收拾好方才失态的表情,和他道了声谢。 从就诊室里出来后,陶希洪揪住许江同的嘴角往上扯了一点:“怎么愁眉苦脸的?终于查出了问题,不应该开心吗?” 许江同扯出一抹苦笑:“其实你很想做手术吧?” 陶希洪坐在长廊的椅子上,左右活动着脚踝,还是忍不住倒吸冷气:“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或许是我多虑了。”许江同用指甲掐了下手心的肉,突然觉得有点晕,抬手扶住了墙,“我应该相信你对自己的判断。” 陶希洪赶忙起身把他扶到椅子上:“让你承担我的选择,这太不公平了。” “情侣之间哪有一个人的选择?”许江同试图宽慰他,“你看,现在轮到你陪我输液了。” 许江同现在还是没有食欲,不能正常吃饭,一日三餐就靠奶茶续命,每天摄入的能量远低于成年男性标准。 为了避免生理性的头晕贫血,医生建议每周至少输一次营养液。尽管如此,课多的时候,连着在讲台上站半天,许江同都吃不消。 这些事情陶希洪都看在眼里。 输液室里很安静,等挂上水后,许江同又开始闭目养神。 明争暗秀 第44节 陶希洪坐过去,把他的脑袋拨到自己肩上:“小江老师,你的病还有多久能好?” “我上次康复用了整整三年时间,”许江同靠着他,懒洋洋地搭腔说,“现在一个月就能正常生活,已经很不错了。” 连接输液管的手特别冷。陶希洪脱掉外套盖在他身上:“或许我的经历可以鼓励到你。” “嗯?”许江同好奇地从衣服里探出脑袋。 陶希洪咽了口唾沫:“其实……我是因为被队友垫脚才受伤的。” “那可是和我一起训练了十年的人,怎么做得出这种事。”回忆起受伤倒地时的绝望,陶希洪还是情难自禁,痛苦地捂住了脸,“真的太疼了,感觉骨头都扭断了。” 这对他来说远不止一次普通扭伤,重重摔在地上的,还有他的前途和信念。 “从那以后,我对拦网产生了心理阴影,无法再信任我的队友。直到我考上大学,才不得已重新开始打球。” “幸运的是,在这支队伍里,我遇到的都是好人。高勋虽然严格,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第一年比赛的时候,队长身上也有伤,却带着我们拼进了决赛;还有章成、小谭,他们都乐意和我磨合。” “或许在你的生活中,不会遇到这样庞大的集体,但至少我会陪在你身边。” -------------------- 本章参考文献: 徐明明,张焱,刘云鹏。镜下微骨折联合富血小板血浆治疗距骨软骨损伤[j]。中国矫形外科杂志, 2021, 29(06), 548-551. 第63章 坦诚相见 重拾痛苦的回忆,对他来说无异于二次伤害。本想安慰许江同,陶希洪的声音却突然梗住了,松开了他的手,双肘撑着膝盖,掩面坐在输液大厅里。 原来他也被最亲的朋友伤害过啊。许江同想起比赛时陶希洪与队友巧妙的配合,那时自己还感慨他惊人的天赋,却不知背后是他成倍修补的裂痕。 所以19岁的陶希洪身上总有一种不合年龄的成熟,在众多学生里吸引了自己的注意。 所以他才会这样乖巧懂事,不追问自己的过去。 或许在许江同昏迷的三天里,陶希洪早在心里有过无数次共鸣。两个千疮百孔的灵魂,最终还是跌跌撞撞地相拥了。 被小男孩照顾了这么久,也该到打起精神陪他的时候了。 许江同搭住了陶希洪的肩:“其实,我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陶希洪惊讶地转身看他:“难道和你七年没再碰排球有关?” “何止是不能打球,”许江同靠在椅背上,平静地注视最远处的灯光,“那段时间我什么都做不了。” “他算是我童年的玩伴,我们一起学画、打球,同进同出相处了十三年。从小到大,我学什么都比他快。” 说到这儿,许江同的声音戛然而止,不过已经足够陶希洪在脑中补全前因后果了。他愤愤地握紧拳头:“这个混蛋伤着你哪儿了?” “主要还是心理上的创伤。”许江同摇头自语,“治病加戒药一共用了三年,现在还是没有完全恢复,每个月都要联系心理医生。” 许江同尝试过休学养病,但效果甚微。情况稍有好转后,他便强撑着起来做雕塑,准备留学的作品集。度过最难熬的第一年后,他开始做康复训练,有了新的社交圈,也偶尔和他们一起打球。 如果没有遇到陶希洪,或许他的后半辈子就这样得过且过地走完了。 “这种病很难痊愈吧?” “嗯,”许江同点了点头,“不过我已经可以正常生活了。” “但我能感觉到你的累。” 许江同苦笑了一声:“我还以为自己装得挺好的。” 输液室里开了风扇,陶希洪脱了外套,手背吹得有点冷。他故意把手伸进许江同的衣服里:“笨蛋,一个眼神的事情。” 许江同的后颈顿时一激灵,嫌弃地把外套丢到他身上。 陶希洪倒在椅背上偷笑:“比起生病,我还是喜欢看你记仇的样子。” 许江同轻轻啧了声,适时地转换了话题:“你现在能正常拦网了吧?” “那当然了,”陶希洪凑到他眼前,圆溜溜的小狗眼睛里迸出一丝狠劲,“也不知道那个混蛋在哪儿,要是还能在球场上遇见,我一定把他打得妈都不认识。” 许江同被他的豪情壮志逗笑:“手术的事情我再去咨询一下学医的朋友。如果你决定好了,等赛季结束我就安排。” 陶希洪的语气立马软了下来:“谢谢老婆,又让你为我操心了。” “哪怕做手术能起到一点作用,对你来说就是好事。”许江同安慰他。 - 从医院回家已是傍晚。输完营养液,许江同一身轻松,暂时摆脱了那些零零碎碎的不适感。 他打算借此机会将事情一查到底,吃完晚饭,便拎着包走进了书房。 陶希洪见他走得很急,好奇地跟了过去。许江同正坐在书桌前捣鼓一台老式的录音机。 “这就是昨天从她那儿拿到的东西?”陶希洪拿起磁带仔细翻看,“为什么不喊我过来一起听?” 许江同抬头看他:“这些资料是关于蒋济哲的。” “我还不至于这么敏感。”陶希洪从客厅里搬来一把椅子,挨着许江同坐下,“要是磁带里录了什么恐怖的声音,吓到你怎么办?” “我也不至于这么胆小。”许江同佯装皱眉,不满地怼回去,一边打开录音机,把磁带塞进去。 短暂的几秒空白后,录音机里响起了第一个声音。许江同很快就判断出了语种,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跳动,熟练地输入起来。 “听说这次合作是你亲自和diama谈的。” “毕竟这可能是我最后的作品了。等完成后,我打算去北意的小镇上逛逛。” “你要去多久?”“不清楚。” “诶,你改主题了吗?这些元素看起来很突兀,最开始那版呢?” “失败的设计应该属于垃圾桶。” 录音到这儿戛然而止,不过从聊天的氛围听来,他们的关系还算不错。 磁带空转了几秒,进入下一段对话。 “……混了这么多年,唯一拿得出手的设计,居然是我丢在垃圾桶里的废稿,甚至完全照抄了最重要的部分。”蒋济哲的嗓音比之前沙哑,但和嘶声力竭的恨相比,更多的是傲慢与轻蔑,仿佛早已接受了事实。 “那又怎样呢?现在我比你有商业价值,资本和舆论都会站在我这边。” “你也说了,这是废稿。就像你这条破命一样,既然都打算死了,不如让我来发挥你最后的价值。” “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谈论价值。即使现在我无法揭穿你,你也同样经不起时间的打磨,马格纳斯。” 第二段对话语速很快,许江同的手悬在最后一个字符上,沉浸在听到费利克父亲大名的震撼中,久久没有缓过神。 这件事真的和他们家有关,两个家庭、两代人的恩怨最终还是没有逃过时间的审判。 陶希洪见状握住他的手:“你听到什么了?” 许江同对着录音的文字版重新梳理思绪,把自己的判断讲给陶希洪听。 “所以当年害死蒋济哲的人,和折磨你的那个变态是一家人?”陶希洪不可置信地拔高声音,想起一个月前许江同进医院的事,心有余悸,“老婆,这样查下去,你会有危险吗?” “越是艰难,就说明越接近真相。”许江同微微颔首,用力掐住自己手心的肉,“他们肯定不敢明面上动手……” “只是,”许江同停顿了一下,心事重重地抬头看陶希洪,“这事必须尽快解决,不然我担心他们会伤害你。” -------------------- 终于有空更新了,抱歉orz 反派们很快就会下线,不会有什么狗血剧情了~ 第64章 怎么不算呢? 陶希洪打开翻译软件,把对话翻成中文反复看了几遍。 从谈话的内容来看,前后两段对话存在明显的前后顺序和时间跨度。蒋济哲似乎早就对他起了疑心,才会在事发前就开始录音。 许江同听的是原声对话,结合语境能更加准确地判断他们的情绪。瞒着陶希洪调查了这么久,许江同觉得到了坦白的时候,打开特地为他准备的中文资料:“这是我之前查的一些关于蒋济哲的信息。” 陶希洪对着电脑逐字逐句地往下看,许江同一边解释说:“蒋济哲高中毕业就来意大利留学了,一开始学的是油画专业。我看过他的作品,确实是一位非常有思想的画家。不过他在圈内的名声几乎和能力不成正比,风流韵事比比皆是。” “听说接触商业设计后,他一直受困于价值的体现,无法在金钱和艺术中间找到平衡点。”许江同回忆起磁带的内容,“他在录音里说‘完成这件作品后会去北意的小镇待一段时间’,或许根本没打算回来。” “可是作为一个设计师,他居然允许自己背负抄袭的骂名离开人世?”陶希洪听完气得直捶桌子,竟然骂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气势。 “或许当时单凭他的能力,真的没法解决吧。马格纳斯有句话说得对,资本都是向价值倾斜的。” 可谁又能想到,他去世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就像多米诺骨牌的起点,毁掉了陶希洪本该幸福的童年。 “那现在我们还能翻盘吗?” “当然,这份录音是很好的证据。”许江同将交叠双手,托住下巴,似乎在思考什么,“但我需要先和家里人商量,寻找最合适的公开机会。” 书房的灯光并不刺眼,落在他微垂的脸上,显得眉间有些清冷。见他谨小慎微的样子,陶希洪心里也被揪起了一块。他一声不吭地把资料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马格纳斯“设计”的香水瓶照片。 和印象中晶莹剔透的玻璃制品不同,这款香水瓶呈圆柱形,用玉石制成,上面还刻着类似壁画的图案。 “这个设计很特别。”陶希洪不解地看向许江同。 许江同深谙雕塑史,几乎是脱口而出:“这叫滚筒印章,最早由苏米尔人发明,是两河流域文明的象征。这款香水的主题就是‘文明’,所以用它作为瓶身,是非常巧妙的构思。” 说到后来,许江同被瓶身上的图案转移了注意力,声音突然小了下去。 他记得蒋济哲在录音里说‘他完全照抄了最重要的部分’,说明这本该是属于他的创意,其中肯定有他想要表达的东西。 两河流域有着长达三千年的泥版书写历史,滚筒印章作为拓印的产物,图像都是反着雕刻的,因此第一眼扫过去,很难捕捉到关键信息。 许江同放大图片,眯起眼仔细观察:“最下面这些花纹有点像楔形文字。” “就是苏美尔人发明的文字吗?” 许江同点了点头:“而且这种文字已经基本被史学家破译了,如果能把印章上的内容完整拓下来,或许还有新发现。” “老婆,你好厉害。”陶希洪听得目瞪口呆,发自内心地感慨道,“简直就像一座行走的博物馆。” “这些话都是在哪儿学来的?”许江同借着看表的动作避开眼神,起身关掉电脑,“时间不早了。” “是你亲自教给我的。”陶希洪跟在他身后走出了书房,“老师的世界值得我探索一辈子。” 许江同低头笑了笑,走进卫生间洗漱。等他整理完回到卧室,陶希洪已经躺在床里了,两条腿没精打采地耷拉在床沿上。 明争暗秀 第45节 许江同把灯光调暗了一点:“怎么又不开心了?” “我只是想起蒋济哲的事,对他有些失望。”陶希洪翻了个身,揪起一个枕头抱在怀里,一头扎入其中,“他死的时候我都快出生了,在那时候离开,对谁都很不负责任。” “或许他尝试过对你负责,”许江同想起那天和他生母的对话,看着床里别扭的小狗,还是决定说出真相,“至少他给过管红珠一笔钱堕胎。” “……这样吗?”陶希洪闻言一愣,随即小声说,“那可能是我还不够幸运吧。” “老婆,你知道吗,在没有遇到你的前十九年里,至少一半时间我都在埋怨自己的出生。” “认识你之后,虽然每天训练完还是很累,也没钱买自己喜欢的东西,但只要看到你就很开心,觉得之前受的苦都不算什么了。” “特别是知道你也会打球后,我每天都很期待能和你一起比赛。” 陶希洪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想起之前种种对不起他的地方,眼里只有许江同模糊的轮廓。 “小江老师,你今天真好看。” 许江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安慰他的话,就被他抢先一步推到了墙角。 陶希洪轻轻一抽,熟练地解开了睡袍的活结,将手探进去,勾住了他的腰:“今晚还有力气吗?” 许江同把目光投向床边的餐巾纸盒:“你先把眼泪擦了。” “没事,哭不影响干活。”陶希洪揉了揉眼睛,俯身咬住他的锁骨,用牙齿摩挲着骨头上的皮肉。 许江同低低地沉吟了一声,抬手回应他的请求。 其实听完录音后,许江同隐隐不安了许久,又说不出缘由。陶希洪的怀抱就像一剂魔法,躺在他的身下,便可以暂时忘记那些顾虑。 陶希洪也逐渐控制住了情绪,不过眼睛还是哭红了一圈。他就这样睁着脏兮兮的小狗眼睛,狼狈又骄傲地在自己的领地上巡视。 “今晚从身后抱着我睡吧。” “你终于学会和我撒娇了。” “这个不算。” “那什么算呢?”陶希洪挑起他的下巴,狡黠一笑。 -------------------- 上周真的太忙了,现在恢复正常更新,和大家道个歉,大概还有十来章完结。 陶希洪已经放弃抵抗,在哭包攻的路上越走越远了hhh 第65章 比赛时禁止谈情说爱 一连经历了这么多事,许江同的睡眠质量却没有想象中下降得那么严重。tela似乎逐渐习惯了看主人和另一个狗男人同进同出,少了许多无用的抱怨。 许江同也恢复了原本的作息,趁着天气还不热,早晨起来跑步遛狗。除了每周需要联系心理医生外,生活基本上重回正轨。 另一边,成功晋级全国联赛的排球队也获得了一周的休整时间。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便到了入夏的季节。 一天训练结束,高勋把陶希洪留了下来,想在正式比赛前让他找许江同来打一场练习赛。 “这种小事你直接找他就行。”陶希洪一开始还不理解他的用意。 “这不是考虑到他的身体问题嘛,你应该更了解他的康复情况吧?” 提到这个问题,陶希洪得意地连声点头:“当然,都养胖好几斤了。” 高勋闻言赞许地朝他一笑:“那就好。” - 现在喊许江同来打球,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但是念在他大病初愈,陶希洪还是打算买点吃的奖励这只懒猫。 吃过午饭,许江同回到办公室继续写教案,听到门外有人问“may i come in”,没有抬头便顺口接道:“sure.” 陶希洪双手背在身后,踱着步子缓缓朝他走来。许江同的余光瞥到一双线条流畅的小腿。陶希洪今天穿了一件宽松的深色短裤,配上刚买的白色球鞋,像极了夏天的样子。 许江同的眼前一亮,停下手里的工作:“你怎么来了?” “吃午饭了吗?” 许江同指着垃圾桶里的包装袋:“刚吃完。” 陶希洪看到他桌上的柠檬水:“今天怎么不喝奶茶了?” 许江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天太热了,甜食吃多了容易腻。” “巧了,”陶希洪故意卖关子,举起塑料袋在他面前转了几圈,“看我今天给你带了什么?” 午休时间,老师基本上都回职工宿舍休息了,空旷的办公室足够他们偷偷摸摸亲昵几分钟。 许江同不明所以地拆开包装,看到上面浮着一层青翠的现切柠檬片,底下还混合着白色果肉,笑着拆开吸管:“看起来很好喝。” “这是时令水果茶,我想你应该还没喝过,买来给你试试。” 许江同低头喝了一口,发现没有想象中那么酸,清凉酸甜的口感很快冲散了午后的疲倦。 “好喝吧?”陶希洪凑他身边,咬住他用过的吸管,轻轻啜了一口,“最近有空吗?高勋想找你和我们打场比赛。” “没问题,”许江同早就有了想打球的念头,“不过我可能没力气打完整场比赛。” “没事,反正是练习赛,大家都理解。”陶希洪摸了摸他的头,“你可千万别硬撑。” “放心。”许江同转身,轻拍了下他的手背。 - 和高勋约定的时间在周六,许江同在家换好球裤,随便披了件外套就去学校了。入夏后他把头发剪短了一点,现在只能勉强扎成一个小揪。 走进体育馆一眼就能看到那支醒目的队伍。陶希洪和他打了声招呼,顺手玩起了他头顶的小尾巴。 高勋简单说明了这次邀请许江同的用意,把主力分成了两拨人。陶希洪感觉很久没有和他同台较量了,便主动提出和章成一队。 许江同倒也没觉得意外,后知后觉地扫了他一眼,上挑的眼神里却看不出一丝挑衅。 陶希洪被他藏而不露的眼神挠得很不爽。 不过看着老婆白花花的手臂和大长腿,陶希洪不禁感慨,还是夏天好啊。 第一球由许江同先发。陶希洪见状和队友说了一声,把自己换到后排接一传。 许江同的发球看似普通,实则在触球时加了侧旋。陶希洪接球后明显感觉到有一股偏移的力量,调整重心才勉强把球传到位。 虽然难缠,陶希洪在接球瞬间还是激动了一下:因为许江同打得很认真,状态也不错。 章成上前把球传给攻手,许江同也跑到前排组织进攻。一段时间没打球,许江同想先找一下手感,对方似乎也以求稳为主,在网前打了几回合,比分一直都很均匀。 等两人轮换到前排时,局势几乎是毫无征兆地焦灼起来。陶希洪的拦网高度优越,动作干脆利落,角度又刁钻,连续几球都拦在三米线附近。许江同这边自由人和后排主攻都在积极防守起球,但一直拉不开距离,导致许江同的传球大受局限。 无论是背快还是平拉开,还是副攻的吊球,他的动作都被陶希洪看得一清二楚,就如同送上门的食物。 连续拦中好几球,让陶希洪等人士气大增,也把许江同打懵了。 这些看似高强度的网口争夺,很大程度上源于二传组织的进攻单一或者给球不到位,才会被对方一次次看破意图。或许观众会看得热血沸腾、连声叫好,但对许江同来说,不过是虚假繁荣而已。 他示意裁判叫暂停,走到场边和队友讨论了一下解决方法。 陶希洪看到他紧锁的眉心,意识到自己好像把他打急了。 “你今晚回家不会要跪洗衣板吧?”章成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不会这么小气的。”陶希洪了解他的性格,比起惩罚,他更好奇许江同会用什么方式化解难题。 短暂的休息结束,两队又回到网前。这球由许江同队伍的副攻发球,前排正好是主攻在二号位的反轮。 许江同先跑到前排组织了一次常规进攻,被陶希洪伺机拦回。又在网前耗了一个回合,许江同觉得是时候了,在背后给主攻比了手势。 这球一传接得不错,到许江同手里时发挥空间很大。 他还是保持传球姿势起跳,直到触球瞬间,左手才有了细微的动作,用余光扫了眼网对面。 二次球?这下轮到陶希洪懵了,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许江同的进攻欲不会很强。但是观察到了小动作,他没有不拦的理由。 下一秒,许江同甚至都没有再用余光目测,自信地抬起左手,用三根手指轻巧地将球拨向身后。 球的高度非常完美,也轻松晃过了所有拦网队员,攻手毫不费力地将球扣入界内。 是一个非惯用手的单手背传,用假动作连续晃了两次。 陶希洪呆呆怔在原地,脑中依旧是许江同传球时微微后仰的腰身和曲线,就像海豚优雅地越出水面,画出一道漂亮的弧形,不疾不徐地巡视自己的王国。 谭新凯好不容易反应过来,也只是勉强地用手蹭到一下。球顿时向场外飞去,在后排的章成还不死心,冲出去追了几步,还是没能赶上它的落点。 “卧槽,真厉害。”他灰头土脸地跑回来,一边感慨,“这球也太敢传了。” 或许这就是他作为雕塑家独一无二的空间感吧。 许江同也为自己出其不意的成功而高兴,撩起球衣擦了下脸颊的汗水。 陶希洪兴奋地扒拉着网,喊住他:“看来小江老师恢复得很不错。” “那还多亏你陪我康复。” “嗯?”陶希洪勾起眼睛笑了笑,另一只手直接伸过网,搂住了许江同的腰,“你是指后期我们在家做的腰腹核心训练吗?” “……”许江同似懂非懂地转头,隐约想起高c时陶希洪伏在自己耳边说的话,运动过后的脸更烫了。 在一旁的章成听完后秒懂,小声骂道:“陶希洪,你可真色啊。” “谢谢。”他松开了许江同,大言不惭地接受了夸奖。 -------------------- 或许我需要一点点评论让我快点更到完结(星星眼) 第66章 “小惩罚” 第三局的最后一球,以许江同和高勋的假传真扣收尾。球落地的瞬间,许江同听到身后传来欢呼声。高勋把他们召集到一起,复盘这局的表现。 许江同累得腿软,扶着场边的网柱,背对着人群发呆。虽然现在2比1领先,不过以他的体能,再打下去肯定输得很惨。 陶希洪见他一个人杵在场边,拿着毛巾走了过去:“老婆,还能打吗?” 许江同擦了擦汗:“三局两胜也算分出胜负了吧?” 明争暗秀 第46节 “行,那勉强算你们赢。”陶希洪看他累得都站不稳了,还故意捶了下他的肩,“体力还是有待提高。” 许江同把毛巾还给陶希洪,转身的时候头偏了一下,似笑非笑的样子像极了持宠而娇的小孩。 “是啊,本来就是带教学性质的比赛,小江要是觉得累了,随时可以结束。”高勋也帮他解围,“不过和许老师的比赛,质量还是很高的。他的发球节奏,还有进攻的思路,章成、小陶,你们都得多学一点。” “他那个单手背传,我有心也学不会啊。”章成撩起头发擦汗,“许老师的空间感太强了,就像脑子里有尺和公式一样。” 许江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人各有优点,你的在关键球的处理上就比我冷静很多。” “你脸红什么?”陶希洪凑过去挑他的下巴,手法和逗猫一样,“别不好意思,条条大路通罗马,但你本来就是罗马城的明珠。这是你应得的赞赏。” 方寸之间,两人的鼻尖轻点了一下。许江同退后半步,下意识摸了摸被他碰到的地方。 “小江,大家都这么喜欢你,正好参赛名单上能填两个教练,把你也报上去吧。”高勋冷不丁蹦出一句话。 许江同闻言一惊:“这样不好吧?” “空着也是空着,这样以后你想来看比赛,都不用再准备票了。”高勋说完往陶希洪这儿瞥了眼,“是吧?” 陶希洪顿时心领神会,绕到许江同身后:“反正你不吃亏。” “……”许江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大家又聊了几句,三三两两地走进更衣室,准备换衣服洗澡。 - 温水浇到身上,充分活动的肌肉开始酸涨。许江同把汗冲干净后,意识便随着上升的雾气神游。 公共澡堂里人多眼杂,陶希洪也只能暂时咽下满嘴胡话,隔着磨砂玻璃望梅止渴。 “小陶,你还在吗?”许江同突然敲了下玻璃。 浴室的声音很嘈杂,陶希洪关掉水龙头,问道:“怎么了?” “我好像把洗发水弄眼睛了……”许江同在对面小声说,“看不清了。” “……?”陶希洪愣了几秒,才想起他有结膜炎,赶紧过去检查情况。 许江同缩在墙角,单手抵着身后的墙,似乎在躲头上不断出水的花洒,可怜兮兮地垂着头。头发还在滴水,身上也挂着没冲干净的泡沫,从头到脚沾满了乳白色的混合液。 陶希洪打开门看到的一瞬间,眼前顿时升起无数烟花,咻咻地窜上天空,在耳边里炸得噼里啪啦响。 他上前关掉了花洒:“眼睛疼吗?” “还行,但是睁不开。”许江同想揉又不敢碰,右手悬在半空,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笨死了。”想起这只浑身湿透的笨猫刚才还在球场上把自己晃得找不着北,陶希洪就更加来气,把他从角落里拉出来,“闭好眼睛,我先把你脸上的泡沫冲掉。” 他取下花洒,调小水流,现在自己脸上试了试温度,然后让许江同低头。 许江同听话地垂下头,凭他摆弄。陶希洪把他整理干净,又递过去一块干毛巾。 总算没那么疼了。许江同松了口气,把脸埋在毛巾里,默默地活动眼球。内眼角处传来一阵难忍的痒痛感,估计有些红肿,不过好在可以勉强看清楚东西。 “需要去医院吗?”陶希洪关心地凑上去。 “应该不用,再滴点眼药水就行。” 不过许江同应该不知道,陶希洪用花洒的时候,故意没有清理身体。他的身上还留着沐浴露的痕迹,与浴室里缓缓浮动的雾气交织。 他只顾着眼睛疼,浑然不知自己在陶希洪眼里是何等旖旎。 被热水冲过的地方还充着血,像是一颗熟透的提子,呼唤着陶希洪。 猝不及防间,许江同慌乱地嗯了声,几乎是将欲望之下的呜咽打碎吞进肚里。 他扶住身后的墙,压低声音反问:“你干什么?!” “是你喊我过来的。小江老师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吧。”陶希洪搂住他的腰,另只手抵住肩膀。浴室地滑,许江同不敢用力反抗,但还是不忘提醒:“陶希洪,这可是公共场所。” “不是还有隔间吗?”陶希洪抬手敲了下玻璃,清脆的响声在许江同听来异常刺耳,“就当是个小惩罚,谁让你整天笨手笨脚的?” 说着,他又把身体压低了一点,贴住他的后背,另只手攀上许江同撑在墙上的手指,顺着指缝的空隙扣了进去。 “反正,老师平时也不爱叫,很合适公共场合。” “……”许江同的耳根一热,终于明白了所谓“惩罚”的真正含义。 “陶希洪,你给我记着。”许江同咬牙切齿地念出他的名字,“现在一分钟,以后我罚你一小时。” 他还能想出什么花招?陶希洪闻言在心里暗笑,故意逗他说:“那要不我努力破个世界纪录?” “到时候别哭着求我。”许江同挨c前还不忘虚张声势。 陶希洪闷笑了声,欣赏着他后背成丝的沐浴液,另一只手绕到胸前。 许江同起初还能应声,很快身体就开始发抖。其他人洗好澡陆续离开了,听着外面混乱的脚步声,他只能咬着嘴唇小声抽气,真的一点都没喊出声。 “老婆?”陶希洪轻声试探了一句。 许江同把头埋得很低,似乎在努力克制自己呼吸声。 陶希洪担心自己玩过头,最后还是退了半步,打开花洒,将缠绵的气息淹没在流水声中。 - 等他们整理完出来,浴室里已经没人了。许江同的眼睛还有点疼,陶希洪收起方才豺狼虎豹的模样,乖乖地当起了导盲犬,牵着他的手走出浴室,还给他吹头、滴眼药水。 高勋等人在外面聊天,见他们磨蹭了这么久,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许老师,你的眼睛怎么红了?” “我……”许江同刚想开口解释,结果嗓子一阵干疼,赶紧用咳嗽掩饰过去。 “他把洗澡水弄眼睛里了。”陶希洪顺着他的话飞快解释道。 -------------------- 高勋:其实我在磕cp,我的好大儿快冲! 陶希洪:不辱使命。 第67章 混合双打 几天后,许江同收到了意大利那边的消息。他们从一位收藏家手里找到了这款限量版的设计,破解了藏在瓶身上的楔形文字。 专门研究两河流域的学者解释说,蒋济哲使用的是阿卡德楔形文字,利用阿卡德语的发音,拼出了一段拉丁文。 和爸妈通完电话,许江同联系了陶希洪,继续研究香水瓶的拓片。 陶希洪赶来时,他还坐在客厅里,握着一支笔,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 陶希洪试探地喊了他一声,走到餐桌前。许江同应声抬头,从文献中抽离思绪,把拓片的图像放大,指着下方一片错综复杂的图案说:“这个设计最成功的地方,就是将楔形文字的线条和画面融合在一起。马格纳斯应该看不懂楔形文字,真的把这个创意全部照抄了。” 一般人恐怕也想不到他会在线条中暗藏玄机。陶希洪同样一头雾水,问道:“翻译的结果是什么?” 许江同打开一个文档,对着拉丁文逐字逐句念道:“中文大意是‘马格纳斯是个抄袭者,这个作品就是证据。’” “我草……”陶希洪嘴角一抽,“好直接。” “你不觉得很讽刺吗?”许江同用手轻扣桌面,若有所思地看向屏幕,“不得不说,蒋济哲真的很了解古罗马的历史。” “这和古罗马历史有什么关系?” “你听说过诅咒板吗?”许江同转身看向他,简单解释说,“古罗马时代,如果有人家里失窃,他们就会在铅板上写下咒骂行窃者的话,扔进水池里祈求密涅瓦女神为他们讨回公道。” 这是马格纳斯的出道作。在享受媒体的谬赞和滚滚而来的不义之财时,他肯定不知道,当这件作品以他的名义发表时,他便亲手为自己打上了“盗窃”的烙印,将自己的名字刻到了永生的诅咒板上。 陶希洪恍然大悟:“这样说来,蒋济哲肯定早就对他起疑心了。可他为什么要用这么隐晦的方式宣泄,还让自己背负骂名?” “这点恐怕只有他心里清楚吧。”许江同耸了耸肩,“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还原真相。” “那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许江同单手托腮,沉吟片刻道:“我已经和家里人沟通过了,马格纳斯七月会发布新作。我打算等那时候公开这些资料。” 这样一来,马格纳斯必定会陷入舆论中心的漩涡,即使无法直接定罪,他难逃合作公司的巨额赔款,包庇费利克的种种恶劣行迹也会被媒体挖掘曝光。 好狠。陶希洪闻言一怔,沉浸在成年人尔虞我诈的世界里,心中没有半点胜利的快感,垂头丧气地盯着地板:“老婆,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在这些问题上,我不知道怎么保护你……” “这件事我家一直在秘密处理,在发布新作前,他应该也不会惹是生非。”许江同揽住他的肩,轻轻笑了声,“别紧张,我不会出事的。” 陶希洪还是打不起精神,小声嘟哝道:“我好想快点长大。” 许江同被逗笑了:“你长大以后不应该当运动员,努力练球为国争光吗?” “也是。”陶希洪勉强挤出一点笑意,拉开椅子坐在他身边,“全国大学生联赛的名单出来了,我还没仔细看。不过听说这几场比赛都在大型体育馆进行。” “那设备应该会更专业吧?” “对,而且据说会启动场馆的鹰眼系统,为之后的全国联赛做测试。”第一次享受专业联赛的待遇,陶希洪还是情不自禁地抖起腿了,“难怪组委会允许每队多报一个教练,这么好的机会,老婆你可一定要来。” 启用鹰眼系统意味着每局比赛多两次挑战的机会,更加考验教练的临场执教水平。许江同也是第一次以教练的身份参赛,同样有些期待:“正好我结课了,这几周周末都有空。” “高教练真是大好人,有你在身边,不管遇到什么对手,我都能……”陶希洪得意洋洋地吹牛,一边刷着赛程安排的文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吹牛正起劲的小狗突然消声,手指悬在了屏幕上。 许江同转头,见陶希洪对着手机发呆,双眉紧锁,赶忙问他:“怎么了?” 陶希洪撇了撇嘴,避开眼神,似乎不想说。 “你别瞒着我。”许江同见状提高了声音。 他这才抬头,抠着手机保护套塑料壳,支支吾吾道:“你还记得我的右脚是怎么伤的吗?我、我好像看到那个混蛋的名字了。” “他也参加比赛了?” 陶希洪点了点头,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把我弄伤后他还是进不了青训队。果然,废物就是废物。” 还真是冤家路窄。许江同按住他的肩膀,扫了眼名单:“你确定是他吗?” “不知道,估计得赛场上遇见了才知道。”陶希洪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太好了,终于等到报仇的机会了。” -------------------- 二环工厂开始打包坏人了 (‘’)*和我一起念:退退退! 第68章 “他调戏你” 全国联赛一共从各地分赛区挑出16支球队参加最后的角逐。所有队伍先抽签比赛,最后取积分高前四名进入金牌战。 明争暗秀 第47节 一进入场馆,陶希洪立刻警觉起来,眼神在身边的队伍上来回扫荡。 许江同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 16支队伍陆续报道完,由教练和队长抽签确定分组。央理抽到了单数签,名单发到群里后,陶希洪第一时间打开了文件。 许江同凑过去看了眼:“怎么样?” “他们队分在b组了。”陶希洪对着名单反复确认,“前几场应该轮不到。” 说完,他悻悻地收起手机,小声骂道:“希望这个混蛋能打进决赛。” 许江同闻言皱眉,看他个人情绪如此严重,有些担心后面的比赛。 回酒店放好行李,高勋又把队员们召集起来去适应场地,准备今晚的第一场比赛。 已经有好几支球队在训练了,放眼望去场馆里都是清一色的队服,几十个人聚在一起,把球场分成了不同的色块。 陶希洪心不在焉地走在队伍后面,很快落下了一大截。许江同见状也没有催促,默默跟在他身后。 快穿过球员通道时,迎面走来了一支队伍。陶希洪下意识拉住许江同的手,和他们错开脚步。 “好久不见啊,陶希洪。” 擦肩而过的瞬间,耳边猝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陶希洪应声转头,眼尾扫到了他模糊的侧脸。 “诶,郑烨,这是你的熟人吗?”他的队友好奇地发问。 尽管走廊的光线不好,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陶希洪脑中的血液几乎沸腾。 “是啊,”郑烨的话里带笑,朝队友挥了挥手,“你们先过去,我和老朋友叙叙旧。” “朋友?”陶希洪耐着性子挤出几个字,拉着许江同的手把他挡在身后,“郑烨,你的记性似乎不太好。” 无需多言,许江同就能从他的反应中猜出此人的身份。 “难道不算吗?”郑烨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刺激他,“毕竟一起生活了十年,就算后来你一声不吭走了,情分还是在的。” 当时受伤的真相只有他们心知肚明,可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一场普通的意外,被郑烨包装得滴水不漏。 如果不是看在许江同的份上,陶希洪的拳头估计已经挥过去了。 “想叙旧的话就决赛见吧。”他微微偏头,迎上对方的眼神,“希望你们队争气一点,可别连小组赛都没出线。” “这点不劳你操心,我们队实力很强的。”郑烨依然皮笑肉不笑地搭腔,突然目光扫到他身后,饶有兴致地挑起眉头,“呦,你们今年还有外援?看这身高,果然自古二传出美人啊。” 说完,他还不知天高地厚地朝许江同吹了声口哨,潇洒地转身离开:“我们赛场见。” “妈的……”陶希洪终于忍不住大爆粗口,肩膀还没抬起来,就被许江同眼疾手快地按住了。 “想被禁赛吗?” “可是他调戏你啊!”陶希洪掸开他的手,气得直咬牙,“狗东西,居然敢打我老婆的主意。” “反正我又不会上场,他不过是逞口舌之快。”许江同欲抑先扬,绵里藏针地安抚了几句,搂着他走出球员通道,“倒是你的脾气得改一改,别影响比赛。” 许江同的担心不无道理,陶希洪前几场比赛确实没有发挥出最好水平,赛后又被高勋单独拎出来批评了一通。 “可是我一场比赛拿12分,已经是队里第二得分来源了。”陶希洪不服管教,向许江同投去求助的目光。 许江同一直在统计每局的数据,用水笔轻轻敲了下他的头:“高教练说得对,衡量一个运动员的能力怎么可能只靠得分?这场比赛你得分多,但是拦网效率只有38%,还有三个发球失误。你之前处理关键球都很耐心,在第三局末却连丢了两分。这些都是你应该注意的点。” 陶希洪没想到他居然还添油加醋地挑毛病,恨不得当场挖个地洞钻进去:“小江老师,你是个理科生吧。” “别和我贫嘴。” “……”这下他彻底不敢吱声了。 不过好在最后央理还是凭借三胜三负的战绩位列积分榜第三,有惊无险地进入了四强。 而金牌战的第一场比赛,就遇上了郑烨所在的h大。 -------------------- 下章会很正式地写一场比赛。虽然我很喜欢看球,可是比赛真的很难写啊orz 第69章 “我与你同在” 趁比赛前的休息时间,陶希洪出去走了一圈。京州市体育中心共有五个场馆,涵盖三大球等多种运动,都是设备完善的标准场地,放眼望去气派恢弘。 吹着傍晚的凉风,陶希洪一路走到田径场,靠在看台的栏杆上,漫无目的地望着远处的排球馆。 “小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应声回头,见许江同迎着晚霞的余晖朝自己走来,绷紧的嘴角立刻上扬。 “比赛快开始了,高教练托我来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陶希洪得意地勾起眼睛,像只赌气出走又被主人捡回家的小狗。 “这里适合散心。”许江同走上台阶,陪他在看台上站了一会,“紧张吗?” 陶希洪知道骗不过他,笑道:“有点。毕竟这对我来说不是一场普通的比赛。” “在他面前,你还是没办法完全忘记拦网的阴影吧?” “我……”谎话出口前一秒陶希洪犹豫了一下,“小江老师,你真聪明,什么都骗不了你。” “谈不上聪明,感同身受而已。”许江同搭住他垂在身侧的手,“这件事只能靠你解决。战胜自己的心理阴影远比赢一场比赛难,不过相应的,你也会成长更多。可惜我帮不上忙。” “怎么帮不上忙,你不是教练吗?”陶希洪反摁住他的手,凑到许江同的眼皮底下,“你在我身边就足够了。” 许江同被他故作轻松的语气逗笑:“抓紧回去吧。” 回到更衣室后,许江同又帮他用胶布固定脚踝。缠好最后一圈,他撕掉多余的胶布,问道:“感觉怎么样?” 陶希洪活动着脚踝,开心地蹦跶了几下,给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章成孤零零坐在一边缠手指,见两人正大光明的秀恩爱,戳了下身边的谭新凯:“陶希洪可真赚,逃课淘到了一个全能老婆。” 小谭正在带护膝,不解风情地接话:“那不是因为希洪哥脚有伤吗,你羡慕他什么?” 章成差点被他气死,脸扭得就像闷了口苦瓜汁:“今天的比赛很重要,你他妈不能再飞一传了,不然回去后新账旧账一起算。” 提到这件事,谭新凯也没底,小声说:“尽量吧。” - 整理完毕后,央理首发的七人和替补队员一起走出更衣室。许江同和高勋跟在队伍最后面。 刚走进场馆,就和这场的对手碰了个正着。在整齐划一的队伍里,许江同的私服很是显眼。 郑烨终于认清了许江同的身份,在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上前拦住了他:“原来央理的美人外援是教练啊,真可惜。” 许江同不得已停下脚步,面对毫无意义的挑衅,不解的眼神里带着漠然。 “你不会听不懂中文吧?”郑烨见状更加来劲了。 “你有完没完?有本事赛场上见,别来找我们教练麻烦。”陶希洪见他没跟上来,赶紧折回把许江同拉回来,小声骂道,“妈的,人当然听不懂狗说话。” “专心比赛,稍安勿躁。”许江同提醒他。 “放心,有老婆亲手送的护身符,我肯定全力以赴。”陶希洪郑重其事地许诺,瞥见了放在一旁的计分板。 他突然笑了一声,拿起计分板挡住靠近观众席的那侧。许江同身边落下一道阴影,还未做出反应,嘴唇便被人放肆地一点。 就像是一次出其不意的快攻,干脆利落地狙击了敌方防守的空档。虽然从组织进攻到球落地不过几秒时间,许江同却因为这大庭广众下的偷吻,足足愣了半分钟。 陶希洪看着他不可置信的眼神,得意地把计分板塞回去。 许江同并不忌讳公开场合的亲吻,但面对陶希洪挑逗意味十足的举动,神情还是有些不自然。直到比赛的哨声吹响,他才重新将目光投回场上。 - h大是华东赛区一支实力强劲的队伍,尤其擅长发球和防守。郑烨作为h大的首发主攻,实力同样不容小觑。 果然不出所料,开场没多久,他们就靠发球连得了好几分。章成在后排的时候还被追发了一传,严重打乱了进攻节奏。 由于球没有被托到最佳击球点,导致攻手的进攻疲软。陶希洪的拦网也频繁被后排防起,经过几轮纠缠,最后被郑烨扣了回来。 陶希洪憋了一肚子火都不知道往哪里发。高勋也看得着急,不停地换人调整,还是没法挽回开局的劣势。整支队伍就像丢了魂似的,以大比分落后结束了第一局。 高勋总结了本局失误的地方,感觉无所适从,突然想起坐在教练席上默默观战的许江同:“小江老师有什么想说的吗?” 许江同一直在记录双方的进攻路线。一局比赛结束,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就像是他信手涂鸦的草稿。 陶希洪虽然窝火,看到许江同手上那沓厚厚的纸和上面密集的线条,好奇地凑过去:“我们亲爱的小画家在干什么呢?” 许江同翻了翻手里的纸:“我觉得你们的进攻路线有点单一。就比如反轮那球,章成连续几球都给二号位的主攻,不但没晃开拦网,还会挫败士气。章成组织进攻可以再大胆一点,攻手的扣球路线也需要多加变化。发球也是如此,长短结合,才能打乱对手一传的节奏。” 章成若有所思地点头:“我会注意的。” 高勋听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向他抛去了橄榄枝:“许老师,要不下局你来当临场教练吧。” “我?”许江同已经很久没打过完整比赛了,传球也全凭感觉,更别提教人打球。他连声摇头:“我没有实战经验,都是纸上谈兵的东西。” 高勋谦虚地笑了笑:“我带了他们这么多年,这帮小崽子也听腻了。” 陶希洪也鼓励他:“试试看吧,万一大力出奇迹呢。” “好吧。”许江同见状只能临危受命,结束快乐的摸鱼时光,走到场边。 第二局开始后,在许江同的提醒下,章成的传球套路变化了很多,给出了好几个高质量后三,加上陶希洪在前排掩护,把对面副攻换得找不着北。 不过可惜还是被郑烨的大力跳发卡了轮次。但在知道陶希洪被垫脚的事后,许江同只感慨人品和球技不能相提并论。 连丢了两分,央理反击的势头又被狠狠打压了。章成打得有些急躁,顺手捅了个二次球,结果被拦了个正着。 许江同示意裁判暂停,把这支风风火火的队伍喊了过来。 “章成,别打那么急。现在双方二传都在前排,但是你的身高更占优势,可以帮忙拦网。” “还有陶希洪,注意防一下他们的后排进攻。” 暂停只有三十秒,许江同言简意赅地交代完注意事项,在响亮的加油声中,将他们重新送回场上。 暂停打断了郑烨的发球节奏,这球的力量和速度远不及前几个跳发。谭新凯接了个非常完美一传,将球送到章成头顶,顺手传给了四号位攻手。 陶希洪在三号位掩护,晃开了对方的拦网手,球被自由人防起。二传跑到落球点下,以远网短平快的假动作掩护,把球调整给了后排主攻。但他手臂的动作没有逃过陶希洪的眼睛,他落地后快速起跳,一眼就看到了五号位无人防守的区域,以一道漂亮的斜线将郑烨的进攻拦入死角。 这是一个极具杀伤力的单人拦网,不仅打乱了对手的进攻节奏,还帮央理度过了卡轮。 “干得漂亮。”章成和他击掌庆祝,陶希洪借着转身的空档,朝场外的许江同比了个大拇指。 明争暗秀 第48节 许江同扬眉轻笑,不露声色地回应他的骄傲。 拦下关键一球后,陶希洪找回了手感,又连续拦网、扣球得了几分,把落后的分数追了回来。 不过好景不长,陶希洪很快就被对手盯上,在前排的三人拦网干扰下,球飞到了界外。 裁判吹哨示意扣球出界。陶希洪败兴而归,嘴里轻轻啧了声。 许江同远远看了球的落点,走向裁判席:“这球应该打手了,我申请挑战。” “?”陶希洪惊讶地抬头,虽说他确实抱着打手的想法扣下这球,但毕竟球速太快,就连他都不知道那瞬间发生了什么,更别提许江同了。 但是教练执意挑战,谁都没有阻拦的理由。现场的实时回放切换到刚才那球,在高清摄像头的还原下,确实可见那球擦到了郑烨的小拇指。 挑战成功。 “老婆,你真厉害。”陶希洪飘到他身边,飞快地道了声谢。 许江同笑了笑:“碰巧看到而已。” 央理渐入佳境,两队打到二十分后,大家都在全力拼局点。章成给主攻传了一球,被郑烨在反轮拦了回来,由于前排没人保护,丢掉了关键的一分。 这次拼抢有些上网,许江同注意到网袋轻微的扰动,又走到裁判席前申请挑战。 在排球比赛中,球落地即结束,后面的动作都不算数。这球的争议就在于郑烨是否触网或是两个动作发生的先后顺序。 主裁好像也对这球存疑,欣然接受了他的挑战。众人再次将目光转向回放,郑烨在拦网后没能及时收回身体,左手小指擦到了网袋,而此刻球还没有落下。 挑战再次成功。记分牌上错判的一球回到了央理手中,从原来的21平变为22-20。 按照正式比赛的规则,每队每局可以申请两次挑战,如果成功就不计次数。许江同连续两次挑战都成功了,硬生生从h大手里掰回两分。 而且这两分都是针对郑烨提出的挑战,看似无心之举,实则充满挑衅。 就连h大的队员都在感叹央理的外国小教练人帅实力强。 郑烨注视着自己两次触球擦网的小拇指,转身骂了句脏话。 - h大追回一分后,到了郑烨的发球轮。陶希洪站在网前,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动作。 然而球出手的瞬间,陶希洪就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这球的击球点很高,还是大力跳发,几乎不可能落在界内。 陶希洪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看着球擦过他身边的空气,直到余光捕捉到球从中场径直飞了出去,才明白他的用意。 “许江同!”他回头大喊了一声。 此时比分已经接近局点,许江同做梦都想不到,郑烨会不顾全队荣誉,做出这种下三滥的事。 可惜为时已晚,他根本来不及躲避,只是本能地抬手挡了一下。 计分板应声落地,许江同踉跄地后退半步,扶住身后的挡板,吃痛地直皱眉头。 “老婆,”陶希洪赶紧跑到场外,抓起他的手,“疼不疼?” 许江同收起上一秒的慌乱,摇头说:“没事,抹点药就行。” 陶希洪狠狠地低声咒骂,隔着几十米远的排球场,朝郑烨甩去一个眼刀。 不止是他,整个校队的成员都聚在网前怒目圆睁,若不是高勋拦着,估计就要干架了。 郑烨对上他们的眼神,反而轻飘地一笑,毫无诚意地道歉说:“抱歉,发球失误。” 他的话彻底激怒了陶希洪。 “失误个屁!”他没忍住破口大骂,恨不得立刻冲过去把他揍翻在地。 刚往前走了一步,就被许江同扳住了肩:“打了这么多场比赛,怎么越来越不成熟了?” “我……”陶希洪委屈地直抽鼻子,“可是他把你弄伤了。” “那就用副攻最擅长的方式解决他。”明明是鼓舞士气,许江同的话里却带着莫名的挑衅,“明白我的意思吗?” 陶希洪郑重地点头,看到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等等,我先帮你消毒。” 高勋安抚好场上队员的情绪,转身对陶希洪说:“先调整一下情绪,等下换你上去发球。” “好。”陶希洪把他带回休息区,小心地托起他的手。 擦痕足足有两个指甲盖大小,许江同白净的手腕顿时红肿不堪。要不是他抬手挡住了,那球恐怕会砸在他的脸上。 比起这点伤,许江同更多是后怕。即使清楚这球的力度不足以把自己砸晕,身体依旧无法背叛创伤带来的恐惧,手指僵硬颤抖。 陶希洪以为他忍疼不说,又气又心疼:“混账东西,给老子等着。” 全队的情绪都被这一球挑到了极点。许江同一直安静地垂着头,在陶希洪整理好药箱,起身前的一秒,突然揽住了他的肩,偏头耳语道:“i will be there for you.” 我与你同在。 -------------------- 郑烨,你知道自己打错了人吗? 今天这章更新很长吧hhh 第70章 故技重施 陶希洪被换上场发球时,正是此轮的局点。他捧着球走到端线外,面色凝重地看向观众席。 许江同单手环胸坐在休息区的长椅上,在与他对视的一刻,微垂眼眸。 郑烨还在后排,他应该不至于意气用事吧?许江同担心地攥紧了衣袖。 陶希洪只看了他一眼,便将目光转向正前方,单手将球托起,瞄准了郑烨沾沾自喜的脸,不动声色地咬住牙关。 两秒钟后,他将手臂往下挪了几厘米,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发球的哨声响起,陶希洪没有犹豫,径直把球抛入空中,挥动手臂快速地助跑、起跳,冲向自己熟悉的击球点。 几乎在球出手的瞬间,就听到了落地的声音。观众甚至都看不清球路,在一片惊呼声中,大屏幕上出现了这球的时速——115千米/时。 这个带着全队怒气的发球如同一记重炮,精准地擦过郑烨耳边的气流,砸在底线上。 第二局比赛就这样以陶希洪的ace球结尾,比分变为1比1平。 陶希洪没有和队友庆祝,趁对方球员还在懵逼之际,走到网前喊住了他们的队长:“告诉郑烨,后两局我不会让他好受的。” 用最平静的语气放最狠的话,主裁站在中间听得一清二楚,也没法出牌警告他。 陶希洪说完又泄愤往后瞥了眼,转身走回休息区。 许江同正低头摆弄手腕上的创口贴,眉头皱成一团,下手很犹豫。 陶希洪赶紧摁住他:“怎么了?” “创口贴黏得太紧了,不舒服。”许江同轻轻抽了口气,表情却和他轻描淡写的语气完全不符。 当时高勋喊他上场发球,陶希洪正在气头上,清理完伤口后忘记帮他包扎了。没想到小美人竟然傻不拉叽地随便拆了张创口贴粘上去。 “……”陶希洪心疼地连声叹气,上前托起他的手,“忍一下。” 许江同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刷地一声撕掉了创口贴:“擦伤面积这么大,还是用纱布吧。” 章成坐在一旁,愤愤不平地抱怨:“对面的8号也太恶心了,那球明摆着就是想砸许老师,裁判竟然连张黄牌都不给。” 排球比赛规定可以用身体的任意部分接球,也就是说如果球正好扣到对手身上,算一次击球,同样能得分。 不过这种违背体育精神的情况基本都是意外,在正常比赛中,很少有人丧心病狂到对着人的身体扣球。郑烨发球后没有附带侮辱性的语言,很难被判犯规。 要不是因为老婆在场,陶希洪也很想往那个混蛋身上扣几个球解气。 就连队里年纪最小、平时怯生生的谭新凯都咬牙切齿:“这种人不配参加任何竞技比赛。” 许江同知道他们都在为这球生气,借此鼓舞士气说:“h大的几位主攻的个子都偏矮,在拦网上存在劣势。要想办法在一攻的时候直接打破防线。” 章成还惦记着上局暂停时许江同的话:“怎样才能让进攻路线更加多变呢?” “直觉。”许江同不假思索地甩出两个字,正在帮他包扎的陶希洪闻言动作一顿,其他球员也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 许江同解释说:“我说的直觉并不是碰运气的东西,而是多年训练、比赛累积的经验。无论二传还是攻手,在球朝自己飞过来的时候,就应该知道怎样进攻能将收益最大化。” “不要总是局限于自己在队伍中的身份,也要遵从触球瞬间身体的本能反应。在决胜局,一些出其不意的招式往往会有奇效。相信队友,不管什么样的球,只要到他们手边就能够完成一次漂亮的进攻。” 说到这儿,他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章成一眼:“我一直认为,一个优秀的二传在前排时,场上不应该被称为弱轮。” 这句话不仅是对章成,也是他对自己的要求。若不是体验过许江同流畅轻盈的传球,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高谈阔论,就是耳旁风一般的笑话。 但没有人提出异议,似乎都在包容他不经意流露出的傲慢。 陶希洪终于明白许江同说自己不适合当教练的原因了。 他抬头注视许江同认真的神情,在纱布收尾的地方打了个蝴蝶结。 许江同见状皱眉:“好丑。” “和你很配。”陶希洪还故意拍了拍他的手。 一圈说下来,没有提到自由人,谭新凯好奇地发问:“老师,那我呢?” “在追求一传到位率之前,先考虑怎样把每一球都托起来。你今天做得很好。”许江同指出问题时还不忘鼓励他,“下学期欢迎选我的课。” 谭新凯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陶希洪拍了拍身旁的小不点:“小江老师可不轻易夸人。” - 短暂的局间休息后,双方继续回到场上比赛。队长把他们聚到一起,加油鼓劲。 打进全国联赛的队伍必然有过人之处,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在央理面前,h大的网口高度就是致命弱点。 在许江同的提醒下,章成尝试关注队友的状态,更加积极地参与拦网。三人拦网整齐得如同城墙铁壁,将对手密集的进攻悉数拦回。 渐入佳境后,陶希洪终于体会到了许江同所谓的“直觉”是什么。进攻瞬间,当注意力从球转移到网前时,如何将收益最大化,是直接扣还是打斜线,或是用假动作吊球、制造打手出界,都在潜意识里作出了回应。 熟悉的招式经过身体第一反应的排列组合后,立刻变得丰富起来。长短不一的重炮落在h大的界内,他们的防守队员耍得团团转。 第三局比赛过半,央理已经大比分领先,将第一局受的窝囊气全部还了回去。 进攻频繁被拦,好不容易穿过防线的球也被谭新凯等人奋力防起,从第三局开始,这支球队仿佛换了一套阵容,变得攻防兼备、滴水不漏。 赛前的战书言犹在耳,郑烨有些挂不住面子。 明争暗秀 第49节 又是他的发球轮,比分22-18,快到央理的局点了。 郑烨捧着球,深吸一口气,泄愤似的砸向后排的自由人。 是一个时速超过100的发球,不到三秒的时间就飞过了网。谭新凯半蹲在后场,见球朝自己的脸快速飞来,被汗水浸透的后背猛然一凉。 但是他不能躲。自由人的尊严就是要把每一球都救回场地里——只要球不落地,他就是奇迹的创造者。 可是这球真的好可怕。谭新凯根本来不及跑动,只能想办法将伤害降到最少,然后闭上眼睛。 “啪——”球砸在他的右肩上,发出一阵骇人的闷响。谭新凯应声倒地,摔得人仰马翻。 “小谭!”章成看到眼前的一幕,立刻冲到他身边。 “我、我没事,不疼。”谭新凯赶紧报平安,垂头丧气地揉着肩膀,反而埋怨起自己来,“呜,又没接好。” “妈的,这种球以后别接了,真他妈脏!”见队友差点受伤,章成骂得比陶希洪还狠,转身就往裁判席前冲去。 陶希洪擦了下汗,不仅没有阻拦,还和他一起走到了网前。 高勋见状赶紧上去拦住他们:“小章,你冷静点!” 许江同也察觉到事态不对,赶紧向裁判示意暂停。 高勋揪着脏话连篇的两兄弟,把他们拖回了休息区。 “郑烨好像打急了。”许江同并没有参与劝说,而是严肃地指出了另一个问题,“前排队员进攻和拦网的时候,稍微离网远一点。” “什么意思?”陶希洪回想起三年前的那场比赛,心中顿时生起不详的预感。 了解郑烨的为人后,许江同特地观察了他脚下的动作。发现他扣球时助跑特别猛,经常单脚落地,脚尖越过中线。 因为国际排联规定,只要没有整只脚踩线,就不算犯规。但单脚落地对球员膝盖、脚踝的负荷极大,还容易伤到对手,无疑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起初郑烨还算克制,在落地前会有意识地收脚,但打到第三局末,他的脚尖频繁垂直踩线,伤人的意图越来越明显了。 这些小细节都逃不过许江同的眼睛。 他想帮陶希洪排除一切受伤的因素,又怕此话一出,会勾起小男孩糟糕的回忆,不敢拼尽全力比赛。 但输球总比受伤好。陶希洪的关节已经不稳定了,再扭一次后果不堪设想。 思考再三,他还是把自己的判断全部说出来了。 现在选择权到了陶希洪手里——似乎有些残忍。 -------------------- 大家别急,今晚还有一章~ 郑烨啊郑烨,你知不知道你得罪了两个护妻狂魔? 第71章 作茧自缚 说起单脚落地事,陶希洪其实有印象。在市队训练的时候,教练就不止一次纠正过他。 他听完并没有表态,只是点了点头:“谢谢小江老师提醒。” 章成怒气未消,见陶希洪这个态度,更加来气:“那个玩意儿砸完许老师砸小谭,脚下动作还这么脏,这你他妈都能忍?” “总不能砸回去吧?”陶希洪面无表情地接话。 即使有运动胶带的保护,也只能防止二次受伤,无法减轻本身的疼痛。一晃脚踝的伤已经伴随他两年多了。 暂停结束后还是郑烨发球,章成担心他又刁难谭新凯,想让教练把他换下。没想到小谭却越挫越勇,不仅执意上场,还奇迹般地把一传顶到位了。 球几乎是落在章成头上。他没有丝毫犹豫,把球递到陶希洪手边。蓄势待发的陶希洪冲到网前就是一记重扣,粗暴地扣在对方的三米线上。 现在是h大前排两点攻的轮次,频频吃瘪的校队早就耐不住性子,对着他们的场地一通狂轰滥炸,顺利拿下了第三局。 接下来就是关系到两队命运的决胜局了。 “我会平安回来的。”休息结束前,陶希洪揽住许江同的身体,给了他一个放心的拥抱。 许江同偏头,以国外常见的吻脸礼回应他。 连丢两局后,h大的球员奋起直追,凭借全员大力跳发力挽狂澜。 经过第一局的磨练,央理众人早已稳住了心态,由经验比较丰富的大三学长接一传,谭新凯专门防守保护,章成组织进攻,整支队伍分工明确,井井有条。 两队陷入你追我赶的拉锯战。虽然比分咬得紧,但至少打得还算顺利。 陶希洪轮到前排时郑烨也在网前。章成把球传给他后,陶希洪对着他拦网的手扣下去,制造了一个挑衅意味十足的打手出界。 两人的视线隔网交汇,就像一场无声的战役。 轮到他们的队长发球,陶希洪擦了擦汗,继续盯紧场上的动向。 球飞到二传手里时,陶希洪比其他人先一步注意到了他手肘的动作——是反轮的背快,他想传给二号位的主攻。 隐蔽性极强的一球晃过了前排主攻和章成。看着他们双双准备起跳拦网,陶希洪做出了不同的判断。 球向后传的瞬间,他几乎同时向四号位的空位跑去。 他的目光顺着球运动的轨迹,看到了在三米线前起跳的郑烨。这球传得离标志杆很近,留给他进攻的空间并不多。 跑到位的时候,郑烨刚好跳到击球点,占据了他的全部视域。陶希洪没有站直身体,高度差和不断缩短的距离充满了压迫感。 “他的助跑快,又有单脚落地的习惯,和他进网拼抢很容易受伤。”他突然想起了临上场前许江同的叮嘱。 真的离网好近啊。 恍惚间,他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求求您别再逼我了,我真的没法打球了,不敢拦网的副攻就是废物。” 两年前的冬天,季院长看着他三十多分的英语试卷,苦口婆心地劝他参加央理的排球特长生选拔。那时陶希洪刚拆石膏,极度排斥打球,最后崩溃得大哭了一场。 伤害一旦发生,就需要成千上百倍的时间去治愈。直到现在,他还是会害怕,害怕自己满怀期待地起跳,落地时却摔入深渊。 原本应该起跳的副攻亵渎了他的职责。陶希洪呆滞地站在网前,眼睁睁看着郑烨将球扣入界内。 而就是这一秒的停顿,他感觉有人踩到了自己的右脚,眼前的人顿时失去重心,扑了过来。 网袋被他撞出了突兀的弧度,陶希洪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冲撞往后退几步,跌倒在地。 胸口传来一阵闷痛,甚至有些喘不上气。一瞬间,陶希洪忘了自己还在比赛,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抬手撑住了沉重的脑袋。 不远处传来郑烨撕心裂肺的嚎叫,陶希洪怔怔抬头,见他捂着左脚倒在网前,痛苦地翻滚。 如果没有许江同的提醒,此刻倒在地上的人恐怕是他自己。 看着曾经伤害自己的人作茧自缚,陶希洪却没有感到半点快感。 许江同见他迟迟没有起身,急得拿起药箱,直接从休息区的围栏里翻出来了。 双方的教练、队友一股脑地冲进来,把这个狭小的角落围得水泄不通。 -------------------- 比赛真的好难写。 第72章 罗马和你 许江同把药箱放在地上,扶住了他的肩:“伤到哪儿了?” 陶希洪摇了摇头,发现还是很难喘气,便没有说话,支撑着站起来。 脚踩到地面的瞬间,右脚踝传来一阵胀痛。不过痛觉非常短暂,让他分不清是真的扭到了,还是心理作用。 网对面很吵闹,医护人员拿着喷雾和冰袋,围在郑烨身边。陶希洪看着熟悉的场景,小声说:“他踩到我的脚了。” “这不是你的错。”许江同揽住肩膀把他扶到场边,“先休息一下吧。” 其他人并不知道陶希洪之前的经历,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还以为是在自责。高勋也拍了拍他的肩,安慰道:“没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陶希洪的心跳一直没有平复,耳鸣头晕,甚至还有些犯恶心。许江同给他递了块毛巾,陶希洪把自己罩了起来,耷拉着脸坐在椅子上。 空气中充斥着长短不一的混乱呼吸声。 许江同观察片刻,扳住他的肩往椅背上靠,另一只手与他相握:“放松身体,什么都不要想,跟着我的节奏调整呼吸。” 正所谓久病成医,面对突发情况,许江同已经得心应手。陶希洪听话地闭眼,很快就被他的声音包裹。 此刻的陶希洪对许江同异常依赖。他觉得自己陷进去了,就像一只刚出世的小飞虫,落入了食人花精心编制的陷阱。 可是他的队友还在场上比赛,他做不到什么都不想。 他想起自己身为副攻却不敢拦网的耻辱,想起许江同出事那晚,承受着同样的痛苦。 “小江老师,你、你被救护车送去医院的那天,也是这样难受吗?”沉默许久,陶希洪突然开口。 许江同被问得脸色一僵:“小陶,过去的事就别提了。” “对不起,”陶希洪仰面倒在座椅靠背上,自责地揪住毛巾,“以后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许江同不知道如何接话。不过听他说话的气息,感觉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郑烨被轮椅推出了场外,似乎伤得不轻。见罪魁祸首下场,央理队员的火气也暂时平复,全身心投入比赛。 失去第一得分手的h大陷入被动局面。看队友们顺利将比分拉开,朝着最后的胜利发起冲击,坐在替补席上的陶希洪松了口气。 注意力逐渐从比赛中抽离,脚踝的痛意也越来越明显。 郑烨扣球后踩在了他的脚背上。在外人看来,显然郑烨受伤更严重,但对有旧伤的陶希洪来说,同样是一次不小的冲撞。 陶希洪心虚地活动脚踝,心想要是回酒店后还不能消肿,肯定会被许江同逮个正着。 走神的几分钟时间,他们的队长已经扣下最后一球,将最后一局的比分定格在了25-20,赢下了四强赛的首胜。 同时,这场比赛的胜利意味着央理成功进入总决赛,将要与另一组的冠军知城大学争夺全国联赛的冠军! 替补席上的队员纷纷跨过挡板冲进场地,和主力队员们抱成一团,热烈地欢呼庆祝。 时隔5年,这是央理第二次离金牌那么近。毫无疑问,这将是今晚最振奋人心的消息,可是看着场上欢呼雀跃的队友,陶希洪心里却咯噔响了一声。 他不知道怎么向许江同开口。但如果瞒着他强行比赛,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只会让他更加担心。 “哥,你怎么还在那儿傻坐着呢?!”章成搂着小谭转了好几圈,才想起自己的好哥们,朝着替补席招手。 明争暗秀 第50节 陶希洪回神,朝许江同笑了笑,拉着他一起上场庆祝。 起身的第一步,陶希洪还没有适应脚踝的疼痛,落地时身体明显地顿了一下。 许江同在他身后看得一清二楚,不由得轻皱眉头。 - 回酒店后,陶希洪借着洗澡的名义溜进浴室,七手八脚地拆掉胶带,检查情况。 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陶希洪用冷水冲了下受伤的地方,觉得舒服多了。 他进浴室没多久,许江同就收到了系主任的消息,到走廊里接了个电话。 大概聊了十几分钟,等他回到房间,水声还没有停。 许江同在卫生间门口站了会儿,取出电脑,坐在床里看邮件。 又过了几分钟,水声终于停止。 听到浴室的门打开,他抬头问道:“感觉好点没?” “不用担心,已经完全恢复了。”陶希洪只穿了一件内裤,发梢的水珠不断往身上砸。他随便用毛巾擦了几下,走到他身边,“在看什么呢?” “下周三有个关于公共雕塑的研讨会,院长想派我过去。” 今天已经是周六了,陶希洪赶忙确认:“你需要准备会议资料吗?还有时间看总决赛吗?” “当然,”许江同关掉邮件,解释道,“这个研讨会主要针对传统艺术,我只是过去坐坐,顺便学点新知识而已。” “那就好。”陶希洪松了口气,“对了小江老师,我记得你的研究方向算理科吧?” 许江同点了点头:“怎么突然问这个?” 陶希洪侧坐在床沿上,还使坏地用屁股顶了下他的腿:“我就是好奇,你做出这个选择后,应该经历过很多困难吧?” “uh-huh,”许江同不置可否,合上电脑,目光平视他,“所以,你想用这个话题试探我吗?” 陶希洪闻言嘴角一抽,想极力克制自己惊讶的表情。 “陶希洪,就算你能骗过所有人,也不可能骗得了我。”许江同认真地喊了他的全名,“下次不要把精力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事上了。” 果然和聪明的人聊天,会省去很多不必要的烦恼,陶希洪自嘲地笑了笑,抓起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水。 “小江老师,我没有打算骗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通知你。”言及此,陶希洪停顿了一下,扯掉搭在头上的毛巾,鼓起勇气看向他,“没错,我就是来通知你的,总决赛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缺席。” 言外之意就是,作为爱人,你需要包容我任性的选择。 许江同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但还是轻轻吸了口气:“今天和郑烨撞的时候,应该没有新伤吧?” “嗯,只是最近一直在打比赛,所以有点疼。” 听他故作轻松的语气,许江同反而更加心疼。他想到陶希洪软骨的裂口,想到他带着伤熬过每天的训练,打了那么多场比赛,差点控制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而且软骨的伤打封闭针的收益微乎其微,甚至还有严重的副作用。陶希洪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忍着。 “对不起,小江老师,你别哭啊。”陶希洪见状,手忙脚乱地拿餐巾纸,把小美人搂进怀里。 一直压抑的情感一旦爆发,就犹如决堤之水。许江同靠在他身上小声啜泣,想起了曾经任性的自己。 他出生于罗马,与他相伴的便是世人对这座城市的赞美。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的影响里,开启了自己的求学之路。 或许连许江同自己都想不到,在传统艺术领域站稳脚跟后,他会转行去做科研。 期间经历的痛苦几天几夜都说不完。不过好在,他成功地用更好的作品回应了所有质疑的声音。 其实他们是一样的。 明知前路艰难险阻,却依然愿为理想蓬勃生长——能遇到这样的人,他应该高兴才是。 许江同想起自己在世界雕塑展上,面对众人质疑说过的一句话:历史固然重要,但如果一味研究过去,等百年之后,我们能留下的东西又如何被称为文明? 现在他想将这句话,原原本本地告诉陶希洪。 “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觉得自己可以承担后果,那就去做吧。” “谢谢你,小江老师。”陶希洪揽住许江同的后背,两颗炙热的心脏紧紧贴在了一起。 就像人生的ab面,他们遇到的只是不同领域的自己,以及生活的另一种可能性。如果其中有一个人知难而退,他们便不会像现在这样,如此吸引对方。 陶希洪将他的碎发拨到耳后,看着他眼角未擦干的泪痕,轻轻落下一吻。 “世人向往罗马,但我更加贪心——” “我想要罗马和你。” -------------------- 最后一句话化用了“条条大路通罗马”的典故。罗马=成功,你=爱情。 贪心小狗,贪到最后应有尽有~ 第73章 临危受命 半决赛结束后,组委会给了队员们一天时间休整。第二天起床后,陶希洪的脚还没消肿,许江同不放心,想再带他去躺医院。 “不就是软骨的伤吗?再拍一张片子,也照不出花来。”陶希洪早就习惯了带伤上场,不以为然。 “可是……”决赛将至,许江同心里不安,闷闷地叹了口气。 陶希洪见状赶紧认错:“好好好,都听老婆的。” 反正训练了这么久,也不差赛前的几小时。许江同和高勋说了声,带他去附近医院做了一个检查。 检查结果不好不坏,韧带没有新的磨损,炎症的来源依旧是三年前落下的旧伤,在经历高强度的比赛后,很不争地复发了。 许江同又和医生确认了打封闭针的事,医生分析完病情,还是不建议用这种方法强行缓解疼痛——对软骨副作用太大了。 虽然结果和许江同预测得差不多,想到陶希洪要带伤比赛,他还是心乱如麻。 陶希洪都看在眼里,把片子发给高勋后又和他聊了几句。 会场馆后,陶希洪把许江同带到了三楼看台上:“我和高教练说好了,决赛我先不首发。” 许江同没想到他会做这样的决定,生怕自己的担忧影响他做判断,反而皱起了眉头。 “我又没说不上场。”陶希洪微微弯腰,揪住他脸上那点可怜的肉,“事关全队荣誉,我不会让他们孤军奋战的。” 知城大学已经连续两年称霸全国联赛,是一支方面都很成熟的球队。而央理的校队刚经历过一轮大换血,相比之下略显稚嫩,能打进总决赛就已经实属不易了。 但同样,他也不想把许江同独自丢在场边。 这件事没有两全其美的方法,面对残酷的体育竞技,许江同知道自己迟早会经历这一天。 就当是一次预演吧。 许江同勉强地笑了笑,走向看台的边缘,凭栏俯视:“小陶,我不否认你的天赋,但这也仅限于同龄人里。如果有机会进国家队,你会遇到更强大的对手,我希望那时你还能想起今天的自己,和这份纯粹的勇气。” 许江同的鼓励总是含蓄又温柔。陶希洪的眼眶一热,小声吸了吸鼻子,走到他身边,心想:真的到那时候,能和他同台竞技就好了。 - 翌日早晨,比赛正式拉开序幕。陶希洪把首发的位置让给了同届的另一位副攻,和许江同一起坐在替补席上,随时待命。 刚进校队时,谭新凯受过不少陶希洪的照拂,现在队伍里少了一个主心骨,不由得担心:“希洪哥的脚伤不会严重到这种程度吧?” “他应该有自己的考量。”章成已经在准备发球了,“别想那么多,把球接好就行。” 随着整齐的加油声落下,场上的六位队员分别走到自己的位置。 知城大学能成为大学生联赛中的强队,多半是队里两位强力主攻的功劳,再加上一个稳定的二传,从防守到进攻都四平八稳。 城大攻手的球速快,在拦、防上都有不小难度,打到十分以后央理就被卡轮了。章成在后排被迫参与防守,破坏了整支球队的进攻路线,一直打得很被动。 不过刚开局,对手似乎也没有进入状态,总是在连续得分、局势大好的时候突然发球失误,“善良”地帮助央理度轮。 大力跳发就是一种风险与收益并存的投资,哪怕是职业选手也很难稳定输出。一局结束,城大共计六个发球失误,而央理就是靠这宝贵的六分,艰难地拿下了首局。 但如果找不到破局的方式,单凭对手做慈善,绝对不是长久之计。被教练教育了一通后,城大以25-22拿下了第二局,等第三局过半时,央理的劣势越来越明显了。 城大主攻下球的速度快角度又刁钻,连着好几球扣到拦网手后垂直落在队员身体和球网中间狭小的空间里。这种拦网失败的球很难防,因为它们一般都比人先落地,前排队员来不及起球,后排的人冲上来又容易发生冲撞和踩踏。 后排的防守也像一颗定时炸弹,在大家众志成城奋起直追时冷不丁接飞一传,瞬间浇灭全队反击的势头。 心有余而力不足。显然,这已经不是缺陶希洪一个人造成的局面了。 12-20,当城大快要拿下这局时,他们落后了整整8分。央理的半场上空仿佛被乌云笼罩,随时都会降下一场大暴雨。 看着队友们一个个焉了吧唧的样子,陶希洪坐不住了,小声喊住高勋:“教练,让我上去吧。” “这局追不回来了,”高勋摇了摇头,“你去也没用。” “不一定非要追回来,但一定要想办法赢几球。再这样输下去,他们会把消极情绪会带到下一局的。”陶希洪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所在,又向许江同投去了请示的目光。 许江同下意识低头看了眼他的脚,咬了咬嘴唇,努力掩饰自己身为爱人的担忧:“让他去吧,现在队伍需要有人带动士气。” 许江同的话就好像家属同意书,高勋闻言拍了拍陶希洪:“好吧,不过要注意安全,觉得不舒服立刻示意我。” 陶希洪郑重地点头,又抬手揉了下许江同柔软的棕色头发,再抬头看向赛场时,眼中的柔情已然无存。 “等等,”许江同又喊住了他,“你知道现在怎么做得分的概率最大吗?” 此时央理的暂停机会已经用完了,许江同只能托他给场上的队员带一句话:“你让章成传球的时候,给球加一个更快的初速度。” -------------------- 这里小陶主动要求不首发,说明脚其实很疼了。小江老师、教练队友都懂,只是不说罢了。 当然,这个队伍肯定不是靠副攻能撑起来的,小陶真正的作用是鼓舞士气,带动全队的积极性。 下一章,就是猎杀时刻了。 第74章 与有荣焉 陶希洪和前排的副攻交换位置,回到了他熟悉的三号位。 章成抬手和他击掌:“可算回来了。” 陶希洪握住他的手,偏头耳语:“小江老师让我给你带句话,传球的速度还再快一点。” 明争暗秀 第51节 “已经不算慢了。”章成瞥了眼对面场地,“平时没练过,再快就配不上了。” “找准时机起跳就行。”陶希洪搭住他的肩,“你先给我传几球试试。” 不能再被按着打了,既然一直突破对方的封锁,那就另辟蹊径。章成点了点头:“我尽力。” 谭新凯接起一传后,章成毫不犹豫地把球塞到了三号位。出手前他按照陶希洪的意思加了速度,打出了一计强有力的平传。 球飞快地朝网前飞去,陶希洪枕戈待旦,一直盯着球路,果断找准机会出手,跳向空中抢点阻截。 经过加速的球,再加上陶希洪拼尽全力的一扣,直接穿过拦网队员的手。整个流程不过几秒时间,就如金石掷地,在铜墙铁壁中劈出一道生路,砸在城大的场地上。 下一球由城大组织进攻,在第二个回合被陶希洪单点拦死,再追一分。 “漂亮!”章成上前和准备去后排发球的陶希洪庆祝,原本死气沉沉的队伍终于看到了一丝转机。 陶希洪单手和他击掌,另一手接过工作人员扔来的地板球,轻轻弹了几下。 发球前他习惯性往教练席上瞥了眼,虽然只扫到小美人模糊的轮廓,陶希洪还是心满意足地把注意力拉回比赛。稍事准备,听到哨声后,助跑发球,一气呵成。 球速快得仿佛凭空消失了一阵,几秒后落在了靠近边线的五号位角上,发出一阵闷响。裁判示意界内,得分有效。 看着队友在场内欢呼,陶希洪也松了口气,继续准备下一球。 第二球他选了靠前的落点,对方显然错误估计了他击球时的力度,没有足够的缓冲。球碰到防守队员的手腕后发生了变向,直接飞向界外,没有追回来。 这是本场比赛到目前为止,他们第一次连续的ace球得分。 高勋看他独挑大梁,欣慰地转身看向许江同:“小陶这几年真的进步太多了。” 许江同闻言一笑:“这本身就他应得的荣誉。” 就连场边的观众都被他们逆风翻盘的野心感染,拿起印着央理校徽的旗帜为他们加油。 一时间,两侧的观众席上深蓝色的旗帜摇曳,陌生的体育馆仿佛变成了他们的主场。 从落后八分到追平比分,再到局末逆袭拿下局点,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少年眼中迸发出的簇簇火苗与汗水混合,在赛场上熊熊燃起,漫野连天。 经过短暂的休息,决胜局的比赛拉开序幕。陶希洪听着场外此起彼伏的加油声,与队友们相拥助威。 这是央理校队成立以来离金牌最近的一次,也是一场强强对决的鏖战。 没有人急躁毛糙,或因为遭遇卡轮、连续丢分而斗志消沉。所有人齐心协力,都在想如何破局,稳住已有的优势。 他们能做的就是把每一个飞到场外的球追回来,把每一个到自己手里的球接好、扣好。 陶希洪感受着从未有过的专注,让他忘记所有烦恼,包括已经痛得快站不稳的脚踝。 强攻的轮次,谭新凯一直在防对面的打手出界,每次都奋不顾身地冲出去救球。有几球接得不到位,章成跑到落点下调整进攻,因为重心太偏摔倒,但出手时球路没有一点偏倚。 队里的每个人都在履行自己的职责。 许江同起身走到挡板边缘,看场上少年全力以赴的身影,和他腾空时肌肉与筋骨勾勒出的明暗。 他想起自己在介绍文艺复兴时,曾提起过多纳泰洛和他的雕塑作品,并称其为“描绘少年形象中最具生命力的作品”。但如果现在给许江同一支笔,足以创作出挑战他心中之“最”的作品。 因为那是他的少年。在未来的几十年里,即使无法以二传的身份陪他征战,许江同依旧可以用艺术家的方式,将他坚韧的生命记录下来。 24-22,央理迎来了全场的赛点。知城大学也没有放弃,不断拦网、救球,努力挽回仅差两分的劣势。 两队在网前拼抢了很久。章成连续几次传到主攻手里,都被对方盯着拦回。 又是一次打手出界,球擦过拦网队员的手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场外。章成往后喊了声小谭的名字,他早已二话不说冲了出去,在球快要撞上挡板前把他颠了回来。 章成预估着落球点,一路跑到三米线附近,在起跳前往前排扫了眼。 陶希洪也在回头看他传球的动作,四目相汇的瞬间,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能再拖了,必须要为攻手争取机会,在这一轮拿下。 章成起跳时后引手臂,制造直接扣球的假象,成功吸引了拦网的火力,然后快速地转动身体,利用手臂的牵引把球拨到了三号位。 出手瞬间,陶希洪已经跑到网前蓄力摆臂,纵身越入空中。 网口已经被晃空,等防守队员落地想再次组织拦网时,却为时已晚。陶希洪俯视着全场的人员站位,果断地将球扣入了对方场地的正中心。 全场比赛终止的哨声吹响。与此同时,脚踝的负荷也到了极限。陶希洪落地失去了支撑,双膝跪地,以一种极具仪式感的姿态,跪在了他亲手夺得的胜利之上,虔诚又微小。 身后,欢呼和尖叫声已然响起。陶希洪愣了几秒,直到章成把他从地上拉起。 “陶希洪,我们赢了!” 场上主力和替补的队友疯狂地朝他涌来,紧紧抱在一起,分享着胜利的喜悦。 是的,我们赢了。陶希洪在心里机械地重复这句话——这意味着他们战胜了本届大赛的卫冕冠军知城大学,拿下了全国大学生联赛的金牌。 他们是全国第一! 对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人。越过窜动的人头,他看到了还站在场边故作矜持的许江同。 陶希洪朝他招了招手,小狗似的飞扑过去。 许江同笑着递来一块毛巾,陶希洪顺手接过,却没有用它擦汗。他把这块巨大的毛巾展开披在肩上,拎起其中两角,为两人架了一处私密空间。 许江同的眼前落下一片阴影。 胜利的礼炮在空中轰鸣,整个场地降下了金色的碎雨。他的凤眸晕出了一圈浅红色,发丝上沾了几片金箔,被点缀得格外迷人。 “最后一球落地时,我最想拥抱的人是你。” 许江同被他温热的气息包裹,享受地合上双眼。一吻毕,他凭感觉勾住陶希洪球衣的领子,仰头耳语:“与有荣焉。” -------------------- 这是正文最后一场比赛了,之后小陶就要开启他的职业生涯了~ 第75章 不落光辉 联赛结束后,陶希洪短暂地回归了大学生活,答辩、赶due、复习期末考。许江同刚结课,手头没有紧急任务,相对轻松一些。 有时候陶希洪会来他的办公室,带点水果和奶茶,然后靠在办公桌上,吐槽做不完的结课汇报和学校的琐事。 许江同一边吃水果一边听他抱怨,原本以为安静的生活能持续到学期结束,没想到半个月后的某天傍晚,高勋那边突然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国青队的主教练在全国联赛上注意到了陶希洪的表现,综合前几年他在市队的表现,打算将他收入麾下。 高勋怕陶希洪一个人拿不定主意,让他和许江同一起来办公室。 “小陶,恭喜你。”高勋招呼他们坐下,“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陶希洪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既然问了市队的教练,肯定知道我以前的事。才19岁就受过这么重的伤,他们居然还敢要我。” “你的伤又不是治不好。”高勋安慰道,“在这种情况下还执意要招你,说明你肯定有过人之处。” 说完他又看向许江同:“小江老师有什么想法?小陶的情况你……应该了解,毕竟才刚成年,总得找个大人帮他把关。” 许江同明白他的意思,轻轻拍了下陶希洪的手:“我会和他认真谈的。” “能让小陶听话的人不多,把他交给你我才算放心。”高勋露出老父亲般的微笑,“尽快给我答复。” 陶希洪似乎还没缓过来,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走出办公室,许江同率先发出邀请:“今晚来我家?” 他闻言抬头,眨了眨被风吹干的眼睛:“好。” 陶希洪嗯了声便没有下文,许江同也不急着问。回家后天还没有黑,他调了杯鸡尾酒,坐在客厅落地窗前看日落。 陶希洪敲了敲他的玻璃杯:“你又喝酒。” “难道不值得庆祝吗?”许江同举起另一个盛满黄色液体的玻璃杯,“eternal,不过因为她的颜色特殊,也被称为日不落。” 杯中散发着一股浓郁的橙汁味,陶希洪接过酒杯晃了晃:“还不允许我喝酒?” 许江同笑着和他碰杯:“把事情解决好才有资格做大人。” 陶希洪不置可否:“如果以后我的旧伤一直反复,你还能冷静地看我比赛吗?” 果然伤病是运动员逃不开的话题。许江同抿了口酒,看着傍晚的街景,缓缓道:“说不担心肯定是假的。但是小陶,想要在任何领域做到最好,都需要付出代价。” “如果你毕业后进入公司,想要尽快升职,也需要加班熬夜,我同样会担心你。” “所以,你不用把我的感受放在第一位。而是应该问自己,是否做好了成为职业选手的准备。” 换做别人,谈话或许不会如此顺利。毕竟在这个忙碌复杂的世界上,敢于放弃平静生活,追求纯粹的人少之又少。幸运的是,许江同是其中之一。 陶希洪想回应他,又觉得一声谢谢太过单薄,擒住了许江同被“永恒”浸润的唇。 许江同仰起头,小心地放慢呼吸,明明享受其中,却又不想露出半点破绽。 甘甜与辛辣随着呼吸流动。陶希洪闭上双眼,将身体与外界的联系交给了触觉和嗅觉,正大光明地耍赖:“老师,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胜酒力。” - 说开了最后的顾虑,陶希洪很快就给出了肯定答复。 他现在的状态就类似于找工作过了简历关,虽然是被主教练相中,该走的流程还是一样都不少。 和教练沟通后,国青队的负责人安排了他笔试和体测的时间,和其他考生一起进行。 考试时间定在6月中旬,几乎和期末的时间重合。陶希洪交完课设就乘车往体育馆赶,甚至还在路上背完了运输管理的课件。 不过这些忙碌的时间安排,并没有破坏陶希洪的作息。复习备考的时间反而让陶希洪的脚踝得到了充分的休息。至于笔试那些考排球规则的试题,陶希洪更是不用复习就能对答如流。 最后他以笔试面试双第一的成绩,成为了国青队的不二人选。 正式签合同前,许江同又和队医讨论了一下陶希洪的旧伤,队医表示会请业内专家做进一步检查,如果有必要,就尽快安排手术和康复训练。 由于陶希洪的情况特殊,许江同还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他的紧急联系人。 走出体育馆时,正好赶上日落。整座城市笼罩在橘色的暖光之下,就像半个月前他们在窗边喝的那一杯eternal。 “进入国青队只是开始,离开同龄人的舒适圈后,比赛都只会越打越艰难。希望你能珍惜这些机会。” 许江同向来怜惜夸赞的语言,虽然说情侣之间,有时一个眼神就能看透对方的心思,但是激动与骄傲背后,还有一种独属于他的情绪,那便是梦想的延续。 -------------------- 下一章就要做手术了,感觉这篇文章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大概还有5章完结。 每次写到最后都是逃不了无聊的命运(哭 明争暗秀 第52节 第76章 真正的开始 陶希洪的手术定在七月初进行。因为术前还需要做检查、制定手术方案、血液离心等准备工作,陶希洪提前几天住进了医院。 许江同忙于学生小学期的实践课,白天基本上抽不出时间陪他,一直忙到傍晚才结束。陶希洪担心两头忙,把身体累垮,让他上完课先在办公室里休息一会,等太阳落山了再回家。 反正他的伤也没有严重到不能走路,在医院的生活可以完全自理。正好赶上消暑的季节,许江同每次去看他都会买些小零食,结果自己迷上了喝绿豆汤。 “我记得刚认识你的时候,你说自己吃不惯中餐,现在不也入乡随俗了?”陶希洪躺在病床里还不忘调戏他,“不错,越来越有中国媳妇的味道了。” 许江同手里的汤匙一顿,没好气地瞥了他:“检查结果都出来了吗?” 陶希洪点了点头:“今天上午全做完了。” 想到把他一个人丢在医院里做检查,许江同愧疚地摸了摸他的头:“我再去和你的主治医生谈一谈。” 陶希洪抬手握住他的手腕:“他们都是专业医生,你别太操心了。” “把你交给专业团队我当然放心,”江同笑了笑,“就当是解剖学老师的职业病吧。” “那好吧。”陶希洪见状没再说什么,揽过后颈,贴住了他的额头,“这段时间没法照顾你,你要对自己好一点。” - 听医生讲完手术方案,时间也定下来了。许江同申请了调课,特地空出半天时间陪他。季院长也带着云云来了医院,替他签署了同意书。 等他们忙完,陶希洪已经换好手术服,挂着消炎药,准备进手术室了。 即使知道这种手术的成功率极高,看着陶希洪身上连着仪器、主刀医生全副武装的模样,许江同心里还是涌起一股生离死别的感觉。 陶希洪仰卧在床里,看得一清二楚,拍了拍他的手,又把季希芸喊到身边:“一会你陪小江老师聊会儿天,40分钟的小手术,很快就出来。” 季希芸乖巧地点头,绕到另一侧,自然地握住了许江同的手。 护士提示他们“家属止步”,解开车轮的地锁。快被推进门的时候,病床上的陶希洪突然抬手,朝身后比了个大拇指,示意他一切都好。 许江同被他逗笑,目送他被推进手术室,门缓缓合上,提示灯变成红色。 “小江老师,不要担心。”陶希洪一走,云云就开始履行刚才的约定,开始找话题,“小陶哥哥吃过那么多苦,也该到幸运的时候了。” 许江同闻言俯身摸了摸她的小蘑菇头:“有一个你这样的妹妹,也是陶希洪的运气。” “我和小陶哥哥认识的时候只有5岁,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季希芸说完,踮起脚凑到许江同耳边,小声问道,“对了许老师,我悄悄地好奇一下,你跟小陶哥哥是不是已经发展到那种关系了呀?” “小陶和你说的?”许江同没有否认,反而觉得这些话从这样稚嫩的孩子嘴里问出来,有种古灵精怪的感觉。 “嗯,”季希芸点点头,偷偷瞥了眼季老先生所坐的方向,拿起盲杖在地上敲了几下,“小江老师,我们去走廊里说。” 每次听到她自信轻快的声音,许江同总会忽略她是盲童的事实。看季希芸拿着盲杖费力的探路,他下意识拉住了她的手。 “不用扶我,小陶哥哥和我说过很多次,路必须自己走。”季希芸礼貌地抽出手,敲着盲杖稳稳的往前走去。 虽然只走过一遍,但她好像已经记住了整条走廊的构造,轻松的走到了电梯间。 许江同跟在后面,看到她稳健的步伐,不得不感慨她在空间感上的天赋。 走到这层楼的中心,周围有些嘈杂。季希芸仔细分辨率了一下许江同的脚步声,回头看他:“三年前的秋天,就是小陶哥哥受伤那次,季老先生也把我带去了医院。” “我还记得那天的场景——季老先生慌慌张张地来找我,说小陶哥哥比赛的时候受了很重的伤,难受得两天都没有吃东西。然后他给我塞了个便当盒,要我去医院里劝他吃饭。” “我劝了很久都不起作用,最后只能舀一勺饭递到他嘴边,傻傻地举着。到最后手都抖了,他才勉强吃一口。” “其实像我们这样的孩子都活得很世俗,小陶哥哥再喜欢打球,也不过是把它当做谋生的手段。所以那次受伤,几乎是断了他的活路。” 季希芸继续回忆当时的场景,声音竟然有些哽咽:“但现在不一样了,遇到小江老师后,哥哥的生活有了保障。所以小江老师,是你让他忘记后顾之忧,一心为国争光。我觉得这样,小陶哥哥才是一个真正的运动员。” 这些现实又饱含哲理的话从一个十岁的孩子嘴里讲出来,很难不让人大吃一惊。 真正的运动员?或许对于旁观者来说,许江同还没有意识到,陶希洪已经完成了成为职业运动员道路上最艰难的蜕变。 他改变的是陶希洪生命的含义。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许江同百感交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伟大的事。 “陶希洪在生活上也帮了我很多……” “那肯定呀,”季希芸又恢复了活泼可爱的语气,“小陶哥哥最擅长照顾人了。” 许江同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小女孩,再次感叹这个无情与美好并存的世界:“云云,你也会遇到一个这样的人。” 四十分钟的时间很快,还没有聊几句话,身后就传来了动静。 见手术室的门打开,许江同激动地拉起季希芸,快步往回走。 手术使用了全麻,陶希洪被推出来的时候还像一只睡熟的小狗,歪着脑袋,浑身上下散发着奶香。 “术中没有出现与血管、神经相关的并发症,恭喜你们,手术很成功。”医生简洁地说明情况和注意事项,“患者还需要留院一周,期间再注射两次prp提取液。大概半个月左右拆线,之后可以进行一些简单的康复训练。” “好的,谢谢医生。”许江同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走到病床前,用意大利人习惯的庆祝礼仪,趁陶希洪熟睡时,轻点他的两颊。 之后的一周时间,许江同终于赶在酷暑来临之前,结束了自己的小学期。 接陶希洪出院后,许江同借着照顾他的名义,开始研究菜谱。 “亲爱的小江老师,”陶希洪故意拿翻译腔逗他,“每次看你用菜刀,我总担心你美丽的双手,会变得像砧板一样伤痕累累。” “你怎么能质疑一个雕塑家的刀功呢?” “那我心疼厨房,总行了吧?” 许江同:…… - 不过轻松欢乐的时光总是格外短暂。 随着七月伊始,远在意大利的马格纳斯开始为新设计的发布会造势,许江同铺垫了两个月的计划也将迎来最后一刻。 解铃还需系铃人,想要彻底破除许江同的心障,还得他自己走出第一步。 -------------------- 因为快完结了,我在微博补充了一个番外,是对主角性格的一些补充,在置顶粉见,感兴趣可以去看一下~ 第77章 正文完 距离拆线还有一周时间。在许江同家养伤期间,陶希洪听到最震撼的消息,莫过于马格纳斯的丑闻曝光。 互联网时代,一点风吹草动都会成为全民的狂欢。许江同手里的资料就像一块巨大的肥肉,谁都想进来分一口。 拉锯战持续了整整两天。先是在发布会上,掌握着一手资料的记者有意引导,提起了马格纳斯的出道作,询问了他二十年来创作经历。 马格纳斯自然是说了一堆往脸上贴金的话,甚至还大言不惭地提起了故友蒋济哲,惺惺作态地缅怀了一番。 当天下午,那盘磁带的录音内容就被人传到了网上,撕破了他的谎言。 马格纳斯立马回应,说录音内容是合成的,声称自己已经报警、找律师,希望造谣者好自为之。 鉴定中心比对了两人的声音、声波的频率,很快给出公告,确认录音属实,没有任何造假的成分。 被接警的警方锤了个正着,马格纳斯沉默了一晚上。第二天,还不等他想好公关文案,就有一些研究两河文明的学者陆续发声,指出那款绝版香水瓶的图案里从有类似楔形文字的符号,或许可以破译。 等消息传到国内时,瓶身上诅咒般的文字已经被翻译出来,事情毫无反转的余地。 各大搜索引擎热门词都变成了“华裔设计师蒋济哲”“ogden集团新品设计师涉嫌刑事案件”,录音和采访视频也随之传播,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清晰地呈现在大众眼前。 而这一切的幕后策划者许江同,此刻正在厨房里悠闲地研究黑暗料理。 陶希洪至今还记得,做完手术的第二天,许江同坐在床边削苹果,轻描淡写地跟他说了一句:“蒋济哲的事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什么人?”提起这件事,陶希洪立刻警觉起来,连声追问,“对方是什么身份?可信吗?” 许江同淡淡解释道:“我把资料卖给了他们的对手公司,和一些喜欢捕风捉影的媒体。” “你想通过商业利益让他们互相制约?” 许江同点了点头,削完最后一圈皮,把光秃秃的苹果递到他手边。 失去外壳保护的水果就像一只血管分明的待宰羔羊。 许江同又抽了几张纸,不紧不慢地擦拭刀刃上残留的果汁:“这是目前最高效的解决办法。这件事发展到后期,必然会牵扯出我和他儿子的恩怨,没必要过早把自己放到舆论的中央。而你的脚刚做好手术,一旦发生危险,都没有自保的能力。” 清理完黏手的汁液,金属的刀刃反射出锃亮的光泽,照在他的脸上。 许江同藏在眼底、晦暗不明的神情仿佛在说:这些事不值得我亲自动手。 - 清脆的碰撞声拉回了陶希洪的思绪。许江同端着餐盘从厨房里走出来,把刚洗好的水果搁到桌上。 行动不便的陶希洪正瘫在沙发上,见状立刻坐直身体,把他拉到身边的空位上。 “和你预测得一样,现在所有媒体都在声讨马格纳斯,还有很多人对……蒋济哲的死因存疑。” 陶希洪很平静,唯独在提到“蒋济哲”的名字时,声音有些哽咽。 “蒋的案子过去太久了,除非他亲口承认,恐怕很难查出直接证据。”许江同拍了拍他的肩,拿出ipad,点开了几篇意媒的报道,投屏到客厅的电视上。 “我知道。”陶希洪吃了块西瓜,搪塞道,“没事,毕竟在我心里……也不会认他做父亲。” 不过是网络上一个陌生的符号罢了。 许江同都看在眼里,随手划了几下,刷到了马格纳斯面对记者提问的视频。 屋里响起了他慷慨激昂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极具感染力,完美地跳进了许江同精心设计的陷阱里。 不知道让他再听一次,会做何感想。 听到一半,许江同突然垂眸,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抬手关掉了电视。 宽大的屏幕上映出他模糊的轮廓。 “他竟然说这款香水瓶的设计灵感源自汉谟拉比法典,真是讽刺啊。”许江同单手扶着额角,修长的手指轻扣沙发,“不过,他应该很快就能亲身体会到法律的灿烂伟大了。” - 拆线一周后,陶希洪已经能正常走路了。正式归队前,许江同提议去青岛看一次日出。 大桥横跨了整片海域,凌晨四点三刻,城市已经有了苏醒的迹象。 护栏上的橘色警示灯闪烁,光圈外侧晕开一层毛边,融入朦胧的晨雾中。 许江同开车在空旷的大路上,追逐着地平线上的日出。车里放着一首summer乐队的轻摇滚,清凉的海风徐徐灌进来,tela坐在陶希洪腿上,合着音乐的节奏快活地伴奏。 明争暗秀 第53节 十分钟后,他们成功将车停在了岸边,赶上了海平面的第一缕晨光。 tela迫不及待地从车里跳出来,看到埋在沙滩里的贝壳,好奇地把它们刨出来。 清晨的海风凉意正浓,许江同在肩上搭了件披巾,遮住了整个半身,全神贯注地摆弄相机。披肩长发和流苏缠在了一起,被风吹得飞扬凌乱,像个流浪诗人。 调了很久角度,许江同终于找到了合适的比例。按下快门的一刻,他长出了一口气。 陶希洪没有走远,等他放下相机,大声招呼道:“小江老师,我们来张自拍吧。” “嗯?” “海风、日出加自拍,难道不是情侣必须打卡的一百件事吗?”陶希洪把他拉到身边,举起修长的手臂充当自拍杆,搭在他肩上的手得意地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标准45度角自拍,许江同不由得笑出声。 “笑什么笑?”陶希洪佯装生气,“虽然没有小江专业,但也是一份美好的回忆嘛。” 两人凑到一起,对上镜头里的自己,许江同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海。”陶希洪满意地放好手机,握住了许江同的手。 “我也很久没有来海边了。”许江同走累了,拉着他就地坐下,“下次带你回意大利。” 海水冲刷着岸边的浅滩,发出长短不一的不规则空鸣。 许江同突然叫住了他:“陶希洪——” “你听过海神的传说吗?如果有人跳海自杀,作为惩罚,他的灵魂会被大海囚禁。想要重获自由,需要得到亲人的原谅。” “原谅他的方式,就是把骨灰或者是故乡的土撒回海里。” 说完,他抓起一把沙子,递到陶希洪手边:“你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吗?” 陶希洪先是愣了一秒,随即接过他手里的沙子,毫不犹豫地起身,朝着海平面撒去:“当然。” 太阳已经完全越过海面,穿透晨雾的封锁。陶希洪单膝跪地,将许江同的手指扣入掌心:“从今天起,我陶希洪只有两个身份,许江同的爱人,以及一名排球运动员。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让世界记住我的名字。” 二十岁的陶希洪还无法用财富和荣誉给他后半生的许诺,但许江同不急,因为他作为运动员的故事,才刚开始。 而他们的爱情,同样未完待续。 “恭喜你,小陶。下一个十年,是属于你的时代。” [正文完] -------------------- 写完了!感谢大家五个月的陪伴,这次总算写了一个比较完整的故事。想看什么番外可以在评论区留言。 既然看到这儿了,不如关注下微博和我的作者空间,顺便收藏一下专栏的新文吧~ 本文后续会倒v赚点小钱,所以番外应该会收费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