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倾华》 第001章 又活了过来 京城的冬天滴水成冰,这天晨起就不见日头,乌云鳞片似的一层一层的压了下来,不多时,簌簌的雪花便飘了下来。 谢妩是被生生冻醒的。 屋子里的火盆火已熄了大半,原本守在床头的小丫鬟也不见了踪影。 隔着内室厚重的帘子,忽有丫鬟低低的交谈声响了起来。 “今个儿这雪可真大!” “可不,听说贵安说城外的路都被雪埋了,昨他差点就被困在城外没回来。” “这么大的雪,也不知道世子爷他们还能不能按时回府了。” “嘘!你个小蹄子,世子爷的事是你能说的么,小心让二夫人知道遣人抽烂你的嘴巴!” “好姐姐,我错了,你且饶了我这一回。” 听着丫鬟们的打闹声,谢妩干涩的眼眶忽地湿润了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再醒过来,明明自己已经死了,在听到仇人们尽数伏诛后,她安然的吐出最后一口气,可一睁眼却发现自己竟然又活了过来…… 这两日她过得浑浑噩噩,前世种种在她的梦里不停交替,直到刚刚她忽然听到丫鬟嘴里提到父亲。 是了,这时父亲还活着。 母亲和阿旭也还活着。 而她,也活着。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外面忽地响起一声厉喝声,丫鬟的打闹声瞬间戛然而止。 谢妩忙抬手拭掉脸上的泪迹。 “厉,厉嬷嬷……二夫人,奴婢见过二夫人。”屋外小丫鬟惊慌失措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是让你们好好守着大姑娘么?这般嘻笑打闹成何体统!” “奴婢知错了,求二夫人恕罪。”小丫鬟求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罢了,大姑娘可好些了?” “回二夫人的话,姑娘喝了药比前几日好些了。” 杨氏点了点头,抬脚领着人朝内室走了进来。 听到脚步声,谢妩忙闭上眼睛。 脚步声越来越近,紧跟着谢妩就感觉到有人轻轻坐到了她跟前。 “阿妩,阿妩……” 谢妩眉心微微皱了一下,装作睡眼朦胧刚被唤醒的样子,“二婶……” 杨氏温和的朝谢妩笑了笑,随即弯腰将她扶了起来,又伸手往她背后塞了一个靠枕,做完这一切她又抬手替谢妩扯了扯身上的被褥,“好孩子,你手怎么这么凉?可是冻着了?”杨氏一边说着一边扫了屋里一眼,随即她眉心一皱,沉着脸看着那两个小丫鬟道,“怎么回事?炉子里的火熄了你们是没长眼睛瞧不见么?” 杨氏的话音刚落小丫鬟‘噗通’一声便跪到了地上。 “回二夫人的话,前两日姑娘一直喊冷,奴婢便在屋里点了两个炉子,这两日姑娘瞧着好些了,再加上木炭有些不够,所以……” “木炭不够再去领些便是,姑娘好不容易好些了更不能再凉着,说到底是你们这些奴婢们对主子不上心罢了!”杨氏沉着脸道。 “可管嬷嬷说姑娘这个月的木炭月例已经……” “你去告诉管嬷嬷,大姑娘的木炭断不能短缺,若是用完了便从我的份例里扣!”杨氏沉着脸打断小丫鬟的话道。 “是,奴婢知道了。”小丫鬟被杨氏训的一颤一颤的。 杨氏伸手挥退了小丫鬟,这才转过脸来有些愧疚的拉着谢妩的手道,“好阿妩,都怪二婶不好,这几日忙着打点大伯回府的事宜以至疏忽了你。” 听了杨氏的话,谢妩的眸子动了动,随即垂下了头去。 见谢妩低着头不说话,杨氏轻轻叹了一声,将谢妩的手塞回了锦被中,而后继续道,“阿妩,你自幼便是在我跟前长大的,我待你同待媛姐儿是一样的,可现下你父母亲回来,想来,他们是要将你接过去的……”说到这里,杨氏顿了顿,拉着谢妩的手语重心肠的继续道,“阿妩,二婶知道你的性子,这些年你在我跟前我也未曾让你受过什么委屈,只是眼下旭哥儿回来了,他是你父亲母亲膝下惟一的男嗣,又自幼养在你父母跟前,难免脾气骄纵一些,到时候你千万要让着他一些,莫要与他争执……” 杨氏说的旭哥儿是谢妩的嫡亲弟弟。 谢妩的父亲谢峥是武安候谢豫的长子,自幼便跟着谢豫在军中摸爬滚打,同他一起镇守宁夏,直到最近才被诏回京城。 而她的母亲陈氏则是扬州城富商之女,十五年前谢峥偶然间从山匪手中救下陈氏,陈氏打着抱恩的旗号追着谢峥到了宁夏。 后来,老候爷便在替他们主持了婚礼。 谢妩的祖母还是在信中知道儿子娶亲的事,据说老夫人发了好大一场脾气,奈何宁夏路远,这婚事又是由老候爷点的头,她虽然生气但也只得作罢。 后来,陈氏生下谢妩,老夫人以要看孙女为由将陈氏‘请’回了上京。 陈氏在京城呆了两年,后来熬不住相思,跪在老夫人跟前哀求了好几日,老夫人这才松口让她回宁夏,而谢妩却因为年岁尚小被老夫人留了下来。 谢妩就这样被养在了老夫人及杨氏的膝下。 待谢妩年岁再长大些,陈氏也曾想将谢妩接到宁夏去,可老夫人却始终不肯应话,后来陈氏便有了谢旭,接谢妩回宁夏的事也就再没人提起了。 “阿妩,怎么了?可是哪不舒服?”见谢妩有些发怔,杨氏忙关切的道。 谢妩回过神来,看着杨氏关切的脸庞,眸子微微一垂,摇了摇头。 在幼时谢妩的眼中,比起陈氏这个将她丢弃在候府的生母,杨氏这个婶娘则更像是她的母亲,她对她百依百顺,极为照顾,底下的人谁不说候府的二夫人生了一副菩萨心肠,将大姑娘当成自己亲闺女一样疼。 那时的她也是这样以为的。 可是以她现在的阅历来看,她言语之间看似关心她,实则处处挑拨她与大房的关系。 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只可惜年幼的她被杨氏甜言蜜语糊住了眼睛,看不清那一张张精致的脸下藏着的是怎样恶毒的心思。 第002章 女儿长大了 终于到了谢豫回府的日子。 一大早,候府便开始忙碌了起来。 二老爷谢峰昨日便告了假,一早便领了人往城门方向去了,而二夫人杨氏则领着儿女赶到了荣华院给老夫人请了安陪着她一起等二老爷那边的消息。 谢妩自然不在。 老夫人睨了杨氏一眼,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婆媳两人说了会子话,不多会便有婆子满脸喜气的跑进来道,“老夫人,二夫人,世子爷和夫人回来了!现下已进了府,正朝您这走来了!” “是么!快,快扶我起来!”老夫人忙伸出手,作势便要起身。 朱嬷嬷忙上前将老夫人扶了起来。 杨氏等人也跟着起身,跟在老夫人身后出了门。 众目相盼之中,一道挺拔的人身率先进入眼帘,玄色的披风里面是一身石青色团花暗纹的直裰,腰上系着荔枝纹的革带,浓眉黑目,英姿勃勃,正是武安候世子谢峥。 “母亲。” 谢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老夫人跟前,撩开衣摆,就地便朝她跪了下去。 身后的陈氏也忙拉着年仅九岁的谢旭跟着谢峥后面给老夫人行了个大礼。 “好,好,好孩子,快起来!”老夫人红着眼眶将谢峥扶了起来。 “母亲,大伯,外面冷,咱们还是进屋说话吧。”杨氏笑着开口道。 “对对对,进屋说话,进屋说话。”老夫人连连点头,拉着谢峥的手转身一同朝屋里走去。 很快,一行人便在屋里坐定了。 众人见过礼,又打完了招呼,老夫人这才又拉起谢峥的手道,“你父亲他可还好?” “母亲放心,父亲他一切都好,上个月还在校场与士兵操练,一刀便将人劈下了马。”一提起父亲,谢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 老夫人点了点头。 陈氏一进屋便将屋子扫了一遍,见谢妩并不在其中,于是忙偷偷扯了扯谢峥的衣角。 谢峥会意,忙又转过脸对老夫人道,“对了,母亲,怎么不见妩姐儿?” 瞥见陈氏的动作,老夫人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 她没有接谢峥的话,反而朝一旁的谢旭招了招手,笑着伸手将他揽到了怀里,道,“这一年多不见了,旭哥儿可想祖母?” “想的。”谢旭用力点了点头。 老夫人又笑了笑,伸手摸了摸谢旭的脸,更是没理会谢峥。 见谢峥脸上有些尴尬,杨氏于是忙笑盈盈的将话接了过来,道,“大伯不知,前阵子妩姐儿不小心染了风寒,这病还没好利索,将才喝了药发了一身汗正睡着,今个儿天怪冷的风又大,我怕吹着她,所以,便自己做主让她在屋里歇着。一会等她醒了,我再让丫鬟领了她来给您请安。” “妩姐儿病了么?严不严重?请大夫看了没?”一听杨氏的话,陈氏立刻便有些坐不住了。 对谢妩这个女儿,陈氏是打心眼里觉得愧疚的。 当初她拗不过老夫人,心里又挂念谢峥的紧,最后不得已才将谢妩留在了京城。 在宁夏的时候,她无数次动过想要将谢妩接到身边的念头,可老夫人那边却始终不肯应话。 她与谢峥的婚事一直是老夫人心里的一根刺,再加上她的出身,老夫人对她的厌恶简直是写在脸上的,即便是在她生下了阿妩和阿旭后仍旧没有丝毫缓和。 后来,她的乳母桂嬷嬷便劝她道不若就将大姑娘留在老夫人身边。 说不定瞧在大姑娘的面上,老夫人与她的关系也就能缓和几分。 “怎么?你是在觉得我们苛待妩姐儿么?亦或者,你是在怪罪我们没有照顾好妩姐儿?”一听到陈氏的声音,老夫人心里头那股厌恶便立刻跟着涌了出来。 “母,母亲,媳妇没有这样说。”陈氏面上涨得通红,她有些不安的搓了搓手,求助似的朝谢峥看了过去。 “母亲,阿瑶不是这个意思。”接到妻子求助的目光,谢峥也觉得颇有些无奈。 老夫人却只是冷哼一声,别过脸不再看谢峥。 “祖母,你别凶我阿娘了,我阿娘这一路上都挂念姐姐的紧。”见老夫人沉了脸,谢旭忙站直了身子看着老夫人道。 听了谢旭的话,老夫人脸越发沉了,揽着谢旭的手也松开了。 “嫂子,你放心,妩姐儿没什么事,今晨吃了最后一剂药发了些汗,大夫说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见气氛有些僵住,杨氏忙笑着打圆场道。 “大姑娘,您来了。”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丫鬟的声音。 陈氏的眼睛一亮,立刻便扭头朝门口望了过去。 厚重的帘子被人挑了起来,紧跟着一个裹着大红色用金线绣腊梅斗篷的少女抬脚走了进来,只见她细眉弯目,右眼角处那一颗泪痣趁得她容色冶艳,小小年纪便隐约有几分倾国倾城的姿容。 “阿妩。”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陈氏眼眶一下便泛起了水光。 一旁的杨氏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眉心微不可觉的皱了一下。 谢妩走到老夫人跟前朝她福了福身,“祖母。” 老夫人抬眸淡淡的扫了她一眼,“怎么的才来,还不快去见过你父亲母亲。” 谢妩垂首应了声,极力稳住心神,强作镇定的走到谢峥与陈氏跟前分别朝两人福了福,“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面前的陈氏脸上虽带些愁容但仍掩不住她面颊红润,容色妍丽。 不似后来因为她和阿旭病卧在床上,双颊凹陷瘦得不成人形。 而父亲也还好好立在她面前。 真好,那些曾经被遗弃被慢待被亏欠被委屈的心酸,早已被前世漫长的时光里消磨殆尽,她曾无数次的在梦里暗暗祈祷要是再来一次就好了,她再也不会疏远他们,冷落他们,许是老天听了她的祈求,竟让她又重新活了一次。 “诶诶,快起来,快起来。”陈氏眼眶红得越发厉害了,伸手就将谢妩扶了起来,握着她的手怎么也舍不得松开。 “姐姐。”九岁的谢旭也很高兴。 即便是谢峥在看到谢妩的那一刹那禁不住有些动容,“阿妩,你都长这么大了呀……” 谢妩垂眸朝谢峥又福了福,纤长的睫毛垂了下去,遮住眸中的动容,极力镇定着声音道,“是,女儿长大了。” 这一次,她会将那些伸向长房的爪子一个一个全部砍断。 谁也休想在她的眼皮底下谋划算计她的父母兄弟。 这一世,她一定会牢牢护住他们! 哪怕手上沾满鲜血她也再所不惜! 第003章 想接回女儿 “这些年阿妩真是劳烦弟妹了。”谢峥转过脸感激的看着杨氏道。 杨氏忙起身朝谢峥福了福,垂眸恭顺的道,“大伯这话真是折煞妾身了。妩姐儿乖巧又伶俐,最是贴心不过,倒是我没有照顾好她累得她病了好些时候,我这心里着实愧对大伯和嫂子。” “弟妹多虑,你将妩姐儿照顾的很好,我和你大嫂对你只有感激。若说愧对,那也是我和你大嫂愧对于你。”谢峥说着干脆起身朝杨氏揖了揖手。 陈氏见状也忙跟着朝杨氏福了福。 “大伯,嫂子你们快别这样,都是一家人,你们这样叫我如何担待的起。”杨氏忙扶着陈氏的手满面愧色的道。 “好了,这些客气的话就无须再说了。”老夫人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几人的话,她顿了顿,随后转过脸吩咐一旁的谢峰道,“愣着做什么,还不陪你大哥去祠堂给列祖列宗上柱香去。” “瞧我高兴的,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幸好有母亲提醒。”谢峰笑着起身朝老夫人揖了揖道。 老夫人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少给我耍贫嘴,快去快回,一会该用午饭了。” “是,儿子遵命。”谢峰一边笑着一边又弯腰给老夫人行了个大礼。 “母亲,阿妩病还没好全,祠堂路远,不如就让她在这陪着您吧。”杨氏适时的出口道。 老夫人瞥了杨氏一眼,随后目光略过陈氏,随即点了点头。 一行人就这样鱼贯而出的走出了屋子。 惟谢妩留了下来。 说起来,老夫人已有些日子没见谢妩了。 虽然谢妩曾在她膝下养了好些年,但因着陈氏的缘故老夫人对她并没有多几分喜欢。 当初她留下谢妩原本是想借她刁难陈氏出了她胸中的那口闷气,哪曾想到陈氏竟然真的狠得下心扔下女儿头也不回的跑回了宁夏。 她每每想到此处,总觉得胸口闷痛的厉害。 自然而然对谢妩这个孙女也就怜爱不起来了。 谢妩应该也是知道这一点。 因而,每次一见到自己,她总是有些局促不安,眼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讨好,这番模样偏又像极了陈氏。 可现在,她却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雪白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老夫人眉心不觉微微动了一下。 一旁的朱嬷嬷瞥见老夫人的神色,于是笑盈盈的对谢妩道,“姑娘可好些了?” 谢妩抬眸看着朱嬷嬷微微一笑,道,“多谢嬷嬷关心,已经好多了。” 在被接到杨氏院里前,她一直是朱嬷嬷照顾的。 就算是前世,朱嬷嬷也曾多次在老夫人跟前替她转圜,这份恩情,她心里一直惦念着。 老夫人认真的扫了一眼谢妩,随后慢悠悠的端起茶杯,轻轻的朝着茶杯吹了一口气。 朱嬷嬷见状笑了笑,道,“姑娘好了便好。” 而后,几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约莫一盏茶过后,谢峥一行人便重新回到了荣华院。 杨氏在东次间张罗着摆饭。 其他人则在屋里闲聊起来。 “大姐姐,我刚瞧见旭哥儿脖子上挂着一赤金项圈,上面镶了十来颗眼珠子大小的东珠,还挂着一个如意云纹的长命富贵锁,可漂亮了。”谢媛走到谢妩跟前坐定,而后凑到她耳畔满是艳羡的道。 谢媛只比谢妩小一岁,才刚满十三。 只是,谢妩身形已抽条,虽还未及笄,但隐约已见几分少女的婀娜,而谢媛却还跟个孩子似的,跟她站在一起不仅矮了一个头,身形也圆润不少,再加上她遗传杨氏的梨涡,一笑越发显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可像孩子并不代表她就真的是个孩子。 至少谢妩可再不敢把她当成孩子了,前世她会落得那个下场,这其中不乏就有她小瞧谢媛,把她当成不懂事的孩子的缘故。 “是吗?二妹妹眼睛可真尖,隔着大氅也能看到旭哥儿脖子上的项圈了。”谢妩笑盈盈的道。 谢媛脸微微一红,“是刚刚进屋旭哥儿脱了大氅我不小心瞥见的……”说完,她眼珠子眨了眨,又漾起了两个梨涡甜甜的对谢妩道,“大姐姐,那项圈你也有吧?” 谢妩微微一笑,歪头看着谢媛却并不接她这话。 谢媛脸上不由微微一僵,可很快便扯出一个更大的笑给掩了过去,而后继续一派天真的道,“就像每次我缠着母亲去买首饰母亲总会记得给大姐姐也带一份一样的,我想,大伯母肯定也给大姐姐打了一个同旭哥儿一样的项圈。” “哦,是吗?那上次二妹妹跟二婶出去后回来带了一对红翡翠滴珠的耳坠……” “大姐姐,你误会了,母亲她并没有偏心,那对耳坠是我舅母买给我的”谢媛红着眼眶有些委屈的看着谢妩道。 谢妩嫣然一笑,“二妹妹多心了,我是想说,旭哥儿那项圈说不定也是旁人送的。” 谢媛一怔,还想再说什么却见杨氏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母亲,饭菜都摆好了。”杨氏笑盈盈的走到老夫人跟前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那便过去用饭吧。” 东次间摆了两个桌子,老夫人与谢峥谢峰并几个哥儿一桌,陈氏杨氏则领着几个姐儿一桌。 不多时,众人便用了饭。 谢峰拉着谢峥去了书房。 几个哥儿姐儿在屋里坐不住,说闹着便一起去园子里玩雪了,四姑娘谢如因为年幼的缘故杨氏便让乳母将她抱了回去,而谢妩则以外面太冷为由留了下来。 屋里除了老夫人跟朱嬷嬷之外便只剩下陈氏、杨氏还有谢妩五个人。 一时间,刚刚还闹哄哄的屋子一下便安静了下来。 人多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静陈氏瞬间便觉得局促了起来,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老夫人的眼睛,好在有杨氏在其中转圜,让她可以稍稍喘口气。 陈氏的局促老夫人自然是看在眼里的。 原本她还想着她嫁进候府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之下也总该学了些规矩,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陈氏还这么上不得台面! “行了,今个儿都忙了一上午,都回去吧。”老夫人闭了闭眼睛,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 “那媳妇就不打扰母亲休息了。”杨氏笑着站起了身。 陈氏也跟着站了起来。 只是她踌躇着却没有挪动脚步。 “大嫂这是怎么了?可是有话要对母亲说?”见陈氏踌躇彷徨的样子,杨氏笑着开口道。 陈氏抬眸看了杨氏一眼,又转过脸看着她身边已亭亭玉立的谢妩,终究还是鼓起勇气朝老夫人看了过去,“母亲,我想将妩姐儿接到我院里去。” 第004章 最是会唱戏 “啊,大嫂,你,你要将妩姐儿接回去?”杨氏满脸的震惊,似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被杨氏这么一问,陈氏觉得窘迫极了。 原本她与谢峥计划着用过午饭后由他向老夫人开这个口,哪曾想刚用完饭,二叔便拉着他去了书房,她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自己开口了。 “这些年妩姐儿多亏了弟妹费心劳神照顾,如今既然世子和我都回来了,那断没有再让弟妹麻烦的理由了。”陈氏垂着头小声斟酌着道。 这些年每次只要一想到妩姐儿,她这心里总是歉疚难受得紧。 尤其是每次回来,妩姐儿总是用那种疏离又陌生的眼光看着自己,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扯碎了,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她自然迫切的想要将妩姐儿带在身边,好好补偿这些年自己对她的亏欠。 “怎么会了?妩姐儿最是乖巧不过了,这些年从没让我烦心忧虑过半点,而且,我从来也没有嫌妩姐儿麻烦。” 杨氏满是不舍的朝谢妩看了过去,却见她垂眸安静的站在一旁,纤长的睫毛在她眼帘处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让她看不出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大嫂,其实汀兰院与翠竹院离的也不远,妩姐儿要回去也是很方便的。”杨氏喃喃的又道。 “不是,弟妹,妩姐儿她终究是我的女儿……”陈氏有些急眼了。 “原来,你还知道妩姐儿是你的女儿啊!”这时,老夫人斜睨了陈氏一眼冷不丁的开口道。 陈氏顿时仿佛被人狠狠的抽了一巴掌,双手死死的扯着帕子,眼眶一下便红了,“母,母亲……” 老夫人冷哼一声,却是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将目光投向了谢妩,“妩姐儿,你自己怎么说?” 老夫人这话一落音,屋里数道目光齐刷刷的便都落到了谢妩身上。 尤其是陈氏,她看向谢妩的目光里不仅带了几分愧疚更带着几分恳求。 可谢妩像是没看到陈氏的目光似的,她将脸转向杨氏,满脸殷切的看着她道,“二婶,我听您的。” 其实,无论她怎么选,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父亲既然回来了,那断没有再将她留在杨氏那里的理由。 否则,京城里只怕又要多一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杨氏心里也清楚,刚刚之所以推三阻四不肯应下来,不过是习惯性的在她面前作戏想要拢住她,好让自己为她所用罢了。  前世的谢妩也确是个好哄骗的,老夫人一说让她选,她立刻便扯住杨氏的袖子斩钉截铁的要跟着她一起住。 不过很显然,她的话并没有什么用,第二天一早,她还是被送回了翠竹院。 倒是让杨氏逮着这个机会在她面前好好演了一出恶母夺女,婶母委屈求全的戏来。 从那以后,她对陈氏就越发厌恶了。 至于现在,她倒是想看看,没有她的配合,杨氏这出戏又该如何演下去? 杨氏显然也没有想到谢妩会将‘球’踢到自己怀里。 “弟妹。”一旁恍过神来的陈氏连忙眼巴巴的朝杨氏望了过去。 “二婶。”谢妩也不甘似弱的又扯了扯杨氏的袖角。 母女二人就这样将杨氏架了起来,杨氏一时间竟有些懵了,好在很快她就回过神来。 “母亲,我知道既然大嫂回来了,妩姐儿便再没有住在我院里的理由了,我也没想过要霸着妩姐儿不放,只是我妩姐儿在我膝下养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是拿她当亲闺对待的,大嫂一说要将妩姐儿接走,我这心里……”杨氏看着老夫人,眼眶也红了起来。 这些年她养着谢妩,对她比对媛姐儿还上心不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利用她来离间大房么? 所以,她巴不得将谢妩送到翠竹院去,又怎么可能会拒绝陈氏。 可现在她若开口让谢妩跟陈氏回去,依谢妩的性子,指不定以为是自己不要她,那岂不是要与她生出嫌隙来? “行了,就这么个院子,又不是见不着,就让妩姐儿搬回翠竹院吧。”最后还是老夫人一锤定音的发了话。 杨氏面上一阵不舍,但最终却像是拗不过老夫人似的,只得垂首应了下来。 “多谢母亲。”倒是陈氏一扫刚刚的局促和难堪,高高兴兴的给老夫人行了个礼。 杨氏满面歉意的将谢妩的手拉了过来,“阿妩,其实你回到你母亲身边也好。这几年,二婶忙着候府琐事,总有疏忽顾不到你让你受委屈的时候,如今你母亲回来了,她定会好好护着你,断不会像二婶这样……”杨氏说着说着泪珠子便滚了下来,她忙松开抓着谢妩的手,黯然的背过了脸去。 比起戏台上的戏子,其实这些深宅后院中的妇人更会演戏。 就像现在这样,杨氏这一番话说下来,陈氏心里对她的愧疚岂不又深了几分。 好在杨氏的戏前世谢妩已经看多了,所以这会她只是垂着头没有哼声。 “弟妹你放心,我一定会好生照看妩姐儿的,断不会让她受一点委屈。”陈氏当着众人的面信誓旦旦的向杨氏保证道。 低着头的谢妩嘴角微不可觉的勾了一下。 她是恨杨氏利用挑拨她对付大房,可若陈氏不曾将她扔在候府,丢给杨氏照料,杨氏又如何能挑拨利用她? 幼年时她也曾无数次殷切的期盼过她会接她去宁夏团圆,可等来的却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好在,她早已不在是那个要糖得不到而彻底不再吃糖的谢妩了时间早已将她对陈氏期盼抹平。即便她知道陈氏心里有她这个女儿,也相信她时常惦记挂念自己,可最终,她还是及不过她的丈夫和儿子。 她不是她心底最重要的那一个人。 她很早以前就接受了这一点。 谢妩的事既然定了下来,老夫人也不耐烦再看见陈氏这张脸,于是便挥手让她们全出去了。 看着老夫人沉沉的吐了一口气,朱嬷嬷忙笑着走到她跟前蹲坐下去替她捏起腿来,“老夫人这是乏了么?要不要奴婢扶您去床上躺一躺。” 老夫人侧眸睨了朱嬷嬷一眼,冷哼道,“你到是个心宽。” 朱嬷嬷一笑,“奴婢这心宽不都是随了老夫人您吗?您不是常跟奴婢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呀管好自个就是最好不过的了。” “你这是在替她说话吗?”老夫人眉心微微一拧,面上稍有些不悦。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陈氏仍旧是插进她心口的一根怎么拔也拔不出来的刺。 若是当年她肯老老实实呆在候府里学规矩也就算了,可她偏是个连女儿都可以狠心丢下的货色,以至于那一年候府几乎沦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这些年,整个候府循规蹈矩事事低调,好不容易让这件事从众人眼中淡忘了。 可现下,这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又回来了。 一想到这里,老夫人只觉得心口抽抽的直痛。 “奴婢哪里是替世子妃说话,奴婢是心疼老夫人,怕您只是嘴上说的厉害,一扭头又尽心竭力的去指点世子妃。”朱嬷嬷笑着接口道。 “你倒是会说,只不过就算我肯教她,她也未必肯听。”老夫人声音虽然还有些冷厉,但脸上却已然缓和了许多。 哪怕她再厌恶陈氏,但只要她还是候府的世子妃,那自己便不能让她丢了候府的颜面。 第005章 回京的缘由 约莫申时,陈氏终于等到了谢妩。 杨氏亲自将她送了过来,谢媛也跟了过来。 陈氏的激动写在了脸上,但碍于杨氏还在她不得不克制住自己。 “弟妹,这些年真是多谢你了。”陈氏真心实意的看着杨氏道。 杨氏垂眸微微一笑,而后转过脸拉过谢妩的手满眼心疼的道,“说什么谢不谢的,只要是为了妩姐儿好,我便是做什么也心甘情愿。” 看着杨氏不舍的模样,陈氏心虚的扯着手中的帕子,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在,杨氏也不准备为难她。 她将谢妩的习惯喜好一一交待给陈氏,细致谢妩喜欢什么颜色,喜欢吃什么菜式甜点,就一旁垂眸的谢妩也心惊不已。再看一旁手忙脚乱拼命想要记住谢妩喜好的陈氏,两相一对比,前世她会那般信任亲近杨氏也便不是那么无迹可寻。 为了好好利用她这颗棋子,杨氏是下足了功夫的。 “大嫂,妩姐儿以后就拜托你了。”杨氏红着眼眶郑重的将谢妩的手递到了陈氏手里。 “是,弟妹放心,我自会好好待妩姐儿的。”陈氏忙不迭地应了下来,丝毫没有察觉到杨氏话中的不妥。 这世上哪有婶娘拜托亲娘照顾女儿的? 这要传出去,杨氏贤良淑德的名声自然又上了一层,而陈氏…… 谢妩微不可觉的皱了一下眉,随即她仰头拉着杨氏的手道,“二婶不要担心,我是母亲的嫡亲女儿,她怎么可能会慢待于我。”说罢,她扭过头朝陈氏看了过去,“母亲,是吧。” “是是是,弟妹放心,阿妩是我嫡亲的女儿,我怎么可能会对她不好。”见谢妩朝自己望了过来,陈氏连连保证道。 人家是嫡亲的母女,哪里轮得到她这个做婶娘的多此一举。 杨氏心口微微一紧,下意识的便朝谢妩看了过去,见她清亮的眼睛里满是依赖,隐隐还带着几分故作的坚强,她心下微不可觉的松了一口气。 许是今日谢妩突然出现在荣华院让她多心了。 她虽被她养的骄纵又敏感,可那些都是陈氏的,对她,她素来是极其信任及依赖的。 “大嫂别见怪,我也是关心妩姐儿,是以才会多嘴说这么一句。”杨氏微笑的望着陈氏道。 “不会不会,我知道弟妹这些年对妩姐儿一直很尽心尽力,以后弟妹若是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陈氏真诚的看着杨氏道。 杨氏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起身跟陈氏告辞。 “阿妩,以后可要好好听你母亲的话,二婶知道你向来是个乖巧又贴心的孩子。”临了,杨氏仍旧不放心的又拉着谢妩的手柔声嘱咐她道。 “是。”谢妩垂首低声应了下来。 “大姐姐,你以后千万要记得常来汀兰院来找我玩啊!”谢媛也扯着谢妩的袖角红着眼眶道。 谢妩笑着又朝她点了点头。 送走杨氏母女,谢妩跟在陈氏后头重新回到花厅里坐下。 看着谢妩俏丽的脸庞,陈氏搓了搓手心,几次话到了唇边却又忍不住咽了回去。 “怎么不见父亲还有阿旭?”谢妩倒是先开了口。 “你父亲同你二叔去了书房现下还没回来,阿旭应该是累了,这会正在后头睡着……要不,我去将阿旭喊起来。”陈氏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 “不用了,让他睡吧。”谢妩阻止了陈氏。 “那行,等他醒了我再让人领他过来。”陈氏讪讪的又坐了回去。 谢妩点了点头,伸手端起茶杯,漫不经心的抿了口茶。 谢峰找父亲定是为了父亲调回京城一事。 两个月前,兵部侍郎李思明因其母虐待儿媳致儿媳自缢一事闹满城风雨,正宣帝大怒当即便将他罢官贬去了巴蜀。 兵部侍郎一职自然也就空缺了下来。 太子一系与齐王一系为了这个位置斗得跟乌眼鸡似的,谁也不肯将这口肥肉让给对方。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之际,正宣帝却忽地一道圣旨将远在宁夏的谢峥召了回来。 虽圣旨里并未明说,但谁都知道兵部侍郎这个位置十有八九是要落在谢峥头上的。 一时间,不管是太子一系的人还是齐王一系的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武安候府。 而她那位好二叔,吏部都给事中谢峰,她记得上一世他表面上是投在齐王麾下,实则…… 想到这里,谢妩的眸子微微一冷。 “阿妩,我……我……”见谢妩一直垂眸不语,神色又有些冷清,陈氏一时间有些无措,她张了张嘴试图打破这一室的沉默,却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些年,她们母女之间实在疏远得厉害。 “母亲想要同我说什么?”谢妩也深知这一点,所以,她尽量放软了语气。 她不想自己同陈氏的关系如前世一般剑拔弩张,更不想人借此挑拨离间生出是非。 没有预料中的冷漠,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 第一次,陈氏没有在自家女儿身上感觉到抵触和冷漠,而且,她刚刚还喊她母亲了。 陈氏激动的眼眶都红了。 谢妩忍不住轻轻一笑,正欲说着些什么,却听到外面丫鬟的声音响了起来。 “奴婢给世子请安。” 谢妩忙站起身来。 门‘吱’的一声被人推开,紧跟着厚重的帘子便被挑了起来,谢峥一抬脚便走了进来。 陈氏忙迎了上去,一边替谢峥脱掉身上的大氅并将大氅递到丫鬟手里,一边道,“怎地才回来,阿妩都到了好一会了。” “跟二弟说了会子话。”谢峥淡淡的说了一句,随即抬眸朝一旁的谢妩看了过去。 “父亲。”谢妩垂首端庄的朝他福了福身。 谢峥点了点头,“回来就好,在宁夏的时候你母亲她常常念叨你。” 谢妩微微一垂眸,低声道,“我在候府也一直盼着父亲和母亲回来。” 看着柔顺乖巧的谢妩,谢峥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阿妩,这些年委屈你了。” “父亲一会是不是还要出门?”谢妩仰头看着谢峥忽地开口道。 谢峥一怔,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但仍旧还是笑着道,“阿妩为何会这么说?” 谢妩浅然一笑,“我还知道定是二叔约了父亲,要与父亲一同去广聚楼吃酒。”说到这里,谢妩顿了顿,而后敛起嘴角的笑意,抬眸望着谢峥的眼睛郑重的道,“父亲进京城的时候,祖父应该有交待过父亲吧。” 谢峥神情一下凝重了起来。 第006章 一语惊死人 谢豫能从军中孤卒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被今上封为武安候,除了他那赫赫军功,还有与正宣帝自年轻时起积累的情份外,便是他足够的谨慎本份。 他太清楚陷入党争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当年荣赫显贵如镇国公府,覆灭也不过一夕之间的事,更遑论没什么根基的武安候府。 所以,圣旨一至宁夏,他便郑重的嘱咐谢峥此行须得慎重,轻易不要与皇子们走得太近。 谢峥看着面前尚显稚嫩的少女,比起她的容色妩丽,更让人难以忽视的是她身边难得一见的沉静与冷清,这让他看着谢妩的眼神不自觉的便带了几分探究。 她一个未出阁的少女,缘何会突然提起这个? 而且,她怎么知道二弟约他去广聚楼喝酒? “想来,二叔定与父亲说过,这次圣上召父亲回京约莫是要补上那兵部侍郎的位置了。”谢妩无视谢峥眼中的探究继续镇定的开口道。 谢峥越发诧异了。 谢妩抿唇一笑,眉梢那颗泪痣将她衬得潋滟无比。 “父亲这般迫不及待的与二叔去广聚楼,是要庆祝自己要继任兵部侍郎之位么?可陛下的圣旨可还未下了……” 谢峥脸色瞬间冷淡下来,那即将要开口的话也被谢妩最后一句堵在了口中。 谢妩当然看到了谢峥的神情,可是,她却恍若没看见似的,继续笑着道,“当然,二叔也有可能是好心,想着父亲多年未回京,与京中各位大人都生份了,想借此让父亲与各位大人联络联络感情。” 就在谢妩说出那句话后,谢峰是不是以联络感情为由邀谢峥是广聚楼喝酒都已经不重要了。 不论是妄图猜测圣意还是结党营私都是当今圣上的大忌! 被谢豫亲自带养在身边,谢峥当然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蠢人。 谢峥目光沉沉,看着谢妩,心中震惊不已。 连他都未曾想明白,更何况是谢妩,她如今不过是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啊! “阿妩,你怎么会懂这些?”终于,谢峥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惑。 谢妩浓密纤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掩去眸中的空洞与死寂。 若不是前世被二房算计的那般惨烈,她又如何会从一个骄纵无知的少女,蜕变成一个冷血无情工于算计的女人。 久久都没有等到谢妩的回应,谢峥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他伸出手轻轻揉了揉谢妩的头顶,神情温和的看着她道,“罢了,今日也折腾一天了,回去休息吧。” “是,父亲。”谢妩垂首应了下来,恭谨的朝谢峥福了福身,随后转身出了屋子。 谢妩一走,陈氏立刻便向谢峥走了几步,“峥哥,刚刚阿妩说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陈氏出身扬州商户,家中富庶异常,她又是家中独女,自幼便受尽宠爱,但对于朝中及后宅这些弯弯绕绕却丁点没有该有的警觉。 谢峥忍不住皱了皱眉,耳畔,母亲说的话忽地便响了起来——阿峥,我也不怕与你说实话,即便是到是今日,我依旧还是瞧不上你的媳妇!你瞧瞧她那畏畏缩缩的样子,哪有半点当家主母的风范!只是事到如今,从前的事我也不想再去计较,但你需得记住,她不在候府的这些年,候府从未成为他人口中的闲谈和笑资! “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见谢峥神情凝重,陈氏禁不住也有些慌了。 难不成阿妩刚刚说错什么了吗? “没事。”谢峥摇了摇头,随后退后一步坐到了榻上。 陈氏忽地松了一口气,就势也坐到了另一边,道,“没事就好,我刚刚瞧着你的神情着实不对,还以为妩姐儿说错话惹你不开心了。” 谢峥抬眸看了陈氏一眼,唇角抿了抿,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即便他说了,她也未见得能懂。 现下他疑惑的是,如果阿妩都能想到那些,那么一直浸淫在京中的二弟难道会想不到? 而且,刚刚阿妩那一番话分明就不是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能说出来的,可偏偏她却说了出来,要么,是她在二房那边听到了什么?要么,就是她根本就不像表面上看的那样是个骄纵又天真的姑娘。 可她为什么要隐藏这一点了? “阿瑶,一会你让人递话给二弟那边,就说我今日乏了,改日再在家里设宴请那些大人喝酒。”谢峥思索许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对陈氏道。 陈氏点了点头。 对于谢峥的话她向来是唯命是从,也从来不问为什么。 听他这么一说,便立刻招来芜青让她去二房递话了。 见她这么干脆,谢峥拧着的心也松了松。 他拉过陈氏的手,神色郑重的对她道,“阿瑶,京中不比宁夏,你又是候府的世子妃,一言一行皆带表着候府的颜面,你……” “我知道,我明日会去荣华院给母亲请安,求母亲好好教导我,绝不会给候府,给峥哥你丢脸。”陈氏急忙站起来向谢峥保证道。 早在回京前,桂嬷嬷便早早嘱咐过她这一点了。 谢峥松一口气,伸手将陈氏拉到怀里,拥着她歉疚叹了口气道,“阿瑶,我并不是嫌弃你,我只是想你好好适应候府,适应候府世子妃这个位置。” 陈氏红着眼眶点了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峥哥是为了我好。” 这厢夫妻二人说着心事,那边谢妩已经回到了院子里。 屋里早已收拾好了,清一色的黄花梨家具,尤其多宝格架子上摆放的那对白玉梅瓶,玉质细腻,光可鉴人,更是难得一见的珍品。 见谢妩的目光落到梅瓶上,念月笑盈盈的道,“这白玉梅瓶是二夫人让拿来的,说是如今梅花开得正好,正好给姑娘插花用,也好给屋里添点喜气。” “二婶有心了。”谢妩笑了笑,低头抿了一口茶。 做二婶的细致到关心侄女屋里有没有插画的瓶子,而生母那边却什么都没有做,比较起来,果然还是二房那对她更‘上心’啊! “姑娘,刚刚世子和夫人跟您说什么了?”见谢妩心情尚好的样子,念月忙又凑到她跟前状似好奇的问道。 谢妩细长的眉尖微微一挑,她扫了一眼念月,眼角的余光又瞥见一旁默默替她归置衣裳首饰的觅月,而后微微一笑,“你问这个做什么?” 念月讪讪的笑了两声,道,“奴婢就是好奇,见姑娘在屋子里呆有得些久,怕夫人说了什么让您不开心的话。” “她是的我母亲,说我什么也是应该,有什么不开心的。”谢妩瞥了一眼念月,不紧不慢的道。 “是,这是自然,可……” “好了,我有些乏了,想要去床上躺会。”谢妩横了念月一眼,打断了她的话。 她自幼便长在杨氏眼皮子底下,这些丫鬟自然也是杨氏的人,前世她会被杨氏设计坑骗,念月也是出力不少,只是眼下还不到除她的时候,便留着她让她再蹦跶几日吧。 第007章 众人心各异 汀兰院。 杨氏将来送信的芜青打发走,随后走到谢峰的跟前坐下,皱着眉对他道,“不是说大伯刚刚应了,要同你一道去广聚楼么?怎么这才一会的功夫竟改主意了?会不会是大伯察觉到了什么?” 谢峰眉心一拧,他思索了一番后摇了摇头,道,“这才多大会功夫,应该不至于……”他顿了顿,随后转头看着杨氏又道,“会不会是大嫂同他说了些什么?” “陈氏?”杨氏骤然一下提高了声音,随后嗤笑一声,不屑的道,“就她那个脑子能知道什么。” 谢峰点了点头,“也是。” “或许是真的累了吧,必竟宁夏到京城这一路可不好走,又赶上这大雪天的。”杨氏道。 “或许吧。”谢峰沉着脸应了一句。 原本还想借此机会让齐王那边的人与他接触接触,可现下看来,要另寻机会了。 “既然这样,老爷,那广聚楼那边是不是也让人送个信去?”杨氏又道。 “这个我会安排贵安去的。”谢峰拧了拧眉。 见他神色不郁,杨氏也不好再说什么。 “对了,妩姐儿怎么样了?”谢峰忽地想起什么,忙问杨氏道。 杨氏却是一点诧异也没有,淡笑道答道,“倒是没有哭闹,安安静静的就跟着我去了翠竹院,不过我瞧她那样子也不似很高兴就是了。” 谢峰点了点头,“到底是养在我们膝下这么多年,哪能这么快就想转过来。” “老爷说的是。”杨氏笑着应道。 听了杨氏的话,谢峰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妩姐儿那边你也要上心一些,莫要让她回了翠竹院便与我们这边疏远生份了。” “老爷放心,这些我都省得。”杨氏笑着应了下来。 随后她忽地起身走到谢峰跟前勾起他的手,眸若秋水望着她柔声道,“老爷,你都许久不来我这,怎么今个一来尽说这些有的没的。” 谢峰抬眸望了过去,只见杨氏眸色如水,雪白的脸上漾起层层红霞,尤其是那樱桃般娇艳的嘴唇,水盈盈的,让人不自觉的便想凑上去咬一口。 谢峰手一紧,顺势便将杨氏拉进了怀里,面带戏谑的道,“那为夫今个儿就留下来给夫人请罪。” “老爷……”回应谢峰的是杨氏娇羞柔媚的声音。 谢妩一夜没有睡好,昏昏沉沉的做了一夜的梦,醒来的时候只见薄薄的窗纸透进来一片明媚的阳光,梅花窗格的窗子半支了起来,风溜进来掠起层层纱帘,在深闺中也映出片片光影来。 “姑娘醒了。”听到动静,觅月忙掀起纱帘,柔声道。 谢妩随意应了一声。 觅月见状忙将谢妩扶了起来,又唤小丫鬟将谢妩要更换的衣服捧了起来,她服侍她穿戴好袄衣,又替她绾好头发,刚打点好一切,外边便响起念月的声音。 “哟,二少爷,您怎么来了。” “我来找姐姐。”谢旭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 谢妩眉角动了动,起身从椅子上站起来,刚走了一步,屏风那边谢旭的身影便闪了出来。  “姐姐。” “嗯。”谢妩淡笑着应了一声。 没有意料中的冷脸,谢旭更高兴了,大着胆子便跑过去抓起了谢妩的手,“姐姐,我们一起去找阿娘吧。” 谢妩手僵了僵,下意识想收回来,但一触到谢旭那澄澈见底的眼睛,心底刚生出的那些抵触瞬间便消了下去。她试探的握了握谢旭的手,随后朝他点了点头,轻轻吐出两个字,“走吧。” “嗯。”谢旭用力的应了一声。 看着牵着手朝门口走去的姐弟二人,念月不自觉的便皱了下眉,她侧眸看了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觅月小声嘀咕道,“姑娘今个儿是怎么了?吃错药了?” 觅月淡淡瞥了一眼念月,什么话也没说,只抬脚快步跟上了谢妩。 正院里,菊青正指挥几个小丫鬟在扫洒院子,瞥见谢妩跟谢旭,忙笑着上前朝两人福了福,随后掀开帘子对着屋里大声道,“世子,夫人,大姑娘和二少爷来了。” 谢峥跟陈氏也早就起身了。 陈氏正半踮着脚仔细给谢峥整理衣襟,听到菊青的声音,也顾不得谢峥,扔下他便朝门口迎了过去,刚走了两步,便见谢妩与谢旭两姐弟手牵着手走了进来。 “爹,娘。”谢旭松开谢妩的手欢快的朝陈氏蹦了过去。 “诶。”陈氏笑着应了下来,随后目光投向前面缓步朝她走过来的谢妩。 “父亲,母亲。”谢妩眸子微垂,端正的给两人行了礼。 “起来,快起来。”陈氏忙伸手将谢妩扶起来,一颗心‘砰砰’直跳,满心满眼的欣喜全都从她那双水汪汪的杏眼中溢了出来。 “你们来了正好,一会陪你们母亲去荣华院给祖母请安。”妻儿在侧,谢峥脸上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 “爹爹,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谢旭大着嗓门道。 谢峥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谢旭的头,笑着对他道,“爹还有事要办,你领着你娘还有姐姐一起去吧。” “那好吧。”谢旭撅着嘴有些不高兴了。 “世子,夫人,马车已经备好了。”就在这时,芜青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谢峥点了点头,随后转过脸看着陈氏,细心交待她道,“那我先走了,你也早些领着孩子去荣华院,别让母亲挑了毛病。” “好,我省得的。”陈氏柔声应了下来。 谢峥深深看了陈氏一眼,随后又目光掠过谢旭,最后落在了谢妩身上。 只见她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旁,明明还是一张尚带着稚气的脸,可身上却透着一股寻常人没有的沉静与清冷。 他忽地便想起昨晚她说的话。 “阿妩。”下意识地,他喊出了她的名字。 谢妩眸子动了动,颇有些意外的朝谢峥看了过去。 谢峥嗓子眼动了动,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朝她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好好照顾你母亲。”说罢,便转身走出了屋子。 谢妩看着谢峥高大挺拔的背影,不知为何,心里忽地涌出几分微不可觉的酸涩。谢峥走后,陈氏便收拾好心情,便领着谢妩跟谢旭往荣华院去了。 荣华院花厅前的游廊里,几个丫鬟聚在一起,正逗着笼里的雀儿,见陈氏一行人过来,都纷纷起身笑着行礼。 只是一照面,谢妩立刻便认出这几个丫鬟是在杨氏跟谢媛身边侍候的。 平常这个时候杨氏都还在汀兰院没有动身,可今个儿却忽地赶了这个么大早。 谢妩微不可觉的挑了一下眉,唇角也忍不住溢出几分笑意。 果然,待进了屋,一眼便看见杨氏坐在老夫人的下首,正倾身凑到老夫人跟前不知说些什么,向来严肃的老夫人脸上盛满了笑意,瞥见陈氏进来,脸上的笑意霎时便敛了下去。 “媳妇给母亲请安。” 一触到老夫人那肃穆的脸,陈氏不自觉的便心虚了几分。 好在,身后的谢旭很快便跳了出不,“孙儿也给祖母请安。” 谢妩也跟在谢旭后面朝老夫人端正的行了个礼。 “起来吧。”或许是碍着一屋子的人,老夫人终究没有太过为难陈氏。 “大嫂来的可真早。”杨氏也笑盈盈的起身同陈氏见礼。 二房的几个姑娘少爷也跟在杨氏后面向陈氏福了福。 陈氏是个脸皮薄的,听杨氏这么说,当下脸便有些红了,小声对杨氏辩解道,“今天早上世……” “二婶来得更早。”谢妩笑着截断了陈氏的的话。 杨氏刻意赶在陈氏之前来荣华院请安,不过就是料定陈氏脸皮薄,怕老夫人因她晚来的事生气,定会寻个理由解释,而这个理由除了谢峥不做他想。 可偏偏,老夫人最厌恶陈氏的,便是无论什么事,她总喜欢扯着谢峥当理由。 杨氏正是料定了这一点,所以,早早便等在了这里。 见谢妩打断了陈氏将要出口的话,杨氏有些意外的看了谢妩一眼。 但见她神色坦然,眉眼含笑,不似知道什么的样子,想来应该是为了讨好她才说的这番话。 只是这样一来,后面那些话便也不好再说下去。 必竟,再说下去便显得太刻意了。 “好了,说这些有的没的做甚,都找位置坐下吧,一会都留下来用饭。”老夫人睨了杨氏一眼,眸底带了几分警告。 谢妩瞧着这一幕唇角微不可觉的勾了一下。 “大姐姐,你在翠竹院住的还习惯吗?”一落座,谢媛就忍不住拉着谢妩小声耳语道。 谢妩眸色微微一暗,说话的声音便带了几分埋怨,“我说不习惯,二婶还能接我回汀兰院?” “我娘倒是想了,昨个晚上她担心得睡不着觉,生怕你在那边不习惯,又怕旭哥儿欺负你。”谢媛鼓着圆脸压低声音道。 谢妩嘴角抿了抿,看着谢媛没有接话。 谢媛等了一会,见谢妩没有动静,于是又往她跟前凑了凑,“大姐姐,你要是在那边受了委屈一定要记得同我和母亲说呀!母亲她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谢妩终于笑了,“那,你替我谢谢二婶。” 第008章 商议堂会事 因是知道谢峥一早进宫复旨面圣十有八九就要领了兵部侍郎一职。是以,用过早饭,谁也没有告退,都陪老夫人在暖阁中坐着。 “母亲,大伯与大嫂常年不在京城,与京中的亲眷们都生疏了,这次回来,我想着不如选个日子办个堂会,也好联络联络感情。”杨氏笑着对老夫人道。 “是该如此。”老夫人点了点头。 “那媳妇一会回去便拟个单子给母亲瞧瞧。”杨氏笑着又道。 “嗯。”老夫人淡淡的应了一声。 谢妩瞥了陈氏一眼,见她垂首仍正襟危坐,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忍不住就微微皱了下眉。 “母亲不谢谢二婶吗?”谢妩挑眉看着陈氏不冷不淡的道。 陈氏一怔,反应过来忙转过脸满脸感激的看着杨氏道,“阿妩说的对,是我疏忽了。弟妹,多谢你替我们操心这些。” 杨氏脸上无懈的笑容僵滞了片刻。 即使她知道陈氏这个草包未必识破她的心思,可她这话说出来却像是明晃晃的在打她的耳光,每一个字都好像在告诫她,她才是候府未来的女主人,而她只是替她操心那些琐事罢了! 老夫人也因陈氏这话意识到了什么,她微微皱了皱眉,转过脸对杨氏道,“一会你拟单子的叫上你大嫂,也让她记一记与候府往来的亲眷故友们,免得到时候丢了咱们候府的脸面。” 杨氏心中虽然不愿,但面上却半点不显,反而堆满了笑意,声音清脆的应了下来,“媳妇省得。”说完,又转过脸笑盈盈的看着陈氏道,“一会少不得要上翠竹院叨扰大嫂了。” “不会不会,倒是麻烦弟妹走这一趟了。” “瞧大嫂说的什么话,都是一家人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谢妩唇角微不可觉勾了一下。 别瞧杨氏现在笑得可亲,心底下只怕早就气得要骂娘了。 带陈氏拟单子是小,可若将来若是一步步让陈氏从她手里分权,甚至将整个候府的庶务全都从她手里揽走才是大事。 况且,若是这次堂会上陈氏出了岔子,指不定老夫人以为是她故意没有教好陈氏的缘故。 这分明就是一桩费力又不讨好的差事,可偏她还不能给拒了。 杨氏想到这里就觉得心里憋屈窝火的厉害。 要是刚刚谢妩不多嘴提那一句就好了。 这个念头才在杨氏心底一闪,她忙抬头便朝谢妩看了过去。 一旁的谢妩接到她的目光,立刻便向她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 “那二婶可要好好费心了,要知道母亲久不在京城,指不定连府里的人都认不全了。”谢妩细长的眉尖微微挑了挑,微翘的嘴角带着几分淡淡的讽刺。 杨氏心底那丁点疑瞬间便被淹了下去。 这丫头原是想在自己面前讨个好,可阴差阳错却偏让陈氏落了个好处,真是气人! 不过事已至此,也无再更改的可能,还不若高高兴兴的应下这个差事,也好在老夫人跟前卖个乖觉,也让陈氏那个草包记她这点好处。 杨氏向来心思活络,当下立刻便转了过来,笑着继续道,“母亲,那戏班子便请荣喜班如何?上次工部廖尚书家老夫人大寿,请的便是荣喜班,他家那个花旦叫万绮红的,那唱功,那身法,当真是一绝儿!” “那便听你的,定荣喜班吧。” 这些小事,老夫人向来是由着杨氏拿主意的。 “哎!多谢母亲。”杨氏高兴极了,眉角眼梢全带着沁人的笑意,仿佛老夫人答应了她什么了不得的事似的。 谢妩勾了勾唇角,杨氏惯来会做些脸面功夫来讨老夫人欢心,可不得不说,不管是老夫人还是别人,都喜欢吃她这一套,比起来,她的母亲陈氏就……过于木讷了些。 也难怪她即便占了候府世子夫人的身份却仍旧没有杨氏得人心。 果然,老夫人也被杨氏的笑容感染,眼底也忍不住跟着溢出几分笑意来,打趣的看着她道,“你这泼皮猴子,也是个做娘的人了,还能有个正形么?” “那也是在您面前……媳妇知道母亲素来是最会疼人了。”杨氏眉眼弯弯,笑着凑上前揽住了老夫人的胳膊。 老夫人嘴角动了动,正欲再说些什么时却见朱嬷嬷满脸喜欢快步朝她走了过来,“老夫人,世子跟二老爷回来了!” 老夫人神色一喜,“这么快就回来?” “正是。”朱嬷嬷笑着应道。 “到哪了?”老夫人下意识的朝门口探了探头。 “已经往咱们院里来了。” 朱嬷嬷刚一说完,外面便齐齐响起丫鬟行礼问安的声音。 “奴婢请世子安,请二老爷安。” 紧跟着,帘子一动,便见谢峥与谢峰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两人面上均带着笑意。 “母亲。” “母亲。” 两人齐齐上前给老夫人行了个礼。 “快起来。”老夫人忙起身将两人都扶了起来。 屋里其他人也跟着起了身。 “老大,怎么样?陛下是怎么说的?”老夫人望向谢峥,即便她已尽力克制了,但脸上仍旧露出几分激动与期盼。 “母亲,陛下让我领了左翊卫副将军一职。”谢峥拉着老夫人的手,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有些颤抖。 而老夫人更是因为他这一番话惊得眼睛都圆了,“不是补上兵部侍郎一职么?” “我也不知道,陛下问了我许多宁夏的事,还问起了父亲,后来便直接说左翊卫副将军之位空缺了许久,既然我回来了,便让我顶上去。”谢峥激动的道。 一开始,他也以为陛下召他回京是要他补上兵部侍郎空缺,可万万没想到,陛下一开口竟让他领了左翊卫副将军一职。 别说谢峥没想到,这满屋子的人,哪怕是谢妩也有没想到陛下会下这样一道旨意。 她明明记得,上一世父亲确实领的是兵部侍郎一职。 要知道,左翊卫副将军已空缺了六七年之久,陛下从来也没有露出要补上这个空缺的意思,就连太子与齐王也从来没打过这个位置的主意,不然也不会被谢峥这般突如其来的顶了上去! 而且,她记得左翊卫副将军一职最后是落在了定国公府大公子陆深的手里。 陆深领职的时候是正宣三十五年,而现在是正宣三十一年。 究竟是什么让正宣帝忽地改了主意,竟将谢峥安插到那个位置了?难道是因为谢峥并没有出现在广聚楼与齐王的人接触,让正宣帝以为他不意陷于党争之中值得信任…… 可偏生正宣帝是个最多疑的帝王,不可能仅因为谢峥没有去广聚楼赴宴便信任他。 必竟,左翊卫副将军这位置可实在是太重要了! 左翊卫素来肩负守护皇城的责任,不是正宣帝信任的人他是绝对不可能放到这个位置上的,否则也不至于空了这么多年。 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让正宣帝做了这个决定? 谢妩心中讶异不已,不过比起这些,她更多的是由心的欢喜。 这一世,终究与前世有所不同了。 老夫人一听谢峥这话,脸上的激动再也掩饰不住了。 她双手合十,激动的连声道,“阿弥陀佛,皇恩浩荡。老大,等明日你正经领了职可记得要进宫向陛下谢恩才是。” 虽然左翊卫副将军与兵部侍郎同是三品,但左翊卫副将军手底下握着的是实实在在的兵力,比起头顶压着兵部尚书,下面又有兵部郎中掣肘的兵部侍郎,左翊卫可不止好了一星半点啊! 也难怪老夫人那么激动,就是谢峥自己也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母亲放心,儿子省得的。” “好好好,咱们坐下说。”老夫人满面笑意的拉着谢峥的手,与他一同坐到榻上。 “母亲,大哥领了左翊卫副将军一职是咱们候府的大喜事,咱们可要好生庆祝一番才是!”谢峰一边落座一边笑着对老夫人道。 老夫人弯唇一笑,“你媳妇刚刚便同我说过了,说要选个日子在府里办个堂会,也好让你大哥与京中的亲眷故友们亲近亲近,正好现在又领了职,这堂会必定要办得风风光光才是!” 谢峰一笑,看向杨氏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温柔,“阿蕊向来想事想的周到。” 被谢峰这么一看,杨氏瞬间羞红了脸,神情难得带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她瞄了一眼谢峰,娇嗔的道,“当着娘的面,老爷说什么了。” 谢峰抿唇一笑,也不作答,只情意缠缠的盯着杨氏不放。 一旁的陈氏瞧着这一幕,心底不由自主的便生出几分羡慕来。 “老二说的对,你做事一向细心周到,这次堂会的事万不可以有疏漏,你还要多多费心才是!”老夫人也顺着谢峥的话道,末了,眼角的余光忍不住又往陈氏身上扫了扫。 “母亲放心,媳妇一定将此事办得妥妥贴贴的。”杨氏起身笑着向老夫人福了福,语气轻快的向老夫人保证道。 “母亲,阿瑶她……” “我已经让你二弟妹拟堂会的时候带上你媳妇,你且放心,这候府没人委屈你媳妇!”老夫人没好气的打断谢峥的话道。 谢峥一笑,“母亲,我哪里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让您多留阿瑶在您身边侍候,也好让她替我向您尽尽孝心!” 老夫人斜睨了谢峥一眼,冷哼一声,终究没有驳了谢峥的话。 朱嬷嬷说的对,哪怕她再不喜欢陈氏,看在儿子与孙子孙女的份上,她怎么着也得给她三分脸面!不好过份刻薄了她去,否则,伤了儿子的心就得不偿失了。 第009章 敲打小丫鬟 从荣华院出来,杨氏就亲切的将陈氏拉去了汀兰院。 谢旭则同二房的两个哥儿拉着去了园子里,说是要打雪球,谢媛也蠢蠢欲动,却见谢妩神色恹恹,一副提不起兴致的模样,只得退而求其次,拉了比她小二岁的庶妹谢娴去园子里找几个哥儿去了。 谢妩一个人悠悠踱着步回到了自己屋里。 “姑娘,昨个儿您没睡好,要不,奴婢服侍您去床上再躺一会。”念月见谢妩神情疲惫,机灵的开口道。 谢妩点了点头,由着她替自己卸了发饰又褪了身上的袄子,就在她搀扶谢妩上床的时候,谢妩忽地道,“我一会醒来想吃桂芳斋的桂花糖,蒸栗粉糕还有帽儿胡同的脆皮烤鸭。” “那奴婢一会让桑枝去给姑娘买回来。” “不,你亲自己去。” 念月脸上盈盈的笑意一下僵住了,“姑娘……” “还愣着做什。”谢妩冷冷的看着念月,打断了她的话。 念月嘴角撇了撇,委屈的眼睛都红了。 她身为姑娘的贴身大丫鬟,素日里除了照顾姑娘的起居外便什么都不用做,比寻常人家的姑娘还金贵一些,可现在,姑娘竟然让她做这些小丫鬟的活计。 丢脸便不说,那桂芳斋在城南,帽儿胡同在城北,一来一回少不得便要一个时辰,再加上一边几日的大雪,路难走不说,还又冷又冻。 想到这里,念月心里更不乐意了。 “姑娘……” 可她刚一开口,谢妩立刻便冷笑一声将她未出口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怎么,我是使唤不动你了么!” 谢妩这话说的极重,再加上她神色清冷如霜,即便念月满心的委屈,但终究还是不敢再放肆推辞下去,只得含泪应了,捂着脸飞奔出了屋子。 而这一切发生不过片刻,一旁守的觅月也被谢妩这突如其他的冷厉给惊着了。 要知道,念月是姑娘跟前最得脸的大丫鬟,姑娘素来很是惯着她,今个儿也不知是怎么了,怎么忽然间便发落了她。 想到这里,觅月心里一阵发虚。 “你过来侍候我穿衣吧。”谢妩扫了一眼垂首不语的觅月,随即沉声道。 不是要准备睡了么?怎么又要穿衣? 觅月满心疑窦,可当她触到谢妩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心口一跳,立刻反应过来,忙应了一声,“是。”而后,便跑过去服侍谢妩重新穿好了衣服。 “去准备纸和笔来。”谢妩又开口道。 “是。”这次觅月毫不犹豫的便应了下来,随即便折身去找纸笔了。 谢妩看着觅月的背影笑了笑,随即走到外间的暖榻上坐定。 觅月很快便将纸笔捧了过来,并将纸笔一一摆放在暖榻上的小几上,随后半跪在一旁小声对谢妩道,“姑娘,奴婢给您研墨。” 谢妩唇角一弯,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还算是个识趣的丫头,也难怪最后能在杨氏的手底下全身而退。 谢妩先在脑中过了一遍京中有哪些与候府交好的人家,然后按亲疏远近一家一家例了出来。 这边写完,又重新拿了一张纸将京城中的权贵功勋们也例了出来,末了,又将他们的姻亲同窗关系也一一写了出来,最后想了想又在旁边批注了哪些人与哪些人不和,哪些人又与哪些人交恶。 总之,这单子写得十分详尽,林林总总下来,竟足足写了十来张纸,几乎耗了小半个时辰。 而这些,她全程没有避讳过觅月,以至觅月握着墨绽的手几乎抑制不住的发抖。 虽然她认识的字不多,但也约莫能看出来姑娘是写的是京中勋贵们的名单,而且看这书写的页数,只怕满京城的勋贵名单全都在这单子上…… 再联想到姑娘刚刚将念月支走,觅月心里突突的直跳,一时间竟猜不出姑娘将她留下来究竟是何用意? 她总不见得比念月还得姑娘信任? 好不容易谢妩搁了笔,她慌忙放下墨绽退到一旁,头垂得带低了,眼睛半点都不敢往那小几上瞟。 谢妩细长的眉尖轻轻一挑,她微微侧了侧身子,右手搁在旁边的靠枕上,好整以暇的看着觅月道,“觅月,你可识字?” 一股寒意陡然间便从脚底冒了出来。 觅月‘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低头扶在地上,颤着姑娘喊了一声,“姑娘……” 谢妩轻笑一声,道,“不过是问你一句识不识字,你这是做什么?” “姑娘,奴婢,奴婢……” “看来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谢妩笑了一声,她微微顿了一下,而后又接着道,“那不若这样,我换个一个问题,你,究竟是谁的奴婢?” “奴婢自然是姑娘的奴婢。”觅月想也不想便跪伏在地上道。 久久,头顶都没有声音响起。 觅月心里越发慌了。 终于,那道清脆的嗓音终于响了起来,“是与不是,相信很快便能见分晓了。” 觅月心里‘咯噔’一声,还未反应过来,却听见谢妩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将桌上的东西收起来吧。” “是。” 觅月顾不得想刚刚谢妩那话竟究竟是何用意,她慌忙起身,而后利落的将桌上的笔墨收了起来,又找了个匣子将谢妩刚刚拟的单子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 “姑娘。”她捧着匣子小心翼翼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谢妩点了点头,撑着榻上的小几就站了起来,“走吧。”说完,就抬脚朝门口走了过去。 觅月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捧着匣子快步跟在了谢妩后头。 不管姑娘是不是信任她,但既然姑娘眼下肯用她,想必是愿意给她机会的,只要她好好把握住…… 她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总觉得姑娘病了一场后与以往不同了…… 陈氏果然已经回来了,她坐在榻上认真看着杨氏誉抄给她的单子,就连谢妩进来也没有发现,还芫青推了推她她才惊觉谢妩来了。 “阿妩,你怎么来了?”陈氏忙站起来。 谢妩没有回答陈氏这话,而是将目光移到陈氏放到一旁的单子上。 “哦,这是刚刚你二婶拟的堂会单子,我誉抄了一份回来,阿妩,你要看看吗?”见谢妩目光落在那单子上,陈氏忙道。 谢妩点了点头,随后坐到暖榻另一边,伸手接过陈氏递来的单子低头便看了起来。 靠前的几个都是武安候府的姻亲,比如老夫人的外家东平伯府,还有谢妩姑母所嫁的定国公府及杨氏的娘家永宁伯府,而后紧跟着是与候府二房走的近的人家及谢峰在吏部的同僚…… 谢妩笑了笑,将手中的单子递还给陈氏,淡笑着对她道,“这些母亲都记下了。” “记是记下了,只不过……”陈氏看了看谢妩,有些犹豫自己该不该将心里的那些话同她说。 “只不过母亲记住了名字,却没有办法将名字对上脸。”谢妩笑着将陈氏未说出口的话接了过来。 被自家女儿看破了心思,陈氏脸上未觉有些挂不住了,她紧紧的拽了拽自己手里的帕子,用力的挤出一抹笑,“必竟我多年不在京城……” 后面的话陈氏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即便母亲能将名字跟脸对上,可京城勋贵人家后面那些弯弯绕绕母亲只怕也是两眼一黑吧。”谢妩淡笑着又道。 陈氏拽着帕子的手更紧了。 谢妩却斜睨了觅月一眼。 觅月立时会意过来,忙上前将手中捧着的匣子放到小几上并打开。 “看看吧。”谢妩淡淡的挑了挑眉。 陈氏看了眼谢妩,而后伸出手将匣子里的纸取了出来。 只一眼,陈氏的眼珠子都直了。 “姑娘,这,这是……”就连一旁的芫青也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比起二夫人那只有人名的单子,大姑娘送来的这些单子简直详尽到发指! “左不过是我闲着无事写的,你若得空便多看看。”谢妩没什么表情的道。 怎么可能是闲着无事写的,这对刚从宁夏回来,对京城两眼抹黑的陈氏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阿妩……”陈氏声音微微颤抖,眼眶都红了。 这次,她终于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阿妩对她的用心。 她心里还是挂念她这个母亲的。 “这次堂会,来的人只会比二婶单子上拟的人多。又值父亲领了左翊卫副将军一职,来与母亲攀关系亲近的夫人更会只多不少,母亲若不想在人前露怯,丢了候府的颜面,最好去祖母那说些软话,让祖母将朱嬷嬷派来好生指点你。”谢妩看着陈氏继续道。 虽然,她早已对陈氏抛下她的事释怀了,可若要她像旁的女儿亲近母亲那样亲近陈氏,她却是做不到的…… 她从来也没什么机会在父母膝下撒娇卖痴。 “夫人,姑娘说的极是,堂会上诸事繁多,二夫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便被什么绊住了,若是朱嬷嬷能跟在夫人身边指点,那夫人应对起来也便轻松多了。”一听谢妩的话,芫青也连点附和道。 芫青深知陈氏对老夫人的畏惧,生怕她一时想岔,不肯去老夫人跟前要人。 陈氏看了看谢妩,又看了看芫青,脑中又想起昨晚谢峥对她说的那番话,终究还是咬着牙下定了决心,“我明个请安的时候便同母亲说这事。” 谢妩抿了抿嘴角,随后站起身来,“母亲若无其他事,我便先告退了。” “啊,你就要走了,不再坐坐吗?”陈氏也忙跟着站了起来。 “就不打扰母亲了。”谢妩淡笑着拒绝了。 陈氏绞了绞帕子,想张嘴留人,支吾了半晌,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这些单子……”谢妩不放心的又朝单子上看了一眼。 “姑娘放心,这些单子奴婢会仔细收捡好,绝不轻易让人瞧了去。”芫青朝谢妩福了福,坚定的接话道。 谢妩笑了笑,“无妨,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东西。” 即便是被瞧见了也没什么,她写的那些东西都是明面上能打听出来的。 第010章 惊出了冷汗 芫青刚想送谢妩出门,才走了两步,帘子一动,谢峥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面前。 芫青忙行了个礼退到一旁。 陈氏也紧跟着起身迎了上来,“世子回来了。” “嗯。”谢峥随意应了一声,随后走到陈氏旁边坐下。 “父亲。”这个时候谢妩也不好再走,只得上前朝谢峥福了福身。 谢峥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谢妩道,“你这是要走?” “是。”谢妩垂首应道。 “我瞧着时辰也不早了,不如留下来一起用午膳吧!”谢峥道,说完,他转过脸对一旁的芫青道,“你着人去园子将阿旭领回来,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胡闹着。” 芫青应了声‘是’,便躬身出了门。 面前的女孩站着没有动,雪白的脸上仍旧是那副清冷淡漠的表情,这让谢峥不由想起他手下校尉老赵家的闺女,她与谢妩差不多大,可性子却比谢妩跳脱多了,时不时便拉着老赵的胳膊撒娇卖痴,不似他的女儿…… 谢峥忍不住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虽说母亲和二弟妹不会亏待阿妩,可对阿妩来说,祖母和婶娘再好终究与亲生父母是不一样的吧…… 同陈氏一样,谢峥也有意弥补这个女儿,可人在跟前,一时间却又不知从何弥补起。 谢峥将目光从谢妩身上收了回来,不经意间却扫到小几上摆着的匣子,“这是……” “就是阿妩给我拟的单子。峥哥,你也瞧瞧。”一提起这个,陈氏眼角眉梢全都漾起了笑意,她忙打开盒子,将里面单子全都拿出来递到了谢峥跟前。 谢峥狐疑的接过单子,原本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可当他目光触到单子的那一刻,眼睛就瞪得和刚刚陈氏一样大。 不过,比起陈氏的惊讶和喜欢,谢峥更多的是震惊和疑惑。 “阿妩,你怎么会清楚这些?” 这单子列的这样详细,不是京城勋贵圈子中呆久了的人是绝对列不出来的,更重要的是,谢妩眼下还只是一个未曾及笄,足不出户的小女孩呀! 她怎么会清楚京城中这个勋贵后面弯弯绕绕的关系。 谢妩细长的眉角微不可觉的挑了一下。 她这单子算什么清楚,那人手底下千机阁里记载的东西才是详尽的令人发指,这满京城权贵府中不为人知的隐晦只怕全都被千机阁记载在册。 惟一可惜的是,当年她一心只惦记报复二房及杨骁,那些勋贵的秘闻也只是草草翻阅了一下,现下想想,还真是遗憾的紧。 “阿妩。”见谢妩没有回话,谢峥忍不住又喊了一声。 谢妩终于抬起了眼睛,“父亲觉得了?这些自然是平常从祖母和二婶口中听到的。” 谢峥皱了皱眉,心里仍旧是有些不信。只是谢妩神色坦然至极,脸上更是一丝波动都没有。他想着她如今的年岁,除了从母亲和二弟妹那里听到,确实也没有其他的途径可以知道这些。当下,也只得将心里的疑虑咽了回去。 “父亲若觉得这单子有问题,尽可将这单子烧了便是。”谢妩面色淡淡的又加了一句。 “怎么会没用!阿妩,你别误会,你父亲他不是这样意思。”见谢妩淡了神色,陈氏忙起身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而后,又转过脸来瞪着谢峥道,“峥哥,你快跟阿妩说呀!” 被陈氏这么一瞪,谢峥也发觉自己刚刚的语气确实稍有些严厉,于是,忙抬手掩着嘴清咳了一声,“阿妩,爹爹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你如今年纪尚小,着实不应该将心放在这些事上……”说到这里,谢峥又察觉到这话中的不妥,于是,忙又在后面加了一句道,“爹爹的意思是,你应该将心放在绣花弹琴上,这些若若都不喜欢,那看些话本子,骑个马,射个箭的也都行。你这样的年纪,原本便该骄纵恣意一些,别整日呆在屋里闷坏了。” 谢峥还从未没有跟谁一口气说过这么长的话,即使是谢旭也没有。 可他看着眼前谢妩,心里总泛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心酸与心疼。 他的女儿就该如老赵家的闺女一般,骄傲明媚像个小太阳似的,而不是被拘在这闺阁中,小小年纪便是沉寂冷清的像是活了几十岁的人一样。 谢峥语中的心疼谢妩自然也听了出来,只是,她心中虽有所感,面上却半点也没露出来。 “阿爹,你是要带姐姐去骑马射箭吗?我也要去!”正在这时,谢旭穿着鹿皮小靴,怀里抱着一捧梅花‘噔噔’的跑了进来。 “你跑这么急做什么!瞧瞧,都冒汗了。”陈氏忙起身,一边将谢旭拉到跟前坐下,一边扯出帕子替他将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擦掉。 “我哪里跑急了,分明是菊青今早给我穿多了衣裳!”谢旭撇了撇嘴,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眸子一亮,将手中的梅花往陈氏跟前一递,笑着道,“母亲你瞧我折的梅花!” 陈氏忍不住一笑,伸出葱白的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道,“你折这么多梅花做什么,不怕把倚梅园的梅树给折秃了!” “我又不是给自己折的,我是特意折给母亲还有姐姐的,母亲不喜欢就算了。”谢旭小嘴一撅,随后头一扭几步就跑到谢妩跟前,将怀里的梅花往谢妩怀里一塞,咧嘴就道,“姐姐,这梅花给你!” 看着怀里的梅花,谢妩不知为何忽地就想起上一世。 谢旭也是折了梅花送来给她,那时她正因从汀兰院搬回来不高兴,再加上杨氏的挑拨觉得她之所以被扔在候府这么多年全是因为谢旭的缘故,所以,自然也就没什么好脸色对他,接过梅花便狠狠砸在了他的脸上…… 她记得,他那时委屈的直掉眼泪,却还小心翼翼扯了扯她的袖子,怯生生的喊她姐姐…… 她那样恨他怪他不喜欢他,可最后她被二房当成礼物送给杨骁时,却是这个向来不被她喜欢的弟弟拼命的跑来想要救她,最后在她眼前活生生的被杨骁打死了…… “姐姐,你怎么了?可是这梅花不好看。”见谢妩没有说话,谢旭按捺不住性子,连忙道。 谢妩纤长的睫毛如颤了颤,将眼中那即将要涌出来的泪意硬生生的给压了回来,她垂下眸子,用力抱紧了怀中的梅花,微微颤抖着声音道,“没有,我很喜欢。” 所幸老天怜悯让她再活了一回,这次她定会好好护着阿旭,至于那些害过她的人…… 谢妩细长的眉梢挑了挑,清亮的眸子猛地划过一丝狠戾。 总有让他们尝尝生不如死是何种滋味的时候! 她不急! 是夜。 谢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总是难以入睡。 白日里谢妩清冷沉寂的样子总是时不时便浮现在他眼前。 他分明记得前些年他回来的时候,她在他面前虽然也不爱说话,但确实是个骄纵活泼的性子,怎么这次回来竟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还有今日她拟的那些单子,就算是从母亲和二弟妹那里听到,若换了旁的小丫头只怕听过就忘了,可为何她偏却记得这般清楚? 还有昨日她点醒他的那几句话! 那分明不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能说出来的! “峥哥,你怎么了?现下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睡?明天不是还要去军营么?”睡得迷迷糊糊的陈氏被谢峥的动作惊醒过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皱眉道。 “阿瑶,你有没有觉得阿妩有什么不对。”见陈氏醒来,谢峥干脆从床上坐了起来。 陈氏脑子还有些迷糊,但见谢峥神色郑重,不由也从床上爬了起来,她皱着眉想了一会,然后疑惑的看着谢峥道,“阿妩怎么了?她不是挺好的吗?” 也没有像以前一样一看到她扭头就走,连跟她多说一句话也不愿意。 看着一脸迷糊的陈氏,谢峥拧了拧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算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明白。”谢峥说完,‘腾’的一下又躺回了床上。 “你没说我怎么明白啊!明明阿妩现在挺好的呀!肯亲近我们,也肯为我们用心!中午还替阿旭夹菜了!多好呀!”陈氏不服气的道。 谢峥眸子动了动,忽地又从床上爬了起来,“阿瑶,你还记得你每次从京城回来总在我耳边说阿妩怨恨你,待弟妹都比待你亲近,你记得吗?” 陈氏拧着眉点了点头,满脸雾水的看着谢峥道,“是呀!那又怎么了?” “她既一直怨恨你,又亲近弟妹,缘何这次会突然对你这般用心,还特意拟了单子来让你瞧!”谢峥瞪着眼睛道。 “那,那能有什么缘由,我是她亲娘,她小的时候不懂事,现在长大了懂事了,自然是要来亲近我这个亲娘的。”陈氏鼓着脸理直气状的道。 谢峥瞳孔猛地一缩。 阿瑶虽然话说不到点上,但有一点她却说对了。 阿妩终究不是弟妹亲生的! 如若不是发生了什么,阿妩又怎么可能突然间转了性子? 还有昨日她出言提醒让他不要与二弟去广聚楼赴宴,会不会是她在二房偷听到了什么? 谢峥猛地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011章 话中的深意 第二日去荣华院请安的时候,陈氏果真向老夫人张嘴要人。 “母亲,这次堂会事关候府颜面,媳妇久不在京城,自知自己礼仪规矩都有所欠缺,所以想劳烦母亲这几日多教教我。” 老夫人眸中闪过一丝惊愕,她不动声色的扫了陈氏一眼,而后冷着声音道,“你以为这礼仪规矩是几日就能学会的?” 而一旁的杨氏就更吃惊了。 原本她还想着再过几日,等陈氏着急上火,她再出面向老夫人恳求,求她将朱嬷嬷指到陈氏身边指点指点她,这样一来,既得了陈氏的感激,又可以在老夫人面前卖个好。 可现在,陈氏竟然自己主动提出来? 她不是向来最惧老夫人么?在老夫人面前向来连句完整的话都不说不出来,可今天是怎么回事,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好像是摸着老夫人性子说的! “母亲说的是,从前是媳妇懈怠了,以后媳妇定会在这礼仪规矩上多下功夫,可是现在……”陈氏怯生生的抬起头,满脸祈求的往老夫人看了过去。 老夫人冷哼一声,脸虽然还沉着,但却是转过脸对一旁的朱嬷嬷道,“这些日子你便跟着老大家的,有什么错处便只管指出来,别让堂会那日让旁人看咱们候府的笑话!” “是。”朱嬷嬷自然应了下来。 “多谢母亲。” 陈氏长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就瞥了一眼旁边默不作声站着的谢妩。 老夫人又问了一些关于堂会的事,而后便挥手让他们都告退了。 出了荣华院,杨氏便拉着陈氏笑盈盈的道,“还是大嫂想的周到,母亲身边的朱嬷嬷最是细心周到的一个人,这次堂会我也少不得要朱嬷嬷帮着我打点些琐碎,到时候大嫂可千万别不放人啊!” “不会不会,也是峥哥提醒的我,不然我也万万不敢在母亲面前开这个口。”陈氏垂了垂眸子,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杨氏眸子微微一动,唇角的笑意越发、漂亮了。 原本是谢峥的主意。 刚刚在荣华院,她瞧着陈氏老往谢妩身上瞟,还以为是谢妩…… 想起谢妩,杨氏下意识的就朝谢妩看了过去,却见她虽跟在陈氏身边,但仍旧一副疏冷淡漠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不由更多了。 “阿妩,这次堂会我请了锦绣坊的师傅过来,到时候让他们给你量量,多做几套衣裳!我家阿妩现在可是个小大人了,可得打扮得漂亮一点才是。”杨氏笑意盈盈的看着谢妩亲昵的对她道。 谢妩原本清淡的眸子忽地一亮,嘴角也弯起一抹笑意来,“多谢二婶。” 杨氏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和陈氏又说了几句话便领着丫鬟袅袅婷婷的走了。 杨氏一走,陈氏自然也就带着谢妩回了翠竹院。 难得的是,谢妩这次并没有扔下陈氏回自己的屋子,反而跟着她进了正房。 看着谢妩的背影,念月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她小声对旁边的觅月嘀咕道,“姑娘这又是怎么了?” 觅月神色复杂的看着念月一眼,轻轻扔下一句,“咱们只管跟着姑娘就是,问那么多做什么。”说罢,就快步跟在谢妩身后进了屋。 她也没问什么呀! 念月拧着眉,想着昨个她跑了大半个京城才将姑娘要的东西买回来,结果姑娘一句没胃口便将她打发出去,她胸口就憋闷得的很。 “我在这里等朱嬷嬷。” 像是知道念月心中疑惑似的,谢妩一坐下来便冷冷的道。 念月心中的困惑一下便散去了。 是了,老夫人指了朱嬷嬷这几日陪在世子夫人身边指点,而姑娘小时候是在朱嬷嬷跟前长大的,自然是跟朱嬷嬷有些情份的。 在正房坐了没多久,小丫鬟便进来禀告说朱嬷嬷来了。 “奴婢给世子夫人请安。”朱嬷嬷端端正正的给陈氏行了个大礼。 “嬷嬷快起来。”陈氏忙起身亲自将她扶了起来,黑亮亮的眼睛里盛满了笑意与感激。 她是真的感激朱嬷嬷。 不仅是因为今日她来翠竹院指点她,更因为从前她对谢妩的照顾。 “嬷嬷。”谢妩也起身微笑朝朱嬷嬷喊了一声。 她至今还记得,前世她被关在屋里一心求死之际,是朱嬷嬷买通了看门的婆子,一遍遍哭着喊她的名字,让她拿着银子逃出去好好活着。 尽管最后她并没有逃出去,可这些情份,她却是永远刻在心里的。 “姑娘大了。”朱嬷嬷一边说着一边也朝谢妩福了福。 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女儿的缘故,所以,对曾寄养在荣华院一段时间的谢妩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怜爱。 谢妩笑了笑,“是,这些年多谢嬷嬷照顾。”说着,她侧身向朱嬷嬷施了个半礼。 “姑娘快别这样,这些原本便是奴婢的本份。”朱嬷嬷忙上前制止谢妩,眼中更是掩不住的闪过一丝诧异。 自从姑娘被二夫人接到汀兰院后对她便早没了从前的亲近,更因着老夫人的缘故,对她也是疏远避忌着,今个儿是怎么了? “嬷嬷,母亲这里还望你多多费心。”谢妩握着朱嬷嬷的手,郑重的看着她道。 朱嬷嬷一怔,随即迅速回过神来,郑重的对谢妩道,“姑娘放心,奴婢本就是老夫人遣来特意照顾世子夫人的,对世子夫人自然会尽心尽力,绝没有推辞的道理。” 谢妩浅然一笑,“我知道,多谢嬷嬷。” “不敢。”朱嬷嬷垂首朝谢妩福身道。 从正院出来,念月想了又想,最终还是追上了谢妩道,“姑娘,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欢夫人的么?怎么刚刚还要特意交待朱嬷嬷好生照顾夫人呀!” 谢妩脚步一顿,细长的眸子轻轻的朝念月扫了过去,唇畔也跟着掠起一丝冰冷的笑意,“是谁跟你说我不喜欢夫人的?” 被谢妩细长的眸子一扫,又听出她话中的冷意,念月撇了撇嘴,有些委屈的望着谢妩喊了声,“姑娘……” “念月,你知道你这话若是被有心人听去会给我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吗?夫人,她可是我的生母!”谢妩的眼神更冷了,冰冷中还带着几分狠厉。 念月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被谢妩眼神一扫,脚一软,‘噗通’一声便跪到了地上,“姑娘,是奴婢说错话了,求姑娘瞧在二夫人的份上宽恕奴婢这一回。” 看着伏在地上的念月,谢妩冷冷一笑,眼角的余光漫不经心的扫过一旁默不作声垂着头的觅月,“念月,不是每一件错事抬出我二婶便会不了了之的,有些事,即便是二婶她也未必护得住你!” 觅月不知道跪在地上的念月有没有听出谢妩这话中所指,她现下只觉得汗湿夹背,一颗心更像是被泡在冰水里似的,冷得她浑身发抖发颤。 “姑娘……”念月眼眶‘腾’的一下红了,委屈的泪珠子也滚了出来。 “起来吧。”谢妩笑了笑,漫不经心的将目光从觅月身上收了回来。 这番话她本就不是说给念月听的,自然也就无谓她是不是听懂。 至于觅月…… 谢妩细长的眉尖轻挑了挑,很显然,她是听懂了。 念月抽抽噎噎的从地上爬了起来。 虽然她刚刚是说错了话,可姑娘那些话却也太过了,一点情面也不给她留。 “你以为我让朱嬷嬷盯着夫人规矩是为她好?”谢妩只瞟了一眼念月立刻便知道她此刻在想什么,于是笑着又对她道。 念月抬起头朝谢妩望了过去。 难道不是吗? “朱嬷嬷可是祖母的人,若夫人有一丝懈怠,那祖母那边……”谢妩看着念月意味深长的笑了。 念月眼睛一亮。 谢妩却懒得再理念月,抬脚便从她身边跨了过去。 而后几日,谢妩除了每日去荣华院请安大多时候都呆在自己屋子里,正院那边却是一步也没有踏足,这更让念月坚定的相信谢妩心里并没有陈氏这位母亲,所以,去杨氏那回话的时候少不得也将谢妩这几日的举动说了出来。 陈氏虽性子懦弱,但也不是个蠢笨的,朱嬷嬷用心教,她便用心学,遇到不懂的也舍得下面子虚心请教。 所以,几日相处下来,哪怕不看在谢妩的面子,朱嬷嬷对这位世子妃也是升出了几分好感。虽说不至于在老夫人面前替她说好话,但也会挑着她勤奋肯学这一点禀告老夫人,这其实也算是间接在老夫人面前替她刷好感。 当然,这些也是谢妩一早就料到的。 所幸杨氏忙着堂会的事,她想借着这场堂会在众人面前出头,少不得就要多费许多心思,自然便顾不得来翠竹院查探,而念月递去的消息又于她有利,所以,自然也就顾不得来翠竹院捣乱。 眼看着离堂会只有两日功夫,杨氏也终于抽出空来往翠竹院走动了。 同念月说的一样,谢妩果然不在正院里,陈氏则聚精会神听朱嬷嬷跟她讲堂会上该注意些什么。 “嫂子。”杨氏笑盈盈的踏进来打了声招呼。 “弟妹。”陈氏也笑着站起了身。 杨氏浅然一笑,“朱嬷嬷也在呀。” “二夫人。”朱嬷嬷上前与杨氏见了个礼。 “大伯母。”谢媛也乖巧的上前跟陈氏打了个招呼。 “好孩子,快起来吧。”陈氏笑着上前扶起了谢媛。 杨氏坐到了椅子上,然后才笑着又对陈氏道,“这几日我忙着没来大嫂这走动,大嫂可千万别见怪。” “怎么会,我知道弟妹忙着堂会的事,也怪我帮不上忙,弟妹别见怪。”陈氏微笑着道。 杨氏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但面上却丝毫不显,仍就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我也是瞎折腾。对了,大嫂,我这次来是给妩姐儿送衣裳的。咦,妩姐儿了?” “阿妩这几日都在屋子里……芫青,你去将大姑娘叫过来。”陈氏道。 第012章 起了红疹子 谢妩一进屋,杨氏立刻满面笑意的朝她招了招手。 “妩姐儿,快来二婶这。” “大姐姐。”谢媛也蹦跳着跑到她身边一把将她的手拉了过来,圆圆的脸上梨涡绽放,一副与她十分熟稔亲昵的样子。 谢妩笑着与谢媛一同走到陈氏与杨氏跟前,分别给两人行了个礼,“母亲,二婶。” “大姐姐,锦绣坊将衣裳做好了送过来,母亲一拿到便说要先给大姐姐送来。”谢媛笑盈盈的道,眼角眉梢全是掩不住气的喜气。 杨氏身边的丫鬟立时便捧着托盘走到谢妩跟前福了福。 托盘上流光溢彩,谢妩只瞧了一眼便认出那衣裳是用京城时下最流行的浮光锦做的,一匹便要价五十两白银,再加上锦绣坊绣娘的手艺,杨氏这次还真是正足了血本。 看来,这次她是沾了谢媛的光。 必竟,谢媛也到了在各位夫人跟前露脸的年纪。 “谢谢二婶。”谢妩笑着垂下了眼帘。 “快别谢了,先瞧瞧喜不喜欢吧。”杨氏笑着示意丫鬟将衣裳展开。 藕粉色绣兰草的上衣,淡黄色的八幅裙,绣工精致,样式新巧,一瞧便是用了心的,只是比起热烈夺目的大红色,这个颜色倒底黯淡了些。 为了衬出谢媛,又不至于让旁人说闲话,杨氏也算了费心了,只可惜…… 谢妩瞧了一眼身形圆润还似个孩子的谢媛,嘴角忍不住溢出几分笑意。 只可惜谢媛不争气,模样虽生的讨喜,可身形却没抽条跟个孩子似的,任谁瞧着也不会那方面想,杨氏未免也太着急了些。 不过谢妩转念一想,想想陆湛的年纪,杨氏却是不能不急。 “二婶费心了。”谢妩抬起眸子,嘴角含笑,眼角的那颗泪痣衬得她容色妩丽异常。 杨氏看着这样的谢妩,胸口一滞,心里莫名的便生出几分烦躁,丫鬟手里捧着的那套衣裳也跟着刺眼起来。 谢妩这样的容色,即便是颜色黯淡一些的衣裳只怕也是压不住!偏生她的阿媛年岁尚小,身形还未长开,在她面前无论怎么比总是吃亏! 若是能有个法子让她那天不出现在堂会便好了! 杨氏心里忽地冒出这样一个念头来。 当天夜里,一个小丫鬟借着夜色偷偷摸进了谢妩的院里,并将手里的一包药粉塞到了念月手里。 念月起先有些不愿意,但那小丫鬟当时脸便沉了下来。 “念月姐姐可别忘了自个的主子究竟是谁!做与不做,全在姐姐自个,不过……”小丫鬟冷笑了几声,然后也不待念月答话,头一扭转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念月用力捏了捏手里的药粉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收了起来,然后咬了咬牙便转身回去了。 院里,几个小丫鬟正坐在廊角处翻花绳。 “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几个还在这混闹,姑娘了?”念月冷着脸呵斥几人道。 “姑娘去夫人那边用膳了,约莫再有一会功夫便回来了。”其中一个小丫鬟怯声声的应道。  “既是如此,还不快将热水备好,一会姑娘回来正好沐浴洗漱。”念月又道。 “是。”几个小丫鬟齐齐应了下来,然后哄的一下便散了。 念月松了一口气,她摸了摸腰间处藏着的药粉,然后抬脚进了谢妩的屋子。 谢妩在正院用完膳回来,刚踏进屋子,念月便笑着迎了上来,“姑娘回来了,奴婢已经命人将热水备好了,姑娘可以沐浴洗漱了。” 谢妩瞟了一眼念月,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念月心中本来就有鬼,见谢妩这般盯着她,当下心里便忍不住的发虚发慌,但好在,很快谢妩便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 “你有心了。”谢妩淡淡扔下一句,然后便起身朝内室走去。 念月深吸一口气,随后迅速抬脚跟了上去。 屏风后面,偌大的浴桶里盛满了热水,水面上铺着一层灼灼红梅花瓣,蒸腾的水汽和着沁人的梅香在屋中弥漫开来。 念月抢先一步走到浴桶前,她伸手往木桶里探了探,然后转过脸笑着对谢妩道,“姑娘,水温正好。”说罢,她又走到谢妩跟前福了福身,又接着道,“姑娘,奴婢替您更衣吧。” “不必了,让觅月进来吧。”谢妩轻轻一笑,细长的眸子扫到念月朝她伸过来的手上。 若换作寻常,念月心里定会不舒服,少不得还要在谢妩面前辩驳几句,可今个儿…… 念月眼角的余光瞟了一眼那盛满热水的浴桶,心里一个激灵,当下便迅速将手收了回来朝谢妩福了福,道,“那奴婢这便去喊觅月进来。” 说完,她也不敢抬头去看谢妩,转身便穿过屏风出去了。 谢妩浅然一笑,她抬脚走到浴桶前,撩起袖角往手往热水里晃了晃,随后,她抬起手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觅月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蒸腾的水雾间,穿着嫩黄色缠枝花卉锦缎长身交领袄的女子,眉眼妩丽,葱白的指尖触在樱红的唇角,唇角处有清浅的笑意漾了出来,衬得她整个人妩丽如仙境中走出的神女,当真是瑰丽异常。 “姑娘,奴婢侍候您沐浴。”觅月走到谢妩跟前朝她福了福。 谢妩笑了笑,细长的眉尖轻轻挑了一下,波光潋滟的眸子似有什么在跳动。 最后,觅月只听到她清冷的嗓音带着几分戏谑,几分冷意的响了起来。 “不必了。” 子时的时候。 谢妩的闺房里忽地传来一声凄厉的响声,紧跟着值夜的小丫鬟便神色慌张的跑了出来。 念月自然也听到了声响,于是,她慌忙赶到了谢妩的床前。 “姑娘,您怎么了?”念月满脸担忧的道,她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就要去掀开面前的床帘。 “滚!”回应她的是谢妩冷戾又暴躁的声音。 念月脖子一缩,瞬间便将探出的右手收了回去。 很快,陈氏便领着芫青匆匆赶了过来。 “滚!都给我滚出去!”回应陈氏的同样是谢妩凄厉带着哭腔的声音。  陈氏急得眼眶都红了,声音里带着一股浓浓的哭腔,“阿妩,你别怕,大夫马上就来了,先让母亲看看你可好!” 她头发也没梳,就随意披着一件墨绿色的斗篷,显然是听到消息急急赶过来的。 “我不要,大夫来了,大夫来了没有!”谢妩凄厉尖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陈氏急得在原地直跺脚,“芫青,快,快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再使人去催催!” 芫青脸上也是急得不行,可是,她却比陈氏沉得住气多了,“夫人,这一来一回也要费些时间,只怕没那么快,奴婢记得朱嬷嬷是懂一些医理的,不如请她先来给姑娘瞧瞧。” 明日便是堂会,为了保险起见,这两日朱嬷嬷除了早上同陈氏去荣华院给老夫人请安,便一直是宿在翠竹院的,这会叫她过来实在是最容易不过的。 陈氏很快也想转了过来,“那还等什么,快去请朱嬷嬷。” “奴婢刚刚已经使了小丫鬟去请了,这会约莫也快到了。” 像是回应芫青这话似的,她前脚话音刚落,后脚朱嬷嬷便快步走了进来,“怎么回来,大姑娘是怎么了?” “嬷嬷,我痒,我浑身痒。”听到朱嬷嬷的声音,谢妩带着哭腔的声音立刻便响了起来,紧跟着,床帘微微一动,从里面探出一截胳膊。 朱嬷嬷往前一步,定眼一瞧,却见那雪白的胳膊上遍布红色的小点,上面还有几挑抓出来的血痕,还冒着殷红的血珠子,这情形甚是恐怖,朱嬷嬷只瞧了一眼便大惊失色,慌忙一把握住那只手,又是焦急又是心疼的道,“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 陈氏就更惊恐忧虑,当下泪珠子便不断滚落了下来,嘴里不停喃喃的道,“好端端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了……” “嬷嬷,我痒。”谢妩呜咽的哭了起来,随后她想将手从朱嬷嬷手中抽出来却被她用力按住。 “姑娘,不能抓,不能抓,若是破了皮以后留疤就不好了。”朱嬷嬷按着那只手柔声劝道,说完这些,她忙转过脸对陈氏道,“夫人,你先让人找着冰块让姑娘敷着,不然姑娘难受起来只怕更要遭罪。” “是是是,芫青……” “奴婢这便去。”芫青飞快的朝陈氏行了个礼,然后连走带跑的奔出了屋子。 这一夜,翠竹院里乱成一团。 谁也没有注意到念月偷偷溜出了翠竹院,又偷偷溜了回来。 等谢妩服了大夫开好的药,众人各自散去,翠竹院再安静下来时已是丑时。 而原本在众人眼中已经睡熟的谢妩却正披着火红色的斗篷半倚在榻上,手中捏着的翡翠珠串青翠欲滴,衬得她嘴角的笑意潋滟中带了几分幽冷。 而比她笑意更冷的是她口中轻飘飘吐出来的话。 “委屈吗?” 觅月伏在地上,双眼通红,“奴婢不敢。” 谁能想到全身过敏起红疹子的人是她而非谢妩了。 谢妩轻笑出声,重新调整了一个姿势,随后继续道,“你就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 第013章 陈氏遭训斥 觅月咬了咬唇,心中各种情绪不停翻滚搅动,终于,她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抬首朝谢妩看了过去,“姑娘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浴桶里的水有问题?” 所以,才让使了她去浴桶里泡着。 谢妩细长的眉尖轻挑了一下,唇角的笑意也跟着深了几分,“哦,是水有问题吗?” 难道不是吗? 似是看出了觅月的疑惑,谢妩轻笑出声,“水能有什么问题,有问题的难道不是人么?” 觅月脸上霎时血色尽去,可即便如此,她心里仍旧止不住的替自己委屈,“可是姑娘,奴婢同念月不一样,奴婢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所以,我这不是在给你机会吗?”谢妩含笑看着觅月道。 让她以身试毒,这就是姑娘嘴里的机会么! 觅月忍不住在心里为自己叫屈。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委屈,明明已经向我表了忠心,可我却依旧不信任你让你以身试毒?”谢妩终于敛了笑,凝神看着觅月,声音清冽,却字字敲在觅月的心上。 觅月倔强的扬起头迎着谢妩的目光,一副豁出去了的样子。 谢妩唇角一勾,“倘若你当真一心向我,便不会心生委屈,一言蔽之,你与念月之流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说完,谢妩起身看都没看觅月,抬脚便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火红色的斗篷从她眼前一晃而过,那灼灼的红色刺得她的眼睛生疼生疼…… 比刚刚她挠破皮肤还疼。 翌日。 因着今日办堂会的缘故,所以,陈氏一早便动身赶去荣华院请安,刚行到半道,便碰到杨氏领着婆子丫鬟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大嫂,阿妩没事吧。”还隔着一段距离,杨氏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问陈氏道。 陈氏本就一脸的倦容,听到杨氏的话,心中不由想起昨夜谢妩那血淋淋的胳膊,心中又是焦急又是心痛,眉心不由拧得更紧了。 “我一早便听到消息了,昨夜大夫是怎么说的?可还严重?”杨氏脸上的焦急与陈氏不相上下。 陈氏摇了摇头,声音掩不住有些低落,“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只是昨夜阿妩痒的厉害,挠破了皮,今早我去她房里,她却不肯开门,我有些担心……” “大嫂,你别担心,一会我便让人拿了贴子去请王太医过来给妩姐儿瞧瞧。待晚些堂会结束,我再同大嫂去妩姐儿那,妩姐儿虽有些小性子,但我的话她还是愿意听两句的。”杨氏忙安慰陈氏道。 陈氏点了点头,“那便有劳弟妹了。” “大嫂说什么了,这原就是我应该做的。”杨氏笑着对陈氏道,说完,她顿了一下,然后接着又道,“时候也不早了,咱们快去荣华院给母亲请安吧。” 昨夜翠竹院的动静闹得那般大,老夫人这么自然也是知道的,只不过,这点小事在她心里泛不起一丝波澜。 “既然大夫说了没什么大碍,那便在屋里好生养着便是,最重要的是今日的堂会,万不能出一丝纰漏。” 陈氏垂着头,听着老夫人波澜不惊的话,心里忽地涌出一股说不出的酸涩和委屈。 阿妩都这样了,可老夫人心里却只惦记着今日的堂会。 “母亲放心,我一早便让厉嬷嬷去前院盯着了。”杨氏笑着对老夫人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你身边厉嬷嬷也是个能干的,不过,她到底没有你细致想的周到。” “我也是这样想的,一会给母亲请完安,我便去前院瞧瞧那边布置好了没。”杨氏又笑着接口道。 “我这哪里就少了请安的人了。”老夫人嗔道。 杨氏捂着嘴哂然一笑,声音极为清脆,“这不是媳妇挂记母亲,若是一日不给母亲您请安,媳妇这心里便空落落的厉害,一整天都提不起劲来。” 严肃如老夫人,听了杨氏这般话,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就你嘴甜,今日堂会若是出了什么纰漏……” “若是出了纰漏,不用母亲说,媳妇也会卸下钗环来向母亲负荆请罪。”杨氏乐呵呵的接话道。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但脸上却不见恼怒,只是道,“行了,别在这卖乖了,安也请了,还不快滚去前院盯着。” 杨氏笑着起了身,面上没有丝毫不悦,反倒是盈满了笑意,她笑着道,“那媳妇就不打扰母亲,这厢便先滚了。”说完,端端正正的给老夫人行了个大礼,这才施施然的出去了。 老夫人目送着杨氏出了门,眸子一转,不经意便落在了自进了门便垂着头的陈氏身上,她眉心一皱,心里压抑的厌恶忽地就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 这将整个京城翻遍,也找不出一个像陈氏这般蠢笨愚钝的宗妇来! 若非谢豫这个莽夫,连问都不问不一声便自做主张应了这门婚事,她是打死也不会要这样一个儿媳!哪怕是给峥儿做妾,她都嫌掉份! “你还杵在这里做什么,前院那边,你不用去照应吗?”老夫人没好气的开口了。 陈氏抿了抿嘴角,她心里虽然畏惧老夫人,但最终还是咬了咬牙,鼓足勇气对老夫人道,“母亲,我想一会回翠竹院照看阿妩。” “呵!”老夫人冷笑一声,声音像是结了冰似的,“现下想起自己有个女儿要照顾了,早干什么去了!” “母亲,我……” “好了!我不想再听废话!今日堂会你给我仔细些,别动不动就拿出这副哭哭啼啼的派头,这里是武安候府,别拿你们商贾家上不得台面的习气!若是出了岔子,这候府你也不必再呆了!”老夫人最烦腻陈氏动不动便哭丧着脸,当下铁青着脸扔下这一句甩着袖子便进了内室。 老夫人这话说的极重,陈氏当下脸上便挂不住,眼珠子‘哗’的一下便涌了上来。 一旁的朱嬷嬷眉心忍不住拧了起来,“奴婢说句不敬夫人的话,若夫人真心记挂姑娘,当年便不该将姑娘扔在候府一走了之,如今再提这遭,别说老夫人不相信,就是大姑娘自己心里只怕也是有些膈应的。” “嬷嬷,当年我也是不得已……” “不管是不是不得已,丢下就是丢下。”朱嬷嬷冷着脸打断了陈氏的话。 陈氏咬着牙,泪眼婆娑,却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朱嬷嬷。 朱嬷嬷叹了一口气,“奴婢能理解夫人想要弥补姑娘的心情,可眼下最重要的是夫人借着堂会在京中勋贵圈子中站稳脚跟,毕竟,武安候府因为夫人落的笑话已经够多了,若再多一桩,别说老夫人那里过不去,就是姑娘的脸上也无光。奴婢说这些,夫人能听懂吧。” 陈氏先是脸色发白,但听到后面已经大受震撼,她想起这几日谢峥的欲言又止,心中的迷雾像是一下被人扒开了。 “多谢嬷嬷。”陈氏郑重的朝朱嬷嬷福身施了个礼。 “夫人不怪罪奴婢多嘴已是奴婢的福气,万不可如此。”朱嬷嬷忙伸手扶起陈氏,面上也有了几分欣慰。  陈氏将脸上的泪水拭去,脸上也重新绽出了笑意,“劳烦嬷嬷陪我一同去前院吧。” 候府的堂会设在前院的锦光院。 锦光院是个大院子,院子宽长纵短,有东西两个跨院。东跨院用来招待男宾,西跨院则在外面院子里搭了戏台子,屋子里则安置了桌椅,桌上放置着各种瓜果点心,紫檀木椅上则铺着厚厚的垫子,屋里还特意放置了好几个暖炉,边上的几架上还用梅瓶插了梅花。 这一番布致,既细心又雅致,任谁瞧了不夸赞一句这布置的人兰心蕙质。 只不过,终究陈氏才是武安候府的世子夫子,而谢峥如今又领了左翊卫副将军之职,即使杨氏心思再讨巧,也只是为陈氏锦上添花。 杨氏心思剔透,想来自己也是清楚这一点的,可即便如此,她也得忍着心里的那股憋屈将这次的堂会办得风风光光的,不然,如何能显出她的能耐! 约莫到巳时时分,候府门前便渐渐热闹了起来。 老夫人也领着府里的几位姑娘去了锦光堂。 穿过双拱垂花门,便倒了候府的外院。 武安候府的内宅外院泾渭分明,这道双拱垂花门,有些人,一辈子都难得跨出几次。 而此时,锦光堂里已聚起了不少夫人,虽然说这场堂会可以说是杨氏一手操办的,可这些夫人却一个个都上前与陈氏搭话,一来二去,免不了就将杨氏冷落在了一旁。 杨氏在旁边气得直咬牙,可偏生却半点发作不得,只得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世子夫人,宁夏那么是不是要比咱们京城这边冷?我听夫君说,那边长年刮风,风大的时候能把人给吹跑了。”有夫人笑着与陈氏搭话道。 “唐夫人说笑,宁夏是比京城冷,也时常起风,但若是呆久了习惯了也就那样,而且,宁夏民风淳朴,夫人若是在那里呆一段时间也会喜欢上的。”陈氏半垂着眸子温言细语的道。 唐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世子夫人说的是,有机会,我也想去宁夏看看。” 正说着话,老夫人便领着姑娘们走了过来。 陈氏见状,忙起身迎了上去,“母亲,您来了。” “老夫人。”众夫人也纷纷起身。 “母亲。”杨氏也挤了过去,亲昵的从丫鬟手中扶过老夫人的胳膊。 老夫人侧眸看了杨氏一眼,面上笑容不减,笑着对众人道,“都坐,都坐,大家难得聚在一起,都别拘礼才是。” 几人刚坐定,外边便响起丫鬟的通报声。 “姑奶奶到。” “嘉仪郡主到。” “永宁伯夫人到。” 第014章 好戏开场了 谢妩的姑母,武安候府的姑奶奶谢敏,乃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定国公府作为惟一仅存于世的国公府,在大魏朝的勋贵中是峰顶一般的存在! 所以,即便谢敏是继室,膝下只有生有一女,但却没有不长眼的敢在她面前提这一碴。 更别论她还有宁安公主这个妯娌,嘉仪郡主陆容就是宁安公主所生。 而与她一同进来的永宁伯夫人则是杨氏的生母。 众人各自见了礼后便纷纷落座。 谢敏自然坐在了老夫人身边。 “阿容见过老夫人。”陆容笑着上前给老夫人见了个礼。 她生的清丽,虽贵为郡主,但从不摆郡主的架子,这两年又时常跟着谢敏出入武安候府,别说老夫人喜欢她,武安候府的姑娘也喜欢亲近她。 老夫人笑着将陆容的手拉了过来,“都说女大十八变,如今瞧着郡主,越发觉得像宁安公主了。对了,宁安公主可还好?” 提到宁安公主,陆容眸底闪过一丝黯淡,但她仍旧微笑着对老夫道,“母亲还同以前一样。” 老夫人拍了拍陆容的手,极轻的叹了一口气。 “外祖母眼里就只看得到二姐姐吗?”这时,一道娇俏的声音插了进来。 老夫人呵呵一笑,伸手将陆宜扯到了怀里,“瞧瞧这小人儿,年纪不大,醋却喝了不少,可别是将你们国公府的醋全偷着喝完了,不然,我这怎么闻着全是一股子的酸味呀!” 满屋子的人都被老夫人这话逗笑了。 “外祖母!”陆宜娇嗔的喊了一声,然后整个脸都埋进了老夫人的怀里。 众人笑得更欢了。 “母亲你快别说了,再说下去,我怕咱家宜姐儿今个就赖你怀里不敢出来了。”杨氏也笑着打趣道。 “好了好了,都别逗宜姐儿了。”眼见陆宜脸上挂起了绯红,老夫人笑着止住了这个话头,转过脸对含笑的谢敏道,“书哥儿了?你怎么没带他一起过来?” “书哥儿在东跨院那边了,您知道他素来喜欢缠着他二叔。” “湛哥儿也来了么?”老夫人眼睛一亮。 “可不,说候府既然下了贴子,又岂有不来的道理,正好他也闲着无事,便同他大哥一起来候府凑个趣。”谢敏笑着解释道。 定国公府长房与二房虽然关系不错,二房的嘉仪郡主也时常跟着谢敏来候府走动,但陆湛却极少与候府走动。 他同嘉仪郡主一样,不仅有宁安公主这个大魏国最尊贵的公主做为母亲,更重要的是他自幼便极为聪慧,深得正宣帝喜爱,时常被宣进宫陪驾,还领了锦衣卫千户一职。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本就是一家人,是要多走动走动。” 别看武安候府颇得圣眷,可在真正的权门勋贵眼中,武安候府不过是根基浅薄的泥腿子出身,而老候爷又常年驻守宁夏,京中无人,他们自然也不会真正的将武安候府看在眼里。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她的儿子回来了,还被封为左翊卫副将军,让那些权贵们重新看到了武安候府的价值,才有了许多以前从不与候府往来,眼下却赶着来‘凑趣’的人。 老夫人深知这一点,眼底的笑容越发多了起来。  而杨氏眸底则更是掠过重重惊喜。 她亲自去定国公府送贴子,并刻意挑了陆湛回府的时候,为的便是将手里的贴子给他一份,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赴宴了! “老夫人,荣喜班那边准备好了,请您点第一出戏了。”这时,翡翠捧着烫金的戏贴子恭敬的递到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接了过来,转过脸对身后的众夫人笑着道,“众位可有想看的戏?” “都依老夫人。” “母亲,我想看《白蛇传》。”杨氏笑着对老夫人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而后将脸转向一旁的陈氏,“你了,你可有想看的?” 见老夫人点到自己,陈氏有些受宠若惊,忙起身恭谨的答道,“母亲,弟妹点了《白蛇传》那便看《白蛇传》吧。” “《白蛇传》自然是要点的,除了《白蛇传》外,夫人还喜欢哪出戏?”朱嬷嬷笑着对陈氏道。 陈氏抿了抿唇角,柔声道,“在宁夏的时候,我常听《状元媒》。” 老夫人将手中的戏本子合起来重新递到翡翠手里,她笑着道,“那便让他们先唱《状元媒》,再唱《白蛇传》。” “是。”翡翠笑着应了下来。 杨氏脸上依旧笑意盈盈,声音更是清脆悦耳之极,“我也爱看《状元媒》,正纠结是点《白蛇传》好了,还是点《状元媒》好了,现下可好,两个都被我捞着了。” 虽然知道老夫人是故意在众人面前给陈氏做面子,但杨氏依旧觉得胸口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棉花,堵得她发慌发闷,可偏却半点不敢露在脸上。 很快,戏台上便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对了,今个怎么没见府里的大姑娘?”这时,忽地有人提起了谢妩。 陈氏眸色一黯,脑中瞬间浮起昨夜谢妩被挠得血淋淋的胳膊,脸上不免就露出了几分担忧。 而杨氏则更是忧虑重重的重叹了一口气,道,“我家妩姐儿昨个儿也不知吃错了什么东西,身上忽地起了疹子……” “严重吗?可有请大夫看过?” “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吃了药将养几日就好了,只是这几日是不能出来见风了。”杨氏说着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 “既然大夫说了没什么大碍,你就无需太过担心了。你家妩姐儿是个有福气的,有你这么个心疼她的二婶。” 说话的是太常寺少卿胡夫人,她与杨氏自幼便是手帕交,这话里话外都在隐射陈氏对自己的嫡亲骨肉不上心,反倒是杨氏这位二婶将她养在膝下这么多年。 杨氏害羞的垂下眸子,眼角的余光却瞥向一旁的陈氏,却见她眉心微蹙,显然是没有听出胡夫人话中的深意。 杨氏在心里嗤笑一声,对陈氏越发不屑了。 这样的人哪配给她做对手! 戏台上咿咿呀呀的继续唱着,一个穿着靛青色比甲的小丫鬟跑了进来同厉嬷嬷低语了几句,随后厉嬷嬷便躬身走到杨氏跟前福了福,道,“夫人,几个哥儿闹着说要去倚梅园饮酒赏梅,老爷让您遣人去打点一下。” “母亲……”杨氏忙笑着喊了老夫人一声。 厉嬷嬷这话本就没有避讳众人,老夫人自然是听到了,既然是谢峰应了,她自然也不会驳了他的脸面,当下便笑着应了下来。 “既然哥儿们有这兴致,你便着人去收拾吧。” 杨氏笑着应了下来,然后仔仔细细交待了厉嬷嬷一番,这才挥手让她领着丫鬟去倚梅园打理。 “咱们候府旁的不说,惟独这倚梅园的梅花当真是开的极好,也难怪这些哥儿们起了意要去赏梅了。”交待完厉嬷嬷,杨氏这才转过脸来笑盈盈的对旁边的胡夫人道。 胡夫人笑着点了点头,“武安候府的倚梅园确是京中一绝。说起来,上次我来候府赏梅还是两年前,什么时候夫人再办个赏梅宴才好。” 杨氏嫣然一笑,接过胡夫人的话笑道,“赏梅宴容易办,可夫人到时候别推脱说府中事务烦忙……” “不会不会,府中的事哪有来候府赏梅重要啊!”胡夫人以纨扇掩嘴笑了起来。 “那咱们可就说定了。”杨氏笑着又道。 “好,那我回去后可就一心等着夫人给我递贴子呀!”胡夫人也就势说笑道。 两人一来一回,看似说笑,却完全将陈氏这个候府世子妃撇在了外面,偏陈氏却半点知觉也没有,别说老夫人,就连朱嬷嬷也忍不住微微皱了皱眉。 戏唱到半晌,厉嬷嬷便回来了,一同的还有大公子谢时。 “祖母。”谢时笑盈盈的走到老夫人跟前朝她行了个礼。 “起来吧,不是说你们几个闹着要去倚梅园饮酒赏梅么,怎地又跑这来了?”老夫人素来便疼这个惟一养在身边的嫡孙,所以,与他说话便带了几分旁人没有的慈笑与柔和。 “祖母,二弟说要在园子里玩投壶,可光玩投壶有什么意思,我想着不如请众位夫人添些彩头。”谢时笑着道,末了,又在后面加了一句,道,“对了,深表哥跟湛表哥也在。” 投壶? 杨氏微不可觉的皱了皱眉。 不是说好要吟诗作画的么?不过也无所谓,只要他在,计划仍旧可行。 “你这泼猴,也不怕夫人们笑话。”老夫人状似气恼的瞪了谢时一眼,可眼底却带着浓浓的笑意。 “母亲,既然时哥儿都说了,那咱们不防也凑个趣。”谢敏笑着对老夫人道,说罢,她笑着递了旁边的婢女一眼,道,“给旭哥儿、时哥儿各一锭银子。” 有谢敏这句话,其他夫人也纷纷拿出银子押给各府的哥儿们。 陈氏也拿出银子押了谢旭和谢时。 一时间,气氛便有些热闹起来。 “阿时,我投你。”这时,谢媛也笑着起身拿出一锭银子交给谢时身边的婢女。 谢时眼睛一亮,笑着对谢媛道,“二姐,你要不要同我一起去倚梅园看我们投壶?” “你个泼猴,又与你姐姐混说什么!”杨氏睇了谢时一眼道。 “母亲,我哪有混说,您喜欢瞧戏,可姐姐们不一定喜欢呀!还不如随我们一起去倚梅园凑趣了。”谢时笑着道。 杨氏还想再说话,谢时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我知道母亲担忧什么,倚梅园不是有个暗香亭么,姐姐们可以去那,这样,既可以一边赏梅又能与我们添些彩头凑趣岂不是两全齐美。” 第015章 倚梅园投壶 倚梅园的暗香亭是建在东侧的假山上的,四面的窗户用了极为珍贵的玻璃制成,人置身其中,既能俯瞰外面连绵不绝的红梅盛景,又不置于被严寒侵袭,是个冬日绝佳的赏梅去处。 更妙的是,暗香亭身处假山之上,到时候只需要让丫鬟守住山脚的入口,旁人自然也说不出闲话来。 而且,屋里的这些姑娘大多都到了相看人家的年纪,偏刚刚谢时又提到了定国公府的世子陆深和二公子陆湛也在。 一时间,不止这些姑娘们纷纷意动,就是在座的众位夫人们也按不住动起了心思。 杨氏唇角微不可觉的溢出几分笑意。 她既然让谢时开这个口,自然也料到了这些夫人不会拒绝。 “母亲,阿时说的也是,咱们爱瞧戏,可这些姐儿怕是不耐听这些咿咿呀呀的,不如便让她们也去倚梅园凑个趣,给自家哥哥弟弟添个彩头助个兴也是好的,您说了?”杨氏笑着对征求老夫人的意见道。 老夫人淡淡的睨了杨氏一眼。 在座的夫人没有一人出言反驳杨氏的话,她们动了什么心思老夫人心里自然清楚,可是杨氏…… 老夫人眼角的余光微不可觉的朝旁边的谢媛扫了过去,只见她今日穿着一身大红色织金袄裙,脖间挂了一个精致赤金项圈,头上插着一对七宝鎏金簪,端的便是十足的喜庆富贵,漂亮是漂亮,可偏生她如今身形还未长开…… 就这模样还想让陆湛动心,杨氏未免也太过心急了些,也不怕为她人做了嫁衣,若将她换作妩姐儿还差不多。 想到谢妩,老夫人眸底忽地就划过一丝冷意。 难怪好端端妩姐儿忽地起了疹子,原来如此! “亲家,阿蕊说的对,咱们在这看戏,姐儿们必不会觉得有趣,不如便让她们去倚梅园吧。”见老夫人没说话,杨氏的生母,永宁伯夫人也忙笑着对老夫人道。 老夫人晒然一笑,道,“亲家开口我自然是没有不允的,只是不知道众位夫人……” 不待众位夫人说话,陆宜便抢先站了起来对着自家母亲撒娇道,“母亲,我想去……” 有了第一个开口的,自然便有第二个,第三个…… 于是,顺理成章的,谢媛便领着姑娘们浩浩荡荡的朝倚梅园去了。 武安候府的这座府邸是正宣帝亲赐的,据说这曾经是前朝某一位王爷的府邸,占地极大,里面雕梁画栋,假山楼阁无一不精致华美,就连园子里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都极具匠心,而倚梅园更是京中一绝。 还未踏入园中,鼻尖便已梅香缭绕,待进入园中,入目便是一片灼灼的红霞,如火焰一般铺开,衬着地上皑皑的白雪,绚灿之极,偶有微风一吹,枝头花瓣花飘散,就如同天降红雨,让人恍若置身仙境之中。 “哇,好美呀!” 众人纷纷赞叹出声。 就连早已见过美景的嘉仪郡主陆容也忍不住赞道,“这倚梅园的梅花与上林苑不相上下,当真是极难得一见的美景。” 听到此处,谢媛唇角忍不住溢出几分骄傲自得。 “我母亲已经让人在暗香亭里置了点心还有果酒,众位请随我来。”谢媛一边笑着一边领着众人抬阶而上往假山上的暗香亭走去。 暗香亭里果然如谢媛所说已备齐了瓜果点心,角落里还置了两个黄铜大碳盆,里面的银丝碳烧得红红的,一进屋,一股暖意迎面而来。 “姑母可真是细心。”说话的姑娘是永宁伯府的姑娘杨桃。 谢媛勾了勾唇角,正欲说话,外面却忽地响起一阵阵叫好声。 谢媛眼睛一亮,可碍于众人在侧,强按住想要冲过去的心思,可就这一犹豫间,已有胆大的姑娘先冲过并推开了窗户。 梅林中的空地上一侧摆了几桌酒席,而另一侧则摆了一列铜壶,从左至右,铜壶的壶口依次渐小,最后一个铜壶壶口极窄,仅有婴儿拳头般大小。 今日前来赴宴的各府的公子们大多都在,个个锦衣华服,相貌清俊,可即便如此,姑娘们的目光却全一人所吸引,那人穿着一袭银白金线滚边的锦袍,外罩一件黑色织金团花八宝纹的黑狐毛大氅,面如冠玉,丰神朗俊,仿若姑射神人。 这么多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忽然出现在亭中,自然引起了少年们的注意。虽然他们都极力克制,但时不时装作不经意往亭中瞟上那么一眼。 旁人也就罢了,可素来目下无尘视女子如无物的陆二公子陆湛,今日竟也同那些人一样抬眸往暗香亭扫了一圈。 虽然他的动作极快,可仍旧引起了陆深的注意。 “阿湛,你这是……在找人?” 陆湛扬了扬眉,抬手自顾自的替自己斟了一杯酒。 陆深一笑,伸手便将陆湛面前刚斟满酒的酒杯拿了起来并饮了一口,这才笑着道,“怎么,亭中没有你要找的人?” 陆湛不为所动,优雅的又重新替自己斟了酒,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 陆深勾了勾唇角,借着喝酒的功夫也飞速的扫了一眼亭中眼巴巴望着陆湛的姑娘们。 可惜,这满亭娇俏的姑娘们能让他叫出名字来的就没有几个,实在不知道有谁没来?不过,等回去后问问阿宜或许会有答案。 既然众位姑娘们都到了,谢时便遣了婢女上来为各位参加投壶的哥儿讨彩头。 惟一可惜的,定国公世子陆深以及众姑娘眼中的那如姑射神人般的陆二公子都不上场。 讨过了彩头,坐在席上的众公子纷纷起身拿起箭开始依次投壶。 一开始还好,待过了几轮,众人纷纷败下阵来,待到了最后一个铜壶时,场上便只剩下寥寥数人。 看着那细小的壶口,吏部侍郎家的公子笑着将手中的箭放了回去,“罢了,我先认输了。” 他一走,场上便只余左翊卫中郎将陈襄以及武安候府的两位公子,谢时和谢旭。 陈襄笑了笑,上前一步站定,只见他手一扬,那木箭直奔壶口而去,然后只听见‘咚’的一声,木箭便稳稳的落入铜壶中。 “好!”众人纷纷喝彩。 陈襄抬手揖了揖,笑着回到了席中。 投壶这游戏其实源于骑射,而骑射又是谢时所在的嵩山书院的必修课,只是,他虽在这两门功课上颇下了一番功夫,但若要投进这窄小的瓶口,他还真没有把握。 “阿旭,不如你先投。”谢时退开一步,笑着望着身后的谢旭道。 谢旭能走到这一轮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不过,投壶这个游戏有时候也看运气。 只是这最后一投,若还想着靠运气……只怕是机会渺茫。 “好。”谢旭没有半点犹豫,接过小厮递过来的箭便走了过去。 谢旭不过才九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脸上稚气未脱,在座的众人和谢时一样,都以为谢旭能走一轮全靠运气。 不想,谢时一站定,神情便立时凝重起来,他比了比手中的箭,最后拼力一掷,只见木箭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最后在铜壶中晃了晃随后便稳了下来。 他竟然投进去了! 谢时面色瞬间便有些难看了。 “当真是将门无犬子,谢二公子小小年纪竟能有此眼力,真是让人意外。”就连陆深也忍不住对陆湛叹道。 陆湛抿了口酒,唇角不自觉便溢出几分笑意。 “大哥。”谢旭笑着朝谢时揖了揖手,随后退到一旁。 谢时僵硬的扯了扯嘴角。 他原还想着,有吏部侍郎家的公子认输在先,又有谢旭垫底在后,即便他最后投不中也没关系,哪想到谢时他竟然投中了! 谢时用力的捏了捏手里的木箭,随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现下,他最重要的就是要稳住心神! 他不能输! 谢时闭上眼睛重吸了一口气,这才重新踏了出去。 终于,他投出了手中那最后一支箭…… 万众瞩目中,那支箭朝着铜壶飞去,最后竟擦着壶口直直撞在了地上。 “唉!真可惜!就差一点点就进去了。” “是啊,太可惜了!” 人群中响起阵阵惋惜声。 谢时盯着那支掉落在地上的箭,脸色难看至极。 他竟然,输给了谢旭…… “真可惜,我还以为时表哥能投进去了。”陆宜似笑非笑的看着谢媛道,见她脸色有些不好,于是,笑着又加了一句,“不过幸好,我压的是旭表弟。” 陆宜这一开口,其他姑娘也纷纷叹息自己押错了。 谢媛脸上越发有些挂不住了,不过,她很快便扯出一抹漂亮笑容,“宜表妹说的是,这么多人都没中,偏阿旭就投中,真是出乎意料。幸好,我也押阿旭了。” 没投进的可不止谢时一个。 陆宜撇了撇嘴角,对谢媛的话不置可否。 她最见不得谢时总端着一副表哥的架子借故与她亲近,也不看看自己到底是什么身份! 一想到谢时刚刚那灰败又难堪的样子,陆宜唇角忍不住就溢出几分轻蔑的笑意。 第016章 别出来吓人 谢媛当然瞧见了陆宜的神情,可她到底不敢说什么,只能笑着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倚梅园里,众公子们都收了箭开始陆续回到席上饮酒说笑。 谁让,最后拔得头筹的是左翊卫中郎将陈襄和武安候府的二公子谢旭?输给陈襄也就罢了,人家必竟是军中出身,可谢旭如今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眼见底下的公子们都收了箭回到了席上,姑娘们自然也不好再在窗边站着,也各自回到了席上。 “咦,郡主,你头上的蝴蝶钗了?”这时,陆容身边的丫鬟忽地开口道。 陆容下意识抬手往头上一摸,随即脸色一变,忍不住就露出几分惊慌来。 “容姐姐,怎么了?”谢媛忙朝她走了过去。 “我的钗子掉了……”陆容面色有些发白。 今日候府外客这么多,若是让人拾了去…… 陆容有些不敢想。 “容姐姐,你别担心。那钗子许是我们来的时候掉在路上了,这样,我陪你回去找找。”谢媛拉着陆容的手亲切的对她道。 陆容点了点头。 谢媛笑了笑,随即转过头对谢娴道,“三妹妹,这里就拜托你照看了。” 谢娴有些惊愕的抬眸朝谢媛看了过去。 像这样可以出风头的事,谢媛以前可从来没想到她。 谢媛却不管谢娴怎么想,她向众人告歉了几句,便同陆容领着丫鬟出了亭子。 另一边,因刚刚谢旭的表现,众人免不了要恭维他一番,不想,他小小年纪却甚是谦逊有礼,谈起宁夏的那边风土人情军中趣事也是妙语连珠,让众人惊讶之余免不了要高看他一眼,甚至不经意间便忽略了他如今的年纪。 就连素来眼高于顶惜字如金的陆二公子陆湛也忍不住赞他道,“谢二公子不愧是在老候爷身边长大的,小小年纪竟有几分老候爷年轻时的风范。” 谢旭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还真让陆二公子说中了,那些军中趣事什么的全是祖父当故事说来哄他开心的,他不过是将祖父的话重复了一遍…… 说笑间,便有丫鬟上奉酒。 一个小丫鬟走过来替陆湛斟酒时脚底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手中的酒盅一晃,酒水一下便倾在了陆湛的衣摆上。 那小丫鬟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跪伏在了地上。 陆湛微微皱了皱眉,他还未说什么,倒是一旁的谢时立时便恼怒的训斥道,“你是如何当差的,没长眼睛么!” “公子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被谢时这么一斥,那小丫鬟一时间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罢了,不过是湿了衣角,没什么大不了的。”陆湛淡淡的开口道。 虽然陆湛如此说,但谢时脸色仍旧有些不好看,他有些歉意的看看着陆湛道,“虽然表哥这般说,但到底是咱们候府失礼了,现下天气寒凉,不如我让人带表哥下去清理一下。” 陆湛抬眸看向谢时,薄唇微勾,狭长的眸子像被人泼了一层浓墨,让人分不清里面到隐藏了什么。 被陆湛用这种眼神瞧着,谢时即使强作镇定,但面上却仍旧抑制不住的露出几分慌乱和心虚。 所幸,陆湛很快便移开了视线。 “既然如此,就劳烦表弟了。”陆湛说罢,便笑着站起身来。 谢时霎时松了一口气,忙将那小丫鬟喊了起来,好生叮嘱了她一番,这才让她领着陆湛下去了。 这不过是席上的一个小插曲,陆湛既然都不追究,其他人自然也就笑着将这些岔了过去,惟有陆深眉梢微不可觉的轻挑了一下。 倚梅园南边建有一处暖阁,虽然小巧,但极为精致,且物品一应俱全,冬日里府里的主子也时常在此宴请一两位好友贵客赏梅。 小丫鬟便是将陆湛领到了此处。 “公子,烦请您将衣物脱下来,奴婢替您洗尽再烘干。”小丫鬟垂首怯生生的道。 陆湛信步走到榻前坐下,见几上还摆着茶水,他抬手替自己倒了一杯后便不紧不慢的品起茶来。 “公……公子……”久久都没有等到回声,那小丫鬟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低低又喊了陆湛一声。 陆湛勾了勾唇角,狭长的眸子将暖阁仔细打量了一遍,直到那小丫鬟心虚的有些站不住,这才将目光移到了她身上。 “说吧,是谁指使你将酒水洒到我身上的。” 暖榻上的男子面若冠玉,鬓若刀裁,狭长的眸子带着几分浅淡的笑意,嗓音慵懒又性感,可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窖。 “公子在说什么,奴婢,奴婢听不懂……” 陆湛浅然一笑,随即换了个姿势慵懒的倚靠要暖榻上,这才继续道,“那么换个说法,一会要闯进这暖阁的人是谁?” 这话一出,小丫鬟被骇得脸色惨白,浑身抑制不住的直打哆嗦,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奴,奴婢不知……” “那我再问你,你家大姑娘何在?” “大,大姑娘?”小丫鬟眸底一片愕然。 陆湛眸底的笑意瞬间便凝成了冰霜,脸色更是阴沉的几乎滴出水来。 是他想岔了。 如今武安候府还捏在二房的手里,即便她有心也使不动这么多人来布这么一个局。 ‘啪’的一声,陆湛手里的茶杯骤然裂了开来。 这番动静终于让那小丫鬟终于骇不住,双膝一软便跪到了地上,“公子恕罪,奴婢,奴婢都是奉命行事,奴婢什么也不知道……” “你们大姑娘了?”陆湛站起身,声音一扫刚刚的慵懒,冷的便是裹了一层冰碴子。 “大,大姑娘昨夜吃错了东西起了疹子,所以……”小丫鬟被陆湛骇得面色发紫,虽不知他为何问起大姑娘,但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一骨碌全倒了出来。 今日便是堂会,昨夜她却吃错东西起了疹子! 偏还有丫鬟将他引到此处! 呵,这武安候府二房的算盘还真是打得‘啪啪’作响,只是,他们把他陆湛当什么人了,就凭这些小手段就想算计于他? 正在这时,外面忽有轻快的脚步声朝这边奔了过来。 陆湛冷笑一声,眸底冰寒更盛。 “容姐姐,你快来追我呀……” 随着这一道轻快娇俏的声音,暖榻的门忽地被人撞开来,紧跟着,谢媛穿着红灿灿的袄裙,手里捏着一支赤金蝴蝶钗欢快的蹦了进来……  小丫鬟死死的将脸贴到地上,浑身抖的跟个筛子似的,连气都不敢喘一声。 意料中的情形并没有出现。 而意料之外的则是陆湛看她的眼神,冷戾阴郁,鄙夷又不屑。 谢媛脸上的笑容瞬间被冻住了,一股寒气从脚底猛地一下便窜了上来。 “媛姐儿,你别闹……”这时,陆容也追了进来,许是走得太急的缘故,她气息有些不匀,待看到屋里陆湛时,她眸底闪过一丝诧异,又见看到地上还匍匐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小丫鬟,心中的诧异不由更盛,忍不住看向陆湛小声道,“哥哥,这是怎么了?你……你怎么在这啊?” 见陆容也跟了进来,陆湛脸上的冷戾总算褪去了几分。 “那你了?你又为何在这?”陆湛重新坐回了榻上,眉梢微挑,又恢复了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陆容脸微微一红,“我钗子掉了,媛姐儿陪我来找,我们……” 陆湛唇角勾起一丝冷笑,扫向谢媛的眸底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讥笑与鄙夷,“谢二姑娘小小年纪便使的这般好手段,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 谢媛脸‘刷’的一下白了,她咬着牙,委屈的眼睛都红了,抽噎着道,“湛,湛表哥,你,你说什么,我……我怎么听不懂。” 陆湛却是一笑,眸底的讥讽更盛,“听不懂没关系,等一会到了锦衣卫诏狱谢二姑娘自然便能听懂了。” 锦衣卫诏狱…… 谢媛脚下一阵踉跄,她不敢置信的抬眸朝陆湛看了过去,却只触到一片冰寒。 也就在这时,她才忽然想起,陆湛不仅是皇帝的外孙,定国公府的二公子,他还是锦衣卫千户…… “哥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见谢媛整个人摇摇欲坠,陆容忙上前搀扶住她,面上有些不忍心。 而且,她也着实不知道媛姐儿做了什么让哥哥这般生气。 陆湛却仿若没听到陆容的话似的,继续用那种极为轻蔑的语气继续对谢媛道,“谢二姑娘,长的丑就好生呆在屋子里别出来吓人,更别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来迫人纳你,毕竟,即便是做妾,人家也未必瞧得上你!” 陆湛这话说的又毒又辣,且半点都没有顾及谢媛的脸面,一字一句都仿若锋利淬毒的刀子,刀刀都割在谢媛的心上。 饶是谢媛脸皮再厚,可被心仪之人这般羞辱讽刺,她如何经受得住,当下便尖叫一声,随即推开陆容掩着脸冲了出去。 “媛姐儿……”陆容着急的朝谢媛的背影喊了一声。 可羞愤的谢媛哪里听得到这些,只倾刻间她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梅林中。 “哥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媛姐儿?她到底是个姑娘家,且年纪还小,你……”陆容拧着眉,看着自家哥哥,脸上颇有些怨怼。 陆湛浅然一笑,又如复素日里翩翩郎君模样,仿若刚刚出言讽刺小姑娘的人不是他似的。 “你与谢府的姑娘到是挺合的来的。”陆湛笑着道。 陆容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的看着自己哥哥。 陆湛抬手掩着嘴轻咳了一声,而后才若无其事的继续接着往下道,“听说妩姐儿昨夜吃错东西起了疹子,妹妹不去探视一下吗?” 第017章 二公子上门 谢妩的小院子位于翠竹院内的西侧。 院里打扫的很干净,只是正房前庭的青石地板上却跪着一个脸色苍白的丫鬟,瞧那模样似乎已跪了许长一段时间。 只是,眼下陆容也没什么心思管这小丫鬟为何会在此罚跪,毕竟,她身边还跟着另外一个人。 让她来探视妩姐儿的是他,可他自己也跟着来算怎么回事? 陆容心里一千一万个疑问,可偏偏自家哥哥神色坦荡自若,仿若一切全都是她想多想岔了。 又岂止陆容惊讶,就是谢妩,在听到丫鬟通报也怔住了。 “姑娘,姑娘……”见谢妩没有说话,一旁的丫鬟忍不住轻唤了她两声。 谢妩垂了眸,总算回过神来。 “去请陆二公子同郡主进来吧。”谢妩神色平静的吩咐小丫鬟道。 小丫鬟福了福身,然后依言退出了屋子。 京城勋贵中年轻的公子不知凡几,可陆湛却是其中最耀眼的一个。 出身高贵容貌清俊不说,才华也是一等一的好,十六岁与靖南王世子打赌,下场应试轻轻松松就拿了个解元回来,让满京城的勋贵全都惊掉了下巴。靖南王世子不信邪,又与他打赌,结果他第二年下场应试直接进了一甲。 有这么人才文才皆出众的外孙,正宣帝笑得牙都酸了,当场便点了他为探花。 这样一个镶金嵌玉的主,如何能不令京城一众贵女们芳心暗许。 前世的谢妩自然也是其中一个。 且谢妩的姑姑谢敏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妃,她比旁的人遇见陆湛的机会又多一些,陆湛素日里又披着一张温润文雅的皮,对她也算和颜悦色,以至让自己生出不该有的妄想…… 她至今记得自己被杨骁逼得走投无路跑去求他时,他嘴角那轻蔑的笑意,以及那一句——谢大姑娘,女子当矜持,且,你是不是以为我眼瞎。 谢妩闭了闭眼,将眼底翻涌的暗涌压了回去。 小丫鬟打了帘子将陆湛及陆容迎了起来。 “二公子,郡主。”谢妩朝两人福了福。 “妩姐儿,快别多礼了。”陆容忙将脑中乱七八遭的思绪甩了出去,上前笑着对谢妩道。 谢妩笑了笑,“二公子,郡主,请座。”说罢,她侧眸又吩咐旁边的小丫鬟道,“去沏壶茶来。” “是。”小丫鬟应了声,很快便退了出去。 陆湛抬眸将屋子打量了一番。 屋里的家俱全是用一水的紫檀木打的,左边的博物上摆着各色古玩器具,靠窗的高几上则摆着一个白釉柳叶瓶,瓶中插着几枝梅花。 可最引人注目的却内室隔断处挂着的那一方水晶帘,颗颗莹润通透。 “妩姐儿,听说你昨夜吃错了东西起了疹子,现在可好些了?”一落座,陆容就温柔的问谢妩道。 陆湛虽没有出声,但目光却随着陆容这话看向了谢妩。 只见她今日穿着一件淡蓝色银线绣玉兰花的短袄,下身是一条银色的月华裙,或许因为没有出门的缘故,她的装便极为简单,头上只插了一支白玉簪,可即便是这样素净装扮却丝毫掩不住她那张妩丽明艳的脸,反为她衬出几分清冷出尘的况味来,隐约有几分他记忆里谢妩的模样。 妩垂眸浅然一笑,道,“多谢郡主关心,昨夜服了药便已经大好了。” 陆容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只服了一剂药便好了? 陆湛微不可觉的挑了挑眉,见谢妩垂着眸子,他勾了勾唇角,什么也没说。 谢妩不是没有察觉到陆湛的目光。 事实上,从陆湛一进来,她的注意力便一直落在她身上。 陆容性子温柔绵软,对谁都很和气,也不从摆什么郡主的架子,她来看她,谢妩一点也不意外,可是,陆湛是怎么回事?而且,前世也没有这一出啊? 谢妩没有说话,而陆容也不是个话多的人,屋子里一下便安静了下来。 “外面那小丫鬟是怎么回事?”终于,陆湛打破了这一室的沉寂。 谢妩眉心微拧,眸中闪过一丝诧异。 就连陆容也忍不住偏头去看自家哥哥。 哪有人一上来就问人家私事的? 可问这话的人却没有丝毫觉得不妥,依旧含笑看着谢妩,等着她的答案。 “不过是犯了些小错……二公子可是要替那小丫鬟求情?”谢妩唇角一弯,眸色清亮的望着陆湛道。 陆湛却是一笑,“你的丫鬟自然是你想怎么处置都行,我不过有些感慨罢了。” 谢妩挑了挑眉。 “也不知道你们武安候府是怎么选的丫鬟,一个个都这么不懂规矩,不知礼数!”说到这里,陆湛微微顿了一下,而后继续道,“府里的姑娘也是。” “哥哥。”陆容焦急朝陆湛喊了一声。 她实在不明白自家哥哥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才刚在倚梅园骂跑媛姐儿,这会又跑到妩姐儿这说出这样一番话! 谢妩却是连眉心也没有动一下,唇角依旧弯着浅浅的笑意。 “我不是在说你。”陆湛仿若才意识到自己自己刚刚的话有不妥似的,忙又加了一句。 “所以,是我二妹妹哪里得罪的二公子?”谢妩微笑的看着陆湛道。 武安候府的姑娘拢共就这么几个,而杨氏母女打的什么算盘谢妩更是心知肚明。 可陆湛是什么人,他可是千年的狐狸修成了精,外表瞧着温润文雅,实则内里最是狡邪腹黑,杨氏母女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那简直是老鼠找猫做游戏——自寻死路! 果不其然,陆湛又开口了,“我今日也算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寡廉鲜耻,大姑娘既然是长姐,没事的时候也好好教导下自己的妹妹,姑娘家最紧要贞静贤德,武安候府能有今日殊为不易,可别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谢妩一直都知道陆湛嘴毒,是个不会给人留体面的主,上一世她也多有领教,可直到刚刚她才发现,陆湛前世对她还确实是嘴下留情了。 刚刚那一番话简直又毒又损,别说谢媛,就是她听了也觉得脸像是被火燎过一样。 “哥哥。”一旁的陆容也坐不住,赤着脸喊了陆湛一声,眼底满是责怪和怨怼。 本来他在倚梅园对媛姐儿说的话已经够重了,可现下居然又跑到妩姐儿这里乱说一通,这要传出去,媛姐儿还怎么做人? “我二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二公子,还请二公子不要与她计较。”谢妩说着起身郑重的朝陆湛行了个礼道。 陆湛一笑,“计较不至于,记恨嘛……就再所难免。” 谢妩垂了垂眸子,没有接陆湛这话。 她本来也没什么好说的,陆湛骂的是谢媛,她与谢媛虽同是武安候的姑娘,但大房二房之间还是有区别的,毕竟,二房迟早是要从候府分出去的…… 忽地,谢妩眸底猛地划过一丝光亮。 亦或许,可借今日之事为日后与二房分家埋下一些由头。 无论如何,这一世,她绝不会让二房牵着大房的鼻子走! “哥哥。”陆容干脆站起身朝陆湛跺了跺脚,眼里已带了些怨怼。 即便媛姐儿再做的不对,可武安候府到底是大伯母的娘家,哥哥这般羞辱媛姐儿,又把大伯母置于何地?且大伯母这些年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哥哥都是极为用心的。 陆湛摸了摸鼻尖,终于顺着自家妹妹的意思闭嘴了。 毕竟,他要说的话都已经说了,要见的人也见到了。 看着谢妩安静恬淡的侧眸,陆湛挑了挑眉,终于有了心情端起了桌上的茶杯。 “妩姐儿,今日之事也许是一场误会,我哥哥他……”陆容歉疚的看着谢妩,有心想要替陆湛辩解几句,可陆湛刚刚的话又毒又损,她实在找不到什么话可以替他开脱。 谢妩却是朝陆容轻轻笑了一笑,“我知道,二公子大人大量是不会与我二妹妹计较的,等明日得闲了,我二婶必定会领着二妹妹上门给二公子亲自致歉。” “怎么,恶心了我一次还不够,还要跑上门来恶心我第二次?”陆湛拧着眉满脸嫌恶的道,说完,他连茶也不喝了,搁了茶杯就起身准备走人。 陆容有些歉疚的看着谢妩一眼。 谢妩抿了所唇角,什么也没说,只亲自将他们兄妹送出了门。 院里,念月还直挺挺的跪着,眼眶虽红但里面写满了不服气。 陆湛从她身边走过的时候,不知为何往她身上看了好几眼,最后还忍不住弯唇笑了笑,谢妩没有看到,倒是一旁的陆容右眼皮忍不住跳了好几下。 哥哥他可别是看上妩姐儿院里这个小丫鬟了吧…… “收起你脑子里那点小九九,你哥我是这么没眼光的人吗?”陆湛一眼便看穿了陆容的心思,忍不住就皱眉就瞪了她一眼道。 陆容却是长松了一口气。 没有最好,今天本来就够乱的了。 也不知道锦光堂那边有没有听到什么风声,一会,她还不知道该怎么跟大伯母解释今天的事了。 想到这里,陆容的头都大了,看着陆湛的眼神越发多了几分埋怨。 第018章 如何稳住局 倚梅园暖阁的事自然没有传到锦光堂。 杨氏掌管候府内宅这么多年也是有些本事的,她虽惊怒于陆湛的不留情面,可到底也怕此事宣扬出来让自家女儿没法做人,当下便急命身边的厉嬷嬷前去稳住局面。 总得要为谢媛一去不返寻个理由,而且,暗香亭里的姑娘也得使人领回来。 不,最好还得使人将媛姐儿唤回来,否则,岂不更显得她心虚!今日来堂会的这些夫人哪个不是人精,她绝不对让她们看出丝毫的端倪,否则,陆湛在暖阁中说的话只要传出来那么一点,那么媛姐儿这一辈子就全完了! 想到这里,杨氏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要早知道陆湛这般翻脸无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将主意打到他头上! 可再怎么说武安候府和定国公府也是姻亲,即便他再有不满也该顾及两家的颜面,怎么能对一个小姑娘说出那样残忍的话来? 不过眼下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事情都已经发生了。 即便杨氏再如何强作镇定,可事关谢媛的声誉,她又如何能真正的定下心来,所以,有些事她难免就忽略了,好在,她身边的丫鬟玉兰却是个缜密细腻的。 “夫人,咱们府里的人自然不敢传些什么,可陆二公子那边……” 杨氏眼睛猛地一睁。 是啊,还有一个陆湛! “夫人,不如去求求嘉仪郡主。”玉兰扯了扯杨氏的衣角,小声的提醒道。 “对对对,快,快带我去找嘉仪郡主。”杨氏一下被玉兰点醒了,忙拉着她就朝外面走去。 玉兰本想提醒她老夫人她们还在内堂,可转念又一想,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要将暖阁的事压下去,否则…… 锦光堂西跨院。 《白蛇传》已经唱到了第四折,杨氏出去也有好一会却并未见返,老夫人面上虽含着笑,心下却已然有些不悦了。 想到杨氏今日的盘算,老夫人心里莫名的生出一股不安来。 难不成是倚梅园那边出了什么事? 恰在此时,翡翠躬身走了过来,她凑到老夫人跟前,附耳对她低语了几句。 饶是老夫人心里早已猜到了几分,可听完翡翠的话,老夫人仍旧有些崩不住,握着椅背的因用力关节竟有些泛白。 好个杨氏!好个谢媛! “母亲,怎么了?”谢敏就坐在老夫人旁边,她虽没听到翡翠的话,却注意到老夫人神色有些不对,当下忍不住担忧的喊了她一声。 老夫人立时便醒过神来,她伸手握了握谢敏的手,笑着道,“没什么,就是这戏里的许仙让人生气。” 谢敏看了老夫人一眼,随即笑了笑,顺着她的话道,“母亲说的是,也不知道这白娘娘看上许仙哪点,为了他差点连性命也丢了。” 众夫人也就着谢敏的话说笑起来。 很快,戏台上的鼓声越来越密,白娘娘被逼喝了雄黄酒现了行,许仙吓得魂飞天外,所有人的上目光都被台上的戏吸引了去。 “阿敏,一会你寻个借口出去一趟。”老夫人趁机朝谢敏使了个眼色。 老夫人在后宅浸淫一辈子,有些事自然要比杨氏想得长远。 杨氏心里想的是暖阁中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可光靠一个陆容只怕说服不了陆湛,不然当时陆容也在场,依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不会替媛姐儿说话,可事情依然闹到这个地步,明显是陆容说不动陆湛!可谢敏不同,她是定国公府的世子妃,是陆湛的长辈,她若出面,陆湛怎么也会给她几分面子。 谢敏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见老夫人神情凝重,便知可能有什么事需要她出面,于是忙朝老夫人微点了点头。 不多会,谢敏便寻了个借口出去了。 翡翠早就在外面等着了,见她出来,忙上前将暖阁中发生的事与谢敏说了一遍。 “媛姐儿也太不像样子了!”谢敏气得脸都青了。 难怪母亲刚刚脸色那么难看,原来竟是谢媛做出了这么不要脸的事来! “姑奶奶,老夫人说此事还得请您出面,不然候府的名声……”翡翠生怕谢敏气怒之下忘了正事,于是忙提醒她道。 岂止是候府的名声,到时候只怕她这个已出嫁的姑奶奶也难逃过指摘! 想到这里,谢敏简直恨毒了谢媛,可她也知道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劝住陆湛! 倚梅园那边,陆湛一去就没有再回来,谢时遣人去问,却说陆湛回锦光堂了。 谢时听完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很快便重新招呼起众人来。 陆深低头抿了一口气,唇角溢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虽然谢时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可他还是看出他眼中的那抹不安。 陆湛那只狐狸岂是凡人能算计的,他只是好奇,陆湛既然知道武安候府不怀好意,为什么还要跟着那丫鬟去更衣?毕竟,他不是一个喜欢主动往陷井跳的人? 陆湛不在,陆深也没了兴致在这里听这些人喝酒吹嘘,当下便起身说要回去。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跟着起身说要回去。 见下面的公子们散了,暗香亭的姑娘们自然也有些坐不住了。 “也不知道谢二姑娘领着郡主去哪了?怎么这么久也不见回来?”太常寺少卿家的姑娘忍不住开口对谢娴道。 “也许是还没找到郡主的钗子吧。”谢娴喃喃道。 她也觉得谢媛同陆容去的时间有些过久。 “不过一个钗子罢了,怎么用得了这么久,都够走好几个来回了。”陆宜斜睨了谢娴一眼,语气有些刻薄的道。 谢媛要讨好陆容也就算了,把她们这些人扔给一个庶女照看算是怎么回事! 谢娴讪讪的笑了笑,没有接陆宜这话。 “算了,你们在这等她们吧,我可要回去了。”陆宜干脆甩着帕子站了起来。 “宜妹妹,我们还是一起回去吧。”杨桃也起声应和陆宜的话道。 陆宜嗤笑了一声,看都没看杨桃一点,抬脚便从她走边走了过去。 锦光堂西跨院。 台上的戏越唱越精彩,可众人看着那空了的两个位置心里免不了生出些疑虑来。 杨氏和谢敏前后脚离开,算算时辰也差不多有一柱香的功夫,也不知是什么事绊住了她们,尤其是杨氏,她素来是个细致周到的,绝不可能将客人扔在这不管,一去便去这么久。 “也不知道二夫人和定国公世子夫人去哪了?这么久了也不见回来?”唐夫人言笑晏晏的看着陈氏道。 陈氏怔了一下,随口便接道,“可能有什么事吧?” 唐夫人嘴角的笑容更甜了,“世子夫人不知道是什么事吗?” 陈氏不解的朝唐夫人看了过去。 唐夫人又是一笑,看着陈氏的目光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我还以为世子夫人知道了。” 被唐夫人这么一看,陈氏不觉有些尴尬。 “唐夫人,奴婢给您续茶。”朱嬷嬷适时上前笑着道,她一边说着一边亲手替唐夫人斟了一杯茶。 唐夫人是来过候府的,自然认得朱嬷嬷,想着刚刚竟当着她的面打探候府私事,面上忍不住便闪过一丝不自在。 好在,朱嬷嬷什么也没说,斟了茶便躬身退了下去。 而这些动静自然全都落在了老夫人眼中。 她一边暗恨陈氏烂泥扶不上墙,一边又气怒杨氏偷鸡不成蚀把米!也不知道她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娶了这么两个货色进门! 这时,去倚梅园的姑娘们也回来了。 谢媛和陆容都不在。 联想到杨氏和谢敏前后脚离席久久未回,众人心觉有异,可老夫人端坐在那里,谁也不想自讨没趣开这个口。 不想,一道清脆的声音却抢先响了起来。 “外祖母,我母亲了?”开口的是陆宜。 老夫人神色却丁点异常也没有,她笑着拉过陆宜的手,慈和的对她道,“你母亲去更衣了,你这皮猴子,好不容易来一次也不好好陪陪外祖母。” 陆宜笑着将脸偎到了老夫人怀里,甜笑着道,“怎么会,我最喜欢外祖母了。” “才将说你喝了醋,怎么这一会子又偷喝蜜糖了?”老夫人笑着伸手揽过陆宜,并宠溺的拍了拍她的手臂。 祖孙这一打岔,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对了,怎么郡主和媛姐儿怎么没同你们一起回来?”老夫人笑着问陆宜道。 她知道这些夫人心中想什么,与其让她们暗中揣度猜疑,还不如她亲自开这个口显得坦荡一些。 “二姐姐的钗掉了,媛表姐就陪着她找钗去了。”陆宜有些不想提陆容,但老夫人问,她也不好不答,只得将缘由说了一遍。 老夫人点了点头,“这么贵重的东西自然是要找回来才好。” 陆宜轻哼了一声,本想再说些什么,老夫人却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胳膊,她下意识抬头朝老夫人看去,却被老夫人阴沉沉的眼睛吓了一跳。 好在,很快便有人替她解了围。 却是谢敏和杨氏领着陆容和谢媛回来了。 谢敏和杨氏脸上没什么,倒是陆容神情有些尴尬,而谢媛眼眶则红红的。 众人见此情形,都忍不住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就连陈氏也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可是谁也没有提,都默契的将这事揭了过去。 第019章 掌掴二姑娘 一场堂会就在众人暗自揣度中过去了。 老夫人命陈氏亲自去送客,待人一走远,老夫人冷戾的声音陡然就响了起来,“孽障!还不快给我跪下!” 谢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随即便捂着脸呜咽的哭了起来。 杨氏在旁边瞧着心痛的不行,当下不由也跟着跪到了地上凄哀的唤了一声,“母亲。”紧跟着便重重的朝老夫人磕了三个头,这才红着眼眶接着道,“母亲,今日之事当真是误会,一切不过是凑巧,也不知道媛姐儿哪招了陆二公子,竟让他说出那般刻薄的话来……” “你给我闭嘴!”老夫人额头上青筋直跳,扶着椅背的手更是抑制不住的发抖。 这些话诓别人也就算了,杨氏是当她老糊涂了嘛! “母亲。”见老夫人气得脸色发白,谢敏忙伸手握住老夫人的手,虽然她自己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你听听她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你当我眼瞎,还是当今日在场的这些夫人们眼瞎?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教的她这样,小小年纪便这般不知廉耻,简直丢尽了我们候府的颜面!” “母亲,媛儿是您的亲孙女,您怎么能这么说她了?您这样让她以后还怎么做人啊?”杨氏抱着谢媛哀哀的望着老夫人哭诉道。 “媛姐儿之所以有这番作态全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母亲!”老夫人指着杨氏的鼻子厉声骂道。 “母亲……”杨氏眼泪一下淌了出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老夫人竟对她说如此重的话,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祖母,都是我的错,求您别怪母亲了……”谢媛抱着杨氏,泪水糊满了一脸,眼睛更是肿的不成样子。 谢媛不说话还好,一说话老夫人额上的青筋便直跳,胸口那团怒气怎么压也压不住,当下想也不想,抓起起桌上的茶盏抬手就朝谢媛砸了过去。 “啊!”只听谢媛惨叫一声,白釉茶盏在她脚边碎成裂开来,茶水混着殷红的血液从她脸上缓缓淌了下来。 “阿媛。”杨氏尖叫一声,慌忙扯出帕子按住谢媛的额角。 就连谢敏也吓了一跳,不自觉的就朝自己的母亲看了一眼。可老夫人却只是唇角动了动,却什么表示也没有。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杨氏一边用帕子按住谢媛的额角,一边咬着牙凶狠的对着玉兰吼道。 老夫人却只是冷笑着呵斥道,“哭什么哭,就这点伤,死不了人!” 杨氏委屈的眼泪直往下淌,原本对老夫人存着的几分畏惧这会也全变成了怨恨,“母亲,你怎么能如此狠心,媛姐儿还是个孩子啊!” 看到谢媛淌了血,其实老夫人心里也有些后悔自己出手重了,可随着杨氏这一句,老夫人脸色陡然便变得狠戾起来,想也不想张口便道,“哪家的孩子会像她这么不要脸!多大的年纪就敢肖想男人!我没有一根白绫勒死她已经是我宽厚了!” 先是陆湛,现在又是老夫人,谢媛只觉得自己此刻好像被扔进炼狱之中,四周全是恶毒修罗,它们一个个全都面目狰狞的朝自己扑了过来,拼命的撕咬着她,咒骂着她…… “啊!”终于,谢媛再也支撑不住,她一把推开杨氏,‘咕咚’一下爬了起来,一边尖叫一边就朝门口奔去! “快,快拦住她!”老夫人率先反应过来。 几个婆子立时就朝谢媛冲了过去,可谢媛却仿若魔怔了一般,拼命的尖叫挣扎,发髻乱了,头上的钗也掉了,几个婆子一时间竟拿不住她。 “你们干什么!不许碰我的女儿!滚!快给我滚开!”这时,杨氏也反应过来,她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挥着手就朝那些婆子扑了过去。 “反了!反了!来人,把她们娘俩通通给我捆了,我倒想看看这个候府究竟是谁做主!”老夫人勃然大怒,抬手狠狠的又掷了一个茶盏。 茶湛碎裂的声音让杨氏一怔。 就这一怔的功夫,几个婆子便将谢媛按住了。 她们没敢将杨氏捆了,杨氏到底是候府的二夫人,还管着候府的内宅。 而那边,谢媛还是挣扎尖叫。 老夫人再也克制不住满腔的怒火,她上前几步,抬手便狠狠的给了谢媛一巴掌。 这一巴掌老夫人用足了劲,谢媛半边脸都肿了起来,整个人更是直接被打懵了。 “母亲,你这是要逼死我们娘俩吗?”杨氏再就抑制不住心中对老夫人的恨意,她愤愤的盯着老夫人,咬着牙道,“是,今日之事全是我一手设计,可母亲您不是也乐见其成?” “你胡说什么!” “我哪有胡说!这候府里桩桩件件,有什么能瞒得过您?您不阻止不就是默认了么!”老夫人几次三番对谢媛动手终于让杨氏彻底爆发了。 “二嫂!你是嫌今日的事闹的不够大,还是嫌候府的脸丢的不够多,亦或者,嫌媛姐儿的名声毁的不够彻底!”谢敏终于也坐不住,怒视着杨氏道。 今日之事让她丢尽了颜面,陆湛虽然答应了将此事揭过去,可她以后难免要因为此事在陆湛面前矮一个头!想到这里,她便觉得心里憋屈的不行! 也正因此,老夫人责难杨氏母女她也没有开口劝阻,可哪想到杨氏竟疯魔到敢顶撞老夫人! 前面两句话杨氏还想反驳,可最后一句却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的杨氏醒过神来。 “母亲,刚刚是我犯浑了……”杨氏耸拉着脸终于还是服软了。 “我可当不起二夫人这一声母亲。”老夫人厌恶的甩掉杨氏的手,随即转过脸对旁边的翡翠吩咐道,“你去将世子夫人请过来。” “是。”翡翠立时朝老夫人福了福身,然后躬身快步退了出去。 去请陈氏…… 老夫人这是要夺了她的管家之权吗? 这一下杨氏彻底慌了,即便心里对老夫人有再多的怨,这会子也半点不敢发作了,她‘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朝着老夫人一边磕头一边哭着道,“母亲,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看着杨氏一下又一下的朝自己磕头,直磕的额头都肿了也不敢停,老夫人心里憋着的怒气终于散去了几分,“行了,别磕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怎么你了!” 她原本也没想卸了杨氏的管家权,不然,也不会发作前特意将陈氏支开。 可哪想到杨氏平日里对她恭恭敬敬的,今日竟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撞她,简直半点也没有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实在可恶至极! “母亲,一切全都是媳妇的错,还求您大人大量宽恕媳妇这一次。”杨氏抽抽噎噎着又道,见老夫人脸色阴沉半点没有缓和的意思,她忙又转过脸祈求的看着谢敏道,“姑奶奶,母亲最看重您,还求您替我在母亲面前说几句好话。” 谢敏心里虽恨极了杨氏母女的作派,可她更了解自己的母亲,即便今日她再恼了杨氏,也不可能放心将候府的庶务交到陈氏手里。 陈氏就坨扶不墙的烂泥! “母亲,二嫂也是一时心急说错了话,您瞧在她素日孝顺恭敬的份上就别与她计较了,而且……今天的事二嫂不都处理好了么,您就别生气了。”谢敏拍了拍老夫人的手笑着道。 老夫人冷冷的睨了谢敏一眼,没好气的道,“要不是你出面,那陆二岂会那么容易就松口?而且,你当那些夫人是傻的不成!只怕现在人人心里揣着明白当糊涂,背后指不定怎么说我们候府!” “怎么会,她们也只是怀疑,到时候只说是丫头私下捡了容姐儿的钗子并藏了起来,媛姐儿觉得丢了脸,这才气红了眼睛,一切便都揭过去了,不会于候府有碍的。”谢敏柔声劝着老夫人道。 这也是她回来的路上于杨氏商量出来的办法。 若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很难将此事遮掩过去,好在容姐儿也愿意配合她们这番说词,否则…… “姑奶奶说的是,一会我再发卖个丫鬟出去,将这事给彻底圆上,想来便不会再有人猜疑什么。”杨氏跟在谢敏后面又补充道。 有谢敏说情在先,杨氏又连善后这点小细节也想到了,老夫人也就没什么话好说的。 “母亲,刚刚确是媳妇一时迷了心窍,母亲为了顾及媳妇的颜面连大嫂也支开了,可媳妇也半点没瞧出您的苦心,实在是该死……”见老夫人有所松动,杨氏忙跪着挪到老夫人跟前再次抓住老夫人的手哭泣道。 “母亲,不如让媛姐儿先回去,顺便让人请个大夫来瞧瞧。”谢敏适时又开口道。 老夫人睨了她一眼,没好气的道,“你倒是好心。” 谢敏嫣然一笑,“哪里,我还不是怕母亲您心疼孙女。”说完,她微微顿了一下,然后接着又道,“一会,翡翠也该回来了。” 老夫人眉心微微一拧。 是了,她刚刚让翡翠去将陈氏请来,而媛姐儿这模样也确实不适合让陈氏瞧见。 “珍珠,带二姑娘下去,再遣人去请李大夫。”老夫人闭了闭眼,终于还是松口了。 第020章 开审小丫鬟 陈氏到荣华院的时候,谢媛已经被带下去了,杨氏倒是在,只是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而老夫人脸色也沉沉的不是很好看。 陈氏心里有些发虚,她垂着头走到老夫人跟前朝她福了福,“母亲。” 她就是再傻也瞧着今日有些不对,可刚刚朱嬷嬷已经提点过她,说老夫人既然将她遣开,自然是希望她不要多嘴多问。 陈氏自问自己不是个聪明人,所以,朱嬷嬷怎么说她就怎么听。 “嗯。”老夫人随意应了一声,她抬眸从上到下将陈氏扫了一遍,见她面上虽有些紧和,但到底还算沉得住气,当下便道,“今日堂会上来的那些夫人都记住么。” “回母亲,记住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今日堂会来的人不少,你能将她们记全也算下了些功夫。”说到这里,老夫人话锋一转,接着又道,“不过,这原本也是你这个世子夫人该做的。这些年,你不在京城,候府的中馈一直都是你弟妹在帮你管着,你现在回来了,按说你回来了,候府的中馈应该交到你手里才是……” “母亲。”杨氏满是委屈的唤了老夫人一声。 她都服软到这个份上,老夫人还要夺了她的管家之权吗? 老夫人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对陈氏道,“可你才回京城,府里的人都还认不全,是以,中馈先暂时还由你弟妹帮你管着,可你身为候府世子夫人也不能什么都不做,马上就要年底了,府里的冬裳也该做了,不如,你先将针线房接过去,你觉得如何?” 陈氏自然不敢不同意。 杨氏虽然心里不高兴,但比起中馈被夺,只从她手里分走一个小小的针线房也就算不得什么了,而且,这针线房也不是那么好管的。 想到这里,杨氏眸底忽地划过一丝暗芒。 从荣华院出来,陈氏便急忙往翠竹院赶去。 她还记挂着妩姐儿,也不知道她服了药身上的疹子消退了没有。 而谢妩这边,送走了陆湛兄妹,她便让人将念月唤了进来。 许是跪得时间长了,念月的脸色惨白惨白,唇角也被咬出一圈牙印,惟独那双眸子里仍旧写满了不服气。 谢妩牵袖执起茶壶动作优雅的为自己斟了一杯茶,茶水涓涓入坠入茶盏,而谢妩清冷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怎么,跪了这么久还没有想明白?” “奴婢实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念月咬着牙忍着膝盖处的剧痛道。 今日一早她来上值,连谢妩的面都没见到,谢妩便让小丫鬟传话让她在外面跪着,她当然不服气了! 谢妩轻笑一声,细长的凤眸波光流转,声音越发清脆起来,“哦,不知吗?那昨夜在我浴桶里下药的人是谁?” 念月猛地一颤,心中更是惊惶的厉害,可即便如此,她也知道自己绝不能承认这些。 “姑娘,奴婢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奴婢什么也没有做。” 听了念月的话,谢妩细长的眉梢轻挑了一下,随后她抬手拢了拢鬓角的发丝。 随着她的动作,绣着云纹的袖角缓缓滑落下来,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 “你,你的手……”念月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谢妩的手臂,可那雪臂上的皮肤光滑细腻如同上好的绸缎,没有丁点瑕疵。 念月有些奔溃了。 昨夜她明明看到谢妩的胳膊上全是挠出来的血痕,怎么会没有痕迹了!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谢妩却是什么也没说,她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念月。 长久的静默和注视终于让念月绷不住浑身抖得跟筛子似的,可她仍旧咬着牙不肯承认,只捂着脸不停嘤嘤的哭泣着。 这么大的罪名,她怎么能认,怎么敢认! “姑娘,大夫已经验过那些水,水里被人加了一品红制成的药粉。”这时,一个小丫鬟‘噔噔’的跑了进来对谢妩道。 谢妩点了点头,随后吩咐那小丫鬟道,“前院那边应该散了吧,让人去院门口守着,若父亲回来了,便请他来这里。” 这是要叫谢峥过来给她做主。 瞒不住了,瞒不住了…… 这一瞬间,念月像是被人抽走了所有的生气,身子一歪便瘫软到了地上。 “念月,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不是什么事二婶她都能护得住你,就比如说这次……”看着念月颓然倒在地上,谢妩却是连眉角也没有动一下,声音清冷中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讽刺和嘲笑。 “姑……姑娘……” “我记得你是咱们府里的家生子,外头还有一个老娘和弟弟?”谢妩端起茶杯继续道。 “姑娘,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娘她一点也不知道……姑娘……”念月终于从绝望中醒过了神来,她挣扎着爬到谢妩跟前,用手抱着她的腿哭着哀求道。 谢妩什么也没说,施了个眼神,身后的罗婆子立时会意,上来便揸住了念月,一把就扽开了两人。 这罗婆子是陈氏从宁夏那边带回来的,她做的一手好吃食,被陈氏安排在了翠竹院的小厨房。 翠竹院的丫鬟婆子,除了陈氏从宁夏带过来的,其他都是杨氏安排的,这些人即便不是杨氏的眼线,那也是些偷奸耍滑的,所以,她一早便使人将罗婆子叫了过来。没想到,这罗婆子不仅吃食做的好,人也机灵。 念月哭着还想爬过去,奈何罗婆子力气大,两手皮笊篱似的钳得她纹丝不动。 “姑娘,求求您,求您看在奴婢侍候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念月犹自不甘,继续朝着谢妩哭喊道。 罗婆子面色一恼,干脆从怀里扯出一方汗巾三下五除二的就塞进了念月嘴里。 觅月进来的时候正好撞见这一幕。 她怔了怔,这才走到谢妩的跟前,屈了屈膝,轻声道,“姑娘。” 耳畔全是念月含糊不清的呜咽声,可觅月却仿若没有听见,只静默的盯着自己的脚尖。 谢妩浅然一笑,搁了茶杯,泰然自若的看着觅月道,“身上可好些了?” “回姑娘的话,喝过药,已经好多了。”觅月恭谨的答道,清秀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谢妩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觅月抿了抿嘴角,犹豫再三,最终她还是抬脚走到谢妩旁边站定。 那是她从前站的位置。 也是姑娘跟前最得脸大丫鬟的位置。 好在,谢妩只是轻飘飘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便喝起了茶来。 心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觅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知道,这一关,她已经过了。 “姐姐,姐姐。”谢峥还未到,谢旭却笑着先跑了进来,可随即他便发现了不对,“姐姐,念月这是怎么了?” 见谢旭提起她,念月心里又燃起一丝希望,她又开始挣扎了起来,看着谢旭的眼睛里写满了乞求。 钳着她的婆子见状,干脆伸手往她腰间狠狠的拧了一把,念月痛得脸色煞白,奈何口被堵着,只能发出几声呜咽声。 谢妩却仿若没看见似的,她淡淡的牵了牵嘴角,没有回答谢旭的话,反问他道,“你这么高兴,可是堂会上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 “姐姐,念月她……” “她做错了事我正要罚她,怎么,阿旭要给她求情?”谢妩淡笑着看着谢旭道。 谢旭忙摇了摇头,神色郑重的对谢妩道,“祖父说,做错事就当罚,哪怕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祖父谢豫啊…… “妩丫头,不哭,祖父总是会护着妩丫头的。” 她耳畔浮出祖父伸出手替她擦掉眼泪的模样。 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哭过。 “对了,姐姐,刚刚倚梅园投壶,我可是赢了大哥哥了!”谢旭突然想起自己来此的目的,他兴奋的看着谢妩道。 “是吗?阿旭真厉害。”谢妩微笑着摸了摸了谢旭的头。 “可是姐姐,你怎么知道大哥哥会提议去倚梅园,还且还要作诗?”谢旭问出了心里的疑问。 今日一大早,谢妩便遣了小丫鬟来给他递话,她说,若谢时提议去倚梅园作诗,便让他开口说要玩投壶。 谢妩嫣然一笑,声音轻柔的对他道,“那阿旭会作诗吗?” 阿旭自幼受祖父耳濡目染,只喜欢舞刀弄枪,于诗书自然多有懈怠。 谢时提议作诗多少打着要看阿旭笑话的主意,可阿旭偏说要玩投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自然不好驳了阿旭的面子。 况且,谢妩知道,谢时对自己骑射很有信心。 所以,被阿旭打脸也就在谢妩的意料之中。 被自家姐姐问到痛处,谢时摸了摸头很不好意思的干笑了两声。 他的祖父谢豫时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老子最烦那个读书人终日逼逼叨叨,时不时就作几句酸诗,什么花落啊,鸟叫啊,有这闲功夫还不如多啃两个大白馒头,多杀几个鞑靼蛮人! 而他作为祖父的嫡亲孙子,自来把祖父的话奉为金科玉律,所以,念书就…… “阿旭,你是不是觉得念书并不重要?”谢妩声音依旧轻柔。 谢旭抬眸看了谢妩一眼,随后低着头小声嘀咕道,“祖父说书念多了,人就傻了……” 听了这话,谢妩忍不住轻笑出声,而后,她笑道对谢旭道,“祖父那是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他嘴上虽嫌裴先生说话文绉绉不痛快,可背地里却没少缠着裴先生让裴先生教他写字。” “怎么可能!”谢旭一脸不相信的抬起头。 谢妩却又是一笑,“如果祖父真这样厌恶读书人,那为何不将裴先生赶走反而让他做你的先生?” 谢旭沉默了。 他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他一直视自己的祖父为偶像,祖父不喜的他也不喜,可现在…… 似瞧出了谢旭的心思,谢妩轻笑了一下,“阿旭,姐姐这里还有事,你看……你要不要回书房翻翻书?” 第021章 杨氏心虚了 “你,你,阿妩究竟是哪对不住你,你竟要这怎么般害她!”在知道念月在谢妩沐浴里水里下毒后,陈氏伸手指着念月,气得浑身发颤。 而一边的谢峥此刻脸色也阴沉的几欲滴出水来。 可他却要比陈氏想得深些。 一个丫鬟,若无人指使,哪来的胆子敢给主子下药! “姑娘,已按您的吩咐,奴婢那口子已将念月娘跟弟弟抓起来了,您看……”这时,罗婆子走了进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对谢妩道。 谢峥皱了皱眉。 陈氏刚到宁夏的时候吃不惯那里的吃食,陈家特意将罗婆子送了过来,为了让她安心呆在宁夏,就连他的家人也一并送了过来做了陈氏的陪房。 他没想到,阿妩竟使了罗婆子去抓念月的家人。 “姑娘,姑娘,求请念在奴婢侍候了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放过我娘跟弟弟……” 念月心里仅存的那点侥幸彻底消散了,她原以为姑娘不过说说而以,不想却是真的将她娘跟弟弟抓了起来。 谢妩冷笑一声,看着念月的眼里写满了讽刺,“在你给我下药的那一刻,你就该知道,你我之间再没有什么主仆情份了。” 念月彻底瘫倒在了地上。 “父亲,事情已经查清楚了,念月自然是不能留,可她娘和弟弟留在府中也是个祸害,不如一并发卖出去。”谢妩直接转过脸对谢峥道。 谢峥看着谢妩,唇角紧抿,眼里带着几分探究。 从她提醒他不要赴宴开始,他便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不同寻常,她不仅聪慧,而且对时局异常敏感,甚至能猜中圣意。 可这样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看不出念月对她下药另有隐情,可她竟什么也没问,直接就这样给念月定罪了。 还是,她已经猜到是谁指使的念月? 可既如此,又为何不指出来?难道是觉得自己即使知道了也不会给她做这个主? 这一瞬间,谢峥心里有无数个念头划过。 谢妩不是没有看到谢峥眼里的探究,她也大致猜到此刻谢峥在想什么,可她却不闪不避,任由谢峥打量。 “你的丫鬟自然由你处置,至于她娘和弟弟……” 念月猛地提起一口气,满是希冀的朝谢峥望了过去。 谢峥面无表情的继续说道,“也依你,交给人伢子卖去岭南。” 岭南自古就是流放之地,卖去岭南基本上就等于断了活路。 这一刻,念月心底仅存的那一丝侥幸也被谢峥这话灭得干干净净,眼见罗婆子撩着袖子凶声恶煞的朝自己走了过来…… 这一刻,念月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死亡正朝自己一步一步逼近。 “姑娘,奴婢是受人指使才在水里下药的!”就在罗婆婆手搭上她的那一刻,念月终于撑不住闭着眼睛喊了出来。 一室的寂静。 谢妩甚至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 谢峥也沉着脸盯着念月没有哼声。 只有陈氏,待最初的震惊过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不可遏指着念月的鼻尖道,“谁!是谁这么没良心使了你来害我的阿妩!” 陈氏性格软糯,甚少有疾言厉色指着人的鼻子的时候。 这一次,她也是恼得狠了。 昨夜谢妩胳膊上那一条条挠出来的血痕那般狰狞,她只要稍稍想一想就心疼的不行。 杨氏刚踏进院子,就听到陈氏又气又恼的声音,她心下一惊,忙加快脚步朝屋里走去。 她今日到底是走了什么背运,才被老夫人训了一顿,让陈氏从手里分走了一部分权力,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翠竹院那边便递了消息过来,说大姑娘使了人去抓念月的娘跟弟弟,世子也被她遣人请了过去。 她当时便意识到了不妙,忙带着人赶了过来,没想到刚踏进院子就听到这话。 “大嫂。”赶在念月开口前,杨氏用力的朝屋里喊了一声。 念月扭头看到杨氏的那一刹那,脸色彻底颓败了下去。 没有人注意到谢妩唇角溢出的那丝笑意有多讽刺。 “弟妹,你怎么来了?”看到杨氏进来,陈氏微微有些吃惊。 杨氏歉然一笑,上前朝首座上的谢峥福了福,这才转过脸对陈氏道,“我心里记挂阿妩所以便想过来看看,哪想走到一半却听说阿妩昨夜起了红疹子,竟是念月这丫头在她沐浴的水里下了药的缘故!”说到这里,杨氏脸色一变,眸色狠戾的朝念月扫了过去,“念月,你好大的胆子,我家阿妩究竟是哪对不住你,你竟做出如此恶毒之事!” 杨氏眸底的阴寒和狠戾让念月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绝望的意识到自己今日再也逃不掉了…… “是,是奴婢,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想岔了,奴婢记恨姑娘大冬日里故意支使奴婢满京城去买吃的,奴婢好不容易买回来,姑娘连一口都没尝,还怪奴婢回来的晚,甚至转头就将奴婢辛辛苦苦买回来的吃全赏了外面的小丫头……” “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你竟对妩姐儿下此毒手!简直是可恶至极!可怜了我的妩姐儿……”杨氏斥完念月便心疼的朝谢妩走了过去。 就在杨氏伸手想将谢妩揽到怀里安慰一番时,谢妩轻柔的嗓音忽地响了起来。 “二婶不用担心,我没事,昨夜在浴桶里泡澡的是觅月。” 明明是轻柔柔的一句话,可听在众人耳里却仿若是脑中响了个炸雷。 尤其是杨氏,她雪白的脸上全是惊讶,甚至手僵在半空中也忘了收回来。 看着杨氏的神情,谢妩浅然一笑,道,“说来也巧,我昨夜倦的厉害忽地不想沐浴,可底下的人又将水备好了,是以,我便让觅月代了我……” “阿妩,那你没事啊。”陈氏眼睛一亮,神色也轻快了起来。 “让母亲担心了,我没事。”谢妩朝陈氏微微一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陈氏满脸的轻快,忽地,她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忙又道,“昨夜那胳膊……” “是觅月。”谢妩笑着接过陈氏的话。 “不是你就好。”陈氏下意识的接口道,丝毫没觉的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妥。 “阿妩,既然你没事,那为何还要对外说是你起了疹子,你可教我们好一阵担心了。”杨氏嗔怪的拉过谢妩的手道。 “二婶您说了?”谢妩嫣然一笑,眼角的泪痣越显妖艳。 “你这丫头,我这是在问你话呢。”杨氏一怔,不过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 “没什么,就是觅月当时痒的厉害,我瞧她可怜的紧,便故意让母亲以为是我起了疹子,这样也好能快点将大夫请过来。”谢妩淡笑着道。 没有哪家会为了一个丫鬟大半夜去请大夫的,谢妩这话也算解释的过去。 “你呀,就是心软的厉害,一个丫鬟也值得你这么费心。”杨氏虽然不信谢妩这说词,可她面上却半点也没露了出来,反而亲昵的伸出手指点了点头谢妩的额角,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模样。 谢妩笑了笑,目光重新移到了念月身上,“有些丫鬟确实不值得……” 杨氏想将念月的事岔开,她偏不让她如意。 果然,听谢妩又提起念月,杨氏的神色变了变,冷着脸便道,“念月这丫头确实太过歹毒了些,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敢对主子下手,既然她已经承认了,那便没什么好说的,直接让人拖下去打个三十大板再送到顺天府去!” 谢妩眉角微不可觉的轻挑了一下。 念月是家生子,犯了错或打死或发卖,官府根本不会过问,而且,奴婢给主子下药,这放哪家都是一桩丑事,自然是要搁家里处置,可杨氏却偏说要送顺天府去。 很显然,她这话特意说给谁听的。 她母亲陈氏是个好唬弄的,而她,杨氏即便疑心她也不会觉得她一个小女孩能聪明到哪里去,所以,这话自然是说给她父亲听的。 她还以为杨氏有多厉害,现下不过一个念月就让她心虚成这样,连送顺天府这样的话也能说出来。可若要真显得自己坦荡,何必要在送应天府前打三十大板了,就念月那小身板,这三十大板下来,她哪里还有命在。 画蛇添足岂不更显自己心虚! 谢妩猜的没错,杨氏确实是心虚了。 从她进来到现在,谢峥就静静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这让杨氏不得不担心谢峥是不是怀疑到了她头上? “二婶,你来之前,念月说她是受人指使才在我沐浴的水里下了药……”谢妩看着杨氏不紧不慢的又道。 “对对对,念月是说了。”陈氏也想起来了,忙附和着谢妩的话道。 来的路上杨氏便已想过若是念月将她招出来了该怎么办,所以,这会谢妩问出来,她脸上一点慌张也没有,只是拧着眉语重心肠的对陈氏道,“大嫂你就是心善,这些个丫鬟惯是会偷奸耍滑的,为了活命什么话说不出,什么人不敢攀咬!也不想想阿妩这么一个足不出户的小姑娘,谁平白无故的会使了丫鬟来害她?” 说罢,她转身又对念月道,“念月,我问你,你刚刚说有人指使你下药,那人是谁?又为何要害妩姐儿?” 念月连头都没抬一下,眼里一片死寂,“是我胡乱说的,我只是想让姑娘饶我一命……” 杨氏唇角飞快的掠过一丝笑意。 她谅念月也没那个胆子敢攀咬她。 第022章 挑起猜疑心 见念月垂了头一副认命的样子,杨氏终于满意的转过了头面向了谢峥,“大伯,你说这丫鬟该怎么处置?” 谢峥满脸冷色,他冷冷的看着杨氏,就在杨氏脸上的笑容被他看的快要挂不住的时候,谢峥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语气不善的道,“就依弟妹刚刚说的,不过,顺天府就不必送了。” 杨氏长舒了一口气。 可刚刚谢峥的眼神着实让她有些不舒服,所以,她也不敢再说别的,当下便喊了婆子直接将念月拉了出去。 “大嫂,若没有其他事我便先回去了。”看着婆子将念月拉了出去,杨氏彻底放了心,于转过脸便对陈氏道。 谢妩微不可觉的挑了下眉,有些意外的看了杨氏一眼。 按杨氏的性子,她怎么着也该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安抚她一番,好好在她面前表演一下她这个二婶对她如何如何上心,可今天却这么急着想要离开…… “二婶,你知道今日陆二公子和郡主来我这了吗?”谢妩忽地出口道。 杨氏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两步便走到谢妩跟前一把拉过了她的手,“阿妩,陆二公子和郡主来你这做什么?” 杨氏抓的很有力,谢妩能感觉到她手上传来尖锐的疼痛,可她脸上却半点也没表现出来,反而笑得更温柔了,“郡主听说我起了疹子便拖着陆二公子一起来看我。” “那他们有跟你说什么吗?”杨氏握着谢妩的手更用力了。 阿媛一直是陪在陆容身边的,除了…… 所以,一定是发生了暖阁中的事,阿媛走了之后,陆容才去看的谢妩。 杨氏不知道陆容为什么要选在那个时候去看谢妩,可眼下,她也顾不得这些了,她惟一害怕的陆湛和陆容会不会将暖阁的事透给谢妩。 她好不容易才将暖阁中的事压下去。 “郡主倒是没说什么。”谢妩一脸的平静,甚至嘴角还挂着丝浅淡的笑意。 杨氏不是心虚心慌吗?那她不介意让她慌得更多更久些。 “那陆二呢?” “陆二公子……” “陆二公子怎么样你快说呀!” 果然,事关谢媛,即便杨氏再会演戏这会也沉不住了。 谢妩皱眉轻呼一声,道,“二婶,你抓痛我了。” 杨氏这才惊觉自己有些过了,陈氏倒没什么,只是谢峥却脸色沉沉的不知要想些什么,杨氏忙松开抓着谢妩的手,讪笑着道,“是二婶太心急了,妩姐儿,你没事吧?” 谢妩摇了摇头,状似奇怪的看着杨氏道,“二婶,你怎么这么关心陆二公子?” “怎么会,我就是有些奇怪,陆二好端端的怎么会想着跟郡主一起来你这?”杨氏抿了抿嘴角,意有所指的看着谢妩道。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陆二公子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还说了一些很莫名其妙的话……”谢妩像是没听出杨氏话中所指,皱着眉继续道。 “陆二他,他跟你说什么了?”杨氏强作镇定,可一颗心却提到了嗓子眼。 “陆二公子说……也不知你们候府是怎么选丫鬟的,一个个这么不懂规矩,不知礼数。”说到这里,谢妩作困惑状看向杨氏,“二婶,好端端的,陆二公子怎么说起我们府上的丫鬟来?” 好个陆二,竟然媛姐儿当成丫鬟辱骂! 杨氏心里气到不行,可又有些庆幸陆二到底没将暖阁的事捅出来给谢妩知道,当下也只得将心里的气暂且忍了。 “想必是在倚梅园时,有丫鬟不小心将酒洒在了陆二身上的缘故。”杨氏笑着道。 “那二婶可得好好惩治那个丫鬟,免得无端端堕了我们候府的颜面。”谢妩佯作气愤道。 “这个自然,二婶会处理的。”杨氏笑着应了下来。 “也难怪陆二公子会说我们候府的丫鬟没规没矩,别的不说,就一个念月,当真是可恨至极!”谢妩咬着牙一脸愤恨的道。 “二婶知道我家阿妩受委屈了,二婶刚刚不是已经处置她了么?”见谢妩又提起念月,杨氏有些不耐烦了。 “我知道,所以,二婶,以后我的丫鬟我想要自己选。”谢妩看着杨氏,嘴角笑容如水一般浅漾开来。 杨氏下意识的想拒绝,可一想到旁边还站着一个谢峥,且念月又是她替谢妩选的丫鬟,到了唇边的话最后她只能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既然阿妩这么说,那就听你的吧。”杨氏用力的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人她可以自己挑,可从哪些人里挑还是最终还是要由她来决定的。 最后,杨氏心满意足的踏出翠竹院。 谢峥也寻了一个理由支开了陈氏,一时,屋里便只剩下他和谢妩两个人。 “父亲想问什么?”谢妩看着谢峥,眸色一片淡然。 谢峥皱了皱眉,心底虽有千万个疑问,可一对上谢妩冷淡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见谢峥不语,谢妩轻笑了一声,干脆将话直接挑白了,“念月是二婶的人,那药自然也是二婶让她下的,这一点想来父亲也已经猜到了。” “阿妩,你!”谢峥看着谢妩,面色复杂。 谢妩笑了笑,纤长的睫毛遮住了那双清冷淡漠的眼睛,“不过,父亲既不欲追究,那自然下药全是念月自己的主意,女儿自然也没什么说的。” “阿妩,我并不是不想追究,只是……” “只是即便念月供出二婶,可口说无凭,凭仅一个丫鬟是无法给二婶定罪的,顶多让二婶再推个丫鬟出来顶罪,这事也就了了。”谢妩淡笑着接过谢峥的话,顿了顿,她又接着道,“况且,父亲总是要顾及二叔和候府的颜面。” 每一句都正中谢峥的心思。 看着这样的谢妩,谢峥一时间心里百味陈杂。 谢妩却又是一笑,继续道,“所以,我请父亲过来,原也不是想要父亲为我做主。” “那你请我来是为何?”谢峥重重的吐出一口气,面色有些发沉。 “我只是想提醒父亲,二叔虽是您的弟弟,可却未必与您是一条心。”谢妩看着谢峥,她的神色平静至极,仿若再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可说话的声音却是异常的坚定。  “阿妩!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谢峥猛地一下睁大了眼睛,一张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愤怒。 诚然念月的事可能与杨氏脱不了关系,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认为这事会与二弟有关! 他们可是嫡亲的兄弟啊! 阿妩怎么能将这事怪罪到二弟身上? 谢妩却丝毫不惧,反而轻轻一笑,继续道,“我知道父亲不会信。念月的事确与二叔无关,可即便如此,这也能侧面说明二房对大房态度不是吗?而且,二叔邀您去广聚楼的事您忘了吗?” 谢峥面色沉沉,看着谢妩说不出话来。 “无论父亲信不信我的话,但翠竹院的人总是要换一换的,否则,免不了念月事会发生第二遍。”见谢峥不语,谢妩索性便揭过了这个话题。 当然,谢妩也没想过仅凭这一两件事,便能让谢峥相信二房的狼子野心,她说这些也不过是想借此事在谢峥心里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凡事只要起了疑心,那么很多以前被忽略的事便都会慢慢的浮出水面。 提起念月,谢峥的眉心忍不住又拧了起来,他沉着脸对谢妩道,“明日我会同你祖母说,让她重新再选一批人送过来。” 杨氏的手终究是伸的太长了。 “父亲亲自去跟祖母开口自是再好不过,不过,这人,我想自己挑。”谢妩弯了弯唇角,继续道。 谢峥拧了拧眉,很快便想起,如今候府的中馈握在杨氏手里,即便重新选一批人送过来也难保她不会做手脚,当下便点了点头。 “你可还有其他事?”谢峥说着便站起了身。 今日发的事实在太多了,他得回去好好想一下。 “父亲,其实陆二公子今日来还说了别的话。”谢妩抬眸朝谢峥看了过去,细长的眉尾轻轻挑了一下,唇角也跟着弯起一丝笑意来。 谢峥心里‘咯噔’一声,神色不自觉便凝重起来。 谢妩轻轻一笑,“父亲放心,也不是什么大事,陆二公子只说我身为长姐应该好好教导一下自己的妹妹,什么是贞静贤德,没的别做一些寡廉鲜耻的事堕了候府的颜面。”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可谢妩这话一出,谢峥仍旧惊得瞪大了眼睛。 谢妩像是还嫌不够似的,继续又道,“我原想着是不是二妹妹言语间哪得罪了陆二公子,便说让二婶改日带二妹妹亲自上门向他致歉,不想二公子却说——他只要一看到二妹妹那张脸就恶心。” 难怪,难怪刚刚阿妩一说陆二来过,杨氏便那般惊慌失措,看来,今日堂会还发生了不少事! 可好端端的,媛姐儿怎么就惹上陆二呢?” 像是看穿了谢峥的心思,谢妩又继续道,“我原还奇怪,好端端的二婶怎么突然使了念月对我下药,原来是今日堂会陆二公子会来……” “你是说杨氏她……不可能,媛姐儿才多大?”谢峥嘴上虽说着不信的话,但其实,他心里是相信了的。 否则无端端的杨氏不可能指使念月对阿妩下药,陆二也不可能无故放矢。 杨氏这人简直是可恶至极! 第023章 陆二的心思 “还有心情看书,想来,是不生我那位二表妹的气了?”陆深一进屋便见陆湛半倚在榻上,一只手执书,一只手轻扣小几,显然一副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陆湛斜睨了陆深一眼,随手便将手中的书扔到小几上,道,“你去套阿容话了?” 陆深也不否认,抬脚走到另一端的暖榻上坐定,又慢悠悠的替自己斟了一杯茶,这才不紧不慢的继续道,“阿容怕你反悔,想着让我来劝你两句。” “那你倒是好心。”陆湛挑了挑眉。 陆深一笑,道,“怎么说谢二姑娘也要喊我一声表哥,我为她说句话求个情也不算什么。” “那你这个表哥做的可还真是尽职。”陆湛勾了勾唇角,末了,忽地伸手从陆深手里将他刚刚斟的茶接了过来,并就势抿了一口。 陆深见状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手又替自己重新斟起了茶。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挺好奇的。素日扯着各种理由想要接近你的姑娘多的是,怎的就我这位二表妹这么‘倒霉’被你毫不留情的羞辱了一通?” 陆湛斜睨了陆深一眼,没搭理他这话。 陆深笑了笑,也不在意,接着往下又说道,“据阿容说,我那二表妹也只是撞见了你在暖阁里,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便被你劈头盖脸的羞辱了一通,阿湛,这可不像是你的脾气啊。” 陆湛慵懒的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这才漫不经心的接着陆深的话道,“你不都说了,她倒霉……” “到底是我这二表妹倒霉?还是陆二公子惊觉自己失算,原来引你入局的人并非是你想见的那个人?”陆深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抬手替陆湛续茶,眉宇之间全是掩也掩不住的笑意。 “说吧,你还从阿容那里打听到什么?”陆湛干脆挑了挑眉直言道。 陆深忙抬手掩着嘴清咳了两声。 他这做哥哥的特意去找妹妹套话,不论怎么说,面上总有些过不去,毕竟,他也没修炼成陆湛那样视脸面如无物。 不过,这一点尴尬远比不得他窥见陆湛心思的兴奋,所以,清咳过后,他还是笑着重新对上了陆湛的眼睛。 “阿容说,你气走了我二表妹后又拉着她去了我大表妹那?” 陆湛看着陆深勾了勾唇角,没有理他这话。 陆深却一点不在意,笑着又接着刚才的话说了下去,“还趁机在我大表妹面前将二表妹再次羞辱了一通?” 听到此处,陆湛唇角终于露出了几分笑意,他挑了挑眉,低哑着嗓音道,“所以?你得出什么结论了?” 陆深再次掩嘴清咳了几声,随后,他往陆湛那边倾了倾身,压低声音试探的道,“所以,你是看上我那大表妹了么?” 陆湛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是又如何?” “你,你当真看上了她……”即便陆深心里早有猜测,可此刻当他真的从陆湛嘴里听到,仍旧是惊得差点打翻了手中的茶杯。 他明明记得,以前他待谢妩同别的姑娘没什么两样,疏离又客气,怎么地忽然间对她有了这般心思,还一点端倪也没漏! “阿湛,你不是与我说笑吧?”陆深拧了拧眉,神色渐凝重起来。 “你觉得我像是在与你说笑吗?”陆湛说罢,笑着端起茶盏,悠闲的品起茶来。 陆深瞠目结舌。 他当然知道陆湛当然不是一个随意喜欢与人玩笑的人,可是谢妩…… 他脑中闪过谢妩那张脸,冶艳妩丽,确实有让人心动的资本,可陆湛若是贪图颜色的人,那这些年试图接近他的姑娘比谢妩漂亮的也不是没有,可也没见他对谁上心。 可如果不是因为脸,那陆湛到底瞧上了她哪点? 最重要的是,陆湛是什么时候瞧上谢妩的? 送走陆深,陆二公子心情甚好的将刚刚扔在榻上的书本重新拾了起来,修长的指节又有规律的在桌几上扣出清脆又欢快的音节来。 他当然知道他这位大堂哥心思细密,他原也没想瞒着他,毕竟,比起自己,显然是顶着表哥身份的陆深要与谢妩更亲近一些。 最重要的是,自大嫂故去后,他那位大伯母便起了心思想将谢妩嫁进来给陆深做填房。 若不是碍于谢妩还未及笄,只怕谢敏早就跟候府透话了。 所以,他少不得要替自己未雨绸缪一番。 有了今天的话,即便谢敏有意撮合,那陆深也不敢同意不是。 想到这里,陆二公子嘴角的笑容忍不住又深了几分。 陆深自以为自己窥探到了陆湛的心思,不想,这一切全在陆湛算计之中,就等着他上门来盘问。 毕竟,娶媳妇这件事任重道远,即便是兄弟,有时候也不得不稍加利用一下。 当然,身在候府的谢妩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某人视作了‘媳妇’,并且暗地里还剪了她一枝桃花,她此刻正准备着手清理杨氏安插在翠竹院的人。 堂会过后,谢峥便要去左翊卫上职,走之前少不得要去荣华院给老夫人请个安,顺便也告诉老夫人他欲将翠竹院侍候的人全换了。 虽然谢峥没有说为何要换人,但候府的事又岂有老夫人不知道的。 谢峥没有挑破,已经是给杨氏留了脸面,再者老夫人也确实恼极了杨氏,当下略一思索就答应了谢峥,连谢峥说选人的事全权交给谢妩老夫人都没出言反对。 消息传到汀兰院的时候,气得杨氏一甩手就将桌上的白瓷茶盏拂到地上。 “不就是一个念月吗?我都已经将她打发了还要怎样?竟要将翠竹院的人全换了,老夫人竟由着大房这般打我的脸!”杨氏气急败坏道,声音尖锐竟盖过了茶盏碎裂的声音。 “夫人,您这是做什么?小心再惊动老夫人。”眼见杨氏又抓起了茶盏,厉嬷嬷忙一扯拉住她的手慌忙劝道。 “我失手砸碎几个茶盏怎么了?难不成就为了这点事她还要罚我不成!”杨氏气急败坏的甩开厉嬷嬷的手,一抬手,又是一个茶盏碎在了地上。 “哎哟我的好夫人!”厉嬷嬷忙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又伸手抚着她的胸口替她气,而后才接着道,“您今个儿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大房要换人就让他们换好了?大姑娘小小年纪能懂什么,到最后人选还不是由您说了算?” 听了厉嬷嬷的话,杨氏脸色总算稍稍缓和了些。 “我只是没想到谢峥会插手,昨个儿在翠竹院的时候他可是半点风声都没露!嬷嬷,你说,他是不是疑心我……” 杨氏有些慌张的朝厉嬷嬷看了过去。 昨日谢峥脸色实在阴沉的有些过了,可那时他什么也没说,她还以为自己唬弄过去了…… 见杨氏慌的厉害,厉嬷嬷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沉着声音对她道,“夫人,您别自乱阵脚!即便世子起了疑心又能如何?念月已经死了,疑心终究只能是疑心罢了。” “可是……” “没有可是。夫人,您想想,世子才刚回京城,又领了左翊卫副将军这么重要的职位,又能分出多长心思来管候府的庶务?况且,世子夫人您是知道的,她可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最终候府还是握在夫人您的手中。”厉嬷嬷回握着杨氏的手仔细的与她分析道。 听厉嬷嬷这么说,杨氏心里总算好受多了。 “话是这么说,可你忘了,荣华院里还坐着一个老夫人了。”杨氏撇了撇嘴道。 这些年虽说候府的中馈是她在打理,可那不也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 老夫人到底是对她不放心的。要不是陈氏太过蠢笨,但凡谢峥娶的是别人,老夫人指定不会将中馈交到她手里。 “有世子夫人在,老夫人哪怕是闭着眼睛也知道自己该选谁?等过些日子老夫人气消了,该怎么样还怎样。”见杨氏总算平静下来,厉嬷嬷也舒了一口气,接着又说起谢媛,“倒是姑娘那里……夫人还得多劝劝,昨夜虽说老爷生气多责骂了几句,可也不能因此将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来啊?既是丫鬟的错,没道理牵扯到姑娘身上。” “我倒是想,可那丫头……”一提起谢媛,杨氏觉得自己的心口又抽抽的痛了起来,“都怪那陆二,咱们两家怎么着也算是亲家,他怎么就半点也不顾及两家的颜面?” 老夫人那边恼了她不说,昨夜自家夫君也劈头盖脸将她骂了一顿,就连媛姐儿也怪她出错了主意,指着她的鼻子好生把她埋怨了一通。 她真是哪哪都没落个好字! “姑娘年纪小,脸皮又薄,夫人多去劝劝,给姑娘一个台阶,姑娘想转过来自然顺势就下了,哪能一直这么犟着,平白又添了许多闲话不是?姑娘是个聪明人,会听劝的。”厉嬷嬷又劝道。 “她若真聪明,便该知道这会不是与我置气的时候!”杨氏撅了撅嘴,有些委屈的朝厉嬷嬷看了过去。 厉嬷嬷一下就笑了,“夫人可别光说姑娘,您现在不也与姑娘置气么?” 厉嬷嬷是杨氏的乳娘,对杨氏的小性子再清楚不过,杨氏嘴里虽然跟她埋怨二姑娘,实则已经将她的话听进去了。 所以,厉嬷嬷这会觉得心里轻快多了。 “对了,夫人可知为何世子要将翠竹院选人的事交给大姑娘?”见杨氏完全放松下来,厉嬷嬷也就不怕再提起翠竹院换人的事。 “不交给她难道还交给陈氏?”杨氏斜睨了厉嬷嬷一眼,忍不住轻笑出声道。 而且,昨日谢妩就当着谢峥的面说要自己挑选丫鬟,谢峥一想,左不过谢妩要挑,干脆就将这事一股脑全扔给她,反正大房也没个能当事的。 “就是昨日听了夫人的话,觉得大姑娘有些不一样了……”厉嬷嬷说着忍不住微微拧起了眉。 杨氏也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也跟着凝重了起来,“嬷嬷,依你的意思……” “世子不是将这事交给大姑娘了么?夫人不妨先让玉兰去大姑娘那探探口风,若是大姑娘不肯听劝,那便让咱好好瞧瞧这位大姑娘的本事!”厉嬷嬷咬着牙道。 第024章 提拔和收服 当天夜里,玉兰便奉了杨氏的命令拎着食盒去了谢妩屋里,不想,却扑了一个空。 谢妩去陈氏屋里陪她说话去了。 玉兰想着杨氏的吩咐,便在她屋里等着,茶都喝了好几盏,可谢妩却半点没有要回来的意思,最后她实在忍不住让觅月去陈氏那边瞧瞧,好不容易等觅月从那边回来,带来的消息却是谢妩歇在陈氏屋里了。 玉兰是沉着脸回的汀兰院,而杨氏在听了玉兰的话后更是气得又扫落了好几个茶盏。 谢妩当然知道杨氏打的什么主意,也知道她说服自己不成,少不得做些手脚膈应膈应她。 武安候府的主子拢共就那么几个,老太太和二房都不缺人,好不容易逮着谢峥被调回京城的机会,那些婆子才能有幸被选进翠竹院当差,这其中还有不少人是使了银子走了门路才被安排进翠竹院的,可没想到这差事还没做热乎,谢峥一句就要将她们全换了,这搁谁谁能愿意? 所以,消息一传出来,翠竹院瞬间便炸锅了,有主意的婆子立时就想走世子夫人那边的路子,可不想陈氏赶了一个大早带着谢旭及跟前几个得用的丫鬟去城外的朝安寺上香去了。 陈氏这边的路子走不了了,那就只剩下谢妩这边了。 怎么说世子也是将此事全交托给了她,能不能留下也就是谢妩一句话的事,所以,自然而然,这些人便将主意打到了谢妩跟前伺候的人身上。 罗妈妈就是其中之一。 毕竟,前两日她可是在谢妩面前大大的露了个脸,又是跟着陈氏从宁夏那边回来的,冲着这两点,谢妩怎么着也会给她几分薄面。 于是,待谢妩一起床,罗妈妈便亲自捧了粥送了进来。 平日里谢妩的膳食都是觅月安排小丫鬟去拿,而这次却是罗妈妈亲自送过来,可谢妩却只是淡淡的看了罗妈妈一眼,随后便盘坐到榻上,专心致志的喝起粥来。 不得不说,罗妈妈不但江南菜做的好,就连这粥也熬的的恰到好处,软糯绵稠,十分入味。 见谢妩神情惬意,罗妈妈知道今日这粥算是合了她的味口,于是便笑着上前道,“姑娘,咱们院里的那些人都要打发走吗?” 谢妩搁了手里的白瓷调羹,凤眸微微一扫便朝罗妈妈看了过去,“妈妈觉得了?” 罗妈妈笑着搓了搓自己的手。 她跟着陈氏好些年了,知道这位世子夫人是个立不起来的,以前在宁夏,人口简单,周遭伺候的全是自己人所以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来到京城,罗妈妈只觉得处处受气受掣肘。比说陈氏说想要吃个蟹粉狮子头,她少不得便要跟厨房管采买的婆子让将蟹买回来,可那婆子推三阻四不说,每次还少不得对她阴阳怪气的嘲讽一番。 虽才来没几日,可罗妈妈觉得自己把这一辈子该受的气全在这受完了,偏自家夫人还是个软糯没主意的,只一味地劝她别计较。 也正是因为这样,谢妩一说用得着她,她二话不说立刻便跑了过来。 她总要为自己寻个靠山不是? 况且,她丈夫儿子虽然被安排在外院,却什么职也没领着,还时不时被府里有些脸面的管事支使跑来跑去憋屈的很,这好不容易逮着大姑娘要用人,她若是能得了大姑娘青眼,说不定也能替丈夫儿子求一个好差事。 “姑娘,请恕奴婢多嘴,外面那些人固然有偷奸耍滑之人,可也有几个是好的,姑娘若一杆子全打出去了,只怕到时候闹起来难看。”罗妈妈小心翼翼的道。 “那妈妈觉得谁能用?”谢妩笑道。 罗妈妈抬眸看了谢妩一眼,见她神色如常,唇角含笑,并不像是生气的样子,这才大着胆子继续道,“旁的奴婢不知道,不过,厨房管柴火的那个牛妈妈和管咱们院钥匙的王妈妈是个爽利的人,而且,她们的家人在外院也领了些得力的差事。” 倒不是因为牛妈妈和王妈妈许了她好处,她才来给她们俩求情,只是这两个人确实有些能力,两人又有家人在外边照应,姑娘以后说不定能用得着。 她既把自己当成了谢妩的人,自然要替她留意这些,而且,这一下将这么多人撵出去,她生怕到时候谢妩一个人应付不来。 谢妩抬手在榻上的小几轻扣了几下。 清脆的声音让罗妈妈脸上一僵,她慌忙垂下头去。 姑娘这是怪她多话了吗? 谢妩也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眸底猛地窜过一丝暗流,随后,她迅速的将搁在小几上的手收了回来,而后,她神色迅速恢复如初。 “既然妈妈说她们是好的,那便让她们留下吧。”片刻后,谢妩已淡然自若的看着罗妈妈开口道。 她当然没想过要一杆子将翠竹院这些人全打发出去,虽然他们都是经了杨氏的手安排进来,但要说真正得杨氏信任的也就能念月及几个握着翠竹院实权、肥缺的婆子,那些个无关紧要的人,杨氏根本不会在她们身上费心。 既不是杨氏的亲信,那用一用谢妩也觉得无不可。 她之所以向父亲提议要将翠竹院怕人全换一遍,一来可以立威,二来也能借此将杨氏安插的人剔出去,但若因此引起众怒却也没这个必要。 而且,她也相信罗妈妈,不是随便一个人便能让她跑来找她讨这个人情。 必然是这人有些用处。 不然,岂不浪费罗妈妈好不容易才在她面前刷出的好感。 罗妈妈原还以为谢妩生气了,不想转头谢妩就应了她这话,一时间她还有些反应过来,“姑娘,您,您答应了?” 谢妩笑着点了点头,“我屋里还缺个管事嬷嬷,不如暂时就由妈妈管着吧。” “姑娘是说……多谢姑娘,奴婢以后一定会尽心尽力为姑娘做事的。”醒过神来的罗妈妈简直喜不自胜。 谢妩笑了笑,“那以后我房里的事就有劳……嬷嬷多费心了。” “是,奴婢一定尽心,一定尽心。”罗妈妈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原不过只想让姑娘用人的时候能想着她,哪想到姑娘竟直接将她调到房里做了她的管事嬷嬷。 “不过,我母亲素来喜欢吃扬州菜……在我请到扬州那边的厨娘前,只怕还是要辛苦嬷嬷。”谢妩笑着又道。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奴婢应该的。” 她都已经从罗妈妈变成罗嬷嬷了,再辛苦也值了。 谢妩浅然一笑,“那嬷嬷回去打点一下,一会便来我房里当值吧。” “是。”罗嬷嬷欢欢喜喜的退出了屋子。 谢妩笑了笑,转身拿起了调羹重新喝起了粥。 而觅月从始至终也只是安静的站在谢妩身边,一句话也没说。 直到谢妩将那碗红枣燕窝粥喝的干干净净,觅月这才上前使了小丫鬟将小几上的碗勺撤了下去,又亲手拧了帕子递到谢妩跟前。 “觅月,就没人托你向我求情?”谢妩没有接觅月手中的帕子,只挑眉含笑问她道。 有,自然是有的。 可她清楚自己如今在姑娘心里份量,保不准,她是被撵出去的人之一。 想到这里,觅月不由苦笑了一下,她垂首朝谢妩福了福,而后恭谨的道,“奴婢不敢。” 谢妩浅然一笑,继续又问她道,“刚刚罗妈妈提的那两人可能用?” 觅月低头想了一会,而后才对谢妩道,“管柴火的刘妈妈是个实诚的,她能进咱们院是因为他侄子跟外院管采买的管事走的近,至于王妈妈,她虽有些贪小便宜,但大体还过得去,她丈夫管着咱们府里的车马。” 谢妩点了点头,“那除了她们之外,可还有别的人可用?” 觅月飞快的瞥了谢妩一眼,却见她神色如常,可即便如此,觅月仍旧觉得有些忐忑。 “那个叫胖丫的小丫鬟也不错。”觅月斟酌道。 “胖丫?”谢妩脑海中忽然浮出一张圆乎乎的脸来,“是前日领郡主进来那手脚麻利的小丫鬟?” “是她。”觅月回道。 谢妩忽地笑出声来。 觅月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谢妩却想起那日,她让她下去给陆湛沏茶,不想,直到陆湛走,她那壶茶也没沏上来,陆湛中途有几次下意识抬手想端茶杯却都扑了空。 想到这里,谢妩嘴角忍不住又扬了扬。 “念月的位置不是空了,不如,让她顶上去吧。” 觅月眼睛瞪得更大了。 念月的位置…… 那可是姑娘身边的大丫鬟啊! 谢妩却像是没看到觅月脸上的震惊似的,她细长的眉毛轻轻挑了一下,唇角含看着念月意有所指的道,“规矩礼仪都可以慢慢学,唯有忠心,那是学也学不来的,觅月,你说是吗?” 觅月犹如冬日里被人从头顶浇了一盆冰水,从头凉到了脚。 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或许是因为太用力的缘故,膝盖碰到青石地砖的时候发出沉闷的声响,可她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姑娘,求您再给奴婢一次机会。” “觅月,你忘了,我给过你机会的,而且,不只一次。”谢妩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了两下,唇角笑容如水波般漾开。 “姑娘……” “不过,你到底是与念月不同,所以,我不介意再多给你一次机会,只是这一次,你还会让我失望吗?”谢妩凤眸微咪,清亮的眸子有什么东西在隐隐跳动。 即便知道前面等着她的路未必可走,可若是后退…… 可她哪里还有路可退。 “奴婢一切但凭姑娘吩咐。”最终,觅月咬着牙重新跪伏到了谢妩跟前。 就像关键的时候二夫人根本不会理会念月死活,而她也一样,她惟一能倚靠的人只有姑娘,也只能是姑娘。 第025章 恩威要并施 杨氏用过早膳便一直在汀兰院等消息。 谢峥想将翠竹院的人全换了,话说的轻巧,可事哪有那么容易办的,尤其他还把这事交给谢妩,一个未及笄的小丫头如何压得住那些刁钻奸滑的婆子? 少不得就要在那些婆子手底下受些委屈和刁难。 想要借此立威…… 杨氏眸子一咪,唇角缓缓扬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谢妩自然也料到了这些,所以,任由外面那些婆子如何撒泼哭喊,她却泰然自若的呆在屋内,怡然自得的喝着茶。 “姑娘,这些人实在太吵了,奴婢真想出去拿块布将她们的嘴堵上。”胖丫被屋外婆子的哭闹声烦得脸都拧成了一团。 谢妩唇角一弯,含笑望向她道,“那么多人,你一个人堵得来么?” “那怎么堵不来,奴婢力气大着了。”似怕谢妩不相信,胖丫一边说着一边就撩起了袖子。 谢妩终唇角忍不住又弯了弯,“你名字就叫胖丫?” “那倒不是,我没名字,只是我长得壮,吃的又多,我爹娘就胖丫胖丫这么叫我。”胖丫说着有些不好意的挠了挠头。 谢妩又弯了弯唇角,她放下手里的茶杯,抬眸重新看着胖丫道,“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如何?” “好啊好啊!”胖丫连连点头。 谢妩抿了抿嘴角,“那就叫……羡月吧。” “羡月,我叫羡月!从现在开始我有名了,我叫羡月。”羡月笑得眼情都咪成了一条缝。 羡月现在还不知道,从此刻开始,她便是谢妩跟前最得脸的大丫鬟了。 看着羡月发自内心的开心,谢妩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或许是她活得太复杂了,所以,当她看到羡月这种简单又纯粹的人,总忍不住下意识的想要与她靠近些。 就在谢妩失神的时候,觅月忽然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姑娘,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谢妩勾唇一笑,终于施施然从暖榻上站了起来,“走吧,咱可不能让她们等久了。” 屋外的院子里黑压压的站满了婆子和丫鬟,随着谢妩出来,院外有一瞬间的凝滞,片刻后,她们又开始更大声的嚎叫了起来。 羡月拧了拧眉,正欲开口骂人却被谢妩一个眼风给制止了。 正厅的廊道前早已置好了桌椅,桌上茶具一应俱全,椅子上也铺了一屋厚厚的暖垫。 谢妩还未坐定,底下便有婆子哭着扑到了她的脚跟处,“大姑娘,求您行行好,不要将奴婢赶出去,奴婢全家可全指着奴婢一个人,您要将奴婢赶出去,奴婢一家可怎么活啊!” “求姑娘发发慈悲……” 一时间,整个院里全是婆子此起彼伏的哭喊哀求声。 谢妩却连眉毛也没有抬一下,自顾自便喝起茶来。 这茶一喝,就足足喝了半个时辰。直喝的那些婆子们嚎的嗓子都哑了,声音渐渐消了下去,她才搁了手里的茶杯。 “都哭够了?”谢妩扫了一眼院子里或站或坐的婆子,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底下没人哼声,只零星有几声啜泣声响起。 谢妩冷笑一声,也懒得再与她们废话,直接道,“既然哭够了就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吧。”说罢,她重新端起了茶杯。 “姑娘,您就这样打发我们了么?”人群中忽地有道声音响了起来。 谢妩抬眸瞥了她一眼,认出她是院里的管外事李嬷嬷。 她记得李嬷嬷的大女儿是谢媛身边的二等丫鬟。 “怎么?嬷嬷有话要说?”谢妩挑了挑眉。 “姑娘,您要将奴婢们都赶走,总得有个理由吧?”李嬷嬷沉着脸道。 谢妩忍不住嗤笑一声,“理由?我长这么大还头一次听说,有哪家的主子要置换奴婢还要给奴婢理由的?李嬷嬷这般金贵,那我们翠竹院可更用不起了。” 谢妩这话一出,李嬷嬷脸上一阵难堪,可她到底在后宅混了这么多年,只一会便稳定了心神,“奴婢不敢,奴婢只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要被姑娘这般撵出去。” “那我再问嬷嬷一句,倘若今日坐在这里的是我父亲,你可还会这般问?”谢妩轻笑道。 李嬷嬷抿了抿唇角,没有接谢妩这话。 谢妩再度轻笑出声,“原来,嬷嬷是瞧着我年纪小好唬弄呀!” 李嬷嬷张了张嘴,正想替自己分辨几句,却听谢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不过,嬷嬷既然有些一问,那我怎么也该为您解答才是……”谢妩浅然一笑,随即神色骤冷,言辞也跟着伶俐了起来,“聚众闹事错其一,不从主命错其二,欺主年幼错其三!” “奴婢没有,姑娘红口白牙随便几句话就要定奴婢的罪吗?”李嬷嬷被谢妩这突如其来的几句话气的脸都白了。 “污蔑主子错其四!” “姑娘……”李嬷嬷用力的喊了一声,生怕谢妩再给她安上其他的罪名,她深吸了一口气,待心绪稍稍平静了些,这才重新朝谢妩施了个礼道,“姑娘,奴婢只是想求姑娘能给奴婢们一条生路……” “李嬷嬷说的是,求姑娘给奴婢们一条生路。”立时便有嬷嬷上前附和李嬷嬷的话道。 “生路?怎么嬷嬷们说的好像离了翠竹院便会死似的,那嬷嬷在来翠竹院之前是怎么活着的?”谢妩嗤笑道。 “噗嗤。”是谢妩身后的羡月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嬷嬷脸上却发挂不住了,可她一时间却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辩驳谢妩。 谢妩却已懒得再理会她,“刘妈妈,王妈妈。” “奴婢在。”人群中很快有两个婆子走了出来。 罗嬷嬷在底下已经跟她们透过底了,这会谢妩叫她们出来,她们心中大致也有些数,所以,两人面上都难掩喜色。 “父亲虽让我将院里的人全都换一遍,但我瞧两位妈妈性子沉稳,不像是那些无事生非的人,所以,我便做主让两位妈妈留下来,不知,你们可愿意?” “愿意,愿意。” “奴婢愿意。” 两人连连点头,然后站到一旁。 谢妩笑了笑,而后又点了几个人,那些人俱是满脸高兴的跟刘妈妈和王妈妈站到了一处。 李嬷嬷脸色欲渐难看起来。 她看出来了,谢妩点的那些人要么是些老实本份的,要么就是有些能力且外边还有些关系,但无一例外,这些人全与二房没有半点瓜葛。 安置了那些人,谢妩又转过脸来对其他人道,“其余的人你们也不必委屈,这次你们中有些人也确实是受了牵累,不如这样,我许你们每家送一个小丫头来院里当差。” 这话一落音,原本一些对谢妩心怀怨怼和不满的婆子脸上立刻便现出了笑意。 她们这些人都没什么本事,子侄也都没什么出息,能来翠竹院当差,全是自己花银子托关系进来的。之所以陪着李嬷嬷她们几个闹腾,无非是不想自己那些银子白花了,可谁想到大姑娘这般厉害的,几句话便怼得李嬷嬷她们哑口无言。 看到这翻情形,她们即便心里再有怨气也不敢发作,没想到这大姑娘话一转,竟给了她们这样一个恩典,当下心里的那些怨气不仅散得干干净净,反而对谢妩生出无数的感激来。 她们没能力没关系,这辈子最好的结果也就是在翠竹院里当个闲差,可是把自己的女儿送进来就不一样了。她们年轻小,送进来多半就是给主子做丫鬟的,哪怕只是个二等小丫鬟,若哪一日得了主子的青眼被提了大丫鬟也不是不可能。 你瞧那傻不楞的胖丫不就被提上去了? 众人一脸兴奋,就连李嬷嬷脸上也忍不住带了一丝笑意。 她小女儿也有九岁了,生得又乖巧又漂亮,若是能借此机会进来放在二公子身边,说不定前途比大女儿还要好些。 “至于李嬷嬷和孙嬷嬷,你们就不必送人进来了。”就在众人兴奋的时候,谢妩冷不丁的又丢出这么一句。 “姑娘,您这是什么意思?”李嬷嬷脸色立时就难看了起来。 谢妩却是连个眼神都没给李嬷嬷,径自对其他人道,“今日就散了吧,一会收拾了东西自有人领你们出去。” “是。”院里的婆子丫鬟俱都高高兴兴了应了下来。 眼见众人都得了好处,李嬷嬷哪里甘心,她朝孙嬷嬷使了眼色,可孙嬷嬷却像没看见似的,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声,然后扯着嗓子对谢妩道,“姑娘,您不能将奴婢送出去。” 即便是翠竹院不让她呆,她也不能由着谢妩将她送到庄子上去。 她好不容易入了二夫人的眼,被二夫人遣到翠竹院做了管外事的嬷嬷,这才威风几天,若就这么被送回去,少不得要被庄子里那些拜高踩低的婆子笑话一番,最紧要的事,庄子里都是些又苦又累的差事,她可不想回去。 “哦?”谢妩下巴微抬,示意李嬷嬷说下去。 李嬷嬷捏了捏手,眼珠子迅速转了一下。 大姑娘虽然厉害,可如今到底是二夫人在管家。 想到这里,李嬷嬷迅速下了决定,“姑娘,奴婢是二夫人送来翠竹院的,你要将奴婢送回去,是不是要经过二夫人同意。” 李嬷嬷话音刚落,她便见那个穿着大红织金斗篷的少女脸上忽地绽出一抹绚灿的笑意,生生将周遭的日光也压得黯淡了几分。 第026章 主动去请罪 汀兰院。 杨氏茶都喝了两盏,可翠竹院那边却一直没有消息递过来。 就在她等的有些焦燥的时候,玉兰终于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如何?”杨氏急切的站起身来。 玉兰走到杨氏跟前福了福,而后抿着唇朝杨氏摇了摇头。 杨氏的脸一下便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孙嬷嬷没按我们的意思做?”厉嬷嬷皱眉问道。 “那倒不是,孙嬷嬷倒是挑动了李嬷嬷出头,可大姑娘三言两语便将李嬷嬷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玉兰拧着眉头脸道。 “真是个废物!”杨氏咬着牙骂道。 玉兰抬眸看了杨氏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还有别的事?”厉嬷嬷一眼便瞧出玉兰神色有些不对,于是,忙又问道。 玉兰抿了抿嘴角,嗫嚅道,“李嬷嬷现在正在咱院子外面了。” “她还好意思来?让她滚!”杨氏尖着嗓子喝道。 玉兰为难的看了杨氏一眼,“夫人,是大姑娘遣人将她送过来的。” “怎么回事?”这下,就连厉嬷嬷也沉不住气了。 玉兰叹了一口气,“李嬷嬷嚷着自己是夫人您的人,说大姑娘没权处置她,所以,大姑娘便遣人将她送过来了!” “这个蠢货!”厉嬷嬷终于也忍不住咬着牙啐骂道。 “嬷嬷,现下我们应该怎么办?”玉兰将目光投向厉嬷嬷。 “什么怎么办!让人直接拉下去打二十大板扔出府去!”杨氏咬牙切齿的接话道。 “不可。”厉嬷嬷立时便阻止了杨氏,“大房那边已然对夫人起了疑心,不然也不会将翠竹院伺候的人全打发出去,现在李嬷嬷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嚣是您的人,更加坐实了您往大房安插人手的事。” 原本还想借着大房强硬换人的事在老夫人跟前刷一波委屈,可现在…… 当初杨氏要将李嬷嬷放进翠竹院的时候,她就提醒过她,这个李嬷嬷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可杨氏却觉得不过是在翠竹院安插个眼线罢了,不一定非要个能干厉害的,免得到时候起了别的心思白忙活一场。 想到这里,厉嬷嬷忍不住对杨氏生出些许埋怨。 要是她当时听了她的话,又哪里会有今日的事! “那你说要怎么办!”杨氏恼得恨不得立时跑出去给那李嬷嬷两个大耳瓜子! “夫人现在应该立刻去荣华院跟老夫人请罪。”厉嬷嬷转过脸神色坚定的看着杨氏道。 “请罪?”杨氏拧着眉,有些不解。 “是,请罪。”厉嬷嬷再次给了杨氏一个坚定的眼神,“夫人,事到如今,不管是大房还是老夫人都已经认定了你往翠竹院安插人手,哪怕您现在将李嬷嬷打顿板子丢出去也于事无补,说不准,他们还以为您心虚……” “可她们将人都送过来了!”杨氏气得嗓子都有些破音了。 “所以,夫人要带着李嬷嬷一起去荣华院请罪。”厉嬷嬷伸手握住了杨氏的手,安抚的朝她笑了笑,“您要向老夫人承认,李嬷嬷确实是您的安排下进的翠竹院。” “嬷嬷,你糊涂了!”杨氏瞪着眼睛,一脸不敢置信的望着厉嬷嬷。 厉嬷嬷却阴冷的笑了笑,“夫人,您忘了,不只是李嬷嬷,除了世子从宁夏带回来的人之外,翠竹院所有的婆子丫鬟都是经了您的手安排的呀……” 杨氏的眼睛骤然一亮。 “夫人,您记住,你是错了,错在做的事情太多,以至扎了某些人的眼……”厉嬷嬷阴冷着声音又补了一句道。 杨氏眼眸一咪,唇角立时便噙起一丝笑意,“嬷嬷,我明白了,我会好好在老夫人跟前认错的。” 觅月掀开帘子进来的时候,谢妩正盘着腿坐在暖榻上,榻上的小几摆了棋盘,她正边照着棋谱复盘上记载的残局。 “姑娘。”觅月走到谢妩跟前福了福。 谢妩抬手在棋盘上落了个子,随后她清冽的嗓音才响了起来,“二婶去祖母那了?” “是。还带着李嬷嬷一起。”觅月垂首恭敬的答道。 谢妩笑了笑,抬手又落了一个子,“总算没让我太失望。” 觅月唇角动了动,她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试探的开口道,“姑娘好似早就料到了二夫人会带着李嬷嬷去老夫人那请罪?” 谢妩侧过脸,凤眼微微朝她一睇,便有水漾的柔光从她眼里溢了出来,“你不也猜到了?” 觅月心里哐地一下,不由自主便垂下了头去。 姑娘这话是在试探她还是…… 见觅月如此,谢妩轻轻一笑,她搁了手里的棋子,转过身对着觅月,道,“觅月,你聪明、有胆色、又识时务,这样的丫鬟或许别人不敢用,可我身边却正缺了这样一位得力的人。” 觅月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谢妩又是一笑,“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能让我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你机会?” 难道不是因为她兄长能为姑娘办事…… “那些事,其他人也能办。”像是看穿了觅月的心思,谢妩浅笑着又加了一句。 觅月彻底怔住了。 或许是姑娘最近的转变太过让她惊诧,以至她都忽略了这一点,如果不是要用她,姑娘根本不会费这么多心思敲打她。 “姑娘,是奴婢愚钝,枉费了您一片苦心。”觅月说着便跪到地上并郑重的给谢妩磕了个头。 谢妩伸手将觅月扶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 待陈氏和谢旭从朝安寺回来后,除了谢妩留下的几个人并一些粗使丫鬟,整个翠竹院再无其他人,这骤然的空荡让陈氏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阿妩,你真的将那些人全撵出去了?”陈氏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不然了?”谢妩面无表情的看着陈氏道。 看着谢妩的神色,陈氏尴尬的牵了牵嘴角,“我倒不是说你做错了,就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谢妩冷笑一声,干脆将脸别了过去。 陈氏就是个拎不清的,若要她相信二房不怀好意,除非二房将刀架到了她脖子上。 也正因为她是这样的性子,所以,很多事,她和谢峥都下意识的选择不告诉她,就比如这次……她根本就不知道留着那些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见谢妩冷着脸不说话,陈氏也有些后悔了,可她又拉不下脸来跟谢妩道歉,只得僵硬的坐在原地。 “姑娘,喝口茶吧,也让您瞧瞧奴婢泡茶的手艺。”见气氛有些尴尬,芜青忙斟了杯茶递到谢妩面前笑着道。 谢妩虽厌烦陈氏这个拎不清的性子,可陈氏到底是她母亲,芜青既递了个台阶来,她顺势也就下了。 “我记得母亲身边以前不是有一个姓刘的嬷嬷?”话虽问的是陈氏,可谢妩的眼睛却是看向芜青。 芜青脸色一下凝重了起来,“刘嬷嬷是夫人的乳娘,这次回宁夏的时候说她媳妇生了孙子,夫人瞧她年纪也大了,便放她回老家了。” 谢妩勾了勾嘴角。 只怕不是年纪大了想回家抱孙,而是不想卷进候府这摊浑水里。 “芜青,你给刘嬷嬷去个信,就说母亲现在遇到了难处,你和菊青应付不来,请她回来帮忙照看一下。”谢妩直接对芜青道。 “阿妩,我已答应嬷嬷……”陈氏刚开了个口却被谢妩一个凌厉的眼神打了过来,她心里一慌,霎时就闭上了嘴巴。 送进来的那些小丫头年纪小可以慢慢调教,可翠竹院还需要一个精明能干的嬷嬷坐镇! 其实,在她心里最好的人选便是朱嬷嬷,可惜朱嬷嬷是老夫人跟前的人,老夫人怕是舍不得放人,而且,朱嬷嬷留在老夫人跟前,其实对她们也更有益处。 “姑娘,若是刘嬷嬷不肯来怎么办?”芜青拧着眉道。 她比陈氏要看得清一些,也知道刘嬷嬷为何不跟着陈氏来候府,只是她年纪确实也大了,素日对她和菊青也确实不错,陈氏又允了让她回家,所以,她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谢妩闭了闭眼,“那就要看她与母亲到底有多少情份。” 她记得上一世母亲死后,那位刘嬷嬷曾不远万里的带着孙子来给母亲扫过墓,她记不清她当时具体说了些什么,只记得她佝偻的身影和通红的眼睛。 她想,那个年纪还能不远万里来给母亲扫墓,想来,母亲在她心里是有些份量的。 她也不是没有法子逼她进京,可如若那样做,不仅伤了她与母亲的情份,只怕还让她心里对母亲起了隔阂。 “姑娘,奴婢知道了,奴婢一会就给刘嬷嬷去封信。”芜青也明白了谢妩的意思,爽快的便应了下来。 大姑娘这般聪慧,若她在信中将大姑娘这两日做的事跟刘嬷嬷提上几句,想必更能让刘嬷嬷动心。想到这里,芜青对刘嬷嬷来京又多了几分信心。 “那些留下的人你平日里也要多注意,难保不会有那么几条漏网之鱼。”谢妩继续交待芜青道。 即便没有,二房那边少不得也要从留下的这些人下手。 “是,奴婢记住了。”芜青声音清脆无比,眼睛更是亮的惊人。 谢妩抬眸看了她一眼,随即唇角漾起一丝轻快的笑意。 所幸,陈氏身边还有几个得用的人。 第027章 交出针线房 李嬷嬷最终还是被打了板子,甚至连在府里休养两天老夫人都不许,直接命人连夜便送去了偏远的庄子上。 至于杨氏,老夫人不痛不痒的骂了她几句便挥手让她回去了。 这样的结果自然在谢妩的预料之中。 老夫人就这么两个儿媳,陈氏素来招她厌恶又是个扶不上墙的,她是决计不会将候府的中馈交到她手里,也正是因此,无论发生什么事,老夫人都不会过度苛责杨氏让她失了颜面,否则杨氏以后还如何在下人面前立威,如何执掌中馈? 再者,谢峥已然是对杨氏起了疑心,若现在坐实杨氏当真在二房安插了自己人,那大房与二房之间的嫌隙只怕会越来越深。 而这是一点是老夫人绝对不愿见到的。 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有插手李嬷嬷这件事的原因。 “只是,到底是便宜二夫人了。”芜青在知道前因后果后,有些遗憾的对谢妩感慨道。 “那倒未必。”谢妩浅然一笑。 “姑娘这话是怎么说的?”芜青一下来了兴致。 “你以为老夫人没往咱们院里放人?”谢妩看着芜青,细长的凤眸波光潋滟。 “姑娘,您是说……”芜青看着谢妩,面上仍有些不信。 谢妩却只是笑了笑,“这候府看似是二婶管着,实则有些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老夫人的眼睛,否则,你以二婶为何执掌候府中馈这么多年还处处受掣肘?” 这次杨氏闹出这么大动静,老夫人心里岂能痛快,她虽迫于形势帮着杨氏将此事揭了过去,可心里未必对杨氏没有埋怨。 “可既然如此,那为何老夫人还要同意世子将人全换了?”芜青又问道。 “你以为老夫人和二婶一样蠢吗?咱们院里始终是要有人进来的。”谢妩勾了勾唇角道。 芜青点了点头。 她忽地想到,如果二夫人在姑娘心里都算是个蠢人的话,那自家夫人…… “今日我与你说的这些,也是让你心里有个数,别一不留情便让那边给设计了。”谢妩看着芜青,提醒她道。 “奴婢明白。”芜青郑重的点了点头。 “父亲那你也遣人给他递个信。”见芜青应了,谢妩又交代道。 谢峥这几日都没有回府,他刚接任左翊卫,有诸事要忙,抽不出身回来,可他既将事交给她,现在事情有了结果,她自然也该知会他一声。 谢妩再去荣华院请安的时候,老夫人一改往日对她的冷淡,笑着招手让她近前来,“朱嬷嬷总说你长大懂事了,原我还不信,如今瞧着是比以往要端庄稳重些。” 谢妩抿唇笑了笑,似害羞一般低下了头。 “听说,你许了那些婆子,要从她们家中选出些小丫头到翠竹院当值?”老夫人又问道。 “是。”谢妩不卑不亢的应道。 老夫人赞许的点了点头,“恩威并施,很好,我家妩丫头确实长大了。” 谢妩赧颜一笑,朝老夫人福了福,“祖母,到时候能否让朱嬷嬷抽空过来帮我调教调教那些小丫头?” 老夫人眼睛咪了咪,脸上的笑容却半点也没有改变,依旧笑得和蔼又慈祥,“怎么忽然想着要让朱嬷嬷去帮你了?” “祖母院里的丫鬟都是朱嬷嬷教出来的,个个伶俐又懂分寸,规矩也是一等一的好。”谢妩笑着道。 老夫人亲昵的拂了拂谢妩额角的头发,却没有接她这话。 谢妩也不急,就这么微笑的看着她。 她知道老夫人不会拒绝。 与其再往翠竹院塞人,还不若借朱嬷嬷的手调教几个‘自己人’。 “既然我家妩丫头都这么说了,那祖母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老夫人笑着拍了拍谢妩的手,随后侧脸望着朱嬷嬷道,“朱嬷嬷,阿妩的话你听见了?” “奴婢听见了。”朱嬷嬷笑着接过老夫人的话,说完,她转了转身面向谢妩朝她施了半礼,又道,“奴婢多谢姑娘信任。” 老夫人笑了笑,随即又转过脸看向杨氏,“针线房那边的事你可与你大嫂交接好了?” 杨氏面上一僵,“大嫂她没来找我,我想着……” “没来找你你便不会去找她吗?她是个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眼看年节将至,府里上上下下的冬衣也该置备起来了。”老夫人冷凝着脸对杨氏道。 “是,母亲。”杨氏委屈的眼眶都红了,可她也知道自己这几日被老夫人恼上了,所以,也不敢为自己争辩,老老实实便应了下来。 骂过杨氏,老夫人又转脸来说陈氏,她道,“你也一样,别瞧着针线房的事小便不肯用心,若出了岔子,我拿你是问!” “是,媳妇记住了。”陈氏慌忙站起身来,战战兢兢的答话道。 看着陈氏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老夫人嫌弃的拧了拧眉,“罢了,今日就不留你们用早饭了,都回去吧。” 老夫人都开口赶人了,众人自然不好再留,行了礼后便退了出来。 “大嫂,要不去我那用早膳吧。”一出荣华院,杨氏便立刻走到陈氏跟前,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道。 “这……不太好吧?”陈氏下意识的想要拒绝。 倒不是她讨厌杨氏,她只是觉得去别人家里用饭有些不好意思,万一要是二叔回来了…… “有什么不好的,都是一家人。”杨氏言笑晏晏,忽地,她像是猜到了什么似的,眼珠子一转,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大嫂,你放心吧,年节将至,吏部那边忙着,不到天黑他是回不来的。再说,母亲刚刚不也说让我与你交接针线房的事,一会我便将针线房的婆子喊过来让你瞧瞧。” 杨氏话说到这个份,陈氏便不好拒绝了,她下意识的转过脸去看谢妩,想征求她的意见。 “二婶既然这么说,那咱们便去二婶那用早膳吧,正好我馋厉嬷嬷做的梅花饼了。”谢妩微笑的看着杨氏道。 谢妩笑的轻柔又澄净,看着她的眼神也同从前一样亲昵又信任,可这一次,杨氏莫名的在她这样的眼神中打了个寒颤。 厉嬷嬷说的没错,谢妩她真的变了! 在汀兰院用过早膳后,杨氏果然将针线房的婆子喊了过来。 “你们都过来见过世子夫人。” 几个婆子俱上前来给陈氏见礼。 陈氏应了声就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只得将脸转向了杨氏。 见陈氏这般没用,杨氏心里极其不屑,不过,面上却是半点也没露出来,依旧笑盈盈的对针线房的那几个婆子道,“从现在开始,针线房就由世子夫人接手,以后针线房有什么事你们都去找世子夫人拿主意,记住了吗?” 几个婆子互相看了一眼,虽然应了下来,但面上却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 陈氏见此,脸上也难免挂不住有些尴尬。 倒是杨氏,她一脸轻快地转过脸来对陈氏道,“好了,现在有大嫂帮着分管针线房,我也可算能偷个懒了。” 陈氏尴尬的牵了牵嘴角,一脸的不安。 厉嬷嬷不屑的睨了陈氏一眼,随后侧过脸开始打量坐在另一边的谢妩。 而此时,谢妩正捏着一块梅花饼逗弄刚刚三岁的四姑娘谢如,她眼睛里全是浅淡的笑意,仿若对这边发生的事一点都没有知觉似的。 可若她若真的无知无觉,那念月又如何事发?翠竹院又怎么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明明是养在眼皮子底下的小奶猫,怎么突然间就长出这么尖锐的爪子?还是一直以来,温顺亲昵只是她披的一张皮,实则内里早就变了? 想到这里,厉嬷嬷咪了咪眼睛,心里对谢妩越发忌惮起来。 而这边,杨氏又继续对陈氏叹道,“大嫂,你常年不在京城不知道,这京城什么都好,就是物价贵,尤其是年关,什么都涨价,咱们候府又不比其他世代袭爵的勋贵,所以,每年年关就是我最头疼的时候了,各处人情往来不说,光这府里各处采买添加的物品就是一大笔开支,咱们候府又比不得那些世代袭爵的勋贵人家,所以,一到年关我就愁的觉都睡不好,就想着能从哪省些银子出来。可就这,母亲那边还嫌我不够用心了。” 听杨氏这么说,陈氏脸上越发紧张了。 杨氏也瞥见了陈氏的脸色,脸上的笑容越发真挚了,“所以大嫂,这次冬衣,我可还得求您替我多打算打算,尽量省出些银子来。” “我,我尽量……”陈氏讪讪道。 “那我今年可就指着大嫂了。”杨氏笑得越发甜腻了。 被杨氏这么一说,陈氏越发觉得心里没底,下意识的,她就朝谢妩看了过去。 杨氏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她嘴角又扬了起来,笑着便朝谢妩喊道,“阿妩,你若得空,也帮你母亲参详参详。” 谢妩潋滟的眸子朝杨氏这边望了过来,片刻后,她唇角也跟着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早知道二婶要将这事推给我,那当初我便应该缠着二婶,让二婶多教教我才是。” “瞧你这话说的,你就是现在想学,二婶也一样教你。”杨氏言笑晏晏的道。 谢妩弯唇一笑,就势就接过了杨氏这话,“那我就多问二婶一句,今年这冬衣,二婶预算是多少银子?” 第028章 鱼饵已备好 很快,翠竹院便送进来的一批小丫头。 谢妩没有去看,调教丫鬟自然有朱嬷嬷操心。而经过上一次的事,短时间内,杨氏不会再往翠竹院塞人,况且,翠竹院还有个朱嬷嬷在了,多少也让她忌惮几分。 而陈氏则为了府中添制冬衣一事忙得焦头烂额。 杨氏给的预算银子少,若循旧例,这些银子肯定是不够的,可陈氏脸皮薄,杨氏又哭着说自己主持中馈艰难只能拿出这么多银子,让陈氏自己帮着想想办法,陈氏脸皮薄不好拒绝,三言两语便被她劝了回来。 芜青心里那个气啊,可她身为丫鬟又不好插话,只得憋了一肚子气回来。 “夫人,您怎么那么傻,二夫人那话明显就是诓您,这么大个候府怎么就缺了做冬衣这点银子?偏您刚刚半个字也不肯说,奴婢都给您使了多少眼色!”一回屋,芜青就气呼呼的道。 “可二弟妹确实说的挺难的……”即便是被自己的丫鬟一顿埋怨,陈氏仍就是一副好脾气的样子。 “嘴上说说的话您也信。”听了陈氏的话,芜青更憋屈了。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我自己添点银子。”陈氏安抚的朝芜青笑了笑。 “您有银子也不能这样花啊!而且,这次填了银子,那下次,下下次了!”芜青气得柳眉倒竖,脖子都梗了起来。 “夫人,汀兰院的厉嬷嬷来了。”这时,门外有小丫鬟通禀道。 芜青不自觉就皱起了眉。 厉嬷嬷一进来就给陈氏施了个礼。 “嬷嬷怎么来了?”陈氏温和的问她道。 “唉。”厉嬷嬷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接着道,“世子夫人走后,我家夫人心里便一直不安,可她手中也确实拨不出多余的银子,所以,她想了许久,忽然间便想到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陈氏忙问。 厉嬷嬷笑了笑,道,“夫人虽想到了这个法子,可到底能不能用,还需世子夫人自己斟酌,她只是提一个建议。” “厉嬷嬷就别卖关子,二夫人替咱们夫人想了什么法子,您不妨说说看。”芜青脸上虽带着笑,可眸子里却隐约带着几分讽刺。 她可不相信杨氏会这么好心,八成是又在想法子给夫人下套! “是这样,咱们库房里还存着前两年购制的一批做冬衣的布料,夫人想放在库房也是吃灰,还不若拿出来做了冬衣,这样一来也能省下不少银子不是。”厉嬷嬷笑着道。 “那布料都放了几年,还能用?”芜青咪着眼睛道。 “能用,那布料都是极好的,当时可花了不少银子,芜青姑娘若是不信可以去库房瞧瞧。”厉嬷嬷微笑颔首道。 “这是自然,不用嬷嬷提醒我也会去看的。”芜青也毫不示弱朝厉嬷嬷勾了勾唇角。 送走厉嬷嬷,芜青果然去了库房。 库房里确实存着一批布料,而且还真如厉嬷嬷所说,那些布料的料子都极好。芜青怕有诈,还特意全部检查了一遍,却愣是没发现一点问题。 难道二夫人真是好心? 芜青摇了摇头,很快将这个想法抛了出去。 她若真好心便不会在冬衣一事上这般给夫人出难题,这中间一定是有什么她没想到的。 芜青这么想着,出了库房便直接去找谢妩了。 天气一冷,谢妩就不爱出门。 好在有羡月,她嘴巴利索,一件普通的事经过她的嘴巴一讲,莫名就变得生动有趣,让人一点也不觉得枯燥。 原本她也是要同那些新进来的小丫头一起跟朱嬷嬷学规矩的,可她过于好动,朱嬷嬷又她又比对别的丫头严厉,所以,她寻了个空便偷溜了回来。 “姑娘。” 羡月正讲到精彩处,觅月却忽地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谢妩敛了笑,抬眸朝觅月看了过去,“如何?事情办妥了?” “妥了。按照您给的地址,我哥哥确实在那找到一个姓贾的老头,并在他手里找到了您说的那只黑色的斗鸡,最后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将那只鸡买到手。对了,这是我哥哥买完斗鸡剩下的钱。”觅月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三张百两的银票放到谢妩旁边的小几上。 “辛苦你哥哥了。”谢妩看着觅月浅然一笑。 觅月脸微微一红,她刚刚那话多少有为自己哥哥邀功的意思,没想到姑娘这么快就看了出来,一时间倒让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姑娘,那接下来咱们怎么办?”觅月忙将话岔开道。 谢妩抬手拨了一下耳上挂着的红翡滴珠的耳畔,随后,她清冽的嗓音轻缓的响了起来,“既然鱼饵已经备好了,那么自然也就该引鱼上钩啊。” 上一世,因为这只斗鸡,大房替二房填了多少银子,可这一世嘛…… “姑娘可还有话要交待我哥哥?”见谢妩眸色幽冷,觅月试探着又问道。 “你让他别太过刻意,就免露了痕迹以后不好抽身。”说到这里,谢妩忽地弯唇一笑,“不过,想来不用我交待,你哥哥也能将此事办好。” 毕竟,前世谢时可是花了八百两才从贾老头手中将那只斗鸡买过来,而觅月的哥哥却只花了五百两。 得了谢妩的夸赞,觅月心里也很替哥哥高兴。 她和哥哥都不是候府的家生子。 那年家乡闹灾,爹娘都死了,哥哥带着她卖身葬父,是老候爷路过,拿了银子帮着他们葬了爹娘。 因为不是候府的家生子,所以,她和哥哥总是被候府的下人排挤欺负,可她比哥哥运气要好些,没多久二夫人便将她指给了大姑娘做丫鬟。 这些年,她也不是没想过替哥哥求一份差事,可惜,二夫人身边有的是人,实在瞧不上她,也瞧不上她哥哥。 原以为他们兄妹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想到峰回路转,他们兄妹竟然入了大姑娘的眼。 因谢妩和觅月说话的时候并没有避开羡月,所以,羡月忽地凑过脸来一脸好奇的道,“姑娘,觅月姐姐,你们说什么鱼啊,饵啊?我怎么听不懂啊?” 觅月拧了拧眉,垂着眸子没有哼声。 谢妩却是笑着接过羡月的话道,“没什么,就是让觅月哥哥去给我吊两条大鱼上来。” 羡月眼睛一亮,当即便道,“姑娘,您是想吃鱼了么?您要想吃鱼可以找我呀!我最会摸鱼哩!” 谢妩和觅月互相看了一眼,不约而同便笑了起来。 “姑娘,我是说真的。”羡月以为谢妩不信,忙又加重了语气道。 “什么真的假的?”随着帘子一动,一道声音忽地插了进来。 “芜青姐姐。”见到来人,羡月忙甜甜的喊了一声。 芜青笑了笑,“你怎么在这,朱嬷嬷正四处找你了。” 羡月吐了吐舌头,有些不想动。 “羡月,朱嬷嬷也是为你好,你若不学好规矩,将来姑娘带你出门,若是出了岔子岂不是丢了姑娘的颜面?”见羡月不肯动,芜青难得沉了脸。 “我不会给姑娘丢脸的。”羡月一下涨红了脸,说完,她扭过头郑重的对谢妩道,“姑娘,我会给你争气的。” 谢妩嫣然一笑,朝她点了点头,“恩,我相信你。” 羡月一下便笑开了,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 就为了姑娘这一句话,朱嬷嬷板着的脸再难看,朱嬷嬷的棍子打在身上再疼,她也能忍下去了。 “姑娘怎么这么纵着羡月?”待羡月出去了,芜青才拧着脸有些不解的对谢妩道。 谢妩眸子动了动,她沉默了好一会,声音才幽幽响了起来,“大约,是我也想活成她那番模样吧。” “姑娘说什么?”芜青有些没听清。 谢妩很快便回过神来,她笑着朝芜青摇了摇头,“没什么。对了,你突然过来是有什么事?” 被谢妩这么一提,芜青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于是,忙把杨氏和厉嬷嬷的话对谢妩说了一遍。 “奴婢去库房瞧过那些布料,也仔细检查了一遍,那布料确实是好的,一点问题也没有,姑娘,您说二房那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会不会,等我们要用那些布料的时候,她们借此机会暗中做些手脚?”想到这里,芜青心里蓦地一紧。 谢妩勾了勾唇角,沉声道,“那倒不至于,毕竟那些布料并非由母亲采买,而且,提出用这些布料的也是她,若是布料出了问题,她也洗不清干系。” “难不成她还真是好心?”芜青拧着眉,一脸嫌恶的道。 看着芜青的神色,谢妩一下便笑了,不过,她并没有回答芜青这个问题,反而问她道,“那些布料你们打算用来给谁做冬衣?” “奴婢瞧着那些布料的料子都是极好,想来当时买进来是给主子们做冬裳的。只是,这都在库房放了两年,估么着应该是花色主子们不喜欢,如果要拿来用,怕也只能给底下的人。”芜青认真的分析道。 谢妩浅然一笑,“那若给你,你喜欢吗?” 芜青一下愣住了,随后,她面上浮起一丝极不自然的笑,“姑娘,奴婢……” “像你这样在主子跟前得脸的大丫鬟向来都是跟着主子们挑选当年最时新的布料,自然便瞧不上几年前的款式,而底下那些更年轻些的小丫鬟也一样,都喜欢颜色鲜艳花色亮丽的,至于料子好不好她们根本就不在意,所以……” 后面的话谢妩没有再说下去,可芜青却显然明白了过来,当下气得脸都青了。 “我就说二房没安好心,尽会整这些弯弯绕绕的幺蛾子!左一个坑,右一个坑,我家夫人是掘了她家坟吗?怎么尽暗地里使这些阴损的招数!” “不过,那些布料也不是不能用。”谢妩轻笑着又扔了出一句。 第029章 算计又落空 谢媛终于肯见杨氏了。 虽然她神色恹恹的,但杨氏却仍旧大感欣慰。 “娘早便同你说过,不过一些扑风捉影的小事,你越坦荡磊落,旁人便若不敢乱传闲话,偏你非要往心里去,看看就这几日功夫都瘦成啥样了?”杨氏心疼拉着谢媛的手道。 谢媛抿了抿嘴角,面色仍旧不大好。 虽然府里没传出什么风声,可她只要一想那日陆湛对她说的那些话,她就觉得像是有柄刀子在狠狠的刮着她的脸。 看着谢媛一脸憔悴样子,杨氏忍不住心疼的她揽到了怀里,“阿媛,一切都是母亲的错,是母亲思虑不周,以后,咱们远着些他也就是了。” “不要。”原本神色倦怠的谢媛在听到杨氏这番话忽地一把推开了她。 “阿媛?”杨氏满是惊愕的看向她。 谢媛眼泪却‘刷’的一下流了出不,她抓着杨氏的手哭着道,“母亲,我喜欢他,我真的喜欢他……” 哪怕他对她说过那些难听的话,可是她仍旧喜欢他,喜欢的不得了。 “谢媛!”杨氏恼怒的甩开了谢媛的手,但看着她一脸悲切的样子,堆了满肚子的指责却忽然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夫人。”正在这时,玉兰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谢媛哭得凄惨,玉兰微微愣了一下。 杨氏闭了闭眼,稍稍理了下心绪,这才转过脸对玉兰道,“怎么了?” “夫人,芜青已经带人去库房将那些布料都搬了出来。”玉兰垂首道。 杨氏嘴角一勾,心口憋着的那股闷气瞬间便散去了不少,“我就知道,就陈氏那脑子能看出些什么,到时候记得让底下的人闹大些!到时候也好叫众人看看,咱们侯府的世子夫人究竟是个什么货色!” 此时,正在荣华院小佛堂的拜佛诵经的老夫人也收到了消息。 她恭恭敬敬的上了三柱香后,终于扶着翡翠的手从小佛堂里走了出来。 “到底是出身商贾之家,别人随便扔点饵她便迫不及待上了钩。我就不明白,就这么一个扶不上墙的,峥哥儿究竟看上她什么了?”老夫人拧着眉嫌恶的道。 翡翠一边替老夫人捶着腿一边笑着对她道,“许是世子夫人还有别的长处,只是咱们没瞧见?老夫人,那世子夫人那边,咱们要不要派人提点一下?” 老夫人睨了翡翠一眼,没有接她这话。 见老夫人沉了脸,翡翠忙讪讪的道,“奴婢也是怕到时候世子回来会因为此事与老夫人起了隔阂,不过,世子是个明理的人,此事又是世子夫人自己思虚不周所致,是奴婢多虑了。” 原本老夫人还有几分心思想点一点陈氏,但一听翡翠这话,心底的那些厌恶开始源源不断的涌了出来,当下便沉着脸道,“那我倒要瞧瞧,究竟为了这么个扶不墙的东西他能做到什么地步!” “是,是奴婢多嘴了。”翡翠慌忙垂下头。 没人看到她唇角那一闪而过笑意。 不过,翡翠嘴角的笑意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很快,珍珠便走了进来,并带来了另一个消息。 “老夫人,世子夫人已命人去各院发了消息,今年的冬衣与往年一样,布料都从锦绣坊选。不过,因库房里还存着主子们以前做冬衣剩的料子,放在那里也是吃灰,若是有人愿意用那个料子做冬衣便去芜青那登记,世子夫人愿意另外再赏每人五百钱。” 翡翠满脸惊讶的抬起了头,甚至连替老夫人捶腿的手也僵住了。 就连老夫人也满脸愕然,“她真是这般说的?” “是。”珍珠脸上带着一些不敢置信。 “没想到世子夫人竟是这般玲珑通透的一个人。”翡翠忍不住赞叹道。 老夫人瞥了翡翠一眼,不过,到底是因为翡翠这话醒过了神来。 依陈氏的脑子怎么可能看出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还这么快便想到应对之法,八成是谁在她跟前说了什么,并给她出了主意。 “朱嬷嬷了?”老夫人抬眸看着珍珠道。 “老夫人,您忘了,前些日子大姑娘嫌那些送进来的小丫鬟吵闹,便让朱嬷嬷将她们领到西院那边调教去了。”珍珠答道。 老夫人咪了咪眼。 朱嬷嬷素来最知她心思,按说,没她的吩咐,她确实不会给陈氏出这个主意,而且,此事还关乎二房,朱嬷嬷又素来谨慎。 可不是朱嬷嬷又是谁,难道是…… 谢妩! 老夫人脑中猛地蹦出这两个字。 第二日,芜青一脸喜色的跑进来对谢妩道,“姑娘,您不知道,那消息一散出去,各个院里的婆子妈妈都争着抢着来我这报名,还有好些年轻的小丫鬟也来了。” 谢妩笑了笑。 就连陈氏也跟着弯了嘴角。 那些布料本来是给主子用的,若非花色过时,怎么也轮不着她们,再加上还有五百钱拿,底下那些婆子妈妈怎么可能不动心? “不过,姑娘,来的人太多,我虽按您的吩咐都将人记了下来,可我估算了一下,库房的那些布料怕是不够……”芜青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谢妩轻轻一笑,“库房是不够,可卖绸缎的那些铺子里难道没有?” “对啊!”芜青眼睛骤然一亮,看向谢妩的眼神越发多了几分敬佩,“姑娘,你真是诸葛亮再世啊!这样一来,咱们总算不用贴出去太多银子。” 一想到杨氏给的那点预算,芜青就恨的牙痒痒。 说到这里,芜青还忍不住往陈氏那瞥了一眼。 陈氏抿了抿嘴角,半晌,才捏着手讪讪道,“算了,也没多少银子……” “母亲身上银钱很多?”谢妩细长的眉尖一挑,眸底掠过一丝讽刺。 “不……不多,也就十来万两?”陈氏却一点也没听懂谢妩话中的意思,反倒转过脸看向芜青。 芜青反应过来,忙对谢妩道,“夫人现在手上能动的现银奴婢估算了一下应该有十七万两,于其他古玩器具,钗环首饰,来宁夏前刘嬷嬷都拟了单子,现在都在奴婢这存着。” 谢妩皱了皱眉,抬眸朝芜青看了过去。 陈氏不明白她的意思,芜青还能不明白。 不想,芜青却只是朝她笑了笑,随后垂眸避开了她的眼神。 “阿妩,你,你银子够花吗?”陈氏瞥了谢妩一眼,忐忑的开口道。 谢妩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氏道,“怎么,世子夫人是要打赏我点银子?” “不,不是,阿妩你别误会………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我就是……”陈氏急得泪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谢妩闭了闭眼睛,在心里极轻的叹了一口气,“我知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那些过去,她早就已经放下了…… 只是,在她意图想要用钱来弥补她的时候,她忽然想起那个得知自己被丢弃后躲在被窝里小声哭泣的谢妩…… 她忽然间很替她委屈。 “阿妩……”陈氏心里的愧疚如潮水一般,几乎都要将她淹没了。 “姑娘,锦绣坊的李掌柜到了。”这时,有小丫鬟进来通禀道。 陈氏忙扯出帕子捂住了脸。 谢妩拧了拧眉,虽有心劝陈氏几句,可话到了唇边却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转过脸对那小丫鬟道,“去请李掌柜进来吧。” 锦绣坊的李掌柜是三十岁左右的妇人,穿着一身云锦袄裙,上面是喜鹊登梅的粉底刺绣,头发被一丝不苟的梳在脑后,只插了一支简单的素银钗,鹅蛋脸上略施薄粉,竟是个极为端丽的妇人。 “民妇见过世子夫人,见过大姑娘。”李掌柜一进屋便笑盈盈分别与陈氏跟谢妩见礼道。 杨氏是锦绣坊的常客,也时常招李掌柜上门量衣,所以,她是认得谢妩的。 谢妩笑了笑,“劳烦李掌柜走这一趟了。” “不敢不敢,这些原是民妇的本份,再说,这些年也多亏侯府照顾生意。”李掌柜笑得一脸的和气,说着,她便退开一步,示意身后的绣娘将手里捧着的样品布都递了上来,“世子夫人,大姑娘,您瞧,这些都是今年最时新的花色。” 陈氏翻了翻绣娘手中的布料,又拿手摸了摸,随后她点了点头,转过脸对谢妩道,“阿妩,你觉得怎么样?” 谢妩却看都没看那布料一眼,只淡笑着望着李掌柜道,“想来李掌柜也听说了,以后咱们府里的针线衣物采买都交到了我母亲手里。” “是,来的路上民妇已经听说了。”李掌柜笑着接话道。 “既然李掌柜已经听说了,那这价格是不是也该有另一个说法?”谢妩挑眉,含笑望着李掌柜道。 李掌柜眸子动了动,随后她扬起一抹更大的笑容,“大姑娘这话何意?” “从前我二婶私底下是如何与李掌柜商议的,这些我兴趣知道。只是,现在既然是我母亲管着这一块,李掌柜若还拿着那一套价格应付我们,怕是……不太合适吧?” 李掌柜心中一突,脸上的笑容也凝滞了一下。 谢妩却浅然一笑,“你锦绣坊做的也不只咱们侯府这一桩生意,一样的布料,为什么偏我们侯府的布料要比别家贵这么多?李掌柜,你能给我一个解释吗?” 这话一出,李掌柜额心迅速渗出一层冷汗。 她能怎么解释?告诉别人侯府之所以价格比别人高是杨氏自己提的,因为杨氏想从中抽银子?可这要说出去,岂不是将杨氏得罪了个彻底,那她以后还如何在京城中立足? “我无意为难李掌柜,只是想要李掌柜清楚一点,如今,凡侯府针线布匹采买一应都由我母亲负责,所以,我二婶与你约定过什么自然也就不做数了。”谢妩轻笑着又道。 第030章 需从长计议 送走李掌柜,陈氏带着谢妩便去了荣华院。 杨氏收到消息赶到荣华院的时候,谢妩正在跟老夫人介绍丫鬟手中捧着的布匹,而老夫人素来冷肃的脸上难得带了点笑意。 “这是锦绣坊新送来的布料吗?”杨氏一边给老夫人行了礼,一边笑着道。 谢妩笑着与杨氏福了福。 杨氏伸手翻了翻丫鬟手中的布料,见这布料的颜色花色各不相同,可又出奇的精致,看来李掌柜还真听了她的话,将压箱底的好货也拿了出来。 “这花样真好看,大嫂的眼光就是好,只是,这些布料怕是要不少银子吧?”杨氏笑咪咪的看着陈氏道。 陈氏笑了笑,声音很是轻柔,“李掌柜说这是刚从蜀中那边刚运过来的妆花缎,虽然价格稍微贵了一些,但我瞧着这花色着实别致精巧,所以便留了下来。” 听完陈氏的话,杨氏颇显为难的看了她一眼,“大嫂,这妆花缎好看是好看,若是价格太贵的话就算了,咱们侯府家大业大,处处都要用银子,有些东西能节省些便应该节省些,您说呢?” “二婶放心,在来之前,我已经核算过这次采买布匹所需的银子,不多不少,刚刚一千两,正是二婶你拨给我娘的数。”谢妩说这话的时候,细长的眉尾微微上挑,唇角的笑意如水波一般漾开来。 杨氏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她下意识的朝老夫人那看了一眼,果见老夫人神色冷了下来,她忙扯着嘴角解释道,“今年庄子那边收成不好,府里又新添了这么多人……我也是想着能省一些是一些,再说,我不也替大嫂出了主意,否则,大嫂又怎么知道库房里还放着那么多的布料,我也是计算过的,你瞧,这银子不刚好么。” “二婶说的是,我娘她确实应该好好感激二婶。”谢妩嘴角的笑容越发、漂亮了。 “好了。”老夫人忽地出声打断了两人的话,然后,她转过脸淡漠的对着陈氏道,“既然料子都选好了,那便送去针绣房吧。” “是。”陈氏忙应了下来。 杨氏稍稍吐了一口气。 虽然老夫人的脸色依旧不是很好看,但刚刚说的那些话却是向着她的。 但老夫人随之而来的话却让她彻底变了脸色。 “以后针线房的事你就多费些心思,若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来问我。”老夫人看着陈氏,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温和,说罢,还不忘往杨氏那瞟一眼。 杨氏恨得牙都差点咬碎了,可偏老夫人在旁边看着,她半点也不敢露出来,只得强忍着满心的憋屈和怨愤,在嘴角拼命的挤出一抹得体温柔的笑意来。 “是,媳妇一定尽心尽力。”对于老夫人突如其来的温和,陈氏显得有些受宠若惊。 眼见杨氏都要挂不住脸上的笑意,老夫人终于挥手不耐的将她们全打发了出去。 待人都离开后,老夫人脸色便彻底阴沉了下来。 恰好此时朱嬷嬷走了进来。 “新送进来的那些小丫头都调教的怎么样了?”老夫人漫不经心的问道。 “回老夫人的话,这些丫头都是挺机灵的,奴婢想着再调教几日便领她们去见见大姑娘。”朱嬷嬷垂首恭敬的答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让妩姐儿看看也好,毕竟这些丫鬟大多是要送进她院里的。” “老夫人说的是,大姑娘是个稳妥的,这些丫鬟最终要怎么安排,还是要听听她的意见。”朱嬷嬷继续答道。 提到这个,老夫人眸子忽地一闪,她看着朱嬷嬷扬声便道,“如今翠竹院是谁在管事?” “院里一些琐碎的小事一般都是世子夫人身边的芜青出面,但奴婢瞧着芜青时常去大姑娘屋里……”朱嬷嬷答道。 听了朱嬷嬷这话,老夫人脸色一时间复杂极了。 原来,还真是谢妩啊…… “老夫人?”见老夫人神色有些不对,朱嬷嬷忙轻轻喊了她一声。 “看来,以前我还真是忽略了妩姐儿……”老夫人看着朱嬷嬷,语气带着几分感慨。 朱嬷嬷有些诧异,她看向老夫人道,“老夫人为何这般说?” 老夫人侧眸往翡翠那扫了一眼,翡翠立时会意过来,忙将手中的册子递了过来。 “打开瞧瞧吧。”老夫人抬了抬眼皮道。 朱嬷嬷依言接过册子,她仔细的瞧了好一会,然后合上册子微笑的看着老夫人道,“这是册子上记的可是府里这次采买布料所支出的银两?” 老夫人点了点头,随后,她睇了朱嬷嬷一眼,似笑非笑的对她道,“你就没瞧出些什么?” 朱嬷嬷听了老夫人这话,又打开册子瞧了一眼,片刻后,她重新合上册子朝老夫人摇了摇头,“这册子上支出的银两一笔笔都记得挺详细的,奴婢实在没瞧出有什么不对?” “呵!”老夫冷笑一声,“你瞧瞧册子上那妆花缎记得的是多少钱一匹!” 听老夫人这般说,朱嬷嬷忙又翻了翻,“二十两一匹。” “那你可记得去年采买的锦缎是多少钱一匹?”老夫人又道。 朱嬷嬷怔了一下,片刻后,她笑着朝老夫人看了过去,柔声道,“老夫人恕罪,奴婢许是年纪大了,这一时间竟想不起来去年采买的锦缎是多少钱……” “行了,你就别再装糊涂了。”老夫人不耐的瞪了朱嬷嬷一眼道。 朱嬷嬷咧嘴一笑,“在老夫人面前,奴婢哪敢装糊涂呀!” 老夫人又冷哼了一声,不过脸色却是好了许多。 她既将中馈交给了杨氏,有些事,她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她只是没想到谢妩也猜到了这其中的猫腻,还迅速插手,在杨氏还没反应过来便将锦缎的价格压了回去。 杨氏一会要是知道锦绣坊与谢妩重新定了价,怕是少不得又要砸碎几个杯盏。 想到这里,老夫人对杨氏又添了几分不喜。 原先瞧着她还算是个机灵的,可如今瞧着,却连谢妩也及不上,她到底是看走眼了。 老夫人料想的确实不错,在知道李掌柜与谢妩重新定了价格后,她将一套汝窑的白瓷茶盏全砸了个粉碎,甚至将怒气迁到替她出主意的厉嬷嬷身上。 “都怪嬷嬷你非要克扣陈氏的银两,现在好了,没坑着陈氏反倒把我自己给坑进去了!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一想到以后再不能借着采买布料的名头抽取银子,杨氏就觉得心里一阵阵的抽痛。 厉嬷嬷此时脸色也不大好,“这次是奴婢失算了,平日里瞧着大姑娘一副骄纵任性的模样,没想到内里却厉害成这样。” 杨氏的迁怒虽让她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她心里更多的是对谢妩的忌惮。 “那现在该怎么办?”杨氏不想听厉嬷嬷这些废话。 她顺风顺水了这么些年,怎么能允许自己栽在一个小女孩手里,尤其这个人还是自己一手带大的! 厉嬷嬷用力抿着唇,脸色更是阴沉的几欲滴出水来,她低头思索良久,最后才从牙缝里蹦出了一句话,“夫人不觉得大姑娘近来聪明的过份了么?” 杨氏拧眉看着她,眼中余怒未消。 厉嬷嬷嘴角一勾,眸中涌动着一股奇异的光芒,“奴婢听说,有些邪祟会附在人身上……” 杨氏眸子猛地一亮,满心的憋屈和愤怒一瞬间去的干干净净,激动的连声音都有一些颤抖,“嬷嬷说的没错,阿妩近来确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看来,是要请大师来府中好好瞧瞧。” “夫人不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厉嬷嬷咬着牙冷声道。 务必一击即中! 谢妩也有些意外,杨氏吃了这么大个闷亏,依她的性子怎么也不该这么善罢甘休才是,可这都几天了,汀兰院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茶盏中的茶叶浮浮沉沉,谢妩潋滟的眸子在蒸腾的水汽中若隐若现。 “觅月,汀兰院那边可有与你相熟的丫鬟?”谢妩忽地出声道。 觅月一怔,她下意识的朝谢妩看过去,却见她眸底一片澄静,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又多了几分惭愧,“二夫人院里的丫鬟素来与念月往来多一些,不过,奴婢与外院洒扫的小桃还算熟稔。” “那你寻着机会与她亲近亲近,趁机也打听下汀兰院那边有什么动静。”谢妩蹙眉道。 她听说,但凡海上有风暴要来临时,海面总会格外的平静。 不过,不管杨氏在底下谋划着什么,她都不会让她如意的。 “是。”见谢妩神色郑重,觅月便敛容应了下来。 谢妩点了点头。 “对了,姑娘,我哥哥让我告诉姑娘,贵安已经上钩了,而且已经求了我哥哥数次,想打听我哥哥手中的斗鸡是从何处买的?”觅月忽地开口道。 “哦,这么快?”谢妩颇有意外。 “姑娘,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觅月神色也轻快了些。 “既然他想要知道,那告诉他就是。”谢妩挑眉笑着道。 觅月眉心一下拧了起来,她有些不解的看向谢妩,“姑娘,若贵安知道,那咱们的计划……” “你以为他去了那还能找到人?”谢妩含笑望着觅月道。 觅月一下怔住了。 第031章 谁入了谁局 斗鸡一开始只流行于市井,在被京中一些耽于玩乐的公子哥发现,便迅速在勋贵圈子盛行起来,为了更刺激,勋贵们在斗鸡开始前会以重金下注,因而催生了许多以养斗鸡为生的人。 贾老头便是一个。 只是,贾老头的斗鸡之所以会那么凶狠,是因为他另辟蹊径,在斗鸡的饲料中做了手脚。所以,在将鸡卖出高价,又知道背后买斗鸡的人是侯府的公子时,他如何还敢呆在京城,将手中的饲料全数送给觅月的哥哥梅生后,便立即卷了包袱直接跑路了。 所以,贵安虽然灌醉了梅生并从他嘴里套出了消息,可到得为时已晚。 眼见离斗鸡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近,贵安不得不将主意重新打到了梅生身上,可是,梅生靠着这只斗鸡赢了不少银子,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他将鸡让给他了? 就在贵安发愁之际,梅生却主动找上了门,满脸焦急的对她道,“贵安哥,能不能借我一百两银子?” 贵安咪了咪眼睛,一脸狐疑的看着他道,“你还缺银子?你那只宝贝斗鸡这阵子可没少替你赢钱啊!”  见贵安不信,梅生忙将他拉到角落,又谨慎的往四周看了看,再三确定周围没人后才小心对贵安道,“贵安哥,上次我跟你说,贾老头之所以将‘将军’卖给我是因为我帮了他的缘故,其实,也不全然因此……” 贵安勾了勾唇角,一副我就知道你没说实话的样子。 梅生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瞒你,只是……只是……” 梅生犹豫再三,还是一副不好开口的模样。 贵安脸一沉,道,“既然你不想说就算了。”说罢,他抬脚作出一副要走的模样。 “贵安哥。”梅生忙拉住贵安的胳膊,他又挣扎了好一会,最后见贵安脸上已然有些不耐烦才终于下定了决定,将嘴附到了他的耳边。 起先贵安还以为梅生是故弄玄虚,直到听完他的话,他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梅生,真看不出来,你胆子竟然这么大!竟敢怂恿你妹妹去偷大姑娘的簪子!” “贵安哥,你小声一点!”梅生吓得脸都白了,慌忙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后,他脸色才稍稍好了一些,这才继续对贵安道,“我也是被逼的,就我跟我妹那点月例银子哪里买得起将军,我这不也是没法子才让铤而走险。那簪子大姑娘平日里都不戴,我想着,我就借用一会,等我赢够了银子再将那簪子赎回去还给大姑娘也就是了,可哪想今早大姑娘突发奇想要戴这根簪子,幸好我妹妹敷衍过去了。所以,我现在是真的着急要银子去将簪子赎回来,不然的话……贵安哥,你帮帮我,你是见过将军的,我很快就能用它赢够钱来还你,到时候我再多给一些利钱,你觉得如何?” 看着梅生一脸急切的样子,贵安眼珠子动了动。 见贵安不说话,梅生更急了,“贵安哥,我给你双倍的利钱,不……三倍,我给你三倍的利钱!” 终于,贵安笑了,他伸手拍了拍梅生的肩膀,语重心肠的对他道,“梅生,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一百两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呀……” “贵安哥,你是二少爷跟前的红人,一百两对你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吧!”  “这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呀!而且……你就能保证你那鸡能一直赢?”贵安笑咪咪的看着梅生道。 梅生急了,忙又道,“它可以的,贵安哥,你也不亲眼瞧见它神勇无敌的样子吗?我敢说,这满京城再找不出一只斗鸡可以跟我的将军一战!” 贵安又笑了笑,“好吧,就算你的将军是神勇无敌,可你拿着它跟那些市井之徒斗,即便斗赢了又能赢多少钱?这一百两你得还到什么时候去?这万一出点意外……” “不会的不会的……” “不如这样,我给你一百二十两,你将那只将军卖给我。”贵安笑着打断梅生的话道。 梅生一下怔住了,他皱眉看着贵安,一脸的不敢置信,“贵安哥,你,你说什么……” 贵安敛眉一笑,继续循循善诱道,“一百二十两不少了,你可以拿一百两去将大姑娘那根簪子赎回来,另外二十两就这些日子的辛苦费。” “贵安哥,我没有说要卖将军。” “二十两不少了,你如今一个月的月例也不过一两银子。梅生,做人不能太贪心了。” “不是,贵安哥,我只是……” “梅生,你回去好好想想,我不为难你。”贵安笑着打断了梅生的话,说完,他拍了拍梅生的肩膀,然后便从他身边踏了过去。 一步。 二步。 三步。 “贵安哥。” 身后,梅生的声音果然响了起来。 贵安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 “一百五十两。”梅生抬脚走到贵安跟前,咬着牙对他道。 贵安笑着摇了摇头,“就一百二十两,或者,你也可以去找别人,不过大姑娘那……” “一百三十两!”梅生脸都气青了,眼睛里‘滋滋’的冒着怒火。 知道梅生已不可能再退让,贵安终于含笑点了点头。 锦绣坊那边将布料送到后,针线房便开始忙着赶制冬衣,只是,主子们的冬衣最终还是循着旧例交给锦绣坊来做,针线房里那些婆子的手艺哪有锦绣坊里绣娘的手艺好。 而谢妩便借着去锦绣房看衣裳的由头出了府。 或许知道自己这次开罪了杨氏,所以,李掌柜这次卯足了劲来接待谢妩。 谢妩自然看出了李掌柜的心思,她笑着对她道,“你放心吧,我二婶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这次的事不赖你,不然,你去给她量尺寸的时候她就发作了。” 量尺寸的时候她没发作是因为你在边上坐着呀! 李掌柜在心里默默的喊道。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冤,侯府大房和二房斗法,却偏将她这么一个小人物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明明当时谢妩可以另寻一家合作,可她偏要将她拱出来利用她打杨氏的脸,杨氏虽现在暂时还没有动作,可依她那性子,难保不会找她秋后算帐。 一想到这些,李掌柜心里既委屈又心酸,“大姑娘,民妇就是一个本本份份的生意人……” 不管是谢妩还是杨氏她都得罪不起。 “我知道。”谢妩轻轻一笑,“所以,若以后李掌柜遇着难处只管来找我便是……” 李掌柜今日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从谢妩嘴里讨一句准话,如今既讨到了,又岂有不开心之理,当下忙笑着上前替谢妩续了茶道,“多谢大姑娘体恤民妇,大姑娘,您请喝茶。” 谢妩笑了笑,伸手端起茶杯,正欲喝茶,锦绣坊的伙计却在此时走了进来。 “掌柜的,外面来了一个人,他说他叫梅生,她妹妹是大姑娘身边的丫鬟,他想来给他妹妹送点东西。”那伙计口齿伶俐的道。 “大姑娘,梅生是我哥哥。”这时觅月站出来向谢妩福了福身道。 谢妩抿唇一笑,抬眸看向李掌柜,道,“让他进来吧。” 李掌柜眸底闪过一丝诧异,可很快她便转过神来,立时便转过头笑着吩咐那伙计道,“大姑娘体恤觅月姑娘,你去将人请进来吧。” 谢妩有些意外的看了李掌柜一眼,嘴角也跟着漾起了一丝笑意。 “若大姑娘没有别的吩咐,那民妇就不打扰大姑娘了。”遣走伙计,李掌柜转过头来笑着对谢妩道。 谢妩笑着点了点头,“李掌柜去忙吧。” 得了谢妩这话,李掌柜便含笑告退了,她走到门口,刚要掀开帘子,却见帘子一动,紧跟着便走进来一道人影,两人差点撞到了一处,待她看清那人竟是一个陌生男子时,饶是她再镇定,可脸上还是不自觉发烫了起来。 她飞快的朝来人福了福,然后也不待他反应便迅速掀开帘子闪了出去。 梅生愣了愣,反正过来后也忽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可他到底是男人,且谢妩还在屋内,于是,他只得将那些不自在抛出脑后。 “小的见过姑娘。”梅生走到谢妩跟前行礼道。 谢妩笑了笑,“起来吧。” 梅生直起身,当目光触到谢妩的那一刹那,他一下愣住了。 “哥哥。”见梅生直勾勾的看着谢妩,觅月有些生气了,忙沉着声音喊了他一句。 梅生一下醒过神来,忙垂下头对谢妩道,“姑娘恕罪。” 他只是没想到谢妩竟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可她吩咐他做的那些事却没一桩是简单的,这样一想,梅生莫名就对谢妩生出些警惕。 “无妨。”谢妩轻笑了一下。 梅生敛了敛神,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放到谢妩旁边的小几上,做完这些,他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继续对谢妩道“姑娘,小的已经交那只斗鸡交给贵安了,剩下的那些饲料也一并交给了他。这是贵安给小的的银子。” 谢妩嫣然一笑,“看来,侯府很快就要有好戏看了?” “姑娘可还需要小的再做些什么?”梅生试探的又问。 谢妩又是一笑,“不必了,从今天开始,这件事你就不必再插手了。” 梅生眉心微不可觉的拧了拧。 “姑娘……”到是觅月先沉不住气了。 姑娘这是不想再用她哥哥了吗? 像是看穿了觅月的心思,谢妩忍不住又笑了笑,“我是为他好,不然,等过几日事发了他如何脱身?等今日回去禀告过母亲后,我会将你哥哥调到阿旭身边,毕竟,狗逼急了还是会咬人的!” 第032章 陆二又来了 李掌柜站在柜台后面,心不在焉的翻着手中的账簿。 看那男人的穿着应该是侯府的下人,可若说是给自己妹妹送东西她是决计不信的,什么东西府里不能送?还特意跑到这来? 该不会是借着锦绣坊来避人耳目? 难不成他跟侯府的大姑娘…… 李掌柜猛地被自己脑中突然窜出来的这个想法吓到了。 “掌柜。”忽地,一道柔婉的声音响了起来。 李掌柜忙抬起头,却见面前站了一男一女,明明那女孩也生得清秀柔丽,可却硬生生的被身边的男子夺走全部的光华。 她做生意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侯门勋贵家的公子,可却没有一位像眼前这位这般峻拔清贵,仿若从姑射山走出的神人。 这么清俊的一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 这个念头才在她脑中一闪,立时便有一张妩丽冶艳的脸浮了出来。 “掌柜。”没等到回应的陆容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在。”这一声‘掌柜’让李掌柜彻底醒过神来,她笑着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亲切的走到陆容身边道,“姑娘,公子,您是来选布料还是订做衣裳。” 陆容朝李掌柜轻柔一笑,道,“掌柜,我看武安侯府的马车停在外面……” “哦,是侯府的大姑娘,她替世子夫人来店里看看府里订做的冬裳。”李掌柜笑着答道。 “是妩姐儿呀!”陆容眸中溢出几分惊喜。 陆湛嘴角微不可觉的勾了勾,不过,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冷冽,“既然来了,那便去打个招呼吧!” 陆容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抬脚就朝里面的雅间走去。 “姑娘,民妇领你去吧,大姑娘她正在里面喝茶了!”李掌柜几步赶到陆容前面,扬着声音大声道。 陆湛挑了挑眉,狭长的眸子扫过李掌柜,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深沉。 李掌柜右眼皮猛地跳了跳,她慌忙别过脸避开陆湛的视线。 “那就劳烦掌柜了。”好在陆容及时出声解了围。 李掌柜忙朝陆容笑了笑,然后赶紧转过身在前面替陆容引路。 刚刚陆湛那一眼太吓人了,仿佛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也不知道这两人跟武安侯府的大姑娘是怎么关系? 李掌柜提着嗓子眼将人领到了雅间。 谢妩确实在雅间里喝茶,觅月也在,但那个自称是觅月哥哥的男人却已经走了。 李掌柜松了一口气。 “二公子。郡主。”谢妩起身分别朝两人福了福。 李掌柜惊诧的看了陆湛跟陆容一眼。 原来,这两人竟是皇亲国戚。 “妩姐儿,真的是你啊!”陆容一脸惊喜的道。 只有陆湛若有所思的看着还未完全闭合的窗户。 谢妩弯了弯唇角,一边请陆容跟陆湛就座,一边笑着对陆容道,“我来替母亲瞧瞧衣裳做的怎么样,听说,过几天又要下雪。”说到这里,谢妩微微顿了一下,眼角的余光微不可觉的朝陆湛那边睇了一眼,随后才轻笑着道,“没想到会这么巧碰到郡主和二公子。” “是啊,我也没想到,本来哥哥是陪我去香料铺选香料,没想却看到侯府的马车停在这,我刚刚还在跟哥哥说不知道出来的是谁,没想到是你。”陆容高兴的道。 事实上是先看哥哥先看到武安侯府的马车并提醒了她,又见她在猜测是谁时提出让她来看看,说侯府对她关照颇多,既然遇见,总要来打个招呼。 谢妩浅然一笑,纤长的睫毛垂了下去,遮住了眸底的暗沉。 陆湛素来不喜用香,且挑选香料不仅耗时,还需要静下心来慢慢品香,而依她对陆湛的了解,显然他不是一个可以耐住性子陪人选香品香的人,哪怕那个人是他妹妹。 而且,主动前来和侯府的人打招呼更不像是他的举动。 尤其是在他将谢媛从头到脚羞辱了一番后。 他就不怕来锦绣坊的人是杨氏和谢媛吗?还是说,他知道来锦绣坊里的人是她…… “既然大姑娘和两位都认识,那民妇便先告退了。”李掌柜适时道。 谢妩朝她点了点头。 李掌柜朝三人福了福身,然后迅速退出了房间。 “妩姐儿,媛姐儿她……她最近好吗?”李掌柜一走,屋里便没了外人,陆容忙拉过谢妩的手轻声道,说完还不忘往陆湛那看了一眼。 陆湛却像没听见似的,悠然的倒了一杯茶自顾自喝了起来。 “阿媛她……挺好的。”谢妩垂眸淡笑着道。 听谢媛这么说,陆容松了一口气,“那天的事就是个误会,你若是见着媛姐儿多劝劝她,让她别往心里去。” 谢妩笑着点了点头。 陆容对谢媛是真好,可惜,谢媛满脑子全是陆湛,之所以亲近她也大半是为了接近陆湛,可惜…… 这个世上敢打陆湛主意的人通常都不会有好下场。 “阿容,既然都到这了,不如你也去选件料子做件衣裳吧。”陆湛忽地出声道。 陆容有些诧异的看向他。 “你带阿容去选吧。”陆湛干脆将视线移到站在谢妩旁边的觅月身上。 觅月满脸惊诧,然后下意识朝谢妩看了过去。 谢妩细长的眉角微不可觉的挑了一下,唇角也很快漾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意,“既然二公子发话,你便带郡主走一趟吧。” 陆湛果然是冲着她来的。 觅月暼了陆湛一眼,虽然有些不放心,但谢妩既然应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朝谢妩福了福,然后走到陆容身边对她道,“郡主,您请。” 陆容这时也看出来自家哥哥应该是有话要对妩姐儿说,她虽觉得有些不妥,但既然妩姐儿自个都同意了,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揣着满心的疑虑和不安跟着觅月一起出了屋子。 待人都出去后,陆湛起身走到窗前抬手将窗户关严实,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回来,不过,他没有坐回刚刚的位置,反而坐到了谢妩旁边的椅子上。 谢妩眉眼微不可觉的动了一下,可她没有出声。 她猜不出陆湛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其实现在细想一想,陆湛那时跟着陆容一起来探望她就已经有些反常。 她当时以陆湛被谢媛气急了,想借她将此事闹僵出去,顺带警告她不要对他有非份之想,可仔细一想,却发现那日堂会上发生的事处处都是破绽。 就杨氏那点伎俩,陆湛只需瞟一眼便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又怎么可能会主动往陷井里走? 而且,他即使心里厌憎那些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接近他的女人,但面上却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不然,杨氏也不可能打他的主意。 再者,镇国公府和武安侯府还有些姻亲关系,哪怕是看在这些,陆湛也不可能将谢媛从头到脚羞辱一番。 而现在,陆湛又出现在这里…… “喝口茶。”见谢妩神色冷清,陆湛也不在意,笑着替她斟了茶道。 谢妩看着陆湛,没有动。 陆湛笑了笑,“听说,你们侯府有人买了一只战无不胜的斗鸡?而且,那人还是你身边那个叫觅月的丫鬟的亲哥哥。” 谢妩浅然一笑,看着陆湛依旧没有接他的话。 陆湛也不在意,继续笑着对她道,“可昨日我听说那只斗鸡被你们府里另一个叫贵安的献给了谢时?”说到这里,陆湛忽地朝谢妩倾身过来,狭长的眸子凝着浅淡的笑意,紧跟着他低沉的声音缓慢的在谢妩耳畔响了起来,“阿妩,你想做什么?” 谢妩心头一跳,可脸上却半点也没表现出来,嘴角依旧弯着浅笑的笑意,“二公子这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 陆湛看向谢妩。 只见她细长的凤眸里水光潋滟,容貌更是一等一的妩丽鲜妍,尤其是眼角的那颗泪痣更替了添了几分说不出的妖娆魅惑。 即便是陆湛也不得不承认,在一众群芳荟萃的贵女们,谢妩永远是最耀眼醒目的那一个。 此刻,见她朝自己浅笑嫣然,与记忆中的那个影子无限接近,陆湛也忍不住漾起了笑意,他往后退了退,将茶杯往谢妩跟前推了推,示意她喝口茶。 谢妩眉梢微微挑了挑,最终,还是在陆湛含笑的目光中端起他刚替她斟的茶。 见她喝了茶,陆湛脸上的笑意更多了,他端起茶杯也喝了口茶,末了,才又悠然的对谢妩道口道,“阿妩,你近来可是得罪了你二婶?” 谢妩潋滟的凤眸微微一挑,看向陆湛的眼神就多了几分意味不明的笑意。 陆湛也不躲避谢妩的目光,依旧含笑望着她道,“你二婶身边的人近来跟马道姑走得极近,想来,是要对你出手了。” 谢妩眸中的笑意陡然就淡了下去。 她知道杨氏身边的人去找过马道姑,因为腊八节马上就要到了,而侯府每年这一日都会开祠祭祖,还要请道士或道姑上门作法驱疫,以求来年风调雨顺、无病无灾。 而侯府一惯请的人就是马道姑。 杨氏要借马道姑向她下手也不是不可能,可是,她想借什么理由了? 像是看穿了谢妩的心思,陆湛弯了弯唇角,目光沉沉的盯着谢妩不紧不慢的道,“听说你二婶怀疑你招了邪祟……” 第033章 她还没及笄 招了邪祟…… 杨氏的手段还真是……一点也不让她意外啊。 谢妩唇角掠起一丝冷笑。 陆湛在边上默不作声的看着谢妩,她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全都被他尽收眼底。他摩挲着手中的茶杯,狭长的眸子幽暗深邃,底下涌动着旁人不易察觉的暗涌。 谢妩很快也察觉到了陆湛眸底的暗沉。 “多谢二公子告诉我这些,我会小心提防的。”谢妩抬眸看着陆湛的眼睛微笑道。 陆湛也跟着一笑,道,“不过举手之劳而以,妩妹妹要是哪里需要帮忙的话尽管开口。” 谢妩弯了弯嘴角,没接陆湛这话。 陆湛也不在意,笑着又抬手帮谢妩续了些茶水,还笑碰上给她递了一个眼神。 谢妩垂下眸子,将心里翻滚的思绪全都压了回去,顺着陆湛的意又喝了口茶。 陆湛这厮她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他今天来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刻意过来提醒她?可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而且前世他也没这么关注过武安侯府…… 难道是因为她爹? 毕竟前世她爹领的只是兵部侍郎一职,且还被兵部那些老油条处处打压,而这一世,他爹领的可是左翊卫副将军一职。 或许,这里面有什么是陆湛想图的,所以,他才这么关注侯府,甚至还亲自过来想要在她面前卖个好? 谢妩在心里暗自思忖着,可仍旧觉得这些理由不足以让陆湛做出这些事。 想到这里,谢妩胸口莫名就堆起一股闷气,捏着茶杯的手也不自觉的加重了几分力道。 陆湛这厮心思深沉的令人发指,她两世为人,可依旧猜不透这厮的心思,实是太可恨了! “妩妹妹在想什么?”陆湛敏锐的察觉到谢妩眸中那一闪而过的怨愤,而且,他直觉那些怨愤是冲着他来的,于是,忙凑过脸笑着对她道。 阿妩…… 妩妹妹…… 上一世,陆湛可从这样叫过她。 谢妩在心里冷哼一声,不过,面上却依旧没表现出来,只微笑着道,“我在想,二公子怎么会突然这么好心提醒我这些?” 陆湛勾嘴一笑,慵懒着声音道,“自然是因为我不想看见妩妹妹吃亏罢了。” 看着陆湛这模样,谢妩心知自己从他嘴里问不出什么来,所以,干脆将这话揭了过去,“郡主去了这么久,应该也挑选好布料和款式了吧。” 这是不想再跟他聊下去了。 陆湛歪头看着谢妩,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可偏偏却不接她这话。 谢妩终于按捺不住皱了皱眉。 陆湛又笑了笑,墨色的眸子凝视着谢妩,慵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可这次的话却让谢妩惊得差点将手中的茶杯摔了出去。 “阿妩,明年三月你便该及笄了吧……” 谢妩死死的盯着陆湛,恨不得在他身上瞪出两个窟窿来! 看着谢妩的眼神,陆湛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了起来。 “陆湛!”谢妩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咬着牙恶狠狠的喊了声他的名字道。 陆湛笑得更大声了,满屋子里是他愉悦的笑声。 谢妩脸上终于挂不住,她一甩袖子站了起来,看都不看陆湛一眼,抬脚就朝门口走了过去。 “阿妩,若遇着难处记得来找我。”陆湛看着谢妩愤愤离去的背影,还是没忍不住对着她的背影喊道。 谢妩却连脚步都没顿了一下,一把掀开帘子,抬脚就迈了出去。 陆湛看着那晃动的帘子,嘴角的笑意怎么抑也抑不下来。 这样鲜活生动的谢妩啊…… “妩姐儿。”见谢妩出来,陆容忙唤了她一声。 “郡主,母亲还在府里等着我,我便先走了。”谢妩朝她欠了欠身,然后领着丫鬟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 陆容抿了抿嘴角,最终还是抬脚再次进了里面的雅间。 雅间里,陆湛眉角眼梢全都缀满了笑意,见陆容进来,嘴角的笑意还更深了几分,“阿妩走了?” “阿妩?”陆容眉心一蹙,有些不敢置信的朝自家哥哥看了过去。 陆湛却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哥哥,你,你和妩姐儿……”陆容险些惊呼出声,她慌忙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然后三步并两步走到陆湛旁边坐下,满脸慌乱的抓着他的胳膊道,“哥哥,你不会把妩姐儿给……” 妩姐儿走的时候脸色可着实有些不好。 “想什么呢!”陆湛抬手轻轻敲了一下陆容的头。 谢妩她,还没及笄了…… 听了陆湛这话,陆容长松了一口气,她朝陆湛吐了吐舌头,这才轻声对他解释道,“我也是瞧着刚刚妩姐儿神色不对,所以……” 陆湛睨了自家妹妹一眼,随即端起茶杯悠然的抿了口茶。 “也不怪我多想,只是妩姐儿近来确实变了些,以前她都和媛姐儿一样喊我容姐姐,可这两次见面她都是喊我郡主……” ‘啪’的一声打断了陆容的话。 是茶杯碎裂的声音。 “哥哥……”陆容吓了一跳。 陆湛没有动,茶水顺着他的手心滴滴答答的坠到了地板上,他狭长的眸子乌黑如冬夜,里面有什么东西在不停翻滚搅动着。 陆湛的脸渐渐白了下去。 “哥哥,你怎么了?”陆容从未在陆湛脸上见过这种表情,她有些被吓住了。 陆湛松开手心,他看着手中的碎瓷片哗哗的掉到地上,随后他抬头看着陆容苦笑道,“阿容,以后,你可得多替哥哥说些好话呀!” 如果,阿妩真如他料想的那样,和他一样是…… 陆湛忽地有些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即便是上了马车,谢妩的脸色也仍旧没有好起来,她脑子里不停回放着陆湛说的那些话,以及他说那话时嘴角意味深长的笑意…… “可恶!”谢妩忽地抬手扫落了小几上的茶杯。 所幸茶杯里没有茶,即便如此,觅月还是被吓了一跳。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姑娘如此气急败坏的神情,难不成是刚刚在锦绣坊发生了什么事? “姑娘,您,没事吧?”觅月看着谢妩小心翼翼问道。 谢妩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的将胸口那股翻涌的怨气压了回去,“我没事。” 不管陆湛这厮打的什么主意,这一世她都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反正,他现在也没什么让她用得上的地方。 “对了,今日在锦绣坊遇到陆……陆二公子和郡主的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谢妩想了想,又看着觅月交待她道。 觅月忙点了点头。 回到侯府,谢妩就去了陈氏那。 陈氏正坐在榻上认真的做着鞋子,见谢妩进来,忙搁了手里的针线,“阿妩,你回来了。” 谢妩笑了笑,目光落在陈氏腿上搁着做了一半的鞋子上,她看了一下尺寸,然后笑着对陈氏道,“母亲这鞋是给阿旭做的吗?” 谢峥在去左翊卫述职前便将谢旭送去了嵩阳书院念书。嵩阳书院院规苛刻,每日功课繁多,谢旭又是后来的,对功课也不怎么上新,所以,小考成绩一出来,谢峥二话不说立时命人卷了谢旭的铺盖,将他连铺盖一起全塞进了书院,命他不到节假日不许回府。 谢旭虽想反抗,但到底扛不住父亲的威压,最后老老实实的呆在了书院里。 听了谢妩的话,陈氏讪讪一笑,有些不安的捏着手里的鞋子小声道,“听说山上冷,我怕阿旭凉着,所以便想给他做双鞋子……” 谢妩淡笑了笑,顺着陈氏的话道,“山上确实挺冷的,还是母亲想的周到。” 明明是很平淡的一句话,可陈氏听了却觉得心里一阵慌乱和心虚,她忙伸手抓住谢妩的手对她道,“阿妩,我不是只给你弟弟一个人做……等我将阿旭的鞋子做好了,我也会给你做的。” 谢妩哑然失笑,原本她不打算说些什么,可当她看着陈氏那小心翼翼满脸心虚的样子,不知为何心里忽地涌出一股说不出的疲倦。 “母亲知道我穿多大的鞋子?” 陈氏一下怔住了。 看着陈氏的表情,谢妩一下就笑了,不过,比起刚刚,她脸上的笑容明显就淡了几分。 “阿妩……” “我来是要跟母亲说,过两日锦绣坊就会将做好的衣裳送过来,母亲做好了鞋子,正好可以和衣裳一起给阿旭送过去。”谢妩笑着揭过了刚刚的话。 陈氏点了点头,她抿了抿嘴角,刚想问问谢妩穿多大的鞋子,却听谢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正好觅月的哥哥在前院做事,到时候母亲便让他去送吧。” “好,那阿妩,我尽快将阿旭的鞋子做好,然后再给你做……阿妩,你穿多大的鞋子啊?”陈氏鼓起勇气道。 “我有鞋子穿,所以,便不劳烦母亲了。”谢妩淡淡的道,说完,她便站起身来,“母亲,我屋里还有事,便先回去了。” “阿妩……”陈氏喃喃的喊了谢妩一声。 谢妩朝她福了福身,然后领着丫鬟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很早很早以前她便知道在陈氏的心里,她永远是靠后的一个…… 她的世界,她的丈夫,她的儿子占据了最最重要的位置,而她,只在她心里占了一个小小的角落,无关紧要,也,随时可以舍弃! 第034章 杨氏背锅了 过了两日,陈氏果然遣人叫来了梅生,对他叮嘱一番后,便将早就收拾好的衣裳鞋袜递给他,让他送去嵩山书院交给谢旭。 谢妩也让觅月装了一些点心让梅生一起送去给谢旭。 她只负责给梅生一个机会,至于他能不能抓住这个机会留在阿旭身边,那就要看他自己。 若连这个也做不过,那她以后自然也就没什么地方能用得着他了。 而这是,朱嬷嬷也将调教好的小丫鬟领到了谢妩跟前。 “大姑娘,这些丫鬟都些机灵懂事的,您且瞧瞧,看看可有您中意的?”朱嬷嬷躬身笑着对谢妩道。 “嬷嬷教出来自然都是些好的。”谢妩轻柔的朝朱嬷嬷一笑,道。 话虽这边说着,便谢妩到底还是抬眸将底下站的小丫鬟全都扫了一遍,忽然,她目光猛地顿住了,嘴角的笑意也跟着敛了起来。 朱嬷嬷心里‘咯噔’一声,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靛蓝色比甲的小丫鬟垂首安静的站在角落里…… 朱嬷嬷打量了那小丫鬟一眼,却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嬷嬷,她叫什么名字?”谢妩指了指那个小丫鬟,脸上又挂起了浅淡的笑意。 “回姑娘的话,那丫鬟名叫碎玉。”朱嬷嬷答道。 果然是碎玉…… 谢妩眸光微沉,底下划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暗涌。 “她是谁家送进来的?”谢妩看着朱嬷嬷又道。 朱嬷嬷皱了皱眉,她实在没瞧出这个相貌普通的丫鬟有何奇特之出竟让谢妩这般关注,难道是二夫人那边…… 想到这里,朱嬷嬷神色霎时凝重起来,“回大姑娘的话,碎玉是吴家送进来的,吴家没有女儿,这次得了恩典,便将自家外甥女给送进来了。” 谢妩小时候养在荣华院的那段时间一直是由她照看的,因而,她对谢妩一直是很有几分疼惜和爱护,即便谢妩长大后不再与她亲近,她也碍于主仆之别从不与她多说一句话,可在她心里,一直是挂记谢妩的。 所以,她明知道谢妩让她调教丫鬟是想借她来震住二房,她也依旧尽心尽力,为了防止二房塞人,她将这些送进来的小丫鬟的底细全都仔仔细细全都盘查了一遍。 是以,这会谢妩一问,她很快便答了上来。 谢妩看着那个垂眸默不作声的小丫鬟,唇角掠过一丝冷笑。 她怎么不知道陆湛手下一流的暗卫竟是吴家的外甥女? 陆湛这厮究竟打的什么主意,前几日莫名其妙的跟她说了一大堆话,这会又将手底下的暗卫也塞了进来!他是当她傻?还是当她眼瞎? 见谢妩目光沉沉,朱嬷嬷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难道这个叫碎玉的真是二夫人塞进来的? “姑娘,吴家虽得了您这个恩典,可外甥女终究比不得女儿,既没有卖身,又不是府里的家生子,姑娘不妨给她些银子将她送回去也算给吴家一个交待了。”朱嬷嬷看着谢妩神色郑重的道。  如果碎玉真是二夫人的人,那将她打发出去便是最好的法子。 朱嬷嬷说这话并没有压低声音,可即便是听到朱嬷嬷要将自己赶出去,碎玉仍旧一动不动,面上甚至一丁点表情也没有。 谢妩微不可觉的挑了挑眉。 这是笃定自己会留下她?还是,她知道自己怎么着也会被留下? “不用麻烦了,吴家既然将人送进来,那便先留着吧。”谢妩看着碎玉浅然一笑,道。 即便她现在将人赶出去,可依陆湛那厮的手段,指不定又会弄个别的什么人进来,好歹,碎玉她是认识的,而其他人…… 朱嬷嬷诧异的看了谢妩一眼。 她不明白为何谢妩既已看出了这个碎玉有问题却还还是将她留了下来,可近来谢妩行事很有自己的章法,她既然这么说,想来应该也有了对应之彻,所以,朱嬷嬷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谢妩点了碎玉,又点了另一个叫萍儿的小丫鬟留在自己身边,而后又指了两个丫鬟去谢旭院里,最后又给陈氏那边指了四个小丫鬟,还剩下的一些便让身边的罗嬷嬷领下去分派到院中各处。 待谢妩分派完毕,朱嬷嬷便告辞回了荣华院。 听完朱嬷嬷的话,老夫人眼睛半阖着,等了好一会她才不紧不慢的道,“碧痕,使人去庄子里查查那个叫碎玉的。” 朱嬷嬷有些诧异的朝老夫人看了过去。 老夫人却只是勾唇笑了笑,“我倒想瞧瞧,老二家的手伸的究竟有多长!” 谢妩当时任由朱嬷嬷误会碎玉是杨氏安排进来的人时,便料到了老夫人会遣人去庄子里打碎玉的底细,可陆湛那厮的手段她是最清楚不过的,绝对不会留下一丁点痕迹,所以,老夫人只会得到一个结果,那就是碎玉确实是吴家的外甥女,而且她和二房半点关系也扯不上。 可有时候,越是什么也查不到,反而会越让人生疑,毕竟碎玉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像老夫人这种浸淫后宅数十年的人最不相信的就是巧合。所以,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让老夫人对杨氏越发添了一层不满和忌惮。 毕竟,杨氏可是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将人给‘安插’进去,且还让老夫人抓不住把柄。 这样的手段怎么能让老夫人不忌惮! 而背了锅的杨氏对此却一无所知。 她虽察觉到老夫人近来对她很是冷淡,反倒对陈氏还多了几分和颜悦色,她心里气到不行,但猜想老夫人可能是因堂会和针线房对她余怒未消,所以也不敢说什么,只得暗自忍着。可她越是隐忍,老夫人越觉得她心虚,于是对她心里的不满又往上添了一层。 杨氏这边窝火的不行,一回到汀兰院就气急败坏的对厉嬷嬷抱怨道,“这老虔婆,我究竟还有哪里做的不如她意,她非得当着我面抬举陈氏那个蠢货!” “夫人,慎言。”厉嬷嬷虽然也觉得老夫人这两日对杨氏过于冷淡了些,可她到底知道厉害轻重,忙出言喝住杨氏道。 “我就是心里窝火!”被厉嬷嬷喝了一下,杨氏也就势收了收,可脸色依旧还是很难看,“对了,马道姑那可安排好了?” 她这么难受,陈氏母女也别想好过! 厉嬷嬷只看了杨氏一眼,便立时猜到了她的心思,于是凝着脸便道,“马道姑那边已经打点好了,不过,若要彻底坐实大姑娘被邪祟附体,总还得寻一个由头,且这由头还需出在大姑娘身上,否则……世子那边也怕是交待不过去。” 谢妩现在可不再是寄养在二房任人揉捏摆布的大姑娘了,她身后现在还站着一个谢峥了。 “那还不容易,母亲那不是有致人疯癫的药,你使人在她的吃食里多下一点,我就不信到时候老夫人会不信!”杨氏咬着牙恶狠狠的道。 “夫人。”厉嬷嬷皱眉很不悦的喊了杨氏一声,“您是忘了念月么?咱们能接近大姑娘的人全都被她撵了出去,剩下那两个连靠近主子屋里的机会都没有的,退一步说,就算她真能接近谢妩并在吃食中动手脚,可下那么大的份量怎么可能不露出马脚!到时候只怕还会将我们扯进去!” “那你说要怎么做?”杨氏不甘示弱的瞪了回去。 一想到她在陈氏母女手中吃了这么大个暗亏,而老夫人也因此对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她心里就窝火极了。 厉嬷嬷冷冷一笑,勾着唇角道,“既然是招了邪祟,那自然得让人亲眼目睹这‘邪祟’,否则,便是说破嘴皮子也是无用。” 一听厉嬷嬷这话,杨氏眸子猛地一亮,“嬷嬷这是有主意了?” 厉嬷嬷看着杨氏弯唇一笑,语重心肠的对她道,“夫人,您是奴婢一手带大的,您有什么心愿,奴婢自然会拼尽全力为您谋划,不过,您这性子总要学着收敛几分,荣华院那位老夫人可不是好糊弄的,可千万别让她厌恶了您。”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嬷嬷还是将法子告诉我吧!”杨氏有些不耐的打断厉嬷嬷的话道。 看着杨氏脸上的不耐烦,厉嬷嬷也有些无奈,可到底也拗不过她,只得附耳轻声对她道,“翠竹院那不是还有个坠儿的?到时候便让她……” 厉嬷嬷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可杨氏脸上的笑容却渐多了起来。 等厉嬷嬷说完,杨氏脸上再不见一丝恼怒,眉角眼梢挂满了笑意,就连声音也轻快了许多,“还是嬷嬷聪明,就按嬷嬷说的做!这一回,我到想瞧瞧谢妩这个死丫头还怎么翻盘!” 看着杨氏满脸喜色,厉嬷嬷脸上也露出些许的笑意。 “对了,嬷嬷,马道姑那里你记得多使些银子,这次,务必要将谢妩被邪祟附体给坐实了!”杨氏唇角一勾,眸底涌出无数的恶毒。 老夫人最忌讳鬼神,到时候让马道姑将这‘邪祟’再说严重一些,到时候即便谢峥不信,只怕到时候他也拗不过老夫人!到那时候,谢妩便只有去家庙或庵堂清修这一条路了! 想到这些,杨氏心中的憋屈和郁闷瞬间一扫而光! 没有谢妩在后面出主意,她倒想看看陈氏这个蠢货还能得意几时! 第035章 孽畜快现形 没几日,翠竹院里突然闹起了鬼。 最先发现的是翠竹院一个粗使婆子。她起夜小解时忽地看见一个白衣女子背对着她坐在院里的石亭里,她走过去问了一声‘是谁’,结果那女子慢慢朝她转过脸来,那婆子这才看清她手里竟掐着一只鸡,那鸡脖子处鲜血淋淋的,再往上一瞧,只见那女子煞白着一张脸,嘴上满是鲜血,正咧着嘴朝她笑,那婆子当场便尖叫一声,直接吓晕了过去。 待那婆子醒来后便开始发烧说起了胡说,说那女鬼在生吃活鸡,而且,还长了一张和大姑娘一模一样的脸。 一开始旁人还只道她烧糊涂了,可很快洒扫的丫鬟便发现院中的石亭里确实残有一些干涸的血迹,血迹上还沾着几根鸡毛…… 偏这时,又有打水的婆子在井里发现一只被咬死的鸡。 一时间侯府流言四起,都说是府里进了不干净的东西,还有人说那不干净的东西附在了大姑娘身上,更有甚者,说那婆子晚上撞见的那个女鬼就是被邪祟附体的大姑娘。 总之,这些流言传得有鼻子有眼睛的,就连荣华院的老夫人也被惊动了。 老夫人素来最忌讳这些,就在她思索着是不是要去朝安寺请个大师过来瞧瞧时,外院门房那边来报,说马道姑求见。 老夫人立时便让人将她请了进来。 “道姑今日怎么来了?”老夫人忙笑着招呼她坐下。 离腊八节还有几天,按说马道姑不应该这么早到才是。 马道姑是青云观的观主,因青云山地势险峻,山路难行,所以,香火比不得朝安寺鼎盛,但因马道姑生得仙风道骨,又时常出入权门勋贵的后宅,所以,青云观在京城勋贵圈中还是极有名气的。 “礼部侍郎家的小孙子这两日夜夜啼哭,他家老夫人便遣人请贫道下山替他收惊,正巧路过侯府,贫道便厚着脸皮来讨杯茶喝。”马道姑淡笑着道。 “瞧道姑这话说的,您能来,是咱们侯府的福气。”老夫人笑着让人奉了茶,心里却对马道姑突然上门直打嘀咕。 礼部侍郎家离侯府又没多远,他那还能少她一口茶喝? 难道是因为…… 老夫人眼皮猛地跳了跳。 马道姑笑着端起茶杯小饮了一口,只是,目光却略有些沉重。 “道姑有话不妨直话?”老夫人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先问了出来。 这几日府里人心惶惶的,就连老夫人自己心里也膈应的紧。 “福生无上天尊。”马道姑闭着眼睛念了句道颂,片刻后她起身朝老夫人施了一礼,道,“老夫人,这些年承蒙府上照拂,是以,贫尼有话便直说了。” 老夫人眼皮又抽了一下,忙又对马道姑道,“道姑请讲。” “贫尼刚刚经过侯府,见侯府上空有一团污浊之气,恐府中有事发生,是以,才贸然上门叨扰。”马道姑说话的时候眉间带着一股悲天悯人的慈悲,极容易得人信任。 “污浊之气?道姑,此话怎么讲?”老夫人有些急了。 马道姑低头掐了掐手指,随即面色渐凝重起来,“老夫人,府上近来可有怪事发生?牲畜是否偶有丢失?” 老夫人脸色变了变。 她一下想到水井中那只不知被什么咬死的鸡。 “道姑,你有话尽管直言。”老夫人面色冷凝的看着马道姑道。 马道姑脸上浮起一层忧虑,她长叹了一口气,拧着眉道,“老夫人,实不相瞒,府上污浊之气聚而不散,牲畜又偶有失踪,府上怕是有邪祟藏匿,意图作恶啊!” “邪祟!”老夫人惊呼出声。 难道府里那些流言竟是真的? 见老夫人面色阴沉,眉心紧锁,朱嬷嬷知道老夫人八成信了马道姑的话,她心里不由有些替谢妩担心,忙朝身后的小丫鬟使了个眼色,然后忙上前一步一边扶着老夫人,一边对马道姑道,“道姑,不知您能算出那邪祟藏在府中何处?” “那污浊之气聚在侯府东南方向,想来,那里必是那邪祟的藏身之处。”马道姑面色凝重的答道。 朱嬷嬷脸色忍不住微微一变。 侯府的东南方是翠竹院…… 看来,这马道姑真是冲着大姑娘来的呀! “既然道姑这般说,那便劳烦您多走一趟,若能替侯府收了这个邪祟,侯府自有重谢。”老夫人咬着牙郑重的看着马道姑。 马道姑连忙垂眸又念起了道颂,“福生无上天尊。”念罢,她这才抬起眸,看着老夫人不紧不慢的道,“老夫人言重了,贫尼素日多劳您照拂,为府上分忧原也是贫尼该做的,且,今日那邪祟既恰巧被贫尼撞见,也是侯府福泽深厚所至,注定要让贫尼助侯府渡这一劫。” “那便有劳道姑了。”老夫人凝着脸向马道姑略点了点头,说罢,她侧身让开一步,这才又对马道姑道,“姑娘,您请前边指路。” 马道姑心底一凛,暗道,这侯府的老夫人果然精明之极。 即使前面有这么多铺垫,而她对鬼神之事又极为忌讳,可她依旧没有尽信自己的话,否则,她便该让丫鬟在前为她引路才是。好在,二夫人那边早详细的跟她说过翠竹院的具体位置,且她自己也来过侯府数次,所以,要找到翠竹院也不难。 想到这里,马道姑忙提了一口气,一边掐指算了算,一边念着,“福生无上天尊。”片刻后,马道姑终于睁开了眼,“老夫人,请随贫尼来。”说罢,她一一甩拂尘,抬脚从容的朝门口走了出去。 老夫人忙扶着朱嬷嬷的手跟了上去。 朱嬷嬷派去的小丫鬟先行一步到了翠竹院,听了小丫鬟的话,谢妩浅然一笑,道,“无妨,道姑既说有邪祟,那便让她来除邪祟好了。” “大姑娘……”小丫鬟有些担心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她怀疑大姑娘是不是没听到府里的那些传言,那邪祟可是附着在她身上啊! “你替我谢谢朱嬷嬷,有劳她替我担心了。”谢妩微笑的看着那小丫鬟道。 见谢妩一脸从容,小丫鬟心里也不自觉松了一口气,她朝谢妩福了福,然后便躬身告退了。 “姑娘,咱们真的什么也不做吗?”小丫鬟走后,觅月有些担心的看着谢妩道。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可觅月仍旧有些不放心。 谢妩浅然一笑,她拂了拂裙角,随后站起身来,道,“谁说的,咱们这便出去会一会这位马道姑。”说罢,她抬脚便朝门外走了过去。 见谢妩这般从容镇定,觅月也不由定下心来,忙追着谢妩的脚步出了门。 马道姑领着老夫人一路直奔翠竹院,脚下连个错步都没有,眼见就前面就到了翠竹院,老夫人心口犹是被人重重一击,她几乎有些站立不住,只得用力的抓着朱嬷嬷的手。 难道妩姐儿当真被是被邪祟附体了? “老夫人,前面便是邪祟的藏匿之处。”像是印证了老夫人猜想似的,马道姑在此处停下脚步,指着前面的翠竹院对老夫人道。 老夫人脸色阴沉沉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正欲说什么,目光尽头却见一少女翩然走了过来。 只见她穿着一袭大红色织金缠枝花卉锦缎交领长身袄,领口处还笼了一圈雪白的绒毛,下面露出半截银白色的百褶裙,行走之间,身姿袅娜,而她的容色更是明艳不可方物。 老夫人看着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祖母。”谢妩走到老夫人跟前给她施了个礼,末了,又转过身给马道姑施了半礼。 “妩姐儿,你怎么出来了?”老夫人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谢妩道。 谢妩浅然一笑,声音极为清越,她道,“早便听闻马道姑道法高深,又听说她今日恰巧来了府上,而又恰巧这两日府里流言颇多,我正想去祖母那请道姑过来帮忙瞧瞧,不想,祖母却已经将人带到了。” 谢妩一边两个‘恰巧’成功让老夫人拧了拧眉。 马道姑见势不对,忙道,“既然大姑娘有此想法,不知可否让贫尼去院中瞧瞧?” “自然,道姑请。”谢妩笑着退到一旁。 马道姑朝谢妩略点了点头,随后拂尘一甩,带头往翠竹院走去。 老夫人神色复杂的看了谢妩一眼,随后也扶着朱嬷嬷的手跟了上去,谢妩领着觅月和萍儿跟在最后。 马道姑一进翠竹院便掐指算了算,末了,她脚一抬,直接往谢妩住的小院方向去了,而后,竟停在了那婆子撞见女鬼的石亭前。 “大姑娘,请问前面小院住的是何人?”马道姑指着前方的小院问谢妩道。 谢妩看着马道姑弯唇一笑,“那院子里住的是我。” 听了这话,马道姑神色瞬间凝重起来,她凝神将谢妩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最后拧着眉道,“不知大姑娘的生辰八字是?” 谢妩笑着将自己的生辰八字报了一遍。 马道姑闭目又掐指算了一遍,最后,她满脸骇然将拂尘猛地一扫,瞪着眼睛怒视着的谢妩道,“孽畜!还不速速现行!” 第036章 句句话紧逼 谢妩笑了。 她本就生得妩丽明艳,这一笑,更是冶艳的让人心惊,就连指着她鼻子怒骂她为妖孽的马道姑也有一瞬间的晃神。 甚至,在某一刻,马道姑还清晰的看到她眸底划过的那一丝讥讽和了然。 谢妩淡笑着没有哼声,倒是一旁的老夫人先按捺不住了,她的目光不停的在谢妩和马道姑身上扫过,最终沉着脸看着马道姑道,“道姑,你这话是何意?” “老夫人,实不相瞒,那邪祟便是附着在大姑娘身上!”马道姑转过脸面色十分凝重的对着老夫人斩钉截铁的道。 她这话一出,院里立时掀起不小的波动,院里的婆子丫鬟看向谢妩的目光不免带了些惊惧。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可当她真听到马道姑说出这番话时,老夫人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她下意识的就朝谢妩看了过去。 不想,谢妩却浅然一笑,甚至细长的眉尖还微挑了挑,脸上丝豪不见慌乱。 老夫人微不可觉的皱了皱眉,她凝神看了谢妩好一会,最终还是转过脸满脸凝重的看向马道姑,“道姑,你可瞧准了?” “老夫人,事关侯府大姑娘,贫道岂敢胡言!不过,贫道也奇怪,按说大姑娘命格贵重,又有侯府贵气镇着,邪祟应不易近体才是……不知大姑娘前阵子可曾病过一场,亦或者去过某些不该去的地方?”马道姑皱眉看向老夫人,面上带着一些不解。 而这时,陈氏也听到消息,领着芜青并几个丫鬟赶了过来,正好将马道姑的话听了个正着。 “母亲,您别听这道姑胡说,我的阿妩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陈氏红着眼眶慌忙对老夫人道,甚至连行礼也忘了。 老夫人却是看都没看陈氏一眼,她用力的抿了抿嘴角,只觉得自己心口便是坠了一块大石头似的,沉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谢妩确实是病过的,而且,病得还不轻,一连烧了好几日,直到谢峥进京她才渐好了起来,难道是那时候……  瞥见老夫人的神色,马道姑知道老夫人已经多半信了她的话,于是,忙又凝神继续问老夫人道,“邪祟附体一般都有迹可寻,不知大姑娘生病前后有无变化?” 老夫人瞳孔猛地的一缩,目光复杂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即便是马道姑言之凿凿的说她被邪祟附体,可她的脸上却依旧没有半分慌乱惊惧,反而看向马道姑的眸底还带了些豪不遮掩的讽刺和不屑。 “母亲……”陈氏还欲再替谢妩说话,却被谢妩一把拉住了。 她满脸茫然的看向自己女儿,却见谢妩浅然一笑。 “祖母,现在我能说话了么?”谢妩微笑的望着老夫人道。 老夫人眉心一拧,这才想起,自马道姑指认谢妩被邪祟附体后她还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谢妩浅然一笑,随即朝老夫人福了福身,这转身重新看着马道姑笑道,“敢问道姑,您久居青云山,是如何知道我前阵子大病了一场?我记得,刚刚祖母可什么也没说,而道姑却自顾自的问祖母我生病前后有无变化?” 马道姑脸上微微一僵,不过,很快她便醒过神来,满脸凝肃道,“邪祟若要附于人体自然是……” “是要趁人生病体弱……”谢妩似笑非笑的将马道姑的话接了过来,说罢,她抬眸从上到下将马道姑扫了一遍,随后,她挑眉一笑,声音清冽的道,“可道姑刚刚不还说了,邪祟附体也有可能是去了某些不该去的地方?道姑如何敢这般笃定我是因为生病才让邪祟有机可趁?” “贫道是掐指推算得出……” “道姑既已掐指算出我是因病才致邪祟附体,那刚刚又何必解释?不觉得多此一举了么?”谢妩挑眉的打断了马道姑的话,眸子里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讥讽。 即便马道姑面上没有显出丝毫异样,可额角到底还是渗出了一层冷汗。 难怪杨氏会这般忌惮这位大姑娘,即便她早有提防,可却还是被她这短短几句话给套了进去。  “贫道记得,上一次来侯府,姑娘还不曾这般能言善道?”马道姑咪着眼睛,自上而下的睨着谢妩冷声道。 谢妩浅然一笑,道,“那是因为上一次道姑没有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孽畜!” “福生无上天尊。”马道姑赶紧闭目念了一声道颂,而来,她转身满脸凝肃的看着老夫人道,“老夫人,并非贫道胡诌,大姑娘确已被邪祟附体,是以,府中才会邪气汇聚。”说到这,她又微顿了一下,看向老夫人的眼神越发肃穆,“贫道本也不欲多管闲事,只是老夫人素日关照贫道颇多,贫道才敢直言,若老夫人不信,那只当贫道今日未曾来过侯府。”说罢,她郑重的朝老夫人施了一礼,然后转身便欲告辞离去。 老夫人面色肃穆,正欲开口唤住马道姑,不想,谢妩却抢先她一步开口了。 “道姑,您就这么走了?”见马道姑停下脚步,谢妩嫣然一笑,抬脚走到马道姑前面,含笑看着她道,“道姑这般感激祖母,按说,应该替祖母排忧解难,怎么着也该祛除了邪祟再走呀!您不是已经确定我被邪祟附体了吗?难不成……您心虚了?” 马道姑怒视着面前的小姑娘,胸口更是翻起惊天惧浪! 京城权门勋贵的贵女们她也见了不少,可没有一个会像谢妩这般,在被当众指认自己被邪祟附体后,还能这般冷静自持,甚至脸上不见丝毫惊惧慌乱,寥寥数语更是逼得她节节败退!这般的聪慧,又这般的妩丽,不是妖孽还能是什么! 想到这里,马道姑心里猛地窜出一股怒气! 原本还想留她一条生路,可她既然将她逼到这个份,那便也怪不得她心狠手辣了! “好个孽畜!你以为你附身于大姑娘身上贫道便拿你没办法了么!”马道姑厉喝一声,抬手一记拂尘便朝谢妩过去。 谢妩不躲不避,抬手一把就抓住了扫过来的拂尘,“孽畜?我长这么大还头一次有人这般指着我的鼻子骂我孽畜!道姑,你可知污蔑侯府嫡出姑娘该当何罪!” 第037章 人物证俱全 院子里霎时静了下来。 马道姑完全没料到谢妩会有此动作,她用力扯了一下拂尘,却发现拂尘依旧纹丝不动的被谢妩拽在手心里,面上一时有些难堪。 四周,目光灼灼,窃语声渐起。 马道姑面上有些挂不住,她猛的使力想要将拂尘扯回,不想,谢妩却忽地松了手。 ‘咚咚咚’马道姑一边踉跄的退后了数步,最后还是止不住势头,一屁股载到了地上。 “噗呲。”人群中有小丫鬟刻意不住笑出声来。 很快,更多的嗤笑声响了起来。 马道姑又羞又恼,她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扭转过脸就朝老夫人那边大声喊道“老夫人,这孽畜着实有些道行,若不尽早除去,只怕府上迟早会有大祸降临!” “阿妩。”陈氏有些担忧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她知道老夫人极其相信神鬼之说,否则也不会在后院专门设一个小佛堂,可现下马道姑说的这般严重,还说会祸及侯府,她好怕老夫人会信了那道姑的话会对阿妩不利…… 老夫人凝神看着马道姑,虽然她极作肃穆凝重的样子,可她依旧瞥见了她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恼怒和慌乱,反观谢妩,即便是被马道姑这般指摘,可依旧气定神闲,不见丝毫惊惧。 若当真是邪祟附体,又如何敢在道姑面前这般放肆? “阿妩,你怎么说?”老夫人看向谢妩,神色已然平静下来。 谢妩抿唇一笑,她走到老夫人跟前,端正的给她施了一礼,而后才抬起头直视着老夫人的眼睛道,“祖母,有件东西我想请您帮着瞧瞧。” 老夫人凝神看着谢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她虽极信鬼神,但活了大半辈子,活人借鬼神生事的事她也瞧了不少! 今日之事,她到底瞧瞧,究竟是谢妩被邪祟附了体,还是有人想让她觉得谢妩被邪祟附了体! 谢妩弯唇一笑,侧身让开一步,很快,碎玉便捧着一身素白的袄裙走了过来,那袄裙脏兮兮的,上面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 老夫人眉心一拧,有些困惑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谢妩浅然一笑,道,“这是我院里闹鬼后,我身边一个丫鬟发现的,您瞧,上面还沾着血迹了。” 羡月将袄裙翻了翻,果然露出些许干涸的血迹。 老夫人脸色立时阴郁起来! 好啊!这些人,明知道她忌讳神鬼,可她们偏偏就是按捺不住要借着神鬼生事! “人了?”老夫人面色冷郁的朝谢妩扫了过去。 那袄裙才被火燎了些许,想来,谢妩应该是把人抓住了。 谢妩看着老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老夫人目光沉沉,看着谢妩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审视。 光凭一件沾了血迹的裙子可没法将她身上的嫌疑洗清…… 谁知道那裙子究竟是谁的? 像是看穿了老夫人的心思,谢妩轻轻一笑,“虽然一件裙子证明不了什么,不过……”说到这里,谢妩微微一顿,侧眸朝碎玉扫了过去。 碎玉会意,立时在托盘里又翻了翻,随后露出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来。 “老夫人,这是……”看着那张人、皮面具,一直扶着老夫人的朱嬷嬷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碎玉却仿若没听见似的,她将手中的托盘交到羡月手里,然后拿起那张人、皮面具转过脸,也没见她如何动作,可待她再度转过脸时却骇得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就连老夫人也是骇得后退了两步。 那分明是谢妩的脸! 可谢妩明明就在她旁边站着! “好了,摘下来吧。”谢妩淡然的吩咐碎玉道。 碎玉点了点头,然后当着老夫人的面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摘了下来。 老夫人终于失色,而底下的窃语声越发大了起来。 难道那婆子说那女鬼长着一张和大姑娘一样的脸,原来是戴了这样一张面具! “你是在哪里发现这些的?”老夫人终于想起来,从头到尾谢妩都没有提这些东西是在哪里发现的。 谢妩并没有回答老夫人的话,反而抬头含笑看着老夫人问道,“祖母,二婶了?” 这话一出,老夫人脸色沉了又沉,看着谢妩的眼神简直复杂到了极点,她闭了闭眼睛,良久,她才抿着嘴角沉声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如果真有人借神鬼之事来设计谢妩,那杨氏确实嫌疑最大。 而且……今日的事动静这般大,可杨氏却迟迟没有现身,就避嫌的意图未免太刻意了些。 见老夫人如此说,朱嬷嬷忙将递了个眼色给珍珠,珍珠会意,忙将四周围观的婆子跟丫鬟全都打发了出去,一时间,院里便只剩下老夫人、陈氏、谢妩还有她们身边的心腹丫鬟,以及已许久未曾开口说话的马道姑。 “这东西是在后花园假山里发现的,当时那小丫鬟发现有人便立时跑了,我遣去的人发现她跑进了汀兰院。”谢妩面色平静的看着老夫人道。 “所以,你并没有抓到人。”老夫人松开握着朱嬷嬷的手,一边拨动着手中的佛珠,一边盯着谢妩的眼睛不紧不慢的道。 谢妩浅然一笑,坦然的看着老夫人道,“我没让人抓。” 老夫人拨动佛珠的手一顿,看向谢妩的眼神沉甸甸的。 不是抓不到,而是没让人抓。 “事关侯府颜面,我并不想将这件事闹大。”谢妩看着老夫人淡笑着继续道。 可没想到,马道姑却找上门口口声声说她是邪祟是妖孽。 老夫人脸色沉了又沉,可她依旧没有说话。 “如果祖母还要证据的话,不如让父亲托人去锦衣卫打听打听查查,这般人、皮面具这般精巧,等闲是买不到的,听说锦衣卫到是有些能工巧匠……”谢妩看着老夫人继续道。 “胡闹!”老夫人猛地喝断了谢妩的话。 她这才想起,这事若处置不好闹到谢峥面前,只怕侯府又要掀起轩然大波。 不过,谢妩这句话到底是点醒了她。 这人、皮面具这般精巧,绝非等闲的工匠可以做出来,而锦衣卫……杨氏的嗣兄就是锦衣卫副指挥使! 这个杨氏! 老夫人现在简直恼极恨极了杨氏!上次的事她都没跟她计较,这次居然又想出这样的毒计来陷害自己的侄女,她明知道自己最忌讳神鬼! 虽然此刻她恨极了杨氏,可此事到底事关侯府颜面,所以,她即便再恼再恨也不得不出言安抚住谢妩。 “妩姐儿,祖母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此事,你确实是受了委屈……” “老夫人。”眼见事情越发失控,马道姑委实有些坐不住了。 若老夫人当真认定了大姑娘是受了委屈,那她刚刚说的那些话…… 第038章 死咬不肯放 “母亲。”杨氏压抑着满心的兴奋上前给老夫人行了个礼,末了,又分别跟陈氏和马道姑分别打了招呼。 “二婶。”谢妩垂眸朝杨氏欠了欠身道。 “好孩子,快起来吧。”杨氏忙一把扶住她,末了,又皱着眉将谢妩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翻,这才皱眉望着老夫人道,“母亲,我瞧妩姐儿这也不像中邪啊?”说罢,她又转过脸对着马道姑满脸凝肃道,“道姑,你可得瞧仔细了,万不要眼花瞧错了。” 马道姑面色凝重的回看了毫不知情的杨氏一眼,心里不免对她起了几分怨念。 要不是杨氏出了这样的疏漏,她何至于将自己陷入进退两难之地? 老夫人已然是信了谢妩的话,即便她再攀咬只怕也难起什么效果,可若就此承认自己瞧错了,那青云观的招牌可就彻底砸她手里了。 见马道姑不接话,杨氏忍不住皱了皱眉。 就在这时,老夫人终于按捺不住心里对杨氏的厌恶,重重的哼了一声,冷着脸对杨氏道,“你对妩姐儿到是关心。” 杨氏没听出老夫人话中的讽刺,反倒是顺着老夫人这话情真意切的看着谢妩道,“妩姐儿到底是在我膝下养了多年……” “好了!”老夫人却已懒得再看杨氏演戏,直接走到羡月跟前,将她手中的托盘重重拂到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杨氏一跳,她皱眉正欲说些什么时,却忽然看到地上散落的那张人、皮面具……只一刹那,杨氏脸上的血色尽数褪去,她死死的握着厉嬷嬷的手,眸中惊惧无比。 而厉嬷嬷脸上也同样难掩惊诧。 这些东西,她明明都交给了玉莲并嘱咐她拿去烧掉,怎么这会竟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是玉莲这个小蹄子背叛她? 想到这里,厉嬷嬷的眼神陡然犀利了起来,她用力的捏了捏杨氏的手,朝她使了个眼色,杨氏立时会意过来。 “母亲,这是?”杨氏稳住心神,装作一脸困惑的朝老夫人看了过去。 “这些东西你瞧着不眼熟吗?”老夫人看着杨氏的目光阴沉沉的,声音更是冷的厉害。 杨氏吸了一口气,然后红着眼眶委屈看着老夫人道,“母亲,您这话是何意?这些东西媳妇从未见过。” “呵!”老夫人再度冷笑了一声,目光狠戾的盯着杨氏一字一句道,“见过也好,没见过也罢,今日的事到此为止!以后,再有人在府里装神弄鬼,就别怪我留她不得!”老夫人说罢,还忘往马道姑身上狠狠的睇了一眼。 她素来敬重方外之人,对马道姑也多有礼遇,每年往青云观添的香油钱不下五百两,不想,她却被杨氏收买,在她眼皮子底下唱了这样一出大戏! 一想到这些,老夫人心里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最终,老夫人还是没有忍住心中憋着的那口恶气,语气不善的看着马道姑道,“道姑乃方外之人,应秉持一颗慈悲济世之心,若是满心浑浊杂念,轻易为人所用,岂不是污了道家清誉!” 老夫人这话如同一道炸雷,狠狠的在马道姑心底炸开来,她死死的扣着手中的拂尘,努力让自己在老夫人鄙弃的目光中保持镇定。 事到如今,她已经无路可退了。 即便老夫人看在杨氏的面上愿意揭过此事,可对她只怕打心里厌恶至极,即便今日她能侥幸从侯府脱身出去,只怕以后京城也再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福生无上天尊。”马道姑闭目念了一句道颂,末了,她重新抬眸平静的直视老夫人道,“老夫人说的极是,贫道乃方外之人,今日前来为的不过是自己一点本心,信与不信全由老夫人自己斟酌。” “你这什么道姑呀!我家姑娘与你无冤无仇的,你怎么就净揪着我家姑娘不放,非得往她身上泼脏水啊!”羡月终于忍不住指着马道姑的鼻子骂道。 马道姑瞥了羡月一眼,淡漠的看着她道,“贫道与大姑娘无冤无仇,又如何会冒着得罪侯府的风险来污蔑她?大姑娘被邪祟附体乃是事实,与地上这些东西又有何干系?” 厉嬷嬷猛地一颤,立即抬头朝马道姑看了过去,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一撞,只一瞬间,她立时便醒过神来。 只要坐实是谢妩是被邪祟附体,那么,地上那些东西是从何处而来根本无关紧要! 就是厉嬷嬷将要开口之际,一直没有说话的谢妩忽地轻笑出声,“道家有云,有道无术,术尚可求也,有术无道,止于术!不知道姑对这话有何见解?” “大姑娘休要妖言惑众!”马道姑怒不可遏的瞪着谢妩大声道。 谢妩细眉一挑,声音冷冽至极,她道,“妖言惑众的人不是我,而是道姑你自己!道家讲究清净无为,淡泊名利,而道姑你却为了黄白之物信口污蔑侯府千金,全然忘记祖师遗训,道门有你这样的人实属大大的不幸!” “你胡扯!” “是不是胡扯,去青云观将那个名唤净语的小道姑唤来一问便知!”谢妩冷笑道。 “大姑娘这是想要屈打成招!” “道姑这是恼羞成怒!” “你!你!你!”马道姑双目滚圆,指着谢妩的手指抑制不住的颤抖,一张脸更是被谢妩激的青白交错,再找不到半点来时的仙风道骨。 她知道侯府这位大姑娘能言善辨,可万没料到她言词竟这般犀利!字字紧逼,连半点喘息的余地都不给她留! “阿妩!道姑乃是青云观观主,在京中素有贤名,您怎么能如此辱没她!”恍过神来的杨氏见马道姑被谢妩逼着节节败退,终忍不住出声斥责道。 谢妩看着杨氏,嘴角浮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我若是媛姐儿,不知二婶还能不能说出这番话来?” “阿妩,我说这话是为了你好!”杨氏皱眉不悦的道。 “这么说,您和马道姑串通,污蔑我被邪祟附体也是为了我好?”谢妩勾唇冷笑道。 “谢妩!我可是你二婶,你怎么能这么污蔑我!”杨氏指着谢妩的鼻尖气急败坏的道。 “大姑娘!您怎么能对夫人说出这样的话?你忘了夫人这些年是怎么对您的了吗?您从前不是这样子的,难道您是真的被……”说到最后,厉嬷嬷面上满是惧色。 都到了这个时候,这些人还死咬着自己不放。 还真是应了那句话——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第039章 大师来批命 “阿弥陀佛。” 就在众人沉吟不语声,一道洪亮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 众人齐齐朝门口望去,只见一须发皆白的老和尚缓步手持佛珠缓步而来。 “觉缘大师!”老夫人率先认出来人,她激动的迎了上去,“大师,您今日怎么会莅临寒舍?” 朝安寺是大魏国的国寺,而觉缘大师不仅是朝安寺的主持大师,更是当世高僧,如今已年逾百岁,就连正宣帝也曾三次亲临朝安寺只为与他谈经论道,只是近些年他常闭关修禅,等闲见不着人,不想今日他却亲临侯府,当真是幸甚至极啊! 觉缘大师朝老夫人微笑颔了颔首,道,“贵府大姑娘可在?”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尤其是老夫人,她目光复杂的看着谢妩,一时间心里不知转过多少个念头。 谢妩却恍若未觉,她微笑的走到觉缘大师面前,双手合十朝他行了个礼,柔声道,“小女谢妩见过大师。” 觉缘大师从袖口掏出一串檀木佛珠,而后,他将佛珠置于谢妩手心,微笑的对她道,“小施主请收好。” 看着躺在手心里的佛珠,不知为何,谢妩眼眶忽然有些酸涩起来。 她合起掌心,将手中的佛珠贴到胸口,随后又郑重的朝觉缘大师施了个礼,这才开口道,“多谢大师。” 觉缘大师微微一笑,道,“物归原主罢了,小施主不必多礼。” 这佛珠是谢妩出生的那年,她的祖父谢豫特意遣人从宁夏送来的,而后便一直被她收在盒子里。 谢妩一直以为这只是一串普通的佛珠,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去朝安寺上香,觉缘大师无意间看到这串佛珠,叹息了久久,直到这时她才知道,原来祖父与觉缘大师竟有这么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而这串佛珠更是觉缘大师赠给祖父的。 杨氏费尽心机,甚至不惜买通马道姑来污蔑自己,仅凭她手上那点证据,若想将自己完完全全撇干净还是有些难度,所以,她便想到了觉缘大师。 她让梅生将这串佛珠带给觉缘大师,希望觉缘大师能看在祖父的面上赠她几句批语,亦或是赐她一道护身符,没想到觉缘大师收了佛珠后却什么也没说,只让梅生带话让她安心。 她是万万没想到大师竟会亲临府上,并且,还将这串佛珠交还给她。 “大师,您认识阿妩?”老夫人颇有些意外的望着觉缘大师道。 “说起来,老纳与小施主确有一段渊源。”觉缘大师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微笑的看着谢妩继续道,“老纳云游宁夏时曾机缘巧合碰到老侯爷,时值小施主刚出生没多久,老侯爷便将小施主的生辰八字交由老纳瞧了瞧。” “哦,还有这事?大师,不知我这小孙女的命格如何?”老夫人笑盈盈的望着觉缘大师道。 觉缘大师微微一笑,目光慈和的看着谢妩道,“小施主灵心慧质,命格自是非比寻常。” 老夫人眼睛一亮,正想再问下去,有道声音却忽地插了进来。 “可是大师,您说我家姑娘命格不比寻常,可这位道姑却一口咬定我家姑娘招了邪祟,您道法高深,可要帮我家姑娘好好瞧瞧呀!”羡月嘟着嘴大声道。 她这话也提醒了陈氏,陈氏也忙朝觉缘大师福了福身,满脸恳求的望着他道,“大师,还请您帮我家阿妩瞧瞧。” “阿弥陀佛。”觉缘大师长念了一声佛号,而后抬眸慈和的望着陈氏道,“小施主目光清明,命火旺盛,且,命格又是贵重无比,邪祟轻易近身不得,又怎会被附体?” “大师,您这话的意思是,我家阿妩没有被邪祟附体!”陈氏激动的望着觉缘大师,眼眶红红的都快哭出来了。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觉缘大师垂首又念了一句佛话道。 这下陈氏的眼泪彻底涌了出来。 而一旁静默的马道姑脸色则彻底凉了下去。 从觉缘大师一进门她就觉得不妙,可心里总还存着一丝侥幸,而现在,这丝侥幸彻底被击碎了。 她虽在京中小有名气,可与觉缘大师相比却是云泥之别,如今觉缘大师亲口说了谢妩命格贵重无比,邪祟近身不得,那她再说一千道一万也不会有人信她,而她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名声也全因他这一句毁得干干净净! 完了! 完了! 这下全完了! 马道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又悔又恨,悔自己被杨氏诓骗为她作假,又恨觉缘大师无端跑来与她打对台! 而杨氏这边脸色也很极不好看。 她费了这么大的劲,甚至拉下脸面去找了杨鹤丰,可最后竟然还是拿谢妩没有办法!不仅如此,旁人苦求都求不来觉缘大师批命,而这死丫头竟轻而易举便得到了,还是这样一个贵重的命格!她都不用想,今日觉缘大师这话传出去后这丫头会有多风光! 想到这里,杨氏就觉得胸口闷痛无比! 只有老夫人,听了觉缘大师这话简直喜不自胜。 谢妩及笄在即,在此之前已有不少夫人上门来打听过,而现在有了觉缘大师这句话,只怕人选又要往高处寻寻。 现下武安侯府已因峥儿之故在京城的勋贵圈崭露头角,若再能寻一门有力的姻亲,那武安侯府在勋贵圈的地位只会越来越高! 想到这里,老夫人嘴角的笑容怎么也抑也抑制不住。 “大师远道而来辛苦了,还请进屋喝上一杯清茶。”老夫人笑赢赢的对觉缘大师道。 “阿弥陀佛,施主有心了。老纳今日之所以前来是算到小施主有难,念着与小施主那一段渊源,所以,特来为小施主解围。”觉缘大师说罢转过脸朝谢妩微微一笑,而后继续道,“小施主,佛语有云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世事皆幻,须守本心。” 谢妩心口猛地一震。 她总觉得觉缘大师这话仿若另有深意,而他眼中的悲悯更是洞察一切后,由心底升出来对她的怜悯…… 而这种眼神,前世她也在他的眼里看到过。 难道,大师他是看出什么来了吗? 觉缘却只是朝她微微一笑,随即朝门口走去。 “大师。”老夫人忙向前一步还想留住他。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阿弥陀佛。”觉缘大师的声音还响着,可他人却已然踏出了院门。 第040章 送去顺天府 送走觉缘大师,老夫人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起来,眸中也渐渐聚起一股寒气。 谢妩抬眸若有似无的看了朱嬷嬷一眼。 朱嬷嬷立时会意过来,忙上前一步扶着老夫人的手道,“老夫人,院里冷,不如咱们进屋坐坐吧。” 老夫人冷哼一声,一双锐目死死的盯着杨氏,直盯到杨氏额头冷汗直冒,脸色彻底白了下去,她才一甩袖子转身朝屋里走了过去。 马道姑心里也是虚的厉害。 看老夫人刚刚那神情,分明就有点秋后算帐的意思,她正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趁机偷溜时,却忽地瞥见一道似笑非笑的目光。 是谢妩。 “道姑,您先请。”谢妩微笑的看着马道姑道。 马道姑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即便胸口像是坠了块千斤巨石,可也不得不在谢妩淡笑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朝屋里迈去。 “二婶。”谢妩又转过脸来看向杨氏。 杨氏用力的咬了咬牙,血腥味渐渐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看向谢妩的眼神更像是一柄柄淬了毒的刀子。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扑过去彻底挠碎谢妩那张明艳妩丽的脸! 东次间里,老夫人面色阴郁的坐在暖榻上。 觅月上了茶后便立刻回到了谢妩身后。 虽然屋里坐满了人,可是,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屋里霎时落针可闻。 杨氏耸拉着脑袋,双手略显不安的扯着手中的帕子,而马道姑虽极作镇定状,可微微颤抖的身体还额头冒出来的冷汗还是出卖了她。 终于,老夫人冷笑一声,冷睨着马道姑开口了,“道姑怎么不说话了?刚刚,您不还言之凿凿的说我家姑娘是被邪祟附体么?” 马道姑僵着一张脸,额上冷汗淋淋。 “老身今日还得感激道姑。”老夫人却恍若不觉,她满是讽刺的将马道姑从上到下都仔仔细细的扫了一遍,而后才冷着声音继续道,“若不是道姑,老身还不知,不是所有的方外之人都有一颗慈悲济世之心,这世上也有不少像道姑这样搬弄是非、污人清白、欺世盗名之辈!” “老夫人……”  “道姑这般行径,以后老身若得了空可得好好与人说道说道!”老夫人眸色森然的盯着马道姑恶狠狠的道。 一想到这些年她将马道姑奉为上宾,甚至每年腊八,侯府开祠祭祖这样的大日子都是请了她来作法驱疫,老夫人胸口就窜出一股被人愚弄的怒火。 而马道姑听了这话则脸色大变,当下慌忙起身对老夫人道,“老夫人,别,一切都是贫道的错,是贫道道行浅薄,一时看岔了,老夫人大人大量,还求您不要与贫道计较。” 与武安侯府往来的皆是京中的勋贵,若老夫人跟他们说她是欺世盗名之辈,那她以后怕是再难在京城混下去。 老夫人却是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反倒是转过脸吩咐朱嬷嬷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道姑送出去,咱们侯府门槛低,像道姑这样的‘高人’实在招待不起!” “是。”朱嬷嬷忙福身应了下来,随后便走到马道姑跟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道姑,您请吧。” “老夫人……”马道姑犹不肯死心,“并非是贫道搬弄是非污蔑大姑娘,这一切全都是府上二夫人指使贫道……” “你胡说!”杨氏猛地起身厉声打断了马道姑的话。 杨氏此刻面容狰狞异常,马道姑瞧得心里直打哆嗦,可事到如今,她哪里还有路可退。 她知道自己这些话是彻底得罪了杨氏,可她却不得不说,反正侯府她已经彻底得罪了,老夫人也摆明了不想给她留活路,若不扯出杨氏,只怕她以后再难在京城行走…… 杨氏是侯府的二夫人,老夫人可以不给她留活路,但杨氏,她总归还是要顾及一些的。 “老夫人,贫道句句属实,否则,贫道与大姑娘无冤无仇,实没有理由做这些事。”事到如今,马道姑也只能豁出一切奋力一搏了! “你这恶道,休要血口喷人!”杨氏气急败坏指着马道姑,声音又尖锐又刺耳。 就连厉嬷嬷也难得阴沉了脸,咬着牙对她道,“道姑,您刚刚已经将我们大姑娘从头到尾污蔑了一番,现在又下污蔑我家夫人,您是不是觉得咱们侯府好欺负?亦或者觉得我们侯府奈何不了您?”  周遭全是虎视眈眈的眼神,马道姑只觉得浑身冷汗直冒,脑袋更是一片混沌,而就在这时,她忽地看到一直端坐在一旁微笑不语的谢妩。 就像看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马道姑忽地奔过去一把扑倒在谢妩跟前,双手死死的抱着她的胳膊,满有凄惶的对她道,“大姑娘,我没有骗你!真的是二夫人指使我的!那件衣服,还有张人、皮面具就是证据!” 即便这般慌乱惊惧的情脱下,她还能这般条理清楚的为自己辩驳,这让谢妩不得不有些佩服她。 看来,这些年马道姑能在勋贵圈里混得如鱼得水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她确实有几分本事,只可惜,心不正,有多少本事也是枉然! 谢妩嘴角的笑意忽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马道姑眼睛一亮,就在她以为自己有救了的时候,谢妩却始终没有说话,她这时才看清她那笑意底下隐藏的讥讽和蔑视…… 这一瞬间,她彻底意识到自己走到了绝路。 “祖母,厉嬷嬷说的对,这位道姑先前将我污蔑了一通,现在又扯上二婶,这般行径说不准还真有人在背后指使,依孙女愚见,不如将她送到顺天府去。”谢妩抬眸微笑的看着老夫人道。 老夫人目光忽地一沉,看着谢妩的目光忽地多了几分审视。 杨氏面上也是一阵焦急,握着厉嬷嬷的手也不自觉加重了几分力道。 谢妩却只是一笑,随后不急不缓的道,“总不能就这么放她出去乱嚼舌头,我倒罢了,有觉缘大师批命,谅她也说不出些什么,可二婶她……” 老夫人神色一震,随即她立刻转过脸嘱咐朱嬷嬷道,“碧痕,带两个婆子立刻将她送到顺天府去,记得,堵上她的嘴。” “是。”朱嬷嬷忙应了下来。 杨氏见状,正欲说话,却被身边的厉嬷嬷用力的扯了一把。 杨氏不明所以的看向厉嬷嬷。 厉嬷嬷垂眸,压低着声音对她道,“夫人别慌,顺天府尹与老爷是有交情的。” 若是不如此,老夫人也不可能会同意把马道姑送到顺天府去。 杨氏心一下便落回了肚子里。 第041章 交出管家权 马道姑很快便被婆子堵了嘴拖了出去。 屋里一时又恢复了平静。 老夫人坐在上首,一言不发的喝着茶,阴沉沉的目光却不着痕迹的将屋里的人通通扫了一遍。 杨氏面上的慌乱是显而易见,陈氏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惟有谢妩,仿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淡然自若的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喝着茶。 “这茶略有些涩了。前些日子,阿敏不是送了些君山银针,你一会取了送到这吧。”老夫人搁下茶杯,忽地对一旁的朱嬷嬷道。 “是。”朱嬷嬷垂首应了下来。 老夫人抬眸去看谢妩,却见她眉角都没有动一下,依旧是那副冷淡闲适的模样。 第一次,老夫人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自己这个孙女不简单。 不管是识破杨氏诡计,还是步步为营逼得杨氏节节败退,这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老练,而最厉害的是,她竟能请动旁人连见都见不到的觉缘大师为她解局,甚至还开口替她批了这样一个极显极贵的命数。 而现在,她更是半点也不接她这话,看来,是不愿意接受她这些示好。 也就是说,她不愿意就这么轻易将这事揭过去。 好在,老夫人自己也没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杨氏。 这段日子,杨氏频频犯蠢已让她对她的耐心逐渐消磨殆尽,尤其是现在,她竟然敢串通马道姑借神鬼之说来暗害自己的侄女,她明知道自己最忌讳这些! 也许这些年,她在侯府过得太安逸了,知道自己厌恶陈氏,不可能将中馈交到她手里才会越来越放肆,甚至现在连自己也不放在眼里。 “今日的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许再提一句,若府中有人胆敢议论此事,一律打五十大板再发卖出去!”终于,老夫人面色冷沉的开口了。 杨氏悬在嗓子眼的那颗心彻底落了回去。 可随即,老夫人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陈氏,以后侯府的中馈就交给你打理了。” “母亲……”杨氏颤着声音喊了一声,看向老夫人的眼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可老夫人像仿若没看到似的,继续冷着声音道,“你回去将帐本钥匙什么的都整理一下,过两日便将东西全都交给你大嫂吧。” “母亲,这怎么可以,大嫂她……大嫂她才从宁夏回来,对府里的人和事都不熟悉,若交给她,我担心……” “船到桥头自然直。而且,针线坊她不也管得挺好的,既然如此,那其他事自然也能管好。”老夫人面无表情的打断杨氏的话道。 老夫人明明知道,针线坊一应事务全都是谢妩在替陈氏拿主意,陈氏那个蠢货根本是个榆木疙瘩,根本就扶不上墙! “母亲……”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替你大嫂管着侯府中馈这么多年,也确实辛苦了,她如今既然回来了,便断然没有让你再受累辛苦的的理由。”老夫人咪着眸子冷冷的盯着杨氏继续道。 老夫人这是打定了主意要夺了她管家的权力啊! 杨氏咬牙死死的看着老夫人,胸口像是被人狠狠的插了一刀,痛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辛辛苦苦劳心劳力打理侯府这么多年,从不敢有一丝懈怠,可到头来却只得了老夫一句——替陈氏管家! 想到这里,杨氏胸口奔腾的恨意瞬间全都涌了上来。 “夫人。”察觉到杨氏神色有异,厉嬷嬷忙伸手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垂首不着痕迹的朝她递了个眼神。 小不忍则乱大谋。 现在绝对不能再惹老夫人生气。 杨氏何尝不知道这些,她用力的咬着牙,直到口腔里冒出一股血腥味,这才将胸口满腔的怨恨压了回去。她扶着厉嬷嬷的手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随后,红着眼眶朝老夫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哑着声音道,“母亲,我知道了,我回去后便将东西整理好然后再交给大嫂。” 见杨氏肯服软,老夫人心里也就稍微好受了些。 “长幼有序,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最紧要的便是家风规矩,世家大族往往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须得时刻警记才是!”老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抬眸徐徐将众人全都扫了一遍。 “是,儿媳谨记。” “媳妇记住了。” 陈氏和杨氏纷纷起身应道。 老夫人将目光转向谢妩。 谢妩浅然一笑,起身恭谨的朝老夫人福了福,声音清脆的道,“孙女也记住了。” 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便都各自散了吧。” “是。”众人又齐齐应声道。 杨氏艰难的扶着厉嬷嬷的手,带着满肚子的怨恨转身朝门口走了出去。 陈氏本来也想出去,可见老夫人还坐在暖榻上闭目喝着茶,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一时间,又有些犹豫起来。 她有些担心老夫人会为难阿妩。 “母亲先回去吧,祖母有话对我说呐。”谢妩淡笑着看着陈氏道。 陈氏仍旧有些犹豫。 “夫人,您给大姑娘缝的鞋袜还差最后几针,不如咱们回去吧,眼见这天好似又要下雪了。”芜青适时开口道。 陈氏看了芜青一眼,最终朝老夫人福了福,然后扶着她的手出了屋子。 待她们都走后,老夫人终于搁下茶杯。 这一次,她毫不遮掩的细细打量着谢妩。 她一直知道自己这个孙女有一张极其妩丽的脸,可在她的印象里,她除了这张脸外,可以说一无是处。在她的印象里,她一直是个骄纵又敏感的小丫头,在她面前更是一副沉默胆怯的样子,她不相信一个人会突然之间就转了性子,除非…… 是她看走了眼。 或许,从前的骄纵敏感,胆怯沉默全都是她装出来的,可是,她又为什么要装出这副样子?而现在,又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了? 谢妩当然知道老夫人这审视的目光代表什么,可是,她却丝毫没有闪躲,也没有惊慌。 直到老夫人终于收起了审视她的目光,“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比如说,我为什么不追究你二婶陷害你的事?” “祖母刚刚不是说,咱们这样的世家大族,最紧要的就是规矩家风,而且……祖母不也惩罚二婶了么。”谢妩淡笑着接过老夫人的话道。 老夫人勾了勾嘴角,然后继续道,“只这么处罚,你心里就没有怨怼?” 第041章 责难厉嬷嬷 谢妩迎着老夫人略带审视的目光浅然一笑,道,“祖母有自己的考量,孙女不敢有怨怼,而且……祖母您不也没相信那道姑胡诌的话,我现在既好端端的坐在这,自然也就无需生出什么怨怼。” 如今的杨氏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一个跳梁小丑,她还不够格让她生出什么怨怼。 见谢妩眉眼清冷没有一丝波动,老夫人知道,谢妩没有说谎。 “难得你有这份胸襟。”老夫人看着谢妩,赞许的朝她点了点头,末了,她话音一转,又接着道,“从前倒没看出你有这份性子?” 谢妩纤长的睫毛垂了下去,掩住眸底那一闪而逝的笑意。 绕了这么一大圈,老夫人终于还是按捺不住开口了。 “人是会变的。”谢妩不闪不躲的看着老夫人,唇角微微掠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只是经历的足够多。 这世上多的面目全非的人。 老夫人怔了怔。 即便谢妩的眼里什么波动也没有,可她依然在她眼里读出一股说不出的垂暮之气,仿若是历经世事,看透一切后的寂然。 “你小小年纪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老夫人皱眉看着谢妩道。 谢妩起身朝老夫人福了福,随后抬眸看着老夫人平静的道,“祖母放心,我姓谢,所以,我知道自己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窗外的风吹得竹林沙沙作响,老夫人看着谢妩这张过份淡漠的脸,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汀兰院。 杨氏一回到屋里,还未站定,反手就狠狠给了厉嬷嬷一个耳刮子。 “你不是说万无一失吗?怎么会出这样的差错!现在好了,老夫人连我的管家权都给夺了,你让我以后怎么在府里立足!” 杨氏盛怒之下,这一耳刮子打得极为用力,尖锐的指甲在厉嬷嬷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厉嬷嬷‘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夫人息怒,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无能……” 是她错估了谢妩! 虽然她知道谢妩变聪明了,可却不知她变得这般厉害。 想来,她定是早就察觉到了她们的计划,可她却半点痕迹也没露,一步一步诱着她们走入陷井,直到她们完全无力挣脱! 这样的心思,这样的谋划!即便是她也不得不服! “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那个老虔婆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疯,她不是一直厌恶陈氏那个蠢货么!这次怎么会舍得将侯府中馈交给她!” 一想到要交出中馈之权,杨氏的心便如同刀绞一般。 “夫人,事已至此,咱们也只能先忍下这一口气了。” 厉嬷嬷心里何曾不憋屈。她同杨氏一样,在侯府顺风顺水十几年,可最近却接二连三的在谢妩手里栽跟头,这叫她如何能忍得下这口气! “忍忍忍!我连中馈之权也被夺走了你还叫我忍!都怪你出的馊主意,否则我何必于落到如此地步!”杨氏气得满面狰狞的盯着跪在地上的厉嬷嬷,一双眼睛腥红的几欲滴出血来。 厉嬷嬷左半边脸还火辣辣的疼,可转眼又听到这样一番话。 即使她是杨氏的乳母,可这一刻,她也不得不有些心寒,可即便如此,她也不得不抬眸努力的稳住杨氏道,“夫人,老夫人只是一时之气,夺您的中馈也不过是为了稳住大姑娘,给她一个交待,等过一阵子气消了,自然还是会将中馈之权交还给您的。” 杨氏面上余怒未消,可心里却还是被厉嬷嬷这番话说动了。 见杨氏不语,厉嬷嬷忙又道,“世子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她若能撑得起侯府的中馈,老夫人也不至于十几年也没个好脸给她。” “陈氏是个蠢货不错,可你别忘了,她身后还有个谢妩!”杨氏咬着牙道。 “大姑娘再厉害,可到底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这侯府杂事烦多,若没几个得力的帮手,再聪明能干的人也总有顾不到的地方,到时候要是出了什么差错……” 后面的话厉嬷嬷没有再说下去,可杨氏脸上却已然好看了许多。 玉兰见状,也连忙对杨氏道,“夫人,嬷嬷说的没错,大姑娘再聪明也只有一双眼睛一双手,抓不住她的把柄,咱们还抓不住她娘的把柄吗?” 杨氏眸子动了动,神色终于松快了些,她也终于注意到厉嬷嬷还跪在地上,于是,缓着声音对她道,“嬷嬷起来吧,刚刚是我一时气过头了。” 听了杨氏的话,玉兰忙过去将厉嬷嬷站了起来。 “奴婢谢夫人不怪罪。”厉嬷嬷忍着酸疼的膝盖要杨氏谢恩道。 “不过,这次说到底还是嬷嬷大意了,否则我也不至于被老夫人逼着交出府中的中馈!”杨氏看着厉嬷嬷,面上仍有些不郁。 现下老爷还没有下衙,若一会他回来…… 想到这里,杨氏眉心又拧了起来。 说到底还是怪厉嬷嬷思虑不周,即便最后她再将中馈夺回来,可眼下她又该如何跟老爷交待? “如今世子领了左翊卫副将军的官职,老夫人的心就偏了,老爷与夫人夫妻情深,想来,他对夫人的委屈一定能感同身受。”像是看穿了杨氏的心思,厉嬷嬷沉着声音缓缓开口道。 杨氏眉眼闪动了一下,可是,她心里仍旧有些疑虑,“老爷他会相信吗?万一他去问老夫人……” “老夫人为了世子的面子,甚至明知道大姑娘被邪祟近身,还千辛万苦求得觉缘大师来替大姑娘化解解围,否则,依觉缘大师的身份,他何以会亲临府上?这一切,不过是老夫人看中世子罢了。”厉嬷嬷看着杨氏一字一句道。 听到这里,杨氏的心才彻底落回了肚子里。 “还有玉莲,夫人打算如何处置她?”厉嬷嬷沉着脸又道。 一提到玉莲,杨氏的脸立时又沉了起来。 她差点忘了还有这个贱婢! “还能怎么办?直接喊人牙子过来将人领出去!”杨氏拧着眉一脸不悦的道。 “是,奴婢一会便命人安排去。”厉嬷嬷阴沉着脸应了下来,眸底有戾气一闪而过。 玉兰本有意替玉莲求求情,可见杨氏和厉嬷嬷脸色俱都阴沉无比,求情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她咽了回去。 杨氏和厉嬷嬷受了这么个挂落,总要找一个出气的人,而偏巧玉莲又犯了这么大个错! 第042章 冬日烤红薯 晴了好些日子的京城忽地又飘起了雪花。 老夫人这两日有些不适,所以早早便使人过来说免了众人请安。 谢妩畏寒,不用去请安,她便连院门都懒怠跨出。用过早膳,她便脱了鞋子窝在了暖榻上,抬手将昨夜尚未看完的游戏细细翻阅了起来。 而这时,罗嬷嬷则捧着一个纸包笑盈盈的走了进来。 “嬷嬷,你手里捧着的是红薯吗?”羡月眼尖,一眼就认出罗嬷嬷纸里面包的东西。 “就是眼尖。”罗嬷嬷笑着将手里包着的红薯放到了羡月怀里,而后她整了整衣裳,笑着走到谢妩跟前朝她福了福,“姑娘,奴婢想着,天这么冷,咱们也出不去,不如在屋里烤几个红薯吃,也好热乎热乎。” 谢妩浅然一笑,看着羡月已经拿了火钳子往火盆里捣鼓不由会心一笑,“也好,说起来,我也有好些年没吃过烤红薯了。” “诶,那今日就教姑娘尝尝奴婢的手艺。”罗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就从羡月手里接过火钳,然后将红薯一个个小心的放进了火盆里。 不多时,火盆里便有香味飘了出来。 羡月馋的口水都流了出来。 “姑娘。”这时,觅月忽然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谢妩放下手里的书,微笑的朝觅看了过去。 觅月朝谢妩福了福,这才道,“姑娘,哥哥那边递了消息过来,说大公子那边已经来找过二公子三次,不过,因他要借的银两数目太大,二公子又要攒钱给您买簪子,所以就拒绝了。” 听了觅月这话,谢妩眉眼忽地漾起了一抹笑意。 不过,还是多亏了梅生在一旁提醒,否则,就谢时那七弯八绕的心思,指不定便将阿旭诓了过去。 上一世,他不也诓了阿旭替他出头,最后,阿旭将吏部尚书家的小儿子暴揍了一顿,以至父亲被吏部尚书当朝弹劾教子不善被陛下训斥,陈氏更是出了大把的银子最后才将此事平息下去,可即便如此,父亲在朝中也累此事越发的举步维艰。 而从头到尾,谢时和二房都置身事外在一旁看戏。 想到这里,谢妩眸里的那点笑意忽地又冷了下去。 “对了,姑娘,还有玉莲姐姐,她……她已经被人伢子卖去了春满楼。”觅月咬了咬唇又道,说罢,她还不忘抬眸偷偷看一眼谢妩的表情。 可谢妩听了她的话,却只是轻轻挑了挑眉,随意应了一声,然后重新拿起书看了起来。 觅月微微皱了皱眉,有心想问问谢妩,为何要让她哥哥偷偷使银子让那人伢子将玉莲卖去春满楼?毕竟玉莲姐姐从前对姑娘还算尚好,可瞥见谢妩的神情忽然间又有些不敢问了。 “怎么?你觉得我心狠?”谢妩却先察觉到了觅月眼中的不忍。 觅月慌忙摇头否认道,“没有,奴婢没有这样觉得,奴婢只是有些不明白姑娘为何会这么做?毕竟玉莲姐姐她好似没做过什么对姑娘不利的事……” 所以,姑娘一开始让她哥哥使银子给人伢子的时候,她以为姑娘是要救玉莲,可没想到…… 谢妩勾了勾唇角,不过,不等她开口说话,却有抢先开了口。 “怎么没做过?觅月姐姐,你是不是忘前两日玉莲替二夫人烧毁物证的事了,当时若不是我跟碎玉机灵装鬼吓跑了她,现下指不定姑娘被二夫人怎么着了!再说,要将玉莲发卖出去的是二夫人,跟咱姑娘有什么关系!”羡月皱眉看着觅月大声道。 觅月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最后有些愧疚的的垂下了头。 原来,她还没有羡月看的通透。 在这深宅后院里,哪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她应该相信姑娘才是。 “姑娘,奴婢知错了。”想通后,觅月抬眸真诚的看着谢妩道。 谢妩却只是淡淡的牵了牵嘴角,目光透过觅月,不知落在了何处。 曾几何时,她也是一个天真心软的小姑娘,只可惜,这个世道容不下那样一个小姑娘…… 她的心,早已经在漫长的岁月被打磨成一颗坚硬的石头,她都已经快想不起来从前自己究竟是什么模样。 “红薯烤好了,姑娘尝尝。”这时,罗嬷嬷出声打断了谢妩的思绪,她小心翼翼的拍掉红薯上面的灰,又将外面的表皮剥了,这才拿纸裹了捧到了谢妩面前。 谢妩笑着接了过来。 “觅月姑娘,你也尝尝。”罗嬷嬷又替觅月剥了一个,笑着对她道。 “谢谢嬷嬷。”觅月抿了抿嘴,感激的看着罗嬷嬷道。 罗嬷嬷爽朗一笑,道,“有什么好谢的,又不是什么值钱的吃食。” “嬷嬷,你偏心,你怎么不给我剥。”羡月说着便用力的咬了一大口红薯,然后便被烫得直哈气,可她却仍旧舍不得将口里的红薯吐出来,只得一边哈气一边在屋子里直跳脚。 众人看她这番模样,一时间都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热闹啊?”就在这时,帘子忽地被掀了起来,随即芜青带着笑意走到谢妩跟前福了福,然后目光一转,看到火盆边上放着的红薯,眸子不由一亮,“哟,我说你们几个见天不出来,原来碰姑娘屋里偷吃来了。” “芜青姑娘要不要也来一个。”罗嬷嬷笑着对芜青道。 罗嬷嬷是陈氏的陪嫁,与芜青是老相识了,芜青听了她这话,弯唇一笑,也搬了个圆杌到火盆前坐了下来,“有好些日子没尝嬷嬷的手艺了,嬷嬷可要多烤几个,一会我再带回去给夫人尝尝。” 前几日,陈氏已重新请了一个厨娘。 不过,这厨娘手艺到底比不过罗嬷嬷,但因罗嬷嬷现在管着谢妩屋里,陈氏也就只能暂且先用着,她已经去信给哥哥,让他从扬州再寻一个厨娘送进京城来。 罗嬷嬷笑着应了下来,“那芜青姑娘多做一会,奴婢去厨房再拿些红薯进来。” “嬷嬷,再多拿些板栗。”羡月一边吃着红薯,一边抽空抬着亮睛睛的眼睛看着罗嬷嬷又道。 羡月性格开朗又活泼,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早已跟翠竹院的人打成了一片,尤其是罗嬷嬷,更是拿她当亲闺女对待。 “瞧你这馋样,也不知道随了谁。”罗嬷嬷宠溺的睨了她一眼,随后抬脚出了屋子。 “姑娘,扬州那边递了消息来,说刘嬷嬷应了,等过完年便会遣人送刘嬷嬷进京。”罗嬷嬷一走,芜青才想起自己此来的目的,忙笑着对谢妩道。 谢妩一听,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 有刘嬷嬷和芜青在陈氏身边守着,二房再想打陈氏的主意,只怕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第043章 谢峥回来了 芜青与谢妩说了会子话。 忽地,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时间,面上显出些犹疑,不过这犹疑也只有一瞬,随即她便向谢妩开口道,“姑娘,您觉得夫人她能打理好府中的中馈吗?” 谢妩朝芜青挑了挑眉,眼底也跟着浮起一丝笑意。 芜青面上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她还是接着对谢妩道,“夫人的性子姑娘想必也看见了,从前在宁夏的时候,府中大大小小的事也都是刘嬷嬷在操持,所以,奴婢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刚刚不是说,等过完年刘嬷嬷便会上京。” “可那不是要等过完年……”芜青说着便皱起了眉。 谢妩唇角溢出几分浅笑,细长的眉尖也跟着轻挑了一下,“你以为二婶会这么轻易就将中馈交出来?” “可老夫人那天不是发了话?”芜青眉心拧的更紧了。 “那二婶可有将帐本钥匙整理好送过来?”谢妩微笑的看着芜青又道。 芜青沉默了。 谢妩又勾唇笑了笑,“那这两日可有婆子丫鬟来找母亲请示拿主意?” 芜青脸更黑了。 谢妩笑着重新倚靠在了榻上,“二婶掌了十几年的中馈,这会要让她将中馈交出来那等于在割她的肉,所以,她当然是能拖就拖,反正,过两日便是腊八节,再往后又是小年、除夕、元宵……这年节下诸事繁多,来来往往的人情应酬也是不少,即便二婶肯将中馈交出来,只怕母亲也未必接得住,到时候若出了乱子,那丢的可就是侯府的脸面,祖母也是知道这一点,所以……这两日不连请安也免了么。” 不然,若到时候陈氏‘不识趣’问起这事,老夫人总不能自打嘴巴将话吞回去吧。 想到这里,谢妩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不过,她也有些奇怪杨氏怎么不将计就计,到时候只需在暗地里使些绊子,那侯府的中馈之权不就又回到了她手里?她还能借此机会狠踩陈氏一脚,这一举两得的好事,杨氏怎么会没动静? 难道是杨氏没看出来?可即便是杨氏没瞧出来,可她身边还有个厉嬷嬷…… 难不成……是厉嬷嬷没有劝动杨氏? 想到这里,谢妩眸中的笑意又多了几分。 “那岂不是便宜了二夫人,姑娘受了这么大委屈,老夫人嘴上说的好,可到头来,二夫人却什么事也没有……”芜青闷着声音道。 即便夫人掌不了中馈,可不还有姑娘在吗? 说到底,不过是老夫人偏心二房! 想到这里,芜青忍不住又皱眉看向了谢妩,她道,“若是老爷在就好了,他一定能给姑娘讨个公道。” 谢妩弯唇一笑,“好了,你就别生闷气了,二婶不交出中馈也有不交出中馈的好处……” 谢时那边已然是东窗事发,吏部尚书家那个小儿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到时候闹上门来,可有杨氏头疼的。 到了那个时候,杨氏想要再霸着中馈不放,只怕老夫人也没有理由再装聋作哑了。 而她也正好借此机会请老夫人出面,有她镇着,底下那些婆子再刁钻奸滑也不敢私底下使什么手段,毕竟,在这个风口浪尖敢给在老夫人眼皮子底下使绊子,管她是不是有脸面,是不是府里的老人,只怕最后也落不了什么好结果。 她们都不是傻的,找死的事没有人会做。 杨氏自己只怕也不敢。 芜青见谢妩笑得一脸的清浅,她知道姑娘定是有了主意,当下,她胸口那股闷气一下便消散的干干净净,脸色也跟着轻快多了,“奴婢都听姑娘的。” 谢妩看着她又笑了笑,正欲说话,却见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帘子一动,罗嬷嬷几步就跨了进来。 “姑娘,世子回来了。” 谢妩还没有动作,芜青却是‘腾’的一下从圆杌上站了起来,“你说老爷回来了?” 罗嬷嬷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奴婢回来的路上正好碰到了世子身边的佑安,世子现下正往荣华院那边去了,估计着再有一会便该回来了。” “太好了。”芜青高兴的差点蹦了起来。她刚才还在想,若是老爷在的话,定不会眼睁睁的看姑娘受这么大委屈。 二夫人不就是趁老爷不在,才会想出那么阴损的主意对付姑娘,说到底就是欺负大房无人! “姑娘,咱们不如去正房等着吧。”芜青满脸激动的看着谢妩道。 谢妩微笑着点了点头。 谢妩没有在正院等太久,谢峥一柱香的功夫便从荣华院折返回来了。 一进屋,他什么话也没说,抬脚坐到椅子上,抬手便替自己倒了杯茶,也不待茶凉,仰头便将茶灌进了喉咙里。 “峥哥,你这是怎么了?”见谢峥如此举动,陈氏生怕烫到他的嗓子,忙上前将他手里的茶杯抢了下来并心疼的看着他道。 谢峥却没有理会陈氏这话,他只抬眸静静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谢妩朝他福了福,然后上前拿起茶壶重新替谢峥斟了一杯茶,做完这一切,她才微笑的看着谢峥道,“离腊八节还有两日,父亲怎么忽然回来了?” 谢峥眉头紧锁,看着谢妩的目光沉甸甸的。 良久,谢峥才端起谢妩替他斟的茶抿了一口,这才沉着声音道,“前几日发生的事我都知道了。”说到这里,谢峥忽地搁了手里的茶杯,他重新抬眸看向谢妩,面色十分复杂的对她道,“阿妩,你祖母说是你自己不愿意追究杨氏?” “是。”谢妩眸底带了点笑意。 不想,谢峥听了她这话脸色却更加难看了,看向谢妩的眸子也隐约多了几分愧疚,“是因为你祖母她,她不肯为你做主吗?” 他忽然有些不敢想,他们不在京城的这些年,阿妩究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杨氏心肠这般歹毒,而母亲似乎对阿妩也不怎么上心…… 想到这里,谢峥心里忽地狠狠抽痛了一下。 看着谢峥这般神色,谢妩心里忽地被什么触了一下,否定的话到了唇边却又被她咽了回去,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开口了,不过,说的却是另外一番话,“如果那日父亲在府里,父亲会为我做主吗?” 第044章 心疼女儿了 谢妩的眼睛平静而深沉,像是一潭不见底的深水。 可即便如此,谢峥还是从她语气中听出些许的难过,还有隐隐的期盼…… “阿妩,我现在也可以为你做主。”谢峥抬手轻轻的拍了拍谢妩的头顶,声音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他可以不管母亲说的那些,什么以大局为重,侯府的名声比什么都紧要!如果,他连自己的女儿也保护不了,任由旁人作贱欺负他的女儿,那他这些年在军中苦苦打拼又为的是什么? 或许是前世流的泪太多,所以,有很长一段时间,谢妩觉得自己似乎丧失了哭泣的本能。 可是现在,因为谢峥的一句话,她眼眶忽地莫名酸涩起来,她有些不敢置信伸出手,却在自己脸上真真切切的摸到了那温热泪痕。 “阿妩,你怎么了?”陈氏惊愕的看向谢妩。 谢妩突如其来的眼泪不仅让陈氏愕然,更将将谢峥砸的无所适从。 忽然,他‘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怒气腾腾的对谢妩道,“我这便带你去找母亲!”说罢,他伸手拉着谢妩的手就要往外走。 “父亲。”谢妩忙唤住他。 谢峥回头,面上仍是余怒未消。 谢妩却轻轻笑了笑,她将手从谢峥手里抽了回来,然后垂眸朝他福了福,这才重新抬眸看着他清笑道,“有父亲这句话,阿妩便再没有委屈了。” 可谢峥听了这话,不仅没有松了一口气,反倒是眉头拧的更紧了,眸底更溢出一丝隐隐的灰败,“阿妩,你是不是觉得,我是拿话在哄你?” 谢妩心口一荡,有丝丝暖意在胸口渐渐蔓延开来。 “我知道父亲没有拿话哄我,您是真的心疼我受了委屈,否则,您不会特意从赶回来。”谢妩微笑着望着谢峥道。 父亲常年不在京城,突然被圣上召回京城,又补了这么一个令人眼红的空缺,要暗中拉拢和算计他的人不在少数,即便是左翊卫那些将领卫兵也多有不服的人,要坐稳左翊卫副将军的位置,让底下人心悦诚服,光凭圣上那一道圣旨可不行。 谢峥就是明白这一点,所以,述职后便直接住进了左翊卫,与那些将士同吃同住,就是想迅速融入他们,否则,他不至于这么长时间却没回来过一次。 “那你……你是担心你祖母那边……” “祖母会护着二婶那是必然的,不管是人和事,只要牵扯侯府声誉的事,祖母都会慎重又慎重,所以,她会这么做决定也没有错。”谢妩淡笑道。 谢峥沉默了。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些,只是,他只要想到杨氏那龌蹉又狠毒的心思,即便阿妩最后没有受到伤害,可是那也不是她能逃脱罪责的理由! 他不甘心! 他更替自己的女儿委屈、叫屈! “勋贵世家们向来把家族的名声看得比生命还要重要,祖母也是为了侯府好,为了父亲好。”见谢峥仍心有不甘的样子,谢妩忍不住又道。 此刻,谢妩心里当真半点埋怨也没有。 她活了两世,这还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有人在乎她,甚至把她的委屈看得比侯府的名声还重要,甚至为了她不惜去老夫人面前据理力争。 一想到这些,谢妩心里就涌出无限的暖意。 “而且,祖母也并不是没有惩罚二婶,祖母不是将中馈之权交给母亲了吗?”想了想,谢妩又加了一句话道。 谢峥眉心终于稍稍松动了些,“阿妩,我只是担心你……” 后面的话谢峥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谢妩望向他的眼里盈满了信任和笑意。 他那颗悬着的心忽然就落了下去。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心思有多细密,他生怕她因为这件事想岔了而走上歪路…… “有一件事我有些好奇,二叔他没去找过父亲吗?”谢妩看着谢峥忽地开口道。 这个话题跳得太突然,谢峥不由怔了一下。 不过,他虽然奇怪谢妩为何会这般问,但他到底还是点了点头,回答了她这个问题,“你二叔来过,不过,当时因为我这几日一直在军营,所以,并没有见到他。” 不过也正是因此,他才从旁人嘴里听到觉缘大师替阿妩批命的事,顺带也就知道了马道姑到侯府招摇撞骗被戳破后被扭送进了顺天府。这两件事太过凑巧,再加上之前杨氏对阿妩用的那些龌蹉手段,他直觉这事定然与杨氏有关,所以,便匆匆告了假赶回来,可没想到母亲却一意包庇杨氏…… 谢妩不出意外的挑了挑眉。 谢峰知道这事后第一反应果然是想先下手为强,毕竟,谢峥从他嘴里听到和从她嘴里听到必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答案,所以,先开口的人自然占优势,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竟然扑了个空。 看着谢妩嘴角的笑意,谢峥忽地一下明白了她的想法。 “阿妩,你为何不遣人来找我?” 连二弟都知道要找他解释,可为何阿妩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刚刚要不是他主动提起,她甚至连那一句——如果那日父亲在府里,那父亲会为我做主吗?都不会问出口。 是不是这些年,她都这样一个人默默的受着委屈? 是不是曾经,她也有某刻想要找人倾诉,想要找人给她作主,可是,放眼四周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遮风扛雨…… 所以,她才慢慢养成这样一副性子。 这一刻,谢峥的心底五味陈杂,他一次觉得自己这个父亲当的真是失职! 若是当初他在母亲面前坚持要将阿妩带回宁夏,说不定母样也会同意,那她也会像老赵家的闺女一样,是个活泼又可爱的小姑娘…… 似是看出了谢峥的心思,谢妩轻轻一笑,“父亲现在不也知道了。” 觉缘大师已有好些年不曾出过山门,这次忽然出现在武安侯府,足以在京城掀起好一阵的轰动,而且,这于侯府也是蓬荜生辉的事,老夫人不仅不会出面将此事压下去,说不定还会让人私下多传一传,好让武安侯府在权贵圈的名声更响亮一些。 所以,她说不说谢峥都知道,更何况,侯府里还有一个老谋深算的谢峰。 她已经在谢峥面前说了谢峰一次,这次再说,也起不到什么效果,说不定,还会让他疑心自己是不是在其中做了手脚。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她什么也不做,让谢峥自己去看,去发现…… 只有自己亲眼看见,亲耳听见才是最真的。 “二叔应该已经收到父亲回府的消息,说不定这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谢妩微笑的看着谢峥又抛出一句话。 不过,这次谢峥脸上却没有半点意外,反倒是脸色还跟着沉了几分。 他也确实想听听,自己这位弟弟会如何跟他解释马道姑一事! 第045章 谢峰的心思 和谢妩预料的一样,收到谢峥回府的消息,谢峰立时便向上峰告了假,顶着漫天的雪风马不停蹄的便朝家里赶去。 他原还想抽空再去找谢峥一次,毕竟,这事由他亲口向谢峥交待要比谢峥自己知道,亦或者从谢妩嘴里听到可大不一样。 可近来他实在太忙,已近年底,吏部堆满了各省各部官员的政绩考核,他实在是挪不出脚,只得让人盯着大房,以防大房在他之前跑去和谢峥说什么。 眼下,大房那边明明还什么动静,为何谢峥这么快就得了消息?而且,就算是听到了外面的流言,可外面传的最多的却是觉缘大师给谢妩批了一个好命,按说,即便他听到了也只有高兴的道理,可他却这么急匆匆的往家赶,分明像是知道了什么内情? 可马道姑虽被定了诓骗侯府银子的事,可当初可是半点没扯上谢妩,谢峥又是从何处知道这些?难道谢妩那丫头竟神不知鬼不觉的避过了他的眼线给谢峥递了信? 也不知道母亲那边能不能应付过去? 一想到老夫人,谢峥不免又想起杨氏对他说的那些话——母亲从前当然亲近你,可自打大伯回来接了左翊卫副将的职后,母亲的心就偏了!否则,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我的错处从而维护大房,以前母亲是如何厌恶大嫂的你也看见了,可现在了,她竟然要将我手中的中馈之权交给大嫂…… 杨氏在那种情况下说出这番话多少有几分要逃脱他指责的意思,可他却也不能不因此心里生了警惕。 诚然,手心手背都是肉,可这肉却也有厚薄之分,而以前他自认为自己是厚的那一个,毕竟比起谢峥这个常年不在身边,又自作主张忤逆老夫人娶了商户女的长子,显然是自己这个自幼在膝下承欢的幼子又更得老夫人的心,可是现在…… 老夫人到底还是叫谢峰失望了。 厉嬷嬷看着谢峥灰沉沉的脸以及那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眼角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 不知在门口站了多久,谢峰终于还是开口了,面上那些灰沉与冷郁也散去了不少,“我大哥了?” “世子从老夫人那里出去后便回了翠竹院。”厉嬷嬷小心翼翼的道。倒不是她想离间老夫人和二老爷的母子情份,只是这个时候,若是没有老夫人在前面挡着,夫人一个人怕是撑不住二老爷的怒火。 而且,这事,本来也别指望能瞒住世子。 别说大姑娘精明过了头,就算她是个傻的,也不可能不找自己的父亲诉屈。 既然迟早瞒不住,那就只能指望二老爷在前边帮夫人挡着,不然,万一到时候世子要执意替大姑娘讨个公道,那夫人该如何是好? 谢峰冷冷的睨了厉嬷嬷一眼。 他跟杨氏做了十几年夫妻,杨氏是个什么性子,又有多少深浅他心里是清楚的,这次往谢妩身上泼的这盆脏水也算得上十分缜密,若不是谢妩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请动了觉缘大师,那么这被邪祟附体的名声她怎么洗也洗不干净,而这样的法子却绝对不是杨氏能想出来的。 厉嬷嬷被谢峰这一眼看得后背直冒冷汗,可她到底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当下便挺直了背脊任由谢峰打量,面上更是半分端倪也没露出来。 “我从前瞧着嬷嬷是个处事谨慎细致,难担当大任的,有些事,夫人想不明白,嬷嬷你却要替她想明白,想周到才是!”谢峰面无表情的看着厉嬷嬷,冷声又道,“妩姐儿自幼是养在汀兰院的,即便是回了翠竹院,那也是我嫡亲的侄女,怎么就由得你们这么刁难于她!” 他不相信什么邪祟附体,也不相信杨氏说的那些什么谢妩现在一心向着大房的话! 人是会变的没错,可谢妩到底是养在汀兰院的,与大房的隔阂更不是一夕两夕可解的,即便与大房亲近一些也不代表就要与二房决裂!而且,这个时候二房原本应该要对她更上心才是,可杨氏却偏偏却愚蠢的向她动手,偏厉嬷嬷还没有阻止她! 谢妩原本多好的一枚棋子啊!若用的得当,那将是一柄插进大柄最深最痛的刀,可现下却被杨氏这个蠢妇全毁了! 若动作干净利落些也就罢了,偏她们还蠢的留下痕迹甚至让谢妩反将了一军! 一想到这些,谢峰就在心里咒骂了杨氏无数次! “老爷,是奴婢没有思虑周全!”瞥见谢峰眸底的森寒,又听到他这样一番话,只一转眼,厉嬷嬷立时便明白了他的打算,当下慌忙跪到了地上。 也是大姑娘实在太厉害了,短短时日便接二连三让夫人在她手里吃了暗亏,夫人又那样暴怒,她一时间也就没往深处想,只想着大姑娘偏帮大房又邪门的厉害想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见厉嬷嬷跪在雪地里,额上冷汗淋淋,谢峰便知道她意会到了自己的意思,当下便脸色便稍稍缓和了一些。 “行了,回去好生照看夫人吧。” “是,老爷。”厉嬷嬷恭谨的朝谢峰磕了个头,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恭恭谨谨的告退了。 不管怎么样,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他也只能尽力去给杨氏描补,谁让她是他的夫人,只是,他也必须好好敲打厉嬷嬷一番,这种蠢事做一次就够了,若再有第二次…… 谢峰眸子闪了又闪,最后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抬脚朝谢峥所在的翠竹院走了过去。 而谢峥也早就在翠竹院里摆了酒等着他。 “坐吧。”谢峥面上淡淡,瞧不出丝毫的喜怒。 谢峰看着桌上摆着了几碟精致小菜,都是用铜盆装了放在火炉上煨着,里面的油被火煨的滋滋作响,满屋子里漾着浓郁的菜香味。 “好呀!”谢峰一笑,将手中的鹤氅解了下来交给一旁的丫鬟,然后便一脸坦然的坐到了椅子上。 既然谢峥已经局摆开了,那他也没什么好躲的,接着便是,而且,他也很想看看谢峥究竟摆了一个什么样的局? “说起来,我们兄弟有好些年没这样喝过酒了,上一次好像是……” “是大哥回来给母亲祝寿的时候。”谢峰笑着接过谢峥的话,并抬手端起酒壶替他斟好了酒。 “二弟记性真好。”谢峥笑了,然后朝谢峰端起了酒杯,“来,二弟,咱们先干一杯。” 谢峰坦然一笑,也端起酒杯与谢峥碰了碰,“大哥,这杯酒,我先敬你。”说罢,仰头便将酒全数灌了进去。 谢峥见状,也笑着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谢峰又替谢峥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两人又各自饮尽,而后,谢峰又斟了酒,只是这次他却没有与谢峥碰杯,而是执了酒杯站起来朝谢峥揖了揖,“大哥,这杯酒是我向你请罪……” 第046章 拦路诉委屈 这一场酒足足喝了半个时辰。 谢峰被丫鬟扶出来的时候,脚步都有些不稳,双直到看到站在竹荫下那个穿着猩红斗篷的少女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 “二叔。”谢妩笑着朝谢峰福了福,而后,潋滟的眸子若有似无的扫了一眼旁边的小丫鬟。 小丫鬟会意,立时便退到了远处。 谢峰站直了身子,迷蒙的眸隐隐有什么浮动着。 谢妩任由着谢峰打量她,他不开口,她也就不说话,只静静的回望着她。 终于,还是谢峰先开了口,“妩姐儿,前些日子的事,是你二婶做的不对,她也是糊涂了,误听了那道姑的诨话……” 谢峰果然是谢峰,看情形不对,立即便转了主意直接替杨氏认下了这个罪。 难怪屋里一直没动静,原来,是他已经说服了父亲。 谢妩忽地笑了。 少女的容貌本就是明艳无匹,这一笑,更衬得她冶艳妩丽异常。 “是不是糊涂误听,二叔心里清楚,二婶心里也清楚,而我……那就更清楚了。”说到这里,谢妩忽地垂眸似得自嘲的笑了一下,末了,才抬眸重新看着谢峰道,“不过,我原也没指望二叔能为我主持公道,毕竟,我对二叔来说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侄女罢了……” 谢峰终于忍不住皱了皱眉,看着谢妩的眼里也多了几分凝重,“妩姐儿,这些年,我和你二婶待你如何你心里最清楚,总不能因为你二婶做了这么一件错事,你便一棍子打死她吧!而且,她也是关心则乱,你的性子……确实变得让人不太敢认……”说到这里,谢峰的眸底更似的闪过一狐疑。 谢妩确实变了。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可偏偏周身的气质,言语全然与从前不一样了! 也难怪厉嬷嬷会想从邪祟附体入手。 谢妩听了谢峰这话却也只是轻轻一笑,“若光只有马道姑说那些话,我自然相信二婶只是一直受了那道姑的蒙蔽,可玉莲姐姐半夜抱去烧毁的那些衣物和那张人、皮面具又怎么说?” “那是玉莲信了马道姑的挑拨,你二婶也是被利用。”谢峰拧着眉道。 谢妩再次笑了,只是这一次,那笑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二叔,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了……我是变了,可二婶又何尝不是变了?她以前对我多好,可是现在却接二连三的向我出手,我一直都想不明白,可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 “你想明白什么?” “大约,是二婶嫌我碍着媛姐儿的路了吧……”谢妩垂眸苦笑了一下。 谢峰面上一下凝肃了起来。 “府里办堂会的前一夜,二婶使了念月在我沐浴的水里下药,听说那日定国公府的世子和二公子也来了?”谢妩却仿若没看到谢峰的脸色似的,继续看着他轻笑道。 谢峰拧了拧眉,堂会上发生了什么事谢峰心知肚明,现在被人提起,心里仍旧还觉得堵的慌,所以,他十分不想再提当日堂会上的事,只道,“下药的事,念月不是说是她自己一时想岔上才酿了祸吗?” “玉莲是听了马道姑挑拨,念月是自己想岔了……二叔,这些话你自己相信吗?”谢妩笑着截断了谢峰的话。 谢峰没有再哼声。 他也确实没什么好为杨氏辩驳的,因为杨氏实在太蠢了! 但他更奇怪的是谢妩,她刻意拦下他,难道就仅仅是为了告诉他,杨氏对她做下的那些事?她该不会是以为他也是被杨氏瞒在鼓里,对她所做的事一无所知吧…… 想到这里,谢峰忽地很是愧疚的看着谢妩叹了一口气,“阿妩,二叔……二叔对不住你。” 听了他这话,谢妩眼里忽地渐渐有泪水蓄了起来,可她却硬是咬着唇看着谢峰没有哼声。 果然如此啊! 谢峰心里忽地松了一口气。 他就说这丫头不可能几日功夫就被大房收买了,大房也没那个本事,原来受了委屈特意守在这里等自己安慰她,什么主持公道,无关紧要的侄女,全是小丫头嘴硬说反话来着。 “阿妩,我原不知道你二婶竟这般糊涂至此,我还以为她说那些是真的……是二叔对不住你,不过,你放心,我回去以后定会好好罚你二婶。”谢峰走到谢妩跟前,伸手抚了抚她的头顶,满是歉疚的对她道。 谢妩的眼泪一下淌了下来。 谢峰又叹了一口气,安慰了谢妩好一阵,见谢妩渐渐被他哄了过来,他这才揉了揉额角对她道,“这外面太冷了,说不见还得下雪,你快回屋子呆着去吧!你放心,二叔不会让你白受这些委屈的。” 谢妩用力的点了点头。 谢峰又朝她笑了笑,这才安心的转身准备离开。 杨氏说什么谢妩变得厉害,可现下瞧来,变是变了,可要变得有多厉害却也没是,杨氏这么迫不及待的对谢妩出手,说不准也有媛姐儿的原因…… 他忽然想起,堂会后谢媛即使挨了他的巴掌却仍旧不肯死心的样子! 如果是这样,那杨氏再次算计谢妩也就不是像她说的那样,是谢妩心思深沉且一心帮着大房算计她,可能还真是像谢妩说的那样,是她阻了媛姐儿的路。 毕竟,堂会那日,陆二可是特意去探望过妩姐儿的!而妩姐儿又生得这般明艳妩丽,说不准陆二还真起了心思…… 谢峰回去后,立时当着满院的婆子丫鬟面将杨氏狠狠训斥了一通,又命她快点将帐本钥匙整理好给陈氏送过去,最后,还直接下了命让她在院里禁足!做完这一切,他看都没看杨氏一眼,直接回了书房,不多会,他便使人用匣子装了五百两银票给谢妩送了过来。 “这二老爷还真是,五百两银子就想将姑娘您收买了!”羡月看着匣子里的银票忍不住嘟嚷道。 谢妩却是一笑,随即伸手将匣子合了起来,“有银子总比没银子好。” 谢峰必竟少在内宅,所以,对她做的那些事哪有杨氏这个当事人体会的深刻。 今日她这番话足以让谢峰动摇,毕竟,她这颗棋子若是能用,那将是对付大房对大的杀器!只要有几分可能,谢峰都不会放弃拉拢。 所以,为了这几分可能,他也定然会做些事让她安心,比如说…… 让杨氏交出中馈。 第047章 主动交中馈 谢峰走后,杨氏少不得又在屋里狠狠打砸了一通。 眼见杨氏又朝博古架那边扑了过去,厉嬷嬷这下终于站不住了,慌忙一把拦住杨氏道,“夫人,就算你将这屋里的东西全砸了又有什么用,二老爷决定的事向来不允许人反驳。” “啊!啊!”被厉嬷嬷拦腰抱着够不到东西,杨氏气得尖声直叫。 她实在想不能,老夫人和大房针对她也就罢了,怎么现在连自己的丈夫也帮着她们一起来对付她! 交出中馈!就连他也逼着自己把中馈之权交出来! 一想到这里,杨氏就觉得胸口像是被火燎过一样。 “夫人,你先冷静一些。”见杨氏这番模样,厉嬷嬷也颇觉有些头疼。 “冷静,我怎么冷静!刚刚老爷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他不仅要禁我的足,他还……他还逼着我将中馈交还给大房!”说到这里,杨氏隐忍已久的眼泪终于憋不住淌了下来。 “老爷也是为了给大房一个交待,世子特意告假回来去荣华院找老夫人问罪的事您又不是不知道?老爷要不是逼到那个份上,又怎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厉嬷嬷揽着杨氏苦口婆心的劝道,见她神情软了些,于是,又道,“而且,即便夫人您将中馈交出去,大房那边却也未必敢接……” 老爷估计也是这样想的,否则怎么也不会自己断了自己的财路。 这官场上的人情往来,请客吃酒,每一年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银子,而这些银子无一例外是从谢峰手中花出去的,光靠侯府那些月例银子,怎么可能够! “怎么不敢接,你忘了,大房那边还有个妩姐儿了!”杨氏皱眉瞪着厉嬷嬷不服气的道。 也不知道谢妩那丫头究竟是吃了什么仙丹妙药,怎么突然间就变得那么厉害精明! 要不是顾忌她,她早就听厉嬷嬷的话以退为进,将手中的中馈扔给陈氏那个蠢货,可一想到谢妩,她便忍不住的担心,这万一要是交出去便再也收不回来那该如何是好? 毕竟,她栽在谢妩手里也不是一两次了。 她不敢冒这个险! 一提到谢妩,厉嬷嬷也忍不住皱了皱眉沉默了。 近来,这位大姑娘实在是太邪门了。她好不容易设了局,甚至不惜花重金买通了马道姑,眼看她就要被困死在这局里,可偏这位大姑娘最后竟然请动了觉缘大师来助她破局! 见厉嬷嬷不哼声,杨氏脸色越发难看了,她一把推开她,气呼呼的走到暖榻前坐下,拧着眉道,“我不管,这中馈之权我是决计不会交出去的。” “夫人,这帐本和钥匙还是要交的。老爷既然这么说,想来定是在世子面前做了保证,您若是不交,岂不是在打老爷的脸?” 厉嬷嬷何尝不知道杨氏心中所想。 永宁伯府承袭到杨氏父亲这一代,家底早就大不如前了。偏伯爷又是个游手好闲,贪鲜爱俏的,后院娶了一溜的小妾,生的全是一溜的女儿,等这些女儿长大嫁出去总是要嫁妆的,这来来回回,也就将永宁伯那点家底彻底耗光了。偏这位伯爷还不知道收敛,外出喝酒看戏依旧大手大腿,永宁伯夫人没法,少不得要来侯府找自己惟一的嫡女哭诉一番,自然,每次一来,杨氏便少不得要拿出些银子来贴补贴补她娘。 而且大少爷和二姑娘也到了要说亲的时候,到时候要花银子的地方更是只多不少。尤其是二姑娘,夫人一心想要她高嫁,那嫁妆自然是能备多厚就要备多厚,所以,这个时候要她交出中馈,简直就在是她心口剜肉! “打脸就打脸,反正打的也不是我的脸。”杨氏侧过身委屈的道。 “夫人又说小孩子话了不是……”厉嬷嬷颇有些无奈的看着杨氏叹了口气道。 “那你说怎么办!”杨氏不服气的瞪着厉嬷嬷道。 厉嬷嬷却是抿嘴一笑,目光晶亮亮的望着杨氏道,“夫人不妨将帐本和钥匙交到老夫人那去。” “那又有什么不一样?” 不还是一样将中馈交出去吗? “当然不一样。”厉嬷嬷轻轻一笑,“老夫人这几日都称身子不爽利,免了众人请安,想来,老夫人心里也是不希望您现在就将中馈交出去的,毕竟,这一到年底啊,节日多,各府设宴往来也多,这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这绝不是老夫人想要看见的。” 听了厉嬷嬷这番话,杨氏眸子亮了一下,不过,很快她便冷静了下来,“可要是万一老夫人顺水推舟还是将中馈交给大房怎么办?” 锦绣坊的事,老夫人未必不知道是谢妩在后面给陈氏出主意!这万一…… 杨氏有些不敢想。 “老夫人如果不收,有她在前面挡着,那不管是大房还是老爷那,夫人都能有个交待,可如果老夫人如夫人所说的那样顺水推舟的话,那夫人您就只能给大房多找点事做了……”厉嬷嬷咪着眼睛道。 “找事?”杨氏皱眉,很是不解的看着厉嬷嬷。 厉嬷嬷勾唇一笑,略显浑浊的眼睛里精光烁烁,“夫人,世子夫人是个糊涂的,如今又将要掌着侯府中馈,这一忙碌,难免就顾不上世子,那世子身边是不是少了那么个照顾的人……” 到时候,即便她们不主动找大房的麻烦,大房的麻烦只怕也少不了了。 “你是说……”杨氏眼睛陡然一下亮了起来。 既然谢妩将她安插在翠竹院的人全都赶了出去,那不妨她再借老夫人的手重新安插一个,只是这一回……恐怕她就没那么轻易能将人撵出去了! 而陈氏只怕也没什么心思管什么中馈! 一想到这些年,谢峥身边只有一个陈氏,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杨氏心里便忍不住有些发苦嫉妒! 虽然她仍旧觉得有些忐忑,怕中间万一出岔子,可如今情势却也容不得她做别的选择…… 厉嬷嬷说的对,现下交出中馈权是最好的时机,年底诸事繁多最易出乱子,即便谢妩再聪明可她到底没理过中馈,而且,这么多事她很难面面俱到,到时候一个没注意,不用她说,老夫人也会将中馈再次交回她手里。 否则,等过完年,所有的琐事都处理的的差不多,到时候大房再旧事重提,老夫人碍于自己说过的话,怕是不同意也只能同意,到那个时候,她可就真的无路可退了。 想到这里,杨氏最终还是一咬牙豁了出去。 晚膳前,杨氏果然整理好了帐本和钥匙去了荣华院。 晌午的时候谢峥在荣华院发了好一通火,老夫人正头痛着,听到下人来报说杨氏来了,她太阳穴忍不住又痛了起来,面色瞬间也冷郁了下去。 “她又来做什么?还嫌事闹得不够大么!”话虽是这么说,可到底她还是摆了摆手让杨氏进来了。 原以来杨氏会在她面前哭诉一番自己不容易,哪想,杨氏一张嘴直接便让人将帐本和钥匙全都放到了老夫人跟前。 “你这是……”老夫人狐疑的将杨氏仔细打量了一番。 她不相信杨氏会这般干脆利落的将中馈之权交出来,该不会,她是想以退为进吧…… 想到这里,老夫人忍不住拧了拧眉头。 “母亲,帐本我都分门别类整理好了,库房的钥匙也在这,我想着还是将帐本和钥匙交还给您,毕竟大嫂现在可能对我还有些误会。”杨氏说着便委下头一副很难为情的样子。 老夫人睨了杨氏一眼,又扫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帐本和钥匙,随即唇角扬起一丝冷笑,“碧痕,将东西收起来吧。” 这一大家子的人,没一个省心,个个都上赶着给她找气! 一个指着她鼻子说她处事不公让他女儿受屈,一个以退为进把她当成挡箭牌!他们都当她是泥塑的菩萨吗?可即便是泥塑的菩萨那还有三分火气了! “是,老夫人。”朱嬷嬷恭谨的应了下来,然后抬脚走到桌前,将上面的帐本和钥匙全都收了起来。 虽然来之前已经料想到可能会有这个结果,可真当朱嬷嬷将帐本和钥匙收走时,杨氏心口仍也一阵阵的抽痛。 看着杨氏略显僵硬的脸,老夫人心里越发有些瞧不上她了。 没那个本事就不要装大方,既然装了好歹也装的像一样,没的做出这副表情来恶心谁! “行了,帐本钥匙我也收了,没事你就回去吧。”老夫人冷冷的睨着杨氏道。 “母亲。”杨氏终于在老夫人冷郁的目光中醒过神来,“大嫂她到底没管过中馈,这又近年底,府里诸事繁多……” “怎么,就这么一会功夫,你就后悔了?”老夫人冷声打断杨氏的话道,看向她的眸子也多了几分讽刺。 “不,不是。”杨氏忙摇了摇头,“母亲,我想着,大嫂若是接了中馈,只怕大伯那边难免便有些顾及不到……” 这话一出,老夫人眸子果然动了动。 她也不是没想过往自己的大儿子身边塞人,尤其是在他娶了陈氏这个商户之女后,只可惜,他常年呆在宁夏,她即使有心也是鞭长莫及,仅有几次回京,她才说了一遍便被他以回宁夏路途太远,懒得带人给拒了,一来二去她也就渐渐淡了这个心思…… 可没想到,杨氏今个儿却将她这心思重新挑了起来。 老夫人抬眸重新将杨氏打量了一眼,最后,嘴角渐渐勾起了一抹笑意。 杨氏到底还不算蠢,竟然能想到这个法子,不过…… 她也确实看不顺眼陈氏许久了,尤其是刚刚自己的长子,竟然当着满屋丫鬟婆子的面公然指责她这个母亲处事不公!这其中,多少也有陈氏这个媳妇做的不足之处!没有劝住自己的夫君,任由他与自己的母亲起争执就是她这个做媳妇的不是! 更何提她做错的还远不只这一装! 知道老夫人动了心,杨氏正欲再添一把火时,翡翠却匆匆走了进来,她向老夫人行了个礼后,然后转身看着杨氏道,“二夫人,汀兰院那边遣人来请您回去,说院里有些事请您回去处理?”说罢,还不忘给杨氏使了个眼色。 第048章 五千两银子 汀兰院里。 谢时捂着左半边脸,面色焦急的坐在花厅里,直到外面响起丫鬟问安的声音,他才慌忙起身朝门口迎了过去。 杨氏才刚踏进屋子,便见自己的儿子三步并作两步朝她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噗通’一声便跪到了她跟前,张嘴便道,“母亲,求您救救我!” “阿时,你这是怎么了?”杨氏一边将谢时拉起来,一边不解的望着他道。 谢时苦着脸看了杨氏一眼,略微犹豫了一会,然后将捂着左半边的脸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当杨氏目光触及到谢时左脸的那一刻,她瞳孔猛地一缩,心口更是震痛无比,谢时的左脸颊又红又肿,明显便是被人打的。 杨氏只瞧了一眼便心疼的无以加复,眼泪都诧异抑制不住掉了下来,“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阿时,是有人在外面欺负你了吗?” 谢时却并没有回答杨氏这个问题,只一个劲的拉着她的手惊慌道,“母亲,这次你一定要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了!” “好好好,你别急,你先跟母亲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杨氏鲜少见到谢时这般惊慌失措的样子,一时间不由也有些急了。 得了杨氏这话,谢时这才将事情的原委一一与杨氏道来。 “你啊你!我都说了多少次,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闯了这么大个篓子,若是让你父亲知道那可还了得!”听完谢时的话,杨氏又急又气,忍不住伸出手指狠狠的戳了戳谢时的额头。 “母亲,你可一定要帮我啊!史七说了,若是我不赔他银子的话,他明日便会亲自上门来要……母亲……”说到这时,谢时眼泪都快淌出来了。 杨氏恨铁不成钢的狠狠剜了谢时一眼,可见他如此狼狈,心里又心疼的厉害,到最后,她也只能无奈的咬着牙道,“说吧,到底要多少银子!” “也不是很多,就,就五千两……” “五千两!”杨氏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地上,缓了好一会,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又气又怒的瞪着谢时道,“五千两,五千两还不多!你是想要逼死我么!” 眼见杨氏扬起了手,谢时‘噗通’一下再次跪倒在杨氏跟前,“母亲,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看着谢时通红的眼睛还有又红又肿的左脸,杨氏最终还是心软的将手收了回来,“你这个孽障!你这是要气死我呀!”杨氏一边说着一边就朝榻上倒了下去。 谢时忙又换了个方向,跪着挪到了杨氏跟前,伸手抱着他的腿再次哭喊了一声,“母亲……” “你说你,你平日自己斗斗鸡也就算了,好好的,你干嘛要将那只鸡送给史七?”杨氏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愤愤对谢时道。 听了杨氏这话,谢时脸立时垮了下来,他满是懊恼的对杨氏道,“我不也是想跟史七处好关系,谁知道会出这样的意外!明明那鸡在我手里的时候次次都赢,史七当时也看到了,所以才说要将鸡买走,可谁知道那鸡到了他手里不知怎地就恹了……” “公子,你说那斗鸡突然就恹了?会不会,是有人动了手脚?”厉嬷嬷拧着眉忽然出声道。杨氏眸子一亮,“嬷嬷说的对,阿时,你仔细想想,会不会是史七公子想要故意讹你!” “怎么可能!史七把那斗鸡看得跟眼珠子似的,而且,当时他还指着这只斗鸡将镇南王世子压的那块祖传汉白玉玉佩给赢回来!他怎么可能会动手脚!”谢时拉着脸道。 镇南王世子下了这样的重注,史七自然也不甘示弱,于是,也将自己的贴身玉佩给取了下来,可谁能想到那只素来战无不胜的斗鸡打着打着突然就恹了,当时,史七还差点以为是他和镇南王世子串通故意引他上当了…… “公子,这斗鸡本就有输有赢,即便是史公子输了,可这也不能怪到你头上啊!”厉嬷嬷皱眉看着谢时道。 “那是因为,因为我给他保证这斗鸡一定会赢……”谢时耸拉着脑袋小声道。 “你还跟他保证这个!你是不是个傻的!”杨氏忍不住再次伸手狠狠的朝谢时的脑袋戳了戳。 “母亲,你不知道那只斗鸡以前真的没输过,当真是百战百胜,否则我也不会想着要把它送给史七!”谢时苦着脸替自己辩解道。 哪想到那鸡到了史七手里就恹了! 他都怀疑是不是史七跟那只斗鸡、八字不合! “公子,你那只鸡是从谁手里买的?”厉嬷嬷看着谢时又开口了。 “那只斗鸡是贵安买的!”谢时忙道。 一想到这个他就来气,要不是贵安将这只鸡说的神乎奇乎,他也不会想着将用这只鸡讨好史七! “贵安?”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厉嬷嬷惊得差点眼珠子都掉了出来,还未待她回过神来,那厢杨氏阴冷的眼神便朝她扫了过来,她慌忙看向杨氏向她解释道,“夫人,奴婢不知道这事,贵安她从来没跟奴婢提起过这事。” 难怪这两日她瞧着他神色不对,还旁敲侧击问她有没有钱!原来,原来他竟闯了这样一个大祸!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贵安给我叫过来!”杨氏却不想听厉嬷嬷辩解的话,径自转过脸便吩咐旁边的玉兰道。 “是。”玉兰忙应了声,转身便匆匆跑了出去。 不多会,贵安便佝着身子走了进来,他小心翼翼的走到杨氏跟前,还未站定,厉嬷嬷却忽然冲了过来,抬手就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厉声斥道,“你个孽障!老爷千叮万嘱让你好生照看公子,你不为公子分忧也就罢了,怎么能引着公子玩物丧志!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老爷夫人,如何对得起公子!”斥责完儿子,厉嬷嬷又走到杨氏跟前‘噗通’一声便跪了下去,哭着对她道,“夫人,一切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教子不善,辜负了您的信任!” “行了行了,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杨氏半点也不为所动。 她只要一想到那五千两银子就心疼得几欲滴出血来。 见杨氏不为所动,厉嬷嬷越发觉得心慌,干脆起身又狠狠捶打起贵安来,一边打一边着道,“我打死你个不争气的孽障!我打死你!打死你!” 她知道,她若是不下这个狠手,那杨氏便会代她下这个狠手! 五千两啊!就算把命填了也填不了这么大个窟窿啊! “娘,我冤枉,是梅生,那斗鸡是从梅生手里买的!一定是梅生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贵安一边拿手挡着自己的头,一边大声嚷嚷道。 “胡说,好端端的梅生为什么害你!”厉嬷嬷拧着眉一副不相信的样子,可是,打着贵安的手却停了下来。 “是大姑娘!一定是大姑娘,梅生的妹妹觅月是大姑娘身边的丫鬟,一定是大姑娘在背后捣鬼!”贵安捂着脑袋不顾一切的喊了出来。 而此刻的翠竹院里,谢妩正裹着厚厚的斗篷坐在廊下,她微笑的看着羡月领着几个小丫鬟在院里堆雪人。 “姑娘,刚刚门房那边递来消息,说大少爷突然回来了,而且,脸上好像还带着伤。”觅月快步走到谢妩跟前朝她福了福,而后轻声对她道。 谢妩弯唇一笑。 好戏终于要开场了。 “姑娘,你说,贵安会不会在二夫人面前将责任全都推到我哥哥身上?”瞥见谢妩嘴角的笑意,觅月却仍旧有些替自己的哥哥担心。 毕竟那只斗鸡是贵安从哥哥手里买的,虽然上次贵安来试探的时候哥哥装傻唬弄了过去,可她还是很担心…… 谢妩睨了觅月一眼,浅然一笑,道,“你现在才担心这些不觉得晚了么?我估么着,这会,二婶派去‘请’你哥哥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姑娘……”觅月脸色一白,有些不敢置信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你慌什么,嵩阳书院是谁都能撒野的地方吗?”谢妩看着觅月挑眉笑道。 嵩阳书院的山长可是当世大儒李清风,半个翰林院都是他的学生,就连国子监祭酒也曾受过他的指点,就连正宣帝也多次请他进宫听他讲经论史。 而他担任嵩阳书院的山长以后,满京城的勋贵们挤破脑袋都想把自家子弟往书院塞,一时间竟连国子监的风头都给压了过去。 这样的人物,谁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生事。 而且,她记得,这位李山长生平最恨斗鸡遛狗的纨绔子弟,杨氏只要稍有点脑子也不敢在他的地盘闹出动静,否则,万一闹得动静大些,然后梅生又没管住自己的嘴说出些什么,那谢时的前程可就不好说了…… 想到这里,谢妩嘴角忍不住又溢出几分笑意。 看着谢妩嘴角的笑意,觅月也渐渐安下心来。 “姑娘,您快看,雪人堆好了!”这时,羡月的声音忽响了起来。 谢妩笑着站起身走到了院中,她伸手摸了摸雪人胡萝卜做了鼻子,然后赞许的看着羡月道,“堆的挺好的,胖嘟嘟的模样很像你。” 小丫鬟一听谢妩这话纷纷捂着嘴笑了起来。 “才不像了,我比它可瘦多了!”羡月撅着嘴小声替自己辩驳道。 觅月看着羡月肉嘟嘟的模样,又瞧了一眼她堆的雪人,终于也忍不住掩着嘴笑了起来。 羡月撇了撇嘴,忽地,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几步便跑到谢妩跟前眨着眼睛好奇的道,“姑娘,刚刚你在廊上跟碎玉说什么了?你是不是让她去桂芳斋买点心了?” 第050章 替父解朝局 酉时末,将歇了半日的雪又铺天盖地的下了起来。 谢峥难得回来,所以,晚膳,谢妩是在正院用的。 “阿妩,你二叔晌午的时候来跟我赔罪了,此事确是你二婶错,不过你二婶到底照顾你这么多年,这次也只是一时鬼迷心窍听信了丫鬟的谗言,所以……” “所以,父亲希望我不要与二婶计较。”谢妩笑着将谢峥的话接了过来。 他当然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杨氏并不无辜。 可是,这些年,也确实是杨氏一把手将谢妩带大的,而且,二弟也主动向他请罪认错,恳求他再给杨氏一个机会,不管是于情还是于理,他都应该给杨氏一个机会。 谢峥心里虽然是这么想的,可当他看到谢妩那清亮又妩眉的眸子时,喉咙却忽地像是被什么梗住了,胸口也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愧疚。 杨氏要害的人是阿妩,他有什么资格来替阿妩原谅。 “父亲不必内疚,我早就说过了,这次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不想再追究任何人。”谢妩看着谢峥微笑着继续道。 听了谢妩这番话,谢峥心里一时间五味陈杂。 早上自己还信誓旦旦的说要替她讨个公道,可才一眨眼,自己却又在这里劝她算了,不要再计较…… “阿妩,是我对不起你……”谢峥看着谢妩沉着声音道,说罢,他抬手忽地抓起酒瓶,仰头便咕咚咕咚的直往嗓子里灌酒。 “峥哥,你别这样。”陈氏见状吓了一跳,她连忙起身将谢峥手中的酒瓶给夺了下来。 谢峥眼眶红红的,脸色也是难看的有些吓人。 瞧着这样的谢峥,谢妩眼眶也莫名觉得有些酸涩,“父亲,我真的没有怪你。”她看着谢峥用力的牵了牵嘴角,随即从陈氏手里拿过酒瓶,然后重新替谢峥倒了一杯酒,“这后宅不比军中,对了赏,错了罚。后宅本就弯弯绕绕,牵扯的东西越多,要考虑的东西也就越多,后宅里就没有非黑既白的事,所以,父亲,你没有做错。” “阿妩……” “不止后宅,其实前朝也是一样的。很多事,即便辨出了对错,可最后的结果却还是要迫于形势和压力而有所妥协,所以,父亲真的无需愧疚,你能做的只有接受,然后蛰伏,而后再重新寻找机会。”谢妩将酒杯往谢峥面前推了推,细长潋滟的眸子在灯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 如果说刚刚谢峥还只是愧疚,可现在,他却是彻底被谢妩这话给震住了。 可谢妩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她继续道,“若祖父和父亲一直驻守宁夏,那武安侯府还能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中偏安一偶,可自陛下那道急召父亲回京的圣旨一出,不愿祖父和父亲愿不愿意,咱们侯府都已经被已经被卷入了这漩涡中,现在外面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侯府,您如今领着这个位置,看似鲜花着锦、盛眷正浓,可若一个不慎,将自己搭进去不算,只怕到时连整个侯府都会被那漩涡彻底吞噬。” 这些话若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来就罢了,可是阿妩,她一个足不出户的闺阁千金,现在却在这里跟自己分析朝局,甚至,她现在还没有及笄。 想到这些,谢峥就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可谢妩却像是没看到谢峥脸上的表情似的,她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又道,“我只是想告诉父亲,如今朝中情势复杂,您又处在这样一个位置,那些人会想方设法的来拉拢你为自己这方添砖加瓦,可陛下之所以召父亲回京就是期望父亲和祖父一样能做个纯臣,进而牵制甚至压制住朝中的暗涌……” 谢峥喉结滚动了一下,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些话,回京前,你祖父也与我说过……我,我也一直记得这一点,只是……” “只是,父亲怕那些人拉拢不成会暗地里给你使绊子?”谢妩再次接过了谢峥的话。 谢峥略微迟疑了一下,然后他皱眉看着谢妩重重的点了下头。 虽然有些怪异,可当他看到谢妩那澄澈又宁夏的眸子时,他心里莫名就对她生出几分信任。 也许是因为父亲不在,他总觉得身边好像是少了个主心骨,而偏巧谢妩又跟他说到了这里。 “若只是单纯使点绊子也就算了,我是怕他们……你也知道,那些来拉拢我的人都是替别人出面,而背后的人,不管是谁我都得罪不起。”谢峥拧着眉很是苦恼的道。 就在左翊卫呆的这数十日,明里暗里已有不少人来探他口风,最后他不得以干脆躲去了军营,等再过一阵,他在左翊卫站稳脚跟,怕是来找他的人会更多。 不想,谢妩听了他这话却是浅然一笑,她道,“这些话,都是二叔说与您听的吧!” 谢峥拧了拧眉,有些不解的看向谢妩。 谢妩唇角又弯了弯,而后,继续道,“二叔一定还跟父亲说,父亲现在最好的法子便是谁来都笑脸相迎,谁都不拒绝,这样便能谁都不得罪。” “你怎么知道……” “那父亲是怎么想的?是要按二叔的话去做?”谢妩不答反问道。 谢峥摇了摇头,“我本来想写封信去宁夏问问你祖父的意见。” 二弟的话与他回来时父亲交待他的话有所出入,所以,他暂时还没有拿定主意。 谢妩嗤笑一声。 谢峥眸底划过一丝不悦,但他到底没像谢妩发火,只拧眉对她道,“你笑什么?” 谢妩忙起身朝谢峰福了福,而后才看着他道,“我不是笑父亲要去信请祖父拿主意,我只是笑二叔替父亲想了这么一个馊主意,左右逢源固然是好,可若时日久长,怕是既得罪了左,又得罪了右,所以,何必了?” “你二叔也说这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只要等我站稳脚跟,以后的路不管怎么走都比现在要稳妥。”谢峥看着谢妩又道。 “可父亲有没有想过,陛下会怎么想?这世上可没有哪个纯臣是左右逢源,谁都不得罪的!”谢妩冷声道。 谢峥目瞪圆睁的看着谢妩,整个人像是被一道炸雷给劈中了! 当真是石破天惊啊! 霎时间,屋里安静极了,陈氏甚至能听到屋外雪花簌簌飘落的声音。 可她不敢说话,更不敢打破这一室的宁静。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终于,还是谢峥先开口了,“阿妩,你真是……” 聪明的让他心惊啊! 谢妩垂眸笑了笑,纤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眸底溢出来凉薄和冰冷。 谢峥端起刚刚谢妩替他倒的那杯酒,尽管那酒已经凉了,可他还是仰头将那酒全灌了进去,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直冲心田,他心中的惊诧和不安被这凉意一压,瞬间便散去不少。 “那依你说,我应该怎么办?”谢峥重重的放下酒杯,目光灼灼的望着谢妩道。 “祖父不是已经给父亲趟出一条路了么?”迎着谢峰的目光,谢妩淡然自若的吐出一句话道。 “父亲?”许是今日的酒喝的有些多,谢峥一时竟没转过神来。 “听说,祖父年轻的时候曾在金銮殿上和户部尚书吵得不可开交,最后甚至连来劝架的内阁几位阁老也全都骂了一通,可最后也不过只是被陛下无关痛痒的训斥了几句。”说到这里,谢妩脸上难得露出几分轻快的笑意,眼眉也跟着柔和了起来,“所以,父亲不要怕得罪人,相反,你得罪的人越多,那么,陛下就会护着你更多!” “我明白了!”此刻,谢峥的眼睛亮的出奇。 自回京后,他还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如此清晰的看清楚了自己脚下的路! 可谢妩却像是没感觉到谢峥的兴奋似的,她眼睛依旧沉静静的,因为她知道,这一切才刚刚开始,即便这条路走对了,可前面却依旧有无数的阴谋诡计在等着她。 外面且不论,光是府里,她那位好二叔,他可是无时无刻不在想方设法,誓要将大房拖进京城这里摊浑水里,而金座上的那位至尊帝王却也未必能靠得住,因为他本就是这个世界上疑心最重的人,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得到他的全部信任。 不过,不管前面的路再怎么难走,只要好好筹谋,将来未必不能走出一条康庄大路来! 这时,外面忽地响起一阵喧哗声,紧跟着,芜青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公子,你怎么回来了?书院不是明日才放假吗?” “难道是阿旭回来了?”陈氏眼睛一亮,她忙起身扭头不停朝门口那边望去。 谢峥眉心却忍不住微微拧了起来。 只有谢妩,面上虽不为所动,可唇角却溢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微笑。 看来,梅生果然不负她所望将事情闹了出来。 这个念头才在谢妩心里一转,谢时便大力掀开帘子跑了进来,“爹,娘,姐姐……” “你怎么一身雪沫子,回来没打伞么?”看着谢时满身的雪沫子,陈氏心疼的站起身道。 谢时却没有理她这话,他一屁股坐到谢妩旁边,然后鼓着眼睛看着谢峥道,“阿爹,出事了!出大事了!” 第051章 孽障快跪下 老夫人晨起的时候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哪里是朱嬷嬷替她按压了许久,她都没觉得舒缓些。 “老夫人,要不,奴婢去请李大夫来给您瞧瞧?”朱嬷嬷试探的看着老夫人道。 “算了,就是昨晚有些没睡好。”老夫人拧着眉,面上带着几分明显的不悦。 昨夜,谢时和谢旭突然回府,且动静闹得还不小,老夫人素来浅眠,自然也就被惊到了。 听老夫人提起昨晚,朱嬷嬷也不好说什么,她收回手,从丫鬟手中接过漱口水递给老夫人,服侍她漱过口后又拧了岶子替她擦脸。 “明日便是腊八,祭祀用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洗漱过后,老夫人脸色明显好了一些,她一边起身示意丫鬟给她更衣,一边问朱嬷嬷道。 “老夫人放心,明日祭祀要用的东西二夫人一早就备好了,奴婢昨日又去查了一遍,没有什么疏漏,至于朝安寺那边也递了信过来,说会派了尘大师下山来为咱们做法。”朱嬷嬷事无俱细的答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丁点笑意。 每年的腊八节侯府都是开祠祭祖,更要请大师做法,祛晦驱疫更要为来年祈福,所以,她将腊八节看得极重,杨氏也正因此才敢以退为进想要借此将她一军,只可惜,这回她让她失算了!不过,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放心将此事交给陈氏打理,所以,便也只能自己多费些心思,好在,她身边还有个朱嬷嬷。 “对了,翠竹院和汀兰院那边可有遣丫鬟过去?”老夫人又问道。 这是要过问昨夜的事。 好在,朱嬷嬷在老夫人身边伺候多年,所以,很能摸的着她的脾气,当下,便垂首恭谨的答道,“明日就是腊八节,刚好世子和二老爷都在府里,所以,奴婢一早便自作主张遣了人去请他们过来。” 听了朱嬷嬷这些话,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待老夫人收拾妥当,翡翠便躬身进来报信,说世子和二老爷都到了。 老夫人抚了抚鬓间被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而后,伸手搭在朱嬷嬷的胳膊上,由她搀着自己慢慢朝前厅走去。 前厅的檀木椅上坐满了人。 侯府的主子少有聚得这么齐的时候,除了老侯爷和谢媛,其他人竟全都来了,甚至连三岁的四姑娘也被乳娘给抱了过来。 “母亲。” “祖母。” 老夫人一出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老夫人扶着朱嬷嬷的手慢慢走到上首的檀木椅前坐定,随后,她抬眸慢慢的将众人全都扫视了一遍,末了,才朝众人摆了摆手道,“行了,都坐吧。” 众人依旧纷纷落座。 老夫人将胳膊倚在扶手上,换了个轻松的姿势后才又开了口,“说吧,你们昨夜闹出那么大动静是为了哪桩事?” 明明坐了一屋子人,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开口接这话。 谢峥与谢峰神色冷沉,杨氏与陈氏这对妯娌,一个两个全都微拧着眉,只不过,一有些惊惶,一个有些忐忑,而谢时更是从头到尾垂着个脑袋,谢旭倒还稍微好一些,不过也是抿着嘴一副不敢哼声的样子…… 满屋子的人,除了谢妩很是镇定的在喝茶外,就只有一个三岁的谢如在乐呵呵的啃着糕点,其他人要么露出几分不安,要么就露出几分凝重。 老夫人只瞧了一眼,眉心便忍不住拧成了一团。 “怎么,通通都哑巴了!”老夫人脸色猛地一沉,声音也跟着尖锐了起来。 谢时一个哆嗦,慌忙将头垂得更低了。 可是,有句话叫做怕什么来什么,他这一动,老夫人的眼神立时便锁定了他,“时哥儿,你来说!按说,说,你们书院今日申时才放假,可你们昨夜怎么就回来了,而且,还那么晚?” 谢时被老夫人这话问的整个一激灵,他僵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一双眼睛不停的直往杨氏身上瞟。 而此时,杨氏心里也是虚的厉害。 她千叮万嘱让贵安不要闹出动静,先将人骗出书院再动手,可没想到贵安那个蠢货却让人瞧了出来…… 可她心里虚归虚,可这一关总归是要过的,所以,当下也只能深吸了一口气,扯出一抹她认为最完美的笑容面对着老夫人。 “母亲……” “我没问你话。”老夫人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她的话。 杨氏脸上瞬间便有些挂不住了。 虽然近来老夫人对她很不满意,可当着这么多人给她难堪还是头一次,思及此处,杨氏瞬间便觉得委屈到不行,再加上原本就心慌,霎时眼眶便泛起了雾气。 可老夫人却像是没看到似的,只淡漠的瞟了她一眼,而后冰冷的目光便又重新回到了谢时身上,“时哥儿,你自己说。” 被再次点到名的谢时脸上的慌乱显而易见,可他也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只得硬着头皮答道,“祖母,昨晚,昨晚出了点事,所以便向夫子告了假……” 这话说了就跟没说一样。 老夫人冷哼一声,不耐的又道,“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下谢时彻底噤声了。 “母亲。”看着自己的儿子被老夫人带到这个份上,最终杨氏还是冒着被老夫人再次责骂的风险替谢时开口了,“昨晚阿时和阿旭在书院起了争执,不小心惊动了书院里的夫子,而后,夫子便让他们俩回家反省几天。” 杨氏一张嘴便立时将谢旭也拖下水。 陈氏没听出什么不对,倒是谢峥忍不住目光沉沉的往杨氏身上瞥了一眼。 老夫人更是听得眉头拧成了一团,当下厉声训斥道,“你们有什么事不能私下解决非要在书院里闹?嵩阳书院是什么地方?李山长又是什么样的人物?你们怎么敢!” “祖母,我冤枉啊!”被老夫人这么一训斥,谢旭连忙起身替自己喊冤道,“昨个晚上我在夫子屋里请教学问,是大哥领了人不问青红皂白要将我身边的小厮抓起来,那小厮害怕向我求救,这才惊动的夫子!” 听完谢旭的话,老夫人也察觉到了不对,她眼眸一压,看着谢旭又道,“你刚刚说,你大哥要抓你身边的一个小厮?” 谢旭忙用力的点了点头。 杨氏见势不对,连忙又向老夫人解释道,“母亲,是旭哥儿身边那小厮诓了时哥儿的银子,所以,时哥儿才使人去书院问他,可没想到这小厮奸滑的很,故意闹出动静,还挑动旭哥儿,不然两人也不会起了争执以至被夫人子训斥!” 老夫人皱眉很是不悦的睇了杨氏一眼。 虽然她知道杨氏说的未必是实话,可不管怎么样,旭哥儿身边这个小厮是关键。 “那个小厮现在何处?”老夫人沉凝了一会,然后又问道。 “那小厮被旭哥儿藏起来他,旭哥儿死活不肯把他交出来。”杨氏抢先答道。 不想,谢旭听了她这话却并没有恼羞成怒,相反,他原本还拧着的眉很快便舒展开来,他笑着对杨氏道,“二婶,原来你要抓梅生是因为梅生骗了大哥的银子啊!我还以为是因为大哥送给史七公子那只斗鸡害史七公子输了块和田玉佩……都怪昨夜贵安没有说清楚,否则也不至于在夫子面前闹出这么大个动静。” 相较于谢旭的轻快,老夫人的脸几乎冻的快要结成了冰。 “旭哥儿,你刚刚你大哥送了史七公子一只斗鸡?” “母亲,旭哥儿听岔了,什么斗鸡啊,时哥儿他从不玩这个的。”杨氏忙扯了一抹笑,抢在谢旭开口前望着老夫人微笑道。 老夫人却连一个眼风也没有给她,“旭哥儿,你继续说。” “母亲……”杨氏又扬着声音喊了老夫人一声。 可老夫人却半点也不为所动,依旧目光灼灼的盯着谢旭。 看着杨氏焦灼又无力的模样,谢妩低眸抿了口茶,唇角忍不住又弯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谢旭有些不解的看了杨氏一眼,随即呐呐开口道,“祖母,我也是听镇南王世子说的……他在书院里跟人炫耀,说他前几日史七公子玩斗鸡,赢了史七公子一块玉佩并一千两银子,还说当时史七公子输不起,转头就将气撒在大哥身上,说大哥和镇南王世子一伙的,故意串通来骗他的银子,还说要么大哥赔他五千两银子,要么他就亲自上门来侯府讨要!” 屋里静极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就连三岁的谢如也察觉到了不对,将脑袋偎在奶娘怀里,不敢发出声响。 直到老夫人猛地一拍桌子,阴沉着脸厉声朝谢时呵斥道,“荒唐!荒唐!” 这突如其来的响动让谢时脸色一阵阵发白,手心更是渗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祖母,我没说谎,真的是镇南王世子说的……”谢旭也被老夫人略显狰狞的脸色吓了一跳。 老夫人却仿若没听到他这些话似的,阴森森的眼神死死的钉在谢时身上,见面色发白浑身颤抖,一副心虚到不行的样子,当下便立即相信了谢旭的话。 当下,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抓起桌上的杯盏狠狠的就朝谢时掷了过去。 “孽障!你还不给快跪下!” 第052章 源于一只鸡 老夫人这一辈子最恨的就是斗鸡摸狗游手好闲之辈! 当年,老夫人本来是有机会要嫁进慎王府做王妃的,当时连六礼也过的差不多了,可不想老伯爷却一时没忍住与人斗鸡,将王府送过来的聘礼输了大半,原本这事捂着也就算了,偏他不甘心不服气还与人起了争执,后来,事情闹将开来,王府便直接上门退了亲。 这件事一直是老夫人心里的隐痛。 所以,当她听到谢时竟也暗地里买斗鸡玩斗鸡,甚至还闯出这么个大祸来,瞬间便气不打一处来。 谢时显然也被老夫人狰狞的脸色吓到了,他膝盖一软‘噗通’一声便跪到了地上,那声音清脆的,连谢旭都忍不住替他疼。 “母亲,阿时是被别人陷害的!”杨氏忙冲到谢时前面,一边为他辩解,一边则替他挡住了老夫人那如针芒般审视的眼神。 老夫人冷笑一声,“那你倒说说看是谁陷害的他!” “是……是……”杨氏咬着唇,犹豫自己要不要现在把谢妩拖进来。 原本她是计划先撬开梅生的嘴,再借由他攀扯上谢妩,可现在,梅生还在大房手里,没有他出面指证,要攀咬上谢妩,她实在没什么把握。 “老二,你就是这么教你媳妇儿子的么!”老夫人却早已没有耐心听杨氏在这里狡辩,她直接将火气转移到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谢峰身上。 谢峰不是不想说话,而是,他也是刚刚才知道昨夜闹腾的真相。 没错,杨氏连他也一起瞒着! 所以,此刻谢峰的脸色比之老夫人更为阴沉。 “母亲,一切都是儿子的不是,儿子在这里给您赔罪了。”谢峰起身恭恭敬敬的向老夫人行了个礼道。 没有推脱。 也没有狡辩。 老夫人心里再不舒服,可也不想当着小辈的面为难自己的儿子,当下便也只能将胸口的那股恶气给压了回去。 “说起来也不能怪你,后宅这些事本就不是你一个大男人该操心的!若她不想你知道,你又能从哪里知道去!”老夫人阴沉着脸道。 这话没有一个字在说杨氏,可是却字字句句打的全是杨氏的脸。 就连谢妩眸底也忍不住闪过一丝钦佩。 老夫人不愧是在后宅浸淫了几十年,这话明面上瞧是打杨氏的脸,可实则却是在拐着弯在谢峥面前替谢峰辩解—— 不管是念月下药的事还是串通马道姑说她是邪祟的事,谢峰通通都不知情,都是杨氏瞒着他做下的。 “母亲,不管怎么说儿子都有错,您放心,这事,儿子会给您一个交待的。”谢峰再次朝老夫人揖了个礼道。 如果,真相真是谢旭说的那样,那么这件事他还真得回去好好问问杨氏跟谢时。 史七可是吏部尚书的老来子,而他又在吏部任职,若是处理不好…… 看着自己儿子那冷沉又凝重的脸,老夫人心里虽然还窝着火,但谢峰既然开口将这事揽了过去,那她也不能不给自己儿子这个面子。 “既然如此,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吧。”老夫人强忍着胸口那股怒气道。 “多谢母亲。”谢峰松了一口气,同时,也很是感激的朝老夫人那看了一眼。 老夫人吐了一口气,随即皱眉提醒谢峰道,“书院那边你也得多费些心思,闹出这么大动静,这万一夫子怪罪跑到山长那边说嘴,怕是对府里的哥儿不利。” “母亲放心,今天一早我便使人去书院给夫子赔罪,待腊八节过了,我会再亲自己往书院走一趟。”谢峰忙又道。 听到这里,老夫人脸色总算稍稍缓和了些,“难为你一个大男人还想的这么周到。” 谢峰抿了抿嘴角,随即抬脚走到谢旭跟前,温和的看着他道,“旭哥儿,你能叫那个小厮出来么?二叔有些话要问他。” 谢旭挠了挠头,然后极快的往谢妩那瞥了一眼。 “妩姐儿,你说了?”显然,谢峰也注意到了谢旭的动作,于是,他干脆直接问谢妩道。 “二叔要问话,旭哥儿自没有拒了的道理。”谢妩站起身微笑的望着谢峰,一边朝他福了福一边回着他的话,不过,话说到这里,她话锋却又忽地一转,道,“旭哥儿刚刚之所以没应二叔是因为,昨夜梅生说的和刚刚二婶说的有所出入……” 谢峰眉心动了动,“那依妩姐儿的意思该如何?” “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把梅生叫到这来,让他跟时哥儿当面对质。”谢妩回看着谢峰不急不徐的道。 这话一出,谢峰眸色立时沉了下去,“妩姐儿这是不相信二叔么?” 谢妩却是浅然一笑,“二叔我自然是相信的,我只是不相信二婶……” “阿妩,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触到谢峰扫过来的眼风,杨氏立即捂住胸口,满是委屈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谢妩垂眸一笑,而后,她转过脸来重新看着杨氏轻声道,“二婶,你刚刚不是说时哥儿是被人陷害的么?可当祖母问你是谁陷害的,您却又吱唔了半天没说出是谁?二婶,您当时是想说谁来着?是旭哥儿,还是我?” “妩姐儿,你是不是多心了?”谢峰忍不住皱眉道。 “二叔,你真的觉得是我多心吗?梅生是旭哥儿的小厮,他妹妹是我跟前的大丫鬟,二婶口口声声说他诓了时哥儿的银子,甚至还让人连夜去书院将梅生捉回来审问,您说这其中没有什么猫腻……”谢妩冷然一笑,然后看着谢峰轻轻摇了摇头,而后不紧不慢的吐出三个字道,“我不信。” 别说谢妩不信,就是谢峰自己也不信。 他以前怎么会觉得杨氏精明? “先不说梅生有没有这个胆子敢诓骗主子,就说时哥儿,他又不是个傻的,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一个下人给诓骗了?而且,能让二婶这么兴师动众连夜上书院捉人,那想来时哥儿被诓骗的银两必定不是一笔小数目,既然不是小数目,时哥儿又怎么能没一点疑虑就将银子交给梅生了?”谢妩转过脸看着杨氏又道。 “那说不定梅生是借了别人的名头,比如……” “比如旭哥儿,或者我……” “我可没这么说,分明是你自己心虚!” 看着杨氏一副准备胡搅蛮缠的架势,谢妩弯唇一笑,直接将脸转向谢峰,“二叔,现在您知道我为什么要让梅生当着大家的面与时哥儿对质了吧……我可不想被二婶再冤枉一次,毕竟,这一次可不会有第二个觉缘大师来替我解围。” 谢峰终于还是没能忍住,狠狠的剜了杨氏一眼后才重新看向谢妩,“妩姐儿,那就依你的意思,把梅生叫到这,让他当着大家的面跟时哥儿对质。” “老爷……” “阿爹……” 杨氏和谢时同时开口唤道。 谢峰用力的抿着嘴角没有哼声。 谢妩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再想将事情捂在自己屋里解决已经不可能,而且,到现在,他大哥还没有说过一句话。 谢妩笑着朝觅月轻轻点了点头,见觅月福身退了出去,她这才抬脚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娴姐儿、昕哥儿、如姐儿,你们三个先回去吧。”知道接下来肯定要有事发生,老夫人便开准备将不相干的人支出去。 “是,孙儿告退。” “孙女告退。” 谢昕和谢娴连忙起身行礼道。 谢如的奶娘也忙将谢如抱了起来一同给老夫人行了个礼。 老夫人朝他们摆了摆手,然后捏了捏额角,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梅生很快便被领进了屋子,他一进来,便立即跪到地上,“小的见过老夫人,见过世子,见过二老爷,见过……” “行了。”老夫人颇为不耐的打断了他的请安。 被老夫人一喝,梅生忙伏在地上不敢再哼声了。 老夫人拧了拧眉,抬眸看着谢峥道,“既然人领来了,有什么要问的你就问吧!” “是,母亲。”谢峰朝老夫人揖了揖手,然后他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待坐定后,他才看着梅生不急不徐的道,“昨夜二夫人让人来叫你回府问话,你为何要逃?” 谢妩眉角微不可觉的挑了一下。 这要换作杨氏,见到梅生后必然会迫不及待的先将梅生诓骗谢时的罪名给坐实!可有的时候,越是着急反而引人怀疑。 因为她刚才说过,昨夜梅生说的话和杨氏说的有所出入,所以,谢峰一上来并没有咄咄逼人,反而以退为进来悄悄设套。 听了谢峰这话,梅生满脸愕然,他怔了好一会,才搓着手心有些慌乱的道,“我,我没有,我不知道是二夫人喊贵安来的,我以为贵安是诓我……” “贵安,二叔面前你不可以胡说!好端端的,贵安怎么会诓你?”谢妩挑眉看着贵安不紧不慢道。 “大姑娘,小的不敢撒谎,当时贵安确实是说二夫人有话要问我,我问他是什么他却不肯说,我就说让他稍等一会,我先去跟二公子打声招呼,谁知道贵安一听我这话,当时就变了脸,一挥手就招呼了四五个人来,我一看这架势,心里怕得不得了,哪里还敢跟他走,只能跑去找二公子救命了……”梅生委屈的替自己辩驳道。 “是我让贵安多带点人,为的就是防止你逃跑,可没想到你果真本事了得,这么多人都奈何不了你一个,甚至你还故意搬砸书院的东西闹出这么大动静!你要不是心虚你何至于此!”生怕事情被谢妩和梅生一唱一喝给圆过去,杨氏连忙跳出来道。 “二夫人,不是小的心虚,而是贵安本就对小的不怀好意,他一直想要嫁祸小的,所以小的才不敢跟他走!”梅生连挺起背大声替自己辩解道。 “胡说八道,贵安嫁祸你什么了?而且,好端端的,他又为什么要嫁祸你!”杨氏指着梅生的鼻子气急败坏的道。 “小的没有胡说,这事情的起因都源于一只斗鸡……” 第053章 胡搅又蛮缠 斗鸡。 竟然又是斗鸡。 老夫人气得脸都的青了,其他人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可梅生却像是没察觉似的,依旧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事情是这样子的,前阵子贵安不知从哪买了一只斗鸡,并将那只斗鸡说的神乎其乎的,后来还将那只斗鸡送给了大公子……然后,有一天他忽然来找小的,问了小的一堆莫名其妙的话,还问我卖我斗鸡的那个贾老头去哪了?能不能找到?小的当时真的一头雾水,什么贾老头啊?小的根本就没听过这人,小的前阵子是买过一只斗鸡,可小的那斗鸡明明是在青衣巷大胡子张那里买的!小的实在不明白贵安为什么这么说,后来争执了一会,大公子就出来把贵安喊走了……” “然后了?”谢旭迫不及待的追问道。 谢峰瞟了谢旭一眼,可是,却什么也没说。 “然后贵安又来找了小的好几次,非逼着小的承认他送给大公子那只斗鸡是我买的……二公子,天地良心,小的月例才一两银子,听说他买来献给大公子的那只斗鸡价值五百两银子!小的就是不吃不喝一辈子也攒不出这么多银子!所以,那只斗鸡怎么可能是小的买的!” “小的一开始不明白为什么贵安非得胡搅蛮缠说那斗鸡是小的买的,直到前两日您突然回来和小的说,镇南王世子到处和人炫耀说他和人斗鸡,不仅赢了一块玉佩还赢了整整一千两银子,还说那位公子不耿直,输了还将气撒到大公子身上,小的这才知道,原来贵安献给大公子的那只斗鸡又被大公子转手送了出去,正好是输给镇南王世子的那位公子!二公子,小的真的冤枉啊!分明是贵安见自己闯了祸,便将想这祸事推到我头上!”梅生挺着背脊,一脸愤愤不平的道。 “梅生,你说这么多也不过只解释了你为什么不肯跟贵安回来,可二夫人之所以连夜叫人请你下山问话,是因为你诓骗了大公子的银子!”谢妩淡笑着接过梅生的话道。 梅生怔了一下,随即梗得脖子都青了,“大姑娘,小的冤枉!别说小的连大公子的面就借不到,就算见到了,小的也没胆子敢去骗大公子的银子!而且,小的不过是二公子跟前的一个小厮,即便真的想从大公子手里骗银子,大公子那么聪明,能上小的的当?” “那也有可能你是借了我,亦或是旭哥儿的名头?”谢妩又问道,说罢,她还不忘勾着唇角若有似的往杨氏身上扫了一眼。 杨氏胸口一滞,立时便觉得憋闷的不行! 她本想发作,可谢妩却轻飘飘的又开口,不过,这次她问的却不是梅生,而是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谢时,“时哥儿,梅生可是借的我,或者是旭哥儿的名头才让你借的银子?” 谢时刚想说是,可当他看着谢妩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他的右眼忽然猛地抽了一下,心里也紧跟着生出一股莫名的不安,就好像,好像前面有一个陷井正在等着他踏进去。 “不,不是……” “不是?”谢妩潋滟的眸子微微敛了下来。 谢时心里警惕声大声,他忙用力的摇了摇头,“不是。” “既不是借了我和阿旭的名头,那我倒是好奇,梅生究竟是如何从你手上骗到银子的?”谢妩凤眸一压,嘴角又弯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话一落音,屋里数道目光齐刷刷的全都凝在了谢时身上。 谢时右眼皮忍不住又重重的抽了两下。 是啊,如果不是借谢妩和谢旭的名头,那梅生是怎么从他手里诓到钱的?他又不是傻子,一个下人如何能从他手里骗到那么大一笔银子! 想到这里,谢时忍不住埋怨的看了一眼杨氏。 要不是她好端端的,非要扯什么梅生诓骗他银子的鬼话,这话,但凡是长点心眼的人都知道假的不行,偏她还能面不改色的扯出来! “时哥儿,你怎么不说话?”见谢时抿唇不语,谢妩忍不住又弯唇问他道。 谢时脸一下沉了下来,心中对杨氏的埋怨忍不住又多了几分。 要不是她自作聪明,他也不至于被谢妩逼到这个份上! 此时,杨氏自己心里也悔的肠子都青了! 实在是谢时被打又要因斗鸡被史七讹银子的事让她太震惊了,偏贵安又一口咬定说是谢妩故意指使梅生设计陷害的阿时,她气怒攻心便想将梅生抓回来审问,哪想到人没抓到,还在嵩山书院闹出那么大动静,甚至惊动了书院的夫子以至夫子竟让阿时回府反省。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不仅是老夫人还是老爷她都不可能瞒的住,可她又不敢让他们知道,阿时之所以在书院里弄出动静归根究底是因为斗鸡的事…… 老爷和老夫人素来对阿时寄以厚望,虽默许他与史七来往,可也时时敲打警告让他绝对不要碰斗鸡,若是让他知道他不仅碰了斗鸡,甚至还因为斗鸡得罪了史七,甚至被史七索要五千两银子,那后果…… 这一重重顾虑、不安、担忧在杨氏心里不停不停的堆积,除了将事情全推到谢妩和谢旭头上,她实在找不到别的更好的法子,可谢妩实在太冷静、太聪明了,她几句话就逼自己方寸大乱,最后不知怎地她就说出这么一句话…… 好在,她已经安排贵安去找人了,估么着,这个时辰,贵安也该回来了。 想到这里,杨氏心下安定了不少。 既然谢妩已经将她逼到了这个份上,那她也就无需顾虑什么了。 杨氏深吸一口气,而后,她挺直了背脊,伸手朝谢妩一指,大声道,“妩姐儿,你就别装了!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吧!你知道阿时跟史七公子交好,你知道史七公子喜欢斗鸡,所以,你才指使梅生买下那只斗鸡,你让他在贵安面前将那只鸡说的神乎奇乎,说的贵安动了心,然后再借贵安的手将那只鸡送到时哥儿手里,你知道,时哥儿一定会将那只斗鸡送给史七公子,到时候,你再使人动点手脚,这样,时哥儿就彻底得罪的史七公子!” “二弟妹,好端端的,你怎么扯上阿妩了?”一直没有说话的陈氏终于忍不住怯怯出声了。 “大嫂,你才跟妩姐儿相处了几日,你了解她吗?”杨氏冷笑着反驳陈氏道。陈氏张了张嘴,虽然心里不服,却一时间找不到话来辩驳杨氏。 而这时,谢妩终于忍不住出声了,“二婶,你还真是……” “我怎么了?我只是看穿了你的真面目!妩姐儿,我教养了你十几年,可我没想到你心肠会这么狠!这么毒!” 谢妩垂眸苦笑了一下,“二婶,就像你说的,你教养了我十几年,可为什么每次只要一有不好的事,你总想着往我身上推?” “我什么时候……”杨氏声音才刚扬了起来,谢峰却忽地掩嘴咳嗽了一声。 这一声咳嗽让杨氏一下醒过神来,她这才注意到谢峥紧抿的唇角,以及眸底那隐忍而克制的怒火。 杨氏眼角抑制不住狠狠的抽了两下,慌乱间,她忙将周身的锋芒敛了起来,随后用力的逼出了眼泪,换上一副很是委屈难受的表情,“妩姐儿,你说话要有良心,你三岁就被抱到了我院里,对你,我事事亲力亲为,半点不敢懈怠,但凡是媛姐儿有的我就不会少了你那一份,可你却总觉得我偏心,上次的事,我都跟你解释是误会,是我误听了玉莲的话,可你不信,你心里嫉恨我!可你嫉恨我你对付我呀,为何要争对阿时了?诚然阿时不是亲弟弟,可他也是跟你一同长大的堂弟呀!你们可都是谢啊!” 杨氏越说越觉得委屈,最后竟然捂着脸呜咽着哭泣起来。 “行了!有话就好好说,当着小辈的面,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最后还是老夫人看不下去,皱眉呵斥住了杨氏,不过,她虽呵斥住了杨氏,可心里到底还是对谢妩起了些许疑心。 上次的事,谢妩揭过的实在太轻巧了。 会不会真是她心里暗恨杨氏,所以才会设计这么一出? 想到谢妩的手段和心机,老夫人觉得,这事若说是谢妩设计的也不是不可能? “二婶,你是不是当所有的人都是傻子?别说我不知道斗鸡的事,就算按你说的,斗鸡是我让梅生故意买来陷害时哥儿的,可我又如何能肯定贵安会上当买下这只鸡?难道仅凭梅生将这只鸡吹得天花乱缀,贵安又不是个傻的,仅凭几句话就肯买下这只鸡,甚至还将鸡送给时哥儿?就算贵安傻了,时哥儿也不能傻吧?就这么将这只鸡送去史七公子那了?”谢妩看着杨氏嗤笑道。 “自然是因为你们让贵安看到那只鸡凶狠善斗!贵安说,那只斗鸡百战百胜从未输过,替梅生赢了不少银子,他正是看中这一点,才起了买下它的心思!”杨氏不服气的反驳道。 听了杨氏的话,谢妩忍不住皱眉道,“二婶,你这话岂不自相矛盾?既然那只斗鸡百战百胜,怎么偏到了史七公子那就输了?” “那,那自然是你们使了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 谢妩皱眉看着杨氏,好一会,她才忍不住摇了摇头,“欲加之罪,何患无刺!二婶这样胡搅蛮缠,任是谁被你一说都变成了有罪!” “谁胡搅蛮缠了!我……” “够了!二弟妹!你是不是当我是死的!”终于,谢峥再也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站起身来。 第054章 丑话说前头 此刻,谢峥眉目冷肃到了极点,薄唇更是紧抿成了一条直线,周身散发着迫人的气势,而这一切全都直冲杨氏而来。 在谢峥这样阴狠又迫人的气势中,杨氏惊惶的连退数步。 就这一刹那,她突然想起,自己这位大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这一刻,杨氏不仅仅只是害怕,更多的是她打心底生出来的绝望,因为她终于意识到,即便这事真是谢妩做的,可只要谢峥站在那里,那她就动不了她分毫…… 也是这一刻,她终于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谢妩真的不再是那个任由她摆布的孤女了,她现在不仅心思缜密,诡计百出,更紧要的是她背后还有谢峥这么一个大靠山! 也是在这一刻,杨氏终于绝望的发现,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奈何不了谢妩了。 即便杨氏此刻摇摇欲坠,一张脸煞白的跟纸一样,可谢峥却半点没有敛起自己的气势,因为,他实在恼极恨极了杨氏! 从前还觉得她良善,哪怕是出了念月和马道姑的事,他也相信二弟说的,她是受了下人的挑拨一时想岔了,可现在,她这般胡搅蛮缠,咄咄逼人,一副不咬死阿妩便誓不罢休模样当真是难看至极! 当着他的面她都敢这般对阿妩,那他不在的这些年…… 谢峥拳头捏的咯咯作响,脸色比之刚刚又阴沉了几分。 而谢峰此刻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他实在不想到杨氏竟会蠢到这个份上,他刚刚明明都已经暗示了她,可她怎么还这般犯蠢的和谢峥对上! 就在屋里的气氛越发冷凝的时候,谢峰忽地抬手将一个茶杯重重的杨氏掷了过去。 只听杨氏闷哼一声,而后那茶杯便从杨氏身上滚落下来,‘啪’的一声,她脚边碎裂开来,滚烫的茶水溅了她一身,淡黄色的水迹顺着她的裙摆缓缓淌了下来。 “杨氏!你闹够了没!”谢峰暴怒的瞪着杨氏喝道。 即使穿了厚厚的棉衣,杨氏依然感觉到了腰腹处传来隐隐的灼痛感。 她僵硬的转过脸,有些不敢置信的朝谢峰看了过去。 “二叔。”这时,谢妩终于开口了,她微笑的朝谢峰看了过去,“您不必动怒,二婶一口咬定是我在其中捣鬼,这其中必定是有什么原由,无缘无故的,我不相信二婶会这般污蔑我。” “妩姐儿……” “说不定,这次也像以前是一样,是有下人故意从中挑拨?”谢妩轻笑着截断谢峥的话道, 一次两次是挑拨,这第三次若还是下人挑拨,那这侯府下人要背的锅也未免太多了些! 谢峰何尝没有听出谢妩这话里的讽刺,他也恼恨杨氏近来发蠢的厉害,可她到底是他的妻子,所以,有时候明知道理由蹩脚,可他却又不得出面替她开脱。 只是这一次…… 谢峰看了看旁脸色阴沉的几乎要滴出水来的谢峥,心里有根弦不免便高高的悬了起来。 今日之事,杨氏若能拿出证据证明妩姐儿跟此事有关还好,若是拿不出……怕是谢峥再也不会同前面两次一样轻轻将事情揭过去。 果然,这个念头才在谢峰脑中一闪,那厢,谢峥便已经沉着脸开口了。 “二弟妹,俗话说,捉贼拿赃,捉奸拿双!你既然一口咬定是妩姐儿故意设计陷害的时哥儿,想来,你手中必定握有什么证据,既然如此,那你就拿出来吧!” “证据,证据我自然是……” “不过!我丑话可要说在前头!阿妩是我的嫡长女,也是我膝下惟一的女儿!我虽然没用,可只要我活着一天,便绝不允许任何人污蔑羞辱我的女儿!更不许任何人无端给她委屈受!二弟妹,这话,你可听清了?”谢峥的声音仿若天上乍然响起的沉雷,第一个字都震得众人心口嗡嗡作响。 就连老夫人也抑制不住变了脸色。 虽然谢峥字字句句骂的是杨氏,可是老夫人心里知道,谢峥这是连她也埋怨上了。 而处在漩涡中的杨氏更是被这话惊得连连后退,最后更是脚底一软,一下跌坐到了身后的檀木椅上。 这满屋子的人都被谢峥这话惊得变了脸色,惟有谢妩,她脸上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淡然自若的样子,可只有她自己的知道,刚刚谢峥那话在她心底掀起的巨浪有多高。 她活了两辈子,可现在却是头一次有人这样坚定不移的相信她、护着她。 而这个人是她的…… 父亲啊! 谢妩终于仰头朝谢峥看了过去,或许是她眼睛太过酸涩,这让她有些看不清那张冷俊又坚毅的脸,可即便如此,她依旧能在心里清晰的描绘出他的眉,他的脸,他的高大的身影。 因为,那是她的父亲。 予她庇护的父亲。 她是谢峥的女儿啊! 杨氏在这样的氛围中惶恐的恨不得晕厥过去,一时间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万一贵安没有找到证据,那她该怎么办? “杨氏,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有什么证据你就拿出来吧!”老夫人终于也有些坐不住了。 若再由杨氏东拉西扯下去,只怕到时候峥哥儿连她这个母亲也一并怨上了。 “证据,我,我已经让贵安去找了……”杨氏看着老夫人颤颤巍巍的道。 “所以说,你现在手里根本没有证据!刚刚的一切全都是你瞎编的!”老夫人瞪着杨氏,差点没被她这愚蠢的举动给气晕过去! 证据还没有到手就敢这么嚷嚷是谢妩动的手脚! 这个蠢货! 老夫人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些年当真是瞎了眼!她当初怎么就觉得杨氏比陈氏要精明能干了! “母亲,我没有……贵安说的明明白白,那只斗鸡确实是梅生卖给他的,而且,梅生还用那只鸡赢过不少银子,只要将那些与梅生斗过鸡的人找来,真相自然就大白了。”杨氏紧紧捏着拳头,祈求的看着老夫人道。 也不怪杨氏这会才开始找人,实在是一开始她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知道后,她又急着想将梅生先捉回来!而贵安,他虽然也想过找这些人好证明自己的清白,可是谢旭盛怒之下哪里会听他说这些,他狠狠踹了他一顿,消了气后先想到的也是找杨氏替他描补窟窿,这几厢一耽搁,找人证物证的事就耽搁到了现在。 听了杨氏的话,谢妩细长的眉尖微微一挑,唇角也跟着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二婶说的对,这事不能只听梅生一面之词,也该把贵安叫过来仔细问问。” 老夫人看了一眼谢妩,又看了一眼杨氏,终于,她忍不住闭了闭眼,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她知道,不管贵安来或不来,杨氏这一局都已经败了。 而且,还一败涂地! 第055章 抓了个现形 “你说的对,只要等贵安回来,一切就会真相大白!”杨氏强撑着一口气怒视着谢妩道。 她现在不能慌,贵安一定会拿回证据的,即便没有,他也会弄出‘证据’来…… 像是看穿了杨氏的心思,谢妩忽地朝她弯唇一笑,道,“二婶和我想的一样,不过,也不用二婶再等了,贵安他其实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杨氏心里咯噔一声,心里刚刚提起的那口气陡然间便散了一半。 为什么贵安回来却没人来知会她? 而且,谢妩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 谢妩却不再看杨氏,她抬手拍了拍。 清脆的掌声让杨氏心里猛地一震,就这一恍神,门口,便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拎着一个人走了进来,杨氏定眼一瞧,立时便认出那人正是贵安。 “世子。”佑安一把将贵安甩到地上,然后抬手朝谢峥揖了揖道。 谢峥沉着脸朝他点了点头。 “世子,小的跟了他一路,他先是去了青衣巷大胡子张那打听梅生是不是在他那买了鸡,见大胡子点了头后拿出二十两银子收买了大胡子张,然后他又找了和梅生斗鸡的那几个人,也同样拿了银子给他们并教了他们一番说词,最后,他又去了当铺。” “当铺?” “是。他找掌柜打听梅生是不是在他那里当了一支钗,掌柜说没有,然后他用同样的办法想要买通掌柜,见掌柜不肯应,他便掏出了一张百两银子的银票呐!”偌安一边啧啧的说着,一边便从口袋里将那张一百两的银票掏了出来放到谢峥旁边的桌子上。 “大哥,这是……”谢峰眉心都拧成了一个结。 他嘴上虽然这样问,可其实心里已然有了答案! 杨氏这个蠢货,他还以为她真的有什么证据证明此事是妩姐儿在背后设计的,可结果她说的‘证据’却是让贵安拿银子买通人做假证! 谢峥没有哼声,只是冷冷的往佑安身上扫了一眼。 佑安立即会过意来,他猛一抬脚,狠狠的朝贵安的腰窝子踹了过去,“听到没,二老爷问你话了,你还不从实招来!” 贵安捂着腰窝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跟仿若碎裂了般似,疼得他额上冷汗直冒,可却半个疼字也喊不出来,他挣扎的伸出手一把拽住谢峰的袍角,满是委屈的朝他喊道,“二老爷,小的没有说谎,小的是着了大姑娘的道,这一切全都是大姑娘在背后谋划算计好的!” 事情走到这个地步,这屋里能救他的就只有谢峰了! “好个下作的东西,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敢攀咬我家大姑娘!”佑安大怒,抬脚就又要朝贵安踹去。 “佑安。”不想,谢妩却叫住了他。 “大姑娘,这厮死不悔改,我都当场抓到了他拿银子收买人,可他还死不悔改要攀咬您,依小的看,这种人就该拖出去用乱棍打死,然后再将尸体拖出去喂狗!”佑安鼓着眼睛道。 佑安七岁就跟着谢峥去了宁夏,跟军队里那些兵油子们没少称兄道弟,虽没上过战场,可身上也沾惹上了一些肃杀之气,说起话来更是半分避忌也没有。 贵安被佑安这话吓得不行,哆嗦的又往谢峰跟前爬了爬。 “佑安说的对!姐姐,这种人就应该拉出去乱棍打死!”谢旭也连声跟着附和道。 谢妩却是一笑,道,“旭哥儿,你就别跟着起哄了,虽然你们说的没错,不过,总还是要给他个机会替自己辩驳辩驳,要不然,难保以后有人会借此发挥,说我心虚连个说话的机会也不给人家。” “大姑娘,您是不是多虑了!这证据都明明白白的摆在这里,有哪个不长眼的还敢借此污蔑您啊!”佑安瞪着声音,声音洪亮的震的人耳膜嗡嗡作响。 可屋里谁也没出来说他失礼。 谢妩潋滟的眸子若有似无的朝杨氏那瞟了瞟,然后,她抿唇一笑,声音清脆的道,“这个世上多的是睁眼说瞎话的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上了一个,所以,我总归得让她们服气不是。” “姑娘这么说,那小的知道了。”佑安用力的点了点头,而后,他重新扭过头朝还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贵发喊道,“听到没,有什么屁话快点说,别到时候到了阴曹地府去跟阎王爷胡搅蛮缠!”说罢,他用力的啐了一声,然后抬脚自觉的站到了谢峥身后。 谢峰也是恼怒至极。 都被抓了个现形,他还敢攀咬妩姐儿,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想到这里,谢峰干脆也狠狠的给了贵安一脚,然后,他凝着脸对谢峥大声道,“大哥,不必再审了,佑安说的对,像他这样胆敢污蔑主子的人,就该拖出去乱棍打死!” 若不是胜券在握,谢妩不会任由贵安随意张口攀咬! 这一局,杨氏已没有再翻盘的可能,若他再由着贵安说下去,只怕到时候谢峥连他也一块记恨上!还不若就此认输,即使止损,以免到时候场面闹得更难看。 可谢峰的这般计量,杨氏却一点也没有体察到,她满脸不敢置信的朝谢峰看了过去,张嘴便道,“老爷,你为什么……” “你给我闭嘴!”谢峥阴狠的剜了杨氏一眼,然后接着又道,“杨沁蕊,你究竟有几副面孔?我现在真的怀疑你以前跟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你是不是真的被下人所蒙蔽?” “老爷……”杨氏被谢峰这话彻底怔住了。 她死死的瞪着眼睛望着谢峰,生怕自己意会错了他的意思,拼命的想要从他眼里找出些什么,可是,终究她还是失望了。 谢峥的眼里除了厌憎还是厌憎! 这一刻,杨氏眼里的光亮彻底湮灭了下去。 可谢峰却连一个眼神也懒得再施舍给他,他走到谢峥跟前,朝他揖了揖手,一脸郑重的对他道,“大哥,此事全凭你处置,杨氏……我已无脸再为她说什么了。” 谢峥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也是打定主意这次绝对不会再饶过杨氏,可当谢峰全然将此事交给他处置时,他一时又有些犹豫起来。 “不,不,二老爷,小的真的冤枉,那斗鸡确实是梅生买来的,只是大姑娘早就料到了我们会去找人证,所以,先一步将证据毁灭了!” 贵安也终于从恐惧中醒过了神来,他几步爬到谢峰面前,不顾谢峰的脸色,一口气便将梅生如何在他面前炫耀那只斗鸡替他赢了钱,然后又是如何卖给他,最后他又是如何将这只鸡送给谢时,以及谢时又将斗鸡羡给史七的事一一说了出来。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陷入了绝境后,那么,他会拼力一博,期许自己能博到一丝生机。 可惜,大多的人到最后也只是垂死挣扎而以。 就比如现在的贵安。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这话彻底坐实了谢时与史七斗鸡,并被史七讹诈五千两银子的事。 谢妩淡笑着看着这一切,她没有打断贵安的话,甚至在这期间,她还端起茶杯悠然的抿了一口茶水,直到贵安将想说的全都说完,她才重新将茶杯放回了桌子上。 “你说完了?” 贵安惊惧的看了谢妩一眼,他虽然不明白为何谢妩如此淡定,可事已至此,该说的话他全都已经说完了,即便心里再害怕,也只能咬着牙点了点头,“小的,小的都说完了。” 谢妩笑了笑,“既然你都说完了,那现在就该轮到我了。” 贵安瞳孔一缩,下意识的又看了谢妩一眼。 “进来吧。”谢妩再度拍了拍手道。 她的掌音刚落,屋外,很快有六七个人走了进来,这些人中,有几个是侯府的家生子,还有几个是生面孔。 “行了,妩姐儿,你就别卖关子,有什么你就说吧。”老夫人也有些坐不下去了。 这一早上,戏是一出接着一出,她已经有些乏腻了。 见老夫人开口,谢妩也就不卖关子了,她朝老夫人福了福,然后解释道,“昨夜梅生回来后便跪在院里替自己喊冤,旭哥儿又将书院发生的事与我说了一遍,我当时便隐约觉得这事不对,所以,便着人去打听了,梅生前阵子确实买了一只斗鸡,也借那只斗鸡赢了不少银子,不过,那只斗鸡是从大胡子张手里买的,当时,他赢了一些钱后从觅月那里打听到我要安排一个小厮在旭哥儿面前当差,又知道公子面前最忌讳斗鸡遛狗之人,所以,他便将那只斗鸡卖给了别人。” 说到这里,谢妩潋滟的眸子往旁边微微一扫,立时便有一个小厮站了出来俯首对众人道,“回主子们的话,是小的买走了梅生手里的那只斗鸡,当时……钱四与麻五也在。” 他这话一落音,立时又有两个人站了出来。 “小的钱四。” “小的麻五。” “我们可以做证,梅生确实是将鸡卖给了王二,当时,还是王二还找我们凑了十两银子。”两人又道。 “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听见几人的话,贵安只觉得脑袋像是被雷炸过一样,‘嗡嗡’的直作响。 可是,谁也没有看他,所有人都盯着谢妩,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可谢妩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眼风一扫,又有一人站了出来。 “老夫人,世子,二老爷,小的叫平安,是府里的家生子,平日就是在外院干些打杂跑腿的活,因而跟贵安也算走的近。小的可以证明,那只鸡确实是贵安买的,当时贵安喝醉了酒还在我们面前炫耀,说他只花了一百三十两银子转手送到大少爷那,大少爷却打赏了他五百两!” “你给我闭嘴!”见平安连这个也抖出来,贵安一时气急了,他飞身而起,猛地就朝平安扑了过去,可不想,才起身迎面便有人给了他一脚。 ‘咚’的一声,贵安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您竟敢连骗!”谢时踢了贵安一脚仍旧不觉得解恨,一边说着一边又抬脚朝贵安踹了过去。 “大公子,饶命啊!我是被冤枉的!我真的是被冤枉的!”贵安惨叫声连连。 谢妩却连一个眼风也没给贵安,她抬眸再度朝老夫人看了过去,道。“祖母,另外这两个人,一个是胡子张,另一个则是当铺的掌柜,当时贵安便是拿了银子想收买他们帮着一起污蔑我,您要听听他们的话么?” 老夫人用力的闭了闭眼睛。 都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可听的! “来人啊!将贵安拖出去重打七十大板!”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一拍桌子,狠戾的吐出一句话道。 第056章 巧言又善辨 老夫人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得贵安整个人愣在当场,直到王二几个人上前来拉他,他才惊醒过来,一把推开那些人的手,连滚带爬的扑到谢时跟前用力的抱住他的腿大声喊道,“大公子,救救我,您救救我!” 看着贵安惊惶无措的模样,谢时心里一阵不忍,他下意识想要张嘴替贵安求情,可还未来得及出口,老夫人一记阴冷的眼神将他到了唇边的话尽数堵了回去。 见谢时没有说话,贵安又朝杨氏看了过去,“二夫人,求您替小的说句话吧!小的可是听您的吩咐才……” “你给我闭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他拖出去!”一道尖锐的声音陡然间响了起来,甚至将贵安哭喊求饶的声音也给压了过去。 众人看着杨氏,只见她面目狰狞至极,指着贵安的手指涂了蔻丹,那蔻丹红的就跟沁出来的血似的,越发衬得她整个人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似的。 王二几个人颤颤巍巍的缩回了手忘了去抓人,而谢旭则一下扑到了陈氏怀里,陈氏面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就连贵安,他也被杨氏这狰狞的面容给震住了,一时间竟连哭喊求饶也忘了…… 屋里忽然诡异的出现了一瞬间的寂静。 “二,二夫人……”贵安不敢置信的看着杨氏。 不怨他不敢相信,他娘厉嬷嬷是杨氏的乳母,杨氏看在他娘的份上怎么也该为他求求情才是,更何况,他之所以拿银子收买那些人,也是杨氏交待吩咐他的呀! “还愣着做什么!老夫人刚刚说的话你们都没听见吗?”杨氏却看都不看贵安,她眼神锐利向了王二几人,声音甚至阴冷。 王二猛地一个激灵,然后,他忙招呼众人将贵安架了起来。 “大公子,大公子……您救救我吧,求您救救我……”知道杨氏这条路已经走不通了,贵安只能将惟一的希望寄托在了谢时身上,他伸手拼命想朝谢时够去,眼睛盛满了哀求与绝望。 谢时心里一阵不忍。 贵安不仅仅只是他身边一个小厮,更是他从小到大的玩伴。 “祖母……” “阿时!” 可谢时才刚开了一个口,却被杨氏给厉声喝断了。 现下哪里是开口求情的时候,若是贵安挨的这顿板子能让大房将这口气撒出去不再追究,那她就谢天谢地了,怕就怕,即便贵安挨了这顿板子,大房却依旧不肯善罢甘休。 想到这里,杨氏按捺不住朝谢妩看了过去。 触到杨氏的目光,谢妩弯唇一笑,笑容既清浅又漂亮,却刺得杨氏心口一阵阵发疼! 这个谢妩! 早知道她这样难对付,当初她就不该对她那么好! 一想到自己这些年在她身上花费了那么多心思,可如今却处处被她压着打,杨氏心里就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这么一晃眼的功夫,贵安便被人拖了出去,很快,院子里便响起贵安凄厉的喊叫声,随之而来的还有那木棍拍打在人身上发出那种沉闷的声音。 一下。 又一下。 谢时心里也仿若被那声音抽了一下又一下。 起先,还能听到贵安凄厉的喊叫求饶声,渐渐的,他声音开始低了下去。 谢时终于还是坐不住了,不过,这次他没有再向老夫人开口,反而他朝谢妩看了过去,哀求的望着她道,“大姐姐,贵安只是一时想岔了,如今他也受到了惩罚……大姐姐,你素来善良宽厚,能不能烦请你向祖母开口求个情,让他们别再打了,真要打完七十大板,贵安会没命的!” 比起杨氏的冷心绝情,谢时还算有几分良心。 只不过,这几分良心也只是对贵安,若是将贵安换作她或是旭哥儿…… 谢妩勾了勾唇角。 她可没忘记前世因为这只斗鸡,阿旭被父亲下令拖到院里打板子,可那时候谢时却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他丝毫忘记了,阿旭是为了他才揍的史七,可最后他却将责任全都推给了阿旭,冷眼在旁边看阿旭被打得鲜血淋漓,最后不仅让大房替他掏了一万两银子给史七,还害得父亲在朝堂上被圣上当众训斥! “大姐姐……”见谢妩没有说话,谢时忍不住又喊了她一声。 谢妩终于还是没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她抬眸朝谢时看了过去,潋滟的眸子波光流转,声音更是清冽无比,“善良宽厚……时哥儿,真难为你给我戴了这么大一顶帽子,你这样一说,我若不替贵安求情的话那岂不显得我既不善良又不宽厚?” “大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不是这个意思都不打紧,只是……”说到这里,谢妩微微一顿,唇角的笑意也跟着敛了几分,“时哥儿,刚刚一直叫人将贵安拖出去的人是二婶,你不去求她怎么反倒过来求我?” 谢妩这话让谢时一下想到了刚刚杨氏狰狞扭曲的面容,他心狠狠震了一下,随后又涌上来一阵难以言喻的难堪。 可谢妩却仿若没看到似的,还在继续不紧不慢的道,“况且,贵安也不像你所说只是一时想岔,他分明就是心术不正!这样的人,实在不值得时哥儿你为他求情。” “大姐姐不肯放过贵安就直说,何必要将他说的那么坏。”谢时皱眉看着谢妩不悦的道。 谢妩哑然失笑,“且不说下人污蔑主子本就是死罪一条,就说刚刚,下令让贵安打板子的人是祖母,而一意要将他拖出去不让人求情的人是二婶,怎么现在到时哥儿你嘴里却变成了是我不肯放过贵安?” “我,我……”谢时被谢妩这几句话堵得面色潮红。 “时哥儿够了!你怎么和你大姐姐说话的!”最后还是谢峰出声呵斥住了谢时。 谢峰漆黑的眸子扫过谢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打量和诧异。 他着实没想到谢妩小小年纪,言辞犀利竟不下朝中的那些御史,只需稍稍几句话便将杨氏和时哥儿都堵得下不来台,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来? 这样咄咄逼人的谢妩,他还能用吗? “二叔不必训斥时哥儿,贵安到底跟了时哥儿这么多年,时哥儿又不是个冷心冷肺的人,会替他求情也在情理之中。”谢妩微笑的看着谢峰道。 谢峰抬眸又将谢妩看了一遍。 就这么几句话,看似替时哥儿说话,可实则却又将杨氏暗讽了一遍。 这个谢妩,他实在太出乎他意料了! 或许,他真的错看低估了她? “不过,我之所以说贵安心术不正,不只是因为他敢用银子收买人作假证来污蔑我,而是因为他身为时哥儿的贴身随从,不仅不好生照看时哥儿,反而引着他往歪门邪路上走!咱们侯府就这么几个男丁,祖母和二叔也一直对时哥儿寄于厚望,而贵安,他明知道这一点却还怂恿时哥儿用斗鸡接近史七公子,闯下祸事后怕被责罚又想将脏水泼在我头上,这样的人不是心术不正还能是什么!”谢妩看着谢峰声音清脆的道。 老夫人和谢峰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齐齐沉默了。 的确! 就算贵安没有污蔑谢妩,单凭他敢引着时哥儿往歪门邪路上走就是百死也难赎其罪! 见屋里不再有人出声,就连谢时也被她说的垂下了头去,谢妩唇角微不可觉的勾了一下,而后,她又道,“不过,既然时哥儿开了这个口,那我做这个姐姐的也不好驳了你的面子。”说到这里,谢妩又笑了一下,随后她转过身朝老夫人福了福,而后又道,“祖母,贵安怎么说也是时哥儿身边的人,不如,您就将他交给时哥儿处置吧。” 刚刚谢妩说,要将贵安交给他处置? 谢时心里忽地燃起了希望,他忙朝老夫人看了过去。 可老夫人却只是咪了咪眸子,面上半点多余的表情也没有,看着谢时殷殷切切的眼神,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既然阿妩这般说了,那便让那些人停手吧。” 谢峰有些不敢置信的朝老夫人看了过去。 他以为,刚刚他已经和老夫人达成了共识——贵安不能留! 老夫人却淡淡的瞥了谢峰一眼。 若不想要一个人的命,那么七十大板打下来也不会将人打死,而若真想要取人性命,也不一定非得打七十大板! 只一瞬间,谢峰会立时明白了老夫人眼神中的含义。 看着老夫人遣了人出去传话,谢时终于松了一口气。 “弟妹,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可就在这时,谢峥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杨氏刚缓过来一些,乍然又听到谢峥这话,一张俏脸上的血色瞬间又褪得一干二净,她又是惊恐又是无助的看向谢峥,哽咽着声音道,“大伯,我,我……” 才说了几个字,豆大的眼泪便从杨氏的眼眶中簌簌滚落下来,不多时她便小声啜泣了起来。 可谢峥却并点也不为所动。 真当他是傻子么?若她杨氏真这么楚楚可怜,那刚刚死咬着阿妩面目狰狞的女人又是谁? 见谢峥紧抿着唇角不肯开口,而一旁老夫人也神情冷肃,杨氏无法,只得又朝自己的丈夫看了过去,不想,谢峰却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 怎么会连他都不肯为自己说话…… 一时间,杨氏心里就像是吃了黄连似的,苦她得眼泪流得更凶了。 终于,杨氏垂眸缓缓从椅子上歪了下去,“大伯,是我错了……是我冤枉了我妩姐儿,还求,求您原谅……” “二弟妹严重了,你冤枉的又不是我,何须要向我道歉!”谢峥冷声道。 杨氏屈辱的抬起头不敢置信的朝谢峥看了过去。 她都已经做到了这一步他竟还不满意?竟然要逼着她去向谢妩认错…… 她可是谢妩的长辈啊! 杨氏咬着牙,只觉得胸口里的气血不停翻涌着,屈辱、不甘、愤恨、怨毒……无数中情绪不停撕扯着她的心脏,直到嘴里泛起了浓烈的血腥味。 “阿妩……”最终,杨氏还是将满腔的怨毒和屈辱压了下去,她缓缓朝谢妩看了过去,“二婶,二婶对不住你……” 谢妩弯唇一笑,正欲说话时,屋外却忽然跑进来一个人。 “老夫人,嵩阳书院遣人送信来了!” 第057章 杨氏又栽了 老夫人双目死死的盯着手中的信纸,要无论她怎么瞧,那信纸上的字都没有任何变化。 “母亲,这信可有什么不妥?”最终还是谢峰沉不住先站了出来。 不会是因为昨夜的事吧…… 这个念头才在谢峰脑中一闪,那边老夫人劈头盖脸的便将信纸朝他甩了过来,气急败坏的怒喝道,“你瞧瞧你养的好儿子!小小年纪便不学无术、玩物丧志!李山长早就立有院规,那么多权贵子弟都不敢违抝,就你儿子胆大,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闹事!” 谢峰弯腰拾起地上散落的信纸,虽然他心里已有准备,可等他看清信纸上的内容时,整个人还是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封信竟是李山长亲笔所写的劝退书! “孽障!”谢峰转身抬手就狠狠的给了谢时一巴掌。 这一巴掌,谢峰下足了死劲,直扇的谢时一连倒退了数步,鼻孔瞬间便有殷红的液体涌了出来。 谢时懵了。 杨氏也懵了。 “老爷,时哥儿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对他下这么重的手!他可是你的亲儿子啊!”还是杨氏先反应过来,她慌忙朝谢时扑了过去,一边扯着帕子替他捂住鼻子,一边回过头满心怨愤的对着谢峰大声诘问道。 不想,谢峰听了杨氏这话脸上却半点愧疚也没有,想反,他的脸色反而越发难看了,盯着杨氏的眼睛阴沉的几欲滴出水来,“时哥儿是错了,可他最错的就是因为有你这个母亲!” “老爷……” 杨氏刚想张嘴辩驳,谢峰便将手中的信纸狠狠的甩到了她的脸上。 许是谢峰太过用力,亦或是信纸的边缘太过锋利,谢峰这一甩,立时便在杨氏脸上带出一条重重的血痕来。 杨氏捂着脸,屈辱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她实在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是他的妻子呀!他不应该一直站在她这边护着她,爱着她吗?为什么,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任由别人给她难堪,甚至现在,他自己也亲自给她施加这份难堪! “哭!你还好意思哭!要不是你叫贵安去书院抓人闹出这么大动静,李山长便不会知道时哥儿的事,更不会亲自修书便劝时哥儿退学!”谢峰指着杨氏的鼻尖怒不可遏道。 嵩阳书院立院百年,还从未有学子被山长亲自修书劝退学的! 可现在,谢时却成了第一个! 这要是传出去,他的脸面要往哪里搁!而这一切全都是因为杨氏这个蠢货!亏她还口口生生说陈氏蠢,可陈氏再蠢也惹不出她这样的祸事来! 一想到这里,谢峰简直恨毒了杨氏! “退,退学……”杨氏如遭雷击,一时间连委屈也忘了,她死死的盯着谢峰,整个人都懵住了。 “爹,你,你说什么?什么退学?我不要退学!”谢时也从委屈中醒过神来,此刻,他也不顾不得脸上的疼痛,两步就跨到谢峰跟前拽住他袖子就道,“爹,我不退学,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跟史七玩斗鸡了,我会用心做功课的,爹,爹……” 看着谢时通红的眼眶,谢峰心里虽然气怒,可更多的却是心疼。 阿时说的对,他不能退学,否则,不管是阿时还是他都将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他丢不起这个脸!“母亲,李山长这信上写的隐晦,他让时哥儿自己提出退学也是想给咱们一些面子,既然这样,也不是不能从中周旋,且,时哥儿也不是犯的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等明日祭祀过后,我便领着时哥儿去给李山长请罪认错,李山长也是个通情理的人,想来应不至于连这点情面也不讲。”谢峰思忖了片刻,而后郑重的对老夫人道。 听谢峰这么说,老夫人用力的捏了捏自己的额角,然后拧着眉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就依着你的话去做吧!你只需记住一点,不管是你还是侯府都丢不起这个人!” “是,母亲的教诲儿子知道了。”谢峰揖手道。 “还有你媳妇……” 一听老夫人提起自己,杨氏心猛地一震,立时便跳到了嗓子眼。 “让她这半个月好好在家闭门思过!”老夫人阴沉沉的看着杨氏冷呵道。 “是,母亲,儿子知道了。”谢峰看都没看杨氏一眼,立时便应了下来。 “行了,今天的事就到这里,你们都回去吧!”老夫人一脸不耐的朝众人挥手道。 这一早上,事情接二连三,简直让人目不暇接,此刻她只觉得脑仁隐隐的作痛,胸口更是憋着一股闷气怎么散也散不去,实在是提不起劲再应付他们了。 岂止是老夫人面带倦色,杨氏和谢时也像是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行人面色沉沉正在走出屋子时,老夫人的声音忽又响了起来。 “妩姐儿,你先留下。” 陈氏惊愕的转过头,正想要说什么,却被谢妩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看着谢妩浅笑安然的样子,谢峥伸手握住了陈氏的指尖,然后看着谢妩道,“阿妩,你陪你祖母说会话,我和你母亲还有弟弟等你回来用早饭。” “好。”谢妩笑着应了下来。 谢峥朝她点了点头,然后牵着陈氏,领着仍旧依依不舍的谢旭走了出去。 几人一出门立时便分道扬镳。 谢峥朝谢峰略略点了个头,然后领着陈氏和谢旭快步走了。 谢峰也将谢时叫住,两人一起去了书房。‘ 几人都不约而同的将杨氏落在了后面。 杨氏红着眼眶委屈到不行,直到一直守在外面的玉兰跑过来扶住她。 “夫人,厉嬷嬷刚刚已经将贵安带了回去,不过看情形,贵安好像有些不大好……”玉兰一边扶着杨氏一边小声对她道。 不知是因为玉兰提到厉嬷嬷,还是因为她说贵安好像不大好,总之,杨氏终于将心里的委屈收了起来,她眸子闪了闪,然后有些不安的看着玉兰道,“嬷嬷她,她说了什么没有?” 玉兰摇了摇头,“嬷嬷她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脸色有些不好。” 岂止是不好,简直是难看至极! 不过,任谁看到自家儿子被打成这样脸色也不会好看到哪去。 杨氏抿了抿干涩的嘴角,沉默了好一会才再度开口道,“去请大夫了没?” “奴婢已经让人去请了。”玉兰答道。 杨氏点了点头,随后哑着声音道,“叫了大夫就好,一会晚点你再去厉嬷嬷那瞧瞧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玉兰忙应了下来,然后扶着杨氏从院中穿过。 正在此时,一阵寒风忽地迎面而来,风中带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杨氏一下顿住了脚步。 荣华院怎么会有血腥味,难道是…… “二婶是闻到血腥味了吗?”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极为清脆的声音。 是谢妩! 杨氏猛地一下转过身来。 谢妩嫣然一笑,随即缓步朝杨氏走了过来,她一边走,一边道,“这些婆子也不知道将地冲干净些,没的让人闻到这血腥味真是不舒服,二婶,你说是吧?” 杨氏扶着玉兰的手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尖锐的指甲刺得玉兰一阵阵发疼,玉兰惊讶的朝杨氏看了过去,却见她双目赤红,身体更是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夫人。”玉兰忙唤了她一声,更是用力将她整个人撑了起来。 谢妩却像是没瞧见杨氏赤红的眼睛似的,她侧眸朝觅月淡淡一笑,随即吩咐她道,“去让那些婆子再打些水将院里的地砖再冲洗一遍,明日就是腊八了,不要让侯府沾了晦气。” “是,姑娘。”觅月应了一声,很快便躬身去喊人了。 谢妩再次淡笑着的朝杨氏走了过来,“我原本还想着让二婶再多掌管中馈一些时日,可没想到二婶自己却这么迫不及待的将中馈交出来。” 杨氏咬牙瞪着谢妩没有哼声。 谢妩又是一笑,她道,“以退为进确实是一个好招数,只是这一招不是对所有人都有用,您瞧,您现在不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么?” “谢妩,你有什么好得意的!就算我交出中馈了那又怎么样?老夫人也不是没把中馈交到你手里!”杨氏咬牙道。 听了杨氏的话,谢妩却一点也不恼,嘴角的笑容反而越发、漂亮了,“迟早而以,我又不像二婶,不仅没吃着热豆腐,反而还将锅砸了。” “你!你……” 杨氏被谢妩气得一个仰倒,她捂着胸口,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的抽痛。 “大姑娘,您从前不是这样的,可最近怎么……”玉兰皱眉望着谢妩,眼里充满了不解。 可谢妩显然没打算回答她这个问题,见觅月领了婆子过来,她便笑着朝杨氏道,“二婶,父亲他们还在等我回去用早饭,所以,我便不陪您闲聊了,阿妩告退。”说罢,她扶着觅月的手抬腿缓步从杨氏跟前走了过去。 “谢妩,斗鸡的事是你设的局吧!”身后,杨氏尖锐刺耳的声音骤然又响了起来。 几个拎着水拿着扫帚的婆子一下顿在了原地,她们纷纷垂着头往后退去,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事。 一盏茶前,她们才刚刚用水将满是血迹的地板冲刷了一遍。 谢妩身形一顿,她转过脸来朝杨氏微微一笑,“二婶,你是不是气糊涂了,斗鸡的事不是已经有定论了吗?” “是你!就是你!”谢妩这个笑容彻底刺激到了杨氏,刹那间,她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整个人忽然变得癫狂起来。 玉兰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杨氏松开了自己的手,然后面目狰狞的朝谢妩扑了过去…… 玉兰抬脚刚想要追上去阻止杨氏,却见谢妩往边上一闪,随后杨氏一个没刹住,整个人忽地直直的朝地上栽了下去…… “夫人!”玉兰惊恐的声音再度打破了荣华院的宁静。 第058章 烫手的山芋 这个腊八节,侯府注定过得没有往年热闹。 祭祖过后,谢峰便立刻领着谢时去找李山长认错请罪去了,也不知道他是如何说的,最终李山长还是同意了谢时继续在嵩阳书院上学。 至于杨氏,老夫人连腊八祠堂祭祀这样重要的事也没许她参加,不仅是因为老夫人看到她膈应,更因为她昨日在荣华院那一摔,不仅磕破了脑袋,更摔掉了两颗门牙。 而陈氏,在祭祖过后,老夫人虽然没有将中馈交给她,可却时常将她拎在身边,尤其是处理侯府庶务的时候,心情好的时候,她甚至还开口指点陈氏两句。陈氏就算再愚笨,这个时候多多少少也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于是,在老夫人教她的时候便更用心了,但凡是老夫人说的话她便没有说不是的时候。 陈氏的这份温顺和听话显然讨好了老夫人,虽不至于就此打消老夫人这些年对她的生出的郁结和怨憎,但好歹老夫人不会再摆出一副冷脸对着她。 这日,老夫人处理完庶务便将陈氏打发了回去。 朱嬷嬷瞧出老夫人脸上的倦色,她忙上前替老夫人轻轻按压起额头。 不多会,老夫人眉心渐渐舒展开来。 朱嬷嬷伺候她这么多年,向来最知道她需要什么。 “碧痕,多亏有你在我身边,否则府里这一摊子事……”说到这里,老夫人忍不住又皱起了眉头。 如今正值年关,大大小小一摊子的事全都等着她做决策,她又多年未理庶务,如今骤然接手着实让她有些吃不消,幸好她身边还有个朱嬷嬷,否则,她怕是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想到这里,老夫人不由苦笑了一下。 果然还是她这些年过得太清闲安逸了。 杨氏想必也是看出这一点,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敢在她面前撂挑子。 “瞧老夫人说的,这原本便是奴婢该做的。”朱嬷嬷笑着道。 “我是真不想管这摊子事,可是没办法,谁让我命不好,这一个两个全都是扶上墙的。”老夫人说着又长叹了一口气。 见老夫人神情还算轻松,于是,朱嬷嬷笑着试探道,“奴婢瞧着世子夫人这几日都很用心,想来,用不了多久她便能为您分忧了。” “她?你真能觉得她能打理好中馈?”老夫人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朱嬷嬷道。 这几日,她之所以将陈氏带着身边提点,一来是情势所迫,二来也是做给谢峥和谢妩看,至于中馈,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真的交到陈氏手里。 以前之所以会那么说,也是为了安抚大房,而且,她也料定了陈氏接不住中馈,到时候出了岔子她再名正言顺收回来就好,可没想到还未等她实施,杨氏这边就先出了岔子! “世子夫人能不能打理好中馈奴婢不晓得,不过,大姑娘一定是可以的。”朱嬷嬷接过老夫人的话笑着道。 老夫人一下就沉默了。 谢妩确实是能干的,不管是针线房还是斗鸡一事,她都处理的滴水不漏,不管是心机还是手段她都有,最重要的是她稳得住! 无论情形对她有多不利,她都能稳得住! 可惟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她看不透她,也没有把握能拿捏住她。 思及此处,老夫人难免想到那日她将谢妩留下来时的情形。 ——妩姐儿,你跟我说实话,今天的事其实早就在你的预料之中吧,否则,你不会准备的这么充分,可我还有一点疑虑,你,谢妩,在其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了? ——那要看祖母您和二叔,你们想让我扮演什么角色了?谢妩说这话的时候,一副浅笑淡然的样子,可那双眼睛,却璀璨的让人不敢直视。 那一刻,老夫人心里说不出的震动。 因为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谢妩仿佛看透了她。 她在她的目光中好似看到了无数的冷漠和嘲讽,可待她要细细辨认时,她眸子里却什么也没有,只有如潭水一般的深幽,仿佛刚刚那些冷漠和嘲讽全是她的错觉。 事后,她悄悄又遣人去打探了一遍,可一切就像谢妩说的一样,贵安用一百三十两银子买了那只斗鸡,然后诓骗时哥儿是用五百两银子买的,待出事后,便说那只斗鸡是梅生卖给他的。 所有的人证物证全都跟谢妩说的严丝合缝。 想到这里,老夫人太阳穴又突突的跳了起来。 “老夫人可是因为那日的事对大姑娘有所顾忌?”见老夫人眉心又拧了起来,朱嬷嬷忙又试探的问道。 被朱嬷嬷说中了心事,老夫人抿着嘴角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对她道,“那日你不是也在,我不信你没瞧出她对我生隙了。” 朱嬷嬷只是笑了笑,她没有反驳老夫人这话。 倒是老夫人瞥见她嘴角的笑意不由瞪了她一眼,“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老夫人,您说的都对,可您有没有想过,在证据那么确凿的情况下,您还在怀疑是大姑娘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这泥塑的菩萨还有三分火气了,更何况大姑娘才刚刚在二夫人那里受了一肚子的委屈。”朱嬷嬷微笑的望着老夫人道。 “我也只是那么随口一问。”老夫人闭了闭眼淡淡道。 老夫人嘴里说的只是随口一问,其实任谁都知道她是真的疑心谢妩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否则她不会开口去试探谢妩。 朱嬷嬷又笑了笑,顺着老夫人的话又道,“奴婢当然知道老夫人没有恶意,相信大姑娘当时也只是一时气性上来了,您瞧这两日大姑娘来请安的时候不还跟往常一样么?” 老夫人眸子动了动,“你对妩姐儿倒好,时不时便替她说话。” 朱嬷嬷心里一震,不过,面上却半点也没表现出来,她皱眉朝老夫人施了个礼,然后心疼的看着老夫人道,“奴婢哪里是替大姑娘说话,奴婢分明是想替老夫人您找个人来接这烫手山芋,您近来嚷着头疼的次数可越来越多了,李大夫叮嘱您的话您忘了?” 不管朱嬷嬷这话说的有几分真心,可听在老夫人耳中却仍旧觉得很是熨帖。 如今她身边能跟她说这些话的人怕也就只有朱嬷嬷了吧…… “好好的侯府中馈之权,怎么到你嘴里竟变成了烫手山芋?你活了这把年纪怎么还没学会说话!”老夫人睨了朱嬷嬷一眼佯作生气道。 “是是是,是奴婢说错了。”朱嬷嬷忙笑着向老夫人认错道。 “明个儿你将内宅的管事嬷嬷全都聚起来,然后再领着她们去翠竹院让世子夫人认认。”老夫人笑着又看了朱嬷嬷一眼,最后如她所愿的吐出一句话道。 她年纪大了,即便有朱嬷嬷在边上帮衬,她也仍旧觉得有些力不从心,而眼下又是年底,要她操心拿主意的事只会越来越多,她确实得找个能帮她的人。 而放眼侯府,也确如朱嬷嬷说的那样,只有谢妩能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 “老夫人放心,奴婢会将些事办妥的。”朱嬷嬷福身应了下来。 老夫人点了点头。 朱嬷嬷行完礼,又走到老夫人身后替她按捏起额头来。 老夫人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可就在这时,翡翠却忽然进来回禀道,“老夫人,门房那边来报,说有位姓江的姑娘想要见您,她自称是您的表外甥女。” “表外甥女?”老夫人有些诧异的朝朱嬷嬷看了过去。 朱嬷嬷低头想了一会,然后福身对老夫人道,“奴婢记得您有位表姐嫁去了晋中,她的夫家好像姓江。” 一提到晋中,老夫人便立刻想起来自己的那位表姐是谁。 那是她姨母的女儿,比她大四五岁,幼年时常来伯府找她玩,只是后来有一年元宵年被人贩子给盯上了,虽然最后被救,可名声却是毁了,最后不得不远嫁晋中成了商户之妻,当年,她母亲可没少在她面前感叹她那个表姐命薄。 可没想到,现在她的女儿却找上了门来。 很快,消息便传到了翠竹院。 彼时,谢妩正在教羡月认字,听了丫鬟的话才只是微微的挑了挑眉。 可在这细微的动作之下,是谢妩眸底那无声的杀气。 江姨娘,真是久违了! 隔日一早,陈氏与谢妩再去荣华院请安的时候,老夫人身边果然多了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不过,更让谢妩意外的是谢媛竟然也在。 “映雪,过来见过你大表嫂。”老夫人瞟了一眼身边的女子道。 江映雪闻言忙走到陈氏跟前红着脸朝她福身道,“大表嫂。” “唉,快起来,快起来。”陈氏忙起身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江映雪感激的看了陈氏一眼,正欲说些什么,却忽地瞥到一道清冷带笑的目光,她心里莫名便生出一股异样,正在猜测她身份时,那目光的主人却淡笑着开口了。 “阿妩见过表姨母。” 原来是侯府的大姑娘啊! 昨夜她已经从翡翠嘴里打听过了侯府的情况,而这位大姑娘在翡翠的嘴里是位极其厉害精明的人物,难怪,难怪她刚刚看她的眼神会让她心生不适。 想来,她刚刚是在猜测自己来侯府的目的吧…… 这样的人,她还是不要得罪的好。 下定决心的江映雪连忙垂眸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谢妩笑了笑。 “你表姨母要在咱们府在暂住一段时间,你若得空,便带她在府上转转。”老夫人看着谢妩淡淡道。 “好。”谢妩笑着应了下来。 第059章 不过玩笑话 一边几日的大雪,今日终于见了晴。 淡金色的阳光碎在皑皑的白雪上,为周遭的一切都镀了一层耀眼的光芒。 “难得今天天气这么好,不如,我领姨母去倚梅园里的暗香亭吧,那里既暖和又可以赏梅,若是姨母喜欢的话还可以折一支梅花带回去插瓶。”谢妩微笑的看着江映雪道。 “好,一切都听大姑娘的。”江映雪用力的拽着手中的帕子,极力向谢妩弯起一抹她自认为温柔又和善的笑容。 昨日进匆忙,再加之她心里没底,所以,一路上都垂着头没敢细瞧,可现在一路走来,只瞧得侯府是她从未见过的华贵气派。 难怪母亲说父亲目光短浅…… 原来,原来她是真的可以有更好的出路! “姨母客气,叫我阿妩就好。”谢妩弯唇笑道。 “阿妩。”江映雪按捺住激动的心,从善如流道。 看着两人亲亲热热的样子,谢媛唇角忍不住一勾,似笑非笑的盯着两人道,“瞧姐姐和表姨母亲热这劲,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一家人了。” 江映雪面上微微一僵,拽着帕子的手忍不住用力的捏了起来。 谢妩却巧笑嫣然的接着谢媛的话道,“瞧二妹妹这话说的,姨母是祖母的贵客,我们自然应该好好招待才上。” “贵客?”谢媛挑眉笑了一下,而后又道,“恕我一时眼拙,竟没瞧出表姨母竟是‘贵客’来。” 谢媛说罢,嘴角立刻弯起一抹讥讽的笑意。 听了这话的江映雪面上一阵难堪,她有些无措的喊了谢媛一声,“二姑娘……”而后,便迅速的垂下了头。 没人注意到,她尖锐的指甲刺进手心后那渗出的一点殷红。 “姨母不用在意,二妹妹她最喜欢说笑了。”谢妩温和的看着江映雪道。 江映雪抬起头感激的看了谢妩一眼。 就这么一路说着,几人很快便进了倚梅园。 皑皑的白雪中,一簇又一簇的红梅争相绽放开来,白的越白,红的越红,层层叠叠漫向天际,当真的美的心惊,美的炫目。 江映雪震住了。 她原本以为侯府已经够大够华丽了,可没想到,侯府里面竟还藏有这么大一片红梅林! “表姨母是没见过梅花吗?”看着江映雪的模样,谢媛嗤笑道。 “二姑娘说笑,我没想到这倚梅园会这么大。”江映雪收起脸上的震惊,温柔的朝谢媛笑道。 谢媛又嗤笑了一声,然后干脆利落的将脸别了过去自顾自的往窗外看了过去。 见谢媛不搭理自己,江映雪也只得僵硬的将脸上的笑收了起来。 像她这样的身份,谢媛瞧不上她很正常,就算是老夫人,她心里也未必待见自己这个厚着脸皮上门来攀亲的表外甥女。 可是,就算心里再不待见,可面上不还得过得去么。 她实在没想到谢媛竟将一而再再而三的将这事摆到明面上来。 就在江映雪尴尬无措之际,一道轻柔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姨母,要不要尝尝我泡的茶?” 江映雪抬起头,对面的桌子上,身着红衣的少女眉目潋滟,嘴角的笑容比窗外的红梅还要灼人。 谢媛也转过了头来,她看了一眼谢妩,又看了一眼一脸感激的江映雪,唇角冷冷一勾,而后,不屑的再度扭过了头去。 不过是一个借着远亲的投奔的破落户,祖母自个也不怎么瞧不上,否则也不会到现在都没替她安排住处和丫鬟,偏谢妩把她当个什么似的一个劲的捧着,难不成她以为这样就能讨好祖母? 谢媛在心里不由又冷笑了一下。 亏母亲和玉兰都一再叮嘱她要提防她这位大姐姐,说她心思深沉的很,可现下她瞧着也不过如此罢了! 看着谢妩与江映雪两个人一边喝着茶一边聊着闲话,谢媛厌恶的直皱眉。 “姑娘,您瞧瞧奴婢折的梅花。”正在这时,羡月笑着走了进来。 羡月身后还跟着谢媛的大丫鬟芍药以及江映雪从家里带来的丫鬟平儿,两个丫鬟手里各捧了几枝梅花,可是,她们两加起来却没有羡月一人折的多。 “倚梅园的梅树该不会被你折秃了吧!”谢妩看着羡月笑道。 “才没有呢!姑娘就会说笑!”羡月撅着嘴答道。 “这么梅花,我房间只怕是放不下。”谢妩笑着又道。 羡月却是咧嘴一笑,道,“奴婢知道,奴婢折这么多梅花另有用处,罗嬷嬷说了,她会用梅花做一种饼子,可香可好吃了。” 看着羡月很是向往的样子,谢妩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她道,“你还真是……行了,既然你梅花也折了,这便回去让罗嬷嬷给你做梅花饼子吧!不过,可记得给我留一枝插瓶。” “是,姑娘,奴婢一定给您留一枝最好看的。”羡月高兴的应了下来,然后抱着满怀的梅花踩着小碎步欢快的告退了。 “大姑娘,那我先回去了。”江映雪一边说着一边也站了起来。 她虽然很想跟谢妩再多亲近一些,可她没忘,能让她在侯府呆得更久更安稳的人是老夫人。 而且,旁边还有一个把厌恶和冷漠写在脸上的谢媛。 她实在有些坐不下去了。 “姨母慢走。”谢妩起身笑着朝她福了福。 江映雪笑着伸手扶起了她,然后真心诚意的对她道,“大姑娘,多谢你。” “姨母言重了。”谢妩淡淡一笑,说罢,她将江映雪送出暗香亭,又微笑的目送她扶着丫鬟的手一步步缓慢的迈下台阶,直到最后她的身影消失在了梅林中。 “大姐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的谢媛,谢妩弯唇一笑,目光潋滟的望着她道,“那二妹妹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心了?” 她对江映雪和颜悦色是好心,那她对江映雪不假辞色可不就是坏心喽! “你!”谢媛的脸色勃然一变,正欲再出言驳斥谢妩,不想,却又被她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二妹妹别生气,我不过是一句顺嘴的玩笑话罢了!” “玩笑话!那大姐姐可真厉害,你几句话玩笑话就能害得我娘遭祖母和父亲训斥,甚至连房门也不让她出,这种本事,妹妹当真是佩服极了!”谢媛看着谢妩冷笑道。 虽然杨氏和玉兰一再叮嘱,让她好生讨好老夫人,不要与谢妩起冲突,可她只要想到她的母亲因为谢妩才会被禁足,她心里就憋屈恼恨的厉害! 谢妩她凭什么! 她一个爹不喜娘不要的人,要不是她娘养着她,她早就被饿死了! “我能理解二妹妹爱母之心,可是祖母和二叔之所以会训斥二婶是因为二婶做错了事,二妹妹若是觉得二婶委屈大可以向祖母和二叔诉说,实在没必要将火气撒到我身上,而且,我也很愿意陪二妹妹去祖母面前分说分说。”谢妩看着谢媛淡笑道。 她娘现在一心等着时间将那件事情冲淡,她这个时候去祖母面前替娘分辨,那祖母岂不又记得那件事! 谢妩果然和她娘说的一样,狡猾的很! 只可惜,她也不笨! “大姐姐嘴巴这么厉害,我可怕到时候你一句话让祖母将我也一起关起来了。”谢媛看着谢妩讥讽的道。 或许是有阵子没见谢媛了,此时,她脸上已经褪去了婴儿肥,身量也比以前长高了些,现在的她已隐约现出了几分少女的窈窕。 看着这样的谢媛,谢妩忽地一笑,“二妹妹又说笑了,你又没做错事,祖母好端端的关你做什么?更何况,祖母也用不着费这个功夫,因为二妹妹你不是很喜欢将自己关起来么!” “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胡说八道么?”谢妩笑着眨了眨眼。 谢媛咬牙看着谢妩,眼睛都快喷出火来了。 可谢妩却像是没看见似的,她笑着从谢媛身边走了过去并坐回了椅子上,她微微侧了侧身,看向窗外的凤眸波光潋滟,“上次堂会,时哥儿他们便是在那里玩投壶的吧!” 听到谢妩提起堂会,谢媛脸色变了变。 “听说,那日定国公府的世子和二公子都来了?”谢妩转过脸来微笑的望着谢媛道。 谢媛的脸一下白了下来。 即便过了这么久,她还是能清楚的记得陆湛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想不通,为什么他会对她说出那样刻薄又绝情的话,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她只是,只是很喜欢他…… 想到这些,谢媛心里那些委屈和辛酸抑制不住的又涌了出来。 “想来,二婶应该没告诉二妹妹,其实那日堂会,陆二公子曾领着郡主来翠竹居找我兴师问罪,他说……”谢妩忽地停了下来。 谢媛心里一震。 虽然知道谢妩后面的话可能于她不利,可是事关陆湛,她还是没忍住朝谢妩看了过去。 谢妩弯唇一笑,“陆二公子说,他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寡廉鲜耻,他让我没事的时候好好教导一下自己的妹妹。” 谢媛脚步一边踉跄。 眼见她就要摔在地上,她的大丫鬟慌忙将手里折的梅枝扔了出去,几步就跨了过去将她抱到了怀里,“姑娘,您没事吧?” 谢媛摇了摇头,可眼眶却已然有泪水泛了出来。 “二妹妹,陆二公子说的不是你吧?”谢妩却仿若没看到似的,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浅淡的笑容道。 第060章 别小瞧了她 谢妩就那样半倚坐着,淡金色的阳光从她身后的玻璃窗后打了进来碎在了她的细嫩光花的脸上,她眼角那颗泪痣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灼得谢媛的眼睛生疼。 这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谢妩要来倚梅园。 她是故意的! 胸口那道隐秘的伤痕好似又被人生生的扒开,正涓涓的往外淌着血液。 这一刻,谢媛当真是恨毒了谢妩,可偏偏谢妩的脸上却连半点多余的表情没有,甚至,她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她。 谢妩! 谢媛的指甲深深的刺入了手心! 心底的怨毒如藤蔓一般在她心中疯长开来,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叫嚣着,杀了她,杀了她,杀了她…… “大姑娘。”这时,亭子里突然走进来一个人。 是玉兰。 谢妩抬眼笑了笑。 “大姑娘,那日的事就是一个误会,是府里的小丫鬟不长眼偷藏了郡主的钗子所以惹怒了陆二公子,而且,老夫人也早就发过话,以后不许府里的人再议论这些事。”玉兰向谢妩行了个礼,然后望着她不卑不亢的道。 夫人担心的没错,姑娘还是按不住性子与大姑娘对上了。 要不是她听到消息赶过来,那姑娘可真要被大姑娘逼得无路可退了。 谢妩没接玉兰这话,只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玉兰显然也知道自己那些话唬弄不了谢妩——若真是小丫鬟偷藏了钗子,陆湛就算再生气,也不会跑到谢妩跟前说什么寡廉鲜耻,更不会说出让谢妩好好教导自家妹妹的话来。 所以,她才在最后将老夫人搬出来。 不管真相如何,这件事在老夫人那里已经定性了! “二婶好些了么?”谢妩淡然一笑,轻巧的便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劳大姑娘费心,夫人已经好多了。”玉兰同样微笑着回答她道。 荣华院那一跤,杨氏摔的不轻,现下还躺在床上没有起来,原本,这一切可以避免的,只要谢妩当时伸手扶一把。 “那就好,我屋里还有一瓶治跌打损伤的药酒,一会我使人给二婶送去。”谢妩笑着又道。 “那奴婢就替夫人先谢过大姑娘了。”玉兰回以一笑,从善如流的答道。 谢妩唇角又是一弯,望着玉兰的眸子熠熠生辉,仿若洞穿了一切。 玉兰被谢妩看的有些不适,于是,她干脆垂眸避开了她的视线,“若大姑娘没有别的吩咐,那奴婢便先……” “你来了这,那二婶身边是谁照顾着?”谢妩却忽然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玉兰眉心微不可觉的拧了一下,可却还是恭谨的答道,“大姑娘放心,夫人身边有照顾的人。” 谢妩浅然一笑,她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然后才缓缓道,“我也只是随口一问,必竟玉莲被发卖了出去,厉嬷嬷最近好像又忙着照顾贵安,不过,汀兰院那么多人,也不缺这么一两个,是我多虑了。” 汀兰院的下人是多,可杨氏的心腹却只有这么几个。 玉莲被发卖出去也就罢了,而厉嬷嬷…… 玉兰想起厉嬷嬷那冰冷又绝望的眼神,心里不免揪了起来。贵安被打成那样,大夫都来了好几趟,可每次却只是摇头说要看天意,这万一贵安要是熬不过去,她有些不敢想厉嬷嬷会怎么看夫人。 想到这里,玉兰更没心思应付谢妩,她寻了个借口,便领着谢媛告退了。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谢妩笑了笑,她起身走到了几步,而后弯腰将芍药刚刚扔地上的那束红梅枝拾了起来。 枝上的花瓣虽摔得七零八落,可鼻尖的梅香却依旧不减分豪。 谢妩将梅枝凑到鼻尖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嘴角漾起一抹醉人的笑意。 “姑娘,奴婢听说贵安应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了。”觅月走到谢妩跟前小声道。 谢妩挑了挑眉。 意料之中的事,没有什么好意外的。 贵安将那只斗鸡交给谢时的那一刻便注定他不会有一个好结果。 祖母不说,她二叔可是一心期望谢时能像陆湛一样在考场上一鸣惊人,好将旭哥儿的光芒彻底压下去,贵安这么做,简直是一脚踩进了她二叔的雷区。若能讨好了史七那也罢了,可他不仅没能讨好史七,反而还被史七给恨上了,最后还妄想收买人将脏水泼到她身上,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不可饶恕的死罪! 即便他娘是杨氏的乳母,谢峰也不可能饶过他! “汀兰院那里你让小桃盯着些,有什么消息及时递过来。”谢妩看着觅月淡淡道。 觅月点了点头。 虽然觅月应了,可谢妩却仍旧拧了拧眉。 小桃到底只是外院的洒扫丫鬟,但凡重要一点的消息她根本就打听不到,比如上次马道姑的事,要不是有陆湛提醒,她差点就着了杨氏的道。 要不说,厉嬷嬷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不然,她也不会费尽心思将贵安拖进局里。 不过,瞧刚刚玉兰的神情,想来,她的心思没有白费,厉嬷嬷定是与杨氏生隙了。 必竟是自己千辛万苦生下的儿子,眼睁睁的看他被打成这样,最后甚至连命也丢了,这种撕心裂肺的感受可不是几句抱歉能弥补得了的。 “对了,一会你从我的小库房里挑个梅瓶给表姨母送去。”谢妩忽地又道。 觅月诧异的看了谢妩一眼。 她总觉得自家姑娘对这位江姑娘太过亲热了些,若说姑娘想借她讨好老夫人,可今个儿在荣华院也没见老夫人对这位表外甥女有多亲切。 像是看穿了觅月的想法,谢妩轻轻一笑,道,“你可别小瞧我这位表姨母,她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了。” 否则前世她也不会在知道老夫人要将她许给吏部尚书作妾后,迅速与杨氏达成协议并爬上了她父亲的床…… 大房最后分崩离析,而二房却踩着大房扶摇而上,这其中,这位江姨娘可着实出力不少啊! 谢妩说这话的时候,眸中闪着一股奇异的光芒。 对让自家姑娘说出这番话,看来,这位江姑娘着实不简单啊! 觅月心里立即便对江映雪竖起了警惕和防备,“姑娘,奴婢会小心的。” 瞧觅月警惕的模样,谢妩忍不住又是一笑,“你也无须这么紧张,她再了不得,可若是没人帮她,她也很难成事。” 这一世,杨氏不仅被夺了中馈还被禁了足,她自身难保,更别说伸出手来帮江映雪了。 谢妩的话成功让觅月松了一口气,她笑着接过话道,“奴婢不紧张,有姑娘在,不管这位江姑娘想打什么主意,都打不到咱们头上来。” 谢妩笑了笑,垂眸转了转手中的梅枝。 那也不一定…… 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拒绝得了美人的投怀送抱,当年陆湛不也…… 谢妩忽地脸色一变,随后,她将梅枝重重的扔到了地上。 “姑娘,您怎么了?”谢妩忽然变了脸让觅月有些吃惊。 自姑娘搬到翠竹院后,她还从来没在姑娘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哦,也不全是,上一次从锦绣坊回来的马车上,姑娘也是像现在这样,又恼又怒,不过,上一次是因为陆二公子,那这一次是因为谁? “没事。”谢妩深吸了一口气。 这一世,她绝不会再跟陆湛那厮沾上半点瓜葛! 觅月眸子闪了闪,然后缓缓垂下头。 看姑娘这模样可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对了,我爹这几日都是什么时辰回来的?”谢妩忽地又道。 这话题转的太快,不过,好在觅月反应快,“回姑娘的话,世子这几日大多都是在酉时时分回来的。” 谢妩点了点头,“一会晚上你记得提醒我。” 这是有话要跟世子说? “是。”觅月郑重的点头应了下来。 这些日子,她冷眼在边上瞧着,父亲对母亲确实很好,即便有时候母亲出了纰漏,可父亲还是会尽力包容她,可前世他们却还是走到了相看两厌,分钗断带的地步,这其中固然有江映雪在其中挑拨,可若父亲对母亲全然爱重信任,仅凭一个江映雪,他们走不到那一步。 谢妩闭了闭眸子,随后又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不过,江映雪到底是一个祸害,虽然现在她还做不了什么,可难保她手投无路的时候会狗急跳墙,自己能防着她从母亲身上下手,可父亲那边…… 她着实没什么把握。 毕竟,他前世待江映雪同现在对陈氏没什么两样。 看来,她不仅得去父亲那探探口风给他提个醒,还得寻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江映雪,她得让她知道,有些心思她可以动,但,得挑人动! 翠竹院里,朱嬷嬷已经将各院的管事嬷嬷都领了过来让陈氏一一辨认。 这几日老夫人理事的时候一直将陈氏带在身边,这些管事嬷嬷都是人精,如今朱嬷嬷又领了她们来见陈氏,这其中的用意她们多多少少有数,即便有几个不服气的,可只要一想到陈氏身后还站着一个大姑娘,她们心里便怵了几分。 连二夫人都栽在了大姑娘手里,她们还能厉害过二夫人? 所以,纵然各人心思各异,可谁也没敢在陈氏面前整什么幺蛾子,都恭敬的像是在荣华院似的。 朱嬷嬷回荣华院跟老夫人回话的时候,老夫人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惊讶,她看着朱嬷嬷,有些感慨的道,“陈氏命还真好,养了这么一个女儿。” 什么也不用费心便能做享其成! “瞧老夫人这话说的,大姑娘可不仅是世子夫人的女儿,她也是您嫡亲的孙女呀!大姑娘这般兰心慧质,将来要来求娶的人怕是要踏破咱们侯府的门槛了!”朱嬷嬷笑着道。 朱嬷嬷的话果然让老夫人心里一动,心里那点膈应也一下便消散了不少。 是啊!谢妩过完年便要及笄了,她这样聪明,又这样美貌,将来的婚事定能为侯府再增加一层助力!她也是糊涂了,怎么先前就没想到这一点! “这两日我身体不爽利,让那些管事嬷嬷有事去找世子夫人,若是世子夫人不能决断,再让世子夫人来找我!”老夫人果断的下了决心道。 “是。”朱嬷嬷笑着应了下来。 第061章 问父纳妾不 江映雪满腹心事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平儿见她心事重重,于是,忙倒了一杯热茶递到了她手里。 热乎乎的茶水入肚,江映雪才渐渐将心思敛了回来,“平儿,刚刚表姨母的话你都听到了吧!看来,翡翠没有骗我们。” “姑娘的意思是……” “你私下再找人打听打听,看看二夫人究是怎么‘病的’?” “姑娘您怀疑二夫人生病是另有隐情?” 江映雪抿了抿嘴角,随后面色凝重的看着平儿道,“上午在倚梅园的时候我就觉得侯府的大姑娘和二姑娘之间的气氛不对,而且,昨夜我说抽空去二表嫂那探视一下,当时翡翠的脸色便有些怪异,我总觉得这事或许跟大姑娘有关,否则,翡翠不会让我们提防些大姑娘,而今天表姨母的话更证明了这一点——侯府这位大姑娘绝不是一位简单的人物。” 平儿被江映雪这话说的心一下拧了起来。 “表小姐可在?”屋外,忽地响起一道声音。 平儿吓了一跳,好在江映雪却很是镇定,“进来吧。” 不多会,帘子一动,觅月笑着走了进来,“表小姐,我家姑娘说这个白瓷梅瓶用来插红梅最相衬,所以,特意让奴婢给您送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江映雪忙站了起来。 觅月弯唇一笑,将手中的白瓷梅瓶交到平儿手里,而后才笑着对江映雪道,“表小姐快收下吧,您是我家姑娘的长辈,这也是我家姑娘对您的一点心意。” “那烦请你一会回去的时候代我谢妩姐儿。”江映雪感激的看着觅月道。 “是,奴婢记住了。”觅月从善如流的应了下来,而后,她朝江映月福了福,然后便告退了。 江映月看着平儿手中光可鉴人的白瓷梅瓶,心里一下就有了决定。 不管谢妩对她示好究竟是何用意,可谢妩她绝不能得罪,相反,她还得借着这个机会多与她亲近亲近。 酉时末的时候,谢峥终于回来了。 让他意外的是,谢妩竟然也在。 “父亲。”见到他,谢妩起身朝他行了个礼。 谢峥笑了笑,由着陈氏伺候他脱了身上的大氅,然后,他抬脚坐到椅子上,见谢妩仍旧站着,于是又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用过晚膳了?” 谢妩点了点头,“用过了。” 芜青替两人上了茶,而后又退了出去。 谢峥端起茶吹了吹,而后道,“是有话要跟我说?” 谢妩又点了点头。 “还真是特意在这等着我呀!”谢峥笑着看了陈氏一眼,而后将手中的茶盏放回了桌子上。 陈氏也笑着回看了谢峥一眼,道,“可不,一早就来了,还帮着我理了好久的帐本了。” “帐本?母亲将府里的帐本交给你了?”谢峥有些诧异道。 他今天出门早,所以,没去荣华院请安,是以,还不知道今日朱嬷嬷将府里的管事嬷嬷领来给陈氏请安的事。 陈氏笑着点了点头,细长的凤眸温柔的仿佛能沁出水来,她道,“朱嬷嬷说母亲近来身子不太爽利,所以让我暂时帮忙打理府中的琐事。” “那你可得用点心,若是有拿不定主意的便……咳咳……”谢峥抬手掩着嘴清咳了两声,然后,他干脆将脸转向了谢妩,“阿妩,你若得空多替你母亲参谋参谋。” “好。”谢妩笑着应了下来。 看着谢妩淡然浅笑的样子,谢峥为陈氏悬着的心一下就放了下来。 “对了,你想跟我说什么来着?”谢峥笑道,说完,他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杯。 “母亲,罗嬷嬷今日做了梅花饼,现在应该出了锅,你不去拿些过来给父亲尝尝吗?”谢妩看着陈氏微笑道。 “芜青……”陈氏才唤了芜青的名声,谢妩却忽地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母亲还是亲自去吧。” 陈氏一下怔住。 好在芜青反应很快,“姑娘说的是,夫人,您不是还有事要吩咐罗嬷嬷吗?”说罢,她还不忘朝陈氏使了个眼色。 陈氏就算再迟钝,这会也反应过来了。 阿妩这是有话要单独跟峥哥说啊! “是,那我就先出去了。”陈氏一边说着一边就站了起来。 “路上滑,母亲路上小心些。”谢妩又道。 “好,我知道了。”陈氏点了点头,然后扶着芜青的手出了屋子。 “连你母亲也支开,看来,你要说的事很重要?”谢峥搁了茶杯,凝神看着谢妩道。 谢妩笑了笑,她端起茶壶替谢峥续了茶水,然后才淡笑着道,“父亲可知道府里多了一个表姨母?” 谢峥皱了皱眉,“那又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听说表姨母有可能会在府里长住。”谢妩又道。 “好了,你就别跟我拐弯抹角了,有话直说。”谢峥说着又将茶杯端了起来。 “父亲想过纳妾吗?” “咳咳……”谢峥猛地被口里的茶水给呛住了,手中的茶杯更是握不住,溅了自己满身,可他却顾不得这些,甚至连茶杯也来不及放就朝谢妩看了过去,“阿妩,你,你刚刚说什么?” 谢妩伸手将谢峥手里的茶杯接了过来。 谢峥忍不住又咳了几声,“阿妩,你怎么会这么问?” “我只是想告诉父亲,祖母似乎起了心思想往您身边塞个人,而这个人说不定就是这位表姨母。”谢妩淡淡道。 “不可能!”谢峥想也不想便反驳道。 谢妩静静的看着谢峥没有说话。 最终,谢峥还是在谢妩波澜不惊的眼神里败下阵来,他皱眉看着谢妩,脸上的尴尬怎以掩也掩不住,“阿妩,你,你小小年纪打听这些做什么?” 他现在屁股底下的软垫似被人藏了针,扎的他都快要坐不住了。 可谢妩却连眉心也没动一下。 知道自己躲不过,谢峥嘴角抿了又抿,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决定将老脸豁出去,“我娶你娘的时候答应过她今生不会纳妾。”说完,谢峥抬手掩着嘴忍不住又清咳了两声。 这个世上,怕也只有他会被自己的闺女逼问这种问题了吧! 看着谢峥脸上燃起了那两朵可疑的红云,谢妩不由有些沉默了。 谢峥没有必要对她撒谎,而且,这些年他身边确实也没有妾室,可见他是将这句承诺记在心里的!而且,父亲若真对江映雪动了心思,前世,江映雪根本用不着使那么龌蹉的手段! 谢妩垂眸略想了想。 可惜她前世跟谢峥和陈氏都不亲近,能回忆起来全是陈氏歇斯底里对父亲怒吼指责的声音,还有祖母命她在院中罚跪时她砸落在地上的眼泪…… “咳咳!”久没有等到谢妩回应的谢峥忍不住又清着嗓子咳了两声,咳完后他发现自己的嗓子是有点干涩,于是,干脆端起茶杯仰头便将满杯的茶灌了下去。 一杯茶水下肚,谢峥觉得舒服多了。 反正话已经说到了这,谢峥干脆又抬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继续对着谢妩道,“阿妩,其实你娘这些年一直想把你接回宁夏,可因为种种原因却总是不能成行,她在宁夏总是提心吊胆,一边觉得对不住你,一边又怕你长大了会怨恨她……其实你还有个弟弟,比旭哥儿大,只是,那年你突然高烧,连续七八天都不退,京城那边递信过来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你娘当时又急又怕,整夜的做噩梦,闹着要回去,可是宁夏当时着实不太平,你娘见我不同意,便干脆让人套了马车自己顶着大路子往京城赶,可没走多远就出了意外……” 谢峥说着,忽地抬手又往喉咙灌了一杯茶。 刚倒出来的茶水还烫得厉害,谢峥只觉得喉咙里像是被点了一把火似的,灼得他喉咙、眼睛都生疼了起来。 这时,一只冰凉的手忽地握住了他的手心。 是谢妩。 谢峥笑了笑,他将手抽出来并拍了拍谢妩,道,“阿妩,别记恨你娘,要恨,你就恨我!不过……你能来问我这些事,说明你心里其实是记挂着你娘的,我很高兴!”说罢,他又重重的拍了谢妩两下。 “咳咳。”这下谢妩也忍不住清咳了起来。 自己的话被解读成了别的意思,谢妩自认自己的脸皮,还没有厚到可以面不改色将话应下来的地步。 “所以,你放心吧!我有你,有你娘,还有阿旭就已经足够了!”谢峥看着谢妩朗声道。 谢妩没料到谢峥竟会这么爽快的给了她答案,一时间,她有些怔住了。 “怎么,你不相信?”见谢妩不说话,谢峥挑着眉又笑道。 谢妩摇了摇头,“我没有不相信父亲,我只觉的有些意外。” 谢峥淡淡的笑了笑,他转过脸,目光平静的看着前方,沉吟了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道,“这些年,我自知我没有做好一个丈夫,也没有做好一个父亲!已经亏欠了你和你娘,不想再亏欠别人了!而且……”谢峥话峰一转,语气又轻快了起来,“你爷爷常说,女人最麻烦,应付一个也是艰难,再多几个,神仙也难吃消!他没那个福气,我这个做儿子的就更不敢有这个福气!” 这下,就连谢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因为这话确实活脱脱是她祖父的语气。 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盯着江映雪,决不会给她一丝机会让她破坏她父亲和母亲的关系! 第062章 表哥和表妹 京城的世家勋贵之间时常举办各种名目宴会,越到年底,这种宴会便会越多。 武安侯府自然在邀请之列,可是,因为杨氏摔破了相,而陈氏的性子又有点拿不出去,所以,老夫人斟酌再三还是一一找借口推拒了。 而这也正好合了谢妩的意。 毕竟左翊卫副将军这个职位实在是太扎眼了,若是父亲那里他们钻不了空子,那么难免会借着女眷将主意打到她和陈氏身上。 与其这样,还不如避在侯府躲个清闲。 也正好借机好好瞧瞧前世将大房搅得鸡飞狗跳的‘江姨娘’到底有几斤几两。 或许是有了谢妩遣人送梅瓶的契机,所以,谢妩再去老夫人那请安的时候,江映雪便会很自然的搭话,甚至有一次还亲手做了吃食给谢妩送了过来。 时间就这么一点点过去,眼看小年节就要到了,谢峥和谢峰也终于开始松快下来,每日回府的时辰也比以往早了许多,老夫人正张罗着要在荣华院设个晚宴,不想,镇南王府却突然派人递了个帖子过来。 镇南王同王妃常年驻守南境,京城里的镇南王府正经的主子就只有一个世子,这位世子虽然也偶尔会在府里设宴,不过宴请的都是与他年纪相仿的公子哥啊! 这回怎么帖子送到她这来了?莫不是送错了? 像是看穿了老夫人的心思,来人笑着解释道,“老夫人不必惊讶,给您下帖子的人是我们王妃。” “王妃?王妃回来了?”老夫人更惊讶了。 “是。王妃带着郡主一起回京了,昨个儿才到的府上。王妃说,许久没有回来,与众位夫人都生份了,所以,便想着办个宴会也好与众位夫人叙叙旧。”来人口齿伶俐的道。 “王妃有心了。”老夫人也跟着笑道。 “那奴婢就先告退了。”来人躬身再度行礼道。 “翡翠,送这位姑姑出去。”老夫人又唤了翡翠将人送了出去。 那人一走,老夫人立即便将帖子打开细细看了起来,末了,她感叹道,“还真是王妃回来了啊!” “这眼看就要过年了,王妃怎么会这个时间回来?”朱嬷嬷笑着道。 不知为何,老夫人忽然觉得手里烫金的帖子有些烫手起来。 她抿了抿嘴角,将手中的帖子重新放回了桌上,她沉吟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让人去瞧瞧老大和老二回来了没?若是回来便让他们立即过来。” “是。”朱嬷嬷应了下来,正欲遣个小丫鬟去传话,不想老夫人却又抬手阻止了她。 “珍珠,还是你去吧!”老夫人道。 “是。”珍珠忙应了下来,而后,快步的退出了屋子。 老夫人微微吐了一口气。 “老夫人,这帖子……是有什么不妥吗?”朱嬷嬷斟酌着用词,试探的问道。 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声音不冷不淡的道,“不过一张帖子,能有什么不妥?” “那您……”朱嬷嬷正欲再问下去,却见老夫人忽地往她身后看了一眼。 朱嬷嬷身后的椅子上还坐了一下人。 江映雪。 朱嬷嬷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姨母,既然晚上要在花厅设宴,那我去厨房瞧瞧,看看菜式够不够。”江映雪识趣的的站起身恭谨的对老夫人道。老夫人点了点头,“去吧,让厨房用心些。” “是。”江映雪福了福身,然后领着平儿知机的退了出去。 江映雪出去后并没有去荣华院的小厨房,不过,她也没有回自己的屋子,反而拐了个弯往后园的方向去了。 后园有一道门直通花园,出了花园再拐个长廊就离翠竹院很近了。 所以,姑娘这是要去找大姑娘? 也是,这放眼整个侯府,与她家姑娘略有走动的也就只有一个大姑娘了。 可是,姑娘去找大姑娘做什么? 对于江映雪的到来,谢妩显然也有些意外。 虽然因为梅瓶一事,江映雪也曾做了点心亲自上门感谢了她一番,不过,也就只有那么一次罢了。 她是一个很注意分寸的人。 尽管自己寄人篱下,极需借助外力在侯府站稳脚跟,可她除了每日小心翼翼在老夫人跟前请安问好,与其他人都保持相应的距离。 不过,这也是正是她的聪明之处。 她在隐晦的告诉老夫人,这个侯府,甚至整个京城她只有老夫人能依靠,所以,她是能被老夫人握在手里的。 也正因此,谢妩才会意外她今日会突然上门。 “姨母请坐。”谢妩笑着示意丫鬟上茶。 丫鬟上茶后,江映雪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而后,她眼角的余光忽地瞥见桌上的帐本,“妩姐儿是在瞧帐本么?我来的突然,是不是打扰你了。” 谢妩弯唇一笑,道,“帐本什么时候都能看,姨母突然过来可是有事?” 江映雪轻柔的笑了笑,道,“也没什么事,只是忽然有人递了帖子过来,我瞧着姨母似有话要跟朱嬷嬷说,所以,便退了出来。” 谢妩朝江映雪浅然一笑,“原来是这样啊!” 江映雪看了谢妩一眼,却见她妩丽的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浅淡至极的笑意,仿若根本没将她刚刚说的话放在心上。 江映雪微不可觉的皱了皱眉,正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要多说点什么时,一只素白的手却忽地朝她伸了出来。 是谢妩。 她替自己往茶盏里又添了些茶水。 “姨母,喝茶。”谢妩朝江映雪微微一颔首,唇角依旧是那抹标志性的微笑。 浅淡安然,仿若什么也不在意,又仿若什么都尽在掌控之中。 江映雪弯了弯唇角,伸手再度将茶盏端了起来。 一盏茶饮尽,江映雪便借口告辞。 谢妩没有留她,只朝她淡淡笑了笑,然后让觅月将她送了出去。 “姑娘,大姑娘这是什么意思?”一出来,平儿便迫不及待的小声问江映雪道。 她已看出来了,姑娘刚刚是想告诉大姑娘,镇南王府递来的那张帖子不同寻常,可大姑娘不知道是没听出姑娘话里的意思,还是对这张帖子不感兴趣,轻轻巧巧便将这个话题岔了过去。 听了平儿的话,江映雪拧了拧眉,她沉吟许久,最终也只是咬着牙轻声对平儿道,“是我的错,我还是低估了她,武安侯府这位大姑娘还真是……” 后面的话江映雪没有再说下去,可平儿仍旧从她凝重的脸色中看出了她对谢妩的忌惮。 “姑娘……” “我没事。”见平儿一脸担心,江映雪忙将脸色缓和了下来,她伸手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胳膊,柔声道,“你放心吧,以后,我们只会越来越好的。” “嗯,奴婢相信姑娘。”平儿用力的点了点头。 从晋中到京城,一路这么艰辛姑娘都带着她走了过来,以后,更没有什么能难住姑娘的! 两人说着便往荣华院的方向走去,眼看就快到荣华院里,花园的小路上却忽地走过来几个人,为首的赫然是两个长身玉立的男子。 江映雪慌忙停下脚步退到一旁。 “姑娘,是世子和二老爷。”平儿忙凑到江映雪耳畔道。 每次世子和二老爷来荣华院请安的时候,老夫人都刻意让江映雪避开了,是以,江映雪还没见过两人的面,倒是平儿,因着丫鬟的身份反而没那么多避忌,所以,她借口去厨房拿东西的时候是远远见过两人模样的。 不过,不用平儿说江映雪也猜出了两人的身份。 这个年纪,又能在侯府后院肆意走动的人除了世子和二老爷也没有别的人了。 “世子,二老爷,是表小姐。”珍珠认出了江映雪,忙对谢峥和谢峰道。 “映雪见过两位表哥。”江映雪也就势向两人行礼道。 谢峥略点了点头,目光略微在江映雪身上一扫,然后便迅速移开了。 他可没忘,不久前自家闺女还似笑非笑的问他纳不纳妾?他可提心吊胆了好一阵,每次去请安就怕母亲提起这事,但好在,母亲一直没提,不过阿妩既然会那么说,定然是听到了什么消息,所以,不管是因为哪种原因,他都决定要离这位表妹远一些。 但谢峰显然就没这个觉悟,忽然撞见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嗓音又柔又甜,他的眼睛抑制不住就往江映雪看了过去。 “原来是表妹啊,早便听说母亲身边来了个天仙似的表妹,今日一见,还果真如此啊!”谢峰笑着道。 江映雪脸红的几乎要沁出血来,她低垂着头,声音轻的几乎被风一吹就散了,“二表哥说笑了。” “老二,母亲还在等着我们了!”谢峥皱眉,有些不悦的看着谢峰道。 意识到自己玩笑过了,谢峰忙将脸上的笑意敛了起来,“表妹勿怪,我只是开个玩笑,以后表妹若在府里有什么短缺便与你二……” 谢峰本来想说让她去找杨氏,可话说了一个字他忽然想起,现在府中的中馈已经不是杨氏在管着了,当下,他脸色便有些不自然起来。 “表妹若有什么短缺只管与母亲说,这还是母亲头一次将表妹留在府中陪伴,想来,母亲与表妹投缘,表妹更要多住一段时间才是。”谢峰笑着又道。 江映雪红着脸,头垂得更低了。 谢峰也不在意,将话说完,便朝她点了点头,然后便抬脚跟着谢峥走了。 待两人渐渐走远,江映雪才缓缓才头抬了起来。 “姑娘,奴婢瞧着刚刚世子的神色好像不是很好,瞧着像是不易亲近的人,倒是二老爷为人亲和的很。”平儿看着江映雪小声道。 江映雪拧了拧眉,没有接平儿这话。 二老爷再亲和又有什么用,他都已经娶妻了!世子也是!她千里迢迢从晋中跑到侯府可不是为了给人做妾的,只是表姨母那边却至今也没个准话,也不知道母亲那点情份够不够让表姨母替她寻一门好的亲事。 第063章 晚宴小插曲 江映雪走后,觅月又重新沏了壶新茶端了上来。 “奴婢瞧着,刚刚表小姐似有话要跟姑娘说,可姑娘为何……”觅月一边替谢妩倒茶一边小声问道。 “说什么,说那张帖子?她能知道的事,难道我还能不知?”谢妩挑眉,看着觅月反问道。 “姑娘的意思是……表小姐明面上是来给您报信,实则是来您这探听消息的?”觅月一下就反应了过来,不过,她心里仍旧还有些打鼓,不太敢相信自己的推测。 不想,谢妩却是很肯定的给了她一个微笑。 觅月眉心一下就拧了起来,“这位表小姐还真是……” “有什么好奇怪的!她初来乍到,连侯府的人际关系都没有理清楚,更别说京城。这次递来的帖子,祖母这般郑重甚至刻意避开她,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这帖子定然不同寻常,她一个对京城两眼摸黑,却又想着在京城攀根高枝的人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当然要借机探听探听消息。”谢妩笑着道。 如果她没记错,老夫人接的这个帖子定然是镇南王府递来的。 她记得,父亲回京城那一年年底,镇南王妃忽然带着郡主回京了,表面上打着是为世子相看世子妃,实则是特意上京找皇帝哭穷,顺便要一要户部拖欠的军饷。 看来,户部尚书这个年怕是注定过不好了。 谢妩弯了弯唇角,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还是姑娘谨慎。不过,也不知老夫人那边对表小姐是个什么样的打算?”觅月皱着眉又道。 这位表小姐心眼如此之多,要是知道了老夫人的打算,姑娘也能提早有个应对。 “放心吧,要不了多久,祖母那边就会有答案了。”谢妩笑道。 谢时以为史七收了那五千两银子便能既往不咎? 那她可得好好给他上一课,告诉他,他想多了。 见谢妩一副心里有数的样子,觅月也就放心了,她瞧了眼天色,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辰,然后又弯腰对谢妩道,“姑娘,老夫人那边说酉时在荣华院花厅用晚膳,奴婢瞧着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收拾收拾先去过去找夫人?” 谢妩往椅背上靠了靠,轻柔一笑,道,“再等等吧,羡月不是还没回来?” “羡月?”觅月有些惊讶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谢妩浅然一笑,伸手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觅月微微蹙了蹙眉,她心里虽然有些不解,可见谢妩没有要说话的样子,便也就没有开口问。 好在,羡月很快便蹦跳着回来了。 “姑娘。” “回来了。”谢妩搁了茶杯,朝羡月嫣然一笑。 觅月抬眸忍不住又看了谢妩一眼。 在羡月面前,姑娘的笑容似乎总格外多些。 “嗯。”羡月用力的点了点头,而后,她又咧着嘴喊了觅月一声,“觅月姐姐。” 觅月朝她淡淡的笑了笑。 羡月回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然后她才走到谢妩身边开始吧嗒吧嗒的说了起来,“姑娘,晴儿说表小姐身边那个丫鬟嘴巴可严了,她只说她家姑娘是被家里逼婚,然后迫不得已才来侯府投奔咱们老夫人。” 晴儿? 觅月眉心动了动,而后很是诧异的朝羡月看了过去。 晴儿可是老夫人院里的人,虽说不是屋里伺候的,可却是老夫人厨房里一个管事嬷嬷的侄女!羡月什么时候和她搭上线了! 谢妩却是一笑,“无妨,我本也没指望能真的打听出什么。” 整个侯府,除了江映雪自己,怕是只有她最清楚她的来此的目的还隐藏的秘密了吧! 她之所以让羡月接近晴儿,一来是想替陈氏在荣华院里多放一双眼睛,即便现在用不上,可将来总有用得上的时候,二来却是想看看羡月的本事,她身边的大丫鬟可以纯良可以天真,可却不能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好在,羡月没有让她失望。 “不过姑娘,您知道我回来的路上碰到谁了吗?”羡月眨了眨眼睛,一脸神秘的看着谢妩道。 谢妩浅然一笑,细长的眉尖也跟着微挑了一下,她道,“你遇着表姨母了?” “姑娘怎么知道!”羡月惊讶的瞪着眼睛道。 谢妩弯唇一笑,随后低头抿了一口茶水。 “姑娘,奴婢遇见的可不止表小姐哦!还有咱们世子和二老爷了?当时奴婢瞧着他们好似在花园说话,二老爷还很高兴的样子。”羡月眨着眼睛得意的道。 “哦,是吗?”谢妩笑着又抿了一口茶水。 “可不,二老爷还说表小姐长得跟天仙似的,还留表小姐在咱们府上多住一段时间了。”羡月笑着又道。 “这你都能听见?”觅月不敢置信的朝羡月望了过去。 羡月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道,“那倒没有……奴婢这身板哪敢凑得太近,是碎玉,碎玉听见的。” “碎玉?”觅月眉心一下拧了起来。 就连谢妩也不自觉搁了茶杯。 她将碎玉安排在外院做了一个粗使丫鬟,冷眼瞧了这么久,可她却只是默默的干着管事嬷嬷分给自己的活,别的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就连罗嬷嬷都说这丫头本份,可没想到她竟这么快搭上了羡月。 真不愧是陆湛手下的人! “可不,我发现碎玉那丫头虽然不爱说话,但她人很仗义!”羡月仰着下巴,略显骄傲的道。 谢妩看着羡月,忽地弯了弯唇角。 若是羡月知道碎玉是杀不人眨眼的暗卫,不知道她还能不能骄傲的说出这番话!不过,碎玉既然动了,那必然是陆湛那边有了什么动静,也不知道这厮暗地里又在策划什么? 武安侯府能让陆湛这般大费周张的,怕也就只有她爹…… 难道陆湛想利用她爹? 想到这,谢妩右眼皮猛地抽跳了两下。 “姑娘,时辰差不多了。”觅月忍不住再次小声提醒谢妩道。 这次,谢妩没有再推脱,她扶着觅月的手站了起来,不过,眼睛却依旧看着羡月,道,“一会你去跟碎玉说声,让她晚膳后过来找我,我有事要跟她说。”说罢,也不管羡月一脸的好奇,直接抬脚便走了出去。 还未到荣华院,远远的,谢妩就看到荣华院门前挂着的那两盏大红灯笼,淡黄的光晕冲淡了笼过来的黑暗,为这冰冷的寒夜添了不少的暖意。 花厅早已布置好了。 “大伯母,大姐姐。”陈氏和谢妩一进来,谢媛领着二房的公子姑娘起身行礼道。 “大表嫂。”江映雪也起身跟陈氏见了过礼。 陈氏温柔的朝江映雪笑了笑,道,“都坐吧。”说罢,她目光环视了一圈,发现杨氏不在,于是忙又看着谢媛又道,“媛姐儿,怎么没见你母亲?” 谢妩唇角微不可觉的溢出几分笑意。 谢媛眸底也飞快的划过一丝恼怒,可碍于陈氏长辈的身份,她到底还是将胸口的那股闷气给压了回去,“回大伯母的话,我母亲她身体不适。” 最后那两个字谢媛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陈氏本想再关心杨氏几句,可当她看到谢媛紧咬着的下唇,又想起那日杨氏咄咄逼人满脸狰狞的诬陷阿妩的模样,心里生出的那点怜悯和同情一下便消散了大半。 她略略朝谢媛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身坐了下来。 谢妩紧随其后也坐了下来,不过,她眸中显然比进来时多了几分清亮的笑意。 “大姐姐,旭哥儿了?他还在书院没有回来么?”见不得谢妩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谢媛忽地开口道。 谢妩挑了挑眉,“怎么,二妹妹找旭哥儿有事?” 谢媛也跟着灿然一笑,“我只是想,祖母难得在府里设了家宴,就连如姐儿也来了,旭哥儿不来好像有些辜负了祖母的心意。” “怎么会?二婶不也没来么?”谢妩细长的眉尖微微一挑,似笑非笑看着谢媛回道。 谢媛胸口一滞,捏着帕子的手不自觉便紧了起来,“我娘是病了来不了,而且,我娘是因何而‘病’,大姐姐心里最是清楚不过!” “我倒是听大夫说,二婶是心气郁结,虚火旺盛导致体虚,需要卧床修养一段时间。”谢妩淡笑着答道。 “你!”谢媛最被还是没能稳住,被谢妩气得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谢妩却仿若没瞧见似的,她嫣然一笑,将目光移到在一旁默默看戏的三姑娘谢娴身上,“娴姐儿,你说了?” 谢媛犀利的眼神一下扫了过来。 谢娴懵了。 她好端端的看着戏,怎么这火一下就烧到了她身上,她正斟酌着自己该怎么回答时,谢时却开口替她解了围。 “二姐姐,别说了,一会祖母和父亲他们便该过来了。” 谢媛却狠狠的剜了谢时一眼,而后,她转过头继续对谢妩道,“大伯也真是,咱们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他却非不让旭哥儿回来,大姐姐也不劝劝大伯,这读书也是看天份的,若是没天份,再怎么逼迫也是没用的!” “二妹妹说的对,读书确实要一些天份,可却不能只看天份,岂不知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这世上便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有些人即便在读书上有些天份,可他若对不起这份天份也是白瞎!”谢妩挑眉扬声道。 谢媛脸一白,刚想开口反驳,屋外却忽地响起一道响亮的声音! “好!” 第064章 我想揍一人 用完晚膳,从花厅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 虽然对谢媛刚刚说的话还有些膈应,但见二房那一窝小孩子,陈氏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她上前好生将二房的婆子们叮嘱一番,让她们好生打着灯笼,仔细脚下路,别让主子摔了,二房的婆子自没有不应的道理。 世子和二老爷还在旁边看着了。 “有劳大嫂操心了。”谢峰感激的朝陈氏揖了揖道。 陈氏勉强朝他笑了笑,然后看着他领着二房那帮公子姑娘渐渐消失在了夜幕中。 “二叔倒是个有心的,不像二弟妹……”陈氏收回视线,看着谢峥小声感叹道。 谢峥唇角动了动,正欲接话,耳畔却忽地响起自家闺女那清冷的声音。 “在母亲眼里,但凡是个活物都是个有心的。” “阿妩,怎么和你母亲说话的。”谢峥拧眉看向谢妩,不过,声音里却着实听不出几分愠怒。 谢妩看着谢峥漫不经心的笑了笑,随即垂下眸子不再说话了。 看着谢妩的表情,谢峥一下想到从前她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他眉心拧了又拧,心里一时间也说不清是啥滋味。 好在,芜青及时开口打破了这轻微的尴尬。 “世子,时辰也不早了,咱们是不是先回翠竹院?” 谢峥点了点头,然后率先抬脚往前走去。 芜青忙招呼婆子拎着灯笼过来照路。 一路沉寂。 只有鞋子踩在地砖上发出细碎的响声。 “晌午的时候,镇南王府递了帖子过来,你祖母的意思是,她带着你还有媛姐儿和娴姐儿去赴宴。”谢峥抿了抿嘴角,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先开这个口。 “母亲不去?”谢妩挑眉道。 谢峥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自家这个闺女,不仅聪明,而且,说话往往一针见血,连个多余的转圜都不给。 瞥见谢峥的神色,谢妩忍不住一笑,道,“父亲放心,母亲不是个计较这些的人,我也不过是随口一问。” 谢峥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 是,陈氏确实不是个爱计较的性子,但更多的是,她根本就没瞧出这里面的名堂。 他其实是想让陈氏去的,让她多跟京城那些高门女眷们多接触接触,融入她们的圈子,可是他话才说了一半,母亲却不耐烦的将他的话打断了。 “除了这些,祖母就没有跟父亲提别的?”谢妩忽地又道。 谢峥脸上一僵,脑中蓦地响起母亲的话——这根刺你在我心里种了十几年,但你是我的儿子,也是侯府的世子,你既认定了她,一意让我将她当宗妇对待,那么我便告诉你,一旦她成为宗妇,那么,侯府这些里里外外的琐事便全由她一手决断,她能不能担起这个责任别说,但分不出精力来照顾你和儿女是必然的,她若真有心的话,那便早做准备吧! 母亲这话分明是要阿瑶给他纳妾,即便阿妩早便提醒过他,可当他真的从母亲嘴里听到这些仍旧不知该如何作答。 这也是母亲不肯带阿瑶去镇南王府赴宴的原因之一。 她在等他和阿瑶妥协。 “峥哥,你怎么了?”陈氏敏锐的察觉到谢峥的脸色有些不对,于是,上前关心的问道。 “没事,没事。”谢峥连连摇了摇头。 陈氏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她握住谢峰的手,一双含情的杏眼脉脉的仰望着他,里面盛满了信任、依赖还有……爱恋。 “父亲也不必烦恼,这事左不过要等过完年才能记忆,到了那个时候说不定又有别的转机也说不定。”谢妩看着谢峥,水漾的眸中星光熠熠。 谢峥心中的那些郁结和担忧一下便消散了不少。 旁人说这话他不信,可自家闺女…… 得信! 谢峰和陈氏将谢妩送到她的小院门口,陈氏又生好叮嘱了谢妩一番后终于和谢峰手牵着手走了。 谢妩站在小院门口,看着婆子们提着灯笼为他们照路,晕黄的灯光投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姑娘,您回来啦!”羡慕‘咚’的一下从院里蹦了出来。 觅月跳了一跳,那几个拎着灯笼的婆子更是吓得将手中的灯笼扔出去,就连谢妩也忍不住皱起了眉。 “羡月,这大半夜的,你这是做什么?朱嬷嬷教你的规矩又忘了?”觅月拧着眉很是不悦的瞪着羡月道。 她着实有些瞧不上这胖丫头,也不知道姑娘看上她哪点! 羡月朝觅月吐了吐舌头,然后快步走到谢妩跟前道,“姑娘,我已经将碎玉叫过来了,她正在屋里等着你了。” 谢妩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然后抬脚踏进了院子。 羡月看着谢妩的背影弯唇一笑,然后扭过头又朝觅月做了个鬼脸,然后一个快步跑进了院子。 “羡月!”觅月气得眼睛子火星子直溅。 “哎!觅月姐姐,您快点进来呀!”那边羡月的声音又清又脆。 觅月抬手捂着自己的胸口,她用力的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将胸口那股乱窜的火气给压了下去。 一进屋,谢妩便立即将身上披着的斗篷给解了下来,她将斗篷交到羡月手里,这才转身走到暖榻前坐下。 小丫鬟机灵的奉上了热茶,罗嬷嬷也捧了盆热水进来。 “外面冷,姑娘快泡泡脚暖和下。”罗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半跪在地上替谢妩褪了鞋袜。 冰冷的脚一没入温热的水中,谢妩只觉一股暖意顺着脚尖直冲四肢百骸都,舒服的她忍不住咪起了眼睛,不过,她没忘住屋子中间还站了一个碎玉。 “你来侯府这段时间可还习惯?”谢妩半倚在榻上,淡淡的看着碎玉道。 “回姑娘的话,奴婢一切都好。”碎玉面无表情的答道。 “是吗?”谢妩弯唇一笑,又道,“我怎么听说,你不怎么与院里的丫鬟妈妈们来往,也不爱跟她们说话。” “嬷嬷交给奴婢的话,奴婢都做好了。”碎玉抬起头,表情依旧是木木的。 言下之意,是她已经做好了自己的本份,至于跟不跟那些丫鬟婆子往来,谢妩管不着。 谢妩听了她这话也不恼,甚至眼里的笑意还多了几分,“那为何羡月是个例外?” “因为羡月姑娘总是分给奴婢吃的。”碎玉眼也不眨道。 “就因为这个?”谢妩挑眉。 “就因为这个。”碎玉斩钉截铁。 “好吧!”谢妩再次倚回了榻上,轻巧的便将这事揭了过去,不过,很快,她却又话峰一转,道,“不过我还有一点很好奇,今天羡月跟我说,你听到我父亲还有二叔在花园跟表姨母说话。” 碎玉脸上依旧是那副木木的表情。 “我二叔不说,可我父亲可是我祖父一手教导长大的,十丈之内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耳朵,你是如何避过他,能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的?” 碎玉木木脸上终于还是没有绷住,碎了一条细小的裂缝。 虽然很细小,但谢妩还是敏锐的抓住了。 “奴婢自幼便耳光灵聪,能听到常人不能听到的声音,姑娘若是不信的话,可以试试奴婢。”碎玉重新仰头看着谢妩的眼睛道。 早知道羡月会将这事告诉大姑娘,那她真不该听了她的央求去偷听。 虽然她才进侯府不久,可也知道侯府这位大姑娘和她家主子一样,都不是好唬咙的! “耳朵灵聪,那力气了?”谢妩笑着又道。 碎玉抿了抿嘴角,她看着谢妩,一脸的木然和不解。 “听你同屋的小丫鬟说,你有天夜里起夜喝水,一个没注意竟将茶杯给捏碎了。”谢妩看着碎玉淡笑着道。 碎玉嘴角抽了抽。 谢妩怎么会连这样的小事都知道! 她该不会一早就怀疑她的身份了吧? “奴婢从小在地里干活,所以力气是比旁人要大些。”碎玉垂着眸子答道。 “那你可知无端损毁府中的财物罪当几何?”谢妩弯唇又道。 碎玉看着谢妩,眸里一片诧异。 就她捏碎的那个茶杯,顶多也就值个几文钱,武安侯府虽然比不得别的勋贵家财大气粗,可这几文钱的茶杯怎么也不能算是‘府中的财物’吧?还罪当几何?这谢大姑娘如果不是个傻子,那就是准备把她当个傻子! 可很明显,这位谢大姑娘怎么也跟傻子沾不上边。 “姑娘,奴婢知错,奴婢愿意赔偿那个茶杯。”碎玉垂着眸子道。 “那个茶杯出自汝窑,跟那茶壶是一套的,碎了一个,是没有办法补回来的。”谢妩淡笑道。 碎玉猛地抬起头,如葡萄般的眼珠子瞪得滚圆滚圆的。 大姑娘这是真把她当傻子骗啊!就那几文钱一盏的破茶杯还出自汝窑,汝窑的那个匠人见了这个茶杯怕是要气得集体吐血吧! 再说,这找遍满京城怕是也找不出一家,这般财大气粗的,将一整套的汝窑茶具放在下人房里供下人喝茶! 皇帝都没有这么大气的! 可偏偏倚坐在暖榻上的那个人神色怡然至极,甚至还端起桌上的茶盏放在手中转了转,并绕有兴致的打量起手中细腻光滑的白瓷茶盏来。 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出自汝窑的白瓷茶盏! 碎玉死死的盯着谢妩手中的茶盏,差点没呕出一口老血来。 “姑娘,你说吧,您想奴婢怎么赔!”碎玉垂下眸子,用力的将泛到胸口的那口老血给咽了回去。 谢妩弯唇一笑,抬手将手中的杯盏放回了桌上,“你放心吧,我不是那么不近人情的主子,既然你有心认错,我自然会给你一个机会。”说罢,谢妩笑着朝碎玉招了招手。 碎玉拧了拧眉,虽然一肚子的嘀咕,但到底还是朝谢妩凑了过去。 耳畔的那道声音明明又清脆又悦耳,可听在碎玉的耳中却如同一道炸雷,炸得她神智全飞,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我想让你帮我揍一个人,往死里揍的那种!” 第065章 帖子有蹊跷 镇南王府的宴会定在十二月二十七。 一大早,陈氏便领着芜青去了谢妩屋里。 芜青将手里的匣子打开,只见里面装了满匣子的首饰,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白玉梅花簪,赤金嵌红宝石牡丹流苏钗,红翡滴珠耳坠,金镶东珠耳坠,绞丝双环白玉镯子…… “母亲,你这是?”谢妩被这满匣子的珠宝首饰晃得有些头晕。 “你一会不是要去镇南王府赴宴么?我想,这些你应该用得着。”陈氏笑着道,见谢妩微微蹙起了眉,以为她不喜欢这些首饰的样式,于是忙又道,“这些首饰虽然不是当下时新的款式,可却胜在别致耐看。我本来在琳琅阁也给你订了一些最时新的头面,可是琳琅阁的掌柜说临近年底,实在忙不过来,那批头面怕是要后天才能送过来。” “姑娘就收着吧,这也是夫人的一点心意。”芜青也在旁边微笑着道。 谢妩抬眸看向陈氏,见她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神情很有几分忐忑,当下眉心不由动了动,“母亲有心了。”说罢,她从匣子里将那支赤金嵌红宝石牡丹流苏钗拿了出来,抬手便将那支钗插入了鬓中,“觅月,将匣子收起来吧。” “是。”觅月笑着应了下来。 陈氏眸子里一下便漾起了笑意,不多会,那笑意便蔓延到了整个面部。 她是真的高兴。 这还是阿妩第一次接受她示好。 “娘,姐姐。”屋外忽地响起谢旭爽朗的声音。 陈氏刚转身,便见他穿着一身宝蓝色灰鼠袄跑了进来,领子处还有些皱皱巴巴的。 “你跑这么急做什么?”陈氏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替他整理起衣襟。 谢旭咧嘴一笑,道,“我这不是怕你们不等我!”说罢,他又扭头看向谢妩,漆黑的眼睛晶亮晶亮的,“姐姐,镇南王府大么?跟咱们侯府比,哪个更大!” “应该是镇南王府大吧!”谢妩淡笑着道。 她着实没想到,镇南王世子竟私下给阿旭也递了个帖子,明明这两人没啥交集。 这张帖子来的蹊跷,她有些怀疑是不是陆湛从中动了什么手脚,必竟这厮跟镇南王世子可好得似穿了同一条裤子! 她其实有些不想让阿旭赴宴,因为她着实猜不透陆湛这厮打的什么主意。 可一想到这次去赴宴的全是京城数得着名号的公子,这次赴宴可以助阿旭迅速打入他们的圈子,这对阿旭来说实在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而且,阿旭自己也十分期待这次赴宴…… 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现在形势还不够明朗,陆湛即便有心帮着端王拉拢武安侯府,也只能暗地里悄悄进行,毕竟现在太子和齐王正对掐得如火如荼。 “真的嘛!那我得好好逛逛,镇南王世子说他们府上还有个很大的湖,上面还能泛舟划船!”谢旭晶亮着眼睛又道。 谢妩淡笑碰上勾了勾唇角,没有接谢旭这话。 “好了,姑娘,公子,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还是先去荣华院给老夫人请安吧。”芜青来侯府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和谐的情形,她心里高兴的不行,不过,却倒底还没忘提配他们时间到了。 “对对对,阿妩,旭哥儿,咱们一起去荣华院吧。”陈氏也笑着附和道。“好!姐姐,我们走!”谢旭很是自然的伸手拉住谢妩的手道。 谢妩低头看了眼两人交叠的手,唇角不自觉便溢出了几分浅笑。 谢妩他们去的不算晚,可到底还是落在了人后。 看着屋里的人,谢妩颇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 镇南王府这张帖子杀伤力还真大,竟能将一直称病闭门不出的杨氏也给炸了出来。 “大嫂,你来了。”杨氏笑盈盈的起身跟陈氏招呼道。 她言笑晏晏的模样和从前一模一样,脸上半点勉强也看不出来,就仿若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一样,这样的心境,这样的脸皮,就连谢妩也不得不佩服。 “大伯母。”谢媛和谢娴也跟着起身行礼问安。 “二婶。” “二婶。” 虽然不情愿,但谢旭还是跟在谢妩身后跟杨氏打了个招呼。 互相见礼后,众人便开始依次落座。 杨氏看着谢妩头上簪着的那支支赤金嵌红宝石牡丹流苏钗,那上面的红宝石璀璨夺目,没有一点杂质,一看就价值不菲,垂在耳畔的流苏微微晃动的,衬得她那半边脸颊莹润似玉,美的令人心惊! 察觉到杨氏的目光,谢妩浅然一笑,细长的凤眸中波光潋滟,刺得杨氏眼睛一阵阵生疼。 杨氏不岔的将视线收了回来,经过谢旭时,她眸光一转,忽地开口笑道,“旭哥儿怎么也来了?莫不来特意来送你姐姐?不过,我记得前几日你姐姐还说,读书就得勤奋用功,你怎么扭头就给忘了,还是,故意想偷这个懒啊!” 谢旭眉心一拧,正欲开口反驳,一只素白的手却忽地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是姐姐。 谢妩朝谢旭笑了笑,随后淡然的将手收了回来,“没想到二婶病着的这些日子还这么关心我和旭哥儿,真是辛苦了!今天没看到时哥儿,想来,我那日说的话时哥儿是听进去了。” 杨氏脸上一僵,不过,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可惜啊,你嫡亲的弟弟好像却并没有把你的话放在心上。” “我才没有了!我……” “阿旭。”谢妩再次阻止了谢旭的话,她弯唇再次朝杨氏一笑,潋滟的眸子里光华灼灼,声音清冽的如同欢快流淌的泉水,“二婶误会了,阿旭是同我们一起去镇南王府赴宴的。” “他也去赴宴?”杨氏有些不信。 镇南王府递来的帖子可写明了只请女眷,谢妩究竟是没看到那帖子还是故意装傻想要刺激她? 谢妩却像是没看到杨氏脸上的狐疑似的,微笑着继续道,“可不!镇南王世子亲自给阿旭递的帖子,邀他一起赴宴。”说到这里,谢妩微微顿了一下,而后她佯作奇怪的朝杨氏看了过去,道,“怎么二婶不知道,难道,时哥儿没接到帖子吗?难怪时哥儿没来,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听了我的话在屋里专心学业了。” “不可能!镇南王世子为什么会给旭哥儿下帖子!”杨氏柳眉倒竖,一脸的不信。 谢妩弯唇一笑,侧眸看着谢旭笑道,“旭哥儿,把世子送给你的帖子给二婶瞧瞧,以免二婶以为咱们做小辈的信口胡诌诓骗她。” “是,姐姐。”谢旭笑着应了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烫金的帖子,几步走到杨氏跟前并将帖子递给了她,“二婶,请您过目。” 杨氏将信将疑的将那张帖子接了过来。 谢媛也将脸凑了过来。 可当她们看清楚帖子上的字时,两人都懵圈了。 竟然还真是镇南王世子单独给谢旭下的帖子,邀他去游湖作诗! 就谢旭那个草包会做什么诗,时哥儿作的诗不比谢旭好上百千倍,镇南王世子是糊涂了吗?又或者,是镇南王世子写错了名字? 杨氏心里这样想,嘴里也就跟着小声嘀咕了出来,“世子该不会是弄错了吧?” 谢妩嗤笑一声,道,“或许二婶可以去镇南王府找世子问一问?” 杨氏脸一白,这次赴宴老夫人可没说带她去,虽然她心里是想去的。 “问什么?”门外,老夫人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众人纷纷起身。 江映雪扶着老夫人坐下,她又分别跟陈氏和杨氏见了礼,而后便乖巧的退到了老夫人身旁站定。 老夫人抬眸依次扫过众人,不过,她的目光在谢妩、谢媛和谢娴身上要留的久一些,必竟,这三个孙女今日是要随她去镇南王府赴宴的。 谢妩自不必说,她生的妩丽,即使只着一身素衣,那在人群中也是出类拔萃的,更何况今日还细心妆扮过,更是明艳的让人不敢逼视。 而谢媛今日则穿着一身淡粉色交领比肩小衫、底下配着霜色长裙,头上挽着一对赤金蝴蝶钗,行走间,蝴蝶轻颤倒颇有几分意趣。 至于谢娴,她今日则穿着一身淡绿色的交领褙子,底下同样配着霜色的玉罗裙,头上也只简单的插了一支白玉簪,素雅却又不失身份。 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她重新看向谢妩,道,“对了,妩姐儿,你刚刚让你二婶找镇南王世子问什么?” “回祖母的话,是镇南王世子特意遣人给旭哥儿送了张帖子,二婶不相信,以为我和旭哥儿诓骗她,所以,我才玩笑说让二婶去问问镇南王世子。”谢妩笑着答道。 “你说镇南王世子给旭哥儿递了帖子?”老夫人惊愕道。 谢妩点了点头。 “快,快把帖子给我看看。”得到肯定答案的老夫人难掩脸上的激动。 谢妩扫了谢旭一眼。 谢旭会意,立刻上前将杨氏手中的帖子夺了过来,然后递到了老夫人面前撅着嘴道,“祖母,您瞧瞧这帖子是不是镇南王府的,二婶非说我骗人,说世子不可能给我下帖子!” “你二婶胡说的,你别理她。”老夫人没好气的剜了杨氏一眼道。 杨氏之所以这么说,八成是时哥儿没收到镇南王世子递来的帖子,她就是典型的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她都替她觉得丢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镇南王世子会给旭哥儿递帖子还真让人有意外,或许是看在老大的面上吧。 老夫人在心里思忖道。 “老夫人,早膳已经准备好了。”这时,朱嬷嬷走过来柔声对老夫人道。 “好!先吃饭。”老夫人笑着将帖子交还到谢时手里,而后起身笑着对众人道。 不管镇南王世子因何给旭哥儿递这个帖子,可这对旭哥儿来说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若是能借机与镇南王世子他们交好,那对旭哥儿来说是大大的裨益。 第066章 萧郡主出场 用过早膳,众人又收拾了一番,这才动身准备往镇南王府赴宴。 陈氏和杨氏将人送到了门口。 门口早就套好了马车,丫鬟婆子们将暖炉和茶盏小心翼翼的安置在马车里,忙碌了好一阵,才侧身退到了一旁。 “妩姐儿,你同我坐一辆马车吧。”老夫人看着谢妩开口道。 杨氏喉咙一紧,谢媛脸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这还是头一次老夫人让谢妩上她的马车,素日出门,她都是将媛姐儿带在身边的。 “是,祖母。”谢妩微笑着应了下来。 看着老夫人和谢妩依次上了前面那辆朱缨华盖车,杨氏心里极不是滋味,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敢在脸上表现出来,只拉着谢媛的手给她打气道,“阿媛,没事的,去了镇南王府好好表现,娘相信你。” 谢媛用力的点了点头。 她一定会好好表现,她要告诉所有人,她一点都不比谢妩差!她也是侯府嫡出的姑娘! 马车滴滴答答的走了起来。 老夫人半倚靠在引枕上,眼睛半阖着,看似在打盹,实则却是在偷偷打量着谢妩。 马车外,小贩叫卖声此起彼伏。 马车里,谢妩正襟危坐,背脊挺的直直的,姿态闲适又端庄,再加上她的容貌又是一等一的出挑,任谁来瞧都只会觉得赏心悦目,仿若在观赏一副美人图。 “听说近来你与映雪走得挺近的。”老夫人睁开眼睛忽地开口道。 谢妩抬眸看着老夫人微微一笑,道,“表姨母兰心慧质,偶尔会过来给我送些点心。” “你表姨母是个命苦的,你若得空多与她走动走动也是好的。”老夫人看着谢妩又道。 “祖母放心,孙女省的。”谢妩垂眸微笑着回道。 这回答还真是…… 跟没回答一样。 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又道,“这些日子,府里的事你都管的很好。” 谢妩抿唇一笑,直视着老夫人的眼睛回道,“母亲也付出良多。” 老夫人眸子动了动,看着谢妩的眼神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打量和审视,她沉吟了好一会都没接谢妩这话,因为,她怀疑谢妩是不是听出了她真正要说的是什么。 可是,她真的有这么聪明吗? 正思忖间,马车忽地停了下来,随即外面响起翡翠的声音,“老夫人,大姑娘,镇南王府到了。” 随后,车帘便被人掀了开来。 谢妩先下了马车,随后又伸手将老夫人扶了下来。 谢媛和谢娴此时也下了马车朝她们走了过来。 “祖母,那我先进去了。”谢旭走过来对老夫人道。 虽然都是来镇南王府设宴,可王妃和世子设宴的各目和地点都不同,镇南王世子宴请的都是与他玩得好的名门公子,也正因此,谢旭拿到这张帖子才会让老夫人和谢妩这般意外。 “去吧,记得小心些,祖母叮嘱你的那些话你可得放在心里。”老夫人慈祥的交待谢旭道。 “祖母放心,您说的那些话我全记着了。”谢时笑着道,说罢,他朝老夫人揖了揖,然后拿出帖子领着贵安高高兴兴的朝镇南王府的大门走去。 “祖母,我们也进去吧。”谢妩微笑的看着老夫人道。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 镇南王府位于城北朱衣巷内,朱衣巷和武安侯府所在的北华巷一样,里面全是今朝权臣勋贵的府邸,户户毗邻,六七户便占了整整一条巷子,是以,平日很少有平民百姓会经过这里。 但今日因为镇南王府设宴的缘故,朱衣巷内车水马龙。 老夫人才走了几步,便看见数道熟悉的面孔,几人甫一见面少不得要相互寒暄一番。 “谢老夫人,您今个儿也来了呀!这几位都是贵府的千金吧,瞧瞧这一个赛一个的水灵,这满京城的福气怕是都跑到贵府去了吧!” 说话的人是鸿胪寺左寺丞夫人,她的公公是六部尚书之一的户部尚书。 “瞧方夫人您这话说的,我家这几个都是些泼皮猴子,哪里及得上您家的姑娘,小小年纪便这般端方有礼,实在让人刮目相看。”老夫人也言笑晏晏的回道。 方夫人闻言哈哈一笑,随即转头对身边的女孩道,“书姐儿,还不过来见过谢老夫人。” “请谢老夫人安。”方妙书垂首给老夫人施了一礼道。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也将谢妩三人拉出来给方夫人见了礼,末了,她才又看着方夫人笑道,“对了,今个儿怎么只有您来了?您家老夫人了?想想,我好似有段时间没碰见她了。” 旁人不知道镇南王王妃因何回京,但户部尚书心里可是门清,这个当口,他家老夫人哪里肯送上门,自然是派自己的儿媳来探个底。 果然,方夫人闻言轻叹了一口气,而后她才解释道,“前两日母亲受了些寒,这眼看就要过年了,母亲怕万一过了病气给大家不吉利,所以,便让我带着书儿过来了。” “方老夫人顾虑的是。”老夫人听了连连点头道。 “谢老夫人,咱别光站着聊,快进去吧。”方夫人笑着又道。 “好好好,咱们一道走。”老夫人笑着答道。 几人簇拥着走着,期间不时有人过来打招呼,这些人或多或少问起方老夫人怎么没来,方夫人都一一含笑应了过去。 很快,镇南王府便有人过来给众人引路。 众人一边说笑着,走到一半时,镇南王妃便领了郡主萧慕清迎了过来。 镇南王妃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张脸保养的极好,肤色白皙细腻,一身殷红色五蝠捧云的褙子,耳上戴着一对东珠耳坠,盘着的堕马髻上差着一支赤金步摇,上面同样镶嵌了一颗偌大的珍珠,行走之间步摇轻颤,头上的东珠更是光华流转,夺人眼目。 而她身边的郡主萧慕清则身着红色的立领夹袄,底下配着一条玉色的绣梅花的八幅裙,腰上还挂着一个白玉双鱼佩,身形高挑,桃腮杏面,却又带着一股女子少有的英气。 “众位夫人都来了,快快快,里面请。”镇南王妃笑着对众人道,末了,又转过头对身边的女儿笑道,“阿清,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帮母亲招呼客人。” “是,母亲。”萧慕清垂眸应了下来。 虽然她眸子里那抹不耐烦闪的很快,但谢妩还是敏锐的抓到了。 谢妩弯唇笑了笑,正欲抬脚跟着人群里花厅里走,一道犀利的眼光却忽地朝她看了过来。 “郡主。”谢妩笑着朝她福了福身。 萧慕清皱了皱眉,“你刚刚笑什么?” “我笑了吗?”谢妩诧异的抬了抬眸子。 “你现在就在笑!”萧慕清咬着牙道。 “郡主看错了。”谢妩看着萧慕清,唇角又弯了一下。 萧慕清拧眉瞪着谢妩。 谢媛眼珠子一转,想着要不要借机在萧郡主面前踩踩谢妩,可还没等她思量明白,那边谢妩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好了,郡主,我承认我刚刚确实笑了。”谢妩璀然笑了起来。 美人含笑,怎么看怎么悦目。 而萧郡主自来又是个喜欢看脸的人,所以,即便是心里有气也被谢妩这一笑散得一干二净,更别说她原本就没生谢妩的气。 她只是觉得这姑娘说话有点意思,所以,一时兴起想逗逗她罢了。 “阿清,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些姐姐妹妹们带进来。”不远处,镇南王妃忽地回过神对萧慕清喊道。 “来了。”萧慕清无奈的应了声道。 她最不耐烦与这些名门闺秀打交道,一个个表面上看着温温柔揉的,又端庄又可亲的,可说起话来却总是缠里藏针拐弯抹角的! “郡主,那我们走吧!”谢妩微笑的看着萧慕清道。 “我们?”萧慕清忍不住又将谢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这话要换旁人来说,萧郡主说不定甩个脸子就走了,可换了谢妩…… 萧郡主不得不承认,眼前这张脸实在太对她胃口了!尤其是她笑的时候,眼波流转,眼角那滴泪痣更是潋滟妩丽的让人心动不已。 算了,最难消瘦美人恩! 而她向来会多几分耐心给长得好看的人。 “那我们就走吧!”萧慕清清了清嗓子很给面子的道。 看着并肩往花厅走去的两人,谢媛和谢娴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两人心里同时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刚刚郡主不还生着谢妩的气么,怎么这会两人就并肩一起走了? 同样吃惊被萧郡主和谢妩扔下的一众贵女们,她们也没搞懂,这位郡主怎么突然间这么好说话了? 花厅里摆了十二扇开的檀木十二花神图,花厅的门都敞着,可因为四周都摆了不少炉子的缘故倒也不觉得冷,中间的厅里左右各摆了三排长几,纵是来了这么多人却也不觉得拥挤。 “干脆咱们老的坐左右,她们年轻些的姑娘坐右边,也免得咱们说不到一处去,众位夫人觉得可好?”镇南王夫人笑着又道。 主人家发话,众位夫人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于是,众人纷纷找准位置开始依次落座。 萧慕清皱了皱眉,要她跟这些说话瓮声瓮气的贵女们坐一起,光想想她就觉得头又开始疼了起来,正决定咬咬牙带自己忍耐一会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忽地瞥到一旁含笑的谢妩。 “你,你跟我坐一桌吧。”萧郡主指着谢妩道。 第067章 萧郡主幸会 谢妩嫣然一笑,半点推却也没有,理了理裙摆便坐到了萧慕清旁边。 这一下,萧郡主对谢妩的好感蹭蹭的再往上涨了层,“你跟她们倒是不一样!对了,我还没问你名字?” “谢妩。” “跳舞的舞?” “妩丽的妩。” “妩丽!”萧慕清咪了咪眼,她再度将谢妩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而后,很是中肯的道,“你这名字取的还真是……恰如其份。” “我也这么觉得。”谢妩笑着表示赞同道。 萧慕青更惊讶,看着谢妩更是晶亮亮的。 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云南,像谢妩这么爽快不扭捏的姑娘她还是头一回见。 “萧慕清。”萧郡主伸出自己的手。 谢妩弯唇一笑,她抬手与萧郡主伸出来的手在空中一击,而后笑着道,“萧郡主,幸会。” 其实,她更想说—— 阿清,幸会。 萧慕清挑了挑眉,她本想让谢妩直呼她名字,可一想到京城侯门里那些不成文的规矩,叹了口气,决定还是算了。 不过好在,她总算找到一个合眼缘的人。 想来,以后她在京城的日子不会像以前一样那么无聊了。 “阿妩,幸会!以后,咱们可得多多来往啊!”萧慕清回握住谢妩的手,露出了今天宴会上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好啊!我喜欢吃帽儿胡同的烤鸭,郡主要是请我过来作客的时候,记得让人给我买上一些。”谢妩笑着道。 “帽儿胡同的烤鸭,是刘老六家的么!他家还开着!”萧慕清激动的口水都快淌出来了。 “开着了,每天辰时准时开门,卖完就关门,若是去的晚也还不一定买的到。”谢妩笑着答道。 一听这话,萧郡主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当场便招手喊来丫鬟,让她叫人迅速去帽儿胡同买烤鸭。 “你不知道,我回云南啥也不惦记,就惦记他家的烤鸭,别家做的都没他家那个味!啊!我真的好久好久没吃他家的烤鸭啦!”萧慕清满是回味的道。 谢妩微笑的看着萧慕清,潋滟的眸子忽地划过一丝说不出的酸涩。 阿妩,外面风很大,跟我回家吧! 她永远记得那一日,殷红的血液缓缓从刑台上淌了下来,她身后那个红衣少女将披风紧紧的裹在她的身上,语气坚定的对她道。 可是那时的她哪里还有家。 她的仇人已尽数伏诛,可是她的家却也早就散在了尘埃里…… 而另一边,谢媛看着萧慕清与谢妩相谈甚欢的样子,心里的嫉妒就像是冒着气泡的毒液似的,腐蚀的她五脏六腑都疼! 这屋里这么多闺阁贵女,比谢妩端庄,比谢妩温柔,比谢妩有才华的多的是,凭什么就谢妩入了萧郡主的眼! 其他姑娘看着这一慕,也或多或少生出些嫉妒和羡慕。 萧郡主虽不常在京城,可在京城贵女眼中却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除了和定国公府的容郡主走得稍稍近了些,其他的贵女们通常连个眼神萧郡主也吝啬给。 对面的镇南王妃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 此刻,清姐儿眼角眉梢尽数舒展开来,嘴角弯着就没收起来过,一点也没有像往常那样脸上挂满了不耐烦,这让她对她身边那个长相妩丽的姑娘多了几分探究和好奇。 也不知道这姑娘用了什么法子,竟能投了清姐儿的眼缘。 镇南王妃正思忖着,却有丫鬟快步来报说,定国公世子夫人和嘉仪郡主来了。 镇南王妃听罢,忙起身准备相迎,还没走几步,便见谢敏领着陆容和陆宜绕过屏风走了进来。 “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我还以为你要放我鸽子了!”镇南王妃笑着走过去,而后拉着谢敏的手笑盈盈的道。 谢敏弯唇一笑,声音爽利的道,“临来时公主托我给你带份礼物,这才误了些时辰,不过,王妃你素来宽厚大度,想来是不会与我计较这些的,是吧!” “你这帽子都给我戴上了,我怎么好意思再脱下来?”镇南王妃也跟着一笑,随后她又道,“宁安她怎么样?” “公主还和从前一样,不爱出门应酬。”谢敏面上依旧带着笑,只是握着镇南王妃的手却紧了紧。 镇南王妃会意,她笑了笑,声音跟刚刚一样爽朗,道,“罢了罢了,从来就只有我去瞧她的份,这么多年我都已经习惯了。”说罢,又笑着朝谢敏身后看了过去,又道,“哟,容姐儿和宜姐儿都长这么大了呀!” 陆容和陆宜站出来朝镇南王妃福了福,异口同声的喊了一声,“王妃。” 镇南王妃摸了摸陆容的手,满脸笑意的看着她道,“好孩子,快去那边坐,早就给你们留好了位置,在你清姐姐那。”镇南王妃说着往萧慕清坐的地方一指。 “多谢王妃。”陆容笑着又朝镇南王妃福了福。 “好了好了,咱们都入座吧,人齐了,咱们也该开宴了。”镇南王妃笑盈盈的道。 众人闻言又纷纷落座。 “清姐姐。”陆宜抢在陆容开口前甜笑着唤萧慕清道。 “清姐姐。”陆容紧随其后也轻柔的喊了一声。 “嗯。”萧慕清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不过,看着陆容的脸色显然要比陆宜要好一些。 陆宜咬了咬牙,觉得心里一阵气闷。 永远都是这样。 只要她和陆容一起出现,陆容永远是众星捧月的那个,而她永远只能给她做陪衬,是,陆容是郡主,可她也定国公府长房嫡出的姑娘,可为什么这些人眼里却永远就只看得到陆容! 就连眼前这个素来不假辞色的萧郡主也一样。 “阿妩,你也来了呀!”陆容看向谢妩,眼角眉梢全缀着如春风般温柔的笑意。 陆宜这才注意到,萧慕清旁边竟然还站着一个谢妩。 她竟然也和萧郡主坐一桌! “郡主,宜妹妹。”谢妩微笑的朝两人示意道。 “大表姐,你什么时候跟萧郡主这么熟了?”陆宜笑咪咪的看着谢妩道。 “我和萧郡主……”谢妩看向萧慕清。 萧慕清也饶有兴致的回望着她。 她也有些好奇谢妩会如何回答陆宜这个问题。 “我对郡主倾盖如故。”谢妩说罢忽地灿然一笑,道,“料想郡主对我也应如是。” “哈哈哈!”萧慕清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声肆意又爽朗,即便被周遭诸多目光环视,她也依旧从容自若,视周围人于无物。 “阿清!”镇南王妃捏了捏有些发疼的额角,用力的喊了一声。 见母亲动了气,萧郡主识趣的收起了笑声,她拉着谢妩重新坐回了席上,而后,才撅着嘴感叹道,“这京城真没意思,还是在云南好!” “京城也有有意思的地方。”谢妩笑道。 萧郡主抬头看着她。 “比如帽儿胡同,比如桂芳斋,又比如屯溪老街,我最近还发现了一个地方……” 这些地方卖的全是京城有名的小吃,所以,谢妩一停下来,萧郡主立时便迫不及待的追问道,“什么地方?”说完,她还不自己觉的咽了咽口水。 谢妩秀眉一挑,娇笑道,“我不告诉你!” “大表姐,你在郡主面前这么故弄玄虚不好吧!若是传出去,旁人还以为你故意逗着郡主玩了!”萧慕清还没有说话,陆宜便迫不及待的嗤笑道。 “宜姐儿。”陆容扯了扯陆宜的衣角,皱着眉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陆宜却只是冷冷的瞥了陆容一眼,然后右手一抬,便将自己的袖子从陆容手中抽了出来。 谢妩刚刚那话僭越的紧,她也是为了萧郡主出气! “你觉得我很蠢吗?能被人逗着玩!”萧慕清从上至下的扫了陆宜一眼,语气十分的不善。 “我,我没有这么觉的,郡主,你误会了……” “行了,是不是误会你心理清楚!我萧慕清不是傻子,也用不着你出头!而且,你刚刚还喊阿妩大表姐……”萧慕清很是鄙夷的瞥了陆宜一眼,然后继续道,“我还没见过哪家表妹做的像你这样的!” “郡主……”陆宜一张俏脸乍青乍白,眼里也迅速浮起了一层雾气。 她还是头一次被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脸子。 尤其是当周遭无数双眼睛朝她望过来的时候,她更是又羞又气,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萧慕清怎能这么说她? 镇南王府和定国公府一向交好,萧慕清以前虽然也不怎么给她好脸,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当面下她脸子!她怎么能这样! 此刻,怕是只有谢媛最了解陆宜此时的心情。 只可惜,她心里却半点同情也没有,反而嘴角还忍不住的往上翘了翘。 “郡主,宜姐儿脸皮薄,你就别跟她开玩笑了。”谢妩扯了扯萧慕清的袖角轻笑道。 萧慕清皱了皱眉,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可是谢妩出来打圆场,陆宜又是定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她也不好太过下她脸面。 她娘和陆宜的娘还在另一边手拉着手说笑了。 若闹大了,宴席一散,少不得又要被娘训斥一顿。 算了,算了。 萧郡主很快就想通了。 “宜姐儿,郡主就是开个玩笑,你瞧瞧你,怎么还当真了。”谢妩笑着又对陆宜道。 陆宜看了谢妩一眼,心里很是不服气。 萧慕清柳眉一竖。 怎地,这是给了梯子她还不愿意下! 陆宜也立刻感受到了萧郡主心里的怒气,当下连忙垂着头小声道,“是,是我小心眼了,多谢大表姐。” 见陆宜低头认错,萧郡主冷哼一声,将脸别了过去。 还以为她骨头硬,没想到这么快就软趴下来了!真没意思!不过,也算她识趣,就势下了梯子,否则,再等一会,她可就将这梯子彻底给她掀了! 她是做的出这种事情的。 随着萧郡主将这事掀过去,气氛很快又热闹了起来,而那边,丫鬟们也井然有序的端着盘子开始上菜了。 谢妩看着那一碟碟精美的菜肴,脑中忽地一闪,像是想起了什么,忙抬手掩着嘴轻笑了起来。 “阿妩,你笑什么?”萧慕清眼尖,一下就发现了谢妩的动作。 谢妩忙摇了摇头。 萧郡主眨了眨眼睛,表示自己不信。 她猛地将脸往谢妩跟前凑近了几分,而后眨着眼睛道,“阿妩,你是不是猜出了这宴会的名字?” 谢妩还没有答话,镇南王妃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诸位夫人,今日我设的这宴名曰豆腐宴!请诸位细细品尝!” 第068章 豆腐宴百态 “豆腐宴?难道这些精美的菜肴都是豆腐做的吗?” “不可能吧,这个明明是烧鸡啊?难道是鸡里面放了豆腐?” 花厅里,众人对着满桌的佳肴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众位,请品尝。”镇南王妃笑着又道。 众人闻言,这才纷纷执筷,开始品尝起桌上一道道精美的菜肴来。 “阿妩,你尝尝这道麻婆豆腐。。”萧慕清笑着朝谢妩抬了抬下巴道。 谢妩弯唇一笑,依言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萧慕清看着谢妩,眸子里有掩不住的期待。 谢妩将口中的豆腐咽下去,然后看着萧慕清认真道“这豆腐又滑又嫩,且佐以花椒与番椒,一口下肚,嘴里又麻又辣可又让人忍不住再吃第二口,郡主,这应该是南边的吃法吧?咱们京城这边的人怕是吃不了这种辣。” 似是应证谢妩的说法似的,旁边席上已有姑娘辣得直抽气,抱着茶杯不停的往喉咙里灌水。 对面席上的夫人们也在尽力克制的,一直含丫鬟上茶。 席上一下便热闹了起来。 谢妩看着这一幕,浅然一笑,抬手捏起筷子又夹了一块放入口中。 这下,萧郡主彻底起了兴致,她头一歪,漂亮的凤眸尽是晶灿灿的笑意,“阿妩,你以前是不是在哪里吃过南方菜啊?” 谢妩浅然一笑,道“或许,是我体质不同?” 萧郡主嗜辣,这次回来也特意将厨娘也一并带了回来,可吃食的问题是解决了,可她却找不到一个能陪她一起吃的人,毕竟又能让萧郡主瞧上又能吃辣的人整个京城也找不出几个人来,于是,萧郡主就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前世,她可没少被萧郡主软磨硬泡,连逼带哄的陪她一起试菜。 久而久之,她自然也就练就了一个能嗜辣的胃。 没想到这个胃还被她带到这一世来了。 “哈哈哈……”萧慕清又大笑了起来。 只是这一回,因为众人都忙着喝茶解辣,所以,朝她投过来的目光要少了许多。 “阿妩,你刚刚说的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对了,倾盖如故!”萧慕清一边说着,一边端起了酒杯,“来,为这句倾盖如故,咱们喝一个。” 谢妩一笑,也不扭捏,端起酒杯便朝萧慕清敬了一下。 两人对视一笑,俱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而另一边,镇南王王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众位,这一十二道佳肴皆是用豆腐所做,煎炒油炸,佐以各色香料才成就这一道道爽口的美味佳肴……这些都是南边人最爱吃的佳肴,我想着众位夫人俱在京城,很少机会去南边,所以特意让人做了这么一桌菜想让众位尝尝鲜,可却没想到众位夫人可能吃不惯这些,是我疏忽怠慢了大家,真是抱歉……”镇南王王妃很是歉疚的叹气道。 “王妃不必如此,您也是一片好意。” “对对对,王妃您也是好意,而且,这里面还有几道菜很符合咱们的口味了,比如这道翡翠羹和白玉堂。” “还有这道龙眼金球,外焦里嫩,是道难得的佳肴。” 席上众夫人都纷纷出来打圆场道。 花厅里的气氛一下又热闹了起来。 惟有方夫人,她脸上虽笑着,只是却将脸凑到了谢敏面前,她笑着对谢敏道,“世子夫人,您觉得王妃今个儿唱的是哪一出戏啊!” 谢敏看着方夫人微微一皱眉,道,“方夫人这话何意?” 方夫人掩唇一笑,道,“我总觉得像王妃这样见过大场面的人,应该不会犯这样的疏忽才是?世子夫人,您与王妃交好,难道,王妃就没跟您透个底?” 谢敏眉心一拧,正欲说话,老夫人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方夫人,老身以为,这人生在世,谁都有个迷糊的时候,你万不要想岔了才是。” 方夫人看着老夫人朗然一笑,道,“老夫人说的是,我也希望是我想岔了。” 老夫人抿了抿嘴角,端坐着身子,不再接她这话了。 方夫人又笑了笑,也不恼,甚至还再次拿起桌上的筷子夹了一口豆腐饶有兴致的吃了起来。 “难得众位夫人不与我计较,不如这样,我敬众位一杯。”镇南王王妃一边说着,一边弯腰端起了酒杯。 众夫人见此,纷纷端起酒杯。 对面的姑娘们也跟着搁了筷子,端起了果酒。 一口酒下肚,花厅的气氛又回来了刚开始的时候。 镇南王王妃笑了笑,然后接着道,“今日之所以会在王府设这个豆腐宴,实则也是有些渊源。” “王妃请说,咱们愿闻其详。” “是是是。” 花厅里众人又附和道。 听着这满屋子的附和之声,萧慕清仰头便饮了一杯酒,唇角更是不自觉便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 谢妩嫣然一笑,伸手执起酒壶,笑着替萧慕清续了一杯酒。 萧慕清看了谢妩一眼,忽地,她眸子动了动,“也不知道她们准备的什么酒,一点酒味也没有,不如这样,我让人重新准备酒菜,我们去外面喝吧!” 谢妩捏着酒壶的手一顿,有些诧异的朝萧慕清看了过去。 可萧郡主却显然不是一个会顾及场合和他人想法的人,她干脆先爬起身,然后又伸手将谢妩一把拉了起来。 镇南王妃正想说话,被萧慕清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一下打断了,她眉心一拧,很是不悦的便朝自己的女儿看了过去。 萧慕清却丝毫不惧自家母亲的怒气,笑嘻嘻的看着镇南王妃便道,“母亲,我知道许久没回京,有很多趣事要跟众位夫人分享,我也一样!我跟阿妩投缘的紧,我也有很多心事想要跟她说,所以,我就先把阿妩带走了。” 说罢,也不等王妃点头,拉着谢妩便朝门外奔去。 镇南王妃虽然一肚子闷气,可是却拿自家闺女没办法,只得重新扯出一抹笑对众人道,“这丫头被他父王惯坏了,让众位见笑了。” “怎么会,郡主性情活泼爽朗,可见王爷王妃都疼她了。” “正是,我瞧着郡主倒颇有几分王爷当年的英姿了。” “……” 萧慕清拉着谢妩走的飞快,不多会,便将花厅里那些夫人的说笑声抛到了脑后。 见身后没有人追出来,萧慕清终于慢下了脚步。 谢妩也终于能缓口气了。 “这些人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话,真烦!”萧慕清松开谢妩的手,一边慢步走着,一边对谢妩吐槽道,“我都有些后悔跟母亲回京城了!” “可郡主若是不回京城,那帽儿胡同的刘老六怕是要伤心又丢了一个贵客了。”谢妩弯唇一笑,道。 萧慕清听完,哈哈一笑,然后很是赞同的道,“也是!这京城纵使千不好万不好,但刘老六家的烤鸭却是绝顶的好!” “可不止刘老六家的烤鸭……” “对对对,你刚刚在宴会上还说哪里来着?这样,择日不如撞日,咱们干脆现在就去你说的那些地方逛逛吧!” 萧慕清越说越兴奋,越说越觉得可行,正想唤人去套马车时,谢妩却笑着制止了她。 “郡主,您不是已经让人去买帽儿胡同买烤鸭了么?我估么着再有一会功夫,他们便该回来了。而且,且,一会我还要跟祖母回去了。” 萧慕清一听,一张俏脸立时便垮了下来。 “不过,郡主若是得空,随时可以来侯府找我,到时候我请示过祖母,定然会带郡主去您想去的地方。”谢妩笑着又道。 “行吧!” 对自己看对眼的人,萧郡主向来很会为对方妥协。 “不过,郡主,您突然带我出来,王妃不会生你气吧?”谢妩又道。 “不会,母亲知道我的脾气。”萧慕清想也不想便答道。 谢妩笑了笑,没有接萧慕清这话。 若是平日,王妃自然不会和自己的掌上明珠计较,可今日么…… 谢妩有些怀疑。 或计是谢妩的眼神太过潋滟清透,即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萧郡主,也忽地对自己刚刚说的那番话散了些底气。 “好吧,我知道一会宴会散了母亲定是要来找我算帐的,必竟,我刚刚差点搅和了她费尽心机设的宴会。”萧慕清耸了耸肩,终于认输道。 “费尽心机?” 萧慕清点了点头,然后面色沉重的道。“去年朝廷军饷就没有拨足,本来说好今年给补上,结果今天又没有拨足,虽说今年安庆府那边遭了灾,可也没有一而再再而三拖欠咱们军饷的道理啊!那么多士兵张着嘴等着吃饭了。” “咳咳。”谢妩用力的咳嗽了几声。 她原本以为阿清会像镇南王妃那样,跟她说说豆腐宴由来的典故,谁知道她一开口便说这么大…… 这是她一个小姑娘能听的么? 而且,阿清对她怎么一点妨备也没有,这样的话竟也敢说给她听? “郡主,咱们还是说点别的吧!或者,您带我去园子里逛逛。”谢妩转移话题道。 萧慕清抬手掩着嘴也跟着咳了两声,心里也是诧异和懊恼交替。 她怎么突然就嘴秃噜了连这话也说出来了,平日她也没这样啊! 真奇怪,她怎么会对谢妩一点防备心也没有了?甚至,第一次见面,她就觉得她熟悉异常,就好像她们好了很久很久一样! 真奇怪! “郡主!” 见萧慕清皱眉不语,谢妩忍不住又唤了她一声。 萧郡主一下醒过神来,她心向来很大,而且,刚刚那话虽然有些僭越,可却也是事实,即便被人听到了,她也顶多被母亲再责骂一顿。 想到这里,萧郡主心里再次轻快起来,“对,咱们还是说点别的!对了,我从经过蜀地的时候捡到一个宝贝!要不,我带你去瞧瞧!” “宝贝?”谢妩也一下被勾起了兴趣。 毕竟,这个世上能被萧郡主这么稀罕并称之为宝贝的东西着实不多! 第069章 送给陆二了 镇南王府北院有一个奇珍园。 镇南王世子萧慕北喜欢饲养些奇珍异兽,底下的人投其所好,便为他四处搜刮,什么孔雀、白鹤,松鼠、猴子,甚至还弄来了一只白虎。 随着动物越来越多,萧世子干脆在北院辟了一块地建了一个奇珍园,还特意请了人来看养这群动物。 萧郡主领着谢妩去看宝贝的地方就是这奇珍园。 只是,照看奇珍园的婆子一听萧郡主的话立时跪地请罪道,“郡主恕罪,您带回来的那只铁球被世子刚刚遣人带走了。” “带走了?带去哪了?”萧慕清有些怒了。 她在阿妩面前吹嘘了一路,好不容易走到这,结果这婆子告诉她,铁球被萧慕北弄走了! “世子说……” “说什么!” “世子说陆二公子对铁球很有兴趣,所以,便将铁球送给他了……”婆子畏畏缩缩的道。 “什么陆二公子!萧慕北他凭什么这么做!铁球是我捡回来的,是我的!我的!他凭什么做主将它送人!还有,那陆二公子又是怎么回事!别人家的东西他怎么能说要就要!他还要不要脸了!”萧郡主逮着婆子便是一顿猛烈的输出。 而有幸在旁边领教萧郡主嘴皮功夫的谢大姑娘,那嘴角的笑意比头顶的阳光还要耀眼。 “去,你现在就去把铁球给我抱回来!”发泄完怒火的萧郡主,干脆伸手指着那婆子的鼻尖大声道。 那婆子听完这话,连忙哭丧着脸哀求道,“郡主,求您饶了老奴吧,老奴真不敢去……” 不想,萧慕清听完她这话更生气了,干脆双手插着腰对她婆子大声吼道,“你不敢去找萧慕北,你倒敢把我的铁球给别人!” “老奴,老奴……” “好了郡主,既然世子已经将那个‘铁球’送人了,你这会再去找人要岂不伤了世子的颜面?” “哦,他要脸,我不要脸的么!”萧郡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 谢妩忍不住又笑了笑,而后,她又道,“不过,郡主,我听了这么半天,只知道你这个宝贝名字叫‘铁球’?可这‘铁球’到底是什么呀?” 说到这个,萧郡主眼睛又亮了起来,“铁球其实是只食铁兽,食铁兽你见过吗?长得像熊又像猫,可漂亮了,尤其是小的时候,圆圆滚滚的一团,又软又糯,可爱极了!”萧郡主一边说着还一边不停的跟谢妩比划着,一双细长的凤眸更是盛满了光亮和笑意。 “可惜,萧慕北那个蠢货,居然把我的铁球送给什么陆二!他知道食铁兽有多难得么,尤其是像铁球这么小的,要不是我撞大运,根本不可能捡到这么一个宝贝!”萧郡主说着说着,刚压下去的怒气又涌了出来! 看着萧郡主柳眉倒竖,怒气冲天的样子,谢妩忍不住又笑了起来,她道,“你说的食铁兽我曾经见……我曾经听说过。” 前世陆湛那厮就在园子里养了一只,看着憨态可掬,可一天能吃六七十斤的竹笋,每年春冬两季,陆湛便会张罗着到处给它买笋子,还给它取了个名叫滚滚。 虽然陆湛总是开口闭口让它滚,可它却黏陆湛的紧,陆湛还曾带着它和她去郊外狩猎,也就是那时,她才知道为什么它会被叫作食铁兽。 只可惜,食铁兽再厉害,可却还是敌不过人类的无情算计…… “阿妩,你想什么了?”见谢妩脸色忽地有些黯然,萧慕清皱了皱眉,有些奇怪的看着她道。 谢妩摇了摇头,她牵了牵嘴角,而后道,“没什么,就是忽然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 听了谢妩这话,萧慕清朗然一笑,道,“不开心的事想它做什么,有这闲功夫还不如想想脆皮烤鸭……说到这个,我的烤鸭他们怎么还没给我买回来!” 看着瞬间变脸,一脸正色的等着吃食的萧郡主,谢妩心中的那些郁结一下便散开了。 是,不开心的事还想它做什么。 活在当下才是最紧要的。、 正在这时,王府里有个穿着翠绿比甲的小丫鬟匆匆走了过来,她一边向萧慕清行礼一边道,“郡主,您刚刚让人买的烤鸭到了,您是要在这吃,还是要……” “谁要在这吃了!这人把烤鸭放到梅林中的暖阁吧,对了,再让人准备点其他吃食,别忘了,还有酒!”萧郡主利落的吩咐丫鬟道。 小丫鬟应了声‘是’,而后便躬身快步走了。 看着小丫鬟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萧郡主这才满意的转过脸对谢妩道,“阿妩,走,咱们去暖阁吃酒去!” “好!”谢妩笑着点了点头。 镇南王府占地极大,且府里亭台楼阁、花园水榭俱是南边的风格。 萧慕清说的暖阁则坐落在一片梅林之中,这梅林虽不及武安侯府的倚梅园大,可却也疏落有致,尤其里面竟还种了两株极为难得的绿梅。 见谢妩的目光在那两株绿梅身上停留的时间久了一些,萧慕清于是解释道,“这两株绿梅是我爹当年买来哄我娘开心的,可惜,还没等这绿梅开花,他就回云南去了。” “王妃也喜欢梅花呀!”谢妩笑着道。 萧慕清点了点头,随即,她又咦了一声,看着谢妩又道,“你刚刚说‘也’,怎么,你也喜欢梅花?“ 谢妩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萧慕清这话,而是道,“我们家也有一片梅林,不过里面种的全是红梅,若是有机会,郡主可以陪王妃一起来府里坐坐。” “一定一定。”萧郡主乐呵呵的应了下来。 两人说着便进入了暖阁中。 镇南王府的丫鬟们手脚都很麻利,这么一会功夫,桌上已经按萧郡主的要求摆满了一桌佳肴,酒也有,只是,萧郡主尝了一口后便立即变了脸。 “不是说了不要拿果酒来唬弄我么!” “郡主,您能喝烈酒,可谢姑娘了?她能喝么?她是来咱们府上做客的,若是喝醉了可怎么办?”正在这时,忽地有道声音将萧郡主的话接了过来。 谢妩一扭头,便见一个年长的嬷嬷领着几个丫鬟走了进来,其中两人正是谢妩跟前的大丫鬟——觅月还有羡月,两人脸上都有一些着急。 那嬷嬷应该在王府很有一些份量,因为她说完这些话,萧郡主脸上虽有不满,可却没有出言驳斥。 见萧郡主不再言语,那嬷嬷这才转过脸来看着谢妩道,“谢姑娘,郡主顽劣,还请您多多担待。对了,您的丫鬟我也给您带来了。” “多谢嬷嬷。” 那嬷嬷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老奴就先告退了,郡主和谢姑娘请便。”说罢,便从容不迫的退了出去。 嬷嬷一走,萧郡主立时便活了过来,她道,“常嬷嬷是我娘的乳母,平日里最喜欢板着一张脸了!幸好我娘把她留在这照顾我哥,否则……”说到这,萧郡主作势打了个寒颤。 谢妩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就连刚刚进来,一脸紧张的觅月跟羡月也跟着露出了笑意。 她们本在花厅房边的小房间呆着,可谁知却忽然听说自家姑娘被镇南王府的郡主拉走了,当下急得在原地直打转,好在王妃很快便遣了常嬷嬷过来。 她们原还担心镇南王郡主会对她们家姑娘不利,可没想到郡主却是这么爽快随和的一个人。 而且,眼下瞧着,姑娘似乎和郡主还处的很好。 “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吃肉喝酒吧!”萧慕清说着便伸手用力的扯下一只鸭腿递到谢妩面前。 果然是萧郡主一惯的作风。 谢妩笑了笑,伸手将鸭腿接了过来,并顺势还咬了一口。 “阿妩,你这性子真对我胃口!”萧慕清见状,一双眼睛直冒星星。 她自幼便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镇南王身边,跟他学骑马,学打猎,跟着他出入军营,跟着他跟那些将军们喝酒吃肉! 她喜欢那样恣意又自由的生活,可惜,她娘不喜欢! 她娘想要她做一个举止端庄像木偶一样的郡主,她拗不过她娘,她爹就更拗不过了! 想到这里,萧郡主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她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烤鸭,最后决定化悲痛为食欲,而后张嘴恶狠狠的咬了一口鸭肉。 谢妩笑了笑,正想说些什么时,外面却忽然有声音响了起来,并且,那声音离暖阁也越来越近。 “相传蜀汉时期,魏将钟会、邓艾领大军分十路杀入蜀境,蜀主将姜维兵败,退到剑门天险拒守。当时,姜维营中兵士疲惫而不能再战,马乏而不能骑。而魏将钟会全力夺关,眼看剑门关危在旦夕。此时董厥向姜维献计,号令剑门百姓家家磨豆腐,做豆腐,以豆腐犒赏士兵,以豆渣喂军马。数日后姜维兵马体力恢复,遂引兵杀出关去,直杀得钟会、邓艾大败而走……豆腐也因此扬名于蜀地。这次王妃借豆腐说云蜀将士艰难,法子很妙,不过,户部方守澄那只老狐狸,脸皮修的跟城墙一样厚,就这么点流言想打动他让他掏银子……慕北,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天真了?” 这道声音…… 谢妩眸子沉了沉。 倒是萧郡主眉心拧了又拧,最后她干脆把手中的烤鸭一扔,起身几步就走到门口,然后一把将门拉了开来,然后对着外面说话的那人道,“那依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第070章 四人议军饷 暖阁里。 两对男女隔着黑漆小几席地而坐。 陆湛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袍子的衣领和袖角都用金线绣了兰草,一头乌黑用白玉簪簪了起来,端的一派温润如玉,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瞧瞧这脸,这气质,这神韵,极品啊!极品啊! 萧郡主一边眼睛冒着星星,一边在心里不停感叹道。 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她爹是这世上长得最好看的男人,棱角分明,高大威猛,可现在看来,她爹还是太糙了,至少跟眼前这个人比起来太糙了! “咳咳!”眼见自家妹妹眼珠子都快要黏到陆湛身上,镇南王世子萧慕北终于按不住掩着嘴重重的咳嗽了两声。 他知道自己家妹妹是个妥妥的颜控,可没想到她会表现的这么丢人! 萧郡主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过于热切了,她清了清嗓子,就势也将黏在陆湛身上的眼珠子给收了回来,并转移话题道,“阿哥,你还没跟我们介绍这位公子了?” “你眼瞎么!他是陆二!小时候你死缠烂打说要嫁给他,结果他嫌你丑不肯答应,你回家哭了一天一夜的那个陆二!”萧慕北一口气说完,末了,还不忘狠狠的朝自家妹妹翻了个白眼。 ‘哐’的一声,萧郡主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拳,眼里的星星霎时间灭的干干净净,她咬着牙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将自己掉发一地的‘脸皮’给捡了起来,“原来你就是陆二啊,没想到几年没见,你可算长出点人样了!” 陆湛有是歉疚的朝萧郡主笑了笑,而后抬手朝她揖了揖,声音干脆的道,“郡主,当年是陆某年无知冒犯的您,这厢给您陪罪了。” 萧郡主冷哼了两声,而后忍着一脸的嫌恶道,“行了,少在这里装模做样,咱们还是说正事吧!你有什么法子能让户部那些老狐狸吐出银子来!” 陆二这厮最好能说出点东西来,否则,她今天就让他好好尝尝被女人打出镇南王府的滋味! 陆湛笑了笑,狭长的眸子朝谢妩看了过去。 谢妩眉心微不可觉的拧了一下,随即她借着给萧慕清斟茶的机会避开了陆湛的视线。 陆湛又是一笑,他抬了抬手,而后笑着对谢妩道,“还请妩表妹赐杯清茶。” 谢妩倒茶的手微微一顿。 陆湛却仿若没看到谢妩眼底的那些不自然似的,甚至,见谢妩有些犹豫,他干脆将自己的茶杯放到了谢妩面前。 “妩表妹,劳烦了。” “劳烦什么劳烦,你自己没手不会倒么!我家阿妩又不是你家的丫鬟,你是脸大呀还是脸大啊!还有,别表妹来表妹去的,谁是你表妹啊!”萧慕清瞪着陆湛十分不悦的道。 原本被陆湛气得胸闷的谢妩,一听萧慕清这话,嘴角不自觉就弯了弯。 可萧郡主说完这些仍旧觉得自己有些没发挥好,她想了想,然后忽地伸手将谢妩手里的茶壶夺了过来,而后干脆利落的将整个茶壶塞到陆湛怀里。 “要喝茶是吧,诺,给你,随便喝!” “哈哈哈哈!”陆湛跟前的萧世子发出震耳欲聋的笑声。 谢妩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陆湛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将怀里茶壶拿了起来,然后动作娴熟的替自己斟了杯茶,而后,才笑着道,“郡主,陆某年少无知的一句错话,不至于让你这么多年后还依旧耿耿于怀吧?” 萧慕清用力的翻了个白眼,然后劈手就将陆湛手中的茶杯抢了过来,“行了,这茶你也别喝了,请你麻溜闭上你的嘴巴然后立刻马上给我滚出去!否则……”说到这里,萧慕清阴恻恻的笑了笑,然后一边起身一边撩起袖角。 “你们想让户部掏钱,那自然要想法子从户部下手!” “这话还用你说!萧慕北,你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就他,值得你不经过我同意就偷摸着把我的铁球塞给他么!”萧慕清怒视着萧慕北又是一顿输出。 提到铁球,萧慕北缩了缩脖子没敢哼声。 喝酒误事啊! 要不是酒意上头,他怎么会不自量力跟陆湛这只千年狐狸打赌!里子面子输了不算,现在连自家妹妹也给得罪了。 萧郡主这话说的太直白,一直在旁边观战的谢妩都忍不住伸手掩着嘴笑了起来。 瞥到谢妩的动作,陆湛不自觉的也勾了勾唇角,同时,他也在心里微微的舒了一口气。 萧郡主这张嘴从来不令人失望,他只希望,萧郡主这劈头盖脸的一顿输出能让阿妩对他稍稍消点气,这样,也就不枉他今日在萧氏兄妹面前一顿伏小卖乖了。 “户部尚书是只滑不溜秋的老狐狸,而且,今年安庆府又遭了灾,户部真金白银的拨了二十万两银子下去,所以,他们更有理由推说户部拿不出银子。”陆湛不紧不慢的又道。 “笑话!咱们泱泱大魏国难道就只有这二十万两银子!”萧慕清气愤道。 “当然不止,可除了赈灾拨出去的,户部还能找出一大堆用银子的地方,比如说修缮宫殿和皇陵,又比如说,输通河道淤泥等等……” “呵!有钱修缮宫殿皇陵,没钱发军饷!户部官员都是吃屎的么!”听完陆湛的话,萧慕清气得火冒三丈,最后甚至连‘吃屎’这样的话也说了出来。 “妹妹,你说话斯文一点!一个女孩子家家,什么‘吃屎不吃屎的!” 萧慕清柳眉一竖,正要女火,却听萧慕北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虽然我也认为他们是吃了屎,但这话你该让我这个男的来说呀!” 萧慕清狠狠的剜了萧慕北一眼,然后恨恨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她铁青着脸望着陆湛道,“我就不信户部真拿不出银子,大不了我便进宫去见圣上!” 陆湛像看傻子似的瞟了萧慕清一眼。 就连谢妩也皱眉垂下了眸子。 拖欠军饷这么大的事,正宣帝不可能不知道,锦衣卫又不是吃素的,而且,户部那些官员也不是傻子,这么大的事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可能瞒报欺君。 所以,惟一的可能就是,户部定然已经将这事过了明路,而且还得到了正宣帝的认可。 冷静过来的萧郡主这时也发现自己刚刚说的这话有多蠢,她端起刚刚谢妩替她斟好的茶,仰头便灌了进去,喝完,她将茶杯重重的放到地上,又道,“他姥姥的,这陛下是不是……” “咳咳!”谢妩忍地掩着嘴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妹妹!”萧慕北也跟着大力喊了一声。 萧慕清看着自家哥哥暴跳如雷的脸,头一次心虚的将脖子缩了回去。 “郡主的意思是,陛下是不是不清楚云南那边的状况?若是有人能当面与陛下说说,陛下说不定会体谅将士们的艰辛。”谢妩看着萧慕北轻声道。 见谢妩替自家妹妹圆了过来,萧慕北脸色终于稍稍好看了些。 不过,看着谢妩,萧慕北眸子忽地动了动,他微微沉吟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向谢妩开口道,“谢姑娘,冒昧的问一句,不知今年宁夏那边的军饷可有拖欠?” 谢妩看着萧慕北轻轻一笑,“这个世子应该比我清楚啊,毕竟……”后面的话谢妩没有再说下去,不过,她眼角的余光却是看向了陆湛。 陆湛朝谢妩浅然一笑,然后顺着她的话道,“可能萧世子觉得我的可不太可信,所以,还想要再问一问表妹你。”说罢,他微微顿了一下,而后将脸上的笑意敛了起来,正色着又道,“户部拖欠的自然不可能只有滇南军的军饷,各处的军饷都没有给齐……其实,萧世子问表妹这话不过是想知道老侯爷的反应。” 谢妩拧了拧眉。 这话她着实有些不好回答。 好在,陆湛也知道谢妩不好回答,所以,紧接着又道,“其实,别的各处虽然也有些意见,不过,因为他们拖欠的军饷不多,而且,户部也答应他们明年会补足,所以,他们自然也就没什么话说。” 必竟,镇南王这个表明不满的刺头不被户部那群老狐狸给争对了么,他们若是不服狠,指不定自己也跟镇南王一样,在原拨出来数目上再减三层,到那个时候才真叫欲哭无泪了! “我就不明白了,户部那些老狐狸为什么争对我们镇南王府啊?我们哪里得罪他们了?”萧慕清拧着眉,又是恼怒又是不解的道。 陆湛笑了笑,道,“你们没有得罪户部,你们得罪的是太子。” “太子?”萧慕清眉头拧的更紧了。 她想了又想,还是没明白镇南王府哪里得罪太子了!毕竟,镇南王府跟太子,一个在云南,一个在京城!这两个根本沾不上边啊! 陆湛没有说话,倒是萧慕北开口替自己的妹妹解惑了,“去年太子曾有意想纳你有侧妃,还曾遣人去探了父王的口风,结果父王把人揍了一顿。” “我操、他姥姥的!”萧郡主骂出了今日最狠的一句脏话,而且,声音洪亮无比。 萧慕北本想再咳嗽两声提醒提醒自家妹妹,可一想到太子做的这些操蛋事,他干脆闭上眼睛。 “我说这次阿娘要带我回娘,老爹怎么也不肯,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个缘由啊!”萧郡主咬着牙愤愤道。 萧慕北哼哼了两声,道,“你以为爹是怕你被太子拐走才让你进京么!爹那是怕你把太子给揍了!” “难道他不该揍!”萧郡主不服气的反驳道。 “该揍啊!可你要揍了他,你倒霉不要紧,我,阿爹阿娘,还有整个云南王府都得跟着你倒霉!”萧世子也不甘似弱的继续道。 “那你干嘛告诉我这些!”萧郡主一听这话,火气更大了。 “我这是得早给你预警一下,谁知道哪天你就碰到太子了!”萧世子又道。 看着这两兄妹这一来一回,吵得青筋脖子粗的,饶是谢妩也忍不住垂眸笑了起来,而就在此时,一只手执着茶壶朝她伸了过来,谢妩忙抬起眸子,只见对面陆湛笑得安然又惬意。 涓涓的茶水声泠泠在耳畔作晌。 可谢妩眼里却全是陆湛那双狭长带笑的桃花眼。 原来,陆湛的眼睛长得那么好看。 第071章 从徐家下手 涓涓的茶水坠入白瓷茶盏中,带起几缕烟雾,如梦似幻。 可一如从前却到底不是从前。 最起码,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屈意顺从的谢妩。 她早就已经不是了。 谢妩纤长的睫毛缓缓垂了下来,雪白的脸上渐有寒霜覆了上来,仿若刚刚那丝诧异和意动全是错觉。 陆湛不由苦笑了一下,僵硬着将手收了回来。 果然还是应了那句话——天做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而这时,萧氏兄妹吵架也接近了尾声。 萧世子虽然觉得自己占理,可到底还架不住自家妹妹那摄人的气势,最终缩着脖子败下阵来,“算了算了,我们现在吵这个也解决不了问题,还不如听听子渊怎么说。” 萧慕清想了想,也对,于是,她将目光投向了陆湛。 此时,陆湛也从‘自怜自哀’中醒过了神来,他看着萧慕清微微一笑,道,“大路你们是走不通了,不过,小路却还可以想一想。” “小路?” “小路?” 萧氏兄妹齐刷刷的道,说完,还不忘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最后,还是萧世子先开了口,他道,“子渊,那你倒说说这小路咱该怎么走?” “那就要看你了。”陆湛似笑非笑的看着萧慕北,末了,还不忘挑他挑眉笑了笑。 萧慕北心里‘咯噔’一声,一股熟悉的、不好的预感一下便涌上了心头。 而陆湛之后的话更是彻底证实这一点。 “世子,你不是醉云楼的常客么?醉云楼的花魁你应该很熟才是呀!” “什么醉云楼?什么花魁?”萧慕清沉着脸,眼神跟刀子似的直往自家哥哥身上扎。 “醉云楼就是个喝酒的地方,至于花魁,那是他家为了揽客请来的舞姬!”萧慕北跳着脚跟自家妹妹解释道,说罢,还不忘逮着缝隙狠狠剜了陆湛一眼。 “萧慕北,我警告你!你少给我踏足什么勾栏妓院,否则……”萧慕清说着便将手指关节按的‘啪啪’作响。 萧慕北脖子一缩,连连摇头,道,“没有,绝对没有。” 萧慕清冷哼一声,她收回手,然后将目光重新移到陆湛身上,道,“你继续说!” “承恩公家那位公子听说最近也迷上了那位花魁,你说,他有没有可能为一掷千金替花魁赎个身,或者出个头什么的?”陆湛淡笑着道。 萧慕清眉心拧了又拧,她实在没想明白,承恩公家的公子跟陆湛说的那小路有什么关系?尤其还扯上什么鬼劳子花魁。 正在萧郡主的耐心宣告殆尽时,萧慕北却忽地咧嘴笑了,狭长的眸子更是弯成了月牙形,“那怎么不可能!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英雄都过不了,更何别提徐家那多熊!” “等等,你们两到底打的什么哑迷?我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你这小路弯来拐去的,怎么就拐到承恩公儿子头上了?他跟军饷有什么联系?”萧郡主有些急眼了。 所有人都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窍,却只有自己一个人一头雾水,这种滋味着实有些不好受啊! “妹妹,你不知道,这位承恩公可还领着户部侍郎一职了!”萧慕北挤眉弄眼的对自家妹妹笑道。 可萧郡主却半点也没领自家哥哥的情,她依旧没有听懂。“那又如何?一个侍郎而以,户部不都是户部尚书在管么!”萧慕清翻着白眼道。 “户部当然是户部尚书在管,可是户部尚书也要听徐首辅的话呀!必竟,户部尚书这个肥差还是徐首辅看他听话,唯他是从的份上让给他的,否则,户部尚书哪里轮得着他坐!徐首辅自己也有个儿子在吏部了!”萧慕北勾着嘴角,嗤笑道。 当然,这其中多少也有徐首辅为了避嫌的缘故。 毕竟徐家已经出了一个皇后,他又从户部尚书升为内阁首辅,若是还将自己的儿子提为户部尚书,别说朝臣们不干,就是正宣帝心里也未必舒服。 方守澄也正是瞧准了这一点,所以才逮着机会在徐首辅面前好好表了忠心,这才让徐首辅将他给提拔了上去。 而这些,远在云南并对朝局漠不关心的萧郡主自然是不知道。 “所以,你们的意思是……” “户部不是一直哭喊着说没钱么,若是这时传出户部侍郎家的公子一掷千金只为博花魁一笑,你说……这让百姓和将士们怎么想?”萧慕北龇着牙冷笑道。 虽然萧慕北一脸的自信,可是萧慕清却仍旧有些怀疑,“这样,真的有用?” “守城的将士们拿不到军饷只能顿顿吃豆腐,若是户部真的拨不出银子那也是无奈,可若是户部侍郎的儿儿子为了一个花魁能一郑千金,那你让那些将士如何相信户部没钱吗?”陆湛微笑的看着萧慕清道。 “那户部也可推说那是户部侍郎的私产,他家不是皇后的娘家么,挥霍这么点银子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吧!”萧慕清拧着眉不服气的反驳道。 她就是单纯的看不惯陆湛这厮! 陆湛挑眉淡笑着看了萧慕清一眼,他伸手拿起茶壶,一边替自己倒茶,一边淡笑着说,“郡主放心,徐家不会这么做的。” “为什么?”萧慕清仍然不肯相信。 “妹妹,你是真傻啊!徐家要不是皇后的母家,咱们也不可能挑徐家公子下手啊!你想,将士都吃豆腐啃馍馍充饥了,可皇后娘娘的侄儿却能一掷千金只为买花魁一笑,你说,将士和百姓会怎么看皇后?又会怎么看皇后所出的太子?”萧世子一副看傻蛋似的眼神对着自家妹妹道。 “滚!你们京城里人竟会整这个弯弯绕绕,没一个好东西!”萧郡主吼完自家哥哥,又狠狠剜了一眼正在喝茶的陆湛。 陆湛连眉毛也没动一下,依旧神在在的品着茶。 被自家妹妹说成不是好东西的萧世子一顿气苦,但,当他眼角的余光扫到萧郡主旁边的谢妩时,眼睛忽地一亮,张嘴便道,“妹妹,谢姑娘也是京城里的人哦!” 不想,萧郡主连顿都没顿一下,张嘴便驳斥道,“男人和女人能一样么!一肚子坏水,搅、弄朝局的可全是你们这些男人!” 萧慕北眉头一皱,正欲开口反驳,却听陆湛的声音轻飘飘的传了过来。 “有人来了。” 萧慕北立时便收声端起了茶杯。 萧慕清侧耳听了一下,却没听到有任何异动,正欲开口嘲笑这两人时,耳中忽地听到一阵极轻微的声音,她眼睛一瞪。 还真的有人! 而且,看这架势,这人还不是镇南王府的人。 她向来自赋自己武艺极高,就连阿爹都说她于武艺一途很有天赋,可是,在她还没有任何知觉的时候,陆湛已先一步发现有人靠近了暖阁。 “郡主放心,我一定会让人好生照顾那只食铁兽,将它养的白白胖胖的,若是郡主他日想它了,也可以来定国公府瞧瞧。”陆湛微笑的看着萧慕清道。 “那本郡主还得好好谢谢陆二公子喽!”萧郡主咬着牙笑道。 “陆某不敢。”陆湛淡笑着应道。 “好了,阿清,一个食铁兽你至于么!你自己又没耐心养,阿湛喜欢你就让给他得了!”萧慕北也呵呵的插嘴道。 “铁球都被你抱走了,我再不肯又有什么用!”萧慕清冷笑道。 “多谢郡主肯割爱。”陆湛言笑晏晏。 “来来来,喝茶喝茶。”萧慕北乐呵呵的端起茶壶替众人各倒了一杯茶。 谢妩弯了弯唇,刚端起茶杯,却听见屋外又有脚步声响了起来,她下意识就朝陆湛看了过去,却见陆湛安然若素一点也没知觉的样子。 果然,屋外响起常嬷嬷的声音。 “郡主,花厅里的宴席就要散了,王妃让您将谢大姑娘带回去。世子,明照湖那边的公子也在等您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萧慕清不耐烦的应道,说罢。 隐在暗处的人还没有走。 萧慕清想了想,然后转过脸微笑的对谢妩道,“阿妩,我本来是想将那只食铁兽送给你的,不过现在显然是送不成了,要不这样,改日我去你府上给你赔罪。” 谢妩何等聪明,立刻便明白了阿清这话是故意讲给暗处那人听的。 以免她去侯府找她的时候,在那些人眼里不至于显得那么突兀。 “郡主言重了,若郡主得空尽管来找我,别的不说,我屋里的管事嬷嬷做的一手好扬州菜,郡主若是喜欢,我便让嬷嬷做几个拿手的小菜。”谢妩笑着道。 “喜欢喜欢!我荤素不忌,只要好吃就行!”萧慕清乐呵呵的道。 “谢姑娘,我妹妹什么都能惯,就是这张嘴惯不得,你小心以后她天天跑你家等吃的!”萧慕北一边起身一边好心的提醒谢妩道。 “多谢世子提醒,郡主能来侯府,是侯府的福气。”谢妩微笑着答道。 萧慕北呵呵一笑,道,“真希望过一段时间,谢姑娘还能有如此想法!” “萧慕北!你什么意思!阿妩是我在京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萧慕清有些按不住脾气了,要不是顾忌外头还隐着敌人,这会,她拳头早就招呼上去了。 “行行行,我不说了!不过,咱今天可说好了,食铁兽的事就这么过了,你以后可不能再找我发火了。”萧慕北不放心的又叮嘱一句道。 “萧慕北,你信不信你再说我就要后悔了!” “不说不说,子渊,咱们快走吧,我妹妹的拳头向来是不长眼睛的。”萧慕北呵呵一笑,连拉带扯的便将陆湛朝暖阁外推去。 快到门口时,陆湛忽地回头朝谢妩浅然一笑。 谢妩眉心忽地一跳,心底那股异样再度涌了上来。 为何这一世陆湛总是屡屡出现在她面前?而且,每次出现还很刻意?就算是因为她爹因任了左翊卫副将军一职而在他眼里更有价值,依他的脾气,他也不会纡尊降贵跑到她面前来羡殷勤吧?依他的手段和本事,要获得她爹的好感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啊? 第072章 三姑娘生恨 从镇南王府出来,上了马车,老夫人脸色才总算轻快了些。 难怪方老夫人没来,原来她是早就料到镇南王府这场‘豆腐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冲着军饷而来。 想到这里,老夫人忽又笑了笑。 不过,这又关她什么事,她不过是陪着看了一场戏罢了。 “对了,郡主刚刚在宴会上把你拉走,你们走哪了?”老夫人咪着眸子看着谢妩道。 她早就料到想镇南王妃设这个宴会不单纯,所以,宴会发生的事她也不算太意外,惟一让她意外的反倒是谢妩。 想到刚刚镇南王郡主亲自送她们出来,老夫人越发觉得自己的这个孙女不简单。 “郡主带我在王府走了一圈,最后又带着我去了暖阁。”谢妩垂着眸子,面色淡然的答道。 “这样啊,那郡主有跟你说什么吗?”老夫人笑着又道。 谢妩抬起眸子看着老夫人浅然一笑,道,“郡主说她在回京的路上捡了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食铁兽,本来想带我去看看,没想到,那只小食铁兽却被世子送人了。” 老夫人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她又道,“郡主与你倒是挺投缘的。” 谢妩抿唇一笑,淡然接话道,“郡主率性直爽,是个难得好相处的人。” “既然如此,改日你不妨给郡主下个帖子,难得郡主回京,既然你们投缘,多多来往也是好的。”老夫人笑着又道。 “是,孙女知道了。”谢妩笑着应了下来。 她等的就是老夫人这一句。 马车很快便倒了侯府。 老夫人年纪大了,这来回一折腾,她便觉得身上疲乏无比,所以,一回到荣华院,便立即将几位姑娘给打发了回去。 “大姐姐还真厉害啊!几句话就将萧郡主哄得团团转,这份本事,妹妹真是自愧不如啊!”一出荣华院,谢媛便迫不及待的开口道。 谢妩斜眸瞟了谢媛一眼,随即她唇角微微一勾,声音清冽的道,“难得二妹妹这般有自知之明,你确实不如我良多!” “你,你,你……”谢媛完全没料到谢妩会直接顺着她的话来贬低自己,一时间又气又恼,一张俏脸更是胀得通红,伸手指着谢妩半天却还是想不出驳斥她的话。 “今日宴会上,可有人问二妹妹那日倚梅园发生了什么事?”谢妩眉尖一挑,似笑非笑的看着谢媛又道。 谢媛脸色一白,眸中显而易见地划过一丝慌乱。 谢妩嗤笑一声,随即挑眉又道,“所以,我奉劝二妹妹一句,没事,还是少出来丢人现眼的好!”说罢,她连个眼神都懒得给谢媛,转身便准备离开。 若是平日,谢媛要蹦跶她也就由着她蹦跶,可今日她心情着实有些不好。 虽然见到阿清是一件很让她开心的事,可是,陆湛临走时看她的那个眼神…… 实在熟悉的让她心惊。 她可以肯定的是,那眼神绝不是这个年纪陆湛看她的眼神,反而更像是……她委身陆湛,后一步步取得他的信任时,他偶尔会投给她这么一个眼神。 不对。 陆湛真的不对劲。 就像今日,他怎么会突然在她面前谈论户部拖欠军饷的事?这么大的事,他们不应该避开她吗?阿清心大,可陆湛和萧慕北了?他们可是一个赛一个的精明啊!不对。真的不对。 她一定忽略了什么东西,而且,还是很重要的东西! 眼看着谢妩的身影渐渐走远,一旁观战的谢娴终于偷偷舒了一口气。 以前大姐姐也厉害,不过,从前的她只是一味的蛮横娇纵,半点子心机手段都不会使,哪像现在……随便几句话就将二姐姐的脸面剥的一干二净。 看来,以后她在侯府要小心提防的人又要多一个了。 “二姐姐,咱们回去吧。”下定决心的谢娴终于将眼神收了回来,她转头看着谢媛,露出一抹自认为最温的笑意。 可没想,她话音才落,谢媛抬手就朝她呼了过来。 ‘啪’地一声。 谢娴捂着自己的火辣辣的左脸,眼眶瞬间便红了。 “还轮不到你来看我的笑话!别忘了,你不过一个庶女罢了!”谢媛恶狠狠的扔下一句,然后头也不回就领着自己的丫鬟走了。 “姑娘。”谢娴的丫鬟赶集上前扶住谢娴,很是委屈的喊了她一声。 谢娴抬手用力擦了擦眼睛,然后用力的挤出一笑,咬着牙道,“没事,我早就习惯了。” 庶女又怎么样,她就不信她会一辈子被谢媛给压着! “桑枝,你偷偷去打听打听,堂会那日倚梅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谢娴摸着自己发烫的左脸,咬着牙压低声音道。 “姑娘的意思……”桑枝试探的朝谢娴看了过去。 谢娴阴冷的勾了勾嘴角,“我能有什么意思,我总要弄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何挨的巴掌吧!” 堂会那日倚梅园一定有事发生,而且事情也绝不像嫡母说的那样,是丫鬟私藏了嘉仪郡主的钗子。否则,以嘉仪郡主的性子,这事只会悄无声息的被掩下去,根本无须请姑母出面!一定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而且这事还与谢媛有关! 否则,大姐姐一句话怎会让谢媛如此恼羞成怒,还不是心里有鬼! 想到这里,谢娴觉得自己的左脸更痛了。 “如果真像姑娘猜想的那样,那夫人定会竭尽全力想法子将事遮掩过去,否则,夫人也不必将禾儿活活打死,更是发卖了倚梅园好几个丫头。”桑枝冷静的分析道。 “总会有人‘不小心’知道些什么,否则,大姐姐又是从哪里听说的?”谢娴捂着自己的左脸,阴恻恻的道。 瞥见自家姑娘阴沉沉的眼神,桑枝知道这次姑娘是着实恨毒了二姑娘,她已经不打算再忍了。 二姑娘也是,平日言语上讽刺姑娘也就罢了,这次竟然还动上手了,再好的脾气也经不过被二姑娘这般侮辱见她,自家姑娘本来也不是个泥塑的性子。 看着姑娘这神色,桑枝知道自己显然已经劝不住自己姑娘,她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试探的看着谢娴道,“姑娘要不要回去问问姨娘的意思?” 姑娘到底年轻,她怕姑娘沉不住气。 而且,对付二姑娘容易,可要将自己摘干净不易,最好还是请姨娘出来帮姑娘周全筹谋一番更为可靠。 “不必了,现在最紧要的是将堂会那日发生的事情弄清楚!”谢娴冷冷的看着桑枝道。 告诉姨娘有什么用,她跟姨娘诉说自己委屈的时候还少吗?可哪一次姨娘不是让她忍让!她忍的已经够多了! 她不想再忍了! 她也想像谢妩那样,将谢媛的脸面狠狠的扒下来扔到地上! 看着谢娴的神情,桑枝知道,自己已经劝不住她了,而且,因为她刚刚那句回去问问姨娘的意思,姑娘现在怕是连她也怨上了。 想到这里,桑枝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她沉吟了一会,而后才重新抬眸看着谢娴郑重道,“姑娘若是真想想弄清楚堂会那日发生的事,奴婢想着,或许可以从老夫人院里的翡翠姐姐入手。” “翡翠?”谢娴拧了拧眉,看着桑枝的眼神有些不解。 桑枝用力的点了点头,“奴婢想过了,除了被夫人发卖出去的,这侯府还能知道实情的便只有夫人、二姑娘还有老夫人以及她们身边的亲信,而不管是夫人身边的厉嬷嬷还是玉兰姐姐,她们都既聪明又忠心,从她们那里是打听不出来什么的,说不定还会将自己搭进去,至于二姑娘那……二姑娘身边的两个大丫鬟是厉嬷嬷一手调教的,虽没有厉嬷嬷和玉兰姐姐那么难对付,可是,若她们察觉不对跑去跟厉嬷嬷和玉兰姐姐一说,只怕还是会牵连到我们。所以,奴婢思来想去,只有找老夫人身边的翡翠姐姐打听最为稳妥。” “你确定吗?翡翠可是祖母身边的人……”谢娴看着桑枝的眼神充满了怀疑。 祖母身边的人哪有那么好收买的。 桑枝抿了抿嘴角,坚定的看着谢娴道,“姑娘放心,奴婢有把握。” 翡翠虽说是老夫人跟前的人,可这些年她却没少收二夫人的好处,虽然她们来往的隐秘,可是,却还是没有瞒过姨娘的眼睛。 所以,她才说,这事由姨娘出面才最为妥稳。 不过,既然姑娘抗拒让姨娘知道,那她也只能先瞒着姑娘再说。 谢娴咪了咪眼睛,她有些不相信桑枝这话。 她正想再追问时,却忽地听到身后起一阵的急促的脚步声,不多会便见一个神色慌张的小丫鬟从花园的拐角处跑了过来。 “小雨。”桑枝一眼便认出了来人。 听到有人喊她,小雨一下顿住脚步,见谢娴也在,忙走过来朝她行了个礼,“奴婢见过三姑娘。” “起来吧。”谢娴淡淡的朝她点了点头,然后微微侧过身将自己略显红肿的左脸藏了起来。 “小雨,你走这么急做什么,也不怕冲撞到主子们。”桑枝笑着对小雨道。 小雨僵硬的朝桑枝笑了笑,可那笑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勉强和苦涩。 “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桑枝忙敛起笑意,正色看着小雨道。 小雨苦着脸看了桑枝一眼,随后才缓缓道,“桑枝姐姐,贵安哥……贵安哥走了。” “贵安走了?他不是在养伤么,他能去……”忽地有什么东西在桑枝眼前一闪,桑枝一下便闭上了嘴巴,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朝小雨看了过去,却见小雨满脸凝重的朝她点了点头。 “嬷嬷已经哭晕了过去,奴婢去打算请夫人拿主意。”小雨红着眼眶道。 “那你快去吧,别耽搁了。”桑枝一下便醒过神来。 小雨又朝谢娴施了个礼,这才转身快步朝汀兰院奔去。 看着小雨的背影,桑枝拧着眉长叹了一口气,“前几日大夫还说贵安伤情有好转,怎么不过几天功夫就……这眼看就要过年了。”桑枝说着,又长叹了一口气。 桑枝没有注意到,她说这话的时候,她身边的谢娴眸子里闪过奇异的光亮。 也许,现在她又多了一个人可以打听。 第073章 死了也晦气 谢妩回到翠竹院先去正院跟陈氏打了声招呼。 谢峥不在。 陈氏说,谢峥被左翊卫副中郎将陈襄叫去喝酒了。 她说完,又问起谢妩镇南王府宴会上的事,谢妩挑了点能说的跟她说了,又告诉她明后日镇南王府的郡主可能会上门来找她,陈氏听了又惊又喜,一时间竟还有些手足无措,好在谢妩安慰她,萧郡主是个很好相处的人,陈氏才渐渐放下心下,不过,脸上的兴奋却是怎么掩也掩不住的。 这是她回京城后,第一次有人来她院里作客。 而且,还是位郡主。 谢妩笑了笑,又与陈氏交待了几句便告退了。 罗嬷嬷早就收到谢妩回来的消息,所以,早早的便在小院门口等着,一见谢妩立即便笑着迎了过来,“姑娘,外面冷吧,要不要喝碗红枣枸杞燕窝羹?奴婢一直用小火炉煨着了,这会喝正好咧!” 谢妩浅然一笑,“那就有劳嬷嬷的。” 罗嬷嬷别的不说,在吃上面,她向来安排布置的十分妥贴。 “瞧姑娘这话说的,这原也是奴婢的本份。”罗嬷嬷乐呵呵的道。 谢妩也跟着笑了笑,又道,“明后日我有个朋友会来探望我,她素来喜欢钻研吃食,也对杨州的菜肴很感兴趣,所以,到时候还要劳烦嬷嬷准备几道拿手的好菜。” “姑娘放心,奴婢省的,奴婢一会回去便拟个菜单。”罗嬷嬷笑着应道。 谢妩笑着点了点头,“嬷嬷办事我素来是放心的。” 得了谢妩这话,罗嬷嬷更高兴了,她一边替谢妩打着门帘,一边对她道,“对了,姑娘,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刚刚前院那边传来消息,说厉嬷嬷的儿子,贵安没了。” “贵安死了。”谢妩还未说话,身后的羡月便抢先一步叫了起来。 觅月皱了皱眉,很是不悦的扫了羡月一眼。 羡月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有些不妥,于是讪讪的朝觅月笑了笑,而后老实的垂下了脑袋。 而谢妩却只是脚步微顿了一下,而后,她什么也没说,抬脚便跨进了屋子。 罗嬷嬷忙使了个小丫鬟,让她去小厨房将小火炉上煨着的红枣枸杞燕窝羹端来,一边紧随着谢妩的步伐进了屋子。 “二婶那边可收到消息?”谢妩走到暖榻前坐下,道。 “好像有个小丫鬟去汀兰院报信了,相信这会二夫人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罗嬷嬷恭敬的答道。 谢妩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罗嬷嬷看了谢妩一眼,却见她雪白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不过,她也没准备在自家姑娘脸上看出些什么来,自家姑娘虽然年纪小,可这心思却着实不是寻常人能猜着的。 好在,很快小丫鬟便将红枣枸杞燕窝羹捧了进来。 “姑娘,还暖和着了,快尝尝。”罗嬷嬷笑呵呵的从小丫鬟手里将红枣枸杞燕窝羹给接了过来,并转手又递到了谢妩面前。 谢妩笑着接了过来,她拿起银调羹搅了搅碗里的燕窝羹,嘴角忽地便弯起几分冷笑。 一个贵安,死了也就死了,可偏偏他死在过年前三天。 老夫人一会若是知道了,心里怕是就跟生了只苍蝇似的,不知有多恶心了。 就算是杨氏,这会估计心里也膈应着。 “觅月,你让人盯着二房,看看二婶那边有什么动静。”谢妩挑眉看着觅月道。 觅月一下会意过来,她忙朝谢妩福了福,道了一声,“是。”然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谢妩低头喝了一口燕窝羹,清甜的香味瞬间在嘴里蔓延开来,她嘴角忽地就弯起一抹浅淡却又耐人寻味的笑意。 要是这个杨氏这个时候没做出点行动来,那厉嬷嬷怕是要伤心喽! 很快,前院便将贵安走了的消息报到了陈氏这里。 毕竟,现在名义上是陈氏管着侯府的中馈。 贵安虽然只是侯府一个小厮,可他以前到底是大公子身边的人,且他娘还是二夫人杨氏的乳母,且又死在即将要过年的当口,凭着这几点,他的身后事该如何办理,还真需得主子出面来定夺。 陈氏虽然心善,可到底膈应贵安做的那些腌臜事。 不过,人死如灯灭。 既然贵安死了,那陈氏也就懒得再与死人计较,她让芜青取了十两银子交给来报信的人,而后对来人道,“正值年下,贵安的身后事究竟如何处置,我须得知会老夫人一声,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来人听罢,捧着银子道了谢后便告退了。 那人一走,陈氏立马便起身领着芜青去了谢妩屋里。 谢妩早就料到陈氏会来找她,所以,早早便坐在暖榻上等着。 “阿妩……” 陈氏才刚喊了两个字,谢妩便淡笑着起身打断了她的话。 “走吧。” “走,去哪?”陈氏皱眉,一头雾水的看着谢妩。 谢妩弯唇一笑,淡然的道,“自然是去祖母那。母亲不是也是对那人说要知会老夫人才能定夺。” 陈氏诧异的瞪大了眼睛。 阿妩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见陈氏还站在原地,谢妩笑了笑,又唤了陈氏一声,“母亲。” 陈氏一下醒过神来,“对对对,咱们去见老夫人。” 人一上了年纪,就容易睡不踏实。 荣华院的丫鬟婆子都知道这一点,所以,在老夫人小憩的时候她们都尤为小心,生怕惊扰了她,可老夫人还是被茶盏碎裂的声音给惊醒了。 看着自己脚下那碎裂的茶盏,翡翠震惊的无以加复。 “碧痕,碧痕。”内室里很快便响起老夫人不悦的声音。 朱嬷嬷拧眉看了翡翠一眼,随即一边应声,一边快步走进了内室。 珍珠也忙招呼小丫鬟上来将茶盏碎片收拾好。 翡翠咬着牙站在一旁,微红的眼眶不敢置信的盯着谢妩看了又看,一副很是委屈却又不敢说话的模样。 谢妩却连个眼神也没给她,接过小丫鬟重新递过来的茶,她轻悠悠的抿了一口,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不多会,朱嬷嬷便扶着老夫人走了出来。 陈氏和谢妩忙站起身。 老夫人刚坐定,翡翠便‘噗通’一下跪到了老夫人跟前,一边落着泪珠子,一边‘咚咚’就给老夫人磕起了头来。 老夫人拧着眉,又是不悦又是不解的看着翡翠,直到见她额头渐渐红肿了起来,才忍着心里的不耐道,“刚刚是怎么么回事?” “老夫人,刚刚奴婢……” “刚刚翡翠给我奉茶,我没有接稳所以不小心打破了茶盏,扰了祖母休息,还望祖母恕罪。”谢妩淡淡的接过的翡翠的话,说罢,她垂眸端端正正的朝老夫人行了个礼。 老夫人看了眼谢妩,又看了眼委屈的直掉泪珠子的翡翠,心里的不耐一阵又一阵的涌了出来,瞪着翡翠就道,“行了,有什么好哭的,要哭出去哭!” 翡翠惊讶的看了老夫人一眼,不知道老夫人怎么就将气撒在她身上,可她更知道老夫人这会心里定然是动了怒,所以,她什么也不敢说,只唯唯诺诺应了一声,而后躬身快步退了出去。 “不是让你回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打发走了翡翠,老夫人又将不耐的目光转向了谢妩。 翡翠不是个毛手毛脚的,谢妩就更不是了。 所以,这茶盏碎的蹊跷。 她想了想,这茶盏只能是有人故意让它碎的,翡翠没那个胆子,所以,就只有谢妩了。 “之所以来打扰祖母,是有件事孙女拿不定主意,所以,才来请教祖母。”谢妩微笑的望着老夫人道。 看着谢妩浅笑淡然的模样,老夫人心里没来由的就生出一股不悦。 这个孙女她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而且,她好似也越来越没将她这个祖母放在眼里了。 这个认知让老夫人看谢妩的眼神越发犀利起来。 谢妩当然知道老夫人心里在想什么,换做以前的谢妩或许会在意,可是现在……除了父母和阿旭,其他人早就在她心里掀不起丁点的波澜。 “说吧,什么事?”最后还是老夫人不耐的开口了。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前院来报,说贵安没了,他们想问问贵安的身后事该如何处置。”谢妩面无表情的道。 “人死了?不是给他请大夫了么!”老夫人拧着眉,一脸嫌恶的道。 谢妩抿着嘴角没有出声。 “算了算了,快让人立即将他抬出去埋了!真是晦气!”老夫人面的上嫌恶更深了,心里更是膈应无比。 “不用给他做个法事什么的吗?”谢妩看着老夫人又道。 “做什么法事,你还嫌不够晦气吗?”老夫人怒道。 谢妩纤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她微微顿了一下,然后再次轻声道,“那二婶那边……” 听了谢妩这话,老夫人心里的怒气更盛了,她拧着眉大声道,“你二婶怎么了,不过一个下人罢了,还能因为他给咱们侯府添晦气不行!赶紧的!” 原本就没算让他活,只是当时考虑到他死在年前不吉利,所以杨氏给他请大夫她才睁一只眼闭一眼只,可没想到,这个混帐东西竟连死了也要恶心她一把! 想到这里,老夫人只觉得心里一阵堵得慌。 “是,孙女知道怎么处置了。”谢妩福了福身,纤长的睫毛垂了下来,遮住了她眼里划过的那丝冷漠与讥讽。 “这么一点小事你们都处置不好,这让我如何放心的将侯府中馈交到你们手上!”老夫人恼怒的瞪着陈氏母女道。 她知道,谢妩绝对不是因为顾及杨氏的颜面才不敢处理这事。 她分明是故意借她的手再次给杨氏一个‘耳刮子’。 谢妩现在心里是舒坦了,可她有没有想过自己并不想知道这么晦气的事! 第074章 陆二喜欢谁 谢妩才不在乎老夫人怎么想。 她原本也确实是像老夫人猜想的那样,借她的手来打杨氏的脸,不过,更重要的是,有老夫人这句话在,就算厉嬷嬷再去杨氏面前恳求,杨氏也不可能冒着得罪老夫人的风险出面周全贵安的丧事,而这样一来,厉嬷嬷就算是个圣人,心里也不可能对杨氏没一点怨愤。 更何况,贵安会落得如此下场,这其中多少也有杨氏和谢旭的原因。 是。 她就是想看厉嬷嬷与杨氏反目成仇! 她前世被杨氏算计的那么惨,这其中可没少有厉嬷嬷的手笔。 少了厉嬷嬷替杨氏出谋划策,杨氏便像是拔了牙的老虎,也就不值得她费什么心思,她也能抽出心思放在谢峰身上。 她该如何让父亲相信二叔参与到党争之中了? 贵安的死如同一粒细小的石子,除了让主子心里膈应了会,在侯府这潭水里根本溅不起丁点水花。 没人在意一个下人的死活。 更何况,除夕马上就到了。 大家都忙着将廊角的旧灯笼取下来,并将崭新的红灯笼挂上去,还有从库房新取出来的红绸缎也要挂起来,侯府的角角落落也都要仔细打扫一遍,外院的管事也都忙着清点年货,然后遣人将年货按份例分去各房。 所有人都很忙。 所有人脸上也都带着笑。 所有人都在猜想今年过年能拿到多少赏钱。 没有人记住自己身边有个人死了。 人心有时候就是这般凉薄。 萧慕清就是在这个时候登门的。她先去了荣华院拜见了老夫人,老夫人高兴的拉着她的仔细夸了一顿,又旁敲侧击问起王妃回京的事。 萧慕清心里一阵不耐,就在她快要装不下去的时候,谢妩到了。 “阿妩。”像看到救星似的,萧慕清激动的喊了一声道。 看着萧郡主的神情,谢妩璀然一笑,她走到萧慕清跟前朝她福了福,轻柔的唤了她一声,“郡主。”行罢礼,又起身面向老夫人再行了一礼,“祖母。” “恩。起来吧,郡主已经等你很久了。”老夫人将脸上的笑收了起来,面色平淡的看着谢妩道。 “是。”谢妩笑着直起身。 “阿妩,你上次不是说你房里嬷嬷扬州菜做的好么!我可是冲着这个来的!”萧慕清一边挽着谢妩的手,一边朝她眨着眼睛道。 “是,知道郡主来了,我已经让罗嬷嬷去准备了。”谢妩笑着道。 “那还等什么,咱们快走吧!”萧慕清挽着谢妩的胳膊从善如流道。 谢妩又笑了笑,她抬眸朝老夫人看了过去,“祖母。” “行了,既然郡主都说了,那你便带郡主回翠住院吧。”老夫人也看出萧郡不不耐烦应付自己,于是便摆了摆手对谢妩道。 “是。”谢妩笑着应了下来,走之前还不忘再给老夫人行了个礼。 看着萧慕清和谢妩亲密无间走的飞快的背影,老夫人眸子微微咪了起来。 一出荣华院,萧慕清终于松开了谢妩的胳膊,她长吐了一口气,而后才嗔怪的转脸看着谢妩道,“你怎么来得这么晚?你要再不来,我就要被你家老夫人给烦死了!” 说完,她又吐了一口气。 谢妩嫣然一笑,打趣她道,“难怪你刚刚拽着我走得飞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背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你的。” “可不有东西在追,我不相信你没察觉到你后背‘凉嗖嗖的’。”萧慕清看着谢妩意有所指的道。 谢妩笑了笑,没有接萧慕清这话。 萧慕清有些不甘心,于是,她挑了挑眉,继续试探的对谢妩道,“你家老夫人对你好像很一般啊!”“所以了?”谢妩浅然一笑,也觉着萧郡主的样子挑了挑眉。 萧慕清嘻嘻一笑在,然后伸手再度挽住了谢妩的胳膊,“你不在意是对的,你家这位老夫人,真是人老成精,一句话里都要带十七八个心眼子!” 若是谢妩真跟这位老夫人亲近,那武安侯府她以后怕是不能常来了。 谢妩到底没忍住又笑出了声,“郡主能听出我祖母话里带着十七八个心眼子,您也不简单啊!” “好了好了,不说你家那位老夫人了!还有多久到你院里?”萧慕清快速打断谢妩的话道。 “快了,前面就是。”谢妩指着前方淡笑着道。 萧慕清一听,脸上一喜,立即加快了脚眯。 谢妩由她拉着,不过,脸上的笑意却是渐渐敛了起来。 祖母不会无缘无故套阿清的话,武安侯府跟户部扯不上关点关系,而且,就在几日前,老夫人对镇南王妃设宴一事也不过抱着一副看戏的态度,所以,她没有理由掺合这些事?难道是有人在她面前说了什么吗? 二叔? 谢妩左眼皮忽地狠狠的抽了两下。 因为她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很可怕的念头,那就是——祖母她,或许知道二叔也掺合进了党争之中! “阿妩,你在想什么了?” 眼前忽地有道影子划过,谢妩一下从思绪中惊醒过来,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到家了。 见谢妩醒过神,萧慕清一笑,将手收了回来,道,“你刚刚在想什么了,这么出神?” 谢妩摇了摇头,“没什么。郡主请坐。” 萧慕清看了她一眼,知道她不想说,于是,便笑着将这话题揭了过去,“对了,伯母了?上次宴会没见到她我还觉得有些遗憾了。” 谢妩弯唇笑了笑,“母亲应该在小厨房张罗,我已经让人去请了。” 萧慕清哈哈一笑,道,“没想到伯母这么好客,那我以后可要常来打扰了。”说罢,她像是忽地想起什么似的,低头从怀里一掏,便拿起一支碧绿的翡翠竹节簪来,“喏,这个给你!” 谢妩一笑,“郡主这是要送我礼物?” 萧慕清嘴角抽了抽,将手中的竹节簪一把塞到谢妩手里,然后用力的吐出两个字,“饭钱!” 看着萧郡主别扭的模样,谢妩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多谢郡主,我会好好保管的。” 萧郡主脸难得的红了红。 她从来没给谁送过礼物,谢妩是第一个人收到她礼物的人。 她听说她住的院子叫翠竹院,便觉得她很配这根簪子。 反正,她也不爱戴。 “对了,我原本以为陆二将那只食铁兽要回去是送给容姐儿,可没想到,我哥说秃噜了嘴,说陆二那食铁兽养来是要送给未来媳妇的。” 谢妩拧了拧眉,嘴角的笑意不自觉便敛了起来,“是吗?” “可不!陆二亲口对我哥说的!也不知道谁家姑娘这么想不开要做陆二的媳妇!”萧郡主一边啧舌一边感叹道。 萧郡主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忘记了自己小时候曾哭着喊着要嫁给陆湛的事。 谢妩垂眸笑了笑,依旧没有接萧郡主这话。 这放眼京城,想不开想要嫁给陆二做媳妇的姑娘多的事,远的不说,她们侯府不也有一个上赶着不惜声誉也要攀上陆湛的么。 “咦,阿妩,陆二不是你表哥么?你知道你那未来表嫂是谁么?”萧慕清眨巴着眼睛道。 “郡主,陆二公子唤我一声表哥也不过是看在我姑母的份上,他和我都没当真,怎么郡主反倒是当真了?”谢妩淡笑着看着萧慕清道。 萧慕清眨了眨眼睛,她盯着谢妩,好一会,都没能从她脸上瞧出些什么来,于是,只得呵呵笑道,“也不是,我就觉得陆二那日对你的态度有点……有点耐人寻味,想着,也许你就知道了?” 谢妩看着萧慕清,忽地,她笑了起来,潋滟的眸子波光流转,声音更是清冽的像是山间跳跃的泉水,“郡主,你今日不是来我这吃扬州菜的吧?” “谁说的,我当然是来吃扬州菜的!”萧慕清想也不想便反驳道,她刚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这话接得太快了,于是,忙又补了一句道,“顺便,也来看看你。” 谢妩嫣然一笑,也学着萧慕清刚刚的样子,朝她眨了眨眼睛,道,“那为何你一进来,话头便直围着陆二公子打转?郡主,你,该不会是看上陆二公子了吧!” “胡说八道!我有这么想不开吗?”萧慕清双眸一瞪,很是不悦的驳斥谢妩道。 “那郡主为何……”谢妩弯了弯嘴角,表示自己不信。 萧慕清用力的剜了谢妩一眼,十分嫌弃的道,“瞎想什么,就冲陆二从前骂我的话,我能记恨他一辈子!看上他,除非我被狗屎糊住了眼!” “那郡主为何打听陆二公子的事?”谢妩笑着又问道。 她倒不是真怀疑阿清喜欢陆湛,必竟,前世阿清给自己列了一个最嫌恶的人名单,陆湛一直稳居榜首,比太子还高一名。 她之所以会这么说,不过是觉得阿清今日的举止确实有些意外罢了。 “我是没看上,可架不住我娘她老眼昏花啊!”萧慕清用力的翻了一个白眼道。 自从她娘知道陆湛给镇南王府出了那么个绝妙主意后,看陆湛那眼神简直比亲闺还亲,尤其是在她云陆府拜访过后,从宁安公主口中得知陆湛尚未婚配,当场便打起了要将陆湛拐回来做女婿的主意。 用她娘话说,就是陆湛长得又好,家世又好,脑瓜子还灵,要不是她和宁安公主有份交情在,像陆湛这样的人哪里是她能肖想的到的! 当时她听了她娘的话差点没气的仰倒,也顾不得她哥的交待,当场便将陆湛有心上人的事吐了出来,可没想到她娘不信,非说是她故意抹黑陆湛,甚至还把她哥叫过来问话,更没想到她哥萧慕北那厮当场就反水说他没说过这话…… 想到这里,萧慕清觉得自己脑瓜子又开始嗡嗡的痛了起来。 “阿妩。”萧郡主一把拉住谢妩的手,“你真不知道陆二那厮喜欢的人是谁吗?你知道吗?我要是找不出这么个人来,我娘过完年就要去找宁安公主提亲了!” “可提亲不是一向由男方……” “你觉得我娘会是个在意这些繁文缛节的人么!”萧慕清咬着牙截断谢妩的话道。 看着萧郡主咬牙切齿又生无可恋的样子,谢妩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郡主,不是我不帮你,我是真的不知道,或者……你去问问陆二公子?” 萧郡主眼珠子一转,然后一下便亮了起来。 果然,还是阿妩聪明! 她差点就被她娘给气糊涂了!她怎么没想到去问陆湛了! 第075章 醉云楼看戏 送走萧郡主,谢妩重新回到了屋子里。 觅月重新沏了一壶茶上来,见谢妩微垂着眸子,神情也有些恍惚,心中不由有些诧异,“姑娘,你怎么了?” 听了觅月的话,谢妩只能抬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谢妩说这话的声音跟平常一样,平稳又清淡,所以,觅月心里那点诧异立刻便散了。 “姑娘要不要出去走走消消食?”觅月笑着又道。 许是因为陪着郡主用膳的缘故,姑娘吃的比往日要多许多,她还是头一次见姑娘胃口这么好,不过也是,任谁瞧了郡主用膳的模样,胃口不自便觉得比寻常好上几分。 谢妩侧眸看了眼屋外。 淡金色的阳光在外面晃荡着,门外丫鬟的笑闹声时不时便随着风溜了起来。 一切都很美好。 “明晚就是除夕了,罗嬷嬷带着羡月还有几个小丫鬟在一边晒太阳,一边剪窗花了。”觅月也听到了外面的说笑声,于是,笑着对谢妩解释道。 谢妩终于笑着站起了身,她道,“咱们也去凑凑热闹吧。” 大红的灯笼在廊角处轻轻晃荡,院里两株桂花树上也挂着红绸织的花朵,院里摆了两张小方桌,丫鬟婆子们都围坐在一起,一边剪着窗花,一边凑趣说笑着,忽地不知道罗嬷嬷说了什么,羡月忽地就夺了她手里的窗花然后就跑了起来,罗嬷嬷大喊了一声,然后就扭着身子追了上去。 院里的婆子丫鬟看着追打的两人,笑起了一团。 谢妩倚在廊角,她微笑的看着这一幕,眼眶不知为何忽地有些酸涩了起来。 这样鲜活又热闹的情形,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了…… 她重活一世,所求的也不过如此。 简单,平安。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谢峥已经跟左翊卫士兵们打成了一片,就连左翊卫大将军宋穆边也对他赞赏有加。 必竟,谢峥和京城这些靠着家族荫封的公子哥不一样,他是真真正正在军营历练长大的,且还跟着武安侯上过战场,仅凭这一点,他就很让左翊卫那些将士们信服,更何况他又身上又没有常年浸淫在官场那种功利和市侩,从来也不摆什么副将军的架子,所以,只短短一个多月的功夫,他就彻底融入了左翊卫。 自从左翊卫前一任副将军因公殉职后,副将军一职便空缺了下来,当时,左翊卫中有不少人盯着这个位置,甚至太子和齐王也在暗中拉拢有机会上位的将领,可没想到,圣上一句左翊卫不需要什么副将军,便彻底熄了那些人的心思,而左翊卫副将军一职一空就是六年,就在大家以为圣上不会再设这个职位的时候,圣上却忽然一道圣旨将武安侯世子调了过来。 其实,中层将领们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服气,可架不住谢峥身份高,人缘好,有实力,士兵们拥戴他,大将军也欣赏他,背后还有圣上这个靠山,所以,众然有些将领心中不服,可嘴上却半点不敢多说什么。 陈襄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特意选在醉云楼设宴,将左翊卫的将领都请了过来,表面上说的是趁着年前大家好好聚一聚,其实却是特意为谢峥组的这个局。 其实那些将领们心中也清楚陈襄组局的目的,可是,不能不来啊! 谢峥到底是圣上亲自下旨赐封的左翊卫副将军,这面子总是要给,否则,岂不是打圣上的脸面!更何况,现在谢峥已然坐稳了副将军这个位置,他们心中就算再不服,这事也成了定局,还不如顺水推舟跟谢峥打好关系。 所以,陈襄这次醉云楼设宴,既合了谢峥的心思,还给左翊卫那些以前不服谢峥的将领们铺好台阶,正可谓是一举两得。 其实,还有一点陈襄没让别人知道。 左翊卫戍卫京城的三大营之一,一直深得圣上的信任和倚重,而执掌左翊卫的人必竟是圣上极其信任的人,也正是因此,圣上是绝不允许任何人将心思动到左翊卫身上,哪怕是太子或是齐王,所以,圣上才会让左翊卫副将军这个职位一空就是六年。 可现在为什么圣上忽然改变了主意,甚至不惜千里迢迢将谢峥从宁夏召回来? 那是因为,宋将军年纪大了,他需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来帮他握着左翊卫这把锋利的刀,这个人不能是太子的人,也不能是齐王的人,更不能是其他王爷的人。 所以,只能是谢峥。 武安侯谢豫是军中孤卒出身,跟京城里的这些权贵全然搭不上什么关系,他又是跟陛下从军中走出来的交情,而且性子又火爆,脾气倔起连徐首辅都骂,这些年一直尽心尽力的守着宁夏,除非圣上宣诏,否则从不回京城,也正因此,即便武安候带着世子远在宁夏,圣上也一直记得他,这不,眼看宋穆边年纪大了对左翊卫的事开始有些力不从心了,立刻便下旨将谢峥调了回来。 所以,陈襄既费心思又费银子在醉云楼设宴,最终目的还是讨好谢峥这个未来左翊卫的掌舵人。 而谢峥也确实如他所料料的那样,对他这番贴心的举动很是感激。 一切都很顺利,如果醉云楼没出事的话…… 谢峥出去赴宴的时候是高高兴兴的,可是回来的时候脸色却沉凝无比,路上遇到他的丫鬟都被他的脸色吓得够呛。 好不容易回到翠竹院,芜青眼尖的看到他,正欲迎上来向他请安的时候,却见他忽地脚步一拐,朝后边谢妩的小套院去了。 芜青皱了皱眉,不过她什么话也没说,只回屋告诉陈氏,世子回来了,现在去找姑娘议事去了。 经过这一个多月在谢妩身边耳濡目染,陈氏也终于有了些长进,好歹是听出了芜青这话的意思,所以,她没去谢妩院里凑热闹,而是让芜青陪她将年三十晚上的菜单再理一遍。 对谢峥的到来,谢妩并没有意外,只是,他脸上的神情多少让谢妩有些诧异。 “父亲不是去醉云楼和同僚们喝酒么?怎么脸色这么严肃?”谢妩一边给谢峥倒茶,一边笑着问道。 父亲已然在左翊卫站稳了脚跟,背后又是皇帝和武安侯,即便有些将领心中不服气,可应该也不敢表现出来才是,更何况,还有个八面玲珑的陈襄在。 那厮跟陆湛一样,是个既有心思又有手段的主。 “也没什么,只是碰巧在醉云楼碰到一些事。”谢峥面色不郁的道。 醉云楼这三个字成功的让谢妩倒茶的手微微顿了一下,不过,也只有那么一刻,很快她便倒好了茶,并轻轻将茶壶放回了桌上。 “父亲先喝口茶醒醒酒。”谢妩微笑的看着谢峥道。 谢峥看了谢妩一眼,就这一眼,却莫名让他略显焦躁的心平和了许多。 或许是她嘴角安然若素的笑意,也或者是她潋滟澄静的眼睛,又或许是她身上透出来的那股沉静和灵慧,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谢峥莫名就对她生出一股无端的信任。 尽管她是自己的女儿。 也尽管她还没有及笄。 “父亲。”谢峥忽然其来的沉默和注视让谢妩微微皱了下眉。 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自家闺女的眼神有些不妥,谢峥忙将眼神收了回来,他端起面前茶杯急急的喝了一口,不想却被滚烫的茶水烫到了舌尖,一时间不免有些手忙脚乱。 就在谢峥暗自懊悔时,一只素白绣着梅花的帕子却出现在了他面前。 是谢妩。 不过,与以前她脸上一直挂着浅淡的笑意不同,这一次,她的笑意一直蔓延到了眼睛,而后又从那双潋滟的凤眸中溢了出来,甚至,还露出了雪白的贝齿。 这是她在他面前第一次笑得这么肆意。 明媚冶艳的让他心惊。 却又带着女儿家的娇俏。 这才是他谢峥的女儿呀!明媚娇俏,肆意又开朗!原来,他的阿妩也有这样的一面呀!这一刻,谢峥心中对谢妩养成这般性子的那点遗憾全都散得干干净净。 他笑着伸手接过谢妩手中的帕子并将嘴角茶渍擦拭干净,做完这一切,他坦然的将帕子还给了谢妩,朗声笑着道,“能让你这么开怀一笑,为父嘴巴就算被这茶水烫个泡也值了。” 谢妩纤长的睫毛颤动了两下,随后迅速便垂了下去。 “父亲刚刚说在醉云楼碰到一些事。”谢妩再次抬起眼睛时,又变成了那个在谢峥面前沉静又淡然的少女。 谢峥勾了勾嘴角,再提起醉云楼的事也没了刚刚来时的沉重,语气甚至还有些轻快,他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在醉云楼看了一出戏。” “醉云楼不是喝酒吃茶的地方?什么时候也开始唱起戏了?”谢妩挑眉淡笑道。 醉云楼当然能看戏,作为京城首屈一指的销金窟,醉云楼里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们做不到的,它不仅能吃酒听戏,也能品茶赏美人,里面的舞姬个个美若天仙,尤其是当中的怜香,更有京城第一花魁的美誉,一曲霓裳羽衣舞,不知揽获了多少名门公子的芳心,一个承恩公的公子又算得了什么。 谢峥似乎听出了谢妩话里的意思,他笑了笑,顺着她的话道,“可不,只是,这戏里的主角不是台上的戏子,而是承恩公府的公子和镇南王府的世子,那戏名就叫……侯门公子为夺花魁一掷千金!” 第076章 这局太精妙 “父亲就是因为这个才生气的?”谢妩淡笑的看着谢峥问道。 “难道我不应该生气么?”谢峥眉心一拧,眼里对谢妩这番云淡风轻的样子除了有些诧异,更多的还添了些许的不满。 边关的将士们还在挨饿受冻,户部一边诉苦说拿不出银子发不出军饷,可另一边京户部侍郎的儿子却能为哄花魁开心一掷千金!实在是荒谬! “我没有说父亲不该生气,我只是想告诉父亲,这样的事情在京城每天都会发生。”谢妩看着谢峥,面色很是平静的道。 就仿若这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谢峥瞪着眼睛,他心里虽然恼怒,虽然不服,可他也知道谢妩说的话是真的。 “父亲怎么会知道一掷千金讨花魁欢心的是承恩公家的公子?又怎么知道承恩公是如今的户部侍郎?”谢妩看着谢峥又开口道。 谢峥目光所地闪了两下,他看着谢妩没有哼声,不过,眼神却渐渐缓和了下来。 “是有人故意在父亲跟前介绍承恩公家公子的身份么?”谢妩又问道。 她知道陆湛在醉云楼布了这个局,可是,触动这局的时间挑的太巧了,刚好挑在在她爹醉云楼赴宴的时候,这让她不得不怀疑是不是陆湛想将她爹也拖入这棋局之中! “阿妩,你是在怀疑什么?”谢峥此时也开始冷静下来。 确实太巧了。 他才刚回京城,近一个多月又将心思全都放在左翊卫,京城这错综复杂的关系他可以说是一头雾水,若无人提醒,他就算知道了那一掷千金的人是承恩公家的公子,也绝对不会想到承恩公是当朝吏部侍郎,更不会知道承恩公是皇后娘娘的胞弟,是徐首辅的儿子! 是有人故意向他透露这些。 可是,是谁了? 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父亲,京城这潭子水,又浑又急,咱们能不趟就不趟,今日这件事您只是看了一个热闹罢了。”谢妩目光幽沉的看着谢峥道。 如若真是陆湛想要将武安侯也拖入这浑水之中,那她…… 也只能奋起一博! 这一世,她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将武安侯府架在火上烤! 绝对不允许! “阿妩……”谢峥被谢妩眸底溢出来的那抹阴狠和坚定给震住了。 他从来没在谢妩的脸上看到这样表情,哪怕是那次在荣华院被杨氏和贵安步步紧逼、污蔑陷害,她都没有露出过这种表情…… “父亲。”谢妩的纤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将她眸中的狠戾彻底掩了下去。 她又恢复到了平日冷清自持的模样。 刚刚阴狠和坚定仿若是谢峥的错觉。 “阿妩,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谢峥凝神看着谢妩道。 他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不简单,她没有闺阁女子的天真明媚,也不像其他闺阁女子被囿于后宅,她对朝局的见解不输那些浸淫朝堂数十载的人,所以,他下意识才来跑来找她说醉云楼的事。 其实,按理说,他应该跟二弟说这事更为合适。 可他当时脑子里真真切切闪现的只有一个阿妩。 而现在看来,他没有来错,阿妩是真的知道这其中的内情。 想到这里,谢峥的眼神渐渐坚定起来。 谢妩紧抿着唇角。 看着谢峥一副坚定等她答案的样子,谢妩有些犹豫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将陆湛和萧慕北设局的事告诉他。 依谢峥的性子,若是知道此事能帮助边关的将士们,他肯定是愿意的!可这样一来,不就正好入了陆湛设的局。她不想如陆湛的意,更不想让武安侯府趟进这滩浑水里! 谢峥看到了谢妩眼里的犹豫和迟疑,可他也没有催促,他只是一直坚定的看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他相信她会给他一个答案。 “是陆湛,定国公府二公子陆湛,他和镇南王世子布的一个局……”谢妩闭了闭眼睛,权衡再三,她最终还是决定将事情的始末告诉谢峥。 他是她的父亲,也是武安侯府的世子,她必须告诉他如今武安侯的处境,这让才能更有助于他看清脚下的每一步路该怎么走。 “父亲应该知道户部拖欠军饷的事,拨去镇南王府的军饷只有往年的三层,而且,去年他们的军饷也没有拨足。”谢妩看着谢峥面色沉凝的道。 谢峥眉心一下拧了起来。 他身为宁夏军的副帅,自然知道只有三层军饷意味着什么。 今年宁夏军的军饷也没有拨足,但也有往年的八层,虽然说确实少了,但咬咬牙也不是能不将就,而且,户部又有正当的理由——谁叫安庆府遭了灾。 更别说后来陈氏知道此事又从私房银子里挪了三万两出来。 宁夏不缺银子,所以,谢峥理所应当的觉得其他军营应该也能坚持,可谁能想到镇南军只拨了往年的三层? 难怪镇南王妃会突然回京! 这要是换成他爹,那可就没镇南王这么沉得住气,只派王妃和郡主回来,换作他爹,早就撸起袖子赶回京城了! 他估么着,户部是不是早就料到这一点,所以,才不敢太过刻意在他爹头上放肆? 说到底,还是镇南王涵养太好! 这一瞬间,谢峥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所以,户部到底有没有银子?”千万个念头最终全化成了这一个疑问,谢峥盯着谢妩,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个答案。 宁夏虽然不缺银子,可他也没忘自己媳妇因此往里填了三万两银子,虽然他媳妇不差钱,可有钱也不是这么个填法呀! 看着谢峥迫不及待的模样,谢妩牵了牵嘴角,微侧着脸看着谢峥轻声道,“父亲怎么会问我这个问题?” 谢峥怔住了。 因为他忽地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极蠢的问题。 谢妩就算再聪明那也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啊,户部有没有银子怕是连陛下也未必清楚,阿妩又能从哪里知道去。 “不过,我猜户部银子是有的,只是……” 只是却进了太子的腰包。 户部一直以来就是太子的钱包,太子要巴结圣上,要拉拢朝臣,要打点关系,这所有的一切都需花无数银两,可这银子从何处来,那就只能从户部来啊! “只是什么?”见谢妩话说了一半却没有下文,谢峥不由皱了皱眉,不死心又追问道。 谢妩却只是笑了笑,又道,“这次承恩公公子为花魁一掷千金的事想必很快便会在京城流传开来,到时,镇南王妃少不得要进宫在陛下面前哭诉一番,户部这个年怕是过不好了。” 岂止是户部过不好年,承恩公府、太子、皇后这个年都别想过好。 齐王也不会允许他们过好这个年啊! 陆湛选在醉云楼不就是想让齐王也知道这件事?有齐王在暗中推波助澜,这件事太子和承恩公府就别想压下去。 谢峥听了谢妩的话,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而后,他咬着牙道,“活该!看他们以后还敢随便苛扣军饷么!” 对谢峥这些话,谢妩淡笑了笑,不置一词。 太子不会轻易放弃户部这个钱袋子,陛下也不会为了这些事就轻易废黜一个正二品的户部尚书,户部顶多只是挨一顿训斥罢了。 陆湛要不是想到了这一点,又怎么会拐弯抹角把承恩公府牵扯进去。 大魏国谁不知承恩公府背后站的是太子和皇后?若是不能平息流言,那些为国驻守的边关将士们会如何看待他们未来的君主和国母? 更别提一旁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齐王,若是齐王这个时候向镇南王府示好…… 太子和皇后是不敢冒这个险的,虽然说当今圣上对镇南王忌惮比信任要多,但镇南王手里那十万镇南军却是实打实的,如果不能握在他们手里,那他们也绝不允许镇南军落到齐王手里,所以,他们必定会逼着户部再例拿出银子来安抚住镇南王。 这才是陆湛这局设的最为精妙之处。 从头到尾他都没出现,借齐王的手,借百姓的口,逼着太子不得不忍痛割肉。 现在就看户部尚书如何想法设法求太子找补找补点银子给他,否则,这差他可怎么交哦! “不对啊!”谢峥脑中忽地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抬头重新看向了谢妩,而后不解的道,“阿妩,你刚刚不是说有人想将我也牵扯其中,可我看不出这件事能与我扯上什么关系?” 谢妩眸子动了动,良久,她才缓缓沉着声音道,“父亲,您觉得这些军饷是谁苛扣的?” “当然是户部那些官……” 话还未说完便忽地戛然而止,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虽然户部尚书位高权重,可若说他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苛扣拖欠军饷…… 绝无可能。 别说朝中还有官员看着,就是他上头还有一个首辅压着。 所以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朝中有人护着他。 至于那个人是谁还有说吗? 陆二和镇南王世子为何从承恩公府的公子下手,自然是因为户部尚书背后的人与承恩公府息息相关啊! 答案其实早已呼之欲出。 可是,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 他是太子啊!是这大魏未来的君主!不管是宁夏军还是镇南军,他们都是大魏的将士!都在为他驻守着国土,他原本应该比其他人更应该重视体恤这些将士才对! 可他却在暗地里苛扣这些将士的军饷。 这一刻,谢峥的眼里满满的全是失落和黯然。 他说不清楚自己此时是何种心情? 愤怒? 失望? 难过? 都不是。 也都是。 似是看出了谢峥的心情,谢妩用力牵了牵嘴角,声音忽地有些苦涩起来,“知道了这么多,父亲,太子在您心中还是一个完美的储君吗?” 谢峥震惊的瞪大眼睛看着谢妩,半晌,他都没有开口说话。 谢妩却是垂眸讽刺的冷笑了一声,“这才是那个设计你的目的啊……” 在你心里种一根刺,为将来他扶植端王而减少一分阻力。 陆湛谋算人心的这份本事,即便她活了二辈子也远不能及…… 所以,现在让她害怕和担忧的是,这次醉云楼的事是不是只为了在父亲心里种这根刺?会不会,还有其他的目的? 第077章 这年不好过 正宣帝着实没想到,镇南王妃会在大年三十这一日跪在他面前痛哭流涕,她一边细数镇南军的艰难,一边痛诉户部侍郎公子一掷千金只为博花魁一笑。 “陛下,您说户部今年艰难实在拨不出银子,臣妇信了,还特意休书回去向王爷诉说您和户部的难处,可现满京城却在传户部侍郎的公子为博花魁一笑,随手便掏出一万两银子!整整一万两银子啊!云南的将士们在忍饥挨饿,可户部侍郎的公子却一掷千金买菜,陛下,您让驻守云南的那些将士们心里怎么想!” 镇南王妃字字泣血,。每一个字都像无声的巴掌狠狠的打在正宣帝的脸上。 这一刻,正宣帝心里无比的恼恨! 既恼镇南王妃的不知进退,更恨徐家养了这么个酒囊饭袋! 一万两银子! 他都舍不得拿出一万两银子来买美人一笑,可徐家这个孽畜就能拿得出!他竟比自己这个皇帝还大方啊! “陛下……”镇南王妃委屈的哭诉声却还在继续,“户部拖欠的也不只我们镇南军的军饷,宁夏、西北、福建也都有拖欠,武安侯、定安侯和崔帅体恤朝廷才没有说什么,可现在却传出这样的事,您又让他们怎么想!” “好了,这件事朕已经知道了。”正宣帝终于沉着脸开口了。 “陛下……”镇南王妃抽噎着又喊了一声。 “王妃,这件事朕会给你一个答复的,你先回去吧!”正宣帝神色冷凝的看着镇南王妃道。 镇南王妃抬眸看了正宣帝一眼,面上犹有一些不甘。 “怎么,难道王妃不相信朕么!”正宣帝的声音陡然冷戾起来。 “臣妇不敢,臣妇谢陛下体恤。”镇南王妃忙跪伏到地上。 “行了,今日是除夕,你难得回京一次,还是陪慕北好好在王府过个年吧!”正宣帝收起脸上的冷肃,声音冷淡的道。 “是,臣妇先行告退。”镇南王妃伏身又行了一个礼,这才躬身退出了正清殿。 “父皇,那儿臣也先告退了。”在旁边看了一场好戏的齐王终于走出来向正宣帝行了个礼道。 不枉他特意赶早进宫来给父皇请安,镇南王妃果然没让他失望啊! 正宣帝狭长的眸子漫不经心朝齐王扫了过去,片刻后,他冷笑了一声,道,“你在边上看了这么久,就没有什么要说的?” 齐王心里颤了颤,可面上却一点也没敢表现出来,他抬头朝正宣帝郑重的揖了揖,而后朗声道,“回禀父皇,儿臣觉得,这事您心中自有公断,儿臣不敢多言。” 正宣帝又笑了一声,道,“是吗?那你觉得朕应该如何公断?” “请恕儿臣愚钝。”齐王忙垂下头。 “愚钝?齐王,你谦虚了!” 明明正宣帝的声音很轻,甚至没有一丝波动,可听在齐王耳中却如同炸雷,饶是他再作镇定,可眼底的那丝闪烁还是泄露了他心里没掩住的那丝慌乱。 父皇他会不会知道了什么? 不!他不能慌!即便父皇知道了也没什么,徐家那个蠢货搞这一出千金买笑的戏不是他设计的,他顶多就是推波助澜让这事在京城传得更开更广罢了! “父皇,儿臣若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还求您多教教儿臣,儿臣一定将您的话铭记于心,好好改正的。”齐王抬眸很是真诚的看着正宣帝道。 正宣帝闭了闭眼睛,片刻后,他不耐的朝齐王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告退吧!” “是,儿臣告退。”齐王恭敬的向正宣帝行了大礼。 齐王走后,正宣帝半咪着眼睛,右手指节很有规律的敲着桌案,只有那抿紧的嘴角和紧绷的下颚才泄露出他心底的不满与恼怒。 “陛下,这是今年新上贡的碧螺春,清香怡人,您尝尝?”刘公公一边恭敬的奉上茶,一边微笑着对正宣帝道。 正宣帝冷冷的睨了他一眼,没有哼声。 刘公公一笑,轻声道,“陛下,今个儿可是年三十,无论什么事,咱不都得过完年再说啊!” “你觉得朕这个年还能过得好吗?”正宣帝冷哼一声,漆黑的眸子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陛下……” “行了,去,宣锦衣卫指挥使汪涛觐见!”正宣帝不耐烦的挥手打断刘公公的话道。 看着正宣帝阴沉沉的脸色,刘公公知道陛下这次是真的动怒了,竟连过年也不等了就宣诏锦衣为指挥使。 “奴才遵旨。”刘公公垂首恭敬了应了下来,转身出门之际眼角的余光不自觉的扫了一下旁边侍奉的小太监。 凤仪宫。 “你说什么?陛下传召锦衣卫汪涛进宫了?这个时候?”皇后惊愕的看着徐姑姑道。 “是。紫宸殿那边递出来的消息是,镇南王妃跑到陛下面前哭诉,说三公子昨日在醉云楼拿出了一万两银子为花魁赎身。”徐姑姑看着皇后面色凝重的道。 “一万两!”皇后惊的一下站起了身。 徐姑姑抿着嘴角看着皇后没有说话。 “这个孽帐!他哪来那么多银子!”皇后猛地一拍桌子,原本端秀的脸被气到一片煞白,“父亲了?父亲那边可收到消息了!” “奴婢已经遣人分别去给太子和首辅大人送信了。”徐姑姑恭敬的答道。 可皇后的脸色却丝毫没有因徐姑姑这话而缓和,她扶着小几缓缓的坐回到了榻上,秀眉紧蹙,面色也越发凝重起来。 “娘娘……” “玉书,这事怕是揭不过去了……”皇后看着徐姑姑,良久,才面色沉重的吐出这么一句。 “娘娘,首辅大人这会应该已经收到信了,您放心,大人他会有法子应对的。”见皇后面色颓败,徐姑姑忙蹲到皇后面前握住她的手柔声安慰道。 皇后看着徐姑姑笑了笑,随后,她轻轻摇了摇头,“玉书,你不了解陛下,这根本就不是一万两银子的事。” 她之以能得正宣帝宠信这么多年,甚至能将先皇后也斗下去,就是因为她足够的了解正宣帝,了解他的自傲与自卑,更了解他的……自私与虚伪。 他可以对太子将手伸进户部睁一眼闭一只眼,可是,他绝对不会允许徐家也将手伸进户部,更不允许太子和徐家借户部暗中拉拢打压手握重兵的能臣武将! “娘娘……” 皇后闭了闭眼睛,片刻后,她重新睁开眼睛,眼神冷冽的看着徐姑姑一字一句道,“你遣人再给父亲送信,让他即刻带着哥哥和松哥儿进宫请罪!” “娘娘,这……咱们需要这么做吗?”徐姑姑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很快,她便在皇后冷冽又坚定的眼神中醒过了神来。 “娘娘,奴婢知道了,奴婢就这便遣人去给首辅大人递信。”徐姑姑一边说着一边郑重的行了个礼,当她转身正要离开时,皇后却忽然起身唤住了她。 “等等。” “娘娘?”徐姑姑有些奇怪的转过头来。 皇后闭了闭眼睛,随后,她抬手将头上的凤钗缓缓的拔了下来,乌黑的青丝如瀑布一般滚落下来,衬得皇后那张脸越发的苍白与柔弱。 “娘娘,您这是?”徐姑姑越发不解了。 皇后却苦涩的笑了笑,“让人在凤仪殿门口守着,若陛下过来便支会一声,本宫亲自要陛下负荆请罪。” “娘娘……”徐姑姑眼眶一下便红了。 “去吧。”皇后却朝她轻轻笑了笑,然后抬脚坚定的走到门口。 徐姑姑看着皇后笔直的背影,眼眶越酸涩难挡。 若不是三公子行为荒诞,皇后娘娘她何至于此! 而此时徐府也是一片阴云笼罩。 院子里一声又一声的惨叫伴着沉闷的声音不绝于耳,其中还夹着女人哀泣的哭喊声,可坐在屋内的徐首辅却仿若未闻,依旧面色冷肃的端坐紫檀木椅上。 终于,院子里的女人似乎看不去了,她一把推开丫鬟的手,踉跄着的身子就朝屋里跑了进来。 “父亲,您饶了松儿吧!再打去,松儿就没命啦!”承恩公夫人何氏几步便冲到徐首辅面前,‘噗通’一声跪到他面前便哀求道。 徐首辅却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何氏。 “老爷,老爷,你好歹说句话啊!松儿可是你惟一的嫡子啊!”见徐首辅不为所动,何氏没法,只得将目光移到一旁的丈夫徐用身上。 徐用眉心拧了又拧,面上也十分不忍,可当他看到父亲周身冷肃的样子,求情的话到了唇边可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徐用!你怎么这么窝囊啊!你儿子都快被打死了,你看看你,连句话也不敢说!”何氏彻底怒了,她干脆从地上爬起来,几步就冲到徐用面前,伸手狠狠的抽着他的胳膊大声骂道。 徐用被自己媳妇抽得胳膊生疼,可他却半句话也不敢说,正想开口劝说自己媳妇两句,却忽地听到‘啪’的一声巨晌。 是父亲。 徐首辅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看向何氏的眼神更是阴沉到了极点。 何氏被这眼神吓得脖子一缩,一时间竟连哀嚎也忘了,怯缩缩的往徐用身后移了一不。 徐首辅冷哼一声,随后他抬眸朝一旁静候的管家看了过去,道,“让他们停手吧。” “是。”管家忙应声退了出去。 何氏长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吐到一半,却听徐首辅阴沉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以后,府中的一切庶务就都交由你母亲打理吧!” “这怎么可以!”何氏惊愕的抬起头满脸不敢置信的望向徐首辅。 而被点到名的徐老夫人也是一脸的诧异。 与别家府上的老夫人不同,徐老夫人在徐府的处境有些微妙,因为,她是续弦,膝下虽然生有一儿一女,可儿子如今才十二岁,还没松哥儿大了! 徐首辅却个眼神都懒得给何氏。 要不是她一直溺爱松哥儿,何至让他闯下如此大祸!还有那一万两银子!他实在没想到何氏掌家这些年竟然攒下了如此大的身家,身边随随便便竟能放着如此多的现银! “去取了你媳妇的印鉴,然后让人去银号将她存的银子取出来,然后随我即刻进宫面圣。”徐首辅直接对自己的儿子发号施令道。 “父亲,您这是做什么!”何氏被徐首辅这话彻底给吓住了。 “是,父亲,儿子这便去。”徐用恭敬的应了下来,说罢,转头就朝内室走去。 “不行!不行!你不能去!那是我的银子!那是我的银子!”何氏吓得方寸大乱,身子一软,忙抱住徐用的手尖叫道。 “不拿也行,你拿着那些银票和休书一起滚出徐府!”徐首辅已彻底没了耐心与何氏纠缠,扔下这一句话,抬脚便朝屋外走了出去。 徐首辅这句话仿若五雷轰顶,轰得何氏面如菜色,一个支棱不住便栽到了地上。 “你就别再说话惹父亲生气了!皇后娘娘因为松哥儿都脱簪请罪了,你还在这里舍不得这点银子!说到底,这还不是你溺惯松哥儿才闯下今日的祸事!”徐用恨铁不成钢的扔下这一句,然后毫不留情的拨开了何氏的手,并唤了她的贴身丫鬟将她的印鉴取来,而后便拿着这印鉴快步走了出去。 第078章 除夕夜交锋 大年三十,陛下急召锦衣卫指挥使进宫的消息很快便在京城的勋贵中传开来,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相继传出皇后脱簪请罪,徐首辅和承恩公也一同进宫向陛下自省请罪的事。 一连串的消息打得众人措手不及。 不过,不管众人心里再如何猜测,这个年还是要过的。 陈氏从早上就开始张罗晚上的年夜饭。 经过这段时间,谢妩已渐渐开始放手,一些琐事都让陈氏自己处理。 归根究底,陈氏才是武安侯府未来的主母,自己不可能永远站在她身后帮她清扫一切,她迟早要自己立起来。 至于杨氏,自上次晚宴的时候出来冒了个头,这几日又没了她的人影。 因为贵安的死,厉嬷嬷大受打击,已几日不吃不喝,杨氏对别人在冷酷,对厉嬷嬷这个一手带大自己的乳母还是有几分感情在的,更何说,她还需要厉嬷嬷给她出主意将侯府的中馈权从陈氏手里夺回来,所以,这几日她没少去厉嬷嬷处劝慰照顾她。 谢媛这几日也不知道在屋里捣鼓什么,一直没有出来。 谢妩也懒得管她们。 只要她们本本份份,不要在她面前晃荡整幺蛾子,她也不是不能放过她们。 可没想到,杨氏母女消停了,一直小心低调的江映雪又站了出来。 谢妩看着出现在谢峥书房门口的江映雪,眸底忽地掠起一丝冷笑和讽刺。 看来,她最终还是没有按捺住将主意打到了他父亲头上。 看到谢妩也在书房,江映雪也有一瞬间的失神,不过,那抹失神很快便被她扯出来的笑意给掩过去了。 “大表哥安好。”江映雪笑着向谢峥福了福身,然后又移眸微笑的看着谢妩道,“阿妩,你也在呀!” 谢妩潋滟的凤眸在江映雪身上一扫,随即,她嘴角掠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她没有接江映雪这话。 甚至没有起身。 这样的举动瞬间便让江映雪心里有些发虚。 毕竟,自她进府后谢妩对她一直都是礼遇有加,今天忽然变了态度,她……该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 联想到翡翠对她说的那些话,江映雪越发觉得心里虚得慌。 “表妹来此可是有什么事?”谢峥皱眉道。 有谢妩提醒在前,又有老夫人暗示在后,谢峥对这寄居在侯府的这位表妹还是很避忌的。 “回大表哥的话,是我,我,我看大家都在忙,就我一个闲着,所以才向姨母请缨过来请你和妩姐儿过去……”见谢峥和谢妩神情都与以往不同,江映雪忙手忙脚乱的解释道。 “表姨母身上这身衣裳倒是挺好看的。”谢妩忽地一笑,岔开了江映雪这话。 “是吗?”江映雪转头望着谢妩灿然一笑,然后很是高兴的对她道,“这衣裳是前些日子大表嫂特意请了锦绣的掌柜给我订做的。” 见她提到陈氏一脸感激高兴的样子,谢峥心里也点子不适瞬间消退了不少。 她毕竟是寄居在侯府,今日会主动来这,想来也是为了讨母亲欢心,自己因为这么点子事便给她甩脸子也属实有些不该。 谢妩也跟着笑了笑,她道,“母亲她素来细心。” 见两人眼神都缓和了不少,江映雪在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正想再说些什么时,却忽地听谢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表姨母可千万不要枉费了我母亲的这份细心啊!”“怎,怎么会。”江映雪用力的牵出一抹笑道。 “我也相信姨母不会,必竟,姨母是个聪明人。”谢妩细长的眉尖微微一挑,随即嘴角便有浅淡的笑意漾了起来。 江映雪也跟着垂眸笑了笑,纤长的睫毛掩住了她眸底的惊愕与慌乱。 她果然还是太低估谢妩了。 侯府每一年的年夜饭都摆在荣华院,只不过,从前都是杨氏操持,可如今操持的人却换作了陈氏。 看着不时有婆子和丫鬟进来请教陈氏,杨氏心里嫉愤交加,尖锐的指甲都快都将自己的手心戳出洞来了…… 杨氏用力的扯出一抹笑,将眼中的怨愤彻底给遮了下去,她微笑的看着陈氏道,“今年真是辛苦大嫂了,若不是我身子不适,也不至于让大嫂这般操劳。” 听了杨氏的话,陈氏弯唇一笑,声音轻柔的道,“弟妹怎么会这么想,这原本就是我身为长媳应该做的!” 杨氏俏脸一白,眸中飞快的划过一丝冷戾。 什么时候陈氏的嘴巴也这么利索起来了,难道是谢妩…… 这一瞬间,杨氏心里的怨毒如泉水一般冒了出来,在她心里不停翻滚涌动着,腐蚀得她的胸口一阵又一阵的绞痛。 谢妩不能再留了! 有她在侯府一天,她就永远也没有办法斗垮陈氏,更没办法从陈氏手中将侯府后宅的掌控权拿回来! “夫人,您喝口茶。”瞥到杨氏神色不对,玉兰忙上前端起茶杯递到她跟前道。 现下绝对不是与世子夫人为难的时候。 且不说背后还有个大姑娘在虎视眈眈,就说现在,今晚可是除夕,但凡世子夫人那边出了一点差子,即便大姑娘不出手,老夫人和世子只怕也会怀疑到夫人头上。 所以,夫人不能动。 甚至,她还得对陈氏笑脸相迎。 她得借此机会告诉老夫人和老爷,她是识大体,知进退,能容人的! 杨氏端起茶杯,用力的抿了一口茶,滚烫的茶水入肚,这才将她心里翻滚的怨毒给稍稍压了回去。 见杨氏稳住了心情,玉兰也才松了一口气,她躬身重新退回了杨氏身后。 如今厉嬷嬷因为贵安的死而萎靡不振,老爷也因为上次的事对夫人心中有怨,这个时候,夫人实在不宜与大姑娘和世子夫人对上。 “对了,大嫂,旭哥儿怎么还没来?”杨氏稳定了心神,环视一周,见没有谢旭的身影,不由又笑着对陈氏道。 “旭哥儿说南门胡同那有家卖的烟花很特别,所以便带着人去那买烟花,我估么着时间,这会也该快到家了。”陈氏微笑着答道。 “南门胡同一般都是些平头百姓去逛的地方,那里能有什么特别的烟花,也就是旭哥儿没在京城呆过不知道,咱们这些京城勋贵家的子弟没有去那逛的。”杨氏勾着嘴角道。 陈氏眉心一拧,正要开口反驳,却听杨氏刻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再说,这阵子京城着实有些不太平,前两天那史家七公子走路上不还被人蒙着袋子打了一顿么,所以,我也是为了旭哥儿好啊!万一他要是遇上这些个不长眼的人可怎么办哦!” “二弟妹,这大过年的,你怎么能说这种话!”事关自己的儿子,饶是陈氏脾气再好,这会也被杨氏气的眼睛都红了。 看着陈氏被自己气红了眼睛,杨氏心里憋着的这口恶气总算出了出去。 “行了!大过年的,管好你的嘴巴!”谢峰跟杨氏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只一眼便看穿了她心里那点小九九,于是便冷着脸出声喝道。 被谢峰这么一喝,杨氏便立即噤声了。 “其实杨氏也没说谎,前两天,史家七公子确实被人蒙着袋子打了一顿,听说伤的还不轻,史大人正逼着五城兵马司抓人了。”既然杨氏开了这个头,谢峰也就顺着她的话将这事再说了一遍。 谢峥听了这些,除了皱了一下眉外,其他什么表示也没有。 他可没忘,上次杨氏和贵安之所以往污蔑陷害阿妩,起因就是因为这史七讹了谢时五千两银子。 “怎么人还没抓到吗?”一道清冽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谢峰有些诧异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他没想到自己这番话没勾起谢峥的兴致,反倒把谢妩的好奇给勾了出来。看着谢妩那双波光粼粼眼睛里盛满的期待和好奇,他心情不自觉便跟着舒畅了几分。 或许是知道谢妩将来对他有用,所以,他对谢妩素来比对谢媛要宽容些,也很享受谢妩满心信任依赖自己的样子。 即便杨氏信誓旦旦的说谢妩从前乖巧听话的样子全是装的,可在他看来,谢妩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装十几年,分明就是杨氏手段太过龌龊低劣,寒了谢妩的心,才让谢妩与她划地绝交,可谢妩对他还是同从前一样,并没有多少改变。 所以,谢峰还是很乐意给自己侄女这个面子的。 “哪有那么容易,正值年下,京城里鱼龙混杂,那人又挑在傍晚时分动手,别说史七没看清,就是他身边那两个小厮都没看清那人长什么模样。”谢峰淡笑的对谢妩道。 “策划这么周密,看来,那人定是盯着史七公子很久了。”谢妩挑眉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定是史七得罪了什么人,否则无缘无故的,谁会费这么大的心思找他的不痛快。”谢峥很是赞同的对谢妩道。 而且,史七肯定将那人得罪的狠了,否则,看在他爹的面上,怎么也不至于向他这么下死手。 谢妩看着谢峰弯唇一笑,声音清冽的道,“二叔说的极对,那史七在京城终日游手好闲,逞强斗狠的,得罪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五城兵马司就是想这上头查,这一时半会怕也查不清楚。” 听了谢妩这话,谢峰连连点头,不想,谢妩话说到这里,话峰却忽地又一转。 她道,“不过,以前史七都没出事,想来,遣人来揍他的人应该是他近些日子得罪的,这样一排查,相信用不了多少功夫五城兵马司应该就能抓到人了。”说到这里,谢妩特意顿了一下,她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竖着耳朵听得极其认真的谢时身上,“时哥儿,这事跟你没关系吧?” 猝不及防被谢妩点到名,谢时吓了一跳,又见父亲一脸怀疑的朝自己看了过来,他心里又是委屈又是恼怒,忙咬着牙愤愤替自己分辨道,“不是我!我哪有那个本事!” 谢峰转念一想,心里立时松快下来。 自家儿子确实没这个胆子敢做这事。 对谢时的愤愤不平,谢妩却只是浅然一笑,道,“我就是随口说说罢了,顺便也提醒你一句,因为指不定五城兵马司的人会来盘问你,你心里有个底,也不至于被那些人随便几句话给套进去,谁知道五城兵马司的人捉不到凶手会不会拿你来充数!” “我都说了不是我!”谢时恼恨的眼睛都瞪红了。 看着谢时被谢妩气成这样,杨氏也心疼极了,她忙道,“谢妩,你长歹是阿时的长姐,这大过年的,你怎么就这么见不得时哥儿好了。” 第079章 绮丽盛世景 谢妩笑了。 带着毫不遮掩的讽刺,就那么生生的镌刻进了杨氏的眼中。 “我不过是好心提醒时哥儿一句,怎么到了二婶口中便是见不得时哥儿好?那二婶了?二婶刚刚说阿旭的时候,又是抱着什么心思了?” “我能有什么心思,我不过是好心提醒旭哥儿……”这话一出,杨氏立即就后悔了。 果然,谢妩冷讽的笑声再次响了起来,“是啊,我也不过是好心提醒时哥儿一句,怎么?二婶的提醒就是好心,我的提醒就是坏心?” “我,我……” “好了!你是不是还嫌不够丢人!”谢峥狠狠的剜了杨氏一眼,恼怒的打断她的话道。 近来杨氏总做一些犯蠢让他丢面子的事! 他都已经说过她好几次了,可每次还是这样!他真怀疑她究竟是不是被什么糊住了脑子,不然怎么净做一些蠢事,说一些蠢话! “怎么了?这大过年的,你们一个个耸拉着脸做什么?”老夫人一进门,便见屋里的气氛有些不对,顿时忍不住皱眉出声道。 “母亲。” “祖母。” 众人纷纷起身起安。 老夫人扶着江映雪的手从众人跟前走过,直到走到最前头的暖榻上坐定,这才抬眸重新看向众人道,“都坐吧,今年难得咱家聚得这么齐……旭哥儿了?怎么不见他?” “祖母,我在这了。” 屋外一道欢快的声音响了起来,紧跟着,便见谢旭穿了一件殷红底五幅棒寿团花的锦袍跑了进来,他脖子上还戴了一个赤金项圈,显得既喜庆又富贵。 自从上了年纪后,老夫人便喜欢小辈穿得喜庆又热闹,尤其今夜还是除夕,所以,对这一团喜气满脸带笑的谢旭,老夫人脸上的笑容难得就多了几分慈爱。 “你这皮猴子,跑慢一些,仔细别绊倒了。” 就这会子说话的功夫,谢旭就已经到了老夫人跟前,他乐呵呵的接过老夫人的话道,“不会不会,祖母,我机灵着了。” 老夫人哈哈一笑,伸出食指点了点谢旭的额头朗声笑道,“我瞧着你也是个小机灵鬼。” “阿旭,不许没规矩,还不给你祖母请安!”谢峥沉着脸瞪了谢旭一眼道。 谢旭朝谢峥吐了吐舌头,而后才退开一步,十分端正的给老夫人行了个大礼,“孙儿给祖母请安,愿祖母福寿绵延。” “好好好,旭哥儿这学没白上,这小嘴是越来越甜了。”老夫人乐呵呵的道,说罢,她瞟了身后的朱嬷嬷一眼。 朱嬷嬷会意,立时从珍珠手中将锦盒捧了过来。 老夫人打开锦盒,从里面拿出一个荷包乐呵呵的塞到谢旭手中,“拿着吧,这是祖母给你的压岁钱,愿你平平安安,学有所成。” “多谢祖母。”谢旭捏着手里沉甸甸的荷包,脸上笑开了花,他一边笑着,一边忽然凑到老夫人耳畔小声道,“祖母,我刚刚去南门胡同买了烟花,一会,我到院里放给您一个人看。” “好好好,你有心了。”老夫人被谢旭这话哄得眼角眉梢全都挂满了笑意。 杨氏在旁边瞧着这祖孙和乐的样子,心里那股子憋屈和怨愤一时间压不住又涌了出来。 老夫人以前也是这么疼时哥儿的,自从大房搬回京城后,老夫人渐渐对时哥儿淡下去了。 不就是因为大伯是世子又领了左翊卫副将军的职吗?可她的时哥儿也不差啊!文才武功哪样不比旭哥儿好!将来前程必定也要比旭哥儿好!老夫人年纪大,眼皮子也跟着浅了! 其实,老夫人之所以对谢时比从前冷淡,实则是他因斗鸡一事差点被嵩阳书院退学的事让她太失望了。 她故意冷着他也是想要磨一磨他的性子,只可惜,这番苦心杨氏不懂,就连谢时只怕也不明白。 “祖母,我也要压岁钱。”这时,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也跟着响了起来。 众人一看,是二房的四姑娘谢如,她正在奶娘怀里挥舞着自己胖胖的胳膊,而抱着她的奶娘则一脸的尴尬。 谁能想到一个三岁的奶娃娃会开口要压岁钱! “哈哈哈,没想到我家如姐儿是个小财迷啊!”谢峰乐呵呵一笑,说完,他又转过脸看向老夫人,继续道,“母亲,你可不能偏心啊!” “有有有,都有。”老夫人也被谢如这突如其来的话取悦了,忙让朱嬷嬷将准备好的荷包一一分给众人。 谢峥夫妇和谢峥夫妇都有,就连江映雪也有一份。 众人纷纷起身跟老夫人道谢行礼。 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她朗声道,“今年是咱们侯府聚的最齐的一次,以后,咱们侯府只会越来越好,越来越兴旺,你们两兄弟可要努力啊!”说罢,她目光殷切的朝站在最前面的谢峥和谢峰看了过去。 “儿子谨记母亲教诲。” “儿子谨记母亲教诲。” 谢峥和谢峰齐声行礼道。 老夫人再次满意的点了点头,“行了,咱们都入席吧!” 因是年夜饭,所以,也就不论什么规矩不规矩,大家都一边喝酒一边说笑,从外边看倒还真有那么几分合家欢乐的氛围。 用过年夜饭,谢旭便说要去院里放烟花,还一意要拉着老夫人一同去看,二房的三公子谢昕听了也连连附和,谢媛和谢娴也有些意动,老夫人见状,干脆笑着对众人道,“既然是旭哥儿的特意买回来的,那咱们都去外面瞧一回,看看到底是怎样个稀奇!” 老夫人都发话了,众人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于是,一大群人簇拥着老夫人去了院外。 谢旭命人将买好的烟花搬到了院中,又要亲自去点引线,可他这动作把老夫人吓得够呛,忙把他喊了回来。 谢旭无奈,只得将手中的火折子交给了小厮。 很快,烟花便点了起来,伴着‘嘭’的一声,绚丽的烟花在头顶炸开来,无数花朵在夜空中绽放陨落,未及坠地,又有无数花朵紧随其后绽放…… 谢妩静静的看着头顶那明明灭灭的烟花,听着周边一阵阵的欢呼雀跃声,心里却忽然有股说不出的荒芜。 她的前世何尝不是如这烟花一样,甚至,她还未等盛放便陨灭在那无边的黑暗中。 “姐姐,姐姐,你快看!”耳畔,忽有一道爽朗又真切的声音将她从那寂芜的黑暗之中拉了出来。 头顶又有烟花绽放开来,虽然只有一瞬间的光亮,却依旧却寂芜的黑夜中撕开一个口子,父亲,母亲,阿旭,芜青,觅月……每一个人的脸都清晰无比,每一个人眼中的笑意都真实又温馨…… 或许,这才是烟花明知陨灭却还要拼命绽放的理由吧。看完烟花,大家又拥着老夫人重新回到花厅坐着。 除夕向来有家人围坐在一起守夜的习俗,再加上刚刚一起看了烟花,大伙正是兴奋的时候,就算平日里有些隔阂,可这种氛围下,大家也难得摈弃了这些开始说笑玩闹了起来。 “二哥,宁夏除夕也放烟花吗?”谢昕看着谢旭好奇的道。 “当然放,每年祖父都会带我去城楼上点烟花了!好大好大的一个,放起来,能照亮整个宁夏城咧!”谢旭弯着眼睛很是自豪的答道。 “真羡慕你,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祖父咧……”谢昕满是向往道。 “没关系,等你长大了,我就带你去宁夏找祖父!我告诉你,祖父可厉害了!他可以单手将我从家里拎到军营,他还会骑马,会射箭,会打猎,他还会烤肉,会讲故事!”说到自己的祖父,谢旭清亮的瞳孔里写满了崇拜。 “原来祖父这么厉害啊!” “可不!等你见到祖父你就知道啦!” 谢旭一番话,说得一众小辈对这个从未谋面的祖父心里生出了无限的向往。 谢妩微笑的看着一切,心里也渐渐浮出祖父那高大的身影来,他忽地转身朝她招招手,咧着嘴朝她喊,妩丫头,快到祖父这来。 她的祖父当真是一个极好极好的人! 众人又说笑了一番,渐渐,年纪小的熬不住开始打起了瞌睡,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就连刚刚一脸兴奋的谢旭此时也恹了,上眼皮和下眼皮不停的打着架。 “算了,时辰也不早了,都散了吧!你们他们几个瞌睡的。”看着几人小人儿直打瞌睡的样子,老夫人笑着道。 “母亲……” 谢峥还想再说什么,却见老夫人疲倦的朝他摆了摆手道,“别说他们熬不住,就是我自己也有些熬不住,说是除夕守岁,其实也就是个形式,你们陪着我坐了这么久,心意都尽到了,都回去吧,明个儿还要早起去祠堂祭祖了。” 见老夫人确实神色倦怠,谢峥也就没在说起什么,率先起身朝老夫人行了个礼。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起身向老夫人行礼告退。 谢峥行过礼,弯腰将谢旭背了起来,然后朝老夫人再度行了个礼,这才领着陈氏和谢妩退出了屋子。 晕黄的灯光照着脚下的青石板路。 谢妩静默的跟在谢峥背后,每一步路她都走得很踏实。 头顶忽地又听见‘嘭嘭’的声音响了起来,五彩的烟花渐次在头顶各处盛开来,似牡丹,似蝴蝶,似银河。 整个京城被这五颜六色的烟火点缀成最绮丽的盛世。 走在前面的谢峥不知何时也顿住了脚步,他仰头看着这盛世绮景,眼眶不知为何忽地有些湿润了起来。 “真希望可以一直这样。” 盛世绮景遍大魏,国泰民安岁无忧。 “会一直这样的。”身后,有道清脆的声音答道。 谢峥侧过脸,原来不知何时谢妩已经走到了他的旁边与他并肩而立,她的眼睛清洌干净的如同最纯净的湖水,头顶的烟花纷纷碎在她的眼睛,绽出无法形容的绮丽。 因为大魏还有许许多多如祖父一般的人,他们拼尽一切守护着这个国,守护着所有人的家。 第080章 红包给出错 这一晚,谢妩睡得尤为安稳。 她梦见了祖父,梦见他将阿旭背在肩上,两人一边跑一边笑。 她梦见了父亲,梦见他和母亲手牵着手站着,他们微笑的看着祖父和阿旭打闹。 最后,他们都笑着朝自己走了过来。 一切都那么美好。 待她醒来时,屋里屋外全都洋溢着喜欢,罗嬷嬷和觅月一个替她梳洗,一个替她将陈氏重新为她订做的衣裳拿过来替她换上。 两人都是利落的人,三下两下便将谢妩梳洗妥当了。 看着镜中那张明艳又妩丽的脸,罗嬷嬷连连感叹道,“奴婢扬州也呆过,宁夏也去过,现在又来了京城,可走了这么多地方却没见过像姑娘这般长得好看的人,奴婢想,要是天上真有神女,估么着也就是姑娘您这般模样。” “对对对,奴婢也是这么觉得的!”羡月也在旁边连连附和道。 看着两人真切的笑意,谢妩也忍不住跟着眼里漾起的笑意。 其实,上辈子她恼极了这脸,要不是这张脸,她不会被杨骁盯上,旭哥儿也不会因此断送在杨骁手上,可她又是凭着这张脸才打动的陆湛,最后才能借他的手得以复仇。 远处,忽然响起‘啪啪’的鞭炮声。 “姐姐,姐姐,你好了吗?”谢旭就踩着这鞭炮声跑了进来。 “你慢点。”看着谢旭欢快的笑子,谢妩眸里的笑意更多了。 “不能慢,姐姐,咱们快去给爹爹拜年吧!爹爹肯定给我们准备了大红包!”谢旭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谢妩的手就要往外走。 正院那边,谢峥和陈氏也双双收拾妥当,正等着谢妩姐弟来给他们拜年。 两人都穿着紫色的锦衣,坐在一起,又登对又养眼。 谢旭急急的说了一连串的吉祥话,如愿以偿的从谢峥和陈氏手里各拿回了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他掂了掂荷包的份量,最后满笑得只见牙不见眼。 看着谢旭的模样,谢妩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看着他们姐俩相视而笑的模样,陈氏心里又高兴又激动,不知不觉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一刻她不知期盼了多久,老天保佑,总算是让她盼到了这一日。 “娘,还有姐姐,姐姐的红包你们还没给了。”将荷包小心翼翼收起来的谢旭没忘记要替谢妩要回她那一份。 陈氏心里那股子激动被谢旭这话一下给打散了,她伸手葱白的指尖用力的点了点谢旭的额头,没好气的对他道,“就你机灵!我和你爹自然给你姐姐准备了红包,不过,可先说好了,你不能嫉妒,也不能抢你姐姐的。” 谢旭用力的哼了一声,撅着嘴道,“我才不会了!娘,你不许小看我!” 陈氏被谢旭这话逗笑了,于是,她笑起转身从芜青手里接过一个锦盒,然后当然所有人的面将锦盒打开,她双眸温柔的望着谢妩,声音微微有些哽咽的道,“阿妩,这里面是一万两银票和朱雀大街一个商铺的契据,这是我和你爹补给你这些年的压岁钱。” “母亲,你这是……” “阿妩,阿娘这些年对不起你,我知道这些并不能弥补什么,但这是你爹和阿娘的一点心意。”陈氏站起身,她紧紧的抱着怀里的锦盒,雾气蒙蒙的眼睛里写满了忐忑和愧疚,却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幸福与激动。 “阿妩,你收下吧,这是你娘的心意。”谢峥出微笑的看着谢妩道。看着陈氏用力的几乎范白的指尖,谢妩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朝陈氏伸出了手。 “阿妩,娘还给你攒了好多东西,等你成亲的时候……” “咳咳。”谢峥用力的咳嗽打断了杨氏即将要说出口的话。 谢妩看着谢峥脸上有些不自然的表情,忍不住垂眸一笑,忽然觉得手中的锦盒沉甸甸的有些压手。 其实,陈氏也并没有不管她,每年她生辰,或是年节,她都会遣人送来各种精致的首饰,可是,那些东西全都进了杨氏手里,甚至,杨氏还嫌那些首饰不时新,全将它融了给谢媛打了项圈或是金钗。 她也是很久之后才从谢媛嘴里知道的。 “时辰也不早了,咱们快点去荣华院给你祖母拜年吧,一会,还要去祠堂祭祖了。”谢峥正色着又道。 “那咱们快走吧!”陈氏高兴的应和着谢峥的话道。 说着,几人便收拾准备去往荣华院。 谢妩将锦盒交到觅月手里,然后与谢时并肩跟着谢峥和陈氏的身后出了门。 “姐姐。”谢旭忽地凑到谢妩跟前小小的唤了她一声。 谢妩侧眸看向他,“怎么了?” “姐姐,我也有份礼物要送给你!不过,要晚一点!”谢旭拉着谢妩的手,神秘兮兮的对她道。 谢妩颇有些意外的朝他挑眉笑了笑,正欲再问他几句,却见他忽地松了自己的手,蹦跳着跑到了谢峥和陈氏的前头。 “过年喽!过年喽!” 几人刚进荣华院便与二房的人碰了头。 谢旭立刻跑到了谢昕跟前跟他炫耀自己刚拿到的压岁钱,他和谢昕本就年纪相仿,经过昨晚已然培养出了感情。 杨氏只冷冷的瞥了谢昕一眼,而后便别过了脸去。 她向来就瞧不起这些庶出的子女,尤其是谢昕,一点眼力见也没有,不知道她膈应大房么!不过,她再膈应二房,这会也不得不带着几个小辈给谢峥和陈氏拜年。 陈氏也没跟杨氏计较,笑着拿着荷包分别分给了二房的几个孩子。 杨氏见状,也拿出两个荷包分别给了谢妩和谢旭。 谢媛先打开荷包从里面瞟了一眼,见里面装的是一锭五十两的银子,嘴角不由弯了弯,正准备将荷包收起来的时候却忽地瞥到谢娴,她眼珠子一转,然后笑着凑过去道,“三妹妹,你不打开看看大伯母给你的压岁钱么?” 谢娴温柔的朝谢媛笑了笑,柔声道,“我等回去再看。” “怎么,你还怕我抢你的银子不成!”谢媛勾着嘴讥讽的瞟着谢娴道。 谢媛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谢媛若不打开荷包便有些说不过去了,她朝谢媛牵了牵嘴角,随即将荷包解开来。 精致的荷包里也躺着一绽银亮亮的银子。 谢媛脸上的笑意一下敛了起来,“怎么你也有五十两!” 谢娴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谢媛这话。 “大伯母怎么回事!你一个庶女,你配和我拿一样的红包么!”谢媛尖锐刻薄话却还在继续。 谢娴垂眸死死的咬着唇,心里的恨意忽地又在胸腔里搅动了起来。 “二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脸不高兴的样子?不会是嫌我娘的红包给的少了吧!”正在这时,谢妩清冽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谢媛刻薄的眼神‘攸地一下’从谢娴身上移开了。 谢娴微微松了一口气。 “说到这个,大伯母,您给我的红包怎么跟娴姐儿是一样的!”谢媛干脆冷着脸直接将这事给挑破了。 谢娴他们几个是庶出,庶出和嫡出的红包怎么能一样! “是啊?这又怎么了?”陈氏一脸雾水的朝谢媛看了过去,对她如此咄咄逼人的态度也生出些许不喜来。 “大伯母,我和时哥儿是嫡出!嫡出怎么能跟庶出一样!您是不是在宁夏呆久了,所以不知道这些规矩啊!”谢媛语气刻薄的道。 “媛姐儿,怎么跟你大伯母说话的,快道歉!”眼看谢峥的脸都青了,谢峰抢先一步呵斥谢媛道。 谢媛却不服气的顶嘴道,“我又没说错!本来就是!” “本来就是什么。”谢妩浅笑着将谢媛的话接了过来,“你说我娘不知道规矩,那我倒问问二妹妹,你这么清楚所谓的规矩,又怎么敢出言驳斥长辈?” “我……” “红包本是长辈给小辈的一点心意,我还从没听说过哪家长辈给小辈红包还能给出错来?二妹妹若是觉得这红包压手,大可以不要还给我娘。” “我何时说过大伯母错了,我只是说她不该给我的红包和娴姐儿一样,谢娴她是庶女!”谢媛气急败坏道,声音激动的甚至有些破音。 庶女二字如何一个巴掌狠狠的打在谢娴的脸上。 她垂着头,扰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握成拳头,只有这样,她才能压抑住自己满腔的愤怒与怨毒,只有这刻,她才能克制自己逼迫自己不要发作出来。 她现在还没有和谢媛碰撞的本钱。 但,她不会一直像现在这样。 她不会永远被谢媛压一辈的! “庶女怎么了?庶女难道就不是咱们侯府的姑娘?二妹妹这般在乎嫡庶,怎么就不在乎长幼尊卑?你的《女德》《女戒》都读到哪去了?今日若是有外人在,你让他们如何看待咱们侯府!”谢妩挑眉看着谢媛,声音清脆的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是谁啊你!” “凭她是我谢峥的女儿,凭她是你的长姐!”谢峥终于还是没有克制住自己的脾气大声截断了谢媛的话道。 果然应了那句话,有其母必有其女! “她又不是我嫡亲的姐姐!”谢媛仍旧不服气。 “够了!是不是上次给你禁足的还不够!你看看你,目无尊长,跋扈嚣张,身上哪有半点子世家贵女的气度!”谢峰怒不可遏的站起身毫不留情的大声训斥道。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杨氏自己蠢也就罢了,怎么现在竟将媛姐儿也教得这般面目可憎! 谢媛眼泪一下便涌了出来。 她没有想到父亲会当着这么多人训斥她,尤其现在还是大年初一。 “老爷,媛姐儿年纪小不会说话,你怎么还跟她计较上了,再说,今个儿是初一,一会等母亲过来,咱们就该去祠堂祭祖了……”见势不对的杨氏连忙起身将谢媛拉到怀里替她求情道。 谢峰狠狠的瞪了杨氏一眼,然后长袖一拂,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杨氏揽着谢媛,她狠戾朝谢妩剜了一眼,却不想谢妩朝她挑眉一笑,那嘴角的笑容要多轻蔑有多轻蔑。 第081章 不及你万一 没多久,老夫人便扶着江映雪的手出来了。 小辈们开始依次上前给老夫人见礼拜年,老夫人又命朱嬷嬷给众人分发了红包,而后,才领着众人浩浩荡荡的朝祠堂走去。 武安侯府的的祠堂说是祠堂,其实里面供奉的却只有零星的几个牌位。 这也是其他名门勋贵瞧不上武安侯的原因之一。 谢家老爷子谢豫是军中孤卒出身,从祖父那一辈已经不可考。据说,当年是谢家兄弟因家乡遭了灾,所以两兄弟逃出来的后便投了军,其中哥哥娶了军营里一个厨娘,可是,还没来得及看见孩子出生,两兄弟便通通死在了战场上,而那厨娘生谢豫的时候难产也死了。 可以说,武安侯谢豫是军营中的士兵们一人从牙缝里省一口粮食把他给喂大的,只是,当他在军营中展露头角最后得封武安侯的时候,养他长大的那些士兵早就死的死,散了散的,好些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据说,当年武安侯府兴建祠堂之际,曾有人建议谢老侯爷做些假、牌位放后面放着,这样看起来也气派些,没想到谢老侯爷想也不想便拒绝了,用谢老侯爷的话说,老子再蠢也不能给自己弄些假祖宗,与其这样,还不如供奉那些给老子吃食的老兵了。 谢老侯爷说到做到,没多久,便在祠堂里竖起几个牌位,什么牛叔,二狗叔…… 这件事一度成为京城的笑谈,谢老侯爷却丁点也没在意,待祠堂建好后,他上了一柱香便拍拍屁股请旨去了宁夏,只留下谢老夫人铁青着脸忍受着众人明里暗里的奚落和嘲笑。 祭拜完祖先,外头便接二连三的响起鞭炮声。 老夫人也笑着让人出去点了鞭炮,又命朱嬷嬷给侯府的下人们分发赏钱,在这一片喜气洋洋中,新的一年开始了。 用罢早膳,陈氏便先告退出去张罗起来。 谢峥和谢峰都要出门,谢峥要去给左翊卫大将军宋穆边拜年,而谢峰要去拜年走动的人就更多了,除了吏部的同僚,还有许多知交好友要走动。 而女眷们也不得闲,她们得带着小的去朝安寺上香祈福。 这老老小小一大家子出动,要备的东西自然就多,虽然陈氏早就在准备了,可临到头了怕出疏漏,所以,一用完早膳便立即领着芜青出去打点了。 看着陈氏脚底生风,一副当家主母的派头,杨氏心里就像是吃了个没熟了杏子似的,酸溜的牙根都疼了。 或许是早上吃了挂落,谢媛脸上闷闷的没有说话,而坐在她旁的谢娴自然也识趣的没有多嘴,所以,屋里便只有四姑娘谢如不停跟老夫人讨蜜饯吃的声音。 她本就生得玉雪可人,说起话来声音也像是裹也层蜜似的,直哄得老夫人哈哈直笑,不过,老夫人年纪大,抱了她一会便觉得有些乏累。 谢峰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于是,他笑着朝谢如伸出手道,“如姐儿,快别缠着你祖母了,到父亲这来。” 谢如眼睛眨了眨,正想从老夫人怀里爬出来,一道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 “四姑娘,姨母抱你可好?” 谢如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会江映雪,忽地,她咧嘴一笑朝她伸出了胳膊,“姨母抱抱。”、 江映雪细长的杏眸立时便漾起一抹笑意,她起身快步朝谢如走了过去,然后笑着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谢如歪着头往她身上一嗅,然后乐呵呵的道,“哇,姨母身上好香哦!比姨娘身上还香!” 江映雪脸上忍不住一红。 看着江映雪杏眼粉腮,眉目流盼的样子,谢峰脑中忽地浮出几句诗来——脸边红入桃花嫩,眉上青归柳叶新。娇不语,易生嗔。尊前还是一番春。深杯百罚重拚却,只为妖饶醉得人。 杨氏这边正因陈氏郁结,哪想一转头却见自己的丈夫正眸光灼灼的看着江映雪,那眼神怎么看都有几分目光心招的意思,瞧得她心里邪火直往上冒。 “如姐儿,不许没规矩,快回乳母那去。”杨氏冷声看着谢如道。 谢如一怔,她看了杨氏一眼,然后立即便敛了笑垂头小声对江映雪道,“姨母,放我下吧,我要回乳母那去了。” 江映雪笑着摸了摸谢如的脸,然后微笑的看着杨氏道,“二表嫂,没事的!如姐儿长得玉雪可爱,就跟观音菩萨跟前的玉女似的,我瞧着就喜欢,想着多抱抱她好多沾点福气。” “瞧表妹这话说的,要不是知道表妹你还云英未嫁,我刚刚差点以为你一心求女,所以才想抱着如姐儿沾福气了。”杨氏勾着嘴角,半讽半刺的看着江映雪道。 “二表嫂,我没,我没那个意思,我就是看如姐儿长得可爱……”江映雪俏脸一白,她一边放下谢妩,一边咬唇看了杨氏有有些难堪的道。 “行了,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少开口。”见江映雪难堪,谢峰拧着眉有些不悦的扫了杨氏一眼道。 “我说什么了?我不过就好心提醒表妹一句罢了,表妹还没说什么,怎么你就着急上火了!”杨氏火貌三丈的回瞪着谢峰扯着嗓子道。 “二表哥,二表嫂,你们别吵了,是我刚刚说错话了。”见两人起了争执,江映雪慌忙颤着声音道,她眼眶红红的,仿若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闭嘴!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杨氏满腔怒火正无处发泄,见江映雪自己撞上来,她就更不会给她留脸了。 “二表嫂……”江映雪咬着唇,泪珠子盈于眼眶要落未落,那模样,说不出的柔弱无依。 “杨沁蕊,你,你真是不可理喻!”谢峰拧着眉厌弃的瞥了杨氏一眼,而后,他干脆起身抬手向老夫人揖手道,“母亲,大嫂已经已经安置好了马来,儿子就先告退了。”说罢,他看都不看杨氏一眼,长袖一拂,转身大步便跨出了屋子。 “母亲……”杨氏没想到谢峰会当面甩她脸子,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委屈多些还是后悔多些。 老夫人却连个眼神也没给她。 虽然她自己也不怎么瞧得上这表外甥女,可她瞧不上也不代表着杨氏可以当着她的面训斥讥讽她,这不是在打她的脸么! “母亲,既然二弟走了,那我也告退了。”谢峰一走,谢峥也懒得留下来看这一群妇孺表演,也便起身给老太人揖手道。 “去吧。”老夫人很给面子的冲谢峥笑了笑。 谢峥走后,老夫人又合上了眼睛开始闭目仰神。 “母亲……”见老夫人不肯搭理自己,杨氏不死心的又喊了一声。 她就不信老夫人会在新年第一天就当众给她难堪。 “对了,明日回娘家的东西你都备好了没?”果然,老夫人似经不住杨氏的呼唤,终于抬了抬眼皮开口了。 杨氏脸色总算缓和了些,她忙挤出一抹笑,颇为恭敬的看着老夫人道,“回母亲的话,回娘家的东西我一早就备好了。” 老夫人点了点头,“那就好,千万别漏了什么东西,我屋里还支人参,明日你回去的时候记得帮我带给你母亲,也算是我一点心意。” “明日回去?母亲,您这话什么意思?”杨氏看着老夫人,喉咙莫名便有些发紧起来。 老夫人却连眉心也没动一下,她低着嗓子缓缓道,“从前你大嫂不在,我年纪又大了,每年正月初二便只能委屈你帮着张罗招呼来府上拜年的客人,可现下你大嫂既然回来了,自然也就无须再委屈你了,也正好你大嫂也不用回娘家拜年,索性便将这些事全丢给她算了。” “母亲,明日可是妹夫和姑奶奶回来拜外婆年,大嫂又没有操持过,这万一……” “没有万一,我不还在坐在这么!”老夫人咪着眼睛沉声打断了杨氏的话。 “母亲……”杨氏尤有不甘,仍想再挣扎一下。 “事情就这么定了。”老夫人想也不想,直接扔出一句话彻底断了杨氏的念想。 看着老夫人微阖的眼睛,杨氏知道自己无力转圜,心中虽然委屈的直冒泡。、 她着实没想到大年初一,自己的丈夫和婆母便接连甩她脸子,这以后的日子她可怎么过?她原还想明日压一压陈氏的风头,顺势再在谢敏面前吹吹风,看看能不能再将侯府中馈从陈氏手中夺回来,可谁能想到老夫人却忽然整这么一出? 所以,现在老夫人是真的要把侯府的中馈交给陈氏了么? 她不是一直视陈氏为眼中钉,肉中刺的么?这才几天,她怎么就对陈氏改观了?难道是因为谢妩? 这一瞬间,杨氏心里闪过无数过念头。 “母亲,都已经打点妥当,咱们可以动身了。”这时,陈氏笑盈盈的走了进来福身对老夫人道。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陈氏很是意外的朝老夫人看了过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从老夫人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老夫人,既然世子夫人都打点妥当,那咱们便动身吧!”朱嬷嬷笑着对老夫人道。 老夫人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扶着朱嬷嬷站了起来。 若是往常,江映雪早就上前去搀扶老夫人另一只手,可这回她却垂着头没有动,倒是陈氏在接到谢妩的眼神时一下醒过神来,几步就朝老夫人跑了过去。 老夫人斜眸看了陈氏一眼,嘴角略勾了勾,什么话也没说,由她搀扶着自己出了门。 杨氏心里虽然又委屈又愤怒,可大年初一,她实在没胆子在这个时候找老夫人晦气,所以,也只得强忍着心酸拉着谢媛跟了上去。 谢妩放缓脚步,不着痕迹便落到了最后。 “我果然是没有看错姨母啊!”谢妩潋滟的凤眸微微一挑,浅笑嫣然的看着江映雪道。 江映雪抬起头,秀美的脸上一扫刚刚的委屈和难堪,反倒如春风般漾满了笑意,“大姑娘过谦了,论聪慧美貌,映雪不及你万一。” 她是真心佩服谢妩。 她当真把什么都算到了,谢峰、杨氏、老夫人,每一个人都在按照她设好的路走下去。 所以,在谢妩面前,她还真不敢把自己当成她的长辈。 听了江映雪的话,谢妩又是一笑,道,“还是要多谢姨母帮忙。” 江映雪也是一笑,她声音轻柔的道,“大姑娘要映雪做的事,映雪已经做了,映雪希望大姑娘可以信守承诺。” 谢妩挑眉一笑,意有所指的道,“姨母尽管放心,您的婚事,我只会比你还着急。” 第082章 车轴忽断了 陈氏确实打点的很妥当。 她本来就是喜欢享受的人,这要出远门,自然往怎么舒服怎么来,反正,陈氏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银子。 银子给到位,底下人自然尽一百二十分的力将她吩咐下去的事办的妥妥当当。 马车里的熏香,锦垫,引枕,茶盏,一应全都是新的,小几上摆放着的点心都是刚刚从桂芳斋买回来的,甚至还冒着热气。 “世子夫人还真细心,瞧这垫子又厚实又软和,这熏香也好闻。”朱嬷嬷笑着对老夫人道。 老夫人笑着瞟了朱嬷嬷一眼,而后接口道,“我瞧倒不是她细心,而是你有心。” 这熏香是她最喜欢闻的安息香,只是,这安息香有行气活血止痛的效果,她虽然喜欢,但却不能常闻,所以,她屋子里时常点的是山水香。 若没有朱嬷嬷提点,陈氏怎么这么在她的马车里特意燃起这安息香。 果然,听了老夫人这话,朱嬷嬷垂眸一笑,道,“奴婢便知道什么都瞒不过老夫人的眼睛,不过,也得世子夫人用心肯问才行,否则,奴婢怎么也不敢擅自在世子夫人面前开口啊。” 老夫人笑着哼了一声,随即便斜靠在引枕上闭目养神起来。 朱嬷嬷笑了笑,抬手将老夫人膝上盖着的毛毯往上拎了拎。 朝安寺位于京城东效的云华山山腰,占地百亩,历来香火鼎盛,大魏历国之初便将朝安寺奉为国寺,是以,每逢初一十五,前往朝安寺烧香拜佛的勋贵多不胜数。 老夫人年纪大了,虽然马车里铺着厚厚的锦垫,可坐得时间久了,老夫人还是觉得腰背的骨头被颠的一阵阵的酸疼。 想着今个是大年初一,老夫人皱了皱眉,到底什么也没说,只在心里暗自忍耐着。 而这时,马车却忽地停了下来。 老夫人一下睁开了眼睛,有些疑惑的朝朱嬷嬷看了过去,“朝安寺到了?” 往年好像没这么快啊! “奴婢去看看。”朱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掀开帘子,正要下车,一个胖乎乎的小丫鬟却跑了过来,正是谢妩身边的大丫鬟羡月。 “老夫人,大姑娘遣奴婢来知会老夫人一声,前边好似有谁家的马车车轴断了,想来,还要再等一会才能走。” 老夫人听了这话,眉心又是一拧,心里有些不高兴了。 这大年初一去烧香拜佛堵半山腰叫怎么回事? “知道是谁家的马车么?”见老夫人神色不郁,朱嬷嬷忙对羡月道。 羡月摇了摇头,又道,“二公子已经带人过去看了。” 朱嬷嬷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回去跟你家大姑娘复命吧。” “那奴婢告退。”羡月乖巧的朝朱嬷嬷福了福身,然后转身快步跑了回去。 “这大过年的怎么就遇到这事了?早知道就应该早点出门才是。”老夫人拧着眉抱怨道。 朱嬷嬷笑着替老夫人倒了杯茶,她道,“说不定这是菩萨在考险咱们的诚心,否则,早不堵晚上堵,怎么偏要等咱上山了才堵上?” 老夫人喝了口茶,嗓子舒服多了,又听了朱嬷嬷这话,一下没忍住哼笑道,“你说说你这张嘴倒底是怎么长的?这歪理说起一套一套的。” “那还不是老夫人您教的好。”朱嬷嬷也不扭捏,笑着就将老夫人的话接了过来。 老夫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可眉心却已然舒展了许多。 “想来这一时半会走不了,不如奴婢替老夫人您捏捏肩吧。”朱嬷嬷笑着又道。 老夫人看了朱嬷嬷一眼,半晌,她合着眼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而谢妩此时也正在马车里一边沏茶一边等谢旭的消息。 好在,谢旭没有让她等太久,没一会他便蹦跳着回来了。 “姐姐,是礼部尚书家的马车,萧大哥正帮指挥着人帮忙修车了。” “礼部尚书?萧大哥?”谢妩眸子微敛了敛。 大魏朝六部尚书,吏部尚书掌四品以下官员的考察、评判、升降和任留,手握官员升降调任大权,常被称为‘天官’。可若真论起来,煊赫权威的吏部尚书却还是及不上礼部尚书的地位尊崇,无他,只因礼部尚书掌管全国礼法、科举、以及同藩属外国往来之事,礼法先不论,单说科举,大魏每三年一次的科举,礼部尚书都出面担任会试主考,也就是说,所有应试的举人都是他的学生,而这些学生又泰半会入朝为官,长此以往,可想而知礼部尚书在朝堂之中的影响力!而且,礼部尚书素来是入阁的迁帷之阶,也常被人称为‘储相’,也因此,礼部尚书论权力比不过吏部尚书,论油水也比不了户部尚书,可论在朝中的地位尊崇却是其他几部尚书所不能及的。 而时任礼部尚书的李延年在儒林中风评一向很好,当年,若不是时任户部尚书的徐茂则除了拥龙之功外又出了一个做皇后的女儿,首辅这个位置还不一定落到他头上。 不过,虽然位居次辅,可这些年,李延年却一直兢兢业业,从未在朝堂上故意与徐首辅唱反调。 也正因此,他才能让正宣帝当着朝臣的面夸他,谦和守礼,堪为百官表率。 前世,谢妩对这位礼部尚书的印象也很不错,至少,他是当时惟一一个站出来替祖父说话的人,就连陆湛也说,泱泱大魏,李延年是少数几个能守住为官时那点纯心的人。 “对啊,姐姐,萧郡主也在,她正陪着王妃跟礼部尚书夫人说话了。”谢旭笑着继续道。 谢妩拧了拧眉。 礼部尚书的马车出了问题,而镇南王府帮着修车? 还真是…… 巧啊。 “阿妩。”像是应证谢旭的话似的,马车外很快便响起萧郡主的声音。 “萧姐姐。”谢旭转过头笑着喊了萧慕清一声。 萧慕清下意识的拧了拧眉,可看在他有些肖似谢妩的份上,到底还是压下了心里那点不适,僵硬的朝他点头应了一声,“嗯。” “郡主。”谢妩笑着拨开车帘,她正想扶着觅月的手下马车,不想却被萧慕清伸手给阻止了。 “你马车里还坐得下人么?”萧慕清拧着眉出言道。 谢妩眉角微微挑了一下,只见杨氏和谢媛已经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前头老夫人那辆马车也有了动静,而后头的动静就更多了。 看来,这些人应该是都收到了消息,知道堵在前边的是镇南王妃和礼部尚书家的老夫人,所以,这会都纷纷出动,想要前去打个招呼。 而萧郡主向来是最烦应付这种场面,所以,一听萧慕北说谢妩也在谢家的马车里,便立时找了个借口跑来找她躲清静了。 “只要郡主主嫌挤就行。”谢妩笑了笑,然后侧身让出个位置。 萧慕清秀眉一挑,也不用丫鬟扶,一抬脚,一弯腰就钻进了马车。 帘子垂下去的同时,萧郡主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臣,臣妇见过郡主。”看着突然进来的萧慕清,陈氏吃了一惊。 萧郡主显然也没想到马车里还有别人,一时间也有些愣神。 谢妩忍不住弯唇一笑,她道,“郡主,这是我母亲。” “伯母好。”萧郡主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顺便也将陈氏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 果然是阿妩的亲娘,这脸也是长得一等一的好,只是,比起阿妩到底还差了些。 “诶。”陈氏应了一声,随即低下头去,一时间连手脚都不知道放哪好。 “母亲,祖母一会要去同镇南王妃和李老夫人打招呼,您要不要陪着祖母一起去。”谢妩微笑的看着陈氏道。 “我也去?”一听谢妩这话,陈氏紧张的手心直冒汗。 “母亲怕什么,一切有祖母在。”谢妩浅然一笑,她伸手握了握陈氏冰凉的指尖,而后,又从几上将手炉拿过来并塞进陈氏手里,“您只要在祖母身边保持微笑就好了。” “阿妩……”陈氏还在犹豫。 “母亲想想父亲和阿旭,他们需要你立起来。”谢妩轻柔的看着陈氏道。 提到谢峥和谢旭,陈氏心里一下涌起了无限的勇气,眼神也变得坚定了起来,她咬着牙,郑重的看着谢妩道“阿妩,娘知道了,娘不会给你爹,给你和阿旭丢脸的。” 待陈氏下了马车,萧慕清挪到小几旁,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对谢妩道,“你们娘俩还真有意思,娘跟女儿就像是调了个个儿似的。” 谢妩抿着嘴角笑了笑,她弯眉道,“郡主也不像是个会陪王妃去上香拜佛的人。” 提到这个,萧慕清嘴角微微一撇,叹道,“我是不想来,可没办法,谁让我拗不过我娘。” “对了,礼部尚书家的马车是怎么回事?”谢妩微笑着又道。 “哦,他家马车车轴松了,幸好山路平缓,否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了。”萧慕清一边喝着茶一边道。 “好端端的车轴怎么会断了?他们出门的时候没检查吗?”谢妩一边揭开食盒,将里面的点心拿出来,一边淡笑着道。 “桂芳斋的点心!哇!你们出门拜佛还让人去桂芳斋买点心啊!”萧慕清一边往嘴里塞着点心一边道。 谢妩笑了笑,又抬手替萧郡主续了杯茶。 萧慕清将喉咙里的点心咽了下去,又端起茶盏喝了口茶,这才继续道,“萧慕北刚刚去瞅了眼,说他家的车轴里面被白蚁啃食了,所以,从外表上看不出来。” “白蚁?可车轴外边不都会刷一层清漆吗?难道那些匠人做车轴的时候没有检查?”谢妩看着萧慕清道。 “那谁知道!”萧慕清撇了撇嘴,然后继续捻起点心吃了起来。 谢妩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下去。 现下,心情最糟糕的应该是李老夫人吧。 本来车轴断裂便是极为不祥的一件事,偏偏是在大年初一去上香拜佛的路上,身边还围着一堆看热闹的人,这要是让她知道这车轴断裂是有人刻意为之…… 只怕她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过,谢妩没打算凑这个热闹。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正李老夫人一家也没什么事,而且,她也不知道这幕后设计之人到底是何心思,贸然插手,实在太不明智。 而且,她隐隐觉得此事与陆湛有关。 陆湛。 一想到他,谢妩心里无端便生出一股憋闷来。 第083章 姑娘被掳走 萧郡主吃了六七块点心,又喝了好几盏茶后,外边终于有了动静。 “看来,马车修好了。”萧郡主拍了拍手,将手心上沾染的点心碎屑通通抚落,她目光往食盒里一扫,见里面仍躺着好些精致又美味的点心,一时间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她还没吃够啊! 瞥到萧郡主的眼神,谢妩忍不住轻笑出声,她伸手从食盒里各捡了一些点心,然后用纸仔细的包好,而后便递到了萧郡主跟前。 “给我的?”萧慕清眼睛一亮,也不扭捏客气,伸手就将那包点心接了过来,她笑着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下次我若买着好吃的,也遣人送来给你吃。” “好。”谢妩笑着应了下来。 “姑娘,前边散了,老夫人和夫人她们都开始往回走了。”外边,羡月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萧慕清一把将点心揣进袖子放好,而后才扭头对谢妩道,“阿妩,等咱们到了朝安寺再找机会见面,我还有话要告诉你了。”说完,她也不等谢妩回答,便掀开帘子跳了下去。 谢妩勾了勾唇角,笑着将桌上的食盒收拾好。 陈氏很快便回到了马车上。 喝了口谢妩递过来的茶后,陈氏终于缓过了神来,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而后才心有余悸的对谢妩道,“刚刚真是吓死我了,幸好她们都没来找我说话。” 谢妩笑了笑,没有接陈氏这话。 有李老夫人和镇南王妃在,她们哪里还顾得上陈氏。 “不过,你二婶好像跟其他夫人都挺熟的……”陈氏看着谢妩讪讪的又开口道。 “二婶她自幼便是在京城长大的,京城那些夫人差不多她都认识,等母亲在京城里呆久了,自然也也就会跟那些夫人熟识起来。”谢妩看着陈氏淡笑道。 看着谢妩淡然自若的样子,陈氏莫名就有些自惭形秽。 她一个做娘的,可处处却全赖女儿替她打点周全,这要说出去,只怕都没有人会信。 “母亲若觉得愧疚便多用心些,我总不会时时刻刻会跟在母亲身边的。”谢妩平静的看着陈氏道。 看着谢妩清冷的眼神,陈氏眼睛酸了酸,可到底还是用力点头应了下来。 朝安寺山门前有一块很大的空地,是专门辟出来让来上香的官眷们停放马车的,只单看这一辆辆华贵的马车便能知道今日前来上香的官眷就没一个身份低微的。 身份低微的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占用贵人们上香的时间啊! 朝安寺的僧众一早便在山门口接候。 众人依次进入寺内,里面也早有僧人候着,见人进来,便立即迎了上来,待问清楚是哪家府上后,便上前为她们引路去后院的厢房歇角。 这么多人前来烧香拜佛,若全涌去大殿,只怕大殿里都站不下,就算站下了,菩萨一下也记不住这么多人啊!所以,众人只能先到厢房歇息,等前边的人拜完了,寺僧自然会来通知下一家。 也亏得是朝安寺这样接待惯了官眷的国寺,否则,换成别的寺庙只怕早就乱作一团了。 武安侯府被安排到西边一个很雅致清幽的小院。 众人一路颠簸,到了院里便各自梳洗休整起来。 老夫人略擦了一把脸后便直接进内室歇息了,杨氏收拾好后连句话也没有便直接带着谢媛和谢娴去了隔壁串门子,谢时也说跟人约好出了院子。 二房便只有四姑娘谢姑和她的奶娘留在了院中。 陈氏听到消息的时候人早就走了,她眉心一拧,很是发愁道,“一会要是知客僧过来可怎生是好?会不会误了上香的时辰?” “二婶应该是去胡夫人那闲话几句,约莫一会就会回来,您不用担心。”谢妩淡笑着安慰她道。 杨氏再不痛快也不敢在今日摆脸子,若误了上香的时辰,老夫人那她可交待不过去。 听了谢妩这话,陈氏心里一下便安定了不少。 不过,对杨氏一声招呼都不打便出门的事,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不管怎么说,她要出门总应该遣人来支会她一声吧,不然,一会老夫人若是醒来问起她,她该如何作答? 好在阿妩知道她的去处。 “母亲若是没有事情做,不妨让人找卷经书来抄写,也好打发一些时间。”谢妩微笑的看着陈氏提议道。 “也好。”陈氏略一思索便点头应了下来。 身边的芜青都不用陈氏开口,立即便福身说去外面找纸墨笔砚和经书过来。 “芜青。”谢妩唤住芜青,见芜青转过头来,她浅然一笑,又道,“祖母最喜欢《妙法莲华经》。” 芜青眼睛一亮,立即明白了谢妩的意思,她高兴的朝谢妩行了个大礼,然后便快步走了出去,等她再回来时,手里果然捧了一卷《妙法莲华经》。 谢妩笑了笑,她没有再留在屋子里打扰陈氏抄写经书,行过礼便领着丫鬟告退了。 “姐姐。” 谢妩刚出门便见谢旭一脸憨笑的站在院子里望着她。 谢妩笑着挑了挑眉,道,“想出门?” “我看大哥跟大伯母都出去了……姐姐,我不走远,我就在这附近转转。”谢旭笑着道,怕谢妩不同意,他还伸出手扯了扯她的袖角,又道,“姐姐,这还是我一次来朝安寺了。” 谢妩无奈的笑了笑,“带上贵安,不要走远了,今日朝安寺人多,小心别冲撞了人。” “是是是,姐姐,你说的我都记住了。”谢旭咧嘴一笑,一边说着一边就要往外走。 “别玩太久,最多半个时辰,不然,若是祖母和母亲问起,我可不给你遮掩。”谢妩忍不住又叮嘱一句道。 “我知道啦!”谢旭用力的朝谢妩挥了挥手,然后蹦跳着飞快的跑出了院子。 “姑娘,咱们要不要也出去走走?”见谢旭出了院子,觅月也不由笑着对谢妩道。 谢妩摇了摇头,“算了,咱们还是回屋去吧。” 朝安寺的风景还没有青云观好,何况,今日这么多人,她实在懒得应酬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见谢妩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觅月抿了抿嘴角,一下便打消了再劝说谢妩出去的念头。两人正抬脚朝屋子里走去,一道人影却忽地从墙上跃了下来,觅月吓了一跳,正欲开口叫人,却羡月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嘴马,她定眼一瞧,却见那人赫然是定南王郡主。 “郡主。”谢妩笑着朝萧慕清略福了福身。 羡月松开捂着觅月的手,两人也紧跟在谢妩身后朝萧慕清行了个礼。 萧慕清咧嘴一笑,歪头看着谢妩道,“你怎么一点也不意外啊?你就不问我为何不从院门口进来?” “那郡主为何不从门口进来?”谢妩一笑,依着萧慕清的话重新问了一遍。 “算了,你都猜到了还问什么!桂芳斋的点心你还有吗?刚刚打包回去的那些都被我娘吃了。”萧慕清撇着嘴道。 谢妩微不可觉的挑了挑眉。 她明明记得前世阿清跟她埋怨过,说王妃为了保持身材,什么东西都只吃一小口。 见谢妩站着没动,萧慕清不由眉心一皱,“怎么?点心没有了?” 谢妩无奈的笑了笑,而后,她一边吩咐觅月去拿点心,一边对萧慕清道,“郡主陪王妃上过香了?” 萧慕清摇了摇头,“上香的事我娘自己去就好了,我去了也只能给她添乱。” 谢妩微微皱了皱眉,“那王妃知道你来找我了吗?” “我娘又不傻,我在京城又不认识几个人,除了你这,我还能有别的地方去?算了算了,不说这些,时间紧迫,咱们还是快走吧!”萧慕清说完,直接拉起谢妩的手。 “走?去哪啊?”谢妩一头雾水的看着萧慕清道。 “去找陆湛啊!”萧慕清想也不想便道。 “找陆湛!”谢妩一下顿住了脚步。 “不是你那天说让我找陆湛问清楚么?上次我去定国公府没见着他,听说萧慕北那货说他今天也来了朝安寺,正好,咱们找他说清楚去。”萧慕清理所应当的道。 谢妩掩着嘴用力的咳嗽了几声,良久,她才僵硬的抬起头道,“郡主,我觉得这事是不是可以从长计议?今日朝安寺人多口杂,若是被人看到了岂不平添是非?” “你放心吧!我早就打听好了,陆湛那厮是去后山找觉缘大师喝茶下棋去了,那后山是觉缘大师清修的地方,布了阵法,寻常人根本进不去。”萧慕清挑眉道。 “既然寻常人进不去……” “我们又不是寻常人,怕什么。”萧郡主拍拍胸脯,直接打断了谢妩将要出口的话。 谢妩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仍旧不肯就范,挣扎着道,“郡主,就算是这样,您带我一起去是不是也不太妥当?” “有什么不妥当的!萧慕北那货说的对,陆湛那厮狡猾异常,我一个人很容易被他诓骗了去!我想了又想,还是带个人证去最妥当。” “那郡主为何不干脆找世子?” “别开玩笑了,萧慕北那货跟陆湛好的就跟穿了一条裤子似的,那天他还跟我说,我要是能嫁给陆湛,是我上辈子,上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他才不会为了我得罪陆湛了!”一提到这个,萧慕清就忍不住有些激动起来。 谢妩拧了拧眉,正欲再想别的理由拒绝,萧郡主却一把扯过她将她揽到怀里,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身形一轻,再回神时,自己已然出现在了院墙上。 “郡主,您的点心不要了!”反正过来的羡月对着围墙大声喊道。 “给我留着,一会回来拿!”萧郡主潇洒的扔下这一句,随后几个起落便带着谢妩消失在了羡月的视线里。 待觅月回来时,院子除了一脸懵逼的羡月便再无一人。 她有些奇怪的走到羡月面前,道,“羡月,你傻站在这干什么?姑娘了?郡主了?” 羡月僵硬的转过脸来,良久,她才着一张脸对觅月道,“觅月姐姐,姑娘,姑娘被郡主掳走了!” 第084章 对你没恶意 萧郡主不愧是镇南王一手教大的女儿,不仅武艺好,轻功也极其出众,不过数十个几落,几个瞬息的功夫,便带着谢妩无声的避过众人落在了一片竹林中。 “到了,应该就在这竹林里。”萧慕清松开揽着谢妩的手,咪着眼睛往林子里看了看道。 谢妩看着萧慕清,微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对她道,“郡主,要不,我在这里等你?” 她实在很不想面对陆湛。 “来都来了,干嘛要在这等啊?再说,我也不放心把你一个人扔在这林子里啊!这万一要是撞见哪个不长眼的,那可怎么办?”萧慕清道。 看着萧慕清一脸坚持的样子,谢妩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往竹林里走去。 这竹林明明瞧着不大,甚至还隐隐听到有流水的声音,可两人走了好一会,却依旧还在竹林里。 谢妩不由止了脚步,她凝神看着萧慕清道,“郡主,您不知道怎么走吗?” 萧慕清挑了挑眉,朗声道,“我怎么会知道怎么走,萧慕北又没跟我说。” “那你……” 谢妩才说了两个字,便被萧郡主中气十足,震耳欲聋的声音给打断了。 “陆——湛。” 静谧的竹林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沙沙’作响,无数竹叶打着旋儿纷纷从枝头坠落下来。 “陆——湛。” 萧郡主的声音还在继续。 “萧郡主,陆某没有得罪你吧!”很快,竹林里便有了回应。 翠竹林中,陆湛手持折扇,一袭淡紫色缎面竹叶梅花刺长袍缓步走了出来,金色的阳光透过头顶稀疏的竹叶碎在了他身上,越发为他身上添了几分卓然出尘的风姿。 看着来人,萧慕清得意的勾了勾唇角。 果然,还是这个办法最好用。 “表妹也在啊。”陆湛走到两人面前站定,随后微笑的对她打了声招呼道。 谢妩淡淡的看了陆湛一眼,随后垂眸朝他略福了福身,道,“陆二公子安好。”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萧慕清不耐烦的打断了两人的交谈,她上前一步,将谢妩护在在身后,而后才看着陆湛继续道,”陆湛,我找你是有事要问你。” 陆湛笑了笑,“要不,咱们去屋里说?” “那么麻烦做什么,我就是想问你……” “刚好我带了些桂花糖蒸栗粉糕、糖蒸酥酪、匙子饽饽红糕还有蘼子米面糕……” “行,别废话,快点前边带路。”萧慕清猛地一下截断了陆湛的话。 陆湛弯了弯唇角,而后侧身让开一步,微微倾身道,“郡主,表妹,请。” “郡主。”谢妩拧了拧眉,她伸手握住了萧慕清的指尖。 她总觉得陆湛来得不善。 他一个大男人,来朝安寺与觉缘大师对弈论道怎么会带这么多点心,分点就是瞧准了阿清的心思,故意用这些点心来诱她。 “阿妩,你放心吧!我萧慕清可不是吃素的,他要敢打什么坏主意,小心我的鞭子不长眼睛!”萧慕清抬手覆在自己的腰间,秀眉一挑,凌利的凤眸尽是挑衅和警告。 陆湛摸着鼻尖无奈的苦笑了下,他道,“郡主武艺无双,在你面前,陆某不敢放肆。” 萧慕清得意的扬了扬眉,而后她才回头豪气万丈的对谢妩道,“阿妩!走!” 谢妩无奈的吐了一口气,虽不愿意,但到底还上拗不过萧郡主,被她拉着从陆湛面前走了过去。 顺着陆湛指引的方向,没走多久,谢妩面前便出现了三间小竹屋,竹屋前,一条小溪蜿蜒流过,带着清脆又欢快的声音,不知奔向何处。 “郡主,表妹,请。”陆湛主动替两人开了门。 谢妩略有些犹豫,可萧慕清却已然一脚踏了进去。 竹屋布置的雅致又素净,若不是墙上挂着的那个‘禅’字,几乎瞧不出这是一个和尚打座修禅的地方。 “这是觉缘大师的禅室么?怎么没见到他人?”萧慕清看了一圈,而后很是怀疑的朝陆湛看了过去。 陆湛一笑,自顾自的坐了到蒲团前,而后,他打开食盒,将里面装的点心一样一样摆了出来。 萧郡主眼睛一亮,也顾不得再问陆湛话,直接拉着谢妩坐到了他对面,而后,伸手便拿起点心吃了起来。 她确实饿了。 早上起太早,她都没怎么吃东西便被她娘拉来了朝安寺,幸好路上遇到阿妩。 看着萧慕清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谢妩只能无奈的笑了笑,她收回视线,不想却忽地触到陆湛指节分明的手,他捏了一块桂花糖蒸栗粉糕优雅的放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 “表妹,你也尝尝。”陆湛笑道。 谢妩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起来,她纤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片刻后,她温婉的朝陆湛弯了弯唇角,道,“多谢陆二公子好意,我不爱吃甜食。” 这话一落音,吃点心的萧慕清手一顿,有些诧异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陆湛也笑了笑,他捏起一块点心吃了一口,而后才重新抬头看着谢妩道,“表妹放心,点心里没有毒。” 谢妩眉心一拧,眸底飞快的划过一丝恼怒。 她不知道陆湛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她根本不是不爱吃甜食,她只是不想吃陆湛的东西。 “阿妩,你放心吧!陆湛这厮再混蛋也不至于在点心里下毒!”萧慕清也顺着陆湛的话道。 再怎么说,她和阿妩,一个是陆湛知交好友的妹妹,一个是他的表妹,陆湛再混蛋也不至用这么下作的手段害她们吧! 谢妩拧了拧眉,干脆直接扯开了这个话题,“郡主,您不是有事要跟陆二公子说,要不然,我还是去屋外等你们吧。”说完,也不待萧慕清答话,便站起身朝屋外走了出去。 看着谢妩离去的背影,陆湛面上虽还带着笑意,可心里到底还是生出一股无奈和颓然。 果然,阿妩她还是不肯原谅自己啊! “陆湛。”萧慕清终于放下手里的点心。 陆湛挑了挑眉,淡笑道,“郡主有话尽管直说。” “我哥哥说你有喜欢的人?”萧郡主单刀直入道。 陆湛弯了弯唇角,不躲不闪,“有又如何?” 萧郡主眉头一拧,倾身一下朝陆湛逼了过去,目光灼灼道,“你喜欢的那个人不是我吧?” 陆湛哑然失笑,他伸手拿起几上的折扇‘啪’的一下打了开来,挑眉看着萧慕清,淡然开口道,“郡主,你想多了。” 萧慕清长舒了一口气,“算你有自知之明,虽然你这人长了一副好皮囊,可我萧慕清又不是只看脸!你这人,嘴毒心又狠,这天下但凡长着眼睛的好姑娘都指定瞧不上你。” 陆湛脸色微沉,薄唇更是抿成了一条直线。 萧慕清这话确实戳进陆湛的肺管子里了。 阿妩现在可不就是瞧不上他么! “郡主特意来寻陆某就为了来嘲讽陆某?”陆湛沉着唇角,神色不郁的看着萧慕清道。 萧慕清却半点也不怵,脆着声音就道,“那倒也不是。年前,我娘不是去定国公府看望你娘了么,她知道你没娶亲后,便一心想要你给她做女婿,估计过明后日便会趁着上门拜年的功夫跟你娘商量这事,所以,我这才特意赶来知会你一声,你赶紧回去跟你娘坦白你有喜欢的人,免得她们俩乱拉红线。” 陆湛拧了拧眉。 他还真不知道有这事。 萧慕清等了一会都不见陆湛说话,她不由地有些急了,忙又道,“陆湛,你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陆湛看了萧慕清一眼,而后,他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萧慕清道,“郡主尽管放心,我的婚事只有我自己能做主。”说罢,他抬脚头也不回的朝屋外走了出去。 萧慕清愣了好一会才气呼呼的醒过神来。 陆湛刚刚那个眼神分明就是赤裸裸的瞧不上她啊! 他凭啥瞧不上她啊! 身后的竹门‘吱’的一声。 谢妩忙转过身去,不想,先出来的人竟然是陆湛,她微垂了垂眸,而后朝他欠了欠身,打了声招呼道,“陆二公子。” 陆二公子…… 他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唤他湛表哥,而是一口一句陆二公子,即便后来他们已经很亲密很亲密,可是,他再也没有听到过那一句含羞带怯的湛表哥,也再也没有看到过她捧着沉甸甸的心意小心翼翼的朝自己走近,潋滟的眸子里盛满了星辰…… 久久都没有等到回应的谢妩有些诧异的抬起头,不想,却一下撞进了陆湛幽沉又复杂的瞳子里。 “阿妩,我对你没有恶意。”终于,陆湛还是先开口了。 他牵了牵嘴角,努力让自己嘴角绽出一抹笑意。 谢妩拧了拧眉,看着陆湛,心底的防备更深了。 陆湛这厮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见谢妩不为所动,陆湛还想再说什么,身后萧慕清的声音忽又插了进来。 “你们俩在说什么?”萧慕清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谢妩跟前,末了,又转过头来看着陆湛道,“陆湛,你怎么还没走?” “我倒是想走,只是……郡主自己能出这林子?”陆湛眸子动了动,随即,他挑眉似笑非笑的朝看着萧慕清道。 他眼神变得太快,仿若刚刚看向自己眸底那抹难言的复杂全是她的错觉。 谢妩抿了抿嘴角,心里忽地也涌出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情愫来。 但有一点她很肯定。 陆湛变了。 “我,我当然不能!”萧郡主一时语塞,可即便如此,她仍旧仰头瞪着陆湛。 气势这一块,萧郡主向来拿捏的很是妥贴。 毕竟,输人也不能输阵啊! 陆湛却只是淡淡的勾了勾唇角,他什么也没说,抬脚便走到了两人前边。 “陆湛这厮真讨厌!”看着陆湛负手而立的样子,萧慕清忍不住凑到谢妩跟前小声吐槽道。 谢妩淡淡的弯了弯嘴角,没有接萧慕清这话。 她还在想刚刚陆湛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阿妩,你知道吗?刚刚陆湛那厮承认了。”即便谢妩没有接她的话,萧郡主依然兴致不减,她迫不及待的想要跟谢妩分享陆湛的八卦。 “承认什么?” “承认他有喜欢的人啊!”萧郡主眨着晶亮亮的眼睛道。 谢妩眸光闪了又闪,心中那种莫名的情愫在心里堆积的越来越多,以至后面萧慕清还说了些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清楚。 陆湛他…… 会喜欢谁啊? 第085章 二公子出事 陆湛将人领出竹林后一声没哼就走了。 萧慕清对此很是嗤之以鼻,她道,“这陆二脑子莫不是进水了?咱们又没得罪他,他整出这副伤春悲秋的模样是要给谁看啊?” 谢妩抿了抿嘴角,看着陆湛的背影没有哼声。 “算了算了,咱们别管她,我还是先送你回去吧。”萧慕清撇了撇嘴后笑着转过头来对谢妩道。 反正她已经从陆湛嘴里听到了确切的答案,至于陆湛是开心是难受,这干她屁事啊! 萧郡主向来就是这么现实。 不过,好在萧郡主不仅现实,功夫还一等一的好,她揽着谢妩,一路飞檐走壁,数十个几落后便准确的落到了安置武安侯府的小院里,这连武安侯府的人都没有惊动。 见她们回来,觅月大喜,忙迎上来道,“姑娘,您回来了。” 谢妩笑了笑,“二婶她们可回来了?” 觅月摇了摇头,答道,“没有。” 谢妩估算了下时辰,离武安侯府上香应该还有一刻钟,到时候就算母亲不遣人去请,她自己也得回来。 大年初一自讨没趣的事,杨氏不会做。 “姑娘,二公子他也没有回来,您看,要不要遣人去找找。”觅月皱着眉有些担心的看着谢妩道。 听了觅月的话,谢妩也不由拧起了眉。 她早前特意叮嘱过阿旭,阿旭心里应该有分寸,而且,他身边还有梅生盯着,应该不会误了上香的时辰才是。 “这有什么好找的!他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萧慕清笑着打趣道同,说完,她扭头重新看向了觅月,又道,“去去去,把我刚刚要的点心打包好,我得回去了,不然,一会我娘便该发飙了。” “是。”觅月无奈应了声,折身从桌子上将打包好的点心拿了过来。 拿到点心的萧郡主心满意足,正准备告辞时,一个丫鬟忽地面色焦急的闯了进来。 “姑娘,二公子他出事了。” 说话的丫鬟叫菊青,她和芜青一样都是陈氏的陪嫁丫鬟,后来,陈氏把她遣到谢旭跟前,让她帮着照顾谢旭的饮食起居。 谢妩瞳孔一缩,心猛地沉了下来。 朝安寺的放生池里有只百年灵龟,所以,来上香的香客都喜欢来放生池畔走走,期望自己能沾沾灵龟的灵气。可灵龟之所以称为灵龟自然是因为它很难见着,它素日时常碰池中的假山洞时,十天半月也难得出来冒个泡,而就算如此,也丝毫不减香客们的热情。 今日的放生池畔也一样围满了锦衣公子,只不过,他们不是为了看灵龟,而是在旁看热闹。 “谢二公子,我这玉佩可是御赐之物,众目睽睽之下被你打碎了,你可得给我一个说法啊!”说话的公子锦衣华服,面目白净,只是那双眼睛怎么瞧都透着几分邪气。 正是锦衣卫副指挥使杨鹤丰嫡子杨骁。 “你胡说!我不过就拿手轻轻拨了你一下,你玉佩之所以掉地上是你自己没系紧,关我什么事!”谢旭双手捏着拳头,怒不可遏瞪着杨骁的道。 “谢二公子,你这话就不对了,这么多人看着了,你这‘轻轻’一拨,可差点没把我拨到池子里去,而且,我这玉佩是御赐之物,我素来爱惜的很,每次出门我都会仔细检查好几遍,怎么可能没系紧!谢二公子,你可不能仗着年纪小就污蔑我推卸责任啊!”杨骁勾着唇角轻蔑的看着谢旭道。 “就是就是!”人群中有人附和了起来。“你们,你们……”看着周围一张张或冷漠或嬉笑的脸,谢旭气得双脸通红。 “二公子,咱不必与他们争执,一切等回禀老夫人和夫人再说。”梅生忙上前抱着谢旭的胳膊坚定的看着他道。 这位杨公子明摆着是故意来找二公子麻烦,只是二公子年纪小,实在不宜与他正面对上,最好的法子便是找长辈出面。 好在,他已经悄悄使了个小和尚去报信,相信大姑娘那边很快就会收到消息。 谢旭看着梅生坚定的眼神,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胸口那股乱窜的怒火努力压了回去。 “谢二公子,你该不会还没断奶吧?一惹出事就要找娘亲,难不成你以为你躲你娘怀里就不用负责任了么?”杨骁大笑着讥讽道。 “哈哈哈哈……”周围也响起一阵阵暴笑声。 “你胡说八道!你个混帐!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打死他!”谢旭暴跳如雷,一双眼睛红的几欲滴出血来,要不是被梅生死死抱着,他这会肯定已朝杨骁狠狠扑了过去。 “二公子,二公子你冷静一点。”梅生死死的抱着谢旭,无论他怎么挣扎都不敢松开半分。 “打死我?哈哈哈,不是我看不起你,谢二公子,就你这么个还没断奶的毛头小孩,你信不信我一只手能捏死你!”杨骁半咪着眼睛,面容阴狠。 “表哥,你别生气!旭哥儿也是无心的!旭哥儿,快别耍脾气了,快跟表哥道歉。”一直站在人群里没有哼声的谢时终于站了出来。 “我没有错我为什么要道歉!我不道歉!”谢旭朝着谢旭大声吼道。 谢时眉心拧了拧,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而后语重心肠的劝说谢旭道,“旭哥儿,都到了这个时候你怎么还在狡辩?俗话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表哥宽宏大量,你认个错,道个歉,这事也就揭过去了,你又何必死犟着不肯低头了?” “我没错!我没错!”谢旭双手死死的捏着拳头,赤红的眼睛死死的瞪着谢时,几欲要在他身上瞪出一个洞来。 “阿旭……” “行了,阿时,你是一片好心,只可惜,人家不领你的情。”杨骁勾着唇角打断了谢时的话。 “表哥,阿旭他年纪小不懂事,还请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与他计较。”谢时一脸真诚的看着杨骁为谢旭求情道。 “阿时,你这是在为难我啊!你要知道,摔毁御赐之物是要杀头的,这个罪名不是你我能担当的起的。”杨骁半咪着眼睛看着谢旭,语气森然的道。 谢时拧眉正欲话说,人群中却忽地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摔毁御赐之物的确是要杀头,这个罪名不止杨公子和时哥儿担当不起,就是我们武安侯府也同样担当不起。” 围在一起的人群渐渐散开,一个少女在众人的注视中缓步走了过来。 大红色金绣梅花的的短袄,脖颈和袖角处镶了一圈白狐皮毛,下面配着杏色的马面裙,头上斜插着一支赤金嵌红宝石梅花流苏钗,耳上坠着一对红翡滴珠的耳坠,随着她的走动,流苏与耳坠轻晃,衬得她脸庞如白瓷般细腻光滑,眉如远山含黛,眸若秋水横波…… 原本喧嚣的放生池一瞬间寂静了下来。 看着来人,梅生长松了一口气,箍着谢旭的手也松了下来。 他们看着这个容色妩丽的女子缓步从他们面前走了过去,一时间,谁也没有发出声响。 就连素来在脂粉堆里打转的杨骁也一时恍了神。 “姐姐。” 看着来人,谢旭激动的喊了一声,而这一声,也彻底打破了刚刚的沉静。 “原来是武安侯府的大姑娘啊!” “这武安侯府的大姑娘生的这般貌美,怎么一直没听说过?” “你家要是有这个么漂亮的不像话的姑娘,你肯放出来让你们看?” “哈哈哈,也是。” 周围的人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了起来。 “大姐姐。”看到谢妩,谢时脸色变了变,可也不得不上前跟她打了声招呼。 谢妩浅淡睨了谢时一眼,然后,她转身温柔的朝谢旭笑了笑,“阿旭,没事吧?” 谢旭鼻尖一阵酸涩,很快,他眼眶里便聚满了泪水,可他抬手狠狠擦了一下眼睛,然后看着谢妩用力的摇了摇头,“姐姐,我没事!” 谢妩笑了笑,她伸手揉了揉谢旭的头顶,温柔的对他道,“傻瓜,姐姐又不会笑你” “你是……阿妩表妹吧!没想到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呀!”就在两人说话间,一道声音忽地插了进来。 谢妩嘴角的笑意一下敛了起来,潋滟的眸底杀意沸腾。 谢旭吓了一跳,他有些惊愕的朝谢妩看了过去,却她神色平淡如常,潋滟的眸子除了较平常冷了一些,并无任何异常。 难道刚刚是他瞧错了? 谢旭有些不解的又看了谢妩一眼。 谢妩这时已然转过身,她淡笑看着杨骁,细长的眉尖微挑了一下,“你是……” “我是你杨家表哥啊!你小时候不是跟着姑姑来过我家?我还爬上围墙给你摘过蔷薇花了,你记得吗?”杨骁目不转睛的盯着谢妩,用力的扯着笑容对她道。 谢妩弯唇一笑,道,“我当然记得。”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没想到几年不见,表妹出落得这般婷婷玉立,难怪姑姑要将你藏着,不肯再带出来见人。”杨骁咪着眼睛一边感叹,一边毫不避讳的将谢妩从头到脚又细细打量了一遍。 果真是,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倾国倾城貌,惊为天下人。 如斯美人,也不知将来有幸落入谁手。 谢妩勾了勾唇角,眸色微冷,她道,“刚刚下人来报,说表哥斥责阿旭摔了你的玉佩?” “哦,确有其事,不过,看在表妹的面上,我可以不跟阿旭表弟计较。”杨骁弯着嘴角,扯出一抹自认为最和善的笑意道。 果然,听到他这话,面前的美人浅然一笑,声音也越发的清脆好听了。 “是吗?表哥当真不和阿旭计较?” “自然,我还能当着这么多人诓骗表妹不成。”杨骁咪着眼睛笑道。 美人在前,一个玉佩算什么。 “表哥还真是既慷慨又大方,只是,表哥不跟阿旭计较,那你又如何交待?”谢妩眉心微蹙,有些担忧的望着杨骁道。 杨骁心头一荡,想也不想便道,“这有什么,不过一块玉佩罢了,哪里用得着交待。” 他这话一落音,谢妩唇角立即有清浅的笑意漾了起来。 她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第086章 争锋又相对 “摔碎御赐之物连句交待也不用,杨公子好大的口气啊!”一道清亮的嗓音忽地在头顶响了起来。 众人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放生池中,假山之上,一红衣女子傲然而立,周身沐浴着淡金色的阳光,眉目英气,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翩然一跃,轻巧的落在了杨骁面前。 “这是谁家姑娘啊?怎么好像没见过?” “应该是朝中哪位将军家的姑娘,瞧瞧她这身手。” “可我没听说哪位将军家的姑娘会武功的?” 正在众人悄声议论中,谢妩垂眸一笑,侧身朝红衣女子福了福身,“臣女见过郡主。” “郡主,她是郡主啊!” “年前镇南王郡主不是回京了?” “对对对,她一定是镇南王郡主。” 随着萧郡主的身份被揭了出来,众人也都纷纷开始行礼,站在萧郡主对面的杨骁面上不由闪过一丝恼恨。 这疯丫头竟然是镇南王郡主! 萧慕清冷冷一笑,她朝前走了几步,随即弯腰将那摔裂的玉佩给拾了起来,做完这一切,她才重新抬头看着杨骁挑眉道,“杨公子,御赐之物就被你这么随意的扔在地上不闻不问,这要是有人掺上一本,杨公子,你觉得这个罪名你能担当得起吗?” “郡主不知全貌还请不要妄下结论!这玉佩是因为谢二公子推我,才不幸坠地摔裂,郡主来之前,我正向谢二公子讨要说法!”杨骁也冷着脸不甘示弱道。 “你胡说!我没有推你!”一旁刚冷静下来的谢旭一听杨骁这话,立刻便跳出来激动的反驳道。 “阿旭。”谢妩微笑的喊了谢时一声,随后,她抬脚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萧慕清身旁。 和煦的阳光下,两个少女并肩而立,两人都穿着红衣,可一个明艳无匹,一个英气华贵,站在一起便如芍药和剑兰,各具芳华却又异常的融洽。 “杨公子,先不论阿旭究竟有没有推你,你刚刚可是当着这么多公子的面,信誓旦旦的说不会跟阿旭计较的。”谢妩挑眉冷然的看着杨骁道。 杨骁脸色一变,看着谢妩骤冷的神情,以及一旁萧慕清一副看好戏的模样,他忽地意识到自己上当了。 谢妩刚刚是在故意诱他说出那番话! “阿妩表妹,我刚刚不过是说的一些玩笑话,你怎么还当真了。”杨骁扯了扯嘴角,看到谢妩的眸底划过一丝警告和不怀好意。 “是吗?”谢妩迎着杨骁不怀好意的目光,不闪不躲,嘴角的笑意甚至比刚刚还清甜了几分,“那杨色子刚刚说阿旭推了你也应该是玩笑罢吧!毕竟……杨公子你喜欢说玩笑话呀!” “哈哈哈,阿妩说的对!”萧慕清毫不犹豫就笑着附和谢妩的话道。 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杨骁冷哼一声,总算是回过味来,他咬着牙,阴冷的看着谢妩道,“原来你们俩是一伙的!不过,就算你们给我下套也没用,这玉碎就是因为谢二推我才摔裂的,就算是闹到应天府,我也是这一句。而且,我有人证!” “人证?”谢妩秀眉一挑,随即往周边缓缓扫了一圈,“你们都亲眼瞧见了阿旭摔了杨公子的玉佩?” 众人纷纷摇头。 “那倒没有,我就瞧见谢二公子推了杨公子一下。” “是,我也只看见谢二公子推了杨公子,至于玉佩是怎么掉地上的,我离得远,没看见。” 众人七嘴八舌开始说了起来。 杨骁脸色渐渐难看起来。 “所以说,没有人亲眼瞧见这玉佩究竟是如何碎的?”谢妩挑眉一笑,随即目光又重新落在了杨骁身上,“既是如此,杨公子所说的人证应该也证明不了什么吧!” “谁说的,阿时看到了!”杨骁脸色一沉,想也不想便将谢时给顶了出来。 他本来也是为他出气才刁难谢旭的! 看着杨骁阴狠的眼神,谢时一颗心猛地坠了下去。 自家这个表哥是什么性子他是最清楚不过的,否则,他也不会挑动他去为难谢旭,可是,他到底是谢旭的堂哥,他要是出面指认谢旭,别人会怎么看他啊?就是别人不说什么,那回去后,祖母和大伯那他也没办法交待啊! “时哥儿,你看到杨公子的玉佩是因为阿时才掉地上的?”谢妩果然转过眸子看向了谢时。 谢时额上冷汗直冒,犹疑半晌,最终还是没敢开口。 “谢时!”谢时的犹豫彻底惹恼了杨骁。 谢时一个激灵,正要开口,不想,却被一道声音抢先插了进来。 “众目睽睽之下,杨公子这是要威逼时哥儿帮你做‘伪证’吗?”谢妩勾唇冷笑道。 “我何时逼他做‘伪证’了?倒是表妹你,这般咄咄逼人,你是怕谢时说出什么对你弟弟不利的事来吧!”杨骁不甘示弱的反驳道。 谢妩浅然一笑,看着杨骁云淡风轻的道,“怎么会?我就是担心时哥儿屈于锦衣卫之威说出什么‘违心’的话罢了。” 谢妩这话一出,即便谢时再出面指认谢旭,他的话可信度也大打折扣。 “表妹这张嘴好生厉害啊!”杨骁咪着眼睛,说罢,还舔了舔唇角。 就是不知道尝起来的时候是不是也别有滋味? 瞥见杨骁的举动,谢妩眸色一沉,俏丽的脸上迅速笼上一层寒冰,“杨公子虽然口口声声说这玉佩乃是御赐之物,可如此珍贵之物却你随随便便挂在身上,旁人不过轻轻拨了你一下,这玉佩便从你身上滚落下来,可杨公子也并没有对这玉佩表现的有多在意,否则,它也不至于一直躺在地上,直到郡主过来才将它拾起……杨公子,蔑视御赐之物便等同于蔑视圣上,而杨大人自来深受圣恩,你此举岂不陷杨大人于不义!” “阿妩说的对!这玉佩还是我给捡起来的,否则,它现在还在地上躺着了!虽然说这玉佩摔裂了,但摔裂的御赐之物也是御赐之物啊!怎么能容得人这般亵渎漠视!”萧慕清也顺着谢妩的话义愤填膺道。 “你休要胡说,我之所以没将玉佩拾起来是因为……” “是因为这玉佩根本就不是什么御赐之物。”谢妩淡笑着将杨骁的话接了过来。 谢妩这话犹如一粒微小的石子掷入湖中,表面上虽没掀起什么水花,可底下却暗潮涌动。 众人纷纷对视了一眼,虽然谁也没说话,可心里却已然有了答案。 都是勋贵世家着力培养的公子哥,他们这些人或许跋扈、或许顽劣,可惟独就是不蠢。 杨骁用力的抿着唇角,看向谢妩的眼神又阴冷又恶毒。 原以为自己逗弄的是只小白兔,可没想到却是长着利爪的小狐狸!只是,敢朝他伸出爪子,她是嫌自己的爪子太硬,还是觉得他的刀不够锋利! “没想到表妹年纪轻轻,不仅嘴上功夫了得,眼睛也利的很啊!”杨骁勾着嘴角,细长的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垂涎与猥琐。 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萧慕清也察觉到了杨骁眼里的猥琐与不堪,她脸色一沉,伸手一把将谢妩拉到了自己身后,而后,她一边撩起袖子一边恶狠狠的训道,“把你那脏眼珠子给姑奶奶收起来,你信不信一会我将你眼珠子挖出来!” 被萧慕清挡住了视线,杨骁也不恼,他干脆将不怀好意的目光移到了萧慕清身上,“早便听说过萧郡主言行举止与寻常闺阁贵女不同,今日杨某也算好生见识了一番!” “杨公子说的对,郡主的确与寻常的闺阁贵女不同。”谢妩淡笑着从萧慕清身后走了出来,她微昂下巴轻蔑的看着杨骁道,“郡主她英姿飒爽,文能舌绽春雷整纨绔,武能提枪上阵杀奸佞,这样的女子,别说寻常闺阁贵女,就是杨公子拍马只怕也及不上。” “哈哈哈!阿妩,你说的真好!” 谢妩这话简直说到萧郡主心坎里去了,她用力的拍了一下谢妩的肩膀,而后朗声便笑了起来,一点谦虚的自觉也没有。 饶是脸皮厚如杨骁,此刻也被谢妩这话彻底给激怒了。 “既便这玉佩不是御赐之物又如何!可它到底是因为谢旭而碎!他们虽然没看到玉佩是如何而碎,可谢旭推我可是所有人都瞧见的!玉佩无缘无故不会自己掉下来,所以,只能是因为谢旭推我的缘故!” 这话若是说在前面还算有些说服力,可是现在么…… 时机已过,再怎么挣扎也是徒劳。 “玉佩当然不会无缘无故自己掉下来,可若是有人故意借此为难,那可就要另当别论了!”谢妩唇角一弯,淡笑着接话道。 “阿妩表妹,信口污蔑他人可是要负责任的!”杨骁咪着眼睛盯着谢妩,阴冷着声音道。 谢妩不仅不惧,反而还朝杨骁挑眉一笑,“我不过只是合理的说出自己的怀疑罢了,毕竟,这玉佩明明就不是御赐之物,可杨公子却非要说这玉佩是御赐之物以此来恐吓一个才九岁大的孩子,若我合理的说出自己的怀疑都要治罪,那杨公子用普通玉佩冒充御赐之物以此来威胁恐吓我弟弟岂不更是罪上加罪!” “阿妩!说的好!说的好!”萧慕清被谢妩这番话说的激动不已,她甚至不顾众人诧异的眼光用力的给谢妩鼓起了掌。 没想到阿妩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可说起话来却铿锵有力、名名带刺! 瞧瞧杨骁被她这番话连消带打,堵得面色铁青偏又无话辩驳的样子,萧郡主只觉得这心里头无比的畅快! “阿妩表妹要这么说,不妨,咱们让锦衣卫查一查,看看这玉佩究竟是不是因为令弟才摔落在地的。”杨骁死死的盯着谢妩,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道。 第087章 陆二来相助 “查!杨公子说要查,那自然得好好查!”这时,一道爽朗的声音忽地插了进来。 众人纷纷转身,却见放生池上的石桥之上不知何时站了两位锦衣公子,其中一位是镇南王世子萧慕北,而另一个赫然便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陆湛。 而开口说话的自然是镇南王世子萧慕北。 看着并肩走来的两人,杨骁脸色沉了又沉。 一个镇南王郡主已经够烦了,现在又来一个镇南王世子和定国公府二公子。镇南王郡主和世子也就罢了,反正圣上对镇南王素来猜忌,可是陆湛不同,他不仅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更是正宣帝的亲外甥! “萧哥哥,陆二哥。”谢旭看到萧慕北和陆湛高兴的紧,忙上前跟两人打了声招呼。 一直默默降低自己存在感的谢时有些诧异往谢旭身上瞟了一眼。 他才回京多久,怎么会这么快就和镇南王世子和陆二攀上了关系? “萧慕北,你怎么来了!”萧慕清皱了皱眉,有些不悦的瞪着自家亲哥哥道。 谁让他身边跟着一个陆湛!她可以瞧不上陆湛,可陆湛这厮凭什么瞧不上她啊! 后知后觉的萧郡主越想越觉得生气! 被自家妹妹直呼其名的萧世子半点脾气也没有,他朝谢妩和谢旭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而后,才转过脸来对自家妹妹乐呵呵的道,“这不是杨公子刚刚不是说要让锦衣卫来查查这玉佩坠地一事么,正好,陆二这厮就是锦衣卫啊!这不赶巧了么!” “他是锦衣卫?”萧郡主有些狐疑的朝陆湛看了过去。 她倒不是怀疑陆湛锦衣卫的身份,她虽不在京城,确也知道京城中有不少勋贵家的子弟在锦衣卫里领了个闲职,陆湛既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又是正宣帝的外甥,只要他想,锦衣卫挂个闲职那都不是事。 所以,她不是怀疑陆湛锦衣卫的身份,她是怀疑他能不能行! 毕竟,这些靠家族背景荫封的世家子弟没几个是有本事的! “嘿嘿,妹妹,你看看你小瞧陆二了吧,他可不是普通的锦衣卫,他可是堂堂锦衣卫千户,正五品哦!”萧慕北挑眉看着自家妹妹得意道。 对自家哥哥提起陆湛便一副与有焉的模样,萧郡主给了他一个十分鄙弃的眼神,“行了行了,他是锦衣卫千户跟你有啥关系,瞧瞧你这副狗腿样!咱们镇南王府的脸面都要被你丟尽了!” “咳咳!”被自家妹妹这么一怼,萧慕北终于摸了摸鼻子闭嘴了。 萧慕北闭嘴了,萧慕清自然将目光重新移到了陆湛身上,“陆二,你当真能查出这玉佩是如何碎的?” 要是杨骁一口咬定这玉佩是因为谢旭推他的才掉到地上的,到时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还真不一定能洗脱谢旭身上的嫌疑。 陆湛轻轻一笑,道“郡主可否将玉佩给陆某一观?” 萧慕清皱了皱眉,虽然心里一万个不信,但到底还是将手中的玉佩递到了陆湛手里。 陆湛也不在意,他淡笑的勾了勾唇角,而后拿起玉佩仔细打量了一番。 “如何?你看出什么没?”见陆湛久久没有说话,萧慕清有些坐不住了。 陆湛浅然一笑,不过,他并没有看萧慕清,反而抬眸朝杨骁看了过去,“杨公子,如果我没瞧错,这玉佩在掉地上之前应该已经被人掰断了吧!” 此话一出,围观的众人都不由大惊失色,一时间都按捺不住纷纷低头小声交谈起来。 “陆二公子,没有证据的话你还是不要乱说的好!”杨骁阴沉着脸咬牙道。 陆湛轻轻一笑,他转身将玉佩展示在众人面前,而后,才不争不缓的道,“这玉佩乃是上好的和田玉所制。众所周知,和田玉玉质坚硬最易保存,若只是轻巧的掉到地上,一般不会有凭何损伤,顶多也就磕破点皮,可现在你们瞧瞧玉佩,断裂处如此齐整,若非有人刻意掰断,我实在想不出还有第二种可能,亦或者,我可以将这玉佩拿去给汪指挥使瞧瞧,毕竟他见多识广,应当能比我看出更多的东西来。” 陆湛说的这般肯定,他又是这样的身份,即便不抬出汪指挥使,众人也没有不信服。 眼看着自己大势已去,杨骁脸阴沉的几欲滴出水来。 不过一个谢旭而以,怎么这些人竟这般迫不及待一个个跳出来跟他做对!他们真当他杨骁是吃素的不成! “杨骁!你还有何要说的!”萧郡主一下就来了精神! 没想到这陆二还当真有几分本事! 杨骁拳头捏得啪啪作响,眼睛如利箭一般一一从众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了谢妩身上。 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察觉到杨骁的目光,萧慕清正欲发作,只是,不待她有所动作,只听杨骁面色忽地一变,他抬手猛地挡住脸,可即如此,整个人还是一股强大的气流逼得连退数步,待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摊开手心才发现,刚刚朝他袭来的竟是自己掰断的那半截玉佩。 是陆湛! 杨骁强忍着心中的震惊朝陆湛看了过去。 此时陆湛脸上哪还有半点笑意,他周身杀气凛冽,墨色的眸子更是像浸了层千年寒冰,只一眼,便冻得他浑身打了个寒颤。 “杨公子,你把锦衣卫当成什么了?威胁恐吓他人的工具?还是你跋扈行事的倚仗?亦或者,你是把锦衣卫当成你杨家的私兵了?”陆湛勾着唇角,他的声音虽不大,可每一句话却都像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子,且,刀刀致命。 尤其是最后一句,几乎是将杨家架在了火上烤! 即便杨鹤丰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可他也仅仅只是一个锦衣卫副指挥使罢了! 看着咄咄逼人的陆湛,杨骁藏了袖中的拳头握了又散,散了又握,良久,他才深吸了一口气,用力的扯出一抹笑道,“我原以为就我爱说些玩笑话,可没想到,陆二公子也一样啊!” 陆湛挑了挑眉,眸色依旧冷得像是淬了层冰碴子。 “我今日不过就是跟谢家表弟开个玩笑罢了,怎么你们一个个竟都当真了?”杨骁笑着又道。 看着杨骁这副恶心的嘴脸,萧郡主气不打一处来,可偏偏这会她脑子转得慢,一时间竟找不到反驳他的话来。 “原来,杨公子对我弟弟又是威胁又是恐吓却只是在跟他开玩笑啊!的确,我弟弟年纪小身份也不高,是能拿来开玩笑消遣,可锦衣卫、御赐的玉佩也是杨公子能拿来玩笑消遣的吗?”谢妩挑眉道。 杨骁脸上好不容易扯出来的笑容瞬间又隐了回去,他死死的盯着谢妩,恨不得冲上去彻底撕碎了她! 他都已经退让了,为什么这几个人还要步步紧逼! 尤其是谢妩! 她难不成以为自己有陆湛撑腰,他就拿她没办法了吗? “所以,表妹打算怎么办了?是要将我抓起来送官么?”杨骁勾着唇角,双眼阴恻恻盯着谢妩挑眉道。 他从头到尾可都没动过谢旭一根手指头,就算闹到应天府去,只要他一口咬定自己是跟谢旭闹着玩,应天府又能如何? 至于谢妩所说的锦衣卫和御赐的玉佩,他大可能跪地说是自己一时糊涂失言,到时候再由父亲出面训斥他一顿,这事也就彻底揭过去了。 想以此拿捏他…… 呵呵。 那他也只能说他们太天真了! 而且,他料定谢妩没那个胆子!就是武安侯府也没有这个胆子! 看着得意又阴毒的杨骁,谢妩浅然一笑,声音清脆的道,“杨公子真聪明,我确实是这么想的。” 谢妩当然没有那么天真。 前世,陆湛教她最多的便是,面对比自己强大数倍或数十倍的敌人,最不能有的便是心急,只要徐徐图之,从边缘之处一点一点腐蚀,再强大再可怕的敌人也终有一日会轰然倒塌! 对付杨骁,她现在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所以,她一点也不急。 而杨骁,他怎么也没料到谢妩竟真能说出要将他送官的话来! 她这是要跟他彻底撕破脸么! 这种被人挑衅无视又脱离自己掌控的滋味,便如同一把火将他浑身的血液点燃,并顺着他的经脉窜中五脏六腑,最后直冲脑门! 就在杨骁即将按捺不住不顾一切要发作时,谢妩婉转悠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我也不过跟杨公子开个玩笑罢了,怎么杨公子当真了么?”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她现在就将这句话原原本本的还给杨骁! 见杨骁额上青筋暴起,双目赤红却依旧奋力克制的模样,谢妩挑眉又笑了笑,声音越发清冽的道,“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瞧杨公子这模样,莫不是还打算将我抓起来去送官?” 杨骁咬着牙,赤红的眼睛几乎滴出血来,他死死的盯着谢妩,可最终,却也只能闭了闭眼睛,将涌到喉间的那股腥甜给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好一个武安侯府的大姑娘!谢妩,我记住你了!京城就这么大,咱们,来日方长!”杨骁咬着牙,阴沉沉的吐出这么一句,而后长袖一拂,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总有一日,他会谢妩知道得罪他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会让她知道,即便是武安侯府的门墙再高,但只要他有心,他一样能将这门墙彻底敲碎,而后当着世人的面狠狠的将她这朵花给折下来,辗入尘泥! 第088章 别卖关子了 杨骁甩手一走,没了热闹瞧,众人自然三三两两便散开了。 谢时也想趁机溜走,可还没等他付诸行动,谢妩已然朝他走了过来。 “大,大姐姐。”看着走近的谢妩,谢时僵硬着嘴角喊了她一声。 谢妩看着谢时挑了挑眉,声音清冷的道,“时哥儿,我问你,杨骁掰断玉佩嫁祸阿旭的事你可知情?” 谢时忙摇了摇头,一脸郑重的看着谢妩答道,“大姐姐,我不知道,我要是知道,我一定会劝住表哥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杨骁吃饱了撑的故意来寻阿旭的不是?”谢妩冷冷的挑了挑眉,眸底渐渐有寒意漫了出来。 “这,这我哪知道,表哥他行事素来随心所欲……”谢时一脸为难的道。 “那我再问你,放生池畔这么多公子,他又是如何一眼认出阿旭的?”谢妩挑眉又问道。 “我……我当时只是给表哥指了一下旭哥儿,告诉他那是我堂弟,其他的我什么也没说。”谢时拧着眉连忙道,说完,却谢妩一脸不信的样子,忙又郑重的加了一句道,“大姐姐,我说的是真的,我可以发誓!” 听了谢时这话,谢妩只是勾了勾唇角,一脸淡漠的看着谢时朗声道,“不管今日这事是不是因你在其中挑拨,但你当时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阿旭是真,在旁边漠然看着阿旭受辱也是真!时哥儿,阿旭喊你一声大哥哥,可你担得起他这一声大哥哥吗?” 饶是谢时早有心里准备,可被谢妩这一番话说下来仍旧面红耳刺,尴尬羞愧的恨不得找条地缝给钻进去。 难道母亲和表哥都相继折在她手里。 谢妩这张嘴实在是太厉害了! “大公子。”身后,忽地有道声音响了起来。 玉兰快步走到了谢时身边,见谢时垂着头一脸难堪,她忙又笑着分别给谢妩和谢旭福了福身,“大姑娘,二公子。”末了,又礼数周全的跟陆湛等人行礼问安,做完这一切才重新看着谢妩道,“大姑娘,大雄宝殿那边已遣了小师傅过来,世子夫人已经开始准备去上香的事宜,所以,二夫人特意遣奴婢来寻大公子回去。” 谢妩看着玉兰弯唇笑了笑,没有接她这话。 玉兰眉心微微蹙了一下,不过,面上的笑容却分豪未减,她想了想,又柔声道,“哦,对了,奴婢来的时候,世子夫人也遣了人出来,想来,是寻大姑娘和二公子的。” 谢妩笑了笑,像是没听见玉兰的话似的,她淡笑的转过脸重新看着谢时道,“既然二婶来寻你,时哥儿,你便先回去吧。” 一听这话,谢时如临大赦,忙抬手朝谢妩揖了揖,道,“大姐姐,那我就先走了。”说完,又朝陆湛等人揖了揖手,而后,才带着玉兰匆匆走了。 “你家这位堂弟真不是个东西!你瞧瞧他那心虚的样子!”看着谢时的背影,萧郡主终于没忍住在他背后重重吐槽道。 谢妩勾唇一笑,神色明显轻快了许多,她微笑的望着萧慕清道,“不管怎么说,今日还是要谢谢郡主。” 要不是有阿清在让杨骁多了几分顾忌,今日的事只怕不会这么快能善了。“阿妩!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谢不谢的,你这话分明是没把我当朋友啊!”萧慕清拧着眉,佯作不悦道。 谢妩还未答话,一旁的萧慕北却跳了出来。 “不对啊!谢姑娘,你怎么只谢我妹妹,我和陆二也出了不少力啊!”这话说完,萧慕北明显感觉得一旁的某人心情明显愉悦了几分。 谢妩弯唇笑了笑,“原本是应该道谢,可郡主刚刚说,朋友之间无需言谢,所以……” 萧慕北唇角一弯,笑着正要接话,不想,谢妩的声音紧接着又响了起来。 “不过,还是要多谢世子和陆二公子援手。”谢妩说完,还不忘郑重的朝两人行了个大礼。 萧慕北唇角的笑意瞬间僵在原地。 完了,说错话了! 萧慕北偷偷的往旁边瞥了一眼,果然,站在一旁的某人身上的气压明显低了两分。 见谢妩神色郑重,一旁的谢旭也连忙跟在她身后郑重的朝两人揖了揖,“多谢世子和陆二公子援手。” 萧慕北眉心一拧,抬手就往谢旭额头敲了一下,“你姐姐道谢也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她一起闹!不刚刚才说朋友之间无需言谢么!” 被萧慕北这么一敲,谢旭一下反应过来,他摸着额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郡主,时辰也不早了,我带阿旭先回去了。”谢妩转头微笑的看着萧慕清道。 萧慕清心里虽然不舍,可刚刚也听到玉兰的话,知道武安侯府那边必然在寻谢妩,所以,也只能点了点头,“那你快回去吧,等回了京城,得空我再来找你。” “她。”谢妩笑着应了下来。 “那萧哥哥,陆二哥,我先跟姐姐回去了。”谢旭也忙对萧慕北和陆湛道。 萧慕北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好,下次要是再遇上杨骁这种无赖,记得将你陆二哥哥搬出来!” “好!”谢旭欢快的应了下来。 谢妩和谢旭一走,萧慕清也懒得应付萧慕北和陆湛二人,她斜眸睨了一眼自家哥哥,而后十分嫌弃的对他道,“萧慕北,以后少跟陆二这厮混一起,没的被他带坏了。”说完,也不等萧慕北做出反应,头一甩,潇洒的就从萧慕北面前走了过去。 “陆二,你不会又嘴贱把我妹妹给得罪了吧?”萧慕北一脸狐疑的看向陆湛道。 陆湛冷冷的睨了他一眼,而后,二话不说,抬脚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陆湛,陆子渊,好好好,我错了,你等等我……”眼见无论自己怎么喊,陆湛脚步都没有顿一下,萧慕北连忙一边追上去,一边求饶的朝他喊道。 好不容易追上陆湛,却见他神色凝重不见一丝笑意,萧慕北不由眉心一跳,他试探看着他道,“陆子渊,你今个儿是怎么了?这大年初一的,你怎么一脸凝重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陆湛沉着脸没有答话。 萧慕北不由一笑,又道,“总不会是因为你那谢家表妹吧……”见陆湛没有哼声,萧慕北眼睛不由一亮,他激动的一把扯住陆湛的胳膊,眼睛晶亮的道,“陆二,难不成我真猜中了!你真对你那谢家表妹起了心思啊!” 那日在他家暖阁,他就瞧出陆湛对谢妩态度很是不同。 商议军饷,分析朝局,暗中布局,这所有的一切他半点避忌谢妩的意思都没有,而且,他还跟自己透露他心里有人…… 想到这里,萧慕北眼神忽地黯淡了下去。 妈蛋!他又被陆湛给利用了! 陆湛这厮分明就是故意引他往谢妩身上猜,否则,他又怎么会怂恿自己的妹妹去见陆湛的时候把谢妩给捎上! 陆湛这厮实在太狡猾了! 不过,看着陆湛此时面色不郁的样子,萧慕北心里憋着的这口气不由散掉了不少。 万幸这谢家姑娘争气,没被陆湛这副皮囊蛊惑!这种人,就是要多晾晾他,最好往死里晾! “你有空管我的闲事,还不如想想如何让礼部尚书在年后开朝为镇南王府说话。”陆湛面色冷沉的开口道。 一提起这个,萧慕北立时便正色起来,“该做的我都做了,若是再多,我怕到时候反而引起李尚书的怀疑。” 李延年能在朝堂屹立这么多年,甚至在朝中的威望比有个皇后女儿的徐首辅还盛,自然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他们已将马车车轴断裂的事引向徐家,若再做手脚,只怕到时候适得其反。 想到这里,萧慕北神色欲发凝重起来,他看着陆湛又道,“子渊,你真的觉得李尚书肯为镇南王府说话?” 镇南王府现在已然是跟户部和徐家杠上了。 除夕那日,皇后和徐家这一请罪,圣上心里积压的那点火气只怕早就消散了大半,待到年后开朝,徐家顶多也就再遭训斥几句,然后,再让户部挤出点银子将镇南王府打发也就是了。 可这却并不是他们想见到的。 如果这次的事这么轻巧的就被揭了过去?那以后了? 醉云楼一事闹得如此之大,其中因由,徐首辅老谋深算,自然心知肚明,这笔帐,现在不算,将来迟早也要跟他们镇南王府清算。 所以,他绝对不能让这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李尚书当然肯为镇南王府说话,年前他不也劝户部多多筹措军饷么,不过,要让他为此对上徐家,或者说是太子,那么就还需给他一个更有力的理由才行。”陆湛弯着唇角道。 “理由不就是徐家在他家马车上动了手脚么?”萧慕北看着陆湛不解的道。 陆湛轻笑着摇了摇头,“你以为这点小事就能打动李延年?” “既然不能打动,那你还让我……”萧慕北脸一黑,有些生气了。 陆湛无奈的摇了摇头,“凡事总要寻个契机啊!这就是一个让李延年在朝堂上开口的契机啊!” “陆二!你能不能别卖关子!”萧慕北越听越糊涂,越糊涂就越恼恨。 第089章 朝堂上交锋 正月初九,朝廷正式开朝。 户尚侍郎徐用在金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脱冠除带,亲上请罪折,痛陈自己教子不善,纵妻不贤,愧对圣上百姓,请辞户部侍郎一职。 徐首辅紧随其后说自己身为帝师,上不能为君解忧,下御家不严,实有负圣恩,也自请告老辞官。 举朝哗然。 以徐首辅为首的太子一党也纷纷出列向正宣帝求情,并痛陈徐首辅这些年在朝中的功迹。 礼部尚书李延年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嘴角飞快的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他要是真想告老辞官,除夕那日就不会赶着进宫去陛下面前陈情请罪,现在又演这么一出,不过是给陛下一下台阶下罢了。 果然,金殿上的正宣帝长叹一口气后便让徐首辅起身了。 “陛下,老臣心中有愧啊!老臣一心为国,可哪想到家中妇孺竟借着老臣的名头在外面敛财,并将家中子弟纵得如此荒唐,老臣实在愧对圣上,愧对百姓啊!”徐首辅还在朝堂上痛心疾首、声泪俱下的表演道。 李延年垂眸再度勾了勾唇角。 而朝堂上,徐首辅的话还在继续,“陛下,老臣听闻你近来为镇南军军饷一事发愁,老臣不才,愿为陛下献上锦薄之力,这匣子里有银票五万两,是老臣变卖府中古玩字画所得,老臣愿捐给户部以作军饷之用。” 有徐首辅带头,其他官员也纷纷附和。 户部尚书方守澄首先站出来自捐两万两,其他官员有捐一万两,有捐八千两的,就连刑部和工部两大尚书也架不住这势头也表态要捐银子。 金殿上的正宣帝笑得眼睛都咪了起来,对徐家心里的那点膈应也随着户部库银充实而消散得干干净净。 即便是李延年也不得不承认,在猜测把控圣心这一块,他不及徐首辅多矣。 老孙说的对,他若再退让,等太子上位,只怕这朝中再无他立足之地了! 这个念头才在他脑中闪过,那边兵部尚书孙荃便笑着朝他递了个眼神。 “陛下。”果然,兵部尚书孙荃抬脚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朝正宣帝端正的行了个礼,而后才朗声接着道,“陛下,虽然众位大人慷慨解囊,用不了多时便能将将士们的军饷补齐,可有时候,亡羊补牢,却为时已晚!” “孙大人,你这话何意?”户部尚书方守澄皱眉不悦的瞪着孙荃道。 孙荃却冷冷一笑,继续道,“方大人,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只是将心里的想法说给陛下听罢了!年前你说户部吃紧实在拿不出军饷,军中的将领们虽然心中不舒服,但都体谅朝廷不易,陛下不易,镇南王为了节省军需,更是带着将士们一起吃豆腐啃馍馍,将士们过得如此艰难,可徐侍郎家的公子却能为了博妓子一笑一掷千金,您让咱们大魏国那些守家护国的将士心中作何感想?” “孙大人!徐公子年少轻狂,一时意气之争,偷拿了家中的银钱打赏花魁,虽说行事不妥,可却也未必触犯国法!孙大人刚刚那话是否太过危言耸听了?”方守澄沉着脸辩驳道。 “到底是我危言耸听,还是方大人你鼠目寸光!若是年前你想法子筹到军饷给将士们发下去,那么,管他什么徐公子,王公子一掷千金还是一掷万金,将士们都不会有想法,可是现在……醉云楼的事闹得那么大,镇南王妃提起这事气得眼睛都红了!即便现在筹到军饷拨下去,寒了的心又哪有那么容易缓过来!” “孙大人,你要搞清楚一点,徐家公子花的是徐家的银子,可不是户部的库银!”被孙荃一顿顿抢白,方守澄气得脸都青了。 “这一点不用方大人特意强调,只是,我能信,朝廷这些文武百官能信,可你觉得百姓能信?边关那些吃豆腐啃窝窝头的将士能信?”孙荃鼓着眼睛中气十足的朝方守澄吼道。 他的声音很大,如同雷声一般,震得众人耳膜嗡嗡作响。 即便已经在户部尚书位置上坐了好些年的方守澄,也被他震得面色一阵难看过一阵,一时间竟没找到合适的话来反驳他。 可即便是这种情况,一旁的徐首辅却依旧面不改色,就仿佛孙荃说的徐家公子不是他的嫡亲孙子一样。 方守澄深吸一口气,最后咬着牙不甘示弱的道,“所以,听孙大人这话的意思,这军饷即便拨下去意义好像也不大。” “方大人此言差矣,亡羊补牢虽为时已晚,但却不能不补!难不成,你想看着羊圈里的羊全跑了!”孙荃勾着唇角冷冷道。 “反正什么话都让孙大人说了,那不如还请孙大人一并拿个主意这事应该如何善了吧!”最后方守澄干脆两手一摊,直接将这事扔回给孙荃。 这事他本就冤枉的很。 徐首辅那五万两说是典当古玩器画筹来的,实则是自家儿媳这些年借徐家名头揽的财,那些古玩器画不过从当铺转了一圈,最后还不是又稳稳当当的回到了徐首辅手里,只有他的二万两是他这些年实打实攒下来的! 一想到这些,方守澄心里就憋屈的紧! 他虽领着户部尚书一职,可是却处处被徐家父子掣肘,都说户部是肥得流油的地方,可那些流水却大多进了太子和徐家的口袋!好处,太子和徐家得了,可现在出了事,却要将他推出来抵挡兵部的责难,这事搁谁身上谁心里能舒服。 “陛下,说一千道一万,这事都由徐家那位公子引起,徐首辅和徐侍郎也承认自己御家不严,教子不善,自上折子请罪辞官以息众怒,依臣瞧,不如,就准了吧!”孙荃咪着眼睛朗声道。 他的话音刚落,大殿立时便跟炸了锅似的,一下便哄闹了起来。 “孙大人,你这什么意思!徐首辅劳苦功高,怎么能因为这么一点事就罢官了!” “就是就是!” 就在百官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徐首辅忽地踉跄了几步,‘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大殿上,“陛下,老臣有罪,请陛下恩准老臣辞官归乡。” 徐首辅这一跪,户部侍朗徐用也一下反应过来,慌忙跟着自己父亲后头也跪地请罪辞官。 “父皇,首辅大人这些年为朝廷呕心沥血,一直是我大魏的肱骨之臣,还请您念在这一点上,千万要网开一面。”一直保持沉默的太子也忍不住跳出来道。 太子一开口,太子一系的官员也纷纷开始跪地陈情。 一时间,大殿里呼啦啦就跪倒了一大片。 正宣帝拧眉看着这一切,心里对孙荃不由生出些恼恨来! 虽然,他知道孙荃说的也确实事事在理,可因此事就要罢了徐家父子的官职,孙荃未免也太过了!徐首辅不仅是他的老师,更是他的岳丈啊!就算不看在这些份上,他总还得为太子考虑啊! 正宣帝这样想着,眼角的余光却忽地瞥到一个人。 礼部尚书李延年。 站着的那些人,除了兵部尚书孙荃便只有礼部尚书李延年在朝中威望最高了,而他记得,李延年素来最顾全大局,想来,这会他定然也能明白他的心意。 想到这里,正宣帝忙清了清嗓子,“李尚书。” “老臣在。”李延年忙抬脚走出来。 “李尚书,你有何高见啊?”正宣帝微笑的看着李延年道。 李延年沉吟了好一会,而后,他抬眸直视着正宣帝,一字一句道,“陛下,老臣以为,孙大人刚刚所言字字在理,将士和百姓乃国之根本,民心所向,胜之所往,军民之心是最不能轻视践踏的东西,而此事已然引起军中将士们的不满,若不能妥善处置,只怕会动摇我大魏之根本!”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一片寂静。 就连正宣帝也诧异不已。 他不明白,一向保持中立顾全大局的李延年怎么也开始附和孙荃了? 他不向来自诩自己是纯臣么? “李尚书所言极是!”孙荃也连忙站出来激动的附和道。 还是端王厉害,竟能真的说动李尚书出头! 有李尚书在,这次徐家休想轻易脱身出去,怎么着也得扒掉他们一层皮! “李尚书,你行事向来公正,这次事你明知道徐家无辜,为何还要落井下石!你的公正之心了?”太子忍不住拧眉看着李延年大声道。 难不成李延年投靠向了齐王? 不仅太子这么想,就连高坐在龙椅上的正宣帝此时在心里也闪过这样的疑虑。 “太子殿下,微臣之所以这么说,不仅是为了大魏,更是为了您!此事,徐家虽然无辜,可又有多无辜,难道不是徐家御家不严教子不善引起的吗?而且,徐家身为皇后的娘家,您的外祖,更应该以身作则,处处约束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行事乖张,败坏您和皇后的声誉!陛下,您可是大魏未来的储君,边关的那些将士守的可是您未来的江山啊!你身为储君更不应该寒了将士们的心才是!”李延年直视着太子,字字句句都铿锵有力,直说的太子哑口无言,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第090章 侯府在局中 po44uzbhdl86ebxxnwevy19xifnmibhcd/cd37y0gggmscpwaestyn1b2jhlqqeguvmex9s7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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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rry1v+ctgst5dwfkvtz/crfrth7qpnbsodg5tabpin7yjzjdkkpxvgtimlyefxju6pfywfou iiqzjblmn3+wupcshsuev0s496gvsvbp2s4z+ndomheyn3ynxukhg72aqjgzo8sg790= 第091章 上元节游河 军饷一事最终由户部侍郎徐用自请辞官而告一段落,之后,徐首辅为了避嫌也称病告假在家。太子和齐王虽对空出来的兵部侍郎和户部侍郎一职虎视眈眈,可鉴于正宣帝刚发了大火,这会,即便他们有心,这会也不敢闹到明面上来,只敢私底下搞些小动作。 太子和齐王这一沉寂,朝臣们自然也就没了往日的剑拔弩张,所以,朝堂上一片祥和。 虽然,这祥和只浮于表面,且也维持不了多久,可至少,朝臣们也能趁着这个机会稍稍喘口气。 很快,一年一度的上元节就到了。 京城从初十就开始迎花灯,朱雀大街更是人水马龙,各色各样的灯笼竞相在黑夜中绽放,就连树上也挂满了各色的彩灯。 而金水河更被两岸的灯光映得璀璨异常,如同走进水晶宫一般,是以,但凡京城有点脸面的人家,家里都有一条画舫,专门用来供自家公子姑娘用来游湖赏灯,只是,这样这一来免不了因为下水的船太多而发生磕碰争执的事来,为了避免这些,也为了上元那日能让京城那些勋贵们更好的观党花灯,所以,十五上元节这一日,除了京城那些勋贵侯爵家的画舫外,其他人家的画舫一律不许下水。 武安侯府的画舫自然是能下水的。 只是,往年都是杨氏一手张罗,可如今…… 杨氏看着画舫里一应俱全的物品以及丫鬟恭谨向陈氏行礼回话的样子,她都觉胸口像是被扎了一样疼。 陈氏明明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要不是谢妩…… 想到谢妩,杨氏下意识的就朝谢妩看了过去。 正在喝茶的谢妩似感觉到了杨氏的视线,她抬眸朝杨氏浅然一笑,细长的柳眉微微一挑,潋滟的眸底隐隐有几分挑衅溢了出来。 霎时,杨氏压制不住,眸底就窜出两簇腥红的火苗来。 就在杨氏按捺不住的时候,一只手忽地覆了过来。 是谢媛。 “母亲,不要。”谢媛握着杨氏的手,皱着眉的朝杨氏摇了摇头,眼里满是委屈和惶恐。 向来被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被委屈成这样,杨氏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自从除夕过后,老夫人对她们母女的态度一落千丈,就连谢峰对她们母女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更有好几次当着阿媛的面说她跋扈愚钝,连谢妩一根手指也及不上,只会给他丢脸,就连下人们也开始见风使舵对她们母女开始怠慢起来…… 她受委屈也就罢了,可他们凭什么要给媛姐儿委屈受! 想到这些,杨氏只觉得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人泼了一层硫酸里似的,腐蚀灼痛得她几乎要晕厥过去,而被腐蚀过的地方,无数怨毒也如藤蔓一般疯长起来,直到将她彻底淹没…… 她不会让谢妩得意的! 谢妩以为自己没了管家之权就拿她没办法了吗?她会让谢妩好好瞧瞧自己的本事!会让她过一个‘永生难忘’的上元节! 想到这里,杨氏眸底的那两簇乱窜的火苗忽地熄了下去,与此同时,她嘴角极快的掠过一抹阴毒的笑意。 “母亲……”瞥见杨氏嘴角的笑意,谢媛有些担心的喊了杨氏一声。 杨氏安抚的拍了拍谢媛的手,而后,压低声音对她道,“阿媛,你放心,娘会替你出这口气的!” 谢媛懵懂的看着杨氏,眼里写满了担心,可是樱红的唇角却不自觉得溢出了几分得意的笑容。 她当然知道杨氏在谋划什么,甚至,这些日子她的‘委屈’和‘惊惶’全都是为了促成今日!至于玉兰劝杨氏忍耐一段时间,待大房那边放松警惕再动手会更稳妥一些的话她全当没听见。 她已经被谢妩欺辱到如此地步,甚至连她爹也偏向了谢妩,她怎么还能再容她在侯府嚣张下去! 谢妩,好好珍惜这一刻吧,因为,从明天开始,你的世界便不会再有任何光亮了! 精致的画舫在河面上缓缓前行,画舫上的灯光碎在河面上,而后被水波漾开,宛若银河仙境一般,没有人注意到隐藏在暗处的那些龌龊和算计。 除了谢妩。 她看着身边面色冷凝的碎玉,唇角不自觉的弯起一抹浅笑。 杨氏从来就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这些日子谢峰的冷遇,老夫人的轻视和陈氏的得势,还有下人们日渐的怠慢,都如同一根又一根尖锐的刺,狠狠的扎在她的心上。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前半生过得无比畅快的杨氏无比的抓狂。 更别提旁边还有个‘火上浇油’的谢媛。 这一切都促使着杨氏向她下手,而侯府里面,杨氏显然已做不了多少手脚,所以,最好的机会就是等她出府…… 而上元节就是她们能等到最好且最快的那个时机! 只是,她们时机挑的再好,那也得看看她愿不愿意让她们如意啊! 想到这里,谢妩笑着又饮了口茶水。 画舫外面,月色皎洁,花灯璀璨,隐隐还能听到街道那边传来的的喧闹声,一切美好的就像是闯入了梦境之中。 “是媛妹妹吗?” 直到一道声音将众人从这梦境中彻底拉了出来。 “是桃姐姐。”谢媛将脸从舷窗外收了回来,而后兴奋的对杨氏道。 杨氏笑着点了点头,而后转过脸对陈氏笑着道,“大嫂,旁边是我娘家的船,麻烦你让船夫往边上靠靠。” 陈氏眉心不自觉便皱了起来。 朝安寺杨氏的侄儿杨骁为难阿旭的事她后来听芜青说了,所以,不管是对杨氏还是对杨氏的娘家,陈氏可以说没有半点好感,可是,杨氏这般坦然的说出来,她又着实不好拒绝。 就这么一会功夫,杨氏已经命船夫靠了过去。 很快,两船间就搭起了踏板,不多会,便见杨氏兄妹踩着踏板过到了武安侯府的画舫上。 “桃姐姐。”谢媛欢快的迎了过去。 杨桃笑了笑,牵着谢媛的手走到杨氏跟前,与兄长杨骁一同跟杨氏打了招呼。 一旁的谢娴也忙起身垂着头分别唤两人一声表哥表姐。 “你们母亲怎么没来?”杨氏笑着道。 “回姑母的话,府中诸事繁多,母亲她脱不得身,所以……” 什么脱不得身,多半是她那位舅兄嫂老、毛病又犯了。 也不知道当时她娘是怎么选的,怎么就挑了她这么个媳妇,走几步路都要喘上一喘,一看就寿数不永。 几人寒暄完,杨氏便领着杨氏兄妹朝陈氏走了过来,“大嫂,桃姐儿上次堂会的时候你们见过,这是骁哥儿。” 陈氏性子绵软,无论遇见谁都是三分笑意,这么冷着脸,还是对着比自己小的小辈平生还是第一次。 可见,性子再软和的人也有不能退让的底线。 而杨骁明显便戳中了她的底线。 “伯母,上次的事是误会。后来我回去才问清楚,那玉佩原是小厮失手先摔了一条裂纹,他为了脱罪,所以,才故意没有系紧,哪想那么巧我与旭表弟起了争执……”说到这里,杨骁侧身对着谢旭抬手郑重的揖了揖,而后才接着道,“旭表弟,上次是我不对,为兄这厢跟你道歉了。” “不,不用了。”谢旭拧着眉,一脸的尴尬,可眸底还是没忍住溢出几分不耐烦。 这人脸变得未免也太快了,这才过了多久,他就忘了自己在朝安寺的时候是如何刁难羞辱自己的了么!误会?巧合?他把他当成三岁小孩了么! 杨骁却仿若一点没察觉到谢旭眼底的不耐烦似的,依旧笑得一脸的温和,“还是要道歉的,那日确实是为兄的错。” “旭表弟,那日回去哥哥查清楚缘由后,哥哥心里便一直过意不去,总说要寻一日正式上门向你道歉了。”杨桃也在旁边附和着杨骁的话道。 “旭哥儿,既然是误会,解开就好了,都是一家人,大家还是和和睦睦的好。”杨氏也笑着开口了,说到这里,她还特意停顿了一下,而后笑着将目光移向了旁边的谢妩,这才继续开口道,“妩姐儿,你说了?” 谢妩浅然一笑,声音清冽的答道,“如果是‘误会’,那自然是解开的好。” ‘误会’这两个字,谢妩咬得极重,听得杨氏胸口一阵憋闷。 “我就知道妩姐姐最好了。”杨桃却没出谢妩话中的深意,她笑着上前挽住了谢妩的胳膊。 永宁伯夫人虽然对杨鹤丰夫妇不上心,可对他们所出的子女却还很是疼爱的,尤其是杨桃,她性子又活泼,又因为是女孩的缘故,所以,时常跟着永宁伯夫人出入武安侯府,跟谢妩也处得不错。 当然,是以前的谢妩。 至于现在…… 谢妩可没忘记她被杨骁凌辱迫害的时候,她脸上的兴奋和轻蔑。 谢妩笑了笑,任由杨桃抱着自己的胳膊。 不知道她这么高兴,究竟是装出来的,还是,她也知道了杨氏母女今晚的计划? 不过,不管是因为哪一点,她都不会让她们如意的,而且…… 她还会给她们送上一份大礼。 画舫还在金水河上行驶着,每一个人都打扮的光鲜亮丽,脸上也都俱都洋溢着笑意,可又有谁知道,这光鲜亮丽的外表下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阴暗和算计了?  第092章 我就不原谅 画舫载着众人很快便到了码头上。 “到了到了,码头到了。”杨桃兴奋的站了起身来。 其他人也纷纷起身准备下船。惟有谢妩岿然不动,依旧坐在船上,甚至,她还抬手替陈氏、谢旭还有自己各倒了一杯茶。 瞥见谢妩的动作,谢媛不由皱着眉转过了脸来,她佯作不解的看着谢妩道,“大姐姐,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按照惯例,她们通常都是坐着画舫,观赏金水河两岸的灯火旖旎,而后,画舫会停在离御街不远的金匮码头,众人再沿着御街赏灯猜迷,沿途若遇上几个知交好友,那便更热闹了,若是逛累了,御街上茶肆店铺林立,就是街道两边也有不少的小吃,有吃有喝有玩还有知交好友,平日需要避忌的东西今日也无需忌讳,再没有哪个节日能比上元节更得少男少女们的心啦! 谢媛虽然不知道杨氏具体的计划,可她也猜得出来,如果杨氏要对谢妩下手的话,那么最佳的地点就是人流众多的御街,因为只有那里才最适合发生合情合理‘意外’。 可现在,谢妩竟好像半点没有要下船的意思。 所以,比起不解,谢媛更多的是着急。 如果谢妩不下船的话,那她娘的计划还能完成吗? “不了,你们好好玩吧,我和旭哥儿就不同你们一起去了。”谢妩看着谢媛淡笑着道。 “大姐姐,这是为何啊?难道你还在生表哥的气?”谢媛挤出一抹笑,状似打趣的看着谢妩道。 谢妩细长的眉尖忽地一挑,紧跟着,她那双潋滟的眸子漾起了笑意,“二妹妹有没有想过,或许,我是因为不想跟你呆一处了?” 谢妩说这话的时间声音很是轻柔,甚至脸上也带着笑意,可是,她微挑的眉角和眼底那隐隐的讽刺都无一不是在告诉众人—— 她不是在说笑。 她是真的不想跟谢媛呆在一处。 谢媛显然也没有想到谢妩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她难堪,她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妩,随后,心里无数愤怒和怨毒接二连三的涌了出来。 就连杨氏也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毕竟,像他们这样的人家,后宅里哪能没点龌龊,可纵然内里斗得再凶,可在外边不也得表现得和和气气的?哪有像谢妩这样,当着外人的面给自家妹妹难堪的! “妩姐儿,你怎么说话的!阿媛是你妹妹!”醒过神来的杨氏,一把将谢媛拉到怀里,而后大声对谢妩斥道。 看着一脸愤然的杨氏母女,谢妩秀眉微微一挑,一脸的不以为然。 “姑母,妩姐姐是跟媛姐儿开玩笑的!媛姐儿,你瞧瞧你,怎么还当真了。”就在气氛有些尴尬的时候,杨桃笑着站出来道。 见杨氏母女脸色还是没有缓和,杨桃只得又转过脸来笑着对谢妩又道,“妩姐姐,你刚刚是在同媛姐儿开玩笑吧!” 若是旁人,听了她这些话,自然也就顺着梯子下了,可偏她面前的是谢妩…… 杨桃的心‘砰砰’直跳,生怕谢妩连她的面也给驳了。 好在,谢妩只是淡笑的瞟了她一眼,虽然没有接话,但至少也没有开口驳斥她。 杨桃长松了一口气。 “既然妩妹妹是开玩笑,那咱们就下船吧!上元节哪有不去御街赏花灯的,我还想靠妩妹妹多猜几个灯谜,多赢几盏花灯呐。”一直在后面默默打量谢妩的杨骁终于也没按捺住笑着开口了。 “那恐怕要叫杨公子失望了,我既不想同你们下船去御街赏灯,也没什么兴致同你们一起猜灯谜。”谢妩丝毫没给杨骁面子,半点没犹豫便将他拒了个干净。 听了谢妩这话,杨骁脸上却半点也不见恼怒,甚至脸上的笑意还堆得更多了,“所以,妩妹妹还是在生媛妹妹的气呀!” 谢妩再度挑了挑眉,看着杨骁不至可否。 “既然如此……媛妹妹,你就跟妩妹妹道个歉吧!”杨骁一笑,随即将目光转向了仍旧一脸不高兴的谢媛。 谢媛拧着拧眉,正欲拒绝,可她还没张嘴,便被杨骁眸底骤然划过的狠戾给惊到了,她踉跄的往后退了两步。 “骁哥儿,你怎么能这么说,媛姐儿她……” “姑母,难道您非要看着妩妹妹和媛妹妹之间生出间隙吗?”杨骁骤然出声截断了杨氏的话。 看着杨骁眸中那奇异的光亮,杨氏一下反应了过来。 是了,现在最紧要的是将谢妩哄下船去。 “媛姐儿,要不,你跟你大姐姐认个错?”杨氏只略微一斟酌,便立刻转过头来拉着谢媛的手柔声错她道。 谢媛眼眶一下便红了,“母亲,你……” “阿媛!”杨氏握着谢媛的手加重了力道,看着她的眼睛也同刚刚的杨骁一样,闪着奇异的光亮。 这奇异的光亮也终于让谢媛慢慢冷静了下来。 最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在杨氏的注目中,缓缓挪动脚步走到了谢妩跟前,而后,艰难的张开嘴对她道,“大姐姐,从前是我任性说错话惹恼了你,还请你,还请你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计较。” “可二妹妹,我从来就不是什么大人啊!母亲还时常说我还没及笄,是个小姑娘,所以……”谢妩淡笑着道。 “嘿嘿……”一直坐在旁边看戏的谢旭终于还是绷住笑出声来。 “旭哥儿。”一旁的陈氏忙瞪了谢旭一眼,不过,她自己也没忍住将上扬的嘴角给压下去。 “妩姐儿,你这样是不是有些过份了!”杨氏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她怒视着谢妩,眼睛红的几乎要淌出血来。 她和媛姐儿都已经如此低声下气了,谢妩竟还觉得不够! 杨氏长这么大,还从没受到过如此屈辱! 尤其谢妩还是她一手带大的! “二婶,您是大人啊!既然大人有大量,您又为何还跟我这么一个小姑娘计较?”谢妩却半点也不怵,反倒笑得更灿烂了。 这世上美人千千万,可这般牙尖嘴利的美人可属实少见啊! 杨骁忍不住舔了舔干涩的唇角。 不知道这样的美人尝起来会是什么味道?这个念头才在他脑中闪现,霎时间,他便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叫嚣了起来,而且,那股血气还直冲他的脑门。 他等不及了! 他现在迫不待想要看到眼前的美人被自己压在身下蹂躏时会绽出什么样的表情? 想到这里,杨骁的眸子越发狂热了。 至于杨氏,她显然没料到谢妩会拿谢媛刚刚说的话来堵她!一时间,杨氏的脸色无比的难看,可偏她又找不出半个字来辩驳。 她既然要求谢妩不要与谢媛计较,那她又怎么能跟谢妩计较! 一时间,船舱里再次陷入了寂静。 “妩姐姐,媛妹妹年纪小,既然她都已经道歉了,不如,就将这事揭过去吧。”眼见气氛越来越凝重,杨桃还是没忍不住,再次站出来打圆场道。 谢妩挑眉一笑,“是啊!我听到了,可是怎么办了……我不原谅!” “妩姐姐,非要闹得这么僵吗?媛妹妹她都道歉了……”杨桃拧着眉,既委屈又不解的看谢妩看了过去。 她不明白,她们都已经做到这个份上,不何谢妩还不肯顺坡下驴,非要在这里较劲!她长这么大,还没碰到过像谢妩这样不依不饶,不肯退让的人。 “那又如何?她道歉我就要原谅吗?”谢妩挑眉又道。 这下杨桃彻底无语了。 “大嫂,你就这样纵着妩姐儿么?我是她的长辈,媛姐儿是她的妹妹,她这般咄咄逼人,不通情理,若传出去的话叫人怎么看她?又怎么看咱们侯府?”眼看着谢妩那里说不通,杨氏立刻将主意打到了陈氏身上,她红着眼眶带着哭腔看着陈氏道。 比起谢妩,陈氏性子绵软好对付多了。 果然,杨氏这话一说,陈氏立时便有些犹豫起来。 她倒不是像杨氏说的那样觉得自己的女儿咄咄逼人,她只是觉得这事若闹僵开来确实对阿妩和侯府的名声不好。 “阿妩,要不,咱们还是算了?”思虑良久,陈氏还是没忍住,将心提到嗓子眼小心翼翼的看着谢妩试探的道。 原还以为自己这些话会惹谢妩生气,没想到,她却只是浅然一笑,随后很快便应了一声是。 “阿妩,我……” “母亲,没事,原本我也是一时兴起逗逗二妹妹罢了,哪想二妹妹同二婶竟还当真了!您瞧我像那么小气的人吗?”谢妩看着陈氏嫣然笑道。 陈氏忙摇了摇头。 惟有杨氏和谢媛,两人憋得满脸通红,甚至口里都泛起了血腥味,这才勉强将窜到嗓子眼的那口恶气给压了回去。 可谢妩却仍觉不够,她转过脸来,再度朝杨氏嫣然一笑,“二婶,您说了?” 她就是喜欢看杨氏母女这种憋屈却又拿自己没办法的样子! 果然,她这话一出,杨氏好不容易憋回去的那口恶气一下冲到了脑门,她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晕厥过去。 杀人诛心不过如是! 谢妩实在太可恶了! 忍字头上一把刀!可即便如此,那她也得忍下去啊! 她好不容易才说动了杨鹤丰帮她布了这么一个局,若就此放弃,那这样憋屈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多!不只是她,还有媛姐儿和时哥儿…… 哪怕是为了他们,她也得忍下去! “阿妩说的是,是二婶误会你了,你向来喜欢说笑……” 尖锐的指甲狠狠的刺进了掌心,她能感觉到自己掌心渗出来的黏、腻液体,可她却半点也感觉不到疼痛,因为,她的心口更痛,更痛! 不过没关系,因为,很快谢妩就会比她痛一千倍,一万倍! 想到这里,杨氏缓缓垂下了眸子,将眼底的兴奋与恶毒彻底掩盖了下去。  第093章 花灯自己取 杨氏小心翼翼的掩着自己心里的怨毒,此刻,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其实这一切早已落进了谢妩的眼中,她更没有注意到谢妩巧笑嫣然的嘴角下那一闪而过的讥讽与阴冷。 原本她还犹豫着自己要不要放杨氏母女一条生路,可现在…… 她的犹豫果然是多余的! 她们既然这么想她生不如死,那么,她就只能先让她们生不如死了! “既然误会解开了,妩妹妹,那咱们下船吧!”杨骁强压着满心的激动,将笑意堆了满脸,只为讨得美人一笑。 谢妩浅然一笑,最后在众人的期盼中终于缓缓站起了身,“既然杨公子一再盛情邀请,那我也不好太驳了你的面子……” “我就知道妩妹妹是个明事理的人。”杨骁脸上堆积的笑意更多了,一双眼睛更像是黏在谢妩身上似的,半点也舍不得挪开。 美人就是美人啊! 宜喜宜嗔,宜笑宜颦。 谢妩冷冷的勾了勾嘴角,借着向谢旭说话的机会,不着痕迹的避开了杨骁黏、腻的目光,“阿旭,你留在船上陪着母亲吧!” 一会下了船定然会有一场‘恶斗’,她虽然有所准备,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留在船上最为稳妥。 杨鹤丰手段再通天,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将手伸到武安侯府的画舫上来,更何况,杨氏急着要对付的人是她,阿旭跟她走在一处反而更危险。 “姐姐,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谢旭站起身,有些担忧的望着谢妩道。 杨骁脸上的笑意,还有他看谢妩的眼神都让他十分的不适和厌恶,知道谢妩要跟他们下船,他心里除了厌恶外,更多的是担心和不安。 “不用了。”谢妩淡然一笑,随后她伸手摸了摸谢旭的头,递给他一个让他安心的眼神,“你放心吧,姐姐会照顾好自己的,到时候还会给你赢一盏最好看的花灯回来。” 谢旭拧着眉用力的抿了抿嘴角。 虽然他还是有些担心,但他更相信自己的姐姐。 “好好照顾母亲。”最后谢妩再度抚了抚谢旭的头顶,微笑的扔下这一句,而后转身从容的领着羡月和碎玉下了船。 御街上果然人山人海,越走近,越能感觉到那扑面而来的鲜活气息。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其实她很少有机会能出门,更遑论像现在这样,安然的站在这御街之上,看着人来人往,看着花灯璀璨。 “妩妹妹。”杨骁笑着想走到谢妩身边,可刚走近,却被一道人影硬生生的挤过来将他撞得往后直退,甚至差点还撞到路人。 杨骁眉心一拧,可还没等他开口说话,那胖乎乎的丫头却先开口了。 “姑娘,您放心,有奴婢在保证不让别人挤到您。”羡月拍着胸脯信誓旦旦的向谢妩保证道。 谢妩朝她嫣然一笑,而后清脆的应了一声,“好,辛苦你了。一会到了前面小吃摊,我请你吃你最爱的馄饨。” 一听有好吃的,羡月立刻便笑咪了眼睛,“多谢姑娘。” 看着相视而笑的主仆俩,谢媛不自觉的拧了拧眉头,“大姐姐,你今个怎么带了这么两个丫鬟?觅月了?” 她瞧着这两个丫鬟都眼生的很,另一个叫碎玉的也就罢了,就是眼前这个壮得跟一座山似的胖丫头碍眼的很。 “这两个丫鬟怎么了?我觉得挺好的呀!”谢妩挑眉淡笑道。 谢媛眉心一拧,下意识想要出口驳斥,可话一到唇边,她便立即想起刚刚在画舫里被谢妩几句话堵得下不来台时的情形,这一激灵,到了唇角的话一下就又被她给咽了回去。 “大姐姐觉得好就好吧。”最后,谢媛用力的勾了勾唇角,扔下这一句,而后便淡漠的扭过了头去。 反正她也得意不了几时,过了今晚,她有的是机会嘲弄羞辱她! 想到这里,谢媛忍不住又勾了勾唇角,而后,除了和杨桃搭话来,一路上她都视谢妩于无物。倒是杨骁,虽然被谢妩两个丫鬟虎视眈眈的丫鬟盯着,接近谢妩不得,可还总是将脑袋凑过来与谢妩搭话,只可惜,谢妩却连个眼神也懒得给她,只专注的看着御街上各式各样的花灯。 就这样,几人很快就到了御街最中心。 这里连通了京城的四大主街道,是人最多,也是最热闹的地方。 尤其是东边更被人称为灯谜街,因为,那里的花灯都只送不卖,你想要哪盏花灯,只需要猜中花灯上挂着的的灯谜即可。 “妩妹妹,刚刚你不是说要给旭哥儿赢花灯吧!不如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吧!”不顾羡月的白眼,杨骁硬挤到谢妩跟前道。 谢妩潋滟眸子里波光粼粼,她唇角的笑意更是比街道两旁的花灯更为耀眼,“好呀!” 杨骁一下瞧痴了。 “各位公子,各位姑娘,请往这瞧,本店今日有一盏镇店花灯名曰嫦娥奔月。”这时,一道响亮的声音响了起来。 “妩妹妹,咱们过去瞧瞧吧!”杨骁忙道。 谢妩看着杨骁浅然一笑,声音清脆的道“好啊!” 杨骁胸口一阵火热,他忙按捺住兴奋,忙领着小厮将看热闹的人拨开,为谢妩清出一条路来。 “掌柜,别废话了,快把灯和灯谜亮出来吧!”底下已有人按捺不住开口道。 那掌柜捋着胡子轻轻一笑,道,“众位,众位,请听我说,今日上元节,才子们众多,可我这花灯却只有一盏,不如这样,一切看眼缘,我随便从你们中挑选一人来猜,如何?” “我来!” “掌柜,还是选我的吧!” “既是镇店的花灯,那谜面应该不是一般难,还是我来吧!” 一时间,底下众人议论纷纷。 就在此时,一道高昂的声音打断了众人的话,杨骁迈着轻快的步伐一边走一边道,“掌柜,既然花灯名曰嫦娥奔月,不如,便让‘嫦娥’来猜如何?” 这一句‘嫦娥’彻底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只见月华之下,一位穿着大红织金绣梅花的斗篷的少女,在众人的注目中,踩着一地的光华缓步多而来,眉如新月,眸若剪水,琼姿花貌,当真恍若神女降世。 原本喧闹的街道骤然一下静默了下来。 “这不会是真的‘嫦娥’吧……”人群中不知是谁发出一声感叹。 正是这一叹,众人短暂走失的神智才纷纷回转了过来。 “这是谁家的姑娘啊?怎么长得这般好看?难不成,还真是‘嫦娥下凡’了?” “那可说不准哦!” 众人交头接耳小声议论了起来。 没有人注意到,跟在谢妩身后的谢妩紧抿的唇角,还有眸底那一闪而过的嫉妒和怨毒。 “掌柜,您觉得好何?”杨骁对众人的议论声充耳不闻,他走到那掌柜面前,挑眉对他笑道。 那掌柜瞥了谢妩一眼,而后捋着胡子又是一笑,道,“众位若没意见,那老夫自然也没意见。” “那就请掌柜出谜吧!”杨骁笑着又道。 掌柜咧着嘴一笑,而后清了清嗓子,道,“我的谜面是,上元节出门赏灯,打一俗话。”说完,掌柜微笑朝谢妩看了过去。 众人也跟随着掌柜,纷纷将目光投到谢妩身上。 他们屏息以待等着她的答案。 在众人的期盼中,谢妩浅然一笑,终于说出了她的答案,“不过外行人看热闹罢了。” 就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那掌柜已连拍三掌,一脸赞赏的看着谢妩道,“好!姑娘,本店的镇店花灯嫦娥奔月就归您了!不过,因为做这花灯颇费时间,为了避免磕碰,我便将花灯置于店里,所以,就劳烦姑娘随我去里面取灯吧!” 谢妩没有动。 她淡笑着看着那掌柜,潋滟的眸子华光绰绰,只隐约看见里面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姑娘?”见谢妩不动,那掌柜笑着又唤了她一声。 “羡月,你随掌柜去店里面取花灯吧!”谢妩侧过脸淡笑着对羡月道。 “是,姑娘。”羡月高兴的应了下来,她抬脚,正要往店里去,却被掌柜制止了。 “姑娘,这花灯还得你自己去取。”掌柜一边制止羡月,一边忙抽出空来对谢妩笑着道。 谢妩秀眉一挑,唇角随即弯起一抹漂亮的弧度,“哦?这是为何啊?” “这……”那掌柜眼珠子飞快的转了一下,“主要是这花灯用了特殊的这宣纸,我瞧姑娘这丫鬟笨手笨脚的,所以……” “那没事,如果你嫌我这个丫鬟笨,我还有另外一个……”谢妩浅然一笑,而后,又侧脸看向另一边的碎玉,“碎玉,你手脚轻,还是你随掌柜去吧。” “是,姑娘。”碎玉福了福身,随即也依言站了出来。 “她也不行。”掌柜说完这番话,不由也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这姑娘怎么这般警觉,她不会是看出什么来了吗? 想到这里,掌柜有些不安的往杨骁身上瞥了一眼。 虽然他的动作极快,可是,谢妩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果然,他们是在这等着她了。 既然如此,她怎么也不能让他们失望才是。 “哦,她们都不行吗?”谢妩笑着又问道。 掌柜僵硬着扯了扯嘴角,而后笑着道,“主要这花灯是姑娘赢下的,既然是姑娘赢下的,自然该由姑娘亲自去拿才最为合适。” “原是这样啊!”谢妩点了点头,就在掌柜松了一口气时,她话锋却忽地一转,“既然这样,那这花灯我不要了!”说罢,她直接转过了身去。 “姑娘。” “妩妹妹。” 才走了一步,身后便立时传来掌柜的声音以及…… 杨骁的声音。 第094章 定国公世孙 “妩妹妹,你这好不容易赢了花灯怎么能不要了!不如这样,我陪你进去取!”杨骁笑着走到谢妩跟前道。 谢妩淡笑着看着杨骁,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杨骁勾了勾唇角,他朝谢妩倾了倾身,将脸凑到她跟前压低声音道,“依我瞧,那掌柜分明就是不想给,咱可不能顺他的意啊!”说罢,他也不管谢妩答不答应,直接转过头对着那掌柜大声道,“掌柜,那我能陪着我表妹一起进去取花灯吧?你要是这都不同意,那肯定是故意想讹掉这盏花灯不给我们!” “对对对。” “掌柜,你可不能讹骗这小娘子的花灯!她可是半点也没犹豫就猜出你的灯谜的!” 一旁看热闹的人纷纷附和杨骁的话道。 “这不能不能。”掌柜连连摆手,他抹了一把汗,然后连忙找补到,“主要是这制作这花灯着实费了不少心血,所以,老夫便想着同姑娘进屋商量一下,看在花灯上题上小店的名字,不想去引来姑娘这番误会,确实是老夫思虑不周啦。” 谢妩秀眉微微一挑,对掌柜的这番话不置可否。 “姑娘若是还有疑虑,也可以让这位公子、还有您这些朋友都陪您一起进去?您看如何?”见谢妩仍不肯应声,掌柜忙笑着又道。 “妩妹妹,你放心,有我在,谅他们也不敢耍赖。”杨骁也忙在旁劝道。 谢妩弯了弯唇角。 这些人还真是磨刀霍霍,就等着她入坑了。 戏都唱到这了,她若再不上台,岂不枉费他们搭了这么久的戏台子? “那就,走吧。”谢妩淡笑着吐出两个字道。 这几个字一出,杨骁和谢媛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意,就是一旁的掌柜也微不可觉的松了一口气。 鱼儿总算上钩了。 花灯街对面的酒楼上,萧慕北一脸唏嘘的目送着谢妩面不改色的踏进了那花灯店里,他啧了啧舌,然后一脸感慨的看着陆湛道,“不愧是武安侯府家的姑娘,就冲着她明知道里面是陷阱还敢往里面闯,这胆色,啧啧,我反正是自愧不如!” 听了萧慕北的话,陆湛抿唇一笑,低头淡笑着抿了口清甜的茶水。 “陆二,你媳妇都一脚踏进火坑了,你怎么还有心思在这喝茶啊?你不去瞧瞧?”见陆湛一脸惬意半点也不着急的样子,萧慕北忍不住好奇的出声道。 若是寻常萧慕北这么问,陆湛肯定少不得要讥讽他一顿,可现在么…… 你媳妇这三个字明显取悦了他。 “我当然要去,不过,不是现在……” 他得等到一切尘埃落定。 阿妩之所以会布下这个局面,显然是因为她知晓了碎玉的身份,否则,她不会冒这么大的险。 可如果真是这样,那便更应证了他的猜测…… 萧慕北看着陆湛变幻莫测的脸不由啧啧称奇,“这才刚出了太阳,怎么眨眼的功夫又下起了暴雨?陆二公子,你今日瞧着可不对啊!” “萧世子有空操心我的事,还不如多担心担心那笔拨去云南的军饷。”陆湛淡淡瞥了一眼萧慕北,而后面无表情的道。 “军饷能有什么事?陆湛,你心情不好也不能在这危言耸听吓唬我啊!”萧慕北有些狐疑的看着陆湛道。 陆湛勾着唇角冷冷一笑,道,“你觉得我会拿这事跟你开玩笑。” 萧慕北眉心一下拧了起来。 陆二这人嘴巴确实又毒又损,可在正事上却从来没有含糊过! “所以,你的意思是,那些人贼心不死,还想在军饷上动手脚?”萧慕北沉着脸压低声音道。 陆湛勾了勾唇角,他抬手执起茶壶替萧慕北也倒了一杯茶,而后,才轻笑道,“这次的军饷,不管是方守澄还是徐家,他们可都割肉放血了,你觉得,他们能甘心?” “可押运军饷的可是户部的粮饷官!他们总不能监守自盗吧!”萧慕北咬着牙道。 “坚守自盗是不会,不过,去云南这一路山高水远,不管是走水路还是陆路,总有几个山贼和水匪吧!”陆湛看着萧慕北,淡笑着朝他挑了挑眉道。 听了陆湛这话,萧慕北脸色瞬间便黑得跟锅底一样。 他咬着牙沉吟了好一会,忽地,他抬手就端起面前刚刚陆湛给他倒好的茶,仰头就将满满的一盏茶水尽数灌进了肚子,最后,他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然后恶狠狠的吐出四个优美的字,“操、他娘的!” 陆湛轻轻一笑,低头也抿了一口茶水。 “明个儿我就进宫去!”萧慕北咬着牙又道。 陆湛剑眉轻轻一挑,“怎么,你想亲自己去押送军饷?” “不然了?”萧慕北怒视着陆湛道。 陆湛浅然一笑,锋利的剑眉又挑了挑,“萧世子,你如今几岁了?你觉得陛下会准许你去吗?别说押运军饷,就算你想出京城,只怕紫宸殿里的那位也未必乐意?” 陆湛这话一出,萧慕北的脸色几乎瞬间就沉了下去,与此同时,他墨色的眸子里隐隐有无数的愤恨无声的淌了出来。 可陆湛却还嫌不够似的,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而后,又缓缓的补了一句道,“虽然这些年紫宸殿那位对你确实和蔼可亲,不过,萧大世子,你应该不会因为这些,就天真的忘了自己究竟是因何才呆在京城里的吧!” “我当然没忘,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萧慕北闭了闭眼睛,一改平日的嘻笑纨绔,墨色的瞳子阴沉的几欲滴出水来。 他是镇南王府的世子。 也是镇南王府留在京城的质子。 看着萧慕北冷凝的面色,陆湛叹了一口气,抬手又替他将茶水满上,“慕北,别灰心,你不会永远被困在这里的。总有一日,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萧慕北抬眸朝陆湛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 两人都在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对未来的期盼还有坚定。 萧慕北斜斜的勾了勾唇角,而后,他再度将茶水一饮而尽,喝罢茶水,他抬手往嘴上一抹,而后,恶狠狠的朝陆湛翻了个白眼道,“陆子澄,你他娘的才是鸟,才是鱼!老子是扶摇直上的大鹏!” 陆湛无语的摇了摇头,“萧大世子,容我提醒您一句,大鹏也是鸟……” “那你也是人,太子也是人,你们俩都是人,可人与人能一样?”萧慕北翻了个白眼继续道。 听了萧慕北这话,陆湛颇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恩,你这么说,确实是不太一样。” “是吧!”萧慕北得意的扬了扬眉。 “可不,我们都是人,只有你不同,你是鸟。”陆湛看着萧慕北,淡笑的吐出一句话道。 萧慕北原本上扬的嘴角瞬间垮了下来,他咬牙切齿的瞪着陆湛,良久,才挤出一句话道,“陆二,你一天不损人你嘴巴是不是就会长疮?” 陆湛轻轻一笑,“萧大公子难不成是担心我这一点,所以才故意送上门来让我损?” 萧慕北再度翻了个白眼,而后,他才咬着牙恶狠狠的道,“滚就一个字,我只说一次!” 陆湛又是一笑,他侧眸看了一眼窗外,估处时辰的话,阿妩那边应该已经得手了才是。 想到这里,他撩起衣摆,笑着站了起来。 “陆二,你你你,你真滚了呀!”见陆湛站了起来,萧慕北有些急了,忙跟着也站了起来。 “既然你萧大世子发话了,那我可不就得从命。”陆湛淡笑着答话道。 “我操!我以前说了那么多话,可也没见你当真过!陆二,你吃错药了啊!”萧慕北瞪着眼睛,狐疑的将陆湛从头到脚扫了一眼道。 陆湛淡漠的瞥了萧慕北一眼,而后,抬脚从他跟前走了过去。 “别别别,陆二,军饷的事咱还没说完了。”萧慕北一个激灵,忙快步上前将陆湛拦了下来,“我知道你这个人满肚子的‘阴谋诡计’,你肯定已经早就想好了对策,快,说来听听。” “阴谋诡计?”陆湛剑眉微微一挑。 萧慕北见状不对,忙哈哈一笑,道,“哈哈哈,误会误会,我是说你这个人,哪怕诸葛在世也逊你三分!哈哈哈,刚刚纯属口误,口误!” 陆湛嘴角斜斜一勾,浓密的剑眉又是一挑,道,“那萧大世子口误的时候还真多。”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我知道你急着下去见你媳妇,你放心,这次你帮了我,下回我好好在我妹妹面前替你说说好话,你也知道,我妹妹跟你未来媳妇那关系可亲近着了!”萧慕北也学着陆湛的样斜勾着嘴角,半睨着眼睛道。 就算他再眼瞎也瞧得出,那位谢大姑娘对陆二,可没有陆二对她那么用心。 甚至,说不定她对陆二根本就没心! 果然,萧慕北这话一说完,陆湛嘴角的笑意很快便隐了下去。 他不得不承认,这回萧大世子还真拿捏到了他的‘软肋’。 “明日一早,你就进宫吧。”陆湛收起脸上的笑意,一脸正色的看着萧慕北道。 “我进宫?你刚刚不还说陛下不可能让我去押运军饷!”萧慕北瞪着眼睛怒视着陆湛道。 “我又没说让你去陛下面前请缨自己去。” “那你……” “你不能去难道不能推举别人去吗?”陆湛挑眉一笑,道。 “推举别人?你啊?”萧慕北瞪着眼睛道。 现在这朝廷里的水啊,又深又浑,除了他和陆湛之外,他一时间确实想不到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 “我自然是去不了的,不过,有一个人能代你我前去。” “行了,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 陆湛浅然一笑,“定国公世孙,我堂哥——陆深。”  第095章 互相探底牌 上元节的京城,即便是僻静的小巷子都挂上了花灯,虽不多,却足以让谢妩认出那个站在花灯下的人。 晕黄的花灯下,陆湛一袭墨色的大氅长身而立,狭长的眸子里漾满了笑意。 见谢妩出来,他抬脚缓步朝她走了过来,在她的注目中,他抬手脱掉自己身上的大氅,并将那大氅裹在了谢妩身上。 对他的举动,谢妩半点抗拒的举动也没有,她任由陆湛小心又笨拙的替她系着大氅。 这还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离陆湛这么近,近到,即使隔着厚重的衣裳,她依旧能听到他胸膛那沉稳又有力的心跳声。 一瞬间,无数破碎的记忆碎片全都疯狂的朝她涌了过来。 谢妩胸口忽地一紧,在她自己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伸手握上了陆湛正在给她系大氅的手。 远处的喧哗声此刻全都被隔绝在外。 霎时间,天地寂静。 只有那沉重的呼吸和急促的心跳清晰可闻。 “阿妩……”陆湛嗓音低哑,墨色的眸子隐约有火苗在跳动。 这一声‘阿妩’一下将谢妩从记忆中拉了出来,她脸色骤然冷了下去,‘嗖’的一下就收回了握着陆湛的手。 谢妩往后退了两步,而后垂首朝陆湛施了一礼,礼罢,她才抬眸面色清冷对陆湛道,“陆二公子,今日的事多谢你。” 手上似还残留着她握他时的温度,可…… 看着谢妩眉目冷清的脸,陆湛心里仅存的那一点侥幸也碎得干干净净。 觉缘这个老骗子! 为了他一句待天下海河清晏,必为他圆心中憾事,他耗尽心血,被绑在那个位置上兢兢业业十数年,最没想到…… 但好在,无论怎样,她到底还是活生生的站在了他面前。 至于其他,他相信来日方长。 他有的是时间让她回心转意。 想到这里,陆湛很快便整理好了思绪。 “里面都安置妥当了?”陆湛轻轻一笑,又恢复了素日里温润如玉的贵公子模样。 谢妩点了点头。 就她点头这么一会功夫,外边忽地响起一阵喧哗声。 “走水了!走水了!” 不远处,果见有火光亮了起来,一时间,人群惊慌的尖叫声、求救声都混成了一团。 可站在小巷里的谢妩和陆湛谁也没有动,甚至,两人的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最终,还是陆湛先开了口,他笑着道,“这火应该是碎玉放的,她最擅长这个。” 谢妩看着陆湛没有吱声。 她实在看不懂陆湛,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必要在她面前装模作样吗? 看着谢妩清冷的眼神,陆湛无奈的在心底长叹了一口气,他抿着嘴角轻声道,“阿妩,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 听了陆湛这话,谢妩终于露出了两人碰面时的第一缕笑容,“不如,还是陆二公子先问吧!” 她有什么底牌只怕陆湛早已查得一清二楚,而陆湛的底牌,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只怕没几个人能清楚。 阿妩对他还真是…… 一如既往的警觉啊。 “既然阿妩你都这么说了,那,好吧……你是从何时起知道碎玉是我安插进来的人?”陆湛微笑的望着谢妩道。 “从一开始就知道。”谢妩挑眉答道。 陆湛点了点头。 等好一会,都不见陆湛再开口,谢妩眸子终于动了动。 “你没有其他要问的?”谢妩挑了挑眉道。 陆湛笑着摇了摇头。 谢妩眸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什么都不用问,是不是代表,其实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那么,关于她重生的事了? 小施主,佛语有云,一念叶心起,百万障门开,世事皆幻,须守本心。 觉缘大师的话忽地在她耳畔响了起来,而她也忽然想起,陆湛好似和觉缘大师似乎交情匪浅,会不会…… 觉缘大师看出了她的来历,又将此事告诉了陆湛?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陆湛对她截然不同的态度便一切都能说通了。 眼看谢妩眸色越来越沉,陆湛便知道她肯定想偏了,于是,他忙道,“那如果我问你,你是如何知道碎玉是我的人?你会回答吗?” 谢妩细长的眉角再度微挑了一下,她没有回答。 陆湛浅然一笑,又道,“你看,我就算问了,你也不会回答,所以,我又何必自讨没趣了。”说到这里,陆湛微微顿了一下,而后,他又弯了弯唇角,目光灼灼的看着谢妩继续道,“而且,我相信有一天,你会自己愿意告诉我这些。” “那恐怕要让陆二公子失望了。”谢妩勾了勾唇角,冷冷的看着陆湛道。 不管陆湛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既然他选择不问,那她也没必要上赶着在他面前自曝其短。 “没关系,我愿意等。”陆湛淡笑道。 谢妩弯唇一笑,潋滟的眸子忽地生动了起来,“既然陆二公子没有要问的,那么,是否便轮到我发问了?” 陆湛抬手笑了笑,“妩妹妹请说。” 谢妩拧着眉瞥了陆湛一眼。 谁是你妩妹妹! 但转念一想到还有正事,当下,也只得将心里那点不快给揭了过去。 “你为什么将碎玉送进侯府?”谢妩直视着陆湛问道。 “因为你。”陆湛目光灼灼的望着谢妩微笑道。 谢妩纤长和睫毛轻轻颤了一下。 所以,他是真的知道自己的来历…… 亦或者,他只是怀疑,而现在,他正在证实自己的怀疑? 可如果陆湛真的知道她的来历,那她要如何应对? 和陆湛交手…… 她没有把握。 这一瞬间,谢妩脑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所以,陆二公子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或者说……我,或者武安侯府有什么地方是您能用得到的?”谢妩抬眸重新看着陆湛道。 “如果我说没有……想来,你也是不会信的。”看着目光灼灼的谢妩,陆湛忍不住弯唇笑道,见谢妩依旧一脸漠然的看着自己,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陆湛终于将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现下,我确实没有什么需要你、或者武安侯府做的,至于将来……将来的事谁能知道了。” 陆湛说这话的时候,嘴角无意识的溢出几分苦涩。 谢妩眉心微不可觉的拧了一下,她有些不明白,此时的陆湛,少年鲜衣怒马,挥斥方遒,他这几分苦涩从何而来? “不过,我有一点却很意外。”就在谢妩疑惑间,陆湛却又弯唇一笑,他道,“你既然知道碎玉是我的人,可却毅然动用了她,尤其是今天……你是故意想通过碎玉将我引过来吧!阿妩,你想跟我说什么了?” 说你将碎玉安插到侯府是何用意。 说你对武安侯府有什么企图。 说你是不是察觉到自己是死而又复生的人。 她有一肚子要说的要问的,可是,当她真站在了陆湛面前,她却什么也问不出来。 如果,他说是…… 那她该怎么办了? 原来,她还是没有做好跟陆湛坦白一切的准备。 看着谢妩抿着唇角沉默不语的样子,陆湛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阿妩,如果你没有话要跟我说,那么,现在,你能不能听我说。” 谢妩精致的眉眼闪动了一下。 她没有说话,可是,潋滟的凤眸却一直凝望着陆湛。 陆湛深吸了一口气,他整理好思绪,终于重新对上了谢妩的眼神,“阿妩,其实我……” “姑娘。” 陆湛才刚开了个口,一道嗓音忽地从天而降打断了他的话。 是碎玉。 碎玉从墙头上跃下来,见陆湛也在,不知道自己身份早就暴露的碎玉一时间犹豫不已,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跟自己的‘前主子’打个招呼。 到是谢妩先开口打破了尴尬,“事情都处理好了。” 碎玉忙答道,“是,都已经处理好了。” 谢妩点了点头,“羡月了?” “羡月在外边巷子里等着姑娘。”碎玉又答道,她顿了顿,见谢妩还有陆湛谁都没有要再开口说话的意思,于是,深吸了口气,鼓着勇气提醒两人道,“姑娘,陆……陆二公子,时辰差不多了。” “那你便将你家姑娘带回去吧,记得,路上小心一些,别让人发现了。”陆湛道。 碎玉有此诧异的往陆湛看了过去。 她没想明白,主子怎么会当着姑娘面前跟她说这种话?他不怕引起姑娘的怀疑吗? 碎玉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到底还是垂着头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是,奴婢会小心的。” 陆湛点了点头,他抬眸再度朝谢妩看了过去,“阿妩,这件事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了?” 如若换作平常,谢妩根本不会回答陆湛这个问题,可现在,她不知为何,脑子忽地一抽,脱口而出道,“我想要什么结果你都会成全我吗?” 陆湛嘴角忽地有笑意漾了起来,这笑意越来越多,最后蔓延到了他整个脸部,他就这样含笑凝视着谢妩,低沉的嗓音在这暗夜中缓缓响了起来,“我会。阿妩,这一次,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成全你。” 恍惚间,似有什么东西投进了她的心湖,虽然没有泛起水花,甚至没有什么知觉,可是谢妩知道,隐隐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陆湛啊…… “姑娘,时辰差不多了,若再晚……奴婢怕会被人发现破绽。”见谢妩一直站着不动,碎玉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走吧。”谢妩最后看了陆湛一眼,而后,面色淡漠的看着碎玉吐出两个字,而后转身便朝巷子外面走去。 漫天的月华倾泄而下,最后全都碎在了她的身上,她就披着这满身的月华一步一步朝着光亮的地方走去,渐渐的离开了他的世界…… 阿妩。 这一世,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了。 再也不会。 第096章 出事的是谁 小辈们下了船,陈氏便命船夫调转船头往回赶,行至半途,远处忽地传来一阵喧杂的叫声,谢旭忙打开舷窗,将头探了出去。 其他画舫里的人听到动静也俱都纷纷探出头来,更有胆大的跑到了船头。 虽然离得有些远,可却依旧能看到远处的建筑火光四起。 “母亲,着火了!那边着火了!”谢旭将脑袋收了回来,而后瞪着大眼睛一脸惊惶的对陈氏道。 陈氏一听,也急得起身探出了头去。 看着惊惶的母子俩,杨氏不屑的勾了勾嘴角,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京城哪年上元节不起一场小火,用得着这么惊讶吗?” “可那火势明明很大呀!”谢旭不服气的反驳道。 “火势再大,也自有五城兵马司的人去操心,轮得到你吗?”杨氏白了谢旭一眼道。 谢旭小脸一白,正要上前反驳,却被陈氏伸手给拉了回来。 陈氏拧着眉,她面色凝重的看着杨氏,良久,才才鼓起勇气开口道,“弟妹,我是哪里得罪你了么?为什么你……你……” 看着说一句话面色便涨得通红的陈氏,杨氏冷冷一笑,厉声道,“你什么?你连一句话都说不明白,你有什么资格掌着侯府的中馈!” “我没有,是母亲她……” “行了!”杨氏站起身满脸不耐的打断了陈氏的话,她怒视着陈氏,将心里对陈氏的鄙弃和怨愤全都一股脑的倒了出来,“我又不是大伯,你这作出这副楚楚可怜上不得台面的样子给谁看啊!商户女就是商户女!” “你住嘴,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娘!”一旁的谢旭怒了。 杨氏唇角斜斜一勾,冷笑一声,而后继续道,“既便我不说又能如何?这整个京城,又有谁不知道你娘当年是如何没脸没皮,不折手段攀上你爹的!我长这么大,形形色色的人也见得不少,可像你娘这样不要脸的还是头一个!” “你闭嘴!你闭嘴!”谢旭小脸忽地狰狞了起来,他攥着拳头就要杨氏扑过去,可却被陈氏死死的抱在怀里。 “阿旭,阿旭……”陈氏带着哭腔一声又一声的呼喊着自己的用子,眼泪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的直往外淌。 她不是不知道京城的那些夫人们私底下是如何议论她的,就是侯府里那些下人也多有瞧不起她的,也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当年她才不肯留在京城。 她以为,漫长的岁月终会冲淡这段过往,可没想到…… 十几年后,这段过往却依旧被人翻了出来,而且,还是当着她孩子的面。 “娘,她污蔑你!她污蔑你!”谢旭攥着拳头,急恼的眼睛都出来了。 陈氏咬着唇不停的摇着头,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有眼泪一直不停的直往外淌。 她知道自己当年的举动很不妥,可是,她从来也没有后悔过,可这一刻,她看着这般为她义愤填膺的阿旭,她忽然觉得无比的羞愧和难过…… 原来,她曾经做下的错事会连累到自己的孩子啊! “污蔑?是不是污蔑你娘心里最清楚,你以为你祖母为什么不待见你娘,因为你娘是武安侯府怎么洗也洗不去的污点!有她在,武安侯府便永远会成了他人茶余饭后的笑话!你若不信你可以回去问你姐姐,这些年,她可没少因为你娘的缘故遭人冷眼嫌弃!”看着陈氏羞愧无地自容的模样,这些日子堆积在她心口的郁结忽地一把而空,杨氏只觉得自己浑身畅爽无比。 “娘……”谢旭不敢置信的望着陈氏,他轻轻的喊了她一声。 陈氏颓然的闭上了眼睛,回应谢旭的只有她脸上的懊恼还有无声流下的泪水。 谢旭心里有什么东西忽地裂开了一条细缝,而后,那细缝越裂越大,直到最后‘啪’的一声,碎成了粉末。 可杨氏却像是没看到两人灰败的神情似的,依旧尖酸着语气继续道,“就你这样的身份,有什么资格跟我争中馈,要不是有谢妩在背后帮你出谋划策,你怕是连一个婆子也压不住!可你要记住,谢妩她不可能帮你一辈子!侯府的中馈迟早有一日还会回到我的手中!” 她也不用等多久,只要今日的事情一闹出来,谢妩就算是彻底毁了!到时候别说帮陈氏,就是她自己只怕也难保自身! 到时候她再添上了一把火,别说谢妩保不住,只怕陈氏也要跟着遭殃,就算不被休出侯府,只怕她这一辈子也只能在家庙里度过了。 想到这里,杨氏嘴角的笑意不禁越绽越大,越绽越大。 带着心里这点隐秘的快感,杨氏意气风发的下了船并上了回府的马车。 马车滴滴答答。 可坐在马车里的陈氏和谢旭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谢旭甚至还扭过头不看陈氏。 他真的没有办法接受,自己的母亲是二婶嘴里说的那种不要脸的女人! 杨氏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她下了马车的那一刻,就在她扶着丫鬟的手即将踏入侯府的那一刻,左边忽地传来马车疾驰的声音。 难道事情成了! 杨氏激动的转过头来。 陈氏和谢旭也朝疾驰而回的马车望了过去。 马车很快便停了下来,最先跳下马车的羡月,随后,车帘被掀了开来,一只素白的手探了出来,紧跟着是一张雪白又妩丽的脸。 “姐姐。”谢旭红着眼眶朝谢妩飞奔了过去。 谢妩下了马车,看着神情激荡的谢旭扑进自己怀里的谢旭微微有些愕然,不过,她还是伸手环住他并拍了拍他的背脊。 看着毫发未损的谢妩,杨氏的眼睛瞪得滚圆滚圆的,她将谢妩从头到脚仔仔细细都审视了一遍,可却没发现有丁点的异常。 怎么回事? 难道杨鹤丰那边安排出了岔子。 就在杨氏惊怒不解的时候,后头那辆马车,有个丫鬟畏畏缩缩的探出了脑袋。 是芍药。 杨氏一眼便将那丫鬟认了出来。 陡然间,她心里忽地慌乱了起来,当下,她想不想,一把推开丫鬟的手,几步就朝芍药冲了过去。 “夫,夫人……”看到冲过来的杨氏,芍药吓了一跳,慌忙退后两步给她行了个礼。 “姑娘了?姑娘可在马车里?”杨氏急不可耐的问道。 芍药惊慌失措的眼神更让杨氏一颗心沉沉的直往下坠,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看到自己的女儿完好无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娘,娘……”马车里的谢媛听到杨氏的声音忽地凄利的哭喊了起来。 杨氏心里一紧,她抬手刚想掀开车帘,可一只手却先她一步,很快,谢媛煞白的圆脸便出现在她面前,杨氏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谢媛便一头栽进了她的怀里。 “娘,娘……”所有的委屈、羞愤、无助、难堪、绝望……这一刻通通化成了一声声恸哭,伴着滚烫的泪水全都奔涌了出来。 杨氏懵了。 她拼命的想要转动脑子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可是她的脑子此刻却像是被冻住了似的,怎么转也转不动。 直到,谢妩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二婶,咱们还是先回府再细说吧!” 杨氏的眼神陡然间犀利了起来,原本冻住的脑子此刻也飞快的转动了她来,她死死的盯着眼睛,细长的眼睛红得几乎要盯出血来,声音更是阴沉的仿若从地底下渗出来的似的,“是你!是你动的手脚对不对!” 看着杨氏狰狞又恐怖的样子,谢妩眉尖一挑,眸色也跟着变得凌厉了起来,“二婶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动的手脚?” “是你!就是你!谢妩,你心肠怎么这么狠毒!你怎么这么狠毒!”杨氏面色越发狰狞起来,额头上青筋暴起,血红的眼睛里全是毫不遮掩的怨毒与憎恶。 谢妩冷冷一笑,挑眉又道,“二婶不妨说的再大声一点,最好将这事彻底捅开来,看看到底最后是谁丢人现眼!” “娘!”谢妩的话刚落音,杨氏怀里的谢媛忽地抬起头凄厉的喊了她一声,“娘,求求您别说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谢媛压低着嗓子忽地哭了起来。 她今日承受的已经够多了! 她现在只要回家,只想将自己藏起来! 其他的,她什么都不想知道! 看着谢媛惊恐委屈又满脸是泪的脸,杨氏只觉得自己胸口仿若被人狠狠的扎了一刀,那尖锐的疼痛几乎让她陷入癫狂! 她明明已经计算好了一切,为什么现在出事的反而是她的阿媛! 为什么! 为什么谢妩一点事都没有! 究竟是谁在其中动了手脚! 杨氏紧紧的抱着浑身颤抖的谢媛,她环顾四周,只见无数道或嘲讽、或冷漠、或窥探的目光全都朝她们母女投了过来。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仿若置于一叶扁舟之上,四周全是惊涛骇浪,只要她稍不一留情,巨浪便全将她们母女袭卷而去。 “二婶,临近的府邸已经派了人过来打听动静,你要真愿意在这里发疯,那我也没什么不能奉陪的。”谢妩冷冷的睨着杨氏道。 “夫人。”就在此刻,一道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 听到消息匆忙赶过来的玉兰几步便跑到了杨氏身边,她伸手用力的握住杨氏的手,眼里写满了恳求和焦急。 不能在这里闹! 即便真是大姑娘在其中动了手脚,那也得将这事遮得严严实实的,等到回府弄清了原委再计较! 她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到这种地步? 出府前不是一切都计划的很妥当吗?有锦衣卫相衬,怎么最后竟会弄成这样? “夫人,咱们先回去再说。”玉兰用力的握着杨氏的手,随后,她将脸凑近杨氏压低声音一个字一个字道,“夫人,奴婢已经遣人去请老爷了,老爷不会对姑娘坐视不理的,所以,在老爷回来前,您一定得先稳住!”。 您若是稳不住,到时候姑娘也就完了。 最后这一句,玉兰怕刺激到杨氏而没敢说出来。  第097章 我要杀了你 荣华院里。 老夫人脸色阴沉的几欲滴出水来,她双手用力的握着高椅两侧的把握,一双吊眼更是死死的盯着谢媛,恨不得在她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从堂会那日杨氏母女打陆湛的主意开始,她便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心思不一般,可却怎么没想到她竟这般没脸没皮! 被老夫人用这种阴森恐怖的眼神盯着,即使被杨氏抱着,她仍旧煞白着脸浑身直打哆嗦。 “母亲,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是谢妩,一定是谢妩动的手脚!”杨氏也知事关重大,于是,想也不想,下意识就将谢给拉了出来。 尽管屋子里坐满了人,可一时间却没有一个人说话。 更甚都,老夫人还因为杨氏这番话脸色阴沉得更厉害了。 倒是谢妩,在听完杨氏的话后,她斜睨着杨氏,讽刺的看着她道,“二婶,你这个但凡一出事就喜欢往我身上的推的毛病是改不掉了吗?” “就是你!否则,你明明是和阿媛一起进的屋子,为什么阿媛会无缘无故的晕过去,当时你去哪了?你去哪啦!”说到最后,杨氏几乎是扯着嗓子在尖叫。 不管杨氏如何歇斯底里,谢妩却连眉角也没动一下,她就用那种嘲讽又不屑的眼神冷冷的睨着杨氏,不着一字,却让杨氏胸口的那团火越烧越旺,最后直至彻底烧灭了她的理智。 “谢妩!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杨氏忽地一把从地上爬起来,伸出手面目狰狞的就朝谢妩扑了过去。 “姐姐!”谢旭惊恐的站起身想要上前拦住杨氏。 陈氏和老夫人也不约而同的站了起来。 就在杨氏的手就要碰到谢妩那张冶艳又妩丽的脸时,斜地里忽地伸出一只手来,那只手牢牢扣住杨氏,无论杨氏怎么挣扎,怎么用力,她指甲却始终离无法够到谢妩的脸。 见谢妩没事,陈氏和老夫人俱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老夫人。 谢媛显然已经毁了,侯府就只剩下谢妩一个嫡出的姑娘,她可不能再让她出事了! “啊啊!放开我!放开我!”杨氏一边挣,一边放声尖叫道。 碎玉手稍一用力,只听见‘咯吱’一声,杨氏手便颓然了下去,她整个人更是被碎玉一甩,重重的摔回到地上。 “夫人。”玉兰惊呼一声,连忙朝杨氏扑了过去。 杨氏此刻一张脸疼得煞白,“手……我的手……” 玉兰慌忙撩起杨氏的袖子,却见她半只手臂都肿了起来,看样子,应该是里面的骨头断了……看到杨氏如此惨状,玉兰又急又怕,她又惊又恐的朝谢妩跟前那个面无表情的丫鬟看了过去。 她实在想不明白,一个普普通通的丫鬟怎么会有这般身手。 而大姑娘又是从哪里找来这样一个丫鬟的? 可没容得玉兰再细想下去,因为杨氏的惨叫声开始一阵高过一阵。 玉兰忙望向老夫人哀求道,“老夫人,夫人她手折了,求求您遣人请个大夫来替她瞧瞧吧!” 老夫人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刚刚玉兰撩起杨氏袖子的时候,她也是瞧见杨氏手臂上那惨状,只是,比起这些,她更惊讶于将杨氏手臂生生掰断的那个丫鬟。 谢妩身边什么时候有这样一个深藏不露的丫鬟,为什么她一直不知道? “老夫人……”见老夫人不为所动,玉兰忙又哀求的喊了一声,而后,她忙又转过脸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谢时,“大公子,您帮夫人说句话吧!” 谢时拧着眉一脸的为难,他踌躇许久,可到底没有说出一句求情的话来。 他今日约了同窗一起去游花街,所以,并没有同杨氏和谢媛一道,对今日的事他完全一无所知,可就刚刚芍药说的那些话,不仅二姐姐的名声毁了,就是侯府的颜面只怕也要跟着扫地。 而祖母最在意的便是侯府的名声,二姐姐现在简直是揭了祖母的逆麟! 至于他,因为斗鸡一事,祖母至今对他余怒未消,这个时候,他要是再开口求情…… 他有些害怕祖母会连他也一起牵怒了。 眼看谢时一脸犹豫不肯开口求情,玉兰慌忙将目光往四周扫了过去,陈氏、谢妩、谢旭、碎玉、羡月、朱嬷嬷…… 屋里明明站了这么多年,可她竟然找不出一个能为夫人说句话的人! 最令她伤心是,当她的目光无意滑过瘫坐在地上的谢媛时,她竟也毫不犹豫的避开了她的视线! 夫人可是为了保护她才落得如此下场的呀! 这一刻,玉兰只觉得无比的心寒。 “祖母,还是让人去请李大夫吧!”最后,还是谢妩看着老夫人替玉兰开了这个口。 虽然,即便她不开这个口,老夫人也一样会遣人去请大夫进府。 杨氏毕竟是侯府的二夫人,若这手臂当真出了岔子,残了或者废了,别说于侯府的颜面有损,就是永宁伯府那边也交待不过去啊! 老夫人本也不过是想借机让杨氏吃个苦头罢了,如今有谢妩递这个梯子,她自然也就顺着下了,“珍珠,遣人去将李大夫请来。” “是。”珍珠应了一声,而后很快便躬身退了出去。 “你好在那里假惺惺了,我的手就是你的丫鬟折断的!阿媛,阿媛也是你害的!”杨氏怒视着谢妩大声喊叫道。 “娘,你少说两句吧!”看着老夫人和谢妩越来越阴沉的脸,谢时又急又慌,忙咬着牙沉着声音对杨氏道。 祖母的怒火还没熄,而谢妩…… 一想到不管是阿媛还是母亲,甚至还有表哥,他们都在她面前败下阵来,一想到这些,谢时不由从心里对他这位大姐姐生出一股强烈的忌惮来。 或许,刚刚他母亲没有说错。 这一次阿媛被发现和表哥共处一室,说不定真的是她的手笔。 可如果是这样,那他这位大姐姐…… 就实在太可怕了。 “阿时,是她害的你姐姐,也是她害的我!你得为我们做主啊!”杨氏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一把拽住谢时的衣角大声道。 杨氏这一拽几乎用尽了力气,谢时被她带的身体猛地往前一倾,正在谢时难堪之际,门外忽地走进来两个人。 看着杨氏癫狂的样子,老夫人的耐心彻底宣告耗尽,她猛地一拍桌子,再度站起身来,“够了!你让时哥儿怎么给你做主!是要将我这个老太婆也一并拉下去吗?这个侯府轮得到他做主吗?” 老夫人的厉喝声让杨氏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 趁着她走神,谢时忙将自己的衣角从她手中拉了出来! “母亲,阿媛是冤枉的,阿媛真的是冤枉的,她也是您的嫡亲孙女啊!母亲……母亲……”杨氏哭着伸出那只没受伤的手,她心疼的将浑身战栗的谢媛揽到怀里哭着向老夫人道。 这次她没有再一味的攀扯谢妩,而是不停的强调谢媛是冤枉的,以及,她是老夫人嫡亲孙女的身份。 只要老夫人还要侯府的脸面,那么,她一定会想法子出面将今天的事彻底平息下去。 这件事一定要压下去,否则,她的阿媛这一辈就别想再抬起头做人了! 这一刻,杨氏被怒火冲晕的头脑终于渐渐清醒了过来。 她错了! 她不该一上来就咬死谢妩,她应该一进屋就示弱,先求得老夫人怜悯,再说服老夫人出面帮她们摆平这件事…… 她不该本末倒置,将自己和阿媛彻底置于孤立无援的境地之中! 这一刻,杨氏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一切全怪谢妩,要不是她每每上前激她,她也不至于失控到如此地步! 看着忽然示弱的杨氏,谢妩眉角微不可觉的挑了挑。 杨氏在侯府掌了这么多年中馈,总算还不是太损,只是,先机已失,即便老夫人为了侯府的颜面肯出面周旋,可杨氏这个媳妇和谢媛这个孙女,只怕老夫人以后都不会再对她们抱有任何期望。 一个已经失去了老夫人欢心的次媳,和一个已经被老夫人放弃的孙女…… 这一世,杨氏和谢媛只怕再难翻起什么风浪了。 老夫人看着痛哭流涕的杨氏,还有面色嘴唇俱接泛白的谢媛,虽然心里无比的厌恶和愤恼,可最终,却也只能将这些厌恶和愤恼强咽了回去。 杨氏有句话说对了,谢媛是她嫡亲的孙女,是武安侯府嫡出的姑娘,这件事若处理不好,毁的不只是谢媛一个,还有她这些年辛辛苦苦为侯府攒下来的名声! 见老夫人似有所动,杨氏慌忙扯了一把谢媛,哭着又道,“阿媛,快,快求你祖母救你!” 被杨氏这么一扯,谢媛‘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她跪着趴到地上,除了哭,她已经不敢再说话了。 就在老夫人拧眉沉思之际,屋外忽地响起翡翠请安的声音,“世子,二老爷。” 听到翡翠的声音,跪在地上的杨氏眼睛一亮,她慌忙扭头朝门口望了过去。 不多会,屏风后面,谢峥和谢峥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刚踏进屋子,谢峰便一眼看到了瘫坐在地上的妻女,看着她们狼狈又惊惶的样子,他心里的厌恶忽地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爹。” “爹。” 谢旭和谢时同时喊了一声。 谢妩也侧身朝两人福了福。 谢峥朝两人略略点了点头,然后和谢峥一起走到老夫人面前行了个礼。 “母亲。” “母亲。” 两人同时唤道。 老夫人冷哼一声,随即一脸怒气的将脸别了过去。 谢峥也瞧见跪在地上的杨氏母女,他微微皱了皱眉,随后抬脚直接走到陈氏前边坐了下来。 来报信的人只说府里出了事,他当时还以为是阿瑶,所以着急忙慌的便跟着谢峰一起赶回来了,可瞧着这情形…… 他这位二弟妹还真不让人省心! 谢峰显然就没有谢峥这么轻松了,看这情形,他虽猜出杨氏和谢媛定是做了什么事惹恼了老夫人,可究竟是什么事,他却不知道。 谢峰深吸了一口气,无视老夫人的冷眼,笑着上前又朝老夫人揖了一礼,然后道,“母亲,她们娘俩又哪惹您不开心了?您告诉儿子,儿子替你训她们!” 不想,老夫人听了他这话,又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只见她半咪着眼睛冷冷的睨着谢峰,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道,“老二,你娶了一个‘好媳妇’,也养了一个‘好闺女’啊!”  第098章 当然有猫腻 “母亲?这话是怎么说的?”谢峰一脸惊愕的望着老夫人道。 “谁能想到,灯谜街的一场火,竟然烧出了侯府姑娘的‘奸情’!”老夫人咪着眼睛,阴冷的盯着谢媛,语气甚是刻薄的道。 “什么火?什么‘奸情’?母亲,你在说什么!”谢峰瞪着眼睛望着老夫人,大惊失色道。 老夫人再次冷哼一声,她白了谢峰一眼,而后才咬着牙道,“你还是问问你养的好闺女吧!” 谢峰转过头,一脸怒容的朝跪在地上的谢媛看了过去,愤怒的朝她吼道,“说,你究竟又做了什么蠢事!” 谢媛被谢峰吼得脖子一慌,‘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杨氏见状,心疼得不行,也顾不得受伤的手,挣扎的就挪到谢媛身边,伸手再度将她揽到了怀里,她一边伸手安抚着谢媛,一边抬起又红又肿的眼睛哭着对谢峰道,“老爷,阿媛她是被人陷害的啊……” “二婶不会是又要说媛姐儿弄成这样是被我陷害的吧!”谢妩淡笑着再次站出来道。 除了将事情推到她头上,杨氏就不能想出点别的招数? 前世她究竟有多蠢,竟被这样一个人害得家破人亡。 “你敢说不是吗?”事已至此,杨氏也不想再装了。 这次若是不能咬死谢妩,那她和阿媛只怕便再无出头之日了! 想到这里,杨氏干脆松开谢媛,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怒视着谢妩,抬手指着谢妩的眉尖声尖锐的道,“阿媛是跟着你一起进的花灯店,如果不是你动的手脚,那阿媛好端端的怎么会晕倒在房间里?” 谢妩笑了,她朝前走了一步,并伸手挥开了杨氏指到她眉尖的手,她淡定的道,“我是与二妹妹一同进的花灯店没错,当时掌柜让我们先进屋喝茶,他领着杨家表哥去取花灯,我觉得屋里闷,所以才出去透透气,至于二婶说二妹妹为何会晕倒在房间里,这一点我也很奇怪,因为,我的两个丫鬟也同样在房间里昏迷了一段时间……难道是有人提前在房间里点了迷药?”说到这里,谢妩神色一下肃然了起来,她迅速转过头,一脸郑重的对谢峥道,“父亲,快点报官,一定是花灯店老板动的手脚!只要将花灯店的老板抓起来,仔细审问,一定能查出真相!” 谢峥面色凝重的回看了谢妩一眼,而后,他郑重的点了点头,道,“好,我这便让人报官去!” “老大!” “不能报官!” 老夫人和杨氏同时出声道。 杨氏刚说完,便触到谢妩似笑非笑的目光,她心里‘咯噔’一声,后背没来由的就冒出一股冷汗。 就连老夫人也忍不住狐疑的朝杨氏看了过去。 “我是担心,报官会让事情闹得更大,到时候别说媛姐儿的名声,就是侯府的颜面只怕也保不住……”杨氏慌忙替自己辩解。 “事到如今,二婶还以为二妹妹的名声能保住吗?”谢妩挑眉讥讽的道。 “你什么意思!”杨氏尖锐又刺耳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当时可有不少人看见二妹妹和杨家表哥一同从房间里出来。”谢妩面色冰冷的看着杨氏一字一句道。 “骁哥儿只是进去救阿媛,难道他要和你一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表妹被活活烧死吗?”杨氏尖锐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谢妩却依旧只是挑眉一笑,道,“二婶这些话说与自家人听便罢了,您觉得外边那些看热闹的人能信?” “阿妩,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的谢峰,此时大抵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见谢妩这般说,于是,忙皱眉问道。 “二老爷,二姑娘她是散着发髻被杨家公子扶出来的。”一旁的羡月没忍住插嘴道。 谢峰的脸终于彻底阴沉了下去,他周身迸出一股剧烈的寒意,看着谢媛的眼神像刀子一样,一副恨不得将她活剐了的样子。 “娘,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当时晕过去了……真的!我没有说慌!”一直耸拉着脑袋不敢说话的谢媛此刻也被自己亲爹的眼神吓住,当场哭着替自己辩解道。 她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这明明是针对谢妩设的局,为什么到最后出事的人却变成了她?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这中间到底哪里出了差子!明明表哥已经暗地里递了解迷药的药丸给她,只要将药丸配带到身上,她根本不会昏迷,可为什么她还是中了招! 是谢妩! 一定是谢妩动了什么手脚! 这一刻,谢媛的脑子忽然比任何时候都转得要快,忽地,她眼睛陡的一亮,而后,她猛地伸手朝碎玉指了过去。 “我想起来了,是你!是你!我进屋的时候是你故意泼了我一身茶,然后趁机……” 话到了这里却忽地戛然而止。 看着谢媛义愤填膺却又不敢言的样子,谢妩轻轻一笑,道,“然后趁机什么,二妹妹怎么不说话了?” “总之,就是你们故意害的我!”谢媛哭着喊道。 谢妩再度冷笑一声,她挑眉讥讽的看着谢媛道,“说来说去,你们就是想要将这盆脏子往我身上泼罢了!” “我没有!我没有!”谢媛尖声大叫了起来。 “你给我闭嘴!”谢峰再也看不下去,他几步就走到谢媛跟前,抬手就狠狠的给了她一个耳光。 这清脆的声响让众人皆是一惊。 就连谢媛自己也被这一巴掌打懵了。 “老爷,你怎么能打阿媛!阿媛可是你的亲生女儿!”跪坐在地上的杨氏尖叫着道。 后知后觉的谢媛终于感觉到了疼痛,她捂着脸,又是害怕又是委屈的看着谢峰,终于还是没忍住再次抽泣了起来。 “这样丢人现眼的女儿我宁愿没有!”谢峰铁青着脸回道。 “老爷……”杨氏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她又绝望又委屈的望着谢峰道,“你怎么能因为旁人几句话就这么说我们的女儿?阿媛可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呀!更何况,更何况阿媛根本就不喜欢骁哥儿,又怎么可能跟他私情!”说到这里,杨氏忽地直起身,目光灼灼的朝老夫人看了过去,她道,“母亲,这一点,您心里应该也清楚啊!” 老夫人心里一梗。 杨氏这是承认堂会那日她们母女在打陆湛的主意! 见老夫人铁青着脸没有说话,杨氏咬了咬牙干脆彻底将脸面豁了出去,直接当着众人的面挑眉道,“媛姐儿喜欢的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陆湛,她根本就看不上骁哥儿,如此,又怎么可能跟骁哥儿有私情!” 与其让阿媛背负着与人有私的名声,还不如干干脆脆承认自己心里有别人! 虽然这样也于名声有损,可哪个少女不怀春,这京城惦记陆湛的姑娘绝不止阿媛一个! “而且……而且阿媛出来的时候身上披的是妩姐儿的斗篷!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说出来,你们信吗?”杨氏咬着牙义愤填膺的道。 “自然不信。”一道清脆的声音赫然接话道。 杨氏心中一惊,眸光一转,却忽然发现说话的那人竟是谢妩。 一时间,她刚提起的那口气忽地又散了,紧随而来的还有一股强烈的不安和心虚。 难道,谢妩她还有后招在等着她? “这其中当然有猫腻。”谢妩淡笑着朝杨氏逼近了一步,“否则,为什么刚刚二婶你执意不肯报官了?” “我那是因为……” “如果是因为二妹妹和侯府的颜面不好请应天府出在的话,那锦衣卫总能出面吧!锦衣卫副指挥使可是您的兄长,有他在,锦衣卫即便查到了什么应该也不会说出去,而且……依锦衣卫的手段,想必那花灯店的掌柜不敢有半点虚言!”谢妩冷笑着打断杨氏的话道。 杨氏一下顿住了。 锦衣卫能怎么查?迷药是锦衣卫特制的,花灯店那个掌柜也是锦衣卫的暗线,甚至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杨鹤丰安排的…… 就算杨鹤丰能将这些事全都安在谢妩头上,可他也需要时间啊! 想到这里,杨氏心一下凉了半截。 说到底,还是她太冲动!若是她不咬住谢妩,拖出时间让杨鹤丰安排,说不定此事还另有转机,可现在…… “二婶之所以不敢,其实,是因为自己心虚吧!”谢妩淡笑着,再次扔出一句让杨氏心神俱灭的话。 杨氏踉跄的往后退了两步,要不是有玉兰扶着,只怕她都没办法稳住自己的身体。 “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杨氏捂着胸口,额上冷汗直冒,苍白的脸上更是找不到一失血气,整个人像是溺水后被人捞上来似的。 “真的是胡说吗?二婶口口声声说是我设计陷害的二妹妹,那我倒想问问二婶,今日我原本没想下船,是你、二妹妹,还有杨家表哥一力劝我下去,甚至为了下船,向来与我有芥蒂的二妹妹竟还难得的向我道了歉,如今细想想,若说这里面没点猫腻,谁信啊?”谢妩勾着唇角挑眉冷笑道。 “阿媛之所以道歉,只想让你消除心中那点芥蒂……” “究竟是想消除我心里的芥蒂,还是为了哄骗我下船而违心道歉……事到如今,咱们心里都应该有数。”谢妩冷笑着打断杨氏的话道。 “能有什么数,一切都是你拿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杨氏嘴硬道。 “阿妩,你继续说!”见杨氏明明心虚到不行却依旧嘴硬的样子,谢峥已然察觉到了不对,于是,他直接忽视了杨氏的话,干脆看着谢妩对她道。 谢妩笑着朝谢峥福了福身,而后接着道,“如果仅凭这一点,我当然不会怀疑二婶和二妹妹,只是,那家花灯店的老板很是奇怪,我明明猜中了灯谜,可他却不肯将花灯给我,还一定要我亲自进里面去拿。” “就是就是,就连姑娘让奴婢去拿他都不肯了。”羡月适时又插嘴道。 “我当时便觉得有些奇怪,可碍于杨家表哥在旁一直劝我,所以,我还是进去了。”谢妩淡笑着对谢峥道。 果然,因为她这番话,谢峥眉心拧得更紧了,“那后来了?”  第099章 步步诱入局 “后来我察觉到屋里气味不对,便屏住了呼吸,而这时,二妹妹和几个丫鬟都相继晕倒在地,我就偷偷从窗户爬了出去。”说到这里,谢妩忽地冷哼一声,而后,她又接着道,“可谁能想到,我才刚出去,杨家表哥便和那掌柜折反了回来,见到屋里晕倒的几人,两人既没喊人,也没请大夫,那位杨家表哥便是直接喝退了掌柜,然后锁上了门……” 那那把火……” “是我放的。”谢妩干脆利落的道。 碎玉眉角微不可觉的挑了一下。 “我若不放那把火,我实不知道该如何将二妹妹救出来。”谢妩却依旧面不改色的继续道。 “什么救媛姐儿,你分明是故意将人引来看媛姐儿的笑话!”杨氏颤着手指着谢妩,尖锐着嗓音道。 若不是她的右手折了,她真的想不顾一切的冲上去,彻底挠花谢妩那张得意又倨傲的脸! “老爷,老爷,你听到了吗?你都听到了吗?这一切全是谢妩搞的鬼!都是她搞的鬼……”杨氏哭着扭过头凄哀的朝谢峰喊道。 老夫人现在已经怨毒了她和阿媛,现在这屋里能替阿媛说话的只是她的丈夫了! 对杨氏的哀求和期盼,谢峰却抿着嘴角冷冷的看着杨氏,一言不发。 “老爷!”见谢峰不为所动,杨氏不甘心的又喊了谢峰一声。 她不相信他的心会这么狠! 阿媛可是他嫡亲的女儿啊! “二婶,事到如今你怎么还怪我?我若不放那一把火,你以为二妹妹还能保住清白之躯?”谢妩一脸讥讽的看着杨氏道。 谢妩的得意,老夫人的憎恶,谢峰的冷漠,还有妩姐儿今日所受的委屈……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柄柄锋利的刀刃狠狠的割在心上,她脑中那根一直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承受不动,‘嘭’的一下,彻底断了…… “你知道什么,骁哥儿根本不可能对媛姐儿做什么的!他要对付的人是你……” 刹那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屋里,甚至听不到众人呼吸的声音。 这突如其来的静谧也终于让杨氏消失的理智渐渐回笼,她咬着牙,在谢峰阴冷的目光中,怯怯的往后退了两步。 玉兰面色惨白的伸出手,可却始终没敢上前去扶杨氏。 她不明白,聪明一世的夫人如今怎么会频频犯这种愚蠢的错误!刚刚她不是已经想明白,要先示弱,以侯府的颜面打动老夫人,让老夫人不得不出面为二姑娘摆平这事吗?怎么现在又被大姑娘几句话激得理智全无,最后竟然还不打自招…… “二弟妹,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最终,还是谢峥沉着脸先开了口。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杨氏面前,额角上青筋暴起,漆黑的眸子渐渐泛起一层腥红。 杨氏踉跄的退了几步,最后,在谢峥的压迫下,她双腿忽地一软,整个人重重的跌到地上,“啊!疼……我的手……我的手……” “夫人。”玉兰终于还是不忍心,慌忙上前将杨氏扶了起来。 杨氏托着自己的右手,疼得在玉兰怀里直打滚,“玉兰,叫大夫,快叫大夫……” 玉兰心疼的眼泪一下滚了出来,可放眼四周,全是一张张冷漠又仇视的面孔,没有人站出来说话,就连二老爷沉着脸没有动…… “大公子,夫人她到底是您的母亲啊!您真的就这样冷眼看着吗?”玉兰无法,只能再度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一直默不作声的谢时。 现在,惟一能替杨氏说的人只有谢时了。 可被玉兰视为惟一希望的谢时,他此刻却拧着眉,脸上写满了犹豫和为难。 不是他不想替自己的母亲求情,而是这种情况下,他真的没法开口…… 看着谢时犹疑又为难的样子,玉兰心里当真说不出的心酸与难受,为自己,更为杨氏…… 不管是二姑娘还是大少爷,夫人都将他们当成眼珠子护着,可等到夫人落难时,他们却没有一个肯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 “老夫人,您菩萨心肠,求您可怜可怜我们夫人,她的手若是再不看大夫就要废了!”玉兰没有法子,只得咬着牙哀求端坐在高椅上的老夫人道。 老夫人拧了拧眉。 她正犹豫要不要让人将杨氏抬回去时,谢峥忽地上前一步怒视着氏道,“大夫自然要请,可刚刚的话,二弟妹你还欠我一个解释了!” 一边是手上钻心的疼痛,一边又是谢峥的步步紧逼,杨氏用力的咬了咬唇尖,最后身体一软,一下晕厥在了玉兰怀里。 “夫人,夫人,您怎么了?您别吓奴婢!”玉兰慌得眼泪一下涌出了眼眶。 谢峥面色终于彻底阴沉了下来,他薄唇紧拧,周身更是迸出一股强烈的寒意,直冻得玉兰当即便止住了哭声。 “来人!”谢峥大喊一声,正欲让人拿水将杨氏泼醒,一只手却忽地握住了他的手臂。 谢峥眸中骇人的阴冷终于褪去了几分。 “父亲,让人将二婶送回去吧。刚刚祖母让人去请李大夫了,估摸着时间,这会也应该快到了。”谢妩微笑的看着谢峥道。 “阿妩……”谢峥拧眉很是不解的看着谢妩。 他不相信阿妩没有看出杨氏是装晕! 谢妩浅然一笑,声音清冽的道,“父亲,即便二婶晕过去了也没关系,这不是还有二妹妹在?我想,二妹妹应该不会像二婶突然晕厥过去的。”说到这里,她忽地轻笑了一声,而后,才接着又道,“当然,如果二妹妹真晕过去,我也有的是法子让她醒来!” 说到最后,谢妩挑眉朝谢媛看过,潋滟的眸子里杀意凛冽。 谢媛被谢妩眼中的杀气骇到,当下便惨白着脸凄厉的哭喊道,“不,不要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谢媛的声音太过凄惨,倒在玉兰怀里的杨氏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站了起来,她伸手指着谢妩,声音尖锐的道,“谢妩,你有什么冲我来!你为难媛姐儿做什么!她什么都不知道!” “夫人,您……”看着面目狰狞再度失去理智的杨氏,玉兰此刻已然说不出话来。 就连一旁的谢峰也对杨氏彻底无语了。 他原还以为她聪明了一会,可就这么一会,她竟又主动跳进了谢妩的陷阱。 “既然二婶醒来了,那自然还是由二婶亲自说更好。”谢妩淡笑着望着杨氏道。 杨氏捂着受伤的手,满眼怨毒的盯着谢妩,沉吟片刻后,她终于冷笑着开口了,“你想让我说什么?是你自己那日在朝安寺惹了骁哥儿的眼,骁哥儿要报复你,这又关我什么事?你有本事便上杨家找骁哥儿理论去,欺负我们娘俩算怎么回事!” 有杨鹤丰这个锦衣卫副指挥使在,她不信谢妩敢去杨家找麻烦! 哪怕谢峥是左翊卫副将军,那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够不够填锦衣卫的牙缝! 看着杨氏得意又无耻的嘴脸,谢妩轻笑着挑了挑眉,“锦衣卫副指挥使么……我现在的确得罪不起,而且,我也犯不着去得罪他,毕竟,被人发现与杨家公子同处一室的人是二妹妹,就算要上门理论,那也该二婶去才是呀!” “你!” “而且,即便幕后主谋是杨骁,可若没有二婶和二妹妹里应外合,他又如何能设下如此恶毒的局?所以,归根究底,今日二妹妹会落得如此下场,都是你们母女自作自受罢了!”谢妩冷笑着继续道。 “说的好!”谢峥满脸赞赏的看了谢妩一眼说,说完,他仍不觉得解气,干脆转过脸看向谢峰,而后,沉着声音又对他道,“二弟,自我回京以来,这侯府后宅就没有一日安宁过,杨氏从前对阿妩做的那些事我就不说了,可今日之事,虽说阿妩没有受到伤害,可是杨氏的所作所为实在太过恶毒,而这样一个恶毒的妇人却是你的嫡妻,你孩子的嫡母!二弟,究竟如何处置杨氏,你自己思量着办!” 谢峰被谢峥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说的面红耳赤,他羞愧的垂首朝谢峥庄重的行了个礼,而后,才哑着声音道,“大哥,杨氏做下这种恶事,我实无脸面来面对你和妩姐儿,你放心,今日之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谢峥沉着脸点了点头,而后,他语重心肠的看着谢峰一语双关的道,“二弟,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血浓于水,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说罢,他伸手郑重的拍了拍谢峰的肩膀,而后,他转身朝老夫人行了个礼,“母亲,时辰也不早了,我便带阿瑶和孩子们先回去了。” 老夫人本还想再说什么,但却谢峥面色铁青,终于还是将到了舌尖的话又咽了回去,“今日确实有些晚了,那你便带孩子们回去吧。” “阿妩,你跟爹爹回去吧。”谢峥收起脸上的戾气,面色柔和的看着谢妩道。 谢妩朝他浅然一笑,而后轻轻的吐出一个字,“好。” 今日之事她步步设局,一步步引诱才将杨氏逼到如此境地,不管是老夫人还是二叔,他们肯定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她。 父亲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才想带自己带离这是非之地。 得到谢妩的回应,谢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而后用力的朝她挤出一丝笑意,“那咱们就一起回家吧!” “好。”谢妩微笑着再度回应他道。  第100章 祖孙俩过招 这一夜,谢妩睡得尤为香甜。 因为她知道,昨夜父亲的那一番话彻底断了杨氏的后路,即便谢峰碍于杨家不会将杨氏休出侯府,但从今以后,侯府的二夫人只怕只能一直留在屋里‘养病’了。 而第二日,谢妩再去荣华院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老夫人话更加证实了谢妩的猜测。 只是…… “妩姐儿,李大夫说,他虽然帮你二婶把骨头接好了,但是,你二婶的手也不可能再恢复如初了。”老夫人说完,便不动声色的开始打量着谢妩的神色。 可端坐在下方椅子上的少女听了她这番话,脸上却一点波动也没有,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经过昨晚的事,老夫人看眼前这个孙女,越看越觉得她深不可测! 心机、手段、城府……这些寻常闺阁少女没有的她通通有,而且,她还冷静果敢,关键时候还狠得下心肠! 只怕到现在杨氏那个蠢货还没有想明白,为何为谢妩布的陷阱,没有网住谢妩,反倒网住了自己的亲闺女! 见谢妩没有要接她这话的样子,老夫人拧了拧眉,接着又道,“你身边那个丫鬟,听说,是上次从庄子里选上来的?” “是。”谢妩平静看着老夫人答道。 老夫人冷笑着勾了勾唇角,而后接着道,“她倒是有点功夫在身上,就那么轻轻一捏,你二婶的手便折了。” “碎玉在乡下长大,是把子力气在身上。”谢妩微笑着答道。 对于老夫人那一句,她有功夫在身上,她只作没听到。 老夫人挑眉轻笑了一下,又道,“你今个儿怎么没带着她?” 谢妩浅然一笑,答道,“我倒想带着她。不过,父亲说她天赋不错,所以,今个儿一早便跟我讨了人,说要把她交给秦叔,让秦叔教教她功夫,说是这样,以后更能保护我。” 谢妩这话让老夫人心里微微梗了一下,她拧着眉,淡淡的瞟了谢妩一眼,接着又道,“不管怎么说,你二婶现在也得到了她该有的处罚,可媛姐儿……”老夫人重新看向谢妩,而后,才接着道,“你觉得该如何处置了?” 谢妩抬眸望着老夫人嫣然一笑,她道,“孙女一切都听祖母的。” 老夫人也咪着眼睛朝谢妩笑了一下,她往左边倾了倾,并将左手搭在了扶手上,而后,才看着谢妩笑着道,“不应该啊……依你的性子,既然敢将事情闹出来,那定然是想好了该如何收尾啊!” 谢妩弯唇一笑,细长的凤眸里波光潋滟,眼角的那颗泪痣更为她添了几分妩丽邪魅的风情,她没有反驳老夫人的话,反而顺着她的话道,“祖母有话不妨直说?” 见她没有像刚刚一样跟她打太极,老夫人声音也跟着轻快了几分,“所以,你果然是一早便知道了杨氏的谋算。” “是。”谢妩没有半点推诿,直接便承认了这一点。 “那媛姐儿晕厥……” “是我让碎玉借倒茶水的功夫从她身上顺手了解迷药的药丸。”谢妩声音清脆的道。 老夫人嗤笑了一下,眉梢也跟着扬了扬,“那,那把火也不用说,是你放的啰!” “是。”谢妩点头又承认了。 老夫人脸上的笑意终于一点一点的敛了起来,她咪着眼睛冷冷的睨着谢妩,就这样一直睨着她,既不开口,也没有笑容。 屋里霎时安静极了。 站在老夫人身后的朱嬷嬷此时也不由替谢妩捏了一把冷汗,因为她知道,老夫人这是真的动怒了。 她有些不明白,大姑娘为何要跟老夫人承认这些! 只要她不认,老夫人再怀疑也拿不出什么证据,而现在…… 二姑娘再有不对,可她到底是侯府嫡出的姑娘!虽然究其根由,是二夫人先起了坏心思要设局害大姑娘,可大姑娘既然早就知道二夫人的打算,那不入局也就早了,可偏偏她却将计就计摆了二夫人和二姑娘一道。 现下,二姑娘的名声是毁了,可侯府的名声不也跟着损了吗? 大姑娘聪明一世,怎么会就没考虑到这一点了? 可谢妩却依旧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甚至,在老夫人睨着她的时候,她也回望着她,脸上还挂着和刚刚一模一样的笑意。 没有慌乱。 没有惧怕。 更没有半点动容。 而这样的谢妩对老夫人来说无疑是挑衅! 她就这么笃定自己治不了她吗? “媛姐儿是你妹妹。”老夫人阴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道。 “她是我妹妹,难道,我就不是她姐姐吗?她在旁边看着她母亲算计我可有想过我是她的姐姐?她配合她母亲和她表哥推我入陷阱的时候,又有没有想过我是她的姐姐?她都不念着我是她姐姐,我又为何要上赶着认她这个妹妹!”谢妩直视着老夫人,妩丽的脸上渐渐凝起一层寒霜。 她这一辈子,最恨有人拿着身份当挡箭牌为自己开脱! 而老夫人则被谢妩这番话说得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她才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可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侯府?你也是侯府的姑娘,媛姐儿的名声毁了于你也一样有影响!你们可都姓谢!” 她虽然不怎么待见谢媛,可侯府就这么两个嫡出的姑娘,且都到了要论婚的年纪,这个时候损了名声,那前面十几年付出的心血不都全废了吗? 她原还指望着借她们俩的婚事为侯府寻一个不错的助力! “能有什么影响,上元节,杨家公子英雄救美,这怎么也应该算是‘佳话’一桩啊!”谢妩秀眉微挑,嘴角的笑意越发潋滟了。 看着谢妩嘴角的笑意,老夫人咪了咪眸子,再看向谢妩时,眸子已然平和柔缓了许多。 她昨天一夜没睡,就是在想这件事到底该如何应对才最为妥当,而她想到的法子和谢妩一模一样——将错就错,就势订下谢媛和杨骁的婚事! 东平伯府与武安侯府本就是姻亲,杨骁和谢媛更是表兄妹,这也算是亲上加亲了!更何况,杨骁的父亲可是锦衣卫副指挥使,这桩婚事无论怎么看也不算‘委屈’了媛姐儿了。 可是…… “若要被人传作‘佳话’,那也得杨家主动上门求亲才行啊!可惜你二婶手断了,否则,这事让她出现最合适不过。”老夫人看着谢妩意味深长的道。 杨氏的手是因何而断,不用老夫人提醒谢妩心里也有数。 老夫人心里只怕也早就想到了这个法子,只是现下,她还拿不准杨家那边的意思,不想贸然上门自讨没趣罢了! 谢媛虽然是侯府嫡出的姑娘,可到底却是二房所出,正经论起来,她父亲谢峰也不过只是一个七品的吏部给事中,虽然是个实职,可若要配锦衣卫副指挥使的儿子,到底还是差了一些。而且,杨鹤丰虽是杨氏的兄长,可却是永宁伯从旁支里过继来的嗣子,他能不能看在这点兄妹情份上应下这没门婚事,老夫人心里着实没有多少把握。 “二婶受了伤这么大的事,祖母难道不应该遣人去告知永宁伯夫人一声吗?”谢妩看着老夫人,细长的眉尖轻轻一挑,嘴角也跟着扬起一抹清浅的弧度。 听了谢妩这话,老夫人不一怔,而后,眸子迅速凝起一层震惊和诧异。 她倒不奇怪谢妩会想到永宁伯夫人这个人选,必竟,除了杨氏,最适合替侯府向杨鹤丰开这个口的也只有永宁伯夫人了。 可杨氏和谢媛会有如此下场可全是谢妩在推波助澜啊!甚至,杨氏的手也是谢妩跟前的丫鬟硬生生给掰断的!谢妩就不怕永宁伯夫人跟她算帐吗? 似是看出了老夫人在想什么,谢妩弯着唇角又笑了笑,声音清冽的道,“有二叔出面,又事关二妹妹……二婶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不想,老夫人听了谢妩这话却嗤笑了一笑,她道,“这回你怕是想岔了,只怕你二婶未必看得上这桩婚事!” 杨氏看上的人可是陆湛! 陆湛是谁?当今圣上的嫡亲外孙,定国公府的二公子,十六岁便中了探花的探花郎,这满京城的勋贵夫人没有不想将他拐回来做女婿的,跟这样的人物一比,杨骁根本就不够瞧! “祖母,您觉得这个时候二婶还有其他的选择吗?”谢妩挑眉道。 老夫人抿了抿嘴角,没有再说话了。 该说的都说了,谢妩浅然一笑,而后起身朝老夫人福了福,她道,“祖母,你想要知道的我都告诉您了,若无其他事,孙女便先告退了。” 谢妩行礼的动作优雅又流畅,甚至连下巴微倾的弧度也恰到好处。 她忽然有些记不起她以前是什么样了…… 就在谢妩将要转身的那一刹那,老夫人终于还是没忍住开口了,“妩姐儿,这才是本来的你吧!” 谢妩抬眸,细长的凤眸波光潋滟,可眸波的下面是谁都看不懂、猜不透的暗芒。 她其实早就想问了。 一个人无论如何变,都不可能一夕之间变得这么聪明,惟一的可能就是,从前是她一直将真实的自己给隐藏了起来。 可若真是这样的话,那她可太能藏了。 毕竟,这十几年来,这侯府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一点,她不仅瞒过了她,也瞒过了杨氏和杨氏放在她跟前的人。 “祖母,您在乎我本来是什么样的吗?是聪明?是愚蠢?是骄蛮?您在乎吗?”谢妩微笑的看着老夫人,她脸上依旧带着笑,甚至,声音也和刚刚一模一样,只是,那双潋滟又幽深的眸子里却透着毫不掩饰的冷漠与讥讽。 老夫人搁在腿上的手忽地握成了拳头。 谢妩却又是一笑,自顾自的继续道,“您不在乎,我对您来说,不过您最厌恶的商户女生下的女儿,而且,还是被抛下的那一个……我既不能侯府的男丁,又不能将碍您眼的儿媳留下来让您研磨出气,这样的我,您怎么会喜欢了?若我母亲不是世子夫人,若我不是嫡出,只怕,我早就被祖母打发到偏远的庄子里去了吧!” “姑娘,您怎么能这么跟老夫人说话!”见老夫人面色冷沉,腿上的衣襟更是被她攥出深深的褶皱,朱嬷嬷不由皱眉打断了谢妩的话。 姑娘今个儿是怎么了? 怎么一字一句尽往老夫人肺管子里戳。 第101章 您也得配呀 “你这是对我有怨?”老夫人凝着脸道。 “从前有,现在……”说到这里,谢妩轻轻一笑,看着老夫人的眼神越发坦然起来,“我尊敬您。” “尊敬?”老夫人眸子咪了咪。 “是,我现在对您只有尊敬。”谢妩坦然的看着老夫人,将刚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夫人眼神渐渐犀利起来。 谢妩浅然一笑,她毫不退缩的迎着老夫人的目光,声音清脆的道,“祖母,您以前可从来不在意我会如何想你,既然以前不在意,那么现在就更不用在意了。” “姑娘。”眼里屋里的气氛越来越凝重,朱嬷嬷忍不住再度唤了谢妩一声。 可谢妩却像没有听见似的,她继续道,“我现在已经不会再因为您的冷落和薄待而心生怨愤,我依然尊敬您是侯府的老夫人,我也会谨记自己身为侯府嫡女的责任,咱们祖孙……从前是如何,以后便也如何吧!” 说罢,谢妩垂眸再度给老夫人施了一礼,而后,不等她做出反应,便领着丫鬟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直到谢妩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老夫人还依旧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襟没有松开,眼睛更是盯着空荡荡的门口久久都没有收回来。 “老夫人,大姑娘她就是一时气话,您不用往心里去。”见老夫人抿着唇角,面色有些发白,朱嬷嬷拧着眉上前宽慰她道。 “碧痕,你刚刚听到没,她说,她说,她尊敬我是侯府的老夫人……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夫人艰难的抬起头看着朱嬷嬷道。 “老夫人……” “什么叫从前是如何?以后也如何?她这是要跟我划清界限吗?”老夫人一把握住朱嬷嬷的手,眼神陡然凌厉起来,她咬着牙恶狠狠的道,“还是,她觉得,峥哥儿回来后她就有靠山,可以不将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了!” 谢妩出了荣华院,还没走几步,便看见穿着一袭淡紫色袄裙的江映雪站在廊角处,微笑的看着她。 “大姑娘。”见谢妩停下脚步,她笑着抬脚走到谢妩跟前打了声招呼。 “表姨母。”谢妩微笑的朝她福了福。 “有阵子没见大姑娘了,大姑娘可还好?”江映雪笑着道。 谢妩眉角轻轻一挑,嘴角也跟着漾起了水波,“表姨母住在荣华院,昨晚发生了什么,您难道不知道?” “我……”江映雪被谢妩问的一阵语塞。 她虽住在荣华院,可荣华院的丫鬟婆子嘴巴都紧的很,而且,她又担心自己若是动静大了会引来老夫人的反感,所以,也只敢让平儿私底下偷偷探了下翡翠的口风,可没想到,向来好说话的翡翠对昨晚的事闭口不得,平儿才开了个口,她便立即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想到这里,她又不免想起她来侯府这么久,不管是正月初一去朝安寺上香,还是上元节坐船游金水河赏花灯,侯府都没有一个人叫她一起去,甚至初二那日嫁去定国公府的姑奶奶回娘家拜年都没人喊她一起去花厅用膳。 侯府里的人就好像是忘了还有她这么一个表姑娘似的。 “大姑娘,您就别笑话我了……”江映雪雪白的脸上渐渐浮起一丝难堪和不安,她睁着水汪汪的杏眼,就仿若枝尖上那一朵摇摇欲坠的小白花,端的一副若不胜衣,楚楚可怜的模样。 若谢妩是个男子,瞧见这样楚楚动人的美人,指不定心里要生出多少怜悯来。 只可惜…… 谢妩不是男子。 甚至,她比一般的男子心更还要冷,更硬一些。 “表姨母特意等在这里,难道就是为了问我一句好不好?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很好,多谢表姨母关心。”谢妩抿唇一笑,说罢,她垂首又朝江映雪福了福,一副要告退离开的模样。 “不是,我倒不是……”见谢妩欲走,江映雪一下急了,忙伸手将谢妩扶了起来。 看着谢妩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江映雪心里既恼怒又觉得羞愤。 自己怎么说也是她的长辈,她明知道自己等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可她却偏要装糊涂,非要逼得自己主动问她…… “表姨母若觉得不好开口……” “不是,我就是听说二表嫂她‘病了’?”江映雪试探的问谢妩道。 谢妩细长的眉角微不可觉的轻挑了一下,她轻轻一笑,道,“二婶她确实‘病了’。” 昨晚还开开心心出去游船赏花灯,今日一早便病得起不来床,再加上昨晚荣华院里动静那么大,怎么瞧杨氏这‘病’都来的蹊跷啊! 该不会,是和谢妩有关吧…… 江映雪脑中忽地闪过这样一样念头。 “不过,姨母这好端端的,怎么忽然问起二婶来了?”谢妩清冽的声音忽地又响了起来。 看着谢妩那双潋滟又幽深的凤眼,江映雪心里忽地便生出几分忌惮来。 可现在既然走到了这里,若不问上一句,她到底心有不甘,更何况,这事原本也是谢妩先承诺她的。 “大姑娘,你还记得你年前的时候曾应承过我什么吧!”江映雪抿着嘴角看着谢妩道。 谢妩嘴角一弯,一抹浅淡的笑意便从她嘴角溢了出来,她弯眉看着江映雪道,“自然是记得的,只是,表姨母忽然这么问,难道是心里有了人选?” 或许是谢妩这话说的太直白了,江映雪雪白的脸上难得浮起一尴尬的红晕,“我,我……” “在我面前表姨母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谢妩淡笑着继续道。 江映雪脸红得更厉害了。 这种事情本就有些难开口,更何况对方还是一个比她小许多,甚至还未及笄的晚辈,饶是江映雪脸皮再厚,这会,也不免尴尬的有些张不开嘴。 “看表姨母这模样……您看中的人不会就在侯府里吧!”说到这里,谢妩唇角忽地一弯,细长的凤眸带着几分戏谑望着江映雪,半是认真半是玩笑的道,“表姨母看中的人总不会是我二叔吧!” “没有的事!大姑娘,你千万别误会,我怎么会……你二叔可是成了亲的人!”江映雪按着胸口慌忙否认道, 此刻,她的脸就像是被火燎过一样,胸口更因为谢妩这话‘砰砰’跳个不停。 平心而论,她这两个表哥长得都不错。 只是,大表哥谢峥明显要长得比二表哥谢峰更英俊挺拔一些,而且,大表哥不仅在外的官职要比二表哥要高一些,他更是武安侯府的世子,比起二表哥,他将来可是要承爵继承整个武安侯府的。 与其说她看到了谢峰,还不若说她看上了谢峥。 只可惜,不管是谢峥还是谢峰都已经早早娶妻生子了,即便她可以委屈自己去做妾,可她瞧着那位大表哥对她很是避忌的样子,就算她能想法子接近他,可他身边还有一个谢妩…… 权衡利弊之下,她还是觉得,谢峥这个人她还是不碰为好。 谢妩弯着唇角看着江映雪,她没有说话。 看着谢妩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江映雪心里无端便生出几分心虚来,可一想到她此行的目的,她最终还是咬着牙,装出一副愧疚又尴尬的样子看着谢妩轻声道,“阿妩,其实,其实表姨母她曾经问过我愿不愿意留在侯府……” 江映雪嘴里的表姨母自然说的是老夫人。 谢妩挑眉笑了笑,依旧含笑看着江映雪,没有接她这话。 江映雪忍不住皱了皱眉。 谢妩难道没听出她这话的意思? 就在江映雪疑惑之际,谢妩忽地笑了,她低头转了转手腕上带的翡翠镯子,紧跟着清冽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所以,表姨母这是想让我让‘姨母’这个称呼换成‘姨娘’?” “当然不是!”听出谢妩语中的冷意,她慌忙摇头道。 “那表姨母说这话的意思是什么?”谢妩挑眉继续看着江映雪道。 “我,我是想要告诉你,虽然表姨母有这个打算,但我并没有同意……”说到这里,江映雪眼眶一下泛起了一层雾气,“阿妩,我虽然来侯府的时间尚短,可我也瞧出你父亲和母亲感情很好,我不想介入他们,我也不想让你在中间为难。” 看着声泪俱下一脸真诚的江映雪,谢妩微不可觉的勾了勾唇角,纤长的睫毛垂了下来,掩去她眸中那一闪而过的鄙夷和不屑。 “表姨母,您是不是想多了……” “阿妩……” “或许曾经祖母是有这个打算,可我想您应该知道,我父亲早就拒绝了祖母这个提议,至于您说的为难……表姨母,您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谢妩抬眸看着江映雪轻笑道。 “阿妩,你,你怎么这么说……”江映雪一下怔住了。 她不明白,谢妩怎么突然间就跟她翻脸了? “刚刚表姨母还称我一声大姑娘,现下又唤我一声阿妩,这称呼换来换去,我都有些不适应了。”谢妩却没理会江映雪的惊愕,继续弯着唇角笑道。 “阿妩,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我刚刚有哪句话得罪了你?”江映雪说话音,眼眶里立时便凝起了泪光。 那泪光盈于眼中,将落未落的样子,说不出的柔弱,说不出的可怜。 只可惜,眼前的谢妩却并不一个怜香惜玉的人。 “表姨母,咱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您是为的什么来侯府,您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我爹的主意您是打不了,不过,我许你的话依旧算数,我会让我娘替您留意是否有合适您的婚事,不过,在此之前,您身后那些麻烦还请你自己扫干净才是!否则,到时候若闹僵出来,我们侯府可丢不起那个脸!”谢妩收起脸上的笑意,语气也跟着犀利了起来。 如果前面的话还只是让江映雪惊愕于谢妩的翻脸无情,可后面那些话却如同一道惊雷,震得她心神俱裂,她踉跄往后退了好几步,若不是平儿眼急手快扶住了她,只怕她立时便要跌到地上。 “姑娘。”平儿满是担忧的唤了江映雪一声,她脸上的惊恐也并不比江映雪少。 “阿,阿妩,你在说什么?我,我怎么有些听不懂。”借着平儿的支撑,江映雪强撑着心神,极力装作一副镇定的样子看着谢妩道。 谢妩勾了勾唇角,她轻蔑瞥了江映雪一眼,而后,才冷着嗓音对她道,“看表姨母这心虚的样子,看到,祖母她老人家应该还不知道您是从晋中逃婚来的侯府吧!” 听谢妩这么说,江映雪长松了一口气,她松开平儿的手,站起身体微笑的对谢妩道,“阿妩,你真误会了,逃婚的事我已经跟表姨母解释过了,不信的话,您可以去问表姨母。” “逃婚的事解释过了?那与人有私,许婚后见对方有残疾又毁婚逃跑的事祖母也知道?”谢妩挑眉又道。 江映雪膝盖忽地一软,随后面色苍白的跌坐到了地上。 谢妩挑眉居高临下的睨了她一眼,她道,“表姨母想借着侯府攀个高枝,找一桩好婚事我可以理解,也能够成全,但您自己……也得配啊!”  第102章 替您送大氅 也不知道谢峰是如何说服杨氏的。 傍晚的时候,二房那边终于谴了个婆子去给永宁伯府送信了。 “姑娘,你真相信二夫人她什么都不会跟永宁伯夫人说吗?”见谢妩听到消息却一脸无动于衷的样子,罗嬷嬷不由有些担心道。 上元节发生的事,谢妩并没有瞒她。 罗嬷嬷一边为谢妩的信任而感到开心,可另一方面,她又着实有些担心永宁伯知道事情的真伪会上门来给二夫人出气。 听了罗嬷嬷的话,谢妩却只是轻轻一笑,挑眉道,“就算说了又能怎么样?难道所有的一切不都是她自己安排的?我不过将计就计而以……” 可罗嬷嬷却依旧拧着眉,很不赞同的看着谢妩继续道,“话虽是如此说,可这世上哪有恶人会承认自己作恶?到时候还不要把这一切归咎到姑娘您头上。” 谢妩挑了挑眉,很是意外罗嬷嬷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嫣然一笑,道,“嬷嬷倒是个实在人。” “姑娘,老奴是担心你。”罗嬷嬷眉心拧得越发紧了。 “嬷嬷,您与其担心姑娘,还不若担心担心永宁伯夫人!她若是敢上门找咱姑娘的不是,那咱们就要好好与她说道说道二夫人对姑娘做下的那些丑事!”羡月嘟着嘴大声道。 谢妩被羡月这话逗得又是一笑,她道,“你倒是对我挺有信心的呀!” “那可不!姑娘您可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羡月昂着下巴,信心满满的道。 谢妩笑着又弯了弯唇角。 这天底下聪明的人多如过江之鲫,谁敢说自己是最聪明的一人?她也不过是仗着比旁人多活一世的经历,还有…… 陆湛那些年的教导。 一想到陆湛,谢妩脑中忽地又浮出上元节那日,他踩着一地的月华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并娴熟的解下自己的大氅给自己系上…… 耳畔,似乎又有心跳声响了起来,沉稳的、有力的…… 甚至鼻尖也缭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悠长又冷清梅香,虽然淡,但那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味道。 陆湛身上的味道。 “姑娘,姑娘……”见谢妩神情有些怪异,羡月有些好奇的将脸凑到了谢妩跟前,等谢妩醒过神来,羡月才咧着嘴又笑着道,“姑娘,您刚刚在想什么了?嬷嬷刚才走的时候跟您告退您都没听到?” 谢妩一下醒过神来。 她怎么又想起陆湛了! “嘿嘿嘿……”瞥见谢妩耳后悄悄染上来的那一点红晕,羡月捂着嘴,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似的。 “羡月,你又在那傻乐什么?”觅月一进来,便见羡月捂着嘴,乐得跟只小老鼠似的,不由笑着对她道。 “才不告诉你了。”羡月撇了撇嘴道。 觅月无奈的摇了摇头,她走到谢妩跟前福了福身,而后她从身后的小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红木漆盘,而后才对谢妩道,“姑娘,上元节那日您带回来的斗篷已经洗好了,您看……是要收起来?还是……” 谢妩眉心一拧,目光不由自主的便落在那黑色的大氅上。 那是陆湛的大氅。 上元节的时候太混乱了,她都没记起自己身上披着他的大氅,后来回府前为了不引人注目,便将大氅留在马车里…… “碎玉了?”谢妩将目光从那件大氅上移开,她重新看着觅月问道。 “碎玉在外边打扫院子,姑娘?要奴婢唤她进来吗?”觅月道。 “让她进来吧。”谢妩点头道。 “是。”觅月应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的交手里的大氅放到桌上,而后,才抬脚走出屋子。 碎玉很快便进了屋。 “姑娘。”她垂首向谢妩行礼道。 “你们都退下吧。”谢妩目光淡淡的扫了一眼觅月和羡月道。 羡月倒没觉得什么,乐呵呵的行了个礼便走了,倒是觅月,听到谢妩的话时,有些诧异的往碎玉那看了一眼。 不过,她最终什么也没说,安静的和羡月一起出了出了屋子,最后,还不忘抬手掩上了门。 “这大氅,你给他送回去吧!”谢妩看着碎玉道。 “我?”碎玉诧异的抬起头来,她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姑娘,您让奴婢将这大氅送到哪地里去啊?” “你不是陆湛的人吗?你要找到他,并且将大氅送到他手里应该不难吧。”谢妩道。 碎玉怔了一下,而后,有些僵硬的朝谢妩扯了扯嘴角。 她的身份究竟是什么时候暴露的?她怎么一点也没发现?难怪姑娘不是让她去偷人、皮面具,就是让她去胖捧吏部尚书家的儿子…… 难怪上元节那天姑娘会和公子站得那么近,公子甚至还当着姑娘的面吩咐她,当时她就觉得奇怪! 公子也真是,明知道姑娘已经知到她的身份,当时也不提醒自己一句。 “姑娘,奴婢,奴婢……” “你不用解释了,我也没说要赶你出去。”谢妩平静的打断碎玉的话道。 不得不说,有时候有这么一个会武功的‘丫鬟’跟在身边还挺有安全感的,尤其是像上次那种时候…… 若没有碎玉在边上,她是绝对不敢冒险踏进陷阱的。 不管陆湛心里到底盘算着什么,可她能感觉出来,他暂时对武安侯府没有恶意。 而且,上次上元节,他明显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可偏偏那时候碎玉出现打断了他的话,他当时……是想要跟她说什么了? 想到这里,谢妩忍不住又微微蹙了蹙眉。 “姑娘,您放心,公子让我来的时候就跟我说过了,说以后我的主子就您啦!”碎玉怕谢妩心里有膈应,于是,忙笑着对她道。 “我?”谢妩微微一笑。 “是啊!”碎玉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如果我跟你说,我在大氅里抹了毒,你还会帮我将这大氅送到你家公子手里吗?”谢妩挑眉望着碎玉笑道。 “会啊!”碎玉毫不犹豫就应了下来。 谢妩嘴角的笑意一下敛了起来,不过,看着碎玉的眸子却一直没有动。 碎玉嘴角一扯,声音清脆的道,“因为姑娘您不会向我家公子下毒呀!而且,就算您下了毒,公子也一定能发觉!” 看着一脸得意的碎玉,谢妩一时间竟然找不到话来辩驳。 “姑娘,您放心好了!我家公子对您绝对没有恶意。公子当初派我来您身边就是为了保护您,他说了,您若掉了一根头发丝,他便要将我的头发全绞了送去庙里做尼姑!”碎玉看着谢妩又道。 谢妩潋滟的凤眸微不可觉的动了一下,不过,她依旧没有回碎玉这话。 碎玉却一点也不介意,挑破了身份,她现在反而觉得无比轻快,她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在姑娘面前露出马脚了。 “姑娘,那,奴婢现在就替您给公子送大氅去?”碎玉望着谢妩,嘴角的笑容都快咧嘴耳后根了。 谢妩眉心微微蹙了蹙,而后,她朝碎玉摆了摆手道,“那你快去吧!记得别让人发现。” “好咧!”碎玉轻快的应了下来,然后抬脚便走到谢妩跟前,手一捞便将那大氅抱到了怀里,拿到大氅她却不急着走,反倒又朝谢妩看了过去,她笑着道,“姑娘,您有什么话要带给公子吗?” 谢妩胸口一滞,她皱眉斜睨了碎玉一眼,道,“你刚刚说,你家公子要绞了你的头发送去庙里做尼姑的话是不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呀!奴婢哪敢骗姑娘呀!”碎玉爽快的接话道。 听了碎玉这话,谢妩唇角斜斜一勾,她挑眉轻笑道,“那你回来后便准备准备吧!” “准备?准备什么?”碎玉脑子一时还没转过弯来,直到瞥见谢妩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愈来愈深,她才突然警醒过来,“别,姑娘,别啊!奴婢错了,以后奴婢再也不在您面前提公子了!哎呀,时辰不早了,奴婢这便给您送大氅去!那,姑娘,奴婢就先走了。” 碎玉一边说着一边打着哈哈直往后退,直退到门口,她身形一闪,很快便消失在了谢妩的视线里。 直到碎玉走后,觅月才重新进了屋子。 她看了一眼谢妩身边的小几,几上那个红木漆盘还在,可是,里面的大氅却已经不见了。 “姑娘。”觅月走到谢妩跟前朝她福了福。 谢妩斜靠在榻上,手里捏着一本书册,见觅月行礼,也只是略略朝她点了点头。 “姑娘,您是遣碎玉帮您办事去了吗?”觅月上前一边替谢妩倒茶一边道。 听了觅月的话,谢妩并没有先回答她,而是将手里的书搁到一旁,抬眸直直的她看了过去。 觅月一怔,就这么一失神,茶水便瞬间漫出了杯盏,觅月一慌,慌忙放下茶壶,从怀里扯出帕子手忙脚乱的擦了起来。 直到收拾好,她才往后退了两步,‘噗通’一声跪到谢妩跟前道,“姑娘恕罪。” “起来吧。”谢妩看着她淡淡的吐出三个字。 明明谢妩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怒气,可觅月听在耳里,却仍旧觉得有些心虚。 她总觉得,或?姑娘已经看出了她的心思。 “姑娘,奴婢……”话才刚开了个口,觅月却仍旧犹疑着要不要开这个口。 而这时,谢妩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她清冽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你放心吧,碎玉取代不了你的位置,我身边唯二的大丫鬟只有你和羡月。” “姑娘。”觅月脸上一阵发烫,她耸拉着脑袋,有些不敢去看谢妩的眼睛。 自从姑娘相继提了罗嬷嬷、羡月后,她们便从她手中分管了不少事,虽然姑娘对她还和从前一样,她却心里却总觉得忐忑,毕竟,罗嬷嬷和羡月是姑娘一手提拔起来的,而且,她们和二房没有任何牵扯,而她…… 有念月在前,她心里始终绷着一弦。 原先还好些,可现在,姑娘似乎又倚重起了碎玉。 “行了,我没什么要说的,如果你连这些也想不通,那也只能说是我错看了你。”谢妩淡淡的朝她摆手道。 觅月眼眶一下便红了,她慌忙抬起头来,“姑娘,奴婢错了,奴婢就是一时想岔了。” 谢妩拧了拧眉,看着泪珠子不停往下坠的觅月,她终于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肠的看着觅月道,“觅月,每个人有每个人适合的位置,你性子谨慎又稳重,再加上罗嬷嬷的阅历,若你们能齐心协力,我这院子便如铁桶一般,任是谁也休想将手伸进来。” 听了谢妩这话,觅月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生出一股强烈的愧疚,她抬手用力的抹了一把泪,然后郑重的看着谢妩道,“姑娘,奴婢明白了!”  第103章 上门来探病 永宁伯夫人动作很快,昨个儿才收到信,今日一大早便领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上门来了。 杨氏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看到永宁伯夫人的那一刻,眼泪‘唰’的一下便涌了出来,哭着便朝她喊道,“娘,娘,您终于来看我了啊!” “我的儿啊!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永宁伯夫人心疼的冲了上去,看着杨氏打着绷带的胳膊,她心疼的泪珠子也跟着直往下掉。 她这辈子命里儿女缘分薄,膝下就只有杨氏这么一个嫡亲的女儿,如今瞧她弄成这个样子,她这个做娘的怎么能不心疼。 “娘……”杨氏坐起身,将脸埋进永宁伯夫人怀里,呜咽的喊了一声便痛哭了起来。 自己这个女儿素来要强,作女儿的时候就从不肯在自己面前示弱,更别说嫁了人以后那便只有更要脸的,像现在这样躲在她怀里哭得这么肝肠寸断,打出娘胎还是头一次。 听着她一声又一声的喊‘娘’,永宁伯夫人心里那个心疼,那个难受啊,只觉得肚子里的肠子都搅成了一团。 “好孩子,你别先哭了,你总得先告诉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样,娘才能帮你做主不是!”永宁伯夫人强忍着心疼,将杨氏从怀里扶起来,一边扯着帕子替她擦眼泪,一边柔声哄着她道。 杨氏吸了吸鼻子,在永宁伯夫人的安抚下,她的情绪渐渐镇定了下来。 见她冷静下来,永宁伯夫人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她拉着杨氏的手,拧着眉,面色凝重的看着她压低声音道,“阿蕊,你告诉娘,你这手到底是怎么回事?来送信的婆子说你上元节看灯回来的时候在路上摔了一跤,我当时便觉得有些蹊跷,你身边跟着那么多丫鬟婆子,她们又不是死的,怎么能让你摔这么重了!” “娘,您别问了……”一提这个,杨氏的脸‘唰’的一下白了下去,她谨慎的往四周看了看,然后给了永宁伯夫人一个为难的眼神。 永宁伯夫人眉心一拧,扯着嗓子厉声就道,“怎么?我女儿伤了手,我做娘的还不能过问了?” “娘,真的是我不小心……”杨氏低着头抽噎着又哭了起来。 “胡说!”永宁伯夫人拧着眉怒喝了杨氏一声,说罢,她像是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忙扭头往后面扫了一圈,而后,她才重新一脸疑惑的对杨氏道,“厉嬷嬷了?怎么没瞧见她?” 提到厉嬷嬷,杨氏原本抽噎的声音一下便戛然而止。 就连旁边的玉兰也微不可觉的拧了拧眉。 见杨氏低头不语一脸心虚的样子,永宁伯夫人也察觉到不对,她眉心一拧,忙轻声斥责她道,“你倒是说话呀!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说完,见杨氏依旧埋着头不肯吭声,永宁伯夫人脸色也不禁有些难看起来,她干脆转过脸看向了玉兰,“玉兰,你来说?” “老夫人,厉嬷嬷她,她已经病了好些日子了。”玉兰垂首恭谨的答道。 “病了好些日子?请大夫瞧了么?大夫怎么说的?”永宁伯夫人继续追问道。 厉嬷嬷聪明又擅谋,最重要的是,她还沉得住气,所以,永宁伯夫人一直很看重她,否则也不会挑了她做杨氏的乳娘,杨氏嫁进侯府后,更安排了她做了杨氏房里的管事嬷嬷。 “大夫说嬷嬷没什么大碍,就是郁结于心,起不来床。”玉兰小心翼翼的斟酌着用词道。 “什么郁结于心,起不来床?你家夫人都这样了,她在床上还躺得去!去,让人传话让她过来!”永宁伯夫人厉声便道。 玉兰为难的朝永宁伯夫人笑了笑,却始终没有挪动脚步。 永宁伯夫人脸色一下便难看了起来,她看着玉兰,声音越发凌厉了起来,“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怎么,我使唤不动你了么!” “老夫人,不是奴婢不去喊厉嬷嬷,只是……就算奴婢去了,厉嬷嬷她也来不了。”玉兰抿了抿嘴角,沉呤了好一会,才艰难的开口道。 “这又是为何?”永宁伯夫人不解的又问道。 回应她的又是一室的沉寂。 “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你们一个个都打焉了的茄子似的!能不能把话说清楚!”永宁伯夫人气得一下站了起来。 “老夫人。”见永宁伯夫人动了怒,玉兰慌忙跪到了地上,她伏身郑重的磕了一个头,而后,才直起身红着眼眶对永宁伯夫人道,“老夫人,嬷嬷因为贵安的事已经跟夫人生了嫌隙,这都过了大半个月了,可嬷嬷却还一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奴婢已经去劝了她好几次,可嬷嬷却连一个字都不肯说……” “胡说!”永宁伯夫人想也不想便怒斥着打断了玉兰的话。 可杨氏和玉兰的神情却无一不是在告诉她,这事是真的。 永宁伯夫人倒吸了一口气,她缓缓的坐回了床榻上,而后,她才沉着声音对玉兰再度开口道,“你,把事情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 玉兰再度朝永宁伯夫人磕了个头,而后才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讲给了永宁伯夫人听。 “糊涂!糊涂!”永宁伯夫人听完玉兰的话大怒,一连呵斥了杨氏好几声糊涂,“你既是不得以,那便该立刻去向厉嬷嬷严明你的无奈,更要积极的为贵安请大夫医治,这样,即使后来贵安救不回来,厉嬷嬷也不至于怨你到如此地步!” 她就说阿蕊怎会将自己弄得这般狼狈,原来是因为少了厉嬷嬷在旁边帮她出谋划策! 糊涂,真是糊涂啊! “娘,您说的轻松,我当时在侯府的处境有多难你知道吗?况且,要不是贵安怂恿,时哥儿怎么会闯下那么大的祸事,我在侯府的日子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艰难!说到底,这一切归根究底全是贵安自己惹出来的,我都没有怪厉嬷嬷她没有管教好儿子,她倒好,还跟我摆上脸子了!”杨氏咬着牙不服气的出言反驳道。 “你给我闭嘴!”眼见杨氏现在还在强词夺理,永宁伯夫人简直气不打一处来,她厉声呵斥杨氏道,“娘从前教你的东西你都丢到狗肚子里去了么!且不说厉嬷嬷这些年对你尽心尽力,处处为你着想,她可是一手把你带大的乳娘啊!你若连她的心都拢不住,你还能做成什么事!” 看着永宁伯夫人被气得怒不可遏、面色铁青的样子,杨氏终于心虚的垂下了头去。 永宁伯夫人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她重新坐回床榻上,而后,面色冷戾的看着杨氏一字一句道,“厉嬷嬷的事,我一会亲自去跟她说,现在,你跟我说说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为永宁伯夫人才发了一通火,所以,这会她再问这话,杨氏也没在隐瞒,噼里啪啦跟倒豆子似的将上元节那日发生的事情跟永宁伯夫人讲了一遍。 杨氏这番话,让永宁伯夫人才平复好的心情瞬间又掀起了巨浪。 “你,你竟去找他帮你设计一个小女孩?你是疯了么!”永宁伯夫人再次惊愕的站起了身来。 对杨鹤丰这个过继来的便宜儿子,永宁伯夫人没有半点好感。 不仅因为他性子阴冷不讨喜,更因为他当时过继到伯府的时候已经满十二岁了,对这样一个又不讨喜,又没怎么相处的便宜儿子,任谁也喜欢不起来,更别说后来他还借着永宁伯府那点人脉一路爬到锦衣卫副指挥使。 锦衣卫可都是些杀人不见血的人,杨鹤丰能爬到这个位置,手里头不知道沾了多少人命! 这样的人,即便叫她一声母亲,她也是能避之就避之,可现在,她这个傻闺女竟然还跑过去找他帮忙办事! “我怎么知道堂堂一个锦衣卫副指挥使竟连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也对付不了!什么锦衣卫副指挥使,我看他就是个狗屁!”尽管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但只要提起这个,杨氏仍旧觉得心里呕得慌。 她甚至怀疑是不是杨鹤丰是不是故意放水! “你给我闭嘴!你这么大把年纪了,难道还没学会祸从口出,隔墙有耳吗?”永宁伯夫人被杨氏这番话说的心惊肉跳,“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离他远一些,你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吗?” “娘,你这么怕他做什么?他在外头在厉害,在你面前还不得规规矩矩给你行礼,喊你一声母亲啊!”杨氏对永宁伯夫人这番话很是不以为意。 “行了,娘说的话你不听,总有你吃亏的时候!”永宁伯夫人没好气的瞪了眼杨氏,说罢,她叹了一口气,而后又皱着眉不解的问道,“好端端的你对付谢妩做什么?她不是一直很黏你,很喜欢你吗?” 因为自小被养在杨氏膝下的缘故,谢妩没少跟着杨氏出入永宁伯府。 “母亲,你不知道!那丫头邪门的紧!有她在一日,这侯府就再也没有我的位置了!”杨氏说着说着,眼泪跟着又涌了出来。 “胡说,我瞧那丫头也就比旁的姑骄纵敏感了一些,哪里有你说的什么邪门啊!”永宁伯夫人不信道。 而且,那骄纵和敏感的性子还是杨氏刻意纵出来。 “娘!我没有胡说,那丫头也不知怎地,忽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我这手也是被她的丫鬟给硬生生的掰断的!”见永宁伯夫人不信,杨氏尖着嗓子又加重了语气。 永宁伯夫人仍旧有些不信,直到玉兰也沉着脸朝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她真有那么邪门?”永宁伯夫人拧了拧眉,转脸问玉兰道。 杨氏的话或许有些偏颇,可玉兰性子向来沉稳,从来都是有一说一,从不会夸大其词。 玉兰用力的点了点头,“老夫人,大姑娘她确实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她聪明的……聪明的有些让人害怕!” 第104章 两亲家交锋 听完玉兰的话,永宁伯夫人面色也渐渐笼起了一层寒霜。 “什么邪门不邪门!分明是你们自己蠢!”永宁伯夫人咬着牙恨铁不成钢的瞪着杨氏道。 “娘,您,您怎么这么说我!”杨氏委屈的眼眶都红了。 “难道不是吗?一个在你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姑娘,你竟半点没觉察出她的异常,这不是蠢是什么!明明已经栽到她手里这么多次,可你却还不知收敛蛰伏,一意要出手对付她!既然要对付她,那最起码便不应该让人洞察到你的计划,可你到好,不仅让人察觉到意图,甚至还让人顺势将计就计坑了你一把!你说,你不是蠢是什么!”永宁伯夫人指着杨氏的鼻尖气急败坏的斥责她道。 杨氏被永宁伯夫人这劈头盖脸的一顿指责说的头都懵了,她缓了好一会,脑子才渐渐清醒过来,“娘,您,您的意思是……谢妩她,她早就知道我要算计她?” 见自己的女儿这会还没有想明白,永宁伯夫人也再忍不住,她伸出手指重重的点了一下杨氏的额头,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而后,才叹气道,“你呀你!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她要是不知道你的计划,她怎么能那么恰巧的碰过去?那把火又怎么会那么恰到好处的的烧起来?” 杨氏怔住了。 她瞪大着眼睛望着自己的母亲,面上仍是有些不敢置信。 永宁伯夫人见她仍旧不信的样子,她拧了拧眉,也懒得再与她言语什么,干脆转过脸直接吩咐玉兰道,“玉兰,一会你将二房的人好好清查一遍,将里边可疑的人通通打发出去!尤其是和大房,或者与你家那位大姑娘有牵扯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看着永宁伯夫人颇为凝重的神情,玉兰忙垂道,用力的应了一声,“是!” 永宁伯夫人点了点头,正欲再说什么,外边却忽地传来丫鬟请安的声音。 “老夫人。” 她面色凝了凝,忙转头朝杨氏使了个眼色。 就这么一会功夫,老夫人便扶着朱嬷嬷的手走了进来,她乐呵呵先朝永宁伯夫人打了招呼道,“亲家母,您来怎么也不使先使人来知会一声,我也好早点让人做准备,一会可得留下来用午饭啊!。” 永宁伯夫人也转身看着老夫人,朝她浅然一笑,她道,“这一点确是我考虑不周,只是,昨晚接到阿蕊摔断了手的消息,我一夜也没睡着,所以,今个儿一早便急急赶来了,也没先去您那跟您打声招呼,还望老姐姐不要与我计较才是。” “瞧亲家母这话说的,都是一家人,怎么还说上两家话了!”老夫人乐呵呵的接话道。 “老姐姐说的是。”永宁伯夫人也很给面子的笑着接话道。 老夫人抿了抿嘴角,这才侧过脸往躺在床上的杨氏看了一眼,淡笑着问她道,“手可好些了?药都吃了么?” 杨氏将头垂了下来,她随意的点了两下,算是回答了老夫人的话。 对杨氏此番动作,老夫人脸上依旧挂着笑,只是眉尖微不可觉的轻挑了一下。 这时,一旁的永宁伯夫人却忽地冷着脸开口朝杨氏呵斥道,“阿蕊,你在娘家我是怎么教你了?你婆母问你话,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嘴巴?” “娘……”杨氏委屈的抬起头来。 “还不快向你婆母道歉!”永宁伯夫人却像是没看见杨氏的委屈似的,厉声便截断了她的话。 杨氏眼眶瞬间红了。 老夫人笑了笑,朗声道,“亲家母不必如此。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二媳妇都嫁到我武安侯府十几年了,纵有哪里不是,也是我侯府没有好生教导的缘故。” 不愧是年老成精的老封君,字字句句都提醒自己,杨氏现在是武安侯府的媳妇! “虽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只要娘家还在一日,那对嫁出去的女儿总还有一分责任在!寻常人家尚且如是,更别论像我们这样的勋贵人家!老姐姐,您说了?”永宁伯夫人咪着眼睛笑道。 老夫人勾了勾唇角。 杨氏是个蠢的,没想到,她娘倒是个灵精会说的。 “亲家母说的极是,上元节那天发生的事……老二媳妇应该同您说了吧?”老夫人弯了弯嘴角,她微顿了一下,而后继续道,“这件事,不管是对侯府还是对永宁伯府来说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我和老二商量过了,不如干脆就替两人将婚事定下,也算全了一段‘佳话’,您说了?” 老夫人的话让永宁伯夫人彻底怔住了,她不敢置信的朝躺在床上的杨氏看了过去。 杨氏的眼泪一滴一滴的砸了下来,她眼巴巴的望向永宁伯夫人,眼里写满了委屈和祈求。 她不想将媛姐儿许给骁哥儿,只是,她拗不过自己的婆母和丈夫,所以,她现在只能将一切的希望都寄托于自己的母亲,祈求她能替自己解了眼前这个困局。 永宁伯夫人自然看出了女儿的心思。 她虽然恨自己的女儿不争气,可是,要将自己嫡亲的外孙女嫁给自己名义上那个孙子,她心里确实也不怎么愿意就是了。 “老姐姐,这话是怎么说的?媛姐儿和骁哥儿是一起找大的表兄妹,妹妹有难,他总不能为了避嫌而无动于衷眼睁睁的看着吧!至于您说的什么光彩不光彩,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歪,有人问起,咱们实话实说就是。”永宁伯夫人抬了抬眼皮子道。 “亲家母这是觉得我家媛姐儿配不上你家骁哥儿吗?”老夫人咪着眼睛笑道。 “瞧老姐姐这话说的,媛姐儿是我的嫡亲外孙女,我只会盼着她有个更好的前程,相信,老姐姐您也是这般想的吧!”永宁伯夫人笑着见招拆招道。 “我自然是想媛姐儿能有个好前程,可出了这样子的事,亲家母,您觉得京城里那些权门勋贵人家会选媛姐儿做他们的宗妇吗?”老夫人半咪着眼睛,不紧不慢的道。 永宁伯夫人沉默了。 她侧眸不着痕迹的往自己闺女那瞥了一眼,却见杨氏紧抿着嘴角,一脸的拒绝。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而后重新抬眸看着老夫人笑着道,“老姐姐,媛姐儿年纪还小,等再过个几年,这事也就被人淡忘了,不会影晌什么的。” “说到底,还是亲家母瞧不上我家媛姐儿呀!”老夫人挑了挑眉,笑着为这事下了结论。 “老姐姐……”永宁伯夫人拧了拧眉,张嘴才喊了三个字,外面却传来一阵喧哗声。 “放我进去!放我进去!” 隔着屏风,纵然还没看到人,但众人却都听出来那声音的主人是谢媛。 杨氏眉心都拧成了麻花,她又焦急又不解的朝玉兰看了过去。 不是让你找人好生看着她吗? 玉兰也是急得不行,她哪里知道这个小祖宗怎么会突然闹起来,而且还跑到这里来,她慌忙抬脚想出去阻止谢媛进来,可才走了一步,却听见门‘轰’的一声被人撞开了,紧跟着,便见谢媛推开了身边跟着的几个丫鬟,几个踉跄便冲进了屋里。 见老夫人在,几个丫鬟站在门口面面相觑,谁也没敢将脚迈进来。 “行了,你们都出去吧!”最终,还是老夫人跟前的朱嬷嬷开口将她们打发了出去。 “外祖母,外祖母……”谢媛一头扎到了永宁伯夫人怀里,她哭嚷着连喊了好几声外祖母,然后才颤颤巍巍的哭喊道,“求求您不要把我嫁给表哥,旁人不知道表哥是什么性子,您是知道的呀!我可是您嫡亲的外孙女,您可不能眼睁睁的把我往火坑里跳呀!” “胡说!什么往火坑里跳!小孩子家家,说话怎么一点忌讳也没有!”永宁伯忙呵斥了谢媛一声,她不着痕迹的往老夫人那瞥了一眼,却见她脸上没有任何异常,当下心里也微微松了一口气,于是是这才重新将谢媛揽到怀里,柔声劝慰她道,“没说让你嫁给你表哥,你还没及笄了,小姑娘家家也不知道害羞!” “真,真的吗?”谢媛抬起红肿的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永宁伯夫人道。 “自然是知道,外祖母骗谁也不会骗你呀!”永宁伯夫人笑着将谢媛揽到怀里,爱怜的抚摸着她的头道。 听了永宁伯夫人这话,谢媛心里稍稍安心了一些,可瞧着伫立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老夫人,她心里立时又害怕惶恐了起来。 察觉到谢媛的害怕,永宁伯夫人拍了拍谢媛的背,而后笑着重新望向老夫人道,“老姐姐,您瞧媛姐儿吓的,这若是传出去,别说成什么‘佳话’了,只怕还要闹出个‘笑话’来,所以,依我的意思,老姐姐,这事就这么算了,等明日,让……等明日劳烦您家世子夫人领着媛姐儿去杨府上门给骁哥儿道个谢,这事,也就揭过去了。老姐姐,您说了?” 老夫人看着永宁伯夫人胜劵在握的样子,心里虽十分不快,可永宁伯夫人既然已摆明了不出头促成这桩婚事,那自己也不可能硬将人按着。 只是…… 看着松了一口气的杨氏和谢媛,老夫人在心里冷笑了一声。 既然她们不领她这份情,那么,她便没必要为她再筹谋什么! 流言是会随着时间被人渐渐淡忘,但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那它就会像那烧不尽的野草一样,只样春风一吹,便能瞬间在京城的勋贵圈中流传开来。 陈氏不就是最好的例子么! 见谢老夫人不再说话,永宁伯夫人笑了笑,而后,她又开口道,“对了,妩姐儿了?有些日子没瞧见她了?我这次来还特意给她带了些礼物了!” 老夫人看着永宁伯夫人也跟着笑了笑,“亲家母有心了。” “应该的,妩姐儿也算是我看着长大了,小时候她也常跟着媛姐儿喊我外祖母了。”永宁伯夫人乐呵呵的道。 “那我遣人去将她喊过来给亲家母请安?”老夫人乐呵呵的接过了永宁伯夫人的话。 谢妩既然不把她当成祖母,那她到想看看,没有她护着,她如何应付来势汹汹上门问罪的永宁伯夫人。 第105章 舌上有龙泉 永宁伯夫人刚一进府,谢妩就收到了信。 比起杨氏这个拎不清的女儿,永宁伯夫人则要老谋深算许多。 她至今记得,前世,她被杨骁折磨的生不如死的时候,也曾去跑去求这位永宁伯老夫人庇护…… 她至今还记得这位老夫人当时看她的表情,悲悯的、心疼的,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冷漠恶毒的令人发指,她说—— “孩子,你知道为什么满园子的花,他偏偏要折你吗?那是因为你最掐尖,最漂亮啊!所以,不要怨人家向你伸手,要怨就怨你自己为什么要做最掐尖出挑的那一朵呢?” 那是谢妩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将无耻的话说的那么冠冕堂皇,佛口蛇心不外如是。 只是,当年那般趾高气昂,视她如蝼蚁,如草芥的永宁伯夫人当时有没有料想到,自己有一日会跪伏在自己脚下求自己高抬贵手了? 世事无常。 只是,这一世,她不会再给她任何羞辱自己的机会,可永宁伯夫人,她相信,她仍旧有跪倒在自己脚下乞求自己饶恕的时候。 很快,陈氏便领着谢妩到了荣华院。 荣华院的花厅里,老夫人正和永宁伯夫人寒暄着。 老夫人下边还陪坐着一个谢娴。 谢媛没来。 见陈氏和谢妩进来,两人止了话头。 永宁伯夫人半咪着眼睛,满脸含笑的望了过来,而后,她半真半假的看着老夫人打趣道,“老姐姐,您真有福气,瞧瞧您这大儿媳妇长得,那真真跟画里的仙女似的,也难怪您现在瞧不上我那又蠢又笨的女儿了。” “亲家母真会说笑,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同样是儿媳,哪有厚此薄彼的。而且,若真说有薄待的,那也是薄待老大家的多一些,毕竟,她常年在宁夏,府中有什么好东西都轮不着她,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老夫人咪着眼睛,笑盈盈的回话道。 看着两个年老成精的人物在互相打太极,谢妩唇角微不可觉的勾了勾。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见过永宁伯夫人。”不待永宁伯夫人再说话,老夫人便转过脸看向了陈氏。 “见过永宁伯夫人。”陈氏回过神来忙朝永宁伯夫人福了福。 谢妩也跟在陈氏的身后朝永宁伯夫人行了个礼。 “侄媳妇,快别客气,叫我婶子就好!你和我家阿蕊是妯娌,你家妩姐儿小时候也是跟着媛姐儿一起喊我外祖母的!所以,咱们是一家人,可别生份才是!”永宁伯夫人一边拉着陈氏的手将她扶起来,一边还不忘笑呵呵的朝身后的谢妩看了一眼。 谢妩弯了弯唇角,甚至还朝永宁伯夫人略略挑了挑眉。 永宁伯夫人眸心沉了沉,而后,她转过脸拉着杨氏的手笑盈盈的继续道,“侄媳妇,听说你回来后,妩姐儿和我家阿蕊生了嫌隙?” 陈氏面上一僵,她艰难的扯了扯嘴角,而后垂下眸子避开了永宁伯夫人的目光。 “侄媳妇,婶子说句你不爱听的话,在你没回来前,妩姐儿一应大小事务可全都是阿蕊在操持,两个人虽不是亲生母女但却胜似亲生母女,不能因为你回来,你便不让两人往来了,这要传出去,外头那些人少不得要说侄媳妇你过河拆桥,负义忘恩,怕是连妩姐儿也要被人指责一句,说她是喂不熟的白眼狼了……”说到这里,永宁伯夫人特意顿了顿,而后,她笑盈盈的转过脸望着谢妩挑了挑眉,这才继续道,“妩姐儿,你说是不是?” “杨老夫人说笑了,京城里的这些勋贵夫人们,哪个不是又聪慧又精明的人物!她们又岂是随便听点风声就会觉得会下雨的人?说不定,还会觉的空穴来风,必定有因呐!老夫人,您说是吧!”谢妩弯着唇角,神色自若的答道。 永宁伯夫人眸子微微一压,看着谢妩的眸底隐隐划过一丝阴沉。 这丫头果然和玉兰说的一样,聪慧机敏又善辩,也难道阿蕊会折在她手里!从前,确是连她也看走眼了。 “什么因果也及不上十几年的养育之恩吧?”永宁伯夫人咪着眼睛又道。 “杨老夫人说的极是,养育之恩大如天,以后,我自会对养大我的武安侯府感恩戴德!”谢妩淡笑着接话道。 这下,永宁伯夫人彻底梗住了。 她明知道谢妩这是故意拿这话堵她,可她却偏不能说她这话说错了。是杨氏带大的谢妩没错,可谢妩的吃穿用度却全是侯府所出,她说是侯府养大了她,任谁来都不能说她这话错了。 杨氏再大能大得过侯府去? “妩姐儿,永宁伯夫人面前不许无礼,还不快退下。”就在永宁伯夫人语塞之际,老夫人乐呵呵的跳出来道。 “是,祖母。”谢妩微笑着朝老夫人福了福身,然后依言走到了谢娴旁边。 “大姐姐。”谢娴忙朝谢妩福了福。 谢妩笑了笑,两人按照身份依次落座。 陈氏也终于得以脱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看着安然自若的谢妩,永宁伯夫人不免想起杨氏手上的伤,她眸子沉了沉,阴冷的眸光朝她身后的两个丫鬟扫了过去。 “妩姐儿,今个儿你带的这两个丫鬟,可有当日生生掰断你二婶手臂的人?” 谢妩眉尖挑了挑,潋滟的眸子朝坐在上首的老夫人看了过去。 高座上的老夫人正执起乳白色的茶盏,一边拿杯盖拨弄着茶叶,一边悠然的朝杯盏中吹了口气,对于永宁伯夫人刚刚的话,她仿若没听见似的。 谢妩笑了笑。 自从她上次和老夫人撕破了脸,她便料想到了会有今日。 “碎玉今日没有来,不过,杨老夫人要是想见见她的话,我可以遣人去把她叫过来。”谢妩望着永宁伯夫人浅然笑道。 她竟这般有恃无恐? 永宁伯夫人眸底飞快的划过一丝戾气,可与此同时,她心里也不由涌出了几分狐疑。 若没有倚仗,她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敢这般若无其事的和自己叫板! 亦或者,她手里还握有一张能让她有恃无恐的底牌? 这一瞬间,永宁伯夫人脑中闪过无数过念头。 可当好了看到谢妩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嘲讽时,她心里一下警醒了过来,她怎么会对一个还没及笄的女娃子生出忌惮?还在是她没有向自己出手的时候…… 这个认知让永宁伯夫人心里忽地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羞耻。 她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阿蕊会一次又一次按捺不住自己向谢妩出手!这个谢妩确实又灵精又邪门! “不过,有一点要与杨老夫人您说明白,碎玉虽然只是我院里的二等丫鬟,可她之所以会失手伤了二婶,是因为想要阻止二婶谋害我,若杨老夫人因此觉得她有罪的话,那我也想请应天府的人来断一断这其中的是非曲折!”谢妩看着永宁伯夫人不紧不慢的又道。 “好!好啊!阿蕊这十几年来果然是养了一只翻脸无情的白眼狼啊!竟然为了一个以下犯上的丫鬟不惜闹到应天府去!好呀!你尽管闹去,既然你们武安侯府丢得起这个脸,那么,我又有什么好惧的!”永宁伯夫人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谢妩道。 “阿妩。”永宁伯夫人的阴狠以及老夫人露出来的不悦都让陈氏觉得心惊,她担忧朝谢妩看了过去。 谢妩笑了笑,细长的眉尖轻轻一挑,清冽的嗓音没有半犹豫便响了起来,“好啊!” 永宁伯夫人瞳孔猛地一缩,她阴冷的盯着谢妩,可却没在她脸上找出一丝慌乱和害怕。 她是真不怕。 还是,她在赌自己不敢。 “大姑娘说的倒是干脆,就是不知道,你小小年纪,能做得了侯府的主吗?”永宁伯夫人冷笑道,说完,她还不忘扫了旁边的老夫人一眼。 她就不信武安侯府这位老夫人能任由一个小姑娘这般闹腾! 老夫人心里确实不快。 可她也知道,现在谢妩在和永宁伯老夫人正在互相比谁沉得住气。她虽然对谢妩那日说的话不满,可却也万万没有在外人面前给自家人掉链子的意思。 所以,无论永宁伯夫人如何瞧,她只淡然自若的喝着茶不哼声。 看着老夫人镇定自若的模样,谢妩垂眸轻笑了一下。 她虽然已经料到了老夫人不会拆她台,可真到了这一刻,她心里还是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 “我自然做不得侯府的主,不过,我父亲可以!”谢妩说罢,便重新抬眸毫不退缩的对上了永宁伯夫人的视线。 “你父亲……” “是!我父亲。” 看着谢妩趾高气昂的模样,永宁伯夫人再度冷冷一笑,她扬声道,“你就这么自信你父亲会纵着你胡作非为,忤逆长辈,置侯府的颜面于无物吗?” “我父亲当然会!”谢妩想也不想便昂首答道,她语气里没有一丝迟疑,潋滟的凤眸更是星光熠熠,“就像杨老夫人您为了自己的女儿不惜颠倒黑白一样,我父亲为了我,自然也不惜一切!” “不过就是个丫鬟!难道在你们侯府的眼里,一个丫鬟都比我女儿更重要吗?”永宁伯夫人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 “那要看对谁来说,对您来说,一个丫鬟自然不重要,可对我来说……一个关键的时候能救我命的丫鬟,自然是比时时想要算计陷害我的人要重要多了!”谢妩勾着嘴角毫不畏惧的冷笑道。 “老姐姐,你们武安侯府就是这么教导姑娘的吗?”见谢妩一脸桀骜不驯的模样,永宁伯夫人干脆将一腔的怒火烧到了旁边看戏的老夫人身上。 只是,老夫人还未答话,谢妩清脆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杨老夫人何出此言啊!旁人不知道,您还能不知道,我可是您女儿一手教导大的!” “好!好!好一个是被我女儿教导长大的!既然我女儿没有教好,那么,我这个做娘的便代替她好好教导你!”永宁伯夫人说罢,便抬脚大步朝谢妩走了并高高扬起了手。 眼看她的手就要落在谢妩脸上去,一只手却忽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谢妩唇角冷冷一勾,眸子也瞬间覆上了一层寒冰,“我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俱在,什么时候轮得到永宁伯府的夫人特意跑到‘侯府’来教训我!难道,这就是你们永宁伯府的家风吗?” 看着谢妩凌厉又阴冷的目光,永宁伯夫人第一次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憋屈和挫败! 她竟然连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也斗不过! 想到这里,她胸口忽然一阵气血翻涌,而后,便生生在众人的目光中两眼一翻,晕厥了过去。  第106章 父女消隔阂 淡金色的阳光悄无声息的从菱格窗子里洒了进来,而谢妩就静默的站在这光晕之中,冬日温暖的阳光为她整个人镀了一层金光,无端便为她的眉眼添了几分柔和。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相信这样柔和又美丽的少女竟然凭一张嘴,便将永宁伯夫人活生生的给气晕过去。 这样说起来,那日她对自己还算是口下留情了。 这样一想,老夫人忽地便笑出了声来。 这一笑,屋里原本渐渐凝结的空气瞬间便流动了起来。 “多谢祖母不怪罪。”谢妩微笑着朝老夫人俯首行了一礼道。 “你怎知我不怪罪?”老夫人嘴角的笑意一敛,眸色也跟着冷了下来,“妩姐儿,你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永宁伯夫人怎么也是你的长辈,若今日的事情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侯府的名声又要不要?” “有祖母在,今日的事情就传不出去。”谢妩平静的看着老夫人浅笑道。 听了谢妩的话,老夫人冷哼一声,而后,她才冷着声音道,“你倒是看得起我。” 谢妩弯了弯嘴角,而后,她淡笑着迎着老夫人的目光,声音清冽的对她道,“被一个小辈气晕过去,永宁伯夫人丢不起这个人,更何况,二婶还在侯府,哪怕是为了自己的女儿,永宁伯夫人也该知道,有些气能忍还是要忍的。” 谢妩这话说的太直白,甚至,其中有些话竟还隐隐戳到老夫人心里去了。 老夫人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个孙女,一时间,心里竟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惆怅。 “更别说……永宁伯夫人还指望着我娘能代二婶出面,领着媛姐儿去杨府向杨公子道谢了。”谢妩看着老夫人笑着又道。 “你竟连这个也知道?”老夫人诧异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谢妩笑了笑,“祖母,您不是和我说,二婶她瞧不上这桩婚事。” “你既然知道,那为何还要提议让我促成这桩婚事?”老夫人皱眉又问道。 谢妩轻笑了下,嘴角缓缓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祖母,上元节那日若我没有识破二婶的阴谋,您觉得后面会发生什么事?” 老夫人瞳孔缩了缩,可她却没有回答谢妩这个问题。 “在二婶眼里,将二妹妹许给杨骁在妻也在委屈了她,可若换成是我,运气好的话,杨家会派一顶小轿将我从偏门抬起给杨骁做个小妾,运气不好,怕是只能一根白绫勒死自己以全侯府的名声!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我忘恩负义,不该对养育自己十几年我婶娘下这么狠的手,可是,她算计陷害我的时候可曾有过片刻犹豫?她口口声声说我在她眼里是和媛姐儿一样的,祖母,现在您告诉我,我和媛姐儿在她心里是一样么!”谢妩凉薄的声音带着诘问字字句句真冲老夫人而来。 老夫人怔了好一会,她张了张唇想要说什么,可忽然间却发现自己已无话可说…… 谢妩表面上是在指责杨氏,可其实又何尝不是在说自己。 这些年,忽视怠慢谢妩的并不只有杨氏一个啊! 这一刻,老夫人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疲倦,她一脸倦色的朝谢妩摆了摆手,道,“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谢妩没有再说什么,她依言朝老夫人福了福身,而后转身朝门外走去。 一直默默看着这一切的谢娴也忙朝老夫人行了个礼,而后,便快步跟上了谢妩。 “大姐姐。”一出屋子,谢娴就迫不及待的朝谢妩喊了一声。 谢妩停下脚步。 谢娴一脸敬佩的走到谢妩面前,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大姐姐,你真厉害。” 谢妩弯着唇角笑了笑,道,“说起来,我还没向三妹妹道谢了。” 听了谢妩这话,谢娴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压低声音柔声道,“大姐姐客气了。自家姐妹,说这些做什么,况且,我也是恰巧听到母亲她想对大姐姐不利……” “恰巧?”谢妩挑了挑眉。 “对啊,就是恰巧……”谢娴用力的点了点头,可眸底却还是显而易见的闪过一丝心虚。 谢妩浅然一笑,弯着眉眼对谢娴笑道,“不管是不是恰巧,我还是要多谢三妹妹好心提醒,否则,上元节那日身败名裂、遭人唾弃的人就要换成我了。” “怎么会,大姐姐聪明又机警,就是没有妹妹提醒,你也一样能应付过去的。”谢娴也弯着眼睛答道。 谢妩笑了笑,对谢娴的话不置可否。 见谢妩不说话,谢娴也怕自己多说多错,于是,忙笑着又对谢妩道,“大姐姐,要是没其他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谢妩笑着点了点了点头,“好啊,那三妹妹回去记得代我向你姨娘问个好,就说,这次我承她这份情了。” 谢妩的话成功让谢娴愣了愣,可是,没等她再说什么,谢妩已经领着丫鬟转身走了。 看着谢妩的背影,谢娴右眼皮不自觉的就抽跳了两下。 “姑娘,大姑娘她该不会是知道了什么吧?”一旁的桑枝也忍不住蹙着眉头小声问道。 听了桑枝这话,谢娴眸色一变,“快,咱们快回去找姨娘。”说罢,也不等桑枝回话,便扭过头快步朝自己姨娘住的小院跑去。 谢娴的姨娘原就是谢峰身边的通房丫鬟,杨氏没进门前,一直都是她在打点谢峰的饮食起居,所以,杨氏对她还是很有几分忌惮的,刚成亲的时候甚至不许谢峰踏进她的房里,即便是自己怀孕了,也忙提了身边一个丫鬟做姨娘,就怕她将谢峰的心给笼络走了。 可不管杨氏怎么做,梅姨娘那边却始终没有一点动静,再加上,谢峰渐渐也不再出入她的院中,所以,时日久长,杨氏心里对她的那点膈应和忌惮也就渐渐消散了,甚至,要不是有人刻意提起,她都快忘了二房的后院里还有这么一位姨娘。 可就是这么一个几乎快要被众人遗忘的梅姨娘,却悄无声息的将手伸到了杨氏的眼皮底下,而杨氏对此却一无所知。 不过,随着永宁伯夫人的到来,杨氏应该已经意思到身边的人出了问题,想必,她很快便会将二房的人清查一遍,就是不知道,这次,她能不能想起这位梅姨娘来。 谢妩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小院,让人意料的事,谢峥竟然也在。 “父亲。”她有些诧异唤了谢峥一声。 谢峥放下手里的茶杯,他笑着朝谢妩招了招手,朗声道,“快过来,这是宋将军刚刚送我的茶叶,西湖龙井,你尝尝。”说完,便伸手执起茶壶替谢妩倒了一杯茶。 谢妩笑着走到谢峥旁边坐下,她依言执起茶盏,轻轻拨了拨盏中的茶沫子,却并没有急于喝茶,而是含笑望着谢峥,问他道,“父亲何时回来的?” 谢峥笑了笑,不过,他却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笑着道,“这茶挺好喝的,不知道不什么以前在宁夏的时候却没觉出它有什么滋味。” “父亲是想祖父了吗?”谢妩看着谢峥轻声道。 谢峥有些诧异抬眸看了谢妩一眼,而后,他哈哈一笑,面上也跟着染起一丝愧色,随后,他半咪着眼睛回忆道,“从前在宁夏的时候老觉得你祖父烦,老是在我耳朵唠叨个不停,说话的声音像打雷似的,发起火来的时候更了不得,撩起袖子就把人往死里揍,揍完了还嫌人不还手,说揍的没有成就感,他也不想想,他要揍人,谁敢还手啊!” 听了谢峥的话,谢妩向来清冷的眸子竟难得的柔和了起来,眼角眉梢全是浅淡又轻柔的笑意。 记忆里的祖父也因为他这一番话越发鲜活了起来。 瞥见谢妩的神情,谢峥心里微微一酸,“阿妩,你知道吗?当年,你出生的时候,你祖父可高兴了,在军营里连摆了三天酒,每次他都喝的酩酊大醉,直到最后被人抬回去。” 直到他回京的前一晚,父亲还在感叹,说他还没见过自己的长孙女,也不知道这辈子有没有福气能见到。 “那,若是有机会的话,父亲便带我一起回宁夏吧!我很想见见祖父。”谢妩微笑的望着谢峥,眼眶渐渐漫起一丝雾气。 “好!有机会,我们一起回宁夏!”谢峥将刚刚那点颓然一扫而光,他目光灼灼的望着谢妩,嘴角弯起一抹明亮的弧度。 “嗯。”谢妩含笑看着谢峥,而后,她朝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一刻,横父女之间十几年的隔阂终于消散开来。 “阿妩,你长大了。”谢峥看着谢妩,忽地由衷的感叹了一句道。 当他站荣华院的门外,听着她言辞犀利如刀,无论永宁伯夫人如何发难,她都能兵不血刃的反驳回去,那一刻,他说不清自己究竟是高兴多一些?还是愧疚多一些?或者,是心酸更多一些…… 原来,在他不经意间,他的女儿已经成长到不再需要他的庇护了。 她独自一人也一样能劈开一条路! 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看着谢峥忽如其来的感伤,谢妩微不可觉的蹙了蹙眉,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轻轻的开口了,“父亲,你怎么了?” “没事!”谢峥笑着摇了摇头,而后,他伸手拍了拍谢妩的肩膀,含笑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阿妩,父亲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的!” 谢妩眉心动了动。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时,谢峥却忽地将手收了回去,而后他一下站起身来,他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左翊卫还有事,我便先走了。” 谢妩也忙站起身。 “不用送了!我刚给你倒的茶应该凉了,你尝尝。”谢峥伸手阻止了谢妩,他朝谢妩又笑了笑,而后才转身朝门口走了出去。 直到谢峥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谢妩才缓缓转过身去,她伸手端起已经放凉了的茶水,低头轻轻抿了一口中。 茶水甘甜,顺着喉咙一路甜到了心间。 “碎玉。”谢妩忽地唤了一声。 门外很快便响起了动静,不多一会碎玉便出现在了谢妩跟前。 “我父亲他是不是去过荣华院了?”谢妩垂眸看着手中的白瓷茶盏轻声道。 “是。世子没让人通报,他在外边站了许久,然后就离开了。”碎玉答道。 原来如此…… 谢妩忽地轻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她眼眶就红了起来。  第107章 让谢媛去吧 随着最后一片雪迹消落在暖阳里,京城终于迎来了春天。 定国公府的西园内,大片大片的蔷薇爬满了墙头,为这素来清冷的院落添了初春以来的第一抹色彩。 宁安公主坐在轮椅上,她目光似落在蔷薇上,又似透过蔷薇在看别的东西。 身后的丫鬟都离她远远的,没人敢过来打扰她。 直到—— 陆湛走了进来。 “二公子。”丫鬟们纷纷行礼道。 陆湛随意摆了摆手,然后抬脚走到了宁安公主面前。 “母亲。”他抬手揖礼道。 宁安公主眼睛动了动,在看到陆湛的那一刻,她周身的沉寂和冷漠奇异般的散开来,目光更是温柔的仿若能浸出水来。 “阿湛,你来了。”她笑着朝陆湛伸出手。 陆湛笑了笑,他上前替宁安公主系上掉落的披风,而后,才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手道,“母亲,虽然天气暖和了,可这披风您还得系着,否则,若是着凉孩儿会心疼的。” 听了他的话,宁安公主浅然一笑,而后轻轻的点了点头,声音轻柔的道,“母亲知道了。”说罢,她伸出手温柔的抚上了陆湛棱角分明的脸,嘴角的笑容越发温柔起来。 “母亲,过两日便是大伯母的生辰,您要不要……” “不要。”宁安公主斩钉截铁的打断了陆湛的话,她收回了抚着陆湛的手,嘴角的笑意也随之敛了起来。 看着宁安公主眼里的抗拒,陆湛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没有再劝下去,因为他知道,不管他怎么劝,他的母亲都不会离开这个园子。 她已经将自己锁在这个园子里十几年了。 “母亲如果不想去的话就不去,我原也只是想让母亲见见她。”陆湛接着宁安公主的手轻笑道。 果然,他这话一出口便立即勾起了宁安公主的兴致。 “她?你说的是谁?”宁安公主皱眉问道。 “不是镇南王郡主。”陆湛轻轻一笑,他顿了一下,而后接着道,“我知道镇南王王妃来探过母亲的口风,我已经和镇南王郡主说清楚了。” 宁安公主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她推开陆湛的手,而后一字一句对他道,“阿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陆湛看着宁安公主,他脸上虽带着笑,可眼神却无比的坚定。 “胡闹!”宁安公主重重的拂开陆湛伸过来的手。 陆湛无奈的看着宁安公主,他抬手提了提袍角,而后,郑重的跪到了宁安公主面前。 “阿湛……”宁安公主愣住了。 “母亲,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我有自己的选择。”陆湛伸手重新握住了宁安公主冰凉的指尖。 宁安公主怔了怔,她低头看着陆湛覆在自己手上的大掌,犹豫了一会,最终还是没有再将他的手拂开。 陆湛见状轻笑了一下,而后,更加用力的握住宁安公主的手,他道,“母亲,您是知道您儿子眼光的,除了您之外,其他人哪怕是天上的仙女我也能挑出一堆毛病……” “那她了?”宁安公主挑了挑眉,没好气的问道。 “她当然也有毛病,可怎么办了,她就偏偏入了您儿子眼。”陆湛看着宁安公主,状似无奈的叹气道。 “行了,少拿这些话来糊弄我!”宁安公主用力的瞪了陆湛一眼,然后用力的将手从陆湛手中抽了出来。 陆湛嘿嘿一笑,又道,“母亲,你要是见过她,你就知道她的好了。” 看着陆湛眼中真挚又坦然的笑意,宁安公主拧了拧眉,拒绝的话到底没舍得说出口,良久,她才轻叹了一口气道,“阿湛,母亲不是不相信你的眼光,只是,如果你能娶了镇南王郡主的话,那将来的路,你会好走许多。” “母亲,我不怕将来的路上难走,我唯一害怕的是……那条路上没有她。”陆湛伸出手重新握住宁安公主的指尖,墨色的瞳孔里溢出一层薄薄的悲凉,声音更是惆怅的让人难受。 看着陆湛眼中的悲凉,宁安公主只觉得胸口一阵酸涩,她用力的回握住陆湛的指尖,满心的凄惶和心疼最终只能化成眼泪一滴又一滴的滚落了下来。 二月二十一日是定国公世子夫人谢敏的生辰。 虽然是小生辰,但定国公府还是在府里设了宴,而世子夫人谢敏的娘家武安侯府自然在宴请之列。 一大早,老夫人便絮絮叨叨交待杨氏要注意的,又将她身边的芜青仔细叮嘱了一番,可就算这样,她仍旧有些不放心,正犹豫着要不要派朱嬷嬷也过去时,眼角的余光却忽地瞥到谢妩。 谢妩今日穿着一身大红刺金绣海棠花的袄裙,一头长发只简蛋的挽了个髻,右边斜插着一只赤金海棠步摇,耳上坠上红宝石滴珠的耳坠,这身打扮明艳妩丽至极,若旁人这般打扮,即便容貌再好也难免露出几分轻浮,可只有谢妩,被这红色一衬便仿若浴火翱翔的凤凰,华贵妩丽的让人不敢逼视。 老夫人眸光动了动,心中那点不安忽地一下全都消散了。 有谢妩在,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母亲,您放心,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会小心应对的。”陈氏见老夫人不再说话,还以为她不放心自己,于是忙对她道。 老夫人拧着眉毛颇有些不耐的瞥了陈氏一眼。 虽然她对她还是没什么信心,但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若是她自己不懂变通应付不来…… “祖母。”正在老夫人拧眉打量陈氏之际,一道清脆的声音忽地插了进来。 谢妩微微侧过脸,便见谢媛穿了一身嫩黄色的袄裙满脸笑意的走了进来,她身后,还跟着穿着淡紫色袄裙的三姑娘谢娴。 “祖母,大伯母。”谢娴进屋后乖巧的朝老夫人和陈氏见了个礼,末了,又转过脸唤了谢妩一声,“大姐姐。” 谢媛脸上的笑意僵了僵,见老夫人目露不悦,她才不甘不愿的朝着陈氏和谢妩喊道,“大伯母,大姐姐。” 谢妩轻笑一声,弯着眉对谢娴道,“二妹妹这是也要去给姑母庆祝生辰?” “大姐姐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不能去给姑母庆祝生辰吗?”谢妩的轻笑声一下戳中了谢媛这些日子以来敏感又不安的心绪,只一句话便说得她眼眶通红。 “行了,你大姐姐不过随口问一句,怎的,这话就委屈刻薄你了!”看着谢媛泛红的眼眶以及微微发抖的身体,老夫人十分厌烦的睨她一眼呵道。 谢媛紧咬着下唇,笼在袖中的手死死的攥成拳头,因为只要这样,她才能将胸口那股翻涌的委屈和怨愤给压住。 “若真觉得委屈,你姑母那你就不用去了。”见谢媛紧咬着唇,一副委屈得不行却敢怒不敢言的模样,老夫人便觉得更来气了。 她现在只要看到杨氏母女就觉得心里膈应的紧。 比看到陈氏还膈应! “祖母……今天是姑母的生辰,往年,往来我都是要去给姑母庆贺生辰的!”谢媛抬头不敢置信的朝老夫人看了过去,通红的眼眶里很快全聚满了泪水。 “那又如何,难不成少了你,你姑母这生辰还不能过了!”老夫人讽刺道。 这下谢媛再也忍不住,低下头委屈的抽泣了起来。 看着咬着唇角委屈的直抽咽的谢媛,陈氏心里忽然觉得有些不落忍,她正犹豫要不要替她求情时,芜青却忽地伸手扯了扯她的袖角,然后沉着脸递了个眼神给她。 在芜青心里,杨氏母女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有一个好东西! 而且,夫人这个时候开口替谢媛求情,不仅驳了老夫人的面子,更是寒了姑娘的心! 陈氏这时也想明白过来,她有些担心的往谢妩那瞥了一眼,却见她神色冷淡,也不知道察没察觉到她刚刚的心思。 眼见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自己说话,谢媛不由抽咽的更厉害了。 如果她不能去定国公府的话,那岂不就见不到湛表哥了。 想到这里,谢媛也顾不得自己委不委屈了,她抽咽着朝老夫人挪了一步,哭嚷着道,“祖母,我,我知道错了!我下次再也不乱说话了!祖母……” 无论谢媛哭得有多委屈,可老夫人却依旧不为所动,甚至,她脸色还愈发的难看起来。 没想到经过堂会一事,谢媛竟然还没熄了对陆二这份心思! 该不会,她们母女又想出了什么歪主意,想借着阿敏的生辰…… 想到这里,老夫人沉着脸迅速下了决定,“行了,旁的话你也不要说了,定国公府你不用去了!” “祖,祖母……”谢媛仰头不敢置信的朝老夫人看了过去,见老夫人面色冷沉,完全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她一下便慌了,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噗通’一声跪到了老夫人面前,哀声恳求她道,“祖母,祖母,我真的知道错了!姑母生辰,兄弟姐妹们都去,就我不去,旁人一定会多心的!祖母……” “二妹妹多虑了。二婶‘不小心’摔断了胳膊,身为亲生女儿的你,自然是要留在床前亲自伺候汤药……旁人知道只会说二妹妹你有孝心,就是姑母也会体谅二妹妹的。”谢妩淡笑着接过谢媛的话道。 “你!你!你!”谢媛愤怒的伸手指着谢妩,一张俏脸憋得通红,可却偏生找半句话来反驳。 “你大姐姐说的是,你就回去好生照顾你娘吧!”老夫人抿着嘴角最后做了决定道。 “不,祖母,我不要……大伯母,大伯母,您帮我求求情吧!大伯母……”谢媛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她一把扑向陈氏,抱着她的腿就哭着求情道。 看着谢媛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陈氏的心一下就软了,她犹疑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谢妩却冷然一笑,她抬脚朝谢媛走了一步,而后开口道,“真是难得,我还第一次看到二妹妹这么低声下气。”说到这里,谢妩微微一顿,而后她挑眉一笑,随即弯下腰下视着谢媛的眼睛道,二妹妹就这么想去给姑母庆贺生辰?” “我,我……姑母,姑母她待我一直很好,所以,所以……” “所以,二妹妹究竟是要去给姑母庆贺生辰呢?还是……想见一见来给姑母庆贺生辰的人呢?”这一句话,谢妩说的极轻,几乎是附在谢媛的耳边低喃。 说罢,她极快的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她看着老夫人笑着道,“祖母,让二妹妹去吧!”  第108章 心上人是你 直到坐上马车,谢媛仍旧有些不敢相信。 谢妩最后竟然真的说动了老夫人,准许她去定国公府赴宴,谢妩她……究竟想干什么了? 不止是谢媛没想明白,就是与谢媛同坐一辆马车的谢娴也没想明白。 谢妩明明已经跟杨氏母女势同水火,为何却忽然间转了性子帮谢媛在祖母面前说起话来。 看着坐在她对面的谢媛,谢娴心里觉得膈应极了。 “你看我做什么?你觉得我很好笑么!”察觉到谢娴的眼神,谢媛胸口憋着的那股怒火一下窜了出来,她一把推开芍药的手,然后将芍药手里的冰袋拿了过来,抬手就狠狠的朝谢娴脸上砸了过去。 “啊!”谢娴捂着脸忍不住痛呼一声。 “姑娘,您怎么了?”马车外面的桑枝听到动静,忙掀开帘子探了个头进来。 谢娴刚要说话,那厢,谢媛一个狠戾的眼神朝桑枝扫了过去,“滚!” 桑枝一下激灵,手一抖,帘子‘哗’的一下便滑落了下来。 “二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谢娴捂着额角,疼得脸都拧成了一团,可饶是如此,她硬是咬着牙忍着没哭出来。 “我做什么!我看你不顺眼,怎么了!”谢娴勾着嘴角,目光腥红的瞪着谢娴尖着嗓音道。 谢娴用力的抿着唇角,她眼睛也不眨一下,就那样静静的看着谢娴那双泛着腥红的眼睛,一言不发。 这样的举动对谢媛来说无疑不是一种挑衅,她的眼睛忽地泛出浓烈的血腥味,面目也开始逐渐扭曲起来,忽地,她猛地倾身朝谢娴扑了过去…… “二姑娘。”芍药眼急手快一把抱住了谢媛。 可饶是如此,谢媛锋利的指尖还是在谢娴雪白的脸上带起了一条红痕。 “三姑娘,你没事吧?”芍药扭过头,担心的看着谢娴道。 “放开我!你快放开我!我要将她的眼珠子挖出来!我要将她的眼珠子挖出来!”被芍药死死抱着的谢娴仍旧不肯安份,不停的伸着手想要去挠、去抓谢娴。 老夫人、谢妩看不起她也就罢了! 谢娴一个仰她鼻息的庶女凭什么也来看她的笑话! 她算是个什么东西! “姑娘,您别闹了……”看着已经陷入癫狂的谢媛,芍药急得眼泪都快要掉出来了,她开口刚想劝劝她,可才说了几个字,身后,三姑娘谢娴忽地冷笑着出声打断了她的话。 “芍药,你没听到你主子的话吗?还不快放开她!” “三姑娘。”芍药皱着眉,有些不悦的回头看了谢娴一眼。 她不明白,一直忍气吞声的三姑娘今天怎么忽地硬气了起来。 “芍药,你没听到她的话吗?放开我!快放开我!”谢娴的话彻底激怒了谢媛,她扑腾的更厉害了。 “姑娘,您别闹了!夫人交待您的话您都忘了吗?马上就要到定国公府了!”芍药用力的捏着谢媛的肩膀,咬着牙死死的盯着她道。 芍药的话终于让谢媛渐渐醒过神来。 看着不再闹腾着要挖她眼睛的谢媛,谢娴斜睨着谢媛勾着唇角冷笑道,“二姐姐不挖我眼睛了么?” “三姑娘是真不想要自己这双眼睛,还是,你觉得现在二房已经是梅姨娘在做主了!”趁着谢媛还没发火前,芍药抢先一步扭过头厉声对谢娴道。 谢娴恨恨的看了芍药一眼,最终冷哼一声,将脸别了过去。 “谢娴,你这是什么态度!”谢媛刚夺下去的火气‘腾’的一下又窜了出来。 “二姑娘,有什么事等咱们回侯府再做计较。”芍药忙拉着谢媛的手又劝她道。 谢媛看了芍药一眼,想起临行前杨氏的嘱托,终于还是决定将这口气咽了回去。 见谢媛不再折腾,芍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眼角的余光瞥见谢娴脸上的红痕,她想了想,而后,转过脸对着马车外的桑枝喊道,“桑枝,三姑娘的妆有点花了,你进来帮她整理整理吧。” 待马车到了定国公府时,谢娴脸上已看不出丝毫异样。 定国公府的管事眼尖的认出了侯府的马车,当下,忙喊了小厮来替众人引路。 趁着这个功夫,谢妩放慢脚步,直到谢娴走到了她跟前。 “三妹妹,你没事吧?”谢妩侧脸微笑的看着谢娴道。 “三妹妹能有什么事,大姐姐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谢娴还没有回答,谢媛便迫不及待的跳出来道。 谢妩秀眉一挑,“我能有什么意思,我就是听跟车的婆子说,你们的马车动静有点大,所以,随口问问罢了。” “不过姐妹之间拌了几句嘴罢了,大姐姐连这个也要管吗?”谢媛挑眉道。 听了谢媛的话,谢妩也跟着挑眉笑了笑,“我都说了,不过随口问问罢了,二妹妹何必恼怒了。”说罢,她也不待谢媛接话,抬脚就从谢媛跟前走了过去。 “姐姐,你别搭理二姐姐,她这人最喜欢胡搅蛮缠了。”谢旭凑到谢妩跟前小声对她嘀咕道。 “好,我知道了。”谢妩弯着嘴角笑了笑,末了,还不忘伸手拍了拍谢旭的头顶。 谢妩话音刚落,那边,听到消息的谢敏已领着陆宜亲自迎了出来。 “大嫂。”隔了还有一段距离,谢敏便亲切的喊了一声,而后,更是笑盈盈的将她的手拉了过来,“大嫂,你可来了。宜姐儿,还不快给你大舅母请安。” “大舅母。”陆宜笑着朝陈氏福了福。 “祝姑母芳龄永驻。”武安侯府的姑娘、公子们齐齐朝着谢敏行礼喊道。 “好好好!”谢敏被这话逗得笑个不停。 今日是她的生辰,所以,她穿了一身殷红色绣牡丹的短袄,下配一条藏青色织金绣祥云纹的马面裙,头上戴了一套赤金嵌红宝石的头面,端的是富贵又喜庆。 谢媛的眼睛滴溜溜一转,瞥了瞥谢妩,又瞥了瞥谢敏,而后抬手掩着嘴便偷笑了起来。 陆宜眼尖的察觉到了谢媛的动作,她秀眉一挑,朗声便笑着道,“二表妹,你在偷着乐什么呀?” “没,我没笑什么,我就是觉得大姐姐眼光好,竟穿了和姑母一样的衣裳。”谢媛弯着唇角,笑得一脸的甜美。 其实,谢敏早就瞧见了。 这样张扬的颜色配上谢妩这张脸,即便是佛陀,怕也忍不住的要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容貌出挑是好事,只是,如此张扬,难免遭人记恨。 “我们姑侄俩倒是心有灵犀想一处去了。”谢敏弯着唇角笑道。 谢妩也跟着浅然一笑,道,“姑母说的是,老话不都说了么,侄女肖姑。” 一句‘侄女肖姑’说得谢敏掩着嘴又笑了起来。 陆宜拧着眉不悦看了谢妩一眼,而后撇着嘴角用只有她和谢媛能听到的声音道,“不知所谓。” 谢媛勾了勾唇角,也压低着嗓子回道,“可不,来的时候我还劝大姐姐换件颜色稍微淡一些的,免得到时候抢了姑母的风头,可大姐姐却说我说这话是嫉妒她。” 听了谢媛的话,陆宜看着谢妩的目光霎时又多添了两分厌恶。 “好了,咱们别在外面站着,都进屋吧!”谢敏笑着对陈氏道,说罢,她又朝招手唤来了小厮,让他将武安侯府三位公子领到明院那边,而后,才招呼陈氏往花厅里走。 刚走到花厅,外边便有丫鬟进来禀告,说镇南王妃领着世子和郡主来了。 谢敏闻言有些歉意的对陈氏道,“大嫂,你先喝茶,我去迎一迎王妃。” “没事,你忙你的去吧!”陈氏忙道。 谢敏点了点头,临走前还不忘交待陆宜让她照顾好陈氏一行人。 谢敏一走,谢媛便立即拉了陆宜走到旁边咬起了耳朵,至于刚刚谢敏交待陆宜的话,自然被陆宜有意忽视了过去。 其实,她也不怎么喜欢谢媛。 真论起来,武安侯府就没有她喜欢的人,若不是那是她母亲的娘家,她真的一个人都不想搭理。 陆宜这点小心思自然逃不过谢妩的眼睛。 前世,她就对自己横挑鼻子树挑眼睛的,尤其是知道自己委身陆湛后没少过来讽刺挖苦她,只可惜,有陆湛在前,她那点子微末道行根本不够她瞧,所以,她每每来找碴都被她三言两语气得直跳脚,可即便如此,隔三差五她这位宜表妹仍旧乐此不疲的继续跑来找碴。 想起这些,谢妩嘴角忍不住微微的勾了勾。 说起来,这也算她在那段灰暗日子里惟一能找到的一点乐趣。 只可惜,在她借陆宜的手打掉腹中胎儿时,她便再也没见过她了。 念着这一点,谢妩懒得计较陆宜就点小心思,她扶着陈氏坐下,正准备走到自己位置的时候,外边忽地响起一道响亮的声音。 “阿妩!阿妩!” 是阿清! 谢妩眼睛一亮,忙转过身去。 果然,萧郡主一身大红色的骑装,几个箭步便冲了进来。 “郡主。”谢妩忙笑着一边福身一边朝她打了声招呼。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今个儿会来赴宴!”看到谢妩,萧郡主哈哈一笑,而后,她抬眸将谢妩上下打量了一眼,而后由衷的赞叹道,“阿妩,你今天真漂亮!” “郡主今天也英姿飒爽,不让须眉。”谢妩笑道。 听了她这话,萧慕清又是哈哈一笑,而后才朗声道,“我也这么觉得!” 她话音刚落,外边便响起镇南王妃的声音,“你觉得什么啊!老是这么没规矩,也不怕人笑话!” 萧慕清吐了吐舌头,飞快的将谢妩拉到一旁。 随着镇南王妃的到来,陆续有不少客人上门,每来一个人,众人少不得又要互相招呼一番,如此数次,萧郡主终于按捺不住,朝着谢妩频频直翻白眼。 “真烦,要不是你在,我娘就要打死我我也不来!” 谢妩忍不住一笑,道,“郡主若是想见我可以随时来侯府啊!” “算了算了,你家那位老夫人实在难对付,我要是上门不去她那吧,一会我娘又要骂我没规矩了。”萧慕清连连摆手道。 “那郡主也可以给我下帖子。”谢妩笑着又道。 萧慕清眼睛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阿妩,你真是太聪明了!” 看着萧慕清的神情,谢妩弯唇一笑,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对了,阿妩,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萧慕清拉过谢妩的手,神情忽地凝重了起来。 谢妩笑了笑,随口道,“什么事啊?” “阿妩!陆湛那厮的心上人是你!”  第109章 媳妇没到手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全都消失了,天地一片寂静。 是她听错了吧,陆湛的心上人怎么可能会…… 是她? 恍惚间,她仿若又看到,陆湛披着黑色的大氅,踩着一地的月华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了过来。 见谢妩怔在那里,久久都没回神,萧慕清终于忍不住做出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动作,她伸出手用力的在谢妩面前晃了晃。 “阿妩,阿妩,你不会是被我刚刚说的话给吓住了吧!” 谢妩终于惊醒了过来。 周遭纷杂的声音瞬间全都涌进了她的耳朵,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郡主,你是从哪里听到的这些胡话?” “什么胡话,萧慕北亲口对我说的!” 谢妩眉眼微不可觉的闪动了一下,她低头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茶,而后,才抬头轻笑着对萧慕清道,“郡主,世子在跟你开玩笑了。” 听了谢妩这话,萧慕清神情并没有松快下来,相反,她反而郑重的朝谢妩摇了摇头,她道,“阿妩,我看得出来,萧慕北没有跟我开玩笑,陆湛那厮喜欢的人可能真的是你!” 这一瞬间,她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胸口某个地方忽地碎开了一条裂缝。 陆湛…… 喜欢她? 见谢妩一脸失神不敢置信的样子,萧慕清有些急了,她正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身后忽地响起一温柔的声音。 “清姐姐。” 被人打断了话,萧慕清有些气急败坏的扭过头,却见喊她的是嘉仪郡主陆容。 “是阿容啊!”萧慕清努力的朝她挤出一个笑容。 陆容笑了笑,抬眸又朝谢妩看了过去,“妩姐儿。” 谢妩也朝她笑了笑,起身朝她福了福,轻轻唤了她一声,“郡主。” 陆容又弯了弯嘴角,正想入坐时,一道清脆的嗓音忽地插了进来,“容姐姐。” 谢媛快步朝陆容走了过来,她笑着朝她施了个礼,而后快步跨到她身边,并伸出手迅速挽住了她的胳膊,“容姐姐,咱们坐那边吧!” 顺着谢媛的手指,陆容看到了端坐在那纹丝不动的陆宜,她下边还围坐着几个姑娘,触到她的视线,陆宜浅浅的朝她勾了勾嘴角,算是跟她打了招呼。 “容姐姐,走吧走吧!”不等陆容回答,谢媛便拖着陆容朝自己的位置上走了过去。 看着这一幕,萧慕清忍不住勾着唇角笑了笑,她道,“容姐儿这性子也不知道随谁了,陆二那厮怎么会有这个性子这么软和的妹妹呢?” 谢妩弯着唇角往陆容那看了一眼,随后,她淡笑着垂下了眸子。 她没有接萧慕清这话。 陆容温软良善,是因为她有人护着。 不管外界的风雨有多大,雨珠都溅不到她的世界里来,她的世界里永远是春和日丽,外面的泥泞坎坷她看不见也听不见,这样的人,自然可以活得天真又善良。 可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人能活成陆容。 好在,“算了算了,不说这些了,还是说陆湛吧!” 谢妩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几滴茶水悄无声息的便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阿妩,我跟你说,陆湛这厮不可靠,你可千万不要被他几句甜言蜜语给哄走了呀!”萧慕清却半点没察觉到谢妩此时的心情,她一脸凝肃的盯着谢妩,十分郑重的叮嘱她道。 谢妩媛媛抬起头来,她朝萧慕清弯了弯唇角,而后轻轻的吐出一个字,“好。” 定国公府做为大魏仅存的国公府,府中占地面积之广,建筑之精妙在京城可是首屈一指,府中假山堆叠,佐以花园水榭,可以说步步皆景。 而此时,陆湛和萧慕北就坐在翼山的松涛亭中悠闲的品茶,亭外的空地上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拼尽全力的拉着风筝。 “你这么带孩子,陆大哥也放心?”萧慕北搁下茶杯,挤眉弄眼的对陆湛笑道。 陆湛抬眸淡淡的瞟了他一眼,而后挑眉一笑,道,“要不然,你将人带回去?反正,我大哥也是为了你们镇南王府才走的这一趟。” “别,别啊!我一个连媳妇都没有的人哪里会带小孩子啊!”萧慕北连连摆手拒绝道。 “你没媳妇难道我有?”陆湛一记眼风猛地朝萧慕北扫了过去。 萧慕北一个激灵,立时醒过神来,“你当然有啊!只是,你暂时还没将她娶进门罢了!不像我,我现在连我媳妇是圆是扁都不知道!”说到这里,萧慕北还装模作样的长叹了一口气。 陆湛微不可觉的勾了勾唇角,心情明显要比刚刚好许多,甚至,金尊玉贵的陆二公子还提起茶壶优雅的替萧大世子添上了茶水。 “陆二,你真是……真是……让我无话可说!”萧慕北盯着陆湛半晌,最终还是没找出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只得硬挤出这么一句话道。 陆湛却朗然一笑,挑眉道,“承让承让。” “瞧你高兴的这傻样,陆二,容我提醒你一句,你媳妇还没到手了!”萧慕北没好气的白了眼陆湛道。 “嗯,我知道,我至少知道自己媳妇在哪,不像某人……” “陆二,有时候我真想掐死你!” “你打得过我?”陆湛挑眉又是一笑。 这下萧慕北彻底没话说了。 他还能怎么办? 打,他打不过陆湛,骂,他也骂不过陆湛,玩心计,那他就更玩不过陆湛了! 这处处被他压一头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尽头! 想到这里,萧大世子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 “对了,我让你办的事你都办好了吗?”陆湛却仿若没看到萧慕北苦大仇深的样子,他悠然的抿了一口茶,而后淡笑着开口道。 “办事?什么事?”萧慕北一头雾水的看向陆湛。 陆湛眼角微微往萧慕北一扫。 萧慕北又是一个激灵,忙道,“哦!好了好了,那事我给你办好了!我借着喝醉酒在我妹妹面前表演了一番酒后吐真言,我妹妹当时知道原来你看上的人是谢妩后,当场差点没把酒瓶子砸我头上!这不,都不用我娘劝,她今天早早就收拾妥当,就等着来定国公府给谢妩报信,顺便……顺便好好教训你一顿!” 听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陆湛弯唇一笑,低头又抿了一口茶。 至于萧慕北后面的话,他全当没听见。 “陆二,朋友一场,你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妹妹是真心把谢妩当朋友的,你敢打她朋友的主意,那她就敢打得你痛哭流涕!”见陆湛不为所动,萧慕北忙面色严肃的又补上一句道。 可即便萧大世子说的如此卖力,可陆湛却依旧一脸的怡然惬意。 萧慕北想了想,阿清的武功虽然比他好,可比起陆湛…… 算了! 还是认清现实吧! 他和阿清两个加起来也不可能玩得过陆湛! “对了,说到这个,陆二,你怎么突然让我将这事透露给我妹妹?你不怕我妹妹从中作梗,拖住你娶媳妇的脚步么?”萧慕北好奇的又道。 陆湛狭长的眸光幽幽的朝萧慕北扫了过去,随后,他唇角微微一勾,浅然一笑,道,“没关系,她若从中作梗的话,我不介意送她回云南。” 萧慕北嘴角抽了抽。 陆湛勾着唇角又笑了笑,学着萧慕北刚刚的样子,又默默的补上一句道,“实在不行,我替郡主寻个佳婿也不是不行,毕竟,王妃最近都因为你俩的事都急得上火了,看着咱们两家的交情上,我出点力气也很应该啊!” 萧慕北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而后,他伸手朝陆湛竖了一个大拇指,咬着牙道,“陆二,你真行!” 陆湛挑眉一笑,而后再度吐出三个让萧世子郁结的字。 “我知道。” 看着陆湛这骄傲又得意的模样,萧慕北真想一口老血喷他脸上去! 我气不死你,我吐死你! “哎啊!我的风筝,我的风筝……”亭子外边的小人儿忽地哭嚷了起来,而后,只见他用力的跺了跺脚,然后扭头便跑进了亭子里,哭着冲陆湛喊道,“二叔,我的风筝跑了,我的风筝跑了!” “没事,我一会让人给你再拾回来。”陆湛一边给陆从书拭泪,一边笑着对他道。 萧慕北眼珠滴溜溜一转,而后笑着接口道,“这风筝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肯定摔碎了,就算捡回来也飞不起来了。” “那怎么办!”陆从书红着眼睛转过头来。 萧慕北咧嘴一笑,道,“让你二叔给你做一个呗!他可会做风筝了!” 原本萧慕北是想坑一下陆湛,不想,陆从书听了他这话哭得更凶了,“我不要!我爹说那个风筝是我娘给我做的!我就要我娘给我做的风筝!” 萧慕北没想到一个风筝还有这种来历,被陆从书这么一哭,他顿时有些不知所措了,只得求助的的望向了旁边的陆湛。 陆湛拧了拧眉,他也不知道这风筝是书哥儿的娘做的,当下,只得安抚的揉了揉他的头顶,“没事,你萧叔叔逗你了,风筝会飞怎么会摔坏了。” “真的不会摔坏吗?” “不会。” 陆从书看着陆湛,吸了吸鼻子,终于相信了他这话。 陆湛笑了笑,看着他又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该去你祖母那了。” “可我想跟着二叔。”陆从书吸着鼻子道。 “可二叔得去帮你找风筝啊!”陆湛笑道。 陆从书歪着头想了想,虽然脸上有些不高兴,但最终还是听了陆湛的话,乖巧的跟着嬷嬷往花厅的方向去了。 看着陆从书小可怜的模样,萧慕北长叹了一口气,“你家书哥儿也是天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没了娘!你大嫂也走了好几年了,你哥怎么还不给书哥儿找个娘啊!” 说到这,萧慕北下意识往陆湛那瞟了过去,不想,却和陆湛的幽冷的眸子撞了个正着。 萧大世子又又又打了一个激灵。 只是,这一回他挠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说错了哪句话?  第110章 谢敏的心思 婆子领着陆从书到花厅的时候,花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谢敏笑着朝陆从书招了招手,并让他坐在了自己的旁边,安顿好他,谢敏才抬头问那婆子道,“水榭那边怎么样了?” “回世子夫人的话,二公子已经去水榭招待客人了。”婆子恭敬的答道。 “阿湛已经去了么?那就好,有阿湛在,我就放心了。”谢敏满意的道。 定国公府子嗣单薄,阖府就陆深和陆湛两兄弟,陆深去押送军饷还没有回来,所以,府里能出面帮她招待男眷的便只有陆湛了。 毕竟,今日来的男眷多是陆湛这个年纪的。 婆子走后,花厅里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世子夫人,大公子押送军饷还没回来吗?”人群中,有人笑着问道。 “云南路远,应该再有个十来天便该到京了。”谢敏笑着答道。 那人点了点头,笑着又恭维道,“听说,押运军饷这一路可不大太平,幸亏有大公子运筹帷幄,这才能将军饷平平安安的送到云南。” “瞧您这话说的,深哥儿他就是跟着去帮忙打个下手的。”谢敏乐呵呵的接话道。 “世子夫人快别自谦了,定国公府的两位公子俱都文才武略,一表人才,这满京城再没有哪家比您府上更会教养公子的了。”那人笑着又说,说罢,还不忘看向前面的镇南王妃道,“王妃,您说是吧!” 镇南王妃回她一笑,弯着眉眼道,“胡夫人说的是。” 谢敏笑了笑,见旁边的陆从书吃点心吃的一嘴渣,于是,便扯出手帕替他擦了擦。 胡夫人见状,眼珠滴溜溜一转,忙笑着又道,“世子夫人,小少爷今年六岁了吧!” 谢敏点头一笑,道,“胡夫人好记性。” 胡夫人掩着嘴轻笑了笑,“哪里是我记性好,是我那侄儿,他与小少爷就只隔了两天出生,说起来,这也是一桩缘分呀!就是可惜……” 后头的话胡夫人没有说出口,可谢敏却也猜出了大半。 果不其然,只见胡夫人话锋一转,笑着又道,“这偌大的国公府全靠世子夫人一人操持着实辛苦,世子夫人也该找个人来帮衬帮衬您啦!” 听了胡夫人这话,谢敏也不恼,反倒顺着她这话轻轻一笑,道,“胡夫人说的极是,有些事是应该操持起来了,不过,一切还须得等深哥儿回来。” 她这话一出,花厅里众位夫人心思都开始活络了起来。 胡夫人原本还想再说些什么,可见谢敏已转过脸去给陆从书夹菜,一副不欲再多言的样子,于是眸光一转,干脆将目光投到旁边陈氏身上。 “陈姐姐,您是世子夫人的嫂子,世子夫人就没跟您透露点什么?” 陈氏拧了拧眉,一头雾水的朝胡夫人看了过去,“透露什么?” 见陈氏一脸痴傻的样子,胡夫人勾着唇角笑了笑,她抬眸上上下下将陈氏扫了个遍,而后才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陈姐姐,我也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您这都装傻就没意思了。” 她才不信陈氏是真傻,她要是真傻,阿蕊能折在她手里,连管家之权都丢了? “胡夫人,你误会了,我没装傻,我确实不知道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陈氏瞪着眼睛,满脸无辜的看着胡夫人道。 胡夫人看着陈氏嗤笑了一声,而后冷冷的将脸别了过去。 看着胡夫人冷便的面孔,陈氏不免觉得有些无措。 “陈妹妹是吧?”就在陈氏无措时,坐在她上首的镇南王妃笑着对她开口道。 “是,妾是姓陈。”陈氏忙恭谨的朝镇南王妃点头道。 镇南王妃轻轻一笑,“我瞧着年纪比你大,所以,便厚着脸喊你一声妹妹了。” “不敢,不敢。”镇南王妃越和蔼,陈氏就越手足无措。 镇南王妃却一点也不在意,“陈妹妹,我家阿清与你家阿妩一见如故,两人现在已是知交好友,就看在儿女的份上,咱们也该多多往来才是,以后,妹妹就喊我一声姐姐吧。” 陈氏回头看了一眼与萧慕清坐在一处的谢妩,心里忽地安定了许多。 “那,以后我就斗胆喊王妃一声姐姐了。”陈氏转头看着镇南王妃轻声道。 “好。”镇南王妃含笑应了下来。 与此同时,坐在陈氏对面的几位夫人也在低声议论了起来。 “说起来,大少夫人也已经过世好几年了,定国公府拖到今日才露出风声替大公子续弦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就是不知道定国公府看上哪家的姑娘了。” “卫大夫人,您知道吗?” 随着这一句话,周边众人的目光霎时齐刷刷的都朝卫大夫人看了过去。 她们倒不是想从卫大夫人嘴里听到答案,而是这卫大夫人的身份着实有些特殊,她是定国公府小少爷陆从书的嫡亲舅母,也是已故大少夫人的娘家大嫂。 “唐夫人这么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帮您问问世子夫人,您觉得如何?”卫大夫人勾着嘴角半真半假的道。 “这,这倒不必,我就是随口问问罢了。”唐夫人僵着嘴角连连道。 卫大夫人冷冷别过脸去,她抬眸看了一眼白净又乖巧的陆从书,不知为何,心里忽地便涌出一股酸涩来。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日。 祖母不是亲的,母亲也不是亲的,以后,书哥儿可怎么办呀! 宴席很快便到了尾声,众人用过膳食,谢敏便张罗着招呼众人去旁边的畅音楼听戏。 畅音楼有二层,虽然今日来赴宴的女眷有许多,可坐到里面却一点也不觉得拥挤,听是,在听了两出戏后,后边的姑娘们便有些坐不住了。 而倚在谢敏怀里的陆从书就更坐不住了。 “书哥儿这是怎么了?不想陪祖母听戏了?”谢敏微笑的看着他道。 陆从书眨了眨眼睛,他想起来之前二叔交待他的话,于是,忙拉着谢敏的袖角撇着嘴道,“祖母,我想去荷花池喂鱼。” “你想去荷花池喂鱼啊?”谢敏笑着抚了抚陆从书的头。 “嗯!祖母,您让人送我去荷花池吧!”陆从书用力的点了点头道。 谢敏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应了下来,正想吩咐丫鬟送陆从书过去的时候,陆从书却往身后一指,道,“祖母,我想让她陪我去喂鱼。” 被陆从书指到的谢妩眸子微不可觉的动了一下。 比起谢妩,更惊讶的要属谢敏,不过,她很快便醒过了神来,她重新拉过陆从书的手,笑着对他道,“书哥儿,她是祖母的侄女,按悲份,你该喊她一声表姨母的。” “那我想表姨母陪我去喂鱼。”陆从书嘟着嘴巴道。 谢敏心底忽地生起一丝小雀跃,可她面上却半点没显出来,“为什么要让表姨母陪你去了?” “因为表姨母长得最漂亮!”陆从书昂着下巴,理所当然的道。 谢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抬手刮了刮陆从书的鼻尖,而后笑着对他道,“你这个小机灵鬼。” “祖母,你这是同意了么?”陆从书眼睛一亮。 “我同意了没用呀!你得问问你表姨母愿不愿意呀!”谢敏弯着眼睛对他道。 一听这话,陆从书立即便松了谢敏的手,他迈着腿很快便走到了谢妩跟前,一双圆滚滚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谢妩道,“表姨母,你带我去荷花池喂鱼吧!” 如果没有阿清那番话,谢妩想都不用想便会拒绝陆从书,因为,这明显是陆湛想借陆从书将她引出去,可是现在…… “表姨母,你就带我去吧!”见谢妩不应话,陆从书干脆拉着她的襟撅着嘴摇了起来。 谢妩哑然失笑,“书哥儿,可我并不知道荷花池在哪,所以……” “我知道!我知道!表姨母,你别看我年纪小,我认识路的!”说到高兴处,陆从书干脆蹦了起来。 二叔说了,这位表姨母最会修风筝,只要把她带过去,不管风筝摔成什么样都能修好! “阿妩,既然书哥儿喜欢你,那你就陪她去吧!”谢敏笑着适时开口道。 谢妩看了谢敏一眼,最终还是起身乖巧的朝她福了福身道,“是,姑母。” “谢谢祖母。”陆从书也高兴的回头朝谢敏施了个礼。 “阿妩,你真要陪这小屁孩去什么荷花池喂鱼?”萧郡主有些坐不住了。 “郡主不如也一起去吧!”谢妩微笑的看着萧慕清道。 萧郡主拧了拧眉,正迟疑间,却见谢妩朝自己眨了眨眼睛,于是,她立马便就了下来,“好,我跟你们一起去。” 说完,三人便相携朝门外走了出去。 谢敏微笑的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消失了在门口,她这才转过头来专心致志的看起戏来。至于周遭各种纷杂猜测的目光,她全妆没看见。 其实,早两年世子便有意为陆深娶个续弦,可陆深不愿意,推说书哥儿还小,父子俩当时还吵了一架,最后,还是她帮着从中调和的。 说真的,她对陆深当年的决定很是意外,可更多的却是乐见其成。 当时,老夫人才过世,她才将将把侯府的中馈握到手里,若陆深再娶一个,怎么看都于她无益,更何况,当时她娘家也没有能与他相配的姑娘。 可现在不一样,妩姐儿长大了! 现下书哥儿与妩姐儿这般投缘,那这桩婚事…… 想到这里,谢敏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几分。 戏台上,随着鼓点渐渐密了起来,这出戏已喝到了高潮,可是,畅音楼里听戏的众位夫人心思全都飘到了戏外。 除了陈氏。 周遭那么多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她身上,可她却全然不觉,整个人全然浸入了戏中,身心都跟着戏中的人物起起伏伏。 镇南王妃看着这一切,她唇角勾了勾,最终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其实,不知道也有不知道的好处。 毕竟,现在事情也没挑到明面上来。 说起来,陆深与谢妩也算相配,只可惜,陆深到底是娶过妻的,而且,膝下还有一个儿子…… 真是可惜了! 镇南王妃在心里轻叹道。  第111章 郡主和陆二 如谢妩先前料想的那样,陆湛果然等在荷花池中映的藕香亭中。 虽还未到荷花盛开的季节,但看着满池嫩绿也别是一番滋味。 “二叔,我把表姨母给你带来了!”一看到陆湛,陆从书立即便松了谢妩的手,蹦跳着朝陆湛跑了过去。 一看到陆湛,萧慕清立时便气不打一处来,她把袖子往上一撩,张嘴就道,“我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果然被我猜中了!陆湛,说,你让这小屁孩把阿妩诓到这来想做什么!” 谢妩眉心微蹙了一下,她下意识瞥了一眼身后的两个婆子,不想,那两个婆子却眼观鼻,鼻观心,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 这两个婆子不是姑母的人么,怎么会…… “你才是小屁孩了!我叫陆从书!”陆湛还没接话,陆从书却迫不及待的拧着眉站出来反驳萧慕清的话道。 “小屁孩!小屁孩!小屁孩!我就要叫你小屁孩!”萧慕清对着陆从书一顿输出,说完还不忘朝他扮了一个鬼脸。 “不许叫我小屁孩!”陆从书怒了,他双手插腰,整张脸都被气得鼓了起来,活跟个小包子似的。 “我偏要叫,小……” “我想请教一下萧郡主。”陆湛忽地出声打断了萧慕清的话。 萧慕清眉心一拧,十分不悦的朝陆湛扫了过去。 “什么人会和小屁孩起争执了?”陆湛含笑望着萧慕清道。 萧慕清脸瞬间黑如锅底,她柳眉倒竖,满眼杀气的朝陆湛看了过去,“陆二,你敢说我是小屁孩!” “郡主真是让我意外。”陆湛却一点也不怵,相反,他唇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几分。 看着陆湛唇角的笑意,谢妩下意识想阻止萧慕清接下来的话,可到底,她还是晚了一步—— “你什么意思?” 谢妩闭了闭眼,在心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我能是什么意思,我就是有些意外,郡主竟然听懂了我的话。”陆湛勾着唇角笑道,说罢,他还不忘伸手拿起茶杯。 “陆湛!你敢讽刺我!”萧郡主终于彻底生气了,当下一记飞身就朝陆湛扑了过去。 就在她的手即将要碰到陆湛的时候,陆湛脸微微往边上一侧,随后,一柄扇子飞快的朝她袭了过来,她侧身躲过,再攻,可那扇子却像是长了眼睛似的,无论她怎么攻,可总有那么一柄扇子横在她面前。 倾刻间,两人已交手了十数招,可萧慕清硬是连陆湛的衣角都没有碰到,甚至,他另一只手里端的茶水都没溅出来一滴。 萧慕清自幼跟在镇南王身边,一身功夫更是尽得镇南王真传,就连她嫡亲的哥哥萧慕北也不是她的对手,可是现在,无论她如何拼尽全力,可却始终连陆湛的衣角都沾不去,这让她心里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 “郡主,别打了。”最终,还是谢妩看不下去先开口了。 听到谢妩的声音,陆湛轻轻一笑,他左手微微一用力,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朝萧慕清袭了过去,萧慕清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后脚触到亭边的栏杆她才止住了身形。 不知哪打吹来的风掀起了身后层层的幔帐,萧慕清的脸就在这幔帐中明明灭灭,灭灭明明。 “郡主。”谢妩有些担忧的朝萧慕清走了过去。 萧慕清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净的手掌。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败了?而且,还败得这样快,就要猝不及防,甚至,对方根本还未尽全力! “阿清。”谢妩忽地伸手握住萧慕清的手掌,她心疼的唤了她一声。 这一声‘阿清’一下让萧慕清醒过了神来,原本黯淡的眸子忽地一下亮了起来,她回握住谢妩的手,激动的看着她道,“阿妩,你,你叫我什么?” 她初见阿妩就觉得亲近,可是,她却总是规规矩矩的喊她郡主,她早就想让她直接唤她闺名,可是却又怕吓着她,可没想到…… 哈哈哈,这是不是就是她爹常说的意外之喜! 一瞬间,她心里输给陆湛的那股不甘和憋屈一下散得干干净净。 “郡主,你……”看着萧慕清晶灿灿的眸子,谢妩才发觉自己刚刚真是多虑了,她不禁摇了摇头,有些无奈的笑了。 也是,萧郡主从来就不是一个钻牛角尖的人啊!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关注到自己叫她什么,思及此处,谢妩心里又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暖意来。 “阿妩,你再叫我一声呗!”萧慕清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谢妩道。 谢妩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郡主,你不伤心了?” “我伤心的话你会喊我‘阿清’吗?”萧慕清眨巴着眼睛继续道。 “看来,刚刚真是我误会了。”说到这里,谢妩嫣然一笑,“是吧,阿清。” 如愿听到那两个字的萧慕清哈哈一笑,拍着胸脯朗声对谢妩道,“可不!当然是误会了!我爹从小就教我,打不过没关系,今天打不过明天再来,明天再不过,还有后天!明的来不了那就来暗的!要想赢,有的是法子!” 原来,会说这番话的不只有她的祖父,还有阿清的父亲! 想到这里,谢妩对这位从未谋面的镇南王也不由生出一股好感来。 见外头没了动静,陆从书忽地的从陆湛的胳膊底下探出一个脑袋,他小心翼翼的望着众人道,“你们不打架了么?” 陆湛轻轻一笑,而后,他笑着朝萧慕清看了过去,道,“郡主,还打吗?” “打!”萧慕清这一个字喊得豪气万丈,她将裙摆一撩,而后抬脚就坐到了陆湛的正对面,声音依旧震若雷霆,“改日再打!现在本郡主渴了,陆二,还不快给本郡主沏茶!” 陆湛笑了笑,却侧眸朝谢妩看了过去。 “阿妩,来,坐我这!”萧慕清再次豪气万丈的指了指自己身旁的位置到。 谢妩有些无奈,但到底还是迈脚坐到了萧慕清身边。 直到谢妩坐定,陆湛才开始执起茶夹清洗茶具。 看着放到自己面前细腻清透的茶盏,又看着缓缓注入杯中的热茶,萧慕清不得不承认自己再一次酸了。 萧慕北果然没有骗她! 陆二这厮真的瞧上她家阿妩了! 要不是阿妩在,她相信陆二今日绝对不会给她倒茶。 陆从书眼睛滴溜溜转了一下,见他们没有要再打架的意思,于是,忙起身,一溜烟的跑到陆湛的旁边坐了下来。 而无论亭子里如何闹腾,守在亭外的两个婆子仍旧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甚至,她们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 就连萧慕清也察觉到了那两个婆子的不对劲,她挑了挑眉,直接开口对陆湛道,“那两个婆子是你的人?” 陆湛抬眸,不过,他并没有看向萧慕清,而是看向萧慕清旁边的谢妩,“那两个婆子是我大哥特意留下来照顾书哥儿的。” 萧慕清眼睛转了一下,而后,她挑着眉含笑对陆湛道,“你这么明目张胆的让你侄子将阿妩诓骗过来,你就不怕那两个婆子告诉你大哥?” 陆湛终于还是给了萧慕清一个眼神,但也仅止于一个眼神而以。 “陆二,你什么意思!你是觉得我傻吗?”只一个眼神,萧郡主的火气便立刻被钩了起来,她端起茶杯‘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滚烫的茶水溅到她的手上,烫的她手心一阵生疼。 萧慕清嘴角抽了抽,想要放下茶杯,可又觉得脸上有些过不去,于是,只得咬着牙恶狠狠的瞪着陆湛。 “你们不是说不打了么!”一旁的陆从书脸都快拧成了一团,他是真的要哭了。 有了现成的梯子,都不用谢妩得醒,萧郡主很快便顺着梯子滑了下来。重新坐回椅子上的萧郡主,忽然觉得得刚刚惹她生气的小屁孩长得其实也挺顺眼的。 “没打没打!我就是吓吓你二叔!不过,你这一脸哭样又是闹的哪桩啊!”既然看顺了眼,萧郡主便也有心思跟小屁孩搭话了。 小屁孩再讨厌,也不会气得她胸口邪火乱窜! 小屁孩比陆湛可爱多了! 一听萧慕清这话,陆从书一下从椅子上蹦了下来,他几步走到谢妩面前,伸手拉起她的手,满脸渴求的望着她道,“表姨母,我的风筝坏了,你能帮我把风筝修好吗?” “风筝?”谢妩拧了拧眉,而后她下意识的朝陆湛看了过去。 陆湛抬手掩着嘴轻轻咳嗽了两声,而后,他转头微笑的对陆从书道,“书哥儿,你放心吧,你表姨母会帮你把风筝修好的,不过,修风筝需要很安静,不能被人吵,所以……” “我知道,我不吵,我去外边喂鱼。”陆从书乖巧对陆湛道,说完,他一溜烟的就跑出了亭子。 “卑鄙!真卑鄙!”萧慕清满脸鄙视的看着陆湛,连声感叹道。 原以为陆湛会发火,可不想,他却顺着萧慕清这话浅然一笑,并且还颇是赞同的点了点头,“郡主确实要比陆谋要高尚的多。” “陆二,你总算是说了一句人话!”萧慕清心里头一喜。 陆湛弯唇一笑,随后,他低哑暗沉的嗓音带着浅淡的笑意轻缓的响了起来,“所以,就烦请郡主出去帮忙照看一下书哥儿吧!”  第112章 陆湛不能要 最终,萧郡主还是不甘不愿、一步三回头的走出了藕香亭。 要不是阿妩最后朝她点了点头,她就是再跟陆湛大战个三百回合也不可能离开亭子! 她不是已经告诉过阿妩,陆湛对她起了坏心思吗?为什么阿妩还要跟陆湛单独呆在一起,陆湛心这么黑,阿妩就不怕…… 有那一瞬间,萧慕清真想掉头重新回到亭子里。 她是真的放心不下阿妩! 可她又觉得自己应该相信阿妩的判断。 而此时的藕香亭,没有旁人打扰,陆湛嘴角笑容越发的清亮了起来,他伸手将谢妩面前已经凉了的茶水倒掉,而后重新替她倒了一杯,做完这一切,他才抬头重新看着谢妩道,“阿妩,碎玉说,你要绞了她的头发送她去庙里做姑子?” 谢妩面上微微一顿,不过,很快,她便掩了下去,“我就是随口说说罢了,我知道碎玉是二公子的人。” 陆湛灿然一笑,随后才抿着嘴角接话道,“都一样。” 谢妩眉微微蹙,正要开口反驳,陆湛低沉的嗓音却又响了起来,“这是你最爱喝的日铸雪芽,泡茶的水也是我特意去青云观后山取的山泉水,你尝尝。” 或许是陆湛的嗓音太过低沉,也或许是他眸中的笑意太过温柔,待谢妩反应过来时,她已经端起了茶湛。 白釉绘兰草的茶盏中,翠绿的茶芽如水草一般静卧在嫩绿的茶汤中,还未入口,她便已闻到那熟悉的茶香味。 同茶香一起闯入她脑中的,还有那一段被她刻意忽视的过往…… 谢妩闭了闭眼睛,随后,她将手中的茶杯重新放回了桌上,整理好思绪后,谢妩重新睁开眼睛赶朝陆湛看了过去,“二公子,您让书哥儿带我来此可是有事?” 看着被重新放回桌上的茶盏,陆湛嘴角微微一抿,漆黑的眸子微不可觉的划过一丝黯然。 陆湛抬眸再度看向谢妩,他的唇角依旧挂着浅淡的笑意,只是,那抹笑意却隐隐夹杂一些谢妩看不懂的东西。 他就这样看着谢妩,直到谢妩眉心渐渐拧了起来,眼中渐露不耐,他才终于缓缓开口了,“阿妩,你为何要来?” “不是你……”谢妩忽地闭上了嘴巴。 陆湛笑了笑,“你果然是知道的。” 谢妩没有哼声。 “阿妩,你为何要来?”陆湛笑着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我……”在陆湛含笑的目光中,谢妩心里忽地闪过一丝慌乱,“上元节那日,你不是还有话没说完吗?” “所以,你是特意过来听我说话的么?”陆湛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 看着陆湛嘴角的笑意,谢妩脑中忽地闪过无数画面,那些画面无一例外全是有关陆湛——但凡她露出一点蠢样,他都会露出这种高高在上的笑意。 思及此处,谢妩忽地站了起来,她淡漠的朝陆湛福了福身,而后冷着声音道,“是我唐突了,时辰也不早,我便不打扰二公子了。”说罢,也不待陆湛答话,转身就要朝亭外走去。 “阿妩。”陆湛慌忙起身唤住谢妩,随后,他沙哑着嗓音柔声道,“那日我其实是想问你,待你青丝绾正,我铺十里红妆,你……你可愿意?” 谢妩整个人怔住了。 尽管在此之前,阿清已经嚷嚷告诉她,陆湛喜欢的人是她,可是,她震惊过后只觉得或许是萧世子故意在逗阿清。 陆湛怎么会喜欢她了? 她若喜欢她,上辈子,他如何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杨骁拖走凌辱!若不是后来她使了手段爬上他的床,他们之间根本不会有任何交集。 直到现在,她仍记得当时陆湛看她的眼神,愤怒的、厌恶的、鄙夷的…… 所以,他怎么会喜欢她了? 一定是她听错了。 对,是她听错了。 陆湛不可能喜欢她。 “阿妩。”久久没有等到回应,陆湛有些慌了。 “二公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果然,谢妩再度抬眸看向陆湛时,细长的凤眸已然凝起一层冰霜。 “阿妩,我没有与你玩笑,我是认真的,我心悦你。”陆湛看着谢妩,再次郑重的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道。 “你心悦我?”谢妩挑了挑眉。 她笑了,只是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反而还带着显而意见的讽刺。 陆湛抿了抿嘴角,虽然知道谢妩接下来肯定没有好话,但他还是迎着她讥讽的目光中沉沉的点了点头,“是,我心悦你。” “二公子究竟是心悦我,还是心悦我身后有一个左翊卫副将军的父亲?”谢妩嗤笑道。 “阿妩,我不是因为你是武安侯府的嫡女才心悦你,我心悦你,是因为你只是你,无关武安侯府,也无关你父亲是谁!哪怕你父亲只是外面的乞丐,我依然心悦你!”陆湛望着谢妩,他的眼神坚定异常,说出来的话更是掷地有声。 谢妩再次怔住了。 她活了两世,可是,却从未在陆湛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他说,他心悦她,只是心悦她。 怎么可能…… 不可能的。 “阿妩。”陆湛急切的朝谢妩走了一步。 “你别过来!”谢妩慌乱的往后退了两步,她伸手阻止了陆湛的靠近,浑身竖起了防备。 “阿妩……”淡淡的忧伤忽地从陆湛的眼角眉梢溢了出来,他无奈的止住脚步。 他第一次感觉到,原来,他们之间隔了那么远。 她不相信他。 她已经不肯相信他了。 “陆二公子,今日的话我全作没听到,碎玉……碎玉也请你调回去吧!你放心,武安侯府不会成为你的敌人。”谢妩努力的调整好心绪,她一口气将这话说完,而后,也不待陆湛回应,便转过头快步朝亭外奔了出去。 假的! 假的! 假的! 这一切全是假的! 陆湛不可能喜欢她! 陆湛怎么可能喜欢她! 他一定是想要利用她、利用侯府做什么! 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这样! 自打出了亭子,萧慕清心里便极不踏实,虽然表面上她陪着陆从书在池边喂鱼,可是心思却全在亭子里。 所以,谢妩一出来,她立刻便注意到了。 “阿妩!”萧慕清高兴的喊了一声,而后她将手中的鱼食一扔,接着便快步就朝谢妩迎了过去,可是,谢妩却像是没看见她似的,抬脚飞快的就从她面前走了过去。 萧慕清怔住了,可她很快便醒过了神来。 难道陆湛这厮对阿妩做了什么? 这个念头才在她脑中一闪,萧慕清脸色立即阴沉了下去,她飞快的朝谢妩奔了过去,而后伸手一把拉住了她。 “阿妩!是不是陆二欺负你了!”萧慕清双眸死死的盯着谢妩。 这一看,她才发觉谢妩素来妩丽清冷的脸上竟写满了慌乱和无措,她的心忽地就这么坠了下去。 “这个天杀的陆二!我今天要不剐了她我就不姓萧!”萧郡主彻底恼了,当下也顾不得安慰谢妩,她撩起袖子就要朝藕香亭冲去。 “郡主。”谢妩慌忙伸手拉住她。 “阿妩,你别怕!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了你去!”萧慕清拍着胸膛信誓旦旦的向谢妩保证道。 谢妩忙抿着唇角朝萧慕清笑了笑,她极力稳住心神道,“郡主,我没事。” 萧慕清看着谢妩苍白的面孔,她拧着眉一脸不悦的道,“你骗人!阿妩,你是怕我打不过陆湛吗?” “阿清。”看着萧慕清一脸倔强要去找陆湛算帐的样子,谢妩也有些急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平静的看着萧慕清一字一句道,“阿清,我真的没事。” 萧慕清拧着眉死死的盯着谢妩。 她还是不相信谢妩的话。 谢妩只得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刚刚被陆湛搅乱的心神,这会也已经冷静了下来,她朝萧慕清轻笑了一下,而后玩笑似的对她道,“郡主该不会是刚刚输给了陆二公子不服气,所以,故意要借这个理由再去跟陆二公子切磋切磋吧!” 看着谢妩云淡风轻的模样,萧慕清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不过,她心里仍然有些怀疑。 “我才没有了。我就是担心你,你是没瞧见你刚刚的脸色,满脸的慌乱无措……阿妩,你可千万别瞒我。”萧慕清拧眉担心的看着谢妩,声音里还夹杂着一丝失落和害怕。 她是真心把谢妩当朋友的。 如果谢妩是怕连累她才不敢说实话的话,她会伤心的。 谢妩眸子动了动,她沉吟了片刻后,终于还是垂着眸子轻声对萧慕清开口了,“刚刚,他跟我说他……他心悦我。” “他心悦你?谁,陆湛!”萧慕清一下炸了。 陆湛这个不要脸的! 他竟然真的敢将这些污言秽语说给阿妩听! “阿妩!你这在等着,我这便进去替你剐了他!”萧慕清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就要冲进藕香亭教训陆湛。 “阿清,别……”谢妩慌忙抓住萧慕清的衣角。 “你拉我做什么?阿妩,你,你该不会也喜欢陆湛吧!”一想到有这种可能,萧慕清气得眼睛都圆了。 “我没有。”谢妩慌忙驳斥道。 谢妩反驳的又急又快,以至清冷的嗓音竟隐隐夹杂一丝微不可觉的颤抖。 可萧慕清却一点也没察觉出来,她听到谢妩的答案,高兴的笑成了一朵花,“阿妩,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没眼光的!陆湛那厮,嘴巴又毒,心胸又狭隘,还一肚子阴谋诡计,这样的人,就是白送也是不能要的!” 谢妩看着萧慕清,她抿着嘴角笑了笑,将心里那一丝莫名的悸动和暗涌全都压了回去。 陆湛这样的人是不能要的。  第113章 谢媛欲作妖 萧慕北侧身半倚在假山上,他嘴里叼了一根草,手里捏着一只风筝,一脸窃笑的看着陆湛一步一步朝他走了过来,待陆湛走至跟前,他还不忘作势往他身后探了探,而后,才作惊愕状的对陆湛道,“咦,陆二,你媳妇没跟你来啊?” 陆湛抬眸冷冷的睨了他一眼,声音也像是覆了一层冰碴子似的,“萧慕北,我现在没心情与你玩笑。”说罢,他也不待萧慕北反应,抬脚就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萧慕北一下怔住了。 他认识陆湛十几年,可还从没见过陆湛这种表情! 该不会…… 是因为武安侯府那位谢大姑娘吧! 萧慕北眼睛猛地一亮,他‘噗’的一声将嘴里的草给吐了出去,而后,二话不说便快步追上了陆湛,“陆二,该不会你跟你媳妇表白被拒……” 那个‘绝’字还没有出口,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就掐上了他的脖子。 “别,我不说了,我不说了……”看着陆湛黑沉沉的眸子,萧大世子识趣的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陆湛将手收了回去,而后,抬脚继续朝前走去。 萧慕北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用力的翻了个白眼,而后他追上陆湛,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大气的安慰他道,“陆子渊,不至于吧……就这么一点小小的挫折就能打倒你?表白被拒没关系啊,一次被拒那就再来二次,二次不行就三次四次,烈女怕缠郎!只要你契而不舍,迎难而上,你迟早能将你媳妇娶回来的!” 萧大世子表面上语重心肠的开导着自己的好友,实则心里在不停的替谢妩鼓掌! 不愧是武安侯府的大姑娘!好样的! 继续拒绝陆湛吧! 继续把陆湛按在地上狠狠的摩擦吧! 也好教教陆二公子,这个世上还是有他算计不了的事! 哈哈哈哈! “阿湛!你可以的!”萧大世子极力克制自己将要喷薄出来的笑意,他用力的拍了拍陆湛的肩膀,十分真诚的看着他的眼睛再次给他打气道。 陆湛斜睨了萧慕北一眼,他唇角一勾,冷然一笑,道,“行了,别装了,你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 萧慕北忙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巴道,“我有这么明显么?” 陆湛白了萧慕北一眼,他伸手拨开萧慕北勾在他肩膀的手,而后抬脚面无表情的继续朝前面走去。 “哎,陆二,你先别走啊!”萧慕子一边说着,一边厚着脸皮再次追了上去。 畅音楼。 自谢妩和萧慕清领着陆从书一走,其他的姑娘们也陆续有些坐不住了。 谢媛也一样。 她一边笑着与陆容搭话,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着陆容的反应。 虽然她此刻已心急如焚,可因为上次堂会的事,姑母已然对她起了疑心,所以,无论她寻什么样的借口离开,姑母只怕都会遣人跟着她,所以,她只能等。 等陆宜开口。 果然,陆宜见谢媛只顾着和陆容搭话,心里的顿时憋屈的直冒火,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而后走到谢敏身边朗声道,“娘,这亭子里有些闷,我想去花园走走。” 其他姑娘听到这话,不由纷纷意动起来。 谢敏没好气的瞪了陆宜一眼,她道,“都多大了,怎么还跟个皮猴子似的这般坐不住,今个儿你可是个小主人了,哪有主人丢下客人跑了的道理。” “娘,我是真觉得闷,众位姐姐想必也是如此,不如这样,我领着众位姐姐一同去花园逛逛,咱们园子里的牡丹花不是开得正好么!”陆宜拉着谢敏的手撒娇道。 一听可以去花园里透气,姑娘们脸上都不由露出几分雀跃来。 谢敏看着这些姑娘一眼,而后笑盈盈的对众位夫人道,“瞧瞧这孩子,明明是不耐烦陪我看戏,却偏说什么亭子里闷,不过也是,我年轻的时候,也不喜欢听这咿咿呀呀的戏腔,台上锣鼓一敲,我就头疼得紧,每次都是搅尽脑汁寻个借口开溜。” 她这么一说,其他夫人便纷纷笑着附和起来。 “可不,年轻的时候,外头的蝉叫声都比戏台上的戏要好听多了。”胡夫人乐呵呵的接话道。 众人被她这话逗得哈哈一笑。 谢敏也就就着她这话再度笑着开口道,“既然这样,那就让孩子们去园子里走走吧,随她们赏花也好,荡秋千也好,孩子好不容易来我们府上做客,总得让她也高高兴兴的才是。” 主人家既然开口了,客人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只是,今日来做客的还有男眷。 “南珠,你先去园子里打点一下,水榭那边也遣人去跟二公子说一声。”谢敏转过脸状似淡然的吩咐身边的大丫鬟,可说罢,眼角的余光却不经意间往身后的谢媛扫了扫。 上次堂会的事谢敏还心有余悸。 旁的姑娘她倒不担心,她就担心谢媛会借着这个机会再生什么幺蛾子! 她丢不起这个脸! “夫人,奴婢明白了。”南珠瞬间便意会了谢敏的心思,她恭谨的朝谢敏行了个礼,而后才躬身快步走了出去。 “我就知道娘最好了!”见谢敏应了下来,陆宜高兴的伸手抱住谢敏的脖子往她身上蹭了蹭。 谢敏一脸无奈的将她拉了下来,“行了行了,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娘撒娇了,也不怕夫人们笑话。” “我跟娘亲才这样的!而且,夫人们才不会笑话我了!”陆宜眨了眨眼睛,一脸娇憨的看着谢敏道。 “好了好了,别撒娇了,你既然说要领众位姑娘去园子里玩,那便要尽到主人的本份,可不许耍脾气知道么!”谢敏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不放心的又叮嘱她道。 “知道了,母亲!”陆宜清脆着声音一口便应了下来。 她今日这要让这些人知道,她才是定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小主人! 有谢敏这话,众夫人都将自己姑娘叫到跟前小声叮嘱了起来。 “媛姐儿。”谢敏也招手将谢媛喊到了跟前。 “姑母。”见谢敏喊她,谢媛有些心慌,但还是乖巧的走到了谢敏身边。 谢敏看着谢媛微微一笑,而后轻声对她道,“难得你这么乖巧,她们都走了,你要不要留下来陪姑母听戏。” 这话一出,谢媛脸上的惊慌显而易见,她不敢置信的抬头朝谢敏看了过去,眼眶也隐隐浮起了一层水雾,“姑,姑母……” 谢敏神情一下便冷了下来,“怎么,留你在这里陪我看戏很为难么?” “不,不是……”谢媛心里瞬间慌得不行,她用力的捏着手中的帕子,脑子更是混沌的厉害。 如果姑母不放她走怎么办? 那她还能借这个机会接近陆二公子吗? “世子夫人,您就别逗谢二姑娘了,姐妹们都去园子里逛了,留谢二姑娘一个,她怎么坐得住呀!”见谢媛委屈的眼睛都快红了,胡夫人忍不住笑着出声道。 谢敏顺着胡夫人这话浅然一笑,她道,“胡夫人说的是,是我欠考虑了。”说罢,她笑着转过脸重新看着谢媛道,“瞧你这孩子,我不过随口说这么一句,你怎么还委屈上了。” 谢媛垂着头没敢接话。 谢敏看了一眼谢媛,她又勾了勾唇角,而后才不冷不淡的再度开口道,“行了,跟姐妹们一起去园子里吧,不过,你可得小心些,可别又在上次绊倒的地方再跌一跤。” 听了谢敏这意有所指的话,谢媛胸口狠狠抽跳了两下,她慌忙将头垂得更低了,“姑,姑母,我知道了。” 谢敏浅然一笑,她伸手抚了抚谢媛的头顶,而后温柔的对她道,“知道就好,姑母的话你可要放好生放在心上,否则……” 直到走出了畅音亭,谢媛仍旧没从谢敏那略带威胁的话中回过神来。 “媛姐儿,你没事吧?”见谢媛脸色惊惶,陆容不由有些担心的看着她道。 谢媛摇了摇头,正欲说话,陆宜尖锐的声音却忽地插了进来。 “二表妹,我娘又没说你什么,你至于委屈成这样吗?” “我没有,宜妹妹,你别误会。”谢媛慌忙抬头望着陆宜道。 姑母已然对她的印象不好了,若是陆宜再回去说她些什么,那姑母岂不更加不待见她? 陆宜却朝谢媛冷笑了一下,而后,她高傲的扭过头,笑着招呼其他的姑娘道,“众位姐姐请随我来。”说罢,她便快步越过了陆容走到了最前边。 众人虽有心等一等陆容,但奈何陆宜走得很快,众人只得歉意的看了陆容一眼,而后便加快步伐追着陆宜去了。 陆容微拧了拧眉,可到底什么也没说。 宜姐儿自来便有些任性,她都已经习惯了。 “媛姐儿,宜姐儿的话你不用往心里去,她年纪小还不懂事。”陆容望着谢媛柔声安慰她道。 谢媛抿着嘴角用力的点了点头,而后,她才红着眼眶对陆容道,“我知道,容姐姐,我不生宜姐儿的气,我知道姑母和宜姐儿是因为上次堂会的事所以才……才这般对我,我不怪她们。” 见谢媛得起上次堂会,陆容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媛姐儿,过去的事你还提她做什么……” “容姐姐,上次我是被陆二哥哥吓傻了,所以才没能跟他解释清楚,上次的事真的是误会……”谢媛拉着陆容的手,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 看着谢媛委屈又隐忍的模样,陆容不由便生出一股愧疚和怜悯来。 上次的事不管是不是误会都是她哥哥太过份了,他怎么可以那么骂媛姐儿了! 见陆容不说话,谢媛眼泪流得更凶了,“容姐姐,是不是连你也不相信我,觉得我是在说谎话……” “没有,没有,媛姐儿,我没有这话想,上次的事……上次的事确实是我哥哥太过份了。”陆容连忙拉过谢媛的手安慰她道。 谢媛吸了吸鼻子,眼睛里也渐渐燃起了光亮,“容姐姐,你真的相信我吗?” “嗯,我相信你!”陆容忙笑着朝谢媛点了点头。 “那,那你能帮我去跟陆二哥哥解释解释吗?”谢媛用力的抿着唇角,被泪水浸过的眼睛委屈巴巴的望着陆容,里面写满了乞求和忐忑。 陆容心一下便软了下去,可是,她一想到自家哥哥那性子,不禁又有些为难起来,“媛姐儿,其实,那件事过去也就过去了,我哥哥已经答应大伯母不再跟任何人提起,你又何必……” 何必再将事情翻出来了。 “容姐姐,我也不想,可是她们每个人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我祖母,我父亲,还有姑母,他们都觉得我小小年纪不要脸,容姐姐……我求求你了……”谢媛拉着陆容的手,哭得更凶了。 看着委屈又绝望的谢媛,陆容眉心拧了又拧,最终还是没能再说出拒绝她的话。 第114章 容姐姐帮我 定国公府的花园果然如陆宜说的那样,种满了各色的牡丹,魏紫、姚黄、二乔、酒醉杨妃……但凡你能想到的牡丹品种,这个园子里都有,最最难得的是竟还有几株极其稀有的豆绿。 与其说是花园,还不如说是牡丹园,因为抬眼望去,满园子全是各式各样的牡丹花。 “哇,这园子好漂亮啊!” “姚黄、魏紫……那,那是豆绿吧!” “是豆绿,是豆绿!” 今日来赴宴的闺秀们谁家里还能没几个园子,可像定国公府这样,专门辟出一个园子只种牡丹花几乎可以说绝无仅有,且不说这些牡丹有多珍贵,就单是数量也足以让人咋舌了。 “这有什么稀奇的,若你们喜欢的话,我可以送你们一盆。”陆宜弯着唇角高傲的道。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陆宜扬着下巴脆生生的应道。 这话一出,园子里的气氛瞬间便热闹了起来,众人叽叽喳喳的开始议论是豆绿好看,还是姚黄好看。 “宜妹妹,郡主和媛姐儿怎么还没来?你看,要不要遣人去找找她们?”太常寺少卿家的姑娘凑到陆宜跟前小声对她道。 陆宜瞟了她一眼,下巴微微一扬,道,“怎么?你还怕她们丢了不成!” 她巴不得陆容不来。 而此时,陆容领着谢媛已到了水榭旁的游廊,陆容正要使人去给陆湛传话时,几个婆子却忽地走了过来。 “郡主,表姑娘。” “王嬷嬷。”陆容率先认出了那个领头的婆子。 “郡主和表姑娘这是要去哪呀?”王嬷嬷微笑的看着陆容道。 “没,没去哪,我就带媛姐儿在这边逛逛。”陆容垂眸有些不自然的答道。 “郡主和表姑娘还是去别处逛吧,这次来府赴宴的公子们都聚在水榭里喝酒,这万一要是冲撞了两位,那就不好了,郡主,您说了?”王嬷嬷微笑的看着陆容不紧不慢的道。 陆容连忙点了点头,她道,“嬷嬷说的是,我这便带媛姐儿……” “嬷嬷,我是给时哥儿送荷包的,他刚刚去水榭的时候荷包掉了。”谢媛忙跳出来笑着对王嬷嬷道,她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一个藏青色绣竹叶的荷包。 王嬷嬷淡淡的瞟了一眼谢媛手上的荷包,随即,她唇角一弯,笑了,“原来是这样啊!” 看着王嬷嬷嘴角露出的笑意,谢媛长松了一口气。 “表姑娘,不如奴婢替您将这荷包给表公子送去吧。”王嬷嬷淡笑着又道。 谢媛一下怔住了,“你,你去送……” “怎么?表姑娘还怕奴婢将这荷包私藏了不成?”王嬷嬷眉尖微微挑了挑,声音也跟着冷了几分。 “不,不是……”谢媛连连摆手。 “既然不是,那奴婢就替表姑娘走这一趟吧。”王嬷嬷弯唇一笑,而后,她伸手直接将谢媛手里的荷包拿了过去,“表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会将荷包完好无损的送到表公子手里的。” 谢媛唇角动了动,脸上委屈的不行,可是对着王嬷嬷这个姑母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她到底没敢说出反对的话来。 “郡主,表姑娘,你们可还有事?”见谢媛没有发作,王嬷嬷眉尖一挑,轻笑着又开口道。 “没,没事了。”陆容忙道。 “容姐姐……”谢媛有些委屈的朝陆容看了过去。 陆容拧了拧眉,她微微朝谢媛摇了摇头,而后伸手一把拉住她,带着她便快步往回走去。 看着两人的背影,王嬷嬷不屑的勾了勾唇角。 还真让夫人猜对了,这位表姑娘果然撺掇着郡主带她跑到水榭这边来了。 小小年纪便生出这般心思,武安侯府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位姑娘。 “你们两继续在这边守着,我回去禀告夫人。”王嬷嬷回头交代了身后的婆子两句,而后便沉着脸快步朝畅音楼的方向走了过去。 而另一边,陆容拉着谢媛走了好远,直到确定王嬷嬷不会再追过来,她才松开了谢媛的手。 “容姐姐,你不是答应过我要帮我向陆二哥哥解释的吗?”谢媛红着眼眶,满是委屈和不解的望着陆容哭诉道。 “媛姐儿,我不是不帮你,只是王嬷嬷的话你也听到了……”陆容拧了拧眉,看着谢媛的眼睛里满是为难。 她不是不想帮谢媛,只是王嬷嬷是大伯母身边的人,她出现在那里,显然是大伯母不想让媛姐儿靠近水榭。 大伯母素来疼惜她,她不想做违拗大伯母的事。 “正是因为王嬷嬷来了,所以容姐姐你才更要帮我呀!”谢媛拉着陆容的手,眼睛里的委屈堆得越发多了,“若不是姑母疑心我,她怎么会让王嬷嬷守在那里……我嫡亲的姑母都不相信我的清白,更别说其他人了……” 看着谢媛委屈又悲恸的神情,陆容心里也极不是滋味。 这事说到底还是自家哥哥的错。 “容姐姐,我,我不想被人戳着鼻子骂不要脸,容姐姐……”见陆容动容了,谢媛拉着她的手,眼泪流得更凶了。 “好了好了,我带你去还不行吗?”陆容最终还是没挨住谢媛的哀求,她咬着牙应了下来。 “容姐姐,谢谢你,谢谢你肯帮我!”谢媛眼眶红得更厉害了,她感激的望着陆容,一副恨不得要给她跪下的模样。 被谢媛这般架着,即使陆容想反悔,这会也已经下不来了。 “媛姐儿,我可以带你去找我哥哥,可是,我话得说在前头,我哥哥他,他说话向来无拘无束,所以……你到时候可别生气啊!”陆容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提醒一下谢媛道。 谢媛点了点头,她垂眸苦苦一笑,“上次陆二哥哥是因为误会才对我说那些难听的话的,没关系,只要这回我跟他解释清楚了,他以后便不会再那般说我了,对吧,容姐姐。” 陆容看了眼谢媛,她僵硬的扯了扯唇角,而后胡乱的点了点头。 她哥哥那个…… 好像不是一个喜欢听人解释的人。 只是,看着谢媛期盼的眼神,陆容到底没将这话说出来。 “可容姐姐,姑母她派人在水榭旁边守着,我们,我们还能过去吗?”谢媛看着陆容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没事,我一会让人去将哥哥喊过来。”陆容笑着安慰谢媛道。 听了这话,谢媛黯淡的眼睛瞬间又恢复了明亮,“容姐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陆容用力的牵了牵唇角,她没有再接谢媛这番话。 谢妩和萧慕清回到畅音楼的时候,后边空空荡荡的,里面除了年少的夫人们在围着谢敏说笑,那些年轻的姑娘们全都不见了踪迹。 “母亲。”谢妩先走到陈氏跟前与陈氏打了一声招呼,而后,又转过身一一向周围的夫人行了个礼。 看着谢妩礼数周到,行礼的姿势又行云流水极其好看,谢敏心情也不觉得好了起来,她笑着对谢妩道,“书哥儿了?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回姑母的话,书哥儿喂鱼有些乏了,所以,乳娘便带他回去去歇息了。”谢妩垂首微笑着答道。 听了她这话,谢敏笑了笑,她脆着声音道,“小孩子确实容易乏,只是,你们回来了,可其他姐妹却都去园子里赏花了!可要我遣人也送你们去园子里?” “郡主想去园子里吗?”谢妩转过脸微笑的看着萧慕清道。 萧慕清连连摆手,“别,我不想去园子里,我还是坐在这里看戏吧。”说罢,她二话不说便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与其跟那些心眼长得跟针眼一般大小的闺秀们打交道,她宁愿躲在这里听这些咿咿呀呀的戏。 “既然郡主不去,那我便留在这里陪郡主一起听戏吧。”谢妩转过脸,重新微笑的对谢敏道。 谢敏看了两人一眼,浅然一笑,她道,“只要你们不觉得闷就好。”说罢,她便转过脸重新跟镇南王妃搭起话来。 谢妩又朝谢敏福了福身,而后,她才走到萧慕清旁边坐了下来。 “阿妩,来,嗑点瓜子。” 谢妩刚坐定,萧郡主便伸出一只手横在了她面前。 谢妩眸心动了动,她侧脸朝萧慕清望去,却见她‘噗’的一声,毫无负担的将瓜子壳给吐了出来,见谢妩望着她,她还拧了拧眉,将手中的瓜子又往谢妩跟前递了递,“吃啊!你看着我做什么?” 或许是萧郡主的声音太大了,以至将正在说话的镇南王妃吸引了过来。 她扫了一眼地上的瓜子壳,眉心不觉拧了起来,“萧慕清,你能不能有个女孩家的样子!” 在自己家里也就算了,这可是在外边做客了! “我怎么了?我就磕个瓜子而以!”萧慕清很不服气的反驳自己母亲的话道。 “你嗑瓜子不能好好磕吗?你看看妩姐儿,你就不能学学人家!”眼看着众人的目光都朝自己投了过来,镇南王妃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同样是闺女,为什么人家的闺女这般明艳端庄,而她的闺女这是这副德性! 镇南王妃又看了一眼旁边端坐着的谢妩,这一刻,她心里忽然生出无比的悔恨,她好后悔当初阿清缠着王爷要学功夫的时候她没能站出来阻止她! 她也好想有一个像谢妩这样的女儿啊! “王妃,郡主性格直率,她喜欢吃瓜子您就让她吃吧,咱们听戏!”谢敏笑呵呵的看着镇南王妃打圆场道。 镇南王妃不好意思的朝谢敏笑了笑,“让世子夫人见笑了。”说罢,她正想回头重新看戏,可眼角的余光却忽地瞥见一个小丫鬟面色苍白的走到了角落里,随后,便见谢敏身边的南珠面色凝重的朝她走了过去,也不知道那小丫鬟说了些什么,只骇得那南珠眼底一片愕然,随后便见南珠伸手挥退了那个小丫鬟…… 镇南王妃眸子动了动,她不着痕迹的将目光收了回来。 而这时,南珠也垂眸装作无事的走到了谢敏跟前。 台上的戏还咿咿呀呀的唱着,镇南王妃目光看似落在戏台上,可眼角的余光却一直注意着谢敏。 果然,谢敏听了南珠的话,眸中猛地迸出一丝寒气,虽然她很快便掩住了,可到底还是没能逃过镇南王妃的眼睛。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该不会是园子那边出事了吧? 正当镇南王妃暗自猜度的时候,却见谢敏又神色如何的看起戏来,途中,她还抽空朝自己笑了笑。 第115章 为何要跳湖 定国公府离水榭不远的西边有一处假山,因地处偏僻又临水,所以时常招惹些虫蚁,所以,不管是主子还是奴仆都不喜欢往这来,可今日,这假山脚却热闹极了。 萧慕北看着在池中不停扑腾挣扎的谢媛,不由感叹的对陆湛道,“陆二,你这‘小姨子’性子烈啊!这么深的水,说跳就跳了,佩服!真是佩服!” 陆湛白了萧慕北一眼,没有理他。 萧慕北摸着鼻尖又笑了笑,而后,他眨着眼睛一脸好奇的问陆湛道,“陆二,说实话,你是不是早就猜到她要跳河啊?要不然,你当时能那么镇定?” 他躲在后边听动静都吓了一跳,可陆二这厮却老神在在的站在一旁,甚至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而且,他记得,陆二是会水的。 “那你了,你怎么不下水救人?”陆湛勾了勾唇角,斜睨着萧慕北道。 萧慕北翻了个白眼,而后才撇着嘴角道,“你都不下水救人,我干嘛要下水啊!她又不是为了向我证明清白而投水的。” 他身上这衣衫可是用上好的蜀锦做的,若就这么沾了水岂不可惜。 陆湛眉角微微挑了一下,而后,不再理会萧慕北,而是转眸朝陆容看了过去,“阿容,走吧!” “走?走去哪?哥哥,媛姐儿她还没救上来了!”陆容着急的看着陆湛道。 她也不知道媛姐儿怎么回事? 哥哥既然来了,好好解释就是了,为何非要用跳湖来自证清白了? “放心吧,她死不了的。”陆湛面无表情的吐出一句话道。 “哥哥,你,你怎么这么说媛姐儿啊!”陆容不解的望着自家哥哥道。 陆湛勾了勾嘴角,锋利的剑眉微微一挑,他道,“既然你不愿意走,那你便留下来好好看看谢媛的嘴脸吧!也好过以后再被她利用。” 陆容眉心动了动,正要说话,却见自家哥哥已然转身抬脚走了。 “不是,陆二,你就这么走了啊!”萧慕北忙朝着陆湛的背影大声喊道。 那边,陆湛脚步连顿都没有顿了一下,隔了好一会,才听到他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你若喜欢留下来便留下来吧!” 萧慕北拧了拧眉,他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几个婆子已经七手八脚的拉谢媛往岸上拖,这一刻,他脑袋忽地清明了起来。 “我了个去,陆二,你等等我!”萧慕北大喊一声,而后飞快的追着陆湛跑了。 “哥哥,萧大哥。”留在原地的陆容看着两人飞奔而去的背影,心里虽急得不行,可却拿他们半点法子也没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人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而这时,谢媛也终于被几个婆子抬上了岸。 一个年长一些的婆子用力的往按压着谢媛的胸口,也不知道按了几下,谢媛终于‘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口浊水。 “媛姐儿……”陆容心中一喜,眼泪‘刷’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漫长的窒息后,终于有新鲜的空气进入到了她的腹腔。 谢媛一把推开扶着她的婆子,她张着口开始大口大口呼吸了起来。 “媛姐儿,你怎么这么傻啊!”看着谢媛面色惨白,嘴唇乌紫,浑身湿漉漉的样子,陆容瞬间心软的一塌糊涂。 陆容的声音终于让谢媛渐渐回过了魂来。 她抬眼往四周看了看,可除了几个和她一样浑身湿漉漉的婆子外,就只有陆容。 她抬手用力的揉了揉眼睛,可是,再睁开,四周还是没有陆湛的身影。 “容姐姐,陆二哥哥了?陆二哥哥去哪了?”这一刻,谢媛什么也顾不得了,她一把回握住陆容的手,尖锐的指甲刺进了陆容的掌心她都没察觉。 “媛姐儿,你,你先松手……”陆容拧着眉用力的将手抽了出来。 “郡主,您没事吧!”几个婆子都担心的凑到了陆容跟前,一边说着,一边还不忘狠狠的剜了谢媛一眼。 谢媛怯怯的将手收了回去,“容,容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陆容勉励朝她笑了笑,“我知道,我没有怪你。” 谢媛吸了吸鼻子,正欲说什么,却忽地听到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她慌忙抬起头,只见王嬷嬷面色铁青的领着几个婆子走了过来。 “王嬷嬷。”几个婆子纷纷退到一旁给王嬷嬷见了礼。 王嬷嬷略点了点头,“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回去将衣服换了吧,若有人打听……你们知道该说什么吧!” “奴婢知道。”几个婆子忙应道。 王嬷嬷又点了点头,“知道就好,回去吧!” “是。”几个婆子福了福身,而后便躬身快步离开了此处。 “王嬷嬷。”见几个婆子走了,陆容也忙起身轻轻唤了王嬷嬷一声。 王嬷嬷微笑的朝陆容行了个礼,而后,她才缓缓道,“郡主,劳烦您在旁边等等,奴婢有话要问表姑娘。” 陆容心虚的应了一声,而后抬脚朝边上挪了挪。 “容姐姐……”谢媛满脸求助的朝陆容看了过去。 陆容唇角动了动,可她看着王嬷嬷那张冰冷又肃穆的脸,求情的话到底没说出。 她前脚才答应王嬷嬷带媛姐儿回去,可这会…… 她心里虚着了。 也不知道一会回去要怎么跟大伯母交待。 “表姑娘,世子夫人究竟是哪招了您的眼,您好端端的非要选在她生辰这一日跑到定国公府来跳湖?”王嬷嬷居高临下的望着谢媛冷冷的逼道。 谢媛缩了缩脖子,她抿了抿乌青的唇角,耸拉着脑袋小声替自己辩解道,“我,我没有……” 虽然已是盛春,可被风这么一吹,谢媛仍旧冷得直打哆嗦。 “没有?那表姑娘,您能告诉奴婢您为什么要跳湖么?总不能……是我们定国公府的小湖太好看,您抑制不住想往里跳吧!”王嬷嬷挑着眉,声音虽然不尖锐,可说出来的每个字都似带着刺。 “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我只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不是姑母想的那样……”谢媛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那表姑娘不妨说说,您是哪样啊?”王嬷嬷勾着唇角冷笑道。。 谢媛耸拉着脑袋,她偷偷往四周瞥了一眼,可是,除了陆宜,就只有王嬷嬷和她带来的几个婆子…… 谢媛的这点小动作自然瞒不过王嬷嬷,她冷笑了一声,而后扬声道,“表姑娘不必瞧了,虽然您落水的动静闹得很大,可是,这地偏僻,惊动不了几个人!更别说……世子夫人一早便做了防范。” “防,防范?” “就表姑娘您这点心思,您觉得您能瞒得过谁?”王嬷嬷挑了挑眉,毫不掩饰自己话里的鄙视和讽刺。 “我没有!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一个奴婢,你凭什么这么说我!”谢媛最终还是没能沉住气,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抬手指着王嬷嬷的鼻尖不顾一切的骂道。 “媛姐儿……”陆容此刻也被谢媛的举动惊住了。 王嬷嬷弯着唇角浅浅一笑,随即垂眸恭谨的对谢媛道,“表姑娘教训的是,奴婢确实没资格说您,所以,还烦请您去明雅院跟世子夫人解释您今日的举动吧!”说罢,她侧身让开一步,而后,才接着道,“表姑娘,请吧!” “我,我不去明雅院……”一听到要去明雅院见谢敏,谢媛立时就慌了。 她自小就畏惧自家这位不苟言笑的姑母,更何说现在这种情况……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一切都计划的很好,陆二哥哥也来了,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跳下水救她? 为什么? 为什么? 此刻,谢媛就像是被放入热锅中的蚂蚁,又急又慌,可偏却找不到任何出路。 “表姑娘,这可就由不得你了。”王嬷嬷冷笑一声,而后一个眼风朝身后的婆子扫了过去。 那几个婆子立时会意过来,抬脚便朝谢媛走了过来。 “不,我不去明雅院,容姐姐,容姐姐救我!”看着朝她围过来的婆子,谢媛又慌又慌,连忙一个跳脚便躲到了陆容身后,她伸出双手死死的抱着她的胳膊不停的哀求道。 “媛姐儿,你别这样。”陆容秀丽的脸上写满了为难。 “容姐姐,我不能去明雅院,姑母,姑母她肯定会怪罪我的!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谢媛抱着陆容的胳膊一下‘哇’的一下便大哭了起来。 “媛姐儿,你,你现在这样怎么回家啊?大伯母,大伯母她也是为你好!你总得找个地方收拾一下吧,你看,你头发衣服全都湿了……”陆容为难的看着谢媛道。 “那,那去你院里,去你院里换行吗?”谢媛扬起苍白的小脸,乞求的望着陆容道。 “这……”陆容有些迟疑的朝王嬷嬷看了过去。 王嬷嬷却冷冷一笑,道,“表姑娘,您要是不嫌丢人的话尽管去就是了,若是被人碰见……到时候您可别怪世子夫人不帮你周全。” “媛姐儿,嬷嬷说的对,这里离我的院有点远,这万一要是被人撞见……” “可,可我不想去姑母那,姑母她一定会怪罪我的……”谢媛死死的扒着陆容的胳膊,就像扒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那要不我陪你去……”陆容被谢媛缠的没有法子,只得试探的对她道。 谢媛抬眸看了眼陆容,又看了一眼围在她四周的几个婆子,最终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 陆容是陛下亲封的郡主,有她在,姑母总是要给她几分面子的吧! “表姑娘,请吧!若是再晚,小心染上风寒。”王嬷嬷睨着谢媛,冷不丁的又开口道。 不说还好,一说这个,谢媛抑制不住便打了个冷颤。 陆容唇角动了动,她下意识想替谢媛披件衣裳,可是如今正值盛春,她穿得单薄,也没有多余的衣裳可以给她披。 想到这里,陆容抬眸忽地朝王嬷嬷看了过去。 按说,王嬷嬷既然知道了媛姐儿落水的事,那顺手带件衣裳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是,她却是空着手来的…… 难道,大伯母真的恼上媛姐儿了? 可媛姐儿到底是她的亲侄女呀! 第116章 她在利用你 畅音楼的戏很快便到了尾声,园子里赏花的姑娘们也高高兴兴的折返了回来。 镇南王妃不着痕迹的扫了那些姑娘一眼,发现,独独少了嘉仪郡主和谢家二姑娘谢媛。 难道,出事的是她们俩个? 正在镇南王妃思忖间,谢敏却忽地笑着扬声问陆宜道。“宜姐儿,怎么地就你?容姐儿和媛姐儿了?怎么没瞧见她们?” “二姐姐应该带阒媛姐姐去别的地方逛了吧!”陆宜弯了弯唇角道。 谢敏闻言朗然一笑,道,“容姐儿新得了一匣子的宫花,想来,是带媛姐儿看宫花去了吧!” 她这么一笑,众夫人也就跟着笑了起来,心里也点疑虑也因她这话散得七七八八了,只是镇南王妃眉心微不可觉的挑了一下。 眼看时辰也不早了,众人便开始陆陆续续开始起身告辞。 谢敏忙领着南珠开始送客。 “阿妩,我们是要现在回去,还是……”眼见告辞的人越来越多,陈氏也有些坐不住了。 今日她扯着嘴角笑了一天,每说一句话都要在心里想上个两三遍才敢说出口,一整日下来,她觉得自己的脸都僵了,手脚更是疲软的提不起一点劲。 “母亲不等二妹妹了么?”谢妩回看着陈氏淡笑着道。 陈氏拧了拧眉,这才想起,谢媛还没回来。 “这人都快走完了,媛姐儿怎么还不回来啊?要不要遣人去喊她?”陈氏继续小声对谢妩道。 “母亲再等等吧。”谢妩看着陈氏平静的道。 陈氏唇角动了动,本想再说些什么,但见谢妩神色冷淡,她想了想,最终还是将到了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就等吧,反正现在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而这时,一直端坐的镇南王妃也站起了身。 “王妃,我送您出去吧!”谢敏忙走过去,笑盈盈的对镇南王妃道。 “不用不用,好不容易来一次,我想去看看宁安。”镇南王妃微笑的看着谢敏道。 看着镇南王妃微笑的脸庞,谢敏弯了弯唇角,“那我让丫鬟给您领路。”说罢,她便回头指了个丫鬟过来。 镇南王妃一走,其他夫人也纷纷告退,一时间,宽阔的花厅里便只剩下了陈氏、谢妩、谢娴以及谢敏母女。 人一走,谢敏脸上温柔和煦的笑意也渐渐敛了起来,她抬脚走到陈氏身边,侧眸瞟着她道,“大嫂,走吧!” “走,去哪啊?”陈氏一头雾水的望着谢敏道。 谢敏眉尖一挑,正要说话,却听谢妩清冷的声音忽地插了进来。 “自然是去见二妹妹呀!是吧,姑母。” 谢敏拧着眉有些诧异的扫了谢妩一眼,而后,她唇角忽地微微勾了勾,淡笑着道,“你倒是比你娘要知觉一些。” 谢妩垂眸笑了笑,没有再接谢敏这话。 几人很快便出了花厅,穿直游廊回到了明雅院。 此时,谢媛也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裳,手里还抱着一个暖炉,只是,头发依旧湿漉漉的,圆润的脸上写满了忐忑和不安,尤其是听到外头丫鬟请安的声音时,更是慌得起不了身,最后,还是陆容看不过眼,伸手扶了她一把。 “大伯母。”陆容率先喊了谢敏一声,而后她又转过脸朝陈氏喊了一声,“大舅母。” 陈氏有些诧异的看了陆容一眼,待反应过来她这声‘大舅母’是喊的自己,她忙垂着头低低应了一声。 “姑,姑母……”谢媛躲到陆容身后,也哑着嗓子低低的喊了一声。 “哟,媛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头发怎么这么湿啊!”陆宜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扯着嗓子便道。 谢敏像是没听见陆宜的话似的,她径自抬脚走到上首的紫檀木椅上坐下,丫鬟机警的奉上了茶,她一边端起茶杯一边又招呼旁边的陈氏喝茶,从头到尾,她连个眼神也没递给谢媛。 谢媛心里慌得更厉害了,扒着陆容的手也越来越紧。 陆宜笑了笑,乖觉的走到谢妩旁边坐下,可眼角的余光一直往谢媛身上瞟,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容姐儿,你站在那做什么,出去这么久也该口渴了吧,坐下来喝口茶吧!”谢敏抬眸看着陆容忽地开口道。 “是,大伯母。”陆容心虚的应了一声,她正要走到椅子上坐下,却发现谢媛死死的扒着自己的手,怎么抽也抽不出来。 “容姐姐,别,别丢下我……”谢媛刚止了的眼泪‘啪嗒啪嗒’的又掉了下来。 陆容有些为难的看了她一眼,正要说话,陆宜却忽地掩着嘴笑了起来,她道,“媛姐姐,你拽着我二姐姐做什么?难道,你也想口渴想要喝茶么?” 谢媛被陆宜这话说的脸上挂不住,拽着陆容的手不自觉便松了下来。 瞧着谢媛这心虚又畏缩的样子,谢敏心里的厌恶和鄙夷如潮水一般不断的涌了出来。 就她这模样还敢肖想设计湛哥儿! 一次不行,还敢上赶着再来第二次!她当湛哥儿是什么人!又把她这个姑母置于何地!早知如此,当初她便不该出面替她说项,现在,湛哥儿该如何想她这个大伯母? 谢敏越想心里就越觉得窝火,所以,当下说起话来也就越发的刻薄,“谁口渴你媛姐姐也不会口渴,满湖的水都差点全进了她的肚子,她怎么会觉得口渴了!” 满湖的水…… 陆宜眼睛猛地眨了眨,即便她极力克制,眼里还是不经意间流出几分兴奋和幸灾乐祸,“娘,媛姐姐是掉湖里了么?” 听了陆宜这话,陈氏眼睛一下瞪了起来,她看了看陆宜,又看了看谢媛,最后又瞥了一眼面色冷沉的谢敏,她唇角抿了又抿,最终还是没敢顺着陆宜这话问下去。 来的时候老夫人交待了,多说多错,不说不错。 所以,她将心里的震惊和疑问全都压回了肚子里。 倒是谢妩,她在听了谢敏和陆宜的话后微不可觉的挑了挑眉。 谢媛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落了水,不过,听姑母这耐人寻味的语气,看来,谢媛这次落水不简单啊! 不过,就算再不简单也没用,因为,现在站在这里的人只有谢媛。 陆湛不在,那便证明谢媛的计策并没有得惩。 不过,这原本也在她的预料中。 陆湛若是这么容易能被人算计,那他便不是那个算无遗策的睿郡王了。 谢媛也被谢敏和陆宜的话说的抬不起头来,她只能使命的垂着头不停的小声抽泣着。 看着不断抽拉呜咽的谢媛,陆宜用力压住往上翘的嘴角,重重的叹气道,“唉,媛姐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了!早知道,你还不如同我们一起去园子里赏花了!” “宜姐儿,你别说了。”陆容怕谢媛难堪,忙皱眉小声对陆宜道。 就你会做好人! 难怪只能被人牵着鼻子走! 陆宜心里暗骂了几句,而后她朝陆容撇了撇嘴角,随即便将脸扭了过去。 “大伯母,媛姐儿她知道错了,她就是一时冲动……”陆容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替谢媛说说情。 看着一脸真诚的陆容,谢敏轻叹了一口气,她朝陆容招了招手,待陆容走到她跟前,她才拉着她的手语重心肠的道,“容姐儿,你就是心善,否则,她也不会利用到你头上。” “大伯母,你,你在说什么啊?”陆容有些慌了。 “傻孩子,到现在你还看不出来吗?媛姐儿是利用你,你真以为她是想跟湛哥儿解释上次堂会的事!她是要迫湛哥儿娶她!”谢敏痛心疾首的看着陆容大声道。 陆容一下懵了。 还是陆宜先反应过来,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一脸震惊的盯着谢敏问道,“娘,你刚刚说什么?你说谢媛想逼我二哥娶她?” 一直垂着头不敢说话的谢娴也这突如其来的话惊住了。 此时,陆容也终于醒过了神来,她摇了摇头,不停的低喃道,“不,不会的……媛姐儿不会这样做的!” 可谢敏却丝毫也没有因她这话动容,甚至,听了她这话,她反而勾着唇角再次冷笑了两声,“不然,你以为她为何千方百计要诓你去见湛哥儿?见了湛哥儿后又为何会跳入水中?”” “娘,为何啊?”陆宜忙追问道。 “傻瓜,她是想让湛哥儿救她!你们想想,若当时湛哥儿没沉住气跳进水里将她救上来后果会怎么样?”谢敏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两人道。 陆宜脸微微一红,而后她狠狠的剜了谢媛一眼道,“真不要脸!” 谢媛被谢敏毫不留情戳破了心思,整个人羞愧的连连后退,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而陆容此刻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忽地转身冲到谢媛跟前,“媛姐儿,大伯母说的是真的吗?你一直都在骗我、利用我吗?” 见谢媛不回答,陆容更是激动的握住了她的肩膀。 谢媛被陆容摇得心头直颤,她只觉得自己最后一点脸皮也被人扒到了地上,周围那么多面孔,可每张面孔全都写满了对她的憎恶和厌弃。 “放开我!你放开我!”谢媛终于抑制不住的尖叫了起来,她狠狠的推开了陆容,手中的暖炉也‘哐’的一声砸到了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终于让屋子里有了片刻的沉静。 “谢媛,你疯够了没!”最终还是谢敏沉着脸先开口了。 “没有!我没错!你们凭什么这么说我!”谢媛面容扭曲的抬起头,她不顾一切的冲着谢敏大声嘶吼了起来。 谢妩垂眸看着自己交叠在腿上的纤长的手指,她唇角微不可觉的溢出两分冷笑。 只有走到末路的人才会不顾一切的殊死一博。 可惜…… 谢敏不是杨氏。 她不会对谢谢媛生出一丝怜惜。 旁的不说,今日可是她的生辰啊! 第117章 为何改主意 “你既不是我爹,又不是我娘!你凭什么教训我!你凭什么!”谢媛指着谢敏的鼻尖不顾一切的尖叫道。 谢敏被谢媛这话气得脸都青了,她捂着胸口,深吸了好几口气,但最终还是没能按捺住胸口的那股恶气,起身走过去抬手狠狠就给了谢媛一个耳刮子。 “是!我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娘!但我今日就要替你爹娘好好教训你!好教你知道,什么叫做规矩!什么叫做体统!” 这一巴掌,谢敏几乎用尽了全力,直打得谢媛一个踉跄摔在地上,左脸更是留下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清脆的声音更是将坐在椅子上的陈氏惊的站了起来。 谢媛自己也被打蒙了。 “南珠,马上遣人去武安侯府,看看大哥、和二哥回来没,若是回来了,便立即请他们过府里来!”谢敏却是懒得再看谢媛,她直接转头干净利落的吩咐起身边的丫鬟道。 “是,夫人。”南珠应了一声,而后,很快便福身退了出去。 “不!不要找我爹来!不要找我爹来!”一听到要去请谢峰过来,谢媛一下慌得不行,此刻她连脸上的伤也忘了,几步便爬到了谢敏面前,伸手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哭着喊道,“姑母,求求你不要告诉我爹,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姑母,姑母……” 可无论谢媛这一声声‘姑母’喊得有多凄惶,多撕心裂肺,却仍旧没让谢敏有丝毫动容。 刚刚她那番话早已抹掉了谢敏对她残留的最后一点血脉温情! 现在谢敏瞧她,跟瞧外边败门楣的女子一模一样,除非了鄙弃就只有厌恶了。 眼见自己怎么哭谢敏都无动于衷,谢媛没有法子,她抬眼往四周看了一圈,最后落到了陆容身上,“容姐姐,容姐姐……”她‘腾’的一下又朝陆容扑了过去,“容姐姐,你说过要帮我的!你说过会帮我的你记得吗?” 陆容目光幽幽的看着谢媛,无论谢媛怎么喊她,她都没有吱声。 她以前对谢媛有多信任,多心疼,现在,她对她就有多失望,多心寒! “容姐姐,你说过要帮我的,你不能不管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谢媛拉着陆容的手痛哭流涕道。 陆容唇角终于动了动,良久,她才轻轻吐出一句话道,“所以,一直以来,你都是利用我来接近我哥哥,是吗?” “我,我……”谢媛咬着唇,半晌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陆容这个问题。 看着畏畏缩缩不敢答话的谢媛,陆容忽地笑了,她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然后认真的看着谢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媛姐儿,你知道吗?一直以来,我都是拿你当亲妹妹对待。” 听到陆容这话,谢媛心里终于燃起了一丝希望。 “可是,以后不会了。”陆容轻轻一笑,而后她用力的推开了谢媛的手站了起来,“大伯母,我还有事,便先告退了。” “去吧。”谢敏微笑的朝她点了点头道。 陆容朝谢敏福了福身,而后,转身抬脚便大步朝门口走了出去。 “容姐姐,你别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别走……你答应会帮我的,你答应过的……”谢媛朝着陆容的背影撕心裂肺的哭喊道。 可无论她怎么喊,陆容的背影最终还是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陆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自己的院子里的。 往常在院里闹腾的丫鬟全不见了踪迹,只到走进屋,看见正在喝茶的陆湛。 “哥哥。”陆容刚喊了一声,眼眶便忽地弥漫起一层浓郁的雾气。 陆湛却只是抬眸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好一会,才轻轻吐出两个字,“坐吧。” 陆容吸了吸鼻子,低着头慢慢的挪到陆湛对面坐了下来。 陆湛什么也没有说,只抬手替她倒了一杯茶。 陆容双手捧起茶盏,盏壁温暖,茶香溜过鼻尖,沁人心脾,涤荡出空前的勇气。她抬起眸,重又看着陆湛,一字一句道,“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媛姐儿靠近我是别有所图?” 陆湛嘴角微微一牵,随即扬眉道,“何止谢媛,但凡接近你的那些人,又有几个是没有企图的?阿容,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才是。” 陆湛的声音很平淡,甚至没有一丝起伏,可陆容听了,却觉得鼻尖酸涩的难受,眼底的雾气终于汇成了泪珠缓缓的坠了下来。 “可,可我都是拿真心对待她们的呀!” 陆湛挑眉一笑,低哑着嗓音继续道,“那你现在知道了,有些人是不值得你付出真心的。” 陆容咬着唇角,终于缓缓的将头垂了下去。 她当然知道那些讨好巴结她的人是因为她郡主的身份,可是,她以为,真心是可以换来真心的!不是所有人都是因为她是郡主所以才对她好的。 “为什么你以前不对我说这些?”陆容更着声音道。 她若能早知道,今日发生谢媛的事,她就不会这么伤心。 听了陆容这话,陆湛淡淡的勾了勾嘴角,他看着陆容轻声道,“阿容,我以前不说,是因为我觉得我能护住你,只要你愿意,外面那些风霜刀剑,阴谋算计我都可以替你挡在外边,你永远可以做一个纯真善良,无忧无虑的小郡主。”说到这里,陆湛微微顿了一下,他伸出大手,轻轻的揉了揉陆容的头顶,轻笑着又道,“阿容,真抱歉,哥哥以前连问都没问你就替你选了这样一条路。” “哥哥……” “阿容,从现在起,你可以走你自己想走的路了。” “哥哥,你,你是不想再护着我了么?”陆容有些急了。 “怎么会,你是我妹妹,不论什么时候,哥哥总是会护着妹妹的。”陆湛浅然一笑,他伸手再度揉了揉陆容的头顶,朗声又道,“傻丫头,哥哥只是想要告诉你,以后要将真心交给自己认为值得交付的人!记住了吗?” 陆容吸了吸鼻子,而后用力的朝陆湛点了点头,“哥哥,我知道了。” 哥哥说的对,有些人根本不配她交付真心! 而她再也不要为这些不值得的人伤心、流眼泪! 看着陆容坚定的眼神,陆湛笑了笑,随即朗声道,“小花猫,再不喝茶,茶就要凉了。” “我才不是小花猫了!”陆容撅着嘴瞪了陆湛一眼,而后,她抬手胡乱的抹了一把泪,待心拾好心情,她才抬手重新端起了茶杯。 清甜浓郁的茶水刚一入喉便瞬间冲散了她心中那仅存的一点郁结。 陆容好奇的朝陆湛看了过去,她道,“哥哥,这是什么茶啊?” 陆湛浅然一笑,随即他低头看着杯中淡绿色的茶水,声音轻柔的道,“这茶名唤日铸雪芽。” “日铸雪芽?”陆容眸子动了动,“哥哥,你不是喜欢喝碧螺春么?什么时候改喝日铸雪芽了?” “我原来是喜欢喝碧螺春么?”陆湛抬眸朝陆容望了过去。 “是啊!你前年生辰,我特意跑过问你喜欢喝什么茶,你说你喜欢喝碧螺春,所以,那年我送你的生辰礼物就是碧螺春!”陆容清脆着声音道,说罢,她微微顿了一下,而后拧着眉又问道,“怎么哥哥你现在不喜欢喝碧螺春了么?” 陆湛浅然一笑,他垂眸看着茶盏中澄黄明亮的茶水,没有接陆容这话。 原来,他以前喜欢的茶是碧螺春啊! 习惯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看着沉默不语的陆湛,陆容心里越发觉得奇怪起来。 她总觉得哥哥他跟从前不一样了。以前,他从来不会跟她说这些话,更不会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情绪。 “哥哥,你为何忽然改变主意啊?”陆容轻声问出自己心底的疑问道。 陆湛抬头朝她看了过去。 陆容浅然一笑,她看着陆湛再度开口道,“你刚才不是说了么,只要有你在,我可以永远在你的羽翼下做一个纯真善良,无忧无虑的小郡主!外面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你都会替我挡在外边,我不会看见,也不会听见!可是哥哥,你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若是以前,哥哥他根本不会给谢媛利用她的机会,可这一次,他默许了。 看着陆容清透又明亮的眼睛,陆湛再一次沉默了。 他想起许久以前,那个颜色妩丽的少女神色清冷的对他说,她羡慕阿容有一个他这样的哥哥,可与此同时,她也同情阿容有一个他这样的哥哥。 “哥哥。”迟迟没有等到答案的陆容不死心的又喊了一声。 陆湛终于勾着唇角笑了,他看着陆容,终于缓缓开口道,“阿容,很久以前,有个人跟我说,她说,我有没有想过,我为你铺的这一条康庄大道也许对你来说并不是最好的一条,你有自己的选择,即便那条路上遍布荆棘崎岖,可那也是心之所向,她说,我掐灭了你另一种生活的可能。” 听了陆湛的话,陆容震惊的久久没有说话。 陆湛却不在意的笑了笑,他温柔又坚定的看着陆容一字一句的道,“所以,阿容,我现在给你选择的机会。” 如果你看到了外面的肮脏和龌龊,却仍旧想要选择走出去,那么,这一次,我会成全你。 第118章 她还有谢时 杨氏在房里焦急的等待着。 眼看着时辰一点一滴的过去,眼下,天都快黑了,可是,谢媛却还没回来,她心慌意乱不停的在屋里走来走去,整个人像是只无头苍蝇似的焦躁的不行。 按说都这个时辰了,定国公府的宴会早该散了,可为什么阿媛还没回来? 难道,这次的计划又出了差错? 不,不会的,也有可能是计划成功了,现在定国公府正想法子掩盖这个消息!对,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杨氏在心里不停的安慰自己道。 可无论她怎么安慰自己,没见到谢媛,她心里便像是坠着一块巨石,怎么都没办法轻快下来。 就在杨氏心慌意乱之际,玉兰终于推门走了进来,“夫人。” “怎么样?打听到什么消息没?”不等玉兰走进,杨氏便立刻迎了上去,焦急的问她道。 “说是定国公府遣了人来,将老爷和世子请了过去。”玉兰拧着眉小声答道。 “定国公府来人了?还将老爷和世子请了过去?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杨氏连忙又追问道。 玉兰面色为难的看了杨氏一眼,而后,她轻轻摇了摇头道,“夫人,如今咱们被禁足在院子里,咱们的人也被大姑娘换的换,赶的赶,就是有什么消息听怕也递不进咱们院里。” “说来说去还不是你没用,若是嬷嬷在……”提到厉嬷嬷,杨氏眼睛闭了闭,随后便闭上了嘴巴。 她不明白,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厉嬷嬷还在怄什么! 贵安又不是她下令打死的! 而且,她娘都跟亲自去劝她,说以后自己会替她养老送终的,为什么她还是怄着一口气不肯来见自己! 想到这些,杨氏心里越发窝火了。 “老夫人人?定国公府来人,老夫人那边是什么反应?”杨氏咬着牙,忍着满腔的焦躁和怨气迫切的又问道。 玉兰再度摇了摇头。 自夫人失势后,别说老夫人院里她们已经插不上手,大房那边更是连边也摸不到,以前留下的那些暗桩全都被大姑娘一一拔除了,如今她们在侯府就同睁眼瞎没什么两样。 可就在半年前,侯府还全在夫人掌控之中啊! “你没去找翡翠吗?”杨氏拧着眉又道。 不提翡翠还好,一提翡翠,玉兰的脸色越发难看了,“奴婢遣人递信给翡翠了,可是……” “可是什么?” “翡翠没露面。”玉兰拧着眉小道。 “混帐!混账!亏得我以前对她那么好!这个狼心狗肺的贱婢!”一听玉兰这话,杨氏便立时怒不可遏的咒骂了起来。 玉兰垂着头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如今夫人失势,见风使驼的人又何止翡翠一个。 杨氏几乎将所有歹毒的词汇全都骂了一遍,最后直骂到自己口干舌燥、精疲力尽,才扶着桌沿坐了下来。 “夫人,若不然,奴婢再想法子去打听打听吧!”玉兰拧着眉小声又道。。 二姑娘没回来,别说杨氏悬着心惴惴不安,她又何尝不是提心吊胆了。 她一身荣辱可全系在她们母女身上啊! 杨氏深吸了一口气,她正想应了玉兰这话,外边却忽然‘轰’的传来一声巨响。 是有人将院门踹开了。 杨氏浑身一颤,差点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她慌忙伸手抓住玉兰,还没来得及坐稳,房门‘啪’的一声又被人踹开了。 是谢峰! 谢峰回来了! “老爷……”杨氏惊惶的喊了一声。 可谢峰却像是没听见似的,他面色狰狞朝杨氏逼了过来,玉兰察觉到不对,刚想向他行礼,可还没来得及动作便被谢峰抬手狠狠的拂到了地上。 没了玉兰的阻拦,谢峰很快便伸手将杨氏从椅子上拖拽了起来,而后他顺势一甩便将杨氏狠狠的按到了桌上。 杨氏被谢峰这突如其来的动作骇懵了,一瞬间,她仿若失去了一切知觉。 直到谢峰的手掐上了她纤细的脖子。 “杨沁蕊!你怎么敢!你怎么敢一次又一次唆使媛姐儿做出这种恬不知耻的事!你把我的脸面置于何处!你把我们侯府的脸面置于何处!”谢峰额上青筋暴起,掐着杨氏的手更是用足了全力。 他真的想掐死杨氏! 她怎么敢!上次堂会给她的教训还不够么?她怎么还敢用这乌七八糟的手段攀扯陆湛!陆湛是那么容易攀上的吗? 二哥,咱们武安侯府的嫡女就这么不值钱吗?一次两次都要使这些下作的手段,就算得逞了又能怎样!定国公府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丧德败行的人进门!难不成,她连给湛哥儿做妾也愿意! 做妾这两个字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的刮在谢峰的脸上。 堂堂武安侯府嫡出的姑娘,他嫡出的女儿,上赶着去给人做妾,传出去,他的脸要往哪里搁,他那些同僚们要怎么看待他! 那一刻,他心里当真怨毒杨氏母女! 濒临死亡的窒息和恐惧,终于让杨氏惊醒过来,她开始不停挣扎扑打起来,喉咙里也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老爷,您快松手,您这样会掐死夫人的!”被甩到地上的玉兰此时也醒过神来,她慌忙扑到谢峰面前抱着她的腿不停的求饶哭喊道。 长久的窒息终于让杨氏的大脑渐渐开始泛白,慢慢的,她开始停止了挣扎,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过去的时候,禁锢着她的手忽地松了开来…… 空气涌入喉咙的那一刹那,杨氏被是被重新扔回水里的鱼,她捂着自己的脖子,这才后知后觉的害怕了起来。 “夫人,夫人,您没事吧!”玉兰忙挣扎着起身将杨氏扶了起来。 杨氏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息了起来。 脖子上的剧痛终于让她意识到,刚刚,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他想杀了她! 他想杀了她! 这一刻,杨氏心里说不出的悲恸和绝望! 她是他的发妻,是他一双儿女的母亲,是他相伴十几年的枕边人,可他刚刚却不问青红皂白的掐住她的脖子,想要她的命! 豆大的眼泪终于仓惶的滚落了下来。 可无论杨氏哭得有多可怜,多悲恸,谢峰的神情依然冷硬如刀,“从今天起,你就搬去西苑住吧!” 杨氏悲泣的声音忽地戛然而止。 她不敢置信的抬头朝谢峰看了过去,“你,你刚刚说什么?” 就连向来被夸作稳重的玉兰此刻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西苑,西苑可是侯府最僻静最荒凉的地方,那里已了三十几年没有住人了! 谢峰没有说话,他只是冷冷的回看着杨氏, “你要赶我去西苑?你凭什么赶我去西苑!我是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正妻!我为你生了一子一女!你凭什么赶我去西苑!”杨氏终于绷不住,她歇斯底里的朝谢峰喊叫了起来。 可无论杨氏如何歇斯底里的喊叫,谢峰却半点没有为之所动,他面色依旧冷硬如刀,说出来的话更似覆了一层寒霜,“不去西苑,那你就陪媛姐儿一同去青云观‘养病’吧!” “养病?养什么病?你们,你们把阿媛怎么了?”杨氏惊恐的瞪大了眼睛,随即她飞快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后抓着谢峰的胳膊,冲他撕心裂肺的喊道,“阿媛了?阿媛在哪?我要见阿媛,我要见阿媛!” 瞧着杨氏面目狰狞又胡搅蛮缠的样子,谢峰心底的怨憎终于再一次喷发出来,他抓住杨氏的胳膊将她狠狠掀了出去。 杨氏只觉得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反应,额角处便传来一阵剧痛,紧跟着她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你还有脸说要见媛姐儿!媛姐儿之所以会做出如此丧德败行、寡廉鲜耻的事全是因你在后边纵容!我今日没有一纸休书将你赶出侯府,已是我对最后的一点仁慈,你以后就好生呆在西苑静思己过吧!”谢峰说罢,长袖一拂,半个眼神都没给杨氏,抬脚便走出了屋子。 谢峰一走,玉兰慌忙朝杨氏跑了过去,“夫人,您没事吧?”她刚说完,便见殷虹的血液顺着额角的伤口糊了杨氏一脸,玉兰一个没忍住便哭了出来,“夫人,您忍忍,奴婢,奴婢这就去给您请大夫!” 说罢,她便欲起身出去喊人,可她才刚有动作,一只手却忽地握住了她。 是杨氏。 “夫人……”玉兰哭着喊了她一声。 杨氏张了张唇,好半晌,她才哑着声音道,“玉兰,刚刚,刚刚老爷他说什么了?他是要休了我么……” “没有,夫人,您听错了,老爷没说要休你。” 杨氏却像是听没见玉兰的话似的,她继续喃喃的道,“我们十几年夫妻,他居然想休了我……他居然想休了我……” “夫人,老爷只是一时气恼才会这么说,等过几天他气消了一切便都好了。”玉兰强忍着泪安慰杨氏道。 杨氏张了张唇,正想再说什么,屋里却忽地走进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她们二话不说便开始在屋子里翻找了起来。 “住手!是谁让你们进来的!快住手!”玉兰忍不住指着那些婆子大声呵斥道。 听了玉兰的话,其中一个婆子面无表情就朝她走了过来,“奴婢是来替二夫人收拾东西的,二老爷已经发话让二夫人搬到西苑那边去,奴婢也是奉命行事,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二夫人见谅。”说完,她便转过脸扯着嗓子对其他几个婆子道,“还愣着做什么,都动作麻溜些!” “不!嬷嬷,夫人她现在不能去西苑,您也瞧见了,夫人她伤得很重,需要看大夫,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玉兰抱着杨氏,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不想,那婆子听了她这话,却只是冷冷一笑,她道,“让二夫人去西苑是二老爷发的话,奴婢哪有资格通融啊!再说,西苑也一样能请大夫,玉兰姑娘还是看看有什么东西要一起带去西苑的,免得到时候奴婢收漏了什么东西,您去西苑那边住着不习惯!” 看着这些婆子一个个趾高气昂,说话更是连讽带刺,杨氏捂着胸口,气急攻心之下,不由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夫人!”玉兰尖叫一声,也顾不得跟那些婆子理论,慌忙伸手用力的抱住杨氏。 杨氏忍着胸口的剧痛,她用力的攥着玉兰的手,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对那个婆子大声喊道,“时哥儿了!去,把时哥儿叫来!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她现在绝对不能倒下! 媛姐儿一定出事了!她还在等着她去救她!可谢峰她是指望不上了,可她还有时哥儿! 她还有时哥儿! 第119章 算漏了陆湛 “二婶要见时哥儿?”一道清冽的嗓音忽地响了起来。 杨氏艰难的转过脸去,只见谢妩一身红衣似火,莲步轻挪间便已到了她面前。 “大姑娘。”几个婆子见谢妩进来,都纷纷走进来朝她行了个礼,谢妩笑着朝她们摆了摆手,她们再度福了福身,而后便躬身安静的退了出去。 “二婶。”谢妩淡笑着朝她行了个礼。 杨氏怨毒的瞪着谢妩,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你来这做什么!滚!你给我滚出去!” 谢妩却浅然一笑,她侧眸对旁边的觅月道,“去,遣人去将李大夫请来。” “是。”觅月应了一声,而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用不着你假惺惺,你请的大夫我可不敢看。”杨氏咬着牙恶狠狠的瞪着谢妩道。 谢妩弯着唇角笑了笑,她道,“二婶何必拿自己与我赌气,你头上的伤口若是不及时诊治,只怕将来会留下疤痕。” 谢妩这话说的杨氏脸瞬间白了下去,她下意识的拧了拧眉,不想却牵到额角的伤口,疼得她倒抽了一口气。 “夫人。”玉兰焦急的喊了她一声,与此同时,她还不忘朝杨氏递了个眼神。 杨氏心里此刻正翻江倒海着,不过,她也知道好汉不知眼前亏,眼下形势于她不力,她没必要和谢妩硬碰硬。 见杨氏不再说话,谢妩弯着唇角又笑了笑,她道,“二婶刚刚是在找时哥儿吗?” 杨氏眉眼闪动了一下,几争挣扎,她最终还是没有按捺住看着谢妩开口了,“你肯帮我去将时哥儿叫过来?” 谢妩嫣然一笑,“我当然愿意帮二婶将时哥儿叫过来,只是,二婶这话说的晚了些?” “你什么意思?” “时哥儿刚刚已经被二叔送去书院了,从今天开始,他便同时哥儿一样,除了放假准许回来,其他的时间都常住在书院。”谢妩微笑的看着杨氏道。 “是你!是你故意把时哥儿弄走的!是不是!”眼看惟一能救自己的谢时也被弄出了府,杨氏终于崩断了心里的最后一根弦。 谢妩嗤笑了一声,她声音清脆的道,“二婶这是说的什么话,要送时哥儿去书院是二叔亲自发的话,与我有什么干系?” “你胡说!若不是你从中挑拨,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将时哥儿送去书院!”杨氏尖锐着嗓音道。 “或许是二叔体谅时哥儿,怕他在中间为难,所以才要支开他吧!”说到这里,谢妩忽地轻笑一声,而后,她才接着道,“毕竟,母亲眼看着要被关进西苑,嫡亲的妹妹也即将要被送去青云观,他为子为兄,留在府里只有为难,还不如去书院躲个要清静,二婶,您说是不是?” “青云观?什么青云观?谁要去青云观?”杨氏瞬间抓住了谢妩话中的重点。 谢妩秀眉微微一挑,面露诧异的看着杨氏道,“怎么?二婶刚刚没跟您说吗?二妹妹这两日被邪祟缠身,夜夜梦魇,为了保住二妹妹的性命,祖母她决定择个吉日将二妹妹送去青云观带发修行,以求三清庇佑。” “胡说八道,什么邪祟缠身!这府上被邪祟缠身的人是你!是你谢妩!”杨氏指着谢妩的鼻尖气急败坏的尖叫道。 谢妩却毫不在意的浅然一笑,她道,“若二妹妹不是被邪祟附体,好端端的她怎么会跳湖自尽了?” “谁说媛姐儿跳湖是自尽,她分明是……” “夫人。”玉兰骤然大喊了一声,生生截断了杨氏将要出口的话。 可是,到底是晚了。 看着谢妩缓缓勾起了唇角,玉兰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原来,二妹妹跳湖不是自尽啊?那二婶不妨说说,二妹妹究竟是为的什么跳湖呀?”谢妩弯着唇角笑盈盈的望着杨氏道。 “总之,媛姐儿不可能被邪祟附体!你休要污蔑她!”杨氏咬着唇怨毒盯着谢妩道。 谢妩浅然一笑,她悠然的转过身去,鲜红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绝美的弧度,也晃得杨氏有一瞬间的失神。 待杨氏醒过神来时,谢妩已安然的坐到了椅子上。 那个曾经生生掰断她手的丫鬟,此刻正默不作声的替谢妩斟好了茶。 她这个作长辈的还站着!谢妩怎么敢坐下! 一瞬间,杨氏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起来同,她死死的盯着谢妩,眼里的怨毒如潮水一般淌了出来。 可谢妩却半点也不在意,她甚至就着杨氏怨毒的目光还怡然的喝了一口茶。 “是二婶的主意吧!”谢妩合上杯盖,抬眸看着杨氏挑眉淡笑道。 杨氏眉眼闪了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谢妩细长的眉尖忍不住又挑了挑,她笑着道,“都到了这个时候,其实二婶说不说都已经无所谓了,毕竟,二叔和祖母已经定了您的罪,您不是马上就要搬到西苑去了么?不过,比起二妹妹,您还算好的,毕竟西苑再怎么荒凉好好收拾收拾也能住人,不像青云观……山高路远,修道的人又素来清贫,也不知道二妹妹能不能住得惯。” “啊啊啊!”杨氏被谢妩刺激的终于受不住,扯着嗓子便放声尖叫了起来。 “夫人,您冷静一下,夫人!夫人!”玉兰被杨氏这癫狂的模样吓住了,她慌忙抱住杨氏的胳膊,不停的唤着她道。 “谢妩!阿媛是你的妹妹!你怎么能这么对你的妹妹!”即便有玉兰安抚,杨氏仍旧控制不住的朝谢妩冲了过去。 好在,她到底忌惮旁边的碎玉,所以,最后也只敢停在离谢妩两三步远的地方指着她。 “二婶这话说的好笑,二妹妹会被送进青云观不全是因为您给她出的主意吗?二婶,上次堂会给您和二妹妹的教训还不够吗?你们怎么还敢设计陆湛?上一次有姑母替你们兜底,可这一次……”说到这里,谢妩顿了一下,她冷笑了两声,而后才扬声一字一句道,“二婶,是你亲手毁了你自己的女儿!” 杨氏被谢妩这话刺激的连连后退,她一边摇头,一边喃喃自语道,“不,不是我!我没有毁掉媛姐儿,我是为了她好……我的计划没有一点疏漏,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她也不想这么快算计陆湛,实在是因为这段时日她过得太难了,老夫人不待见她也就罢了,可连自己的丈夫也开始冷落无视自己,下人更是拜高踩低,她实在过得太憋屈了! 而谢敏的生辰恰好给了她一个机会,只要媛姐儿搭上陆湛,那么老夫人和谢峰一定会对她另眼相待,说不定中馈之权也会再次回到自己手里! 原本她还是有些犹豫的,可是媛姐儿知道后便哭着嚷着求自己…… 阿媛她是真心喜欢陆湛的! 她的计划也没有疏漏!只要陆湛救了媛姐儿,虽然名声有些不好听,但有谢敏在,定国公府也不可能不让媛姐儿进门。 她明明一切计划的好好的,到底是哪出错了? 杨氏抬手用力的扯着自己的头发,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个计划到底是哪出了差错。 看着杨氏癫狂又无助的样子,谢妩将嘴角的笑意敛了起来,她轻叹了一口气,而后,才平淡的对她道,“你的计划确实没有纰漏,如果,陆二公子真如你预想的那样跳下水救人的话。” 如果陆湛下水救人,那么,即便定国公府不愿意,谢敏做为姑母和武安侯府嫁出来的姑娘,为了自己和武安侯府的颜面,也只能出面为谢媛极力周全此事,而定国公府很有可能因为谢敏和武安侯府,吞下这个委屈,咬牙认了这桩婚事。 杨氏计划确实没有纰漏,她什么都算到了。 惟独,她算漏了陆湛。 “你……你什么意思?”杨氏用力的抿了抿嘴角,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二婶就没想过,万一陆二公子识破了您的计划?亦或者,他见死不救,那媛姐儿又当如何?”谢妩看着杨氏,眼神冰冷如刀。 杨氏被谢妩这眼神看得再次倒退了数步,她眼底仅存那点光亮终于一点一点的黯淡了下去,最后,她浑身一软,整个人瘫倒在了玉兰怀里。 “夫人。”玉兰惊慌失措的喊了杨氏一声,而后拼尽全力的将她扶了起来。 “玉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不救媛姐儿了?他为什么不救媛姐儿啊?”杨氏目光空洞的望着玉兰,此时,她眼里已流不出一滴眼泪。 原来,原来真是她害的媛姐儿啊! 她不该赌这一把的! 她不该赌这一把的! 是她,是她输掉了媛姐儿的前程! 是她毁了自己的女儿! “夫人……”看着绝望又无力的杨氏,玉兰除了悲痛的唤她一声外,再说不出别的安慰的话来。 她还能说什么,事情发展到现在,不管是她还是夫人都已经无能为力了。 看着相拥悲泣的主仆俩,谢妩终于搁下了手里的茶盏了起来。 外边,天已然暗了下来,廊角上的挂着的灯笼也渐渐亮了起来。 “西苑那边我已着人收拾好了,只是,今日天色已晚,明日二婶再搬过去吧!”谢妩看着杨氏平静的吐出几句话,而后,她抬脚便朝门口走了过去。 “阿妩!”身后忽地响起杨氏嘶哑的嗓音。 谢妩停下了脚步,只是,她并没有转过身去。 自她和杨氏撕破脸以来,她便再像现在这样唤她一声‘阿妩’。 “阿妩,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可媛姐儿到底是你妹妹,你们可是一同长大的呀!你救救她吧,你救救她吧!就当二婶求你了!”杨氏看着谢妩的背影哭着哀求道。 她等了好一会,可谢妩却依旧没有转过身来。 她也没有说话。 终于,谢妩动了,可是,她却直接抬脚跨了出去。 “阿妩!我即便再有错,可我到底将你养到这么大!你对我就没有一点情份吗?”杨氏朝着谢妩的背影不死心的又喊道。 第120章 陈氏帮求情 怎么会没有情份。 她小时候发高烧是杨氏在旁边衣不解带照顾的,她受了委屈是杨氏将她搂在怀里柔声安慰的,祖母责罚她时是杨氏赶来替她求情…… 她把当她当母亲一们敬着爱着,怎么可能没有情份。 可这情份却在杨氏揭开画皮,对她露出底下狰狞又恐怖面目时烟消云散了。 可笑的是,当初她也同杨氏今日质问她一样质问杨氏,问她对自己难道就没有一点情份?时移事迁,话还是那句话,可是,说话和听话的人却调了个个儿。 谢妩回到翠竹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芜青正在花间张罗着摆饭,见谢妩进来,忙朝她行了个礼道,“姑娘回来了。” 谢妩淡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而后抬脚迈进了内室。 谢峰出去与同僚喝酒了,谢旭也跟谢时一同去书院了,屋里只有陈氏略显不安的坐着,见谢妩进来,她忙起身迎了过来。 “阿妩,你回来了啊。” 谢妩淡淡的点了点头。 “你是去汀兰院那边看你二婶了么?你二叔真的要将你二婶赶去西苑住么?”陈氏看着谢妩又问道。 谢妩眉心动了动,她抬眸看着陈氏,没有说话。 陈氏被谢妩看的有些不自在,她搓了搓手,而后,才僵硬的着嘴角怯怯道,“我,我听说汀兰院那边动静闹得挺大,所以……” 谢妩拧了拧眉,依旧没有接陈氏这话。 谢妩不接话,陈氏难免就有些尴尬了起来。 “母亲到底想说什么?”谢妩平静的看着陈氏,细长的眉尖微不可觉的轻挑了一下。 “我刚从祠堂那边回事……”陈氏看着谢妩吞吞吐吐的道。 “所以了?”谢妩眉尖又是一挑。 或许是谢妩的眼神过于冷漠和凌厉,陈氏先前准备的说词忽然间便有些说不出口来,她踌躇了半晌,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试探的对谢妩道,“阿妩,你祖母她们真要将媛姐儿送去青云观吗?” “怎么?母亲想替二妹妹求情?”谢妩似笑非笑的看着陈氏道。 “没,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看着谢妩似笑非笑的神情,陈氏莫名便觉得心虚了起来。 谢妩冷淡的勾了勾唇角,忽地,她抬脚淡漠的从陈氏面前走了过去,她走到桌前坐下,并自顾自的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谢妩不理她,陈氏越发觉得心虚了。 虽然谢妩是她女儿,可在她面前,她总觉得自己好像矮了一头。 待谢妩喝了口茶,脸色也缓和了许多,陈氏才犹豫的坐到她旁边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开口道,“阿妩,我就是觉得,媛姐儿她年纪小,不懂事也是有的,而且,而且她到底是你的妹妹……所以,我想,我想……” “你想什么?想让我去祖母那为她求情?”谢妩搁下茶杯,抬眸淡笑的望着陈氏道。 被谢妩说中了心思,陈氏心里莫名的涌出一股不安和愧疚,她用力的攥着手中的帕子,久久都不敢抬头去看谢妩的眼睛。 她不说话,谢妩就那样一直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陈氏终于坐不住了,她僵硬的扯了扯嘴角,而后坐到谢妩对面,小心斟酌着对谢妩道,“我就是瞧媛姐儿哭得可怜,她刚刚在祠堂差点晕厥过去,而且,而且,她是你妹妹,她出了这样的事,于你的名声也不好听,所以,所以……” 谢妩忽地垂眸笑出声来。 “阿,阿妩……”谢妩突如其来的笑意让陈氏越发局促了起来。 谢妩弯唇又是一笑,只是,她看向陈氏的眸子却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她面无情情的看着陈氏,一字一句话,“二妹妹让母亲是想到自己了吧!” 被自己的女儿当面戳破了自己的心事,陈氏一时间局促的手捉无措,双颊更像是被火燎过一样,“阿妩,我,我就是觉得媛姐儿可怜……” 谢妩却仿若没看到陈氏的局促似的,她冷笑着看着陈氏没有说话。 陈氏脸憋的通红,良久,她才咬着牙小声替谢媛,也替自己辩解道,“阿妩,阿媛虽然行事有些不妥,可她,她到底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谢妩睨视着陈氏,她浅然一笑,声音清冷的道,“母亲怎么不将这些话拿到祖母面前说?” “我……”陈氏抿了抿唇角,说不出话了。 她怎么敢在老夫人面前说这些话。 当年若不是老侯爷先斩后奏替她和峥哥举行了婚礼,老夫人根本不会允许她进门。 即便现在已过去十几年,她也替峥哥生了一儿一女,可老夫人依然因为当年的事厌恶她,所以,她怎么敢在老夫人面前说这些话。 “母亲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父亲没有倾心与你,没有祖父力排众议为你做主,你当年会如何?”谢妩看着陈氏,忽地勾着唇角又道。 陈氏眸子动了动,而后,她心虚的垂下了头去。 看着陈氏虚不敢说话的样子,谢妩再次勾了勾唇角,她挑眉道,“不是所有人都像母亲这般幸运!可即便幸运如母亲,这十几年来,你不也一直入不了祖母的眼么?这次姑母生辰宴上,旁的夫人就没跟夫人打趣几句?” 陈氏唇角动了动,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母亲这就沉不住气了?武安侯府因娶了你这个儿媳一度沦为京城的笑柄,直至今日,仍旧时不时被人提起,也就是现在父亲正得重用,旁边又有姑母看着,否则,今日母亲听到的就不仅仅只是‘打趣’这么简单。”谢妩却仿若没看到她的脸色似的,继续面无表情的看着她道,“所以,母亲还认为自己当年的举动没有一点错吗?” 被自己的女儿这般指责,饶是陈氏再心大,此刻再受不住红了眼眶,她用力的抿了抿唇角,而后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是,我当年的举动是有不妥,可我不后悔!” 她当然知道自己当年的举动会被人诟病,可她一点也不后悔,她甚至还庆幸自己当初的勇敢,因为如果不是这样,她根本不可能嫁给峥哥,也不可能跟他和和美美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 所以,哪怕老夫人再怎么厌恶刁难她,哪怕旁人再怎么嘲讽取笑她,她都可以忍! 她一点也不后悔! “所以,我才说母亲你幸运啊!”谢妩弯着唇角淡笑的望着陈氏道。 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老天会特别偏爱一些人,她们总能毫不费力的就得到自己想要的,如果不是二房从中作梗,陈氏大概率会在谢峥的羽翼下平安顺遂的活到老去…… 看着谢妩唇角的笑意,陈氏心里莫名的又涌上来一股苦涩和内疚。 其实,她心里知道,她之所以能在宁夏过了这么多年逍遥的日子,全是因为当年狠心将阿妩丢弃在侯府的缘故。 这些年,阿妩应该没少因为她的缘故被老夫人迁怒吧! “阿妩,对不起……”最终,陈氏还是红着眼眶向谢妩说出自己这些年深藏许多的歉意。 谢妩浅然一笑,她挑了挑眉,声音清脆的道,“母亲何至于此?” “阿妩……” “时事易变,我希望母亲记住今天自己说的话,无论以后发生何事,您都不要后悔!”谢妩说罢便起身直接朝外面走去。 “阿妩。”陈氏忙起身唤了她一声。 谢妩却连脚步也没顿一下,直接就出了内室。 一直在外面听着的芜青见谢妩出来,忙笑着对她道,“姑娘,奴婢让小厨房炖了您最爱吃的乌鸡菌菇汤,您快过来尝尝。” 谢妩浅淡的弯了一下唇角,没有接芜青这话。 芜青灿然一笑,干脆走到谢妩跟前伸手挽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到了八仙桌前坐下,而后,她揭开碗盖,亲自替谢妩盛了一碗乌鸡菌菇汤,“这菌菇庄子里刚送进来的,说是今日才在山上摘的,新鲜着了,用来炖汤最合适不过了,您尝尝。” 看着芜青脸上殷切的笑意,谢妩弯了弯唇角,顺着她的意低头喝了一口鲜汤。 “怎么样?”芜青殷切的问道。 “好喝。”谢妩轻笑着吐出两个字。 “阿妩。”此时,陈氏也期期艾艾的走了出来。 “夫人,姑娘说小厨房炖的乌鸡菌菇汤鲜着了,您也一起尝尝。”芜青一边说着,一边又张罗的给陈氏盛了一碗汤。 陈氏顺着芜青的话坐了下来。 母女俩默不作声的喝着汤,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屋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起来。 “对了,姑娘,算算时日,再有两日,刘嬷嬷她们便要到京城了。”芜青适时笑着插话道。 谢妩神色平淡的点了点头。 倒是陈氏听了芜青这话,脸上难得露出了几分激动。 这些年,她一直仰赖刘嬷嬷帮她打点,自她刘嬷嬷回乡后,她便觉得处处不顺,尤其是回侯府后,她总觉得自己如履薄冰,若不是有阿妩在,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来。 “姑娘,您觉得刘嬷嬷该安置在何处最为妥当呀?”芜青微笑的望着谢妩又道。 陈氏拧了拧眉,正想说话,芜青却在底下用力的扯了扯她的衣角。 刘嬷嬷是陈氏的乳娘,她来自然是要安置在陈氏屋里,芜青这么问也不过是想打破母女间尴尬的气氛罢了。 果然,谢妩听了芜青这话,淡笑的弯了弯唇角,她道,“刘嬷嬷是母亲的乳娘,自然是要跟在母亲身边照料的,等她来后,你便带着她熟悉熟悉环境,而后,翠竹院一应大小事务便都交由她打理吧!” “是,奴婢知道了。”见谢妩肯接自己的话,芜青忙笑着应了下来。 在她看来,夫人实在是太拎不清了!当年的事好不易淡下去,老夫人也瞧在世子和姑娘的面上不再提了,她竟然因为二姑娘几句哭诉哀求,竟然怂勇姑娘去帮着求情! 她是嫌与姑娘间的嫌隙还不够深吗? 想到这里,芜青忍不住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 等刘嬷嬷来了,她一定要好好与刘嬷嬷说道说道,否则,长此以往,姑娘迟早是会寒了心的! 第121章 他也是重生 谢妩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的小院子的。 她只觉得浑身疲软无比。 觅月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疲累,所以,她什么话也没说,只默默的将叽叽喳喳的羡月打发了出去,而后又轻手轻脚的让婆子将热水抬了进来。 “姑娘,您也累了一天了,不如早些沐浴更衣吧。”觅月柔声对谢妩道。 谢妩点了点头。 将自己沉入热水的那一刹那,谢妩终于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 觅月见状,她轻手轻脚的走到谢妩身后,而后伸手替她按捏起脖颈肩膀起来。舒适的力道让谢媛原本微蹙的眉眼慢慢舒展开来,她趴在浴桶边缘,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蒸腾的水雾将她如白瓷一般无暇的脸颊添了几分红晕,白玉般的肩膀半裸在外,水波轻晃间,涟漪四起。 即便觅月是女子,瞥见这一幕也依然忍不住有些面红耳赤。 她家姑娘长得这般妩丽,也不知道将来是谁家公子有幸能得到她的青睐。 等沐浴出来,谢妩已然恢复到了平日清冷又镇定的模样。 “天色尚早,姑娘要不要喝杯茶?”见谢妩一扫刚刚的疲倦,觅月也觉得松了一口气。 谢妩淡笑点了点头,并随手从榻上的引枕后头抽出看了一半的《水经注》。 觅月很快便捧了茶过来。 白瓷茶盏中,茶芽朵朵,水温恰好,茶水还未入喉,便已有浅淡的茶香朝鼻间缭绕而来。 看着谢妩微微弯起的唇角,觅月忍不住笑了笑,她轻声道,“这茶是世子送过来的,他说上次瞧您喜欢喝,所以把余下的茶叶全都让人送了过来。” 谢妩笑了笑,她其实对茶叶并不怎么讲究,她什么茶都喝,只是,最偏爱的却只有日铸雪芽。 日铸雪芽…… 忽地,谢妩脑中有根弦似被人狠狠的扯了一下,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手中的茶杯也骤然的滚到地上,温热的茶水溅了她一身,可她却浑然不觉。 这是你最爱喝的日铸雪芽,泡茶的水也是我特意去青云观后山取的山泉水,你尝尝。 陆湛的话一遍又一遍的不停的在她耳中回放着。 她每回忆一遍,脸上的血色就裉去几分。 而觅月也被谢妩的神色震住了,可她却半步也不敢上前,甚至不敢弯腰去收拾地上的碎片,因为谢妩脸色白的吓人,整个人更是一副如遭重创的样子。 她是委身陆湛以后才渐渐喜欢喝日铸雪芽的! 可是,现在的陆湛是怎么知道的!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觅月担忧的上前一步看着她道。 谢妩脸上血色尽去,身上更是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整个人开始摇摇欲坠。 “姑娘……”觅月终于慌了,此刻,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几步便上前一把扶住谢妩,并扶着她坐到榻上。 “姑娘,您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在觅月一声又一声的呼喊中,谢妩终于从挣脱了那缚住她的梦魇,她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将满心的惊惧和震惊全都压回了心底。 “姑娘……” “我没事,你出去吧!”谢妩闭了闭眼睛,朝觅月摆了摆手道。 觅月唇角动了动,她见谢妩虽然脸色仍旧有些不好看,但神情却已然镇定了下来,心里的担忧也不觉退了大半。 她知道眼下姑娘想要一个人静静,于是,也不敢再多做停留,她朝谢妩福了福身,而后,她连茶杯碎片也没有收拾便躬身退了出去。 随着房门‘吱’的一声被重新掩上,屋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谢妩倚在榻上,她闭了闭眼,混沌的脑子终于开始渐渐清明了起来。 她早便应该猜到的! 从堂会那日陆湛不同于前世的举动她便应该猜到的! 是她太蠢了! 她怎么能没想到陆湛也是重生的! 该死的陆湛! 他竟然骗了她这么久!他一定一早就知道自己也是重生的!否则,那日上元节,他不会什么也不问她!因为他全都知道啊! 想到这里,谢妩心里猛地窜出一团火气,她抬手忽地中手中的《水经注》狠狠的掷了出去! 刘嬷嬷是到侯府的时候是巳时初,比预计的时间早了半天。 谢妩听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院子后面的竹林里看罗嬷嬷和羡月拿着小锄头挖笋。 前几天庄子里送来了很多鲜笋,除了给老夫人院里送了一些,陈氏和谢妩尝了一些,其他的全都进了羡月的肚子里。可饶是如此,她仍旧觉得没吃够,缠着罗嬷嬷再给她做油焖鲜笋。罗嬷嬷被她缠得没了法子,只得带着她跑到院子后边的竹林里挖笋。 只是,山下不比山上,笋子早就长得老高了,可即便如此,她们还是找到几颗能吃的,只是,若论滋味鲜美,院里的竹笋可比不得山上,好在,羡月有一个让罗嬷嬷很满意的优点,那就是,她不挑食。 看着羡月越挖越起劲,甚至还张罗着让罗嬷嬷再腌一些酸笋来吃,觅月终于忍不住出声了,“羡月,你随便挖两颗够吃就行,你再挖下去,满林子坑坑洼洼的,像什么样子!” 府里的竹笋是用来赏景的,可不是拿来给她吃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啦!一会罗嬷嬷腌好酸笋,我第一个拿来给你吃!”羡月一般嘟嚷着答道,一边利落的将小锄头挥了下去。 好了,又一根鲜美的竹笋到手。 觅月看着羡月挥舞着锄头又朝下一颗竹笋进攻,她无语的闭上了嘴巴。 说的好像是她吃不着酸笋才故意说她似的。 但看在姑娘也饶有兴致开始帮忙进林子里帮忙找起笋来,觅月将肚子里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算了,看在姑娘高兴的份上,今天就由羡月这丫头折腾了,大不了,一会她再命人将这些坑填好。 刘嬷嬷进府的消息是芜青亲自带过来的,因为,刘嬷嬷并不是一个人来的,同来的还有陈氏娘家嫂子。 谢妩听到这个消息脸上一点意外也没有。 前世没有刘嬷嬷,她这个好舅母也一样厚着脸皮住进了侯府,当时正值父亲纳了江映雪,陈氏与父亲起了隔阂,而她这位舅母的到来,更让两人的关系雪上加霜,直到最后彻底破裂。 这样一个人物,谢妩就是想不记得也难。 也难怪刘嬷嬷说好年后进京,要是,一直拖到了现在,原来,是因为她这位好舅母啊! “姑娘,夫人请您过去。”芜青抿了抿嘴角看着谢妩道。 谢妩看着芜青并没有挪动脚步,相反,她还朝芜青笑了笑,“芜青,你了解我这位舅母吗?” 芜青拧着眉摇了摇头。 她有些诧异谢妩为何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但她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出来,“现在这位陈夫人是舅老爷新娶的继室。前头那位舅夫人生了大姑娘、二姑娘还有大公子,大姑娘三岁的时候得病去了,二姑娘嫁去了江宁织造顾家,大公子去年科考落了榜,而现在这位继夫人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也就是三姑娘,四姑娘。这次这位继夫人是带着大公子,三姑娘,四姑娘一起来的,说是准备在京城买个院子,好让大公子安心学习,好应付明年的科考。” 听了芜青的话,谢妩弯了弯唇角不置可否。 如果只是这些,那么,谢妩知道的可能比芜青还要更清楚些。 她这位舅母,与其说是进京是为了她那位大表哥可以安心参加科考,还不如说她是想借武安侯府的名头,在这京城云云勋贵中替她的两位女儿寻两位佳婿。 看到谢妩微弯的唇角,芜青知道自己说的这些并不是谢妩想听的,于是,她拧着眉想了想,而后才压低声音对谢妩道,“虽然奴婢与这位舅夫人接触的时间不多,但奴婢觉得,这位舅夫人不像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爽朗大气……” “哦?此话怎讲?”谢妩秀眉一挑,瞬间便来了兴趣。 芜青唇角抿了又抿,又偷偷往四周看了一眼,这才拧着眉继续道,“二姑娘这门婚事是先头那位舅夫人在世的时候订下的,可现在这位舅夫人却想将这桩婚事给三姑娘。” 谢妩轻轻一笑,她道,“这事,你又是如何知道的?按说,你那个时候不应该和母亲在宁夏么?” 芜青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扯了扯嘴角,她道,“先头那位舅夫人与咱们夫人也算是姑嫂相宜,所以,二姑娘当时便遣人递了信求到了夫人这,夫人知道后就派人送了封信给舅老爷,二姑娘这才得已嫁去江宁顾家。” 江宁织造虽说官职不大,可确是一个肥缺,且向来都由陛下亲派,有直接向皇帝密折专奏之权,是以,就连两江总督对其也要礼让三分。 虽说陈二姑娘嫁的只是江宁织造二房的公子,可这对于行商的陈家来说,确算得上一门顶好顶好的婚事,单凭陈氏一封信便想劝动陈夫人不争这门婚事…… 谢妩是不信的。 “母亲在信里可了许了这位舅母什么东西?”谢妩看着芜青挑眉笑道。 芜青看着谢妩苦笑了一下,“姑娘,您还真是……料事如神啊!夫人她,她在信中说等三姑娘四姑娘大了,她会帮着她们留意有没有合适的她们的婚事。” “所以,现在我这位舅母是来找母亲兑现当年的承诺的?”谢妩挑眉看着芜青又笑了。 被谢妩说破了陈夫人的来意,芜青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谁让这桩差事是自家夫人揽下来的,可夫人才刚回京,她连京城勋贵圈的那些夫人们都还认不全,哪里能替陈家那两位姑娘张罗婚事,少不得这事又头来又落到姑娘头上。 想到这里,芜青也不收对自家夫人生出一股恼意来。 瞧夫人招的这些破事! 第122章 陈家来人了 翠竹院正房的大厅里,陈氏姑嫂坐在上首的紫檀木椅说得正欢,左边下首的位置坐了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年,右边下首的位置则坐着一对双胞胎姐妹花。 “阿蕊,上次见你还是婆母过世,你带着旭哥儿回杨州奔丧……这一晃眼,六年就过去了,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见陈夫人提起自己过世的母亲,陈氏眼里不免流出几分黯然。 陈夫人也察觉到这些,于是她话锋一转,朗声笑道,“上次你回来的时候,嘉言和嘉柔还是个小姑娘了,如今她们可都是婷婷玉立的大姑娘啦!” 被母亲点到名的陈氏姐妹双双害羞的垂下了头。 “对了,妩姐儿和旭哥儿了?我来了这么久怎么也没见他们过来?尤其是妩姐儿,说起来,我这个做舅母的还从没见过她了。”陈夫人笑盈盈的又对陈氏道。 “旭哥儿去书院念书了,至于阿妩,我刚刚已经让芜青去喊她了。”陈氏微笑着道。 “这样啊!”陈夫人眼睛动了动,她笑着朝四周打量了一眼,而后才感叹的对陈氏道,“阿蕊,你住的这院子一定很大吧!” 不然,芜青去了这么久,怎么还没将她那位外甥女给带回来? 可惜,陈氏并没有听出陈夫人这话的话意,她下意识的接口道,“不大啊,也就和扬州的正院差不多大吧!” 听了陈氏这话,陈夫人眸底不着痕迹的划过一丝暗涌,不过,她面上仍旧笑盈盈的,看不出丝毫的异样。 看来,她这位外甥女并不怎么看重她这个舅母啊! 正在陈夫人暗自揣度间,门外忽地响起丫鬟请安的声音。 “奴婢见过姑娘。”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陈夫人端正了身子,满脸期待的朝门口望了过去。 她倒想看看,这位一来就给她摆架子的外甥女是何方神圣。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谢妩终于莲步婀娜的走了进来。 只瞧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绣兰草的交领短袄,下面配着一条浅绿色的百褶裙,头上只简单的插着一支白玉钗,无论是衣着还是头饰都极尽简单素净,比她的两个女儿差的可不只一星半点,可当她的目光移到谢妩那张脸时,她一下愣住了。 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 她着实没想到,她这位从未谋面的外甥女竟是这样一样美人! 她一出现,便将她的两个女儿压得黯淡无光,更甚者,她直接将她的两个穿着华服,头戴珠翠的女儿生生压成了庸脂俗粉! “阿妩,快过来。”陈氏看到谢妩进来倒是很高兴,忙笑着朝她招手道。 谢妩笑着走到陈氏跟前朝她福了福身,“母亲。” 陈氏笑着起身将谢妩扶了起来,而后,才指着旁的陈夫人对谢妩道,“阿妩,这是你舅母。” 谢妩笑了笑,垂眸又朝陈夫人行了个礼,“阿妩见过舅母。” “好孩子,快别多礼。”陈夫人忙起身握住谢妩的手将她扶了起来,她笑盈盈的道,“说起来,这还是舅母第一次见你。” 谢妩垂眸微微一笑,任由陈夫人拉着。 陈夫人拍了拍手,而后朝身后的嬷嬷喊了一声道,“周嬷嬷,还不将我给表姑娘的礼物拿过来。” “是,夫人。”周嬷嬷笑着应了一声,而后便恭谨的捧着一个红木嵌百宝的多宝盒走了过来。 陈夫人从周嬷嬷手中将多宝盒拿了过来,而后笑盈盈的递到谢妩面前道,“好孩子,这是舅母送你的见面礼,你快打开瞧瞧,看看喜不喜欢。” 能被陈夫人这般郑而重之的递到她手里,不用想,这多宝盒里的东西一定价值不菲。 不过…… “舅母送的礼物,自然是喜欢的。”谢妩淡笑着答道,而后反手便将手里的多宝格递给了身后的觅月。 见谢妩没有打开,陈夫人不免有些失望。 不过,她也知道,勋贵之家很少会当着客人的面拆礼物,只是,她没想到谢妩一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竟也这般沉得住气。 要知道,她为了让侯府的人刮目相看,特意花重金命人做了这个红木嵌百宝的多宝盒,可没想到,谢妩却连多看一眼也没有。 难道,是她没看出这个多宝盒的价值? “对了,阿妩,你还没见过你两位表姐吧!这是你三表姐嘉言,这是你四表姐嘉柔!还有……”陈氏笑着将陈嘉木推到谢妩面前,她笑呵呵的跟谢妩介绍道,“这是你大表哥嘉木。” “大表哥,三表姐,四表姐。” “妩妹妹。” 表兄妹几人忙上前互相见了个礼。 “要我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拘礼!阿蕊,你说是吧!”陈夫人看着三人氏呵呵的道。 陈氏顺应着陈夫人的话连连点头。 没有人注意,陈氏身后的那个婆子在听完陈夫人的话后,眸底飞快的划过一丝不耐烦。 除了谢妩。 似乎察觉到谢妩投过来的目光,那个婆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谢妩牵了牵嘴角,而后便飞快的垂下了头去。 这位刘嬷嬷…… 还真有点意思。 寒暄过后,众人便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听芜青说,舅母这次进京,是特意为了表哥明年科举做准备?”谢妩淡笑着率先开口道。 陈夫人拧着眉有些不悦的看了谢妩一眼,按说,这话无论如何也不该由她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来问,尤其是屋里还有长辈的情况下,可旁边不管是丫鬟还是婆子脸上都没露出半点诧异,就连陈氏自己也没觉得谢妩问这话有什么不妥。 这个认知让陈夫人对这个外甥女越发好奇起来,不过,她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笑着接过她这话道,“可不,你表哥读书也算有些天份,所以,我想着不如早些进京,京城里名师大儒多,你表哥若是能拜入哪位大儒门下,再多结交些学子,对他以后进入仕途也有裨益不是。” “京城里的名师大儒确实多,可要做他们的弟子确很难……不过,舅母既然说表哥念书有天份,那要入这些大儒的眼也确实不难。”谢妩淡笑着接话道。 谢妩这话一出,陈夫人还没怎么着,倒是陈嘉木自个脸上先露了怯。 他的学问在扬州书院也只算中等偏上,这到了人才济济的京城怕是更不显眼了。 “没事没事,这不还有妹妹和妹夫在吗?妹夫是武安侯府的世子,听说近来又领了什么副将军的职位,木哥儿想拜入哪位大儒门下,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陈夫人乐呵呵的笑道。 “舅母说笑,在这遍地都是勋贵宗亲的京城里,你随便扔根棍子出去都能砸到个王爷郡主什么的,我们武安侯府实在算不上什么。”谢妩弯着唇角接话道。 听了谢妩的话,陈嘉木脸上越发不自在了,心里也跟着打起了退堂鼓。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来。 “没关系!也不一定非得拜在大儒门下,这京城里有学问的人多着了,木哥儿跟他们多接触接触总比在扬州两眼一黑要好的多!”陈夫人半点没有因为谢妩这话扫兴,仍旧笑盈盈的接过她的话道。 谢妩赞同的朝陈夫人点了点头,而后,她又道,“不过,这离科考还有一年,舅母可找着住处了?我听芜青说,您打算在京城里买个宅子?” 或许是刚刚谢妩赞同了她的话,所以,陈夫人心里的警惕也放松了些,她笑着回答道,“想是这么想的,可我们初来京城,拖家带口又人生地不熟的,买宅子的事还要烦恼妹妹和妹夫多费费心!” 谢妩笑着又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只是,不知舅母想买一栋什么样的宅子了?” “我没什么要求,只要孩子们喜欢,住的舒服就好了。”陈夫人弯着唇角笑道。 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 也不对。 还有什么宅子比能武安侯府更能让他们住的舒服?毕竟,人家也不是冲着买宅子来的京城啊! 谢妩看着弯唇又是一笑,而后顺着她的话又道,“这一时半会在要京城买到合适的宅子确实不容易。” “没关系,我们可以等,毕竟事关木哥儿的前程嘛!”陈夫人笑着又道。 谢妩勾着唇角也跟着笑了一下。 到底是事关陈嘉木的前程,还是事关陈氏姐妹的前程,她和陈夫人都心知肚明。 “对了,母亲,祖母知道舅母来了吗?”谢妩忽地朝陈氏看了过去。 一提到这个,陈氏神经立时紧绷了起来,她心虚的看着谢妩道,“还,还没,这个时辰老夫人不是在午睡么,所以,所以……” “既然祖母在午睡,母亲也可以带着舅母在花厅等着啊!”谢妩沉了脸,面无表情的看着陈氏道。 被谢妩这么一说,陈氏立马垂了头不再说话了。 老夫人本来就嫌弃她是商户女,现在若知道她娘家来人了,还拖家带口的,指定不会有好脸色,说不定当场甩脸子也是有的,所以,她才急急让芜青去把阿妩叫了过来。 见陈氏被自己的女儿说的抬不起头来的样子,陈夫人脸上写满了惊讶,就连陈家三兄妹也忍不住向谢妩投去了诧异的目光。 谢妩却仿若没看见陈家人诧异的目光似的,她挑眉看着陈氏继续沉声道,“母亲还在等什么?还是,您不准备带舅母她们去见祖母?” “不,不是。”陈氏连连摇了摇头。 “那母亲还在等什么?”谢妩挑眉又道。 陈氏唇角动了动,她拧眉看着谢妩,沉吟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道,“阿,阿妩,你不去吗?” 谢妩唇角忽地有笑意漾了起来,紧跟着,她清冽的声音缓缓响了起来,“我早晨才给祖母请的安,所以,母亲自己带舅母去吧!”说罢,她便起身站了起来。 “阿妩。”见谢妩要走,陈氏也连忙起身唤住她。 谢妩轻轻一笑,又道,“舅母来的突然,我总得让人将院子收拾出来吧?否则,今晚舅母和表哥表妹住哪了?” 谢妩这话一出口,陈氏再也找不到要谢妩同去的理由,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谢妩抬脚一步一步走出了屋子。 陈夫人对陈氏如此依赖自家女儿很是不解,不过,听到谢妩是去让人收拾院子给她们住,她心里又觉得很高兴,于是,她起身对陈氏道,“阿蕊,妩姐儿说的对!咱们还是得先去见过老夫人,也免得旁人觉得我们陈家不懂规矩。” 陈氏拧着眉看了陈夫人一眼。 尽管她心里十分惶恐,可这种情况下,她就是不去也不行,她想了又想,最终也只能硬着头皮朝陈夫人点了点头。 第123章 侯府谁做主 陈氏果然挨了老夫人好一顿训诫。 哪怕此时屋里还有陈氏的娘家人,可老夫人却全当他们不存在。 一开始,陈夫人还撑着,偶尔还会顺着老夫人的话说陈氏几句,可老夫人根本不接她这话茬,渐渐的,陈夫人脸上开始挂不住了。 而陈家兄妹更是垂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天大地上,娘舅最大,这世界哪有当着娘家人的面这般狠批儿媳的,除非…… 除非他们根本就不想认这门姻亲。 想到这一点,陈夫人脸色渐渐难看起来,正在她按捺不住想要开口说话时,老夫人却忽地止了声,转过脸朝她看了过来。 “让舅夫人见笑了。” 陈夫人僵硬的扯了扯唇角,她道,“怎么会,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您管教自己的儿媳妇天经地义,我虽是娘家人,可也不敢置喙什么。” “舅夫人说笑了。我如今年纪大了,就想享享清福,如今这般也是被逼无奈!这放眼整个京城还没有哪家像我们侯府这般,要劳动婆母来教导儿媳的。”老夫人勾着唇角不冷不淡的道。 别家府上的媳妇都是娘家教好了才嫁进来,而她们家…… 想到这里,老夫人心里沉了十几年的郁结又被勾了出来。 陈夫人拧了拧眉,正欲接话,却听老夫人的话又响了起来。 “舅夫人既然来了,便在府里好生住几日,宅子的事您放心,我会让人留意的,即便一时买不到合适的,租一个来应急也是一样!您说了?” 这不是变相要将她赶出侯府吗? 陈夫人咬着牙,尖锐的指甲深深的刺进了肉里,“老夫人说的是。” “我年纪大了,便不留你们在这用午膳了。”老夫人淡漠的开口道,末了,又侧眸瞟了一眼朱嬷嬷道,“朱嬷嬷,还不送客。” 朱嬷嬷忙站了出来,她朝陈夫人和陈氏各行了一个礼,而后道,“舅夫人,夫人,请吧!” 好不容易出了荣华院,陈氏还没来得及喘气,那边陈夫人立即便拉下脸来对她道,“阿蕊,你家这位婆母好生厉害!你也是,唯唯诺诺的,就由得她这么说!依我瞧,她就是看你好欺负才蹬鼻子上脸!你呀你!你好歹也做了十几年的世子妃,怎么还是这么一副软塌塌的性子,难怪这府里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都骑到你头上来!” 即便是陈夫人当着小辈的面这么数落,陈氏也没有撂脸子,只一言不发垂头听着。 倒是她身后的芜青听不下去,她站出来拧着眉打断了陈夫人的话道,“舅夫人,这里可是侯府,您这么说不妥吧!” 若是传到老夫人耳中,夫人少不得又要吃一记挂落。 这位舅夫人当着老夫人的面什么话都不敢说,这会一出来就故意嚷嚷,她不这是存心让夫人难做嘛!再说,要不是她连个招呼也不打便跑过来,夫人也不至于今日被老夫人逮着训斥这么久! 陈夫人显然没想到芜青竟敢反驳自己的话,当下,她的脸立时便沉了下来,“看来我刚刚说的话还轻了,这府里不仅老的小的骑你头上,就连底下的奴婢也都欺你头上来了!阿蕊,你应该好好立立规矩了!” “嫂嫂,芜青她不是这个意思……” “阿蕊……”见陈氏为了个丫鬟反驳自己,陈夫人心里越发不高兴了,正要好好说教她一番,一道声音忽地斜插了进来。 “夫人,舅夫人。”罗嬷嬷走过来分别朝两人行了个礼。 “罗嬷嬷,是阿妩让你来的吧!”见来人是罗嬷嬷,陈氏很是高兴。 罗嬷嬷笑着朝陈氏点了点头,“姑娘已经着人将沁雅轩收拾出来了,姑娘遣奴婢来领夫人和舅夫人过去看看。” “那阿妩了?”陈氏迫不及待的又问道。 “夫人,您忘了,今日是月末,外院的管事都等着姑娘去对帐本了。”罗嬷嬷看着陈氏,微笑着答道。 听了罗嬷嬷的话,陈氏心里虽然有些失落,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倒是一旁的陈夫人听了罗嬷嬷这话,脸上难掩诧异。 怎么侯府的管事竟等着谢妩去对帐本,难道,这侯府的庶务竟是她一个小姑娘在打理么? 廊下的角落里不知何时被燕子新筑了一个窝,王妈妈和几个婆子正拿着长竹竿想要将那个窝敲掉。 似是察觉到几个婆子的的企图,几只燕子围着那个窝叽叽喳喳的不停盘旋着。 王妈妈越听越恼,正要让那拿长竹竿的婆子将燕子赶走,身后却忽地响起了谢妩清冽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几个婆子忙回头朝谢妩行了个礼。 “姑娘,这燕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这角落里筑了一个窝,奴婢正想让人将这窝敲掉了。”王妈妈福身答道。 谢妩看了一眼那几只不停盘旋不走的燕子,又看了看那被婆子戳掉小半边的窝巢露出两只小小的脑袋,心下不由微微一动。 “算了,就留着这窝。” “可这燕窝建在廊上,这每天人来人往的,万一……” “那便提醒她们小心一些。”谢妩看了一眼王妈妈道。 王妈妈忙点头称是,当下便立即让身后的婆子将长竹竿收了起来。 谢妩点了点头,她看了看那个已经残破了的燕窝,想了想,又道,“你再去找个人,让他在廊下钉一个架子吧。” “是,奴婢一会就去办。”王妈妈笑着又应了下来。 谢妩点了点头,正欲回屋,却瞥见芜青领着一个婆子朝她走了过来。 “姑娘。” 两人齐齐唤了谢妩一声。 谢妩笑了笑,目光朝芜青旁边那个穿着靓蓝色比甲的婆子看了过去,“你便是刘嬷嬷吧。” “是,奴婢见过姑娘,请姑娘安。”刘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又端正的朝谢妩施了一礼。 “嬷嬷客气了。”谢妩笑着上前伸手将刘嬷嬷搀了起来,而后,她又道,“这一路舟车劳顿,真是辛苦嬷嬷了。” “不敢当姑娘这声辛苦,奴婢,奴婢对不起姑娘。”刘嬷嬷说着便退后一步便跪到了谢妩面前。 “嬷嬷这是做什么?”谢妩笑了笑,她朝刘嬷嬷走过去,正要伸手再将她扶起来,不想刘嬷嬷却先她一步匍匐在地上。 “姑娘信得过奴婢才让奴婢进府来照顾夫人,可奴婢却辜负了姑娘的信任,奴婢实在愧对姑娘。” 听了刘嬷嬷的话,谢妩笑了笑,她抬眼看了芜青一眼,芜青会意,忙上前不顾刘嬷嬷反对便强便的将她拉了起来。 “嬷嬷,这不怪你,她是主,你是仆,这原也是无奈,更何况……就算没有嬷嬷,该来的还是会来的。”谢妩淡笑着对刘嬷嬷道。 可即便谢妩这般说了,可刘嬷嬷心里还是有些过不去,她垂头站在谢妩面前没有哼声。 “而且,嬷嬷能答应来侯府已经是帮了我很大的忙了,以后,母亲那里还请嬷嬷多费心。”谢妩微笑的看着刘嬷嬷又道。 “可姑娘,舅夫人那边……”刘嬷嬷仍旧有些不放心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请神容易送神来,尤其夫人还是这么个拎不清的性子。 虽然芜青让她相信姑娘,可姑娘到底还没及笄,而舅夫人既是长辈又是客人,若姑娘稍有慎只怕会落人话柄! 更别说中间还夹着一个夫人。 这才是刘嬷嬷最担心的地方。 听了刘嬷嬷的话,谢妩忽地弯唇一笑,她细长的眉尖微微一光,眼角的那颗泪痣在阳光的映照下忽地越发的潋滟的起来,她弯唇道,“嬷嬷不必心慌,这不是还有祖母在么?” 她根本就不用出面。 她那位祖母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尤其是对陈夫人这种不顾脸面上赶着黏上来的人。 “可姑娘就不怕老夫人迁怒夫人吗?”刘嬷嬷不由担心的又问道。 她当初就是知道夫人回侯府后会前路艰难,所以,才狠心向陈氏请辞回了乡下。 如今听芜青说,夫人好不容易因为姑娘的缘故渐渐在侯府站住了脚跟,可哪想到这时候陈夫人会黏了上来。 她原是不想跟陈夫人一起来,所以,才一拖再拖,可她到底是陈家的下人,就算夫人将她的卖身契还给了她,可她的儿子还种着陈家的地,最后,她实在没法子才上了陈家的船。 听了刘嬷嬷这话,谢妩嘴角的弧度弯得越发、漂亮了,“我当然怕呀!我怕的是祖母不迁怒于她!” 她总得让陈氏知道一个‘怕’字。 她更得让陈夫人知道,武安侯府做主的人究竟是谁! 刘嬷嬷和芜青这会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们终于明白,为谢妩不陪陈氏去老夫人那,也明白了她让罗嬷嬷对陈氏和陈夫人说那些话的用意。 这一刻,刘嬷嬷终于相信了芜青没有骗她。 她们的姑娘真的和陈氏不一样! “姑娘,我明白了,您放心,奴婢一定会竭尽全力照看好夫人的。”刘嬷嬷深吸了一口气,而后郑重的朝谢妩行了个礼道。 有这样的姑娘在,她何愁前路难走! 谢妩回以一笑,她道,“如此,就有劳嬷嬷了。” 如今杨氏已彻底失了老夫人和谢峰的欢心,虽说最后借着伤势没搬去西苑,可一时半会也很难恢复元气,而谢媛至今被关要祠堂里抄经忏悔,只等着过些时日,便借口她被梦魇缠身病重送去青云观调养。 二房虽暂时抽不出精力来,可如今又来了一个舅夫人。 总之,陈氏身边她总得安排几个谨慎又稳重的的人盯着,否则,不管是二房还是其他人迟早会从她那里下手对付大房或者侯府! 她不能给这些人这个机会! 更重要的是,她还得抽出精力去想武安侯府以后的路到底该如何走! 不管是太子还是齐王,他们的路都是死路,惟有端王…… 可端王船上可明晃晃的坐着一个陆湛啊! 如果武安侯府要上端王的船,那她岂不是又要面对陆湛? 想到这里,谢妩心里没来由的便涌出一股烦躁来! 第124章 重提纳妾事 晚膳的时候,谢妩去了荣华院。 她没有留在翠竹院和陈氏她们一同用膳。 看到她过来,老夫人颇觉得有些意外,不过,还是笑着给她赐了座。 “表姨母也在呀!”给老夫人见了礼,谢妩又弯着唇角朝一旁坐着江映雪看了过去。 江映雪有些僵硬的牵了牵唇角,上次谢妩说的话仍让她心有余悸。所以,这一阵她来荣华院侍奉老夫人的时候都刻意避开了她,可没想到,今天这个时辰谢妩会来荣华院。 “大姑娘想来是有话同姨母说,那我就不打扰了,姨母,我先告退了。”江映雪说着便站起来朝老夫人福了福道。 “嗯。”老夫人随意的应付了她一句,而后便将她打发走了。 谢妩笑了笑,她转身从觅月手里接过一本厚厚的帐本,而后才对老夫人道,“祖母,这是这个月侯府的出入的总帐,我都已经记好了,请您过目。”说罢,便捧着帐本递到了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笑了笑,她并没有伸手去接谢妩递过来的帐本,而是示意一旁的朱嬷嬷将帐本收起来,她含笑望着谢妩道,“这些琐事原不该你来费心的,不过,你学着也好,将来,总归是用得上的。” 谢妩垂眸笑了笑。 看着谢妩荣宠不惊的样子,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子,笑着又道,“你怎么这个时辰来了?你舅母他们好不容易进府一趟,你不陪他们多聊聊吗?” 谢妩抬起眸子,她迎着老夫人略带审视的目光,忽地扬眉一笑,她道,“舅母那有母亲陪着,用不上我。” 听了谢妩这话,老夫人微不可觉的挑了挑眉,心中瞬间觉得宽慰不少。 幸好谢妩没跟她娘一样拎不清,这让她心里多少有些安慰。 可她转念又一想,即使谢妩拎的清又有什么用,归根究底,陈氏才是侯府未来的女主人,现在谢妩可以帮她打点好一切,可要是谢妩嫁出去了? 想到这里,老夫人心里刚刚散了大半的闷气瞬间又重新堵了回来! 这事归根究底都是谢豫那个老匹夫惹出来的祸!他怎么敢不跟她商量就同意了这门婚事! “听说,是你遣人送信,将你母亲身边那个乳母给叫回侯府的?”老夫人咪着眼睛看着谢妩又道。 “是。”谢妩昂着答道,末了,她抬眸平静的看着老夫人的眼睛,而后,又开口对她道,“母亲身边得有一个时时能提醒她,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的人。” 听了谢妩这话,老夫人虽没说什么,但眼里到底还是流出了一丝赞同。 “我只怕你对这个刘嬷嬷期望太高了,她若真是个能干的,你母亲不至这么多年仍旧没有一点长进!”老夫人睨着谢妩冷声道。 谢妩垂着头没有反驳老夫人这话。 刘嬷嬷倒是想将一身的本事教给陈氏,可那也得陈氏肯用心学! 她生来便泡在蜜罐里,一路顺风顺手的长大,长大后又遇到谢峥,虽然两人身份地位悬殊,可老侯爷是军中孤卒出身,身位地位这种东西从来就不在老侯爷眼里,他见两个孩子互相喜欢,陈氏又追着自己的儿子追到了宁夏,于是,大腿一拍,直接替两人办了喜酒,至于陈氏当不当得起侯府世子夫人,这些全不在他的考量范围之类! 即便中间有阵子回京被老夫人刁难,可她也能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眼光,扔下尚在襁褓中的女儿便逃回了宁夏。 而在宁夏的那些日子,夫君疼爱,公爹又不计较,宅子里的事又有刘嬷嬷一手打点,没有什么事是需要她操心的,即便有,她身边的人也能帮她打点的妥妥当当。 她这一生过得太过顺遂,别人想方设法拼尽全力都得不到的东西,她轻而易举便得到了,时间久了,她便习惯了这种事事有人帮她打点的生活,她懈怠去学,也不想去学…… 反正,她身边总会有人替她兜底的。 出嫁前是父兄。 出嫁后是丈夫。 而现在,是谢妩。 她这一生,受到的最大挫败,大概是没有得到老夫人的欢心吧! 所以,你跟这样一位人生赢家说,要她好生用心的学习如何管家,如何处事,如何立威,她只会红着眼眶告诉你,她好累,学不会,还是你自己来吧。 见谢妩垂眸不说话,老夫人勾着唇角嗤笑道,“你心里其实也清楚,你娘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即便你叫来再多人来帮她,她也立不起来!” 听了老夫人这话,谢妩终于抬起头朝她看了过来。 不过,让老夫人意外的事,她并没有因自己这番话而生气,甚至,她眼里还带了一点浅淡的笑意。 “是,祖母您说的没错。” 老夫人眼睛咪了咪,她等着谢妩的下文。 果然,只听谢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她淡笑着望着老夫人道,“可即便是块烂泥,您不也得试着扶一下?” 这话一出口,老夫人便瞬间便闭上了嘴巴。 谁说不是! 谁让他们武安侯府摊上这块烂泥了! 不过…… 老夫人忽地斜眸望着谢妩冷笑了两声,她道,“你摊上这么个娘确实没得选,可侯府不一样,逼不得已的时候,也不是不能换一个能扶上墙的!” 凭着峥哥儿的品貌人才,即便休妻再娶,那也绝对比陈氏要强得多! “可祖母也说了,那是逼不得已才能走的下策。”谢妩含笑回答道。 老夫人沉着脸不再说话了。 这也是她为什么明知道陈氏烂泥扶不上墙,却还仍旧将侯府中馈放到她手里的原因,纵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谢妩,可她何尝又不是对陈氏抱了那么一丁点希望。 她再厌弃陈氏,可陈氏终究已经做了十几年的世子夫人,更别说她还为侯府生下了一儿一女,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把路走得那么绝! 哪怕,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呢! 想到这里,老夫人又长叹了一口气,“你母亲这个性子轻易是扭不过来的,除非……给她下一剂猛药!” 谢妩眸子动了动。 她虽然已经猜到了老夫人的打算,可是,她没有哼声。 谢妩不接话,老夫人也不在意,她牵了牵嘴角,自己接过话头淡笑着对谢妩道,“阿妩,听说,你和映雪这丫头处的不错?听翡翠说,她还曾特意做了点心去给你尝?” “表姨母不只是给我送了点心,您这,母亲和二婶那都有。”谢妩看着老夫人淡笑着接话道。 “你母亲和你二婶那可不是她亲自去送的。”老夫人半咪着眼睛望着谢妩又道。 谢妩弯了弯唇角,她懒得再与老夫人绕弯子,干脆直接了当的问老夫人道,“所以,祖母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阿妩,你父亲身边也是时候添个可心的人了,你说了?”老夫人咪着眼睛,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出乎老夫人意料的是,谢妩听了她这话什么反应也没有。 就仿佛,她早便料到她会这么说一样。 “祖母为何要问我了?您不应该去问父亲吗?”谢妩挑眉反问老夫人道。 老夫人眸子沉了沉。 就是因为上次被谢峥拒了,所以,她才不得不退而求其次从谢妩这里下手。 她现在是发现了,谢妩说的话,谢峥很是能听进去。 “阿妩,我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你母亲好,若想让一个人快速成长起来,那么,最好的法子便是让她感受迫切的危机!”老夫人咪着眼睛望着谢妩一字一句道。 谢妩抿唇一笑,“祖母说的话我都认同。可是,我还是那句话,您应该去问父亲啊?” 老夫人一下梗住了。 她脸色阴沉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她不相信谢妩这么精明的人会想不到自己为何跟她说这些!说到底,她就是不愿意出面劝说谢峥罢了! 见老夫人沉了脸不说话,谢妩也不惊慌,她浅然一笑,又道,“不过,祖母这么说,您心里是已经挑好人选了吗?总不会是……表姨母吧?” “怎么?你觉得你表姨母配不上你爹?”老夫人沉着脸道。 谢妩抿唇一笑,“当然不是,只是,表姨母到底是您的表外甥女,她千里迢迢的跑来侯府投靠您,您让她给父亲做妾,是不是不太合适?表姨母自己怕也不愿意吧!” “这有什么不愿意!给峥哥儿做妾,委屈是委屈了点,可有我在,总归是不会让她太吃亏的!”老夫人沉着脸又道。 听了老夫人这话,谢妩淡笑着抿了抿嘴角,她道,“如果这是祖母的意思,表姨母自己也愿意的话,那我不会反对。” “此话可当真!”老夫人眼睛骤地一亮,脸上的郁沉也一下散得干干净净。 谢妩淡笑着朝老夫人点了点头。 “那你父亲那……” “父亲那自然该由祖母出面去说啊!您总不会让我这个女儿出面劝自己的父亲纳妾吧?”谢妩挑眉道。 老夫人沉眉一想,也是,谢妩的身份确实不太适合搅和进这此事里,这若传出去,于她的名声也不好听。 眼看再过十来天她就要及笄了。 她既然已经旗帜鲜明的摆明了立场,那峥哥儿那边应该也不至于太过反应。 说到底,她这也是为了侯府着想。 第125章 谢妩指的路 谢妩陪老夫人用了晚膳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暗,夕阳收尽了最后一抹余辉,可她并没有急着回去,反是抬脚真接朝西边的抱厦走了过去。 江映雪显然没想到谢妩会过来找她,当下便惊得站了起来。 “大,大姑娘,你怎么来了?” 谢妩弯唇笑了笑,抬脚直接走到江映雪旁边坐下,她笑着将四周打量了个遍,而后才含笑对江映雪道,“表姨母这屋子里布置的好生雅致呀!” 江映雪弯腰坐了下来,她僵理的扯着嘴角道,“大姑娘说笑了。” 自上次谢妩戳破了她的秘密后,她一颗心便一直悬着,每次去给老夫人请安的时候都打起十万分的小心,生怕谢妩会将那些事透露给老夫人知道。 可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妩,她们都一直没有动静,她还以为谢妩念在自己曾经帮过她的份上,高抬贵手放她一马了,可现在…… 她却突然找上了门。 谢妩却仿若没看到江映雪眼里的不安和忐忑似的,她浅然一笑,清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表姨母不请我喝杯茶吗?” “啊……”江映雪惊愕的抬起头,直到触到谢妩那潋滟带笑的眸子时,她这才的应过来,自己竟忘了给她奉茶,当下,她脸上微微一白,而后,忙扭头吩咐平儿快点沏壶茶过来。 她看着谢妩悠然的端起茶盏,无论是捻起茶盖,还是轻拨茶沫,一举一动都完美的无可挑剔。 这才是世家名门家教养出来的姑娘啊! 一瞬间,江映雪心里油然生出一股强烈的自惭来。 就在江映雪自惭形秽时,耳边忽地又响起谢妩清冽的声音,“近来,表姨母怎么不来翠竹院找我了?” 她慌忙抬起头,只见谢妩不知何时搁了茶杯,正言笑晏晏的朝自己看了过来。 “我,我是怕打扰大姑娘。”江映雪用力的弯了弯唇角,微笑的看着谢妩道。 “怎么会是打扰了,我与表姨母之间还用得着‘打扰’二字吗?”谢妩头微微一倾,嘴角的笑容越发、漂亮了。 “大姑娘说笑了……” “表姨母这是怎么了?一口一个大姑娘,都叫生份了。”谢妩轻挑了挑眉又笑着道。 江映雪拧了拧眉,她看着谢妩挑眉轻笑的模样,心底忽地窜出一股无名火来,自己都退让到如此地步,她怎生还如此步步紧逼,嬉笑嘲弄她! 泥人尚有三分火性,她当真她江映雪好欺辱不成! “无事不登三宝殿,大姑娘此来究竟是为何事?”江映雪抿了抿嘴角,干脆直接将话挑明了道。 看着按捺不住的江映雪,谢妩眸子里漾开的笑意越多了。 “表姨母这是不欢迎我么?不应该啊,祖母刚刚还说我们处的不错,您现在这样,不是打她老人家的脸么!”谢妩弯着嘴角娇笑道。 这话一出,江映雪的脸色就变了变。 她知道,老夫人不会无缘无故跟谢妩说这个,而谢妩更不会因为老夫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特意跑到她这里来。 除非,老夫人这话还影含了别的意思。 正在江映雪暗自思索间,谢妩清冽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表姨母怎么不说话了?” “大姑娘,请恕我愚钝,猜不出您想问什么,所以,有什么话还请您直说。”江映雪抬眸眉心微蹙的看着谢妩一字一句道。 听完江映雪的话,谢妩轻笑一声,而后,她扬眉道,“既然表姨母这么说,那我可就直言不讳喽!” 江映雪抿了抿唇角,用力的朝她点了点头。 “翠竹院的院子小,实在空不出多余的地方来给表姨母您住。”谢妩弯着唇角,目光灼灼的看着江映雪娇笑道。 听了谢妩这话,江映雪眉心一拧,胸口那股无名火一下又窜了出来,她拧眉回看着谢妩道,“大姑娘,上次,我不是已经跟您保证过了么!” 虽然她动过这个心思,可是,那也是因为老夫人先提起这岔,可经过上次,她早已彻底打消了这个主意! 就凭谢妩手里捏的那些随时能要她命的东西,她便再没半点要沾惹谢峥的心思。 “上次您是保证了,可是这一次……”谢妩浅然一笑,她望着江映雪,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 “这一次……”江映雪一下便抓住了谢妩话中的重点。 难道,是老夫人…… “可能祖母她老人家觉得我们处得不错,所以,才想着让我出面说服我父亲。”谢妩看着江映雪淡笑道。 江映雪眉心动了动,随即,她挑了挑眉,一脸不解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谢妩轻笑一声,而后继续道,“我已经在祖母表过态了,说我不会反对这桩婚事。” 这话一出,江映雪脸上立即便闪过一丝诧异,可诧异过后,她脸上便开始渐渐凝重起来,她拧着眉,用力盯着谢妩,好半晌,才沉着声音道,“大姑娘,您究竟想怎么样?” 她才不相信谢妩不反对这桩婚事。 她要是不反对,上次她就不会拿住她的把本来威胁她,今天就更不会来这跟她说这番话,除非…… 是她不想得罪老夫人。 果然,谢妩接下来的话很是应证了江映雪的猜想,她言笑晏晏的望着江映雪道,“表姨母这么聪明,怎会听不懂我这话的意思?” 都到了这个份上,谢妩她竟然还在跟自己打哑谜。 饶是知道自己被谢妩拿捏着把柄,可这会,江映雪也有些忍不住了,她拧眉看着谢妩,冷声道,“大姑娘,您都不敢得罪老夫人,反驳她的话,您觉得我敢吗?” 比起谢妩这个正经的侯府嫡女,她不过是一个寄居在侯府看人脸色的表姑娘罢了!而老夫人是惟一一个能给她庇佑的人,她巴结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出面得罪她! 她不相信谢妩会因为畏惧或者怕得罪老夫人而不敢反驳。 她若真是这样的人,二房便不会是如此光景。 一想到杨氏和谢媛如今惨状,江映心里又忽地生出一股懊恼来。 她不该一时激怒之下跟谢妩翻脸的,谢妩要对付她,可比对付杨氏和谢媛容易多了! 可谢妩听了江映雪这话,却依旧只是浅然一笑,她微挑了挑眉,而后才扬声笑道,“表姨母这么聪明,您要是想拒绝自然有的是法子。” “大姑娘,您一定要这么为难我吗?我知道上次是我不自量力,可是,我真的已经改了!我求您给我一条活路。”江映雪说着,干脆起身,苍白着脸朝谢妩行了个礼并哀求的看着她道。 谢妩轻笑了一声,她悠然的站起身,伸手将江映雪扶了起来,“瞧表姨母这话说的,什么为难?什么活路?您这话说的我好像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似的,您不是一向最善解人意?您也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我和祖母之间起争执吧!” 江映雪实在没想到,她都低声下气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可谢妩却依旧滑不溜秋的根本不接她这话岔。 看着抿唇不语,强忍着怒气的江映雪,谢妩忍不住又笑了笑,她道,“不过,念在我与表姨母这些日子相处的情份上,我也不是没替表姨母您想过……” 听了谢妩这话,江映雪也学着谢妩的样子轻笑了一声,她挑了挑眉,弯着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谢妩道,“大姑娘您请说,映雪洗耳恭听。” 谢妩嫣然一笑,随后她松开江映雪的手,退后一步重新坐回了榻上,在饮了一口茶后,她清冽的声音才再度响了起来,“不知道晋中那边的首尾,表姨母都收拾好了没?” 晋中的事再次被谢妩提了起来,饶是江映雪早有准备,这会,她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惊惶和害怕。 “我,我已经写信给母亲了。”江映雪稳住了心神,僵硬着嘴角道。 “那,表姨婆那边可有给您回信?”谢妩笑着又问道。 江映雪唇角动了动,她拧着眉看了谢妩一眼,没有哼声。 谢妩见状忍不住再次轻笑了一声,她道,“我想也是,若是表姨婆能处理好这件事,表姨母您也不用一个人千里迢迢的跑到京城来。” “母亲,母亲她会处理好的。”江映雪咬了咬牙,最后也只能如此说道。 谢妩斜眸瞟了江映雪一眼,她弯了弯唇角,对江映雪这话不置可否。 “大姑娘还是说说您的法子吧!”江映雪拧了拧眉,最后干脆直接绕开这个话题道。 看着拧着眉一脸不快的江映雪,谢妩勾了勾唇角,只是,这回她没有再笑出声,她挑眉对她道,“表姨母既不想与我为难,又不愿意得罪祖母,您不妨找个人出面帮您说情,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 “找个人说情?”江映雪看着谢妩,眉心拧得更紧了。 找谁?这侯府有谁能出面帮她在老夫人说情的? 看着江映雪不解的样子,谢妩浅然一笑,抬手又端起茶盏,慢条斯理的喝起茶来。 见谢妩不肯说话,江映雪只得顺着自己的思绪自己想下去。 这侯府里,她能说得上话的人,除了老夫人、也就谢妩和陈氏,谢妩显然是不可能帮她的,可陈氏,陈氏一看到老夫人便畏畏缩缩的像个鹌鹑似的,她也不可能! 所以,谢妩说的究竟是谁? 难道是…… 江映雪脑中忽地闪现出一个人影来。 她震惊的瞪大眼睛,而后,不敢置信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可回应她的,却是谢妩唇角那意味深长的笑意,她看着江映雪扬眉一笑,道,“看来,表姨母已经想到自己该找谁了?” “大姑娘,您凭什么认为他会帮我说情……”江映雪咬着唇角,半晌,才艰难的看着谢妩开口道。 听了江映雪这话,谢妩轻笑一声,她抬手‘啪’的一声合上了杯盖,而后,才清脆着声音道,“表姨母的本事我还是信得过的!而且,我这何尝不是为表姨母指了一条相对来说要比较好走的路呢?” “我,我听不懂大姑娘在说什么?”江映雪心里微微一动,可是,嘴上确仍旧不肯承认。 谢妩笑了笑,也不强迫江映雪,她搁下茶盏,而后重新站起身来,“听不懂也没关系,总之,姨母是聪明人,哪条路好走,哪条路能走,您可比我清楚!今日时辰也晚了,我就不打扰姨母了,希望,过两日能听到姨母的好消息。” 说罢,谢妩再度朝江映雪轻笑一声,而后脚步轻盈的走出了屋子。 而在她身后,江映雪似乎想通了什么,她慌忙抬手按住那剧烈跳动的胸口,而她的眸子更了迸出一股奇异的光亮。 谢妩说的没错,这一条路确实要比老夫人给她选的路要好走的多! 第126章 公主做正宾 既已得了谢妩的准话,老夫人便恨不得立即将纳妾一事提上日程,但谢峥这两日宿在左翊卫没有回府,她找不到谢峥,为了稳妥起见,便干脆又将江映雪唤了过来。 “阿雪,上次我和你提的事你可都想清楚了?” “表姨母是指……”江映雪捏着帕角,脸颊微红,有些迟疑的朝老夫人看了过去。 可老夫人并没有接她这话,反而还垂眸慢悠悠的喝起茶来。 江映雪用力的抿了抿唇角,脸上不禁浮起一丝难堪。 不管是老夫人还是谢妩,她们都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过,她们都把她当成一个可以任意摆弄的玩意,甚至,连个装傻的机会都不给她。 “如果表姨母是指……”纳妾那两个字,江映雪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她抿了抿唇角,直接越过这一岔,重新看着老夫人道,“表姨母,上次,大表哥他,他不拒绝了么……” 听了江映雪的话,老夫人嗤笑一声,直接挑眉道,“上次是上次。” 江映雪攥了攥手中的帕子,而后垂眸红着眼睛道,“表姨母,阿雪很愿意听您的话,可是大表哥那日的态度您也看到了……我,我……” 江映雪抽噎着说不下去了。 “长者赐,不可辞,你只需回答愿或不愿。”老夫人直接冷声道。 江映雪抬起微微泛红的眼眶,她迟疑的看了老夫人一眼,唇角抿了又抿,最终还是缓缓垂下了头来,“表姨母,阿雪,阿雪一切全凭您做主。” 她千里迢迢从晋中逃到京城当然不是只为了做一个妾室。 可是,老夫人根本没拿她当正经的外甥女看待,府里的下人也没把她当回事,出门赴宴也从来不带上她,他们根本不给她借侯府跃上高枝的机会。 看着江映雪低垂着脑袋不说话的样子,老夫人冷哼一声,干脆直接挑明了道,“怎么,是觉得我委屈你了么!” “没,没有……”江映雪忙摇了摇头。 老夫人嗤笑一声,她斜睨着江映雪,冷着声音继续道,“我记得上次我已经与你说过了,你这样的身份要想嫁到好人家去做正室夫人很难,京城里的勋贵们,即便是取个继室也得家底清白拿得出手的!所以,我当时便劝你回晋中重新找个门当户对的婚事!可是,是你自己不肯离开侯府,说哪怕是做妾也不愿意回晋中!这些话,你还记得吧!” 江映雪脸色一白,怔了好一会,才喃喃道,“我,我,我记得……” “记得就好!我们武安侯府家风素来清正,若不是峥哥儿媳妇太不争气,我这个做婆母的也不会想着往他身边添人!可即便是做妾,也有的是家世清白的好女孩愿意进侯府的,所以,这个人选也不是非你不可!这一点,你应该清楚!”老夫人沉着声音又道。 几番话下来,江映雪被说得面红耳赤,她拼命攥着手里的帕子,再不敢说话了。 见此情形,老夫人不哼冷哼一声,眼底也跟着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戾。 从江映雪说出那句宁愿做妾也不愿回晋中开始,老夫人便是再想高看她也不能,若不是瞧在她有几分心机的份上,她也不一定会把她放到峥哥儿身边去! 见老夫人沉着脸不说话,江映雪也知道自己刚刚的话惹恼了她,于是,她忙起身跪到老夫人面前昂着望着她道,“表姨母,我知道您能选中我是我的服气,我也并不是觉得委屈,我只是担心大表哥他……” 看着江映雪水漾的眸子里尽是忐忑和惶恐,老夫人眉心动了动,终于还是示意朱嬷嬷将她扶了起来,她抿唇一笑,而后,挑眉看着江映雪沉声道,“你放心吧!你只要按我说的去做,峥哥儿自然会纳了你的!” 纳妾又不是娶妻,她多的是法子让峥哥儿不得不同意! 好不容易从荣华院出来,江映雪这才惊觉自己竟出了一身冷汗。 不是因为老夫人对她说的那些话,而是因为谢妩,她竟真的猜到了老夫人计划,甚至,没有一丝一厘的偏差! 难怪,难怪杨氏和谢媛会败在她手上! 江映雪感叹之余,心里不由又生出一股庆幸,庆幸她昨晚没有和谢妩撕破脸,否则…… 想到这里,江映雪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踩着一地的阳光大步朝自己的屋子走了过去。 而这一切,陈氏却浑然不知,她忙着陪陈夫人说话,忙着张罗陈嘉木念书一事,只可惜,谢峥这几日没回来,即便她遣人往左翊卫给他递了信,可谢峥那边却一直没给回信,就这么拖了几天,谢妩及笄的日子就快到了。 老夫人自然不敢将这么大的事交给陈氏打理,谢妩自己也不方便出面,所以,她便亲自操持了起来。 毕竟,谢妩可是武安侯府第一个及笄的姑娘,而且,还是长房嫡女!这及笄之礼,老夫人自然操办的热热闹闹、风风光光的,由此向京城众位勋贵宗亲们宣告—— 吾家有女初长成! 所有的事都由老夫人接了过去,陈氏这个做母亲的反而闲了下来。 萧郡主听到这个消息后,主动跑到侯府说要给谢妩做赞者,老夫人原本斟酌着正宾和赞者的人选,既然萧郡主有这份雅兴,那她自然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虽然,她一开始的打算,是请请镇南王妃做正宾的,然后再去定国公府请嘉仪郡主做赞者,可萧郡主既然上动上门要求了,那她这个正宾的不选不得不再重新斟酌一番了。 毕竟,正宾和赞者总不能都镇南王府的人吧! 就在老夫人斟酌着合适的人选时,她的女儿谢敏却急匆匆的回府了。 “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看着突然回来的谢敏,老夫人脸上不由闪过一丝诧异。 自定国公府老夫人故去后,整个国公府都是谢敏一手打理,她平素便忙得脚不沾地,而且,这个时辰回来,不早不晚的,更让老夫人奇怪了。 “我回来当然是有好事!”谢敏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便笑盈盈的望着老夫人道。 老夫人笑着睨了谢敏一眼,而后嗔笑道,“你能有什么好事?” “母亲,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且问你,阿妩及笄礼的正宾可有人选了?”谢敏笑着问老夫人道。 一听这话,老夫人眉心微拧了拧,“我原本是想请镇南王妃的,可是,昨日萧郡主特意来府上主动说要做阿妩的赞者,所以,这人选我还在犹豫了……” 毕竟正宾的人选可不好定,既然要身份尊贵,又要品德高重,而且,谢妩又是侯府嫡长姑娘,这正宾的人选自然是慎之又慎了! 听了老夫人的话,谢敏弯唇一笑,而后朗声便对她道,“母亲,您不用犹豫了。” 看着谢敏得意的样子,老夫人不由又嗔笑一声,她道,“怎么,难道你要给妩姐儿做正宾不成?” “我倒是想,可那您也得让呀!”谢敏掩着嘴咯咯直笑道。 看着自家女儿笑得无状的样子,老夫人终于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宠溺的对她道,“你呀你呀!叫我怎么说你才好!都是做娘的人了,又是一府主母,还这般浮躁不知事!幸好你没带宜姐儿来,否则,叫她看了你这模样,不知该如何在心里笑你了!” 谢敏抿唇一笑,她朝老夫人眨了眨眼睛,脸上越发娇羞了,“我也就只在母亲面前这样。” 老夫人无奈的朝她摇了摇头,不过,脸上却堆满了笑意,她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刚刚说的正宾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提到这个,谢敏立时兴奋了起来,她激动的看着老夫人道,“母亲,宁安公主!宁安公主说要来给妩姐儿做正宾!” 老夫人‘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她不敢置信的朝谢敏望了过去,她道,“你,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宁安公主要来给妩姐儿做正宾!”谢妩也跟着站起身,她拉着老夫人的手,激动的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宁安公主!”老夫人的声音陡然一下拔高了起来,她惊愕的看着谢敏,好一会,她才从震惊中醒过神来,“怎么会?宁安公主怎么会说要来给妩姐儿做正宾了?” 这京城里谁不知道宁安公主性子清冷,就是陛下设的家宴她都鲜少出席,更别说会主动出来给妩姐儿做正宾。 就算自己的女儿与她是妯娌,可她也不认为宁安公主会因为这个主动站出来。 所以,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是真的!她亲自来我院里跟我说的!”谢敏拉着老夫人的手激动的又道。 “那,宁安公主可有跟你说她为什么要来给妩姐儿做正宾么?”老夫人拧着眉又问谢敏道。 若是不弄清楚这其中的缘由,她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毕竟,媛姐儿上次跳水想算进陆湛的事才过去没多久,宁安公主会不会因为这个才故意说要给妩姐儿做正宾,到时候再一反悔…… 谢敏是从老夫人肚子里出来的,见她如此神情,自然一下便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于是,她忙道,“娘,你就别多想了!宁安公主可不是那样的人!她是最不屑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了,而且,她身体向来不是很好,湛哥儿根本不会用这些事去烦她!” “所以,宁安公主她是真的要给妩姐儿做正宾呀!”老夫人道。 谢敏笑着又用力的点了点头,“您放心吧!原先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当我从母亲嘴里听到萧郡主要来给妩姐儿做赞者的时候我便一点也不奇怪了。” “行了,快别卖关子!”老夫人不耐的睨了谢敏一眼道。 谢敏轻轻一笑,而后才弯着嘴角吐出一句话道,“我听说,公主和镇南王妃曾有意结两晋之好。” “你这话的意思?宁安公主是来相看萧郡主的?”老夫人眼睛骤的一亮,她激动的看着谢敏道。 谢敏笑着点了点头,而后,才又看着老夫人道,“所以,母亲,您就不用担心了!有宁安公主做正宾,妩姐儿的及笄里,放眼整个京城,也没几个姑娘能及得上呢!” 一听谢敏这话,老夫人心口立时便激荡了起来! 若真能如此!那阿妩的及笄礼确实算得上是京城众多闺秀中的头一份啦! 第127章 陈夫人上门 随着谢敏的到来,宁安公主要给谢妩做正宾的事一下便在府中传了开来。 觅月听到这个消息后便连忙跑来告诉谢妩,彼时,谢妩和羡月正在院里守着罗嬷嬷,看她拿着簸箕晒笋干。 一听是宁安公主来给谢妩做正宾,罗嬷嬷激动的不行,手一声差点没将手中的簸箕给掀飞出去,好在羡月眼急手快,一把就将簸箕按了下来,顺势还将溅出去的两个笋干给捞了回来。 好险好险! 只要再晒一天就能吃到笋干炒腊肉了,这要掉在地上多可惜啊! 羡月一心扑在笋干上,而谢妩,她在听到宁安公主的名字时,心里一时间百味陈杂,说不清楚是欢欣多一些,还是难过多一些。 作为正宣帝嫡长女,宁安公主在她心里一直是高高上上,孤傲冷漠不易亲近人一个人,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人,在她受尽屈辱想要放弃的时候递给了她一块帕子。 她们甚至没有说上一句话,可是,她却因为那块帕子,终得以涅槃重生。 她很感激宁安公主,尽管,她们前生加起来拢共都没有说上几句话,可她确确实实给了当时万念俱灰的她莫大的勇气。 咬牙活下去的勇气! 她一直很想要报答她,可是,她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因为,她早早就走了。 她清楚的记得,那一年是正宣三十六年冬天。 而如今是,正宣三十二年。 “姑娘,你怎么了?”见谢妩眉心微蹙,一脸失神的样子,觅月忍不住收起脸上的笑意,有些诧异的朝谢妩望了过来。 谢妩一下醒过神来。 她看了觅月一眼,而后,朝她微微摇了摇头道,“没什么,我就是有些意外罢了。” 虽然谢妩神色平淡,看不出什么异常,可觅月仍旧微不可觉的皱了皱眉。 旁人听到这个消息,要么高兴,要么诧异,可姑娘的神情为何这般平静?难道,姑娘和宁安公主有什么交集吗? 亦或者,是因为陆二公子? 她可没忘记,去年冬天在锦绣坊的时候,陆二公子将她们全都赶了出去,他自己和姑娘在里面说了好久的话。 她当时就想问姑娘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当时姑娘脸色难看得紧,她只得将满肚子的疑问全都咽了回去。 “可不是意外吗?前两天我还听朱嬷嬷说,老夫人正愁姑娘的及笄礼该请谁做正宾了?可不想这么快便定下了宁安公主。”罗嬷嬷笑着接过谢妩的话茬道。 谢妩淡淡的朝罗嬷嬷弯了弯唇角,算是回应了她的话。 倒是羡月,这会,她的心思终于从笋干中抽了出来,“嬷嬷,宁安公主给姑娘做正宾很意外么?” “你说呢?”罗嬷嬷忍不住抬手重重的敲了一下羡月的额角,而后,她扬着声音道,“那可是公主!公主你知道吗?” 羡月皱着眉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而后撅着嘴不解的辩驳道,“公主怎么了?姑娘这么好,就是皇后娘娘来给姑娘做正宾也不稀奇啊!” “哟!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嘴这么甜啦!是不是又偷蜂蜜喝啦!”罗嬷嬷看着羡月那张圆圆的脸颊笑呵呵的道。 不想羡月听了她这话,脸一红,慌忙便躲到谢妩背后道,“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罗嬷嬷被羡月的举动逗得乐个不停,她一边笑一边指着羡月道,“你这丫头,你可听过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羡月从谢妩身后将脑袋探了出来,她低头往地上看了看,然后鼓着脸看着罗嬷嬷道,“嬷嬷,你掉银子啊!” 这下,不只罗嬷嬷,觅月和院里的几个小丫鬟都掩着嘴哈哈笑了起来,就连谢妩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羡月从谢妩身后走了出来,她眼睛眨啊眨啊,然后也看着谢妩笑了起来。 只要姑娘能开心,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姑娘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呀! 谢妩也同样看着羡月,她看着她眼底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的笑意,那笑意如同一缕明媚的阳光,不知不觉间便将她藏匿在心里深处的阴暗都驱散了出去。 朱嬷嬷还未踏进院子,远远就听到了里面欢畅的笑声,她脸上也不自觉带了笑,而后更是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什么事这么开心啊?”一进院子,她便迫不及待的笑着开口道。 见是朱嬷嬷,众人忙朝她打了声招呼。 朱嬷嬷却笑着走到谢妩面前朝她福了福身,“姑娘。” “嬷嬷怎么来了?”谢妩浅然一笑,而后笑着问朱嬷嬷道。 见谢妩笑得开心,朱嬷嬷心里也很是高兴,她道,“奴婢原本是奉老夫人之命来告诉姑娘,已经请到了宁安公主来做您及笄礼上的正宾,可是,奴婢瞧着,您应该是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可不,嬷嬷,你这消息送来的有点晚!”羡月笑着接过朱嬷嬷的话道。 朱嬷嬷也跟着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她才重新转过脸对谢妩道,“姑娘,还有一件事,刚刚刘管事来报,说已经在帽儿胡同和临西街找到了两个合适的宅子,老夫人的意思是,明日请舅夫人去那两个宅子看看,挑一个合适的搬过去。” 谢妩点了点头,“一切但凭祖母做主。” 见谢妩答应的这么干脆,朱嬷嬷不由长松了一口气,不过,她仍旧有些担心看着谢妩又道,“世子夫人那边……” 见朱嬷嬷提起自己的母亲,谢妩不由轻笑一声,她声音清脆的道,“嬷嬷放心吧,祖母说的话,母亲她是不会反对的。” 也不敢反对。 朱嬷嬷原本也是怕伤了姑娘和世子夫人之间的母子情份,所以才绕来谢妩院里多说这么几句,现下见谢妩神情坚毅,她便也没什么顾虑的了。 “既然姑娘都这么说了,那奴婢这便去世子夫人那了。” “嬷嬷慢走。”谢妩朝她浅然一笑。 她及笄礼在即,又有宁安公主和萧郡主做正宾和赞者,老夫人是绝对不允许及笄礼上出丁点意外,所以,在此之前,老夫人是一定要让陈夫人搬出侯府的。 这也正好合了她的意! 倒不是她怕陈夫人拿舅母的身份来压她,只是,她实得懒得应付这种人。 只是,谢妩不想应付陈夫人,但架不住陈夫人自己主动找上门来。 朱嬷嬷前脚才走出陈氏的院子,那边,陈夫人便立即便拉了陈氏,领着陈家两姐妹直接找上了谢妩。 “阿妩,你这屋子布置的真真是雅致啊!”一坐下,陈夫人便立即将房间四处打量了一下,而后笑着道。 谢妩淡淡的弯了弯唇角,恰逢此时觅月奉了茶上来,于是,谢妩便淡笑着道,“舅母请喝茶。” “唉!”陈夫人笑着应了一声,而后高兴的端起了茶盏。 在侯府住的这些日子,她也终于打探清楚了,这侯府的后宅,除了老夫人便数谢妩的话最管用。 “这是去岁的碧螺春吧!好茶!”陈夫人只轻轻抿了一口茶,便立即尝出了是什么茶。 陈家虽不说富可敌国,但也从不缺黄白之物,所以,她可不是寻常那些商户的妇道人家能比的! 她扬眉骄傲的朝谢妩看了过去,不想,谢妩脸上却一点波动也没有,见自己望着她,她甚至不解的朝自己挑了挑眉。 陈夫人心里那点优越感在谢妩眉毛一挑的那一刻,一下便散得干干净净。 “这几日你母亲陪着我在侯府里四处转了转,以前我总觉得我们陈家的宅子算大的,可到了侯府我才知道,从前我真是那井底之蛙了!没想到侯府有这么多的园子、院落,单就花园里就空置了四五个小院,真是可惜!”陈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感叹道。 谢妩弯了弯唇角,她含笑看着陈夫人,却没有接她这话茬。 见谢妩不接话,陈夫人微不可觉的拧了拧眉,看着谢妩的眼底也不由划过一丝恼怒。 “阿蕊,你刚刚不是说有话要跟阿妩说吗?”陈夫人干脆直接转头朝陈氏看了过去。 “啊!”被陈夫人拱出来的陈氏,一脸尴尬的扯着手中的帕子,她唇角抿了又抿,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对谢妩开这个口。 看着陈氏在自己的女儿面前仍旧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陈夫人气得不行,当下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直接开口对谢妩道,“阿妩,你母亲的意思是,侯府这么大,又空着这么多院子,我们又难得进京,所以,她想让我们在侯府多住一阵子,也好陪陪她。” 听了陈氏这话,谢妩嫣然一笑,而后潋滟的眸子便朝陈氏望了过去,她道,“母亲,舅母说的是真的吗?” “我,我是想让你舅母在侯府多住一阵子,可是,可是……”后边的话,陈氏有些说不下去。 “可是什么?”谢妩淡笑着望着陈氏继续道。 陈氏攥了攥手中的帕子,最终还是咬着牙道,“刚刚,刚刚朱嬷嬷来了,她说,她说老夫人已经让人找好了宅子,所以,所以……”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不是舅母上次说要找个合适的宅子么?既然如此,祖母帮着找到了,您不应该高兴么?而且,就算您搬出去了,可都在京城,要您和母亲见面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呀!怎么就把你们为难成这样?”谢妩看着陈氏和陈夫人不解的道。 听了谢妩这话,陈氏一下噤声了。 她低头想了想,觉得谢妩的话也有道理,于是,转过脸看着陈夫人试探的道,“嫂嫂,要不……” “妩姐儿,你究竟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现下并不是我搬不搬出去的问题,而是你家老夫人根本没把我们陈家放在眼里,她这么做,是在打你母亲,打你的脸!我这才住了几天,又不是说赖着不走,可她这般急吼吼的,这是不故意做给我们看的么!”陈夫人看着谢妩气怒的道。 看着陈夫人恼恨的样子,谢妩浅然一笑,她勾了勾唇角,道,“所以,舅母想让我做什么了?” 第128章 陈夫人败北 见谢妩笑得眉眼柔和,陈夫人长松了一口气,她看着谢妩,神情真挚的对她道,“阿妩,舅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了!你母亲她在老夫人面前说不上话,可你不一样,你看,你是老夫人的嫡长孙女,不日又要及笄,你若开口,老夫人不会不给你这个面子的。” “舅母您说的极是,我若同祖母说,祖母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谢妩弯着唇角望着陈夫人,连连点头道。 陈夫人一听这话,脸上的欢喜怎么掩也掩不住,她灿然一笑,道,“是这个理没错,还是阿妩你懂事。” 可是,她的话音才刚落,屋里便立时响起了谢妩的轻笑声。 只见谢妩眉尖微挑,嘴角紧跟着漾出一抹清冷的笑意,她道,“可我为什么要去说了?” 这转折来得猝不及防,陈夫人脸上的笑意甚至都来不及收回去,她怔了好一会,才站起身指着谢妩的鼻尖气急败坏的道,“谢妩,你什么意思!” “嫂子,你先别生气,阿妩,阿妩她这么做肯定有她的理由!阿妩,是吧!”陈氏一边说一边着急忙慌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可惜,谢妩却并不领陈氏这份情。 她起身,精致下巴微微一挑,清冷着声音就对陈夫人道,“我还有别的事要去处理,若舅母没旁的事,就恕我不远送了。” “阿蕊,你看看你养的好女儿,如此忤逆长辈,简直大逆不道!”陈夫人指着谢妩的鼻尖,气直浑身直发抖。 听了她的话,谢妩却挑眉冷冷一笑,她道,“舅母,您这话说的也未免太好笑了吧!忤逆长辈!我若真听了你的话才真是忤逆长辈!” “你什么意思!” “舅母刚刚有句话说错了,我这个好女儿可并不是我母亲养大的,我生在侯府,养在侯府,所以,您觉得我会因为您几句挑拨便去给我祖母添堵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才是真正的忤逆长辈!舅母,您说是吧!”谢妩挑着眉尖,声音冷的就像是冬天里的湖水,周身都散着凛冽迫人的寒气。 陈夫人倒还没觉得什么,倒是她身旁的陈氏听了谢妩这话,心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似的,一时间酸甜苦辣霎时全涌上了心头。 “阿妩……”陈氏的眼眶一下便泛起了泪水。 可屋子里的人谁也没有在意她。 陈夫人犹自不甘,挣扎着依旧想要说服谢妩,她咬着牙,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对谢妩道,“阿妩!我这也是为你们娘俩打算!我可是你嫡亲的舅母!” 不想,谢妩听了她这话却忽地嗤笑了出声,“瞧舅母这话说的,您是我嫡亲的舅母不假,可难道我祖母不是我嫡亲的祖母?” “阿妩……”陈夫人望着谢妩,仍旧不肯死心。 谢妩轻笑了两声,她扬了扬眉道,“舅母,您要是真为我母亲考虑,那您就不应该留在侯府不走啊!您应该知道,我祖母向来就瞧不上我母亲,眼下,好不容易祖母她老人家愿意放下对母亲的成见,好好教导她,您却突然搅合了进来,本来说要寻宅子的人就是舅母您自己,现在宅子也找到了,您却突然反悔不肯搬了,您觉得我祖母她会怎么想?当然,祖母老人家是不会向您发火的,可我母亲……” “我什么时候说留在侯府不走了!” “舅母能想通那就最好不过,反正早走晚走都是一样,您也不想看着母亲在侯府处处受祖母掣肘吧!”谢妩淡笑着望着陈夫人道。 看着谢妩那张油盐不进的脸,陈夫人唇角抿了又抿,最后,她还是将胸口的那股怒气强压了回去,她用力的牵起一抹笑意,而后重新对谢妩道,“阿妩,你说的也有道理,是舅母考虑不周了,只是,眼看过两日就是你的及笄礼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舅母搬出去也一样可以来参加我的及笄礼呀!”谢妩弯着唇角朝陈氏嫣然一笑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即便陈夫人再怎么不想走,可也实在找不出合适的理由留下来。 她还得借着陈氏和谢妩替自己的两个女儿铺路,尤其是谢妩,所以,现在实在不是和谢妩撕破脸的时候! 所以,眼下同,也只能退一步了。 想到这里,陈夫人脸上挤出的笑容更多了,“阿妩,你说的对,刚刚,是我一时想岔了!” 谢妩抿嘴笑了笑,“既然如此,舅母和两位表姐可需要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不用,我知道你忙,我们自己回去。”陈夫人说着便笑盈盈的站了起来。 陈夫人一起身,底下早就如坐针毡的陈氏姐妹也忙跟着站了起来,尤其是陈四姑娘,一脸俏脸涨得通红,雪白的贝齿更是将下唇咬着一圈红印。 谢妩却只淡淡的瞟了她一眼,不过,目光经过陈三姑娘的时候,谢妩却微微有些意外。 因为,这位陈三姑娘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清冷的仿若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看着这张清冷淡漠的面孔,谢妩一下便想了起来,她这位三表姐最后确实高嫁了,她嫁给了吏部尚书的老来子史七! 只是,那时的史七在秋狩的时候被突然窜出来的野狼惊得掉下了马,最后,生生被咬断了一条腿。 后来,吏部尚书倒台,吏部尚书府也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 她这位三表姐好像就葬生在这场大火里。 这一切,她全是听陆湛说的,只是,她当时并没有什么感触,彼时她的满脑子全是仇恨,她实在空出不心来为自己这位没见过几面的三表姐流眼泪。 她也流不出眼泪。 送走陈夫人母女,谢妩径自抬脚走到陈氏旁边坐了下来,她抬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待茶水晾凉了一些,她才伸手端起桌上的茶盏。 “阿妩,你,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最终,陈氏还是在芜青的暗示下主动看着谢妩开口了。 难得陈氏主动开口,所以,谢妩轻笑了一下,她放下手里的茶盏,潋滟的眸子终于朝陈氏望了过来,“难道母亲就没有话要跟我说吗?” “我,我,我要说什么……”陈氏慌张的将头垂了下去。 “舅母真的是为了大表哥科考一事才来的京城吗?”谢妩却不给陈氏任何躲闪的机会,她看着陈氏,直接开口道。 “当,当然是。” “夫人,奴婢已经将舅夫人的来意告诉姑娘了。”芜青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陈氏道,“夫人,您难道觉得,您答应过舅夫人的事凭您自己就能做到!” 陈氏一下哑然了。 她京城里拢共认识的夫人都没有几个,有交情的更是一个都没有,更别提哪些府上有合适未婚的公子。 “舅夫人的性子您又不是不知道,您现在不说,到时候还不是得求姑娘出来帮您善后!”芜青见陈氏不说话,心里越发生气了。 夫人这性子,说好听了是宽厚善良,可往坏了说,那便是愚蠢怯懦! 可现在又不是在宁夏! 她若再不学着立起来,那等大姑娘出嫁后可怎生是好啊! 芜青越想越替陈氏着急,若不是怕犯上,她真想跑上去将陈氏狠狠摇醒! “我当时也只是随口那么一说,而且,我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快回京城……”陈氏委屈的替自己辩解道。 其实陈氏也不是没想过这些,只是,她以为她会一直跟谢峥呆在宁夏,就算要回来,那也得好些年后,到时候她那两个侄女早就等不及嫁人,可谁能想到她会提前回京,而大嫂更一直记着她这句话,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打便直接带着女儿进京了。 “所以,母亲是口头答应的舅母,还是……” 陈氏忙摇了摇头,“不,我当时是去了一封信给你舅母。” “那信了?”谢妩又问道。 陈氏又摇了摇头,她拧了拧眉,一脸奇怪的看着谢妩道,“信?阿妩,你问信做什么?” 谢妩却并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她只是道,“舅母没跟您提过信在哪吗?” 陈氏再度摇了摇头,她道,“没有。不过,这都过去好几年了,那信应该早就丢了吧!” 丢了…… 陈氏以为陈夫人会跟她一样傻么,这封信关系到她两个女儿的前途,她怎么可能丢弃! 谢妩勾着唇角冷冷一笑,而后,她抬眸朝芜青看了过去。 芜青一下便会意过来,她郑重的朝谢妩行了个礼,而后道,“姑娘,您放心,明天舅夫人收拾东西的时候,奴婢会留意的。” 谢妩点了点头,“若有线索,你回来告诉我便是。” 侯府不适合动手,需等她们搬出去,然后等她的及笄礼过后,否则,万一逼得她这位舅母狗急跳墙,她的脸面上也不好看。 “是,姑娘,奴婢明白了。”芜青忙应了下来。 看着芜青喜笑颜开的样子,陈氏终于有些明白了过来,她怯怯的望着谢妩,试探的问道,“阿妩,你是担心你舅母会拿那封信来威胁我吗?” “不然呢?”谢妩挑眉反问陈氏道。 陈氏唇角动了动,她沉吟了好一会,才小声怯怯的道,“你舅母她不会这么做的,再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 谢妩看着陈氏,嗤笑了一声,她没有理会她这话。 陈夫人若把陈氏当成一家人,今日便不会有这一出闹剧! 看着亲戚一场的份上,她也不是不能帮陈夫人,但凡她坦白一点,没有一门心思拱着陈氏出头,她稍带手帮也就帮了。 偏偏,她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从中挑拨拿捏陈氏! 再有前世的事。 这位舅母,她当真是喜欢不起来。 “母亲若是嫌家里人少,没关系,很快,咱们院里便会多一个人了。”看着陈氏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谢妩不知为何心里忽地生出一股没来由的厌烦,她勾着唇角,还没反应过来,话便自己从口中吐了出来。 “院里多一个人?多什么人啊?”陈氏仍旧没听明白谢妩的话,她睁着眼睛,好奇的看着谢妩道。 谢妩唇角忽地勾了勾,她扬了扬眉,随后,清冷的声音便在屋里响了起来,“母亲不知道么?祖母她正着手张罗给父亲纳个姨娘了。” 谢妩的话如同一道炸雷,炸得陈氏半晌回不过神来。 看着陈氏震惊的模样,谢妩冷笑了两声,而后,她看都没看陈氏一眼,直接转身朝门口走了出去。 第129章 终于长大了 陈夫人最终挑中了临西街那全两进的小院子,在谢妩及笄的前一天,她领着陈家兄妹大张旗鼓的从侯府搬了过去。 他们一走,芜青立即便寻了个机会跑来了谢妩院里。 “姑娘,那封信奴婢没有瞧见。不过,我瞧舅夫人对那个红木雕花的匣子很是在意,奴婢猜想,那封信应该是放在里面。” 谢妩笑着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见谢妩脸上一片轻松,芜青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她忍不住有些好奇的问谢妩道,“姑娘,您莫不是,是有法子了?” 看着芜青好奇的小眼神,谢妩忍不住弯唇一笑,她清脆着声音道,“行了,这事你就不用管了。” 见谢妩不说,芜青笑了笑,只得将自己的好奇心收了回来。 “姑娘,还有一件事?” “嗯?”谢妩挑眉朝芜青看了过去。 “昨晚,昨晚夫人跟世子吵起来了。”芜青看着谢妩试探的说道。 听了芜青这话,谢妩轻笑一声,她扬了扬细长的眉尖,道,“因为纳妾的事?” 芜青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父亲他说什么呢?”谢妩笑着又问道。 “世子说他没有想纳妾,老夫人起先是有这个意思,可是,他已经拒绝了。”说到这里,芜青微微顿了一下,她抿了抿唇角,而后才接着道,“世子还问夫人,是谁告诉她这些的……” “哦?”听到这里,谢妩一下来了兴致,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而后挑眉笑着朝芜青望了过去,“那母亲是如何回答的?” 芜青眸子闪了闪,她避开了谢妩带笑的目光,而后才小声道,“夫人说……是您说的。” 谢妩轻笑一声。 不愧是她亲娘,还真是……一点也不让她意外啊! “不过,世子他没信!”芜青怕谢妩心里难受,于是,忙又补了一句道。 谢妩看着芜青笑了笑,不过,她没有接妩青这话。 看着含笑不语的谢妩,芜青心里也有些没底,她想了又想,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对谢妩开口道,“姑娘,纳妾的事……是真的吗?” “怎么?你以为那日我是故意在诓母亲么?”谢妩挑眉看着芜青笑道。 芜青沉默了。 “虽然上次父亲拒绝了祖母的提议,可是,你应该知道,可一不可二,父亲总不能次次都忤逆祖母的。”谢妩淡笑着又道。 芜青眉心拧了又拧,最终,她还是没忍不住试探的问谢妩道,“姑娘,您,您不能帮夫人想想办法吗?” 谢妩看着芜青,眉心微微蹙了一下。 芜青抿了抿唇角,虽然她知道这些话不该由她一个奴婢来说,可谁她摊上夫人这么一个不争气的主子了! “奴婢知道夫人很多时候都拎不起,可她到底是您的母亲,这两日因为这个事,她愁得整宿整宿都睡不着,昨晚又跟世子闹了一通。”芜青拧着眉,有些无奈的看着谢妩开口道。 现下世子还没有纳妾夫人便委屈难受成了这样,若到时候真的纳了个姨娘回来,那夫人不知道该难受成什么模样,若那位姨娘再厉害一些…… 芜青都不敢往下深想。 “你与其让我想法子,还不若回去好生劝母亲认清现实。”谢妩看着芜青清冷着声音道。 即便她已经说动了江映雪,可没了江映雪,还有王映雪,李映雪,祖母现在已然打定了主意要往翠竹院里添人,她能帮着挡一次,两次,难道还能帮着挡一辈子? “姑娘……” “你回去告诉母亲,纳妾的事我没有法子,父亲大概率也拗不过祖母,所以,她与其自怨自哀与父亲斗气,还不如趁早收拾心情好好思考自己如何坐稳当家主母的位置,否则……”谢妩看着芜青勾着嘴角笑了笑,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 芜青脸色白了白,但好在,她没有像陈氏一样分不清好赖,当下她便郑重的向谢妩福了福,而后道,“姑娘,奴婢知道了,奴婢会好生规劝夫人的。” 谢妩笑着朝她摆了摆手。 直到芜青走出了门口,她才伸手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微微抿了一口。 陈氏若能规劝的动,她又何必下这一剂猛药。 但愿她还能扶的动,否则,就算让她躲过了这一次,下一次,她还是要跌坑里! 就这样,很快就到了谢妩及笄这一日。 这天,天还没亮,侯府就开始张罗了起来。 谢妩院里的丫鬟婆子更是忙个不停,罗嬷嬷早早便命人烧好了热水,浴桶里还不忘撒了厚厚一层花瓣,沐浴用的澡豆都是她亲手做的。 待谢妩沐浴出来,罗嬷嬷正欲上前帮她梳理头发的时候,陈氏牵着谢旭的手终于到了。 “姐姐。”一见到谢妩,谢旭立即便松开陈氏的手跑了进来。 谢妩嫣然一笑,她先朝陈氏福了福身,而后才伸手摸了摸谢旭的头,笑着对他道,“昨晚回来的那么晚,今天怎么也不多睡一会?” “因为我想要快点见到姐姐呀!”谢旭眨巴着眼睛大声道。 “姑娘,您是不知道,公子他昨晚兴奋的不行,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笑个不停,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咪了一小会。”谢旭院里的大丫鬟菊青笑着插话道。 “是吗?”谢妩笑着看着菊青一眼,可目光掠过陈氏时,却发现她眼睛有些红肿,脸上虽然带着笑,可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几分勉强。 “姐姐,我还给你准备生辰礼物咧!”谢旭激动的向谢妩邀功道,说完,他便迫不及待的扭过头催促菊青道,“菊青菊青,你快把我给姐姐准备的礼物拿过来呀!” “是,公子。”菊青笑着应了一声,而后便恭敬的捧着一个红木雕致的精巧的小匣子走了过来。 “姐姐,你快打开看看!”谢旭眨巴着眼睛,圆呼呼的脸上写满了兴奋和期待。 见谢旭这么兴奋,屋里的丫鬟婆子也俱都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一个两个的眼睛都直往匣子瞟去。 谢妩本想让觅月将礼物收起来,可听谢旭这么一说,她不由轻笑了一下,也顾不得规不规矩,接过小匣子便伸手打了开来。 一时间,众人纷纷将头往匣子里看了过去。 就连眼眶微微泛红的陈氏也被匣子时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就连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谢妩也怔住了。 屋里一时间寂静无声。 直到谢旭兴奋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姐姐,你喜欢我这个礼物吗?” 谢妩看着匣子里,金灿灿、黄澄澄的金馒头,她扯出一抹笑,而后,用力的朝谢旭点了点头,“喜欢。” 谢旭听完一乐,他兴奋的拍了一下手,而后乐呵呵的道,“我就知道你喜欢!祖父说了,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有馒头吃!所以,我特意给姐姐你打了一个金馒头!” 为了打这个金馒头,他可把自己的私房钱全搭进去了,还融了母亲给他打的金项圈、金镯子。 听完谢旭的话,谢妩忍不住掩着嘴笑了起来,她道,“你说的对,你这份礼物是我有生以来收到过最别出心裁的礼物。” “我就知道!”谢旭兴奋的又拍了一下手,而后便昂着头哈哈笑了起来。 “姑娘,时辰差不多,您该梳洗更衣了。”虽然两姐弟之间气氛融洽,可是,罗嬷嬷还是忍不住站出来提醒谢妩道。 “好。”谢妩笑着朝罗嬷嬷点了点头。 “阿妩,我来帮你梳头吧。”见谢妩欲转身,陈氏连忙上前一步道。 谢妩淡笑着看了她一眼,而后便点了点头,“那就有劳母亲了。” 看着谢妩那浓密又黑亮如瀑布一般的长发,陈氏拿着梳子的手忽地抖了起来,眼眶也忽地凝起了一层雾气。 这还是她第一次给阿妩梳头发…… 她的女儿,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到及笄的年纪了,可是,她还什么都没为她做,甚至,连头发都未曾替她梳过…… 透过铜镜,陈氏那难过又愧疚的眼神尽收谢妩眼底,可是,她的心里却平静的泛不起一丝涟漪。 或许是她的心太冷。 也或许是陈氏的愧疚和难过来得太廉价,因为,她的愧疚和难过永远只有那么一会,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好像,她只要表现的愧疚难过,她就应该体谅她一样。 她已经不会对她有期待了。 “夫人,该给姑娘梳头了。”见陈氏一直举着梳子不动,罗嬷嬷忍不住出声提醒她道。 陈氏用力的点了点头,而后,她拿起梳子小心翼翼的替谢妩梳起头来。 她记得,她出嫁前,刘嬷嬷也是这是细心又细致的替她一遍又一遍的梳头的,那一年,她也不过十六岁,而现在,她的阿妩也已经十五了…… “姑娘,您起来了呀!”这时,一道轻快的声音响了起来。 谢妩转过身去,只见朱嬷嬷领着两个丫鬟步子轻快的走了进来,见陈氏也在,忙又笑着给她行了个礼,“奴婢给世子夫人您贺喜了。” 陈氏娇羞的朝朱嬷嬷笑了笑,随即她的目光一下便被身后的丫鬟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丫鬟手里持都捧红漆木托盘,托盘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套流光溢彩的华服,这华服是年前老夫人花重金从京城最大的绣坊明华阁为谢妩量身订制的,耗时足足三个月,即便现在还没有展开,只光看那布料便知这华服贵重异常。 “姑娘,奴婢服侍您更衣吧!”朱嬷嬷微笑的看着谢妩,她的眼里难掩激动。 那个她曾经抱在怀里,小小的,窝在襁褓里的小婴儿,如今终于长大,长成如今这般美丽华贵,又聪慧清冷的少女了。 这一刻,她心里真的说不出的欣慰。 真好! 真好啊! 她的姑娘,终于长大了! “嬷嬷。”谢妩忽地轻轻唤了朱嬷嬷一声,而后,她伸手轻轻的握住了朱嬷嬷那宽厚又温暖的大掌,朝她绽出一抹明媚又鲜妍的笑意。 “姑娘……”朱嬷嬷眼里一下便涌上了泪意。 谢妩又朝她轻笑了一下,随即,她清冽又温柔的嗓音缓缓响了起来,“嬷嬷,我长大了。” 第130章 及笄赐小字 当阳光洒满整个侯府时,谢妩终于身着正红色的吉服,踩着大红色的地毯,在万众瞩目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步入大厅。 宽大裙幅逡迤身后,裙上繁复的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可比这更夺目的是谢妩那张脸。 明艳妩丽,潋滟中又透着一股清冷。 侯府有女初长成啊! 也不知道武安侯府为了这次及笄礼费了多大的功夫,竟然请动了宁安公主来做正宾,也难怪侯府会将这个及笄礼办得这般盛大! 终于,谢妩停下了脚步,她弯腰跪在锦垫上,双手交叠,平举齐眉,而后郑重的俯首叩拜于地。 “开礼。”主持及笄礼的定国公世子夫人谢敏扬声唱道。 端坐在上首的宁安公主终于站起身来,她穿着一身紫色翟纹曳地吉服缓步朝谢妩走了过来。 珍珠和翡翠见状连忙朝两人走了过来,她们一人捧着金盆,一人则捧着红漆木托盘,只见宁安公主俯身在金盆里净了手,而后,她伸手从红漆木托盘里将那柄刻花银梳拿了起来。 面前的女子容色妩丽明艳至极,尤其是右眼角那滴泪痣,更为她这冶艳的容色更添了几笔风情。 母亲,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我有自己的选择。 她当然也有毛病,可怎么办了,她就偏偏入了您儿子的眼。 母亲,我不怕将来的路难走,我惟一害怕的是…… 那条路上没有她。 宁安公主看着谢妩,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她就是阿湛认定的人啊! 前路茫茫,她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心情来看待这个女孩,她会陪阿湛一起走下去吗?她有这个能力陪阿湛一起走下去吗? “公主。”等了许久都不见宁安公主有动作,一旁捧着发簪的萧慕清忍不住上前轻轻唤了她一声。 这一声‘公主’终于让宁安公主醒过了神来。 她终于执起银梳,庄重的替谢妩梳起头发来,萧慕清也忙肃穆的奉上手里的发簪。 “今选吉日,元服始加。放弃顽性,宜国宜家。修备益寿,祥瑞永嘉。”宁安公主一边念着祝福语,一边替谢妩挽好发髻,最后再将萧慕清递来的发簪郑重的插到了谢妩的鬓中。 “礼成!”谢妩扬声又道。 一时间,大厅时贺喜声四起。 “阿妩!”萧慕清大笑着上前将谢妩搀扶了起来,她道,“阿妩,从今天起你就是大人啦!” 看着萧慕清脸上诚挚的笑意,谢妩忍不住朝她莞尔一笑。 “阿妩。”宁安公主也试着喊出了谢妩的名字。 “公主。”谢妩忙端正神色朝她屈膝施了个礼。 “今日你及笄,小字可取好了?”宁安公主问道。 谢妩摇了摇头。 一旁的谢敏眼珠子一转,忙笑着上前道,“公主,不如,您给阿妩取个小字吧!” 宁安公主轻轻一笑,如水的凤眸温柔的朝谢妩看了过去,“你觉得如何?” “能得公主赐小字,是阿妩的福份。”谢妩忙俯首又朝宁安公主行了个礼道。 听了谢妩这话,宁安公主浅然一笑,“窈窈。” “瑶瑶?瑶台的瑶?”谢妩问道。 宁安公主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窈窕的窈。”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窈窈!窈窈,这名字真好听!阿妩,还不快谢谢公主赐你小字。”谢敏笑盈盈的又插嘴道。 就连旁边的老夫人也笑着咪起了眼睛。 可宁安公主却仿若没听到谢敏的话似的,她依旧微笑的望着谢妩,而后声音轻柔的道,“阿妩,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谢妩抬眸看着宁安公主,她抿着唇角没有说话。 窈窈。 这个小字绝对不是宁安公主取的。 因为,前世她的小字就叫窈窈,而为她取这个小字的人是——陆湛。 其实,大魏国已没有像前朝那样时兴给女子特意取一个小字,除非一些勋贵家极受宠爱的贵女,长辈才会特意为她们重新取一个小字。 前世,她的及笄礼没有这么盛大,她的长辈也没人给她取小字。 直到后来她委身陆湛。 原本,她便对宁安公主来给她做正宾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或许,是因为姑母的缘故,可现在看来…… 这一切全是陆湛。 “阿妩,公主问你话了!”见谢妩不回话,老夫人也有些沉不住气了,她忙朝谢妩使了个眼色。 能得公主赐小字是多大的荣耀和福气啊!妩姐儿今个儿也不知怎地,竟一副好似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公主取的字,阿妩自然喜欢。”谢妩终于垂眸笑着对宁安公主说了一句。 “你喜欢就好。”宁安公主轻柔的朝她笑了笑,并没有深究她这话里的意思。 “今日真是辛苦大家了,我已命人在明堂和花厅各备了薄酒,还请众位不要嫌弃。”见谢妩应了下来,老夫人便忙笑呵呵的上前招待客人道。 谢敏做为武安侯府的姑奶奶自然而然的上前帮忙招待了起来。 陈氏手中的帕子攥了又攥,最终还是一咬牙追上了老夫人的步子。 “阿妩,咱们去外边走走吧!”萧慕清也趁着这个机会将谢妩拉到一旁小声道。 谢妩看了她一眼,而后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有萧郡主在旁,即便老夫人看到谢妩出了门,可是,她却半点阻止的意思也没有。 说起来,镇南王世子也还没成亲,阿妩又跟萧郡主这般要好,镇南王妃瞧着是个和气的人,惟一遗憾的,镇南王近年来颇受上头忌惮,所以,这件事还得再斟酌斟酌,不过,小孩子间多多走动总归是好的,毕竟,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阿妩,我听我娘说,陆湛她娘已经十几年没出过门了,你说她这次怎么突然想起来给你做正宾啊!”一出门,萧慕清就拧着眉迫不及待的拉着谢妩道。 谢妩眉心微微动了一下,不过,她没有接萧慕清这话。 萧慕清见状,俏脸蓦地一沉,随即她便咬牙道,“阿妩,该不会又是陆湛那个混球贼心不死,又想出了什么歪主意?不过,他也不怕他娘抽死他这个不要脸的!” 谢妩拧了拧眉,她看了萧慕清一眼,实在不知该如何接她这话。 或许,她应该主动找陆湛谈一谈。 别的都可以不说,不过,重生这件事,陆湛总该给她一个解释才是! 而另一边的花厅里。 吏部侍郎钱夫人笑盈盈的望着老夫人,玩笑似的看着她道,“老夫人,今日大姑娘及笄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没见二夫人和二姑娘呀!” 吏部钱侍郎是谢峰的上司,所以,钱夫人与杨氏也算相熟。 这么重要的场合,却不见她们母女,这不由不让人多想啊!旁的不说,在大房没回来前,这位大姑娘可是一直养在二房屋里头的。 老夫人早知道今日会有此一问,她看着钱夫人,长叹了一口气,而后拧着眉忧心的道,“快别提了,媛姐儿前阵子也不知招了什么东西,夜夜梦魇,吃不下睡不着的,老二家的为了照顾她也病了,我正发愁了!” “莫不是招了夜游神?如果是这样的,老夫人不妨去朝安寺请位大师来看看。”一见老夫人这话,钱夫人忙对她道。 不想,听了钱夫人这话,老夫人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哎,别提了。” “怎么?难道朝安寺的那些大师也看不出什么来?”钱夫人越发惊诧了。 “那倒不是,大师倒是看出来了,只是那东西凶得紧,媛姐儿身子又弱,若强行驱赶,怕是会伤了媛姐儿。”老夫人越说脸色越难看。 “那,那大师就没给您想个法子!”钱夫人焦急的又问道。 “大师倒是帮着想了个法子,只是……” “只是什么?” “大师说,媛姐儿身子太弱,若想将这东西驱出来,需得先将身子骨养好,可被这东西缠住了,身子骨哪里养得好!所以,大师建议我们将媛姐儿送到寺庙去,借助神明之力先压制那东西,待身子养好了,那东西都不用驱,自己就跑了。” “大师这话说的极是,既然有法子,老夫人您还愁什么呢?”钱夫人笑着道。 “我怎能不愁,朝安寺僧人香客众多,我哪里放心将媛姐儿放在那里常住啊!”老夫人拧着眉愁容不展道。 老夫人话音一落,谢敏便立即接话道,“母亲,朝安寺不方便,那青云观了?青云观里都是道姑,素日香客也少,最是清幽不过,最适合养病了!” “青云观?”老夫人拧了拧眉,面上很是犹疑的样子。 “母亲,我知道您担心什么。马道姑娘被赶出京城后,云游在外的了清仙姑没几日便回来并将她逐出了师门,如今,青云观可没有马道姑这一号人物了。”谢敏笑盈盈的道。 听了谢敏这话,众人才想起年初马道姑在武安侯府闹的那出闹剧。 若非当时有觉缘大师出来,今日及笄的这位侯府大姑娘便要被马道姑红口白牙的污蔑成妖孽了! 不过,想到觉缘大师,众人免不了又想起觉缘大师给谢妩批命的事。 灵心慧质,命格非比寻常! 命格好,家世好,长得也好,这样的女孩也不知道将来会花落谁家! “世子夫人说的是,前几日我还去青云观上香了,如今,青云观由了清仙姑一手打理,她又新收了两个小道姑,其他不规矩的都被赶出去了。”席间又有夫人出来应和着谢敏的话道。 “这样啊!那,我再派人打听打听吧!”听了两人的话,老夫人脸上终于松快了些。 “好了好了,今日是妩姐儿的及笄礼,咱们不说这个,都说些开心的事!”见目的已经达到,谢敏忙笑着岔开了话题。 一时间,花厅里又欢声笑语了起来。 惟有陈氏听到老夫人说起谢媛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第131章 趁夜闯闺房 一声及笄宴,宾主尽欢。 老夫人亲自将宁安公主送上马车。宁安公主一走,其他前来观礼的客人也纷纷告辞,老夫人微笑着朝她们点头致意,好不容易将人送走,正欲折身回府,却发现陈夫人领着两个女儿还在门口站着。 见老夫人望向自己,陈夫人朝她挤出一抹笑意,“老夫人。” 老夫人垂眸略略朝她点了点头,而后,她便扶着朱嬷嬷的手,头也不回的朝门口走了进去。 被人这般无视,陈夫人脸上一下便有些挂不住了。 而就在这时,老夫人却忽地停下脚步并转过了身来。 陈夫人心里微微一喜。 可随即老夫人冷冽的声音紧跟着便响了起来,“阿妩,你还站在这做什么,还不随我进去!” “是,祖母。”谢妩忙福身应了下来,而后,她又朝着陈氏和陈夫人各施了一礼,做完这一切,她才抬脚快步走到老夫人跟前扶住她的手。 看着祖孙二人领着丫鬟婆子浩浩荡荡的走进了侯府,陈夫人的脸一下阴沉了下来。 原还想借着谢妩的及笄宴认识几位夫人,可她没想到京城的勋贵圈子这般难融入,即便她自报家门是谢妩的嫡亲舅母,可那些夫人们却只是笑笑,连句多余的话都不屑跟她讲。整个及笄宴,她的脸都快要笑僵了,整个人更是如坐针毡,她瞟了陈氏好几次,可偏偏陈氏这个蠢货却半点也没领会她的意图过来帮她解围,她就那么唯唯诺诺的坐在老夫人下首,连动都也没动几下。 想到这个,陈夫人心里就像是点了一把火似的。 “嫂子,要不,我找人先送你们回去?”陈氏拧着眉,面色疲惫的看着陈夫人道。 自从知道老夫人要给谢峥纳妾后,她这心里便堵得跟什么似的,今日也是强打着精神,现在人一走,她只觉得浑身疲软无比,实在分不出精力来关心别的事。 “怎么,现在连你也要赶我们娘几个走!”陈夫人睨着陈氏冷笑道。 “嫂子,我何时说过要赶你们走了?”陈氏满脸倦怠的望着陈夫人,声音里也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可陈夫人却对陈氏脸上的倦怠视而不见,她冷笑一声,又开口道,“是不是你心里清楚,不过,阿蕊,有些话我得说在前头,你以前答应过我什么你心里应该有数吧,如今阿妩也及笄了,所以,嘉言和嘉柔的事你也该上些心啦!” 一提到嘉言和嘉柔,陈氏立马垂下头心虚的不敢说话。 见陈氏这般模样,陈夫人眼里忍不住闪过一丝鄙夷,不过,她还是勾着唇角继续对她道,“阿蕊,今日宴会上那些夫人的嘴脸你应该也看到了,即便咱们不比他们过的差,可是,士农工商,这些人看咱们总是低看一眼,即便你如今嫁进武安侯府也是一样的!你都嫁进侯府十几年了,可你家老夫人却依旧没个好脸色给你,这一切不全都是因为你出身商贾之家的缘故吗?” 听了陈夫人这话,即便陈氏低着头,可是,陈夫人却依旧看到她脸上浮起的难堪。 陈夫人微不可觉的勾了勾唇角,而后,她接着又道,“所以,阿蕊,你若想在侯府堂堂正正的立起来,嘉言和嘉柔的事你就要好好费心!只有娘家出息了,你才能挺起腰杆在侯府做你的当家主母,否则,你就只能像现在这样,受尽婆母的磋磨和嫌弃!” “嫂子,你说的这些我也懂,只是,只是……” “没有只是!”陈夫人不耐烦的截断了陈氏的话,她道,“这个世上,但凡有心便没有什么事是办不了的!你好好想想我今日说的话!”说完,她便领着两个女儿上了回临西街的马车。 “娘,您说姑母她会帮我们吗?”一上马车,陈四姑娘便皱着眉很是委屈的问陈夫人道。 陈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傻丫头,你姑母她当然会帮我们呀!”说到这里,她轻笑了一声,而后,才脆着声音又道,“也由不得她不帮!” 她手里可有她写的信,白纸黑字,由不得她不认帐! “娘,姑母也有姑母的难处,咱们安顿好大哥就回去吧!”陈三姑娘瞥见自家母亲眸底闪过的那一丝寒光,眉心微微一拧,终于没忍住开口道。 “三姐,你这是什么话!”陈夫人还未开口,陈嘉柔就迫不及待的开口了。 陈嘉言却没有理会自己的妹妹,她静静的看着陈夫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母亲,今日那些夫人的嘴脸您难道还没看够吗?她们既然看不上我们,我们又何必要上赶着自轻自贱?就算最后真如母亲所愿能在京城觅得高婿那又如何?最后,也不像过着像姑母一样的日子!” “三姐!”陈嘉柔用力的喊了声。 陈嘉言却仿若没听见似的,她坚定的看着陈夫人继续道,“母亲,我不想这样!” “闭嘴!”陈夫人终于从震惊中醒过了神来,她气急败坏的呵断了陈嘉言的话,一双眼睛更是气得通红,她道,“你懂什么!你姑母会过成这样是她没本事!可你们不一样!你以为我千里迢迢的带着你们姐妹俩来京城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受这些人的白眼嫌弃?我告诉你们,不是!我是为了你们姐妹俩的将来打算!” “娘……” “你爹是个没用的,你外头那个大哥更是个草包,我们陈家外边瞧着确实花团锦簇,可其实,自从你祖父过世后便一年不如一年!更别提当年,为了配得上侯府这门姻亲,你祖父拿出陈家三分之一的家财给你姑母做了陪嫁!你们若不能觅得高婿,将来,你爹随便拿些嫁妆便将你们草草打发了,剩下的家产便全归了你们大哥,可你们要知道,你们大哥并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若你们将来在婆家受了委屈,娘就是有心想帮你们也帮不了!与其如此,还不若在京城中找一门好亲事,这样,为了面子,这份嫁妆你爹也不敢给薄了你们!”陈夫人痛心疾首的看着自己的两个女儿道。 “娘……”陈嘉柔红着眼眶喊了一声‘娘’,而后便一头栽进了陈夫人怀里。 陈嘉言虽然没有说话,但眸底还是被陈夫人这话给触动了。 暮色西沉,忙碌了一天的武安侯府终于安静了下来。 用过晚膳后,没说一会话,老夫人便有些熬不住了,她让朱嬷嬷将早就准备好的一匣子首饰交到谢妩手里后,便挥手让她告退了,“行了,回去再看吧,忙了一天,都乏了。” “那我就不打扰祖母休息了,孙女便告退了。”谢妩捧着匣子朝老夫人福了福身,而后便领着觅月走出了荣华院。 回去的这一路上,谢妩都没有说话。 今日她及笄,父亲高兴,傍晚的时候拉着二叔及几好左翊卫的好友又去了酒楼喝酒,父亲的酒量她是知道的,二叔今日肯定会被灌得不轻,这是一个极好的机会,也不知道她那位好姨母能不能把握住这次机会。 主仆俩一路无话,好不容易走到院门口,却发现院子里静悄悄的一个丫鬟也没有,屋里倒是亮着灯。 “羡月!羡月!”觅月用力的喊了两声。 没有人应答。 觅月皱了皱眉,她道,“这丫头跑去哪了?院里也不留个人?” 谢妩眉心微微拧了一下,她看着那道紧闭的房门,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见谢妩神色有些不对,觅月忙笑着对她道,“姑娘,羡月那丫头肯定又缠着罗嬷嬷弄吃的去了,她最是嘴馋,一会等她回来,我好好说说她。” 谢妩抿着唇角仍旧没有哼声。 觅月忍不住皱了皱眉,她忽然有些摸不准自己姑娘的心思了。按说,姑娘最疼羡月,她不应该因为这个便生羡月的气才是啊? “姑娘,咱们进屋吧?”觅月看着谢妩试探的问道。 谢妩淡漠的看了她一眼,而后,她什么话也没说,抬脚便朝屋子里走了过去。 觅月心跟了上去,待她推开门,看到榻上坐着的那个人时,她终于知道姑娘刚刚为什么露出那样的神情,因为榻上坐的那个人竟然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陆湛! “姑娘。”觅月面色煞白的喊了谢妩一声,而后,她悄悄移动脚步将谢妩挡在了身后。 可陆湛却像是没看到觅月似的,他笑着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的朝谢妩看了过去,“阿妩,生辰快乐。” 谢妩没有哼声,她淡漠的看着陆湛,周身渐渐聚起一层寒霜。 “姑娘,咱们怎么办?”尽管觅月浑身都在颤抖,但她还是强忍着心里的害怕,不顾一切的将谢妩护在身后。 喊人是不可能喊人的,否则,若是惊动了旁人,那姑娘的名声就全完了! 也不知道这陆二公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名门公子,怎么竟会做夜闯姑娘闺房的事!还有,侯府守卫森严,他究竟是怎么进来的?而且,还一路摸到姑娘的房里!对了,还有羡月和罗嬷嬷,她们该不会被陆二公子给…… 觅月越想越害怕,越害怕浑身就抖得越厉害。 “阿妩,你确定要让你身边的这个丫鬟留在这里听我们说话吗?”陆湛望着谢妩,眼角眉梢全都挂满了笑意。 “觅月。” “姑娘,您让奴婢在这陪着你吧!”觅月焦急的伸手拉住谢妩的胳膊恳求的看着她道。 谢妩看着觅月朝她轻轻笑了一下,“没事的,你去外边等着吧!” “姑娘……”觅月仍旧有些不放心。 谢妩朝她淡淡一笑,“放心吧,没事的。” 觅月唇角抿了又抿,见谢妩坚持,最终还是向她妥协了,“姑娘,那奴婢在外边守着,您若是有事记得喊奴婢一声。” 她想,陆湛好歹也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哪怕他真的垂涎自家姑娘,有她在外边守着,谅他也不会做出太过份的事。 第132章 陆二吐心声 许是为了方便潜入侯府,所以,陆湛今日着了一袭黑色滚金边祥云纹的衣裳,墨色的头发在灯光的映衬下微微有些发亮,越发衬得他那张脸,如皓月,如美玉。 “阿妩,过来尝尝我刚刚沏好的茶。”陆湛笑着重新坐回榻上,见谢妩还站着,于是,忙笑着转过脸来招呼她道。 谢妩冷笑着坐到了陆湛对面。 陆湛弯唇一笑,抬手替自己和谢妩各倒了一杯茶,末了,才重新抬眸望着谢妩笑道,“还是日铸雪芽。” 上次在藕香亭,阿妩没有喝他亲手替她泡的茶,他心里便一直耿耿于怀。 所以,今日他特意等在这里,又为她沏了一壶。 “日铸雪芽。” “是,日铸雪芽。”陆湛目光灼灼的看着谢妩,微笑着将她的话重复了一遍。 谢妩垂眸轻笑了一下,她伸手端起面前的白釉玉璧茶盏,细腻的茶盏中,茶汤清翠,还未饮茶,茶香便已缭绕而来。 这一缕茶香曾经陪着她熬过无数个漆黑冰冷的夜晚。 从初春到寒冬。 一载又一载。 直到她最终合上眼睛长眠。 张于,谢妩闭着眼睛轻轻抿了一口茶。 温热的甘醇的茶水顺着喉咙一下涌入心田,如同从前那无数个煎熬的夜晚一样,它驱走了她心里的凄寒,给了当时身处绝境的她惟一的一点暖意。 只不过…… “是谁告诉陆二公子,我喜欢喝日铸雪芽的?”谢妩放下茶盏,潋滟的凤眸重新对上陆湛。 听了谢妩这话,陆湛却只是浅然一笑,他道,“你不喜欢吗?” 谢妩冷然一笑,不过,她并没有回答陆湛这个问题,而是盯着他的眼睛道,“在今日之前,侯府从未采买过日铸雪芽,就是我自己,也从未命身边的人去买过这种茶叶,所以,陆二公子究竟是从哪一点瞧出我喜欢喝这种茶叶的?” 看着谢妩眉目清冷的模样,陆湛在心里极轻的叹了一口气。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日。 “阿妩,你终于还是发现了。”陆湛自嘲的朝谢妩笑了笑,无数复杂的情绪在他墨色的瞳也里不停翻滚搅动着。 谢妩右眼皮抑制不住狠狠抽跳了两下。 她没有哼声。 陆湛牵了牵唇角,狭长的眸子仍旧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阿妩,你猜测的没有错,我和你一样,是从前世重生而来。” 啪嗒。 尽管早有预料,可是,当她真真切切的从陆湛嘴里听到这句话,谢妩心里绷着的那根弦还是应声而断。 他竟然,他竟然真的和她一样…… 茶盏中的茶水渐已凉透,可是,谢妩却仍旧没办法从震惊中醒过神来。 因为,她实在没有办法接受陆湛说的这个事实! 为什么! 为什么呀! 为什么老天要让她和陆湛一起重生啊! 看着谢妩那双仿若沁了层寒霜的眼睛,陆湛微微别过脸,抬手端起面前的茶盏,装作若无其事的喝起茶来。 哪怕,茶盏中的茶水早已经凉透了。 哪怕,他紧绷的下颚早已泄露了他的心思。 谢妩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心里纷杂的情绪压了回去,她抬承认重新看着湛,一脸冷凝的对他道,“所以,陆二公子,您想武安侯府帮您做什么?” 陆湛喜欢喝茶,可是,眼下这一杯茶是他有生以来喝过最苦最涩的茶。 可这苦涩却远不及他听到刚刚谢妩那些话。 她还是不相信他。 尽管那次他在藕香亭向她剖白了自己的心意。 尽管他向她坦白了自己和她一样是重生而来。 可她仍旧不相信他。 “阿妩,上次在藕香亭我对你说的话是真的,”陆湛皱着眉,他看着谢妩,眼里渐有悲凉溢了出来。 “真的?”谢妩看着陆湛忽地嗤笑了起来,“陆二公子,您还记得前世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吗?谢大姑娘,女子当矜持,且,你是不是以为我眼瞎!” 这话一出陆湛立即便抬手掩着自己的嘴咳嗽了起来,咳了好半晌,他才讨好的朝谢妩牵了牵嘴角道,“事实证明,我当初确实是眼瞎!” 事实还证明,打脸虽然会来迟,但真打到的时候,这脸是真疼! 陆湛这话显然出乎谢妩的意料之外。 毕竟,陆二公子向来矜贵又自持,承认自己眼瞎这种话绝对不是他能说出来的。 见谢妩不说话,陆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小声的替自己又辩解道,“阿妩,当年确实是我不对,可是,后边,后边,我不还是接受了你么……” 萧慕北那厮有句话还是说对了,饭可以乱吃,话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可他当时哪能想到衣冠不整跑到他面前来求救的会是他媳妇? 他要是知道自己的一颗心最后会落到她身上,哪用得着她求,他上赶着,哭着喊着也要把她护在身后啊! “呵呵!”不想,谢妩听了他这话忽地冷笑了起来,“所以,我还应该感谢陆二公子当年肯屈尊降贵救我于水火?” “阿妩,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陆湛抬眸看向谢妩,他生平第一次感到很是无力。 谢妩却已懒得再与陆湛拐弯抹角的说下去,她起身站了起来,目光清冷的盯着陆湛的眼睛道,“陆二公子请回吧!” “阿妩……” “大魏律例有云,诸夜无故入人家者,笞四十。主人登时杀者,勿论!” 陆湛唇角忍不住抽了两下。 这一条大魏律例还是他教她的…… 可见谢妩神色冷沉,陆湛虽然舍不得走,但他也不得不慢腾腾的站起身来,他抬脚朝谢妩走近了一步,而后,从袖口中掏出一只精致的小锦盒并递到谢妩面前,“阿妩,生辰快乐。” 谢妩冷冷的看着陆湛。 她没有动。 陆湛笑了笑,他伸手强硬的拉过谢妩的手,而后,硬生生的将锦盒塞到她的手心。 谢妩用力的甩了几次都没有将陆湛的手甩掉,最后,她只能咬牙切齿的瞪着他,恨恨的吐出两个字,“陆湛!” 这声‘陆湛’一出口,面前俊美的少年郎眼角眉梢立刻漾满了笑意,“阿妩,你不喊我陆二公子啦!” 谢妩耳后忽地染上几许不易察觉的绯红,她用力的又甩了甩陆湛的手,沉着脸呵斥他道,“陆二公子,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您自重!” ‘自重’这两个字,她咬得极重! 就仿若报复曾经陆湛对她说过同样的话似的。 陆湛轻笑一声,他道,“阿妩,我错了,我以前再也不说让你自重的话了!” 谢妩脑子嗡的一声,她终于忍不住了,朝着陆湛的胳膊就狠狠的咬了过去。 “嘶……”陆湛疼的倒抽了一口气。 可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有松开攥着谢妩的手。 嘴里忽地有血腥味泛了出来,这血腥味让谢妩一慌,她慌忙松开嘴往后退去,可因为陆湛拽着她的缘故,她这一退,巨大的拉力之下,她忽地直接栽进了陆湛的怀里。 “砰、砰、砰砰砰。”耳畔,陆湛的心跳声一阵急促过一阵。 谢妩脸瞬间像是被烫到一样,她慌忙抬起头想从陆湛怀里退出去,可一只胳膊去忽地伸了出来将她禁锢住了。 “陆湛!”谢妩慌了。 过去被她埋葬的那些与陆湛有关的记忆忽地朝她纷涌而来,谢妩只觉得自己仿若又回到了那个冰寒的雨夜,她踉踉跄跄的朝躺在床上的陆湛伸出手…… 当时,他的心跳声便跟现在一模一样…… 眼泪忽然猝不及防的就涌了出来。 怀里的人儿忽然没了声息,陆湛微微拧了拧眉,他试探的松开禁锢着谢妩的手,看到谢妩流泪的那一刹那,陆湛的胸口就仿若被一杯利刃破胸而入,他慌忙伸出手去替谢妩拭泪,可越擦拭,她的眼泪就掉得更多…… “阿妩,阿妩……”陆湛无奈,只得伸手再度将谢妩拉进了怀里,一声又一声的唤着她。 他没有想对她怎么样,他就是想抱抱她。 在没有她的很长一段时间,他日日惦念的就是曾经拥她在怀里的日子。 他那样真切的喜欢她,可他明白的太晚…… “陆湛,你为什么要招惹我!你为什么要招惹我!”谢妩终于忍不住,她发泄一般的伸手捶打起陆湛来。 “阿妩,对不起,对不起……”陆湛却将谢妩抱得更紧了。 除了对不起,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对她说什么。 谢妩不知道自己在陆湛怀里哭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打了他多少次,她只知道在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后,她终于渐渐止住了眼泪。 可陆湛仍旧抱着她没有松开。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染了风寒,而院子外面丫鬟却叽叽喳喳的说后园的梅花开的好灿烂,当时,她忽然就想起侯府的倚梅园,可那时,武安侯府早就没不复存在了…… 可陆湛却像是知道了她的心思似的,他用披风裹着她,带着飞身跃进了早已荒废的侯府。 侯府断井残垣,一片荒凉,可倚梅园的梅花却仍同当年一样,开得炫灿又耀眼。 她不知何时眼里便忽然起了雾气。 而陆湛就像现在这样,这样紧紧的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陆湛。”谢妩闭了闭眼睛,声音虽然有些嘶哑,但神色却已然恢复了冷静。 陆湛怔了怔,他终于缓缓松开抱着谢妩的手,“阿妩……” “陆湛,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你放心,我会说服我父亲跟你走同一条路,所以,你无需再往别处动心思了。”谢妩看着陆湛一字一句道。 陆湛看着谢妩,忽地,他自嘲的轻笑了一声,“阿妩,从始至终,让我动心思的人只有你!是,我承认我机关算尽,可阿妩,你是我机关算尽的例外!惟一的例外!” 第133章 为何不帮我 谢妩的及笄宴一过,老夫人便立即着了三四个婆子将谢媛送去了青云观,为了怕谢媛路上闹出动静,老夫人干脆让人灌了她一碗安神汤。 是以,等谢媛再睁开眼睛时,她人已经到了青云观,身边除了贴身的大丫鬟芍药外,便只有老夫人派来监视她的几个粗使婆子。 送走了谢媛,老夫人便立即着手准备替谢峥纳妾,这日,趁着众人来请安之际,她便直接将这事说了出来,甚至没给谢峥反对的机会。 “峥哥儿,娶妻的事,我这个当娘的做不了你的主,现在,是不是连纳个妾,我这个当娘的都不能置喙!” 老夫人这话说的极是冷戾,直说得谢峥脸上乍青乍白,眼里全是愧色。 当年娶妻一事,他没有先征得母亲同意,以至让母亲这么多年都耿耿于怔,谢峥心里一直觉得愧疚,这会老夫人又旧事重提,他即便不想纳妾,可这会也说不出半个反驳的字来。 见谢峥不反驳,坐在他旁边的陈氏委屈的眼眶一下泛起了一层雾气。 众人的注意力都在谢峥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另一边的谢峰眼底飞快的划过一丝不自然。 而老夫人显然很满意谢峥的顺从,她清了清嗓子,而后拧着眉继续对谢峥道,“阿雪是我的表外甥女,论容貌,论贤惠,她没有比人差的,我把她指给你做妾,你不委屈!” 谢峥被老夫人这咄咄逼人的话说的不敢吱声,他拧了拧眉,下意识的朝谢妩那看了过去。 他年前还信誓旦旦的跟阿妩保证他不会纳妾,可现在…… 触到谢峥投过来的目光,谢妩浅然一笑,随后,她便站起身来,“祖母,您一片苦心,父亲然没有不应的道理……” “阿妩……”陈氏抬起泛红的眼睛,她不敢置信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可谢妩却仿若没看到她似的,她勾着唇角,继续言笑晏晏的道,“只是,表姨母呢?您愿意给我父亲做妾?” “阿雪她自然愿意。”老夫人得意的勾起了唇角。 可站在她身后的江映雪却迟迟站有站出来接老夫人这话。 老夫人拧了拧眉,而后,她十分不悦的朝江映雪看了过去。 “表,表姨母。”江映雪眼眶一红,她突地走出来,而后便‘噗通’一声跪到地上,一边不停的给老夫人磕头一边哭着道,“表姨母,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朱嬷嬷。”老夫人沉着脸厉声喊了一声朱嬷嬷。 朱嬷嬷会意,忙上前想要将江映雪搀扶起来,不想,却被江映雪躲了过去。 江映雪跪伏在地上,良久,她才更咽着声音道,“表姨母,我,我不能给大表哥做妾了……” “混帐!胡闹!”虽然在江映雪跪下的那一刻,老夫人心里已经有了准备,可当她真听到这些话从江映雪嘴里说出来时,她还是没压住胸口的怒火,抬手便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的朝江映雪头上砸了过去。 老夫人这一掷用了全力,只见江映雪被这茶盏砸得偏过了头去,茶盏碎裂的那一刻,江映雪额头上的血迹也混着茶水缓缓从她脸上淌了下来。 陈氏被这一幕吓得脸色惨白,她下意识的便伸手拉住了谢峥的胳膊。 谢峥拧着眉看了陈氏一眼,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到底还是侧了侧身将她挡在了身后。 即便江映雪被砸得满脸是血,可此刻她也不敢伸手去擦,只能委屈的跪在地上不停掩着嘴抽泣着。 “好!好啊!现在你们一个个都不把我这个老太婆看在眼里!好!真好!朱嬷嬷,立即着人将她的东西收拾好,然后扔出侯府去!”此刻,老夫人也懒得再追究江映雪突然反悔是因为什么,她最烦腻那些只会哭哭啼啼的女的,陈氏如此,江映雪也一样! 凭着如今武安侯的名头和峥哥儿的地位,这京城有的是上赶着来做妾的! 既然江映雪不识抬举,那便让立刻她滚出侯府! “表姨母,不要……求求你,不要赶我走!表姨母!”一听要赶她走,江映雪眼泪流得更凶了,她跪着走到老夫人跟前,哀求的朝老夫人伸出手,不想却被老夫人抬手狠狠的拂开了。 看着江映雪委屈又无助的样子,谢峰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母亲。” “这里轮不到你求情,退一边去!”老夫人眼睛一横,怒视着谢峰道。 谢峰面色为难的看了老夫人一眼,而后他撩起衣摆也跪到了地上,“母亲,这一切全是儿子的错,与江家表妹无关。” 这话一出,屋里霎时一片寂静。 谢妩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耳坠,唇角微不可觉的勾起一抹讽笑。 直到回到翠竹院,陈氏依旧不敢相信,说好的给峥哥纳妾,可不想,最后纳妾的人便变成了二叔。 倒了谢峥,他一坐下来便目光灼灼的朝谢妩看了过去,“阿妩,今天的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谢妩轻笑一声,细长的眉尖也跟着挑了挑,“父亲以为呢?” 谢峥皱了皱眉,看着谢妩的眼神忽地多了几分沉重,“阿妩,你做了什么?” 看着谢峥郑重的模样,谢妩忍不住再度轻笑出声,“父亲,您该不会以为,二叔和表姨母的事是我……” “阿妩!”谢峥用力的呵断了谢妩的话,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蹦!” 看着谢峥郑重又尴尬的样子,谢妩忙将脸上的笑意掩了起来,她垂着头,乖巧的道,“是,父亲,我知道了。” 得了谢妩这话,谢峥长松了一口气,他拧了拧眉,继续扯回到刚才的话题,“好了,你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妩抬起头,潋滟的凤眸里全是朗然的笑意,“也没什么,我只是给表姨母分析了一下,您和二叔这两条路,哪一条更好走。”说到这里,谢妩唇角的笑意越发潋滟明媚了起来,她挑了挑眉,笑着又道,“从今天的结果来看,很显然,表姨母觉得二叔更适合她。” 看着面前笑得巧笑嫣然的女儿,谢峥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道,“我瞧二弟对这位江家表妹也算有心,你这么做,也算是两全齐美了。” “父亲不怪女儿自作主张就好。”谢妩望着谢峥,笑着朝他眨了眨眼睛。 谢峥哈哈一笑,他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朗声笑道,“不怪不怪,为父还要感谢你替我免了一桩麻烦事了!哈哈哈!” 一个陈氏已经够他受了,再来一个…… 还是算了吧! “父亲,您想多了。”看着谢峥喜形于色的模样,谢妩挑眉一笑,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谢峥拧了拧眉,不解的朝谢妩望了过去。 “祖母心意已决,即便不是表姨母,也会有旁人,迟早而以。”谢妩出言道。 谢峥一下沉默了。 “阿妩,你,你就不能帮着想想办法吗?”一直没有说话的陈氏,此刻终于坐不住了,她抬眸看着谢妩,微红的眼睛里写满了乞求。 她不想和任何人分享丈夫。 今日的事,经历一次就够了,若再来一次,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 “阿瑶!”谢峥面色铁青的呵断了陈氏的话,声音更是怒不可遏,“你疯了么!你让阿妩想办法,她能想什么办法!她是你的女儿!她前两天才刚刚及笄!” “我,我只是……” “行了!你不必在说了!”谢峥已没了耐心再听陈氏辩解。 他已经厌倦了她动不动就哭鼻子掉眼泪,京城里的风雨比他想象中的要大,他要应付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他不想回到家里后还要听着她哭着说在侯府有多委屈多艰难!可她又能有多艰难?侯府大大小小的事全都是阿妩在帮她处理,再不济还有芜青,现在又多了一个刘嬷嬷,她顶多就是在母亲那里碰个壁,可谁家的媳妇不是这么过来的!要是当年她肯留在侯府让母亲消了那口气,今日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峥哥……”见谢峥脸色铁青,面容是她从未见过的冷肃,陈氏一下慌了,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哗哗的直往下掉。 “这几日左翊卫有事,我就不回来了!”谢峥沉着脸扔下一句,而后,他看都没看陈氏一眼,抬脚就大步走了出去。 “峥哥,峥哥……”陈氏忙快步追了回去。 可即便她再怎么喊,谢峥的背影还是很快便消失在了门口。 陈氏愣愣的站在原地,下一秒,她忽然抬手掩着脸哭了起来。 “夫人,姑娘还在了!”芜青无奈的看着陈氏,眉头都快拧成了一个死结。 可陈氏却好像没听到她说的话似的,勿自哭个不停。 她嫁给谢峥十几年,他还从未这样疾言厉色的跟自己说过话!难道,他是真的厌恶自己了么…… “夫人!”见陈氏捂着脸哭个不停,芜青也有些恼了。 “无妨,娘想哭就让她哭吧!我还有事,便先回去了。”谢妩瞥了一眼陈氏,而后淡漠的开口道。 “姑娘……” 谢妩略略朝芜青点了点头,而后便抬脚跨了出去。 “阿妩!你为什么不帮我!”就在她踏出门的那一刹那,陈氏嘶哑的嗓音带着诘问忽地响了起来。 谢妩一下便顿住了脚步。 “阿妩!为什么!”身后,陈氏不甘心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真不明白阿妩为什么不帮她!她是她的亲娘!她们是血脉相连的母女啊!她为什么就不肯帮她呢? “帮?母亲想我怎么帮你了?”谢妩转过身去。 “我……我……”陈氏一顿语塞,可她仍旧不肯死心,“可这一次,你不也想到办法了吗?” “是啊!这次我是想到法子了,可那也是因为表姨母更心仪二叔的缘故,可母亲,不是每次都会像今日这么巧!我能帮你挡一次两次,难道我还能帮你挡三次四次?” “可我,我真的不想你爹纳妾……”陈氏的泪珠子哗哗的又滚了下来。 “那母亲便拿也不上父亲纳妾的本事来!今日的情形您也看到了,父亲不会再为了您违拗祖母,所以,您要想父亲只守着您一个人,那您就拿出本事来!”谢妩看着陈氏冷声道。 “阿妩,你,你真的不能帮我吗?”陈氏含泪望着谢妩,心里仍旧存着一丝希冀。 谢妩冷笑着勾了勾唇角,“我在侯府受祖母冷眼,下人嘲笑的时候,母亲,您帮过我吗?” “阿妩……”陈氏被谢妩这话惊得一阵踉跄,好在,芜青眼急手快的扶住了她,“阿妩,你,你是在报复我吗?” “我只是告诉母亲,与其寄希望于别人为自己挡风遮雨,还不如自己做自己的屋檐!您已经躲在父亲身后十几年了,也是时候自己站出来了!您别忘了,父亲他也是人,他也有为难失落的时候,他给予了您这么多,您又能回报他些什么?” “阿妩……” “母亲好好想想吧!”谢妩冷冷的睨了陈氏一眼,而后,她抬脚头也不回的便走出了院子。 第134章 杨氏有底牌 谢峰将江映雪收房没多久,汀兰院那边便传来杨氏病重的消息。 原本,她便因为谢媛被送去青云观一事黯然神伤,娘家那边又迟迟没有消息,原想等时哥儿从书院回来让他去杨家求救,可哪曾想,她没先等到时哥儿回来,却先等来了谢峰纳妾的消息,纳的还是老夫人的表外甥女——江映雪。 消息传到谢妩院里的时候,谢妩正端着白瓷玉碗一口一口的喝着罗嬷嬷刚刚煨好的酸笋老鸭汤。 “原本二老爷纳妾的事,玉兰一直瞒着二夫人,可哪曾想第二日一早,趁着二老爷去上衙的功夫,江姨娘非要去给二夫人敬茶,玉兰拦都拦不住,动静闹得大了,二夫人自然也就知道了,听说,二夫人当场便呕了血。”觅月一边替谢妩添汤,一边将汀兰院发生的事一一说给她听。 谢妩又喝了几口汤,过后,她心满意足的扯着帕子擦了擦唇角,做完这一切,她才看着觅月接口道,“李大夫来瞧了吗?” “来了,也开了药,只是二夫人喝了两天的药却仍不见好转,玉兰已经急了,吵着闹着说要去见老夫人。”觅月又道。 “那,祖母那边有动静吗?”谢妩看着觅月,勾着唇角又问她道。 觅月摇了摇头。 见觅月摇头,谢妩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以老夫人安插在二房的眼线,她不可能不知道二房发生的这些事,可荣华院那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可见老夫人有多恼恨杨氏。 不过也是,比起陈氏这个她从来没瞧上过的媳妇,杨氏这个媳妇,老夫人还是抱有很大期望的,甚至连侯府的中馈也交到她手中,对她私度下那些小动作也一度睁只眼闭只眼,可谁能想到,就是这个她惟一寄予期望的媳妇,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打她的脸!这让老夫人如何能忍得! 见谢妩迟迟没有说话,觅月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试探的问谢妩道,“姑娘,您要去二夫人那瞧瞧吗?” 她话音一落,谢妩清冷的眼神便朝她扫了过去。 觅月有些难堪的抿了抿唇角,但她还是直视着谢妩的眼睛小声道,“是玉兰,她托人带话给奴婢……她说,她有话要同姑娘说。” “这样啊……”谢妩看着觅月轻笑了一声。 “觅月姐姐,你干嘛要给她传话啊!她可是二夫人的人!”羡月拧着眉不解的瞪着觅月道。 “姑娘。”听了羡月的话,觅月‘噗通’一声跪到了谢妩面前,她仰头看着谢妩,红着眼睛道,“姑娘明鉴,奴婢对您绝无二心,只是,奴婢当年之所以能有幸来伺候姑娘,全因为玉兰姐姐帮我说话的缘故,奴婢只是念着她当年给奴婢的这点情份,所以,才答应帮她给姑娘递句话。” 看着觅月泛红的眼眶还有因为着急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谢妩笑着伸手将她扶了起来。 “姑娘,我真的没有想要背叛您!”怕谢妩怀疑自己,觅月红着眼眶看着她忍不住又说了一句道。 谢妩淡笑着朝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姑娘,您真的相信奴婢吗?”觅月仍旧有些不放心。 谢妩微笑着再度朝她点了点头,“我当然信你,记情的人总比绝情的人要好,只是有一点……觅月,报恩还情也是有限度的,今日玉兰只是让你给我传句话,可如果换作别的,你也要答应她吗?” “不!我不会的!”觅月慌忙摇了摇头,她郑重的看着谢妩一字一句道,“姑娘,奴婢分的清轻重!奴婢也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听完觅月的话,谢妩朝她浅然一笑,她道,“觅月,你要记着你今日说的话。” “是,奴婢一定记得。”觅月说罢,再度郑重的朝谢妩行了个礼。 汀兰院。 玉兰没有想到,她让觅月给谢妩递话后,谢妩竟然真的来了。 只不过,和上次一样,她不仅带了觅月,还带了那个生生将夫人手折断,名唤碎玉的丫鬟。 可谢妩和夫人闹到如今这一步,她也能理解她为何会带着这个丫鬟。 “大姑娘。”一见到谢妩,玉兰便立即朝她跪了下去。 谢妩瞥了一眼觅月,觅月会意,立即上前将玉兰搀扶了起来。 “玉兰姐姐不必如此,二婶她好些了么?”谢妩淡笑着看着玉兰道。 “大姑娘,奴婢正是因为夫人才想来求您,夫人自前天被那位表姑娘气得呕血后,这两日一直昏昏沉沉的,夜半的时候还会起热发烧,李大夫开的那些药都没用,夫人这两日就没清醒过……”玉兰说着又跪倒在了谢妩面前。 “原来,二婶她竟病得这般重啊!”谢妩看着玉兰,轻叹了一口气,可随即,她话锋忽地一转,她又道,“可即便如此,你也不该来求我啊?难不成,你以为李大夫是被我收买了不成?” “大姑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倒说说,你请过我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谢妩挑眉,似笑非笑的看着杨氏道。 “大姑娘,奴婢只是见夫人吃了李大夫开的药却没有一点起色,所以,便想着求你发发慈悲,看能不能请宫里的太医来帮夫人瞧瞧。”玉兰忙道。 “宫里的太医……” “是。” 看着玉兰焦急又慌乱的神情,谢妩终于缓缓的弯起了唇角,“玉兰,你是不是也太高看我了?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有本事能将宫里的太医请过来,而且,你若真想请宫里的太医给二婶瞧病,你不应该去求祖母或者二叔吗?” “若是奴婢能求得动老夫人,奴婢又何必来烦扰大姑娘您?” “那二叔呢?二叔总不至于对二婶不闻不问吧!”谢妩淡笑着挑眉又道。 一提起这样,玉兰看向谢妩的眼睛便飞快的划过一丝怨恨。 明明最初探听到的消息是,老夫人预备将那位表小姐塞到大房做姨娘,当时,夫人她还很是高兴了几天,可没想到,明明是板上钉钉的事却忽然峰回路转,那个表小姐没进大房做姨娘,却转头进了二房! 夫人本就因为二姑娘的事伤心郁结,这两相夹击之下,自己然经受不住,当场便呕出了一大口血。 一想到当时的情形,玉兰现在还心有余悸。 可即便夫人已经病得这般厉害,老爷却也只听江姨娘的一面之词,说既然李大夫说了静养那便静养就好,甚至他连过来看一眼夫人都没有。 怎么说夫人也与他做了十几年夫妻,又为他生下了大公子和二姑娘,即便他现在新纳了江姨娘,可也不应该对自己的发妻如此绝情啊! 老夫人不理睬,老爷也装看不见,二公子又在书院还没有回来,放眼整个侯府,她能找的人也就只剩下谢妩了…… “大姑娘,奴婢知道夫人她有些事伤了您的心,可夫人纵有千错万错,她到底还是将您养到了这么大,而且,她如今不仅失了管家权,也失了老夫人、老爷的欢心,二姑娘也被送去青云观了,如今,夫人她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了,即便欠您的,她如今这样也算是偿还了吧!所以,奴婢想请您念在夫人到底教养过您的份上,帮夫人这一次……”玉兰说完,怕谢妩仍旧不肯答应,于是,忙又在后头加了一句道,“奴婢知道姑娘心善,想必,您也不愿意看到夫人一病不起吧!” “心善?真难为你,到了现在还认为我心善……”谢妩看着玉兰忽地嗤笑出声道。 “大姑娘……” “来之前我已经问过李大夫了,二婶这病是心病,只需慢慢调养总归是能好起来的!至于太医么,既然祖母和二叔都觉得没必要,那我这个小辈自然也不敢置喙什么!你好生照顾二婶吧!”谢妩说着便扶着觅月的手站了起来。 “大姑娘,您就真的这么绝情吗?”见谢妩要走,玉兰也顾不得规矩不规矩,她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谢妩的背影便大声喊道。 可即便她这么喊了,谢妩却连脚步都没有顿一下。 “大姑娘,您如此绝情,就不怕遭众人非议吗?您已经及笄了,说不定,现在就有人上门开始相看了,他们若知道大姑娘您对养大自己的婶母如此无情,您觉得,您将来的前途会怎么样了!”玉兰朝前追了两步,朝着谢妩的背影又喊道。 这次,谢妩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说玉兰哪来的底气找她,原来,是在这等着! 若是旁的姑娘自然会顾忌害怕这些,可她么…… 谢妩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可玉兰并不知谢妩此时所想,她见谢妩停下了脚步,以为自己戳中了她的软肋,于是,忙继续道,“大姑娘,冤家宜解不宜结,您将来是有大前程的人,实在没必要为了这么一点小恩小怨便葬送了自己的前程,您说了?” “你说的没错,可是玉兰,你似乎忘了,处置二婶的人是祖母,况且,你有什么本事能让我非议我了?”谢妩转过身重新对着玉兰,她挑眉看着她嗤笑道。 “奴婢当然没这个本事!可大姑娘,您别忘了,夫人是有娘家的!”玉兰昂起头,毫不示弱的着谢妩的目光道。 夫人的兄长杨鹤丰更是人人畏惧的锦衣卫副指挥使! 即便现在,杨家因为夫人理亏,再加之定国公府和宁安公主的势不敢对夫人和二姑娘的事置喙,可也不代表着侯府能任意磋磨夫人! 看着玉兰毫不示弱的样子,谢妩眉角微微挑了一下,她道,“可我还是那句话,处置二婶的人是祖母,就算二婶的娘家要兴师问罪,那也该去找祖母和二叔!” “大姑娘,做人有时候还是留一线的好!”玉兰抿着唇角,声音也骤然冷了下来。 谢妩看着玉兰挑眉又笑了笑,“你说的都没错,惟一可惜的是,你这话不仅说的晚了,而且,还说错了人,若是你能早些对二婶说,那么,又怎么会发生今天的事?” “大姑娘!” “我已经交待李大夫了,让他务必将二婶的病放在心上,你放心,念在二婶曾经对我的那些‘情份’上,无论李大夫开的药有多贵重,我都不会吝啬的!”谢妩说着便朝玉兰勾了勾唇角,而后,她长袖一指,再没理会玉兰,抬脚直接便踏出了院门。 一出院门,谢妩唇角的笑意立刻便敛了起来。 看来,她猜的没错,杨氏在侯府还留有她没有发现的底牌,否则,玉兰一个丫鬟,没胆子敢如此威胁自己! 当务之急,她必须把这张底牌挖出来!否则,侯府迟早后患无穷! 第135章 老夫人出招 是夜。 头顶的皓月渐渐隐入了云层中,可躺在床上的谢妩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白日玉兰说的话,一遍又一遍在她脑海中不停回响着。 如果杨氏在侯府还藏有底牌,那她在谢媛要被送去青云观的时候便应该使出来啊!可她为什么不使出来了? 还是,这张底牌其实并未握在杨氏手里…… 杨鹤丰! 谢妩脑中忽地闪出一个名字。 是啊!一定是杨鹤丰借杨氏的手在侯府安插了眼线!所以,杨氏知道这个眼线的存在,可是,她却使不动他! “碎玉!”谢妩‘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她抬手拨开幔帐,朝着房间用力的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便悄无声息的从梁上跃了下来。 与此同时,守在外间的觅月也听到了动静。 “姑娘……”她快步推门走了进来,正想告诉谢妩,今晚是她守夜,不想,才走了两步,便看到床前赫然跪着一个人。 月亮不知何时从云层里爬了出来,淡淡的月光透过窗棂打在了那人身上,虽然有些模糊,但结合刚刚姑娘喊的那一声,觅月一下便愣在了原地。 “觅月,你去外边守着吧。”谢妩清冷的声音一下将觅月的神智拉了回来。 觅月抿着唇角看了一眼仍旧默不作声跪在床榻前的碎玉,虽然满心疑惑,但她还是依言朝谢妩福了福身,而后便悄声退了出去。 屋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杨鹤丰是不是在侯府安插了眼线?”谢妩看着碎玉,直接开口问她道。 碎玉抬头看了一眼谢妩,虽然心里略有迟疑,但想到公子的话,她还是恭敬的回答谢妩道,“姑娘,别说武安侯府,这京城但凡有些脸面的人家里,都少不了锦衣卫安插的眼线。” 要不,众人怎会一提起锦衣卫便噤若寒蝉! 武安侯府也是因为谢峥突然被陛下委任左翊卫副将军一事,才入了锦衣卫的眼。 “我是说杨鹤丰!”谢妩看着碎玉,冷着声音又道。 碎玉忍不住皱了皱眉,“姑娘,这有什么区别吗?” “你说呢?”谢妩挑眉冷笑着反问她道。 碎玉被谢妩凌厉的眼神骇了一下,她有些不明白,姑娘怎么突然间这么冷肃,她低头想了想,而后重新看着谢妩道,“是,锦衣卫安插在侯府的眼线是经了杨鹤丰手下一个千户的手。” “你知道那个眼线是谁?”谢妩又问道。 碎玉点了点头,“奴婢知道。” “那就好。”听到碎玉肯定的答案,谢妩唇角终于绽出了一抹轻快的笑意。 “姑娘,您放心,自她进府以来便一直没什么动静,而且,公子那边也派人盯着她了。”以为谢妩是担心那个眼线对她不利,于是碎玉忙笑着又对她解释道。 陆湛? 也是,她都差点忘了,陆湛那厮也是重生的! “你刚刚说,陆湛派人盯着那个眼线?”谢妩很快便从碎玉的话中抓出了重点。 “对啊。”碎玉清脆着声音应道。 谢妩细长的眉角微不可觉的挑了一下,唇角也跟着有清浅的笑意漾了出来。 也是,陆湛和杨鹤丰从来就不在同一条船上,所以,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杨鹤丰将武安侯府绑到他对面的船上了! 陆湛又不傻,如今没有动静,八成又想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一套! 本来就是千年的狐狸修成了精,偏这狐狸还活了两世! “姑娘?”见谢妩眸光闪烁,久久都没有说话,碎玉忍不住又张嘴试探着喊了她一声。 “行了,我没事了,你回去吧!”谢妩眉心微微皱了一下,声音忽地就比刚刚多了两分不耐烦。 前世,陆湛没有重生都能将一众人逗得团团转,太子和齐王全都折在了他的手里,更别提他如今还带着前世的记忆,天时、地利、人合,他全都占了,这一世,只怕他想不赢都难! 有陆湛在,她固然不用为那眼线烦忧,可陆湛这条船,武安侯府怕是想不上都不行了! 那她了…… 她除了陆湛,是不是还有别的选择? 这一夜,谢妩失眠了。 时间过得飞快,几场大雨过后,天气一下便炎热了起来,好在,侯府去年存了不少冰块,这会搬出来,屋子里凉飕飕的,再加上罗嬷嬷刻意做了冰镇酸梅汤,所以,即使外边知了吵个不停,羡月脸上却半点不见恼意,一门心思的专注喝汤。 谢妩喜欢喝酸的,可对酸梅汤确不怎么感冒,所以,她只喝了两口便搁了碗,这倒便宜了羡月,她抱着剩下的那一大盆酸梅汤,喝得一脸陶醉。 “你少喝些,这东西凉,喝多了不好!”见羡月抱着那一大盆子不撒手,罗嬷嬷也有些无奈了。 罗嬷嬷话音才刚落,羡月咕嘟咕嘟又是几大口,她喝完才抽出空对罗嬷嬷道,“没事没事,嬷嬷,我身体好着了!” 罗嬷嬷看着羡月那又圆了一圈的腰身,最后,她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并转头对谢妩道,“也不知道这丫头是什么投生的,竟这般能吃!” 像她这般大的小丫头,哪个不是注意自己的身形,只有她,一门心思全钻吃里了。 也是她命好,碰上姑娘这样的主子,由着她,宠着她! 想到这里,罗嬷嬷都有些羡慕起羡月来。 听了罗嬷嬷的话,谢妩也忍不住笑了笑,她看着羡月道,“嬷嬷说的对,这酸梅汤太凉,你还是少喝些,否则,晚上就该闹肚子疼了!” “那,那我不喝完不就浪费了么!”羡月看着盆里被她喝得还剩下一小半的酸梅汤,忍不住皱着眉头道。 她没来姑娘身边的时候,别说酸梅汤这种好东西,就连肚子也从来没填饱过。 “那你闹肚子请大夫不是更费钱?”谢妩看着羡月,笑着朝她挑眉又道。 这下羡月沉默了。 她看了看手中颜色诱人的酸梅汤,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缓缓的将手里的盆子递到了罗嬷嬷面前。 即便已经交出了盆子,可羡月的眼睛却还黏在那盆子上,谢妩见状忍不住弯唇一笑,她道,“开春的时候,嬷嬷腌制的酸笋还有一些,等晚上,我让嬷嬷炖点酸笋老鸭汤。” 羡月眼睛一亮,正欲说话,外边却有道爽朗的声音先将话接了过去。 “姑娘晚上要喝酸笋老鸭汤么?” 随着这话响起,朱嬷嬷的身影很快便出现在了门口。 “嬷嬷,您怎么来了?”看到朱嬷嬷,谢妩笑着站起了身来。 朱嬷嬷笑着走到谢妩面前,她朝她福了福身,而后才笑着喊了她一声道,“姑娘,奴婢是奉老夫人之命给您送些葡萄和西瓜过来,都用冰冰着了。” 朱嬷嬷说罢,她身后的两个小丫鬟便乖巧的将东西放到了桌上。 谢妩看了一眼桌上的水果,她笑了笑,道,“一会还烦请嬷嬷帮我谢谢祖母。” 依老夫人的精明,她不可能猜不到江姨娘的事其中有她的手笔,毕竟,她当时去找江映雪的时候并没有避人耳目。 可让谢妩奇怪的事,老夫人却一直没有提起这件事。 就好像,她什么都没有发现似的。 直到现在,她让朱嬷嬷送来了水果…… “是,奴婢记着姑娘这话,一会回去,一定跟老夫人说。”朱嬷嬷笑盈盈的接话道。 谢妩跟着笑了笑,她看着朱嬷嬷,忽地又开口道,“嬷嬷,祖母可让您带了什么话过来?” 这话一出,朱嬷嬷脸上的笑意便慢慢僵硬了下来,她有些歉疚的看了谢妩一眼,而后,才沉着声音缓缓道,“姑娘,老夫人确实让奴婢带了话过来……” “嬷嬷直说无防。”谢妩微笑看着朱嬷嬷道。 朱嬷嬷垂首朝谢妩行了个礼,礼毕,她才重新看着谢妩开口道,“姑娘,老夫人已经重新替世子物色好了姨娘的人选……” 若不是上次的事闹得老夫人有些下不来台,这个姨娘,她早该放进来,拖了这么久,也是因为老夫人对陈氏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谁让,陈夫人还三天两头领着两个女儿直往侯府窜。 “老夫人怕姑娘多想,所以,便想着让奴婢先知会您一声。”朱嬷嬷看着谢妩又道。 谢妩笑着朝朱嬷嬷点了点头,她道,“不知祖母她选的这位姨娘是……” “是翡翠。”朱嬷嬷没有一丝犹豫便回答了谢妩这个问题。 翡翠呀…… 她记得,她好像跟她那位二婶走得挺近的。 不过也是,比起珍珠这个老实又本份的丫头,翡翠可要奸滑的多,老夫人是想放个人来磋磨陈氏,太老实本份了可不行,翡翠正好。 “可这两天父亲他都不在府上。”谢妩看着朱嬷嬷,笑着又道。 “老夫人的意思,先让翡翠搬进来,反正,世子总会回来的。”朱嬷嬷说完便垂下了眼睛,她有些不敢去看谢妩。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她不想她为难。 可谢妩听了朱嬷嬷这话却只是浅然一笑,她道,“嬷嬷,我没事,既然祖母这么说了,那一切便依祖母的意思吧!” 她也实在烦腻了陈夫人时常拖着陈氏跑来她屋里,明里暗里都让她和陈家的两个姑娘亲近,陈三姑娘倒还好,可陈四姑娘么…… 虽然她能避开,可是,被人霸占着自己的屋子不走,谢妩心里又怎么可能痛快。 可陈夫人毕竟是陈氏的娘家人,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和她撕破脸。 现在有翡翠来分散陈氏的注意力,想必,她应该再抽不出心情来搭理陈夫人了。 毕竟,在陈氏心里,丈夫可比娘家重要多了! “既然姑娘这般说,那奴婢一会回去便告诉老夫人您的意思。”见谢妩没有自己想象中的为难,朱嬷嬷也微微舒了一口气。 谢妩笑着点了点头。 老夫人这招先斩后奏,也算是彻底断了谢峥和陈氏的后路。 朱嬷嬷也跟着她一笑,正欲起身告辞时,她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姑娘,还有一件事,来之前,老夫人还说,翠竹院小,若是姨娘住进来,怕姑娘觉得拘束,而且,姑娘您如今也大了,不如单独再辟一个院子给您住,您觉得如何?” 这是怕她帮着陈氏打压翡翠,所以,想将她调开吗? 祖母她老人家想的还真是……周到啊! 难怪,前几天,老夫人无缘无故便使了婆子将南边桃花坞中的院子收拾了出来,原来,是给她准备的呀! 第136章 翠姨娘问安 老夫人雷厉风行。 朱嬷嬷给谢妩递话后的第二日,她便当着陈氏的面说了自己的决定。 看着盛妆打扮被老夫人推出来的翡翠,陈氏一下懵了。 可老夫人扔下的炸弹却不止这一枚,她紧跟便以谢妩年岁渐长,为了方便处理内宅琐事为由让她搬去蘅芷院。 翠竹院在东,蘅芷院在南,这距离一下便拉远了,就算抄小路走,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小半个时辰吧。 纳妾的事,陈氏虽然膈应难受,但她心里也知道这一天迟早是要来的,可是,谢妩要从翠竹院搬出去的事,她完全一点心里准备也没有。 “母亲,阿妩她才搬来我们院里没多久,您,您为什么要让她搬走啊!”陈氏最终还是站了起来。 回到京城以后,谢峥越来越忙,在家的时日也越来越短,阿旭也被送去了书院,偌大的侯府,能让她依赖的人就只剩下阿妩,若是连阿妩也走了,那她,那她…… 陈氏不敢再往下想下去。 “原因我刚刚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与其在这里纠结,还不如快点回去帮着阿妩将东西收拾好,顺便,也辟出一间屋子来给翠姨娘住。”老夫人抬眸睨着陈氏,语气很是冰冷。 “母亲,我,我可以接受峥哥纳妾,可阿妩她不能搬走。”虽然心里十分畏惧老夫人的强势,可一想到前路的恐慌,陈氏也不由拿出了自己全部的勇气。 老夫人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陈氏心里也一阵恐慌,可是,她仍旧咬着牙,强逼着自己没在老夫人那迫人的注视下垂下头去。 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今日低下头,那阿妩就彻底离开她了。 她不能让阿妩走! 对前路的恐惧让陈氏心里升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这些勇气压住了她对老夫人的敬畏和恐惧,她第一次堂堂正正的迎上了老夫人的目光。 看着即使颤抖却仍旧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的陈氏,老夫人唇角终于微不可觉得溢出些许笑意来,她挑了挑眉,冰冷着声音轻轻的吐出三个字,“理由呢?” “阿妩,阿妩她是我的女儿啊!” “所以了?”老夫人挑眉继续反问道。 陈氏一下梗住了。 难道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阿妩是她的女儿,女儿本来就应该跟亲娘住在一处啊! 老夫人一眼便洞穿了陈氏心中的想法,她勾着唇角冷笑了一声,而后便厉声道,“没错,阿妩的确是你的女儿!可你扪心自问,你尽到一个做娘的责任了么!你当初把她扔到侯府一走之了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她是你的女儿?你再扪心自问,你拦着不让她搬走,究竟是是因为舍不得她这个女儿,还是因为你怕没了她的帮助,你这个世子夫人便原形毕露,连个下人也拿捏不了!” 极力隐藏的心思就这么被老夫人戳破,陈氏脸上一阵难堪,她唇角蠕动了半天,最终却也只是艰难的从嘴里结结巴巴的吐出两个字,“我,我没有……” 老夫人冷哼一声,随即别开了视线,“阿妩,你回去收拾收拾,一会便搬去蘅芷院吧!” “是,祖母。”谢妩垂首朝老夫人福了福。 “阿妩,你,你真的要搬走吗?”眼看事情就要成为定局,陈氏一下慌了,她红着眼眶哀求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谢妩看着陈氏,清冷的眸底一片漠然,她道,“母亲,你能阻止父亲纳妾么?” 提这个,陈氏胸口一阵悲恸,眼眶抑制不住的就泛起了一层雾气,“阿妩……” “你什么都做不了!你只会哭,只会找人求助,可你忘了,你如今不是那个还未出阁的小姑娘了,你是母亲、是妻子、是儿媳、更是一府的主母!可你觉得,你配得上这些身份吗?” 谢妩毫不留情的诘问彻底惊住了陈氏,可比起这个,她眼中的冷漠和疏离更让陈氏害怕。 “阿妩……” “母亲,你若不想被父亲抛在身后,就好好想想我今日这些话吧!”谢妩扔下这一句话便头也不回的领着丫鬟向老夫人告退了。 待人都走了之后,老夫人坐回榻上,她沉吟的捏着手里的佛珠,久久都没有说话。 “老夫人这是怎么了?”朱嬷嬷见老夫人脸色有些沉重,不由笑着开口道。 老夫人幽沉的眸子终于动了一下,“刚刚阿妩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奴婢听到了。”朱嬷嬷笑着半蹲到老夫人面前,抬手不紧不慢的替她捏起腿来,“大姑娘她,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老夫人说着忽地合上了眼睛。 可她究竟是如何长成了今日这般模样? 那些话,她从来没教过她。 杨氏就更不会教她。 她究竟经历过什么,才能说出那样的话来? 看着老夫人倦怠的神色,朱嬷嬷眸子动了动,就在她以为老夫人不会再说话时,老夫人却又忽地睁开了眼睛,“这些年,她在府里是不是过的不太好?” “老夫人,您是问……大姑娘吗?”朱嬷嬷看着老夫人,有些迟疑的开口问她道。 老夫人眸子闪了闪,随即她沉沉的点了一下头,她哑着声音道,“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背后偷偷关心着她。” 听了老夫人这话,朱嬷嬷脸上不由闪过一丝不自然,“大姑娘她,她到底是老夫人您嫡亲的孙女,所以……” “我没问你这些,我只是想知道,这些年,杨氏是不是苛待了她?” 否则,她怎么变成今日这个模样? 见老夫人问的认真,朱嬷嬷便也敛起了神色,她郑重的看着老夫人道,“二夫人她倒也没有苛待大姑娘,她只是……只是将大姑娘捧的高高的,什么都不教她罢了。” 这原就是后宅妇人惯用的手段。 嫡母对庶子,继母对继子,大多都是这样,外表看着一团和气,可其中的厉害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最能体会。 老夫人拧了拧眉,终于再度合上了眼睛。 其实她根本就不必问朱嬷嬷,她怎么会不知道杨氏待谢妩并非真心,只是,她从前不在意罢了…… 有愧母亲这个身份的又何止陈氏,她不也愧祖母这个身份吗? 当年为了和陈氏赌气,她硬扣着她,不许陈氏带着她回宁夏,可她把她留在身边却又没好好教养她…… 因为昨日朱嬷嬷先给谢妩透了个气,所以,昨晚,觅月和罗嬷嬷便将一些不常用的东西归置好了,等谢妩回来,确定今日就要搬去新院子,罗嬷嬷便立即张罗了起来。 羡月瞧得眼热,她撩起袖子也想上前帮忙,可去了几次都被罗嬷嬷从房间里赶了出来,“你笨手笨脚的,别没的把东西磕破坏了,快别来捣乱了!” 羡月说不过罗嬷嬷,最后只得悻悻的回到了谢妩身边。 “我哪有嬷嬷说的那么粗心,我力气大啊!她们几个人搬一个箱笼还费劲,可我一只手就能拎起来了!”羡月看着谢妩,委屈的向她抱怨道。 “就是因为你一只手能拎起来,嬷嬷她才害怕呐。”谢妩笑着对她道。 羡月撅了撅嘴,正要反驳,却眼尖的看到一道高挑的身影朝她们走了过来。 “姑娘,是翡翠。”羡月忙凑到谢妩耳畔小声提醒道。 她还没习惯翡翠的新身份。 谢妩看了羡月一眼,也没提醒她说错了,只淡笑着转过身去。 “妾身见过大姑娘。”翡翠笑着上前给谢妩见了个礼。 谢妩朝她挑眉一笑,她道,“翠姨娘怎么过来了?” “妾知道姑娘要搬到蘅芷院去,所以,想先来跟您打个招呼。”翡翠满是笑意的看着谢妩道。 如今侯府的中馈都是谢妩在打理,且,老夫人和世子都对她另眼相待,与她打好交待于她百利而无一害。 尤其是今早在荣华院看到她对陈氏的态度,更坚定了她要拉拢她的心思。 “那,姨娘去正院跟我母亲打过招呼了吗?”谢妩看着她挑眉又道。 翡翠微微怔了一下,不过,很快她便重新扯出了一抹笑容来,“妾身一会就去正院给姐姐请安。” 听了翡翠的话,谢妩忽地便笑出声来,她道,“翠姨娘这一声‘姐姐’叫的倒是挺顺口的呀!” 翡翠脸一僵,“大姑娘,妾身,妾身……” “行了,你也不必来跟我打什么招呼!我母亲再软弱、再拎不清那也是我的母亲,翠姨娘总不会天真的以为,我对我母亲说了几句重话,你便能将我拉拢过来吧!”谢妩勾着唇角,冷冷的睨着翡翠道。 “没,妾身没这么想……” “没有最好!你应该知道祖母为何要将你放到这里来,你只需做好祖母交待你的事就好,至于其他的……我劝翠姨娘还是不要太贪心为好,否则……” 后面的话谢妩没有再说下去,可是,任谁都听出了她话里威胁的意思。 翡翠脸白了又白,可到底没敢反驳谢妩这话。 陈氏蠢,可她不蠢,她知道以自己现在的身份根本没办法与谢妩抗衡,她现在惟一做的,只有忍! 谢妩再厉害,可她终究是要嫁出去的! 可她不一样,她现在已经是名正言顺的翠姨娘,只要他日,她能将世子的心抓住,即便谢妩将来想要替陈氏做主,那她的手也得够长才行! 而且,有世子的庇护,她也不敢伸这个手! 想到这里,翡翠心里被谢妩威胁的那点闷气便立即消散得干干净净,她抬起头重新朝谢妩笑了笑,她道,“姑娘,妾身记住您的话了。” 第137章 江姨娘上门 蘅芷院是桃花坞里的最雅致的一个院子,主院是一栋精巧的二层的小绣楼,而蘅芷院外边,是种满了绛桃树,一到春天,桃花铺满枝丫,从楼上望去,满目尽是美景。 谢敏未出阁前,这里曾是她的闺房。 如今,虽见不到美景,可树上挂的果子却牢牢吸引了羡月的目光,她抿了抿唇,抬手刚想伸手去摘却被罗嬷嬷狠狠的将手拍了下来。 “瞧你这馋样,绛桃树的果子不能吃!” “都是桃子,怎么就不能吃了?”羡月鼓着嘴不服气的道。 “好好好,你吃,你吃,我看着你吃。”见羡月不听劝,罗嬷嬷干脆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插腰看着羡月道。 羡月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一下,“嬷嬷,真的不能吃吗?” “能啊!你吃吧!”罗嬷嬷勾了唇角,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羡月道。 “那,那我还是不吃了。”羡月嘿嘿一笑,‘嗖’地一下将手收了回来。 罗嬷嬷得意的哼了一声,而后才心满意足的转身走了。 等罗嬷嬷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羡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即伸手扭了个桃子下来,她随手撩起袖子往桃上一插,然后迫不及待的就咬了一口…… 嘶…… 羡月酸得整个张都拧成了一团,整个人在原地不停的直跳脚。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听话!”就在这时,身后忽地传来一阵响亮的笑声。 正是特意折返回来看戏的罗嬷嬷。 羡月苦着脸将嘴里的桃子全都吐了出来,一边倒吸着气,一边埋怨的看着罗嬷嬷道,“嬷嬷,你,你分明就是故意的!” “谁故意啊!我都告诉你了,这绛桃树的结果桃子不能吃,是你自己不信啊!”罗嬷嬷一边插着腰,一边指着羡月的鼻尖大声笑道。 羡月苦着脸望着罗嬷嬷,不知是委屈的还是被桃酸的,豆大的泪珠子直往下掉。 而这一幕,全都被站在二楼的谢妩尽收眼底。 她笑了笑,正欲转身下楼,却忽地瞥见小路那头出现几道人影。 “行行行,我不说你了,我回去给姑娘做饭去。”罗嬷嬷朝羡月挤了挤眼,她一边说着一边正要折身回去。 “罗嬷嬷。”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罗嬷嬷忙转过脸,看到来人,她笑着朝她略福了福,道,“是江姨娘啊!您今个怎么来呢?” 没错,来人正是江映雪和她身边的丫鬟平儿。 “妾听说大姑娘搬到蘅芷院了,所以,特意来贺姑娘乔迁之喜。”江映雪微笑的看着罗嬷嬷道。 “那,姨娘请随奴婢来吧!”罗嬷嬷一边笑着,一边便躬身替江映雪引路。 比起谢妩曾经住的小院,蘅芷院四周花树掩映,院中凉亭、花木处处都极聚匠心,左边的葡萄架下还搭了一个秋千,入到里面来,只见里面的陈设更具匠心,别的不说,单是那一整面的水晶帘便晃得江映雪眼睛生疼。 她早前便听说了,这蘅芷院曾经是谢敏的闺房。 哪怕是谢敏出嫁后,老夫人也一直让人小心收拾着,没想到,最后却给了谢妩住。 “姑娘,江姨娘来看您了。” 突然响起的声音将江映雪的思绪一下拉了回来。 “大姑娘。”她笑着朝谢妩略福了福身。 谢妩也笑着起身还了她一礼,“姨娘怎么来了?” “妾身来贺大姑娘乔迁之喜。”江映雪嫣然一笑,而后,她伸手从平儿手中接过食盒,这才笑着继续对谢妩道,“大姑娘,这是妾身亲自做的点心,一点心意,还望大姑娘您不要嫌弃。” 谢妩浅然一笑,她道,“姨娘客气了。”说罢,她便淡笑往羡月身上瞥了一眼。 羡月立即会意,立即满脸堆笑的上前将食盒接了过来并抱到了自己怀里。 瞧这沉甸甸的架势,看来,食盒里的点心没少装呀! 看着羡月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怀里食盒,江映雪眸心微不可觉的拧了一下。 “姨娘,坐啊!”就在此时,谢妩清冽的声音忽又响了起来。 江映雪忙朝谢妩扯出一抹笑意,随即走到她旁边坐了下来。 房间的中间摆了一个偌大的冰鉴,里面盛满了冰块,上面还摆着西瓜、葡萄等水果,旁边还有两个拿着扇子不停往她们送风的小丫鬟。 “大姑娘这屋里可真凉快!”江映雪看着谢妩,笑着感叹道。 谢妩浅然一笑,顺着她的话挑眉笑道,“怎么姨娘院里不凉快吗?” 江映雪讪讪的笑了一下,她道,“那也不是,就是,没姑娘这院里凉快。” 这话一出,垂首站在谢妩身后的罗嬷嬷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你一个姨娘哪来的脸跟姑娘来比。 江映雪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这话说的有些不妥,于是,忙重新扯了一个话头道,“大姑娘,我来之前去了一趟世子夫人那,我瞧着,世子夫人她脸色好像不是很好……” 听了江映雪这话,谢妩细长的眉尖忽地轻轻挑了一下,唇角也跟着弯起了一抹潋滟的笑意,“姨娘来我这不只是为了贺我乔迁之喜吧?” 被谢妩看穿了心思,江映雪眸底极快的闪过了一丝不自然,她道,“大姑娘误会了,妾身,妾身就是随口说说。” “姨娘是在怪我,为什么拦着不让你进翠竹院,却转头又让翡翠进来了?是吗?”谢妩笑望着江映雪继续又道。 江映雪唇角抿了又抿,最终默认了谢妩这话。 她确实不明白! 虽然同样是姨娘,可是,做谢峰的姨娘,和做谢峥的姨娘还是有很大的区别! 谢峥将来是要继承整个侯府的! 她以为谢妩爱重她娘,为了不想与她为难,她不得已才选了谢峰这条路,可没想到,谢妩一转头却让翡翠进来了! 如果是这样,那她那些退让又算怎么回事? 她是故意拿她当猴耍吗? 见江映雪默不作声,谢妩轻笑了一下,她道,“姨娘为了此事特意找上门来,难道,是我二叔对你不好?” 江映雪眉眼闪动了一下。 谢峰并没有对她不好,相反,他对她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可一想到谢峥,她心里到底有些意难平。 “姨娘不作声,那就是我二叔并没有苛待您!按说,您应该高兴啊!”谢妩笑着又道。 江映雪看着谢妩,她唇角抿了又抿,最终还是开口说话了,“大姑娘,妾只是不明白,您为什么选她不选我?” “那是因为……我看重姨娘啊!” “看重?” “是呀!我可不想与姨娘您为敌,毕竟,您也帮过我不是!”谢妩娇笑着又道。 听了这话,江映雪眉心动了动,不过,她心里仍旧有些疑虑,“那翡翠……” “翡翠,她自然就只是翡翠。”谢妩看着江映雪,清冽的眸子幽光闪烁。 这下江映雪心里那点膈应彻底消散了。 原来如此。 “大姑娘不要怪妾多想,妾只是怕大姑娘不喜欢妾,所以才……不如,如今得了您的准话,妾心里也便有数了。”江映雪嘴角再度漾起了轻柔的笑意。 “姨娘能来问我这话,说明姨娘把我当自己人,所以,我又怎么会怪姨娘了。”谢妩也弯着唇角对江映雪笑道。 事实究竟如何,两人心里都有数,可是,她们都不约而同的将这事揭了过去。 “对了,这几日我都没去汀兰院,不知,二婶的病可好些了?”谢妩笑着忽地又问道。 江映雪眸子极快的闪动了一下,不过,很快便被她脸上的笑意给冲了下去,“夫人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近来肝火还是有些旺盛。” 看着江映雪的模样,谢妩不用想也知道她对杨氏做了什么。 被一个妾室天天上门挑衅,任凭是谁,这肝火也不能旺盛,更别提杨氏前半生顺风顺水,而近来却接连折戟,就连自己嫡亲的女儿也被送去了青云观,这一连串的打击下来,任她是钢筋铁骨,这会也应该要熬不住了! 如此说来,那条隐在侯府的暗线也应该要动了才是! 想到此处,谢妩的眉心也微不可觉的挑了一下。 “二叔了?他还是对二婶不闻不问么?”谢妩弯着唇角看着江映雪又问道。 江映雪眸子动了动,而后,她轻叹了一口气,“我劝过老爷,可是老爷他……” “罢了,这是二叔的家事,本就不该我多问。”谢妩笑着主动岔开了这个话题,见江映雪半敛眼睛,眸底精光闪烁,她不由轻笑着扬了扬眉,“姨娘,你还有其他的事吗?” 江映雪知机的站了起来,她笑着朝谢妩略福了福身,道,“妾想起来,妾院子里还有些事,便不打扰大姑娘您。” “那姨娘慢走。”谢妩浅然一笑,不过,她并没有要起身相送的意思。 江映雪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那妾身便先告退了。”说罢,她再度朝谢妩福了福,而后,才领着平儿笑着告辞了。 江映雪走后,羡月立刻便将那食盒打开,迫不及待的就捏起一块点心就往嘴里送去。 看着这样的羡月,谢妩不由会心一笑,她微笑的看着她道,“好吃吗?” 羡月用力的点了点头,见罗嬷嬷神色不悦的朝自己看了过来,她忙又重重的摇了摇头,“没,没有嬷嬷做的好吃!” “行了!吃你的点心去吧!”罗嬷嬷没好气的瞪了羡月一眼道。 羡月嘿嘿一笑,她飞快的朝谢妩行了个礼,而后便抱着食盒飞似的跑出了屋子。 可罗嬷嬷此刻却没空关心羡月,她有些担心的看着谢妩道,“姑娘,奴婢瞧着这江姨娘话里有话的样子,也不知道她想打什么主意?” 看着罗嬷嬷微蹙的眉心,谢妩莞尔一笑,她道,“不管她打什么主意,那都是二房的事!” 她向来最会审时度势,这会,她应该忙着扰住她二叔,再意图取杨氏而代之。 只是,她和陈氏一样,出身商贾之家,注定她们目光只能看到眼前这一点方寸之地!杨氏哪里是她能取代的,旁的不说,只一个身份,江映雪就永远及不上她! 老夫人也决不会允许再有一个商贾之家的儿媳! 不管杨氏是死、是休,也不管谢峰有多喜欢她,她都永无扶正的可能! 这会,她被杨氏的颓败和谢峰的宠爱迷晕了头脑,不过,她相信,很快,她就会醒过神来了! 而她,等的就是她醒过来的那一刻! 第138章 陈家出事了 自搬到蘅芷院后,谢妩的日子忽地过得轻快了起来。 虽然谢妩重新找了一个厨娘,但罗嬷嬷还是时常在小厨房里捣鼓研究各种吃食,没了翠竹院那些老嬷嬷的压制,罗嬷嬷彻底甩开了臂膀,一日十二个时辰,恨不得有八九个时辰都呆在厨房里研究吃食,吓得新来的厨娘手足无措,还以为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可要说这件事中谁最开心,那自然莫过于羡月,因为罗嬷嬷研制的吃食,总得有人试吃啊,而羡月自然当仁不让的担起了试吃的重任。 不过十来天的的功夫,她的脸,肉眼可见的又圆了一圈。 要是她自己一个人圆也就算了,她还拉着觅月一起试吃,觅月还想保持身材,但架不住羡月三催四请,甚至有时候还亲自动手喂,一来二去,觅月也被沦陷在了罗嬷嬷的美食陷阱里,等她发现自己开始挤不进自己的旧衣裳时,她终于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于是,当天,整个蘅芷院的丫鬟婆子都搬来凳子,坐在在边上欣赏觅月如何半个时辰不重样的将羡月的恶行狠狠数落了一顿。 觅月说得口干舌燥,就在她准备放过羡月一马的时候,羡月终于讪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块香喷喷的糕点。 “觅月姐姐,这是罗嬷嬷才研制出来的藕香糕,你尝尝?” “你!啊!啊!啊!”觅月捂着耳朵仰天大叫了三声,而后,她扭头逃命似的跑进了谢妩的屋里! “姑娘,求您管管羡月吧!她胖也不能拉着我一起胖啊!姑娘,您得帮我做主啊!”觅月跪在谢妩面前,一脸的欲哭无泪。 谢妩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厢,胖墩墩的羡月手里举着糕点已经追了进来,“觅月姐姐,你跑什么呀?” 觅月回头看了羡月一眼,而后,她终于支撑不住,两眼一翻,直接歪倒在了谢妩怀里。 而这时,罗嬷嬷也兴高彩烈的端着一碟点心走了进来,看着歪倒在谢妩怀里的觅月,她大感吃惊,“姑娘,觅月她这是怎么了?” 谢妩看着罗嬷嬷手里那和羡月手里一模一样的点心,又看了看歪在自己怀里不肯起身的觅月,终于没忍住掩着嘴笑了起来。 日子就丫鬟们打打闹闹和罗嬷嬷研制的各色美食中悄无声息的就溜了过去。 老夫人偶尔也会来蘅芷院坐坐,有时会跟谢妩说起谢峥兄妹几个小时候的事,有时也会留下来尝尝罗嬷嬷的手艺。 谢峥也来过。 在知道老夫人提了翡翠为姨娘后。 他没有怪谢妩,也没有说反对的话,只是静默的在谢妩院里喝了一杯茶,而后,便折身回了左翊卫。 可陈氏却一次也没有来。 芜青说她病了。 谢妩听了这话,也只是淡淡的笑了笑,除了叮嘱芜青好生照顾她之外,旁的她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她清楚,陈氏这病是心病。 她记恨自己执意搬出翠竹院。 眼看着母女俩渐生间隙,芜青终于还是没忍住哀求的看着谢妩开口道,“姑娘,夫人她确实病了,您,您真的不去看看吗?” 谢妩连眉心也没动一下,她捻起一颗葡萄放进嘴里,仿佛没有听到芜青这话似的。 芜青唇角动了动,最终还是只能无力的垂下了头。 她确实也没什么脸面来劝姑娘低头。 毕竟,这事怎么归究,都归究不到姑娘头上去!她不知道,夫人为什么非要跟姑娘呕这口气!虽说是亲生的母女,可两人真正相处的时间也不过就半年功夫,这感情都是需要经营的,夫人这么做,只会将姑娘越推越远。 只是,夫人如今钻进了牛角尖里,无论她和刘嬷嬷怎么劝,她都执意不肯先低头。 “我又不是大夫,就算我去了,也治不了母亲的病。”谢妩看着芜青,面容冰冷的道。 “姑娘,夫人她,她只是一时没想通……再加上,翠姨娘天天闹着来请安,夫人她,她……”看着谢妩那清冷似洞察一切的目光,芜青有些说不下去了。 “母亲那,就劳烦你和刘嬷嬷多费些心吧,至于翠姨娘……她要来请安,你就让她来,有些规矩也确实该立起来了!”谢妩冷冷的勾着唇角道。 要立规矩的不止是翠姨娘! 陈氏也一样! 如果这一次她还不能立起来…… “姑娘……” “芜青,父亲他不会止步于左翊卫副将军,他以后会走得更远,侯府也一样!可如果母亲一直是这样,你觉得,她能陪着父亲一直走下去吗?”谢妩面色冷肃的看着芜青一字一句道。 听了谢妩这话,芜青的神色也瞬间凝重了起来。 “所以,母亲那里,你和刘嬷嬷还需多费些心!”谢妩看着芜青,面色冷肃的又交待她道。 芜青郑重的点了点头,她道,“姑娘,奴婢知道了。”说罢,她便朝谢妩福了福身,正欲告退,外边却忽地走进来一个丫鬟。 “姑娘,外边有个叫萍儿的丫鬟,说来找芜青姐姐。” “萍儿?她怎么来了?”芜青皱了皱眉,而后,她忙再度朝谢妩福了福,这才快步朝屋外走了过去。 一见芜青出来,萍儿立即快步迎了上来。 “芜青姐姐,出事了,出事了!” 芜青心里‘咯噔’一声,忙一把拉住萍儿,张嘴便道,“出事?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夫人她……” “不是夫人,是舅夫人。”萍儿这一路小跑过来,气还没喘匀,额头上密密麻麻的全是汗珠,可此刻,她也顾不得什么了。 “怎么,我舅母她又上门了?”谢妩的声音忽地从后边传了过来。 “奴婢见过姑娘。”萍儿忙朝着谢妩的方向福了福身。 谢妩轻笑了一下,她抬脚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了下来,直到走到了萍儿面前,“说吧,我那舅母又闹出什么幺蛾子了?” 这两个月以来,陈夫人一直闹着要让陈氏带她去京城贵妇圈里露个面,只可惜,有老夫人镇着,饶是她把嘴皮子说破,也始终没有说动陈氏。更别说这阵子,翠竹院人仰马翻,陈氏被一个翠姨娘闹得心力交瘁,自然分不出心思来管她这点闲事。 她原以为,她还能多消停些日子,可没想到,这才不到半个月,她竟又找上门来了。 “姑娘,不是舅夫人,是表公子和四姑娘!”萍儿拧着脸焦急的答道。 “表公子和表姑娘?”谢妩眉尖微不可觉的轻挑了一下。 “行了!你别吞吞吐吐的,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芜青此时也急了。 听了芜青这话,萍儿这才一鼓作气的道,“舅夫人说,表公子说要出门买着笔墨笔砚,四表姑娘便也想跟着买点胭脂水粉,所以,两人便一起出门了,没想到,却在胭脂水粉店里遇到了一个登徒,四表姑娘情急之下就拿胭指盒砸了那人的头,那人便……便直接,直接将四表姑娘掳走了。” “掳走了?”芜青的声音陡然一下拔高了起来。 “是,掳走了!表公子听到消息赶到胭脂店的时候,就只拾到了那个被砸破的脂胭盒!现下,舅夫人正带着表公子和三表姑娘在夫人屋里哭天喊地,夫人自己也急得不行!”萍儿越说越急。 “姑娘,这可怎么办啊!”芜青听完萍儿的话也急了,她忙转过脸来,求助的询问谢妩道。 夫人才回京城不久,本就不认识什么人,更别说她现下还病着,四姑娘这事,夫人就是有心想要帮忙也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帮起! 所以,只有姑娘了。 可谢妩听了芜青这话,妩丽的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她淡淡的看着芜青,什么话也没说。 “姑娘……”芜青迟疑的又喊了她一声。 “你先回去照看母亲吧。”最终,谢妩只是眉尖微挑,淡淡的扔下这么一句话。 芜青心里虽然诧异,但一想到夫人近来的举动,到了唇边的话忽然间便有些说不出来了。 “姑娘,您说的话,奴婢都记住了。”芜青说着便垂眸郑重的朝谢妩行了个礼,礼罢,她便转身头也不回的朝院外走去。 “芜青姐姐,芜青姐姐……”萍儿喊了两声,见芜青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她忙朝谢妩施了个忙,而后快步的朝芜青追了过去。 即便两人走得有些远了,可谢妩仍旧听到萍儿的声音传了过来。 “芜青姐姐,姑娘她不过去吗?” 谢妩淡笑着勾了勾唇角,而后侧脸问走过来的觅月道,“打听到掳走陈四姑娘的人是谁了么?” 觅月抬眸沉沉的看了谢妩一眼,而后,才轻轻的吐出一句话道,“姑娘,是杨公子。” “杨公子?杨骁?”谢妩左眼皮不自觉的狠狠抽跳了一下。 觅月沉沉的点了点头。 这还真是…… 冤家路窄! 就是不知道,究竟是杨骁冲着陈家来,还是杨骁背后的杨鹤丰冲着武安侯府而来! 她可没忘记,如今杨氏还关在院里没有出来。 杨鹤丰虽不是杨氏的嫡亲兄长,但从前两次他帮着杨氏设计她来看,他对杨氏这个挂名妹妹还是挺看重的,这么悄无声息、没有动静实在不像杨鹤丰和杨家的作风。 “姑娘,陈姑娘到底是您的表妹,奴婢怕,万一这事要闹开,您面上怕是不好看。”觅月拧着眉一脸担忧的望着谢妩道。 不止是姑娘,夫人和侯府的脸面上怕了更不好看。 这是明晃晃的在打侯府的脸啊! 可谢妩在乎的确不是这个,如若他是冲着侯府来还好,可如果不是,那陈嘉柔可就…… 第139章 追妻路漫漫 得知谢妩没有同芜青她们一道回来,陈夫人的心一下凉了半截。 “妩姐儿了?她怎么不跟着你们一起来?”她又惊又怒的瞪着芜青质问道。 芜青脸色难看的睨了陈夫人一眼,她越过她,直接走到陈氏跟前福身行礼道,“夫人,姑娘还有事要处理,所以,便没有跟奴婢一起过来。” “什么事能比柔姐儿的还重要啊!”还未等陈氏接话,陈夫人便沉着脸恶狠狠的截断了芜青的话。 芜青拧着脸没有哼声。 坐在榻上的陈氏喉咙一阵干涩,她抬手掩着嘴低头不停的咳嗽了起来。 “夫人。”刘嬷嬷见状连忙上前替陈氏轻轻拍抚着后背。 芜青也赶紧上前替她倒了一杯凉茶。 咳了好一会,又喝了口茶,陈氏这才渐渐止住了咳嗽。 “阿瑶,柔姐儿是你嫡亲的侄女,你可不能不管她啊!木哥儿打听过了,掳走柔姐儿的那人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家的公子!阿瑶,阿瑶你快使人去把妹夫叫回来啊!若是晚了,若是晚了……”说到此处,陈夫人已然更咽了起来,她干脆起身‘噗通’一声跪到了陈氏面前,哭嚷着继续道,“阿瑶,就算嫂子求你了,柔姐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想活了!” “嫂子,你,你快起来!”陈氏忙起身想将陈夫人拉起来,奈何她这几日心力交瘁,实在没什么力气,拉了两次都没能将陈夫人拉起来。 “姑母,听说掳走四妹妹的那位杨公子是侯府二夫人的侄子,您看,能不能请二夫人出面帮着说说情?”陈嘉言起身朝陈氏福了福,而后,面色沉凝的看着她道。 听了陈嘉言的话,陈氏脸上一阵难堪,随后,她掩着嘴又咳嗽了起来。 “阿瑶,言姐儿说的对!我知道你跟二夫人间有些嫌隙,可是,现在事关柔姐儿,你可不能坐视不管啊!”见陈氏不接话,陈夫人也连忙附合自己女儿的话道。 “嫂子,我不是不管,我是,我是……” 她是不知道该怎么管…… “舅夫人,奴婢已经遣人去给世子送信了,相信,要不了一会,世子定会有信回来。”见陈氏焦急又无措的样子,刘嬷嬷抿了抿唇角,忙站出来替她解围道。 “什么叫要不了一会,柔姐儿已经被掳走一个时辰了,若是再晚了,万一,万一……” “可您这么逼着夫人也没用呀!夫人若是有法子,又怎么可能不帮忙!”刘嬷嬷拧着眉,也是一脸的无奈。 “你!你!你好歹也当了十几年的世子夫人,怎么竟连这一点小事也处理不好!你,你真是……”陈夫人指着陈氏的鼻尖气不打一处来。 陈氏满脸羞愧的垂下了头去。 “算了!早知你是个没用的!既然妹夫不在,那你带我找你家老夫人去!”陈夫人说着,干脆伸手一把将陈氏拽了起来。 “嫂,嫂子,别,别去老夫人那……”一听要去老夫人那,陈氏骇得脸色一阵惨白。 可无论陈氏如何惶恐害怕,陈夫人都死死的扣着她的手,连拉带拽的将她拖了出去。 “母亲。”陈嘉言眉心一拧,虽不赞成陈夫人的举动,但一想到如今死生不明的妹妹,最终还是跟上了陈夫人的步伐。 芜青和刘嬷嬷苦着脸互相看了一眼,最后,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蘅芷院里的谢妩正面色冷凝的摩挲着手里的茶盏。 她在等,等碎玉的回信。 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杨骁的残暴和变态,但凡落到他手里的人,没有能囫囵出来的! 只是,杨骁素日再嚣张蛮横,也不可能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掳走,哪怕是陈嘉柔失手砸了他在前…… 杨鹤丰也不可能纵着他这么做! 所以,这中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事! 或者,杨骁本来就是冲着她而来! “阿妩,你找我?”一道低沉的嗓音忽地将谢妩从纷杂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看着突然出现在房间里的陆湛,谢妩眉心不自觉的便拧了一下。 她只是让碎玉回去打探一下消息,可没让她把陆湛叫过来。 陆湛却仿若没看到谢妩冰冷的眼神似的,他淡笑着抬脚走到谢妩旁边,很自然便坐了下去,他神色从容的笑着道,“我怕碎玉说的不够清楚,所以,便决定亲自过来一趟。” 谢妩眉心拧了拧,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一想到陈嘉柔还在杨骁手里,到底还是忍住了将人赶出去的冲动。 “阿妩,陈嘉柔你不用去救了。”陆湛也看出了谢妩眸里的不耐烦,于是,他忙直接切入主题道。 “为什么?”谢妩下意识的接口道。 刚说完,她立时便后悔起来,于是,忙抬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正要将茶壶放回去的时候,一只修长的手却忽地伸了过来将她面前的茶盏给拿走了。 在谢妩震惊又愤怒的目光中,他低头怡然的抿了一口茶,喝完茶,他才微笑着对上了谢妩的目光,“你这么瞧着我做什么?” 谢妩深吸了一口气,但最终还是没能压住心口的怒火,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陆湛,那个茶盏是我喝过的!” “我知道呀!”陆湛目光坦然的看着谢妩,他微微顿了一下,而后弯唇一笑,又道,“我又不介意!” “可我介意!”谢妩瞪着陆湛,咬牙切齿的吐出四个字道。 “那,那要不,我还给你?”陆湛说着,便将手里的茶湛重新放回了谢妩面前。 看着面前那被陆湛喝过的白釉玉璧足茶盏,谢妩眸底寒光一闪,正要伸手端起茶盏泼陆湛一脸时,陆湛却抢先一步伸出了手…… 手心温热的触感让谢妩不由怔了一下。 “阿妩,我倒不介意你泼我,只是,我若脏了衣裳,一会不好回去!”陆湛一脸求饶的望着谢妩道。 谢妩恨恨的收回手,“陆湛,你以为我是傻子么!” 陆湛讪讪的笑了笑,他将手收了回来,然后一脸认命的闭上眼睛道,“那好吧,你泼吧!” 看着一脸认罚的陆湛,谢妩气不打一处来,可这会她要真泼了陆湛,又显得她小家子气! 等了一会都没等到茶水加身,陆湛心里偷偷的松了一口气,他睁开眼睛朝谢妩弯唇一笑,道,“阿妩,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泼’字还没有出口,一杯茶水便迎面泼了过来。 陆湛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淡黄茶水顺着他俊俏的脸一点一点淌了下去,嘴角处还沾着一片嫩黄的茶叶。 屋里的空气忽然间有一瞬间的凝结。 谢妩看着自己纤细又白嫩的右手,她也有些懵了。 她竟然真的泼了陆湛,而且,还…… 泼着了。 陆湛终于动了,他抬手扯着袖角擦了一把脸,而后,他才睁开眼睛微笑的望着谢妩道,“现在,你气消了吗?要是没消,你再泼一次?” 谢妩唇角动了动,她皱眉看着陆湛,没有哼声。 见她不哼声,陆湛弯着唇角又朝她笑了笑,他道,“阿妩,你若是不泼了的话,能不能借你的帕子给我擦擦脸?” 谢妩本想拒绝,可看着陆湛满身茶水一脸狼狈的样子,心里不觉又有些心软起来。 沉吟许久,最终,谢妩还是将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陆湛笑着将帕子接了过来,他一边擦拭着脸上的茶水,一边笑着对谢妩道,“你那位四表姐也是个心大的,杨骁说的话她都敢信,这一次,她只怕羊入虎穴,有去无回了。” “你这话的意思是……陈四她不是被杨骁强掳走的?”谢妩拧眉看着陆湛道。 陆湛点了点头,“一个月前她便与杨骁在胭脂店遇上了,在知道她是你表姐后,杨骁便打上了她的主意!不,与其说打上了她的主意,还不如说是打上了你的主意。” “他想引我去救陈四?”谢妩挑眉道。 “不错。”陆湛笑着又点了点头。 谢妩冷笑了一下,“陈四也知道杨骁的打算?” 不然,杨骁怎敢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将人掳走,纵然他爹是锦衣卫副指挥使,都察院的那些御史也不是吃素的,纵然杨鹤丰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他们中也有不怕死的敢扑上去死柬的! “杨骁许诺她,若事成,会娶她为妻。”陆湛勾着唇角又道。 “这话她也信?”谢妩挑了挑眉,唇角也忍不住溢出几分冷笑。 “一开始或许不信,不过,她摔进了杨骁怀里,头上的发簪也被杨骁摘了下来,再加之她们频频在侯府碰壁,她思索再三,或许觉得,杨骁是一根很不错的高枝。”陆湛微笑的看着谢妩,继续为她解惑道。 谢妩嗤笑了一笑,纤长的睫毛轻颤了两下,随即眸底便有凛冽的杀气溢了出来。 杨四既想与虎谋皮,那最后落入虎腹便也怨不得别人! 陆湛自然察觉到了谢妩眸中溢出来的杀气,他弯着唇角又笑了笑,他道,“阿妩,你那位四表姐,你还救吗?” “救?陆二公子想我怎么救?”谢妩挑眉反问陆湛道。 杨骁既是冲着她来,那她一上门不就等于自投罗网? 可即便她不去,由侯府出面要人,杨骁若反咬一口说两人是你情我愿,到时候,侯府的脸面要往哪里搁去! 陆湛讪讪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他道,“我这不是怕你一时心软……” “一个连心都没有的人又怎么会心软,陆二公子,你说是吗?”谢妩斜勾着唇角,冷冷的睨着陆湛道。 在谢妩冰冷又疏离的目光中,陆湛唇角的笑意终于还是被凝成了霜。 不过,也就只一瞬,他很快便重新扯出了一抹笑,他道,“你舅母这会应该已经到了老夫人院里,不过,依老夫人谨慎的性子,她应该会遣人先将事情打听清楚,不会贸然出手,可你舅母肯定以为老夫人不用心,所以,相信她会很快折返回来找你!” “那又如何?”谢妩眉尖一挑,冷声道。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我也是担心你那舅母狗急跳墙,在你这撒泼。”看着谢妩凌厉又冷漠的表情,陆湛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 他不过就是想多跟她说上几句话,可怎么就这么难了! “这事就不劳陆二公子费心了!若陆二公子没有其他事,就请回吧!”谢妩挑眉看着陆湛,冷着声音开始赶人道。 陆湛摸了摸鼻尖,虽然心里万般不舍,但最终还是听话的站了起来,“那好吧,你若有事,只管遣碎玉来喊我就是。” 说罢,他又朝谢妩看了看。 可他等了好一会,却始终没等来谢妩接他这话岔。 陆湛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从榻上站了起来。 追妻路漫漫,早知道有今日,当年就是打死他,他也不该嘴贱多说那一句话! 第140章 陆家两兄弟 同陆湛预料的一样。 陈夫人在荣华院痴缠了老夫人半日,却始终没等到她想要的结果,不得已,她只得拉了陈氏来找谢妩。 只是,等她好不容易开=赶到蘅芷院的时候,谢妩早就带着觅月和碎玉出门了。 “出去了?她去哪了?”陈夫人捂着胸口半是恼怒,半是不甘的问道。 “回舅夫人的话,姑娘去镇南王府了。”罗嬷嬷垂眸恭敬的答道。 “镇南王府?那,那她是去请郡主帮忙了吗?”陈夫人心里猛地燃起一簇希望。 “奴婢不知。”罗嬷嬷垂着眸子,面无表情的答道。 “不知?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陈夫人怒了。 罗嬷嬷终于抬起眼睛,只是,她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她道,“姑娘只说她去镇南王府找郡主,至于是不是去请郡主帮忙,姑娘她没有交待。” “她没交待你就不会问吗?”陈夫人快要被罗嬷嬷这要死不活的表情给气死了。 罗嬷嬷唇角终于冷冷的牵动了一下,她道,“舅夫人,奴婢只是下人,实在没那个本事敢让主子给奴婢交待去向。” “你!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女儿身陷囹圄的焦急以及来侯府求助却接二连三的碰壁,终于将陈夫人推到了崩溃的边缘,她伸手指着罗嬷嬷,赤红的眼睛几欲滴出血来。 “母亲。”眼见陈夫人就要失控,陈嘉言忙快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她沉着声音道,“母亲,你冷静一些,既然表妹不在,那咱们就先回去等消息吧!老夫人不也答应会帮忙打听消息么?” “可柔姐儿她……” “母亲,您这么闹,难道柔姐儿就能回来?”陈嘉言冷沉着脸,双眸死死的盯着陈氏。 且不说谢妩去镇南王府是不是为了柔姐儿,哪怕不是,这个时候,她们能依赖的也就只有侯府了! “阿言……” “母亲,我相信,老夫人她一言九鼎,这件事,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的!”陈嘉言用力的握着陈夫人的手,沉着声音一字一句话。 看着自家女儿坚定的眼神,陈夫人终于有些动摇了。 “大嫂,阿妩一定是帮着想办法去了,要不,你还是先回去?”陈氏也终于找着了插话的机会,见陈夫人朝自己看了过来,于是,忙又加了一句道,“等阿妩那边有了消息,我立即遣人来告诉你。” “不必了,既然阿妩不在,那我就在翠竹院等!刘嬷嬷不是说已经遣人去请妹夫了么?那我就在院里等妹夫回来!”陈夫人咬牙扔下这一句,丝毫不顾陈氏难看的脸色,拉着陈嘉言的手,抬脚就朝翠竹院的方向去了。 她没有注意到,她前脚才踏出蘅芷院的大门,后脚,说是去了镇南王府的谢妩却悠然的从屋里走了出来。 “姑娘。”见谢妩出来,罗嬷嬷忙上前笑着朝谢妩福了福身,“姑娘,我已经让刘妈妈给她侄子递信了,相信,这会他已经将世子拦下来了。” 听了罗嬷嬷的话,谢妩轻笑了一下。 既然陈夫人愿意等,那就让她好好等着吧! “对了,祖母那边可有动静?”谢妩眉尖微微一挑,她看着罗嬷嬷,笑着又问道。 “老夫人已经遣人去请二老爷回府了。”罗嬷嬷忙恭敬的答道。 事关二房,老夫人自然是要将谢峰叫回来问话。 她也担心,杨骁弄这一出会不会是为了自己的姑姑出气?可比这更让她担心的是,杨骁的背后是不是还站着一个杨鹤丰? 她急需弄清楚这一点。 至于陈嘉柔…… 人既然已经被掳走,名声已然是没了,既然这样,那救回来还不若不救回来,毕竟,不救回来,由侯府出面说英,说不定她还能给杨骁当个妾室,否则…… 等着她的也就只有三尺白绫了。 醉云楼。 陆湛推开门,一眼便看见陆深一身锦袍盘腿坐在榻上,面前的黑木小几上还摆着棋盘。 听到动静,陆深笑着转过脸来,他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可下一秒,却被陆湛身上那满是茶迹的衣裳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 “阿湛,你,你这是打哪来啊?”好半晌,陆深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陆湛却连个眼神都没给陆深,他抬脚直接进了内室,从内室里的衣柜里取出一套常服换上,而后,才神清气爽的走了回来。 “阿湛,我刚刚没眼花吧?你这满身茶水,该不会是自己不小心泼的吧?”陆深望着陆湛,笑着打趣他道。 陆湛面无表情走到陆深面前坐下,他扫了一眼棋盘,随即抬手从瓮里捏起一粒黑子便迅速落了子。 “你来这做什么?”陆湛道。 “自然是找你。”陆深忽地收起笑,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他执起白子,郑重的落了一子。 陆湛看了他一眼,随即紧随其后又落了一子,他道,“出什么事了?” “南边起了瘟疫。”陆深言简意骇,直接切入主题道。 陆湛捏着棋子的手微微一紧,他抬眸朝陆深看了过去。 “南边那些官员如今还将这个消息压着。”陆深也抬起头看着陆湛,他沉着声音又道。 “南边……如果我没记错,荆州布政司是徐首辅的弟子吧?”陆湛剑眉一挑,墨色的瞳孔忽地掠过一丝杀气。 陆深自然察觉到了陆湛的意图,他拧了拧眉,沉着声音忙又道,“阿湛,这虽然是一个机会,可现在,我们不宜与徐首辅和太子对上!” “我没说要与太子对上……”陆湛看着陆深,唇角忽地斜斜一勾。 陆深眸心动了动,“你是想……” “想法子将消息透露给齐王。”陆湛勾唇角将陆深的话接了过来。 “那我一会就下去安排。”陆深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意。 “不用了。”不想,陆湛却直接拒绝了陆深的提议。 陆深不解的朝他看了过去。 陆湛却轻轻一笑,他道,“这事,还有劳烦端王陛下吧!” 看着陆湛眸底那一闪而似的精光,陆深也忍不住轻笑了两声,“你这心眼子真是比藕还多!” 陆湛却仿若没听到陆深这话似的,他朝陆深挑眉一笑,道,“到你落子了。” 陆深又笑了两声,他从瓮里捏出一粒白子,正欲落子,却忽地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陆湛逼到无路可走了。 看着陆深仍旧捏着棋子,意图在四面楚歌的绝境中找出一条生路来,陆湛不由轻笑一声,他抬手便将手里的棋子掷回了瓮里,勾着唇角对他道,“行了,你已走至绝境,再挣扎也是徒劳,还不如痛快认输!” 听了陆湛这话,陆深又看了一眼棋盘,发现确实如陆湛所说,他已走至绝境,即便勉强再走两步,结局还是一样。 他笑着耸了耸肩,终于将棋子扔回了瓮里认输了。 “对了,你刚刚去哪了?”陆深笑着又问陆湛道。 陆湛抬手开始收拾起棋盘,对于陆深刚刚说的话,他仿佛没听见似的。 “我听说,你将碎玉安插到了我那大表妹的院里?”陆湛越不回答,陆深兴致便越高,他甚至伸手拿起一旁的折扇悠哉悠哉的摇了起来。 “你若闲的话,要不,我给你找点事做?”陆湛终于抬起头迎上了陆深的目光。 听出陆湛话里明晃晃的威胁,陆深不由哈哈一笑,不过,他笑了一会却忽地一下似想起了什么,他忙止了笑,一脸狐疑的望着陆湛道,“不对啊,听你这话的语气……上次去云南押运军饷该不会是你故意给我找的事吧!” 陆湛挑眉一笑,“你不是闲么?” “不对!要说闲,我能闲得过你!明明你才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陆深拧着眉打断了陆湛这话道。 看着拧眉不解的陆深,陆湛唇角含笑,又朝他挑了挑眉。 “你是故意将我遣出京城的?”陆深咪着眼睛看着陆湛又道。 陆湛勾着唇角又笑了笑。 “你等一下,我理一理……”陆深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他闭眸沉吟了片刻后,终于福至心灵的睁开了眼睛,“是谢妩!是谢妩对不对!” 陆湛抬眸朝陆深灿然一笑,“我不早就告诉过你了。” “你告诉过我?” “去年武安侯府不是办了一场堂会,回来后,我记得我告诉过你。”陆湛迎着陆深的目光,神色一片坦然。 “我还以为,以为你……”陆深说不下去了。 原来阿湛真的不是与他玩笑,他是真的看上谢妩了! “可就算你瞧上了谢妩,你也不用将我支出京城吧!”陆深拧着眉看着自己弟弟,忍不住出声又道。 他又没防着他! “谁说你没防着我,我那大伯母打的什么主意,你会不知道?”陆湛挑眉理直气状的看着陆深道。 陆深一下哑然了。 “你就为了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把我支使出京?”陆深仍旧有些不甘心。 他原还以为自己是义不容辞替镇南王府解围,可没想到,这一切全是自家弟弟担心‘媳妇’被抢,亏他当初说的那番慷慨激昂的话,他现在想起来都替他脸红。 “我这也是未雨绸缪,而且,云南之行,除了大哥也确实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你当初不也挺开心可以出京走走!”陆湛伸手将陆深手里的折扇拿了过来,笑着替他一边扇风一边道。 陆深一把将自己的扇子抢了回来,他道,“见色忘义这四个字真是被你表现的淋漓尽致!” “彼此彼此,大哥你当年利用我追大嫂的事你没忘记吧!我这也是学的你呀!”陆湛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气定神闲的看着陆深道。 陆深彻底无话了。 他愤愤的打开扇子用力的扇了几下,忽地,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中的折扇一合,嘴角也跟着漾起了笑意,“所以,刚刚是我那大表妹泼了你一身的茶?” 陆湛弯着的唇角陡然沉了下来。 看着陆湛的表情,扳回一局的陆深合手一击,大笑着道,“不愧是我表妹!真是……干得漂亮!” 第141章 陈四的绝望 朱雀街麦秸巷一栋精致的小宅内,杨骁正面色阴沉的坐在榻上,手里不停把玩着两颗钢球,而在他面前站着的,正是昨日被他‘掳’回来的陈四姑娘。 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可谢妩那边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武安侯府到是派了谢峰去他爹那里试探,只是,因为杨氏的缘故,他爹并没有给谢峥一个好脸色,可即便如此,昨晚,他还是将他拎过去狠狠训斥了一顿。 一想到这些,杨骁脸色越发阴沉了起来。 而站在他面前的陈嘉柔更是垂着头连气都不敢喘一声,一想到昨夜他当着她的面将一个侍女拉在身下百般凌辱,她就吓的腿肚子直打颤。 她当初怎么会鬼迷心窍觉得杨骁是个良配? 现在该怎么办? 她好想回家,好想她娘。 就在陈嘉柔两股战战,几欲站立不住时,身后的屏风忽地闪进来一个人影。 “公子。”那人径自走到了杨骁面前。 杨骁握着钢球的手一顿,“有消息了?” “谢峥没有回府,陈夫人虽然在侯府守了一夜,但谢大姑娘却始终没有露头。”那人垂首恭敬的回答道。 那人话音一落,杨骁周身立即便凝起一层阴气。 即便没有抬头,陈嘉柔也感受到了杨骁那阴毒又狠绝的目光黏到了她的身上,她笼在袖中的手紧紧的捏成拳头,可饶是如此,她的身体仍旧抑制不住的颤抖了起来。 “陈四姑娘,看来,你并没有你说的那么重要啊!”杨骁咪着眼睛,阴毒的目光如同附骨之蛆一般紧紧的黏在陈嘉柔的身上。 这一声‘陈四姑娘’听得陈嘉柔双腿不听使唤的直打颤,她拼命的垂着头,连气都不敢喘一下。 漫天的绝望和恐惧如同潮水一般疯狂的朝她涌来,她拼命的要抓住些什么东西,可是,四周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找不到…… 这一刻,陈嘉柔当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 可陈嘉柔不知道,她越恐惧,越绝望,杨骁胸口的血就越沸腾,越兴奋。 他最喜欢看人濒临绝境那绝望又惊恐的样子。 尤其是女人。 漂亮的女人。 杨骁勾着唇角终于从榻上站了起来,他一步一步朝陈嘉柔逼了过去,而后,他迅速伸手捏住了陈嘉柔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来。 “杨,杨公子……”陈嘉柔惊恐的朝杨骁看了过去,一双杏眼像是被水浸过一样。 “陈四姑娘,你说,如果武安侯府不来人救你,那我该拿你怎么办了?”杨骁一边说着,一边伸手缓缓的划过陈嘉柔细嫩又柔滑的脸蛋,直到,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他的指尖。 是陈嘉柔的眼泪。 杨骁忽地笑了一下,他收回手,当着陈嘉柔的面伸出舌尖,将她落在他手心的那滴眼泪卷进了口中,“原来,美人的泪也是咸的呀!” “你,你……”陈嘉柔又惊又惧,她下意识的想往后退,可却动了一步,一只手却忽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怎么?想逃?”杨骁掐着陈嘉柔的手开始一点一点收紧起力道来。 “没……我没有……”陈嘉柔双手死死的扣着杨骁的手,她惊恐的看着他,豆大的眼泪争先恐后的从眼中涌了出来。 “想逃也没关系,我最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要不,我们现在玩玩?”杨骁将脸凑到陈嘉柔面前,狭长的眸子里,幽光闪烁。 “不,我,我不玩……”陈嘉柔终于忍不住呜咽的哭了起来。 “不玩?你确定么……”杨骁挑了挑眉,掐着陈嘉柔脖子的手又紧了紧。 “杨,杨公子,我求你,我求你放过我吧!”陈嘉柔含泪望着杨骁,雾蒙蒙的杏眼里全是乞求。 “你叫我放过你?”杨骁弯了弯唇角,他伸开掐着陈嘉柔的手,看着她捂着脖子,踉跄的直往后退,直到撞到了身后的椅子上。 杨骁勾了勾唇角,他一步一步朝陈嘉柔走了过去,而后又朝她伸出了手…… “不要!”陈嘉柔吓得一个激灵,她慌忙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尖声叫道。 不过,这回,杨骁并没有掐她,反而,他很是温柔的抚了抚陈嘉柔的脸,甚至,还细心的将她鬓间散落的头发往后抚了抚。 “你怕什么呀!你昨天不还想着要嫁给我吗?”杨骁抚着陈嘉柔的手越发的轻柔,可是,他眼底却幽光闪烁充满了戏谑与玩味,“还是……你现在后悔了?” “我,我……”看着杨骁眼里的戏谑和威胁,陈嘉柔只觉得自己一只脚已经迈在了悬崖边上,四周凛冽的寒风吹得她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快要掉下去了。 娘,你怎么还不来救我啊! 这一刻,陈嘉柔多想她娘能够破门而放将她救走。 早知道来京城会遇到这种事,她当初打死也不会进京! 都怪她娘,她为什么要带她进京!明明她在扬州过得很好很好,她为什么要带她进京了! 还有姑母,她是武安侯世子夫人,她为什么不来救她了,她不是她的亲侄女吗? 这一刻,陈嘉柔将脑中想到的人全都恼恨了一遍。 “美人就是美人,即便是哭也别是一番滋味啊!”杨骁伸手用力摩挲的陈嘉柔殷红的唇角,狭长的眸子里渐渐燃起一抹赤红。 旁的不说,陈嘉柔这张嘴当真像极了谢妩! 既然现在谢妩不肯送上门来,那他屈就一下,尝尝这张唇的味道也未尝不可…… 这个念头才在杨骁脑中一闪,他下腹立即便有些灼热了起来。 察觉到杨骁眼底的异样,陈嘉柔一下慌了,昨夜杨骁凌虐那丫鬟的惨状一下涌入了她的脑中,她尖叫一声,然后一把推开杨骁,挣扎着就朝门口扑去。 快了! 快了! 就在她将要抬脚踏出门口的那一刹那,左脚却忽地被什么狠狠砸了一下。 ‘啪’一声,陈嘉柔重重的摔到了地上,与此同时,一个沉沉的钢球滴溜溜的从她眼前滚了过去。 是杨骁! 看着外面空荡荡的院子,这一刻,陈嘉柔绝望的无以加复。 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她就可以逃出去了。 “跑呀!小美人,你继续跑呀!”身后,杨骁戏谑又残忍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陈嘉柔绝望的回过了头去,她哭着乞求她道,“杨公子,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我求求你了……” “我向来最疼惜美人,既然你求我,那我就大发慈悲……”说到这里,杨骁忽地顿了一下,他看着陈嘉柔因他这话,眼里生出了希冀,他笑着勾了勾唇角,阴沉沉的嗓音再度响了起来,“让你在床上多求我几次!” 陈嘉柔还没来得及反应,杨骁忽地朝她扑了过来。 “啊!不要!放开我!放开我!”陈嘉柔终于醒过了神来,她扯着嗓子,一边喊,一边拼命的挣扎了起来。 刺啦…… 衣裳碎裂的声音让陈嘉柔彻底陷入了癫狂,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动作的,忽地,她尖锐的指甲就划到了杨骁脸上。 杨骁一下止住了动作。 陈嘉柔慌忙双手抱住光、裸着的胸口,她怯怯的往杨骁那看了一只,只见他脸上渐有殷红的血珠子渗了出来,而这殷红的血迹却将他那双眼睛衬得越发幽沉狠戾,就仿若一只饿了十数日的狼! 杨骁勾了勾唇角,在陈嘉柔战栗的目光中,他伸手将脸上的血迹抹到了自己的嘴里。 腥甜的味道刺激的他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原本墨色的瞳孔更是被赤红所取代。 这样的杨骁实在太恐怖了,昨晚,他当着她的面凌虐那个丫鬟的时候就是这个模样! 这一刻,陈嘉柔害怕极了,她顾不得自己疼痛的左腿,挣扎着就要朝门口爬去。 她要逃出去,她一定要逃出去! 眼看着大半个身子都爬出了门框,可是,下一秒,原本受伤的左脚却被人狠狠的按住了。 “啊!”剧烈的疼痛让陈嘉柔抑制不住的尖叫了起来。 杨骁冷冷一笑,他抬脚跨坐到了陈嘉柔身上,抬手就狠狠的给了她一巴掌,“叫啊!继续叫啊!” 可打一巴掌哪里能解恨,杨骁脸一沉,抬手一把扯开了陈嘉柔的衣襟,而后,他低头狠狠的咬上了她的纤细又雪白的脖子…… 剧烈的疼痛以及将要到来的惨烈让陈嘉柔彻底绝望了,忽然间,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她的眼前只有一片空白,甚至,她连挣扎也忘了…… 看着一脸死寂任由自己摆弄的陈嘉柔,杨骁勾了勾唇角,他抬手撩起陈嘉柔的裙摆,正欲抚上她的大腿时,却忽地触到一股温热的液体…… “他娘的!”杨骁的脸色陡然一变,他恶狠狠的‘啐’了陈嘉柔一声,而后快速将手狠狠的往陈嘉柔脸上擦了两下,做完这一切他仍旧不解恨,抬脚又狠狠踹了陈嘉柔一脚,做完这一切,他才起身快步冲了出去。 屋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陈嘉柔终于渐渐醒转过神来,她挣扎着坐了起来,看着自己被撕裂的衣襟,她终于抑制不住内心的恐惧和绝望,‘哇’的一声捂着嘴哭了起来。 第142 陈三探消息 陈嘉言到蘅芷院的时候,谢妩正坐在榻上一口一口的喝粥。 那粥被熬的浓稠软糯,又佐以燕窝枸杞,光瞧颜色,便足以让人食指大动,只是,陈嘉言却没半点心思在这粥上面。 已经过去一天了,可是,阿柔那边仍旧没有消息。 姑母虽然着急,可她对此事完全束手无策,姑父又被左翊卫的事情绊住了。 今日,母亲本也想来妩姐儿这打听消息,可是,却被她阻止了。 她隐约觉得她这个表妹似乎知道什么。 “表妹,听说你昨日去了镇南王府,不知,你可有打听到柔姐儿的消息?”陈嘉言坐到谢妩对面,面带愁容的看着谢妩轻声问道。 谢妩搁了手里的勺子,她随意的摆了摆手,羡月会意,很快便上来将未喝完的粥端了下去。 “我昨日去镇南王府只是去和郡主叙旧。”谢妩抬眸平静的看着陈嘉言道。 陈嘉言眉心皱了皱,“表妹,我知道我娘有时候确实蛮横了一些,对你和姑母也多有得罪,可阿柔她……她到底只是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 陈嘉柔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站在谢妩的立场,她娘确实太过咄咄逼人了。 “表妹。”陈嘉柔忽地站了起来,她面色凝重的喊了谢妩一声,而后接着道,“表妹,如果,如果能救回柔姐儿的话,我会说服母亲回扬州去。” 虽然姑母当年确实承诺了母亲,可是,来京城这些日子她也算看明白了,姑母在侯府的日子也不好过,她对当年的那个承诺是有心无力,可偏母亲怎么也不敢放弃! 现在想想,若是她们能早点回扬州,说不定也就没柔姐儿这事了。 “三表姐,你怎么确定柔姐儿需要人去救她了?”谢妩看着陈嘉言,忽地开口道。 陈嘉言眉心皱了一下,“表妹,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谢妩笑了笑,她示意丫鬟给陈嘉言奉茶,而后,她才不紧不慢的道,“三表姐,四表姐和掳走她的那位杨公子先前见过面吧!” 说到这个,陈嘉言面上有些许的不自然,但她还是认真的回答谢妩的问题道,“是,上个月是碰见过一次,阿柔她,她口无遮拦,说了几句难听的话,那人便言语轻薄了柔姐儿几句,后来打听才知道,他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家的公子。” “想必,四表姐口无遮拦里还包括,自报家门说自己是武安侯府的表姑娘吧!”谢妩弯着唇角又笑道。 听了谢妩这话,陈嘉言脸上闪过一丝难堪,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应了谢妩这话。 谢妩嗤笑了一笑,她垂眸端起茶杯,不再说话了。 “表妹,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谢妩的沉默也让陈嘉言察觉到了不对。 她原本便觉得谢妩似乎知道什么,而现在,她的沉默更让她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表姐先喝口茶吧,我也在等消息。”谢妩平静的看着陈嘉言道。 陈嘉言迟疑的看了谢妩一眼,但最终,她还是坐回了榻上。 因为有心事,所以,只到杯中的茶水都喝尽了,她都没尝出是个什么滋味来。 阿柔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那个杨公子一看就不是一个好惹的,而且,他后面还有锦衣卫撑腰,虽然姑父是武安侯府世子,可她听说,锦衣卫是连皇子皇孙都不放在眼里的人,姑父他能将柔姐儿救回来吗?就算救回来,柔姐儿她还能完好无损吗? 这些问题一直不停的在陈嘉言脑中不停回旋着,可她不敢深想下去。 如果连武安侯府都没有办法,她们又能找谁帮忙了? 所幸,谢妩并没有让陈嘉言等多久,很快,觅月便带着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的妇人走了进来。 “姑娘。”觅月笑着上前给谢妩行了个礼,末了,又侧身朝陈嘉言福了福,“表姑娘。” 身后那个妇人也乖觉的上前朝谢妩行了个礼道,“民妇见过大姑娘。” 谢妩笑了笑,她看着那妇人道,“你便是胭脂铺的掌柜吧!” “是,民妇是胭脂铺的掌柜。”那妇人笑着回答道。 “那你能告诉我,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谢妩淡笑着继续问她道。 既然被请到了武安侯府,那妇人自然知道谢妩要问什么。 她一个妇人能做到掌柜这个位置,自然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都见过,昨天的事虽然闹得大了些,但她也并没有惊慌。 “回姑娘的话,是一位姓陈的姑娘来店里看胭脂,不想,却与杨公子起了冲突,那位姑娘还砸了杨公子,后来,杨公子便叫人将那姑娘带回去了。”那妇人看着谢妩将事情的原委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你身为掌柜,来你店里的客人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掳走,你也不阻止么?”谢妩看着她,笑着又问道。 妇人闻言,不由面色为难的朝谢妩看了过去,她道,“姑娘,不是小妇人不阻止,只是,她当时砸伤了杨公子,杨公子说要带她去医馆,这,这怎么就变成掳走了?”说到这里,那妇人微微顿了一下,她皱了皱眉,而后继续道,“况且当时杨公子还带着他妹妹,陈姑娘是跟杨姑娘坐一辆马车离开的呀!” “可即便如此,你也不应该就这么让他们带走我妹妹啊!”陈嘉言忍不住出声道。 “这位姑娘,你这话就说的没理了,令妹砸伤了杨公子,杨公子让她陪着去医馆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啊!” “可我妹妹到现在还没有回家!”陈嘉言急了。 听了陈嘉言这话,那妇人一脸惊愕,她结结巴巴的道,“没,没回家吗?那这……这……大姑娘,这,这不关小妇人的事啊!小妇人就是一介草民,做的也是小本生意,这些事情,小妇人全然不知啊!” 陈嘉言眉心一拧,正欲说话,谢妩却忽地出声阻止了她。 “没事了,今日劳烦掌柜走这一趟,只是,他日旁人问起这事……” “姑娘放心,小妇人什么都不知道。”那妇人忙乖觉的答道。 事关陈家姑娘的声誉,她哪敢乱说。 虽然,现在瞧来,陈家这位姑娘已然没什么声誉可言了。 谢妩朝她笑了笑,而后侧眸朝觅月递了一个眼神。 觅月会意,立即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塞到了那妇人手里,“今日劳烦掌柜了,我送您出去吧!” “多谢姑娘,那,小妇人便告退了。”得了银子的妇人高兴的朝谢妩又行了个礼,而后,她便开开心心的跟着觅月走了出去。 “表妹,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待那妇人走后,陈嘉言便焦急的将目光重新投向谢妩道。 明明谢妩年纪比她还小,可是,她却下意识的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她身上。 看着陈嘉言焦急的神情,谢妩轻笑了一下,她道,“三表姐,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是四表姐自个愿意跟杨公子走的了?” “怎么可能!”陈嘉言想也不想便反驳道。 可当她看到谢妩那双沉静又剔透的眼睛时,她心里忽然就少了几分底气。 “表妹,你,你为什么会这么说?”虽然不想相信,可迟疑了片刻后,陈嘉言还是开口了。 “三表姐,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即便杨骁是锦衣卫,他也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这也是为何祖母昨日不肯答应舅母去杨府要人的缘故!”谢妩沉着声音一字一句的对陈嘉言道。 杨骁的行为本就不太合理,侯府若是贸然上门要人,万一要是人不在,那侯府该如何善后? 锦衣卫并不好惹! 除非有十成十的证剧证明杨骁确实强行将人掳走了,可刚刚掌柜的话已然证明了,杨骁并没有强行将陈嘉柔掳走。 陈嘉言也是关心则乱,这会听谢妩这么一说,冷静下来后,她也发现了其中的漏洞。 见她不说话,谢妩弯了弯唇角,她继续道,“上次四表姐遇到杨骁,除了起了争执,她可还丢了什么东西?” “发簪!阿柔她丢了一支发簪!”陈嘉言一下站了起来,她激动的看着谢妩道,“表妹,你是说,那个杨公子拿着阿柔的发簪威胁她,迫使阿柔跟他走的!” “这只是其中的一个理由……” “那,那其他的理由是什么?”问这话的时候,陈嘉言明显有些迟疑了。 谢妩笑了笑,她并没有回答陈嘉言这个问题,相反,她还将这个问题扯开了,“三表姐,你今天突然来找我,不只是因为我母亲对此事束手无措吧!” 这话一出口,陈嘉言脸色不由一变,她迟疑的朝谢妩看了过去,“表妹,我,我……”看着谢妩轻笑又笃定的神情,陈嘉言终于豁出去了,她直接从袖中掏出一封信直接放到了谢妩面前,“这是一个时辰前下人送过来的,信里只说约表妹去城外普济山,而且……而且只能你一个人去。” 信里半个字没提阿柔,可是,这个时候突然有人送来这封信,而且约的还是谢妩,她几乎不用多想,便猜到了这定是那掳走阿柔的人送来的! 否则,若是旁人,他大可以将信直接送到武安侯府,又何必递到她手上。 她之所以一开始没拿出来,她就是害怕那人会对谢妩不利。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谢妩竟然自己猜到了。 “表妹,我,我没有想要推你出去的意思,我就是想多从你嘴里打听点消息。”怕谢妩误会自己,陈嘉言忙拧着眉小声向她解释道。 “我知道呀!”谢妩嫣然一笑,她道,“三表姐若是不为我着想,又怎么会等到我问才将信拿出来了?” “表妹……” “其实,说起来,四表姐也算是受了我的连累,我与杨骁……有些过节。”谢妩淡笑的看着陈嘉言继续道。 “那,那阿柔她……” “既然四表姐是受了我的拖累,那我自然会想法子救她出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京城,她怕是呆不下去了。”谢妩看着陈嘉言,面色冷凝的吐出一句话道。 而陈嘉言看着谢妩如此神情,心里也猜到了些什么,她脸色瞬间便难看了起来。 可比起那些,还是柔姐儿的性命更为紧要,至于其他…… 那都是次要的。 第143章 终于等到你 在朝安寺没有兴盛之前,京城最出名的寺庙便是普济山上的定慧寺,但随着朝安寺的兴盛,定慧寺渐渐没落了,除了零星的香客外,鲜少再有人踏足。 可今天,定慧寺素有的宁静却被打破了。 杨骁斜坐在圈椅,双腿很随意的搭在板凳上,陈嘉柔也在,只是,她左右两边各站了一个五大三粗的随从。 日头渐渐高升,虽然殿前有一株参天的银杏树为他遮挡烈阳,可杨骁仍旧觉得有些燥热难安起来。 “武安侯府还没有动静吗?”终于,杨骁按捺不住了,他开口询问道。 “回公子的话,暂时还没有。”其中一个随从站出来恭敬的答道。 听了他的回答,杨骁越发烦燥起来。 “公子,谢大姑娘会不会猜到什么,所以,所以她不来了?”另一个随从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提醒杨骁道。 京城里的那些贵女们本来就不轻易出门,更别说还是这么偏僻的一个地方,这不明摆着里面有诈么! 其实,杨骁又何尝没想过这一点。 可他一想到,上次上元节,谢妩不也明知道陷阱还往里跳! 她自诩聪明,说不定,这次也一样! 再怎么说,陈嘉柔也是她表姐,她就不为陈嘉柔着想,她自己的声誉她总要顾忌吧! 想到这里,杨骁忽地回头咪着眼睛朝陈嘉柔看了过去,“看来,你那位表妹并不怎么在乎你的性命啊!” 在杨骁阴冷的注视下,陈嘉柔下意识的颤栗了一下,她将头垂得更低了。 她已经一天一夜没有梳洗了,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乱得不成样子,她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沦落到这种境地…… 一想到这两日的遭遇,她的眼泪就‘啪嗒啪嗒’的直往下掉。 “陈四姑娘,如果今日谢大姑娘不来的话,那我就只能拿你顶上了!”杨骁阴森森的看着陈嘉柔再度开口道。 “不!阿妩她会来的!她真的会来的!”陈嘉柔慌忙抬起头焦急的对上杨骁的眼睛道。 她不是旁人,她是谢妩嫡亲的表姐!她无论如何也会来救她的,就算她不来,她娘也会逼着她来的! 对!她娘会逼着她来的!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眼见太阳已渐渐西斜,杨骁终于坐不住了,他一脚踹开搁脚的长凳,而后扶着圈椅起身抬脚朝陈嘉柔走了过去。 “不……不要……”看着一步步逼近过来的杨骁,绝望瞬间如同潮水一般朝陈嘉柔涌了过来,她顿不得高肿的左脚,踮着脚就逃。 可才走了一步,右手立即便被身边的那个随从扯住了。 “杨公子,我求求你放过我吧,我求求你了……”陈嘉柔一边挣扎着一边朝走过来的杨骁不停的哀求道。 杨骁嗤笑了一声,正欲说话,外边却忽地奔进来一个人。 “公子,山脚那边有动静了!” “是么?来的人可是谢妩?她都带了些什么人?”杨骁心中一喜,苦等一日的焦躁和愤怒在这一刻全都烟消云散。 他到底还是赌对了! 谢妩她终于还是来了! “回公子的话,是谢家大姑娘,除了赶车的车夫外,她就带了两个丫鬟!”来人答道。 “就只带了两个丫鬟?”杨骁有些不敢相信。 依谢妩的警觉,她不可能猜不出这里头有陷阱! 还是…… “后边了?她后边可还有人暗中跟着!”杨骁咪着眼睛忙又问道。 “小的已经让人去查探过了,后边没有人。”那人忙又答道。 这下轮到杨骁沉默了。 他咪着眼睛,缓缓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坐回了圈椅中。 他虽然谢妩身边有个丫鬟会一些拳脚功夫,可光凭这一点,她就敢只身来见他,她是不是……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还是,她还另作了安排? 他更倾向于后者。 想到这里,杨骁忙沉着脸吩咐道,“去!遣个人往后边再探探。” “是。”那人应了一声,而后,便迅速跑了出去。 杨骁重新靠回圈椅中,他仰头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唇角缓缓的掠起一抹冷笑。 不管怎样,谢妩她还是来了! 不多久,谢妩的身影终于映入了他的眼帘。 大红色的衣裙将她的脸衬得如火一般耀眼,尤其眼角下的那滴泪痣,在夕阳余逃的映衬下,治艳生姿。 这才是真正的美人啊! 一出场便艳光四射,周遭所有的人都成了她的陪衬,在她面前,陈嘉柔之流顶多只能称之为清秀。 “妩妹妹,你可让我好等呀!”杨骁站起身来,望向谢妩的眼睛里,掩不住的惊艳和垂涎。 他这一日总算没有白等! 谢妩笑了笑,她并没有回应杨骁这话,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她身后的陈嘉柔。 “表妹……”接收到谢妩的目光,陈嘉柔心里的委屈一下全都倾洒了出来,她刚喊了一声‘表妹’,豆大的眼泪便夺眶而出。 她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谢妩是这么的亲切。 她真的好怕! 她好怕谢妩不来救她! 如果谢妩不来的话,那等着她的会是什么了? “杨公子就是这般对待客人的?”谢妩终于还是开口了,她将目光重新移到杨骁身上,樱红的唇角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客人?妩妹妹不会是指……陈四姑娘吧?”杨骁笑了,他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下人搬了一个凳子放到谢妩身后。 羡月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她仔细的将那凳子擦拭了一遍,而后才朝谢妩福了福身道,“姑娘,可以坐了。” 谢妩闻言,拂了指衣摆,随即弯腰坐到了凳子上。 杨骁一笑,也跟着坐回了圈椅上。 “妩妹妹不知,前个儿,这位陈四姑娘将我砸伤了,我让她赔我银子,可她却死活不肯,说她没有银子赔我,还说要赔的话就将自个赔我!你说,这不是耍赖么!”杨骁笑咪咪的盯着谢妩道。 “原来是我四表姐砸伤了杨公子啊,不知道,她砸伤了您哪里?”谢妩弯着唇角笑着对杨骁道。 杨骁嘿嘿一笑,他抬手将鬓角的头发撩了撩,笑咪咪的对谢妩道,“她砸的是这。” “可我怎么没瞧到有伤口啊!”谢妩笑着又道。 “那是妩妹妹你离得太远了,不如,你走近来瞧瞧。”杨骁咪着眼睛,即便他极力克制,可眼底的垂涎还是不小心溢了出去。 一想到一会他能将她抱在怀里,他便觉得胸口炙热难挡。 瞥见杨骁眼中的垂涎,碎玉十分愤怒,她沉着脸抬脚往前走了一步,可是,右手却忽地被人抓住了。 “姑娘。”她不解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这种人就是将他大卸八块也不足以泄愤!姑娘怎么能忍得! 谢妩却并没有看碎玉,她挑眉淡笑着望着杨骁,她道,“杨公子这伤的可真够重的,不过两三天的功夫竟然这么快便愈合了。” “哈哈哈哈!”杨骁被谢妩这话逗得一阵发笑,他道,“妩妹妹,你这小嘴还真是厉害,也难怪我姑母和表妹都相继折在你手里。” “所以,杨公子今日设下这鸿门宴,是为了给你姑母还有表妹报仇?”谢妩唇角含笑,声音依旧镇定。 “那倒不是!杨氏和谢媛还不值得我为她们费这么多心思!不过,你既然已经知道这是场鸿门宴,你怎么还敢来了?”杨骁重新换了一个坐姿,他半合着眼皮睨着谢妩,唇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弧度,“还是,你以为上次你轻易脱身了,所以,这一次也能脱身?” “不然了?杨公子还真想要对我不利?”谢妩挑眉道。 “怎么,你以为我不敢!”杨骁咪了咪眼睛,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两分。 “你不敢。”谢妩浅然一笑,想也不想便吐出了三个字。 “哦?你如何这般肯定?”虽然对谢妩的这个答案嗤之以鼻,但他还是饶有兴致想听谢妩继续说下去。 谢妩浅然一笑,她扶着羡月的手缓缓站了起来,随后昂着下巴高傲的道,“杨公子以为我和我表姐一样,可以任人戏弄玩耍吗?我是武安侯府嫡出的姑娘,我父亲是左翊卫副将军!你敢动我,你就不怕我爹拎着刀上门将你活剐了么!” “哈哈哈哈……”听了谢妩的话,杨骁仰起头一阵大笑。 他不知道自己笑谢妩天真,还是笑自己太过高估了她。 她就仗着这一点就敢孤身走到他面前,她难道以为自己会畏惧谢峥而不敢动她吗? 不过,她既然这么说,那便说明,她真的没有留后手! 果然,像是应证了杨骁的猜想似的,刚刚被他遣去探消息的随从很快便折身回来了。 “公子,没人跟来。”那人快速走到杨骁面前,他一边行礼,一边将刚刚探听到的消息告诉他道。 杨骁眸子一亮,随即他立刻站起了身来。 谢妩她还真敢啊! “妩妹妹,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那话作——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杨骁一边说着一边搓着手心一步一步朝谢妩走了过去。 看着杨骁眼里那毫不遮掩恶欲与垂涎,碎玉脸一沉,她猛地一抬脚立即便将谢妩护到了身后。 羡月也察觉到了不对,她左右看了看,最后将目光落到了谢妩刚刚坐过的板凳上。 看着一左一右将谢妩护起来的两个丫鬟,杨骁忍不住再度笑了起来,“妩妹妹,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就凭这两个丫鬟就能护住你吧!” “杨公子,你也不会天真的以为,你能动得了我吧!”谢妩抬手,将两个如临大敌的丫鬟拨到一旁,她笑着朝杨骁走前了一步。 “妩妹妹,你还真是……天真的有些可爱咧!”看着谢妩如此笃定的样子,杨骁咪了咪眼睛,心里的兴致更高了。 看多了像陈嘉柔这种遇事只会哭泣求饶的女子,谢妩这种美艳又带刺的美人显然更对他的胃口! 这样美人压在身下才别有一翻滋味啊! 他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143章 背后有高手 看着院墙上跳下来的数道身影,谢妩脸上不见一丝惊慌,她轻笑一,仍旧不紧不慢的道,“色字头上一把刀,杨公子还是当心为好!” 都到了这个时候,谢妩竟然还嘴硬! 他不知道她是故作镇定装神弄鬼了,还是真就笃定自己不敢动她! “哈哈哈……妩妹妹当真好胆色啊!我刚刚不是说了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更何况……我相信岳父大人他肯定舍不得我死!妩妹妹,你说呢?”杨骁咪着眼睛,说罢,还不自觉得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唇角。 自朝安寺后,他无数次梦到自己将这朵鲜花压在身下可巾蹂躏,可惜,谢妩甚少出门,以至他一直没有找到机会。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将梦境变成现实了! 一想到这些,他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叫嚣沸腾起来。 看着杨骁令人作呕的样子,谢妩脑中忽地浮现出前世羞辱凌虐自己的场景! 凛冽的杀气陡然从谢妩的眸中迸了出来。 就连见惯了血腥杀戮的杨骁也忍不住吃了一惊。 谢妩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有这么骇人的眼神? 夜长梦多! 为免生出变故,还是将人掳到怀里最要紧!一旦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即便谢峥再生气,那也得好言好语哄着他将谢妩抬进门! 想到此处,杨骁忙往后退了一步,他沉着脸直接下命令道,“快,把这两个丫鬟给我拿下!” 他知道那个叫碎玉的丫鬟有些功夫在身上,只要将她们两个拿下,谢妩还不是他想把她怎么样就怎么样! “是!”几个随从应了一声,而后快速朝羡月和碎玉扑了过来。 碎玉冷冷一笑,她右手微微一扬,一柄软剑忽地便从袖中划了出来,她二话不说,飞身便迎了上去。 一时间,大殿前刀光交错。 因为担心谢妩会带许多随从出门,所以,杨骁特意从锦衣卫里挑了几个人,这些人个个武艺高强,以一敌三都不成问题! 可让杨骁没想到的是,谢妩并没有带随从出门,反倒是这个丫鬟,招招出手狠辣,即便与锦衣卫对上也半点不落下风! 眼见数十招已过去,那几个依旧没有将碎玉拿下,杨骁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 难怪谢妩敢孤身犯险! 原来,她身边竟然有个这般厉害的丫鬟! 难怪她这般有底气! 看着谢妩冷傲如霜的模样,杨骁忍不住再次舔了舔唇角,他扬了扬声音道,“谢妩,我已经定慧寺外布下了天罗地网,即便这丫鬟再厉害也不可能带着你逃出生天,你还不如早点投降,这样,我一高兴,说不定一会到了床上还会待你温……” 话还说完,他便感到一枚暗器朝自己袭了过来。 杨骁大吃一惊,慌忙侧身避过,可即便如此,那枚暗器仍也擦着自己的脸颊飞身而过,并且,直直的钉入了他身后的树干中。 “谁!是谁!”杨骁鼓着眼睛,警觉的朝四周看了过去。 听到动静,几个与碎玉缠斗的锦衣卫也慌忙撤出战局将杨骁护到了身后。 四周安静极了,耳畔除了微风拂动树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外再无半个人影。 杨骁摸了摸脸上的血痕,随后,他咪着眼睛朝羡月看了过去。 难道这个丫鬟也和碎玉一样深藏不露? 双手拎着板凳一脸警觉的羡月见杨骁朝自己看了过来,她眼睛一瞪,用力的‘啐’了他一声道,“看什么看,信不信姑奶奶把你眼睛挖掉!”说罢,还不忘扬了扬手里的板凳。 “公子。”这时,一个锦衣卫忽地将那枚暗器捧到了杨骁面前。 看着他手中那枚带血的叶子,杨骁一下怔住了。 刚刚那暗器竟然是一柄叶子么! 谁! 究竟是谁! 霎时间,杨骁周边的人如临大敌,就连隐在暗处的其余几人也飞身而出,他们团团的将杨骁护在了中间。 这一刻,杨骁终于相信了,谢妩刚刚并没有说大话! 她是真的有倚仗! 看着杨骁那张恶毒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谨慎和提防,谢妩终于轻笑了一下,她侧眸看了羡月一眼,羡月会意,忙将凳子重新坐回了谢妩身后。 谢妩拎着裙摆悠然的坐了下来,“杨公子,现在,你还觉得我天真么?” 杨骁冷笑了一声,他摆了摆手,将挡在他前面的锦衣卫全都挥到一边,而后,他也学着谢妩的样子,撩起衣摆重新坐回了圈椅上。 “现在看来,倒是我小瞧妩妹妹你了。” 谢妩秀眉轻轻一挑,她斜睨着杨骁没有哼声。 杨骁见状,也跟着笑了笑,他咪着眼睛继续道,“没想到素来低调的武安侯府竟藏着这么多深藏不露的高手,连一个小小的丫鬟都能以一敌四,也难怪妩妹妹这般有恃无恐啊!” “终究还是及不上杨公子你,也不知道我犯了何罪,竟劳动杨公子你大张旗鼓带了这么多锦衣卫来围剿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锦衣卫是你们杨府的私兵了!”谢妩勾着唇角,不甘示弱的反驳道。 果然,她这话一出,杨骁脸色立刻变得沉重起来。 今日他带来的这些人确实是锦衣卫,可是,他们都没穿飞鱼服,谢妩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脸色难看的又何止杨骁,其中一个锦衣卫百户不着痕迹的朝杨骁靠近了一步,他压低声音道,“公子,今日的事不能传出去,否则……” 但凡谢妩刚刚说的话传出去一个字,他们这些人都吃不了兜着走! 锦衣卫是陛下的锦衣卫,如何能听凭杨骁指挥! 杨骁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只是…… 他摸了摸脸颊那道长长的血痕,心中不免多了些顾忌。 无论这个人是不是那个胖丫鬟,可仅凭她能拿树叶当暗器使,他就不能不顾忌!即便是锦衣卫里也难挑出几个这样的人来! 更何况,这人从头到尾都没露面。 察觉到杨骁的心思,说话的锦衣卫百户也跟着有些犹疑了起来。 终于,杨骁轻笑了一下,他牵着嘴角,目光灼灼的望着谢妩道,“我刚刚不过是与妩妹妹开个玩笑罢了,妩妹妹不会当真了吧!” 谢妩弯了弯唇角,她并没有反驳他这话,反而,她还顺着他这话笑着道,“原本杨公子只是与我开玩笑呀!” “不错。”杨骁得意的勾了勾唇角。 “是我孤陋寡闻了,原来,锦衣卫也是能用来开玩笑的!不过也是,令尊是锦衣卫副指挥使,杨公子自然是想让锦衣卫做什么他们便做什么!杨公子,是吧?”谢妩话峰一转,弯着唇角又笑道。 这下,杨骁唇角的笑意彻底隐了下去。 看来,谢妩今日是不想善了了! 可是,她就这么笃定自己能从他手里逃出生天吗? 杨骁冷笑了一声,随后他起身居高临下的冷睨着谢妩,勾着唇角一字一句道,“妩妹妹,你想怎么样了?” 他这话音刚落,谢妩忽地掩着嘴笑了起来,“瞧杨公子这话说的,设下陷阱,把我骗到这里的人不是你么,你竟然还问我想怎么样?这话,不应该我来问你么?” 杨骁勾着唇角又冷笑了两声,他咪着眼睛道,“既然妩妹妹非要与我赌这一把,那我也只能奉陪了!” 只要抢先将谢妩扣在手里,那么,即便她身后的人武艺再高,那也得投鼠忌器! 想到这一点,杨骁飞快的朝他旁边的锦衣卫百户递了个眼神。 那人会意,手一挥,一瞬间,十数道人影都同时朝谢妩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谢妩身后,忽地有无数片树叶破空而来,霎时间,跑在最前边的几个人应声倒地。 杨骁脸色骤地一变。 因为,这回他终于看清了,横在谢妩面前的那两个丫鬟都没有出手! 谢妩身后还隐藏着高手! 可是,他来之前,明明让人将定慧寺里里外外都搜查了一遍,就连定慧寺外他也布置了不少眼线!可这人竟然能悄无声息的避开这些眼线,甚至,他连面都没露便逼退了十数个锦衣卫! 更甚者,来的不止一个人!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杨骁的脸色不由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公子,现在该怎么办?”冲在最前面的那个锦衣卫百户抱着受伤的胳膊退回到了杨骁身边。 杨骁抿了抿唇角,他看着端坐在凳子上一脸笑意的谢妩,胸口忽地像是被点了一把火似的,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生疼生疼。 加上这一次,他已经和谢妩对上了三次,可是,每一次都折戟而归! 他不甘心! 他真的不甘心! 管她后边还隐藏着什么人,哪怕是死,这一次,他也一定要将她弄到手里! 这一刻,杨骁终带过来下定了决心。 他眼神阴鸷的盯着谢妩,而后,他缓缓抬起了手。 就在他即将下令的那一刻,寺外忽然有人奔了进来,他一边跑一边道,“公子,不好了!麦秸巷那边出事了!” 麦秸巷! 杨骁心里‘咯噔’一声,此刻,他也顾不得谢妩不谢妩,他伸手一把将那人拎了起来,沉着脸焦急道,“麦秸巷出什么事了?” 那人为难的看着杨骁一眼,到底没敢将那些话说出来。 “走!回去!”杨骁一把推开那人,而后,他抬脚便快步朝寺外走去,可经过谢妩时,他仍旧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他眼神阴毒的盯着谢妩,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谢妩,这次算你走运,可是,你不会每一次都这么好运气的!”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奔了出去。 随着他的离去,原本满院的锦衣卫一下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缩在银杏树旁半个字都不敢哼声的陈嘉柔。 谢妩缓缓起身,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寺门口,唇角忽地便弯起了一抹笑意。 你说的没错,我不会每一次都有这么好的运气,所以…… 你还是去死吧! 第144章 倒霉李府尹 素日清幽的麦秸巷今日挤满了看热闹的人。 事情的起因是因为一个小贼,他偷盗钱财的时候不小心被人发现了,偏偏被偷盗的人还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使的夫人。 五城兵马司本就负责城中治安,这小偷偷谁不好,偏偏偷到他们顶头上司家,这哪里能忍,于是,全京城的百姓便看见一个小贼身手灵活的在前边横冲直撞,屁股后边跟着一堆喊打喊杀的兵马司的兵吏,有好几次,跑在最前边的吏卒都碰到那小贼的衣服了,可是,却仍旧被他身手矫健的闪躲了过去。 可随着来围追堵截的人越来越多,那小贼眼见无路可套,慌乱之下,竟然直接闯进了巷中的宅院里。 而正是因为他这一闯,素来幽静的麦秸巷才会变得如此热闹。 因为,这宅院里竟藏两个被凌虐得奄奄一息的丫鬟。 原本,为首的吏目瞧出这宅子布置的十分讲究,且里面的陈设也多是贵重之物,心中不免有些惶恐,毕竟,在京城这种随便扔跟棍子出去都通砸到一个权贵的地方,他实在不想声张。 可有时候吧,并不是你不想声张,便能不声张的…… 毕竟,屋里除了兵马司的人,还有一个小贼了! 于是,随着小贼这嗷嗷一嗓子,原本聚在门外等着小贼落网的百姓全都涌了进来,这一进来,屋里那两个衣不蔽体,浑身是伤的丫鬟自然也就映入了众人的眼帘。 这一下,人群彻底被点爆了。 为首的吏目眼见事情闹大,正不知该如何收场时,一旁的兵吏旁给他出了个主意。 五城兵马司只管缉盗治案,审案申冤什么的向来是应天府的事。 于是,满城的百姓跟在兵马司的后头,浩浩荡荡的将看热闹的场地换成了应天府。 看着这浩浩荡荡的人群,应天府府尹李大人还以为五城兵马司的人终于识趣,不再与他抢功,他正想撩起袖子大干一场时,那两个被折磨的面目全非的丫鬟一边哭着乞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一边说凌虐她们的人是锦衣卫副指使挥使家的公子! 这一下,李府尹彻底懵逼了。 他说五城兵马司的人怎么今天这么识趣,原来,他娘的,他们是想把这两个烫手的山芋扔他手里啊! 锦衣卫!那可是出了名的疯狗,你不招惹它,它尚能跑来咬你两口,更别说还要去审他们…… 看着五城兵马司那个兵吏逃命似的奔出应天府府衙,李府尹一口老血差点没呕出来! 可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当作没这件事,将人扔出去!他就是想,围在外边看热闹的那些百姓也不让啊! 看着那些围观的百姓一双双期盼的眼神,李府尹当真是欲哭无泪。 他十数年的寒窗苦读,一朝高中,又矜矜业业一步步从底层做起,好不容易做到如今应天府府尹的位置,眼见升迁在望,可现下…… 看着这两个烫手的山芋,李府尹觉得,他的仕途可能就只能止步于今日了。 也或许,止步今日还不止是他的仕途…… 得罪锦衣卫的人,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好在,今天时辰已晚,再加上,那两个丫鬟伤势属实有些重,他便忙一边命人将这两个丫鬟抬下去安置,一边又命人去请大夫,忙完这一切,他便借口这两点将案子推到明日再审。 他总得抽出时间回去好生交待一下自己的后事,别到时候自己因为这桩案子连命都丢了,可下到地府却连个烧纸钱的人都没有! 一想到这里,李府尹幽怨的替自己叹了一口气! 他要真下到地府,一定不放过五城兵马司的人,他一定要在阎王爷面前狠狠的参他们一本!哪有像他们这样做事的! 他真冤啊!明日升堂,他该怎么办啊! 谁能来救救他啊!他真不想死啊! 而另一边,听到消息快马加鞭赶回来,却仍旧没能阻止这一切的杨骁,恼得扬起马鞭狠狠的朝跪在他面前的那个随从抽了过去。 “怎么回事?那两个丫鬟怎么会被人发现!”杨骁气急败坏的吼道。 即使脸上被抽出一条狰狞的血痕,可那随从却半点也不敢哼声,他一脸求饶的道,“公子,是那个小贼,也不知道他怎会那么巧逃进咱们院子,还承差阳错闯进了那间屋子……小的也想阻止,可五城兵马司的人来的太快了,后边还有一大堆看热闹的百姓,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这么让他们把人从你眼皮子底下带走了!”杨骁咬着牙,眼神狰狞的盯着那随从一字一句道。 “公子,公子恕罪……”知道自己闯下大祸,那随从忙匍匐在地上哀声求饶道。 谁能想到那小贼会那么巧闯进这宅子,而且,后边还跟了那么多五城兵马司的人! “呵呵。”杨骁咪着眼睛冷笑了两声,他紧了紧手中的马鞭,正要动手之际,外边却忽然响起了动静。 “父亲。”看到来人,杨骁心里紧了紧,而后,他缓缓将手里的马鞭放了下来。 杨鹤丰面色阴沉的走杨骁面前,二话不说,抬手就一个耳刮子扫了过去。 这一耳刮子,杨鹤丰用足了力道,直打得杨骁半边脸都红了,可即便如此,杨骁都没敢吭声,他乖觉的跪了下去,他道,“父亲,孩儿知错了!” “昨天你是怎么与我说的,你说你有分寸,这就是你说的有分寸!”杨鹤丰怒不可遏瞪着自己的儿子咬牙切齿的道。 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素来顽劣,行事也有些荒唐,可因为他是自己惟一的儿子,从前行事也算有分寸,从没给他惹了什么大乱子,所以,便也就由着他了! 可哪想,这一纵容便纵他闯出这等祸事来! “父亲,儿子行事一直很小心,这次……这次一定是有人故意针对我!不,说不定是针对您!”杨骁脑子转的极快,瞬息之间便找到了说词,“谢妩,一定是谢妩,她先故意将我引出城外,然后再将五城兵马司的人引到麦秸巷!那个小贼一定是她安排的,对,就是这样!父亲,这全都是谢妩搞的鬼,父亲,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 杨骁越说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 难怪谢妩会那般有恃无恐,原来,她早就谋算好了一切!可是,她是怎么知道他在麦秸巷有栋宅子? 而杨鹤丰在听完杨骁这一长串的话后也沉默了,他抿着唇角,冷冷的看着杨骁,久久都没有出声。 因为,这一切确实是太巧了! 可惟有一点,谢妩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她有这么大的胆子敢算计他吗? 见杨鹤丰不说话,杨骁知道自己刚刚说的那些话,他定然是听进去了一些,于是,他忙又道,“父亲,您想想姑母还有表妹,对了,还有上次上元节的事!谢妩可不是一般的闺阁贵女,她心思深着了!” 看着一脸急切的杨骁,杨鹤丰冷笑了一下,他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如何?你连一个丫头片子都斗不过,你有什么脸面要我替你做主!” 话虽是这么说,可杨鹤丰到底是信了杨骁话的。 远的不说,就上元节那一次,杨氏找他帮忙布局的事他一清二楚,原本,他还以为杨氏小题大作,对付一个丫头片子还闹这么大阵仗,可没想到…… 最后掉进陷阱里的人却变成了媛姐儿! 而杨骁也被杨鹤丰这一番话说得面上一阵难堪,他垂首跪在地上,手指关节被他捏得‘啪啪’作响。 看他这番模样,杨鹤丰不由又冷笑了一下,他道,“行了,起来吧!你有空在这里责罚下人,还不若好好想想这件事该怎么收场!”说完,他便抬脚朝屋里走去。 李府尹那个人面上看着胆小又圆滑,可实由是个油盐不进的硬骨头,否则,他也不能在应天府尹这个位置上安稳的坐了这么多年! 杨骁见状,他连忙起身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对杨鹤丰说道,“父亲,你放心,那宅子是用阿四的名字买的,阿四也不是咱们府里的人,应天府就算怎么查也查不到我的头上,就是那两个丫鬟……若不然,我晚点派人潜去应天府把她们杀了!” 听了他的话,杨鹤丰疾驰的脚步忽地停了下来,他怒视着杨骁道,“你当应天府是什么地方?那两个丫鬟已当着全城百姓的面说是被你凌虐的,你这个时候派人去杀了她们不是不打自招么!你早干什么去了!” 杨骁垂着头不敢说话了。 他也想早下手,可等他吩咐人下手时已然晚了…… 早知道,他便不该将谢妩约去定慧寺! “父亲,那,那现在怎么办?”虽然害怕,但杨骁还是壮着胆子朝杨鹤丰看了过去。 杨鹤丰冷冷的睨了杨骁一眼,而后他走到桌前坐下,气定神闲的挑眉道,“你不是说宅子是阿四的,既然宅子是阿四的,那凌辱她们的人自然也是阿四!你不过受了无妄之灾罢了!” 这话一出,杨骁眸子猛地一亮,“还是父亲有办法,不过,那两个丫鬟要是不认怎么办?” 杨骁心里仍有疑虑。 “不认!”杨鹤丰唇角冷冷一勾,他道,“除非她们不要她们家人的命了!明日开审的时候,让人将她们家人的东西挂在身上!” “是,父亲,儿子知道该怎么做了!”听了杨鹤丰这话,杨骁彻底放下了心来。 第145章 是替你受过 谢妩亲自将陈嘉柔送到了临西街陈家租住的宅子里。 因谢妩先让人递了消息,所以,陈夫人和陈嘉言以及陈嘉木早早便在宅子里等着了,一见到陈嘉柔,陈夫人便冲上来抱着她哭个不停。 看着相拥而泣的母女,谢妩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 她正想找机会告辞时,陈嘉言却忽然迎了上来,她一脸诚挚的看着谢妩道,“阿……表妹,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谢妩浅淡的弯了弯唇角,“三表姐客气了,四表姐这次能平安回来实属运气好,不过,下一次么……” “表妹,我明白,我会劝说我娘的。”陈嘉言听出了谢妩话里的提醒,她忙郑重的向谢妩再次保证道。 谢妩淡笑着看了她一眼,她没有接她这话。 前世她与陈夫人接触不多,可即便如此,她也能从她行事猜出她的为人,只这一次的教训,只怕还不足以让她打消留在京城的念头。 不过,她已经帮过她们一次了,再有下一次…… 她们就只能自寻多福了! “舅母,时辰不早,我便先告辞了。”谢妩干脆将目光投向了还在相拥哭泣的母女二人。 “阿妩。”陈夫人这才想起旁边还站着一个谢妩,她忙松开陈嘉柔,抬脚走到谢妩面前感激的对她道,“阿妩,这次真是多亏你了,等过两日柔姐儿好些了,我便让她亲自去侯府与你道谢。” “娘,我才不跟她道谢了,我之所以被掳走全是因为她!”或许是陈夫人在旁给了她底气,也或许这两日惨痛的遭遇让她对谢妩心生怨怼,总之,在听完陈夫人的话后,陈嘉柔满是怨愤瞪着谢妩大声喊道。 “阿柔,不许胡说!”陈嘉言拧着眉不悦的朝自己的妹妹看了过去。 就连陈夫人也忍不住转过头皱眉呵斥她道,“柔姐儿,不许混说!快跟你表妹道歉!” “我没有胡说!谢妩,你敢说杨骁将我掳走不是因为你?他真正想对付的人是你,我分明是替你受罪了!”陈嘉柔抬手指着谢妩的鼻尖,不顾一切的尖声叫道。 “阿柔!”陈嘉言难得沉了脸。 可陈嘉柔却半点没有理会自己的姐姐,她执拗的盯着谢妩,半点也不肯退让。 或许是陈嘉柔执拗又坚定的眼神感染了陈夫人,这会,她心里也犯起了一丝狐疑。 难道,阿柔真的是替谢妩受过了? 陈夫人目带怀疑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就气氛将要变得有些尴尬的时候,谢妩却忽地轻笑了一声,她扬了扬细长的眉尖,声音清冽的道,“所以了?” “所以!呵,所以,你现在是承认了么!”陈嘉柔目眦尽裂,瞪着谢妩的眼睛似浸了一层血雾。 “阿妩,柔姐儿说的都是真的吗?她真的是因为你才……才被掳走的吗?”陈夫人终于也坐不住了。 “如果我说是,舅母预备怎么办了?”谢妩挑眉朝陈夫人看了过去。 陈夫人眸心闪动了一下。 她没想到谢妩承认的这么爽快,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算阿柔真是受谢妩牵累,可她也不可能因为此事跟谢妩翻脸,否则,她不就更有理由不帮她们?与其如此,还不若借着此事让谢妩在别处补偿她们。 瞬息之间,陈夫人便拿定了主意。 “阿妩,你是个好孩子,这次的事就是一个意外!舅母不怪你,你柔表姐也不会怪你的!”陈夫人看着谢妩很是善解人意对她道,说到这里,她还不忘转头瞪了一眼仍旧紧盯着谢妩不放的陈嘉柔,“柔姐儿,你说是吧!” “娘!”陈嘉柔不敢置信的朝陈夫人看了过去。 陈夫人却狠狠的给她使了个眼色。 陈嘉柔虽然满心的委屈和不服,可在陈夫人阴沉的眼神下,到底还是抿了抿唇角,不再说话了。 “阿妩,柔姐儿她这次也是委屈的狠了,所以才会口不择言的迁怒于你,你大人大量,千万不要与她计较,舅母在这里替她向你陪罪了。”陈夫人一边说着,一边作势便要向谢妩行礼。 原以为,谢妩会阻止她,可等了半晌,谢妩却一点动静没有。 她身边的两个丫鬟也跟门神一样杵在她身后,半点也没有要阻止搀扶她的意思。 饶是陈夫人城府再深,这会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就在她咬牙决定豁出去向谢妩行礼赔罪时,谢妩清冽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舅母就不问问,柔表姐为什么会代我受过?” 陈夫人怔了一下,“为,为何?” “当然是因为柔表姐顶着武安侯府的名头到处招摇的缘故啊!舅母,这京城可不比扬州,表面上瞧着大家都是和和气气的一团,其实私底下这怨结得深着了,你们初来京城,什么都没摸透,便顶着武安侯府的名头到处招摇,这落到有心人的眼里,自然容易替自己招惹祸事!”谢妩凤眸微咪,淡笑着看着陈夫人道。 陈夫人脸上微微一白,“阿妩,你怎么能这么说,柔姐儿她……” “柔表姐今日纯属运气好,否则,舅母怕是要去应天府的大堂才能见到柔表姐了。”谢妩勾着唇角冷声打断陈夫人的话道。 “阿妩,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陈夫人终于忍不住将脸沉了下来。 她都这般低声下气了,可谢妩却仍旧如此咄咄逼人,她是不是也太不把自己这个舅母放在眼里了! “今日青秸巷那边动静闹得这般大,舅母就一点也没听到?”谢妩冷睨了陈夫人,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陈夫人眉心拧了拧。 她这两日一颗心全挂在柔姐儿身上,哪有空关心旁的事物,况且,就算有心,京城里有些消息也不是她能打听到的…… “舅母不知道也没关系,今日五城兵马司的人在朱雀街麦秸巷的宅子里救出被凌虐的两个丫鬟,现下,他们已将人送去应天府,明日应天府便会开堂审理此案。”看着陈夫人一脸不解的样子,谢妩好心跟她解释道。 在谢妩提到两个被凌虐的丫鬟时,陈嘉柔眸子里明显闪过一丝畏惧。 “可这又与柔姐儿又有什么关系?”陈夫人拧着眉依旧不解。 “柔表姐,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说不定……明天应天府会过来传你问话了。”谢妩淡笑着朝陈嘉柔看了过去。 陈嘉柔脸色一变,她惊慌失措的朝谢妩看了过去,嘴里嘟嚷着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说完,她干脆伸手捂着自己的耳朵,而后头也不回的便奔回了房间里。 “阿柔,阿柔……”看着陈嘉柔逃命似的背影,陈夫人也觉察出了什么,她面色微微一变,心里没来由得便一阵心慌。 “表妹,那两个丫鬟究竟与柔姐儿有什么关系?为何柔姐儿会……”就连陈嘉言也察觉到了不对,她看着谢妩,犹豫了片刻后,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那两个丫鬟说,凌虐她们的人是杨骁。”谢妩淡定的看着陈嘉言道。 ‘啪’一声,陈夫人心里刚刚绷紧的那根弦骤地一下断了,她踉跄的往后退了一步,好在陈嘉言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了。 “那,那柔姐儿她……”陈夫人面带绝望的看向谢妩,可才说了几个字,她便更咽着说不下去了。 “这个,舅母还是自己问柔表姐的好。”谢妩平静的看着陈夫人道。 这话一出,陈夫人再也顾不得要借此事施压谢妩,她一把推开陈嘉言的手,踉跄的就朝陈嘉柔追了过去。 要是柔姐儿也和那两个丫鬟一样,那她以后可怎么办啊! 看着陈夫人仓惶又绝望的背影,陈嘉言也忍不住鼻尖一酸,不过,她还是强忍着泪意,一脸郑重的向谢妩道谢道,“表妹,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将柔姐儿救了回来!你放心,我一定会说服我娘的!” 看着陈嘉言郑重又满含愧疚的样子,谢妩眉心微不可觉的动了一下,但她最终却还是只淡淡的吐出五个字,“但愿如此吧!” 听了谢妩这话,陈嘉言有些难堪的抿了抿唇角。 她知道她娘的心思,而谢妩更知道…… 所以,她不信自己能说服母亲。 “我该回去了,三表姐还是回去宽慰四表姐吧!”谢妩看着陈嘉言,再度开口道。 “那,那……”陈嘉言有心想送一送谢妩,可她又着实担心陈嘉柔,一时间,不免有些犹疑起来。 “三妹妹,你去帮母亲一起宽慰四妹妹吧,表妹这……我来送她出去。”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哼声的陈嘉木终于站出来腼腆的出声道。 虽然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半点都不敢往谢妩那瞟,可到底,他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 嘉柔那他帮不上什么忙,可是,帮忙送一下谢妩还是可以的。 而且…… 他极少有这样的机会能够离她这么近。 “哥哥,你……”陈嘉言有些诧异的朝陈嘉木看了过去。 就在陈嘉木有些无措,想要打退堂鼓的时候,谢妩清冷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她淡笑着看着陈嘉木道,“那就麻烦表哥了!” 既然谢妩开口了,即便陈嘉言觉得有些不妥也不好再说什么,更何况,她更担心自己的双生妹妹,于是,在朝谢妩略福了福身后,便领着自己的丫鬟快步折返回屋了。 陈嘉言一走,陈嘉木立即便局促了起来,刚刚开口的勇气也忽地荡然无存,“表,表妹,你请……” 谢妩朝他轻笑了一声,而后率先抬脚朝门外走了过去。 陈嘉木见状忙跟了上去。 踏出院门时,谢妩清冷的声音忽又响了起来,“表哥,你可想好要去哪家书院念书了吗?” 陈嘉木一怔,过了好半晌他才反应过来,他白着脸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没,还没了……” 京城里这些书院收徒甚为严格,要么你家世显赫,要么你才华横溢,可这两样他都不沾边,所以,这都两三个月了,他银子花了不少,可是,却处处碰壁,他都有些灰心了。 “表哥,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根本就不适合念书?”而这时,谢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陈嘉木一愣,他皱着眉,有些惊讶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第147章 死乞又白赖 马车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可透过飘过窗帘的那条缝隙,仍旧能看到一个少年口若木鸡的站在门口,半晌都没有挪动脚步。 “你这表哥还算有些自知之明,只可惜……人傻了些。”陆湛收回眼神,一边替自己斟茶,一边微笑的看着谢妩道。 “你怎么还在这?”可回应他的却是谢妩极其不耐烦的声音。 陆湛抬手摸了摸鼻尖,而后,他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刚刚斟好的茶递到谢妩面前,讨好的对她道,“要不,你先喝口茶?” 谢妩冷冷的睨着他。 等了好一会,谢妩都没有伸手接他这盏茶,陆湛忍不住自嘲的叹了一口气,他将茶盏小心翼翼的放到谢妩跟前,而后,才抬眸看着谢妩开口道,“阿妩,你就这般讨厌我,连我给你斟的茶你都嫌弃?” “你说了?”谢妩唇角一勾,看着陆湛的眼神颇显凌厉。 “阿妩……”陆湛撅了撅嘴,十分委屈的喊了谢妩一声。 谢妩心里一阵恶寒,“陆湛,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你不赶我走我就能。”陆湛想也不想便答道。 这下谢妩彻底无语了。 “陆湛,你前世不是一个死乞白赖的人。”谢妩咬着牙沉声道。 “对别人自然不会,可你么……阿妩,我承认我前世对你确实有些混蛋,可我后来不都改了么……”陆湛看着谢妩,委屈的替自己小声辩解道。 “陆湛!”谢妩咬牙切齿的再度截断了陆湛的话,她面色铁青的瞪着陆湛,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你能不能不要再提前世!” 她一点也不想想起,当年她是如何卑劣的爬上陆湛的床…… 她将自己的自尊骄傲全都踩进了泥泞里,从那天起,她便再也没有在陆湛面前抬起过头! 哪怕现在也一样! 她只要看到陆湛这张脸,她就想起当年她卑劣又难堪的样子! 从前她尚能装作不记得,可现在…… 陆湛他也是重生的! 看着谢妩眸底涌起的戾气,陆湛嘴角的笑意终于敛了起来,他眉心微微蹙了起来,而后,他郑重的看着她开口道,“阿妩,我以后再也不说了,我向你保证。” 那段记忆于他是弥足珍贵,可也许对阿妩来说并不是…… 可是,她对他就真的一点喜欢都没有吗? 可他直到现在都清楚的记得,她当初含羞带怯鼓起勇气向自己告白的样子,那天阳光正好,架子上的紫藤花开得正好,细碎的阳光透过缝隙斑驳的碎在她的身上,她的眼睛潋滟又清润,如同水葡萄一般…… 那一刻,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动了一下。 “湛表哥,这个给你。” 他记得,她当时将荷包递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手都在抖。 他当时明明只往那荷包扫了一眼,可是,直到今日,他都能清楚的忆起,那荷包上绣的是一对交颈的鸳鸯…… 要不是当时萧慕北突然出现惊到了她,说不定,他当时会收下她的荷包。 如果当时萧慕北能晚一些出现,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如今,他怕是再也等不到阿妩向他告白了! 想到这里,陆湛忽地对萧慕北生出一股无比的怨憎来! 难得见到陆湛如此郑重的承诺,谢妩眉心微不可觉的拧了一下,她抿了抿唇角,实在不知道自己该与陆湛说些什么,于是,干脆别过了脸去。 一时间,马车里谁也没有说话。 周遭忽然静了下来,只有外边马蹄‘踢踏’‘踢踏’的声音很有规律的传了进来。 谢妩忽然间便有些受不住这安静的氛围,她拧着眉重新朝陆湛看了过去,她道,“是碎玉告诉你我在定慧寺的么?阿清了?” 碎玉武功虽高,可双拳难敌四手,而且,杨骁既然将她约去定慧寺,那定然会在周遭布下天罗地网,所以,她只能找阿清帮忙。 镇南王能安心的将萧慕北一个人留在京城,自然明里暗里给他留了不少人手。 阿清收到她的信件后也确实答案她帮忙,就在她出城时,她还特意暗中让人传话让她放心。 可她没想到,杨骁走后,走出来的人却是陆湛! 她明明交待过碎玉的。 “你不要冤枉碎玉,这丫头什么也没跟我说,是萧慕北……萧郡主虽然行事很小心,可那些人自来便是保护萧慕北的,萧郡主要动用他们,萧慕北怎么可能不知道!”陆湛见谢妩眉心微蹙,心知不妙,于是,连忙替碎玉解释道。 他真怕谢妩一时气恼下将碎玉赶走! 没碎玉在她身边保护她,他是真的不放心。 “你想想,萧郡主武艺高强,她不欺负别人就该谢天谢地,哪里会用得上这些人,所以,萧慕北才起了疑心偷偷跑来告诉我,而我恰好又知道杨骁抓了你那位四表姐。”怕谢妩不信,陆湛忙又继续解释道。 当然,他没敢告诉谢妩,他其实一直派人暗地里盯着武安侯府,谢妩的一举一动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阿妩有多恨杨骁! 即便没有陈四这事,她迟早也是要出手对付杨骁的,他怎么可能放心让她孤身身赴险境。 “那阿清了?阿清现在何处?”谢妩拧了拧眉,她懒得再与陆湛在这些事上面纠缠。 她本来也没想过这些事能瞒过陆湛,她只是单纯的不想借他的手而以!可如果陆湛硬要插手,那她也不会拒绝。 免费送上门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这还是他当年教给她的。 “你放心吧,萧郡主她好生在自己家里呆着了。”陆湛撇了撇嘴角,面色冷淡的道。 一个是阿清,一个是陆湛,亲疏远近,一眼可见! 他现在居然连萧慕清也比不过了么! 正在陆二公子暗自生闷气的时候,嗒嗒的马蹄声却忽地停了下来。 “公子,姑娘,前边拐个弯便到侯府了。”外边,碎玉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陆湛眸心一沉,心里没来由的窜出两分火气。 怎么现在连碎玉那丫头也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么! “陆二公子,你还不走么?”见陆湛仍旧没有要下车的意思,谢妩眉心微蹙,有些忍不住了。 她实在不想与陆湛共处一室,尤其还在这么狭小的马车内! 可陆湛却半点没有要告辞的样子,他抬眸看着谢妩,面色平静的看着她再度开口道,“阿妩,明天你打算怎么办?杨家父子不会什么都不做的!那两个丫鬟可都有家人被杨家拿捏着!你虽然暂时让人说服了那两个丫鬟,但一旦她们看到家人,她们未必不会反口。” “所以了?陆二公子难不成是想让我收手?”谢妩唇角冷冷一勾,满脸讽刺的看着陆湛道。 在他眼里,她难道就这么没用,连这些都想不到! “阿妩,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还准备了后手,我不过是想帮您参详参详!”眼看谢妩如刺猬一般竖起了尖刺和防备,陆湛连忙解释道。 他不过是想多跟她说几句话而以。 “我有什么后手,你会猜不到?陆湛,你何必在这里明知故问!”谢妩沉着脸没好气的瞪着陆湛道。 她的本事全是他教的,而且,他们都是重生而来,他怎么会猜不到她想要做什么! 看着谢妩越发阴沉的脸,陆湛终于无奈的承认了自己的心思,“阿妩,我其实就是想多跟你说几句话。” “那你现在该说完了吧!”谢妩挑了挑眉,冷声道。 陆湛抬手摸了摸鼻尖,他抬眸小心翼翼的撇了谢妩一眼,而后小声道,“如果,我说没有了……” “陆湛!你闹够了没!前世你是怎么拒绝的我你忘了么!别再跟我说什么你心悦我?你心悦我,当初你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拒绝我?你心悦我,你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落入杨骁手里?你心悦我,你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母亲兄弟一个个全折进去?这就是你说的,你心悦我?”谢妩终于控制不住,将这些日子憋在心里的话全都吐了出来。 陆湛一下怔住了,随即,他眼里涌出了无数的懊悔和愧疚。 他有些心想替自己辩解,可是在谢妩这样诘问的眼神下,他忽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能说什么,他当初确实有能力拉谢妩甚至武安侯府一把,但他当时选择了袖手旁观,那时的他怎么会想到,紫藤花架下的那一眼心动,会成为他一生的牵绊,他当初还以为自己不会在意…… 见陆湛久久都没有说话,谢妩纤长的眼毛终于缓缓垂了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已然恢复了平静,“陆湛,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原因跟我说这些话,但这一世,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交集!” “阿妩……”陆湛终于急了。 “陆二公子,以后,你还是唤我谢大姑娘吧!”谢妩面色冰冷的看着陆湛一字一句道。 看着这样的谢妩,陆湛忽然羡慕起呆呆站在门口的陈嘉木来,他再傻,至少,他还是谢妩名正言顺的表哥,即便谢妩再不喜欢陈家人,但念在这些份上,还是会好心提醒他,不像他…… 谢妩甚至连表哥这个身份都不想给他。 “阿妩,杨鹤丰这个人很难缠,他已经暗中派人去查,将五城兵马司引到麦秸巷的人,那人虽然脑子机灵,也甚少在京城露面,可若是仔细查,还是能查出蛛丝马迹的,所以,若求稳妥一些的话,你还是将他遣出京城为好!”眼见谢妩急切的要与自己划清界限,陆湛连忙转移话题道。 “这些事就不劳陆二公子费心了。”谢妩说着,干脆倾身过去,亲自将车帘撩了起来。 守在外面的碎玉吓了一跳,她慌忙跳下了马车。 她看了一眼另一旁仍在呼呼大睡的羡月,这一刻,她忽地由衷的羡慕起她来! 还是她好,睡着了便什么也听不见!不像她…… 听了这么多,公子他不会恼羞成怒杀她灭口吧! 这一刻,碎玉忽然有些想哭了。 可陆湛却仿若没听到谢妩的话似的,他仍旧语重心肠的继续叮嘱她道,“还有,我知道你已经安排好了,可你还是要记得将收尾打扫的干净一些,能不出面就不要出面……” “陆湛!行,你要是喜欢呆在马车里,那你就呆着吧,我走!”谢妩脸终于彻底阴沉了下来,她说着就要起身自己下马车。 可她才动了一下,陆湛便飞快的伸出手来阻止了她。 陆湛很是无奈的看了谢妩一眼,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他道,“好了,我不烦你,我这走了!你若是有事的话,记得让碎玉找我!我自动送上门来给你用,不用白不用,你用我,不比用镇南王府的那些人顺手!” 谢妩白了陆湛一眼,随即她重重的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第148章 李府尹开审 目送着武安侯府的马车渐渐走远,陆湛摸了摸鼻尖,忍不住又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哟,陆二,你怎么不送你媳妇进府?难不成,是被你媳妇赶下来了?”谢妩的马车没走多远,巷子里便悠然的走出来一道人影,正是镇南王世子萧慕北。 陆湛横了萧慕北一眼,他道,“明天的事你都安排好了?” 萧慕北得意的将手中的扇子转了一个圈,他道,“我办事你还不放心!为了你,我可是连自己的亲妹妹都药倒了,一会回去,还不知道她要怎么闹腾!”说罢,他还不忘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陆湛挑了挑眉,面容淡定的看着萧慕北吐出一句话道。 萧慕北心里一梗,他不服气的瞪着陆湛道,“陆二,你这是过河拆桥啊!要不是你想去你媳妇面前献殷勤,我至于对我亲妹妹下手吗?” “我有说过让你对你妹妹下手?”陆湛挑眉又反问道。 “你说让我拖住我妹妹……”萧慕北一下哑然了。 果然,陆湛在听了他这话后轻笑了一声,他道,“是啊,我只是让你拖住她,我可没让你给她下药!你确定不是你对你妹妹积怨太深,所以借机报复?” “陆二,你说这话还有良心嘛!”萧慕北终于怒了。 “良心他自然是没有的,可萧大世子你也不遑多论啊!”一道清越的嗓音忽地插了进来。 看着巷子口一步一步缓慢朝自己走过来的人影,萧慕北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哆嗦。 “妹,妹妹,你怎么来了?”萧慕北扯出一抹他认为最和善的笑意。 陆湛却轻笑一声,他抬手朝萧慕清揖了揖,淡笑着对她道,“郡主,在下就不打扰你们兄妹叙旧了,在下便先告辞了。” “陆二,你,你就这么走了啊!”萧慕北忙一把拽住陆湛的袖角。 “不然了,刚刚萧郡主不说了么,良心我是没有的,所以……萧大世子,你就自求多福吧!”陆湛弯唇一笑,他笑着伸手将萧慕北拽着自己的手拨开,而后,便大摇大摆的从萧慕清面前走了过去。 眼看陆湛的身影越走越远,萧慕北一下便慌了,“妹妹,这件事主谋是陆湛啊,你,你怎么不找他算帐啊!” “自然是因为你蠢!”萧慕清用力的捏了捏手指关节,而后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拳挥了过去。 他以为她不想找陆湛算帐么! 她那是打不过陆湛! 一想到这个,萧慕清心里越发憋屈了!想了想,抬手又狠狠的给了自家这个戳她心肺管子的哥哥一拳! 自李府尹继任应天府府尹以来,应天府还从未如此热闹过。 一大早,应天府的大门还没有开,外面便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前兵部侍郎的夫人亲写状纸状告婆母虐待欺辱她,请求青天大老爷准许她和离,当然,最后,李夫人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和离书,而前兵部侍郎也因为此事触怒了陛下,被陛下罢官了。 看着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百姓,李府尹的心情就像是自己给自己上坟。 衙役终于将那两个丫鬟带上了公堂,虽然她们两个已换上了素衣,但脸上和手上的伤痕仍旧触目惊心。 李府尹还未问话,她们便跪倒在地上,将自己是谁和凌虐她们的人是谁全都供了出来。 虽然昨天他已经知道了主犯是谁,可这会再从这两个丫鬟嘴里听到杨骁的名字,李府尹仍旧觉得晴天霹雳。 “求青天大老爷替奴婢做主。” “求青天大老爷替奴婢做主。” 两个丫鬟跪伏在地上异口同声的哀求道。 李府尹最后在心里替自己默哀了一分钟,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的道,“来人,立刻是杨府传杨公子过来。” “是。”他这话音一落,立时便有两个衙役应声走了出来。 等两个衙役走出去后,围观的百姓便开始在底下偷偷议论了起来。 “没想到这李府尹胆子还真够大的!” “老哥,你这话怎么说的?不过正常询问罢了,怎么就胆子大了?” “兄弟,一听你这话便知你是外地来的!你可知道那杨公子是谁?他可是锦衣卫,他爹更是锦衣卫副指挥使!这向来就只有锦衣卫审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轮到人审锦衣卫啊!这李府尹啊!难啊!”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替坐在明堂上的李府尹捏了一把汗。 “那那那那……那今天这案子还能审完不?” “依我看,难!”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间,应天府外终于有了动静。 “来了来了,那两个衙役回来了!”外面忽然有人喊道。 这一喊不得了,一时间,所有的脑袋齐刷刷的全往外探了出去,个子矮的人甚至还往上跳了跳,他们都只为一睹这位杨公子的尊容。 终于,一个身着锦服的少年抬脚一脸从容的走了过来。 人群刷刷的自动往两旁散开,让出一个过道来。 “老哥,这就是那位杨公子啊!瞧着,长得还算周正啊!”刚刚问话的那外地人又凑了过来小声道。 被问的那人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道,“你懂什么,正所谓人不可貌相……算了算了,不说了,咱们还是等李府尹审问吧!” 想到杨骁的身份,被问的人忽然闭上了嘴巴。 他警惕的往四周看了一眼,而后偷偷的吁了一口气。 都把自己这张嘴巴没个把门,这要是万一让锦衣卫听了去,那他可就…… 锦衣卫这个钉子,还是让李府尹去碰吧,他就是单纯的来看个热闹,他可不想因为这个热闹把自己给搭进去。 杨骁走到公堂中间,他端端正正的朝李府尹揖了揖,“见过府尹大人。” 他乃是锦衣卫百护,见官不必下跪。 按礼,李府尹应该起身还他一礼,可是,如今是在公堂之上,而杨骁是被询问之人,所以,李府尹只是略略朝他点了点头。 “杨百户,有人状告你凌虐民女,不知,你可有什么要说的?”李府尹开口便直入主题。 早也一刀,晚也一刀,那还不如早点豁出去! “回大人的话,在下从未凌虐过任何人!不知,是谁状告在下?”杨骁抬眸直视着李府尹,声音洪亮,没有半点迟疑。 李府尹看了他一眼,随即他将目光投向了跪在地上的那两个丫鬟,“春英,春秀,你们抬头瞧瞧,凌虐你们的可是堂上的这位杨百户?” 那两个丫鬟怯怯的抬起头来,她们只看了杨骁一眼便迅速的垂下了头去。 “是,是他……” “就是他,他化成灰我都认的。” 两个丫鬟说罢,便掩着脸哀声哭泣了起来。 “杨百户,你可有什么话要说?”李府尹又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杨骁。 杨骁冷笑了一声,他抬手朝李府尹揖了揖,道,“李大人,在下根本就不认识她们两个,不知道她们为何要如此攀咬我!” “春英,春秀,杨百户说并不认识你们,你们可有证据证明凌虐你们的人是杨百户?”李府尹又问道。 “奴婢是杨府的丫鬟,大人只需一查便知……”其中一个名唤春英的丫鬟咬着牙低声道。 “杨百户?”李府尹再度将目光转到杨骁身上。 杨骁轻笑了一声,他朗声道,“大人,我们府上的丫鬟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她们我确实没见过,不过,既然她们说是我府上的丫鬟,那便请大人传府里的管事来问一问吧!” 李府尹眉心微微皱了一下。 看来,这杨骁还真是有备而来啊!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管事还是要传的,否则,若不能证明这两个丫鬟的身份,她们的指控也便少了许多的说服力。 于是,李府尹又遣了两个衙役去杨府传唤杨府的管事。 离管事来还要一段时间,于是,李府尹又询问那两个丫鬟道,“春英、春秀,除了你们的身份外,你们可还有别的证据?” 光凭她们是杨府的丫鬟可不足以证明凌虐她们的人是杨骁。 “大人,奴婢,奴婢有……他,他凌虐奴婢时,奴婢曾偷偷藏起他一枚玉佩……”那个名唤春英的丫鬟说着,便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枚细腻温润的和田玉来。 在看到那枚玉佩的一瞬间,杨骁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怎么可能! 他素来很小心,每次完事后,都会有人替他好生整理一番,怎么可能会遗下玉佩,还是刻着他名字的玉佩! “大人,这玉佩上刻了他的名字,大人……大人可以查验。”春英捧着玉佩小心翼翼的又道。 李府尹见状,忙让人将玉佩呈了上来。 他细细的将那玉佩端详了一番,果见那玉佩上刻了杨骁的名字。 “杨百户,你可认识这枚玉佩?”李府尹抬眸重新望向杨骁。 杨骁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 “这玉佩确实是我的,只是,早在半年前这玉佩便遗失了,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位姑娘手里?”杨骁极力保持镇定的道。 如此明显的证据他当然不能否认,否则岂不告诉众人他心虚了? 李府尹眉头一皱,正欲再询问时,一个衙役却忽地快步走了进来,“大人,杨家的管事到了。” 李府尹连状,忙暂时先将这事放到一边,他对那衙役道,“快,将人带上来。” “是。”那衙役应了一声,而后,很快,杨家的管事便被带到了公堂之上。 他先给李府尹行了个礼,而后,又朝杨骁揖了揖,最后,才走到一旁站了下来。 “你是杨府的管事?”李府尹问道。 “回大人的话,小的正是杨府的管事杨安。”杨安垂首恭敬的答道。 “杨安,我来问你,堂下跪着的这两个丫鬟你可认识?”李府尹又问道。 听了李府尹的话,杨安这才转过头朝那两个丫鬟看了过去,不一会,他便指着两人面带惊愕的道,“你,你们不是春英和春秀么?” 此话一出,堂外的人群便忽地炸开了锅。 第149章 我还有证据 “她们还真是杨府的丫鬟啊!” “看来她们说的都是真的……” “这杨公子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可没想到私底下……” “嘘,你不要命了么!锦衣卫也是你能说的!” 眼见堂下议论声四起,李府尹连忙拍了拍惊堂木,“肃静,肃静!” 周遭终于再次安静了下来。 李府尹抬眸重新朝杨安看了过去,他道,“杨安,你既认识这两个丫鬟,那本官问你,她们可是杨府的丫鬟?” “回大人的话,这两个丫鬟确实是杨府的丫鬟,只是,一个月前,她们因为手脚不干净被夫人赶出了府去……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还一口咬定公子凌虐了她们?莫不是被折磨久了,神智不请认错了人?又或者,是蓄意报复夫人和公子?”杨安皱眉看着那两个丫鬟猜测道。 “我没有认错人!折磨我的就是……”春秀话还未完,声音便忽然哑了下去。 杨安的身上赫然挂着她亲手缝给弟弟的荷包。 与此同时,春英也在杨安的身上发现亲人的饰物。 一时间,两人都愣在了原地。 “春英、春秀,夫人待你们不薄,当初你们手脚不干净,夫人也只是将你们赶出府,连句重话也没说,你们可不能恩将仇报如此攀咬公子啊!”杨安皱着眉不悦的训斥两人道。 他这话才刚落音,春秀便垂下头绝望的呜咽了起来。 倒是春英,此刻仍旧高昂着头,她郑重的向李府尹磕了个头,而后她起身掷地有声的道,“大人明鉴,奴婢从未拿过府上一毫一厘,更没有因为手脚不干净被夫人赶出府,奴婢是被公子派人药倒后直接囚禁在了麦秸巷的宅子里,这一个月以来,他时不时便欺辱凌虐奴婢,奴婢这一身的伤痕便是证据!” 这话一出,堂外围官的百姓又开始悄声议论了起来。 “瞧这丫鬟口齿清楚的,也不像是失了神智的模样!而且,她手里还有那位杨公子的玉佩了!” “对对对,她手里还有玉佩为证了!” “肃静!肃静!”李府尹忍不住又拍了拍惊堂木,而后,他抬眸看向杨骁道,“杨百户,你刚刚不是说不认识这两个丫鬟吗?可你府上的管家确证实她确实是你们杨府的丫鬟,这一点,你有何话说!” 杨骁微微一笑,他朝李府尹揖了揖手,而后从容的答道,“大人,我们府上的大大小小的丫鬟起码上百个,我认不出她们也不奇怪吧?更别说,她们脸还被人伤成这样……”说到这里,杨骁似又想起什么似的,他恍然道,“对了,还有那玉佩,刚刚杨管家说母亲是因为她们手脚不干净才将她们赶出储去的,而我这玉佩也恰好是一个月前遗失的……这细想来,莫不是她趁着离府的功夫便顺走了我的玉佩!” “你胡说!”春英气得脸都涨红了。 “是不是胡说,大人一查便知!”杨骁弯唇一笑,从容不迫的看着李府尹朗声道。 正在李府尹皱眉之际,前去探查麦秸巷那栋宅子地契的人也回来了。 “大人,小的已经查到了,麦秸巷那宅子的主人名唤何四!麦秸巷出事后,他便卷了包袱想连夜出城,好在大人您有先见之明让城门戒严,他见逃不出去,便悄悄躲进了春满楼里。”那衙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后的两人将何四压到旁边跪下。 “你就是何四?麦秸巷的宅子是你的?”李府尹问道。 何四脸色发白的跪在地上,久久,都未发一言。 李府尹不悦的拧了拧眉,他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本官再问你一遍,麦秸巷的宅子是不是你的?这两个姑娘为何会被囚禁于你的宅子内?若不如实招来,小心本官大刑伺候!” 随着李府尹这话一出,两个衙役立即应声而出将何四按到了地上。 “别,别……大人,我说,我什么都说……”何四被这两个衙役的举动吓到不行,慌忙便朝着堂上的李府尹大声喊道。 “既是如此,速速从实招来!但凡有一丝作假,本官必定不会轻饶于你!”李府尹脸色肃然,语毕同,又重重的拍了一下惊堂木。 “小,小的不敢……”暂时逃过一劫的何四冷汗淋漓,他颤颤巍巍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而后,抖着嘴唇小声道,“大人,那宅子确实是小的的……至于,至于这两个丫鬟,小的瞧她们姿色不错,所以便花了银子将她们从她们家人手里买回来,大人若不信,尽管派人去查!” “胡说!哪有为人父母的会将自己的儿女卖给你受这般折磨的!”李府尹怒喝道。 “大人,小的没有胡说!小的只说买她们回去做丫鬟……而且,小的给了银钱不少,她们家人没有任何犹疑便答应了!”何四委屈的说道,说罢,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撒谎,他忙又从袖口里拿出两人的卖身契,“大人,这是她们的卖身契,上面有她们父母兄长的手印!” 衙役见状,忙将何四拿出来的卖身契呈到了李府尹面前。 李府尹细致的将那卖身契看了一下,果见那卖身契上有那两个丫鬟家人的手印,再一联想到,他派昨日派衙役去传他们来应天府,他们避忌不肯过来的样子,心里一时间也有些犹疑了起来。 难道,这何四说的是真的? 可是,若是真的,这两个丫鬟又为何攀咬杨骁了? 她们不可能不知道攀咬锦衣卫是何下场,除非她们疯了,或者都不想活了! “本官再问你,你买下杨府丫鬟的事,杨百户可知情?”李府尹皱眉又问道。 “大人,小的若要知道她们是从杨府出来的丫鬟,借小的一百个胆子,小的也不敢花钱买下她们啊!”何四苦着脸望着李府尹,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那她们两人身上的伤……” “是,是小的,小的一时兴奋,就,就失了分寸……”何四涨红着脸满是羞愧的道。 “胡说!大人,奴婢虽然卑贱,可却不傻,是谁凌虐害的奴婢,奴婢还是知道的!”春英愤然怒喝道。 看春英如此愤然的模样,李府尹不由拧了拧眉。 “大人,其实,其实……”这时,何四涨红着脸小心翼翼的又开口了。 “有话就说!”李府尹不悦的瞪了何四一眼道。 “大,大人,其实,前阵子春英这丫鬟就有些疯魔,她在我床上的时候老喊什么公子公子的……我也是因为这个,才下手重了些……”何四涨红着脸道。 此言一出,堂下的百姓顿时便义愤填膺起来。 “真不要脸!” “这何四真是混帐玩意!” “李大人,快直接将这混帐玩意关起来吧!” “肃静,肃静!”眼下堂下喧闹声越来越大,李府尹忙一连拍了好几下惊堂木。 “大人,我没有疯!昨日,您不是请大夫给我看诊过了么!”即便情势已然于她不利,但春英仍旧极力保持冷静道。 那人说过,只要她保持冷静,一切都会有转机的! 幸好,她听了她的话,一到应天府便立即央求李府尹为她请了大夫看诊,否则,今日光凭这一条疯魔她就难将自己摘出来。 谁会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的确如此!昨日,本官特意请大夫来替她们两个诊治过,她们除了伤势严重以及……外,精神并没有什么异常。”李府尹大声道。 李府尹这话一出,底下又悄声议论了起来。 “既是大夫说精神没什么问题,那就是何四在说谎喽!” “我想也是,哪有人连凌虐伤害自己的人都分不清的!若换作是我,就换他化成灰我也认识!” “就是就是。” “所以了?”就在这当口,杨骁忽然挑眉拔高了声音,他咪着眼睛看着李府尹道,“李大人,不管这丫鬟是真疯还是假疯,可这一切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既然真正伤害她们的人已经找到,那么,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李府尹抿着唇角沉默了。 眼前的证据的确不足以指证杨骁,如果没有新的证剧,那他确实只能放杨骁离开了…… 想到这里,李府尹有些歉疚的朝春英看了过去。 “春英姑娘,你,还有别的证剧吗?”他抱着一丝希望又问春英道。 他虽然不想招惹锦衣卫,可也不忍心一个好好的姑娘被糟蹋成这个样子,如果他不能给她做主的话,他几乎能想象得到她会有多绝望…… “奴婢有!他凌虐奴婢的时候,奴婢看到他屁股后面有颗黑色的痣!大人只需一验便知!”春英挺直背脊,张嘴大声道。 这一嗓音,直喊的周遭一片寂寞。 无数双眼睛霎时间全都涌向了杨骁的屁股。 杨骁一张脸涨得铁青,他尴尬的换了一个方向站立,好以此躲避众人的视线,可比起尴尬,他更多的是震惊! 因为,他屁股上的确有一颗黑色的痣! 只是,这些丫鬟在他身下的时候,全程都是闭着眼睛哭哭啼啼的,她们怎么可能看到他屁股上的黑痣! 而且,她怎么敢这般攀咬他! 难道,她没认出杨安身上的挂饰吗? “既然这丫鬟如此说,为了百户的清誉,本官便不得不委屈杨百户了,请您移步内室。”李府尹微笑的看着杨骁道。 杨骁冷笑了一声,他目光阴冷的朝李府尹看了过去。 可即便如此,李府尹却仍旧没有退缩,他微微一笑,又道,“本官也知道这事是委屈了百户,可本官也是为了百户的清誉着想啊!” 杨骁嗤笑了一声,“行了,不必验了!本公子身上确实有这么一颗痣!” “公子。”见杨骁就这么应了,杨安不由有些急了。 他慌忙朝杨骁看了过去,生怕他一时按不住脾气在公堂上与李府尹对着来! “既是如此……” “可那又如何,这两个丫鬟本就出自杨府,她们从伺候本公子洗浴的丫鬟口中听到这些隐秘的事也没什么稀奇吧!难道,仅凭这个,就想将此事赖到本公子头上!”杨骁阴冷的喝道。 听了杨骁这话,杨安一下长松了一口气。 公子不愧是公子,这么短时间便立即想到了理由。 李府尹一时间也被杨骁这话说的怔住了,他有些无奈的朝春英看了过去…… 他很希望春英再拿出别的证据,可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可能,这事就只能审到这了。 “大人,我还有证据!”可让李府尹意外的是,春英却轻笑着又开口了。 第150章 拖你下地狱 “大人,何四他根本不能人道!如此,他如何能凌虐于我!”春英挺直背脊,面带讽刺的看着何四道。 这话如同石破天惊,堂下一下便炸开了锅! “什么,我刚刚没听错吧?这何四不能人道?” “瞧这人五人六的,原来是个银样蜡枪头啊!” “哈哈哈……” 眼见底下的笑声越来越大,何四额头上冷汗直冒,可是,此刻他顾不得羞愧不羞愧,他更多的是惶恐和害怕…… 这么隐秘的事,连他的主子杨骁都不知道,春英这个死丫头是怎么知道的? “何四!你有何话说!”李府尹一拍惊堂木,面色冷戾的朝他看了过去。 瞧他这心虚又惊惶的模样,看来,春英这丫头没有撒谎,如此说来…… 凌虐这两个丫鬟的人还真可能是杨骁! 想到这里,李府尹越发肃穆起来。 “我,我没有……是这丫鬟,她疯了,她胡言乱言!”何四犹自不甘,挣扎的替自己辩解道。 他不能认! 他若是认了,那便证明他刚刚是撒谎,是替人顶罪,这万一将公子牵出来,那他…… “奴婢没有,大人若是不信,只需请大夫过来一瞧便知!”春英扬着下巴,尖声反驳道。 听了春英这话,李府尹一下来了精神,他忙一拍惊堂木,大声便朝堂下道,“来人,去请大夫过来!” “是!”堂下立时有衙役应声而去。 看着飞奔而去的衙役,何四一下浑身抖得跟筛糠似的,若不是旁边还有杨骁虎视眈眈盯着,这会他早就瘫软到了地上。 这下该怎么办? 这下他该怎么办? 看着何四这模样,堂下众人又开始议论了起来。 “这大夫还没来了,瞧他这心虚的模样!看来,这春英姑娘没有撒谎啊!” “可如果何四真不能人道,那他为何要说凌虐春英的人是他啊?” “笨蛋,他当然是替人顶罪啊!” “……” 眼见底下越说越热闹,杨骁的脸越发阴沉起来。 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这会,何四已经在杨骁的眼神里死了成百上千次! 他怎么敢! 这么大的事他怎么敢瞒着他! “大人,您有所不知,夫人之所以将春英赶出去,不止是因为她手脚不干净,更因为她痴心妄想,一心给公子做妾!夫人便她痴癫的厉害,这才狠心将她打发了出去!没想到,如今她都这样了还痴癫不改,还一心想要攀咬公子!”眼见情势急转直下,杨安忙站出来道。 “是不是攀咬,一会大夫来一验便知!”春英冷笑着反驳道。 她必须得沉住气! 那姑娘说的对,她只有沉住气了,才能替自己报仇! “春英,你口口声声说凌虐你的人不是何四?既然如此,那你跟何四应该没有半分甘心,既然如此,你又怎知他不能人道的?”杨安也冷笑着反问道。 春英一怔,正欲说话时,却听杨安冰冷又刻薄的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而且,就算何四真的不能人道也证明不了什么……谁说不能人道的人就不能行那事?” “也是!我听说,越是不行的人,行那事的时候手段就会越激烈!” “大人,小的那事上确实不太行,可……可小的,小的实在没必要撒谎!大人,小的真的只是一时糊涂,下手重了些!还望大人看在小的如实供述的份上,能,能从轻发落!”何四也顺着杨安的话再次匍匐到地上替自己求情道。 眼见情势越发于自己不利,春英的脸终于渐渐白了下去。 难道,她真的要认输吗? 看着一旁杨骁轻蔑又阴冷的表情,再想到这一个月以来她所遭受的折磨,昨天那个大夫说,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做母亲了…… 她的人生已然全毁了,可罪魁祸首却仍旧潇洒又骄傲的活着!她怎么甘心!她怎么能甘心! 春英姑娘,事到如今,你已无路可退,你是想拼力一博,将害你的人一同拉入地狱,还是你自己坠入地狱,眼睁睁的看着他继续在世间作恶,迫害更多同你一样姑娘? 你愿意用你的命赌这一把吗? 你愿意用你的命赌这一把吗? 耳畔,似乎有人在不停的对重复着这一句话! 她眸子猛地一亮,佝偻的身形再次挺了起来! 她愿意! 她已沦落至此,即便今日被救出来了,可依杨骁的性子,他绝对不可能放过她,横竖都是死,那好了为什么理由不拉着他一起! 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希望,她也必须赌这一局! 想到这里,春英的心里忽然涌出了无限的勇气! “大人,被凌虐的少女不只奴婢和春秀二人,杨府后园的枯井内还有好几具被他凌虐致死的少女的尸体!”春英伸手直接杨骁,声音掷地有声。 这话犹如平地起惊雷,霎时间天地一片安静。 就连堂下刚刚热切议论的百姓都呆愣在了原地。 刚刚,是他们听错了吗? “你,你胡扯什么!”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杨安,他铁青着脸厉声呵斥春英道。 “奴婢没有胡扯!奴婢句句属实,大人不信,只需派人去杨府的后园一探便知!若奴婢撒谎,奴婢愿受凌迟之行!”即便满身是伤,可是,春英仍旧将背脊挺得直直的,她抬头直视着李府尹,用尽全身的力气朝他大声喊道。 她现在只希望那位姑娘说的都是真的! 否则,她不甘心! 她真的不甘心! “大人,这贱婢已然是疯魔了!您还是将她带下去关起来吧!”杨安怒不可遏的朝李府尹一边揖手一边大声喝道。 李府尹却没理会杨安,他直接朝杨骁看了过去,“杨百户,对春英姑娘的这些话,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杨骁冷呵一声,他挑了挑眉,面目冷戾的盯着李府尹咬着牙道,“李大人想我说什么?一个贱婢疯癫时说出的话也值得你来问我?” 李府尹一下沉默了。 春英说的这事干系实在太大,仅凭她一面之词实难取信于人,而他更不可能因为她这一面之词便贸然上门搜查,锦衣卫副指挥使家的府邸岂是说搜便能搜的! “李大人,这一切全是小的错,小的一时鬼迷心窍,小的愿意受罚,还望大人不要牵连无辜……”何四见状不对,于是,连忙伏首跪到地上道。 “我没有胡说!大人,请问,半年前,京城南郊是否有一位名唤兰姑的少女失踪了?”春英直起身子一脸郑重的看着李府尹道。 李府尹眉心皱了一下,只是,还未等他接话,堂下却忽地有人激动的朝春英喊道,“姑娘,你是有兰姑的消息吗?” 随着这道声音响起,众人齐刷刷的朝说话的人看了过去。 只见人群中挤出来一个约莫三十左右的男子,他身形状实,眉眼写满了焦急。 “大人,小人名唤大牛,是临西街的屠户,兰姑是我妹妹,半年前,她从乡下进城给我送棉衣,可送完衣服回去的途中她却不见了。”即便被衙役阻拦,大牛仍旧大声对堂上的李府尹喊道。 他这么一说,李府尹一下便想了起来。 因为,每隔十天半个月,这个大牛总会来应天府问一下消息,他也曾为这桩案子头疼过,只是他派人将南郊的那条路搜了好几个来回,却一点线索也没有。 后来,有人在离南郊二里外的林子里发现兰姑被野兽撕碎带血的衣裳,办案的衙役便以兰姑被野兽啃食结了案,可这大牛不信,时不时,还会来应天府打听打听消息,因为他来的时候时常拎点猪肉什么的,所以,那些衙役也就由着他了。 可现在,春英却忽然提起兰姑,难道…… 李府尹脑中忽然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姑娘,你是不是知道我妹妹他在哪!”大牛激动的又朝春英喊道。 春英慢慢转过头去,水漾的眼睛忽地起了一层雾气,她艰难的张了张嘴,半晌,才轻声道,“你妹妹她,她……她在杨府后园的那口枯井里……” “什么叫在枯井里?”大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春英为难的看了他一眼,而后难过的垂下了头去。 倒是一旁认识阿牛的人看不过去的走过来扯了扯他的袖角,“阿牛,这位姑娘的意思是……你妹妹她,她被害死了,尸体现在在杨府后园的枯井里。” “春英姑娘,他,他说的是真的吗?”大牛不敢置信的朝春英看了过去。 春英满脸难过的看了他一眼,而后,她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不可能的!我妹妹她才十五岁!她才十五岁!你告诉我,是谁!是谁害死的我妹妹!”大牛双目圆睁,他一把推开了拦着他的衙役,几个箭步便冲到了春英面前。 衙役们想上前将大牛拖出去,可是,却被李府尹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春英本就被扯入凌虐案中,她作为状告杨骁的苦主说的话并没有十足的说服力,可是,若再多一个苦主,那便不一样了…… 他隐约觉得,这次的凌虐案怕是不能善了了。 “是他!是他害的你妹妹!”春英伸手愤恨的朝杨骁指了过去。 “胡说八道!”杨安抢在杨骁失控前朝春英大声的吼道。 春英毫无惧色的冷笑了两声,而后,她在杨骁阴狠的目光中踉跄的站了起来,满脸怨毒的咒骂他道,“想来,后园那枯井里的尸体应该快摞不下了吧,不然,你又怎么会让何四在麦秸巷重新买个宅子?杨骁!你丧尽天良,草菅人命,你这样的畜生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你个贱婢!你找死!”杨骁终于克制不住胸口那汹涌的杀意,他想也不想,抬手便狠狠的掐住了春英的脖子。 “住手!快,快救人!”李府尹最先反应过来。 就在衙役一哄而上要救人时,春英忽然伸手狠狠的朝杨骁的脸挠了过去。 脸上的刺痛以及血液腥甜的气味让杨骁的双目立即变得猩红起来,他抬手一脚踹开跑来救人的衙役,而后他一甩狠狠的将春英甩到了地上,这一摔,他用足了力道,很快,鲜红的血液便从春英的脑后缓缓的溢了出来。 在闭上眼睛的最后那一刻,春英朝杨骁露出一个轻蔑又鄙弃的眼神…… 那人说的没错,只有她的命才是指向杨骁最有力的证据! 众目睽睽之下,她终于让杨骁杀了她! 她说过,即便是死,她也得拖着他一起下地狱! 第151章 你可别冲动 蘅芷院内。 谢妩正安静的坐在榻上自顾自的下棋,棋盘上,黑白棋子胶着,不过,黑子隐隐有暴起之势。 “姑娘。”正在此时,觅月却快步走了进来并迅速向谢妩行了个礼。 谢妩转过头来,秀眉微微一挑,道,“有结果了?” 觅月点了点头,她道,“李府尹已经派衙役去杨府了。” 谢妩轻笑了一下,随后,她将手中的棋子重重的掷回棋盘之上。 难怪前世陆湛那么看重李府尹,连锦衣卫的骨头他都敢扑上去啃一口。看来,杨骁这次即便侥幸不死,那也得被狠狠的扒下一层皮去! “姑娘……”觅月抬眸,她眉心微蹙,看着谢妩有欲言又止。 “怎么了?”谢妩眉心微拧,有些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道。 觅月抿了抿唇角,她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决定把探听到了的消息全部告诉谢妩,“姑娘,那位叫、春英的姑娘,她……她好似快不行了。” 谢妩眉心动了一下,“你说什么?” “姑娘……”觅月低低的唤了谢妩一声,而后,她将今日应天府公堂上的事全都说了一遍,说到春英最后倒在血泊中的时候,她声音不自觉得便有些更咽了起来。 许是因为上次她撞见碎玉一袭黑衣跪在姑娘面前,所以,后来,姑娘再命碎玉去办事的时候便不再避忌她,也正因此,她才知道春英的事…… 或许是觅月的更咽的声音感染了谢妩,听了她的话,谢妩久久没有说话。 “姑娘,咱们,不能帮帮她吗?”虽然知道自己这话逾矩,可觅月还是忍不住含了一丝期望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去将碎玉叫来吧!”可回应她的却只是谢妩平静没有任何波澜的一句话。 觅月有些诧异的看了谢妩一眼,不过,也仅仅只有这一眼。 因为她知道自己刚刚那句话很多余,姑娘是人不是神,不是所有的事,姑娘都能有法子…… “姑娘,刚刚是奴婢僭越了,奴婢这便去唤碎玉进来。”觅月吸了吸鼻子,将心里那点酸楚全都压了回去。 看着觅月匆忙离去的背影,谢妩唇角动了动,却始终没有出声。 她帮不了春英什么。 她惟一能做的,便是让杨骁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等碎玉再进来时,谢妩脸色已恢复了寻常,她伸手将棋盘上凌乱的棋子一点一点拾起来小心的放回罐中。 “姑娘。”碎玉垂首朝谢妩行了个礼。 谢妩没有哼声,她继续捡拾着棋子,直到,最后一粒白子入罐,谢妩清冷的声音才终于响了起来,“除了我交待你的那些话,你还同春英说了什么?” 碎玉抬眸有些诧异的朝谢妩看了过去,“没有啊!奴婢说的话全是姑娘交待的那些,其他的,奴婢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事关重大,她哪敢多说! 且,本来姑娘就因为公子的事对她有些芥蒂,她巴不得在姑娘面前好好表现,又怎么可能不听她的吩咐将这桩差事办砸。 “那你家公子?他就没让你做什么?”谢妩又道。 “没有!姑娘,公子他没来找过奴婢!”碎玉一脸委屈的替自己辩解道。 谢妩看着棋罐中黑白分明的棋子,心里渐渐沉了下去。 她之所以会找上春英,是因为前世她侥幸逃出来后曾跑到应天府鸣冤,后来,更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需一头碰死在了公堂之上。 可是,即便如此,她却依旧没能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一个何四,一个卖身为婢的契约将杨骁从这件事中摘的干干净净,直到半年后来陆湛出手,这才将杨府枯井中那些尸体翻了出来,这才让杨骁下了大狱。 她也正是因为此种缘故,所以,才让碎玉潜入麦秸巷找到她。 而春英也确实如她记忆中的一样倔强,在听了她让碎玉带给她的话后,她便果断的放弃了逃生,她要亲眼看着杨骁遭受报应。 只是,她明明只让她咬出杨府后园的枯井里的女尸,她为何非要触怒杨骁以死相博…… 除非是有人还对她说了别的。 而这个人,除了陆湛,她不做他想。 “姑娘,公子他真没来找我!”见谢妩沉着脸久久都没说话,碎玉有些急了,甚至连自称‘奴婢’也忘了。 谢妩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轻轻的吐出几个字,“我知道了。” 陆湛又不是他,他底下能用的人多的是,即便要给春英透几句话,也不一定要透过碎玉。 她只是不懂,为什么非要让春英用自己的命来证明了? 她的命难道就这么不值钱吗? 见谢妩又沉默了下来,碎玉忍不住苦着脸又对她道,“姑娘,公子对您是认真的,他不会做您不愿意让他做的事的!” “是吗?那如果,我想让春英活着了?”谢妩忽然下意识的开口道,说完这话,她自己也愣住了。 可碎玉因为她这她轻轻一笑,她清脆着声音道,“姑娘想让春英活,那公子一定想尽法子不会让春英姑娘死的。” 陆湛确实没想让春英死。 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杨骁再失去理智,他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将春英掐死,即便他想,李府尹和杨安也不让啊! 所以,春英顶多就是受伤罢了! 春英连死都不惧,又怎么会惧怕受伤! 她巴不得她这一口能将杨骁咬得再深一些,所以,她毫不犹豫的顺着谢妩和陆湛的计划一步步将杨骁诱入局中! 所以,陆湛只是想让她激怒杨骁,让他在众目睽睽下做出杀她的举动而以,可陆湛没想到,春英却不仅激怒了杨骁,更激得他理智全无,不顾一切的要置她于死地! 听着暗卫探听回来的消息,他沉着脸久久都没有说话。 “没想到这春英姑娘一个弱女子竟有如此勇气!哎,真是可惜了!”坐在陆湛对面的萧慕北在听到这些后也忍不住为她叹了一口气。 陆湛没有说话,他挥退了暗卫,而后抬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杨骁还真不是个东西!你派去替她看病的大夫回来说,那丫鬟身子全毁了,即便将来养好也不能再生育了!哎,多好的一个姑娘啊,就这么毁在一个畜生手里了!”萧慕北也抬手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他一边喝茶一边忍不住又替春英叹息道。 虽然京城里纨绔公子哥不少,可像杨骁这般丧尽天良、泯灭人性扔畜生他还真没见过几个! “对了,陆二,你不知道吧!那麦秸巷的宅子居说搜出不少美人图,其中一副看模样似被人时常抚摸……”说到这里,萧慕北忽地不怀好意的朝陆湛挤了挤眉,“你猜,那美人图画的是哪个美人啊?” 陆湛瞳孔骤然一沉,目带狠戾的朝萧慕北扫了过去。 萧慕北虽然心里慌了一下,可为了想看到陆湛的失态,他还是没忍住在陆湛的底线上蹦跶了两下,“那美人艳若桃李,尤其是右眼角那一泪泪痣,那当真是……” ‘啪’一声。 陆湛手中的茶杯瞬间碎裂开来,还未喝完的茶水顺着他的手淌了一地。 萧慕北‘哗’的一下站了起来,而后迅速的往后退了两步,并做出一副随时准备逃命的架势,“我可没骗你,那画我让人毁了,里面画的正是你未来的媳妇儿!” 萧慕北用力喊出后面一句。 果不其然,刚刚还端坐在椅子上没有哼声的陆湛沉着脸‘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萧慕北心里咯噔一声,他抬脚正要逃跑,不想,陆湛长袖一拂,抬脚风一般的走出了门。 萧慕北忍不住怔了一下。 陆二他竟然没找他算帐? 难不成,他是去找杨骁了? 想到这里,萧慕北慌忙追出了屋外,他朝陆湛的背影大声喊道,“陆二,你可别冲动啊!他反正是要死的,你犯不着为这么个畜生脏了自己的手啊!” 可回应萧慕北的却只有空荡荡的院口。 陆湛早就走了。 完了完了完了…… 这万一陆二控制不住跑去应天府的把杨骁给了结了那该如何是好? 早知道,他就不该多那句嘴了! 现在该怎么办? 对了,陆深!现在,就只有陆深能劝得动他了! 想到这里,萧慕北一溜烟的便朝陆深的院里奔去。 只是,萧慕北到底错估了陆湛,因为,陆湛并没有去应天府找杨骁算帐,他直接让人套了马车直奔进了皇城。 杨骁他当然不会放过! 他只会让他死得更惨! 正宣帝最近越发觉得自己心力有些不济,看着龙案上那一大摞的等着他批阅的奏折,他心里没来由得生起了一股烦燥。 没登基前,他对批阅奏折一事有迷一样的执念,可如今当了皇帝,渐渐又觉得这着实是一份极其枯燥又无趣的事。 正在他欲渐烦燥的时候,殿外却忽然走进来一个小太监。 “陛下,陆二公子求见。” “哦!阿湛来了?快,快让他进来!”听到自己的外孙来了,正宣帝心里一喜,忙将手里还未批完的奏折扔到一旁。 淡金色的阳光从门外疯狂涌了进来,而陆湛就踩着这一地碎金色缓步走到了正宣帝面前。 陆湛笑着走到殿中央,他并没有像寻常臣子一样,一上来便行大礼直呼陛下万岁,相反,他一张嘴便笑着直呼正宣帝,“外祖父。” 这若是让御史瞧见了少不得要死命弹劾陆湛一番,可站在正宣帝旁边的刘公公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正宣帝本人就更不在意了。 他见多了称他陛下,称他圣上的人,哪怕亲如儿子也惧他怕他,惟有这么一个外孙在他面前讨巧卖乖,他喜欢还来不及了。 “你这顽猴,终于舍得进宫来看朕啦!”正宣帝乐呵呵的看着陆湛道。 陆湛弯唇一笑,他眼睛眨啊眨,略过龙案上那一摞高高的奏折,而后,他声音清冽的道,“我听说外祖父新得了一副白玉棋子,所以,特意进宫来陪外祖父下棋!” “我看,陪朕下棋是假,想找朕讨要棋子是真吧!”正宣帝乐呵呵的接话道。 陆湛哈哈一笑,“外祖父,没有,我是真的来陪您下棋的,不过,您要是愿意把棋子输给我那也行!” “朕愿意是愿意,但那也得你有本事来拿才行!”正宣帝笑着又道。 “外祖父难道没听说过,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又有话说,教出徒弟,饿死师傅!”陆湛看着正宣帝笑着道。 “那你有没有听过姜还是老的辣!” “辣不辣的,总得试过才知道!”陆湛挑眉道。 “好好好!来人,把棋盘给我端上来!今日,朕便要好好领教一下朕教出来的徒弟到底有几分本事!”正宣帝一边说着一边就从龙案上站了起来。 “是。”刘公公闻言,忙应了一声,而后便使了小太监去摆棋盘。 趁着这个功夫,陆湛再度瞥了一眼龙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折道,“外祖父,我们下棋不会耽误你看奏折吧?” “耽误什么,左不过就是那些事!还是先下棋!”正宣帝摆了摆手不以为意道。 陆湛笑了笑,也顺着他的话道,“也是,那些御史整日就会逮着一件事翻来覆去的讲,也不知道找点新鲜事说来给您解解闷子。” “瞧你这话说的,难道,你有什么新鲜事要说给朕听,给朕解解闷子?”正宣帝白了他一眼道。 陆湛嘿嘿一笑,“您别说,还真有一件……” 第152章 再打一个赌 听了陆湛的话,正宣帝唇角微掀了一下,他半咪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陆湛道,“阿湛,你今个儿进宫不是来陪朕下棋的吧?” 陆湛嘿嘿一笑,一副被正宣帝看穿了的样子,他半是玩笑半是打趣的对正宣帝道,“外祖父,我这不是想着提前给您知会一声,您今个儿可别偷懒,快些将御案上的那些奏折都给批阅了,这样才能给明天的奏折腾地啊!” “混说!没大没小,你娘也不教你一些好的!”正宣帝状似不悦的瞪了陆湛一眼道。 “我这不是有外祖父教么,所以,就不劳烦我娘啦!”陆湛乐呵呵的看着正宣帝道。 正宣帝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朕可没把你教得这么没脸没皮,没大没小!” 陆湛弯唇一笑,他从善如流的接过正宣帝的话道,“那可能是您外孙天赋异禀,不用教就无师自通啦!” 对这个自幼聪颖过人,十六岁便中了解元,十七岁下场应试便直接进了一甲的外孙,正宣帝向来便很偏爱的很,更别说他还生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正宣帝对他比对自己的嫡亲孙子孙女还要疼爱一些。所以,有些话旁人不能说,可从陆湛嘴里说出来,正宣帝却从不以为忤,以至,陆湛在他面前向来要比旁人要自在,而正宣帝素日在人前端够了帝王的架子,有这么一个能让他卸下帝王身份,尝试下普通人家慈爱晚辈的长辈形象,他也很是乐在其中。 所以,陆湛这么说,他也是佯作生气的瞪了他一眼道,“朕看你啊,也就这厚脸皮的功夫称得上天赋异禀!” 陆湛嘿嘿又是一笑,他接过正宣帝的话茬,朗声道,“我脸皮若不厚些,外祖父您那私库里的宝贝也没地方不是?”说罢,陆湛手中的黑子往棋盘上用力一按,而后他抬头大声对正宣帝道,“外祖父,您输了哦!” 正宣帝看了一眼棋盘,又看了一眼嘴角上挂着得逞般笑意的陆湛,终于伸手将手中的棋子掷回了棋盘之下,他用力的瞪了一眼陆湛,而后没好气的吐出几个字道,“你个小滑头!” “外祖父,那这棋子……” “朕只说你有本事便来拿,朕可没说,你赢了棋,朕便将这棋子给你!”正宣帝咪着眼睛笑道。 陆湛怔了一下,他拧眉道,“外祖父,您可是皇帝,金口玉言,不能反悔的!” “皇帝是不能反悔,可朕不是你的外祖父么!”正宣帝咪着眼睛继续笑道。 陆湛捏起一粒棋不停摩挲着,忽地,他眼眼一亮,而后,他笑着凑到正宣帝跟前道,“外祖父,要不,咱们再打一个赌?” “还打赌?”正宣帝扬着眉毛笑了一下。 “对!只是,这一回外祖父您可不能再赖帐了!”陆湛严肃的看着正宣帝道。 难得看得到陆湛这般严肃,正宣帝忍不住抚着略微花白的胡子哈哈一笑,他道,“行!那你说说看,这回,你想赌什么?” 陆湛也学正宣帝的样子扬了扬眉毛,他道,“外祖父,咱们就赌,应天府府尹今日能不能进杨副指挥使家的大门?如何?” 正宣帝略显混浊的眼睛微微沉了沉,可是,他唇角却仍旧挂着浅淡的笑意,他半咪着眼睛看着陆湛,过了好一会,他低沉的声音才响了起来,他说,“好。” 得到正宣帝的回应,陆湛唇角立时便弯起了笑意,他道,“那我赌李府尹进不去杨副指挥使的大门!” “哦?你这么肯定?”正宣帝咪着眼睛,脸上仍旧带着一层浅浅的笑意。 陆湛唇角一弯,理所当然的应道,“那可不,我对杨副指挥使还是有一些了解的!” 正宣帝抿了抿唇角,眼角的余光却忽地朝身旁的刘公公扫了一眼。 刘公公会意,他朝正宣帝躬了躬身,而后,便悄声退了出去。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正宣帝半阖着眼睛淡笑着对陆湛道。 陆湛闻言便站起身来,他抬手朝正宣帝揖了揖,这才开口道,“外祖父,那孙儿便告退了。” “回去的路上小心一些。”正宣帝如寻常长辈一般温和的叮嘱他道。 陆湛莞尔一笑,他道,“是,孙儿记住您的话了。”说罢,他再度朝正宣帝行了个礼,只是,临行前,他仍旧恋恋不舍的瞟了眼桌上的白玉棋子。 陆湛前脚刚走,后脚刘公公便躬身走了进来。 他身后,还跟着锦衣卫指挥使汪涛。 “微臣参见陛下。”汪涛一进来便立即朝正宣帝行了个礼道。 正宣帝冷笑了一声,他道,“听说,今日应天府出了一桩事?” 汪涛一愣,随即便立即反应过来正宣帝说的是什么,他忙揖手道,“回陛下,昨日五城兵马司的人从麦秸巷的宅子里救出两个丫鬟,那两个丫鬟指认凌虐他们的人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家的公子,现下,李府尹正在审问此案。” “哦?就只有这些?我怎么听说李府尹带着衙役去杨府搜查了?”正宣帝咪着眼睛又道。 汪涛眸心微微动了一下,随即他便垂首恭敬的答道,“有个丫鬟说,杨家公子另掳了别的良家女子,凌虐致死后便将些女子的尸体扔进了杨府后园的枯井里,想来,李府尹便是想去杨府查验此事。” 锦衣卫是正宣帝的眼线,此事事关杨鹤丰,又是今日才爆出来的,按说,不该这么快便传到陛下耳中,难道是…… 汪涛脑中忽地浮起一道修长又挺拔的背影。 看来,是陆湛和正宣帝说了些什么,就是不知,他那些话是于杨鹤丰有利,还是…… “是吗?那依你瞧,那丫鬟说的是真,还是假了?”正宣帝咪着眼睛看着汪涛道。 看着正宣帝高深莫测的神情,汪涛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杨鹤丰是汪涛一手提拔起来的,正宣帝这么问,他究竟是要保他,还是…… “怎么,朕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么?”见汪涛面色沉凝,正宣帝勾唇一笑,咪着眼睛又问他道。 “微臣不敢,只是,这事微臣也说不好,不过,陛下只需耐心稍等片刻,相信,李府尹那边很快便会有结果。”汪涛小心斟酌的回答道。 “是吗?那朕就再等一等。”正宣帝弯唇一笑,随后,他也不等汪涛回话,便挥手遣退了他。 汪涛走后,正宣帝缓缓将目光移到刚刚下陆湛下的那盘棋上。 “你说,阿湛为什么会跑来跟朕说这些?就单纯只为了这白玉棋子?”正宣帝捏起一粒棋子,他看着手中莹白的棋子,忽地勾了勾唇角道。 刘公公瞥了正宣帝一眼,正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回答正宣帝这个问题时,正宣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罢了,且先看看应天府能查出些什么吧!”正宣帝将手中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扔,而后便拂了拂手站了起来。 不管阿湛是为何而来,可惟一能肯定的是,杨鹤丰亦或是杨骁一定得罪了他! 他这个外孙素来便不是一个好气性的人! 他呀,记仇的紧! 至于其他…… 他相信,汪涛会给他一个答案的。 而此刻,一脸焦急赶着出宫汪涛,才刚转了圈便遇到正悠然漫步走在宫道上的陆湛。 “汪大人。”看着他出来,陆湛笑着朝他揖了揖手。 “陆二公子。”汪涛也笑着朝他打了声招呼。 其实,若真论起来,陆湛还是汪涛的属下,虽然他甚至踏足锦衣卫,可到底他身上还领着一个锦衣卫千户的名头! 可话虽是这么说,对着这个倍受正宣帝喜爱的外孙,定国公府的二公子,汪涛还真把没法把他当成自己的属下对待。 “汪大人,听说,您正准备与杨副指挥家结亲?”陆湛弯着唇角淡笑着望着汪涛道。 汪涛轻轻一笑,他笑着道,“两家夫人确实有这个意思,不过,还没提上日程……不过,陆二公子怎么会突然提起此事?” “可不就是突然么,谁知道杨家忽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听到的时候可当真是惊讶的不行,不知道,汪大人可知晓其中的内情?”陆湛笑着道。 汪涛勾了勾唇角,一脸淡然的看着陆湛道,“让陆二公子失望了,我也是才刚刚听说。” 陆湛浅然一笑,他道,“汪大人,不是我多事,您家姑娘生得温婉又娴淑,这样好的姑娘,您舍得将她往杨府送吗?” “陆二公子,此事尚还未有定论!”汪涛沉着声音道。 “那您觉得李府尹是那种明知是石头确硬往石头上碰的人?”陆湛笑着又问汪涛道。 汪涛挑了挑眉,他冷然一笑,道,“陆二公子,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提醒汪大人一声,杨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可陛下却一无所知,您说,他会怎么想您和杨副指挥使了?”陆湛意味深长的看着汪涛道。 汪涛咪了咪眼睛,半点也不为陆湛这话所动。 陆湛弯唇一笑,继续又道,“汪大人,陛下若是知道,您也暗中与杨副指挥使一道悄悄的往某位皇子那边倾斜,您说,陛下他还能如今日这般信任你么?” 这话一出,汪涛的眸子终于动了一下,他看着陆湛,震惊的久久说不出话来!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这么隐秘的事,陆湛他怎么会知道! 陆湛却仿若没看汪涛眼中的震惊似的,他笑着继续道,“我今日和陛下打赌,我说,若是李府尹今日进不去杨副指挥使家的大门,那陛下会将那白玉棋子输给我?您说,这一局,会是陛下输?还是我输了?” 看着陆湛言笑晏晏的样子,汪涛终于渐渐稳定了心神,他道,“那就要看陆二公子,你是想赢?还是想输了?” 陆湛哈哈一笑,他朗声道,“我瞧那棋子莹润细腻,自然还是赢了的好!” 第153章 后园起尸骸 陆湛预料的没错。 即便李府尹亲自带队,可是,应天府的衙役仍旧被锦衣卫拦在了杨府门外。 “府尹大人好大的官威啊!我们指挥使的府邸也是您说搜就能搜的吗?你当我们锦衣卫是干什么吃的!”为首的锦衣卫千户魏言半点没给李府尹面子,说起话来连讽带刺的。 “本官也是为了杨大人着想,受害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指证了贵府公子,若不查证一下,岂不坏了杨大人和杨公子的名声。”李府尹虽然对然恨极了这些为虎作伥的锦衣卫,可这会为了查案也不得不赔着笑脸。 毕竟,仅凭一个丫鬟的指认,便让他进宫去向陛下求一道搜府的圣旨实在是一件很不现实的事。 “我们大人的清誉就不劳府尹大操心了!您还是请回吧!”可不管李府尹有多低声下气,挡在李府尹面前的那二十几个锦衣卫半点也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大人,要不,咱们先撤回去?”眼看僵持了许久都没有进展,应天府的师爷不由凑到李府尹面前小声对他道。 毕竟是锦衣卫副指挥使的府邸,就这么让他们搜了,锦衣卫脸上也过不去啊! 而他们更不可能跟锦衣卫硬碰硬,所以,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李府尹白了师爷一眼,他勾着唇角冷笑了一声,道,“天色还早,你急什么!既然现在不让进,那咱们就等着吧!” 既然有人报了案又提供了线索,他身为应天府府尹自然没有不办的道理,但如果有人仗势不让他进门,那他就豁出这张老脸等着呗! 反正,该他做的他得做,至于其他…… 那就要看上头是什么意思啦! 想到这里,李府尹轻叹了一口气,而这时,衙役也将椅子抬了过来,李府尹撩起衣摆刚坐下,立时又有衙役贴心的奉上了一杯热茶。 魏言看到李府尹这架势,知道他是不打算离去了,他拧着眉与旁边的锦衣卫交待了几声,而后便扭头快步进了杨府。 此时,杨府后园内。 杨鹤丰面色铁青的坐在椅子上,他面前的地上已摆了好几具尸骸,可枯井底仍旧还有尸骸没有捞上来。 “大人。”魏言快步走到杨鹤丰面前,对旁边摆放的尸骸,他连看都没看一眼。 哪个锦衣卫的刀下没砍死过几个人,就这么几具尸骸还真不够他瞧的。 “如何?”杨鹤丰冷着脸问魏言道。 魏言摇了摇头,他面色凝重的看着杨鹤丰道,“李文岳还在门口走着,看样子,轻易不会走人。” 听了魏言的话,杨鹤丰脸色越阴沉,尤其当他看到面前堆积的尸骸时,心中那股怒气便怎么压也压不下去!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荒唐!可却未料到他竟这么放肆,竟这么明目张胆的把尸体扔在自家后园里,但凡他稍动下脑子将尸体扔去乱葬岗,今天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要将李文岳赶走吗?”见杨鹤丰沉着脸不说话,魏言忍不住又问道。 就那么让李文岳在外面守着也不是个办法,若闹得大了,都察院那些御史有的是不怕死的,到时候若闹到陛下面前可就不好看了。 “赶走?你想怎么赶?”杨鹤丰眉毛一挑,冷笑着望着魏言道。 魏言一下沉默了。 李文岳到底是应天府府尹,而且,他来杨府也是师出有名,想是硬生生的将他赶走还真不行,除非拿他的把柄威胁他。 杨鹤丰只瞟了魏言一眼便立时猜出了他的心思,他冷笑了一声,道,“我若有他的把柄,今日骁儿还用去应天府受审?” 李文岳这人处事圆滑的很,旁人求他办事以重金贿赂,他先瞧事情轻重,能办则办,但从不收人重金,顶多也就收个百来两银子,这样一来,求他办事的人既安心又觉得他会来事,来日官场上能与他方便也就与他方便。 这也是他能这么快便升任应天府府尹的原因! “赶又不能赶,那大人,咱们该怎么办了?”魏言拧着眉焦急的看着杨鹤丰道。 杨鹤丰没有回答魏言这话,他沉着脸站了起来,抬脚便走到了那枯井旁朝着里边的人喊道,“里面的尸骸都清完了没?” “回大人的话,就这一具了。”里边的人忙回答道。 杨鹤丰点了点头,“那便快将尸骸清上来,然后,再将井里恢复原样。” “是,大人。”里面的人忙应道。 “大人,您这是……”魏言有些迟疑的朝杨鹤丰看了过去。 杨鹤丰冷笑了一下,他阴冷着声音道,“一会找两个机灵点的人,等天色暗下来便将应天府的人放进来,然后再伺机将这尸骸运出去!” “是!大人!”听完杨鹤丰的安排,魏言眼睛一亮。 “记得先让人查探周边是否有应天府的眼线!”杨鹤丰看着魏言不忘又叮嘱他一句道。 “大人放心,属下明白!”魏言双手朝杨鹤丰揖了揖,他正要离开时,身后却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丫鬟的惊呼声。 “娘,您慢些……” 魏言忙侧身站到一旁,只见杨夫人扶着杨桃的手面色焦急的朝这边走了过来。 杨鹤丰冷眼瞥了魏言一眼,魏言会意,而后快步从另一边退了出去。 “老爷,骁儿了?他真的被应天府收监了么?”还未走到杨鹤丰跟前,杨夫人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杨鹤丰还未答话,那边,扶着杨夫人的杨桃却忽地尖叫了起来。 杨桃目光所及之处,正是刚刚从枯井里起出来的那几具骸骨。 被她这么一叫,杨夫人自然也看到了那阴森的一幕,霎时间,杨夫人瞳孔猛地一缩,她踉跄的往后退了两步,好在丫鬟眼急手快冲过去将她扶住了。 “这,这是,这是回事……”杨夫人惊恐的看着杨鹤丰道。 杨鹤丰冷冷的睨了她一眼,他眉毛一挑,满脸讽刺的看着她道,“这是什么你会不知道?” 杨夫人眉心拧了一下,她皱眉不悦的朝杨鹤丰看了下过去,“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杨鹤丰冷哼一声,而后,他干脆走到椅子上重新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看着杨鹤丰如此神情,杨夫人怒从心起,正欲说话时,喉间便猛地涌出一股腥甜,她慌忙抬手掩着嘴重重的咳嗽了起来。 “娘,您没事吧!”见杨夫人咳得几乎佝偻下去,杨桃忙推开丫鬟,伸手轻轻拍起她的背来。 “行了,身体不好便好生在屋里呆着!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杨鹤丰半点怜惜也没有,他睁开眼睛十分不耐的看着杨夫人道。 杨夫人好不容易止了咳嗽,却忽然听到这么一句,霎时间,她便觉得头顶仿若有一盆凉水从头浇了下来!她刚想与他争辩几句,可身边的女儿却悄悄的拽了拽她的袖角并朝她轻轻摇了摇头。 “你以为我想来这吗?我是为了骁儿!”杨夫人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将心底那股怨气和愤恨深深的压了回去。 她知道自己这个杨夫人现在已如同虚设,可只要骁哥儿在,谁也不能轻看她半分! 骁哥儿是她最大的倚仗,所以,她决不允许他出半点的差池! “溺子如杀子!骁儿之所以会闯下如此大祸,全是你纵容之故!”一说到这个,杨鹤丰的怒气便更甚。 “你凭什么说我,养不教父子过,分明是你这个做父亲的没有尽责,你凭什么将责任全推到我身上!”杨夫人怒视着杨鹤丰不甘示弱的回怼道。 “爹,娘,你们别吵了!哥哥现在还在应天府了,咱们不应该先想法子将哥哥救出来吗?”眼见父母越吵越凶,杨桃终于忍不住站出来劝架了。 杨鹤丰看了杨桃一眼,最终还是在她哀求的眼神中冷冷了别过脸去。 “大人。”正在气氛有些尴尬之际,枯井里终于有了动静。 最后一具骸骨终于被取了出来。 那人上前将骸骨一一清数了一遍,而后重新走到杨鹤丰面前道,“大人,一共七具骸骨。” “都清理干净了么?可有遗漏?”杨鹤丰沉着脸问道。 “回大人的话,小的已经仔细清理过了,绝无半分遗漏!”那人朝杨鹤丰揖了揖,而后郑重的回答他道。 杨鹤丰点了点头,而后又沉着脸吩咐道,“立刻将枯井恢复原样,然后将这些骸骨都收起来!” “是。”那人应了一声后,几人很快便行动了起来。 不多会,后园的枯井便恢复了原样。 杨桃怯怯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她眉心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忍住心中的好奇,小声问杨鹤丰道,“爹,这些尸骸,都是,都是哥哥……” 杨桃话音刚落,杨鹤丰一个冰冷的眼神就朝她扫了过去。 杨桃慌忙朝杨夫人身后躲了躲,“爹,我,我说错什么了吗?” “今天的事你最好给我烂在肚子里!”杨鹤丰扔下这一句,而后长袖一拂便快步走了出去。 天终于渐渐暗了下来。 眼看杨府那边还没有动静,师爷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悄悄挪到李府尹面前小声问他道,“大人,咱们还要等下去吗?” 听了师爷这话,李府尹轻笑一声,他不紧不慢的低头喝了一口茶,这才淡笑着回答他道,“杨府里的人都不急,你急什么!” 师爷拧了拧眉,正欲答话,长街那头马蹄声嗒嗒,一队人马迅速朝这边奔了过来。 “大人,是锦衣卫。”师爷眼尖的认出了来人身上的飞鱼服。 李府尹咪了咪眼睛,他看着为首的那人,唇角终于露出了丁点的笑意。 终于,他还是将他等到了。 第154章 齐王捡大漏 “杨大人。”待来人走到跟前,李府尹终于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 杨鹤丰从马上一跃而下,他交手中的马鞭交与身后的锦衣卫,这才淡笑着朝李府尹揖了揖手道,“今日本座有公事在忙,不知李府尹这是……” 锦衣卫耳目遍布京城,他不信杨鹤丰不知他为何而来。 不过,他既然装不知道,那李府尹自然也要顺着他递的杆子下下来,他恭敬的将今日的来由又与杨鹤丰说了一遍。 果然,听完他的话,杨鹤丰面色骤地一沉,他侧过脸去,将守着杨府门外的锦衣卫狠狠训斥了一通。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头来咪着眼睛对李府尹笑道,“本座素日对他们实在太过放纵了,以至他们竟敢阻挠李大人执行公务!李大人既然到了门口,那便请进府喝杯水酒如何?” “大人。”师父有些担心的往李府尹跟前挪了一步。 这世上怕是没几个人敢喝锦衣卫副指挥使给倒的水酒。 “既然杨大人真心相邀,那本官自然没有不应的道理。”李府尹轻轻一笑,谈笑自若的接过杨鹤丰的话道。 杨鹤丰哈哈一笑,随即侧身让开的同时又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李大人,您请。” 李府尹略略朝杨鹤丰点了点头,而后,不顾师爷难看的脸色,抬脚便大步朝杨府走了进去。 看着前边昂首阔步的李府尹,师爷虽然满心的担忧,但此刻却也不能不快步跟上。 怎么说也是天子脚下,大人又贵为应天府府尹,锦衣卫权势再大,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们大人做什么吧? 他希望不会…… 就在李府尹踏进侯府的那一刻,几道黑影悄无声息的从杨府西墙跃了出去。 李府尹进了杨府的消息很快便透过碎下传到了谢妩这。 谢妩看着面前复杂的棋盘,心里一片平静。 以她现在的身份,她能做的顶多是将事情捅到应天府,毕竟,要想啃下杨鹤丰这根骨头,非得齐王或端王出面不可,而她跟这两位全然没有交集,就算有,她也不方便出面,所以,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这件事最后还是得靠陆湛出手。 不过,陆湛自己也说,送上门的不用白不用,更何况,她可半个字也没跟他说过。 想到这里,谢妩轻笑一声,毫不犹豫的便落了一子。 而另一边,杨鹤丰终于将李府尹送出了府门。 枯井里的尸骸他早让人送了出去,里面的痕迹早叫人收拾干净,即便还留有一些,可没有那些尸骸,即便李文岳怀疑也没用,仅凭这些,他可没办法将骁儿治罪! 正在杨鹤丰勾着唇角冷笑的时候,身后却忽地有一个锦衣卫急驰而来。 “大人,魏千户那边出事了!” 那人话音未落,杨鹤丰脸上的笑意便陡然凝结了起来。 他上前一步,抬手一把将那锦衣卫拎了起来,“你再说一遍!魏言那边出什么事了!” “大人,魏千户按您的吩咐,预备将那些尸骸运去城南那些荒废的宅子里,可不想,才靠近那间宅子,两条獒犬却忽地冲了出来……” “獒犬?城南那边怎么会有獒犬!”杨鹤丰鼓着眼睛大声喝道。 城南那边住的都是些低阶的官员以及富户,那边的人怎么可能养獒犬这种名贵的犬类! “回大人的话,那两条獒犬是齐王殿下的!”那锦衣卫忙又答道。 “齐王?齐王怎么会在城南?”杨鹤丰皱眉不解的看着那锦衣卫又问道。 “听说,是陪柳侧妃回城南看她乳娘……”那锦衣卫又回答道。 “混帐!”杨鹤丰抬手推推的将那报信的锦衣卫推搡到地上,他墨色的瞳孔里阴沉的几欲滴出水来,周身更是暴起凛冽的杀意。 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 齐王分明是收到了消息特意等在那里! 什么獒犬!他怎么不知道齐王养了两条獒犬! 究竟是谁!究竟是谁走露了风声! 那锦衣卫被杨鹤丰周身暴起的杀气迫的低下了头去,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魏言现在何处!”杨鹤丰努力迫使自己保持平静道。 “魏千户和几个弟兄受了伤,不过,还是从齐王的手底下逃出来了,他怕被齐王的暗卫盯上,所以,便领着兄弟往城外逃了,只是那七具尸骸……”那锦衣卫垂着头不敢再说下去了。 “那七具尸骸落到齐王手里了?”杨鹤丰盯着那锦衣卫,阴冷的接过他的话头道。 被杨鹤丰这样盯着,那锦衣卫额上冷汗直冒,心里虽然害怕,但到底还是朝他点了点头。 杨鹤丰冷笑了两声,而后,他转身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不用想,齐王现在定然会将这七具尸骸交给李文岳,幸好,在将尸骸运出杨府之前,他已经命人将尸骸上能证明身份持东西全都销毁了! 证明不了身份,即便这七具尸骸落到了李文岳手里也没用! 又不是在杨府发现的!与杨府能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杨鹤丰神色已然冷静了下来。 眼下,最紧要的是不能让齐王抓住魏言他们!否则…… “你,立刻带上一队兄弟去帮魏言他们,记得,能证明锦衣卫身份的东西都不要带!”思及此处,杨鹤丰连忙又嘱咐那个锦衣卫道。 “是!属下这便去办!”那锦衣卫应了一声,随后便转身快步消失在了夜幕中。 杨鹤丰抬手捏了捏眉心,现在,他只希望魏言不要被齐王的人抓住。 而此时,醉云楼里,陆湛也同杨鹤丰一样在等着消息,不过,比起杨鹤丰的焦急,陆湛就要晃得有悠闲多了。 “陆二,我有一事想不明白?”看着陆湛一脸悠闲的样子,萧慕北终究还是没忍住心里的疑问,他朝陆湛倾了倾身,道,“锦衣卫不是有那种化尸散吗?杨鹤丰为什么不直接把尸骸用化尸散给化了,非要费这么大劲将尸骸给偷运出去了?” 若是化了,一了百了,哪会像现在这样平白扔了这么大一个馅饼给齐王! 上次没能从太子身上咬下一口肉,齐王正懊悔恼恨的不行时,杨鹤丰便卖了这么一个破绽给他,那他还不逮着他往死里咬! “说你蠢你还不服,那化尸散对新鲜的尸体那自然是手到擒来,可对付这些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腐蚀么……那气味,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恐怕是消不掉的!”陆湛挑眉看着萧慕北,勾着唇角对他道。 若换作旁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可偏偏来的人是李文岳,对他,杨鹤丰还是有些顾忌的,否则,他也不可能挨不住,最后恭恭敬敬的将他请进了府里。 可也正是因为他这一层顾忌,这才齐王捡了这么大一个漏。 这会,齐王估计正在府里与幕僚一边商议一边庆贺了! 听了陆湛的话,萧慕北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有些不悦的瞪着他道,“你说话就好好说话,干嘛说我蠢!物是类聚,人以群分,你骂我蠢,那你自己也蠢!” “在交朋友一事上,我确实是蠢了些!”陆湛意味深长的瞥了萧慕北一眼,然后淡笑的接过他的话道。 “呵呵!”看着陆湛得意洋洋的神情,萧慕北用力的呵了两声,而后,他唇角一勾,眼睛一眨,对着陆湛便扯着嗓子大声道,“陆二公子,你岂止是在交朋友一事上蠢了些!你在娶媳妇一事上更蠢!无可救药的蠢!” 萧慕北一口气将话说完,说完后,他自己也被自己这话惊到了! 他赢了! 他赢了! 他终于有一日在嘴上赢过了陆二! 这个念头才在心里一闪,萧慕北便忍不住站起身仰天大笑了起来! 苍天啊!大地啊!没想到他萧慕北也有一扫前耻、扬眉吐气的时候!不行,改日遇到谢大姑娘,他一定好生谢谢她!以为,逢庙拜神,他也一定会在菩萨神仙面前替谢大姑娘上三柱香,祈祷满天神佛保佑谢大姑娘长命百岁,且永远看不上陆湛! 哈哈哈! 哈哈哈! 萧世子越想越激动,他真的恨不得现在就冲进武安侯府好生对谢妩好生膜拜感激一番! 看着萧慕北猖狂又得意的样子,陆湛脸色蓦地阴沉了下来,他咪着眼睛看着萧慕北,极力克制自己扑过去狠狠给他一拳的冲动。 当然,萧世子此刻也敏锐的感受到了陆湛身上散出的杀气。 他忙止了笑,又抬手掩着嘴清咳了两声,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小心翼翼的坐回了椅子上,“那个,陆二,我就随口一说……那个,改日我遇到谢大姑娘一定会在她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嘿嘿,嘿嘿……” 萧慕北说完,见陆湛脸色仍旧阴沉的厉害,他眼珠子一转,于是,忙抬手殷勤的替陆湛续上了茶水,他又道,“那个,你说,齐王的人能将魏言抓住么?” 魏言那些人还是有些本事的,否则,齐王明明有备而来,却仍旧叫他们几个给逃脱了! 见萧慕北转移了话题,陆湛也没有说什么,他伸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后,才冷着声音道, “就是抓不到又有什么关系?” 萧慕北不解的眨了眨眼,“陆二,你这话我就不懂了?虽然现在那七具尸骸落到了李府尹手里,可是,依杨鹤丰那老狐狸的谨慎,那七具尸骸他定然仔细搜检过!若是不能证明那七具尸骸里有一具是春英嘴里说的那个兰姑,那又如何给杨骁定罪?” “所以,我才说你蠢,你都知道人是魏言,那还想不出法子来证明这一点?”陆湛唇角一勾,瞥了萧慕北一眼后又低头抿了一口茶。 萧慕北眼珠子动了动,片刻后,他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的看着陆湛道,“咱们只需守着城门,只要魏言他们几个不在,到时候自然能证明想要毁尸灭迹的人是他们!” 说罢,萧慕北兴奋的眨了眨眼睛,一脸期待的望着陆湛,满心得意的等待着陆湛的表扬,只可惜…… 对面的陆湛却是一脸无语的看着他,甚至,他还一脸失望的摇了摇头。 “难道我说的不对?”萧慕北眉心一下拧了起来。 “你说了?你以为魏言他们是谁,他们是锦衣卫,锦衣卫外出公干可是常有的事,你凭什么说今信息想要毁尸灭迹的人是他们?”陆湛挑眉看着萧慕北道。 萧慕北一下哑然了。 他刚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可如果这样行不通?那么他们该如何证明今夜想要毁尸灭迹的人是魏言? 第155章 我们是兄弟 天色越来越暗,忽地,天边骤地划过一道闪电,紧跟着头顶便响‘轰隆隆’的雷声,不多会,豆大的雨点便争先恐后的从天空砸了下来。 晴了一月有余的京城,终于在今夜迎来的入夏的第一场暴雨。 齐王府内。 几个暗卫满身狼狈的跪在大厅中,他们浑身被雨淋透,雨水混着血水在地上淌起了小河。 “没用的东西!本王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你们这么多人,还带着两条獒犬,怎么还能让人给跑了?”齐王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几人,满脸的气急败坏。 上次军饷的事,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原本指望镇南王府能争气一点狠狠咬下太子一口肉,可没想到,最后也只是一个徐用被罢职,太子和徐首辅都毫发无伤,反倒是徐首辅因为此事在朝堂上对他越发咄咄逼人起来,甚至一度逼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 而杨鹤丰早便被太子拉拢了过去,与徐首辅更是蛇鼠一窝,他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个机会,想借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将杨鹤丰给拉下来,可没想到,这些废物竟让人跑了! 一想到这里,齐王只觉得心口一阵揪心的疼痛! “三哥,事已至此,你怪他们也没用,不如让他们先下去包扎伤口吧!”见齐王脸色越来越阴沉,坐在他旁边的男子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他说罢,也不待齐王说话便对跪在底下的几人道,“行了,你们都退下吧!” 几人不约而同的抬头朝齐王看了过去,见齐王没有出声反对,这才朝两人各行了一礼,而后躬身快步消失在了雨幕中。 “四弟,你就是心太软!”待人走后,齐王才一脸责备的对旁边的人道。 那人笑了笑,他起身替齐王倒了一杯热茶,又亲自执起茶杯递到了他面前。 齐王白了他一眼,虽然心里堵得慌,但见他笑得如此和煦,他还是很给面的接下了他手里的茶杯,就在他低头想要喝茶时,那人的声音忽地又响了起来。 “三哥,你放心,我担保明日能证明那七具尸骸是锦衣卫运出来的。” 他这话一出口,齐王原本郁结的心思立即被一扫而空,他激动的放下茶杯并站了起来,“四弟,你有法子?” 没错,这个被齐王称为四弟的,正是当今圣上的第四子,齐王一母同胞的嫡亲弟弟端王。 比起齐王的激动,他此刻则显得要从容镇定许多,他将齐王按回了椅子上,自己也笑着坐了回去,“在此之前,我已经让人在配刀上做了手脚。” “做了手脚?”齐王依旧一脸懵逼。 “我让人在刀锋上抹了锦衣卫独有的追魂香!”端王看着齐王,淡笑着又补了一句。 “追魂香?”齐王眉心依旧紧拧。 “没错,追魂香,这种香,味道极淡,除了锦衣卫特训的黑犬,人根本闻不出来,而且一旦沾上,没个十天半月消散不掉,是锦衣卫用来追踪逃犯的。”端王笑着又向齐王解释道。 这话一说,齐王一下便明白了过来,不过,只一瞬间,他却又皱起了眉,“可这东西既然出自锦衣卫,那他们自己的人能不知道自己沾了这东西?” “三哥,我不说了么,这追魂香只有锦衣卫特训的黑犬能闻得出,就算他们中有一个鼻子特别灵的,可惊恐逃命之下哪里还顾得上这些,更别说……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有锦衣卫秘制的追魂香?”端王笑着又道。 听完端王这番话,齐王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四弟,还是你行事缜密,我底下的那些人若是有你一半机警聪明,我也不会被徐首辅那老东西压得喘不过气来了!可他们还一个劲的叫我忍着忍着!我都快立地成佛了!”看着一心替自己筹谋着想的亲弟弟,齐王忍不住朝他抱怨道。 听完齐王这些话,端王忍不住一笑,他柔声劝说他道,“三哥,你底下的人也是为你好!徐首辅老谋深算,又是深得父皇宠信,又有皇后和太子撑腰,咱们确实应该要避忌他一些,不宜与他们硬碰硬!”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我就是憋屈!”齐王拧着眉头继续抱怨道。 端王又笑了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三哥的好日子还在后头,所以,实在不必争这一时之气。” 端王这番话便如同熨斗,霎时便将齐王的心熨烫的服服贴贴。 “哈哈哈!四弟,还是你会说话!你放心,三哥念着你这份情,以后,但凡三哥有一口肉吃便决对不会让你喝汤!”齐王起身走到端王面前,大笑着拍着他的肩膀道。 端王也就势起身,他笑着朝齐王揖了揖手,声音温和的对他道,“那弟弟在这就先谢过三哥了!” “哈哈哈!咱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可千万别见外了才是!”齐王说着又抬手重重的拍了拍端王的肩膀,狭长的眼里写满了兴奋和……志得意满。 就好像,此刻他已然坐上了那个位置。 看着这样的齐王,端王也笑了笑,笑得温柔又和煦,再加上他朗若清风的模样,任谁看来,都是一个温润无害的佳公子模样。 “对了。”正在一心畅想的齐王却忽地想起了什么,他神色凝肃的看着端王又问道,“四弟,你这追魂香是从哪里弄来的?不是说,是锦衣卫的秘药么?” 听了齐王的话,端王轻轻弯了弯唇角,他道,“既然锦衣卫的秘药,那自然就出自锦衣卫了。” “出身锦衣卫?四弟,你在锦衣卫里也有人吗?”齐王眉心不自觉便皱了起来,看着端王的目光也不自觉便带了几分猜疑。 他费尽心思也不过在锦衣卫安插了几个人,而这几个人却从来没跟他提过锦衣卫里有这些东西! 他安插的人对追魂香一无所知,可四弟安插的人不仅知道追魂香,甚至还能从锦衣卫里将追魂香带出来…… 齐王心里瞬间便有些警觉了起来。 他这个四弟该不会背着他谋划些什么吧? 看着齐王狐疑的神色,端王都不用细想也猜到了此刻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朝端王微微一笑,而后温言细语的对他道,“三哥,你猜到哪里去了,这追魂香是我从汪大人手里拿的。” 更确切的说,是陆湛从汪涛手里拿的! “汪大人?锦衣卫指挥使汪涛?”听了端王的话,齐王不仅没有消除心里的那点疑心,相反,他心里的猜疑反而更多了! 而比起猜疑,他更多的是震惊! 肖卓他什么时候和锦衣卫指挥使汪涛攀上交情了? “哪里是我和汪大人攀上交情,分明是汪大人想借花献佛!”端王笑着接过齐王的话道。 可即便他如此说,齐王却并没有因此打消他心里的猜忌,他咪着眼睛认真的打量着端王,猜测他这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见齐王仍旧不信,端王嘴角的笑容终于渐渐敛了起来,他有些颓然的看着齐王道,“三哥,旁人不知道我,你还能不知道吗?我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而且我的腿……”话到这里,端王神色黯然的垂下了头去。 顺着端王的目光,齐王也不自觉的朝他的腿看了过去。 他眸子忽地一亮。 是了,他都差点忘了,他的腿有疾,所以,即便他想要肖想那个位置也是肖想不到的! 想到这里,齐王迅速的重新扯出一抹笑意,他伸手拍了拍端王的肩膀,柔声安慰他道,“四弟,刚刚是我误会了!你说的对,咱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有我在,一定为会亏待你这个亲弟弟的!” 端王抬起头,他勉强朝齐王笑了笑,没有再接齐王这话。 雨越下越大,借着大雨遮掩,魏言一行人终于甩掉了齐王的追踪。 “头,我查探过了,齐王的人没有再追过来。”派去查探的锦衣卫很快便折返了回来。 魏言看着围在他身边的几个锦衣卫,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稍稍松懈了一些。 齐王应该是收到了消息,所以,这次他带足了侍卫,他们能从三十几个侍卫的追捕下全须全尾的逃出来已然算得上是侥幸! 只可惜那七具尸骸…… 想到这里,魏言心里那点庆幸一下便消散得干干净净。 “头儿,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是回城?还是……”见魏言沉着脸不说话,那锦衣卫皱着眉忍不住又询问他道。 虽然他们从齐王的追捕中逃了出来,可是却全都受了伤,再加上暴雨,若是不能及时处理伤口,只怕伤口会化胧…… 魏言咪了咪眼睛,他将围在他旁边的兄弟全都看了一遍,随即眉心便重重的拧了起来。 齐王没有抓到人,现在一定在城门处布满眼线,若他们这个时候回城岂不是自投罗网?可若是不回去…… 弟兄们全都受了伤,有两个明显已到了强弩之末,他们撑不了多久了! “头儿……”见魏言不说话,那人忍不住又喊了他一声。 魏言眼睛终于动了,他咬着牙终于下定了决心,“咱们去庆安!” “庆安?”那人有些迟疑。 庆安离这还有三十里地,锦衣卫在那确实有一个据点,可是,庆安那里可没有什么好大夫。 “咱们先去庆安换上飞鱼服,然后待明日天亮再回城!”魏言果断的道。 为了行事方便,今日他们都没有穿飞鱼服!所以,若想明日光明正大的回城,他们必须穿回飞鱼服,这样,即便齐王派人在城门口守着也没用,他们只需说执行公务受伤就行! 那人显然也明白了魏言的用意,他忙抬手朝他用力一揖,而后大声道,“是!头,一切全听你的!” “老六,你在最后,咱们快走!”魏言沉声又对着众人下了一道命令。 “是!”几人齐齐应了一声,而后几道身影便迅速冲入了雨幕中。 第156章 我只缺媳妇 暴雨整整下了一夜,直到天蒙蒙亮,雨势才稍稍小了些。 微风将外边的凉意透过镂花雕窗给送了进来,谢妩闭目倚在在窗前,闻着这夏日清晨独有的清香,嘴角不自觉便弯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姑娘,早上风凉,小心别吹着了。”罗嬷嬷一进来便见谢妩只着着一身单薄的寝衣倚在窗前,于是,她忙上前拎起衣架上挂的袄衣给谢妩披上道。 谢妩笑了笑,而后,她由着罗嬷嬷伺候她梳洗更衣,不多会,觅月也领着丫鬟走了进来。 “姑娘,该用早膳了。”觅月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身后小丫鬟将早膳摆到桌上。 今日的早膳依旧是罗嬷嬷亲自做的,一大碗色泽鲜艳的南瓜粥、一碟千层油糕,一碟梅花糕。 谢妩抬眸看了觅月一眼,随即她轻轻一笑,道,“羡月了?怎么没见她?” 素日送早膳就属她最积极。 一听谢妩这话,觅月还没回答,旁边的罗嬷嬷便笑着抢答道,“我今早做的糕点有点多,羡月这丫头正在小厨房忙着大快朵颐了。 谢妩一听罗嬷嬷这话,唇角忍不住就一弯,顺嘴就接口道,“怪不得今早没看到她。” 罗嬷嬷笑了笑,她扶着谢妩坐到桌前,又亲手给她盛了一碗南瓜粥,做完这一切,她才笑着对谢妩道,“姑娘,不说羡月了,您还是先喝粥吧!这粥若是凉了便不好喝了。” 谢妩点了点头,接过罗嬷嬷递过来的粥便低头喝了起来。 等她喝得差不多了,碎玉便踩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进来。 “姑娘。”她笑着朝谢妩福了福身。 谢妩搁下碗,她扯着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摆手示意丫鬟将碗筷撤下去。 看着那一动没动的千层油糕还有梅花糕,罗嬷嬷不自觉便皱了皱眉,“姑娘,您,不再吃一点?” “不用了,我都吃饱了。”谢妩含笑看着罗嬷嬷道。 看着那动都没有动过的糕点,罗嬷嬷叹了一口气,终于认命的让丫鬟将碗筷收了起来。 看来,只能又便宜羡月那丫头了。 待罗嬷嬷走后,屋里只剩下谢妩和觅月两人,碎玉才笑着开口道,“姑娘,听说,昨个夜里齐王经过南城,不想撞见一伙黑衣人在运送尸骸,两方一交手才惊觉那伙黑衣人武功奇高,现下,那七具尸骸正整整齐齐摆在应天府了。” 陆湛竟又将齐王这个冤大头给拱出来了? 也不知道齐王哪里招了陆湛的眼,时不时便要被他拉出利用一下。 “姑娘,约莫再有一会,应天府便要开堂了,您要去看看吗?”碎玉笑嘻嘻的看着谢妩又道。 谢妩细长的眉尖微不可觉的轻挑一下,她看着碎玉,眉眼清冷,却始终未发一言。 “姑娘,您不想亲眼看看杨骁是何下场吗?”碎玉弯着唇角又道。 谢妩眉心终于动了一下。 齐王昨夜陪侧妃出游,无意却撞见有黑衣人偷运尸骸的事也就不过就是昨夜的事,可经过一夜,这消息便彻底在京城角角落落流传开来。 是以,即便今日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但来应天府看热闹的人只增不减。 寻常百姓都听到了消息,那那些名门权贵家就更不必说了,只是,他们的身份注定他们不能像寻常百姓一般光明正大的去应天府围观,于是离应天府最近的丰乐楼今日便格外走走俏起来,尤其是楼上的雅间更是早早的被订了出去。 谢妩一下马车,立刻便有眼尖的小二上来直接将她引到了三楼的赏月阁,而里面,陆湛正笑盈盈的在那等着。 “阿妩。”一看到谢妩,陆湛便立即站起身来。 今日他是特意装扮过的,月白色的锦袍,衣领袖角处全用银线绣了祥云纹,外面还罩着一层轻薄的纱衣,一头乌黑的青丝用白玉簪半挽着,端的是一派超凡脱俗,飘然若仙的姑射神人模样。 虽然她早就猜到陆湛会在这里,可是,当她真看到陆湛的那一刹那,她心里还是微不可觉得泛起了一丝涟漪。 “今个儿下雨,天气凉,你怎么也不多穿件衣裳?”见谢妩站在门口没动,陆湛一边说着,一边拿起自己刚刚脱到一旁的披风,而后,他笑着朝谢妩走了过来。 正欲将披风给谢妩披上时,谢妩却拨开他的手直接走到旁边的榻上坐了下来。 看着自己被拨开的手,陆湛不自觉的苦笑了一下。 旁边的窗户半开着,外边,雨还在下着,如千万条细丝,荡漾在空中,也将轻凉的水汽漾进了屋里。 “还是披上吧,天气凉。”陆湛折身,这次,他不待谢妩反对便快速将自己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 怕谢妩将披风扯开,给她披上披风后,陆湛双手仍旧捏着披风没有松开。 可这一次,谢妩却教陆湛意外了。 因为,她没任何动作。 陆湛怔了一下,片刻后,他嘴角忽地漾起一抹笑意,他松开手退开两步,而后安然的坐到了谢妩对面。 “阿妩,喝口茶吧!”陆湛浅然一笑,而后抬手执起茶壶,优雅的替谢妩斟了一杯热茶。 谢妩什么也没说,她端起茶盏,悠然的朝茶盏中吹了一口气,而后便低头喝了一口茶。 茶盏中依旧是她最爱喝的日铸雪芽。 似乎,在挑明身份后,无论在哪里,他都会替自己斟上一杯日铸雪芽。 无论她喝与不喝。 “我刚刚还在担心你不肯来见我,也不肯喝我为你泡的茶?”陆湛看着谢妩,狭长的眸子里漾满了笑意。 今日的阿妩实在太让他意外了。 他原以为,她还会像从前一样拒绝自己,可是,她不仅听了碎玉的话来丰乐楼见他,更第一次什么也没说便喝了他替她斟的茶。 这一刻,陆湛心里由衷的生出一股喜悦! 他已经有许久许久没有像现在这一样,这么开怀,这么开心了! 听了陆湛的话,谢妩轻笑了一下,她抬眸很是平静的看着他,她道,“陆二公子,我那次与便你说过,武安侯府会跟你走同一条路,所以,我想我们之间实在没必要一见面便剑拔弩张?或者,我们可以如寻常朋友一般自在的相处?你觉得呢?” 看着谢妩清冷又平静的神情,陆湛抿了抿唇角,左胸口处似被人狠狠扯了一下。 可无论陆湛脸如何阴沉,谢妩脸上的表情却纹丝不动。 这是她能想到与陆湛最好的相处方式。 她一身的本事全都是陆湛手把手教的,即便这一世陆湛没有重生,她也没有把握能够赢过他,无论身份、地位、心思、手段,她全都及不上他,与他作对显然是死路一条,况且,她与陆湛之间本来也没有深仇大恨,实在没必要揪着前世那点恩怨不放。 所以,深思熟虑后,她觉得,她与陆湛若是能以朋友的身子份相处更为合适。 不过…… 见陆湛阴沉着脸一直盯着自己,久久都不肯开口说话,谢妩终于忍不住眉心皱了一下,“陆二公子……” “我觉得不怎么样!”陆湛忽地骤然出声截断了谢妩的话。 谢妩拧了拧眉,有些不悦的看着陆湛。 “谁要跟你做朋友!你觉得我缺你这一个朋友吗?我缺的是……”陆湛沉着脸咬牙切齿的瞪着谢妩道。 我缺的是媳妇啊! 陆湛瞪着谢妩在心里无声的呐喊道。 这个世上有哪个男人会想跟自己的媳妇做朋友啊! “陆二公子……” “别叫我陆二公子!”陆湛‘啪’的一下站了起来,他再次截断了谢妩的话。 谢妩抬眸看着陆湛,唇角动了动,终于没在说话了。 “我宁愿你连名带姓叫我陆湛,也不想听到你一口一个陆二公子,我们之间有那么生份吗?朋友?阿妩,亏你想的出来!”陆湛拧着眉,满是嗔怪瞪着谢妩道。 或许是陆湛眼里的怨怼和生气太过明显,也或许是他某句话触到了谢妩心里。 谢妩眼中忽地闪过了一丝不自然,于是,她侧眸望向窗外,也借机避开了陆湛的视线。 看着谢妩闪躲的眼神,陆湛剑眉忽地轻挑了一下,脸色也渐渐缓和了过来,他弯腰重新坐回了榻上,片刻后,他清了清嗓子重新对谢妩道,“阿妩,今日我就把话放在这,除了夫妻,我们之间不会有第二种关系!” “陆湛!”这下轮到谢妩站了起来。 看着气怒的谢妩,陆湛心情忽地明朗了起来,他一扫刚刚的阴霾,弯唇一笑,脆声声的应道,“唉,我在!” 陆湛这样的举动完全不在谢妩的预料中,她一下懵住了。 “陆湛,你,你……”谢妩涨红着脸,她指着谢妩,嘟囔了半晌,却忽然找不到半个词来形容眼前的陆湛。 陆湛轻轻一笑,眼角的余光忽地落到谢妩那殷红的唇角上…… 记忆忽然如潮水一般朝他涌了过来。 陆湛忽地觉得喉间一阵干涩,于是,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忽地朝身朝谢妩凑了过去…… 唇角温热的触感如同一道炸雷,谢妩一下懵了。 窗外的雨忽地大了起来。 雨声敲打着瓦片发出‘啪啪’的声音。 一切都美好的仿若一副画。 但,也就只有那么一瞬间,因为,紧闭的房门忽地被人推开了,一同响起的还有萧慕北那爽朗的声音,“陆二,我带了我妹……” 第157章 萧郡主出头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萧慕北瞪大着眼睛,甚至另一只脚都忘了要迈进来。 而谢妩的理智也终于被萧慕北这一嗓子给喊了回来,她猛地伸出手用力的推开陆湛,而后,想也不想便狠狠一个耳刮子朝陆湛扫了过去…… ‘啪’的一声。 这清脆的声音听得萧慕北嘴角狠狠抽了一下。 瞧这耳刮子打的,他都替陆二疼得慌。 果然,要治陆二,还得是陆二他媳妇啊! “他娘的!陆二你个不要脸的!你对阿妩做了什么!”此时,萧慕清也醒过了神来,她撩起袖子杀气腾腾的就朝陆湛冲了过去。 “妹妹,别冲动,有话好说,千万别冲动……”眼见情势不对,萧慕北忙快步冲进去拉住了想要干架的妹妹。 他妹妹这拳脚功夫确实不错,那也仅对他来说,对上陆二…… 别说她,就是他们兄妹一起上也不是陆二那厮的对手。 更别提陆二刚刚还挨了他媳妇一巴掌,他可不想这个时候送上去给他撒气! “萧慕北你放开我!你放开我!”萧慕清一边朝自家哥哥大声吼道,一边对着他拳打脚踢想要挣脱他的束缚。 “我也想放开你啊……”被自家妹妹一脚踹到膝盖骨的萧大世子此刻真是欲哭无泪。 他当然想要放开自家妹妹—— 如果自家妹妹要揍的那个人不是陆二的话! “萧慕北你个混球,你跟陆二,你们就是蛇鼠一窝!我再说一次,放开我!否则,否则一会我连你一起揍!”萧慕清瞪着萧慕北,眼睛都快要喷出火来了。 左腿又挨了一记无影脚的萧大世子疼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就在他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说服自家妹妹时,外边忽地有人敲了敲门。 “客官,里边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没事!我跟我妹妹玩闹了!”萧慕北连忙朝着门外喊道。 那边的店小二似乎犹疑了一番,过了一会,他才小心翼翼的再次对着屋里的人道,“客官,能劳烦您小声一点吗?今日小店贵客有些多,所以……” “咳咳!”萧慕北忙用力的清了清嗓子,他道,“好好好,我们知道了。” “那小的便不打扰几位客官了。”店小二长松了一口气,而后逃似的溜下了楼。 毕竟,今个儿来他们丰乐楼吃瓜的人全都是非富即贵,哪一个他都惹不起,所以,还是先溜为敬。 打发走了店小二,萧慕北松了一口气,见自家妹妹仍旧死盯着自己不放,他不由仰头长叹了一口气,“妹妹,今个儿咱们是来丰乐楼快乐吃瓜的,其他雅间里的人也一样,你嚷这么大声,你就不怕外边那些人改吃陆二和他媳……表妹的瓜啊!” 在自家妹妹杀气腾腾的目光中,萧慕北硬生生的把吐到舌类的媳妇改成了表妹…… 人生真是太难了! 可即便是这个,萧郡主仍旧十分不满意,她啐了萧慕北一脸,道,“什么表妹,阿妩算他哪门子的表妹!” “是是是是,谢大姑娘不是他表妹!”萧慕北顺着自家妹妹的话连声道。 谢妩当然不是陆二的表妹。 她是陆二的媳妇啊! 看着萧慕北那飘忽不定的眼神,萧慕清便知道自家这个哥哥肚子里准没好话,不过,再没好话,他刚刚有句话却是说对了。 她若在这里跟陆湛动手,闹开来于阿妩的名声不利。 “你还扯着我做什么!还不放手!”萧慕清咬牙切齿的瞪着自家哥哥道。 “我可以放手,只是……” “我不会在这里动手!”萧慕清冷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道。 也不知道陆二给萧慕北灌了什么迷魂汤,以至他一个堂堂镇南王世子竟然狗腿到这份上!丢人!实在是丢人! “好咧!”得了自家妹妹的准备,狗腿的萧大世子立即便松开了抱着自家妹妹的手。 那店小二要是早点来就好了,这样,他也就不用挨自家妹妹那两脚了! 萧大世子挪了挪脚步,发现自己的膝盖骨是真疼! 也不知道一会陆二那厮会不会因为他刚刚的奋不顾身记他一功? 萧郡主却懒得理会自家哥哥这弯弯绕绕的心累,没了他的束缚,她两步便走到了谢妩面前,“阿妩,你没事吧?” 谢妩摇了摇头。 虽然她此刻强作镇定,可是,内心翻涌的情绪却还是出卖了她。 陆湛! 陆湛他怎么敢! “阿妩,你,你别往心里去,你,你就当被狗啃了一嘴!没事的!”萧慕清显然也看出了谢妩不宁的心绪,她忙拉着她的手宽慰她道。 谢妩回握住萧慕清的手,她勉力朝她笑了笑,“我没事。” “阿妩……”萧慕清拧着眉,一脸心疼的看着谢妩。 谢妩轻轻的朝她牵了牵嘴角,她握了握她的手,柔声道,“郡主,我真的没事。” 谢妩脸上越平静,萧慕清心里就越疼! 什么没事!哪家姑娘被这么个登徒子轻薄会觉得没事!阿妩非明故作镇定想要宽慰她! 想到这里,萧郡主将手指关节捏得‘啪啪’作响。 若不是顾忌阿妩的名声,这会她真想将陆湛给活剐了! “阿妩,走!我现在送你回去!”萧郡主越想越生气,她干脆扯着谢妩便径自朝门口走去。 萧大世子坐到椅子上,气还没喘匀便见自家妹妹拉着谢妩就要走,吓得他一个激灵赶紧跑过去拦在了门口。 开什么玩笑! 他今天若是让阿清将陆二媳妇给拐跑了,那一会陆二还不把他给活剐喽! “妹妹,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咱们好好说,你这,你这把谢大姑娘拉走也不解决问题不是?”萧慕北一脸真挚的看着自家妹妹道。 “解决问题!好啊!既然你说到这……”萧慕清干脆一把推开自家哥哥,她拉着谢妩,几步就杀到了陆湛跟前,“陆二,今天的事你预备怎么解决!是自刎谢罪了,还是自刎谢罪了!” 陆湛挑了挑眉,即便右脸顶着鲜红的巴掌印,可是,却依旧掩不住他脸上的笑意。 不管怎么说,他今个儿都值了! 哪怕是再挨一巴掌也值! 谢妩显然看出了陆湛的心思,她唇角一抿,妩丽的脸上瞬间便拢上了一层寒霜! 萧郡主显然也没想到,陆湛不回答她的问题也就罢了,他竟还敢当着她的面明晃晃的对阿妩笑!他哪来的脸啊! “陆二!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我来!”萧慕清一把将谢妩推到身后,她撩起袖子恶狠狠的瞪着陆湛道。 “妹妹,你瞧瞧你!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这样不好,咱有话能不能好好……” “你给我闭嘴!”萧郡主怒吼一声。 原本还想碎碎念念的萧大世子在自家妹妹这迫人的气势中,终于委屈的闭紧了嘴巴。 解决完自家狗腿的哥哥,萧郡主又重新将目光移到了陆湛身上,“陆二!两条路,你选一条吧!” 听了萧慕清的话,陆湛终于有动静了,他云淡风轻的瞥了萧慕清一眼,而后挑眉淡笑道,“如果,我两条都不选了?” “那你就是逼我动手喽!”萧郡主毫不示弱。 陆湛轻轻一笑,他道,“萧郡主,你是住河边吗?” 萧慕清眉心一拧,“陆二,你少给我扯东扯西!我住哪关你屁事!” 看着自家妹妹一脸懵逼的样子,萧世子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妹妹,他是说你管的宽!” “我!我哪里管的宽!阿妩她是,她是我妹妹!她的事就是我的事!”萧慕清不服气的反驳道。 “如果我没记错,萧郡主好像姓萧吧……”陆湛勾着唇角继续道。 萧慕清心里一梗,但她仍旧昂着头道,“姓萧怎么了?姓萧就不能有个姓谢的妹妹!如果我没记错,陆二公子还曾不要脸的自称自己是阿妩的表哥了!” 这话一出,旁边的萧慕北都忍不住变了脸色,他忍不住担忧的看了自家妹妹一眼。 他妹妹到底还是年轻啊! 陆二这厮岂是个会由着人骂不要脸的! 虽然,他也确实是不要脸。 果然,萧慕北才叹完气,那边,陆湛低沉的嗓音便响了起来。 “郡主说我不脸,那你了?”陆湛勾着唇角,挑眉望着萧慕清道。 被陆湛这么一堵,萧慕清一下哑然了,一张俏脸也跟着涨得通红,“我,我……” 她到底没陆湛那么厚的脸皮,说不出自贬的话来。 “不过,既然郡主问我今日的事怎么解决……如果阿妩不反对的话,我明日便上侯府提亲。”陆湛说罢,便笑着朝谢妩看了过去。 看着陆湛言笑晏晏的模样,谢妩拢在袖中的手终于不自觉得捏紧了起来。 只是,未等到她说话,萧慕清却抢先一步跳了出来,“你想得美!就你这禽兽模样还想取阿妩!做梦!” 可无论萧慕清有多气急败坏,陆湛却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她,他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谢妩,眼里的笑意都快盛不下了。 哪怕他知道阿妩现在不会同意嫁给他,可是,他只要想一想都觉得好开心好激动。 而且,刚刚他亲阿妩的时候,阿妩没有推开他! 所以说,阿妩对他还是有一些喜欢的吧! “陆湛。”而此时,谢妩也终于整理好了思绪,她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重新对上陆湛的眼睛道,“今天的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反正我也打了你一个耳光,我们之间算是两清了。” 听了谢妩这话,陆湛却并没有气馁,他浅然一笑,低哑着嗓音道,“阿妩,我们之间是永远不可能两清的!以前不能,现在就……更不能了。” “陆湛!你好歹也是定国公府的公子,你能不能要点脸啊!”萧慕清实在听不下去了。 她见过不要脸的!可却没见过像陆湛这样这么不要脸的! 陆湛斜眸扫了萧慕清一眼,他冷冷一笑,道,“郡主您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忘了自己在云南是怎么把一个好好的汉子逼得连夜卷包袱逃跑的!” 萧郡主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她伸手颤抖的指着陆湛,满脸惊恐的道,“你,你,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萧慕清像是想起什么,她猛地扭头朝萧慕北看了过去。 萧慕北一惊,他连连摆手道,“不是我!真不是我!” 萧慕清拧着眉,正欲上前再拷问萧慕北一番时,外边却忽地有了动静。 “开堂了,开堂了!李府尹开堂审案了!” 第158章 你要去哪呀 此刻,应天府的大堂内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七具尸骸。 昨夜将这尸体运回来的时候,应天府的仵作便将这七具尸骸全都检验过了,这具尸骸全是女子,且全是年纪的女子,最大不超过十八岁,最小的甚至只有十二岁,且生前全都遭受过惨无人道的蹂躏。 虽然仵作已将这几具尸骸处理过了,可是,稍微离得近些还是能闻到一阵阵有腥臭味。 尤其是杨骁。 即便他用帕子捂着口鼻,可那腥臭味却还是一个劲的只往他鼻子里钻。 阿爹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怎么能让李文岳将尸骸起出来了?锦衣卫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还有这李文岳,他都站在堂上半天了,可是,他一句话也不问,就这么当着众人的面在堂上闭目养神又是怎么回事? 终于,杨骁站不住了。 “李府尹,你今日既然有别的案子要审,那我便先回去了!”杨骁沉着脸看着闭目养神的李府尹道。 李府尹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看了杨骁一眼,而后淡淡一笑,道,“杨百户,你别急啊!人还没到齐了。” 什么叫人还没到齐? 还有别人要来吗? 就在杨骁疑惑不安之际,堂下却忽地骚动了起来。 杨骁连忙转过身去,只见他的父亲,锦衣卫副指挥使杨鹤丰一身飞鱼服面色阴沉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 “爹!”看到自己的父亲,杨骁像是看到救星一般,他忙兴奋的迎了上去。 杨鹤丰却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而后径自走到了李府尹面前。 “杨大人!”李府尹笑着起身朝杨鹤丰揖了揖。 “李府尹。”杨鹤丰挑眉一笑,抬手回了他一礼。 “本官还以为杨大人公务烦忙不会前来,没想到……呵呵,总之,多谢杨大人肯赏脸。”李府尹乐呵呵的朝杨鹤丰又揖了揖手道。 “怎么会,事关犬儿,本座又怎会不来?”杨鹤丰浓眉一挑,看着李府尹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既然李文岳不识趣非要与他做对,那他又怎能辜负他这番看重! 李文岳哈哈一笑,忙一挥手,命衙役将椅子搬了过来,他满脸微笑朝杨鹤丰伸出手道,“杨大人,请入座。” 杨鹤丰勾了勾唇角,而后面无表情的坐到了椅子上。 杨鹤丰既然已经到了,那李府尹自然也便清了清嗓子,开始向杨鹤丰讲述这七具尸骸的由来。 他痛心疾首的看着杨鹤丰道,“本官着实没想到,天子脚下竟然还会发生如此恶劣的行径,且那些黑衣人武功身手都是一等一的好,连齐王殿下的护卫也有所不及,竟让他们逃了出去,不知杨大人这边可有那伙黑衣人的消息?” 杨鹤丰唇角冷冷一勾,他挑眉朝李府尹看了过去,只是,却并不接他这话茬。 李府尹也不气馁,他自嘲的笑了笑,接着又道,“毕竟,锦衣卫消息素来灵通。” “李大人放心,此事,本座自会命人去查,若有结果,一定会知会大人。”杨鹤丰微笑的看着李府尹,不冷不淡的接话道。 李府尹哈哈一笑,他道,“那倒不必,虽然那伙黑衣人侥幸逃出去了,可是,他们却俱都中了追魂香,齐王殿下已连夜派人去追踪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有消息了。” 李府尹这话一出,杨鹤丰脸色骤然一变,他沉着脸死死的盯着李府尹道,“李大人,这追魂香乃锦衣卫秘制,你是如何得到的?” 李府尹又是一笑,他朗声道,“下官哪里会有这种好东西,尸骸是齐王发现的,所以,这追魂香么……自然也是齐王的手笔。” 齐王? 杨鹤丰咪了咪眼睛。 他当然知道齐王在锦衣卫是安插了两个人,可是,因为知道他们是齐王的人,所以,他一直刻意将他们排挤在外,他们根本就接触不到追魂香这么机密的东西,甚至可能他们连追魂香这个名字都没有听说过! 难道说…… 齐王在锦衣卫里还安插了别的他不知道的眼线! 见杨鹤丰冷着脸不说话,李府尹微不可觉的挑了一下眉,而后,他冷肃着脸又开口道,“对了,还有件事我忘了告诉杨大人,昨夜仵作验尸得知,这七具尸骸都是十二至十八岁的少女,且死前都被惨无人道的蹂躏过!” 这话一出,堂下立时便炸开了锅。 “竟然全是这么年轻的姑娘啊!” “天啦!我长这么大,还从未听过如此骇人听闻的案子!这凶手是谁啊,也太残忍了吧!” “不过,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今日不是说要审那两个丫鬟被杨百户凌虐的案子么?怎么府尹大人竟将这七具尸骸摆在公堂上啊,难不成……” “嘘,小声点,没见锦衣卫在这吗?不想要命了么!” 或许是慑于锦衣卫之威,议论的声音开始渐渐小了下去。 可即便如此,堂上的锦衣卫却依旧听了个正着。 杨鹤丰心里恨不得将李府尹给活剐了,可面上却是一片肃穆,他咬着牙一脸愤恨的道,“没想到天子脚下竟然还有人敢犯下如此滔天罪行,李府尹,你可得找出凶手还这几位姑娘一个公道啊!” “这是自然。”李府尹看着杨鹤丰含笑应了下来。 看着李府尹言笑晏晏的模样,他冷冷一笑,斜眸睨着李府尹冷声道,“李府尹这般成竹在胸,想来,是有线索了吧!” “这就要看齐王殿下了。”李府尹笑着答道。 应天府的衙役哪里是锦衣卫的对手,所以,他少不得要再劳动齐王殿下一番。 杨鹤丰挑眉笑了笑,眉眼不自觉便冷了几分。 魏言自出了京后便一直没递消息过来,他猜测他应该带着人去了庆安,可如果齐王在他们身上下了追魂香的话,昨夜便可能已经摸过去了。 魏言他们该不会被齐王的人抓个正着吧! 不行,此地不能久留,他得趁魏言未回来前先回去部署一番! “李大人,既然你今日有别的案子要审,那本座就不打扰你了。”杨鹤丰说着便起身站了起来。 “杨大人请慢。”李府尹忙起身制止了他。 “怎么,李大人还有事?”杨鹤丰咪着眼睛,半是狠戾半是威胁的睨着李府尹道。 “倒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让杨大人在旁边帮忙端详端详,毕竟,锦衣卫见多识广,说不定一会那些黑衣人抓回来,您能看出他们是什么来路也说不定,您觉得了?”李府尹笑咪咪的看着杨鹤丰道。 杨鹤丰冷冷一笑,他双目死死的盯着李府尹,阴冷的眸子如同毒蛇的信子,而李府尹正是被他盯上的猎物。 虽然李府尹外边装得再云淡风轻,可在杨鹤丰这样的目光下,说心里不慌那肯定是假的。 可今日他到底比昨日要更多了一丝底气。 毕竟,他现下身后还站着一个齐王了! 尸骸是齐王找到的,人也是齐王抓到的,他顶多就是协助齐王办案! 而且,他瞧昨夜齐王那势在必得的模样,这案子他势必是要闹到御前的,到时候,杨鹤丰即便不被夺职,也难免会被圣上所迁怒,所以,今后好长一段时间,他应该也顾不上要对付自己。 想到这里,李府尹心里那一点惊慌一下就消散了。 现在最要紧的是,他得坐实了这七具尸骸是出自杨府,这样,才能定杨骁的罪!这样,才能让齐王有机会闹到御前! 杨鹤丰此刻也显然明白了李府尹的打算! 若只是李文岳一个人他当然不惧,可现下多了一个齐王,魏言又很有可能出事了,这事便多出了许多变故! 难怪李文岳会派人将他请来! 他是故意想要绊住他! “这案子是应天府接下的,本座若是插手,旁人少不得要说本座越俎代庖!况且,本座公务繁多,所以,便不打扰李府尹了!”杨鹤丰冷着脸说完,也不得李府尹答话,长袖一拂,阴冷着脸就朝门外走去。 “阿爹!”见杨鹤丰要走,杨骁心里一慌,连忙跟上去喊了一声。 杨鹤丰脚步一顿,随即他转身阴冷的朝李府尹看了过去,“李府尹,既然你今日不审犬子一案,那本座便先将犬子带回去了!” 反正都要撕破脸,他又何必将自己的儿子放在这里吃苦! 李府尹面色一冷,他皱着眉正欲接话,却听杨鹤丰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反正本座的府邸李大人也来过,应该不会迷路才是!”说罢,他横眉一挑,而后便面无情的转过身去。 而杨骁听完这话,心里顿时一喜,忙亦步亦趋的跟在了杨鹤丰的后面。 眼见一行人即将要走出公堂,两边的衙役不自觉得便想围过去,可他们才刚动,杨鹤丰带来的那十几个锦衣卫便立即气势汹汹的抚上了绣春刀。 衙役们被锦衣卫的气势所慑,最终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杨家父子踏出了公堂。 围在外边看热闹的人群也被这冷肃的气氛吓到,慌忙往两旁退开,为锦衣卫让出一条道来。 就在快要走出去时,外边却忽然又起了一阵骚动,只见一个身着锦衣,头戴金冠的男子昂首阔步的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二十几个护卫,他一进来,便朝着可以杨鹤丰莞尔一笑。 “杨大人,你这是要去哪啊?” 第159章 天真的齐王 看着来人,杨鹤丰脸色越发阴冷起来,他眼角微微一扫,身边的一个锦衣卫立时会意过来,找准一个机会便悄远声息的从人群中遁了出去。 “下官见过齐王殿下。”杨鹤丰挤出一丝笑意对齐王道。 齐王抿唇一笑,抬脚便走到杨鹤丰面前并站定,“杨大人,这案子还没审,你怎么就要走了!” 看着齐王得意洋洋的表情,杨鹤丰心知不妙,可面上却一点也没有表现出来,“下官还有公事要处理,是以……” “什么样的公事能比今日这桩案子还重要?遍布锦衣卫的天下脚下,竟然平白无故的出现七具少女的尸骸!自我大魏开国以来,还从未出现如此骇人的事件!杨大人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是否也有责任将这穷凶恶极的凶手缉拿归案的责任了?”齐王一脸义正言辞的看着杨鹤丰道。 “此案确有下官失职之嫌,是以,下官正准备进宫向陛下亲自领罪。”杨鹤丰垂首朝齐王揖了揖,冷肃的脸上看不出其他表情。 “原来杨大人是要去向父皇请罪啊!只是,如今案件还未查明,杨大人贸然进宫,若父皇问起,您却连凶手是谁都不清楚……与其如此,还不若留在这里等李府尹将此案审个水落石出了!杨大人,您说了?”齐王咪着眼睛笑咪咪的看着杨鹤丰道。 想当年,他与太子同时向他抛出橄榄枝,可是,他想都没想便选择了太子! 今日,他就让他知道,他当初选的路有多错! “爹……”眼看离大门就只有几步之遥,杨骁有些不甘心的扯了扯杨鹤丰的袖角。 现在连齐王也搅合了进来,他不能呆在这里! 他真的不能呆在这里! 杨骁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和不安。 “哟,这便是令公子吧!怎么,昨日那两个丫鬟状告你的案子已经结了?”齐王咪着眼睛将视线移到了杨骁身上。 杨骁一顿,有些无措的朝他爹杨鹤丰看了过去。 “今日李大府不是有别的案子要审,所以,下官便决定先将小儿带回去!齐王殿下总不至于担心我儿会逃跑吧!”杨鹤丰同样咪着眼睛看着齐王道。 “那倒不至于,杨大人素来铁面无私,你若袒护令公子,昨日便不会让令公子来受审!杨大人这么坦荡,相信令公子定然是无辜的,不过,这案子拖着迟迟不审,实在有损令公子的名声,不如这样……李大人,你干脆今日也将杨公子的案子一齐审了吧!”齐王笑咪咪的道。 “是,下官谨遵殿下吩咐。”李府尹等的就是齐王这一句,他含笑将齐王的话接了过来,同时还不忘朝齐王抬手揖了揖。 齐王殿下来得可真是太及时了! “既然如此!杨大人,咱们就入座吧!”齐王笑着又朝杨鹤丰望了过去。 看着齐王一脸的胜劵在握,杨鹤丰挑了挑眉,他侧身让开一步,随即笑着对齐王道,“王爷,您先请。” 既然躲不过,那便只有面对面硬拼一拨了! 他杨鹤丰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也不是吃素长大的! 尤其是李长岳,他以为拉来齐王就能高枕无忧了吗?是,他是没什么把柄落在锦衣卫手里,可是,他却忘了锦衣卫最擅长什么! 锦衣卫最擅长的,没有把柄也给你制造出把柄! 当年位高权重如镇国公,最后不也是被锦衣卫给抄家灭族的吗? 许是过了太久,而这些年,京城又无大事发生,所以,这些人都忘了,锦衣卫的手段有多狠戾、多血腥! 可杨鹤丰的这些心思,齐王全然不晓得,当然,就算他晓得,他也未必会在乎。 他堂堂一个亲王岂会惧怕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副指挥使! 而且,杨鹤丰之所以可以如此横行无忌,不过就是仗着父皇的宠信和锦衣卫的权势,可如果今日他栽在这里,父皇还会如从前一般宠信他吗? 只怕,他能不能保住锦衣卫副指挥使这个位置也很难说啊! 想到这里,齐王心里别提有多雀跃了! 见齐王和杨鹤丰都相继落座,李府尹这才询问的看着两人道,“王爷,杨大人,那,下官便开始审案了?” “审吧!”齐王含笑看着李府尹道,说完,还不忘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李府尹清了清嗓子,这才对着堂下众人将他昨夜去杨府搜查尸骸被拦于门外,无功而返后,忽听齐王遣人报案,说在城南撞见一伙黑衣人,交手之下发现他们竟在运送尸骸,那些黑衣人武功极高,即便齐王带了不少亲卫却仍旧叫他们逃走,好在,齐王殿下见势不对,让亲卫在刀上抹了追魂香,这才留下一缕线索。 不得不说,李府尹年纪轻轻便能坐到这个位置上,除了处世圆滑会来事外,这张嘴也占了很大的原因啊!不过是简复述一下案情,他却说的高潮迭起,直说的人仿若身临其境。 就连齐王也忍不住怀疑,昨夜他设局捉拿黑衣人的时候,李府尹是不是也在现场? 否则,他怎么会说得如此绘声绘色? “王爷?王爷?”见齐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李府尹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喊了他两声。 齐王终于回过了神来。 “咳咳!那个,黑衣人本王已经抓到了!本王的人一路追踪他们到庆安,最后,人赃并获!”说到最后,齐王甚至激动的站了起来,他扬了扬声,大声朝外面喊道,“来人,把那伙黑衣人给我带上来!” 这次,都不用李府尹指挥,人群便迅速的往两旁散开让出一条道来。 齐王的亲卫很快便将人压了上来。 看着那几张熟悉的面孔,杨鹤丰扶在圈椅上的手不自觉得便收紧了起来。 废物! 不是说逃走了么!怎么还会落到齐王手里! “卑职见过王爷,见过李大人。”齐王府的侍卫长率先向齐王和李府尹各行了一礼,末了,才转头朝杨鹤丰揖了揖道,“杨大人,不知,这几个人你瞧着可眼熟!” 杨鹤丰勾着唇角一下笑了,他抬手转了转自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随后才阴恻恻的的开口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你也敢来质问本座!” 话音刚落,杨鹤丰手忽地一动,刚刚还趾高气昂质问他的侍卫长忽然‘啪’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击中他的是一截断裂的木头。 众人这才发现杨鹤丰坐着的圈椅上断了一块。 可堂上这么多人,竟没有一人看清他是如何掰断圈椅并击中那侍卫长的。 齐王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了起来。 “杨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公堂之上你岂能如此放肆!”齐王恼恨的瞪着杨鹤丰道。 当着他的面动手打他的人! 他把自己这个齐王放在哪里! 杨鹤丰却抿唇一笑,他悠然的站了起来,随后作势朝齐王揖了揖,他道,“下官也是为王爷您着想,留一个这样不知礼数又不堪一击的下属在身边,不管是对王爷的名声还是安全都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您说了?” 看着杨鹤丰眼中明晃晃的讽笑,齐王气急,可偏生却找不到半个字来回他! 谁让自己的人没用! 竟连杨鹤丰的一招也接不下! 废物! 想到这里,齐王便怒气腾腾的扭过脸怒斥自己的侍卫长道,“没用的东西!还不退下!” “是,属下知错。”那侍卫长也被刚刚杨鹤丰露的那一手给骇住了,眼下见齐王也发了怒,于是,忙灰溜溜的退到了一旁。 “杨大人,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这些人,你可认识!”懒得再听杨鹤丰在这里打太极,齐王干脆自己单刀直入的问道。 “下官斗胆问王爷一句,我的属下究竟是何处得罪了王爷?王爷竟然不顾规矩礼制将他们绑来应天府?”杨鹤丰半咪着眼睛,云淡风轻的开口询问齐王道。 “杨大人这话是承认了,这些人是锦衣卫?”齐王咪着眼睛笑道。 杨鹤丰眉毛一挑,扬声就道,“他们当然是锦衣卫,王爷不认识他们,也该认识他们身上的飞鱼服、绣春刀吧!” 齐王却一点也没理会杨鹤丰这话,他朗然一笑,道,“杨大人承认他们是锦衣卫就好!” 听了齐王这话,杨鹤丰也跟着笑了笑,他道,“下官没有理由不承认啊?” “是吗?”齐王意味深长的勾了勾唇角,他顿了顿,而后,才不急不徐的再度出声道,“那杨大人可知道,他们几个就是昨夜偷运这七具尸骸的人?” “王爷?你是在与下官开玩笑吗?”杨鹤丰看着齐王,一脸失笑的样子。 “人都被带到应天府了,杨大人怎么会以为本王是在说笑了?”齐王咪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杨鹤丰道。 来之前他早已探查过了,这些人全是杨鹤丰的手下! 尤其是领头那个叫魏言的更是杨鹤丰的心腹! 所以,没有他的吩咐,魏言怎么敢在天子脚下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所以,下官刚刚不是问王爷您,我的属下是不是哪里得罪了您?亦或者……是下官处事不周,在何处冒犯了您?”杨鹤丰刚毅的脸上不见半分慌乱,看向齐王的目光里反而带了几分意味深长。 “杨鹤丰,你不要与本王在这里装傻!本王的人可是跟着追魂香抓住他们的,当时,他们正在庆安的锦衣卫据点包扎伤口!房间里换下的血衣便是证据!”齐王盯着杨鹤丰怒不可遏的道。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想将责任推到他身上! 他肖远是会公报私仇的人么! “证据?什么证据?就凭几件血衣?锦衣卫哪次执行公务不是在刀尖上行走,别说受伤,把命丢了都是常有的事!王爷仅凭这几件血衣便断定他们是昨夜那伙黑衣人是不是也太儿戏了!”杨鹤丰挑眉睨视着齐王大声道。 “我的人是跟着追魂香追去的!” “那就更好笑了,追魂香是锦衣卫的东西,他们执行公务,身上自然也带着这东西,有时不慎沾到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杨鹤丰看着齐王,脸上的笑意更多了。 仅凭这两点便让定他的罪! 齐王啊齐王! 你到底还是太天真了! 这也是当年我选太子而不选你的原因啊! 第1260章 狡猾杨鹤丰 看着齐王憋屈到铁青的脸,一直在旁边默默看戏的李府尹终于忍不住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 齐王还是不行啊! 这杨鹤丰才说了几句话啊!他就这溃败成这样! 他原本还打算将这烫手的芋头交到他手里,可万万没想到,他交是交了,可这齐王殿下他接不住啊! 唉! 看来,他还得自己顶上去! “杨大人,王爷他也是破案心切,毕竟,天子脚下发生这种事,若不查个清楚,实在有损国誉啊!就是陛下那,也不好交待不是!”李府尹起身笑着打圆场道。 杨鹤丰勾了勾唇角,他斜睨了李府尹一眼,随即不屑的朝他冷哼了一声。 别以为他不知道李文岳在打什么主意! 想拱齐王出头,那也得齐王他争气啊! 李府尹却仿若没看到杨鹤丰的表情似的,他笑着继续道,“况且,这事委实也太过巧和了些,锦衣卫行事素来谨慎,怎么会这么不小心就在伤口上沾在这追魂香了?还偏偏在王爷缉捕逃犯的时候?别说王爷会做此想,这换成谁只怕也都和王爷一样。” “李大人说的极是!”有李府尹解围,齐王心情不由一振。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只是区区一点巧合,有什么稀奇的!本座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说过,官府没证据仅凭一点巧合便能断案的!”杨鹤丰勾着唇角继续冷笑道。 “你!”齐王气急,可偏生他却找不到半个字来反驳,最后,他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旁边的李府尹。 李府尹在心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朝齐王微微点了点头,而后扬声道,“来人啊!传仵作和大牛上堂。” “是。”堂下的衙役快速的应了一声,而后走到堂前高声喊道,“大人有令,传,仵作及屠户大牛上堂!” 衙役声音一落,不多会,仵作和大牛便躬身走到了大堂中间。 “下官见过大人,见过王爷,见过杨大人。”仵作率先向三人行了礼。 大牛也忙学着仵作的模样分别朝三人行了个礼。 待他们都行完礼后,李府尹才清了清嗓子道,“大牛,昨日,春英和春秀说,你妹妹兰姑被杨家公子迫害致死后扔进了杨家后园的枯井里,可本官昨夜去杨府后园枯井查验过,里面并没有尸骸,倒是齐王殿下,他昨夜正巧撞见一伙黑衣人偷运尸骸,不过,这伙人偷运的尸骸不只一具,足足有七具,且这些尸骸身上都没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不知,你妹妹身上可有什么特殊的印记,比如说她有没有曾经摔断腿什么的!” 李府尹这话才落音,大牛脸色一震,他想也不想便大声道,“有!大人,我妹妹小时候摔倒时曾不慎弄折了左手小拇指!” “大人,其中一具尸骸左手小拇指确实有骨折的痕迹,且那具女尸也和阿牛的妹妹兰姑年龄一样,俱是十五岁。”仵作此时也接过大牛的话向李府尹禀告道。 李府尹还没发话,那边的大牛听到仵作这话立即哀嚎着朝堂上摆放的那七具尸骸扑了过去。 “妹妹啊!我的妹妹啊!哥哥一直在等你回家啊!你怎么,你怎么就扔下哥哥走了啊!”大牛嚎啕大哭,堂堂一个七尺壮汉,此刻却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流。 一旁的仵作见多了生离死别,可此刻瞧了大牛这模样,心里也不由生出几分不落忍来,虽然如此,但他还是忍不住朝他挪了挪脚步,压低声音提醒他道,“那个……那个大牛,你摸错尸骸了,你妹妹是这边这具……” 大牛吸了吸鼻子,他忙摸到自己妹妹的尸骸前,一边哭一边不忘瞪着那仵作道,“你,你不早说!” 你也没给我机会说啊! 仵作有些委屈的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可看着大牛嚎啕大哭的样子,他到底没忍心将这话说出来。 “杨公子,你有什么话要说吗?”这时,李府尹终于将目光对准了一直没有说话的杨骁。 杨骁一个激灵,他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可随即他便触到了杨鹤丰冷沉的目光,一瞬间,他慌乱的心绪立即便平静了下来。 他不能慌,仅凭这些根本证明不了什么。 想到这里,杨骁深吸了一口气,他抬眸重新对李府尹的目光道,“李大人,你想让我说什么?” 李府尹勾了勾唇角,侧脸又将目光投向了杨鹤丰,“杨大人,您也同令公子一样没什么要说的吗?” 杨鹤丰冷笑着挑了挑眉,随即便阴冷着声音道,“我是个粗人,听不懂李大人这弯弯绕绕的话,你有话不妨直说!” “杨大人,您觉得,这具尸骸是大牛的妹妹兰姑吗?”李府尹微笑的看着杨鹤丰道。 杨鹤丰眼睛咪了咪,狭长的眸底悄无声息的划过一丝狠戾。 想给他设套? 没门! “这要问李大人自己啊!本座既不是仵作,又不认识这什么兰姑,本座怎么知道这尸骸是谁啊!”杨鹤丰咪着眼睛冷冷的答道。 见杨鹤丰不上钩,李府尹笑了笑,转过脸又将目光对准了仵作,他道,“仵作,本官问你,除了这具尸骸左手小指有骨折外,还有什么能证明她是兰姑?” “有的,只需将血亲的血液滴一滴在尸骸上,若血液能融入骨血中,便能证明这具尸骸与滴血之人是血脉至亲!”仵作忙答道。 一边抽噎的大牛一听,二话不说便咬破自己的手指,而后,他将带血的手指对准了那具尸骸。 鲜红的血液滴在尸骸上,只片刻功夫,那血液便瞬间隐入了尸骸的骨血中! “是兰姑!她是兰姑!”大牛激动的叫了起来,叫完后,一股强烈的伤心袭卷而来,他再也克制不住,再度扒到尸骸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真是兰姑啊!” “昨日那个春英姑娘不是说兰姑是被杨家公子杀害,然后尸体被投进杨家后园的枯井里吗?怎么这尸骸现在会出现在这?” “你是蠢啊!蠢啊!还是蠢啊!自然是有人知道李府尹要去查,所以故意转移尸体,可没想到让亮齐王殿下给撞见了呗!” “你说的对!” 堂下众人纷纷开始议论了起来。 眼下堂下议论声越来越大,且越议论越有接近真相的样子,李府尹十分满意的扫了他们一眼。 果然,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咳咳!肃静!肃静!”终于,李府尹清了清嗓子制止了底下的议论声。 若是可以,他当然想由着百姓一直议论下去,不过,现下么,还是审案要紧! “杨公子,昨日春英姑娘在公堂上说,你凌虐的姑娘不止她和春秀两人,其他姑娘被你凌虐致死后抛尸于杨府后园枯井内,而现在,本座果然发现包括兰姑在内的七具尸骸!这便证明了,春英姑娘并没有说谎,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李府尹面色冷戾的看着杨骁开口道。 “我,我……” “就算这具尸骸是兰姑,可又能证明什么?李大人刚刚不说,春英说兰姑是被抛尸于枯井内么?可你昨夜去我家后园枯井里搜过,那里可并没有什么尸骨!”杨鹤丰咪着眼睛冷不丁的出声道。 “杨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尸骨不在枯井中也有可能是有人见事发,所以想将尸骨转移!”齐王对杨鹤丰的这番狡辩十分气怒,他忍不住站起身怒视着杨鹤丰道。 听了齐王这话,杨鹤丰却只是浅然一笑,他起身含笑与齐王对视道,“王爷,这一切都只是您的猜测!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仅凭这些就将这罪名按到我们杨府头上!”说到这里,杨鹤丰微微一顿,他再度朝齐王勾了勾唇角,而后才挑着眉一字一句道,“即便您是王爷,那微臣也不能让啊!” “杨大人,一个两个是巧合,可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可就不叫巧合了!”齐王咬着牙不甘示弱的道。 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他可不想让杨鹤丰从他手底下全身而退! 今日说什么也要将他咬死在这里! 看着齐王双目几欲喷出火来的样子,杨鹤丰心里越发轻快起,他咪了咪眼睛,继续道,“下官还是那句话,官府是讲证据的地方,没有证据,一切都只是空谈!” “你!”看着杨鹤丰这一脸无赖的行径,齐王气得浑身直发抖。 可不管齐王如何气愤,站在他对面的杨鹤丰却仍是一脸的云淡风轻,甚至,嘴角的笑容比刚刚还多了两分。 就这么点本事还妄想和太子争天下? 他以为他能站到如今的位置是靠自己的本事吗?说到底,他不过是一枚陛下用来制衡太子和首辅大人的棋子罢了!可这位天真的齐王陛下竟然还真以为自己深得帝心宠爱!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想到这里,杨鹤丰唇角忍不住再度勾起一抹轻蔑的笑意。 “王爷,您不必着急!微臣手里还有一份证剧!”眼见齐王气得都快要晕厥过去了,李府尹终于慢吞吞的站了起来。 齐王一喜,慌忙转过脸朝李府尹看了过去,“真的吗?爱卿手里还有证据?” 爱卿…… 这个称呼让李府尹差点绷不住脸上的笑意。 这齐王殿下还真是…… 唉! 今日这桩案子后,太子那边他算是得罪完了,可这齐王未免也太…… 扶不上墙了吧! 前路艰难! 前路艰难啊! 李府尹忍不住在心里替自己长长的悲叹了一声。 第161章 后招是什么 丰乐楼。 “就在齐王殿下快要被杨大人气晕过去时,李府尹终于悠然的站了起来,他不急不徐的对齐王殿下道,王爷,微臣手里还有一份证据!” 萧慕北派去应天府打探的小厮将刚刚应天府内发生的事说得绘声绘色,尤其是学起齐王说话的语气更是颇得齐王的精髓,只听得萧慕清一愣一愣的。 “然后了?”见那小厮忽地闭了嘴巴,萧慕清忙追问道。 小厮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他道,“小的出来久了,怕主子们等得着急,所以便想着先回来告诉主子们一声……” 萧郡主终于忍不住了,她‘腾’的一下站起身来,想也不想,抬手就赏了他一个爆栗,“急急急,急什么急,再急能缺你多听一句话的时间啊!” 小厮捂着发疼的额头满脸委屈,他小声替自己辩解道,“郡主,小的也想多听一会,只是……只是来探听消息的人太多了,所以,小的就被挤出来了。” 没见丰乐楼都满了么。 京城的贵人们闲来无聊,忽然出了这么大个案子,怎么可能不来吃瓜! “那还不是你没用!”萧郡主十分没风度的讽刺他道。 小厮撅着嘴,很是委屈的垂下了头。 “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继续打听啊!”没听到结尾的萧郡主有些抓狂的瞪着那小厮道。 “哎!小的这便去!”小厮这会也反应过来了,忙朝萧郡主行了礼,而后,连跑带跳的逃出了屋子。 饶是小厮已出了屋子,可萧慕主却仍旧余怒未消,她扭头看着自家哥哥,十分不悦的对他抱怨道,“萧慕北,你看看你身边都是些什么人,说话说一半,这不是存心让我心里难受吗?” 她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听书听到最高潮的时候,那说书先生手往桌上一拍,来一句,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下回下回,人有多少个下回啊!就不能一次痛痛快快说完吗? 而她哥身边这个小厮,现下就跟那些吊她胃口,将故事断在半截中的说书先生一样! 见自家妹子发了火,萧大世子忍不住抬手掩着嘴轻咳了一声,他侧眸将目光朝旁边,顶着一个鲜红巴掌印却依旧一脸怡然不知羞的陆二公子看了过去,“子渊,你说,李长岳那厮嘴里说的证据是什么呀?” 陆湛淡笑着瞥了他一眼,还没接话,那厢萧郡主冰冷的声音就插了进来。 “你问他做甚,他能知道什么!”萧郡主一边说着,一边不忘狠狠的丢了一个鄙弃的眼神给陆湛。 陆湛弯了弯唇角,他没有计较萧慕清这话,反倒笑着接口道,“虽然杨鹤丰将枯井都清理了一遍,可时间紧促,他便是再小心也难免有遗漏疏忽之处,比如说,那枯井中的淤泥……” “淤泥?”萧慕清拧了拧眉,一脸不解的接口道。 不过,话一出口,她立时便有些后悔了,她怎么能问陆二那个混球了!可话已出口,她也收不回来,于是,她只能僵硬的将脸扭向旁边的谢妩。 “阿妩,你来说……”萧慕清扯了扯谢妩的胳膊,求救似的看着她道。 谢妩极轻的抿了一下唇角,她微笑的看着萧慕清柔声跟她解释道,“人的尸体放到一定时间便会腐烂,然后残存的组织便会融入淤泥中,李府尹定然是发现这些残存的人体组织并偷偷带了回来,而仵作应该已经验出,这些残存的组织是那七具尸骸身上的!” “原本是这样啊!”萧慕清一下明白了过来,她笑着抬手拍了一下谢妩的肩膀,而后骄傲的看着她道,“阿妩,还是你聪明!” 谢妩笑了笑,没有再接萧慕清这话。 听了自家妹妹这话,萧慕北弯唇一笑,正要接话,眼角的余光却忽地瞥到一旁的陆湛,瞬间,萧大世子便忍不住暗搓搓的给了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瞧他那副与有荣焉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谢大姑娘是他教出来的! 不要脸! “谢大姑娘,其实,我也有一点不明,齐王殿下既然已经猜到杨鹤丰会移尸,他为何不干脆直接让派人守在杨府四周,这样岂不是更能抓他们个现形!”萧慕北一边倒茶,一边含笑问谢妩道。 杨府大门口还堵着一个李府尹了! 这话一出,谢妩眉心微微一挑,目光不自觉的就往陆湛身上瞥了一眼。 什么齐王猜到,猜到杨鹤丰移尸的人难道不是陆湛么!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在她脑中轻轻一闪。 “齐王当然可以在杨府设伏,如果,他能确保自己的人可以躲过锦衣卫的探查而不露一点行踪的话,即便齐王的人能侥幸躲过了锦衣卫视线,您觉得他们能在数息之间就能拿下那些锦衣卫?”谢妩挑眉淡漠的看着萧慕北道。 “这不是还有李府尹么。”萧慕北挑眉笑着又问道。 “世子怎么不说还有锦衣卫了?您觉得,是李府尹跑得快,还是锦衣卫跑得快?”谢妩也同样挑了挑眉,面无表情的看着萧慕北道。 毁尸灭迹这样的事自然是怎么谨慎怎么来,更别提府门前还有李府尹这尊神,杨鹤丰一定是将杨府四周查探了数遍,确实万无一失后才会命人移尸,即便万一有人出来抢尸,杨府那些锦衣卫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一哄而上,随便找个抓贼的借口制造混乱,即便李府尹想过来支援,只怕也是不能够…… 所以,最好伏击他们的地点便是守在他们要毁尸灭迹的地方。 萧慕北显然也想清楚了这一点,他含笑看着谢妩,满脸打趣的对她道,“不愧是谢大姑娘,陆二这小心思,你一猜便全中了。” 说到最后,萧慕北还不忘往旁边的陆湛那瞟了一眼。 也难怪陆二这厮对她这般念念不忘,这么漂亮,又能一眼猜中他心思的人,这世上只怕找不出几个来! 见他提起陆湛,谢妩妩丽的脸上忍不住又覆上了一层寒霜。 坐在她身边的萧慕清自然察觉到了谢妩这点异样,她十分恼恨的瞪了自家哥哥一眼,她道,“萧慕北,你不会说话就闭嘴!张口陆二,闭口陆二!陆二是你谁啊,你这么记挂他!干脆,你俩凑一起过日子得了!” 萧世子被自家妹妹这好一顿训斥,他很是尴尬的垂了下头去,待自家妹妹说完,他才怯怯的抬起头道,“妹妹,你说这话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你哥我是男的啊……” “呵呵!”萧郡主用力的冷哼了两声,她扬声道,“男的怎么的!你们京城里的公子哥好男风的还少么!而且……你天天和陆二这厮混在一起,谁知道你们私底下是什么样!阿妩,你说是吧!”说到最后,萧郡主不忘询问身旁的谢妩道。 看着对面萧大世子一副眼珠子都快掉出来的样子,谢妩嘴角微微一抿,而后,她点头就应了一声,“是。” 萧慕北一阵踉跄,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谢大姑娘,你说这话可要凭良心!”萧大世子十分委屈的看着谢妩道。 就在刚刚她还和陆二在这屋子里…… 怎么能这么说他了! 相较于萧大世子的委屈,咱们陆二公子可就镇定多了,他怡然自得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看向谢妩的眼里还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 而这笑意落在萧郡主眼里,那便是十足十的挑衅,她神情一冷,正要说话,外边却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怎么这是?难道,应天府那边有结果了!”说到这里,她眼睛一亮,也顾不得陆湛不陆湛,抬脚几步就走到了窗边。 雨幕中,好几个小厮都冒着雨朝丰乐楼这边冲了过来。 看样子,应天府那边确实是出结果了! 萧慕清连忙将脖子探了出去,可是,她左瞧右瞧就是没看到她刚刚派出去的那个小厮! 这家伙该不会是被她一顿狠怼后跑了吧? 而萧慕北这会也终于收起了脸上的表情,他一脸凝重的看着陆湛道,“阿湛,你真的说服汪涛了吗?他会不会突然反水?” 听到汪涛的名字,谢妩眉尖不自觉的挑了一下,她下意识的朝陆湛看了过去。 陆湛轻笑了一下,他朝谢妩略略点了点头,然后才道,“他不会,陛下已经知道了杨鹤丰与徐首辅的弟子走的近,若这个时候,他还向杨鹤丰伸出援手的话,你觉得,陛下会怎么想了?” “可不伸出援手也不代表他会帮你对付杨鹤丰啊!”萧慕北又道。 听了萧慕北这话,陆湛忍不住又笑了一下,他道,“虽然这案子前前后后不过两天,可是,今日你看徐首辅那边有动静吗?” 萧慕北眸子猛地闪了一下,他一脸惊诧的看着陆湛道,“徐茂则那老家伙不会是要弃了杨鹤丰这粒棋子吧!可不对啊!杨鹤丰可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太子那边最缺的就是兵力!且这事也不是无可转圜,顶多杨鹤丰舍了杨骁这个儿子也就是了!” “你这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杨骁可是杨鹤丰惟一的儿子,这是说舍能舍的,即便杨鹤丰舍了,你觉得他对站在一旁观看却不伸出援手的徐首辅不心生怨恨?那徐首辅还敢用他?” “可徐茂则这老家伙连想要挥一把杨鹤丰的意思都没有,这实在太奇怪了!说不过去啊!”萧慕北拧着眉仍旧是一副想不通的模样。 “或许,是他找到了可以代替的人了吧……”就在萧慕北困惑之际,坐在他对面的谢妩却忽地冷不丁说出一句。 萧慕北眼神又闪了闪,他看着谢妩,试探的开口道,“难道是……汪涛?” 谢妩却没有说话,她只是抬眸朝陆湛看了过去。 接到谢妩的眼神,陆湛抿唇一笑,他温柔的回视的谢妩,而后朗声道,“知我者,窈窈也!” “什么窈窈?陆湛,你在说谁?”萧慕北只觉得一头雾水。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这一点不好,尽会打哑迷,偏偏这两口子还一个赛一个的聪明! 而知道谢妩小字的萧郡主一听陆湛这话则立即黑了脸,“陆二!阿妩跟你很熟么!窈窈是你能叫的么!” 她都还没喊阿妩窈窈!现在竟然被陆二这个不要脸的给抢先了! “哎哟!我的妹妹,你能不能别纠结这些细节,我们说正事了!”被自家妹妹横杠这一脚,萧大世子有些急了。 萧郡主剑眉一横,正欲回怼,谢妩却忽地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陆二公子,你昨日进宫面圣了?”谢妩眉眼清冷的看着陆湛道。 陆湛勾唇一笑,他道,“是!我昨日进宫面圣了,而且,回来的路上还偶遇了汪指挥使!” 汪涛向徐首辅投诚也是他指的路。 他想让杨鹤丰彻底成为一粒弃子! 陆湛含笑看着谢妩,他想了想,而后接着又道,“据说,今天杨鹤丰前脚才来应天府,后脚,徐首辅便被陛下召进了宫中!” 谢妩眸子动了动,拢在袖中的手也不自觉的握紧了起来。 陆湛竟然筹谋到了这一步! 谢妩唇角抿了又抿,最终还是看着陆湛,开口问他道,“杨鹤丰的后招是什么?” 第162章 会不会反水 杨鹤丰能从一个寂寂无名的侯府嗣子一步步走到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并深得正宣帝的信任,除了有汪涛的扶植之外,他本身的手段也不容小觑! 虽然这几年安逸日子让他将刀锋收进了剑鞘,可一旦遇到威胁,他手里的刀便会立即出鞘饮血! 所以,她不信他知道尸骸落到齐王手里后会没有准备! 而依陆湛的心思,他一定料想到了杨鹤丰的后手是什么! 看着谢妩那张妩丽却又清冷的脸庞,陆湛眼里的温柔如水一般不停的在眸中晃动着,直看到一旁的萧世子暗地里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所以,电光火石间,萧世子就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抢在陆湛前开口了,他看着谢妩快速开口道,“杨鹤丰那家伙的后手便是栽赃李府尹与鞑靼私通!” 果然,他这话一落音,陆湛幽冷的眸子立时便朝他看了过来。 萧慕北抬手掩着嘴尴尬的朝陆湛笑了两声,他道,“我这不是怕谢大姑娘等得焦急……况且,你说我说不都一样,谢大姑娘,你说是吧!”说到最后,萧慕北干脆转过脸笑咪咪的望向了谢妩。 而谢妩此时眉心也欲渐冷肃起来。 鞑靼与宁夏交界,杨鹤丰栽赃李府尹与鞑靼私通,是否也有冲武安侯府来意思? 想到这里,谢妩神情越发冷了两分,她沉吟良久,最终,才咪着眼睛缓缓开口道,“所以,你们也是将此事透给了汪指挥使?” 不然,萧慕北何以担心汪涛会反水? 陆湛不会是想借汪涛的手拉李府尹一把吧! 想到这里,谢妩不自觉的就朝陆湛看了过去。 看着谢妩不自觉望过来的目光,陆湛唇角忍不住一弯,心里甜的就跟吃了蜜饯似的,他弯着眼睛道,“的确如此。你也知道,这事我不方便出手,所以,我只能选择汪涛了。” 而且,汪涛确实是他能想到最她的人选! 杨鹤丰要栽脏李府尹,自然是要派锦衣卫潜入杨府,而汪涛恰好是锦衣卫指挥使,锦衣卫的事少有能瞒过他眼睛的,尤其是在他知情的情况下,所以,他要在中间做什么手脚,亦或是反咬杨鹤丰一口简直是易如反掌! 可谢妩在听了他这些话后,眉心却仍旧忍不住微微蹙了起来。 汪涛这人,她前世没怎么接触,但在她的记忆里,他是跟杨鹤丰一起倒台的,后继任的锦衣卫指挥便叫夏钰。 她有好几次在定国公府撞见他和陆湛私会。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陆湛在锦衣卫可以用的人不只有汪涛。 不过,也有可能,陆湛并不想过早的将夏钰暴露出来。 他铺了这么大一个局,自然是想要将夏钰拱上去替他掌管锦衣卫的,现在,朝局面还不明朗,所以,他不可能过早的将他和夏钰的关系暴露于人前。 只是,汪涛真的可靠吗? 何止谢妩心里有这个疑问,萧慕北心里也对陆湛这个决定没底——虽然陆湛的决定从来没有错过,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李府尹这人不赖,他实在见不得他被杨鹤丰这种人栽赃嫁祸。 像是看出了谢妩的疑惑,陆湛弯唇笑了笑,接着又道,“你放心吧,汪指挥使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怎么选于他最有利。” 汪涛一开始并不想在太子和齐王中站队,他只想做一个只听正宣帝调令让太子和齐王都忌惮的锦衣卫指挥使,奈何,他一手提拔出来的杨鹤丰确并不这么想,他迅速的站队了太子,在正宣帝和汪涛毫无察觉的时候。 在太子和徐首辅暗中的帮助下,他权势越来越大,甚至隐隐赶超了汪涛。 也是这个时候,汪涛终于察觉到了危机,可是,将此事密告给正宣帝显然是不现实的事,别说他没有确凿的证据,就是有,杨鹤丰若到时候将他也一起咬进来又该如何?毕竟,杨鹤丰可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啊!而且,太子和徐首辅那边只怕也不好对付! 思来想去,最后汪涛觉得,最好的法子就是与杨鹤丰结成儿女亲家。 这样一来,他不用上太子的船也能和太子扯上关系,而正宣帝也不会对他起疑心,毕竟,他们俩家本就走得亲,结个儿女亲家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万一将来太子那边出了意外,他也能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可奈何人算不如天算,他算盘珠子拨的再响,也抵不过一个小贼误闯麦秸巷,从而牵扯出一长串的案子,甚至还惊动了圣上。 一想到正宣帝那阴沉沉的眼睛还有陆湛唇角那意味深长的笑意,汪涛便觉得后背冷汗直冒。 而最终促使汪涛下定决心的,则是陆湛最后说的那句话,他说——汪大人,其实,你不觉得锦衣卫设副指挥使一职很多余吗?锦衣卫是陛下最看中的一柄利刃,而能有幸握紧这柄利刃的人始终只有一个,若再有一个,那另一个少不得便要将手拿开,你说对吗? 这些年,他看着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手中的权柄越来越大,甚至借着太子和徐首辅的势隐隐有压他一头的感觉,这种滋味有多难受只有他自己知道。 既然现在他自己将把柄递了过来,那他有什么不理由不接? 陆二公子说的对,能替陛下握紧这柄利刃的始终只有一个人! 看着陆湛一脸笃定的样子,萧慕北不由笑着朝谢妩挤了挤眉,他道,“谢大姑娘,既然陆二……公子这般有把握,那咱们不防就拭目以待吧!” 听了萧慕北这话,谢妩抬眸淡淡的朝他抿了抿唇角。 其实,汪涛会不会倒戈与她并无半分关系,这原本便不是她该关心的事,刚刚是她多此一问了。 看着谢妩渐渐冷淡下来的神情,萧慕北眉心拧了拧,有些不解的朝陆湛看了过去,他的眼神里,明晃晃的就写着一句话——陆二,你媳妇这是咋啦?是不是你又得罪她了? 陆湛大约能猜到谢妩的心思,他心中高兴,可是却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是恨恨的瞪了眼碍事的萧大世子。 “我说,你们说了这么半天到底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半个字也没听懂啊!”这时,一旁的萧郡主终于憋不住发问了。 这屋里就四个人,其他三个人对答如流,就她一个人听得云里雾里的,这种被排挤在外的感觉让她觉得十分不自在。 “妹妹,这事你就别问了,我就算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懂,所以,还是别瞎费劲了!”萧慕北语重心肠的对着自家妹妹感叹道。 “萧慕北,你这话什么意思!”听出自家哥哥话里的鄙弃,萧郡主什么恼怒,她‘腾’的一下站起来,想也不想就朝萧慕北扑了过去。 “别,别……我就随口一说,妹妹,我真的就是随口一说……” 萧世子被自家妹妹追得满屋乱窜,可屋子里坐着的那两个人却仿若没看见似的,谢妩低着头自顾自的想着心事,而陆湛借着喝茶的功夫,不着痕迹的用目光细细的描绘她的轮廓。 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像现在这样,与阿妩两人静静坐着,哪怕什么话都不说,他也觉得满心俱是欢喜。 当然,若是没有那满屋子乱窜的两兄妹就更完美了。 就在萧郡主终于揪住萧世子的耳朵时,紧闭的房门忽地被人推开了,一同响起的还有那小厮兴奋的声音,“郡主,应天府那边终于有结……” 最后那一个‘果’字在小厮看到自家郡主拎着世子耳朵时,‘哐当’一下被他快速咽了回去。 “应天府那边有结果了?结果是什么,你快说呀!”一听有结果,萧郡主眼睛一下亮了起来,她也顾不得刚刚讽刺自己的哥哥,一把推开他,兴奋的就走到椅上子坐了下来。 逃过一劫的萧世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感激的看了眼自己的小厮,然后也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李府尹判了杨家公子的罪,就在要宣判之际,外边却忽然有人来报说李府出事了!说是锦衣卫在李府查出不不得的东西!”小厮满眼兴奋的道。 他跟在世子身边,在京城大大小小的瓜也算吃了不少,可没有一个像这两日这样,一个接一个,不停反转,简直叫他目不暇接,他都可以编一个好长的话本子了,到时候往书坊酒楼一卖,定然会大爆特爆! 听完小厮的话,萧慕北不自觉便挑了挑眉。 从现在起,就要看汪涛了! 希望他能对得起陆湛的这份看重,否则…… 陆湛可不是一个会轻易饶过那些让他看走眼的人,尤其还是在这种时候。 哪怕是冲着陆湛这尊杀神,汪涛应该也不会背刺他们一刀才是。 萧慕北在心里暗暗劝自己道。 “了不得的东西?那是什么东西啊!”而这边,萧郡主却仍旧亮着眼睛锲而不舍追问小厮道。 那小厮显然没想到萧郡主竟然还会追问下去,他忙摇了摇头,“郡主,这回不是小的不打听,只是,李府尹听到消息后宣布退堂急匆匆的赶回去了!哦,锦衣卫副指挥使杨大人也跟着去了李府!” “什么呀!还得等啊!”萧郡主一脸的泄气。 这个瓜吃的委实有些久了,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吃完! 想到这里,萧郡主忍不住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而此时,陆湛也终于拂了拂袖角站了起来,他微笑的看着谢妩道,“阿妩,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我先送你回去吧!” 李府那边应该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 谢妩眉心不自觉便拧了一下,她正要开口拒绝,可一旁的萧郡主却抢先开口了。 “阿妩就不劳陆二公子费心了!都说陆二公子饱读诗书,可依我看啊,你这书全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男女授受不亲,避嫌二字还望陆二公子时刻刻于脑门之上,别没事上来讨嫌!小心本郡主一刀削了你!”萧慕清瞪着陆湛大声道。 陆湛弯唇笑了笑,只作没听到萧慕清这话,他温柔的看向谢妩,低哑着嗓音再度对她道,“阿妩,既然郡主要送你回去,那我便改日吧!” 他也是时候进宫向陛下讨要棋子了! 第163章 找您来庇护 陆湛进宫的时候,正宣帝正坐在御案后面批阅奏折。 依照他接到的密报,凌虐少女一案已在京城掀起轩然大波,可是,摆在这龙案上的奏折却没有几个提到此事,就算有提到,也只有寥寥数笔。 正宣帝越看脸色越沉,最后干脆将手中的奏折重重的掷回了御案上。 看着正宣帝神冷肃,久久都未发一言,刘公公眸子动了动,他小心翼翼的朝正宣帝挪了两步,而后笑着对他道,“陛下,时辰也不早了,是时候用午膳了。” 听了刘公公的话,正宣帝冷笑的掀了掀眼皮子,他冷着声音道,“你觉得朕现在还有心情用午膳吗?” 刘公公讪讪的笑了笑,正要接话时,殿外却忽然响起一道爽朗的声音。 “是谁又惹外祖父不开心了吗?” 看着来人,刘公公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他弯着腰悄然往后退了两步。 果然,正宣帝在看到陆湛的那一瞬间,面上的冷肃瞬间退去了数分,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了两分笑意,“你个混小子,你怎么又来了?” 陆湛走到正宣帝面前郑重的朝他行了个礼,而后,他才笑着朝正宣帝眨了眨眼睛道,“孙儿当然是来陪您用午膳的啊!” “陪朕用膳?呵,你觉得朕会信你这鬼话吗?”正宣帝半咪着眼睛,佯作恼怒的瞪着陆湛道。 陆湛咧嘴一笑,他道,“外祖父,您看看您,我吃的又不多,您至于这么说您外孙嘛!” 可正宣帝却不吃这一道,他一脸了然的朝陆湛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别再跟朕耍贫嘴了,说吧,你今个儿来到底是所为何事?” 他这个外孙向来倦怠进宫,时常和镇南王家那小子满京城的乱跑,他若不宣旨,他十天半月也不见得会进宫一次,而这两天却来的这么勤…… 杨家被忽然被翻出这桩震惊京城的虐杀少女案会不会和他有关系了? 想到这里,正宣帝慈笑的眸底忽地划过一丝猜疑和忌惮。 即便他再疼陆湛,可他却始终没忘记,他姓陆,他出身镇国公府!而宁安又自来对他这个父皇十分憎恶,她会不会跟阿湛说了什么? 想到此处,正宣帝终于将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的收了回来。 可陆湛却仿若没有察觉到似的,他看向正宣帝的眸子里依旧带着明亮又亲近的笑意,“其实吧……外祖父,您那副白玉棋子了?” 正宣帝咪着眼睛笑了笑,“朕便知道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是可惜啊……” “可惜什么?” “可惜你没有赢啊!所以,这白玉棋子朕不能给你!”正宣帝看着陆湛淡笑道。 听了正宣帝这话,陆湛有些急了,他道,“不是,外祖父,我虽然没赢,可我也没输啊!李府尹一开始是被拦在杨府外边来着!” “既然你这般说,那今日朕便教你一个道理,没赢就是输!”说到最后,正宣帝神色忽然有些冷肃了起来。 见正宣帝面色冷肃,陆湛也不由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郑重的朝正宣帝行了个礼,而后才垂着头道,“是,孙儿知道了。” 难得见到陆湛如此正形,正宣帝脸色不由缓了缓,他道,“不过,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副白玉棋子,那朕就将他赏给你了。” 这个‘赏’字一出,陆湛立时便明白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已经不是他的外祖父,而是大魏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 “孙儿谢陛下赏赐。”陆湛端正的再度行礼谢恩道。 许是见惯了这个外孙在他面前嬉皮笑脸,没大没小的模样,这会见他这般恭敬的跟自己谢恩,并称他为陛下,正宣帝心里忽然涌出几分不是滋味来。 “去,将那副白玉棋子找出来!再让人去传午膳。”正宣帝咪了咪眼睛,忽地开口道。 “是,奴才这便去。”刘公公应了一声,很快便躬身退了出去。 “既然来了,就陪朕一起用膳吧!”正宣帝一边说着,一边起身从御案后面走了出来。 “是。”陆湛恭敬的又应了一声。 两人默不作声的移到了内室,见陆湛仍旧站在一旁,正宣帝笑了一下,“怎么,外祖父教你两句你还置上气了?” “孙儿不敢。”陆湛垂首轻轻牵了一下唇角,他道,“孙儿只是忽然想起了二舅舅的话。” 陆湛的二舅舅便是当今太子,见他忽然提起太子,正宣帝微不可觉得挑了一眉,他半咪着眼睛,含笑对陆湛道,“哦,你二舅舅跟你说什么呢?” “二舅舅只是提醒我,他说,您不仅仅只是我的外祖父,更是大魏至高无上的君主。”陆湛抬起头,他看向正宣帝的眸子依旧清亮,只是眼底划过的那丝黯然却也真实的让正宣帝不能忽视,“刚刚是孙儿逾矩了。”陆湛又道。 正宣帝咪着眼睛,幽沉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盯着陆湛,盯着这个他最亲近最疼爱的外孙。 他说这些话,是决定从此刻起将他当成大魏至高无上的君主来对待了么? 正宣帝盯着陆湛良久,见他始终低垂着头,眸中的黯然也不似伪装,他终于收回目光并轻叹了一口气,“阿湛,你记住,朕是大魏的君主,可朕也一样是你的外祖父!” 陆湛眸子动了动,可他却始终没有接正宣帝这话。 正宣帝叹了一口气,他朝陆湛招了招手,示意他坐到他对面,待陆湛坐下来后,他才看着陆湛道,“阿湛,你跟外祖父说实话,你进宫真的只是为了朕手里的这副白玉棋子?” “是,也不全是。”许是正宣帝不再出帝王的架子,这会陆湛神色自然多了。 “什么叫是,也不全是?”正宣帝笑着又问道。 听了正宣帝这话,陆湛脸上忽地染上了一层红晕,“外祖父,我,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她家出了一点事,所以……” “你喜欢上了一个姑娘!”陆湛这话成功让正宣帝惊得瞪大了眼睛。 要知道,他这个外孙眼高于顶,他早便动过给他赐婚的念头,可他不是嫌这家的姑娘矮,就是嫌那家的姑娘瘦,就连人家眼睛大都能成为他嫌弃的理由,听说,年前镇南王妃也有意与他结亲,结果,他扭头就直接当着人家姑娘的面就给拒了。 当时,汪涛将这事报上来的时候,他还笑着与刘公公玩笑说,怕是只有天上的仙女儿也能让他这外孙挑不出毛病,可这才过了多久,他竟然跑到自己跟前说他有喜欢的姑娘了? 陆湛脸上的红晕越发明显了。 正宣帝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他喝了口茶,待喉咙湿润了后才看着陆湛笑着道,“朕这些年也替你挑了不少的名门闺秀,可是,你楞是一个都没瞧上眼,可现下,你却跑来跟朕说,你喜欢上了一个姑娘,怎么,这个姑娘要比朕替你挑选的那些名门闺秀还好?” “自然!她在孙儿心里就是最好的!孙儿就认定她了!” 面前的少年美如冠玉,说话的时候,神彩飞扬,仿若头顶灿灿烈阳,仿若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东西能遮挡他的光芒…… 这样的神情,这样的话,他曾经也看到过,也听到过! “父亲!我不管你怎么想!我就是认定了他,我此生非他不嫁,且,永不后悔!”那年寒冬,那个身着红衣的少女也如今日的陆湛一样,站在雪地里郑重又坚决的对他的父亲说出了这句话。 那些早就被他鄙弃在心底深处的记忆忽然间涌了上来,一时间,他看着陆湛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他终于发现,他最疼爱的这个外孙和她是何其的相似! 是啊!怎么能不像,她可是陆湛的嫡亲外祖母啊! “外祖父,你怎么了?”见正宣帝神色复杂,陆湛拧了拧眉,有些疑惑的朝他看了过去。 这一声‘外祖父’终于将正宣帝从那纷杂的记忆中拉了出来,他的脸上再度露出了慈爱又柔和的笑容,仿若刚刚他脸上的那抹复杂和震惊全是陆湛的错觉。 “朕没事,朕就是好奇,你看上的究竟是哪家的姑娘?”正宣帝神色平静的道。 “外祖父,阿妩是武安侯府的大姑娘!新上任的左翊卫副指挥使就是她的父亲!”见正宣帝问起谢妩,陆湛忙笑着答道。 “原来是武安侯府的姑娘啊!”正宣帝笑了笑,他脑中迅速浮出武安侯谢豫的模样。 说起来,他已经许多年不曾见过他了! 这些年,他一直矜矜业业的镇守着宁夏,鞑靼在他手里吃了不少苦头,这些年,他明显感觉到鞑靼的气焰没有以前嚣张了。 而他的儿子谢峥,根据这半年对他的观察,他所做所为也没有让他失望, 所以,一听说陆湛看上了武安侯府的姑娘,正宣帝心里并没有心生不悦,反倒对谢豫的这个大孙女好奇起来,不过,更让他好奇的是,武安侯府的姑娘怎么就跟杨家扯上关系了? 像是看出了正宣帝的心思,陆湛忙道,“是阿妩的表姐,前阵子,她在街上巧遇了杨家公子,然后便被他诓骗走了,阿妩的舅母知道后便去侯府求救,可这种事情,侯府也不好出面,只能隐晦的试探几句,我见阿妩心急,于是,便想帮她查一查,可没想到,一查就查到麦秸巷的宅子……” “听你这话的意思,凌虐那两个丫鬟的人还真是杨鹤丰的儿子?”正宣帝笑着又问道。 “外祖父,这话孙儿可不敢说,孙儿只是想告诉您有这么一桩案子!毕竟,孙儿给李府尹招了这么大个麻烦,总要给他找些庇护不是。”陆湛笑咪咪的看着正宣帝道。 正宣帝被陆湛这话给气笑了,“所以,你就将主意打到朕头上来了?” “外祖父,您怎么能这么说孙儿,孙儿也是为了你的盛名着想啊!可哪想到,这事情绕来绕去,到最后竟将然李府尹也给扯了进来!”说到这里,陆湛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外祖父,这事说到底全赖我,我原只是想整一整杨骁,毕竟那两个丫鬟也没性命之忧,依李府尹那圆滑的性子,看在杨副指挥使的份上,顶多也就打杨骁几十个板子,可哪想到这事竟越闹越大,孙儿这心里慌得紧,所以,只得赶紧进宫来找您庇护了。” “找朕庇护?” “可不……毕竟,这事情的始作俑者正是您的嫡亲外孙我。”陆湛看着正宣帝,满脸委屈的道。 第164章 皇帝的禁忌 在紫宸殿吃饱喝足后,陆湛终于依依不舍的向正宣帝告退了,当然,临走前,他也没忘记将那副白玉棋子带上。 陆湛走后,正宣帝脸上的笑意渐渐敛了下来,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然后倦怠的闭上眼睛,久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刘公公见状,忙上人拿来薄衾,可他刚将薄衾盖在正宣帝身上时,他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陛下,是奴才手重吵醒您了吗?”刘公公忙道。 正宣帝摇了摇头,看着刘公公鬓角露出来的银丝,还有他脸上的皱纹,正宣帝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惆怅,他看着刘公公,有些感叹的问他道,“小福子,你跟在朕身边多久了?” 刘公公心里忽地划过一丝异样。 ‘小福子’这个称呼,他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听到了。 不过,很快刘公公便反应过来,他垂头朝正宣帝服了服,然后恭谨的答道,“回陛下的话,老奴七岁进宫,十一岁被分派到陛下身边伺候陛下,至今已有三十七年了。” “原来,都已经过去三十七年了啊……”正宣帝无意识的拉长了声音,眼底的惆怅越发明显了。 他记得,小福子被分到他身边没多久他便遇到了她,原来,已经过去三十七年了…… “陛下,你这是怎么了?”刘公公也察觉到了正宣帝神色不对,于是,忙上前小心翼翼的问道。 正宣帝笑着摇了摇头,“朕没事,朕就是想起阿曦了。” 刘公公瞳孔猛地震了一下,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朝正宣帝看了过去。 四十几年的宫廷生涯让他早早便练出了一副无论发生何事都荣宠不惊的表情,可是,今日当他从正宣帝口中听到这个名字时,他还是忍不住动容了。 因为这个名字不仅是先皇后的闺名,更是正宣帝心中的禁忌! 可现在,正宣帝竟然主动提起了先皇后。 可正宣帝却像是没看到刘公公眸中的愕然似的,他扯了扯唇角,继续道,“你没觉得,阿湛其实很像她吗?” 刘公公讪讪的笑了一下。 这话他就更不好接了。 见刘公公不哼声,正宣帝不由转过头恼怒的瞪了他一眼道,“瞧你这畏畏缩缩的模样,朕就是随口这么一提,瞧你这吃惊的模样!算了算了,不提她了!” 正宣帝用力的摆了摆手,而后将那个名字再度扔到角落里掩埋了起来。 “对了,阿湛刚刚说的那些话,你怎么看?”为了转移注意力,正宣帝干脆又问了刘公公另一个问题。 “陛下,你指的是……”刘公公有些迟疑的朝正宣帝看了过去。 正宣帝忍不住剜了刘公公一眼,他道,“行了,别再朕面前装傻弄痴了!你个老人精,你会听不懂朕在问你什么?” 听了正宣帝这话,刘公公忙打着哈哈道,“陛下,给奴才十个胆子,奴才也不敢哪=敢在您面前装傻卖痴啊!奴才就是被您刚刚的话震住了,所以,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正宣帝眸子动了动,终于没再说刘公公什么,他只道,“你说,这件事后头,有没有定国公府在后面推波助澜?” 阿湛虽然聪明,可他素来贪玩,当年他高中后,他本想将他放去翰林院历练两年,结果他想也不想便拒绝了,他说,别人苦读读书考取功名是为了将来能有一日出人头地,可他不一样,他打出生时就比别人高一截,所以,何必去跟那些苦读的学子抢位置,最后见实在推脱不了,干脆求自己赏他一个锦衣卫千户的闲职。 当时,他其实也怀疑过这后边会不会有定国公府的手笔,本着试试的心态,他便如陆湛所愿让他去锦衣卫领了个闲职,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陆湛虽然领了锦衣卫千户的闲职,可是,他却一次也没去锦衣卫报道过,终日与镇南王世子萧慕北两人在京城吃喝玩乐,显然是一副贪图安逸的贵公子模样。 也是自那时起,他对陆湛的喜爱就更上一层楼了。 也正是他对陆湛的这份喜欢,所以,他才会担心定国公府会利用他做什么! 就比如说这一次。 阿湛真的是因为武安侯府家的姑娘才会设计针对杨骁的吗? 看出了正宣帝心里的担忧,刘公公轻轻的抿了一下嘴角,他垂首恭敬的对正宣帝道,“陛下,奴才不知道这事定国公府有没有在背后推波助澜,不过,有一件事奴才确十分肯定。” “哦?什么事?” “二公子确实看上了武安侯府家的姑娘,他提起那姑娘时的表情和您当年一模一样。”刘公公乐呵呵的笑道。 正宣帝怔了一下,不过,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他噌怪的瞪了一眼刘公公道,“朕又没问你这个!” 刘公公也不害怕,他嘿嘿一笑,看着正宣帝道,“奴才愚笨,奴才就只看出了这一点。” 其实,正宣帝根本就不需要他说什么。 早在昨夜,锦衣卫指挥使汪涛便已经将事情的起因禀告给了陛下,就连杨骁诓骗陈四姑娘的话也事无具细的说了出来,而汪涛所说,与刚刚陆二公子所说并没有什么出入,可偏偏陛下还要再多问他这一句…… 说到底,陛下就是对定国公不放心罢了! 见刘公公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正宣帝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他道,“瞧你这模样,朕还能因为几句话就治你的罪不成!” 听了正宣帝这话,刘公公嘿嘿一笑,躬身对正宣帝道,“奴才谢陛下宽厚。” “你这老人精!跟你说话真没意思!”见刘公公一直打哈哈,正宣帝颇为扫兴的瞟了他一眼道。 刘公公讪讪的笑了笑,上前恭敬的替正宣帝斟了一杯茶。 正宣帝端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刚要喝的时候,外边却忽地走进来一个小太监,刘公公见状忙迎了过去,不多会,刘公公便折返了回来,他躬身朝正宣帝行了个礼,而后才笑着对他道,“陛下,锦衣卫指挥使汪大人求见。” ‘哐当’一声,正宣帝将茶盖扣了回去,他搁下茶杯,沉声道,“让他进来!” 李府尹面色阴沉站在自家院子里,他看着被锦衣卫拆得七零八落的家,听着妻儿老小害怕哭泣的声音,他只觉得浑身的气血都在往外翻涌! 从他接手这桩案子开始,他便已经预料到了杨鹤丰不会善罢甘休,可他没想到,杨鹤丰的手段来的这么快,这么狠! 他竟敢伪造书信说他私通鞑靼! 亏他想的出来! “李大人,你有何话说?”杨鹤丰勾着唇角,阴冷的眸子写满了得意与轻蔑! 敢和他做对!他现在就要让他知道,他和他之间,究竟是谁审谁! “这些信不是我手书,是有人栽脏嫁祸!”李府尹目光冷冽的盯着杨鹤丰一字一句道。 “本座已找人核对过,这些书信确实是出自李大人的手笔,且,本座也已查出,令公子近来时常出没广聚楼宴请同窗,听说,还在一品斋花重金买下一方端砚,本座比对个李府尹的月例,那方端砚绝对不是您或是令公子能买得起的。” 像是应证了杨鹤丰的话似的,他后立即便有一队锦衣卫跑了过来,“大人,我们在李公子的房间收出这个!” 杨鹤丰弯唇一笑,接过锦衣卫递来的锦盒并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它。 里面躺着的正是杨鹤丰刚刚提到的那方端砚。 “李大人,证据确凿,还请您随本座往镇抚司走一趟吧!”杨鹤丰咪着眼睛道。 “我没有,爹,我没有买过端砚,这端砚不是我的!”李府尹的儿子被杨鹤丰这番话吓住了,他慌忙跑到李府尹面前急切的对他。 可李府尹确像是没听到自已儿子说的话似的,他冷冷的看着杨鹤丰朗声道,“杨大人,你身锦衣卫副指挥使,且深得陛下信任,可你此番做为不觉得愧对陛下吗? “杨大人,此案牵涉重大,依本王看,最好还是由本王进宫将此事禀告给父皇再做定夺为好!”齐王也忍不住出声道。 眼看马上就要定杨骁的罪了,谁知却忽然来这么一出! 此事定然是杨鹤丰在背后一手操纵! 不行,他必须将此事禀告给父皇知道不可! 杨鹤丰抿唇一笑,他抬手朝齐王揖了揖,道,“王爷放心,待本座将李大人请去镇抚司后自会进宫向陛下禀告今日的一切!”说罢,也不待齐王回答,便一挥手道,“来人,将李府众人全请去镇抚司!” “是!”锦衣卫齐齐应了一声,而后便朝李府众人走了过去。 “杨鹤丰!你敢!本宫是陛下亲封的应天府尹!”李府尹被杨鹤丰此番举动气疯了! 他可是正三品的应天府府尹! 没有陛下的旨意,即便杨鹤丰他是锦衣卫副指挥使也没资格查抄他的府邸,更别提将他和他的家人捉去镇抚司刑讯! 他怎敢如此胆大妄为! 看着李府尹气急而渐渐失去理智的模样,杨鹤丰勾唇一笑,他扬了扬眉,道,“李大人,你犯的可是私通外族,叛国谋逆的大罪!本座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为防万一,请您到镇抚司坐一坐,这番苦心,陛下想来是能理解的!” 看着杨鹤丰一副胜劵在握的样子,齐王此时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 他自然是相信李府尹的,可杨鹤丰敢将话说的这么满,甚至半点后路不留,想来手里是握有十足的‘证据’! 如果是这样,那他现在还要不要拉李府尹一把了? 就在齐王有些犹疑的时候,外边却忽地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 “圣旨到!” 第165章 答应不躲我 入夜时分,下了整整一日的雨终于止歇了下来。 晚风透过窗棂将外边湿润的水汽同花香一同送进了房间,而此时的蘅芷院,谢妩正盘腿坐在榻上,只瞧她一手撑着一巴,另一只手指随意的从剔红花鸟纹棋盒中摸出一粒棋子随意的摆在棋盘上,白日被精心盘起来的秀发此时随意的散在脑后,发上带着湿气,而觅月正一手扶着她的秀发,一手拿着薰炉给她烘头发。 “姑娘。” 就在觅月烘到一半时,碎玉忽然推门走了进来。 谢妩侧眸瞥了她一眼,没有哼声。 见谢妩不搭理自己,碎玉也不恼,她嘻嘻一笑,转过脸对觅月道,“觅月姐姐,要不,我来替姑娘烘头发吧?” “不用……”觅月才说了两个字,手里的薰炉却忽地被人抢了过去。 觅月皱了皱眉,有些不快的朝碎玉看了过去。 碎玉嘿嘿一笑,道,“觅月姐姐,其实是罗嬷嬷有事找你。” 觅月眉心依旧微蹙,她有些怀疑的看了碎玉一眼,“罗嬷嬷找我?” “是啊是啊!说是有重要的事找你,还不肯告诉我了!”碎玉十分肯定的看着觅月道,说罢,也不等觅月回答,便笑着将她朝门口推去,一边推还一边道,“姐姐快点去吧,别让罗嬷嬷等急了。” 觅月就这么被碎玉推着,连招呼也没来得及跟谢妩打一声便被碎玉推出了门。 觅月眉心皱了又皱,她侧脸看了一眼屋里的谢妩,只见她依旧盘腿坐在榻上自顾自的摆弄着手里的棋子,觅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瞪了碎玉一眼后,终于折身下了楼梯。 直到碎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碎玉这才弯唇笑一下,她朝黑夜比了个手势,而后一道身影凌空飞了过来。 “公子。”碎玉笑着朝来人福了福身。 “做的不错!”陆湛赞许的看了碎玉一眼,然后他接过碎玉手中的薰炉,笑着便抬脚进了屋子。 碎玉弯眉一笑,识趣的将门给掩上了。 “阿妩。”陆湛笑着走到了谢妩面前,第一眼,他便被她那头如瀑布般光亮水滑的青丝给闪了下神,见她发尾还有些湿润,他忙笑着对她道,“大晚上的怎么还洗头?” 谢妩冷冷的横了他一眼,她没有说话。 陆湛也不觉尴尬,他笑了一下,而后又朝谢妩走了一步,“是我让碎玉支走了你的丫鬟,你头发还没烘干,不如我……” 就在陆湛的手刚要触碰到谢妩的发丝时,谢妩细长的眉尖一挑,紧跟着清冷的眸子便凌厉的朝陆湛扫了过来。 被谢妩这样的目光一扫,饶是陆湛心里再痒痒,这会也不得不将手收了回去。 “我这不是怕你吹着风凉着了。”陆湛讪讪的道。 说完,见谢妩仍旧不搭理自己,陆湛只得讪讪的将薰炉放到了榻上的小几上,而后才坐到谢妩的对面。 “今天晚上,京城里应该有好多人睡不着觉。”陆湛一边说着,一边很自然的执起边上的黑子往棋盘上一放。 看着骤然落下的黑子,谢妩怔了一下。 陆湛却轻轻一笑,他道,“一个人下棋有什么意思,我陪你。” 谢妩抬眸看了陆湛一眼,她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了几下,最后,她什么也没说,从剔红花鸟纹棋盒中捏出一粒白子,并将它放到了陆湛刚刚落下的黑子旁边。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一盏茶后,谢妩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我输了。”谢妩抬眸平静的看着陆湛道。 尽管陆湛落子时,她已占尽了优势,可最后还是被陆湛一点一点的蚕食,并逼到了死角,无路可走,最后也只能弃子认输。 陆湛弯唇一笑,他抬手将棋子放回了棋盒中,而后才笑着对谢妩道,“你没有输,你只是心不在棋上。”见谢妩眉眼依旧清冷,陆湛弯着唇角又笑了一下,他道,“你放心,我已经将事情的起因在今上那里过了明路,杨家攀扯不上侯府。” 杨鹤丰那个人丧心病狂,被逼入穷巷后定会将身边能咬的人通通咬一遍! 而武安侯府更是他头一个目标! 毕竟,事情起因就是因阿妩而起的。 “你进宫了?”谢妩看着陆湛,眉心微蹙。 “是。”陆湛承认的很干脆。 “这件事,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你这么早便暴露在陛下面前,你就不怕……”看着陆湛眼里越来越多的笑意,谢妩忽地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阿妩,你这是在关心我吗?”陆湛的眼睛亮得出奇,低沉的嗓音更是激动的有些微微发颤。 谢妩拧了拧眉,有些不悦的避过陆湛的视线,极力保持冷漠道,“陆二公子,你想多了。” 听了谢妩这话,陆湛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女人最是口是心非,阿妩她明明就是关心自己。 看着陆湛那双含笑似洞察一切的丹凤眼,谢妩只觉得心里乱糟糟的,为了平复心情,她干脆拎起小几上的薰炉自顾自的薰起头发来。 陆湛轻笑了一起,他从榻上起身,而后,不顾谢妩的反对便将她手里的薰炉拿了过来。 这次,他终于触碰到了那头让他心痒痒的青丝。 光滑柔顺,比上等的绸缎还要滑腻,离得近了,还能闻到她发上独有的香味,而这香味,他曾经闻过无数次…… 只一瞬间,陆湛立时便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看着陆湛眸底底隐隐跳动的火苗,与陆湛朝夕相处十几年的谢妩还有什么不明白,她愤恨的将自己的头发拨到了一侧,而后很是恼怒的瞪了陆湛一眼。 陆湛讪讪的笑了一下,他很是诚恳的看着谢妩道,“我就是想替你把头发烘干,以前,我不也经常给你烘头发?” 陆湛这话一出,谢妩更恼怒了。 前世,陆湛确实时常拿着薰炉帮她烘头发,可是每次烘到一半,他就…… “陆湛,白天在丰乐楼我对你说的还不够清楚吗?”谢妩恼恨的瞪着陆湛大声道。 “你说的很清楚,可我也说过了,除了夫妻,我们之间不会有第二种关系!”陆湛迎着谢妩恼恨的目光,不甘示弱的回她道。 “陆湛!” “而且,我们的事已经在今上那里过了明路!”陆湛继续道。 “你刚刚说的过了明路是……” “对,你猜的没错,我告诉今上,我喜欢你,所以,才会替你出头出手算计杨骁!”陆湛淡定的接过谢妩的话道。 只有这样才能将阿妩和武安侯府摘出去。 到时候,杨鹤丰再要胡乱攀咬,今上也只会觉得他狗急跳墙,丧心病狂! 当然,更重要的是,从今天开始,阿妩身上便烙下了他的印记,她再想要和自己划开界线已然是不能了! “陆湛!”谢妩双目喷火的朝陆湛看了过去。 可她发现,她除了咬牙切齿的喊他的名字外竟拿他半点法子都没有! 见谢妩气得久久都没有说话,陆湛叹了一口气,他伸手将谢妩撩到一边的头发又拨了过来,而后拎起薰炉细心的替他烘起头发来,“阿妩,你可以对我冷漠、对我失望,甚至你也可以不喜欢我,但你千万千万不要离开我……” 说到这里,陆湛忽地伸手从后面将谢妩整个人都揽在了怀里。 阿妩,你永远也不知道,在你走后,我是如何浑浑噩噩的熬过了那些时光,你也永远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有多久。 所以,无论你愿不愿意,我永远也不会松开你的手! 你是我的! 你只能是我的! 被陆湛突然抱住,谢妩身体僵硬了一下,她皱了皱眉,正要推开掰开陆湛的手,不想,却被他抱得更紧了,甚至,他的脸也朝她贴了过来。 “阿妩……” 低哑的嗓音伴着温热的气息一起拂向了谢妩的耳际,她只觉得左耳忽地发烫起来,她不自觉得缩了缩脖子,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陆湛却忽地将她抱了起来,并且翻了个面让她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陆……陆湛……” 这下,谢妩不仅耳朵发烫,一脸俏脸被更是被火燎过一般。 “嗯,我在。”陆湛低沉着嗓音笑了笑,而后,他再度将脸埋到了谢妩的脖颈前。 “陆湛,你,你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谢妩双手抵着陆湛的胸膛,努力的将自己与他拉开距离。 谢妩此时当真是悔极了,她早便知道陆湛是个最会顺杆子往上爬的人,他就不是一个会老老实实给她烘头发的人! 她怎么就让他有机可趁了呢? 看着谢妩脸上沁出来的那层绯红,陆湛笑了笑,环着谢妩的手更用力了,“你要是答应以后不躲着我的话……” “我答应。”谢妩想也不想便答道。 她就是想躲那也得碰得开啊! 他连摸黑闯进侯府的事都敢做,她怎么躲得掉他! 听到谢妩这么干脆的回答,陆湛低哑的嗓子笑了又笑,最终还是松开了环着谢妩的手。 媳妇是要追,但还是得一步一步来,毕竟,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他有的是耐心慢慢等,当然,前提是媳妇不躲着他。 身上的禁锢忽然消息,谢妩逃似的从陆湛身上站了起来。 看着谢妩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陆湛抬手掩着嘴角轻笑了一下,而后他才清了清嗓子道,“阿妩,杨鹤丰这人丧心病狂,这次,他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依他的性子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我想在你身边再放两个人。” “陆湛,你不要太过份了!”谢妩俏脸猛地一沉。 他往她身边塞了一个碎玉还不够,现在,竟还想再往她身边塞两个人! “阿妩,杨鹤丰这次栽得太狠了,他惟一的儿子是保不住了,他自己大概率也会折进去!但他身边有几个很得力的人,我怕他狗急跳墙对你做什么!”陆湛收起脸上的笑意,神情郑重的对谢妩道。 毕竟,这一切起因全是因为阿妩。 杨骁垂涎阿妩不成,却落到如此境地,杨鹤丰救不了自己的儿子,自己又落到如此境地,狗急跳墙之下怎么可能会放过始作俑者的阿妩! 他一定然想要阿妩给他的儿子陪葬! 越是自身难保,越是想拼力一搏! 而他,赌不起! 看着陆湛凝重的表情,谢妩也猜到了什么,最终,她在陆湛沉甸甸的目光中轻轻点了一下头。 第166章 帝王的盛怒 是夜。 更鼓已敲了三下,可紫宸殿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齐王也算是见过一些大风大浪的,除了很多年前,皇长兄不顾一切闯进殿中指着父皇的鼻尖,骂他为君不仁,为夫不公,为婿不孝,为父不慈,为了权势,冤杀忠臣,不堪为君外,他便再没看到过父皇露出如此阴毒狠戾的表情。 所以,即便已到了子时,可他却一点睡意也没有,相反,他反而还有点兴奋。 因为,父皇这阴戾的表情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天知道,他进宫前心里有多忐忑,总觉得这次李府尹这次完蛋了,连带着他也在杨鹤丰那里记上了号,可万万没想到啊!这世上竟然还有个词叫峰回路转,你以为山穷水复疑无路,没想到确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谁能想到,最关键的时候,锦衣卫指挥使汪涛会站出来? 起先,他还以为他会帮杨鹤丰说话,可没想到,他却直指杨鹤丰公报私仇,蓄意诬陷朝中重臣,而且,他还把替杨鹤丰伪造文书的人给带了过来,就连李家公子房里搜出来的那方端砚也是杨鹤丰蓄意让人放进去的,而且,一品斋的掌柜已经承认,李家公子是在一品斋买了一个砚台,只是却并非名贵的端砚。 一想到刚刚杨鹤丰那又震惊又恼怒的表情,齐王只觉得心里一阵暗爽! “陛下,你要为微臣做主啊!”眼见情势逆转,李府尹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委屈但又激动的心情,也顾不得正宣帝此刻难堪又阴沉的脸色,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抢先跪倒在御前,大声替自己喊起冤来。 此刻,正宣帝两道眉毛已紧紧的拧在了一起来。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动怒了。 即便先前汪涛已此事先与他禀告了一番,可再次听到,他仍旧觉得气怒难挡! 怎么敢! 杨鹤丰他怎么敢! “陛下,微臣冤枉!”此刻,杨鹤丰自己也从愤怒和震惊中醒过了神来,看着正宣帝张阴沉的几欲滴出水来的脸,杨鹤丰只觉得后脊冰凉一片。 为什么! 为什么汪涛会出卖他! 就在前几天,他还欲与他结成儿女亲家!这才几日功夫,他怎么会突然反咬他一口?难道,他投奔了齐王那个蠢货? 这一瞬间,杨鹤丰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 “汪大人,李府尹究竟给了您什么好处?您竟然要帮着他如此污蔑属下,难道说您也跟李府尹一样被鞑靼给收买了吗?” 不得不说,杨鹤丰还是有些急智在身上的。 即便形势已于他如此不利,他也能在瞬息之间找到于他最有利的说词。 可汪涛听了他这话,脸上不见一丝慌张,甚至,他连要辩驳的意思也没有,看向杨鹤丰的眼睛甚至还带了一丝同情。 杨鹤丰的心一下就沉了下去。 果然,在听完他这话后,龙座上的一直没有哼声的正宣帝陡然冷笑了出声,他咪着眼睛看着杨鹤丰道,不急不缓的朝他吐出一句,“杨鹤丰,你好大的胆子啊!” “陛下……”明明正宣帝的声音没有一丝怒气,可听在杨鹤丰的耳中却如同丧钟。 “李爱卿,今日你辛苦了,时辰也不早了,明日,明日朕会给你一个交待的!”正宣帝却仿若没看到杨鹤丰似的,他直接越过他,看向了一旁的李府尹。 听了正宣帝这话,杨鹤丰只觉得胸腔寒风凛冽,心里仅存的那点希望也在这寒风中摇摇欲坠。 “微臣,微臣叩谢陛下!”李府尹一脸感激的看向正宣帝,说罢,还不忘郑重的朝正宣帝磕了一个头。 一旁的齐王见李府尹这么快就被他父皇三言两语给打发了,当下心里便急得不行,可他身份别扭,实在不好说什么,只得在旁边拼命的给李府尹使眼色。 可李府尹却像个木头桩子似的,给正宣帝行完礼便踉踉跄跄的站了起来。 “齐王,你送李府尹回去吧!”见李府尹站了起来,正宣帝又朝齐王看了过去。 齐王愣了一下,不过,他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他忙面朝正宣帝,躬身朝他福了福,而后道,“是,儿臣遵旨。” 正宣帝面带倦色的朝他点了点头。 齐王笑了笑,临行前,他看着仍旧跪在地上一脸颓然的杨鹤丰,想了想,心里还是不甘心,最终,他还没忍住,抬眸小心翼翼的朝正宣帝看了过去,试探的问他道,“父皇,那,杨大人他……” 话才说到一半,正宣帝一记阴冷的眼神便朝他丢了过来。 齐王打了个寒颤,当下忙转口道,“是,儿臣这便送李府尹回去。”说罢,他郑重的朝正宣帝行了个礼,而后便快步走到李府尹面前搀住了他的胳膊。 李府尹脸上写满了尴尬,他想要将手抽出来,可那厢,齐王已拉着他快步朝殿外走了过去。 李府尹忍不住幽幽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他只是被冤枉了,没被打,也没有被严刑逼供,齐王真的没必要把他当成伤残对待! 齐王和李府尹一走,紫宸殿便只剩下正宣帝、刘公公,以及汪涛和杨鹤丰四人。 正宣帝看了看底下眼观鼻,鼻观心的汪涛,又看了看跪在地上半晌没有言语的杨鹤丰,他闭了闭眼睛,终于抬眸朝汪涛看了过去,“你先出去吧,朕有话要单独问他!” “是,陛下。”汪涛没有半分迟疑,他应了一声,而后便躬身快步退了出去。 汪涛一走,殿内的气氛一下便冷沉了起来。 正宣帝咪着眼睛,阴冷的目光如跗骨之蛆紧紧的黏在杨鹤丰身上,可他却迟迟没有开口说话。 “陛下,微臣知错了,微臣只是一时糊涂,陛下……求陛下罪恕!”杨鹤丰终于受不了紫宸殿这寂静的空气,他抬起头,泪眼朦胧看着正宣帝,说罢,还不忘郑重的再度朝正宣帝磕了个响头。 在他看来,正宣帝将汪涛遣了出去,单独将他留在殿里,一定是想给他一个机会! 他不敢说他是正宣帝的肱骨之臣,可正宣帝对他的信任却是少有人能极得上的,虽然诬陷朝中重臣是大罪,可只要正宣帝肯放他一马,即便是齐王和李府尹再有异议也没用。 想到这里,杨鹤丰心里不由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听了杨鹤丰的话,迟迟没有开口的正宣帝终于冷笑着出声了,他咪着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杨鹤丰道,“你知错了?呵,那你倒说说看,你错在哪了?” “微臣不该诬陷李府尹……陛下,可微臣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李府尹太过咄咄逼人,他为了坐实小儿的罪名,竟然串通了齐王!微臣实在是气不过,所以……陛下,求您看在微臣这些年兢兢业业为您做事折份上,饶微臣这一次吧!”杨鹤丰拜伏在地上,满是乞求的对正宣帝道。 待他说完后,紫宸殿一片寂静。 御案后边,正宣帝的声音迟迟没有想起。 杨鹤丰冷汗直冒,但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惶恐和好奇,他缓缓将头抬了起来。 只一眼,他心里刚刚燃起的那抹希翼瞬间便灭了下去。 因为,正宣帝的眼里没有一丝动容,相反,他的眼里除了阴鸷,便只剩下了讽刺。 他根本没相信他的话! 可是,怎么会了? 即便他说的不全是事实,可依照陛下的性子也不应该会如此看他才是?他不是已经认错了吗?难道是…… 汪涛? 杨鹤丰脑中忽地闪出一张脸来! 对!一定是他!否则,刚刚他指认他的时候,他才会那般镇定,他一定早见过陛下了,而且,除非了这些,他一定还在陛下面前说了别的,否则,陛下不会如此对他! “陛,陛下,是指挥使他跟您说了什么吗?”杨鹤丰鼓足勇气抬头看着正宣帝道。 他一定得知道汪涛到底跟正宣帝说了什么,这样,他才能想出对策! “那你觉得,他会跟朕说什么了?”正宣帝看着杨鹤丰冷笑着勾了勾唇角,似是而非的道。 “微臣,微臣愚钝……”杨鹤丰心虚的垂下了眼睛。 “愚钝!你怎么会愚钝了!你若愚钝,那朕岂不是个傻子!” 这话一出,杨鹤丰满脸骇然,他不敢置信的朝正宣帝看了过去,惊恐的唤了他一声,“陛下……您,您何出此言?” “朕何出此言?难道不是吗?朕若不是个傻子,你怎么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跟太子勾搭在一起!你究竟是朕的锦衣卫副指挥使了?还是太子的锦衣卫副指挥使?朕还没死了!”正宣帝都于抑制不住心底的怒气,他一拍龙案,气恼的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他可以容忍杨鹤丰包庇儿子毁尸灭迹,甚至,他也能容忍他诬陷朝廷重臣!可是,他绝对不能容忍他背着他跟太子搅合到一块! 他这是谋逆! 彻头彻尾的谋逆! “陛,陛下……”杨鹤丰被正宣帝这话震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要张嘴反驳,可当他看到正宣帝那阴鸷又冷戾的眼神,他只觉得像是被人当头倒了一盆冰水,喉咙也像是被一只大手给掐住了,一瞬间,他竟半个辩驳的字也说不出来。 难怪,难怪汪涛会那般看自己,原来,原来他已经将这事捅到了陛下面前! 可不对啊,汪涛虽然隐约知道他和太子的事,可是,他从来没跟他挑明过,他手里也没有证据,仅凭他自己的猜测,陛下不会这么轻易就相信他?这其中,难道还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杨鹤丰拼命转动着脑子,可是,他越想,他脑子里的结就打的越多,无论他怎么努力,这会也无法理清这其中的关窍。 “陛下,微臣没有,微臣冤枉啊!”最后,杨鹤丰实在想不到说词,他只再次跪伏到地上替自己喊冤道。 正宣帝却冷笑了一声,他阴鸷的盯着杨鹤丰,冰冷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你说,今日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就连齐王也跟着进宫了,可为什么徐首辅和太子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了?你猜,他们是在刻意避嫌?还是……已经将你这颗棋子弃了了?” 听了正宣帝这话,杨鹤丰心底的凉意越来越盛,终于,他抑制不住心里的惶恐和绝望,身子一歪,终于颓然的倒在了地上。 第167章 救还是不救 子时末,宫里终于有消息递了出来。 “老爷,李府尹已经从宫里出来了,齐王还亲自将他送到了李府门口。” “那杨副指挥使了?”徐用忙又问道。 “杨副指挥使被陛下扣押了起来。”来人垂首答道。 一听这话,徐用眉心一下便蹙了起来,他抬手挥退了侍从,而后才转过脸对徐首辅道,“爹,我们真的不拉杨鹤丰一把吗?” 当初为了拉拢杨鹤丰,他可没少费心思,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倒下去,他想想都觉得有些不甘心了。 杨鹤丰又不比别人,他可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将来万一……他的作用可大着了! 可徐首辅却显然不这么想,他听了自家儿子的话,冷笑的勾了勾唇角,挑眉看着他道,“拉?你想怎么拉?” 徐用一下哑然了,他抿了抿唇角,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他皱眉看着徐首辅再度开口道,“咱们在杨鹤丰身上费了多少心思啊,就这么由他倒了,您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当然可惜啊!可谁要他那么蠢了!”徐首辅挑了挑眉,混浊的眼里飞快的滑过一丝狠戾。 他之所以会费尽心机拉笼他,便是看中他锦衣卫副指挥使的身份以及正宣帝对他的信任,可现在…… 连一个李长岳他都斗不过,他还有什么脸面求他出手? “爹……” “你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担心我们自己吧!”徐首辅斜眸瞟了自家儿子一眼,冷声打断了他的话。 “爹,您说这话……是何意啊?”徐用不解的看着徐首辅道。 徐首辅冷哼一声,而后才睨着自家儿子道,“何意?你以为陛下为何将杨鹤丰扣在宫里?” “为何?”徐用依旧不解。 “自然是因为陛下已经对他起了疑心!”徐首辅瞪着自己儿子,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这一个两人都这么让他不省心,将来他要是…… 徐家可怎么办啊! “父亲,你这话的意思……陛下会扣押杨鹤丰,不是因为他蓄意陷害李长岳?”好在,徐用这会脑子总算是转过了弯来。 徐首辅眸子咪了咪,他抬手捋了捋自己发白的胡须,神情渐渐凝重了起来。 他是正宣帝的老师,可以说,正宣帝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他是什么性子,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如果仅仅是因为诬陷李长岳,正宣帝根本不会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杨鹤丰,直接便将他扣押了起来!杨鹤丰一定还做了其他的事,而那件事,才是真正的触到了正宣帝的逆鳞! 沉吟了许久,徐首辅终于咪着眼睛,沉沉的吐出一句,“陛下,或许已经查觉到了杨鹤丰与我们暗中有往来。” 这话一出,徐用便立时惊得站了起来,“不,不会吧,我和罗彦一直很小心,而且,每次见面,杨鹤丰也会亲信在四周布置暗哨,应该不会有人察觉才是啊!” “旁人是不会察觉,可你忘了,锦衣卫里也不全是杨鹤丰的人!”徐首辅咪着眼睛看着自家儿子道。 归根究底,是杨鹤丰自己没本事! 也难怪,今晨他巧遇汪涛,他会对自己说出那番似是而非的话! 原来,他早就想好要在背后捅杨鹤丰这一刀了,可杨鹤丰那个傻子,竟然没有半分察觉,就那么傻乎乎的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了汪涛面前! “汪涛!您是说汪涛吗?可,可杨鹤丰不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吗?而且,他们两家近来不还在论亲,怎么会是他了?”徐用有些不敢相信。 也不怪徐用不敢相信,毕竟,比起前任锦衣卫指挥使秦尚,汪涛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当年,若不是前任锦衣卫指挥使秦尚被牵扯进了先太子一案,汪涛根本没这个机会出头,当时,秦尚一死,锦衣卫人心浮动,他还是借了杨鹤丰杀伐果决的性子才慢慢的将锦衣卫平复了下来。 这也是当初徐家和太子为何会挑上杨鹤丰的原因之一。 所以,他实在想不通,向来没什么存在感的汪涛,怎么突然这么狠绝,一出手就要了杨鹤丰的命! 听了徐用这话,徐首辅撇着嘴角冷笑了两声,他道,“阿用,你记住,这个世上除了自己,谁都有可能在后面捅你一刀!只要有利可图,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能在锦衣卫指挥使位置上安稳坐了这么多年的绝对不是一个蠢人! 正宣帝表面上看是要更亲近杨鹤丰一些,可实际上,一旦有什么紧要的事,他最先传召的还是汪涛! 当年,他还是想岔了! “爹,那,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徐用拧着眉很是担心的看着自家父亲道。 锦衣卫向来是陛下的心腹,如果陛下知道他们将手伸进了锦衣卫,别说徐家,就是太子,只怕也会受到牵连! 看着一脸焦急的儿子,徐首辅冷笑着勾了勾唇角,“你慌什么,陛下的圣旨不还没来吗?” 没有圣旨,这便证明,陛下也只是怀疑,否则,今日宫里传出来的圣旨便不只只有一道了! 看着自家父亲冷酷又坚毅的脸庞,徐用慌乱的心一下便平静了下来,他朝徐首辅笑了笑,而后撩起袍角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父亲说的是,是儿子自乱阵脚了。” 他和杨鹤丰往来向来都很隐秘,且两人从来不用书信,哪怕是有急事,也是通过暗线来传达,所以,明面上根本就没有证据能证明他们和杨鹤丰有往来。 徐首辅勾了勾唇角,他抬手端起茶杯,正欲喝茶,却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将茶杯重新放回了桌上,而后抬眸重新看着徐用道,“太子那里,你可递信过去了?” “递了!按您的吩咐,已经知会太子,太子明日一早便去陛下那里夫自己喊冤。”徐用忙答道。 徐首辅点了点头,他咪着眼睛,唇角又掀起了一抹冷笑,他道,“陛下生性多疑,这次杨鹤丰会栽得这么狠,齐王恰到好处的撞见锦衣卫毁尸灭迹功不可没!” 如果,太子能和杨鹤丰扯上关系,那么,齐王为什么就不能和汪涛扯上关系了? 不然,好端端的,汪涛为什么要捅杨鹤丰这一刀了? 对自己这番安排,徐首辅很满意,不过,他现在还有一点搞不懂的是——汪涛今早为什么会和他说那番似是非的话了?他就不怕自己察觉到他的意图,提前知会杨鹤丰吗? 就是徐首辅闭目苦思之际,徐用的声音却忽地又响了起来,“父亲,那,杨鹤丰那……咱们就真的什么也不做了吗?” 毕竟是一颗极为得力的棋子,若就这么丢弃了,着实可惜的很! 一想到自己为了拉拢杨鹤丰花的那些银子,徐用就觉得肉疼的紧。 听了自家儿子这话,徐首辅也不由跟着将眉头拧了起来。 怎么可能不心痛,为了拉扰杨鹤丰,徐家花了多少心力和银子啊,这眼看这棋子就要见效了,可偏偏就这么被折进去了,救,他当然是想救啊?可徐家和太子若敢求情,那不是正好坐实了陛下心里的猜疑吗? 不能救,不能救啊! 徐首辅肉疼的闭上了眼睛。 看着自家父亲脸上的神情,徐用多少也猜出来他的意思,他长叹了一口气,有些颓败的低语道,“也不知道那汪涛是怎么想的?好端端的,他怎么就出手对付杨鹤丰了?前阵子,杨鹤丰还跟我露口风,说他似有意亲近我们这边!” 听了徐用这话,徐首辅陡然一下睁开了眼睛,他沉着脸道,“你说什么!” “我……我说什么了?”徐用一脸的懵懂。 可徐首辅却没有理他,他恍然一笑,而后猛地一拍桌子,‘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爹,你明白啥了?”看着自家父亲一脸激动的样子,徐用越来越糊涂了。 可徐首辅并没有理会自己的儿子,他抚着胡子忽地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汪涛,是老夫小觑你了!哈哈哈哈!” “爹?您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徐用眉头拧得更紧了! “傻瓜!立刻让人再递封信去给太子,让他不必攀咬汪涛了!”徐首辅刚说完,又觉得有些不对,他皱眉想了想,而后又加了一句道,“不,让他只需稍稍提及便行。” 汪涛那些话到底有些似是而非,不过,他想,他应该也没这个胆子故意戏耍他。 经此一事,陛下对他,心里也未必没有膈应! “爹,您这是,您这是要放过汪涛?”徐用被自家父亲这话惊得不行。 看着自家儿子震惊的表情,徐首辅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道,“用儿,你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啊!你觉得,是咬住汪涛不放好,还是将他收归已用好了?” “收归己用?”徐用被这话震得瞪大了眼睛。 他没听错吧,刚刚父亲他说,将汪涛收为已用?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了?汪涛可是才捅了他们一刀啊! 一看徐用这表情,徐首辅便知道他没有想清楚这里头的关窍,他抬手再度拍了拍自家儿子的肩膀,而后才道,“正因为他才捅了我们一刀,所以,陛下才不会疑心他啊!” 看着仍旧一脸震惊没有回过神来的儿子,徐首辅长叹了一口气,他失望的朝徐用摇了摇头,而后,再没理会徐用,背着手便朝门口走了出去。 都怪他当年只顾着外边,如今再说什么也晚了! 若将来太子不能即位,徐家怕是再难有如今的辉煌! 第168章 端王的隐秘 第二日一早,太子果然听了徐首辅的话,赶在众臣上朝便便去紫宸殿喊冤,正宣帝虽然不怎么相信太子这话,可看着太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冷硬的心肠到底还是被这眼泪泡软了几分。 到底是自己的嫡子,又是储君,即便正宣帝心里窝火不已,但到底也只是狠狠训斥了太子一顿后便将这事给揭了过去。 不过,杨鹤丰就没那么好运了。 身为正宣帝的亲信却瞒着正宣帝参与党争,如今又构陷朝中三品大员,这简直就揭了正宣帝的逆鳞,待杨鹤丰被正宣帝扣押在宫中的消息一传出,在齐王和徐首辅有意无意的暗示下,弹劾他的奏折便如雪花一般堆满了正宣帝的御案,杨鹤丰之子杨骁这些年横行无忌,欺男霸女的事也俱被揭了出来,一时间,民情汹涌,正宣帝大怒,直接将杨鹤丰移交大理寺,并严令大理寺彻查。 此时,杨府后宅里的杨夫人也终于收到了消息。 只是,伴随这个噩耗一同前来的,还有大理寺的兵吏。 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屋子,又想着如今身陷大理寺的丈夫和儿子,待大理寺的兵吏一走,杨夫人孱弱的身体终于再也撑不住,她狠狠的呕出一口鲜血,而且头一歪便晕厥了过去。 待她幽幽转醒时,天已然暗了下来,外面乱糟糟的,她喊了好几声,才有丫鬟听到动静跑了进来。 “外面怎么了?”杨夫人强撑着身体坐起来道。 听了杨夫人这话,丫鬟脸上闪过一丝迟疑,不过,她还是勉力朝杨夫人扯出一抹笑,安慰的看着她道,“没事,出了点乱子,阿紫姐姐已经去处理了。” 杨夫人看着那丫鬟,久久都没挪动眼珠子。 那丫鬟强撑了好一会,最后还是忍不住心虚的将头垂了下去了。 好在,杨夫人也没有为难她,她侧眸看了看天色,而后道,“永宁伯府那边可递了信过去?” “递了。” “递了多久了?”杨夫人又问道。 “约莫有两三个时辰了吧!”那丫鬟又答道。 两三个时辰…… 杨夫人唇角忍不住就掀起一抹冷笑。 也是,她怎么能指望永宁伯府伸出援手了,杨鹤丰虽然姓杨,可他又不是永宁伯所生,他荣耀的时候,永宁伯府跟着沾光,可一旦他倒下,永宁伯府只怕抽身抽的比谁都快。 “夫人。”就在杨夫人苦笑时,她的大丫鬟阿紫终于捧着药碗走了进来,“夫人,先把药喝了吧!” 看着阿紫脸上的倦色,杨夫人朝她笑了笑,而后,二话不说便接过她递来的药一饮而尽。 她的儿子还在等着她去救他! 所以,这个时候,她绝对绝对不能倒下! 喝完药,待心绪平复一番后,杨夫人才看着阿紫又道,“我娘家那边也递信了么?” 阿紫看了杨夫人一眼,沉吟了一会,但到底还是点了一下头,她小声道,“奴婢也递了信,只是,老夫人除了交待奴婢好好照成您之外便什么也没说。” 说完,她怕刺激杨夫人,还特意瞥了她一眼,可杨夫人却好像早有预料似的,雪白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 “锦衣卫里可还有我们能用的人?”杨夫人看着阿紫,面无表情的又问她道。 “锦衣卫……”阿紫有些吃惊的看着杨夫人。 “你去将管家叫来,你跟他说,我知道老爷在锦衣卫里还留了一些人,你让那些人来秘密见我!”杨夫人知道阿紫不懂,于是,干脆直接了当的对她道。 “是,夫人。”听了杨夫人这话,阿紫也不废话,朝杨夫人行了个礼,而后便快步退了出去。 杨夫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她看着外边越来越黑的天色,一颗心不由也随着这天色,沉沉的坠了下去…… 与此同时,齐王府里却一片欢腾。 齐王特意在王府的西花园里设宴款待端王。 “四弟,这次多亏了你给为兄出主意,你今个儿没上朝,所以没瞧见父皇那脸色,直吓得太子直打哆嗦,半天没敢哼一个字!哈哈哈!”一想到今日太子在朝堂上那鹌鹑样,齐王便觉得自个这心里头畅爽无比! 看着齐王得意又畅快的模样,端王抿嘴笑了笑,什么话也没说。 好在,齐王笑了一阵终于想起对面还坐了一个端王,他想了想,忙伸手端起面前的酒杯,一脸真诚的对端王道,“四弟,来,为兄敬你一杯。” 端王抿唇一笑,也忙将酒杯端了起来,“三哥,我也敬你,敬你……早日达成心中所想。” “哈哈哈!还是四弟会说话,就冲着四弟这话,你三哥我今天先自饮三杯!”齐王说罢,仰头便将杯中的饮尽,饮完后,他忙又抬手将酒杯斟满,而后又饮尽,如此反复,直到饮尽三杯,他才将空了的酒杯重重的放回了桌上。 “三哥好酒量!”端王笑着赞了齐王一句,而后,他也仰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齐王哈哈一笑,抬手又替端王将酒满了上来,他一边斟酒,一边叹了口气道,“不过,为兄还有一点担忧……” “哦?三哥请说?”端王忙道。 齐王放下酒壶,他看着端王,微微蹙了蹙眉道,“大理寺寺卿是太子一系的人,我担心……” “三哥,你多虑了!正因为大理寺寺卿是太子的人,所以,父皇才会将杨家父子的案子交由他审!”端王含笑看着齐王道。 齐王一听这话,一下便明白过来,“四弟,你的意思是……父皇想借此试探太子?” 端王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何止是试探,父皇这一招,更多的其实是对太子及太子一党的警告! 虽然明面上父皇不再追究太子,可是,经此一事,太子已然是在他那里记上了号,而他这位父皇又自来多疑,以后太子的朝中的日子只怕是不过好了!只须等到一个设合适的契机,便能彻底将他推倒! 只是,这些他实在懒得与自己这位三哥说。 “真可惜,这么好的一颗棋子,太子应该会心疼很久吧!哈哈哈!”齐王再度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过,比起太子的心疼,他其实更想看看杨鹤丰知道这一切后会有何反应。 一想到那日在应天府,杨鹤丰当着众人的面咄咄逼人,几次三番让他下不来台,齐王心里便一阵暗恨! 既然太子已经决定弃了这粒棋子,那他是不是应该将这个好消息透露给他了? 想到这里,齐王唇角抑制不住的就勾起了一抹冷笑。 “看三哥这模样,你莫不是想要去大理寺的监牢瞧一瞧?”端王只瞥了一眼,便立即瞧出了齐王的意图。 听了端王这话,齐王哈哈一笑,“知我者,莫过四弟也!” 看来,还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靠谱啊! 端王也跟着笑了笑,他道,“三哥,既然你要去大理寺,不如也顺便问一问杨副指挥使,万一,他想通了,于咱们也算是好事,你说了?” 端王这话才刚落音,齐王的眼睛一下便亮了起来,“四弟,你是不是有什么好法子!” 杨鹤丰那人他接触过,是个混不吝的,软硬不吃,只光凭嘴上几句只怕很难说服他反水! “好法子倒称不上,只是,三哥可以试试,暗中将杨夫人一同带进大理寺。”端王勾着唇角淡笑道。 “杨夫人?”齐王眉心一下拧了起来。 杨家父子之所以会落到如此地步,全靠他在其中推波助澜,就算他有心想帮杨夫人见她夫君儿子一次,只怕杨夫人也不肯相信他啊! 端王却笑了笑,他道,“今夜之前,自然是不行的,不过,今夜之后嘛……” 齐王眸子动了又动,“四弟,你又做什么?” 他现在对他这位四弟越来越刮目相看了。 “我能做什么,让杨夫人碰壁的人又不是我。”端王淡笑着看着齐王道。 齐王眼睛‘刷’的一下又亮了起来,他一脸兴奋的附和着端王的话道,“没错!杨夫人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可太子那边已然放弃了杨家父子,等她碰得头破血流后,我只需稍稍露出一点意思,杨夫人肯定会配合我!” 如果杨鹤丰愿意指认太子的话,他不介意拉他和他儿子一把。 想到这里,齐王脸上的笑意几乎快要堆不下了,他忙端起面前的酒杯,激动的又对端王道,“四弟,来,为兄再敬你一杯!” “多谢三哥。”端王抿唇一笑,随后也跟着端起了酒杯。 待端王回到端王府已是戌时末,冰凉的夜风稍稍吹散了他身上的酒意,侧妃李氏听到消息忙迎了过来。 “妾身见过王爷。” 端王朝她摆了摆手。 李侧妃笑着起身,她伸手挽住了端王的胳膊,亲昵的对他道,“王爷,妾扶您去梳洗吧!” 端王点了点头。 李侧妃一笑,见端王的另一只胳膊还被小厮搀扶着,当下心中便生出一股不喜,她忙朝那小厮丢不了一记冷戾的眼神,待小厮松开手后,她美艳的脸上才重新绽出一抹笑意,只是,未待她全然绽开,她便感受到一股巨力朝她袭了过来…… “啊!”伴随着李侧好了的一声尖叫,两人忽地齐齐摔到了地上。 “王爷!” “侧妃!” 几道惊呼声一同响了起来。 李侧妃的丫鬟忙将李侧妃扶了起来,李侧妃看着自己被擦破皮的手掌,疼得眼泪直掉,她刚想跟端王哭诉几句,却见端王疼得脸上冷汗直冒。 “腿……我的腿……” “脚?脚怎么了?是崴了吗?”听了端王这话,李侧妃一下急了,她也顾不得自己的手伤,挣扎着就要去脱端王的鞋子。 可她的手才刚伸出去,那边,端王暴戾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 “滚!你给我滚!” 李侧妃被端王这一声怒吼吓了一跳,她惊慌失措的转过头去,可不想,却正好撞进端王怨毒又扭曲的眼神里! “王……王爷……”李侧妃吓得一个哆嗦,不自觉得就往身后的丫鬟怀里靠去。 “侧妃娘娘,您还是先回去吧!王爷这里有奴才了!”端王的小厮见状不对,于是,忙对李侧妃道。 李侧妃哆嗦着嘴唇,还没从惊恐中醒过神来,那边,端王暴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滚!” 这一次,李侧妃再没半分犹豫,在丫鬟的搀扶下,连滚带爬的便跑出了院子。 第169章 终落下帷幕 三天后,大理寺将杨家父子所犯罪行汇成卷宗呈到御前,正宣帝看完大怒,当即下旨将两人秋后处斩,杨府被抄,所有家财俱被没入国库。 看着被官差贴上封条的大门,杨桃扶着杨夫人的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现在,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啊!” “夫人。”就连杨夫人身边的阿紫也忍不住担忧的朝杨夫人看了过去。 夫人她本就身体孱弱,现在府中突生巨变,她真怕夫人撑不住。 可杨夫人却并没有像阿紫担心的那样倒下来,她面无表情的看着门口的封条,良久,她才缓缓收回了眸子,淡漠的吐出两个字,“走吧。” “夫人,咱们去哪啊?”阿紫扶着杨夫人另一只手,有些疑惑的开口问她道。 秋后处斩的圣旨尚未下来的时候,永宁伯府和夫人的娘家廖家便已经迫不及待的与杨府划清了关系,更别说现在…… 她只怕,用不了多久,永宁伯府那边便会将老爷除族。 像是应证阿紫猜想似的,街道那头忽地便响起‘嗒嗒’的马蹄声,看那些人的衣着,赫然是永宁伯府的人。 “廖氏何在?” 杨夫人没有哼声,她冷冷的瞥着那人。 “娘……”杨桃也察觉到了不对,她有些惊恐的朝杨夫人靠了靠。 那人见杨夫人不哼声,也懒得于她计较,直接将手中的书卷展开,对着她便念道,“永宁伯府有训,君子慎独,立德向善,而杨鹤丰身为永宁伯嗣子,不忠于君,不孝父母,构陷忠良,如此奸恶之人,实在有辱永宁伯府家风,现,经族中长辈一致商议,将他除族,自此,两不相干!”那人面无表情的念完,而后,便将手中的书卷一收,而后往杨夫人跟前一递,“廖氏,拿着吧!” “四叔公……”杨桃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她原本心里还存着一点侥幸,即便她不再是锦衣卫副指挥使家的姑娘,可她至少还是永宁伯府的姑娘,可现在,永宁伯府竟然要将她父亲除族…… “廖氏,以后,你好自为之吧!”被杨桃唤作‘四叔公’的人却仿若没看到杨桃似的,他将手里的书卷往杨夫人手里一塞,而后,扭头便上了马。 不多会,一行人便骑着马消失在了街道口。 “娘,祖父和祖母这是什么意思啊?他们,他们是不管我们了吗?那我们怎么办?我们要去哪啊?是要回外祖家吗?”杨桃哭着扯着杨夫人的胳膊道。 “咳咳,咳咳……”被杨桃这么一扯,杨夫人忍不住抬手掩着嘴又咳嗽了起来。 “姑娘,夫人身子不好,您动作轻些,别晃着夫人了。”阿紫皱眉看向杨桃道。 “你,你一个丫鬟,你凭什么教训我!”杨桃本就一肚子委屈,现在又被一个丫鬟这么指责,当下便按不脾气爆发了出来。 “好了!别吵了!”杨夫人终于忍不住怒呵了出声。 呵完杨桃后,她忍不住弯着脸又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夫人,您没事吧?”阿紫忙抽出一只手来替她轻轻拍打着背。 看着自己的亲娘咳得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杨桃终于害怕的闭上了嘴巴,“娘,我不说话了,您,您别生气了!” 现在爹和哥哥都不在,她就只有娘了,要是娘不在了,那她…… 杨桃忙摇了摇头,将脑中那恐怖的想法给晃了出去。 好一会,杨夫人才终于缓了过来,她将手中带血的帕子悄悄收了起来,而后才直起身子平静的吩咐阿紫道,“先去城里找家客栈安置一下,而后,再遣人去看看京城哪里有合适的空宅子。” “娘,咱们,咱们不去外祖家吗?”一听要去住客栈,杨桃一下慌了。 “夫人,奴婢这便去安排。”阿紫将眼泪的逼了回去,她朝杨夫人福了福,而后,便转身一边命人去找客栈,一边命人将搬出来的东西都抬上马车。 “娘,您说话啊!”见杨夫人不理自己,杨桃委屈的眼泪珠子直往下掉。 “你想我说什么?我现在活着,你还有哭的地方,可一旦我死了……” “娘,我不许你说这个!你不会死的!”杨桃被杨夫人这话吓住了,她忍不住捂着耳朵尖叫了起来。 看着一脸惊恐的杨桃,杨夫人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拉着杨桃的手,语气心肠的道,“阿桃,我们以后的路会很难走,可你要相信母亲,母亲一定会安顿好你的!” “娘……”听了杨夫人这话,杨桃呜咽一声,猛地一下扎进了杨夫人怀里。 随着秋后处斩的圣旨一下,杨骁凌虐少女一案总算落下了帷幕。 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至于底下掀起的暗涌……总有一日,它们会汇成巨浪,铺天盖地的朝京城袭卷而来。 杨家父子倒台,最高兴的莫过于陈夫人。 虽然谢妩早就将陈嘉柔救了回来,可只要杨家父子在京城的一日,她的心就一日悬在嗓子眼,收于害怕再出意外,这段日子以来,她喝令府中上下一律不准外出,就连陈嘉木也被她强制的留在了宅子里。 可现在,她的心终于能落回肚子里去了。 “母亲,既然已经没事了,咱们是不是也应该备一份礼物去侯府谢谢姑母还有阿妩?”见自家母亲一扫往日的阴霾,陈嘉言也忍不住笑着出言提醒陈夫人道。 “还是言姐儿心细!咱们是该是去侯府好好拜谢一下,而且,咱们还得准备一份厚礼!”陈夫人笑盈盈的附和着陈嘉言的话道。 一份让陈氏和谢妩拒绝不了她的厚礼! 现在杨骁的事也解决了,阿言和阿柔的事也该提上议程了。 以前她或许还相信陈氏没有法子,可现在嘛…… 谢妩连杨家父子也能对付,那替嘉言和嘉柔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娘,我,我不想去侯府……”就在陈夫人暗自盘算时,陈嘉柔忽然惨白着脸怯懦懦的开口了。 她现在只想将自己藏起来,谁也不想见! 尤其是谢妩! 她永远也忘不了,她被杨骁凌虐欺辱像狗一样被拴在一旁时,谢妩却纤尘不染的站在她对面,将她的狼狈和屈辱尽收眼底…… “阿柔,陛下已经下旨,杨家父子马上就要被秋后问斩了,所以,你不要害怕,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咱们就当那件事它从来没发生过,好不好?”看着自家女儿眼里的惊惶,陈夫人很是心疼的劝慰她道。 “不,不行的!娘,她知道那件事,她亲眼看到了!她们都看到了!我不去,我现在哪也不想去!”陈嘉柔说着忽地便捂着耳朵尖声叫了起来。 “阿柔!”陈夫人心疼的唤了陈嘉柔一声,她慌忙将陈嘉柔捂着耳朵的手掰了下来,而后又伸手将她揽到了怀里,她一边轻轻抚着她,一边轻柔着声音对她道,“阿柔,没事的,没事的,一切有娘在了!娘会保护你的!没事的!没事的!” “娘,谢妩,谢妩她看到了,还有她的丫鬟……”陈嘉柔从陈夫人怀里抬起头,撕心裂肺的朝她哭喊道。 “娘知道,娘知道!明天娘会好好跟你姑母和阿妩说的,阿妩是你表妹,她知道轻重,所以,她不会说出什么不利于你的话的!” “真的吗?”陈嘉柔抬起泪眼,怯生生的,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陈夫人道。 陈夫人忙用力的点了点头,她斩钉截铁的向自己家女儿保证道,“真的!娘向你保证!” 再怎么说,这事若闹出来,对谢妩的声誉也有影晌,谢妩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该怎么做!大不了,她将礼物再加重一些! “娘……”陈嘉柔委屈的喊了陈夫人一声,而后,她将脸深深的埋进了陈夫人怀里。 “唉!娘在!娘在!”陈夫人心疼的应了一声,揽着陈嘉柔的手也越紧了。 没有人注意到,刚刚还如惊弓之鸟般惶恐不安的陈四姑娘,此刻唇角竟划过一丝极为阴冷的笑意。 她当然知道谢妩不会将这事说出来,可她要的,却不仅仅只是这样! 她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那如炼狱一般的日子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她更没有办法忘记,这一切的一切全因谢妩而起!她才是害她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 她必须得补偿她!否则…… 她不介意鱼死网破! 陈嘉柔的这些心思,陈夫人和陈嘉言并不知道。 虽然,陈嘉言有些心疼自己的妹妹,但她也知道,她这担心实在是多余,阿妩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否则,她又何必亲自冒险去将她救回来? 比起这些,她更担心的是母亲。 听她刚刚那话的意思,她似乎还没有放弃要在京城为她和阿柔寻一门婚事的主意…… 想到那日她在阿妩面前的保证,陈嘉言心里不由犯了难。 她该怎么劝说母亲了? 若不然…… 她去将那封信偷出来? 想到此处,陈嘉言忽地便下定了决心。 现在,也就只有这个办法了。 只是,下定决定的陈嘉言并不知道,她想要偷出来的那封信早就到了谢妩手里,并且化成了灰烬不复存在了。 第170章 陈夫人送礼 “听说,齐王亲自去了趟大理寺监牢,可杨鹤丰的嘴硬的很,硬是一个多余的字都没说。”碎玉一边替谢妩按捏着肩膀一边对她道。 听了碎玉这话,谢妩脸上并没有多少意外。 见谢妩无动于衷,碎玉眼珠子一转,脆着声音又道,“对了,齐王偷摸着还带了一个人进去,姑娘,您猜猜那人是谁?” 谢妩斜眸瞟了碎玉一眼,她弯了弯唇角,没有接碎玉这话。 见谢妩不搭理自己,碎玉也不觉得尴尬,她笑了笑,自己又将话接了下去,她道,“是杨夫人,也不知道齐王是怎么说服杨夫人的。” 谢妩勾了勾唇角,她道,“难道这不是你家主子给齐王出的主意?” 碎玉连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而且,姑娘,奴婢的主子不就是您么!嘿嘿!” 谢妩瞥了碎玉一眼,对她这话不置可否。 见自家姑娘又不搭理自己,碎玉嘴巴一撇,她收了手,从谢妩身后走到跟前,而后有些委屈的看着谢妩道,“姑娘,您今个儿是怎么?怎么奴婢说什么话,您都不接啊!” 一听碎玉这话,谢妩秀眉忍不住又挑了挑,她看着碎玉道,“有句话叫,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今个儿一早又是给我捏腿,又是给我锤背的,你觉得,我能搭理你吗?” “嘿嘿,还是姑娘英明,其实,奴婢也没啥大事,就是,就是公子她说给您选的两个人到了,公子想让您看着安排一下……”看着谢妩潋滟却又清冷的眸子,碎玉忽然心虚的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刚刚还在信誓旦旦的说,她的主子是谢妩了。 “让他们先在前院呆着吧。”谢妩冷声道。 “姑娘……”碎玉还想说话,可才刚开口唤了一声‘姑娘’,那边,谢妩便冷不丁一记眼神朝她扫了过来。 算了算了,反正公子让她带的话她已经带到了,至于其他…… 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哪里做得了姑娘的主啊! 碎玉低着脑袋忍不住替自己长长的哀叹了一声。 也正因为碎玉低着脑袋,所以,她没瞧见谢妩唇角那一闪而逝的笑意。 不过,连杨夫人都没有说服杨鹤丰,这多少也有点出乎她的意料,难不成,杨鹤丰还对太子报以希望? 可是,不应该啊!秋后处斩的圣旨已经下了,除非…… 太子已先齐王一步答应了杨鹤丰的条件,否则,实在说不通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杨鹤丰和太子是不是达成了某种约定又关她什么事?她一个闺阁姑娘,操心这些做什么,该烦恼的人应该是陆湛啊! 就在谢妩暗自自嘲时,觅月却忽地躬身走了进来,“姑娘。” “怎么了?”谢妩看向觅月,道。 “是舅夫人,舅夫人领着表公子和表姑娘来了,现下正在夫人院里……”说到这里,觅月忍不住微微皱了一下眉,而后她才接着道,“夫人遣了芜青姐姐来,说请姑娘您过去一趟。” 听了觅月这话,谢妩忍不住就轻笑了一声。 没想到,她这位舅母来京城的时候不长,可探听消息却灵通的紧,这杨家父子才倒台,她便立刻带着儿女上门来了。 “姑娘,芜青姐姐还在楼下了。”见谢妩没有哼声,觅月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 虽然她家夫人不靠谱,可芜青姐姐却是个好的。 “既然芜青等着,那就走吧!”谢妩弯了弯嘴角,而后笑着站了起来。 不知道,她这位舅母这么急匆匆的找上门来,这其中是否有发现信件失窃的原因? 想到这里,谢妩忽然有些迫不及待了。 看着谢妩脸上的笑意,芜青却觉得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舅夫人一看就是来者不善,可偏偏自家夫人性子软糯,拿她是一点法子也没有,她也不想劳烦姑娘,可偏偏夫人她…… “姑娘。”看着走下楼的谢妩,芜青有些歉疚的朝她福了福身。 可让芜青意外的是,谢妩并没有生气或者不耐烦,相反,她还朝她嫣然一笑,她道,“走吧,正好,我也有段时间没见舅母了。” 芜青虽然诧异,但一想到谢妩的聪慧,一瞬间,她又想明白了过来。 舅夫人胡搅蛮缠这一招对她家夫人管用,可对姑娘么…… 想到这里,芜青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于是,她忙在前面为谢妩引路,顺便将陈夫人在翠竹院与夫人说的那些话全都与谢妩复述了一遍。 “也不知道这次舅夫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带了一大堆礼物,绫罗绸缎,首饰珠宝,都快将翠竹院堆满了!而且,而且这次她也不像以往一样那般咄咄逼人……”说到最后,芜青的眉毛都快拧成结了。 反常即妖! 她总觉得陈夫人这次是备而来! 看出了芜青眼里的担心,谢妩弯着唇角朝她笑了笑,“没事,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淹罢了!” 她那位好舅母,之所以连番遭拒却仍没打消留在京城的念头,惟一的倚仗不过就是当年她母亲亲手写的那封书信。 可现在,信没了,她自然得另辟蹊径,想以财帛打动人心。 既然想来软的,那再咄咄逼人显然就不合适了。 不得不说,她这位舅母能屈能伸,比起她母亲可强多了! 果然,还未踏进房间,里面便传来陈夫人爽朗的笑声。 “阿瑶,你真是好福气啊!生了阿妩这样一个漂亮又聪慧的女儿,不像我家这两个,她们除了年纪比阿妩大,无论容貌、心性全都不及阿妩半点!” “嫂嫂,你快别这么说……”陈氏被陈夫人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赞美弄得有些无措。 芜青去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回来? 难道,是阿妩不肯来吗? 一想到这些日子阿妩对她的冷淡,陈氏心里就跟被刀绞过似的。 阿妩她不会还在记恨她吧? 就在陈氏坐立不安之际,屋外终于响起了丫鬟请安的声音。 “奴婢见过姑娘。” 待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一跨进门,陈氏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她慌忙站了起来,急急的往前迎了两步,张口便喊了声,“阿妩……” 相较于陈氏的激动,谢妩却显得过于平静,她一步不错的走到陈氏跟前,垂首略略朝她福了福身,“母亲。” “哎!”陈氏笑着应了一声,眼眶也忍不住红了起来。 这些日子,刘嬷嬷和芜青跟她说了许多心里话,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因为翠姨娘的事迁怒阿妩,她也有心想跟阿妩道歉,可阿妩却一直避着不肯见她。 阿旭去了书院,十天半月也难得回来一次,峥哥近段时日也一直宿在左翊卫,阿妩又搬去了蘅芷院,她身边忽然间就连一个说真心话的人也没有了,更重要的是,侯府里头各种各样的琐事全都朝她扑了过来,可是,这一回,却再也没有一个帮她出主意的人了…… 她这时才知道,原来,阿妩当初帮她分担了那么多事。 想到这里,陈氏的眼眶更红了。 看着陈氏的模样,她身后的刘嬷嬷心里终于有了些许安慰。 看来,这些日子,她事事全都推给陈氏,逼着她理家是做对了!夫人这个性子,还就得逼着她自己立起来,否则,她永远也不知道她身边的人为她分担了多少! 可不管陈氏有多激动,谢妩的神色却依旧极为冷淡,她行完礼便直接转身面向了陈夫人,并淡笑的朝她打了声招呼,“舅母。” “哎!阿妩来了呀!”陈夫人笑盈盈起身握住谢妩的手。 谢妩笑了笑,目光越过陈夫人落到了旁边的陈家三兄妹身上,“表哥,三表姐,四表姐。” “表妹。”陈家三兄妹齐声朝谢妩打了声招呼。 “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咱们还是坐着说话吧!”陈夫人笑盈盈的拉着谢妩的手道。 谢妩看了陈夫人一眼,细长的眉尖微不可觉的轻挑了一下,而后,她将手从陈夫人手里抽了出来。 这话说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这院子里的女主人了。 陈夫人这会也察觉到自己这话里的不妥,看着谢妩自顾自的走到一旁坐下,她心里不由有些恼怒,但她脸上却半点也不敢表现出来。 她还指着谢妩帮忙了! 想到这里,陈夫人忙又扯出一抹更大的笑意,她笑着对谢妩道,“阿妩,这次舅母是特意过来感谢你的!上次的事真是多亏了你援手,否则,你柔表姐她……你看看,这些礼物可合你心意?” “不过举手之劳而以,舅母这……是不是太破费了些?”谢妩扫了一眼桌上堆积如山的礼物,而后,她淡笑着对陈夫人道。 “不多不多!只要阿妩喜欢,这些不算什么的!”陈夫人笑盈盈的接话道。 听了陈夫人这话,谢妩嫣然一笑,她挑眉看着陈夫人道,“舅母果然财大气粗,这么多绫罗绸缎,珠宝首饰,可在舅母眼里却算不得什么,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我祖母从小就教我,这个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舅母这礼太重,阿妩胃不好,怕吃坏肚子,所以……舅母还是将礼物收回去吧!” 谢妩的话太过直白,听得陈夫人脸上一阵尴尬,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目的,她也不得不强忍着,继续堆着笑对她道,“阿妩,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救了柔姐儿,于情于理,舅母也应该来谢你的。” “我刚刚说了,救柔表姐不过是举手之劳,舅母如果一定要谢,阿妩心领了,礼物,您还是带回去吧!”谢妩微笑的看着陈夫人继续道。 见谢妩油盐不进,陈夫人不由有些急了。 “阿妩,这些礼物真的是舅母的一片心意!而且,那么多人都看着我将礼物带进来了,若再带回去,别人会怎么看我啊?”陈夫人皱着眉一脸为难的看着谢妩道。 “听舅母这话的意思,这礼物我若不收,您还真有些不好收场啊!” “正是!” 听了陈夫人这话,谢妩浅然一笑,她道,“礼物我可以收,不过,舅母得写张纸条,说明这些礼物全是因为救了柔表姐你自己愿赠予,将来,绝不会因为这份礼物要求我为你们做任何事!若舅母答应的话,我这便让人将礼物收起来!” 第171章 软硬都不吃 陈夫人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 她自认自己今日已做足了姿态,也拿出了十足的诚意,可没想到还是在谢妩这里碰了钉子。 立个字条,亏她想得出来! “舅母,您觉得如何?”见陈夫人沉了脸不说话,谢妩嫣然一笑,弯着唇角又加了一句道。 陈夫人冷笑了一声,她不再看谢妩,而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一旁的陈氏,“阿瑶,你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呀!我长这么大,还没听过,上门送谢礼还得给主人家立个字据的!” 陈氏无措的扯了扯手中的帐子,细长的柳叶眉也跟着微微蹙了起来,“嫂,嫂嫂,阿妩她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那你到与我说说,她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啊?”陈夫人皮笑肉不笑的盯着陈氏继续道。 “阿妩她,她……”陈氏嘟囔了半天,绞尽了脑汁确还是找不到什么说词,最后,只得求助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我就是不想收舅母您这份礼!”谢妩弯了弯唇角,淡笑着就将陈氏的话接了过来。 陈夫人一下梗住了。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舅母今日这份礼,不只是为了谢我救了柔表姐吧!”谢妩淡笑着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着陈夫人道。 知道自己唬弄不过谢妩,陈夫人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她再度看向陈氏道,“阿瑶,当年是你亲自许诺要在京城替嘉言和嘉柔寻一门婚事,如今,我也不过是想你遵守诺言而以!” 陈氏显然没想到这把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她脸上一阵难堪,下意识的,她又朝谢妩看了过去。 只是,这一回谢妩却端起茶盏避开了她的视线。 “阿瑶,我当年可是因为你的话,才将江宁织造家的婚事让给了二丫头,你堂堂一个侯府世子夫人,可不能拿话诓我啊!”见陈氏苦着脸不说话,陈夫人忙又道。 “我,我没诓你,我,我……” 眼看陈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陈嘉言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她忙抬手扯了扯陈夫人的衣角,小声对她道,“母亲,您别逼姑母了,姑母有姑母的难处!” “你给我闭嘴!”陈夫人陡然一下变了脸,她厉声呵斥了陈嘉言一声,看向她的目光更是阴冷的几欲沁出水来。 陈嘉言眼眶一下红了,她唇角动了动,最终还是在陈夫人阴冷的目光中委屈的垂下了头去。 看着陈夫人如此疾言厉色的表情,谢妩眉角微不可觉的轻挑了一下。 她这位舅母膝下无子,所以,一直将这两个女儿当心肝一样宠着,平日连句重话也舍不得对她们说,可现在,仅因为陈嘉言一句劝说便这么呵斥她,这委实有些说不过去呀? 而且,陈夫人这般呵斥陈嘉言,可是,不管是陈嘉木还是陈嘉柔,他们都没有站出来替陈嘉言说一句话。 想到这里,谢妩眉心忍不住微微蹙了一下。 难道,陈家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陈家兄妹不敢为自家姐妹说一句话,倒是一旁的陈氏有些看不下去了,她皱眉看着陈夫人小声道,“嫂嫂,你凶言姐儿做什么,她,她还是一个孩子了。” “孩子?”陈夫人忽地冷笑了一声,她目光炯然的盯着陈氏道,“阿瑶,言姐儿今年已经十七了,你在她这个年岁都已经嫁为人妇,怎么到她这,你却觉得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呢?” “我……” “阿瑶,今日你就给我一个准话吧!她们两姐妹的婚事,你到底管不管!”陈夫人不再给陈氏辩解的机会,她看着陈氏,直接将话挑明了道。 “我,我……” “不管。”就在陈氏为难之际,一道清脆的声音忽地插了进来。 陈夫人的脸猛地一下阴沉了下来。 “阿瑶,这就是你们侯府贵女的教养吗?长辈说话,哪有晚辈插嘴的道理!”陈夫人咪着眼睛,话虽是对陈氏说的,可阴沉沉的目光却一直盯着谢妩。 “阿妩,阿妩她……” “舅母不必拿长辈的派头来压我,教养这个东西也是因人而异的。”谢妩掀了掀唇角,冷笑着打断了陈氏的话。 “好!好一个教养因人而异!阿瑶,你是不是也和你的女儿一样,攀上高枝后便瞧不上我们这些亲戚?”陈夫人脸色阴沉的扫向陈氏道。 “没,没有。”陈氏慌忙摇了摇头。 “那好,今日你便给我一个准话吧!”陈夫人阴沉着脸又开口道。 陈氏艰难的抿了抿唇角,她用力的攥了攥手中的帕子,下意识的便朝谢妩看了过去。 接到陈氏投过来的目光,谢妩面无表情的朝她挑了挑眉,只是,这一回,她没有再开口说话。 她已经帮她拒绝过一次了。 如果,这一次,她仍旧抗不住陈夫人的压力,将陈家姐妹的婚事揽下来,那以后的路,她愿意怎么走就怎么走吧! “夫人。”见陈氏仍旧一副犹疑不绝的样子,刘嬷嬷皱眉忍不住压着嗓子喊了她一声。 陈氏看了看刘嬷嬷,又看了看芜青,最后,目光又重新回到了谢妩身上,最终,她咬了咬牙,狠下心肠对上了陈夫人的目光,“嫂嫂,阿言和阿柔的婚事我帮不了你!” 陈夫人的心一下荡到了谷底,可随后,她心里便涌出了无数的怒火,她咬着牙,恶狠狠的瞪着陈氏道,“陈乐瑶!你忘了当年你是如何应承我的吗?你身为侯府的世子夫人,怎么能如此背信弃义,你就不怕这事传出去,旁人笑你言而无信,忘本负义吗?” “我,我……”陈氏一下慌了。 “什么言而无信?什么忘本负义?我母亲何时许诺过会在京城替两位表姐寻一门称心如意的婚事?舅母说这话有证据吗?”谢妩看着陈夫人挑眉道。 “阿妩……”陈氏低低的唤了谢妩一声,而后心虚的垂下了头。 早知道,当年她便听刘嬷嬷的,不写那封信了。 可江宁顾家那桩婚事,是前头嫂子撑着病重的身子特意为欣姐儿筹谋的,当年,她在一旁看的清清楚楚,她也答应了嫂子,会尽自己所能周全这桩婚事。 “阿瑶,当年你可是亲自写信许诺我的,白纸黑字,你女儿可以不认,但你不能不认吧!”陈夫人咪着眼睛,冷笑着朝陈氏睨了过去。 听了陈夫人这话,陈氏搓了搓手心,拧着眉头没敢哼声。 “认!当然认!如果,舅母手里真的有信件的话!”谢妩冷然一笑,随口就将陈夫人的话接了过来。 陈夫人一下语塞了。 她双眸死死的盯着谢妩,拢在袖中的手狠狠的攥成了拳头。 谢妩这话什么意思? 她这是笃定她手里没有那封信吗?难道…… 难道言姐儿是受了她怂恿? 这个念头才在陈夫人脑中一闪,她细长的眸底立时便涌出来了一股怨毒。 难怪,难怪她这般笃定,原来,她早就耸恿了言姐儿盗走了那封信! 好!好一个谢妩! 她当真是太小瞧她了! “娘……”眼见自己的婚事已然无望,陈嘉柔有些急了,她红着眼睛喊了陈夫人一声,眼里写满了不甘和愤怒。 明明是姑母自己答应了帮她们在京城寻一门比大姐姐更好的婚事,可现在,她们千里迢迢跑到京城,她却又反悔不认! 还有谢妩,她替她受了那么多的罪,可她竟一点内疚也没有,明明刚刚姑母就要答应了,可她却偏要跳出来反对! “妩姐儿,你这般厉害,六亲不认的,你就不怕吓坏你将来的夫家!”陈夫人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道。 谢妩浅然一笑,她道,“我们京城谈婚论嫁讲究门当户对,所以,将来娶我的人必定是与我旗鼓相当的人!所以,我的事,就不劳舅母费心了,舅母还是多操心操心两位表姐吧!” 门当户对! 旗鼓相当! 这不是明着贬低她想要高攀嘛! 看着谢妩妩丽又骄傲的脸庞,陈夫人恨得差点咬碎一口玉牙。 “阿瑶,这些年,我和你哥哥待你如何,你应该心理清楚,你吃不惯宁夏的菜,我便特意找了扬州的厨娘,并请了镖师千里迢迢的将她送到宁夏,这些年,你有什么要求,我和你哥哥拼尽全力也会满足你,现在,我和你哥哥不过是想求你帮你两个侄女找个相称的婚事,你连这点忙也不肯帮我们吗?”眼见谢妩那条路是彻底走不通了,陈夫人忍不住又回过头来哀求陈氏道。 “我,我……” “阿瑶,就当我这个嫂嫂求你,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带着言姐儿和柔姐儿来投奔你,若我们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她们就真的没法做人了!阿瑶,你忍心看她们这样吗?”陈夫人说着就要朝陈氏跪下去。 “姑母,我不想回去……”陈嘉柔也适时的冲到陈氏面前拉着她的手哀切的哭道。 “阿瑶……”眼看陈氏有些动容了,陈夫人忍不住也哀切的喊了她一声。 “既然舅母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也就直说了!没错,我母亲确实答应过你帮两位表姐在京城寻一门婚事,可是,她为什么答应你了?难道不是因为舅母你想将二表姐的婚事据为己有吗?江宁顾家那桩婚事是我先头那位舅母为二表姐订下来的,您有什么脸说,这桩婚事是您让给二表姐的?她需要你让吗?”眼看陈氏有些撑不住了,谢妩终于忍不住凉凉的出声道。 有些人,你不当面戳破她龌龊的心思,她还真打量着自己那些龌龊的心思没人发觉! 果然,谢妩这话一出,饶是陈夫人脸皮再厚,这会也有些挂不住了,她怒不可遏的指着谢妩的鼻尖大声呵道,“你,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舅母和我母亲心里都清楚!”谢妩毫不示弱的回她道。 “所以,你们娘俩是打定主意不认帐了?”陈夫人咬着牙恶狠狠的盯着谢妩又道。 谢妩平静的牵了牵嘴角,她道,“舅母来京城也游玩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回扬州了,您放心,我会着人亲自护送你们回去的!” “如果我说我不回去了!”陈夫人咬牙继续强撑道。 听了陈夫人这话,谢妩忽地一笑,她扶着觅月的手站了起来,而后巧笑嫣然的朝陈夫人走了两步,“舅母,您还是不要挑战我的耐心为好,您刚刚也说了,我这个人,六亲不认……” “怎么,你,你还要对我们下手不成!”陈夫人仍旧不肯低头。 谢妩冷然一笑,“怎么,舅母觉得我没这个本事?” 看着谢妩眸底渗出来的那抹冷意,陈夫人心里莫名一寒,不自觉便往后退了一步。 第172章 父亲回来了 谢峥甫一回府,刚从马上跳下来,便见陈夫人怒气腾腾的从里面冲出来,身后,还跟着三个孩子,以及一大堆抱着礼物的随从。 “嫂嫂,你这是刚从侯府出来吗?”虽然见陈夫人神色有异,但谢峥还是上前跟她打了声招呼。 “民妇卑贱,可当不起世子这一声‘嫂嫂’!”看到谢峥,陈夫人越发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柔姐儿被掳走时,她急着找他帮忙时,他躲在左翊连个面都不露,现在柔姐儿没事,他倒是屁颠屁颠回府了。 什么侯府世子,什么侯府贵女,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一家子不讲良心、背信弃义的小人! “嫂嫂这是什么话?是,是阿瑶说错什么话惹你生气了吗?”虽然被陈夫人这一顿夹枪带棒的话说的很不是滋味,可谢峥还是好脾气的对她道。 “姑父,母亲就是特意来谢谢姑母和妩表妹的。”许是怕陈夫人再说出什么过激的话,陈嘉言连忙跳出来道。 谢峥朝她笑了笑,正欲说话,那边陈夫人却忽地恼羞成怒般似的转身抬手就给了陈嘉言一记耳光。 “没规矩的东西!世子面前轮得着你说话吗?”憋闷了半晌的怒气,陈夫人终于遏制不住,她将这些怒气尽数全都发泄到了自家女儿身上。 “母亲……”看着陈嘉言脸上那鲜红的巴掌印,陈嘉木有些心疼,可他喊了一声母亲后,却忽然间又说不下去了。 刚刚在侯府,谢妩的那番话仿佛狠狠给了他一个巴掌。 他一直以为二姐的婚事是因为母亲的宽厚和成全,可没想到,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一时间,他竟有些不知道自己该如何看待这个被他喊了十几年的母亲。 相较于陈嘉木的左右为难,陈嘉柔则要显得冷漠许多,她站在陈夫人身后一动不动,甚至,在看到陈嘉言挨了这一巴掌后,她眼里还隐约划过一丝痛快。 “嫂嫂,你这是做什么?”饶是谢峥涵养再好,这会也终于忍不住冷了脸。 要教训孩子可以回家教训,当着他的面在侯府面前这般作为,这不是故意打给他看的吗? “怎么,我现在连教训自家孩子也要经过世子同意了么!”陈夫人冷笑一声,毫不犹豫的便回怼谢峥道。 她已经受够了武安侯府这一家人! 不管是谢峥还是谢妩,哦,对了,还有他们府里那个老夫人!这一家子,没有一个好东西! “嫂嫂,你要教训孩子可以回去教训,在我面前教训孩子算是怎么回事?”谢峥看着陈夫人,强忍着怒气道。 这些年,陈家对阿瑶也算有心,他心里也一直记着,所以,陈夫人来侯府,他虽然心里有些膈应,但还是交待阿瑶好好招待他们,可万万没想到,陈夫人却是这么胡搅蛮缠的人! “我知道,武安侯府尊贵,瞧不上我们这些这些出身商贾家的亲戚,就连给你们送礼也都被你们嫌弃全是铜臭味,可世子,您要真这么嫌弃,当初就不应该娶个出身商贾之家的媳妇啊!当时您不嫌我们的钱臭,怎么现在又嫌弃起来了?”眼眼周边探头探脑的人越来越多,陈夫人忽然恶从胆边生,她指着谢峥的鼻尖,不顾一切的扬声指责他道。 她都要被谢妩使计赶出京城了,当年应承的婚事也全数泡了汤,都到了这个地步,她还何必给武安侯府留这个脸面! 她巴不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武安侯府这丑陋的嘴脸! 谢峥自认为比起他爹,他的修养已算得上极好,可现在,被陈夫人这般指着鼻子咒骂,他也有点压制不住胸口不停翻滚的怒气。 若陈夫人不是女的,这会,他拳头已然朝她脸上挥上去了。 “母亲,您别说了!”看着谢峥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即便陈嘉言刚刚已挨了陈夫人一巴掌,这会她还是忍不住再次站了出来。 这件事原本她们就不占理。 而且,就她们的身份,短时间内想在京城寻一门合适的婚事哪有那么容易?而且,就算姑母真的帮她们在京城寻到一门婚事,可那些人定然也是看在武安侯府的面上,亦或是贪图她们的陈家的家财,这样的婚事当真对她们来说是最好的吗? 这些话,她昨晚已经跟陈夫人说了无数遍,可她却怎么也听不进去,非要一意孤行,她不明白,阿柔的事给她们的教训还不够深吗?京城虽然繁华,可里面隐藏的危机根本不是她们这样的人家能应付的,为什么母亲就不明白这一点了? “你给我闭嘴!”眼看自己家女儿再度站出来打断她的话,陈夫人气不打一处来,她扬手欲再给陈嘉言一记耳光,不想,却被她眼里的冷漠和愤怒给震住了。 在她的印象里,这个女儿虽然一直寡言少语,但却甚是乖巧听话,这般愤怒的盯着她还是头一次。 看着这样的陈嘉言,陈夫人忽然间有些下不去手了。 “舅母这是怎么了?刚刚在侯府的威风还没耍够?”就在陈夫人犹豫要不要将手收回来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阿妩。”看到谢妩走出来,谢峥心里的怒气散了一些,他笑着喊了她一声。 谢妩笑着走到谢峥面前,她端正的朝谢峥福了福身,而后仰头看着她道,“父亲,您回来怎么也不让人先回来支会一声,这样,我也好一早来迎你啊。” “什么迎不迎的,你就是不来,我也会去蘅芷院看你的!”看着谢妩清冷又妩丽的脸,谢峥心情不由大好,对刚刚陈夫人的冒犯也没那么觉得膈应了。 谢妩笑了笑,而后,她终于将目光投向了陈夫人,“舅母,武安侯府若真像你说的,嫌弃陈家是商贾,当年根本不会让陈家的女儿进门,更不会八抬大轿迎她作侯府的世子夫人!这放眼整个京城,除了我们武安侯府外,还没有哪家勋贵人家的正头夫人是出身商贾之家的!舅母打着送谢礼的旗号,非逼着母亲应承她应承不了的事,母亲不同意,您便在翠竹院里大闹了一通,现在,您又指着我父亲的鼻子骂败坏武安侯府的名声,您一口一个亲戚,可您觉得您做的事是亲戚做出来的吗?” “什么叫我逼着她同意,你母亲若是做不到,当年就别应承!又当又立,这不是背信弃义是什么!”一看到谢妩这张脸,陈夫人怒气更盛了。 “娘,您非要闹得这么难看吗?”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陈嘉言的脸上越发挂不住了。 纵然陈氏是有些不对,可她也有自己的为难之处,而且,她是父亲嫡亲的妹妹,是自己嫡亲的姑母,闹成这样,以后两家还怎么往来! “什么叫我非得闹得这么难看,明明是她们背信弃义在先!”陈夫人瞪着陈嘉言,此刻,她心里也委屈极了。 明明是陈氏自己应承的,为此,她在扬州推了多少合适的婚事啊,还不顾艰辛千里迢迢的从扬州赶到京城,可现在,她却反口不应了! 她都不仁不义在先,凭什么还要她念着亲戚这点情面啊! 早在刚刚谢妩威胁她要将她赶出京城的时候,她们就不是亲戚了! 想到这里,陈夫人又气又怒,委屈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看着陈夫人这番表情,陈嘉言心里也不由有些难受起来,她伸手用力的握住陈夫人的手,红着眼眶对她道,“母亲,我知道你委屈,可咱们不是一家人吗?你就算不念别的,也念在阿妩不顾危险将柔姐儿给救回来啊!” 这番话,昨夜陈嘉言也说过,可陈夫人却半点也听不进去,可现在,接二连的碰钉子终于彻底浇灭了陈夫人的希望,她看着陈嘉言泛红的眼眶,眼泪珠子一下抑制不住就掉了下来,“阿言,娘也不想这样,娘,娘就是想你们两个好好的……” 她就这么两个女儿,这辈子惟一的指望便是希望她们能过得好一些。 看着相拥而泣的陈夫人母女,谢妩冷硬的心肠忽地有了一些松动。 陈夫人即便面目再狰狞丑陋,可她对陈家姐妹的心是真的,之所以如此胡搅蛮缠也全是为她们的前途打算,不像陈氏…… 也不对,陈氏也会处处替自己的孩子打算,只是,她为之打算的那个孩子是阿旭而以。 送走陈夫人,回府的路上,谢妩虽然谈笑如常,可谢峥到底还是察觉到了一些。 从回府后见到谢妩的第一眼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亏欠了这个女儿太多,他有心想补偿,可他却发现,这个女儿早就在他不知道的时长大了,长大到已经不需要他这个父亲庇护,甚至,反过来,他还需要她的提点。 也正因此,他对谢妩格外在意,他总想看看自己是不是能补偿她一些,所以,刚刚陈家母女相拥而泣的时候,谢妩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是,他还是从她眼里看出了些许的失落。 这阿瑶欠她的。 也是他这个做父亲的欠她的。 “阿妩,你母亲是个糊涂的,可没关系,你还有我!”眼看快要到翠竹院正门了,谢峥忽地伸手一把拉住谢妩,他笑着对谢妩道。 谢妩眸心微微一动,她笑了笑,“父亲,你在说什么。” 谢峥哈哈一笑,他伸手拍了拍谢妩的肩膀道,“没说什么,我就是觉得,‘父亲’这个称呼文绉绉的,听着怪别扭的!” “那您想我怎么叫您?”看着谢峥一脸爽朗的样子,谢妩也笑了。 “我高兴的时候喊你祖父老爹,生气的时候就喊他老头!”见谢妩笑了,谢峥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谢妩被谢峥这话说的又是一笑,她道,“可您也不老啊!” “那你就喊我阿爹吧!阿旭那个浑小子就是这么喊我的!”谢峥笑着又道。 谢妩笑了笑,而后从善如流的喊了他一声,“阿爹。” “哎!”谢峥爽快的应了一声,而后便仰头大笑了起来。 看看谢峥坚毅又高大的身躯,听着他爽朗又愉悦的笑声,谢妩只觉得心里无数的暖意涌了出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被人疼着宠着记着。 阿爹。 她在心里轻轻的又喊了一声。 第173章 全部的信任 陈氏有阵子没见到谢峥,这会见他和谢妩有说有笑的走了进来,心里顿时涌出一股说不出的甜蜜,她忙不迭的迎上去,含羞带怯的喊了他一声,“峥哥。” 谢峥淡笑着朝她点了点头,而后,他转头又与谢妩说起近日发生的事来。 “前几日,你二叔来左翊卫找我了?” “二叔?”谢妩眉心动了动。 “嗯。”谢峥点了点头,“他跟我说了柔姐儿的事,说你舅母来府里求助,你祖母让他去杨府打听消息,可他还没探听出什么来,杨家就出事了,紧跟着,柔姐儿也莫名其妙的自己回来了。” 听了谢峥的话,谢妩轻笑了一下,她道,“那阿爹是怎么回二叔的?” 她还说杨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可二叔那边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原来,他早就去她爹那里打探消息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事,他不应来问她更好一些吗?难道,他怀疑杨家一事背后是她爹在主导?亦或者,他怀疑他爹投入了哪位王爷的阵营?不过,想想也是,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哪有本事找一个武艺这么高强的丫鬟放在身边,可如果不是她找的,那自然就只能是她身边的人,而这个人除了她爹还能有谁? 而且,陈家出了这么大的事,于情于理,谢峥怎么也应该回府过问一声,可偏偏,他却一直呆在锦衣卫,就连陈氏遣人去知会他他都没回来,若说这其中没有猫腻,谢峰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的,所以,他直接拎了一壶酒找去了左翊卫。 只可惜…… 谢峥并未如他所愿那般酒后吐真言。 “我,我能说什么,我本就什么也不知道。”谢峥微笑看着谢妩道,他笑着笑着,唇角忽地泛起了一丝苦涩,“阿妩,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阿爹指的是什么?” “你二叔……”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相信自己的亲弟弟,可他心里到底还是因为阿妩的话对自己的弟弟竖起了一丝提防。一个人一旦对另一个人起了防备之心,那另一个人的言行举止便会在自己面前无限放大,所以,那些放在以前会被忽视的细节,搁到现在却忽地清晰可见了起来。 看出了谢峥眸底的那抹黯然,谢妩眉心微微蹙了蹙,她抿了抿唇角,沉吟了一会才柔声道,“人各有志罢了,您没必要因此觉得难过。” 谢峥看着谢妩,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就是有些想不通,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即使他们没有一起长大,可他们骨子里却流着一样的血。 父亲千叮万嘱让他们不要搅合进党争中,可二弟却…… 他自己搅进去也就算了,他还想拉着他,拉着侯府一起搅和进去,他就不怕…… 可谢妩听了谢峥这话却只是浅浅一笑,她微笑的看着谢峥道,“阿爹,齐王和太子也是亲兄弟。” 就如同金銮殿上的那把龙椅就只有一个,侯府的继承人也只有一个。 看着谢妩平静的有些过份的眼睛,谢峥笑了笑,心里虽然还有疙瘩,但到底还是稍稍释然了一些。 难怪老头常说,宁夏的风沙再大也大不过京城那帮人的心眼子,所以,他宁愿在宁夏喝风吃沙,也不想回京看那帮人丑陋的嘴脸。 他忽然也有些想念宁夏了。 “峥哥,阿妩,你们,你们都在说什么啊?”被丈夫和女儿齐齐忽视,这会,陈氏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没什么。”谢峥想也不想便回陈氏道,说完,见陈氏还看着自己,他皱了皱眉,忙又道,“我还没吃午膳……” “哦,那我这便去小厨房看看有什么能吃的。”听了谢峥这话,陈氏立刻便站起了身来。 “去吧。”谢峥温柔的朝陈氏笑了笑。 得了谢峥一个温柔的眼神,陈氏立即喜笑颜开,她笑道,“那,那我这便去小厨房安排。”说完,她含羞带怯的看了谢峥一眼,而后便带着芜青快步出了屋子朝小厨房的方向去了。 将陈氏打发走,谢峥松了一口气,他正要说话,却发现谢妩正目光迥然的看着自己。 谢峥有些尴尬的掩着嘴角轻咳了两声,他道,“阿妩,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察觉到了谢峥的不自在,谢妩淡笑着将目光收了回去,“没什么,我就是有些好奇,阿爹你当年究竟是看上母亲哪一点?” “如果,我说我是看中你娘长得好看,你会不会觉得你爹我很没眼光!”看着谢妩清澈的目光,谢峥忽地生出了几分玩笑的心思。 谢妩浅然一笑,“怎么会,食色,人之性也。” 陆湛对她不也是见色起意,只是,再好的颜色也总有黯淡厌倦的一天,光凭长得好是过不了一辈子的。 谢峥哈哈一笑,笑完后,他咪了咪眼睛仿若陷入了回忆中,“我现在还记得你娘初到宁夏的那日,她浑身狼狈不成样子,头发里全是沙子,可她看我的眼睛却亮得出奇,就仿佛,她的世界里就只有我一个人……我当时就想,这个小姑娘胆子可真大啊,竟敢这么直勾勾的看我!” “所以,父亲就是在那个时候动心的?” 谢峥笑了笑,他道,“当然不,我是在她梳洗过后才动的心!男人么,见色才会起意!我当时也没想到,这一动心就被她给赖上了。” 看着谢峥眼里那明朗的笑意,谢妩弯了弯唇角,终究没再问下去。 谢峥显然也注意到了谢妩嘴角那抹浅浅的笑意,他笑着伸手抚了抚谢妩的头顶,而后才柔声对她道,“阿妩,你以后也会遇到那样一个人,纵你有千万般的不是,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坚定不移的选择你!” 他当然知道阿瑶这性子撑不起侯府主母的身份,可他当年既然选择了她,那么,以后的路他也想同她一起走下去。 听了谢峥的话,谢妩眸子一动,脑中忽地浮出一张脸来。 见谢妩眸心有些闪烁,谢峥笑了笑,而后他话锋一转,忽地开口对谢妩道,“对了,阿妩,刚刚在门口,言姐儿说,柔姐儿是你救出来的?” “算是吧。”谢妩看着谢峥,神色平静的回答他道。 听了谢妩的回答,谢峥眉心微不可觉的拧了一下,他沉吟了一会,而后又开口问谢妩道,“那,杨家发生的那些事……” “我只是遣人将五城兵马司的人引去了麦秸巷,至于后面的事,与我无关。”谢妩面色平静的继续道。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可当他真的从谢妩嘴里听到这些,谢峥还是忍不住惊得瞪大的双眼。 杨家的事竟然,竟然真的和阿妩有关! “阿爹还想知道什么?”谢妩像是没看到谢峥眼里的震惊似的,她微笑的看着他继续道。 看着谢妩那双潋滟又清冷的眸子,谢峥忽地一下语塞了,他沉吟了半晌,最终还是挑了一个最紧要的问道,“阿妩,你是选齐王了吗?” 这也是前两日谢峰想要问他的问题,而现在,他也想要问一问他的女儿。 谢妩笑着摇了摇头。 “那为何齐王会……”看着谢妩嘴角清亮的笑意,谢峥忽然有些说不下去了。 该不会,阿妩连齐王也一起摆了一道吧? “爹,我刚刚说过了,后面的事与我无关,我还没有那个本事能左右齐王。”谢妩微笑的看着谢峥又道。 真正左右齐王的那个人是陆湛。 “那,那你身边那个叫碎玉的丫鬟?她,她可靠吗?”谢峥似又想起了什么。 早在谢峰去左翊卫试探他的时候他便该回来问阿妩这些,只是,他怕他起疑心,所以,才拖到了今日。 谢妩笑着又点了点头。 谢峥松了一口气。 谢妩等了一会,见谢峥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她忍不住又是一笑,她道,“阿爹,你的问题都问完了吗?” 谢峥怔了一下,他心里当然还有疑问,可是,对上自家女儿那双清透又澄静的眼睛时,他忽地又什么也问不出来。 “爹,你相信我吗?”见谢峥不说话,谢妩笑着又问他道。 看着谢妩眸中闪动的笑意,谢峥眉心动了动,虽然他已经听说了谢妩问这话的意思,但他还是郑重的朝她点了点头。 “我信你!” 比起他,阿妩显然是对京城的局势看得更清,既然这样,那还不若就让她替自己,替武安侯府选一条路走! 想到这,谢峥陡然一下便下定了决定,他伸手握住谢妩的手道,“阿妩,爹相信你,也相信你替爹,替武安侯府选的这条路是最好的!” 如果武安侯府终不能置身事外,那么,他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 “阿爹……”看着谢峥脸上那异常坚定的神情,谢妩心里忽地涌出了无数的暖意。 她原以来,她还要花些功夫说服谢峥相信她,可没想到…… 她活了两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予她全副身心的信任!即便不为别的,就冲着他对她的这份信任,她也绝对不能让他失望! “对了,还有一件事,宋将军昨日透了一个消息给我,陛下打算月底的时候去林西围场狩猎,而且,他打算将满朝亲贵也都带上。”谢峥看着谢妩郑重的又说话。 听了谢峥这话,谢妩用力的攥了攥帕子,神情也跟着凝重了起来。 第174章 碎玉太难了 旁人不知,可谢妩却是清楚记得的,她及笄这一年正宣帝并没有去林西围场秋狩,好像是她及笄后第二年,也就是正宣三十四年,正宣帝才大张旗鼓的带着满朝文武以及权贵亲眷浩浩荡荡奔赴林西围场。 可现在才正宣三十二年啊! 一切都好像在加速进行,究竟是什么促使正宣帝做下了这个决定了?难道是…… 陆湛? 可是为什么了? 陆湛身为定国公府的公子,正宣帝的亲外孙,他早已显贵至极,无论是太子亦或是齐王即位都影晌不了他,可既是如此,他又何必费尽心机替端王筹谋?难道因为端王比太子或齐王更能担当大任?可从她前世与端王接触来看,他好像并不像表面上展现出来的那般贤德,尤其是后面太子和齐王相继倒下来后…… 可如果不是这样,那么,陆湛为什么要选端王了? 这一夜,谢妩躺在床上久久未眠。 期间,窗棂似乎被什么敲了一下,她慌忙掀开幔帕,可是,屋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她等了好一会,外边都没有任何动静,倒是外边守夜的觅月听到动静,执着灯盏悄声走了进来。 “姑娘,怎么了?” 谢妩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没事。” 说完,她放下手中的幔帐,而后便重新躺回了床上。 觅月在外边等了一会,听见床帐里谢妩呼吸匀称,猜想她刚刚应该是被惊了梦,她想了想,便踮着脚尖悄声退了出去。 而原本闭着眼睛的谢妩却在觅月退出去后重新睁开了眼睛,她看着头顶淡粉色的帐底,思绪越发清明了起来。 前世,她一心只关注杨家和二房,以至对陆湛,以及陆湛筹谋的那些事并不怎么上心,她只约隐记得林西围场发生了一件大事,将太子和齐王都卷了进去,而端王也因为在林西围场的出众表现而展露头角,可具体是什么事…… 那时她被陆湛安置在定国公府的小院,所以,对外边的事并不清楚。 她只知道,陆湛从林西围场回来后忙得不停,而没多久,太子被废,没多久,端王便领接见北漠使臣差事…… 哦,对了,还有陆深,从林西围场回来后没多久,陆深便进了左翊卫,没几个月便升任了左翊卫副将军。 谢妩越想越觉得这次秋狩之行不太平。 尤其是她爹,身为左翊卫副将军兼武安侯世子,他必定是在随行之列,即便他不卷进那件事里,太子和齐王又怎么可能放弃这么一个拉拢他的机会,尤其是太子,他已经折了一个杨鹤丰,身边正是急缺武将的时候。 这一夜,谢妩辗转难眠,以至第二日起来时,她精神明显有些不济,眼圈也微微有些浮肿起来。 “姑娘这是怎么了?昨夜没睡好吗?”罗嬷嬷见谢妩这般模样,心下不免有些惊讶。 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姑娘这般倦怠萎靡的模样。 谢妩摇了摇头,她由着罗嬷嬷替她梳洗更衣,脑子里虽然乱糟糟的,可秋狩一事,她还知道,她还是得去问陆湛。 否则,就这么没有任何准备就跟着去了林西围场,她总觉得心里不安! 谢妩越想越按捺不住,待罗嬷嬷替她梳洗好,她便直接对觅月道,“碎玉了?” “碎玉在院子里浇花,姑娘是要见她吗?”觅月抬眸看着谢妩道。 自那次撞见碎玉一行夜行人打扮跪在姑娘面前时,她就知道碎玉在姑娘面前有些特殊,所以,素日洒扫的活她也没再安排她,碎玉无聊,但主动将给院子里花草浇水的活计揽了过来。 “嗯,喊她上来吧!”谢妩捏了捏眉心,随意的应道。 觅月听罢,忙朝谢妩福了福身,而后,便躬身下了楼。 待觅月一走,罗嬷嬷便一边替谢妩盛粥,一边笑着对她道,“姑娘好似挺喜欢碎玉这丫头的啊!” “怎么?嬷嬷不喜欢她吗?”谢妩低头一边喝粥,一边抽空道。 罗嬷嬷连忙摇了摇头,“那倒不是,那丫头性子爽利,手脚也麻利,只是……” “只是什么?”谢妩头也不抬,继续喝着碗里的粥。 罗嬷嬷试探的看着谢妩一眼,确实谢妩没有要生气的意思,这才扯着唇角状似玩笑的对谢妩道,“只是碎玉到底是二等丫鬟,姑娘去哪都带着她总归是有些不合适的,奴婢瞧觅月那丫头好似有些吃味。” 听了罗嬷嬷这话,谢妩终于有了动静,她搁了勺子,抬眸朝罗嬷嬷看了过去,她道,“这话,是觅月让嬷嬷说的?” “不不不!”罗嬷嬷一听,连连摆手,她道,“觅月那丫头心细,也不怎么爱说话,她哪里会跟奴婢说这话!奴婢就是瞧她最近形单影只的,羡月那丫头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天天跟在碎玉那丫头屁股后面转。” 她也知道碎玉这丫头挺招人喜欢,就是,若因为她让觅月心里有了膈应,那对姑娘来说便有些不好了。 罗嬷嬷说完,待了好一会都没见谢妩说话,正欲再说些什么,楼梯口那边却传来了动静。 是觅月领着碎玉上来了。 罗嬷嬷见状,忙弯腰退到了一旁。 “姑娘。”碎玉笑盈盈的走到谢妩跟前行了个礼。 谢妩点了点头,她道,“听说,院里的花草都归你管了?” 碎玉连忙摇了摇头,“没有,奴婢哪里会管花草啊,奴婢就是帮着浇个水!” 虽说罗嬷嬷才是这蘅芷院的管事嬷嬷,可罗嬷嬷大多时间只管着小厨房,其他的琐事大多还是由谢妩身边的大丫鬟觅月管着,她将她原先的差事分给了别的小丫鬟,她实在闲得慌,便只能主动将浇花的活揽了下来以此打发下时间。 “既然你这么闲,那这样,从今天开始,你就在我身边伺候吧!”谢妩直接开口道。 这话一出口,不只碎玉呆住了,就连罗嬷嬷和觅月也一齐惊呆了。 谢妩这话虽然没有明说要将碎玉提成一等大丫鬟,可在姑娘身边贴身伺候不就是一等大丫鬟吗? “好了,没事你们就退下吧,我有话要问碎玉。”谢妩也懒得理罗嬷嬷和觅月震惊的眼神,她抬眸直接看着两人道。 罗嬷嬷忙收起脸上的震惊,顺势,她还扯了一把旁边发愣的觅月,“是,奴婢告退。” “奴婢告退。”觅月也忙垂下头来行了个礼。 而后,两人便躬身一前一后的退了出去。 她们一走,碎玉便立时笑了起来,她弯着眼睛对谢妩道,“姑娘,您终于肯相信我啦!您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吗?” 她知道姑娘不乐意她近前,所以,每次守夜她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姑娘察觉,就拿昨晚来说,她眼睁睁的看着姑娘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她担心的好几次想问姑娘是在愁什么,可是她不敢啊,因为上次她将公子放进来后,姑娘就明令禁止她靠近她的闺房。 身为一个丫鬟,她实在是太难了! 看着碎玉笑弯了的眉眼,谢妩忍不住微微皱了一下眉。 她不过是想更方便指派碎玉做事,可瞧她这表情,就好似她答应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 “姑娘,您说吧,您想奴婢做什么?”碎玉直接忽略了谢妩微紧的眉头,她一脸兴奋的看着谢妩道。 要是能有像上次在定慧寺那样大事就好了,每日呆在侯府浇花浇得她手脚都要生锈了,她好想找几个人练练手啊! 看着碎玉那一脸兴奋期待的模样,谢妩唇角动了动,到了唇边的话忽地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说什么,说她想见陆湛…… 这话一出口,她都不用想也知道碎玉会是什么表情。 “算了,没事了。”谢妩拧了拧眉,将到了唇边的话重新咽了回去。 她不能主动去见陆湛,否则,依陆湛这顺杆子往上爬的性子,指不定他得得意成什么样! “没,没事了?怎么会没事,您昨晚不是愁的一夜没……”话说到此处,碎玉忽地意识到什么,她慌忙闭紧嘴巴,可到底还是晚了一些,谢妩看她的眼神已经随着她这话变得冷冽了起来,“姑,姑娘,是公子,公子下了死命令让奴婢寸步不离您……” 要是不是怕疼,碎玉真恨不得抬手给自己一个巴掌。 让你嘴快!让你嘴快! 她好不容易熬到姑娘愿意将她放在身边,从此不用再过那偷偷摸摸的日子,可现在…… 她真是太难了,人家只要伺候一个主子,就她命苦,上面顶着两个主子,这就算了,偏这两个主子还一个赛一个的精明,她这智商,夹在中间就只有炮灰的命…… 天啦! 真的,求求了,快保佑公子快点将姑娘娶回去吧,这样,她就不用夹在中间两边为难了! 眼见谢妩脸色越来越沉,碎玉终于忍不住怯怯的将脖子收了回去,“姑娘,要不,奴婢还是回去浇花吧?” “浇花就不必了。你一会去给陈家表哥递个信,就说我有事要跟他说,让他明日中午去锦绣坊等我。”谢妩看着碎玉平静的道。 “陈,陈家公子?”碎玉眨了眨眼睛,以为听错了。 “去吧!记得,别惊动陈家的人。”谢妩平静的看着碎玉,淡淡的又补了一句道。 这下碎玉彻底不淡定了。 姑娘昨天翻来覆去睡不着,难不成是因为陈家公子,这…… 公子,你这,你这可得怎么办啊! 第175章 抱歉手滑了 谢妩一踏进锦绣坊,锦绣坊的李掌柜便一脸热情的迎了上来,“谢姑娘,您来了,快,快里面请。” 自杨氏病重后,侯府的庶务表面上看是由世子夫人接手了,可实则,真正主事的人是站在她面前的这位谢大姑娘。一开始,她还有些忐忑,可没想到,这位谢大姑娘着实是个爽快的人,侯府四季衣物全交由她们锦绣坊制做不说,这银两方面更是从不拖欠,光这一点就比从前的杨氏好了百倍不止,更别说,她还帮她拉下了镇南王府的生意。 一想到这,李掌柜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谢妩浅然一笑,她环顾着周围焕然一新的店面以及店里忙碌的伙计,她不由朝李掌柜莞尔一笑,“看来,李掌柜近来生意不错啊!” 听了谢妩这话,李掌柜哈哈一笑,她道,“都是托姑娘的福。” 要不是谢妩与她签订了长期供货的契约,又替她揽了镇南王府的差事,她哪来的钱将店面重新装潢又多请了好几个伙计和绣娘。 如今,她的锦绣坊总算是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 看着李掌柜眼里真真切切的感激和高兴,谢妩也忍不住弯着唇角笑了一下,她道,“是李掌柜你手艺好。” “也是姑娘你看得起民妇。”李掌柜抿唇一笑,说罢,她侧身让开一步,这才笑着继续对谢妩道,“谢姑娘,近日我新画了两个花样,您要是得闲的话,不如进里边坐坐,也好帮民妇端详端详。” “好啊!”谢妩浅然一笑,从善如流的应了下来。 楼上的雅间也被重新布置了一番,尤其是案几上方瓶里斜插的那几枝桂花,星星点点的淡黄虽不起眼,但那沁人的香味却让人忍不住便深吸了两口气。 “表,表妹。”一见谢妩进来,陈嘉木立时便站了起来,脸上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也不怪陈嘉木会如此,任谁一进来,发现屋里竟坐了一个陌生男子,而这男子还对他的身边发生的一切了若指掌,偏自己又对他一无所知,这种情况下,他心里很难不出生一股怕恐和不安。 要不是在表妹身边见过碎玉,他真怀疑是这位陆二公子故意使人拿信诓他出来。 “阿妩。”陆湛此时也笑着站了起来。 “谢姑娘,那你们先聊,民妇便先下去了。”李掌柜笑着跟谢妩打了声招呼,而后便笑着退出了屋子,临走前还不忘替几人将门掩上。 “表妹,你,你们认识啊?”看着陆湛笑着起身跟谢妩打招呼,陈嘉木终于反应过来,他有些吃惊的看着谢妩道。 难道,他也是表妹叫过来的? 谢妩却仿若没看到陆湛似的,她直接走到一旁坐下,而后笑着对陈嘉木道,“表哥,你坐。” 陈嘉木僵硬的牵了牵嘴角,他好奇的瞥了陆湛一眼,而后,讪笑着坐了回去。 而这边,被无视的陆湛也不生气,他朝谢妩一笑,而后,也伸手撩起袖角淡定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碎玉看着在姑娘面前无限‘卑微’的公子,她不由在心里默默的替他掬了一把泪。 “表妹,你,你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虽然很难忽视坐在一旁的陆湛,但陈嘉木还是强逼着自己不去在意他,只一心将目光投向坐在他前边的谢妩。 母亲她都已经答应回扬州了,表妹这个时候找他来,不会是担心母亲反悔吧? 看着谢妩那张妩丽又清冷的脸,陈嘉木忍不住在心里暗暗猜测道。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表哥,对于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谢妩弯着唇角淡笑着看着陈嘉木道。 陈嘉木先是一怔,而后,他墨色的瞳孔里很快便浮起了一层黯然。 打算,他能有什么打算…… 陈嘉木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见谢妩仍微笑的看着自己,他忍不住抿了抿唇角,迟疑了好一会,他才缓缓开口道,“表妹,上次你问我,说我有没有想过自己其实不适合念书,其实……其实我早便知道我不是读书的料,可是父亲他……” 陈嘉木有些说不下去了。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这句话,他从小到大不知道从父亲嘴里听到过多少次,他也有听他的话,很努力很努力的念书,可是…… “那表哥你有没有跟舅舅聊过此事?”谢妩笑着又道。 陈嘉木皱着眉朝谢妩点了点头,他道,“当然有,只是,只是父亲觉得是偷懒不想用功……” “那你是真的没用功吗?”谢妩浅然一笑,又道。 陈嘉木用力的摇了摇头,“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那就只能说明,读书这条路你是走不通的,既然如此,你与其在这条路上死磕,还不如重新选一条适合你的路。”谢妩微笑的看着陈嘉木又道。 “适合我的路?”陈嘉木看着谢妩,眼里写满了迟疑。 谢妩轻笑了一下,她道,“我听说,表哥曾经建议舅舅拿出一部分钱财来囤积粮食?” “表妹,你,你这都知道?”陈嘉木惊讶极了。 他当时也只是偶然听一个同窗好友说,说南边的粮食产量一年不如不一年,他爹拿出了大半身家囤积粮食,以至现在手头捉襟见肘,他当时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很好的商机,所以,便回家同他爹商量,可是才开了个口便被他拒绝了。 可这事,除了他和他爹外就再没第三个人知道,阿妩表妹是如何得知的? 看出了陈嘉木眼中的震惊和疑惑,谢妩只是轻笑了一下,她道,“我也同表哥一样,觉得这是一个不错商机,所以,若表哥对此事还有心的话,我可以助表哥一臂之力。” “你,你是让我去收粮食?”陈嘉木眼睛瞪得更大了。 谢妩点了点头,她道,“今年南边遭了灾,粮食肯定紧缺,尤其到了冬天,所以,表哥这次回去经过豫州时,不妨从豫州多收些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南边遭了灾我知道,可前几年南边几个仓囷里都屯了不少粮食,粮价虽然有所上涨,但不至于紧缺,我当时建议父亲屯粮也是想赚个差价而以。”陈嘉木微笑的看着谢妩道。 或许是因为出身商贾之家的缘故,再加上,陈家本就在扬州经营数家茶楼酒楼,所以,对粮食之类的东西,他天生就很敏感。 一提起这些,陈嘉木便一扫刚刚的拘谨和黯然,整个人忽地便散发出少年人才有的朝气,那双眼睛更是亮的出奇。 谢妩看着这样的陈嘉木,她忍不住又朝他轻笑了一下,她道,“不管以后会不会紧缺,可粮价上涨是肯定的,所以,表哥多收粮食肯定是没错的。” 陈嘉木很是赞同的同谢妩点了点头,他道,“表妹,你说的对,我一会回去便修书给父亲,让父亲同意我收粮。” “那,如果舅舅还是不同意了?”谢妩微微侧过脸,又是一笑。 陈嘉木脸上再度浮起一丝窘迫,他黯然的垂下眸子,良久,支吾道,“我,我会尽力说服父亲的。” 谢妩轻笑一声,她侧眸看向羡月。 羡月一下会意过来,她抬脚就走了出来,而后,便将手中一直紧紧抱着的锦盒放到了陈嘉木面前的桌上。 “表妹,你这是?” “这锦盒里是一万两银票。”谢妩直接了当的道。 陈嘉木眼睛一瞪,他唇角抿了又抿,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道,“表妹,你,你一个姑娘家哪来这么多银子?” 就算谢妩是侯府贵女,可她到底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手中即便有些银钱,可是一出手就一万两…… 他都拿不出这么多银两来! “这些钱算是我入股的,表哥若是嫌少,我还有些首饰……” “不不不,一万两足够了!我,我自己也攒了一千两……”陈嘉木满脸窘迫的看着谢妩道。 比起阿妩表妹那一万两,他这一千两实在有些拿不出手。 “或许,表哥也可以考虑从你那位朋友手里买一些粮食,表哥刚刚不是说他家收的粮食太多,手头有些紧吗?”谢妩微笑的看着陈嘉木又道。 “我也有这个想法,只是……” 只是,既然要去豫州收粮,那自然不能收少了,否则,这千里迢迢的只运一点粮食回去,除去成本只怕也赚不了几个钱,所以,这一万两,他打算全花在豫州! “表哥可以找舅舅啊!”谢妩弯着唇角又道。 “我爹?我爹他不会同意的……”陈嘉木拧着眉一脸愁容的看着谢妩道。 这次去豫州收粮他都打算先斩后奏,否则,让他爹知道,他爹一定不会同意。 “如果表哥先同舅舅说,舅舅自然不会同意,可舅舅若看到表哥带了粮食回去,那便不同意也只能同意了。”谢妩笑着朝陈嘉木眨了眨眼睛道。 “表妹是说……” “表哥可以同舅舅说,这银子是我父亲给你的。” 陈嘉木眼睛忽地一亮。 对啊!父亲最敬重姑父,若知道这银子是姑父的,他怎么也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姑父的银子打水漂才是! “表妹,我知道怎么做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亏银子的!”陈嘉木目光炯炯的看着谢妩道。 谢妩浅然一笑,她看着陈嘉木道,“表哥不怪我给你乱出主意就好。” “不会不会!我知道表妹你是为我好!”陈嘉木目光炯炯的看着谢妩道。 谢妩抿了抿唇角,正欲说话,屋里却忽地传来‘啪’的一声。 谢妩看着地上碎裂的茶盏,她眉心微微一拧,下意识便抬眸朝陆湛看了过去。 半晌没有说话的陆湛,此刻见众人都朝自己望了过来,他不由轻轻一笑,扬了扬眉道,“抱歉,刚刚一时手滑!” 第176章 调戏小媳妇 屋里的气氛一下便凝结了起来。 陈嘉木这时才意识到屋里还坐着一个人,他有些局促的看了陆湛一眼,心里却暗自猜测着他和阿妩是什么关系。 “表哥,那事情就这么定了。”谢妩终于将目光从陆湛身上移向了陈嘉木。 “好,好的。”陈嘉木连声应了下来。 看着他局促的样子,谢妩朝他又笑了一下,只是,不待她说话,陆湛却抢先开了口。 “陈公子还有事?”陆湛挑了挑眉,他半咪着眼睛睨视着陈嘉木道。 “没,没事了。”陈嘉木明显感觉到了陆湛的不悦和威胁,他慌忙站了起来,“表妹,那,那我便先回去了。” “那,表哥慢走,我就不送了。”谢妩微笑的对他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出去就行了。”陈嘉木连声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朝谢妩揖了揖,而后,也不等谢妩便抬脚快步朝门口走去。 “表哥!”谢妩忙起身喊了他一声。 “怎,怎么了?”陈嘉木有些局促的转个身来。 果然,坐在他旁边的那个男子看他的目光越发不善了。 谢妩笑了笑,她将陈嘉木落在桌上的锦盒拿了起来,而后笑着走到他跟前将锦盒递给了他,“表哥,这个,你忘拿了。” 陈嘉木有些窘迫的看了谢妩一眼,“表妹,要不,改日吧,等我改日给你写个收据。” 就这么收下这一万两银票,陈嘉木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太妥当。 “没关系,我相信表哥。”谢妩忍不住又弯了弯唇角,见陈嘉木还不肯收,她干脆直接打开锦盒将那一万两银票取了出来直接塞到了陈嘉木手里,“表哥还是收着吧,只是,这事我不想让舅母和两位表姐知道。” “这是当然,到时候,我会想办法让母亲她们先回去,我一个人去豫州看一下情况。”陈嘉木郑重的看着谢妩道。 谢妩朝陈嘉木浅然一笑,她道,“好,这些表哥自己做主就好。” 陈嘉木点了点头,他看着面前朝他浅笑嫣然的谢妩,又看了看手中那厚厚一叠银票,心里忽地涌出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和勇气。 所有人都觉得他懦弱无用,就连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过于平庸,可惟有眼前这个妩丽的少女,她只见过他短短几面,便给予他任何人都没有的信任。 “表妹,你放心,我不会辜负你对我的信任的!”陈嘉木看着谢妩,再度郑重的向她保证道。 “陈公子,你话还没说完?”陆湛终于按捺不住再次开口了,只是,这次他脸上连象征似的微笑也没有了,墨色的眸子里浸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陈嘉木眸光闪了闪,最终还是在陆湛迫人的气势下妥协的向谢妩揖了揖,而后,便转身快步朝门口走了出去。 碎玉抿着唇笑了笑,也忙拉着羡月的手跟着走了出去。 直到那道门再度合上,陆湛脸上才重新绽出笑意。 “阿妩……” “我屋里还有些事,所以,陆二公子,恕我不奉陪了。”谢妩细长的眉尖微微挑了一下,一开口便直接打断了陆湛的话。 说完,她垂眸略略朝陆湛福了福,而后便转身准备离开。 “阿妩,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眼见谢妩已转过身去,陆湛忙快走一步一把扯住了谢妩的胳膊。 其实,他知道谢妩并不是真的要走。 陈嘉木这根木头瞧不出来,可他却是知道的,阿妩其实是想见他,否则,阿妩怎么会让碎玉去递话?这不是明摆着让他知道!至于陈嘉木,呵,他就是顺带! 可话虽如此,他也不能因此登鼻子上脸,不然,若惹恼了媳妇,那他岂不是鸡飞蛋打了? 陆二公子向来是能屈能伸的,尤其是在娶媳妇一事上,屈膝认错那都不算事,所以,不管对不对,先认错总不会错。 或许是陆湛这错认得太突然,谢妩一时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 “阿妩,我真错了!下次,下次我会对表哥态度好一些的。”见谢妩蹙着眉不说话,陆湛甚至诚恳的又加了一句。 这次谢妩终于忍不住了,她用力的抽出自己的胳膊,咬牙瞪着陆湛道,“表哥?陆二公子,你是吃错药了么?这里哪有你表哥!” 陆湛嘿嘿一笑,也不管谢妩还在生气,他伸手又将谢妩的手拉了过来了,“我可没吃错药,我分明是……吃不着‘药’。”说完,他还不忘朝谢妩意有所指的笑了一下。 谢妩恼怒的甩了一下手,可这次,陆湛将她的手攥得紧紧的,无论她怎么用力,陆湛的手就跟黏在她手上似的,怎么甩都没能甩掉。 眼看谢妩眼里迅速拢起一层薄怒,陆湛终于松开了手,“好了,阿妩,咱别生气了行吗?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 “你能有什么正事!”谢妩恼恨的瞪着陆湛道。 陆湛轻笑一声,随后,他坐回了椅子上,见谢妩还站着,于是,又笑着朝谢妩作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谢妩当然知道陆湛要跟她说什么,只是,看着陆湛眼底那抹得逞的笑意,她还是忍不住的生气。 真不明白,老天为什么会让陆湛这种人重生? 他前世位极人臣,权倾天下,人生全无关点遗憾,这样的人,再活一世,也不过是将前世的路重新再走一遍,这样的人生简直无趣至极! 该不会…… 他是觉得这条路走得再枯燥,所以,才故意来找她取乐? 谢妩忽地被自己脑中这个想法惊到了。 见谢妩目光闪动了一下,陆湛忍不住微微挑了一下眉,“阿妩,你在想什么了?” “没,没什么。”谢妩将脑中的思绪甩了出去,而后,她抬脚走到陆湛对面坐了下来,“说吧,你要说的正事是什么?” 见谢妩一副强作镇定的样子,陆湛忍不住又轻笑了一下,他道,“你应该已经收到了消息,一个月后,圣上会带着文武百官,以及权贵亲眷前往林西围场秋狩。” 对陆湛这番话,谢妩并没有意外,她听完后也只是轻轻挑了一下眉。 正宣帝要去秋狩的消息应该只告知了身边的几个亲信,左翊卫大将军宋穆边是其一,至于陆湛……他是正宣帝的外孙,又是定国公府的公子,还领着锦衣卫的职务,他会知道这个消息,她没有任何意外,甚至,她还怀疑,此事根本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你想的没错,此次秋狩一事,确实是我在其中推波助澜。”陆湛一眼便洞察了谢妩的心思,他笑着直接肯定了她的猜想。 “你为什么突然……”看着陆湛那神采熠熠的模样,谢妩忽地就有些说不下去了。 她怎么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 陆湛是重生的啊!他怎么可能还按部就班,按着前世的脚步一步一步走! “阿妩,和你想的一样,若我还按照前世的脚步,那我得等到十年后才能达成心愿,我不想等……”陆湛看着谢妩,神情难得有些凝重。 就算他可以等,可他娘等不了…… 他绝不对让她同前世一样,带着遗憾离开! 他想要快点让那些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谢妩也被陆湛这突如其来的凝重给震住了,她唇角动了动,半晌,才拧着眉低声道,“不是七年么?” 听了谢妩这话,陆湛眸底飞快的划过一丝苦涩,不过,只一瞬,他便恢复如常,嘴角很快便又挂起了他惯有的笑意。 “是吗?那,应该是我记错了吧!”陆湛淡笑着看着谢妩道。 谢妩皱了皱眉,她盯着陆湛看了半晌,可到底还是没能在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像陆湛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会记错时间! 他一定是有什么东西瞒着她! “其实,这事也多亏了你先坑了杨骁一把,不然,怎么能将杨骁、太子和齐王全都牵扯进来了。”似是怕谢妩紧揪着刚刚的事不放,陆湛忙笑着扯开话题道。 可听了陆湛话,谢妩也只是清冷的挑了一下眉,她道,“即便没有我,陆二公子也应该有千百种方法将杨家拖入局中。” 说不准,他就等着自己出手,这样,他就不用过早将自己暴露出来。 “阿妩,你可别冤枉我!我可没想躲在你身后,我只是觉得,杨骁这个人还是交由你动手最好!况且,我要是怕暴露,我就不会进宫了!”生怕谢妩想岔了,陆湛连忙替自己解释道。 被陆湛看破了心思,谢妩有些心虚的将脸别了过去,“我,我又没说你什么。” 难得见到谢妩心虚的样子,陆湛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他道,“这次他之所以去林西围场秋狩,其实,多少也有考验太子和齐王的因素,因杨骁一事,不管是对太子还是对齐王,他都心生怀疑和不满,尤其是太子。” 这也是他能暗中促成此事的真正原因。 “那这次秋狩之行……” “你放心吧,给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将岳父大人卷进来!关键的时候,我会提醒他的!”陆湛微笑的看着谢妩,说完,他还不忘朝谢妩轻眨了下眼睛。 谢妩脸上忽地像是被火燎过一样,她再也坐不住了,‘腾’的一下便站起了身来,“陆湛,你,你能不能不要乱喊!” 看着谢妩这般模样,陆湛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里那点郁结也随之散得干干净净,他笑着道,“我哪有乱喊,反正迟早的事!” “陆湛!” “好好好,我现在不喊!你还什么要问我的吗?”见谢妩是真恼了,陆湛连忙见好就手,否则,若媳妇真恼羞成怒,一会甩脸子走人,那他可就得不偿失了。 如今,要见媳妇一面实在是太难了。 谢妩用力的抿了一下唇角,她有心想走,可一想到一个月后的秋狩,她又不得不重新坐了回去,她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的看着陆湛道,“这次太子可还和前世一样留在京城?” “应该会。”陆湛毫不迟疑的答道。 看着陆湛那双幽沉又冷静的眸子,谢妩的心一下荡到了谷底。 第177章 阿妩我遗憾 如果一切还如前世一般,那京城必定会掀起一番大动荡,只是…… 今日必竟不是前世,陆湛将这个计划整整提前了两年,而现下,太子还尚未被正宣帝彻底厌弃,陆湛这么做,是不是太操之过急了?万一…… 似是看出了谢妩眼中的担心,陆湛笑着伸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指尖,“阿妩,你相信我吗?” 谢妩眼睛闪动了一下,她低头看着陆湛骨节分明的手,这一次,她没有再将手抽出来,她低头沉沉吟了许久,到底还是没按捺住,将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陆湛,你不觉得,你这个决定很冒险吗?” 太子并没有彻底遭正宣帝厌弃,这就代表着,他没有十足的理由去谋逆弑君。 是的! 她终于想起来了,太子被废时的诏书上赫然写着——谋逆弑君。 只因当时京城太乱了,所以,她一时竟没想起这岔。 察觉到谢妩话里的担心,陆湛心里忽地涌出一股说不出的甜蜜,他用力的捏了捏谢妩的指尖,看着他的眸子温柔的几欲淌出水来。 “是有点冒险,不过,为了那一日早点到来,一切还是值得的。”陆湛温柔的看着谢妩道。 谢妩眉心动了动,终于不再说话了。 “秋狩的时候记得将碎玉带在身边,还有那两个人,也一起带着吧!”陆湛抚了抚谢妩的指尖,低哑着嗓音又叮嘱她道。 或许是察觉到了陆湛前面的路有些难走,也或许是陆湛此时的眼神太过温柔,所以,谢妩看着陆湛,唇角动了又动,到底没能说出一句拒绝的话来。 见谢妩不反对,陆湛忍不住又轻笑了一下,“阿妩,这还是你第一次安静的听我说这么多话。” 看着陆湛满含笑意的眼睛,谢妩耳根忍不住有些发烫,她慌忙避开了陆湛的眼睛,而后,又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她稍稍理了理思绪,这才佯作平静的道,“什么第一次?你以前说话的时候,我哪次不是在边上安静的听着。” “可那时,你只是听着……”陆湛眸光闪了闪,低哑的嗓音带了一丝说不出的落寞。 那时的他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要对她说,可是,她只是听着,不反驳,不出声,也……不往心里去。 “陆湛,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了。”谢妩忽地拧眉打断了陆湛的话道。 前世对她来说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恶梦,她在这梦中,身心俱疲,如今既已梦醒,她便再不想忆里梦里那些难堪的过往。 “好,我不提了,以后都不提了。”陆湛也察觉到了谢妩对前世的抗拒,他忙柔声顺着她的话应道。 “既然你都安排好了一切,那我就什么也不说了,我出来也有些时辰了,所以……” “阿妩,你让你表哥去豫州收粮不是为了赚差价吧!”陆湛忽地快速出声打断了谢妩的话,似是怕谢妩反驳他这话,陆湛笑了一下,而后又补了一句道,“你又不差银子,武安侯府就更不差银子了。” 旁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陈氏有多少身家! 为了弥补谢妩这个女儿,陈氏恨不得将半个身家都塞给她。 谢妩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可她脸上却一派平静,“陆二公子,你这话就错了,银子这个东西,再有钱的人她也缺。” “你说的没错,银子没人会嫌少,可是,你若想赚钱,多的是法子,没必要怂恿你表哥千里迢迢从豫州收粮,而且……阿妩,你跟你表哥谈论这些的时候为什么不避开我了?”陆湛看着谢妩,目光灼灼道。 谢妩一下怔住了。 是啊,她为什么不避开陆湛了? 因为,她从想到要走一步棋开始,便是为了有一朝一日陆湛能够用上! 她是为陆湛才走这一步棋的! 她竟然是为陆湛才走这一步棋的? 谢妩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到了。 看着谢妩怔住的样子,陆湛眼里渐渐浮起一层水雾,可他脸上的笑意越明晃晃刺痛了谢妩的眼睛。 “我不是因为你,我是,我只是想武安侯府多一个筹码!我以前不说了吗?武安侯府会和你站在一边,所以,所以我只是,只是想你将来的路走得更稳妥一些!毕竟,武安侯府现在和你绑在一条船上。”即便再佯作镇定,可是,谢妩紧紧攥着帕子的手还是泄露了她此时的不宁的心绪。 所以,看着这样的她,陆湛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总之,总之我不是因为你才这么做的。”谢妩说罢,干脆别过脸避开了陆湛的目光。 陆湛笑着站起身来,他起身走到谢妩面前,而后他屈膝半蹲在地上,双手紧紧的握住谢妩的手道,“阿妩,我很高兴,真的……” “我都说了,我不是因为你才这么做的!”谢妩恼怒的将手抽出来。 见陆湛仍盯着她不放,谢妩越发恼怒,她起身想要躲开陆湛,可才刚站起来,陆湛却比她更快一步伸手将她拉到了他怀里。 “陆湛!” “阿妩,你走后,萧慕北曾经问过我一句话,他说……陆二,你遗憾吗?”说到这里,陆湛伸手将谢妩抱得更紧了,“阿妩,我遗憾啊!我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向你表明我的心迹,可我没有说,我什么都没有说……阿妩,阿妩……” 他一直以为来日方长,哪怕谢妩一时不原谅他,可一生那么长,他总会将她的心暖过来。 可他没想到,这个世上有时候根本就没有来日方长,不过一个寻常的午后,她就闭上眼睛再也不看他了。 听着陆湛一听又一声的唤她‘阿妩’,谢妩的眼泪忽然无声的便涌了出来。 这一刻,她终于不再怀疑陆湛对她的真心,可是…… 可是陆湛,你为什么现在才对我说这些,若是当年,若是当年你能早点认清你的心,后边许多事情都不会发生…… 可即便你是真心,可你的真心又能保持多久? 你当年不说,是不是因为,你从心里觉得那个千疮百孔的谢妩配不上你了? 从锦绣坊出来,谢妩一路都没有说话。 就连平日话最多的羡月也察觉到了谢妩的不对,她几次悄悄掀开帘子往里边看,可谢妩却依旧木着一张脸坐着,甚至连姿势也没有换一下。 “碎玉姐姐,姑娘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因为刚刚我们擅做主张出去,所以姑娘她生气了?”羡月撅着嘴凑到碎玉耳边,压低声音跟她咬耳朵道。 “混说什么,姑娘她这是在想问题!想问题,懂不懂!”碎玉忍不住朝羡月翻了一个白眼道。 羡月拧了拧眉,她有些不相信碎玉的话,不过,看着碎玉紧紧攥着的拳头,羡月抿了抿唇角,到底没敢再说什么。 上次在定慧寺,她是亲眼目睹碎玉将那些锦衣卫揍得屁滚尿流的,她可不想和那些锦衣卫一样! 好在,没过多久,武安侯府便到了。 马车一停,羡月第一个跳下马车,而后,她又殷勤的上前掀开帘子,“姑娘,咱们到家了。” 谢妩眸光动了动,她深吸了一口气,将脑中那纷杂的思绪通通压了回去,而后,才弯腰扶着羡月的手下了马车。 “姑娘回来了。”才一下马车,侯府立时便有人迎了出来。 “晴儿姐姐,你怎么来了?”一见到来人,羡月立时便扬起了一抹笑容。 晴儿原是老夫人屋里的二等丫鬟,她娘是老夫人厨房里的管事嬷嬷,翡翠被提了姨娘后,她便被老夫人提了一等丫鬟,而羡月又谢妩的大丫鬟,一来二去,两人便渐渐走近了,偶尔老夫人的小厨房剩了什么点心,晴儿也会想着给羡月送上一份。 所以,见到晴儿等在这,羡月还挺开心的。 “是老夫人特意遣奴婢在这里候着姑娘的。”晴儿一边朝谢妩福身,一边回答羡月的话道。 “祖母找我?是府里发生什么事了吗?”谢妩微笑的看着晴儿道。 “是喜事!汀兰院的梅姨娘有孕了,所以,老夫人想请姑娘去汀兰院走一趟,看看梅姨娘那边是否短缺了什么东西。”晴儿笑着对谢妩道。 原本这些事不该谢妩管,只是,杨氏如今还被关在西苑。 汀兰院没有主母,老夫人自恃身份,怎么可能主动去关心一个妾室,所以,这事自然就落到了谢妩头上。 至于陈氏,她从来就不在老夫人的选择范围内。 “梅姨娘有身孕了啊!这确实是侯府难得的喜事,二叔知道了吗?”谢妩笑着问晴儿道。 梅姨娘原是谢峰身边的婢女,这么多年,只育有一女,那便是三姑娘谢娴,这些年,她一直未有孕,可现在,杨氏才被关进西苑多久,她竟然有孕了! 也不知道江姨娘听到这个消息时作何感想,毕竟,自打她搬进汀兰院后,她那位二叔几乎日日都宿在了她房里,就这样,她还被人赶了趟,老夫人之所以急急忙忙想让她去汀兰院,这其中未必没有想让她敲打敲打她的意思,不然,万一她想岔了,侯府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后宅怕是又想掀起波浪了! 第178章 指点三姑娘 汀兰院偏院里,梅姨娘正抱着痰盂吐得昏天暗地。 即便看见谢妩走进来,她也只是勉力的朝谢妩笑了笑,而后便又抱着痰盂又呕了起来。 “大姐姐。”谢娴有些歉疚的上前喊了谢妩一声,不过,细细分辨,还是能看出她眼底那怎么掩也掩不住的激动。 谢妩轻笑了下,“李大夫可来过了?” “回大姑娘的话,李大夫一早就来了,他还给姨娘开了些温补的药材,现下,周嬷嬷正在小厨房给姨娘熬药了。”梅姨娘房里的大丫鬟桑榆恭谨的答道。 而这时,梅姨娘终于稍稍缓过了神来,她抬起头,一脸歉疚的看着谢妩道,“大姑娘,是妾失礼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给大姑娘搬个凳子。” 听了梅姨娘这话,屋里的丫鬟这才意识到谢妩还站在床前,当下,立时便有一个小丫鬟走出来,并迅速搬了一个圆杌。 待谢妩坐下,梅姨娘才虚弱的又朝她笑了笑,她道,“都是妾的不是,大姑娘纡尊降贵来看妾,可妾却这般失礼……”刚说到这,梅姨娘忽觉得胃里又一阵翻滚,她繁忙弯下身又再度呕吐了起来。 “姨娘,您喝口水压一压吧!”桑榆忙一边替梅姨娘顺气,一边将手中的茶盏往梅姨娘跟前递了递。 梅姨娘就着桑榆的手喝了一口茶,待温热的白水入肚,她才觉得胃里那股恶心的感觉稍稍消散了一些。 “姨娘怀三妹妹的时候也这般害喜吗?”谢妩看着梅姨娘笑道。 听了谢妩这话,梅姨娘苍白的脸上立即便绽出一抹醉人的笑意,她笑盈盈的看着谢妩道,“那倒没有,老话说,姑娘文静,会心疼母亲。所以,妾怀三姑娘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般。” “听姨娘这么说,看来,您肚子里的应该是位小弟弟呀!”谢妩弯着唇角,淡笑着接过梅姨娘的话道。 “这,这月份还小,哪能看出来是男是女啊!大姑娘说笑了。”梅姨娘抬手掩着嘴,有些害羞的笑道。 话虽然如此说,可其实她心里早就认定了自己肚子里是位小公子。 “不管是弟弟还是妹妹,对侯府来说总归是一件喜事,所以,姨娘还要好好注意身子,千万别累着了!”谢妩淡笑着看着梅姨娘继续道。 “是,妾记住姑娘这话了。”梅姨娘温柔的应了下来。 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事关她的前途,不用谢妩说她也会处处谨慎小心的。 如今汀兰院虽然少了一个杨氏,可是,却又多了一个江姨娘,依她这段时日对她的观察,这位江姨娘绝不是一个省油的灯! “听说害喜的人都喜欢吃一些奇怪的东西,姨娘若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人去做,即便侯府里没有,也只管遣人出府去买!”说到这里,谢妩侧眸看了觅月一眼,觅月会意,立即便从袖中掏出一个精巧荷包恭敬的递到了梅姨娘面前。 “大姑娘,您这是……” “这是我一点心意,姨娘收下吧。”谢妩微笑的看着梅姨娘道。 “那,那妾就多谢大姑娘了。”梅姨娘笑着朝谢妩微微颔了颔首,而后,她便侧眸看了桑枝一眼,示意她将荷包收下来。 虽然梅姨娘笑得一脸温柔,可是,她刚刚略过那个荷时,眼里却还是忍不住闪过一丝嫌弃。 也是,荷包这么扁,想来,里面应该没什么银子。 谢妩看着梅姨娘轻笑了一下,而后,她便扶着觅月的手站了起来,“时辰也不早了,我便不打扰姨娘您休息了。” “大姑娘不多坐一会吗?”见谢妩要走,梅姨娘忙扶着桑榆的手起了身。 “不了,我还有事要处理,所以,便不陪姨娘您闲话了。”谢妩淡笑着拒绝梅姨娘道。 “是妾糊涂了,妾都忘了,现在侯府大大小小的事全落在大姑娘一个人身上,既然如此,那妾便不不好再留您了,大姑娘您慢走。”梅姨娘微笑的看着谢妩道,说完,她细长的眼角便朝旁边站着谢娴扫了过去。 谢娴一下便醒过神来,她忙笑着站出来道,“大姐姐,我送送你吧!” “不用了,三妹妹还是留在这好生照看梅姨娘吧!”谢妩朝谢娴浅笑了一下,而后,她又朝梅姨娘略略点了点头,做完这一切,她才领着觅月转身朝门口走了过去。 直到谢妩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梅姨娘这才扶着桑榆的手重新躺回了床上。 “娴姐儿,不是姨娘说你,刚刚你怎么不送你大姐姐出门啊!”梅姨娘一躺下,便忍不住皱眉看着谢娴道。 “我没说不送她,明明是她自己不让我送!”谢娴拧着眉不服气的道。 “她说不让你送你就不送吗?你呀!明明两个人都姓谢,你怎么就没你大姐姐那股子聪慧沉稳的劲了!”看着谢娴不服气的样子,梅姨娘忍不住看着她叹了一口气道。 “姨娘。”听了梅姨娘这话,谢娴忍不住撅着嘴撒娇的喊了梅姨娘一声。 看着谢娴这模样,梅姨娘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她朝谢娴招了招手,待她坐到自己跟前,她才拉着她的手语重心肠的对她道,“你呀你!我这可是为你好,你没瞧见最近来侯府探望老夫人的人变多了么?” “那又怎么了?”谢娴却半点也没有意会梅姨娘这话里的意思。 “你傻不傻啊!你以为那些人是单纯来看老夫人的吗?她们都是冲着你大姐姐来的!”梅姨娘伸出手纤长的指尖用力的点了一下谢娴的额头道。 “冲着大姐姐?姨娘,你的是说……”谢娴有些不敢置信。 梅姨娘轻笑了一下,她拍了拍谢娴的手,这才弯着唇角道,“总算还不是太笨!咱们大魏朝的贵女们都精贵,留到十七八岁再嫁人的比比皆是,可你大姐姐这才刚及笄,武安侯府还没放出风声了,那些人家便巴巴的开始上门探口风了!不过,凭你大姐姐的品貌,老夫人必定不会让她低嫁了去。” 听了梅姨娘这话,谢娴心里莫名便生出一股不快来,她拧了拧眉,有些不悦的看着梅姨娘道,“她高不高嫁的与我有什么关系?姨娘,你干嘛同我说这些啊!” 虽然同是武安侯府的姑娘,可是,谢妩是长房嫡出,光这一点,她便拍马也及不上,姨娘跟她说这些,不是在戳她心窝子吗? 看着谢娴仍旧一副不开窍的样子,梅姨娘忍不住又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她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她道,“你个傻丫头,怎么就和你没关系了?你大姐姐现今可管着侯府诸事,若她嫁出去,你说,这些事由谁来接管最合适了?” “姨娘,你是说,你是说……”谢娴激动的一下站了起来。 “就是你想的那样!你大伯母是个扶不上墙的,你祖母也不待见她,将来你大姐姐一嫁出去,这侯府的中馈之权十有八九是要被你祖母给收回来的。”梅姨娘娇笑着对谢娴道。 谢娴眼睛一亮,可随即她又觉得有些不对,“姨娘,那,那万一祖母要是不将中馈之权收回来?” “傻丫头,就是老夫人不将中馈之权收回来,她也得找个人‘帮衬’你大伯母啊!否则,依你大伯母的性子,你觉得她能将侯府上下打理好?”梅姨娘微笑的看着谢娴道。 听梅姨娘这么说,谢娴总算明白了过来,她高兴的坐回了床榻上,拉着梅姨娘的手就道,“姨娘,可就算这样,祖母也不一定选我啊!” 虽说如今她头上少了一个谢媛,可她是庶出,平素祖母待她也是淡淡的,打理侯府这种事,祖母不一定会想得到她。 “所以,我刚刚才让你去送你大姐姐呀!你多与你大姐姐走动走动,嘴巴甜一点,手脚勤快一些,到时候,即便你大姐姐不替你在老夫人面前说话,老夫人自己也会注意到你,再加上我如今……”说到这里,梅姨娘忽地低下头含笑抚上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 谢娴这会终于彻彻底底的明白了过来。 是了,她娘如今肚子里还揣着一个金疙瘩了!而且,待大姐姐嫁出去,府里便只剩她一个年岁相当的姑娘,祖母不用她还能用谁? 想到这里,谢娴脸上也跟着绽出一抹大大的笑容来。 “姨娘,我明白了!我明个儿便去蘅芷院跟大姐姐道谢。”谢娴看着梅姨娘,清脆着声音应道。 “这就对了。”见谢娴想清楚里面的厉害关系,梅姨娘很是欣喜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姨娘,这荷包好像有些不对。”就在两人相视而笑时,一旁的桑榆终于忍不住出声了。 “荷包,荷包怎么不对了?”谢娴皱眉有些奇怪的朝桑榆看了过去。 桑榆抿了抿唇角,她干涩着嗓音道,“姨娘,这荷包里好像装的不是银子?” “不是银子还能是什么?”谢娴皱了皱眉,说完,她干脆一把将桑榆手里的荷包拿过来解开,待她拿出里面的东西时,不止她,就连梅姨娘也惊住了。 第179章 江姨娘拦路 是银票。 面值一百两的银票,整整两张。 梅姨娘惊呆了。 她刚刚瞧这荷包扁扁的,还以为谢妩只是随意往里头塞了点碎银子,可没想到,她一出手竟是整整两百两的银票。 “大姐姐出手还真大方啊!”看着手里这两张银票,谢娴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道。 同样都是侯府的姑娘,她就算买个簪子,买件衣裳都要仔细思量,就算将她匣子里的银子全翻出来,也不过四五十两银子,可谢妩这一出手就是两百两。 两百两,她不知道得攒多少年才能攒够这个数目。 听出了谢娴话中的酸醋味,梅姨娘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她笑着对谢娴道,“现在你知道姨娘为什么要你好好与你大姐姐走动了吧!只要你将来能入了你祖母的眼,即便掌不了府中的中馈,只要你祖母分那么一两桩事给你管,这银子自然而然便倒你手上了。” 她原还以为,谢妩一个小姑娘,即便管着中馈也赚不了几个钱,毕竟,这些日子,无论衣裳吃食,只要经她手便没有不好的,比杨氏当年管着的时候好了不只一星半点,她当时还跟桑榆笑话她,说她也就看着精明,这么多银子从手上过也不知道捞一笔,可没想到,一转头,她便拿出两百两银票朝她砸了过来。 原来,不是谢妩不精明,而是她太蠢钝,她怎么会蠢到以为谢妩会放着白花花的银子不要? 她现在甚至怀疑,谢妩拿这两张银票就是来特意打她脸的! “姨娘,你说的对!我会好好跟大姐姐学的。”谢娴捏着手中的银票,用力的朝梅姨娘点头道。 看着被谢娴捏皱了的银票,梅姨娘一阵心疼,她忙伸手将那两张银票从谢娴手里拿了过来,仔细确认过一遍后,她才小心翼翼的递到桑榆面前道,“快将这银票收起来,千万要仔细,别弄掉了。” “是,姨娘。”桑榆忙应了一声,她朝梅姨娘福了福,而后便小心翼翼的捧着银票下去了。 也不怪姨娘会这般郑重,毕竟,她这样的出身实在很难攒下什么银子,她的月例银子应付自身的开销便已捉襟见肘,大姑娘这礼简直是送到她心坎里去了。 “姨娘,你瞧瞧你那样,不就是二两百银子么,你至于那么小心么?”见自己的姨娘因为二百两银子便露出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谢娴心里极不是滋味。 “你以为我这么节俭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眼瞧着你也要及笄了,我若不替你多备着一些,将来,你可怎么办呀!”梅姨娘看着谢娴长叹一口气道。 杨氏素来看她不顺眼,别说她现在被关进了西苑,就算没有,她也是不会给娴姐儿准备什么嫁妆的,光公中那一份,也只能让娴姐儿看起来不寒酸罢了,她就娴姐儿这么一个女儿,怎么也不能看着她嫁到夫家因为嫁妆的事情抬不起头来。 这也是她为什么冒险怀孕的原因。 她总得让娴姐儿将来有个依靠啊! 想到这里,梅姨娘忍不住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又叹了一口气,“真希望你是个男孩子,这样,将来我和你姐姐也能有个依靠!” “姨娘,你放心,你肚子里的一定是个小弟弟!”谢娴也察觉到了梅姨娘的良苦用心,她也忙凑过去,将手轻轻的贴在梅姨娘的小腹,柔声对她道。 “嗯!姨娘知道。”梅姨娘看着谢娴这般乖巧的模样,顿觉得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而这边,谢妩才从梅姨娘的小院出来,转头就在廊角看到了在园子里赏花的江姨娘。 此时天气尚还有些炎热,只见她穿了一身芽黄色掐云仙纹绫衫裙,一头青丝也被挽了起来,右边斜插着一支白玉流苏钗,长长的流苏垂到她的肩膀,衬得她那张脸莹白如玉。 “大姑娘。”看到谢妩,江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她快步走到了谢妩跟前,盈盈的朝她福了福身后,才笑着道,“没想到在这遇见大姑娘,妾和大姑娘还真是有缘分呀!” “许久不见姨娘,姨娘气色越发好了。”谢妩看着江映雪,从善如流的笑道。 听了谢妩这话,江映雪掩着唇角轻笑了一下,“这也是托了大姑娘您的福啊。” 若不是碍于谢妩,说不定她就走了谢峥这条路子,她可打听过了,至今,她那位大表哥还没进过翡翠的房间。 不过话又说回来,翡翠又怎么能和她比了,论出身论相貌,她可比她强了不止百倍,若换成是她,谢峥也不一定能走出她的美人关。 “怎么会,是姨娘您独具慧眼。”谢妩巧笑嫣然的接话道。 江映雪笑了笑,她作势侧脸往谢妩身后看了看,而后才道,“大姑娘这是从梅姐姐院里出来吧?梅姐姐她好些了吗?” 谢妩弯了弯唇角,看着江映雪没有接她这话。 江映雪一笑,她道,“早上我瞧梅姐姐害喜害的厉害,便让人做了碗酸梅汤给她,可没想到,她一闻到那味便吐得昏天暗地的。”说到这里,江映雪忍不住弯着唇角又轻笑了一下,“都说害喜的人闻着酸味便会好一些,可梅姐姐倒反着来,我估么着,她应该是怕我在那酸梅汤里下什么东西吧!” 听了江映雪这话,谢妩朝她浅浅的笑了一下,依旧没接话。 江映雪也不在意,她挑了挑眉尖,弯着唇角继续道,“不过也是,这肚子里好不容易揣了一个金疙瘩,搁我我也得小心呀!人之常情,所以,我能理解梅姐姐。” “姨娘能这么想就好。”谢妩淡笑着接了一句。 “大姑娘就别取笑妾了。”听了谢妩这话,江映雪忍不住抬手掩着唇轻笑出声,末了,她又继续道,“不过,这事也给妾提了个醒,以后但凡吃的、用的东西还是不要往梅姐姐屋里送的好,若不然,万一……对了,大姑娘刚刚去看梅姐姐可有给她送什么东西吗?”江映雪像是忽地想起什么似的,她蹙着眉头,有些担忧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看着江映雪眸子里那抹情真意切的担忧,谢妩弯着唇角轻笑了一下,“姨娘是不是太多心了?” “大姑娘,不是妾多心,妾这是小心!俗话说,小心使得万年船,梅姐姐这胎来得不易,不管是她还是咱们都应该打起精神万分小心谨慎才是。”见谢妩不以为意,江映雪忙敛起神色,一脸郑重的看着谢妩道。 “姨娘多虑了,我不过是给梅姨娘拿了些银子罢了。”谢妩淡笑着看着江映雪道。 听了谢妩这话,江映雪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尴尬,不过,很快便被她迅速掩了下去,她笑着对谢妩道,“还是大姑娘想的周到,那等明日我去看梅姐姐也给她封个红包,也好顺便从她那沾点喜气。” 谢妩笑了笑,“姨娘还有事吗?” “是妾打扰大姑娘了吗?”见谢妩没说几句话要走,江映雪眼中不免浮起了一丝黯然。 “倒也不是……”谢妩看着江映雪,细长的眉尖微不可觉的轻挑了一下,“看姨娘这样子,您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大姑娘,咱们,能借一步说话吗?”江映雪皱了皱眉,有些哀求的看着谢妩道。 谢妩轻挑了挑眉,她看了江映雪一眼,最终还是抬脚往旁边走了几步。 看着谢妩的背影,江映雪长松了一口气,她忙抬脚跟了上去,待再次确定四周无人后,她才僵硬的扯着嘴角道,“大姑娘,其实,妾有一事想求你?” 听了江映雪这话,谢妩忍不住一笑,她道,“姨娘,您是与我开玩笑吗?您能有什么事求我啊?我不过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您有事不应该去求祖母吗?” “不,不,这件事只有大姑娘您能帮我。” 看着江映雪一脸着急不似作伪的模样,谢妩忍不住又轻挑了一下眉尖。不过,她到底防备着江映雪,所以,她并未开口接她这话。 见谢妩不接话,江映雪有些急了,“大姑娘,我前两日收到我娘的信,她说,她说……那人已经知道我嫁进了侯府……”说到这里,江映雪脸上忍不住涌上来一股难堪。 让她跟一个刚刚及笄的小姑娘说这些事,她心里着实有些不是滋味,可偏偏,这事她也只能来找谢妩。 她在京城一无人脉、二无权势,凭她自己显然是不能应付这些事的,所以,她只能来找谢妩,毕竟,谢妩早便探清了她的底细,现在,只有她能帮她了。 其实,她收到她娘信的那一刻起就想来找谢妩了,可是谢妩太忙了,她去了两次都扑了空,她又不能去得太频繁,以免惹人注目,是以,知道谢妩来汀兰院后,她便立即赶了过来。 可让江映雪万万没想到的是,谢妩听了她这话只是极轻的笑了一下,她道,“姨娘,您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看着谢妩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江映雪眼神一下便凌厉了起来,“大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你当时跟我说的那些话你都忘了吗?” 第180章 江姨娘上钩 谢妩轻笑一声,她勾了勾唇角,漫不经心的看着江映雪道,“我与姨娘说的话不少,不知道,姨娘您指的是哪一句?” “大姑娘,您是要过河拆桥吗?”看着谢妩一副不想认帐的模样,江映雪有些怒了。 “瞧姨娘这话说的,要拆您这座桥的人可不是我?”谢妩挑眉道。 “可你上次在荣华院的时候说会帮我扫清晋中的首尾!”江映雪拧着眉又道。 听了江映雪这话,谢妩轻笑了一下,她慵懒的挑了挑眉,等了一会,她清冽着声音开口道,“姨娘,我虽然年纪小,可您也不能诓我啊!我何时答应会帮你扫清晋中的首尾,我不过是关心姨娘,所以多嘴问了一句而以,从头到尾,我可从来没答应过姨娘什么啊!” “可你当时那话的意思明明就是那个意思!”江映雪看着谢妩不甘心的道。 “是,我当时确实有意助姨娘一臂之力,可我记得,后来姨娘您自己拒绝了呀!你说,晋中的事表姨婆会处理好,用不着我操心。”谢妩弯着唇角又道。 听了谢妩这话,江映雪一下梗住了。 她当时确实说母亲会处理好,可当时,她只是还不清楚谢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怕自己踩入她的陷阱才如此退却,可后来,后来她不是如她所愿嫁选了谢峰这条路吗?既然这样,她帮她不是理所应当的事? 看着谢妩那张妩丽又清冷的脸,江映雪第一次觉得心里十分堵得慌。 她深吸了一口气,良久,才重新对上谢妩的眸子,极力作平静状,“大姑娘,虽然你当时确实没有应承我,可我确已然按你的要求走是您为我选的路,所以,哪怕是做为回报,您也不该对我见死不救吧?” “姨娘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什么叫您是按我的要求走我为您选的路?这条路难道不是姨娘您深思熟虑后自己主动选择的吗?而且,要说回报,那也应该是姨娘您回报我啊!毕竟,若不是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觉得,您能这么轻轻松松的就进了我二叔的后宅吗?”谢妩勾着唇角不冷不淡的看着江映雪道。 “我……”江映雪脸涨得通红,可是,她却找不到半个字来反驳谢妩。 的确,若谢妩将晋中的事捅出来,不管是谢峥还是谢峰,她两个都摸不到边,甚至很有可能被老夫人扫地出门。 老夫人是最看重侯府颜面的人! 是了,侯府颜面! 江映雪眸子忽地一亮,她忙道,“大姑娘,其实,你帮我也是在帮侯府,毕竟我现在是侯府的人,若那事闹僵开来,侯府的脸上也不好看吧!” 江映雪这话一落音,谢妩便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她挑了挑眉,细长的眸子里满是嘲讽,她道,“姨娘,您是不是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您只是侯府的一个小妾,妾是什么你知道吗?” 你只是侯府的一个小妾! 妾是什么你知道吗? 谢妩毫不留情的讽刺如同一柄利刃,它狠狠的扎进了她的心脏。 江映雪拼命的咬着唇,那双水润的眼睛更是死死的盯着谢妩,胸口翻涌的愤怒和屈辱如潮水一般疯狂的朝她袭卷而来,她都没来得及挣扎,就被这汹涌的潮水卷了进去。 她当然知道妾是什么…… 可她不一样啊!她跟梅姨娘、兰姨娘她们都不一样,她有相貌,有出身,她还是老夫人的表外甥女!她委屈自己做这个妾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只待杨鹤丰秋后问斩后她便能扶为正室了! 谢峰承诺过她的! 而且,谢妩怎么能如此羞辱她? 她会走这一步,固然是她自己选择的,可是,谢妩难道就没在其中推波助澜?如今,她如她的意选了她让她走的这条路,怎么现在她反过来以此嘲讽她? 她把她江映雪当什么了? 棋子?玩物? 想到这里,江映雪彻底愤怒了,看着谢妩的眼神更是恨不能将她撕成碎片。 “大姑娘,做人还是给自己留一点余地为好!是,我现在确实只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妾,可妾也是人啊,兔子被逼急了尚且会咬人,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您说了?”江映雪咬着牙冷森森的道。 可即便如此,谢妩却半点也不为她这话所动,她弯了弯唇角,轻笑着道,“瞧姨娘这话说的,我不过是想让姨娘您认清现实!” 看着谢妩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江映雪虽然恨得咬牙切齿,可她却发现她拿谢妩半点法子也没有! 这连杨氏这位侯府名媒正娶的二夫人也折在了谢妩手里,更諻论她这个没有任何根基的小妾,她现在手里惟一的底牌只有谢峰的宠爱,可一旦晋中的那些事被披露出来,她这些日子在谢峰面前苦心经营的形象就全都毁于一旦了,到时候,只怕都不用老夫人出手,他就先将她赶出府了…… 男人向来是这个世上最靠不住的东西。 她爹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所以,与其将希望寄托在谢峰身上,她还不如去相信谢妩。 至少,她在知道这些后并没有戳破她! 想到这里,江映雪强逼着自己渐渐冷静了下来。 “大姑娘,刚刚,刚刚是妾想岔了。”江映雪深吸了一口气,她看着谢妩,嘴角重新扯出了一抹笑意。 眼下最要紧的是说服谢妩。她好不容易走到今日,绝不能就这样让那个蠢货将她好不容易争来的一切毁了! “姨娘能明白我的良苦用心就好。”即便知道江映雪这话没有多少真心,可是,谢妩还是弯着唇角朝她浅笑了一下。 能屈能伸总好过冥顽不灵! 若是后者,那她便真的没必要费力气捞她了,因为捞了也没用! “是,刚刚确实是妾想岔了,说起来,大姑娘是妾来到侯府后第一个向妾释放善意的人,当初侯府所有的人都看不起妾,惟有大姑娘您……妾一直是记着您这份恩情的。”江映雪收起身上的尖刺,拼尽力全力的将身上所有的柔软全都摊开在谢妩面前。 “姨娘记得就好。”谢妩弯着唇角又是一笑。 江映雪眼神闪了闪,片刻后,她仰起头,一脸真诚的看着谢妩道,“大姑娘,您能再帮妾这一次吗?妾也知道妾这是在强人所难,可妾不会让您白帮的,妾会报答您的!真的!” 看着江映雪有些急切的眼神,谢妩眉尖微不可觉的轻挑了一下,她弯了弯唇角,声音清冽的道,“我也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姨娘早这么说不就好了?” 听出了谢妩话里的讽刺,江映雪眼里飞快的闪过一丝尴尬。 是她自己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她怎么会蠢到以为自己能拿捏住谢妩?谢妩应该早就在等自己这句话了吧…… 想到这里,江映雪心里不禁百味陈杂。 “大姑娘想让妾帮您做什么?”江映雪抬起头,再看向谢妩时,她眼里已然没了怨愤,就连刚刚那番楚楚可怜的姿态也被她尽数收了起来。 谢妩一早就将她看穿了,所以,她又何必在她面前装腔作势。 或许,就连她收到她娘的信,甚至那信里的内容她也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现在想想,谢妩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来蘅芷院找她,她分明就是故意晾着着她等她着急。 人家早就看穿了自己这些把戏,可笑她竟然还愚蠢的觉得自己可以拿捏住她。 看着个头比自己还要矮了一些的谢妩,江映雪心里忽地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防备和忌惮,她真的真的真的太低估谢妩了。 原来,不是杨氏母女蠢,而是她们都跟她一样低估了谢妩! 这一刻,江映雪忽地就做了一个决定——不管她将来能不能扶正,谢妩这个人,她还是能不得罪就尽量不要得罪为好! “姨娘可想清楚了?”见江映雪已上钩,谢妩唇角忍不住弯起两分笑意。 看着谢妩嘴角那抹毫不遮掩的笑意,江映雪只觉得胸口一阵发涩,她用力的牵了牵嘴角,沉吟了好一会,才看着谢妩苦涩的开口道,“大姑娘,事到如今,妾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不正是料到自己没有退路,才会那般有恃无恐的羞辱自己? “也是,姨娘从来都是个聪明人!”谢妩看着江映雪,脸上的笑意又深了两分。 若她像她娘一样,将男人视作自己的为一切,她倒不好使这种手段了!也就是她娘命好,遇到的是她爹,否则…… “大姑娘,您不用讽刺妾,妾比不得大姑娘,生来便金尊玉贵,妾只不过是想过得好一些罢了!”此时的江映雪已经懒得再在谢妩面前装模作样,反正,她内里什么样,谢妩早便看出来了。 而谢妩看着在她面前展露出自己真性情的江映雪也忍不住笑了一下,不过,这次她的笑容要比刚刚真心多了。 “既然姨娘这么坦诚,那我就直说了,我需要一个眼线,时刻关注我二叔动静的眼线!”谢妩挑眉轻笑的看着江映雪道。 第181章 是我错信你 即便江映雪早有心理准备,可听到谢妩这话,她还是惊呆了。 “你,你让我监视你二叔?”江映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只知道谢妩对杨氏和谢媛不喜,可谢峰,她不是一直待谢峰挺亲近的吗?不过,当她看到谢妩那双清冷又沉静的眸子时,她知道,她没有与她开玩笑,她是认真的。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江映雪抿了抿干涩的唇角,虽然知道自己不该问,但是,她还是有些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毕竟,在她印象里,谢峰对谢妩这个侄女惯来是和颜悦色的,就连杨氏母女在她手里栽了那么大一个跟头,他也只觉得是杨氏和谢媛的不是。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看错了也不一定,毕竟,这侯府里就没有一个心眼少的! 除了陈氏。 “就算我肯说,可姨娘你真的确定要听吗?”谢妩看着江映雪,意味深长的朝她弯了弯唇角道。 江映雪脸上的好奇一下便消散的干干净净,她忙扯出一抹笑,温柔的对谢妩道,“我就是随口说说,大姑娘不用往心里去。” 好奇害死猫的典故她还是听过的。 “听姨娘这话,您是答应了?”谢妩挑眉道。 江映雪弯了弯唇角,也学着谢妩的样子挑了挑眉,她道,“大姑娘您也没给妾拒绝的机会啊!” 听了江映雪这话,谢妩灿然一笑,她道,“跟姨娘这样的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 “那晋中的事?” “姨娘放心,我会亲自己去跟那人谈的。” 亲耳听到谢妩这句保证,江映雪悬了两天的心终于安稳的落回了肚子里。 她一点也不怀疑谢妩的手段。 连她也被她逼到这个份上,那个蠢货就更不是谢妩的对手了。 “大姑娘,妾能多嘴再问一句吗?”眼看自己最大的隐患已经解决了,江映雪心思瞬间又活络了过来。 “姨娘您问?”谢妩弯着唇角朝江映雪笑了笑。 “您为何会找上妾来为您做这件事了?您不怕妾出卖你吗?”江映雪半咪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谢妩道。 她现在很肯定,谢妩应该很早就已经盯上她了,让她做她的眼线,这才是她将她推向谢峰的真正原因。 她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陈氏,否则,翡翠又怎么可能进得了翠竹院! 亏她当时还替她想了无数的理由,可其实,人家早就想好要怎么利用她了。 谢妩浅然一笑,她并没有回答江映雪这个问题,相反,她听完后还挑了挑眉,“哦?姨娘您会吗?” 江映雪僵硬的牵了一下嘴角,她忽然觉得刚刚自己问的那句话很多余。 她的把柄还握在谢妩手里,只要她在侯府一日,就必定会为她所制,她怎么会担心这些! “别说姨娘您不会,就算您真的将今日这些尽数全都说给我二叔听也没关系。”见江映雪僵了脸,谢妩似乎仍觉的不够,她微笑的看着她,不紧不慢的又补了一句。 “为,为何?”江映雪有些不信。 “为何?姨娘您是不是忘了,我爹才是武安侯府的世子!”谢妩秀眉一挑,理所当然的答道。 江映雪瞳孔猛地一震,这一回,她彻底哑口无言了。 从汀兰院回来,谢妩便立即招来了碎玉。 “你去打听一下,晋中那位王公子到哪了?” “晋中?王公子?姑娘,您说的不会是汀兰院那位姨娘的未婚夫吧?”碎玉惊讶的看着谢妩道。 谢妩瞟了碎玉一眼,没有说话。 “是,姑娘,奴婢这便去查。”只一眼,碎玉便立时回过味来,她朝谢妩福了福身,而后便干脆的转身走了出去。 直到碎玉彻底走远了,觅月才沉默的走到谢妩面前替她斟了一杯茶。 “阿旭近来可好?”谢妩端起茶盏,她一边用杯盖拨弄着茶盏中的茶沫,一边状似漫不经心的问觅月道。 “回姑娘的话,二公子挺好的,夫子都说他最近学业有进步。”觅月朝谢妩福了福,而后恭谨的回答她的问题道。 “那就好,一会你去帽儿胡同买只烤鸭给阿旭送过去吧,他上次不是说帽儿胡同刘老六家的烤鸭好吃么?”谢妩看着觅月淡笑着道。 “是。”觅月忙垂首应了下来。 “去之前你再往翠竹院走一趟吧,看看母亲那有什么东西或者话要带给阿旭的。”谢妩想了想,又道。 觅月垂眸忙又应了一声,“是。”说罢,她起身看向谢妩又道,“姑娘,您还有别的要交待奴婢吗?” 看着觅月面无表情的样子,谢妩眉心微不可觉的轻挑了一下,她将手中的茶盏放回了桌上,而后面色带微笑的看着觅月道,“觅月,你有话要对我说吗” 觅月有些惊愕的抬起头来,她看着谢妩,眸光闪动了一下,可只一会,她便快速的垂下了头去,“奴婢没什么话要对姑娘说的。” “觅月,你可想好了,既然你现在选择不说,那么将来,我也不想从你嘴里听到任何抱怨。”谢妩平静的看着觅月的眼睛道。 听了谢妩这话,觅月的唇角终于抿了两下,她拢在袖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还是鼓起了勇气开口了,“姑娘,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吗?” 谢妩没有说话,她的眼神还如往常一般沉静。 可即便如此,觅月还是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失望。可话既然都说出口了,再后悔也已然迟了。 “姑娘,您吩咐的事,奴婢都有很认真的去做,可即便如此,您,您似乎还是不全然相信奴婢。”虽然心里很忐忑,可到底觅月还是将这些日子埋在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姑娘先是提了一个羡月,现在又提了一个碎玉,素日出门也是将她们两个带在身边,虽然姑娘表面上说是让她看住院子,可是她知道,姑娘其实有许多事都是瞒着她的,就比如说碎玉真实的身份,就比如说表姑娘是如何救出来的…… 这些,姑娘从来没跟她提过。 还有羡月,以前她跟在她身边一口一个觅月姐姐,可现在,她却不停的跟在碎玉屁股后头转悠。 她们都好似刻意的将她排挤开来。 虽然觅月已经很用力的去遮掩,可是,谢妩还是在她脸上看到了不解和委屈。 “所以,你觉得,我只有将我所有的事全都事无巨细的告诉你,这才叫信任你吗?”谢妩看着觅月平静的道。 觅月眸子动了动,她沉吟了半晌,到底没敢接谢妩这话。 看着这样的觅月,谢妩终于没忍住轻笑了一下,她道,“觅月,你每日做的事可曾事无巨细全都一一禀告给我知道。” “奴婢,奴婢……”觅月哑然了。 蘅芷院每日不知道要发生多少琐事,她不可能这些琐碎的小事来烦谢妩,否则,要她这个大丫鬟做什么? “觅月,我可有问过你从前的事?”谢妩看着觅月又道。 觅月更说不出话了。 “你自己尚有些事不能与我说,又怎么能要求我事事与你说?”谢妩并没有觅月的沉默而放她离开,她知道,倘若她今日不将觅月心里的这根刺拔出来,那么,迟早有一日,会有人利用这根刺来挑拨背刺她们的关系。 “姑娘,奴婢,奴婢也不是想姑娘事事都告诉我,奴婢只是想心里有个底,将来万一……奴婢也好有个应对不是。”觅月垂着头极力为自己辩解道。 “若真有万一,你什么都不知道岂不于你更有利?”谢妩挑眉反问道。 “姑娘,您说这么多,究其根由其实还是不信任奴婢吧,否则,为何碎玉可以知道,羡月也可以知道,奴婢却不能知道了?”觅月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心底的委屈,她不顾一切的将一直压在心里的委屈和疑问全都问了出来。 看着觅月泛红的眼眶,谢妩的眸子终于冷了下去,“觅月,究竟是我不信任你,还是你因为念月的事一直觉得我这个姑娘不可信?你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经常带碎玉和羡月出门吗?那我现在告诉你,因为她们从来不问我为什么!” 谢妩这话一出口,觅月终于变了脸色,她‘噗通’一声跪到地上,红着眼眶哀切的喊了一声,“姑娘……” 可此刻,谢妩眼里却再没有半点动容,她看着觅月,眼里更是写满了失望,“觅月,我已经给过你许多机会了。” 觅月胸口一滞,倾刻间,她的眼泪便滚落了下来,“姑娘……” “三次,这是我第三次与你聊这个问题,可这也是最后一次了!觅月,你的敏感和猜疑从来就没有用在对的地方,你可以因为念月,因为杨氏母女,因为碎玉和羡月疑心我不信你,以后你还会因为别的疑心,所以,你还是休息一段时间吧。”谢妩起身冷然的看着觅月道。 “姑,姑娘,您,您这是要赶奴婢走吗?”觅月一下慌了。 “你哥哥不是在书院附近租赁了一间民房吗?你去他那里休息一下吧!”谢妩面无表情的看着觅月道。 “姑娘,是奴婢想岔了,求您别赶奴婢走!”谢妩冰冷的眼神终于让觅月意识到了她刚刚说了多么过份的话,眼看谢妩要走,她慌忙扑过去抱住她的腿,“姑娘,奴婢错了,奴婢知错了……” “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是我错信了你。”谢妩冷冰的看了觅月一眼,而后,她扳开觅月的手,头也不回的便走出了屋子。 第182章 一唱跟一和 直到晚间时分,碎玉才从外边赶了回来。 “公子被陛下宣进宫了,所以奴婢才回来晚了,不过姑娘放心,奴婢已经将您的话带给公子了,公子说,那位王公子的事,他会帮您处理好的。”碎玉一回来,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便立即跑到谢妩跟前跟她汇报道。 听了她的话,谢妩眉心微微拧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让你带话了?” 碎玉嘿嘿一笑,“我这不是怕姑娘着急,所以……对了,姑娘,公子说,陛下已经跟内阁确定要去秋狩,约莫明日这个消息便会在京城传来,公子让姑娘做好远行的准备,若是缺什么东西,只管遣奴婢去告诉他。” 没想到,还真让陆湛料准了…… 一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谢妩眸中忍不住就溢出了几分忧心。 第二日一早,宫里果然传出了正宣帝要去林四围杨秋狩的消息,消息一出,京城那些勋贵人家走动便立时频繁了起来,他们都在相互打听,这次随驾出行的勋贵有哪些?对这些勋贵来说,能随驾出行是身份地位的显示,若是被落下,那只能证明,他们已经掉出了勋贵圈,也正因此,一些知道自己没被选上的,也要趁着这段时间多多活动一下,否则,一旦名单公布,他们再想挤进勋贵圈子那就难上加难了。 而永宁伯府就是最近走动最频繁的府邸之一。 其实,永宁伯府早就没落了,要不是有杨鹤丰这个锦衣卫副指挥使撑着,早些年他们便被排挤出勋贵圈了,如今,杨鹤丰父子被判秋后处斩,虽然陛下没有因此迁怒永宁伯府,可永宁伯府却也因此彻底没落了。 在又碰了一鼻子灰后,永宁伯夫人实在是没辙了,她只能硬着头皮找上了武安侯府。 在将杨鹤丰除族后,永宁伯夫妇便立即又在同族的小辈里挑了一个子侄过继到膝下,这次秋狩,除了羽林军外,左翊卫也在随行名单,也正因此,永宁伯府想借着这个机会将这个嗣子塞进羽林卫或者是左翊卫,可永宁伯夫人走了好几家,却无一例外全被拒绝了,不得已,她最后只能找到自己的亲家——武安侯府。 此时,老夫人正在跟谢妩交待这次秋狩要注意的事,听到下人来报,说永宁伯夫人来了,老夫的脸立时便沉了下来。 她可没忘记,几个月前,在知道杨氏和谢媛的遭遇后她是如何在荣华院跟她胡搅蛮缠的,要不是她搬出永宁公主,这位老太太未必肯鸣金收兵,可即便如此,她也没少用杨鹤丰跟她施压,让她将杨氏和谢媛安置的舒服一点。 如今,杨鹤丰被判了死罪,要不是怕旁人说侯府落井下石,她早就让老夫将杨氏休出府去了,她都忍到这个地步了,可现在,这位老太太竟然还找上门来。 “杨老夫人应该是为杨公子来的。”见老夫人沉了脸,谢妩唇角微抿了一下,而后,她小声提醒老夫人道。 永宁伯府重新过继嗣子的事老夫人也听说了,所以,她听谢妩这么一说,一下便明白过来永宁伯夫人来此的意图。 “阿妩,你去跟永宁伯夫人说,就说我身体不适,不见客。”老夫人说罢,便扶着朱嬷嬷的手准备进内室。 可她才走了两步,外边便响起永宁伯夫人爽朗的声音。 “老姐姐,您这是要休息了吗?”永宁伯夫人推开拦着她的小丫鬟,箭步如飞的走进了屋子。 眼看人没拦住,跟在永宁伯夫人后边的那个小丫鬟眼睛都红了,好在,这时,谢妩轻笑着朝她摆了摆手。 小丫鬟感激的看了谢妩一眼,她福了福身后便躬着身子安静的退了出去。 看着永宁伯夫人连通报都没通报一声便直接闯进来,老夫人脸上越发难看了,不过,未等她开口,那厢永宁伯夫人又开口了。 “老姐姐,许久没见,您气色越发好了啊!”永宁伯夫人笑盈盈的道。 老夫人拧了拧眉。 人家都说她气色好,她这个时候再说不舒服要去歇息便显得太过刻意了!到底杨氏现在还是侯府的二夫人。 想到这里,老夫人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她看着永宁伯夫人道,“亲家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伯府近来不忙吗?” 永宁伯夫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可只一瞬,她便立时反应过来,顺着老夫人这话就叹了口气道,“老姐姐这是在笑话我么?也是,现在哪家勋贵不忙着打点秋狩的行装,也就只有我们伯府……亲家,你们侯府定然是在这次随行之列吧!” 老夫人本想讽刺一下永宁伯府近来又是除族又是过继的,可没想到,永宁伯夫人却借此话锋一点,直接将话头引到了此次秋狩的事上。 永宁伯夫人似乎也料到了老夫人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于是,她笑着又道,“瞧瞧我说的这是什么话,您家世子可是左翊卫副将军,这次随行,少了谁也不能少他呀!” “老夫人,您应该是来看二婶的吧?要不,我让人领您去汀兰院?”就在老夫人犹豫要如何接永宁伯夫人这话时,一旁的谢妩忽然轻笑着开口了。 见谢妩忽然插嘴,永宁伯夫人心里闪过一丝不悦,可她脸上却半点也没表现出来,反而笑得更慈祥了,“好孩子,不急,我和你祖母还有些话要说,要不,你先去外边玩一会?” “那还真不巧,我也有事要与我祖母商议。”谢妩弯着唇角道,说完,她也不待永宁伯夫人说话,直接转过脸对老夫人道,“祖母,父亲说,这是秋狩是他第一次随行,为免被有心人钻了空子,让咱们务必要谨慎小心一些。” 有心人三个字被谢妩咬得极重,她一边说还不忘往旁边的永宁伯夫人递了一眼。 若被老夫人拒绝也就罢了,可被谢妩一个小辈当着面这么翡翠,饶是永宁伯夫人城府再深,这会脸上也有些挂不住了。 可老夫人听了谢妩这话,脸上一下便露出了笑意,她朝谢妩连连点头道,“你父亲说的对,随君出行可不是小事,咱们确实要谨慎小心一些!”说罢,老夫人满脸含笑的望着永宁伯夫人,她又道,“亲家,您说是吧!” 看着这祖孙俩一唱一喝,永宁伯夫人心里恼恨得不行,可偏偏她却半个反驳不是的话也不敢说出来。 今时不同往日,没了杨鹤丰这个锦衣卫副指挥使的儿子,如今永宁伯府已然什么也不是,就算她肯豁出面皮去,可她女儿还在侯府了。 “老姐姐说的是……”即便万般恼怒,可最终,永宁伯夫人还是不得不妥协的低下了头。 她总得为自己的女儿留一条生路。 看着永宁伯夫人识时务的没有再提秋狩的事,老夫人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前几天老二媳妇一直念叨着您,既然您来了,那便去汀兰院看看,也好叫她能安心养病。” 女儿被强行送去了青云观,儿子也被勒令不许踏足西苑,后宅中又多了一个江姨娘,而从前一直被她压得喘不过气的梅姨娘也有了身孕,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如同一块块巨石重重的压在杨氏的身上,即便玉兰拦着不想让她知道,可是,这些消息还是一不留神便自个跑进了杨氏的耳朵,顺遂了大半辈子的她怎么能经受得住如此打击,是以,她这一病,就再也没有好起来过。 若是以前,为免横生枝节,老夫人定是会不会让永宁伯夫人见到杨氏的,可是现在么…… 还是那句话,今日不同往日。 她没将杨氏休出府已算是仁至义尽了! 等珍珠将永宁伯夫人引去了汀兰院,老夫人这才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说起来,这还是咱们侯府第一次参加秋狩。” 说到这个,老夫人脸上掩不住的高兴。 倒不是说武安侯府没接到邀请,只是,当时谢豫和谢峥当时都在宁夏,而谢峰的品级太低了,是以,以往秋狩武安侯府都是缺席的。 见老夫人高兴,谢妩也跟着笑了一下,她道,“要不,祖母也跟着一起去吧!” “瞧你说的什么傻话,你以为祖母还和你一样年轻么,秋狩路途遥远,我这把老骨头可折腾不动!”老夫人斜瞪了谢妩一眼,佯作恼怒道。 谢妩笑了笑,她垂下眸子不再说话了。 她也确实是随口说来哄老夫人开心的,毕竟,去林西围场这一路都不怎么好走,又是跟随御家,这一路上多有不便,以老夫人这个年纪和身份,确实不方便凑这个热闹,不然,万一路上有个头疼脑热的那就麻烦了。 老夫人也知道谢妩只是随口说来哄她高兴,但却架不住她心里是真的高兴,所以,她笑着继续问谢道,“这次跟着你起去的人你可都挑好了?” “还没有,我正想找祖母你斟酌人选了。”谢妩笑着道。 听了谢妩这话,老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次带出去的人确实要好好斟酌,除了你身边的人,你还得多带几个手脚麻利的婆子,这一路吃穿用度都需得有人打点,人选么,一会你和朱嬷嬷合计合计,再拟个名单给我过目,还有这一路上要带的东西也得拟在单子,而后再对着单子准备,万不要落下什么东西。” 虽然谢妩将侯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可她到底才刚及笄,又是第一次出远门,老夫人对她还是很不放心。 “是,孙女记下了。”谢妩垂眸温顺的应了下来。 见谢妩如此温顺,老夫人满意的笑了笑,末了,她忽地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咋然又开口道,“对了,还有一件我想与你说?” 第183章 全为觅月来 从荣华院出来,才转了一个弯,便见谢旭和谢时一前一后朝这边走了过来。 “姐姐。”一看到谢妩,谢旭立时便高兴的朝她蹦了进来。 谢妩也有段时间没见谢旭了,如今骤然看见他,发现他比上一次竟长高了半个头,隐约有几分少年公子的模样了。 “姐姐。”见谢妩只看着自己笑,没有说话,谢旭忍不住又喊了她一声。 “嗯,上次我让觅月给你送的烤鸭你吃了么?”谢妩笑着抬手起揉了揉谢时的头顶,而温柔的对他道。 “吃啦吃啦!那一整只烤鸭全进了我肚子,旁人想让我分点我都没给了!”谢旭笑着答道。 谢妩弯了弯唇角。 “大姐姐。”这时,谢时也走过来喊了谢妩一声。 “时哥儿也回来了啊!”谢妩看着谢时淡笑着道。 自杨氏被关,谢媛被送去青云观后,谢时便被谢峰勒令无事不许回府,谢时便一直宿在书院,这次若不是秋狩,估计他得等到中秋节才能回来。 看着谢时,谢妩耳畔忽地响起老夫人刚刚说的话,她说——阿妩,这次秋狩,你将时哥儿也带上吧! “大姐姐,我先去里面给祖母请安了,等晚点,我再去翠竹院看大伯母。”谢时沉静的看着谢妩道,说完,他抬手朝谢妩揖了揖,而后,便抬脚从谢妩面前走了过去。 谢妩细长的眉尖微不可觉的轻挑了一下,唇角也跟着弯起一抹极浅的笑意。 看来,谢峰这番苦心没白费,他比从前沉得住气多了,也难怪祖母会让他也跟着一起去秋狩。 等谢时走了,谢旭看眼四周,确定周围没人后,他才小声对谢妩道,“姐姐,觅月她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谢妩眉尖轻挑了一下,她道,“为什么这么问?” “那天她给我送烤鸭来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一看就哭过,后来还跟梅生在边上说了许多话,她走后,梅生脸色也怪怪的。”谢旭小声道。 “那你没问梅生吗?”谢妩弯着唇角又道。 “我问了啊!可梅生说没什么事,我再问,他就不肯说了。”谢旭道。 “既然梅生说没事,那就是没事,你就别瞎操心了。”谢妩笑着又抚了抚谢旭的头顶道。 “没事就好!这不是姐姐你提起烤鸭我才想起这事的么!”谢旭笑嘻嘻的拉着谢妩的手道。 “好了,你快进去给祖母请安吧,你没瞧见时哥儿已经进去了么?”谢妩伸出纤纤玉指轻轻点了一下谢旭的额尖笑着道。 “那,那我这就进去给祖母请安。”谢旭忙道。 谢妩笑着朝他摆了摆手道,“快去吧,别让祖母久等了。” “那姐姐你一会让罗嬷嬷多给我做些糕点,我好久没吃她做的糕点了。”临走前,谢旭忍不住又交待谢妩道。 “好,我一会回去就让罗嬷嬷做。”谢妩笑着又应了下来。 “嗯,那姐姐,我去见祖母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谢旭高兴的朝谢妩挥了挥手,然后便笑着一蹦一跳的进了荣华院。 待谢旭的背影完全消失在院门口,谢妩这才转身准备回蘅芷院。 “姑娘,其实奴婢也早想问了,觅月她……不是生病吧?”既然谢旭开了这个头,碎玉这才也忍不住凑到谢妩面前小声问道。 谢妩瞥了碎玉一眼,没有搭理她。 碎玉一笑,她道,“其实觅月这人挺好的,她就是想的太多,姑娘,您应该不会让碎玉一直‘病’下去是吧!” 谢妩终于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她皱了皱眉,有些不悦的朝碎玉看了过去,“你什么时候话这么说了?” “姑娘,奴婢一直话就多啊,话不多的是觅月,最紧要的是……觅月不在,她那些活现在罗嬷嬷全都推给奴婢了!姑娘,奴婢是个粗人,那些精细的活我也弄不来,您还是让觅月早点回来吧!”碎玉苦着脸对谢妩道。 虽然觅月不怎么喜欢她和羡月,可是,她也从来没为难过她和羡月,就一点来看,她就比旁的那些拜高睬低的人强多了! 最紧要的是,人家活干的好啊! 有她在,她和羡月才能在边上快乐的摸鱼啊! 看着碎玉拉的老长老长的脸,不知为何,谢妩忽地想起前世,那时,碎玉也像现在这样拉着老长老长的脸跟她抱怨,说她赤霄怎么能要求她一个粗人拿起针捏起线给他绣一个荷包了?可即便如此,她还是一边跟她抱怨一起拿起针线认认真真的在边上绣着荷包,哪怕十个手指被针扎出了无数个小洞…… 也不知道她走后,碎玉最后有没有嫁给赤霄。 “姑娘,姑娘?”见谢妩忽地看着自己不说话,碎玉忍不住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把你手拿开,我没瞎。”谢妩没好气的瞪了碎玉一眼道。 碎玉嘻嘻一笑,她快速将手收了回来,而后笑着又对谢妩道,“姑娘,那,这次秋狩你会带觅月一起去吧!” 公子说,秋狩这一路恐怕不太平,有觅月打理琐事,她就能专心保护姑娘了。 谢妩瞥了碎玉一眼,没有理她,反而还加快了脚步。 “哎,姑娘,您别走这么快啊!”见谢妩不搭理自己,碎玉不死心的又追了上去。 只是,她还没走几步,前边的谢妩却忽地停下了脚步。 好在碎玉反应极快,就在将将要撞到谢妩时,她一下便收住了脚步。 “姑娘,您怎么又停……”下来两个字碎玉还没说出口,她就看到不远处站着的梅生,她呼了一口气,而后小声对谢妩道,“姑娘,奴婢去边上给您看着?”说完,也不待谢妩说话,她便迈着轻快的步伐退到了一边。 见碎玉走开了,梅生忙抬脚走到了谢妩面前,他朝谢妩郑重的揖了揖,“大姑娘。” “你是为了觅月来的吧!”谢妩挑眉看着他道。 还真是巧了,就这么一会,就有三个人来跟她说觅月的事。 “大姑娘,小的知道是觅月这丫头自己过于敏感的,小的也没脸给她求情,只是,她对大姑娘的心是真的,这一点,还请大姑娘千万不要误会。”梅生一脸认真的看着谢妩道。 觅月这丫头一直因为,自己是杨氏送到大姑娘身边的人而耿耿于怀,所以,她时时绷着一根弦,生怕谢妩因为这个而疑心她,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根弦越绷越紧,她对周边的一切也越来越敏感,直到最后,她将自己困在了牛角尖里。 可要说她对大姑娘有半点不好的心思,他是绝对不信的! 虽然现在觅月已经被大姑娘赶了出来,可他还是要让谢妩知道他和他妹妹都不是那种会对主子生出二心的人,哪怕大姑娘要将他也一起赶出去,可有些话,他还是得说出来。 看着梅生一脸认真的样子,谢妩轻笑了一下,“觅月回去也有十来天了吧!” 梅生皱了皱眉,他一脸不解的看着谢妩。 谢妩笑了笑,接着又道,“你为何要等到今日才来跟我说这些?” “小的要在书院照顾二公子,所以……” “你收拾收拾东西吧。”谢妩忽地开口道。 梅生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虽然来之前他已经料到了谢妩可能不会用他,可真当谢妩将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平心而论,不管是谢妩还是谢旭都不是那种刻薄的主子,相反,他们都很好相处,也从不摆什么主子的架子。 尤其是谢旭,他从来都没把他当成下人过。 一想到以后不能再跟在他身边了,梅生心里越发难受了。 “是,姑娘。”梅生抿了抿唇角,哑着嗓子艰难的应了下来。 “阿旭要跟着去秋狩的事你知道了吧!”谢妩忽然换了个话题。 梅生愣了一下,随即他轻轻点了一下头,他道,“小的听公子说了。” “知道就好,你帮着阿旭将东西收拾好,看看还缺了什么,到时候列一张单子让管事将东西再买回来。”谢妩平静的看着梅生道。 梅生一下怔住了。 “怎么,不明白我这话?”见梅生不说话,谢妩眉尖一挑,又道。 “明,明白,小的明白了。”梅生一下便醒过神来,他感激的朝谢妩揖了揖,而后便转身快步走远了。 “姑娘,您没跟梅生说让觅月回来啊?”梅生一走,碎玉一下便冒了出来。 虽然她离两人有段距离,但架不住她耳朵尖,所以,两人的对话被她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要是觉得院里的事你做不来的话,你可以回去,蘅芷院不缺你一个丫鬟。”谢妩挑眉看着碎玉道。 一听谢妩这话,碎玉瞬间脸又垮了下来,她忙道,“姑娘,虽然蘅芷院不缺奴婢这个丫鬟,可奴婢确很缺一个像您这么好的主子啊!” 大不了,她以后让罗嬷嬷好好调教调教羡月? 羡月这丫头…… 应该能扶起来吧? 要实在不行,她只能再求公子找个稳妥的人进来了,总之,她只适合有事的时候打个架,没事的时候就浇浇花,其他的事她真的不行! 第184章 你们都嫌我 离秋狩的日子越来越近,武安侯府上上下下都开始忙碌了起来。 或许是因为不放心谢妩的缘故,很多事情老夫人都亲自接了过来打点,这样一来,倒替谢妩省了许多事,而谢妩也乐得清闲,正好,萧郡主递了帖子来邀她去广聚楼小酌,她与老夫人说了一声后,便领着羡月和碎玉欣然赴约了。 广聚楼的雅间里,萧慕清早已点好了满满一大桌的酒菜,见谢妩进来,她便立即起身招呼她道,“阿妩,快来快来,酒菜都快凉了。” 谢妩一边拿掉头上的帷帽,一边笑着对萧慕清道,“阿清,你这是还邀请了别人吗?” “怎么可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京城就你一个朋友。”萧慕清想也不想就答道。 “那你怎么点这么多酒菜?”谢妩笑着对萧慕清道。 “还是不萧慕北,他听说我要来广聚楼,让我顺便给他带点酒饭回去,既然他都这么说了,那我可不得多点一些!”萧慕清撇了撇嘴道。 “那你也不用点这么多啊?而且,既然是要给世子带饭回去,你不应该让人将这些饭菜装好吗?为何还……” “那自然是因为他只配只剩饭剩菜啊!”萧郡主虚不犹豫的就接过谢妩的话道。 看着萧郡主这般神情,谢妩轻轻一笑,她一边坐到桌前一边道,“怎么?世子又招惹您了?” 一提到这个,萧慕清脸上的笑意立时便消失了泰半,她撩起裙摆一屁股坐到谢妩对面,而后一脸愤愤的对谢妩道,“他想让我回云南!” “回云南?”谢妩眉心微拧了一下。 萧慕清沉着脸点了点头,“那货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说是送给阿爹的礼物,让我给送回云南云!” 萧郡主越想越恼火,她愤愤的伸手从盘子子里掰下一只鸡腿,张嘴就狠狠的咬了一口。 “所以,郡主是不想回云南吗?”谢妩一边抬手替萧慕清倒了一杯酒,一边笑着对她道。 啃了半只鸡腿,又灌了一杯酒下肚的萧郡主此时心情总算好了一些,“我倒也不是不想回云南,我只是不想现在回去……”说到这里,萧慕清脸上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 看着这样的萧慕清,谢妩心里‘咯噔’一声,端起酒壶的手微微一僵,只一瞬,酒中的酒便溢了出来…… “抱歉。”好在,谢妩很快便反应了过来,她忙将酒壶放到了桌上。 “阿妩,你这是……你不会也想我回云南吧?”看着桌上溢出来的酒渍,萧慕清忍不住皱眉道。 “怎么会。”谢妩忙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她笑着道,“我就是有些好奇,郡主刚来京城时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回云南了,怎么现在突然改变主意了?” “我,我……我不是舍不得你么。”萧慕清讪讪的笑道,说完,她连忙端起酒杯又喝了一杯酒。 看着萧慕清有些心虚的表情,谢妩眉心蹙了蹙,她也抬手端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而后,才玩笑似的看着萧慕清道,“郡主,你不会是看上谁了吧?” 啪嗒。 萧慕清筷子上的花生滴溜溜的掉回了盘子里。 而谢妩的心也在此刻彻底的阴沉了下去。 阿妩,我是真喜欢他!可他怎么能这么对我了!我哪里比不上他那什么劳子表妹了,我对他那么好!他也不是瞎子啊!为什么就看不到了? 前世阿清抱着自己哭诉的声音仿若又在耳畔响了起来,一声又一声。 可这边,被谢妩戳破心思的萧郡主却一点没察觉到她的异样,见谢妩已经猜了出来,她干脆坦白的对她道,“是有那么一个,不过,我还没跟他说了……”说到后面,萧慕清有些害羞的垂下了头去。 看着沉浸在幸福中的萧慕清,谢妩唇角动了动,可她终于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等两人从广聚楼出来时,萧慕清一脸笑意将谢妩送到了马车上,“阿妩,这次,他也要跟着一起去秋狩,到时候,我将他介绍给你认识啊!” “好。”谢妩笑着朝她点了点头。 直到帘子放了下来,马车‘嗒嗒’的开始朝武安侯府的方向开始行去,谢妩脸上的笑意才终于敛了起来。 “也不知道郡主她看上谁了?瞧她那高兴的样子,那人肯定长得不差!” 马车一跑动,碎玉便迫不及待的对谢妩道,可她才说完就发现谢妩整个人像是浸了一层寒霜似的,冷的有些骇人。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碎玉被谢妩这样的神情吓住了。 可谢妩却什么也没说,她看了碎玉一眼,而后缓缓合上了眼睛。 无妨,现在阿清才刚刚认识他,她还没有深陷进去,一切都来得及! 很快,秋狩的日子便到了,天还未亮,武安侯府的婆子丫鬟们便开始忙碌起来,她们将早便收拾好的箱笼一个一个全抬上马车。 谢妩也被碎玉叫了起来。 “罗嬷嬷了,怎么是你?”谢妩一边起床,一边道。 “罗嬷嬷去前院盯着了,姑娘还是快些起身吧,刚刚荣华院来信,说老夫人也已经起身了。”碎玉一边替谢妩更衣一边道。 谢妩点了点头,她由着碎玉替她穿好衣服,可等到梳发时,碎玉却忽地站在后边不动了。 “姑娘,奴婢不怎么会梳头?”碎玉捏着手心一脸尴尬的看着谢妩道。 替姑娘梳头这活以前是觅月在做,觅月回去后便由罗嬷嬷接了过去。 谢妩看了她一眼,随后将目光移到羡月身上,羡月眼睛一亮,她忙道,“姑娘,奴婢会梳头,奴婢会梳头!” 看着羡月头上顶着那两个圆揪揪,谢妩僵硬的扯了一下唇角,然后转过身去自己拿起了梳子。 而此时,翠竹院里陈氏也正在替谢峥梳发,她一边梳,一边抑制不住的泪珠子直往下掉。 “阿瑶,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又哭上了!”从铜镜里看到陈氏这番模样,谢峥忍不住微微皱了一下眉。 “峥哥,要不,咱们再去求求母亲吧,我不想留在府里。”陈氏红着眼眶满是委屈和不舍的看着谢峥道。 别家府上都是带着夫人一起出门的,就只有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老夫人不许她跟着去。 “阿瑶,母亲也是为你好!秋狩这一路不好走,舟车劳顿的,母亲也是担心你受累!”看着陈氏一脸眷恋和不舍,谢峥耐着性子安慰她道。 “可我不怕累,只要能在你身边,我什么苦什么累都不怕的!”即便谢峥如此说,可陈氏犹自不舍的拉着他的手道。 “阿瑶……”看着陈氏奔涌而出的眼泪,谢峥有些无奈了。 “峥哥,是不是……是不是你也觉得我没用,怕带我出去会给你丢脸,所以……所以……”陈氏看着谢峥,忽地便哽咽的说不下去了。 看着陈氏捂着嘴直抽泣,谢峥唇角动了又动,可最终却半个安慰的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理解母亲为何会做这个决定,他也认为,阿瑶的性子确实不适合跟着去秋狩,毕竟御驾在前,万一出点差错,不管是他还是武安侯府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陈氏等了许久都没等到谢峥的安慰,她有些委屈又有些不敢置信的抬眼朝谢峥看了过去,“峥哥,你,你变了……你变了!” 以前她哭的时候他都会哄她的! “阿瑶,我要怎么说你才明白,这里不是宁夏!世子和世子夫人也不只是一个头衔!我有我要承担的责任,你身为我的妻子,你也有!你当初是怎么向我保证你还记得吗?你扪心问问,你应承的事你都做到了吗?”谢峥皱眉看着陈氏,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有努力去做,可是母亲她总说我这不对,那不对,她总是挑我的错,嫌我做的不好!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被谢峥这样看着,陈氏心里更委屈的,眼泪更像是不要钱似的,一个劲的直往下掉。 看着陈氏不停抹泪的样子,谢峥脸上终于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疲倦,“阿瑶,如果,你真的努力了还是做不到的话,那只能说,你承担不起侯府世子夫人这个身份……” 谢峥这话一出口,陈氏一下哑然了,这一刻,她忘了抽泣,她抬起头满脸的不敢置信,她双眸死死的盯着谢峥,良久,才沙哑着声音道,“你,你这是,这是嫌弃我了么?你是不是,你是不是要休了我!” 谢峥拧了拧眉,脸上写满了无奈和疲倦,“阿瑶,我没说要休你……”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你分明就是嫌弃我了,你和老夫人一样,都觉得我上不得台面!明明别家的夫人都可以跟着丈夫一起出门,就只是我,就只有我被勒令不许跟着你,你们都嫌我丢人……”陈氏越说越伤心,说到最后,她甚至有要放声大哭的迹象。 就在谢峥有些无措的时候,一道清冽的嗓音忽地响了起来。 “爹。” “是阿妩啊!”看着谢妩走进来,谢峥长松了一口气,脸上也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 而陈氏这边,看到谢妩进来,虽然她止了哭声,但到底还是拉着谢峥的袖角不肯松开。 “爹,祖母叫你过去,说有事要交待你。”谢妩看着谢峥面色平静的道。 “好!我这便过去!”谢峥连忙应了声,而后,他拉开陈氏拽着他袖角的手,深深看了陈氏一眼后,便抬脚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第185章 我不记恨你 看着谢峥绝然离去的背影,陈氏嘴一瘪,正要哭出声的时候,谢妩清冷的声音忽地又响了起来,“父亲已经走了,母亲您就是哭的再大声他也听不到了,到时住在不远的翠姨娘有可能会听到,母亲,您还要哭吗?” 听了谢妩这话,陈氏胸口一哽,可到底还是将哭声渐渐收了起来,可饶是如此,陈氏还是觉得委屈的不行,她沙哑着嗓音,满是委屈心酸的望向谢妩,豆大的泪珠子仍是不停的直往下掉。 可即便陈氏哭得再心酸,站在她面前的谢妩却仍旧没有半点动容。 “芜青。”谢妩见状,干脆皱眉喊了芜青一声。 守在外边的芜青听到动静连忙躬身走了进来,“姑娘。” “你帮母亲梳洗一下吧,我去瞧瞧阿旭收拾好了没。”谢妩面色平静的看着芜青道,说完,她看都没看陈氏一眼,转身就准备离开。 “阿妩。”见谢妩要走,陈氏连忙喊了她一声。 谢妩停下脚步,她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陈氏道,“母亲可还有事?” “阿妩,你……你是不是,是不是也觉得我配不上你爹?你心里是不是一直记恨我?”陈氏红着眼眶双目死死的盯着谢妩问她道。 这些话,她憋在心里很久了,可她一直不敢问,她生怕谢妩回答她是,可是,现在,她忽然间就有些忍不住了。 自她回到京城后,好像所有的人都在嫌弃她,老夫人、峥哥、阿妩…… 他们看她的眼神都都无一例外的写满了厌恶、嫌弃、冷漠。 可她真的已经尽力了。 芜青最先反应过来,她生怕谢妩说出什么伤陈氏心的话,于是,连忙插嘴道,“夫人,奴婢替您梳洗梳洗吧,一会您还得送老爷、大姑娘和二公子出门了。” 芜青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谢峥他们一会要出门,陈氏再也控制不住了,她一把拨开芜青的手,抬脚几步就走到谢妩面前,“阿妩,当年是你祖母非要将你扣在府里!是她拆散我们母女的!” “夫人。”听了陈氏这话,芜青的脸色难看至极,她忙用力喊了她一声。 可陈氏却仿若没听见似的,她双目死死的盯着谢妩,可是,她等了许久,谢妩却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甚至,她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 “阿妩……”陈氏终于挫败的低下了头去。 “母亲说完了?”终于,谢妩挑了挑眉出声了。 听到谢妩的声音,陈氏抽噎了两声,她仰起头,很是委屈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既然母亲今日这么问我,那么,我就把话与你说明白吧!” “大姑娘!”芜青察觉出了谢妩眸中的冷意,她慌忙出声想要制止谢妩说下去。 可谢妩却没有理会芜青,她面色平静的看着陈氏再度开口道,“当年确实是祖母将我硬扣在侯府,可是,母亲,祖母真正想扣下来的人究竟是谁你我心里都清楚!所以,拆散我们母女的人不是祖母,是母亲你自己!” “不是这样的,阿妩,不是这样的……”听完谢妩这话,陈氏一下急了,她慌忙伸手想要去拉谢妩的手,可是,谢妩却忽地往后退了一步。 她躲开了陈氏的手。 “阿妩……” “其实这也怪不得母亲,一个人的心就只有那么大,能装下的人始终有限,而就算是心里挂记的人也分轻和重,而显然,我在母亲心里是份量轻的那一个。” “阿妩,真的不是这样的!” “母亲想知道我是不是记恨你吗?那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恨你。” “那你为何……” “我不恨你,但,也仅仅只是不恨你。”谢妩面无表情的看着陈氏继续道。 陈氏一下怔住了,她歪了歪脑袋,她想了又想,还是有些弄不懂谢妩这话是什么意思,于是,她转过脸,有些无助的问芜青道,“芜青,阿妩,阿妩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夫人……”芜青拧着眉,有些为难的看了陈氏一眼。 见芜青不说话,陈氏忙又将目光转向谢妩,“阿妩,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对母亲没期待,所以,也请母亲不要对我有任何期待!我能为您做的事已经全都做了,以后的路,还请您自己珍重!”谢妩平静的看着陈氏开口道。 “姑娘,您别这样……”听到谢妩说出这番冷淡的话,芜青有些急了。 可一旁的陈氏显然还没从谢妩这话醒过神来,她愣愣的看着谢妩,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既然说到这,那我再奉劝母亲一句,父亲心里有您不假,可就像我刚刚说的,即便是心里的人也有轻重,既然分轻重,那便有取舍,就如同当年母亲舍下我选择父亲一般,父亲也一样,母亲若不想成为被父亲舍下的那个人,这段时间便好好想想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吧!”谢妩一口气将话说完,而后,她再也没看陈氏一眼,转身便大步走出了屋子。 屋里的陈氏僵硬的站在原地,芜青刚想去看她的表情,却见她身子一软,忽地整个人朝自己栽了过来。 “夫人……” 芜青惊慌失措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谢妩脚步微微顿了一下,可只一会,她便抬脚重新走出了院子。 侯府大门外,婆子们已将所有的东西都搬上了马车,朱嬷嬷、刘嬷嬷还有罗嬷嬷对着单子又比对了一遍,确定没落下什么后,才一起回来跟老夫人复命。 老夫人听完点了点头,而后便转过脸拉着谢峥语气心肠的交待他道,“老大,这次秋狩之行一定要万事小心,遇到不懂或能不能决断的事便去问问你妹夫!千万不要莽撞行事!” “母亲,儿子知道了。”谢峥也知道秋狩此行重大,于是连忙应了下来。 “你素来稳重,母亲相信你。”老夫人笑着拍了拍谢峥的手宽慰他道。 “大哥,时哥儿就拜托你了!”谢峰也适时出声道。 “二弟客气了,举手之劳而以,而且……而且时哥儿也算懂事。”谢峥看了一眼谢时,淡笑着出声道。 如果可以,他当然不想带上谢时,毕竟,上次发生的事他还历历在目,可老夫人发了话,他这个做儿子自然不好拒绝。 老夫人自然也看出了谢峥笑容里的勉强,她抿了抿唇角,忽地扬声道,“老大,你媳妇了?怎么这个时辰了,她还没出来?” 谢峥脸上一僵,正欲说话,谢妩却忽地开口了。 “母亲怕送行的时候绷不住哭出来,所以,她说她不来了。” 听了谢妩这话,老夫人想了想那场面,当下便默认了谢妩这话。 不来好,今日出城的人多,万一被谁看见了,不知又要生出多少流言蜚语。 “既然她不来了,那你们准备准备就出发吧,千万莫要迟到了!”老夫人说着便将陈氏彻底抛到了脑后。 “那母亲,儿子便告辞了。”谢峥说着便往后退了两步并郑重的朝老夫人行了个大礼。 谢妩、谢旭和谢时这时也跟着走到谢峥身后,几人也同时给老夫人行了个礼。 “起来!都起来!”老夫人此时眼眶也泛起了一丝酸涩,她忙朝前走了几步,郑而重之的将谢峥扶了起来。 虽然这个儿子没有养在自己身边,可到底血浓于水,而他又争气! 想到这些,老夫人心里一时间百味陈杂。 “母亲,时辰也不早。”见老夫人情绪有些激动,谢峰忙上前扶住她的胳膊道。 老夫人点了点头,她不舍的松开了手,而后又将目光投向谢妩,面色颇为凝重的交待谢妩道,“阿妩,祖母知道你是个有主意,又担得起事的人,这次随扈出行你要多费点心!尤其是你两个弟弟,你身为长姐,千万要照顾好他们。” “是,祖母说话,孙女都记下了。”谢妩一边说着一边又给老夫人行了个礼。 “好孩子!”见谢妩应了下来,老夫人满意的朝她点了点头,“好了,你们都上马车吧!一路小心!” “是。” 几人齐齐应了一声,而后,便转身接连上了马车。 很快,马车便嗒嗒的朝着城门口的方向奔了过去。 而另一边,晕厥过去的陈氏终于幽幽转醒了过来,她挣扎着坐起身,可原本热闹的院子此刻却什么声响也没有。 “夫人。”芜青红着眼眶喊了她一声。 陈氏没有动,她看着空空荡荡的屋子,眼泪忽地又涌了出来。 他们都走了。 峥哥、阿妩,阿旭…… 他们都走了,把她一个人扔在这里。 我再奉劝母亲一句,父亲心里有您不假,可就像我刚刚说的,即便是心里的人也有轻重,既然分轻重,那便有取舍,就如同当年母亲舍下我选择父亲一般,父亲也一样,母亲若不想成为被父亲舍下的那个人,这段时间便好好想想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吧! 谢妩的话忽地又在她耳畔响了起来,陈氏抿了抿干涩的唇角,她红着眼眶问芜青道,“芜青,我是是不是太没用了?我总说自己已经尽力了,可是其实……我只要一碰壁就不自觉得想要将自己缩起来,我总骗自己说下一次,下一次我再试,可下一次依然如此……” “夫人……” “芜青,你跟了我这样一个主子很失望吧!”陈氏看着芜青,苦涩的朝她牵了牵唇角道。 看着陈氏了无生气的样子,芜青很是心酸,她忙伸手握着陈氏冰凉的指尖道,“夫人,没事的,只要你从现在振作起来,以后会越来越好的!姑娘话虽然冷了一些,可其实她心里还是挂记您的,您只要想想,您进府后,姑娘默默的帮您做了多少事就知道了!血浓于水,姑娘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姑娘和世子一样,他们都希望夫人您能自己立起来!” 听了芜青这话,陈氏死寂的眸子里终于浮起了一丝微弱的光亮。 第186章 扎营小插曲 辰时初,正宣帝的御驾终于从皇宫走了出来,羽林军和左翊卫随行护驾,前边还有锦衣卫开路,而等在城门口的宗亲勋贵们也在正宣帝的御驾走后纷纷坐上自家马车尾随在御驾后面。 “阿妩,这一路你多费心,我去前边了。”谢峥交待完谢妩便翻身上了马。 他是左翊卫副将军,有一路巡查护驾之责。 直到谢峥的身形走远,谢妩才示意碎玉将车帘放了下来。 “姑娘。”车帘一落,觅月立时便起身跪到了谢妩面。 这些日子她在家想了很多,她一直以为姑娘不信任她,可是,蘅芷院的事情不论大小全是她一手打理的,姑娘的首饰钗环也全是她管着。 哥哥说的对,是她自已太敏感多心,明明姑娘已经放心的将自己的后背交给她,可她却仍旧贪心不足。 “觅月,我们做下人的,本就应该各司其职,将自己份内的事做好才是对主子对大的忠心,你又没有三头六臂,怎么能妄想姑娘将所有的事情全都交与你一人!” 耳畔,哥哥的话又响了起来,觅月羞愧的伏到地上,她不敢去看谢妩此时的表情。 她原以为她做了这样糊涂的事,姑娘不会要她了,可没想到,一大早,姑娘还是让他哥哥将她带上了马车。 一想到看到她时,碎玉一脸激动的样子,她心中更是羞愧的无地自容。 她们都真心信任依赖她,可她却在暗里悄悄嫉妒她们…… “哎呀,觅月姐姐你这是做什么?这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咱不得开开心心的呀!”碎玉耳尖的听到了觅月无声的抽泣,她忙笑着打圆场道,说完,她还不忘笑着望着谢妩道,“是吧,姑娘。” “起来吧。”谢妩撇了碎玉一眼,终于如她所愿的吐出几个字。 得了谢妩这句话,碎玉高兴的上前将觅月扶了起来,“觅月姐姐,幸好你回来了,我差点以为我要跟羡月这丫头一起陪着姑娘出门,她那么能吃,我真怕罗嬷嬷准备的那些点心和干粮不够她塞牙缝!” 看着碎玉脸上并点芥蒂也没有的样子,觅月心里忽地涌出无数暖意,“碎玉,谢谢你……” “别别别,该我谢你,你要不来,我还在愁这每天早上该怎么给姑娘梳头了。”碎玉说着便有些心虚的往谢妩头上瞟了一眼。 顺着碎玉的视线,觅月这才发现,姑娘今日只很简单的挽了一个随云髻,鬓上也只简单的插了一只白玉流苏钗,其余什么钗饰也无没有,在今日一众花枝招展的姑娘中确实太过素净了,但好在姑娘颜色扎眼,这才被没那些姑娘压下去。 “觅月姐姐,你别看了,就姑娘今早就头发还是姑娘自己挽的……”见觅月有所触动,碎玉撇着嘴默默的又补了一句道。 所以,觅月你可千万别走了! 我们需要你啊! 觅月似乎也听到了碎玉的心声,她有些歉疚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才再起身再次跪倒在谢妩面前,一脸郑重的对她道,“姑娘,奴婢以后再也不犯糊涂了,若奴婢再犯,你只管命人将奴婢拖出去打上几十板子!” 听了她这话,谢妩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微笑,她笑望着觅月道,“若再有下次,只怕就不只是打板子那么简单了。” 她不是离不开觅月,只是,她想老天既然也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那么,她也该旁人多一些机会。 其实,随皇帝出行是一件苦差事。 皇帝一路上有人打前站,早早的安排好了一切,而随行的大臣和家眷到营地后却只能自己找吃的住的,离京城近些还好,一路上有行宫有别苑,可出了长城,一路便荒凉起来,就连正宣帝也只能拉起明黄的围帐扎营,更别得提其他人。 初时大家还有说有笑的,时不时还有交好的姑娘夫人们会串个门子聊个天,有的还会挤在一辆马车上说笑,可离京两天后,男人们还能撑着,可女眷们一个个全都跟打焉了的茄子似的全窝在马车上不能动弹了,初时的欢声笑语也找不到了,个个都掰着手指头算还有几天路程。 当然,这点路程对谢峥这种战场上下来的人根本算不得什么,初出京城时,他不放心时不时骑马车武安侯府的车队关心关心自己的儿子女儿,可随着离京城越来越远,他便甚少露面了,即便来了,也只是与谢妩打了个照面便匆匆策马离开了。 毕竟,离京城越远,发生危险的几率就越大。 所以,不管是羽林军、左翊卫,还有锦衣卫,这些人都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他们一刻都不停在巡视着四周,随行的众人也被这冷肃的气氛骇住,初时其乐融融的景象这会是再也看不到了。 虽然正宣帝这一路吃好喝好,但他到底年岁大了,经过几日的车马劳顿,他也经受不住了,于是,这日,天还尚早,他便下旨命人所营休整。 看着前面那一片密集的树林,羽林卫和左翊卫的大将军虽然不妥,可看着正宣帝那苍白的脸色,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到底没敢说什么,于是,只能命人一边帮着扎营,一边加派人手去林子里巡视。 而此时,谢妩也扶着觅月的手下了马车。 坐了几日的马车,谢妩虽没有像其他姑娘一样要丫鬟婆子们搀扶才下得了马车,可她脸上到底还是掩不住的露出几分疲倦,可即便如此,她也得吩咐下人扎营。 好在这次谢峥带出来的,有不少是跟着他从宁夏回来的,他们对扎营搭灶很是顺手,只是,他才将东西搬下马车,忙活到一半,一个约莫四十左右穿着得体的嬷嬷,领着两个小丫鬟笑盈盈的朝谢妩走了过来。 “奴婢见过谢大姑娘,奴婢是吏部尚书家的管事嬷嬷。”那嬷嬷一边给谢妩行了个礼,一边笑着自报家门道。 谢妩极轻的朝那婆子勾了勾唇角,“嬷嬷有事?” “谢大姑娘,是这样,咱家马车来得晚,一时间没找到合适的地方扎营,我家夫人瞧您这边还算宽敞,所以,您看看,咱们俩家能不能挤挤?”见谢妩主动问起,那嬷嬷毫不客气的就说出了来意。 听了那嬷嬷的话,谢妩挑眉忽地轻笑了一下。 因为是提前扎营,又是在林边,所以,这次的宿营的地方确实不大,尤其是其中一半还被皇帝陛下给圈走了。吏部尚书家因为他家姑娘有些晕马车,所以被落在后边,等这会赶上来的时候,地段好的扎营地早就被别人占走了,只剩下挨着林子边的一小块空地。 这是人都知道,这随御驾出行,自然是扎营地离御驾离的越近越安全,尤其像今天这样,临时扎营,周边还是一个乌漆嘛黑的林子,这万一要从林子里窜出点什么东西来…… 所以,吏部尚书夫人思来想去就想到了武安侯府。 虽然说能随御驾出行的全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可武安侯府却又与别府不一样,他家主母并未出行,主事的只是一个才刚刚及笄的小丫头,所以,吏部尚书夫人想也不想,便遣了身边的管事嬷嬷找了过来。 “如果我家营地确实宽敞的话,那史夫人要过来挤挤也无防,可嬷嬷您瞧,我家的地方也不大,所以,只能劳烦您代我向史夫人说声抱歉了。”谢妩微笑的看着那嬷嬷道。 “谢大姑娘,您别这么快拒绝啊!您看,你这边还是有些余地的,您只要让你家的随从去林子边扎营,这样不就能匀出一块地来了么?”那嬷嬷笑着又道。 听了她这话,谢妩忽地笑了开来。 就在那嬷嬷以为为戏时,却见谢妩忽地侧身朝远处的一个正在扎营的小厮招了招手。 “姑娘。”见谢妩招手,梅生眼尖的便跑了过来。 “晚上冷,一会你带几个人去林子里多拾点柴回来。”谢妩淡笑着吩咐他道。 “是,小的这便去。”梅生应了一声,而后便招呼了两个人便往林子里去了。 那嬷嬷原还以为谢妩要答应她了,可没想到,她一开口却是让侯府的下人去林子里拾柴火。 “谢大姑娘,咱们夫人实在是没有法子才让奴婢来找您,所以,能不能求您通融一下,您看,咱们两家挨在一起也能互相有个照应不是?”那嬷嬷说完,但谢妩仍旧但笑不语,不肯接她这话茬,于是,眼珠子一转,一下便站在不远处的谢时身上,“大公子,您说是吧?咱家七公子和您还是同窗好友了!” 谢时本没想看这个热闹,尤其还是在认出那嬷嬷是史夫人身边的嬷嬷的情况下,但主要营地还没扎好,他又不像谢旭,这一路上和定国公府的世子和二公子以及镇南王府的世子混得甚是熟稔,马车一停,他便溜去找他们了,是以,他只能站在边上,等下人们将帐篷扎好,谁想到这嬷嬷竟会在这个时候喊他这一嗓子。 就在谢时僵硬有些不知所措时,谢妩却轻笑的看着那嬷嬷开口了。 “嬷嬷您莫不是记差了一些东西,我家时哥儿与你家七公子是同窗不错,可若说是好友……昨个儿发生的事我就不提了,不过,若再有下一次,虽说咱们武安侯府这次没有长辈随行,可是,我姑母还在,所以……”看着那嬷嬷骤然变了的脸色,谢妩知道,她后边的话已经不用说了,“嬷嬷,我还有事要忙,恕不远送了。” 谢妩扔下这一句,而后便直接领着丫鬟走了。 第187章 谢妩包包子 得知身边的嬷嬷无功而返后,史夫人在马车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她没想到谢妩一个才刚及笄的小丫头在她面前竟这么强硬,甚至还将定国公世子夫人给搬了出来。 而一旁的史三姑娘听了嬷嬷这话,她偷偷憋了一眼外边黑幽幽的林子,现下天还没有黑就这么恐怖,要是等天黑了…… “娘,我不想在这里扎营,我害怕!”史三姑娘慌忙抱住史夫人的胳膊,满脸哀求的朝她哭诉道。 看着自家女儿这模样,史夫人也是一脸的心疼。 “夫人,要不,咱们再问问别家?”史夫人身边的嬷嬷也是一脸心疼的道。 现下已经开始入秋,越往北走越冷,尤其是晚上,这里又在林子边,冷就不说了,最主要还不安全。 “对啊,娘,要不,咱们再问问别家?实在不行……实在不行我就去与孙家姐姐说,与她挤一晚上。”史三姑娘也红着眼睛连声附和道。 史夫人脸色沉了沉,正犹豫间,迎面却见兵部尚书家的少夫人领着孙家姑娘和几个丫鬟朝她走了过来。 “史夫人。”孙少夫人笑盈盈的上前先喊了史夫人一声。 孙家姑娘也跟在孙少夫人后头朝史夫人福了福。 “孙少夫人,您怎么来了?”看着来人,史夫人眼里也闪过一丝意外。 虽然孙尚书与她家老爷同属六部,可两人却素来有些不和,当然,六部尚书本来也不是一团和气,要不然,龙座上的正宣帝便该着急了。 只是,这个时候孙少夫人找来,该不会是…… “我听说夫人您还没找着合适的地方扎营,我那地倒还算宽敞,您要是不嫌弃的话,咱们两家可以一起挤挤,不过,就是这些下人,怕是有些安置不来。”孙少夫人微笑的看着史夫人道。 史夫人本还想推辞一番,可站在她旁边的史三姑娘却半点也按捺不住,孙少夫人的话才刚落音,她便忙扯了扯史夫人的袖角,满脸乞求的喊了她一声,“娘……” “史夫人,您就同意了吧,正好我想请史三姐姐教我画花样了。”孙家姑娘也忙笑着在旁边帮腔道。 “既然少夫人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厚着脸皮打扰了。”虽然史夫人有些怀疑孙家的用意,可这个时候她却也不得不应下来。 好在,这次孙尚书和她家老爷全被正宣帝留在了京城辅佐太子,随御驾出行的是他的儿子和儿媳,大家都是女眷,孙少夫人她们又是晚辈,应该也没有那么忌讳才是。 这样一想,史夫人总算稍稍安下了心来。 不管怎样,她总算不用在这林子边扎营了。 随着营地上渐次燃起了篝火,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觅月领着两个小丫鬟将帐篷收拾好,又折身从马车上将被褥抱下来铺好,做完这一切,她又折身去了隔壁谢旭的帐篷,看看谢旭那边有没有收拾好。 至于碎玉,早在她听到林子里有鸟叫时,她便趁着没人注意,一溜烟的窜进林子里了。 而另一边,罗嬷嬷已经和几个婆子驾起了大锅,将路上买的骨头和肉一并放到锅里熬煮了起来,她这边熬着骨头肉汤,那边则按起板子揉起面来。 “罗嬷嬷,你这是要做包子还是面条啊?”梅生此时也忙完凑了过来。 罗嬷嬷抬手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汗水,而后,她笑着对梅生道,“包子也做,面条也做,今天扎营扎的早,所以,我多做一些。” “嬷嬷,要不,我帮你揉面吧?”见罗嬷嬷一个人揉的有些费劲,梅生忙撩起袖子笑着对她道。 “你会揉面么?”罗嬷嬷有些怀疑的看向梅生道。 “您让我试试不就知道了。”梅生哈哈一笑,而后,便笑着将罗嬷嬷手里的活接了过来。 罗嬷嬷仔细的看了梅生一会,见他揉的有模有样的,于是,便将心放了下来,“那你帮我揉着,我这边擀个皮。” “好,嬷嬷你到时候记得多给我包几个包子,我喜欢吃肉包子。”梅生笑着又道。 “好好好!”罗嬷嬷笑着应了下来。 谢妩从帐篷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她笑着走了过来,道,“嬷嬷今天找了个新帮手啊!” “可不!”罗嬷嬷一笑,见谢妩看着她擀皮,她眼珠子一转,忽地停下手里的活看着谢妩道,“姑娘,您要不要来包包子?” “我?包包子?”谢妩愣住了。 “来嘛,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您试试!”或许是现在的氛围太好,所以,罗嬷嬷也没等谢妩答应,便笑将她拉了过来,顺事,还将她刚刚擀好的包子皮塞到了她手里。 谢妩看着手里的包子皮,僵硬的手都不知道该怎么动。 “姑娘,奴婢先给您打个样!”罗嬷嬷看出了谢妩的无措,她放下手里的擀面杖,拿起一张包子皮,而后,用勺子从盆里舀了一勺调好的肉馅置于饺子皮,也不见她如何动作,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包子便赫然出现在了她的掌心,“姑娘,您瞧,很简单的!” 谢妩嘴角抽了两下,“嬷嬷,要不,我还是算是吧……” 她真心觉得这个活不是她能学会的。 “姑娘,您试试,就是包坏了也没关系,这不是还有奴婢吗?”可罗嬷嬷却轻易不肯放弃,说着,她又捻起一块包子皮,而后慢动作将刚刚的动作又在谢妩面前重复了一遍,“姑娘,您瞧,这不是挺简单的。” 谢妩僵硬的弯了弯唇角,仍犹豫的不敢下手。 “姑娘,您试试。”此时,一旁和面的梅生也笑着出声附和罗嬷嬷的话道。 谢妩看着手中的饺子皮,正想着要找个什么理由拒绝时,罗嬷嬷却已手疾眼快的舀起一勺陷料到到了她的手心。 “姑娘,您试试。” 在罗嬷嬷坚持不懈的鼓励下,谢妩终于硬着头皮动手了,只是…… 看着手里那个到处漏馅的包子,饶是清冷如谢妩,这会也不由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就在她不知道要拿这个包子该怎么办时,罗嬷嬷却笑着将她手里的包子拿了下来。 “奴婢第一次还没姑娘您包得好,姑娘,您再试试。”罗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又往谢妩手里塞了一张包子皮。 谢妩看着桌案上那个歪七八拐处处露馅的包子,想着,反正再包一个也不会比刚刚那个还丑,于是,也没说什么,低头又认真的包了起来。 可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世事难料,这个世上没有最丑的包子,只有更丑的包子! 看着那一溜歪七八扭的包子,再看看最前边罗嬷嬷包的那两个圆乎乎,胖嘟嘟的包子,谢妩脸上终于挂不住了…… 而此时,罗嬷嬷也终于闭上嘴巴不再劝谢妩了。 “哎,反正这包子最后都是吃到肚子里去的,味道好就行了!梅生,你说是吧!”见谢妩脸上越来越挂不住,罗嬷嬷忙笑着打圆场道。 “嬷嬷说的对!”梅生也忙应和了下来。 “哎呀!时辰也不早了,姑娘,您要不洗个手然后去帐篷里歇一会?”罗嬷嬷一边说着,一边忙朝刚刚回来的觅月使了个脸色。 觅月会意,忙让人打了盆水来伺候谢妩净手。 就在谢妩净了手准备回帐篷的时候,谢旭欢快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姐姐,姐姐,陆二哥哥猎了两只野兔,您快来看啊!” 随着谢旭这一喊,众人都纷纷抬头朝看了过去。 只见,晕暗的光晕中,陆湛一袭月白色的锦袍步履轻盈的走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两只肥硕的野兔。 此时,头顶的圆月忽地从云层里钻了出来,轻柔的月光如薄纱一般从头顶落了下来,而陆湛就笼着这层轻纱一步一步走到了谢妩跟前。 “表妹。”陆湛轻笑着喊了谢妩一声。 谢妩眉心微不可觉的动了一下,她本想问他来这做什么,可看到他眼里那清澈又明亮的笑意时,她忽然间便有些张不开嘴了。 “听旭哥儿说,你身边的嬷嬷厨艺很好,所以,我便厚着脸皮上门来蹭饭了,这两只兔子算是我搭伙,表妹,你看这样行吗?”陆湛温柔的看着谢妩笑道。 谢妩唇角动了动,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谢旭已经迫不及待的替她应了下来。 “可以可以,罗嬷嬷,我要吃烤兔肉!” 罗嬷嬷朝谢旭笑了一下,可她到底没敢应他这话,只笑着将目光投向了谢妩。 不管是老夫人还是世子,他们早便交待了,出来一应事宜全由姑娘做主。 “好香啊!表妹,你们这是在煮肉汤么?咦,还有包子和面条啊!看来,我今天有口福了。”陆湛也怕谢妩拒绝,于是,他干脆利落的直接将手里拎着的兔子塞到了罗嬷嬷手里。 这兔子都塞手里了,罗嬷嬷自然也不好还回去,她有些无奈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既然阿旭想吃兔子,就劳烦嬷嬷收拾一下吧!”好在,谢妩没有让罗嬷嬷为难,她很快便开口说话了。 “我来我来,还是我来收拾兔子吧!水开了,嬷嬷你该下面条了!”怕罗嬷嬷忙不过来,梅生忙笑着走过来道。 “那好!”罗嬷嬷也不矫情,她将手里的兔子塞给梅生,然后自己便转身开始忙碌了起来。 “今天天气不错,要不,咱们就在外边架个桌子吃饭吧!”见谢妩收下了兔子,陆湛笑着又道,说完,怕谢妩借故离开,于是,忙又加了一句道,“听萧慕北说,他妹妹挺喜欢吃面条的,要不,也把他们兄妹一起叫来?” 有萧郡主在,阿妩也就用不着避嫌躲开他了。 第188章 那不是陆湛 月色渐浓。 罗嬷嬷很快便拎着面条很快便下锅了,随着面条在沸水里滚了好几滚,罗嬷嬷这拿起大漏勺将面条从沸水里捞了出来,舀上一勺浓稠的骨头汤,再片上两片烤的酥脆的兔肉,撒上一把葱花,一碗简单却冒着香气的面条便正式出锅了。 面条一上桌,萧郡主忙凑到面碗前闭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香啊!” 看着萧郡主这番模样,罗嬷嬷弯唇一笑,忙道,“郡主若喜欢吃,奴婢一会再给您下一碗!” “好!嬷嬷,我还要吃包子!”萧郡主也半点不带客气的,听了罗嬷嬷这话,立刻便弯着眼睛应了下来。 “好,这会包子应该也熟的差不多了,奴婢这便去给郡主拿一笼包子去!”罗嬷嬷笑着道,说罢,她朝众人福了福,然后便转身退了出去。 很快,包子,兔肉,还有肉汤及几个简单的小菜都被端了上来。 若是放在京城,这些菜根本入不了这些公子哥的眼,可现在么…… 荒郊野外的,又赶了一天路,能有热的吃就不错了。 “嗯,这兔子味道不错!陆二,赶明个你再多打两只,我也好给我娘带只回去尝尝。”萧慕北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兔子肉,一边吃,一边笑着对陆湛道。 都说食不言,寝不语,可现在在外边,也就没那么多的讲究。 当然,萧慕北这货本来也不是一个会讲究这些的人! 可陆湛却仿若没听到萧慕北这话似的,他撩起袖摆,从盘子里夹了一片兔肉,然后很自然的就放到了谢妩的碗中。 看着碗里那块色泽鲜艳的兔肉,谢妩忍不住怔了一下。 而萧慕北此时却忽地一笑,他笑着朝陆湛挤了挤眉,道,“陆二,我跟你做了这么多年兄弟,我还是头一次看你给你夹菜了,只可惜……” 人家不领你的情! 听了萧慕北这话,众人纷纷抬眸朝陆湛看了过去,尤其是萧郡主,她看向陆湛的眼神就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一样。 就连一心嗦骨头的谢旭也忍不住抬起头好奇的朝陆湛看了过去。 陆湛却仿若没瞧见似的,他手腕一动,又夹了一片兔肉放到谢妩碗里,末了,还不忘笑着对她道,“你还想吃什么?” 谢妩看着碗里又多出来的一片兔肉,忽地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若不其事的吃下去,还是将这兔肉拨到一边…… “陆二,我想吃兔肉!”就在谢妩犹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萧慕北略带玩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说完,他还不忘将自己的碗往陆湛那边推了推。 陆湛唇角一勾,狭长的眸子轻蔑的朝萧慕北扫了过去,“怎么,你没长手?” 听了陆湛这话,萧慕北却不怒反笑,他转过眸子朝谢妩看了过去,朝她挑着眉毛玩笑道,“谢大姑娘,你长手了没?”说完,他也不待谢妩回答,便仰头自顾自的大笑了起来。 听着萧慕北的笑声,谢妩用力的捏着筷子,眸心不自觉得便闪过一丝窘迫。 可很快,萧慕北的笑声便戛然而止了。 因为陆湛手忽地一动,一块兔肉便精准的飞进了他的口中。 “咳咳!咳咳!”萧慕北转过脸去捂着嘴咳的眼泪都出来了。 为了能更好的入味,烤兔肉的时候,罗嬷嬷特意洒了一把孜然粉。 可萧世子的狼狈并没有引来众人的同情,萧郡主朝他翻了个白眼,而谢旭就更过份了,他满脸崇拜的看着陆湛道,“陆二哥哥,你真厉害!这一招你能教教我吗?” 陆湛弯唇一笑,正要回答,一道爽朗的声音却忽地从身后传了过来。 “你想学哪一招啊!” 朦胧的夜色中,忽有两个男子并肩快步朝众人走了过来,一个是刚刚巡查回来的谢峥,而另一个则是定国公世孙陆深。 “爹,你回来了!”一看到谢峥,谢时立时便起身朝他奔了过去。 谢峥笑了抬手抚了抚谢旭的头顶,他笑着道,“隔老远就听到你的声音,真没规矩!” 谢旭挠了挠头,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朝谢峥吐了吐舌头。 而此时陆湛也跟着起身恭谨的朝谢峥施了一礼,“晚辈见过世子。” “晚辈也见过世子。”缓过神来的萧慕北也忙跟着陆湛后头抬手与谢峥揖了揖。 萧慕清也同样起身朝谢峥揖了揖。 谢峥哈哈一笑,“都坐都坐,别因为我来了便搅了你们的兴,我是听阿深说你们猎了兔子在这聚餐,所以,才特意向宋将军告了假回来凑个热闹。”谢峥一边说着,便一边抬脚走到谢妩旁边坐了下来。 陆深朝陆湛挑眉一笑,而后,也跟着落了座。 罗嬷嬷见状,忙上前添了两副碗筷。 谢峥看着桌上摆着的几碟小菜,尤其是当中那两大盘兔肉,顿时觉得胃口大开,他道,“这个时候,若是有酒就好了!” 谢妩听了他这话,哪还有不明白,她朝觅月递了个眼神,觅月便朝她福了福身退到了一旁。 “陆二公子,我听说,你十六岁便中了解元?十七岁应试又进了一甲,被陛下亲点了探花?”谢峥笑咪咪的看着陆湛道。 听了谢峥这话,陆湛连忙起身朝谢峥揖了揖,“世子还是唤我阿湛吧!晚辈当年也是纯属侥幸……那年下场应试时,有两个热门的人选因意外没参加应试,所以,这才让晚辈捡了这个便宜。” “虚伪!”陆湛话才刚落音,萧慕北便撇着嘴角吐出两个字。 半天没说话的谢妩,在听了萧世子这话后,终于露出了今天晚上的第一缕微笑。 “谢大姑娘,你也觉得我这两个字点评的恰如其份吧!”萧慕北又朝谢妩扯着嘴角笑道。 “萧世子当然觉得我虚伪,毕竟,对一个连三字经都背不来的人来说,但凡只要是个识字的人你都会觉得他们虚伪。”就在萧慕北洋洋得意时,陆湛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的响了起来。 “好了好了,咱们还是吃东西吧!”眼见情况不对,谢峥忙笑着出声打圆场道。 恰好这时,觅月捧了酒上来。 “来来来,咱们喝酒吧!”谢峥笑着率先端起酒壶替自己倒了一杯酒道。 谢峥这话一出口,其他人便也纷纷举起了酒杯。 几杯酒下肚,男人们便聊了开来,罗嬷嬷怕菜不够,又忙架锅重新又炒了几个小菜上来。 只有谢妩,她吃了半碗面条,又喝了一碗热乎乎的骨头汤后,便觉得有些撑了,可席上的几人还在说笑着,就连萧慕清也一边端着碗一边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她时不时还能插上一两句。 看这架势,一时半会只怕散不了,谢妩有些无奈,在与谢峥低语了两句后,她便悄声从席上退了下去。 谢妩本想回帐篷上坐一会,可没走几步,碎玉却忽地从边上窜了出来,“姑娘。” 看着突然窜出来的碎玉,谢妩轻笑了一下,她道,“你不是去林子里打猎了么?可有打到什么啊?” 碎玉挠头嘿嘿一笑,她道,“姑娘,时辰还早,要不,奴婢陪您去边上走走吧!” 谢妩挑眉有些狐疑的看了她一眼。 “奴婢刚刚吃的有些撑了,想去边上散散食,可罗嬷嬷又让奴婢守着姑娘。”碎玉捂着肚子,一脸为难的看着谢妩道。 谢妩撇了一眼碎玉的肚子,她轻笑了一声,最终于碎玉所愿轻轻的吐出了三个字,“带路吧!” “好咧!姑娘,奴婢跟您说,奴婢今个儿在林子边发现了一条小溪,要不,奴婢带您去小溪边转转吧!”碎玉一边给谢妩引路一边凑到她耳畔小声道。 谢妩瞥了碎玉一眼,清冷的眸子在月色的映衬下泛着冷冷的幽光。 有那一瞬间,碎玉觉得自己似被目光洞穿了。 可是,谢妩却很快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去,“带路吧!” “哦,好!”碎玉忙应了一声,而后,她除了引路,多余的话是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林子边布满了警卫,谢妩和碎玉才靠近林子边便立即被人拦了下来。 碎玉从怀里掏出一块小小的玉牌,那些人看到玉牌便立即闪身退到了一旁。 “姑娘,咱们走吧!”触到谢妩清冷的目光,碎玉心虚的不行,虽然她已经猜到谢妩应该是知道了什么,可没办法,她还是得硬着头皮开口。 好在,谢妩并没有戳破碎玉,她什么也没说,抬脚便顺着碎玉指的路走了过去。 头顶的月色被树林拦住了去路,只余下细碎的几缕轻轻浅浅的落了下来,一阵秋风拂过,林子里树叶‘沙沙’作响,隐隐约约还传来几声乌鸦的叫声。 若换作别家的姑娘,只怕早已被这诡异的情形吓得哭出声了,可谢妩脸上却什么表情也没有,甚至她连脚步也没有顿了一下。 碎玉看着这样的谢妩,心里忽地由衷的生出一股钦佩! 好在,没走多久,前边便出现了光亮。 清冷的月光铺泄而下,碎在波光鳞鳞的小溪里,溪水旁还点着两丛篝火,篝火旁隐隐约约出现几道人影。 谢妩脚步一下顿了下来。 那不是陆湛! 第189章 她真的像她 就这么一怔间,林间忽地闪出来几道人影。 似乎听到了动静,站在小溪边的人忽地转过了身来,她身边的人更是朝这边挥了挥手,而后,拦在谢妩面前的人忽地一下又隐入了黑暗的林中。 “姑娘。”见谢妩站在原地不动,碎玉忍不住压低声音喊了谢妩一声。 谢妩看了碎玉一眼,最终还是抬脚朝那小溪走了过去。 随着谢妩越走越近,借着边上那团篝火,谢妩终于认出了站在溪水边的那个人。 宁安公主。 “窈窈?”宁安公主试探的喊了谢妩一声,见谢妩怔了一下,她弯唇一笑,接着又道,“还是,你想我喊你阿妩。” 谢妩垂眸朝宁安公主福了福,而后才抬起头回答她的话道,“公主还是唤我阿妩吧!” 虽然现在已经不是前世,可是谢妩仍旧还是有些抗拒那两个字。 宁安公主也察觉到谢妩眸底那轻微的抗拒,她轻笑了一下,而后声音轻柔的道,“看来,你已经猜出那两个字是谁给你取的了。” 谢妩眉心动了一下,她看着宁安公主,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接她这话。 “阿妩,你对阿湛是怎么想的?”见谢妩垂着头不说话,宁安公主忍不住笑着又问了一声道。 可这话…… 谢妩仍旧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她对陆湛是怎么想的? 讨厌?憎恨?好像都不是…… 从一开始,她就只是单纯的想要躲开他。 她没有恨他,至少后面没有。 见谢妩蹙着眉久久不语,宁安公主也不催她,她就安静的站在一旁,温柔的注视着她。 平心而论,谢妩是她见过容色最盛的女子,可她容色虽盛,身上却没有半点轻浮骄奢之气,甚至隐隐还透着一股清冷疏离之感。 “公主,您为什么要问我这些?”终于,谢妩开口了。 她抬头看着宁安公主,妩丽的脸上一派平静。 虽然前世宁安公主予她温暖良多,可要说,她有多喜欢她,却不见得。 前世,她以侍妾的身份呆在陆湛身边,宁安公主虽说没因此看轻她,可也仅止于没有看轻她,她属意的儿媳人选另有其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陆湛一直不同意,后来娶妻这事就被拖了下来,直到宁安公主病逝他都没有娶妻…… 想到这里,谢妩心里忽地想起宁安公主弥留之际让丫鬟还传她过去,她当时看到她便笑着朝自己伸出手,眼里写满了乞求,可还没等她握住她的指尖,她的手便垂了下去。 那时,她叫她过来应该是有话要对她说? 可是,她要跟她说什么了? 可宁安公主却并没有回答谢妩这个问题,她朝谢妩轻轻一笑,而后轻柔着声音道,“阿妩,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跟着来秋狩吗?” 谢妩摇了摇头。 的确,虽然众人都知道陆湛的母亲是宁安公主,可除了那些资历老的老封君们,年轻一辈的几乎很少人见过宁安公主的面。 她几乎很少在人前露脸。 可这次秋狩她却跟着来了,就连正宣帝听到这个消息时都惊讶不已,还特地赏了许多下去,甚至出发前还特意将宁安公主叫到跟前问了几句话。 看到谢妩摇头,宁安公主又笑了一下,她道,“自然是因为阿湛,阿妩,我没有多少时间了……” “公主……”谢妩心里一下涌上来一股酸涩。 前宁安公主薨逝时的情形忽然又在她眼前浮了出来,耳畔,陆湛绝望又无助的悲吼声似乎也跟着响了来。 “你不用觉得难过或者觉得我可怜,人总是要死的,比起那些人,我这一生实在漫长的有些可怕……”宁安公主看着谢妩,细长的凤眸里忽地浮起一股谢妩看不懂的悲恸和荒芜。 “那些人?”谢妩皱了皱眉,有些不解的宁安公主看了过去。 “是啊!那些人……”宁安公主微笑的看着谢妩,看似回答了她的问题,可是,却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看着宁安公主温柔却又泛起泪光的眼睛,谢妩终于没有再问下去。 也许她指的是陆湛的父亲吧! 她记得,陆湛的父亲好像在平乱的时候不幸中箭逝世了,当时,陆湛好像还在宁安公主腹中。 可是,也不对啊! 那些人…… 应该不单指一个人? “我一直很想能有个人替我看着、守着阿湛,我原本属意的人是镇南王府的萧郡主,可是,阿湛却跑来和我说,他看中了你。”说到这里,宁安公主看着谢妩的眸底忽地划过一丝奇异的光亮。 “公主,我,我……”被宁安公主用这样的目光看着,谢妩顿觉有些手足无摸。 若她没有与她说前面那些话,或许,她不像会现在这样手足无摸不敢正面回应她这话,可现在…… “看你这模样,怎么,你没瞧上阿湛?”见谢妩手足无措,宁安公主轻笑了一声,她低头凑到谢妩跟前,语气轻快的对她道。 “我……我……”可就算宁安公主换了一个问题,可谢妩却仍旧不知该如何作答。 说她没看上陆湛?可她却三番两次的允许陆湛夜闯她的闺房?可要说她看上了陆湛…… 她看上陆湛了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此刻,谢妩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如同一团乱麻,她怎么理也理不清,脑子也混乱的厉害。 前世和今生的事不断在她脑中闪替浮现。 高傲不可一世的陆湛。 被她算计眼睛通红似要杀了她的陆湛。 漆黑的夜里与她耳鬓厮磨的陆湛。 冬日里将她抱在怀里的陆湛。 知道她没了孩子拉着她的手哭红了眼睛的陆湛。 重生后小心翼翼接近她的陆湛。 藕香亭里说喜欢她的陆湛。 可无论是哪种陆湛,他都深深的刻在她的脑子里,她从来就没有忘掉过! 谢妩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住了,她不敢置信的朝后退了两步。 “阿妩,你这是怎么……”宁安公主话还没说完,便见谢妩眼里忽地有泪水涌了出来,一时间,她也呆住了。 “姑娘。”碎玉也察觉到了谢妩不对劲,她连忙冲过来扶住她。 她只是奉公主的命令将姑娘带到这,明明公主她什么都没说,可为什么姑娘会…… “阿妩,是……是阿湛他欺负你了吗?”宁安公主微蹙着眉,试探的问谢妩道。 谢妩摇了摇头。 宁安公主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朝谢妩微微一笑,而后温柔的又对她道,“那,是阿湛这段时日的行为让你困扰了?” 谢妩抿了抿唇角,依旧没有说话。 “阿湛也真是,对女孩子怎么能这么粗鲁,不过,你也别怪他,他第一次喜欢一个姑娘,实在不知道如何做才能讨姑娘的欢心。”宁安公主微笑的又对谢妩道。 在宁安公主温柔的注视中,谢妩终于渐渐恢复了平静。 “公主,您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明明我们都没怎么见过?”谢妩看着宁安公主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就如刚刚宁安公主说的那样,她看中的人明明是阿清。 即便陆湛对她说了什么,她顶多就是不反对陆湛的决定,可要说亲自出面帮陆湛说话,还是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她觉得,这不像是宁安公主的性子。 她素来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 否则,她也不会在意旁人的眼光,安慰她这么一个卑贱的侍妾。 “是啊!明明我们就没怎么见过,可是,阿妩,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很亲切,我总觉得,我好似在哪里见过你似的。”说到这里,宁安公主忽地歪着脑袋细细的打量起谢妩来。 谢妩一怔,正犹豫是不是要说些什么时,宁安公主温柔的声音忽地又响了起来。 “我想起来了,你很像一个人……” 谢妩眉心微微蹙了一下,她有些好奇的朝宁安公主看了过去。 “你像我。”随着这句话一出口,宁安公主眼里忽地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亮。 “像……像你?”谢妩更惊讶了。 “是啊!像我,当初的我……”宁安公主唇角忽地绽出一抹璀璨的笑意,那笑如同暗夜中绽放的烟花,一朵接一朵,衬得她的脸皎洁又明媚,可是,她眼里却有泪水不断的滚落了下来,起初只是一滴,可片刻后,那泪水却越落越多,随着笑意隐去,她忽地蹲下身捂着脸呜咽的哭了起来。 “公主。”一直站在宁安公主不远处的嬷嬷听到动静连忙跑了过来。 谢妩也慌忙朝宁安公主走了两步。 可是,就在她伸手想将宁安公主扶起来的时候,那位老嬷嬷却忽地抬手阻止了她。 那位老嬷嬷眼泪也噙起了泪花,她目光温柔的注视着蹲在地上抱头哭泣的宁安公主道,“就让公主哭吧,就让她痛痛快快哭一场,她已经许久没有哭过了……” 听了老嬷嬷这话,谢妩一下怔住了。 头顶,冷月如钩。 谢妩看着环抱着双臂不断呜咽哭泣的宁安公主,不知为何,她突地想起很多前年的自己…… 当年,她也像她这样,只能躲在黑暗的角落里自己抱着自己呜咽的哭泣。 原来,宁安公主没有撒谎。 她是真的像她。 第190章 阿妩我头疼 从林子里出来,天色已经很暗了。 才踏进营地,觅月便立时迎了过来,“姑娘。” 谢妩侧眸往觅月身后看了一眼,只见几个婆子正在收拾东西,她轻笑了一下,这才对觅月道,“人都散了?” 觅月摇了摇头,她道,“还没了,世子和陆二公子他们越聊越投机,这会已经搬到帐篷里继续喝酒去了,罗嬷嬷才刚又给他们添了几个菜。” “那,郡主了?”谢妩又问。 “郡主喝了好些酒,见您不在,便说要去林子边找您,萧世子见郡主喝的有些醉了,便将郡主搀回去了。”觅月又道。 谢妩点了点头,“那现在还有谁在?” “定国公府两位公子都在。”觅月又答道。 谢妩眉心动了动,正欲说话,却见罗嬷嬷拎着一个食盒朝她走了过来。 “姑娘。”见谢妩回来了,罗嬷嬷忙笑着走过来朝谢妩福了福。 谢妩朝她轻笑了一下,她侧脸朝谢峥的帐篷探了探,而后笑着对罗嬷嬷道,“我爹他们还在喝酒么?” 罗嬷嬷浅然一笑,她高兴的对谢妩道,“世子他们还在喝了,世子回京这么久,奴婢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开心了。” 听了罗嬷嬷这话,谢妩极轻的抿了一下唇角,她笑着朝罗嬷嬷,而后,目光忽地落到她手里拎着的食盒上。 “嬷嬷,您拎着食盒做什么?”谢妩道。 一听谢妩这话,罗嬷嬷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她掂了掂手里的食盒,而后高兴的对谢妩道,“姑娘,这食盒里装的是您刚刚包的包子啊!世子和陆二公子听说您今日亲手包了包子,便说要尝尝,奴婢捡了两个,陆二公子觉得别致又好吃,于是问奴婢还有没有,说要再打包一些回去,留着明天当早饭。” 这话一出,谢妩原本还有些郁郁的心思瞬间散得一干二净。 她看着罗嬷嬷手里的食盒,脸上像是被打翻子的颜烂盘似的,尴尬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看着谢妩这番表情,罗嬷嬷却更加兴奋了。 她就说那位陆二公子看姑娘的眼神不对劲,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半点也不避讳就给姑娘夹菜,而且,还只给姑娘夹! 想到这里,罗嬷嬷看着谢妩的眼睛更亮了。 这次跟着去林西围场秋狩的姑娘那么多,可她冷眼看过去,找不出几个姑娘能在容貌上压她家姑娘一头的,她当时还想,她家姑娘长得这么好,将来也不知道要找一个怎样的姑爷才能衬得上她家姑娘,可没想到,转头,这陆二公子就出来了。 “姑娘,那奴婢就选进去了,陆二公子还在等着奴婢了。”罗嬷嬷笑着又道,说完,她朝谢妩福了福,正要走,一只手却忽地朝她伸了过来,并将她手里的食盒给接了过去,“姑娘,您这是……” 罗嬷嬷被谢妩这番动作吓住了。 谢妩沉了沉脸,正要说话,却见帘子一动,陆湛面色潮红的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看到谢妩,陆湛也微微怔了一下,不过,片刻后,他唇角便立即绽出一抹清亮的笑意,“阿妩,你怎么亲自来给我送包子?” 谢妩眉心一拧,正要说话,却见陆湛已踉跄的朝她走了过来,眼看他就要栽倒时,谢妩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扶他,可不想,他却忽地又稳住了。 “阿妩……”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陆湛狭长的眸子里仿若初春早晨的池水,温润轻柔的不可思议。 因为两人离的有的近,谢妩清晰的闻到了陆湛身上的酒味。 那是出发前,她特意让人去醉仙楼买的桂花酿,浓醇甘甜,酒香袭人,尤其在酒香中隐隐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乌沉香。 那是陆湛身上的味道。 控制不住的,谢妩脸上又染上了一丝红晕。 她忽地想起很久以前,有一日,陆湛也是像这样喝醉了酒,他踉踉跄跄的跑回来,说要带她去看星星,她都没来得及拒绝,就拉出了屋外,他搂着她一路飞檐走壁,也不知走了多久,最后,他将她放在了一叶小舟上…… 那晚天气极好,苍穹之上布满了繁星,微风带着沁人的花香迎面而来。 他们就那样静静的枕在小舟上,任由星光碎落在身上。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那是她被赶出武安侯府后睡得最安稳的一次,她隐隐约约好像听到陆湛似与她说了什么,可当时她的眼皮实在大沉了…… “阿妩,你想什么了?”见谢妩眼神有异,陆湛笑着又朝她走近了一步。 熟悉的气息忽地扑面而来,谢妩吃了一惊,她下意识的想往后退,可或许是因为太慌张的缘故,右脚忽地崴了一下,正要往地上栽去的时候,一只大掌却忽地揽住了她腰身。 觅月和罗嬷嬷晚了一步,两人只能瞪大着眼睛看着自家姑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陆二公子揽在了怀里。 陆湛一手揽在谢妩的纤腰,而另一只手则稳稳的接住她抛下去的食盒。 觅月和罗嬷嬷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然后,不约而后的将脸别了过去。 没看见,没看见,她们什么都没看见。 而此时,谢妩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她抬手一把将陆湛推开,而后又慌又恼的瞪着他道,“陆湛,你干什么!” 陆湛轻笑了一下,他低头打开手里的食盒,看着里面‘别致’包子,嘴角的笑意不由又加深了几分。 “看什么看,这不是给你的。”谢妩脸微微一红,她慌忙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将陆湛手里的食盒给抢回来。 陆湛似乎早就料到了谢妩会有此动作,他手一抬,轻松的就将食盒举过了头顶。 谢妩踮着脚尖够了好几下都没够着,她又气又恼,尤其后边还传来碎玉低低的笑声。 “陆湛,你闹够了没!”谢妩又急又恼,可她知道自己抢不过陆湛,所以,只能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冰着脸去看谢妩。 若是平常,看到她冷了脸,陆湛早就忙不迭的缴械投降了,可今日…… 不知道是不是酒状人胆的缘故,他听了谢妩这话,不仅没将食盒还给谢妩,反而更用力的将拿食抱在了怀里,“不给,我就不给!” “陆湛!” “阿妩,我头疼……”陆湛狭长的眸子又泛起了温润的水汽,看着谢妩的眼神更夹杂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委屈和……撒娇。 谢妩还没怎么样了,倒是谢妩身后的碎玉抑制不住的打了个哆嗦,鸡皮疙瘩更是掉了一地。 为了将姑娘追到手,公子还真豁得出去! “陆湛,你能别装了么?”看着这样陆湛,谢妩也有些撑不住了。 “我没装……阿妩,我真的头疼……”陆湛拧着眉,万分委屈的看着谢妩,他说着,还不忘又朝谢妩走了两步。 “陆……” “怎么了?”骤然响起的声音忽地打断了谢妩的话。 说话的人是谢峥。 不一会,陆深也跟着从帐篷里走了出来。 “阿妩,发生什么事了?”谢峥走到两人跟前,他看了看脸色潮红的陆湛,又看了看自己的女儿,最后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谢妩抿了抿唇角,正不知如何作答时,陆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世叔,我跟阿妩说我头有些疼,可她不相信我……”陆湛转过脸,眼眶有些红红的看着谢峥道。 听了陆湛这话,谢峥眼里不由闪过一丝歉疚。 今天他心情好,所以,便拉着陆深和陆湛喝了不好酒,尤其是陆湛!他自己是战场上下来的人,素来是拿酒当水喝,可陆湛却是京城里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他的酒量肯定没有自己这么好,早知道,自己就不劝他酒了。 “阿湛,要不这样,我遣人送你回去,你回去好好睡一觉?”谢峥清了清嗓子,有些歉疚的对陆湛道。 陆湛点了点头,而后,他慢慢的转过脸对准了谢妩,他道,“阿妩,你送我回去吧!”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惊呆了。 尤其是谢峥,他瞪大着眼睛看着陆湛,老半天没回转过脸陆湛这话是什么意思。 倒是谢峥旁边的陆深适时开口了,他微笑的对谢峥道,“舅舅,是我母亲,她说她有话要同表妹说,可这一路上都没找到机会,这话原本应该由我来告诉表妹,可不想阿湛却抢先了。” “这样啊……”谢峥悬着的心一下落了下来。 谢敏是谢峥惟的妹妹,虽然经年未见,但她在谢峥心里还是很有一些份量的。而且,这一路上,她对阿妩确实很是关心回护,所以,陆深这么说,他也就信了。 “那,阿妩,你就去你姑母走一趟吧,顺便,也将阿湛送回去。”谢峥想了想便对谢妩道。 谢妩看着谢峥一下怔住了。 这么明显的借口,她不相信谢峥看不出来。 事实上,谢峥确实瞧出了有些不对劲,可是,年轻人嘛!他能理解,而且,经过刚刚一番亲切的交谈,他越看陆湛越觉得这小子确实不错!皇帝的外孙,十六岁的探花郎,这不管是身世还是才华,那都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的! 尤其他面相还长得好! 只有这样的人站在他的阿妩面前才不会黯然失色! 酒意一上头,谢峥越想越觉得面前的这两人是绝配! 第191章 去阿湛那了 “阿妩,别愣着啊!快去吧!别让你姑母久等了。”见谢妩站着不动,谢峥还忍不住笑着催促她道。 谢妩眉心终于拧了起来,“爹,你今晚喝了多少酒?” “不多不多,也就那么两三壶,你放心,你爹的酒量好着了!”谢峥拍着胸膛乐呵呵的道。 听了他这话,谢妩眉心拧的更紧了。 “嬷嬷,劳烦你去煮一壶醒酒茶来,明日我爹还得去当值,我怕他误事。”谢妩这话虽是对着罗嬷嬷说的,可眼睛看向却是陆家两兄弟。 这两人,明知道此行她爹身上责任重大,却还一左一右联合起来灌她爹酒,也不知道两人安的什么心。 陆深不知道陆湛此刻是怎么想的,可他被谢妩这样看着只觉得自己十分无辜。 天知道,他中间拦了两人多少次,期间还免不了被他们两人联手灌了好几杯酒,若不是他后边见着形势不对,偷偷掉了几杯,现在,醉酒的人怕就不怕他们两个了。 “阿妩,我头好疼啊……”就在此时,陆湛忍不住又朝谢妩走了两步。 谢妩拧了拧眉,转头正要吩咐碎玉将陆湛送回去时,陆深的声音忽地又响了起来。 “表妹,阿湛喝醉了就跟个小孩子似的很是执拗,你要是不满足他的话,不知道他会闹成什么样,所以……这次就劳烦表妹了。”陆深看着谢妩,语气很是真诚,甚至,说完这话他还不忘抬手朝谢妩揖了揖。 谢妩看着陆深,冷笑的挑了挑眉。 骗鬼去吧,陆湛喝醉了是什么样,她能不清楚? 从前她还没觉得陆深怎么样,可现在看来…… 姓陆的没一个好东西!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可谢妩到底还是顺着两人的意弯了弯唇角,她道,“陆二公子来者是客,安全将他送回去本就是我这个主人应该做的事!表哥前边带路吧!”说罢,她便立刻侧眸朝觅月看了过去。 可觅月显然还没从状况外醒过神来,她有些不解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着陆二公子,小心别让他给摔了!”谢妩没好气的瞪了一眼觅月道。 “是。”觅月心虚的垂下了眼帘,她朝谢妩福了福,而后便快步走到陆湛身边,正要伸手搀扶住他的胳膊时,陆湛却忽地一抬手躲了过去。 “我自己能走。”陆湛眼睛眨也不眨的笑望着谢妩道。 谢妩挑眉一挑,“那陆二公子可得小心脚下,这万一……” “阿妩,你这是在关心我吗?”陆湛却仿若半点没听出谢妩这话里的讽刺似的,他狭长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一边说着,一边不着痕迹的又谢妩身边靠了靠。 “好了,时辰不早了,母亲她还在等着我们,表妹,咱们走吧!”最终,还是陆深看不下去站了出来。 他要再不开口,指不定阿湛会借着酒劲做出什么事来了! 毕竟,他当初可是为了谢妩将他支使去了云南! 有了陆深这话,谢妩便顺势走到陆深身边,她朝陆深福了福,道,“表哥,那咱们走吧!” “表妹请。”陆深无视陆湛杀人的眼神,他笑朝谢妩作了一个‘请’的手势,而后便侧身退到了一旁。 因为这次秋狩宁安公主也跟着来了的缘故,所以,镇国公府的帐篷跟齐王、端王以及诚王的帐篷紧紧挨着。 与别家的帐篷紧紧挤在一块不同,镇国公府的帐篷都离了有一段距离,尤其是宁安公主和陆湛的帐篷,离其他的帐篷远远的,中间还有幔帐拦着,即便是镇国公府的人也轻易近靠近不得。 谢妩原本是想去谢敏的帐篷的,可是她才刚走了一步,陆湛却忽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表妹,要不,你选送阿湛回去?”陆深适时微笑的出声道。 阿湛想方设法,甚至不惜装醉也要将他这位表妹诓回来,他要是这个时候敢坏他的好事,明日自己指不定会被他扔到哪个山沟沟里去! 所以,不待谢妩应便,他便箭步如飞的溜了。 “姑娘……”看着陆深快步离去的背影,觅月忍不住有些心慌。 要是她什么不知道也就罢了,可偏偏,这陆二公子对她家姑娘的心思就明晃晃的写在脸上,她就是想忽视也难。 “阿妩,走吧,我让人泡了你最喜欢喝的茶。”陆湛却懒得理会一个小丫鬟的心思,他对陆深的识趣很满意,眼下,就只希望阿妩带来的这个丫鬟也能‘识趣’。 “姑娘……”觅月生怕谢妩就这么跟着陆湛进去,于是,她连忙喊了她一声。 谢妩唇角微微一勾,她轻轻的瞥了觅月一眼,然后,在她震惊的目光中抬脚朝陆湛的帐篷走了过去。 “姑娘,姑娘……”觅月一连喊了谢妩两声,可见谢妩依旧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她心里虽然着急害怕,可到了这一步,她也只能咬牙跟上了。 陆湛显然也有些意外,看着谢妩的背影,他忍不住轻笑了一下,而后便快步抬脚跟了上去。 而另一边,谢敏好不容易将陆从书哄睡,她正轻言细语的与陆容陆宜说话时,一个丫鬟却忽忙走了进来附在王嬷嬷耳畔低语了几句,王嬷嬷听了脸色变了变,她忙走到谢敏跟前与她低语了几句。 听完王嬷嬷的话,谢敏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王嬷嬷,你跟母亲说什么了,不能大声一些么?”陆宜皱眉看着王嬷嬷,撒娇的对她道。 王嬷嬷歉疚的朝陆宜笑了一下,而后便安静的退到了谢敏的身后。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你们都回去睡吧,明早还要赶路了。”谢敏笑着对两人道。 “是。”陆容起身乖巧的应了一声是。 可陆宜却仍旧赖在椅子上不肯起身,她撅着嘴甜腻着声音对谢敏道,“娘,我今晚能跟你睡吧!我有些害怕……” “这么大了还要跟娘睡,也不怕你容姐姐笑话你!”谢敏笑着白了一眼自家女儿道。 听了谢敏这话,陆宜干脆伸手挽住谢妩的胳膊,一边将脸贴到她的肩膀上,一边撅着嘴撒娇道,“不管不管,我就要跟娘睡!” “行了,不许胡闹!快点回去,若是害怕的话,便多喊两个丫鬟守着!听话!”谢敏笑着伸出食指点了点陆宜的额头宠溺的道。 “娘……”陆宜仍旧不肯放弃。 “听话。”谢敏脸的笑意忽地敛了起来。 知道自家母亲动了怒,陆宜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到底还是松开谢敏的胳膊,委屈的站了起来。 “容姐儿,宜姐儿害怕,你帮伯母将她送回自己的帐篷去吧。”谢敏温柔的又对陆容道。 “是,伯母。”陆容乖巧的又应了下来。 “我才不要她送了,我自己会走!”陆宜愤愤的瞪了陆容一眼,然后转身快步冲了出去。 “这丫头,真是越发没规矩了!”谢妩冷着脸喝了一声,末了,她歉意的朝陆容笑了笑,而后,便招呼丫鬟将陆容送了出去。 直到两人都出了帐篷,谢敏才迫不及待的对王嬷嬷道,“他们人了?” “回夫人的话,世孙他……”王嬷嬷的话才说了一半,帐篷外忽地响起丫鬟请安的声音。 “奴婢见过世孙。” 随后,帘子一动,陆深便弯腰走了进来。 “母亲。”陆深淡笑着走到谢敏面前朝她行了个礼。 谢敏笑了笑,她不着痕迹的往陆深身后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谢妩,不由有些奇怪,“不是说去你舅舅那喝酒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虽然听出了谢敏话里的意思,可陆深却只当作没听懂,他笑着道,“父亲还没回来吗?” 谢敏忙摇了摇头,“没了,听说汪大人猎了一只野鹿,陛下高兴,便宣你父亲过去陪酒了。” 镇国公府的帐篷与正宣帝的营帐离的近,那边喧闹的歌舞声声声可闻。 陆深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朝谢敏笑了笑,然后道,“母亲,我来接书哥儿回去。” “哦,书哥儿才刚睡着,嬷嬷,快,快去将书哥儿抱过来。”谢敏此时也回过味来。 虽然她与陆深名义上是母子,可她年纪却实在大不了陆深几岁,两人同处一室,又在郊外,实在有些不便。 看着陆深长身玉立的样子,又想着刚刚王嬷嬷说的话,谢敏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开口对他道,“深哥儿,我听说,是妩姐儿送你们回来的?怎么?妩姐儿回去了么?” 谢妩是她的亲侄女,按说,她来了应该过来跟她打声招呼才是。 “没有,妩表妹她去阿湛那了。”陆深看着谢敏平静的吐出一句话道。 谢敏怔住了。 抱着陆从书走过来的王嬷嬷也怔住了。 陆深却仿若没看到两人异样的神色似的,他抬脚走到王嬷嬷身边,神色自若的从她手里将陆从书接了过来。 正在熟睡的陆从书支吾了两下,不过,很快他便在陆深怀里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 “母亲,那我就先告退了。”陆深丝毫不管自己刚刚那话在谢敏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他淡定的朝谢敏颔了颔首,而后便抱着陆从书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第192章 谁都有伤疤 陆深的话如同一道惊雷狠狠的劈在了谢敏的心上,他一走,谢敏便立即拉住了王嬷嬷的手迫不及待的问她道,“嬷嬷,我刚刚是不是听岔了?深哥儿刚刚说阿妩去了哪?” 王嬷嬷苦着脸看着谢敏,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接她这话。 夫人的打算她是知道的,可听刚刚世孙那话里透出来的意思,夫人这个打算怕要是落空了。 “不可能啊!公主她不是相中了镇南王府的萧郡主吗?”谢敏看着王嬷嬷仍旧有些不敢相信。 “夫人……”看着谢敏震惊又不愿相信的表情,王嬷嬷只能无奈的喊了她一声。 看着王嬷嬷无奈的神情,谢敏终于松开了抓着她的手,“早知如此,我便应该早些跟母亲通个气,这样也不至于被……” 很早以前她便有这个想法了,只是当时谢妩尚未及笄,所以,她只能将这个想法埋在心里谁也没说。 原本,谢妩及笄的时候她便应该先跟老夫人交个底,可当时宁安公主也在,再加上老夫人字里行间都透出对谢妩的重视,所以,她便稍稍迟疑了一会,想着再另寻一个合适的机会,反正谢妩才刚刚及笄,也不用太着急,可没想到…… 明明他们也没什么交集啊? “嬷嬷,你说,是湛哥儿看上妩姐儿了?还是妩姐儿看上湛哥儿了?”谢敏看着王嬷嬷忽地又问她道。 王嬷嬷一愣,“夫人,您怎么这么问?” 谢敏忍不住白了王嬷嬷一眼,她道,“嬷嬷,你傻啊!如果是湛哥儿看上妩姐儿,那这事基本就成定局了,可若反之……咱们还是能再筹谋一下的。” 她现在就希望,湛哥儿没想到谢妩,这样的话,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夫人,可奴婢觉得,刚刚世孙的表情……” 好似并没有看上妩姑娘。 “你懂什么,他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谈什么看上看不上的。他为什么这么多年一直不续弦,不就是担心新妇进门会待书哥儿不好吗?可阿妩不同,她自来便与书哥儿处的不错,上次我生辰的时候,书哥儿不还缠着阿妩带他去喂鱼?”谢敏越说越觉得这事有戏。 她为什么回娘家的时候次次都带上书哥儿,不就是为了能让他能和谢妩好好相处,这样,将来谢妩嫁进定国公府的时候,他才不会排斥啊! 她原是怕自己做的太过会招陆深反感,正所谓,继母难做,所以,她只能细水长流,一点一滴的将事往那上头引,可哪想到陆湛竟会半路杀出来! 一想到这里,谢敏不免又觉得气结。 因为,依她对陆湛的了解,他若不是中意的话,他根本不会给女孩接近他的机会! 眼看谢敏眉心又拧成了结,王嬷嬷没法,只得上前宽慰她道,“夫人,事情或许不像咱们猜的那样,咱们与其在这里瞎猜,还不如一会等妩姑娘来了,您亲自问问她。”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谢敏苦涩的扯了一下唇角道。 虽然她心里已经知道,此事怕是再难有转机,可是,万一呢? 就在谢敏期盼着出现转机的同时,另一边,陆湛正含笑替谢妩斟了一杯热茶。 依旧是日铸雪芽,谢妩最爱喝的。 “尝尝吧,出发前,我特意让人备的。”陆湛笑着将斟好茶水放到谢妩面前道。 看着茶盏中上下滚动的茶芽,谢妩微微怔了一下,她犹疑了一会,才抬头看着陆湛道,“我见过公主了。” 陆湛唇角的笑容僵了一下,可很快便被他迅速隐了下去,他含笑看着谢妩,声音低沉的道,“是吗?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谢妩没有说话。 陆湛轻笑了一下,他抬手替自己斟了一杯茶,喝了一口后才缓缓开口道,“她将自己困在那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已经很久很久了……”说到这里,陆湛微顿了一下,看向谢妩的眼里也忽地多了几分感激,“阿妩,谢谢你。” 谢谢你肯去见她。 也谢谢你…… 让她走出那个困了她十九年的院子。 看着陆湛眸底划过的那抹黯然,谢妩眉心微微一动,虽然知道自己不该问,可一想到刚刚环抱着胳膊哭得撕心裂肺的宁安公主,她到底还是没有忍住。 “是因为驸马吗?” 陆湛眸心动了动,看向谢妩的眸子毫不避讳的浮起一丝诧异,他道,“阿妩,我娘她,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谢妩摇了摇头,“公主她什么也没说,她就说……就是说我像她,还说她没有多少时间了……” 说到这里,谢妩眼前仿若又浮现出宁安公主将脸埋在臂弯里,无助又悲恸哭泣的样子。 “阿妩,我已经这样了,你和阿湛一定要好好的!我知道那条路很难走,可只要你们牵着彼此的手互相扶持,以后,会好起来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临走前,宁安公主的声音又在她身后响了起来。 她回过头去,只见她扶着嬷嬷的手,眼眶里满含热泪,单薄的身影在黑夜中显得格外的寂寥与悲怆。 那一刻,她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这样跟你说么……”陆湛牵了牵唇角,随后,他沉默的低下了头去。 看着沉默不语的陆湛,谢妩眉心忍不住微微蹙了起来。 重生以来,她见过太多面貌的陆湛,狡黠的、毒舌的、无耻的、自信的、高傲的,可像现在这样陷入长久的沉默里还是第一次。 前世她虽与陆湛亲密无间,可却也仅止于肉体上,她对陆湛的事并没有过多的关注,陆湛也从来没跟她说过他的事。 在她的记忆里,陆湛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下朝局尽握于他手! 他生来金贵,根本体会不到凡人的苦痛。 可现在,他却垂眸沉默的坐在她对面,即便他没有哽咽,没有流泪,可是,谢妩还是真切的感受到了他的难受。 杯盏中的茶水早已凉透。 可不管是谢妩还是陆湛,他们都没有说话。 直到,一个喷嚏声打破了室内的平静。 看着两人望过来的眼神,觅月歉疚的垂下了脑袋。 “公主她,她是得了什么病吗?”谢妩看着陆湛试探的问道。 陆湛极轻的扯了一下唇角,他端起桌上凉透的茶水,仰头灌了一口,而后,才沉着声音道,“是当年生产的时候受了刺激,所以……” “那,那就没请大夫看看么?”谢妩忙又问道。 刚问完,谢妩立即便后悔了。 她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生病的是宁安公主,是陆湛的母亲! 可陆湛却并没有笑她,他僵硬的朝谢妩扯了扯嘴角,沉着声音道,“自然是看了的,可不是什么病大夫都能治的!” 即便是医术最高强的大夫,他也治不了心病。 谢妩也听出了陆湛这话里的含义,她眉心拧了拧,想了好一会,才看着陆湛斟酌的开口道,“华神医你知道吗?” 陆湛眸心动了动,看着谢妩的眼里忽地涌出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当然知道。 当年谢妩因小产伤了心脉时,他便派人满世界的搜寻他的踪迹,只是…… 他到底还是慢了一步。 华神医他是找到了,可谢妩却…… 想到这里,陆湛忽地垂眸苦涩的扯了扯唇角。 难怪他娘说阿妩像她,她何止像她,她简直复刻了她的结局。 见陆湛垂下了头,谢妩正要说话时,陆湛却忽地又抬起了头,他道,“放心吧,我已经让人去找了。” 听了陆湛这话,谢妩悬着的心终于微微放松了下来。 “时间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陆湛看着谢妩忽地出声道。 谢妩一下怔住了。 这还是陆湛第一次主动开口放她走。 “怎么了?你还想留下来再陪陪我?”见谢妩怔住的样子,陆湛忍不住眉尖一挑,唇角也跟着又弯起了谢妩熟悉的弧度。 谢妩拧了拧眉,心里知道陆湛是不想再跟她深聊此事,所以,才开口赶她走,当下,她便将脸冷了下来,她道,“我就不劳陆二公子送了,我要去给姑母请安了。” “那我送你过去吧!”陆湛笑又道。 “不用了。”谢妩冷淡的拒绝了他,说罢,她转身抬脚就要朝门外走去。 “阿妩。”身后,陆湛的声音忽地又响了起来。 谢妩停下了脚步。 “阿妩,谢谢你陪我坐了这么久,也谢谢你听我娘讲了那么多话。”陆湛看着谢妩纤细又高挑的背影,狭长的眸子里忽地浮起一丝雾气。 听了陆湛这话,谢妩眉心一拧,有些奇怪的转过了头来。 “阿妩,这个世上没有一个人是百毒不侵、刀枪不入的!每个人都有不可示人的伤疤,可能他们没将那些伤疤露出来,可那也不代表那些伤疤就不存在了!”陆湛微笑的看着谢妩继续道。 虽然他唇角的弧度与从前调戏她的一模一样,可是,谢妩还是从他眼里看到了悲痛。 他刚刚那些话,是在说宁安公主? 还是在说他自己? “陆湛……” “阿妩,你知道的那些并不是事情的全部!从前,我有好几次想要告诉你,可那时,你并不想听,而现在…我忽然没了告诉你一切的勇气。”陆湛说着说着,唇角忽地泛起了一丝苦难涩。 第193章 抱歉没听清 经过一夜的休整,大家都恢复的体力,于是,正宣帝便命令队伍继续前进。 谢峥昨夜虽喝了不少酒,但好在他本身酒量就好,再加上谢妩让罗嬷嬷给他煮了醒酒汤,所以,他睡了一觉后便立即恢复了精神。 倒是萧世子,昨晚他明明没喝什么酒,可早上醒来,他却觉得头痛欲裂,而昨晚喝醉了的萧郡主此刻却是神采熠熠,甚至,她还特意跑到谢妩的马车里,跟她吐槽自家哥哥酒量不行,都过了一夜了,还跟个醉酒的鲶鱼一样在马车里翻来滚去的。 听了萧慕清这话,谢妩只是笑了笑,而后抬手便给她倒了一杯茶。 萧慕清说了这么一会话,再加上又吃光了一盘点心,这会早就渴了,见谢妩贴心的给她倒了一杯茶,她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而后,她便跟喝酒似的,仰头便将一杯茶水全数灌进了肚子,喝完,犹自觉得不解渴,抬手又替自己倒了一杯。 一连喝了三杯茶水后,萧慕清终于觉得喉咙舒畅了些。 “阿妩,你家这马车坐着好像要比我家的马车舒服,好像没那么颠簸。”萧慕清翻了翻自己屁股底下的引枕道。 谢妩轻笑了一下,她淡笑着道,“可能今日这段路比前两日要好走吧!” 陈氏有钱,年初去朝安寺上香的时候,陈氏知道山路难行,所以,特意花大价钱订做了几辆马车,这几辆马车看着不显山露水,可其实,无论是马车用的木材,还是里面的坐垫,引枕,全是最贵最好的。 陈氏在这方面向来舍得花钱。 而谢妩为了出行舒服些,特意将陈氏花大价钱订做的这几辆马车全给带了出来。 听了谢妩这话,萧慕清也不在纠结这些了,她重新又拈起一块点心,一边吃一边道,“对了,阿妩,你昨晚去哪了?罗嬷嬷说你去边上散步了?你说这荒郊野岭的,你散步怎么也不叫上我啊!” “我倒是想叫上郡主一起,可郡主,你是忘了你昨晚的样子了么?”谢妩看着萧慕清,打趣的对她道。 果然,听了谢妩这话,萧郡主脸微微一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对谢妩道,“主要昨晚觅月拿出来的那酒太香了,还有罗嬷嬷做的小菜也很好吃,我一时没控制住……” “那你昨晚回去王妃没说你?”谢妩笑着又道。 一听这话,萧慕清眉心立即拧了起来,她糕点也不吃了,只一脸愁容的看着谢妩道,“怎么没说,要不,你以为我为什么赖在你这不回去!” 看着萧慕清愁眉苦脸的样子,谢妩和觅月倒还好,就是碎玉‘噗呲’一声便笑了出来。 萧慕清转过脸狠狠的剜了碎玉一眼,而后,她才重新对谢妩道,“阿妩,你怎么把她带来了!那个,胖嘟嘟的丫鬟了?你怎么不带她啊!她不乖巧听话多了!” “郡主,那您应该庆幸姑娘带的是奴婢,若带的是羡月的话,这马车怕是余不出您的位置来。”碎玉一点也不害怕,她甚至还笑着与萧郡主开起了玩笑。 一旁的觅月闻言慌忙抬手轻轻扯了一下碎玉的衣角,末了,还不忘朝她使了一个眼神。 触到觅月的眼神,碎玉也觉得自己刚刚那话有些不妥,于是,她慌忙又替自己找补了一句道,“郡主,奴婢错了,奴婢这便将嘴巴闭起来。”说完,她迅速做了一个闭嘴的手势,而后,便垂下了头去。 看着觅月的动作,萧慕清忍不住皱了皱眉,她看向谢妩,道,“阿妩,你身边的丫鬟都跟她似的鬼灵精么!” 听了萧慕清的话,谢妩也顺势看了碎玉一眼,而后,她才笑着对萧慕清道,“应该就只有她一个是这样。” “那就好,要是再多几个,我可就不敢往你这凑了。”萧慕清不着痕迹的白了碎玉一眼,而后玩笑似的对谢妩道。 她总觉得碎玉这副德性跟某人很像。 谢妩也猜出了萧慕清的心思,她笑了笑,抬手拈起一块点心递到了萧慕清面前。 萧慕清狐疑的将谢妩从头到脚扫了一眼,她并没有去接谢妩递过来的糕点。 “看来,郡主应该是吃饱了,既然这样,那我便将点心收起来了。”谢妩说着便要将点心放回盘子里去,可她才一动,一只手蓦地伸了过来将点心拿了过去。 “算了,这次我就不问你了。”萧慕清恨恨的咬了一口点心道。 反正,该说的她早就对阿妩说了,若是她执意要往陆湛的陷阱里跳…… 大不了,她改日拎把大刀再与陆湛好好说道说道! “对了,我早上来找你的时候听说,你昨晚送陆家两兄弟回去了?”萧慕清忽地又想起一件事。 “是啊。”谢妩笑着承认了。 从武安侯府的帐篷到镇南国府的帐篷中间隔了好几家,她不意外会被人看到。 “阿妩!”萧慕清忽然觉得嘴里的点心不香了,她凝着脸用力的喊了谢妩一声,她道,“你知道今早那些人是怎么说你的么?她们说你借着陆二醉酒故意接近勾引他!” 可谢妩听了萧慕清这话并没有生气,相反,她还朝她笑了笑,她道,“那郡主觉得我是吗?” 萧慕清忙摇了摇头,“当然不是!要说勾引,那也是陆二那厮借着酒劲勾引你啊!我就是生气!陆二明知道这些人嘴碎,还这么招摇过市的将你拐去他那!” 听了萧慕清这话,谢妩笑了笑,不再说话了。 或许,陆湛他就是想要所有人都知道…… 她隐隐觉得,除了那件事,陆湛或许还筹谋了别的…… 不然,他为什么要带宁安公主出来?他明知道长途跋涉对宁安公主的身体并不好! 还有昨天他说的那些话…… 她回去后,细细想了很久。 前世,她一直以为陆湛之所以会选择端王是因为端王势劣没什么根基,将来他上位的话必定要处处倚重陆湛,这样一样,陆湛不仅大权在握,不必忌惮皇帝的猜忌,更避免了将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结局。 可如今想来,却又有些不对。 她死的时候,太子和齐王一党早就被连根拔了起来,正宣帝也因为太子和齐王的事气急攻心中风倒地,那时,她还以为端王会立刻登基,可是,好像直到她死,她也没听到钟鼓楼敲响起新帝登基的钟声。 而那段时日,陆湛好像一直很忙,早出晚归的…… 谢妩越想越觉得那段时日陆湛的举动很蹊跷,可是,她当时大仇得报,心愿已了,实在没什么心思关心陆湛在筹谋什么,外边又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里,谢妩不免又觉得有些遗憾。 若早知道她能重活一世,当时便应该再费些心思打听一下,也不至于现在两眼摸黑!若是端王后来没有登基,那她贸然将武安侯府拉上陆湛和端王这条船岂不是自寻死路? 可也不对啊! 正宣帝就只有这么几个儿子,太子和齐王一死,就只剩下端王和诚王。 诚王的生母是宫婢出身,在生下诚王后不久就死了,而诚王自己又不得正宣帝宠爱,二十四岁了还顶着五皇子的称号住在偏僻的临西殿,后来还是太子当年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主动开口向正宣帝替他求了诚王这个称号,并给了赐了王府,可即便是这样,他在朝中也没什么存在感,娶的王妃也只是一个御史的女儿,而那御史更是早早的便告老还乡了。 即便是太子和齐王倒台,诚王也没借势起复,所以,这样的诚王,是无论如何也争不过端王的。 可如果不是诚王,那就只能是端王即位,或许,陆湛那段时间就是在忙端王即位的事? 就在谢妩陷入沉思中的时候,她的手臂忽地被人扯了一下。 “阿妩,你在想什么了?我喊了你那么久,你都没听到么?”萧慕清皱眉看着谢妩道。 “抱歉,我刚刚在想一些事情。”谢妩有些歉意的看了萧慕清一眼道。 “想事情?想什么事情啊!”一听谢妩这话,萧慕清一下来了兴致。 谢妩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郡主,你点心吃好了!” 一听谢妩这话,知道她不想聊这个话题,萧慕清脸一下垮了下来,她撅着嘴道,“不想说就不说,干嘛扯开话题啊!这点心哪有吃好的时候!” “对了,我今早过来的时候还撞见一个人,你猜是谁?”萧慕清眸子忽地又亮了亮。 “谁啊?”见萧慕清主动转移了话题,谢妩也很配和的笑了起来。 “你姑母!定国公世子夫人!”萧慕清咬着牙用力的道。 谢妩眉心忍不住微微一动。 她想起昨夜她去给谢敏请安时,她字字句句全是试探,她好似断定了她与陆湛有什么关系,语气里甚至还有些恼怒。 想到这里,谢妩不由朝萧慕清笑了笑,她道,“郡主,我姑母她跟你说什么了?” 萧慕清早就料到谢妩会有此一问,她笑着朝谢妩眨了眨眼睛,然后一字一句道,“抱歉,我没听清,你刚刚问我什么了?” 第194章 姑娘会骑马 马车继续往北,三日后的中午,队伍终于安全的抵达了林西围场。 大魏的皇帝自幼便精于围猎,每任皇帝在位时都会带领文武百官来林西围场狩猎以彰显帝王的威仪,是以,早在文帝时,便命匠人在林西围场东面的山坡上建了一座猎宫。 当然,犹于每次随行的人员众多,所以,只有少数几家权贵有幸能与正宣帝住进猎宫,而其他人就只能在猎宫前面的草地上扎营。 武安侯府第一次随扈出行,自然是没资格住进猎宫的、 不过,好在猎宫前的草地十分宽敞,再不用像前两日那般主主仆仆全都挤在一块,连个舒展的地方也没有。 而且,谢妩还特意挑了偏僻一点的位置扎营,这样一来,武安侯府的营地就宽敞了。 觅月和碎玉也终于不用和谢旭和谢时的丫鬟挤在一个帐篷里了,她俩终于有了自己的帐篷,两人相视一笑,碎玉更是卖力的帮忙搭起帐篷来。 傍晚时分,猎宫前的草地上,一座座白色的帐篷如同雨后春笋一般都冒了出来。 数日的长途跋涉早已让众人感到精疲力尽,就是一路吃好喝好睡好的正宣帝此刻也提不起劲了,下令各自歇息后他便早早的安歇入睡了。 而其他人也一样,帐篷一扎好,随意对付了一口晚膳便纷纷下去歇息了。 他们得养精蓄锐以期秋狩的时候能在正宣帝和百官面前脱颖而出。是以,才到戌时,猎宫面前的营地便安静了下来。 可对于羽林军和左翊卫来说,越是越种时候越不能放松。 而谢峥作为左翊卫副将军,草草的吃过几口晚膳,叮嘱了谢妩几句便急匆匆的领着人去围场四周巡视去了。 谢妩也累不得行,沐浴过后躺在床上没一会便睡着了。 觅月轻手轻脚的将棉被铺到地上,今晚是她值夜,她吹灭了蜡烛,正准备躺下去的时候,碎玉却悄然走了进来。 “觅月姐姐,今晚还是我替你值夜吧。” “这……不好吧?”觅月有些迟疑。 自出京城以来,一直都是碎玉替她守夜,她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没事,我精神好,而且,我会些拳脚功夫,现在不比在侯府,所以,还是我守着姑娘更安全一些。”碎玉忙拍着胸膛对觅月道。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不可是的,觅月姐姐要是心疼我,白天的时候,你记得帮我在姑娘面前应个卯,我也好趁机补补眠。”碎玉忙道,她一边说着一边便将觅月推出了帐篷。 觅月看着垂下来的门帘,她笑了笑,最后无奈的折身回了自己的帐篷。 虽然碎玉面上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可是,她好似时刻都绷着一根弦,每次她只稍一碰到帘子,还未掀开她便立刻惊醒了过来。 不过,她说的也对,这里不是侯府, 而谢妩根本不知道后面换了碎玉值夜,这一觉她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地上的棉被早就把收拾好了,觅月正在轻手轻脚的整理谢妩的首饰箱笼,见谢妩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忙迎了过来。 “姑娘,您醒了。” 谢妩点了点头,她看着被觅月收拾的整洁又明亮的帐篷不由轻轻一笑,“你什么时候收拾的?怎么也不多睡一会?” 昨天她实在太累了,罗嬷嬷和觅月她们也一样,所以,她便让她们把东西放在那,等明日得空了再收拾。 “姑娘,昨晚是碎玉守夜。”见谢妩误会了什么,觅月忙道。 “碎玉?”谢妩眉心微微动了一下。 虽然碎玉知道这次秋狩必定有事发生,可此事是陆湛谋划,按说,碎玉不应该如此紧张才是,难道,她还有什么事没告诉她? “哟,姑娘醒了啊!”正在谢妩低头思索之际,罗嬷嬷忽地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嗯。”谢妩笑着应了声,而后便扶着觅月的手站了起来。 “今天天气真不错,二公子连早饭也没吃便牵了马跑出去了。”罗嬷嬷一边替谢妩更衣一边笑着道。 “可有人跟着?”谢妩忙道。 “有有有,就新来的那个叫什么,什么……” 就在罗嬷嬷混乱之际,帐篷外忽地响起一道声音,“言书。” “对对对,是叫言书。”罗嬷嬷连声应道,她一边说着一边回过头,只见帘子一动,碎玉喜笑颜开的走了进来。 谢妩听完眉心微微一动,原来还悬着的心立时便安定了下来。 言书便是陆湛塞进武安侯府的两个人之一,有他在,阿旭应该无碍。 见谢妩一副放了心的模样,碎玉忍不住嘻嘻一笑,她道,“姑娘,刚刚陆二公子送了一匹白马过来,特别温顺漂亮,您用过早膳,要不要骑着马去外面逛一圈。” 听了碎玉这话,谢妩忍不住眉心一皱。 碎玉却仿若没察觉到谢妩的脸色似的,她笑着继续道,“奴婢刚出去瞧了一眼,有好些人在林场里散步了。” 谢妩斜眸瞥了碎玉一眼,只作没听到她这话。 碎玉撅了撅嘴,有些无奈的朝罗嬷嬷看了一眼。 不得不说,这一路上的朝夕相处让碎玉和罗嬷嬷的感情有了质的突跃,尤其是前两日陆湛将谢妩包的那些歪七八扭的包子打包走后,罗嬷嬷越看陆湛越觉得他堪称自家姑娘的绝配,而碎玉也十分赞同她这个想法,于是,两人一拍集合,决心借这次秋狩好好撮合撮合两人。 所以,碎玉只一个眼神,罗嬷嬷便立时心领神会,她忙接着碎玉这话道,“姑娘,奴婢也觉得碎玉说的对,咱们好不容易跟着出来一次,总得什么都尝试一下才能不虚此行啊!不然,咱们还不如呆在侯府了。” 看着罗嬷嬷与碎玉一唱一和的样子,谢妩忍不住朝罗嬷嬷轻笑了一下,她道,“嬷嬷,你什么时候和碎玉同穿一条裤子呢?” 被谢妩这般调侃,罗嬷嬷也不觉得尴尬,她弯着唇角一笑,坦然的看着谢妩答道,“只要是为了姑娘好,奴婢与谁同穿一条裤子都使得。” 听了罗嬷嬷这话,谢妩只能无奈的弯了弯唇角。 不只是罗嬷嬷,甚至她爹和阿旭,他们明明都没怎么见过陆湛,可是,却偏偏都对他印象很好,尤其是她爹,从前他还因为醉云楼的事猜忌过陆湛,可只一顿酒,他便迅速放下了心里的成见与陆湛亲昵了起来,这几日更是一口一个‘阿湛’的叫着。 想到这里,谢妩忍不住又轻轻牵动了一下嘴角。 好像,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只要陆湛愿意,他总能轻易的获取他人的好感,在旁人的眼里,他总是温润如玉的佳公子模样,可其实,他是一个极其冷漠不易亲近的人。 也不知道,当有一日,她身边的这些人看清楚陆湛的真面目时,他们还会不会如今日这般亲近他。 而罗嬷嬷见谢妩没有再出言反对,她忍不住得意的朝碎玉挤眉一笑,而后右手一抬,便替谢妩挽了一个干净又利落的发髻,末了,她又从首饰盒里挑了一对赤金嵌红宝石的梅花簪插入了谢妩鬓中,做完这一切,她又回头看了一眼衣架上觅月准备的,谢妩今日要穿的衣裳,见上衣袖摆宽大,她忙对觅月道,“觅月,这套衣裳有些不配姑娘今日的发髻,你再去给姑娘重新挑一套吧!” 觅月看着谢妩头上干净又利落的发髻,发髻上更是连一支步摇也没有戴,当下哪还有不明白的,她笑了笑,而后便转身从箱笼里取出一套大红色的骑装来。 谢妩到底没能招架住几个丫鬟,用罢早膳后便带着碎玉和羡月出了帐篷。 帐篷外的木桩上果然如碎玉所说的那样系了一匹白马,那马身形矫健,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质,见谢妩过来,它还昂了昂头轻叫了一声。 “姑娘,奴婢没骗您吧!这马可通人性了!”见谢妩眼里闪过一丝光亮,碎玉连忙笑着上前邀功道。 像是应和碎玉这话似的,她话音才落,那白马忽地扬起前蹄声音清亮的嘶鸣了一声。 “姑娘,您瞧,您瞧!”见白玉如此配合,碎玉更高兴了。 谢妩眉尖一挑,笑着伸出双手揉了揉白马,然后低低唤了它一声,“雪泥。” “嘶——”似乎知道谢妩是在叫它,它嘶鸣了一声,而后低下头往谢妩脖颈处摩挲了一下。 “雪泥?姑娘,这是您给它取的名字吗?碎玉笑着道。” 谢妩笑着将脸往白马脸上贴了贴,而后低低的又唤了它一声,“雪泥。” “嘶——”像是回应谢妩似的,白马又嘶鸣了一声。 “姑娘,要不,奴婢扶您上马吧!”见谢妩起了兴致,碎玉忙又道。 “不用了。”谢妩轻笑一声,她抬手轻拍了拍白马,而后纵身一跃,轻松的就跃上了马背。 “姑娘,您,您……”觅月被谢妩的举动吓了一跳,她瞪着眼睛,半天没醒过神来。 姑娘什么时候学会骑马的? 明明姑娘在侯府的时候连马都没有摸过! “姑娘,您会骑马啊!难道公子他……” “嘶——嘶——” 碎玉话还未说完,高亢的马鸣声便截断了她的话,随后,她眼前忽地一道白影划过,待醒过神来时,白马已带着谢妩奔出了营地。 “姑娘,您等等我啊!”碎玉终于醒过神来,她慌忙跳上旁边的一匹棕马,随后便追着谢妩奔了出去。 第195章 我看到陆二 待四周彻底恢复了平静,被落下的觅月才渐渐醒过神来。 姑娘会骑马也就算了,怎么连碎玉那丫头也会,她是在做梦吗? 而罗嬷嬷此时也走了出来,见觅月神色木讷的站着不动,她不由奇怪的走了过来,“觅月,你站在这做什么?姑娘呢?碎玉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嬷嬷,你知道姑娘会骑马么?”觅月愣愣的看着罗嬷嬷道。 罗嬷嬷摇了摇头。 “那碎玉呢?”觅月又问。 看着觅月愣愣的表情,罗嬷嬷忍不住一笑,她道,“觅月,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嬷嬷,奴婢从小在姑娘跟前伺候,可是,却从不知道姑娘她竟然会骑马!”一想到刚刚姑娘驾着白马飞奔出去的模样,觅月就觉得自己的心脏砰砰地跳。 还有碎玉,碎玉不是从乡下庄子里选上来的么?她竟然也会骑马! 看着觅月瞪着眼睛一脸震惊的模样,罗嬷嬷忍不住下巴一昂,她骄傲的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二公子九岁就会骑马了!咱们老侯爷可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姑娘作为老侯爷的嫡亲孙女,会骑马算什么!” 觅月看着罗嬷嬷骄傲又坚定的眼神,她抿了抿唇角,心想,或许当真是她太大惊小怪了。 而此时,营地外的草原上早已三三两两聚满了姑娘。 都是被养在后宅深闺里的姑娘,除了被长辈带着去别家赴宴外,平素,她们都极难踏出分割前院与后宅的垂花门,这次秋狩更是她们第一次离家这么远,不管是外边一望无际的草原,还是白色的帐篷,对她们来说都是极其新鲜的事,而更让她们高兴的事,因为是秋狩,长辈们对她们的管束也没有在京城那么严格。 是以,一大早,用过早膳后她们便纷纷领着丫鬟外出透气了。 相熟一些的姑娘更是聚在一起说起了悄悄话。 反正四周有左翊卫巡视,安全的很。 而吏部尚书家的史三姑娘因为前几日的小插曲,与兵部侍郎家的孙姑娘越发熟稔了起来。 于是,这日一大早,孙姑娘便去了史三姑娘的帐篷邀请她一起出去散步,念在前几日孙家姑娘邀请她去孙家的营地扎营的份上,史三姑娘也很给面子的答应了下来。 用过早膳后,两人便领着丫鬟去外边的草原上散心了,一路上不少姑娘过来同史三姑娘过来打招呼,可是,无论谁来搭话,史三姑娘都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 她还记着前几日扎营的时候,这些人袖手旁观的样子。 不过,好在孙姑娘是个活络的,有她在中间调和,气氛总不算太尴尬。 “对了,你们猜我今天早上起来看到谁呢?”这时,忽地有个姑娘笑着出声道。 “廖姑娘,你这么激动……该不会是哪个年轻俊俏的左翊卫吧!”有姑娘打趣似的回应她这话道。 这姑娘话音一落,周围立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你!你混说什么!我才没有了,我今个撞见的人是定国公府的陆二公子,他牵了一匹白马,他还朝我笑了!”姓廖的姑娘得意洋洋的对着众人道。 她话音才落,众人还没来得及接话,一道尖锐的声音便骤地响了起来。 “胡说八道!”说话的正是史三姑娘,她呵斥完廖姑娘尤嫌不够,顿了一下后接着又道,“你也不看看你长什么样,就你这样的,连给陆二公子提鞋也不配,还陆二公子朝你笑!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纯属痴心妄想!” 史三姑娘这话一落音,众人瞬间又哄笑了起来。 其实更有人尖笑着附和道,“可不就是痴心妄想!陆二公子住在猎宫,她们廖家的营地又在角落边,她说早上在她家营地那看到陆二公子,依我看,廖姑娘八在是魔怔了!” “哈哈哈……” 听完这话,众人又哄笑了起来。 “我没说谎,我真的看到陆二公子了!我身边的丫鬟可以作证的!”被这么多人取笑,廖姑娘一张脸涨得通红,可饶是如此,她仍旧不肯放弃的给自己辩护道。 “是是是,我家姑娘没有撒谎,今天早上,奴婢和姑娘确实看到陆二公子从咱们的帐篷边走了过去。”廖姑娘的丫鬟也连忙跳出来替自家姑娘作证道。 可即便如此,她们迎来的仍旧是众人毫不留情的讥讽声。 “廖姑娘,痴心妄想是一种病,有病得治。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娘认识几个医术极好的大夫,我可以让我娘将他们介绍给你!” “哈哈哈……” “你!你们,你们!”到底只是十四五岁的年纪,被这么多人当面如此奚落,饶是廖姑娘涵养再好,这会也撑不住气红了眼眶。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咱们还是去前边走走吧,听说前边小溪里还有鱼了!”眼看情况有些不对,孙姑娘连忙出来打圆场道。 见众人仍旧不为所动,孙姑娘忙笑着上前挽着史三姑娘的胳膊道,“史三姐姐,咱们去前边小溪里看鱼吧!” 旁人的面子史三姑娘可以不给,可孙姑娘么,她还念着前两日她相邀的情谊。 “走吧!”史三姑娘应了一声,而后唇角一勾,昂着头高傲的从廖姑娘面前走了过去,经过她的时候,她还不忘用力的撞了一下她的胳膊。 其他姑娘见状,也纷纷昂着下巴从廖姑娘面前走了过去。 其中一个还忍不住在廖姑娘面前停了一下,她扯了扯唇角,一脸嗤笑的睨着廖家姑娘道,“廖姑娘,好狗不挡路,麻烦让让!” “你,你们……”廖姑娘终于再也受不住了,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而后,更是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双手捂着脸扭头就朝营地的方向跑了过去。 “姑娘……姑娘……”她的丫鬟慌得不行,顿了一下后便立即追了出去。 “史三姐姐,廖姑娘她,她不会出什么事吧?”看着廖姑娘的背影,孙姑娘有些担心的转过脸看着史三姑娘道。 “活该!谁让她肖想陆二公子来着!”可史三却半点也不以为意。 “就是就是!”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 孙姑娘皱了皱眉,可看着史三阴沉的脸色,她到底没敢再说什么。 反正得罪人的又不是她,她管那么多做什么。 “行了行了,别管她了!不是说要去小溪边看鱼么!走吧!”出了一口恶气,又被这么多人恭维着,史三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走走走,咱们一起看鱼去!”众人又开始附和了起来。 史三唇角一勾,她下巴一昂,在众人的簇拥下抬脚大步朝小溪边走了过去。 才走了两步,身后却骤地响起急促的马蹄声,史三一惊,她不悦的拧了拧眉,正要转头去看是谁在她身后纵马,可还未来得及转头,只见一道白影呼啸而过,白马从她身边跃过的间隙更带起一起狂风,将她头上的步摇吹得直晃,尾部更是重得的砸到了她的眼睛道。 白马上的少女单手执缰,长发如绸缎一般在她身后展开,她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们,只几个瞬息便立即消失在了远处。 “谁!是谁在骑马!”史三一边按着眼睛,一边怒不可遏的喊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都犹豫没有作答! “怎么,你们都眼瞎了么!那么大个人你们都看不见么!”史三按着发痛的左眼,怒不可遏的朝众人吼道。 她一定不能放过这个伤了她眼睛的人! 一定不能! “好像,好像是武安侯府家的姑娘。”在史三阴冷的眼神中,终于有姑娘沉不住小心翼翼的答话了。 虽然那白马跑得极快,可是,谢妩那张脸实在太过艳丽,只要看过一眼便极难忘记。 她们刚刚这所以犹豫着没有回答,是因为她们都不敢确定,因为那少女明显骑术精湛,可按说像她们这样的闺阁贵女,让下人骑着马在马背上遛遛还行,要孤身策马飞奔…… 而且,她们也没听说过武安侯府家的姑娘会骑马啊! “武安侯府家?你是说刚刚那骑马的人是谢妩!”史三的眼神更冷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她可没忘记,前两日她差点就要宿在那阴森的林子边了! 看着史三阴沉沉的眼神,众人互相看了一眼,顿时又齐齐的噤声了。 前两日史家和武安侯府的那点小插曲众人都听说了,夫人们在私下更没少议论,说这位武安侯府的谢大姑娘是个有大主意的,史部尚书夫人的面子说驳就驳了,半点迟疑都没有。 “史三姐姐,或许,或许刚刚廖姑娘并没有说谎……”就在众人沉默之际,一直没有说话的孙姑娘忽地犹疑着开口了。 史三沉着脸朝她看了过去。 孙姑娘抿了抿唇角,她皱眉看着史三,沉吟了好一会才压低着声音道,“你们难道没看到谢姑娘身下的马吗?” “那马怎么了?”有人不解的问道。 孙姑娘僵硬的扯了扯唇角,她面色为难的看了孙姑娘一眼,半晌,才支吾着道,“刚刚孙姑娘不是说看到陆二公子牵了一匹白马?而且,廖家的帐篷与武安侯府的挨着,你们说会不会……” 第196章 你是我的妻 其实,倒不是谢妩故意如此,她原意只想在营地周围跑一圈,可雪泥不知怎地竟带着她一路直奔密林,待到了密林边上,它也不急着进去,甚至还贴着密林跑了两圈,直到边上的左翊卫放松了警惕它才带着谢妩一头扎进了林子里。 一进密林,雪泥的脚步便立即缓了下来,它闲庭散步般的驼着谢妩不紧不慢的在林中穿梭着。 此时,谢妩也意识到了什么,她往后看了一眼,果然,碎玉并没有跟上来。 明明在进林子之前,她还看见碎玉骑着马尾随在她身后。 谢妩无奈的轻笑了一下,她倾下身,伸手不轻不重的拍了拍雪泥的脑袋,但最终还是没有下马,任着它将她带往目的地。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她终于听到溪水流淌的声音,随后,她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小小的水潭豁然出现在她面前。 听到声响,陆湛笑着起身朝谢妩走了过来。 谢妩看了陆湛一眼,随后目光便朝他身后看了过去,只见水潭边上的草地上铺着一块垫子,地毯上还摆放着果盘和酒壶,旁边还有一个没打开的食盒。 “阿妩,下马吧!”待走到谢妩跟前,陆湛迫不及待的朝她伸出手道。 谢妩轻睨了陆湛一眼,不过,未等她做出反应,陆湛手轻轻拍了拍雪泥,雪泥前腿忽地一弯,正要下马的谢妩身体一歪,而后一头便栽到了陆湛怀里。 陆湛轻笑一声,他赞赏了给雪泥比了个手势,雪泥会意,马首微微一昂,而后便走到旁边吃草去了。 “放我下来吧!”看着雪泥潇洒离去的背影,谢妩有些气结。 她怎么就忘了,这个时候,雪泥的主人就只有陆湛一个! 陆湛轻笑一声,虽然很舍不得,可但到底还是听话的将谢妩放了下来。 不过,这次阿妩没有呵斥他倒让他很是意外。 “阿妩……”陆湛忍不住又开口唤了他一声。 谢妩瞥了她一眼,而后她抬脚直接走到垫子上坐了下来。 陆湛眼里惊喜更盛,也忙跟着坐到了谢妩旁边。 而这时,谢妩已从果盘里捏了一颗葡萄吃了起来。 陆湛见状,脸上的笑意更盛,他殷勤的将果盘往谢妩跟前移了移,而后笑着对她道,“阿妩,你喜欢吃多吃一点。” 他不说还好,一说,谢妩便忽地的将手收了回去,她极力压制心里的怒气,目光冷凝的看着陆湛道,“陆湛,你知不知道这里是林西围场,外面到处是人!” 刚刚但凡雪泥不是先贴着林子边走,她身后又跟了一个碎玉,左翊卫的人早就过来了,要是让他们看到陆湛,她都不用想也能猜到后边会发生什么事。 “雪泥不会让人发现的,而且,如果真有左翊卫追过来,它也不会带你来见我。”陆湛语气轻松的看着谢妩道,见谢妩脸色仍旧没有缓和,他忙笑着又道,“阿妩,你不相信我,难道不相信雪泥?” 像是听懂陆湛的话似的,那头正在吃草的雪泥忽地抬头回应了陆湛一声。 “你看。”陆湛弯唇又是一笑。 看着这一人一马,谢妩最终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其实,我让雪泥带你过来,除了想见你之外,我还有别的事要与你说!”虽然谢妩对他的态度已比从前好了许多,可陆湛也不敢太过放肆,说了两句后便直接进入了正题。 其实,来之间谢妩已多少猜到了陆湛要对她说什么。 只是…… 前几次她每次以为陆湛会跟她说秋狩的事,可是,他却每次都顾左右而言他,几次下来,她都有些快沉不住气了。 所以,陆湛这话一出口,谢妩立刻轻哼了一声,她道,“怎么,陆二公子终于想说了?” 听了谢妩这话,饶是脸皮厚如陆二公子,这会也不禁有些心虚起来,他抬手掩着嘴轻轻咳嗽了两声,而后才垂着眼睛道,“我这不是想多见见你……”说完,他抬起头朝谢妩又笑了笑,而后才清着嗓子又道,“明日秋狩,你记得回去后记得叮嘱旭哥儿让他跟在我身后……” “你们明日就要动手!”谢妩惊的一下绷直了身体。 看着谢妩紧张的样子,陆湛忍不住轻轻一笑,“没有,还得再等两日,总要等那些人放松了警惕才才好行事!” “所以……陆湛,你真要对,对那人动手吗?”虽然陆湛一派轻松,可谢妩的心还是忍不住悬了起来。 她明明知道陆湛前世已然走到了最后,这一世,再行此事不过驾轻就熟,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的担心。 今世有些事已然偏离了前世的轨道,比如她,比如她爹…… 陆湛此刻也看出了谢妩眼里不经意流出来的担忧,他眉心微微一拧,下意识就伸手握住了谢妩的指尖。 “阿妩,别怕,我在这里。” 阿妩,别怕,我在这里…… 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听着这句似曾相识的话,谢妩的思绪一下被拉到了前世。 彼时,她刚没了孩子,鲜红的血淌了一地,太医来了一波又一波,虽然他们什么都没说,可是,她还是从那些太医的脸上看出了端倪。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 彼时,她的仇人尽数伏诛,她的人生已然没有遗憾了,她太累太累了,她不想再回忆这一路她是如何走过来的,她只想安安静静的闭上眼睛。 可陆湛似乎不想就这么放弃,他整晚整晚的抱着她,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畔重复着那句话—— 阿妩,别怕,我在这里…… 这是她临死前,陆湛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其实,她当时很想说,她一点也不害怕,她等这一日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可她当时听着陆湛那嘶哑又绝望的声音,她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想到这些,谢妩忽地眼睛一阵刺痛,她慌忙垂下眸子,想要将手收回来时,却被陆湛更用力的握住了。 “阿妩……” 谢妩低垂着眼睛,努力不想让陆湛看到自己通红的眼眶。 “阿妩……”见谢妩一直不肯抬头,陆湛忍不住哑着嗓子又喊了谢妩一声。 谢妩心里一阵烦乱,她用力的抿了抿唇角,而后,她用力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阿妩……”看着谢妩始终不敢抬头的样子,陆湛觉得心里一阵刺痛,他忽地起身,不顾谢妩的挣扎抬手就将她揽到了怀里,“阿妩,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自恃聪慧过人,能够算尽天下人心,可其实,他连自己的心都没有看清过! 他当年明明有很多过机会向她表明心迹,可他一次又一次的选择迟疑,直到最后,她再也听不见了…… 那些年,他时常在想,如若他早一点向她坦明心迹,那她会不会就不会选择那条路?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一日,她身下全是血,可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看着他微笑…… 她应该早在大仇得报的那一日就已经萌生了死志,可笑他竟还以为自己能借着腹中的孩子能留住她…… “陆湛。”就在陆湛一遍又一遍不停自责的时候,谢妩忽地平静的开口了。 陆湛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缓缓的松开了抱着谢妩的手。 “陆湛,我没有怀疑你的真心,或许,就像你说的,你只是明白的太晚,表达的太慢……可是陆湛,我累了,我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满心雀跃奔向你的谢妩,我累了,我不想,我也没有力气再向任何人靠近,这辈子我就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过活。你明白吗?”谢妩看着陆湛,眼里透着说不出的疲倦。 曾经像朝阳一样热烈明媚的谢妩早就死了,死在二房向她露出狰狞面目的那一日,死在杨骁向她伸出魔手的那一日,死在…… 她亲手害死自己腹中孩子的那一日。 “我明白,我明白,可是阿妩,这些都没关系,你不想向我靠近没关系,我向你靠近不就好了吗?你不用爱我,甚至,你也可以不喜欢我,但只要你允许我向你靠近就好了!”陆湛慌忙拉着谢妩的手,急切的向她表白道。 “阿妩,我是追着你来的,你不可以不要我!”很怕谢妩再说出什么反对的话,陆湛将谢妩的手按到自己的胸口,而后,沉着嗓音又补了一句道。 谢妩的眸子终于动了一下。 “阿妩!阿妩!”见自己的话有了回应,陆湛一阵心动,忙拉着谢妩的手又沉着嗓音喊了她两声。 “陆湛……” “我在,阿妩,我一直都在。”陆湛微笑的注视谢妩,眸子里的温柔盛不住如水一般淌了出来,他用力的握着谢妩的手。 这一刻,他空了十几年的心终于填满了。 前世所有的遗憾也在这一刻被填得满满当当的。 他苦心筹谋了十几年,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 哪怕这一世阿妩再不像前世那般爱他,但只要她能好好活着,活在他的身边,成为他的妻,他这一生便再无所求了。 阿妩。 阿妩。 阿妩。 我的妻! 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你都是我惟一的妻! 第197章 我没选端王 一时间,两人俱都沉默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妩眸子动了动,她看了一眼陆湛,最终慢慢的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 虽然手收了回来,可是,她依稀还能感受到陆湛胸膛那灼热的温度以及剧情的心跳声。 砰砰。 砰砰。 “你打算怎么做?”或许是为了平复自己的心情,谢妩率先开口扯开了话题。 “你表哥已经平安回到扬州了吧!”陆湛忽地开口道。 谢妩眉心拧了拧,虽然有些奇怪陆湛为何这么问,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嗯,如我先前料想的那样,他豫州之前还算顺畅,我舅舅见木已成舟,后面也就由着他了。” 陆湛点了点头,“南边瘟疫已经快控制不住了。” “南边有瘟疫?”谢妩一下惊呆了。 她只隐约记得明年豫州大旱,其他几个产粮的州县也几个月未下雨,许多州县更是颗粒无收,虽然正宣帝下令开仓放粮,可实则,几大粮仓早就空了大半,剩下的那些根本不足以应付这突如其来的灾害根本就是杯水车薪!齐王和太子在朝堂上闹得不可开交,齐王口口声声是太子倒卖了粮仓的粮食,正宣帝被气得大病了一场,而各大粮商更是借机抬高粮价,一时间百姓怨声载道,最后还是陆湛主动请缨去筹粮赋灾。 也正是经此一事,陆湛才正式入了朝中那些清贵的眼,尤其是礼部尚书李延年,更是对陆湛推崇备至。 可是瘟疫…… 她没听说南边有瘟疫啊! 陆湛点了点头,他看着谢妩继续道,“应该是六月初的时候……” 听了陆湛这话,谢妩眼睛瞪得更大了。 六月初便起了瘟疫,可直到九月中,京城还没有收到半点消息,不用想,一定是有人将这消息瞒了下来。 “南边是谁的人?太子还是齐王?”谢妩拧眉看着陆湛道。 “荆州布政司是徐首辅的弟子,他能去荆州任布政司一职也是徐首辅一手促成的!”陆湛看着谢妩,平静的回答她的问题道。 果然如此。 太子已触怒了正宣帝两次,若这个时候再捅出这事,那他这个太子怕是要做到头了。 即便正宣帝有意袒护,朝廷那些清流怕是也不耐烦拥护这样的一个储君,没有百官拥戴,他这个太子之位又怎么能坐稳! 可是…… “陆湛,你,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谢妩忽地看着陆湛发问道。 陆湛眸心忽地动了一下。 他看着谢妩,喉咙忽然有些梗住了。 “陆湛,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事的?”谢妩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 陆湛闭了闭眼睛,沉吟了片刻,终于还是哑着嗓音开口了,“陈四姑娘出事后……” “一个半月前。陆湛,你一个半月前就知道此事!”谢妩皱了皱眉,看着陆湛的眼神渐渐有些冷肃起来。 “是。”陆湛闭了闭眼睛,再度应了一声‘是’。 看着陆湛有些颓然的神情,谢妩唇角动了动,满肚子的话忽然间又有些说不出来了。 她原本就没什么立场来指责陆湛。 南边的瘟疫不是因陆湛而起,也不是陆湛隐瞒瘟疫不报,他只是站在旁边冷眼旁观的看着这一切罢了,就好像…… 就好像从前冷眼看着武安侯府轰然倒塌一样。 这个念头才在她脑中闪过,她胸口立时便传来一阵刺痛。 明明一切早就过去了,她也已经无数次要劝自己放下,为什么,为什么每次想起心里还会感到刺痛? “阿妩,我不是不想将事情揭出来,只是我的身份不适合出面……”看着谢妩按着胸口的样子,陆湛猜到她定是想起了前世,他抿了抿唇角,试图想要跟她解释,可是,才说了一句却又觉得自己这话很多余。 他本想借齐王的嘴将此事捅出来,可没想到,齐王这次难得沉住了气。 正宣帝对太子还是看重的,即便接连出了军饷和杨鹤丰的事,他都将此事轻易的揭了过去,他觉得,就算这个时候他将太子一系的人瞒报瘟疫的事捅出来也影响不了太子什么,而且,当时也就几个村子得了瘟疫,即便捅出来也重伤不了太子,还不若再往后拖一拖…… 可即便如此,陆湛也不敢说自己没有责任。 毕竟,他确实袖手旁观了。 而且,他没有告诉谢妩的事,齐王不仅仅只是拖一拖,他更是暗中派人去那些村子里散布流言,于是,那些本就不甘心等死的村民纷纷逃出村去,以至现在瘟疫越发严重起来。 他原本可以避免这一切的,可是,就因为他一时迟疑,一时私心,无数条性命就这样葬送在他的迟疑中。 想到这里,陆湛忍不住再度闭上了眼睛。 而谢妩看着陆湛愧疚不敢直视自己的样子,冷硬的心肠不禁又软了下来。 “所以,你现在打算将这件事捅出来吗?”谢妩看着陆湛又道。 她太了解陆湛了,也太了解帝王的疑心了,陆湛若非如此小心,依他的身份,他怎么能逃过正宣帝的疑心被他委以重任? 她祖父不就是因为正宣帝的猜忌而被鸠杀在回宁夏的的途中的吗? 他只是想把她带回宁夏。 陆湛看出了谢妩眼里的担心,他唇角动了动,沉思了好半晌后,终于还是对谢妩说道,“我原本是想借齐王嘴将此事捅出来,可惜……现下已然是不能再等下去了。” 再等下去,不知道还有多少条性命要丧失在那些官员之手! 他们为防瘟疫扩散将事情闹大,已然是杀红了眼睛。 “齐王?你说动齐王了?”谢妩忙又问道。 听谢妩提起齐王,陆湛唇角忽地勾起一抹讽笑,“我知道消息后便立即将此事告知了端王,可就像你所说,已经一个半月了,齐王那边却仍旧没有动静,他还在等……” 齐王能等,可是那些百姓却已然不能再等了。 “那你打算怎么做?齐王不肯开口,那端王了?”谢妩眉心一拧,看着陆湛的眼睛里不自觉便带了几分焦急。 此刻,她也看出来了,陆湛并非想袖手旁观,而是他的身份确实不宜出面! 她祖父只是被正宣帝疑心就落得身死途中的下场,更别论陆湛…… 定国公府只会比武安侯府更扎眼,更别论陆湛在他面前一惯表现的就是不理世事的纨绔公子形象,他若知道他插手朝局…… 就在谢妩焦急时,陆湛却吐出一句让她更为震惊的话。 “阿妩,你这么聪明,你怎么会猜不到,齐王突然这么沉得住气是因为谁……” “你,你是说端王么……怎么会,他,他不是你选中的人么?”谢妩彻底愕然了。 她死死的盯着陆湛的眼睛,她想从他眼睛里看出些什么,可是,陆湛眼里除了苦涩和冷寂却什么也没有。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我从来都没有选中他,我只是……我只是只能藏在他身后。”陆湛却仿若没看见谢妩脸上的震惊似的,他看着他又抛出了另一个炸弹。 原本,他是不想告诉谢妩这些的。 他想再等一等,等到谢妩接受他,等到她再亲近他一些,可是,这些秘密他背负了两世,他太累了,这一刻,他忽然就不想再背负下去了。 “只能藏在他身后?” “是,只能藏在他身后。”陆湛看着谢妩的睛,肯定的回答她道。 “我不懂,陆湛,我不懂你这话里的意思?”谢妩被陆湛这话彻底弄糊涂了。 藏在端王之后,帮他出主意,帮他在朝中立足,如果这些不是他选中了端王,想推他上位,那他又为何这么做了? “我需要一只手来代我拨弄朝局,而这只手只能是端王。”陆湛耐心的跟谢妩解释道。 谢妩摇了摇头,“我还是不懂!” “傻瓜,因为端王有野心有欲望,这样的人只需稍稍一挑拨便能为我所用!”陆湛抬手轻轻揉了揉谢妩的头顶低柔着声音道。 “那为什么不是诚王?”谢妩又问道。 可她才刚问完,自己却又立时想明白了过来。 诚王既不得圣宠,又没有家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存在感,若仅仅只是这些,那他还是有可用之处,可他偏偏对皇位没有一点兴趣,他从不与百官结交,除了逢年过节进宫给皇帝请个安,其他时间他都窝在自己的王府闭门不出,就连亲王上朝之权也被他主动求正宣帝给他免掉了。 这样一个无欲无求的人,确实不如端王好用。 “所以,陆湛,你利用搅、弄朝局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果端王不是你的选择,那你的选择究竟是谁?诚王吗?” 见谢妩终于问到了最紧要处,陆湛唇角终于弯起了一抹浅笑,“不,不是诚王!” 前世,他确实想过扶诚王上位。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诚王却断然拒绝了他,他说他为求自保从未接触过朝局,更不懂治国之道,即便有百官扶持,他也做不来一个皇帝。 那是他第一次与诚王推心置腹的说话。 也是他第一次看见,有人面对那把至尊龙椅却没有丝毫心动。 “不是诚王?也不是端王?更不是齐王太子,所以……陆湛,你究竟选了谁!”谢妩终于坐不住绷直了身体。 正宣帝就这么几个儿子,他一个也没有瞧上,那他究竟选择了谁? 难道,他选中的不是正宣帝的儿子,而是正宣帝的孙子吗? 第198章 又把史七打 陆湛的眸光终于渐渐凝肃了起来,他郑重的看着谢妩,长吸了一口气后,正要说道话时,却忽地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很快,谢妩也听到了声响,她慌忙转过头去,正好看到碎玉面色凝重的朝她跑了过来。 “姑娘。”碎玉慌忙走到谢妩跟前唤了她一声。 碎玉虽然表面看上去嘻嘻哈哈的有些不着调,可她身为一个暗卫,实则很能沉得住气,上一次她这般凝重还是在定慧寺遭锦衣卫围攻。 谢妩心里‘咯噔’一声,也顾不得追问陆湛,慌忙扶着碎玉的手就站了起来。 “怎么了?是外边发生什么事了吗?” “姑娘,二公子他把史七公子给打了。”碎玉拧着眉言简意赅的道。 “你说什么?阿旭把史七给打了?”谢妩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到了地上。 就连身后的陆湛也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 前世,谢旭确实将史七狠揍了一顿,甚至还因下手太重打折了史七一条腿,后来,吏部尚书将此事闹到正宣帝面前,正宣帝还在朝堂上将谢峥狠狠训斥了一顿。 可谢旭之所以揍史七,是因为谢时想借斗鸡讨好史七不成反害他输了好大一笔银子,史七气不过来找谢时算帐,恰好被谢旭撞见,当时,谢时才刚回京城不久,与谢时的感情还算不错,所以便出手帮了他。 可现在斗鸡的事已经过去了,因为谢妩的插手,所以谢旭并没有搅进史七和谢时的恩怨中,按说,今日的事不应该发生啊! 此刻,谢妩的想法也和陆湛一样,她完全接受不了碎玉刚刚对她说的那些话。 “是。好像是因为史七公子羞辱大公子,二公子看不下去,所以就起了争执……”碎玉拧着眉继续解释道。 谢妩的眸底忽地就掠起了杀意! 谢时! 竟然又是谢时! “旭哥儿今天不是跟镇南王世子一块吗?他揍史七的时候,镇南王世子没有阻止?”陆湛也察觉到了谢妩眸底的阴冷,不过,他很快便想到了萧慕北身上。 他可是特意嘱咐过萧慕北,让他这两日好生看着谢旭。 陆湛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碎玉立即朝陆湛扯出了一抹苦笑,“公子,您还不如不提萧世子了!” 听了碎玉这话,陆湛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 “萧世子不仅没拦着二公子,他自己还冲进去踹了史七公子好几脚了……”碎玉皱眉看着陆湛,有不满的撅着嘴道。 陆湛拧着眉沉默了。 “那现在阿旭怎么样了?”谢妩忙又问道。 “史七公子被揍的挺惨的,史夫人闻讯赶来哭得不行,后来,史尚书也来了……”说到这里,碎玉的脸越发垮了下来,她略微停顿了一下,抿了抿唇角,才接着又道,“史尚书已经扭着二公子和萧世子去御前告状了……” 碎玉话音一落,谢妩的脸色越发阴沉起来。 “我爹呢?”谢妩沉着脸又问道。 “世子已经收到消息赶往猎宫了。”碎玉低着头答道。 恍惚间,谢妩像是又回到了前世,她脚底忽地一软,就在要倒下去的那一刻,一只骨节分明的忽地伸了过来将她整个架了起来。 “阿妩,不会有事的!你相信我!”陆湛用力的扣着谢妩纤细的腰肢,他目光坚定的看着谢妩一字一句道。 看着陆湛那双漆黑又沉静的眸子,谢妩唇角动了动,心底忽地重新涌出了无限的希望和勇气。 不会有事的! 老天既然让她重活一次,她便不会再让前世的事情再在她面前重演一遍! 绝对不会! “我现在就去猎宫。你放心,萧慕北是个混不吝的,有他在,就算是史斌是只老狐狸,可也别想从他身上占到什么便宜。”陆湛握着谢妩冰凉的指尖继续安慰她道。 听了陆湛这话,谢妩的心一下便平复了下来。 没错,她怎么忘了,这次还有一个萧慕北。 作为和陆湛一起笑到最后的赢家,萧慕北绝对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纨绔无用的!说不定……他根本就是故意搅进局中的。 想到这里,谢妩看着陆湛的眸子忽地划过一丝冷意。 如果萧慕北是故意的,那么…… 陆湛呢?会不会此事就是他设计的? 虽然谢妩眸中的那抹冷意闪得极快,可是,陆湛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他慌忙举起手委屈的道,“阿妩,我发誓,这件事绝对与我无关!我就是再黑心肠,我也不敢拿旭哥儿布局……” 前世谢旭可是为了救阿妩而死的,虽然阿妩表面上淡淡的,可是,她心里其实重极了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就是再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拿谢旭来挑战阿妩的底线! 看着陆湛竖起的手指,谢妩眸子闪了闪,片刻后,她有些心虚的避开了陆湛的目光,“我,我又没说是你。” “对,你没说,是我自己心虚想岔了。”见谢妩语气软了下来,陆湛心里长松了一口气,而后他抬手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个号子。 不多会,一匹浑身发亮的黑马便从密林中穿了出来。 “阿妩,我先走了,你不要急,我先去猎宫探探情况。”陆湛又与谢妩交待了几句,待她点头答应后,这才翻身上了马。 马蹄‘啪啪’,只一瞬息,黑马便带着陆湛消失在了密林中。 “姑娘,要不,咱们也回去吧?”陆湛一走,碎玉便忍不住问谢妩道。 谢妩摇了摇头,她沉着声音道,“再等一会。” 陆湛才出去,她再紧随其后,是个人都能猜到什么。 她现在还不能和陆湛扯上关系。 尤其是现在已然是山雨欲来之势,越是此刻,她越要沉得住气。 直到一柱香后,谢妩才让碎玉将雪泥牵了过来,她抬手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又弯腰将裙摆撕了个口子。 一旁的碎玉被谢妩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姑娘,您这是……” 可谢妩却仍旧面不改色,她甚至又从边上扯了几片叶子往自己的裙摆上抹了几下,做完这一切后她才重新抬眸对上了碎玉的目光,她道,“你还愣着做什么?” 碎玉愣了一下,可很快,她便反应了过来,“姑娘,您不会让奴婢也弄成您这样吧……” 谢妩看着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细长的眉尖却朝着她微挑了一下。 碎玉脸一下垮了下来,她抬手,有些不情不愿的将自己的头发扯乱,而后,又学着谢妩的样子把裙摆处使劲蹂躏了几下。 她还是头一次没杀人却把自己弄得比杀了人还狼狈! “走吧!”见碎玉身上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谢妩这才拍了拍雪泥的脖子,而后便翻身上了马。 碎玉见状,忙吹了个哨子将自己的马唤来后便轻巧的跃上了马背。 两人才将将接近林子边,便立即撞上了前来搜查的左翊卫将士。 谢妩骑马贴着林子飞奔的时候他们是看见的,只不过一晃神,人就不见了,他们起初还以为谢妩是骑马去了别处,可是,找过来的时候却发现马蹄印是奔进林子里去了。 虽然林子里他们都巡查过几遍了,虽说大型的凶兽没有,可却也难保万一,而且,谢妩又是一个姑娘家!当下,他们便立即喊了几个人顺着痕迹追进了林子里,只是,这林子太大,树木又太过密集,他们才走没多远便发现痕迹突然断了…… 他们正在犹豫要不要将此事上报时,谢妩却带着丫鬟忽然从林子里窜了出来。 那人看着谢妩略显凌乱的头发,又看了眼她裙摆处明显被树枝划破的痕迹,心里多少也猜到了几分,可虽然如此,有些话他们却也不得不问。 “谢大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刚刚骑马的时候看到一只兔子,一时好奇便追进了林子,可没想到……”说到这里,谢妩脸上忽地浮起一丝愧色。 那兵士一脸了然。 他就说,好端端的一个姑娘家怎么会跑进林子里,原来是追兔子追的啊! “姑娘若是喜欢兔子,只需告知属下一声,属下自会替姑娘代劳,这林子里野兽多,姑娘下次千万不要再贸然进去了。”那兵士忙笑着叮嘱谢妩道。 要知道,这位谢大姑娘的爹可是他们左翊卫的副将军,她要是出个什么事,谢将军还不把他们这些人给生吞活剥了。 “好,我知道了。”谢妩笑着朝那人应了一声。 “那,谢姑娘,我,我送你回去吧!”那人被谢妩这笑晃得有些回不过神来,他慌忙垂下头去,结结巴巴的道,脸上也跟着染上了一层红晕。 难怪他们在底下说,说这次跟着来管秋狩的姑娘个个貌美如花,可是,这些姑娘加起来却通通比不上谢将军家的姑娘! 他原来还当这些人是混说,可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啊! 明明她都这么狼狈了,可是,却还明艳妩丽的让他有些不敢抬眼去细看! 最重要的是,刚刚她还对他笑了! 她竟然对他笑了! “那就有劳了。”谢妩却仿若没看到那人脸上的失态似的,她微笑的看着他,再度应了下来。 第199章 怼人太爽了 或许是因为史七的事闹得很大,谢妩骑马回营地的这一路上,除了巡视的左翊卫,其他人一个都没有遇上。 左翊卫的人或许都知道谢妩在林子里失踪了一段时间的事,这会看到谢妩便纷纷策马跑了过来,好在有刚刚那人替谢妩解释,也算了替谢妩省了好多口舌。 “谢姑娘,二公子的事您听说了吗?”另一个左翊卫看到谢妩更是一副迫不及待想向她邀功的模样。 “旭哥儿?旭哥儿怎么了?”谢妩佯作惊慌的朝那人看了过去。 正在那人要继续向谢妩邀功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你们都很闲么!” 谢妩挑眉朝前面看了过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人骑着马不紧不慢的朝这边走了过来,虽然隔了还有一段距离,可谢妩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左翊卫中郎将陈襄。 前世,他与陆深交好,而这一世么…… 她也时不时从她爹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大,大人。”几个围着谢妩的左翊卫看到陈襄,慌忙策马退到了边上。 陈襄冷着眼扫了他们一眼,他扬了扬眉,继续道,“你们还杵在这里做什么,不用巡查了么!” “是,属下领命!”几人连忙应了一声,而后便掉转马头迅速策马走了。 “陈叔叔。”待那些人走后,谢妩轻笑着喊了陈襄一声。 陈襄眉尖微微一挑,他道,“你认识我?” 谢妩唇角微微一弯,她笑着对陈襄道,“我爹他跟我说起过您,而且,来的路上,我有好几次见您在同我爹说话。” 听了谢妩这话,陈襄脸上也露出了一点微笑,“我可当不起姑娘这一声叔叔。” 说到这里,陈襄故意停顿了下来,他看向谢妩,却见她脸上仍旧笑着笑,丝毫没因他这话生出什么嫌隙猜疑来。 看来,谢峥并没有夸大其词,他这个女儿确实沉稳聪慧不同一般。 “我也不过就长姑娘七八岁,姑娘这一声‘叔叔’可不是把我叫老了么!”陈襄笑着又道。 “可您跟我父亲是同僚,我要是叫您‘哥哥’,我倒是愿意,我爹想必就更愿意,可您……” “算了,你还是叫我叔叔吧!”陈襄迅速截断了谢妩的话道。 他可不能让谢峥占他这么大个便宜! “陈叔叔,我弟弟他怎么了?”见陈襄对她卸下的防备,谢妩忙追问他道。 陈襄挑眉看了看谢妩,见她眼里的急切不似作伪,于是,便笑着对她道,“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小孩子吵架干了一仗罢了!也就是有些人故意小题大作罢了!” 谢妩拧了拧眉,她看着陈襄,一副不相信他这话的样子。 陈襄哈哈一笑,他道,“放心吧,我没有哄你!虽然史七看着模样是凄惨了些,可是,没伤到内里,萧世子下手还是很注意分寸的!” “镇南王府萧世子?” “对,这是他!我以前还觉得这个萧世子是个绣花枕头,可没想到……他还是很有两下的!”陈襄说着眼里不由划过一丝赞赏,说完,他怕谢妩还担心,于是,想了想,又在后边加了一句道,“你放心吧,有萧世子在前边顶着,姓史的怪不到你弟弟头上,况且,今个儿这事本来他也不占理。” 听了陈襄这话,谢妩似长舒了一口气,她轻柔的朝陈襄笑了笑,“多谢陈叔叔告知,今日侄女失仪,等改日侄女再向陈叔叔道谢。” “不用,举手之劳而已!”陈襄朝谢妩一笑,说完,他扬了扬手中的长鞭,骑着马快速从谢妩面前奔了过去。 看着陈襄离去的背影,谢妩忽地就轻笑了一下。 “姑娘,您不担心二公子啦!”碎玉眼尖的瞥见了谢妩唇角的笑意,她忍不住笑着凑到谢妩跟前道。 谢妩淡笑着瞥了碎玉一眼,“刚刚确是我失态了,我都忘了,阿旭这两日一直和萧世子在一块了。” 正如陈襄说的那样,史七只是外表上看着凄惨,其实内里一点事没有,可爱子心切的史尚书和史夫人不知道啊!他们见自己的儿子被打成这样,当下哪还忍得住,当然要跑到皇帝陛下面前哭一哭闹一闹啊! 见谢妩放松了下来,碎玉心里也轻快了不少,“姑娘,那咱们现在是回去还是……” 谢妩侧眸瞥了碎玉一眼,她唇角微微一勾,道,“自然是回去洗漱,不然,你还打算顶着这身妆扮到晚上吗?” “对啊!奴婢都差点忘了!那,姑娘,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不然让人看到就不好了。”碎玉连忙道。 主仆俩说完,便同时策马朝着武安侯府的营地奔了过去。 猎宫里。 和谢妩刚刚猜想的一样,吏部尚书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向正宣帝哭诉着镇南王世子和武安侯府二公子的恶行。 “陛下,您要向老臣做主啊!”史尚书声泪俱下的控诉完,他朝正宣帝揖了揖,而后便颤颤巍巍的跪倒在了地上。 正宣帝看着史尚书鼻涕眼泪双管齐下,他有些嫌恶的皱了皱眉,可看着看着单架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史七,他忽然间又有些理解史尚书的心情。 要换成他儿子被揍成这样,他也得找人拼命! 想到这里,正宣帝忍不住沉着脸朝萧慕北看了过去,“萧家小子,你没什么要说的么?” 见正宣帝看向自己,萧慕北忙站出来端端正正的朝正宣帝行了个礼,末了,他才抬头看着正宣帝道,“陛下,微臣冤枉啊!” “冤枉!萧世子,你们把我儿子揍成这样,你还喊冤!”一听萧慕北上来就喊冤,史尚书立时便怒了。 萧慕北脸一下垮了下来,他转身一脸为难的看着史尚书道,“史大人,从一进来你就一直在陛下面前声泪俱下的控诉我,我在旁边站了那么久,你看我插话了么!” “那是因为你心虚!” “心虚?史大人,我要是心虚的话我根本不会跟你来面见陛下,更不会任由你添油加醋的污蔑我!你不能仗着你年纪大就不给我说话分辩的机会吧!”萧慕北毫不客气的回怼道。 开玩笑,他好歹也是从陆湛嘴里逃生出来的人! 看着萧慕北一脸吊儿郎当的模样,史尚书知道他是故意插浑打岔想要激怒他! 毛头小孩,这点皮毛也敢拿到他面前献宝! “早便听说萧世子巧舌如簧,今日,老夫倒想看看世子是如何颠倒黑白的!”史尚书冷哼一声道。 听了史尚书这话,萧慕北弯唇一笑,而后,他再度面向正宣帝行了一礼,“陛下,事情是这样的!武安侯府的谢大公子不知因何原因得罪的史七公子,史七公子逮着他一顿羞辱,言语间还辱及谢将军和谢大姑娘,而我和谢二公子刚好路过,谢二公子一时气愤便上前与其理论,可没想到却被史七公子狠狠摔倒在地上,还挑衅谢二公子是个软脚虾,这谢二公子年纪虽然小,可血性不低啊!当下便爬起来与史七公子扭了起来!微臣一看,这不行啊!谢二公子才十岁,他哪打得过史七公子啊!于是,微臣忙跑去拉架,可没想到这史七公子就跟发了狂似的,连微臣也一并揍了起来!陛下,你看看微臣这胳膊都青了,您可得得为微臣做主啊!” 看着萧慕北胳膊上那丁点乌青,好不容易冷静下来的史尚书顿时便怒不可遏了起来,“你那什么伤!你看看你们把我的小七打成什么样了!” 像是回应史尚书这话似的,史七忍不住哀鸣了一声。 正宣帝看了看史七,又看了看萧慕北的胳膊,最终没忍住朝萧慕北翻了个白眼。 “史尚书,你这话就不对了!怎么是我们把他打成这样的!我们是互殴,只不过,你儿子没打赢罢了!”萧慕北说着便侧身朝史七撇了撇嘴角道,“史七,你说你怎么这么孬啊!哪有打架打不过就把老子叫来的!你这是欺负我老子不在么!” “萧,萧慕北,你,你胡说!我根本没有和谢时起争执,我,我……”尽管此刻史七觉得他浑身哪哪都痛,可听到萧慕北这话,他还是忍不住炸毛! “你你你,你你了半天你出啥了!说啊!你倒是说啊!”萧慕北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的回怼道。 难怪陆湛那厮动不动就将他怼到天上去! 原来,怼人的滋味是这么爽啊! “我……我……”史七一阵气结,可偏偏他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怎么说,说萧慕北和谢旭根本不是因为他羞辱谢时才揍他的,而是……而是他想串通谢时算计谢妩,不想却被萧慕北和谢旭撞见。 他哪敢这么说啊…… “史七公子怎么不说了?如果史七公子不说的话,那咱们不防听听谢大公子是怎么说的吧!”就在史七为难之际,一道低沉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看着迎面走进来的那道熟悉的身影,萧慕北眼睛一亮。 果然,陆湛还是按捺不住来了! 史七啊史七!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 陆二媳妇岂是你能打主意的! 第200章 不打就自招 看着畏畏缩缩跟在陆湛身后的谢时,史七瞬间觉得自己的脸更痛了。 这个软骨头,刚刚萧慕北和谢时围殴他的时候,他趁机溜了,现在这个时候他又回来做什么?难道,难道他想反咬他一口么! 想到这里,史七忍不住的面色狠戾的朝谢时看了过去。 要是这个蠢货敢反咬他,等他好起来,他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你又从哪冒出来了?”看着步履轻盈走进来的陆湛,正宣帝忍不住又皱了皱眉。 一个萧慕北已经够难缠,现在又来一个? 正宣帝忽然觉得自己的头开始有点疼了。 “我这不是听说萧慕北被史大人扭送到您这了,所以,便想着过来凑个热闹。”陆湛弯着唇角淡笑着看着正宣帝道。 看着陆湛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正宣帝忍不住抬手捏了捏眉心。 “顺便,也将这件事的另一个参与者给您带过来。”陆湛一边说着一边侧身站到了一旁。 陆湛一动,躲在他身后的谢时骤然便出现在了正宣帝的面前。 “陛下!”谢时脚底一软,慌忙匍匐到地上。 “对对对!陛下,这件事就是因谢时而起的!”萧慕北连连附和陆湛的话道,说完,他眼睛一斜,又朝史尚书看了过去,他道,“史尚书,谢时也是当事人,可刚刚你怎么光逮着我和旭哥儿不放,你莫不是心虚,怕他在陛下面前说出什么对史七不利的话啊!” “胡说八道!谁把我家小七打成这样我就逮谁,谢时又没动手,我逮他做什么!”史尚书朝萧慕北瞪着眼睛道。 “谢时当然不敢动手了,您老可是他爹的上峰,上次史七因为一只鸡讹了他五千两银子他都没敢哼声,更别说这次!”萧慕北不屑的道。 “行了行了,你们越说朕越糊涂了,既然谢时来了,那就让他说说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眼看萧慕北和史尚书吵得不可开交,正宣帝渐渐不耐烦了。 他堂堂帝王之尊,哪有空管这些小孩子打打杀杀的! 又没死人! 谢时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心虚的瞥了史七一眼,正欲说话时,史七却忽叫唤了起来。 “哎哟!疼,爹,我疼,我疼……” “小七!陛下,陛下,求您替我家小七做主啊!”一看自己的儿子叫得这么惨,史尚书也一下急眼了。 他虽然儿子多,但嫡子却只有这么一个,而且,他刚生下没多久他便升任了吏部尚书,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眼珠子疼! 可现在,萧慕北和谢时这两个黄口小儿却将他打成这样!可恶!简直可恶至极!要不是顾及身份,他都恨不得扑上去将他们俩撕成碎片! “史七,陛下面前你哼哼唧唧的像什么样子!再说,我又没下狠手,你有那么疼么!”不等正宣帝开口,萧慕北便立即鄙夷的看着史七道。 “萧世子!你不要太过份了!”史斌自认自己的涵养已经够好了,可是在面对萧慕北这副无赖又无耻的嘴脸时,他还是压不住胸口那股乱窜的恶气! 没下狠手都打成这样,若下了狠手,那他儿子的命岂不都没了! 正宣帝原本还有几分烦躁,可现在么…… 看着面前这个被萧慕北三言两语便气得像是炸了毛的母鸡的吏部尚书,正宣帝不由觉得有几分好笑。 亏他平日在朝堂一副高深莫测油盐不进的样子,原来,他也有气得直跳脚的时候啊! “谢时,殿下问话你怎么还不回答!莫非,你想欺君不成!”萧慕北没搭理史尚书,他突然将炮火对准了谢时。 谢时猛地打了一个战栗,而后,他便迅速跑伏到地上,“陛下,不,不关我的事,是史七,是史七逼我的……” “谢时!”史七猛地大喝一声,他‘腾’地一下从单架上坐了起来,因为用力太猛,牵动了身上的伤,直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可即便是这样,这会他也不敢喊疼了,他双目赤红的盯着谢时,那模样,仿若要扑上去吃他肉,喝他血似的。 谢时被他这狰狞恐怖的神情吓得不行,他慌忙将脸死死的埋在地上,半点也不敢抬起来。 “史七公子好大的官威啊!”就在谢时瑟瑟发抖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道戏谑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是陆湛。 随后史尚书立刻反应过来,他扭头朝自己的儿子大声呵斥道,“孽障,陛下面前怎么容你如此放肆!” “阿爹,他们,他们串通好了想要污蔑我!”史七急得眼泪都快的掉出来了。 “史七,你这话就不对了,什么叫我们串通好了污蔑你啊!我们怎么就串通了?当时我们互相殴打的时候,谢时早就见势不妙溜走了,他都不在,我们怎么串通啊!”萧慕北瞪着史七一脸不服气的道。 “你们没有,那,那陆二呢?京城里谁不知道你和陆二好的跟一个人似的。”史七不死心瞪着萧慕北又道。 可他话音才刚落,那边萧慕北便忽地嗤笑了起来,他道,“史七,你还真是死鸭子嘴硬啊!是,我跟陆二是玩的好,可今日事发突然,他都不在场,他怎么串通啊!”说完,他见史七还一副想反驳的样子,他很是不屑的朝他摆了摆手道,“你闭嘴吧你,你是不是想说陆湛不在场一样可以教唆谢时!你快拉倒吧你!你以为陆二和你一样傻吗?他都不知道我在陛下面前说了什么,他这么贸然教唆谢时,怎么,故意上赶着给你送把柄啊!” 看着萧慕北上下翻飞的嘴皮子,史七只觉得胸口处更痛了。 陆湛唇角微不可觉的扬了一下,看着萧慕北的眼睛里也难得的多了一丝赞赏。 果然,他这些年的潜移默化还是有用的。 察觉到了陆湛的眼神,萧慕北也忍不住得意的朝他挤了挤眉。 怎么样!陆二,我没丢你的脸吧! 看着萧慕北挤眉弄眼的样子,陆湛忍不住弯唇一笑,他道,“萧世子,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史七公子把你当成傻子呢?” 萧慕北脸上的笑容一下敛了起来,他怔了一下,随后他猛地一拍大腿,而后便迅速抬手朝正宣帝揖了揖道,“陛下,史七这小子是故意在这扯东扯西,陛下,您得替我……还有谢二公子做主啊!”萧慕北说着还不忘将旁边的谢旭给拉了过来。 “行了行了!”正宣帝皱了皱眉,十分不耐烦的朝萧慕北摆了摆手,末了,他终于沉着脸朝跪伏在地上的谢时看了过去,“谢时是吧!你同朕说说,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大公子,容老夫提醒你一句,陛下面前,你必须实话实话,万不能因为谢旭是你弟弟你就偏袒于他!你懂老夫说的话么!”史尚书也忍不住咪着眼睛阴沉沉的盯着谢时道。 “史大人,当着陛下的面,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证人,不好吧!”萧慕北翻了个白眼道。 “老夫只是在提醒谢大公子,怎么在世子眼里就成威胁了?莫不是世子心虚害怕了!”史尚书不甘示弱的反驳道。 萧慕北眉毛一横,正欲再怼回去的时候,陆湛却忽地抓住了他的手。 “既然史大人提醒了谢大公子一句,那本公子出于好心,也提醒谢大公子一句,你不是什么时候都会这般好运能面见陛下,这次有陛下为你做主,可下一次么……”陆湛弯了弯唇角,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了。 果然,听完他这话,谢时瞳也猛地一震,随即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慌忙朝正宣帝用力的磕了三个响,他道,“陛下,是史七,是史七他威胁……” “是我!是我的错!全是我的错!我承认了!我承认了!”眼见形势于已不利,史七忙扯着嗓子大声截断了谢时的话道。 他这话一落音,宫殿里顿时一片寂静。 史尚书瞪大着眼睛看着自家儿子,他甚至还抬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他刚刚应该是听错了吧…… 承认?承认什么? 史七这一嗓子吼完,心里也忽地涌出无数后怕,他怯怯的往后挪了挪,不想又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可他这会却半个‘疼’字也不敢喊,只能一脸乞求的朝自己老爹看了过去。 “陛下,您看,我就说这事是史七的错吧!”萧慕北立刻借杆子爬上了墙头。 正宣帝的脸终于彻底阴沉了下来。 察觉到正宣帝的怒气,史尚书再也忍不住,他抬手就狠狠的给了史七一个耳光,“你个孽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为了给他讨一个公道,拉着老脸跑到皇帝面前叫屈,可现在,他却突然改口说是他自己的错!他以为这是什么地方,坐在上面的那个人又是谁! 皇帝! 那个面坐着的那个人是皇帝啊! 他怎么敢当着他的面反口!欺君之罪他究竟懂不懂! 史尚书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恨不得狠狠抽死这个不孝子! 他要整萧慕北和谢时没关系,他可以告诉他,他来替他谋划!可他千不该万不该连他也瞒着!他都不知道事情的全部,又如何能帮他周全啊! 逆子! 逆子啊! 第201章 史尚书认错 史斌浸淫官场数十年,可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愤怒! 这个世界上最难受的就是被人反捅一刀,而今天,他不仅被人反捅了一刀,而且捅他的这个人还是自幼被他当年眼珠子的幼子! 更要命的是…… 上面还坐着一个正宣帝! “阿爹,阿爹……”此刻,史七也被他爹这阴冷的眼神吓住了,他眼泪‘刷’的一下就涌了出来。 他也不想承认啊!可是走到这一步,他不能不承认啊!他要是不认,谢时就要将他胁迫他给谢妩下药的事抖落出来了!他宁愿承认自己是因为辱骂谢旭和武安侯府才被谢旭狠揍了一顿,也不愿意让谢时将那件事给抖落出来。 “史爱卿,你养了一个好儿子啊!”就在史尚书急速思考自己该如何收场时,御座上的正宣帝忽然凉凉的开口了。 “陛下!”史尚书转过身来,他‘噗通’一声便跪倒在地上。 萧慕北低头看了眼地上铺着的大理石地砖,他抽了抽唇角,看着史尚书的目光忽地就多了几分同情。 造孽啊! 好歹也是进了内阁的次辅,手里还掌着六部权力油水最大的吏部,这样一个天官此刻却被自家养的这个不孝子坑成这样!这么大的年纪,就这么‘噗通’一声跪下去,他都忍不住替他疼,也不知道他这把老骨承不承受得住,而御座上的那位老皇帝又会不会因此心疼心疼他! 总之还是那句话——造孽啊! 就在萧慕北感叹之际,这边,史尚书却已开匍匐在地上开始哭上了,“陛下!老臣无用,老臣愧对陛下啊!” 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史尚书,陆湛微不可觉的轻挑了下眉。 不愧是混到吏部天官的老狐狸,一见情势不对,便立即低头认错,一句多余的狡辩也没有,干脆又利落,最主的要是,还能拉得下脸,狠得下心! 别说萧慕北替他的膝盖疼,他也一样。 他这一跪,不仅这几天的秋狩他无缘出席了,单就返京这一路就有够他熬的! 就在史尚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时,迟迟未到的太医终于在太监的引领下赶了进来。 “陛下!”王太医一进来目不斜视的给正宣帝行了个礼道。 “怎么来的这么慢!”正宣帝拧着眉神情不悦的道。 “回陛下,长公主派人传话,说身体有些不适,所以,微臣和李太医便一起去给长公主把脉了。”王太医连忙垂首答道。 一听太医这话,正宣帝便立时站了起来,他皱着眉,有些紧张的道,“宁安不舒服么?她怎么呢?她哪不舒服啊?” “回陛下的话,公主殿下就是一路劳累,再加上她身体本就有些虚弱,不过,陛下放心,公主只需好好调养调养就好了,微臣和李太医已经给公主殿下开过药了,现下李太医正在亲自替公主殿下熬药。”王太医极尽详细的答道。 这一路正宣帝对宁安公主的关心溢于言表,他们这些做太医的就更得将宁安公主的健康放在心上了。 果然,听了王太医这话,正宣帝长松了一口气。 “王太医,你还是看看史七公子吧!你没见史尚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么!”此时,萧大世子又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来。 王太医讪讪的朝萧慕北笑了笑,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往史尚书身上瞟,只一心替史七检查起伤势来。 史尚书此刻也在待王太医的诊断结果。 只要小七伤得重,到时候,即便是小七有错再先,那萧慕北和谢旭也休想逃过这一劫! 终于,王太医终于将诊脉的手收了回来,在众人的注视下,他端正的朝正宣帝行了一个礼,而后,才缓缓道,“陛下,史七公子没什么大碍,就是一些皮外伤,微臣一会让人将药酒送过来,到时候只须每日按时涂抹,等过几日,红肿淤青消退下去就没事了。” “王太医,你确定小儿没事吗?”史尚书不敢置信转过头朝王太医看了过去。 “对啊!王太医,您可得瞧好了!史七公子可是史尚书的心头宝,您可得仔细仔细再仔细,万不要小瞧了去。”萧慕北也忙接在史尚书后头看着王太医道。 王太医抽了抽嘴角,看着数道投向自己的目光,他瞬间觉得自己压力有点大。 不过,压力再大,该说的话他还得说啊! “史大人,萧世子,微臣已经确认过了!史七公子确实都是外伤,两位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再将李太医叫过来再重诊一遍。”王太医垂着头恭敬的对两人道。 一听要叫李太医,萧慕北和史尚书还没来及说话,御座上的正宣帝立时便有些不耐烦了,“叫什么李太医!依朕瞧,他就是咎由自取!武安侯府是他一个黄口小儿能辱骂的么!史卿,你也不查清楚就闹到朕面前,怎么,你是觉得朕年老痴傻好唬弄,还是觉得不管是镇南王府还是武安侯府都入不了你眼了!” 正宣帝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没有一丝怒气,可是,听在史尚书耳中却犹如黑夜中敲响的丧钟…… “陛下,老臣不敢,老臣不敢啊!” “所幸你管的不是刑部,否则……朕真要怀疑你是如何坐到这个位置上的!”正宣帝半咪着眼睛,似笑非笑的又补了一句道。 “陛下,老臣知错了!老臣也是爱儿心切,这才没弄清楚情况……萧世子,谢二公子,老夫在这里向你们认错赔罪了,还请你们两位大人大量,能宽恕老夫这一次。”史尚书一边哭着替自己辩诉,末了,干脆直接转身向萧慕北和谢旭认起错来。 要不说,老狐狸还是老狐狸。 就这份能屈能伸,甚至能放下身段跟小辈低头认错的气性,这满朝文武中只怕找不出第二个来,也难怪他即使太子和齐王两边都不沾却还能稳坐六部之一的吏部尚书。 因为他两边都示弱,两边都不得罪啊! “别啊!史大人,你这不是折我俩的寿么!况且,这事本也不该您来道歉啊!您顶多是爱子心切一时不查罢了,可某些人颠倒黑白就着实有些可恶了!”萧慕北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的往史七身上瞟去。 他本来也没想借此事拉下史斌! 他这人年老成精,太子和齐王抛来的橄榄枝他一个都没接,可没接两人橄榄枝的朝臣也有的事,这并不算什么本事,难得的是他两人都没得罪,不管是跟太子一系的人还是跟齐王一系的人他都有说有笑的,这都不得罪的本事才是真真的难得! 正宣帝之所以这般看重他,多多少少也是看中他这份滑不溜啾,两不得罪的本事吧! “小七!还不快向萧世子和谢二公子道歉!”听了萧慕北这话,史尚书片刻都不犹豫,转头就呵斥自己的儿子道。 只有先取得了萧慕北和谢旭的谅解,正宣帝那一关才好过啊! “萧世子,谢二公子,我错了!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好在史七这会听懂了人话,他爹一说完,他便忙不迭的向两人致歉道。 萧慕北冷笑着勾了勾唇角,倒是一直没有说话的谢旭,在听到史七道歉后,他冷哼一声,而后厌恶的将脸别了过去。 要不是来之前萧哥哥让他按住脾气,他早就上前扒下他这一身臭皮了! 竟敢肖想他姐姐!还串通谢时使出那样下作的手段!实在是太可恨了!这种人就是当场打死了也活该! “萧世子,谢二公子,小儿都已经道歉了,你们看……”见两人都不说话,史尚书不得不再度拉下自己的老脸。 谢旭依旧没有哼声,倒是萧慕北,他直接朝史尚书用力的翻了个白眼。 “史大人,道歉是他应该做的!但是……抱歉,本世子不想原谅这种阴损小人!”萧世子傲娇的道。 “萧世子,你年纪轻,岂不知做人是要留一线的,而且,你们也将我家小七打成这样,心里的气也总该消了么!难不成,你们还想老夫跪下来求你们不成!”史尚书终于将脸沉了下来。 “行了行了!都嚷嚷一天了,朕脑瓜子都被你们吵疼了!”终于,还是正宣帝看不过眼开口了。 史斌到底是吏部尚书,他还是很多地方用得到他。 若今日任由着他被几个小辈这般欺辱,若传出去,他这个吏部尚书也确实太没脸了些,而且,也难保他会对自己生出异心。 况且,就像史斌说的那样,他们俩将史七打成这样,该出的气也都出了,再咄咄逼人就不合适了。 “史大人说的对,阿北,既然史七公子都道歉了,那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陆湛敏锐的察觉到了正宣帝的心思,他弯着唇角笑了笑,而后便淡笑着开口了。 陆湛这话一出,萧慕北不禁诧异的朝他看了过去。 眼前这厮是陆湛吧! 这史七都打他媳妇的主意了,这口气,他能忍下来? 似乎看出了萧慕北的心思,陆湛朝他挑眉一笑,随着他这一笑,萧慕北迅速看到他眸底划过的那一抹阴损。 得了! 刚刚是他瞎操心了! 原来,这厮早就想好后招了! 第202章 把他送回去 最终,这场闹剧以正宣帝将史尚书父子狠狠呵斥了一通作为终结。 史尚书颤颤巍巍的告退后,萧慕北也领着谢旭走了出来,几人刚走出猎宫,迎面便见谢峥大步流星的走了过来。 今日他奉命去围场后山搜查,是以,待他收到消息赶来猎宫时,事情竟已然落幕了。 “阿爹。”一看到谢峥,谢旭立即便朝他跑了过来。 谢峥忙上上下下将谢旭仔细打量了一遍,确认他没什么事后才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对了,怎么只有你,时哥儿呢?” 谢峥话音才刚落,那边,谢时便垂着脑袋脸色惨白的从屋里迈了出来。 而这时,原本要走的史尚书也朝谢峥走了过来,他满脸歉意的看着谢峥道,“谢大人,今日之事是老夫误会令公子了,让你担心,实在是老夫的不是,老夫在这里向你赔罪了。”说罢,他躬着身子郑重的朝谢峥施了一礼。 反正他该丢的脸也丢完了,也不在乎再多丢这一次。 更何况,正宣帝将谢峥放在左翊卫副将军这个位置上还是有所考量的,宋穆边年纪大了,一旦他退下去,十有八九便是谢峥顶上来。 所以,对这样一个人,史尚书觉得还是能不交恶就不交恶的好。 谢峥虽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可见史尚书低头道歉了,他也忙伸手将他扶了起来,“史大人严重了,小儿顽劣,下官也在此代小儿替您赔个不是。” “不敢不敢,老夫惭愧,老夫就不打扰谢大人了。”史尚书讪笑着又朝谢峥揖了揖,而后才示意下人将史七抬着回去了。 看着史尚书颤颤巍巍的背影,谢峥忍不住皱了下眉,不过,看着自家小儿子义愤填膺的模样,谢峥知道自己问不出什么来,于是,忙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个当事人,他道,“萧世子,不是说史尚书扭着你和阿旭去面见陛下了么,怎么刚刚他竟向我认错?” 不怪谢峥发懵,这反转确实来得太突然了。 “世叔,此事说来话长,咱们还是边走边说吧!”萧慕北抬手朝谢峥揖了揖,而后笑着对他道。 谢峥看了一眼四周,虽然出了猎宫,可周围到处都是巡视的羽林卫,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于是,他忙对萧慕北道,“世子请。” “世叔请。” 两人互相又揖了揖,而后便一左一右的朝武安侯府的营地处走去。 谢旭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只是,临行前,他还不忘恶狠狠的朝谢时瞪了一眼。 谢时愣愣的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他仰头看了看头顶湛蓝湛蓝的天空,心里忽地涌出几分说不出的委屈和心酸来。 一会谢旭肯定会将今日的事原原本本的告诉大伯和大姐姐,他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啊! 而此时被正宣帝留在猎宫里的陆湛正一脸笑意的望着正宣帝道,“外祖父,您有话要训孙儿的只管训便是,孙儿听着了!” 一听陆湛这话,正宣帝顿时笑了,他挑了挑眉道,“朕何时说过要训你来着!” “那外祖父您将孙儿留下来是……”陆湛笑着拖长了尾音。 看着陆湛一副嘻皮笑脸的样子,正宣帝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他道,“朕是让你收敛些,别以为朕看不出来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史七虽然混帐,可他老子既然代他道歉了,你若再去找他麻烦,那就是你的不是了!” 陆湛弯唇一笑,而后从善如流便应了下来,“是,孙儿知道了。” 见陆湛应得这么快,正宣帝忍不住狐疑的皱了皱眉,他想了想,而后又皱着眉警告陆湛道,“你可别背后使什么小动作,史尚书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折腾!” “是,孙儿知道了。”陆湛笑着又应了下来。 正宣帝虽然不相信陆湛会这么听话,可是他该说的已经说了,有他的警告,陆湛即便心里再对史七不满,可心里总该有些分寸才是。 想到这里,正宣帝便渐渐放下心来。 “外祖父,您要是没别的吩咐,那孙儿就先告退了。”陆湛笑着又道。 正宣帝佯作不耐烦的朝他摆了摆手,“走走走,看到你朕就觉得头疼。” 陆湛嘿嘿一笑,他端正的朝正宣帝行了个礼,而后转身快走出了大殿。 直到陆湛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口,正宣帝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敛了起来,他半咪着眼睛盯着前面空荡荡的门口,良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陛下……”见情况有些不对,刘公公忙小心翼翼的往前走了两步,而后他试探的喊了正宣帝一声。 正宣帝眸子动了动,他勾了勾唇角,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没什么,朕就是在想,阿湛这么急着告退是要去哪?” 听了正宣帝这话,刘公公眸子动了一下,不过,他很快便笑着接过正宣帝的话道,“二公子这么着急,想必是刚刚听了王太医的话,所以,急着回去探望长公主吧!” 不想,正宣帝听了刘公公这话,却很是讥讽的朝他抬了抬眼皮。 什么急着回去探望长公主,依他瞧,他分明是急着去武安侯府邀功。 他素来不爱闲事,可这会武安侯府的公子一出事,他立刻便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不是邀功是什么!看来,他还真对武安侯府的姑娘动心了! 只是…… 一个是定国公府,一个是武安侯府,这两家手里都掌着十万的兵马,要是他们结了亲家…… 正宣帝眸子不禁又咪了起来。 刘公公安静的站在一旁,他看着正宣帝的眸光明明灭灭,最后尽数全归于沉寂。 “明日秋狩时,你找个机会将武安侯府那个姑娘领来给朕瞧瞧。”最后,正宣帝看着刘公公平静的开口道。 谢峥很快就从萧慕北口里听到了事情的实情,他瞪大着眼睛看着萧慕北,久久都没有从震惊中醒过来。 史七竟然胁迫谢时想要给阿妩下药坏她名节!而谢时竟然还同意了! 他自认自己对谢时这个侄儿还算不错,即便是出了斗鸡的事,他也没因此怪罪,可现在,他竟然伙同外人想要算计自己的姐姐! 难怪! 难怪他刚刚看到他时那么心虚! “罗嬷嬷。”谢峥忽地用力喊了一声。 “世子。”听到声响,罗嬷嬷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你去时哥儿的帐篷看看,看他回来了没有!如果回来了,让他立刻来见我!”谢峥阴沉着脸道。 “是。”罗嬷嬷应了一声,而后很快便掀开帘子退了出去。 “爹,算了,时哥儿也是被胁迫的,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谢妩微笑的看着谢峥道。 她知道谢时恨她,不过,他一直将这份恨意埋藏的很好,从未表露过什么,她还以为他能沉得住气,可没想到,这么快他便按捺不住了。 与其说是史七胁迫他,还不如说是他顺水推舟想要借史七的手来算计她! 不过,她与史七往日无仇,近日无怨的,顶多就是前两日因为扎营的事驳了史夫人的面子,可即便如此,史七也不至于因为这个便要向她下手吧! 还是说,谢时已经将上次斗鸡的事全都推到了她的头上? 可最近这两人明明也没什么交集啊! “被胁迫怎么了?被胁迫就能伙同外人陷害自己的姐姐么!”不想,谢峥听了谢妩这话怒气更甚了。 看着谢峥怒不可遏的样子,谢妩不说话了。 “世叔,侄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就在几人沉默间,萧慕北忽地看着谢峥试探着开口了。 “你说!”虽然此刻谢峥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可面对萧慕北——这个帮他暴揍了一顿想打他女儿主意的登徒子的萧世子,谢峥还是很给面的朝他扯了扯嘴角。 “世叔,说句不中听的话,您到底不是谢大公子的亲爹,这事大公子固然有错,您教训他也是应该。可是你怎么教训了?打重了,你回侯府不好交待,打轻了吧,你心里这口气又出不了,所以,依侄儿的意思,您还不如直接遣人将他送回侯府去交给谢二老爷管教了!”萧慕北一脸认真的跟谢峥吩咐道。 听了萧慕北这话,谢妩细长的眉尖不自觉的便轻挑了一下。 她刚刚还在想着该怎么开口让他爹将谢时送回去,可没想到,萧慕北这么快替她开口了。 也好,他开口要比自己开口合适多了。 “那就这么办吧!”听了萧慕北的话,谢峥一拍大腿,一下便做了决定。 虽然来之前母亲千叮万嘱让他照顾好时哥儿,可是,现下他既然做出这种事,再让他留在这里,万一他又伙同外人算计阿妩可怎么办! 这次是他们谋划的时候恰巧被萧世子和旭哥儿撞破了,要是没撞破了? 他忽然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了! 而这时,去谢时帐篷找人的罗嬷嬷也折返了回来,她朝谢峥行了个礼,而后才道,“世子,大公子不在帐篷里,奴婢在周围找了一圈,可是都没有发现大公子!” 听了罗嬷嬷这话,谢峥立时脸又沉了两分,“找,让人去找,找到了直接将他塞进马车,然后连夜给我送回京城去!” 以为藏起来就没事了么!他也不想想他做的那是人做的事么! 第203章 是谁在帮他 谢峥到底还是没能找到谢时。 眼见天渐渐黑了下来,左翊卫那边又递了信过来找谢峥,谢峥只得黑着脸走了,不过,临走前,他还不忘交待底下的人继续接着找人。 而此时的谢时正安然的躲在胡俊泽的帐篷里。 听到谢峥仍在找他,谢时眼睛沉了又沉。 “阿时,你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啊,依我瞧,你不如回去跟你大伯道个歉,这事本是史七挑起的,你也是受害者,你大伯不至于就因为这么一点事就迁怒于你,说不定,他是因为担心你才找你的!”胡俊泽看着谢时劝说他道。 他娘跟谢时的娘是手帕交,所以,两人也算是自小玩到大的,谢时来找他说要借他帐篷躲一躲的时候他虽然吓了一跳,但也没有多想,毕竟,晌午发生的事他也听说了。 不过,武安侯府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他若是知情不报,明日要是让武安侯府的人知道…… “没事,你放心吧!我有点困了。”谢时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掩着嘴打了个哈欠。 看着谢时一副发困的模样,胡俊泽到了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罢了罢了,睡一晚就睡一晚吧! 实在不行,明日他再去跟武安侯府道个歉。 而另一边,谢妩也拆了首饰钗环准备休息了。 “姑娘,您说,大公子他去哪了啊?”罗嬷嬷一边将谢妩扶到床上,一边好奇的轻声问她道。 自出京以来,大公子都是老老实实的呆在自己的帐篷里,如非必要,他轻易不会出自己的帐篷,可今日竟然突然间不见了,而且,世子派了那么多人去找都没找回来。 听了罗嬷嬷的话,谢妩冷笑着勾了一下唇角,她道,“管他了,他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 围场四周布满了左翊卫,暗处还有锦衣卫盯着,谢时要想从这些人眼皮子底下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他只能是碰在营地里。 这次好像太掌寺少卿家的公子跟着他外祖家来了,太掌寺少卿夫人是杨氏的闺中密友,谢时八成是找他去了。 不过,她还真有点搞不懂谢时,他找到胡俊泽又有什么用了?就他那点微末功夫,连旭哥儿都不如,想在秋狩拔得头筹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送不送他回去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她纯粹就是不想看到二房那些人的嘴脸! 不过…… 谢妩忽地想起临出发时谢峰脸上那一副胜劵在握的模样…… 或许,谢时还真的有把握会在这次秋狩拔得头筹,她可没忘记,杨鹤丰在武安侯府还安插了一个暗桩! 因为碎玉说,那个暗桩有陆湛的人盯着,而且,那人又一直没动,所以,一时间她竟没想起这岔!难道说,这次,谢时把这个暗桩也带来了? 可这暗桩不是杨鹤丰的人吗? 想到这里,谢妩忽地一下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罗嬷嬷本来正要起身出去,这会见谢妩一下坐了起来,她不由吓了一大跳,“姑娘,您是怎么了?” “没事。”谢妩摇了摇头,她顿了一下,而后又问罗嬷嬷道,“嬷嬷,今晚谁守夜?” “碎玉啊!”罗嬷嬷不明所以的答道。 这阵子不一直是碎玉守夜么? 谢妩抿了抿唇角,她朝罗嬷嬷笑了笑,“没事了,嬷嬷你也早点睡吧。”说完,她便重新躺回了床上。 罗嬷嬷有些奇怪的看着谢妩一眼,不过,她到底还是什么也没说,替谢妩掖了掖被角后,她便悄声退了出去。 其实,谢峰这人才能平庸的紧,不然,他也不会在吏部给事中的位置上一坐就坐了这么多年,要不是看在他身后的武安侯府份上,不管是齐王和太子都不会多瞄他一眼,他其实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否则也不会千方百计要将她爹拉下去,然后自己上位。 所以,凭他的本事,他应该上没办法将杨鹤丰留下来的暗桩收为己用才是,除非…… 是有人在后边帮了他一把! 可是,是谁在背后帮他了? 这一世她爹和阿旭都安好无损,他没被立为世子,齐王和太子应该瞧不上他才是啊! 所以,会是谁在背后帮他了? 或者这么问,杨鹤丰留在武安侯府的这个暗桩,除了杨鹤丰自己和陆湛外,还有谁知道? 终于,秋狩之日到了。 一大早,各家的营地便热闹了起来。 谢妩也早早的被叫了起来,穿好衣服用过早膳后,她便领着碎玉和谢旭一起往围场的东边走去。 东边的草地早就搭好台子,正中间的便是正宣帝的位置,两边则是贤妃和淑妃的座位,皇后因为临行前身体不适便留在了京城。 两边的台子则是按身份高低依次排列,为免出错,各家台子边上的柱子还挂着各家府邸的名字。 谢妩和谢旭还未走到自家的台子上,远远的就看见谢时已经坐在那里了。 “姐姐!”一看到谢时,谢旭立时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谢妩轻轻一笑,她拉着谢旭的手,笑着对他道,“阿旭,这件事还是交由父亲处置吧!现在到处都是人,咱们可不能给武安侯府丢脸!” 听了谢妩这话,谢旭心里虽然极其不舒服,但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很快,姐妹俩便并肩走上了武安侯府的台子。 “大姐姐,二弟。”谢时笑着起身朝两人打了声招呼。 “大哥哥这是打哪里来的呀!昨个儿我们找了你一晚上没找到,我还以为你丢了呢?”谢旭冷着脸看着谢时讽刺的对他道。 “你们找我了么?我昨个儿心情不好,所以,与阿泽多喝了几本酒……”谢时十分抱歉看着两人道。 “胡说八道,你明明是因为爹要将你送回去,你才故意躲起来的!”谢旭愤怒的指着谢时的鼻尖道。 “大伯要送我回去吗?为,为什么啊……”谢时声音一下便哽咽了起来,眼眶也渐渐泛起了泪水。 “你居然还有脸问……” “阿旭。”谢妩忽地出声打断了谢旭的话。 谢旭鼓着脸颊,很是不甘的朝自家姐姐看了过去。 “时哥儿,看你今日的装扮,想来,你今日也要下场。”谢妩微笑的看着谢时道。 看着谢妩和颜悦色的样子,谢时心里忍不住‘咯噔’一声。他不相信谢妩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可她知道却还能他这般和颜悦色,该不会…… 她已经想好法子要对付他了吧! 想到母亲还有媛姐儿的下场,谢时心里不由有些发毛。 看着谢时那心虚的样子,谢妩轻笑一声,而后便直接拉着谢旭坐了下来。 很快,人渐渐多了起来,除了正中间的台子便只有吏部尚书家的台子还空着。 “孙姐姐,你不是和史姐姐很熟么?你今天没问她来不来看秋狩啊!”旁边忽地有姑娘高声问孙家姑娘道。 孙家姑娘脸上微微红了一下,“史姐姐她今天身体有些不适……” “是吗?昨个儿她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今天就身体不适了,难不成是因为……” “因为什么!”忽地一道尖锐的声音陡然响了起来,史三姑娘勾着唇角,一步一步走到那人面前,她挑了挑眉尖,冷笑着继续道,“说啊!怎么不说了!” 眼看那姑娘窘迫的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了,史夫人终于沉沉的开口了,“好了,小三,别闹了,咱们入座吧,一会陛下和娘娘便该来了。” 昨天史家丢了个大脸,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不过是被陛下一顿训斥一顿罢了,只要她家老爷还是吏部尚书,这些人就得通通夹着尾巴上赶着巴结! 史夫人冷冷的扫了那几个姑娘一眼,而后,她冷哼一声,抬脚大步朝自家的台子走了上去。 史夫人一走,夫人们连忙遣了婆子来将姑娘全都带了回去。 谁能想到史家丢了这么大个脸,史夫人竟然还带着史三姑娘出来了! 好在,很快,正宣帝的御驾到了。 众人纷纷从台上下来站成两排,目送正宣帝坐到高台上后,才齐齐伏身跪在地上道,“微臣(臣妇)(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平身吧!”看着匍匐在地上的人,正宣帝脸上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谢陛下。”众人齐齐应了一声,而后便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谢妩才走了一半,身后却忽地闪过来一道人影,“阿妩。” “郡主,你怎么……你怎么这身打扮?”谢妩回过头来,看到萧郡主一身利落骑装,手里还拿着一把弓箭,不由好奇的问道。 “我一会也要下场啊!”萧慕清理所应当的答道。 要不是冲着这个,她才不跟着来林西围场了。 谢妩眼睛眨了眨,“那,那我便祝郡主能在此次秋狩中拔得头筹!” “那是自然!我若是赢了,晚上便请你喝酒!”萧郡主信心满满的道。 谢妩点了点头,“好,那我就等郡主凯旋而归了。” “好!”萧郡主也很爽快的应了下来。 “请今日参加狩猎的人员出列,今日的规矩是,不论大小,只论数目,谁猎的最多谁就获胜,获胜者可得陛下年轻时用过的御弓一柄,以及黄金五百两!”刘公公站出来捏着嗓子大声道。 此言一出,底下顿时便沸腾起来,众人纷纷从台上跃了下去。 萧郡主听到有五百两黄金也蓦地眼睛一亮,也顾不得和谢妩打招呼,扭头便从台上跳了下去。 开玩笑,五百两黄金啊! 这要拿去云南,能养活多少将士啊! 第204章 正宣帝宣见 随着鼓声响起,众人纷纷翻身上马,鼓声一停,无数道人影便飞速朝林中奔去,而在这些人中,一道大红色的人影尤其扎眼。 就连高台上的正宣帝也被那道红色晃到了眼睛,他忙指着那道身影问一旁的刘公公道,“那穿红衣服的是谁家的小子啊!” 顺着正宣帝的手指,刘公公一眼便看到了那道高挑又纤细的身影,他微微一笑,随即迅速弯腰凑到正宣帝耳畔道,“陛下,那是镇南王府的萧郡主。” “镇南王府的丫头?她,她怎么也跟着去了呢?”正宣帝惊愕的看着刘公公道。 倒不是说大魏国不许姑娘家跟着一起去狩猎,大魏本就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开国萧皇后更是精于骑射,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京城那些勋贵人家的姑娘全都被藏在了深闺中修身养性,平日里习的也是琴棋书画,刺绣针线,这种情况下,她们许多人甚至连弓都没见过,更别说骑马狩猎了 所以,不怪正宣帝这么惊讶,因为,上一次跟着男子参加秋狩的还是她的嫡配元后。 “陛下,郡主应该也想跟着众位公子一走狩猎吧,而且,奴才瞧郡主骑马那架势颇具英气,颇有当年……”刘公公像是忽地意识到什么,他慌忙垂下头去不再言语了。 “当年什么?”正宣帝却忽地目光阴冷的将刘公公这话接了过来。 刘公公眼神闪了一下,不过,他很快便弯起了一抹笑,他笑着道,“颇有当年宁安公主的气势。” 正宣帝眸子闪了两下,随即,他下意识的朝定国公府的台子看了过去。 定国公府的台子上坐了很多人,可他一一扫却,却惟独没有看到自己的长女。 “宁安呢?”正宣帝喃喃问道。 “陛下,您忘了,今个一早宁安公主便让人给您递话了,说她今天身体不适,便不来这凑热闹了。”刘公公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说话的时候不紧不慢让人心里听了十分舒服,只是…… 看着那把空了的椅子,正宣帝却忽地觉得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或许是他真的老了吧…… 他怎么会不知道小福子刚刚说的那人是谁? 宁安和萧家那丫头都像她。 可她们也都不像她。 她走后,他便再也没见过像她一样明媚又热烈的姑娘了。 想到这里,正宣帝忽地又想起一个人来,他咪了咪眼睛,沉着声音又道,“武安侯府家的丫头了,她今日可来了?” 刘公公忙抬头往武安侯府的台子上扫了一眼,而后,他很快便笑着对正宣帝道,“回陛下的话,武安侯府的谢大姑娘在了。” “去,将她喊过来吧!”正宣帝挑了挑眉神情淡淡的道。 “是。”刘公公恭敬的应了一声,而后便退了两步并招来一个小太监。 因为谢时和谢时都下场狩猎去了,谢峥又领着左翊卫在周围巡视,所以,武安侯府的台子上就只坐了谢妩一人。 所以,小太监来传话时,周围的目光一时间齐刷刷的全投到了谢妩身上。 “谢大姑娘,陛下请您过去叙话。”小太监垂首恭谨的对谢妩道。 谢妩眸底微不可觉的闪过一丝诧异。 正宣帝传她过去叙话?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这都是从未有过的事啊?难道是…… 因为陆湛么? 谢妩心里立时便警醒起来。 “是,臣女遵旨。”谢妩微笑着起身朝着正宣帝的方向福了福,而后,她又微笑的对来传旨的小太监道,“公公,劳您前边带路吧!” 小太监讪讪的朝谢妩笑了笑,而后便引着谢妩朝正宣帝走去。 看着跟在太监身后的谢妩,谢敏不自觉便皱起了眉头。 她想起那夜她无论她如何试探谢妩,谢妩都回答的滴水不漏,只推说是奉了父亲的命令,将醉酒的阿湛送回来,而她又不能将话说的太直白,最后只能什么也没问出来,至于陆深……还没等她问起陆深,谢妩便警觉的告退了。 她总觉得,或许谢妩已经猜出了她的打算。 “陛下怎么把妩姐儿叫过去了?”就在谢敏思索间,一旁的定国公世子忽然开口问她道。 今日下场狩猎的多是年轻一辈的公子哥,定国公府陆深和陆湛都下场了,所以,定国公世子便留在了台上。这会见正宣帝忽然兴起派人将谢妩喊了过去,而谢妩又是谢敏的侄女,于是,免不得便侧过身好奇的问谢敏道。 “世子这么问可难倒我,我也很想知道了。”谢敏微笑看着定国公世子道。 听了谢敏这话,定国公世子颇有些诧异的看着她挑了挑眉,他道,“怎么,连你也不知道么?” 谢敏抿唇一笑,见丈夫仍旧看着她,于是,她轻轻一笑,又道,“若不然,一会跟妩姐儿来了,我将她叫过来问问?” “那倒不必了。”定国公世子连连摆手道。 他纯粹就是好奇正宣帝怎么会突然对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起了兴致,最主要还是这个小姑娘还喊他一声姑父,要是他真存了那种心思,他少不得要提醒小姑娘几句。 不过话又说回来,正宣帝虽不是什么圣明君主,但在美色一途上也没听说有什么特殊癖好啊!要不然,他们大魏朝挑来捡去也就只这么几个三瓜裂枣,惟一根苗正盛的那个还被正宣帝自己给拔了! 想到那些陈年旧事,定国公世子心里那些被埋藏一久的悲愤瞬间又涌了出来。 好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正宣帝和谢妩身上,没有人注意到他。 “臣妾谢妩参见陛下,愿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谢妩垂首走到正宣帝面前郑重的朝他醒了个大礼道。 “平身吧!”正宣帝淡笑着朝她抬了抬手道。 “谢陛下。”谢妩应了一声,而后才垂首站了起来。 “贤妃姐姐,您瞧瞧这姑娘,长得多水灵啊!”谢妩一站起来,淑妃便立刻笑盈盈的插话道。 顺着淑妃的话,贤妃微笑的将谢妩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而后,她才笑着道,“还是淑妃妹妹眼光好,这姑娘确实长得水灵。” 岂止是水灵,这京城勋贵家的姑娘她也见了不少,可没几个能跟眼前这姑娘比的。 “贤妃姐姐既然这么说,不如将她指给齐王世子吧,刚好他们年纪也算相当。”淑妃笑盈盈的看着贤妃又道。 淑妃这话刚落音,谢妩垂着头还没做出反应,一旁的贤妃唇角的笑容却忽地深了两分。 淑妃父亲曾是光禄寺少卿,但除了她父亲退仕,她的兄弟又无人入朝为官,她家已然泯然众人矣,要不是她还得正宣帝几分喜欢,又诞下正宣帝最小的公主锦安,今日秋狩她也未必能跟着一起来。 也就因为没有底气,所以,她才会说出刚刚那番话。 自己以貌侍人,所以才会害怕正宣帝看中了谢妩,这才迫不及待的先下手为强! 贤妃在心里将淑妃狠狠鄙夷了一番,不过,她面上却半点没表露出来,脸上依旧带着端庄又温柔的笑意,“淑妃妹妹真会开玩笑,宣哥儿还是个孩子了!” “瞧妹妹我这记性,我就是瞧着这姑娘长得太水灵了!呵呵。”淑妃说着便掩着嘴笑了起来。 “行了!你若闲得慌便好好照顾锦安,朕早说让你们留在宫里,可你非说锦安闹着要来,依朕看,闹着要来的不是锦安而是你!”淑妃心里这点小九九哪能逃得过正宣帝的眼睛,一想到锦安病恹恹的在帐篷里躺着,而淑妃却在这里拈酸吃醋,正宣帝心里未免有些不悦。 被正宣帝这么一说,淑妃立刻便委屈的垂下了头去,“陛下……” “行了行了,三十几年的人了,也不怕人笑话!”若是寻常正宣帝还有心情哄一哄自己的女人,可现在么…… 而免费看了皇帝这一家子上演的大戏的谢妩却眼观鼻,鼻观心,脸上什么端倪也没露出来。 淑妃终于将抽抽搭搭的小眼神收了回去。 而正宣帝也终于有了心情重新打量起了谢妩。 如淑妃说的那样,眼前这个姑娘确实长得十分水灵,眉眼精致妩丽,像是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一样,尤其是眼角的那滴泪痣更为她添了几分潋艳风情。 也难怪淑妃吃醋,这样的美人,确实任谁见了都是会心动的。 尤其是这份沉稳的心境更为难得! 他不相信她刚刚没听到淑妃和贤妃的话,可她就是能沉住气,就好像现在,她明知道自己在打量她,可她脸上却半点慌张也没有。也难怪阿湛那个混小子会看上她,武安侯府家的这个姑娘确是与寻常见到的那些姑娘不一样! “你刚刚说,你叫谢舞?跳舞的舞么?”正宣帝终于将眼神从谢妩身上收了回来。 “回陛下的话,臣女的妩是妩丽的妩。”谢妩抬眸看着正宣帝不卑不亢的道。 “放肆!陛下赐名,你怎敢反驳!”刚失了面子的淑妃见谢妩竟敢直视着正宣帝答话,当下便忍不住故意曲解正宣帝的话刁难谢妩道。 “臣女不敢,只是,臣女的名字乃是祖父所取,于臣女有特别的意义,而且……陛下刚刚问臣女的妩是不是跳舞的舞,臣女只是如实回答的陛下的问题而以。”谢妩朝淑妃曲膝行了一礼,而后不卑不亢的道。 第205章 许你一愿望 淑妃显然没想到谢妩竟会反驳她这话,当下她不由再度委屈的朝正宣帝哭诉道,“陛下,您看看她,她一个小小臣女,怎么这般反驳臣妾!她这么做,分明是没把臣妾放在眼里!” “淑妃妹妹,你这话就不对了。”还没等正宣帝回话,贤妃便立刻勾着唇角将话接了过来,她看着淑妃道,“明明是你自己曲解了陛下的意思,怎么你竟还反过来怪这姑娘没把你放在眼里?” 淑妃素来和皇后走得近,这次能来秋狩,背后多少也有皇后在推波助澜,这一路更没少借着锦安将正宣帝霸着不放,她早便看她不顺眼了。 “贤妃姐姐,怎么也连你也帮着她啊?”看着强行插话的贤妃,淑妃越发觉得委屈了。 只可惜,无论淑妃觉得自己有多委屈,可是,正宣帝却半点惯着她的意思也没有,他直接拧着眉不耐烦的看着淑妃道,“行了,你是要觉得呆在这里委屈,你便回去照顾锦安吧!” 见正宣帝动了怒,淑妃喃喃的动了一下嘴唇,终于不再说话了。 明明陛下以前最爱她撒娇卖痴的,怎么今个儿就变了了…… 难道,陛下是真的看上了这个叫谢妩的小丫头了么? 看着一脸委屈的淑妃,站在角落里的刘公公唇角微不可觉的划过一丝冷笑。 陛下自然是喜欢娇嗔痴憨模样的淑妃,可那是在他没想起元后的时候,现在他心里全被元后以及与元后相干的人占据,自然也就不耐烦应付她了。 只是谢妩…… 陛下虽然疼陆二公子,可要他将这位谢大姑娘赐婚给陆二公子,只怕,他心里又是极其不乐意的。 谁让武安侯府和定国公府一样,手里都掌着兵权了! 果然,这个念头才在刘公公心里划过,那边正宣帝果然就开口了。 “谢家丫头,也不怪淑妃刚刚与你玩笑,你这样貌,确实太扎眼了,你及笄了吗?” “回陛下的话,臣女今年刚刚及笄。”谢妩垂首恭敬的答道。 正宣帝笑着点了点头,他看着谢妩笑着又道,“你刚刚说,你这个名字是你祖父给你取的?” “是。”谢妩垂首又答道。 听了谢妩这话,正宣帝笑了笑,而后,他语气忽地有些憧憬起来,他道,“说起来,朕与你祖父已有十来年没有见面了,上次见面好像还是你祖父回京给你祖母过寿……” “陛下……记得我祖父?”一直垂着头的谢妩忽地抬起头来。 正宣帝看着谢妩这双清透又宁静的眼睛,不知为何,他眼前忽地浮出另一张脸来。 明明她们俩个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可不知为何,他还是想起她,或许……或许他初次见她的时候,她也是谢妩这样的年纪吧! “自然记得,朕与你祖父可是从尸山血海里趟出来的交情。”正宣帝微笑的注视着谢妩道。 谢妩看着面前笑得一脸慈和的正宣帝,她若不是从前世而来,知道他曾经对她的祖父做过什么样的事,这一刻,她几乎就要相信了他这话。 相信他和祖父是生死之交! 相信他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帝王! 可是,自古以来,有几个帝王是重义的? 祖父他当初就是太信任他了,所以才会落得被他鸠杀的下场! “祖父若听到陛下这番话一定会很欣慰的。”谢妩眸子动了动,而后,她很是感激的看着正宣帝道。 听了谢妩这话,正宣帝抿唇一笑,他接着道,“这些年,你祖父为我大魏镇守宁夏辛苦了,这样吧,朕许你一个愿望如何?” 谢妩眸子动了一下,而后,她有些不敢置信的朝正宣帝看了过去,“陛,陛下,您刚刚说,您刚刚说许臣女一个愿意?” 看着谢妩喜不自胜的模样,正宣帝眼睛一咪,而后坦然笑道,“自然,君无戏言这四个字你可懂?” “臣女,臣女多谢陛下!”谢妩慌忙跪了下去。 正宣帝哈哈一笑,他摆了摆手,示意宫女将谢妩扶了起来。 见正宣帝满脸笑意,贤妃唇角微微一勾,谢妩一起身,她便忙笑着插嘴道,“谢姑娘,陛下这些年还从没许谁一个愿意了?就是陛下最宠爱的锦安公主都未曾得陛下这个恩赐了。” 一听贤妃这话,谢妩更激动了,“臣女,臣女惶恐。” “行了,你别吓嘘她了!”见谢妩激动的样子,正宣帝脸上的笑容更多了。 “是,臣妾遵旨。”贤妃笑着应了下来,而后,她重新看着谢妩道,“谢姑娘,你可得好好想啊,千万不要辜负了陛下的心意!” 一听贤妃这话,谢妩眼里忽地划过一丝惊恐,她慌忙再度跪到地上道,“陛下,臣女惶恐,臣女一时间着实不知道该向您许什么愿望……” “瞧这姑娘,怎么又跪下了。”贤妃一边说着,一边忙从座位上起身,而后笑着亲手将谢妩搀扶了起来。 正宣帝这赏赐来得太突然,别说谢妩惊惶,就连她也颇觉诧异。 可不管这赏赐是因何而来,正宣帝看重这姑娘已是不争的事实,或许,她真的可以考虑考虑淑妃刚刚那番话。 宣哥儿年纪是小了些,可是…… 她还有侄儿啊! 谢妩的祖父武安侯手握十万宁夏兵不说,就是谢妩的父亲谢峥,去年不也领了左翊卫副将军一职?只要将谢妩娶回去,她儿子不就又添了一份助力么? “多谢娘娘。”谢妩感激的看着贤妃道。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正宣帝,带笑的眸子忽然极快的划过一丝暗涌。 武安侯府的嫡出的姑娘果然是一个香饽饽呀! 阿湛看上了。 如今,贤妃也看上了。 “怎么样?你想好了么?”正宣帝咪着眼睛含笑看着谢妩道。 他到想看看,这个丫头会许一个什么样的愿意来! 如果是与阿湛有关…… 那他就不得不好好审视一下定国公府和武安侯府的关系了! 谢妩按着胸口用力的吸了一口气,待平静下来后,她郑重的向正宣帝行了个礼,而后垂眸道,“陛下,您刚刚对臣女说,您记得臣女的祖父,可臣女,可臣女却不记得祖父的样子了,祖父上次回来的时候臣女还小,既然陛下是因为祖父才许臣女一个愿望,那臣女想见见祖父,陛下,可以吗?”谢妩说完,便满含期盼的抬眸朝正宣帝看了过去。 正宣帝一下怔住了。 贤妃也怔住了。 淑妃就更怔住了。 陛下多难得才给了她一个许愿的机会,可她竟然就这么许了出去?就只是想见武安侯一面? 惟有角落里垂首安静站在一旁的刘公公在心里悄悄的替谢妩松了一口气。 他冷眼瞧着,老侯爷两个儿子都不怎么警醒,可没想到,这个长孙女却是难得一见清醒,她竟没被正宣帝这糖衣炮弹给砸昏头。 正宣帝既然是因为老侯爷给她这个赏赐,那她这个赏赐与老侯爷有关,这不是理所应该,任谁来都挑不出错,而且,还能显出她这个孙女对老侯爷的孺慕之情。 “陛下,可以吗?”见正宣帝不说话,谢妩双手交又叠的手微微紧了紧,但她还是鼓起勇气再问了正宣帝一遍道。 看着谢妩紧张又期盼的眼神,正宣帝的眸子终于动了动,他嘴角缓缓弯起了一抹笑意,他道,“谢家丫头,难得你有这个心,只是……很可惜,你这个愿望,朕不能答应。” “为,为什么?”谢妩拧了拧眉,一脸不解的朝正宣帝看了过去。 “傻丫头,哪有为什么啊!既然这个愿望不行,那你就再许个别的愿望呗!”怕谢妩触怒正宣帝,贤妃忙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末了,她眉角微微一挑,而后,半是微笑半是打趣的又道,“就比如说……让陛下许你个乘龙佳婿。” “娘娘,您……您说什么啊?”谢妩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她慌忙将手从贤妃手里抽了出来,而后更迅速的将头垂了下去。 对贤妃这番意有所指的话,正宣帝心里虽不大高兴,但她这话却恰巧又说中了他的心思,于是,他勾了勾唇角,颇有些语重心肠的对谢妩道,“丫头,倒不是朕故意为难你,只是,你祖父是我大魏镇国柱石,有他在便能震慑鞑靼,朕要是将他宣进京……鞑靼怕是会有异动啊!” 正宣帝说完便下意识的想看谢妩的表情,只可惜,谢妩用力的垂着头。 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所以,自然他也看不到谢妩眸底划过的那一丝讥讽和冷漠。 原来,他还知道祖父不在,鞑靼会有异动!他既然清楚这一点,又为何因为那一点猜忌便鸠杀祖父! 祖父这一辈子为了大魏兢兢业业,多少次死里逃生出来,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死在鞑靼手里,可没想到,最后却是被正宣帝借着她二叔的手鸠杀了他。 一想到这些,谢妩恨不得当着这些勋贵宗亲的面狠狠质问正宣帝为何要这样对她的祖父? 祖父他这一辈子无愧大魏,无愧正宣帝,正宣帝怎么能这么阴毒的让她二叔去给祖父送这一杯酒了! 见谢妩低着头久久都没有哼声,正宣帝勾了勾唇角,又道,“不过,刚刚贤妃提醒了朕,或许,朕可以许你一个乘龙佳婿!” 第206章 陆湛的亲事 乘龙佳婿…… 这才是正宣帝传她过来的真正原因吧! 难道是陆湛跟他说了什么?想到这里,谢妩眉尖微不可觉的轻挑了一下。 “陛下,臣女还小,所以,所以……”谢妩越说脸越红,说到最后,声音几乎有些细不可闻。 “瞧这姑娘,脸还红了!”见谢妩一带害羞的样子,贤妃忙笑盈盈的将她的手拉了起来并轻轻的拍了两下,末了,才笑着道,“傻丫头,能得陛下赐婚可是天大的荣耀,旁人就是羡慕也羡慕来的事,而且,恰好咱们京城那些名门公子全聚在这了,正好你趁着这个机会好好挑挑!看中谁了只管与陛下说去,用不着害羞的!” 可即便贤妃如此巧舌如簧,可谢妩却仍旧只是尴尬的扯了扯唇角,一副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 见谢妩不搭话茬,贤妃眸光微微一转,正要将自己的侄儿推出来时,却听正宣帝的声音忽地又响了起来。 “你觉得阿湛怎么样?” 阿湛? 哪个阿湛? 不会是陛下的亲外孙,定国公府的陆二公子吧! 贤妃瞪大着眼睛有些不敢置信的朝正宣帝看了过去。 “陛下,您说的不会是……定国公府的陆二公子吧?”谢妩也是一脸惊讶的抬起头,她看着正宣帝,眼里有些许的迟疑。 正宣帝半咪着眼睛打量着谢妩,见她眼里的惊诧和迟疑不似作伪,嘴角不由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不错,朕说的就是他。” 这话一落音,谢妩眼睛蓦地瞪大了起来。 看着谢妩这表情,正宣帝挑着眉毛又笑了一下,他道,“这么惊讶做什么,你们两家不是走得挺近的么?昨个儿为了你弟弟的事,阿湛还特意来见朕了。” “陛下说的是,我们两家本就是姻亲。这一路,定国公府两位表哥都对旭哥儿颇为照顾,臣女心里很是感激。”谢妩垂眸恭敬的答道。 听了谢妩这话,正宣帝忍不住又轻挑了一下眉毛。 他都差点忘了,定国公府与武安侯府本来就是姻亲。 “就只是感激么?”正宣帝咪着眼睛又笑了起来。 谢妩抿了抿唇角,她有些忐忑的看了正宣帝一眼,而后便迅速垂下头来,“臣女,臣女……” 见谢妩一副紧张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正宣帝勾着唇角又笑了一下,他挑了挑眉,接着道,“阿湛今年不小了,也是时候成个家了。” 就在谢妩思索着自己该如何回答正宣帝这个问题时,只见刘公公忽地快步走到了正宣帝身边,他凑到正宣帝耳边,激动的对他道,“陛下,公主来了,公主来了。” 正宣帝一开始还不以为意,直到他目光忽地暼到那道渐渐朝他走进来的人影时,他瞳孔忽地闪过一丝激动,而后,更是迅速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随着正宣帝的动作,所有的人目光都不自觉的朝那人看了过去。 而宁安公主就在这万众瞩目中一步一步走上了高台,直到行至正宣帝面前,她才止了脚步,“儿臣参见父皇。” “平身,快平身。”正宣帝忙朝她抬了抬手,脸上的激动更是溢于言表。 “谢父皇。”宁安公主垂眸淡淡的应了一声。 趁着宁安公主请安的功夫,刘公公慌忙使了小太监将椅子抬了上来,并且还将椅子安放在贤妃旁边。 “坐,坐,先坐下再说。”见小太监将椅子抬了上来,正宣帝忙招呼宁安公主落座。 宁安公主朝他微颔了颔首,而后便转身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 直到宁安公主坐定,正宣帝这才笑了笑,自己也跟着坐了回去,他含笑注视着宁安公主,而后关切的问她道,“不是说身体不适么?现在是好些了么?草原上风大,你怎么也不多穿件衣裳?”说完,他忙忙转过脸对旁边的刘公公道,“快,把朕的披风给公主送去。” “是。”刘公公忙应了一声,而后他躬着身子双手捧着正宣帝的披风恭敬的递到了宁安公主面前。 宁安公主淡淡的暼了那披风一眼,而后,她侧眸面无表情的唤了一声她旁边的嬷嬷道,“嬷嬷,收下吧!” “是,公主。”那嬷嬷恭敬的应了一声,末了,她走到刘公公面前朝他福了福,做完这一切,她才伸手恭敬的将刘公公手里捧着的披风接了过去。 随着那嬷嬷站回到宁安公主的身后,高台上霎时寂静一下。 只一瞬间,正宣帝脸上的笑意便凝成了冰霜。 “秦嬷嬷,你愣着做什么呀!还不快将披风给公主披上,天气凉,可莫叫公主着凉了!”贤妃眼波微微一转,转头便笑着对宁安公主身后的嬷嬷道。 几乎在贤妃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宁安公主勾着唇角挑眉朝她看了过去,“贤母妃这是在关心我么?” “这是自然,本宫……” “贤母妃这么关心我,为何从京城到围场这一路从未来探望过我?”宁安公主嗤笑着直接打断了贤妃的话道。 贤妃眉心忍不住微微一蹙,她颇有些不悦的看着宁安公道,“公主,你可不能这般冤枉本宫啊!本宫怎么没去看你,可本宫每次去,你身边这位秦嬷嬷都说你吃了药睡下了!” 原以为,在她说完这番话后,宁安公主就算不羞愧至少也没办法从中抓她的错处,可让贤妃万万没想到的是—— “那贤母妃还真是会挑时间啊!”宁安公主挑了挑眉,唇角甚至还勾起一抹挑衅的笑意,说完,似乎还觉得不够,她微顿了一下,而后,接口又道,“不过,贤母妃本就一惯会挑时间,不然,现在又怎么会有齐王呢!贤母妃,你说是吧!” 若前头那一句贤妃还能装作没听到,可后边那一句…… 宁安公主简直是当着满京城的权贵女眷的面在戳她的脊梁骨! 在座的这些官眷夫人们哪个不是人精,都是听风便知雨的人物,虽然宁安没有将事挑明,可只一个会有齐王……那些官眷夫人们便没有会不过意来的。 那是她此生最最难堪的一段过往! 先皇后一口一个把她当成亲妹妹,可是如果她真的把她当成亲妹妹,她怎么能当着那么多宫婢的面将她的脸面踩到泥泞里! 就在贤妃脸憋的快要绷不住的时候,坐在中间的正宣帝终于忍不住沉着声音开口了,“宁安,够了!” 看着正宣帝铁青的脸色,贤妃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唇角也忍不住微不可觉的跟着轻扬了一下。 宁安她以为她戳的是她的脊梁骨么?错了,她戳的不仅是她的,更是她眼前这个至高无上的至尊帝王的心肝脾肺! 她顶多不过是爬上了皇帝的龙床,可是皇帝陛下,他才是害死林皇后以及林皇后全族人的真凶! 所以,比起陛下,她对先皇后做过的那些根本不算事! 还有宁安公主,要不是看在定国公府的面子上,她都不一定能从那场浩劫中逃生,可笑的是,她现在竟然还敢跑到陛下面前翻这些旧帐! 是,陛下是对她有愧,可这些许的愧疚对于帝王的自尊心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他绝对不会准许任何人触及他心底那道见不得人的伤疤!哪怕这个人是他和先皇后惟一活在世上的女儿也一样! 想到这里,贤妃唇角的笑容忍不住又深了几分。 而宁安公主在听了正宣帝这话后,她弯着唇角朝正宣帝笑了笑,而后,便如他所愿般闭上嘴巴不再说话了。 看着宁安公主唇角那抹讥讽的笑意,正宣帝心里极不是滋味,可看着她单薄又苍白的脸色,他又用力的将心里的那股怒气给压了回去,“今日风大,你身体又才好一些,不如这样,我让刘公公送你回去吧!” “父皇这是要赶儿臣走么?”宁安公主挑眉再度朝正宣帝看了过去。 “朕是担心你的身体!”正宣帝沉着声音道。 “那大可不必,儿臣的身体儿臣心里清楚,左不过就这两年的事。”宁安公主毫不在意的扯了扯嘴角道。 “你浑说什么!”正宣帝忽地抬手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 突然其来的响声将贤妃和淑妃吓了一跳,可宁安公主却仿若听到似的,她脸上依旧挂着那抹讥讽又无所谓的笑意。 对于一个早就‘死’了的人来说,还真没有什么能吓住她的。 看着自己长女脸上一副看淡生死的模样,正宣帝忽然觉得有些悲从心来。 她是自己的长女,是自己从小到大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是自己和她留在这世上的惟一骨血,可现在,她却说她快要死了…… “阮阮……”正宣帝终于忍不住红着眼眶唤了宁安公主一声。 阮阮…… 宁安公主看着正宣帝忽地轻笑了一下。 她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她的乳名,只是…… 一切都晚了。 她现在听到这一声‘阮阮’只觉得恶心!因为正宣帝口中的‘阮阮’早就死在十九年前的那个雷雨夜了! “父皇,儿臣已时日无多,所以,儿臣现在只想趁还活着的时候尽将阿湛的亲事定下来!”宁安公主无视正宣帝迟来的愧疚和心疼,她直接了当的将自己的来意说了出来。 第207章 宁安另一面 听了宁安公主这话,正宣帝眸子动了动,眸中的湿意和动容只一瞬间便渐渐隐了下去,他看着宁安公主那张过份苍白的脸,心里忽地警惕了起来。 该不会,她也是冲着谢妩来的吧! 这个念头才在正宣帝脑中一闪,他立时便朝谢妩看了过去。 谢妩垂着头仍旧站在刚刚那个位置上,甚至仍旧还保持着刚刚那个姿势,就好像,刚刚他和宁安公主说的那些话她全然没听见似的。 正宣帝笑了笑,他缓缓靠回了椅子上,“哦,不知宁安你看上谁了?” 如果是谢妩的话…… 那谢峥这个人他怕是不能再重用了! 听了正宣帝这话,宁安公主忙扶着丫鬟的手站了起来,她端正的朝正宣帝福了福身,角落里的香却忽地燃到了尽处。 “陛下,狩猎的时辰到了。”刘公公忙上前插话道。 正宣帝暼了刘公公一眼,而后,他随意的朝刘公公摆了摆手,道,“命人敲鼓吧!” “是!”刘公公忙应了一声,而后,他抬脚快走走到台子边缘,而后对着外面便高声喊道,“时辰到,击鼓!” 随着他声音一落,前边的大鼓忽地‘咚咚咚’的响了起来。 鼓声隆隆中,正宣帝忽地看着谢妩开口道,“谢家丫头,你猜,这次狩猎,魁首会是谁呢?” 被点到外的谢妩微微怔了一下,不过,她还是很快的朝正宣帝行了个礼,而后,才垂着头恭敬的答道,“回陛下的话,臣女不知,不过,如果一定要臣女猜的话……臣女会猜臣女的表哥,定国公府的世孙。” “定国公府的世孙?你指的是陆深吧!” “是。” 听了谢妩这个回答,正宣帝笑了一下,他道,“你怎么不猜阿湛呢?” “回陛下的话,臣女未见过陆二公子骑射,不过,听姑母说,大表哥骑术了得,年初还曾跟着去过云南,所以,臣女才斗胆猜他。”谢妩抬眸看着正宣帝一字一句的道。 “这样啊!”正帝又笑了一下,随着他这话一落音,前边的林子忽地开始陆陆续续有了动静。 而明显,旁边的人也都听到了动静,一时间,众人纷纷翘头以盼,都盼着自家的儿郎能快点出现在视线里。 “谢家丫头,很快,咱们就能知道你猜的对不对了!”听着林中这动静,正宣帝笑着转过脸来着着谢妩笑道。 “是。”谢妩只能微笑的回了正宣帝一句。 她垂眸静静的看着自己的脚尖,眉心微不可觉的轻皱了一下。 这一刻,她忽地有些摸不清正宣帝究竟是何心思? 如果一开始正宣帝对她只是试探,可后面这些话明显是说给宁安公主听的啊!所以,他是在怀疑宁安公主吗? 不,宁安公主虽然尊贵,可附马已死,她自己又深居简出从不与外人接触,她除了这公主这个封号外手里无半点实权,她身上根本没半点值得怀疑的地方?除非是她身后的定国公府…… 可如果是镇国公府的话,那更该怀疑的不应该是定国公府的大房吗? 毕竟,大房才是定国公府的实际掌权人啊! 亦或者,宁安公主身上还有其他旁人所不知道的秘密…… 想到这里,谢妩忽地想起昨日陆湛那尚未说完的话—— 他说,他选中的不是端王,也不是齐王。 她当时以为以为他选中了正宣帝的哪个孙子,毕竟,正宣帝的这几个儿子都半斤八两,谁也强不过谁去,可那些孙子年纪尚小,从中挑一个的话未必不能挑出一个好苗子! 可是,如今想来,还是不对! 正宣帝的孙子都是太子、齐王、端王所出,诚王仅生了一个郡主,而陆湛这架势分明是想把这三个都拉下去,这世上哪有把老子踩下去,再扶人家儿子上位的!这不是找死么! 这个念头才在谢妩脑中一闪,谢妩忽地像是察觉了什么,她浑身僵硬了一下,而后,一股凉意便迅速从她脚底爬了上来。 陆湛他,他该不会是想谋反吧…… 就在谢妩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直冒冷汗的时候,刘公公的声音忽地激动的响了起来,“陛下,是齐王殿下,齐王殿下回来了!” 谢妩转过身去,果然见齐王穿着一身深紫色的骑装意气风发的策马而来,马背上还挂着不只野兔松鼠等战利品,其中最为显然的是一只白狐,即使隔了好一段距离,也能看到那狐狸浑身雪白没有一丝杂质。 “陛下,是小三,是小三回来了!”一旁的贤妃更是激动的不行。 “嗯。”正宣帝也看到了齐王马背上挂着的那些战利品,他淡淡的应了一声,可是,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一抹赞赏的微笑。 还好!总算没辱没他们肖家的名声! “父皇,父皇!”齐王一下马,便立即兴高彩烈的朝正宣帝奔了过来。 见齐王跑过来,谢妩忙悄声退到一边。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妃。”齐王一进来便立即朝正宣帝和贤妃各行了个礼,待正宣帝让他起身后,他才抬手朝淑妃揖了揖道,“淑妃娘娘。” 淑妃微笑的朝他颔了颔首,两人算是打过招呼了。 “小三,快,见过你皇姐。”暼见一旁仍端坐着不动的宁安公主,贤妃顿时心生不悦,不过,她还是笑着指齐王去向宁安公主见礼。 因贤妃这一指,齐王这才发现宁安公主竟也在,当下,他不由一笑,忙笑着朝宁安公主又揖了揖道,“皇姐也在啊!” 看着齐王笑意盈盈的样子,宁安公主冷笑着挑了一下眉,她道,“是啊!我还在,让三皇弟失望了。” 那个‘在’字宁安公主咬得极重,齐王还没听出什么,但才刚刚听宁安公主自诉自己时日无多的贤妃却是顺间便警醒了过来。 “宁安,小三只是有些意外你会出来罢了!”贤妃忙道。 “这有什么意外的?难不成,我是被禁足了么?”宁安公主冷笑的又道。 一见宁安公主来者不善,齐王也不由将脸上的笑收了起来,“皇姐,我母妃只是关心你而以!你不用这样字字带刺吧!” “关心?那我只能说,贤母妃的关心太重,我身子骨弱,承受不起!”见齐王敢插话,宁安公主唇角一勾,虚不犹豫便连他一起怼了。 站在宁安公主旁边低垂着头的谢妩此时终于从震惊中醒过了神来,她听着宁安公主凉薄的又尖锐的声音,心中的不安和震惊竟慢慢的平复了下来。 她从来没想过宁安公主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她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温婉轻柔的,就好像江南的晨雾,带着些许的凉意,但更多的是让人忍不住的想靠近。 她从未想过她会有这么尖锐的一面。 难怪陆湛嘴皮子会这么利索,原来如此啊! “皇姐!” “好了!你皇姐身体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与她计较什么!”或许是宁安公主刚刚那句身子骨弱刺痛了正宣帝,也或许是齐王一副气势汹汹要找宁安公主算帐的模样让正宣帝有些生气,总之,正宣帝忽地沉着脸打断了齐王的话。 见正宣帝动了怒,齐王终于将脸上的愤怒收敛了起来。 “父皇,我这次还猎了一头鹿,这会,他们差不多该将鹿抬着出来了!”齐王重新挤出一抹笑对正宣帝道。 秋狩猎到鹿向来被视为吉祥之兆! 所以,听到齐王这话,正宣帝忍不住心中一喜,他忙问齐王道,“是吗?你还猎到鹿呢?” “回父皇的话,是的!儿臣猎到鹿了,而且,那鹿个头还不小,一会儿臣让人割了鹿角来与您下酒!”齐王笑着朝正宣帝揖手道。 “好!好!不愧是朕的儿子!哈哈哈!”正宣帝被齐王这话说得兴奋不已。 正在这时,刘公公的声音忽又响了起来,“陛下,公主,陆二公子回来了。” “呀!湛哥儿也回来了啊!咦,怎么没见他马上有猎物了?”贤妃状带惊愕的道,说完,她还不忘悄悄的往宁安公主身上暼了一眼。 可宁安公主却好像没听到她这话似的,只见她起身整了整自己的衣裳,而后抬朝走到最前边。 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谢妩本想朝那边看过去,不过,她很快便察觉到有一道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自己身上,她微微一顿,而后忙继续保持着安静站立的样子。 很快,马蹄声停了下来,而后,陆湛清越的嗓音伴着轻快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母亲。” 宁安公主没有说话,她只是微笑的注视着陆湛,待他走到跟前时,她才抬手轻轻的抚了一下他的脸。 陆湛安慰的朝宁安公主笑了笑,不过,很快他便注意到站在角落的谢妩,他忙笑着朝谢妩看了过去,不过,只看了一眼,宁安公主却忽地开口道。 “怎么就你一个人,阿清呢?” “母亲,你问郡主做什么?”陆湛轻笑了一下,见宁安公主似还要再说什么,他忙又道,“母亲,我先去给外祖父请安!”说罢,也不待宁安公主做出反应,便快步走到前边行礼道,“孙儿见过外祖父,见过贤妃娘娘,见过淑妃娘娘。” 看着宁安公主一副阻拦陆湛去看谢妩的样子,正宣帝眸心微不可觉的闪了一下。 阿清? 阿清是谁? 第208章 阴损的淑妃 “阿湛,你的猎物呢?”贤妃含笑看着陆湛开口道。 陆湛弯了弯唇角,正要回答,后面忽地响起萧慕北惊天动地的声音,“陆二,你再不过来搭把手,我就把你猎的这些兔子狐狸全扔了你信不信!” 萧慕北这一嗓子,吼得林中鸟兽四处逃散,众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朝他看了过去,可他却浑然不觉,牵着马大摇大摆就朝陆湛这边走了过来。 贤妃这才看清,萧慕北那马上挂满了猎物,大大小小的兔子狐狸堆满了整匹马,甚至,萧慕北的手里还拎了一串野鸡。 “阿湛,萧世子马背上那些猎物全是你打的呀!”淑妃终于找到机会开口了,她娇笑着对陆湛道,可眼角的余光却直往贤妃身上瞟。 “回淑妃娘娘的话,也不全是。”陆湛笑着答道。 听了陆这湛这话,贤妃立即笑着朝淑妃挑了挑眉,不想,陆湛轻笑的声音忽地又响了起来。 “除了萧慕北手里拎的那一串,马背上那些全是我猎的!” “原来是这样啊!那阿湛这次可猎了不少啊!本宫瞧着可比齐王要多不少了咧!”淑妃声音清脆的道。 淑妃这话一落音,贤妃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可是眼神却明显冷了下去。 “淑妃娘娘,您别忘了,齐王殿下还猎了一头鹿呢?”见贤妃冷了脸,她身边的大宫女忙知觉的上前替齐王辩护道。 她不说这些话还好,一说这些话,淑妃秀眉一挑,笑得更加娇媚了,她道,“那又怎么了?今日的狩猎比的是数目,谁猎的多谁就取胜,难不成,陛下还能为了让齐王赢将早就定好的规矩改了不成!” 听完淑妃这话,那宫女立刻哑然说不出话了。 看着萧慕北拉回来的那一堆猎物,齐王的脸色霎时就有些不好看了。 因是第一天,所以,进围场狩猎的全是年轻一辈的公子哥,像定国公世子,武安侯世子,兵部侍郎这些武将都没有下场,齐王正是看准这一点,才选择今日下场!但凡有些眼力见的,见到他下场,都不用提醒也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可偏偏半路杀出一个陆湛! 陆湛的骑射功夫有这么好么! 该不会,这些猎物其实有萧慕北一半吧…… 齐王这边正想着,那边萧慕北已将手上拎着的那串猎物扔到地上,见小太监要来清点,他还摆了摆手道,“算了算了,我就这么点,不用数了!”说完,他便直奔陆湛而来。 同陆湛一样,萧慕北一上来先给正宣帝等人行了礼,而后,他才抬头对正宣帝道,“陛下,您可得好好说说陆二啊!他为了赢简直不折手段,哪有人只管猎杀,却不拾捡猎物的!可把我累死了!”说罢,他犹得不够,他转过脸,抬手锤了一下陆湛的肩膀道,“陆二,这次秋狩你要是赢了的话,你可得分我点好处啊!” 看着两个打趣的样子,齐王胸口更闷了。 “你们都回来了,阿清呢?”宁安公主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她眉心微蹙,有些焦急的看着两人道。 “我妹妹啊!她就在我后头啊!”萧慕北笑着道,刚说完,他便暼见自家妹妹骑着马从林中窜了出来,他忙伸手朝萧慕清一指,道,“您看,这丫头不就回来了么!” 顺着萧慕北的手指,宁安公主果然看到萧慕清一袭红衣飞快的从马上翻了下来,她将马交给旁边的小太监,而后抬脚就要朝自家的台子上走去。 “妹妹,这,这里!”萧慕北忙朝她招了招手喊道。 萧慕清愣了一下,而后折身朝这边走了过来。 看着萧慕清英姿飒爽的模样,正宣帝眼皮微不可觉的抬了一下。 原来,宁安嘴里的阿清是镇南王府的丫头啊! “臣女参见陛下!参见贤妃娘娘,淑妃娘娘!”萧慕清一上来便立即给正宣帝和贤妃淑妃行了个礼,不过,她行的并不是女子的万福礼,而是男子常行的揖礼。 正宣帝一下怔住了。 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睛,一时间竟恍惚仿若看到另一张热情洋溢的脸。 等了好一会,头顶都没响起正宣帝的声音,萧慕清不禁有些奇怪的抬头朝正宣帝看了过去。 “陛下,萧郡主向您请安了。”淑妃也察觉到正宣帝的不对,她忙笑着对正宣帝道。 “平,平身吧!”正宣帝沉着声音道。 “谢陛下。”萧慕清抬手又揖了揖,而后,她很快便转身面向了宁安公主,“公主。” 宁安公主朝她轻笑了一下,她声音轻柔的道,“回来就好。” 萧慕清也朝宁安公主笑了笑,而后,她很快便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谢妩,“阿妩!你也在这啊!”说着,她便笑着走到了谢妩身边。 正宣帝目光定定在落在两人身上,随后,他眉心微不可觉的拧了一下。 难道说,宁安瞧上的人是镇南王府的丫头! 想到这里,正宣帝的神情瞬间凝肃了起来。 他想起萧家丫头刚刚那言行举止,她会骑马、会狩猎、性格爽朗不据小节,简直和那人年轻时一模一样,更别说镇南王府的根基和底蕴远不是武安侯府能比的! 不管是对宁安还是对定国公府来说,萧家丫头都是更好的选择! 只是,镇南王府啊…… 正宣帝幽沉的眸子忽地就敛了起来。 就在正宣帝沉吟间,那边的太监已将今日众人狩猎的猎物数目清点好了,并且还列了一张单子呈了上来。 刘公公从小太监手里接过单子,而后恭敬的递到正宣帝面前交由他过目。 淑妃仗着自己坐在正宣帝旁边,见正宣帝将单子展开,她忙侧身凑了过去,果然,最前面那个名字赫然这写着——定国公府陆湛,随后才是齐王和镇南王府萧慕清。 看到这里,淑妃唇角不自觉就扬了起来。 瞧瞧刚刚齐王和贤妃那得意的样子,呵呵,打脸了吧! 捡漏的想法虽然好,但也得找对人啊!这世上可不是人人会惯着你的!这不,自己的亲外甥就亲自给齐王上了一课! 而贤妃此时也看到了正宣帝手里的名单,她勉力的笑了笑。 算了!输了就输了吧!反正第二名,也不丢脸! 贤妃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安慰自己道,末了,她还不忘朝脸色同样难看的齐王使了个眼色。 正宣帝显然也和贤妃想的一样,更重要的是,这次秋狩的魁首是他外孙,骨子里也有他肖家一半的脉,所以,他不丢人! 所以,正宣帝草草看了两眼后便将手中的单子重新递回了刘公公手上,“去吧!” “是。”刘公公恭敬的应了一声。 就在刘公公转身的那一刻,贤妃忽地感觉到一道讽刺的目光朝她看了过来。 是淑妃! 贤妃眼睛一沉。 可淑妃像是没看到似的,她甚至还朝贤妃挑了挑眉,殷红的唇角甚至还无声的动了动,那口形分明是在说—— 姐姐,你输了! “陛下!”在贤妃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她的声音却已然响了起来。 或许是贤妃说话的时机太突兀,是以,正宣帝在听到她唤他时,他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 贤妃此时也发现自己被淑妃气晕了头,她正想将这事圆过去时,不想,淑妃娇嗔的声音却先一步响了起来。 “陛下,贤妃姐姐这是想给齐王打抱不平咧!毕竟,齐王可是猎了一头鹿回来的,而阿湛……阿湛虽然猎的数目比齐王殿下多一些,但却都是一些野鸡呀!兔子什么的!” “淑妃妹妹,本宫可没这么说!”贤妃冷眼看着淑妃,咬着牙对她道。 “是吗?那想来,是妹妹误会姐姐了!”淑妃朝贤妃弯唇一笑,从善如流的接过她的话道,说完,她还不望偷偷的朝贤妃眨了一下眼睛,而后便转过脸惋惜的对正宣帝道,“陛下,要不,您也给齐王赏赐点什么吧!好歹,齐王猎了一头鹿不是!” “淑母妃!你这是在取笑儿臣么!”齐王终于忍不住了。 到手的风头被陆湛抢了也就罢了,现在淑妃竟还敢当着这么多权臣贵戚的面讥讽他! 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远!”见齐王沉不住气一副要与淑妃翻脸的样子,贤妃忙用力的喊了他一声。 她原以为淑妃就是个以色侍人的草包,可没想到,这草包竟也有开窍的一天! 哪怕阿远今日没有夺魁,可凭他猎下代表祥瑞的麋鹿,陛下便定然会党赐于他,可现在,淑妃这个草包竟然抢开口,这样一来,陛下再赏赐,旁人只会以为这是陛下这是安慰齐王所以才特意奖赏! 杀人诛心,不过如是! 淑妃这个贱人,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阴损歹毒了! 可齐王现在哪里还能忍得住,到嘴的鸭子飞了就算了,现在就连赏赐也要被淑妃摆一道,他哪里还忍得下去! “父皇,本来儿臣不想说的!不过,淑母妃这般取笑儿臣,那么,有些话儿臣就不得不说了!”说到这里,齐王郑重的朝正宣帝行了个礼,而后,他才转身面向陆湛道,“阿湛,本王问你,萧世子马上的那些猎物当真全是你猎的么!” 第209章 证据我有啊 这话一落音,高台之上霎时一片寂静。 陆湛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走到齐王跟前朝他揖了揖,而后,才看着他道,“那些猎物自然是我所猎,三舅舅,您为何会这么问?” 听了陆湛这话,齐王却只是冷哼了一声,他道,“既然猎物是你猎的,那你为何让镇南王世子给你带回来?而且,镇南王世子自己应该也猎了不少吧,你们俩分得清哪个是你猎的,哪个是他猎的么!” 这些话他早就想说了,要不是怕人说他以大欺小,他不至于拖到现在,只是淑妃刚刚那话简直是在狠狠扒他的脸! 既然他们都这么不给他留脸!那他也没必要给陆湛留脸不是! “当然分得清啊!我猎的我早挑出来了啊!”萧慕北站出来,不服气的回怼齐王道。 不想,齐王听了萧慕北这话只是朝他嗤笑了一声,他道,“你说挑出来便挑出什么了么?又没人看到!” 齐王回怼的是爽快,只是,他没有注意到,坐在御椅上的正宣帝在听了他这话却往不可觉的拧了一下眉头。 再怎么样,阿湛和萧家小子都是小辈,这么与一个小辈斤斤计较实在有失一个长辈的风范! 更别提,他还是一个亲王! “王爷,您这话是在说我俩弄虚作假么!”萧慕北拧着眉有些生气的看着齐王道。 齐王眉毛一挑,正要说话时,一道清脆的声音却忽地响了起来。 “呵!萧慕北,你能自信一点把‘么’字去掉么?齐王就是在说你俩弄虚作假了!”萧慕清嗤笑的看着自家哥哥道。 一听自己妹妹这话,萧慕北瞬间有些炸毛了,他拧着眉看着齐王道,“王爷,您想赢微臣能理解,可是,您也不能说我俩弄虚作假吧!而且,我凭啥帮陆二弄虚作假啊!他赢了,我又没什么好处!” “这谁知道啊!”齐王看着萧慕北,再度嗤笑着出声道。 “所以,王爷您也没证据主证明我俩弄虚作假,那微臣能不能说,王爷您是输不起所以故意来找茬!”见齐王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萧慕北也不想再惯着他了,他唇角微微一勾,直接朝齐王翻了个白眼道。 反正他在众人眼里就是一个混不吝的二世祖,既然如此,那他再混一些应该也没啥关系! “你胡说!”果然,一听萧慕北这话,齐王脸上立刻便挂不住了,他怒视着萧慕北,可不想,萧慕北脸上却半点惧色也没有,相反,他甚至还朝他挑了挑眉。 “王爷,您不必生气,就同您刚刚猜测我和陆二弄虚作假一样,微臣也只是适当的猜测您是输不起……要不然,王爷您就拿出证据来!”萧慕北嘻皮笑脸的看着齐王道。 “证据,那你们能拿出证据证明你们没弄虚作假么!”齐王怒道。 他拿不出证据,可萧慕北和陆湛不也一样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他们俩没弄虚作假! 既然都是拿不出证据,那今日父皇这赏赐,他们谁都别拿算了! 这样一想,齐王心里瞬间舒服不少。 看着齐王一副耍无赖的样子,萧慕北气结,他撩起袖子正欲再上前再与齐王理论一番时,一只手却忽地拉住了他的胳膊。 “陆二,你拉着我做什么!” 陆湛轻笑一声,他看了齐王一眼,而后转身朝正宣帝行了个礼,道,“外祖父,本来孙儿是不想说的,不过,三舅舅既然这般污蔑孙儿,那么,有些话孙儿就不得不说了!” 听了陆湛这话,齐王皱了皱眉,这话…… 他听着怎么觉得有些耳熟啊? 看着齐王现在还一副状况外的模样,再看看陆湛一脸胜劵在握的模样,正宣帝心里忽然就觉得有些梗的慌! 他生的儿子也不少啊!怎么一个个平庸蠢钝的让他这个当爹的有些不敢直视!而他们给他生的那些孙子…… 这一刻,正宣帝看着陆湛,心里当真是无比愤恨! 他怎么就投到定国公府去了! 他要是他的亲孙子该多好啊! “行了!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正宣帝闭了闭眼睛,他有些豁出去了! 既然肖远这个蠢货非要不依不饶,那就让他狠狠栽个跟头,否则,他还真当自己了不得似的! 得了正宣帝这话,陆湛弯唇一笑,忙又朝正宣帝行了个礼道,“孙儿遵旨。”说罢,他便走身走到齐王面前,“三舅舅,您不是要证据吗?证据我有,您请随我来。” 齐王拧了拧眉,他狐疑的将陆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看着他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他心里也不由犯起了嘀咕。 难道,他真的有证据不成? 不应该啊! 他总不能说他在那些猎物上做了记号吧! 想到这里,齐王不禁悄悄的往堆着陆湛猎物的地上瞟了一眼,只一眼,他心里瞬间便安心了不少。 那上面什么记号也没有。 陆湛这小子该不会是故意虚张生势诓他吧! 想到这里,齐王忍不住唇角一勾,“好啊!你带路吧!” 陆湛轻挑了一下眉毛,他朝齐王一笑,而后抬脚就朝外面走了过去。 “陛下,微臣也过去瞧瞧!”萧慕北见有戏看,于是,他忙朝正宣帝行了个礼,而后便快步跟了上去。 “陛下,臣女也去瞧瞧!”一见自家哥哥走了,萧慕清也按捺不住了,她也学着萧慕北的样子朝正宣帝揖了揖,而后便快朝台下奔去,当然,她也没忘拉着谢妩一起。 眼看众人都纷纷探着身子朝陆湛那边看了过去,就连淑妃也忍不住直往那边探头,正宣帝终于忍不住看着刘公公出声了,“你也跟着去看看吧!” “是,奴才遵旨。”刘公公忙应了一声,而后也忙跟了过去。 陆湛将众人领到了他猎的那堆猎物面前,他对旁边看守的人道,“这些猎物是我猎的那些吧!” “回,回公子的话,是的!这些是您名的猎物!”小太监慌忙答道。 陆湛点了点头,“那,萧世子的猎物呢?” “在您旁边,喏,就是这!”小太监指着旁边四只野鸡讪讪的回答陆湛道。 陆湛再度点了点头,“好了,没事了,你可以退下了!” “是。”小太监应了一声,而后他便躬着身子飞快的退了出去。 “行了,你别磨磨蹭蹭了!有证据就直接拿出来吧!”齐王不耐烦的道。 他刚刚仔细看过了,这两堆猎物除了伤口外半个记号都没用,他不信陆湛能拿出什么证据啊!这小子分明就是在虚张生势! 陆湛笑了笑,他蹲下身子拾起自己猎的一只兔子递到了齐王面前,“三舅舅,您看清楚了么?” 齐王嫌恶的往后退了一步,他拧着眉将那只兔子扫了一眼,而后一头雾水的瞪着陆湛道,“这不就是一只兔子么,普普通通,你让本王看什么啊!” 陆湛笑了笑,他又将兔子往齐王面前递了递,道,“您再看看。” 齐王又瞪了陆湛一眼,忍着满心的不悦,又将那兔子再扫了一遍,还是没发觉有什么不对,于是,他脸上有些沉不住气了,“陆湛,你到底想让本王看什么啊!” “三舅舅,您真的一点都瞧不出来吗?”陆湛勾着唇角,就是不正面回答齐王的问题。 “陆湛,我看你分明就是在这跟我故弄玄虚,不就是一只兔子么!这里所有的兔子都长一个样,你就是让本王将这只兔子看出花来,这兔子也长不出多一只耳朵!”齐王怒不可遏的瞪着陆湛道。 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陆湛这小子是在故意耍着他玩! 而萧郡主此刻也和齐王想的一样,她也将那兔子仔仔细细看了好几遍,却仍旧没看出过所以然来,所以,她偷偷将脸往谢妩那边侧了侧,道,“阿妩,你瞧出什么来了么?该不会,陆湛这厮真跟齐王说的一样在故弄玄虚吧!” 谢妩看着陆湛手里的那只兔子,又看了看地上堆着的那些野鸡狐狸,她轻笑着摇了摇头,她轻声道,“不,陆湛他没有故弄玄虚,他是真的有证据!” “阿妩!你看出来了啊!那你快和我说说啊!”一听谢妩这话,萧慕清立刻便激动的喊了起来啊! 看着无数道朝自己看过来的目光,谢妩不禁有些无奈的牵了一下嘴角。 不愧是亲兄妹啊! 阿清这嗓子和萧世子有的一拼! “谢姑娘,既然你知道,那你指出来吧!”看着突然冒出来的谢妩,齐王极为不悦的看着她道。 “阿妩!去吧!我相信你!”萧郡主却仿若没到齐王恼恨的脸似的,她干脆直接将谢妩推了出来。 谢妩无奈的朝萧慕清笑了笑,而后,她朝齐王福了福身,这才抬脚走到了陆湛面前。 看着朝自己走过来的小人儿,陆湛弯唇一笑,笑着将手里的兔子朝她递了过去,“谢姑娘,请。” 看着陆湛浅笑安然的模样,谢妩不知为何,心里忽地飞快的闪过一句——谢姑娘?你怎么不叫我阿妩或是妩表妹呢! 咳咳! 谢妩忽地被自己的想法惊到了,她慌忙避开了陆湛的视线,而后她忙抬手指着那只兔子道,“是伤口!证据就在伤口上!” 第210章 脸都丟尽了 顺着谢妩手指的方向,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那个还残留着血渍的伤口上。 那伤口很深,甚至贯穿了这只野兔的整个脖颈,一看就是一箭毙命! 可就算是这样,这也不能证明这些猎物就是陆湛所猎啊! 果然,这个念头才在萧郡主脑中一闪,齐王那欠揍的声音便紧跟着响了起来,“本王可没瞧出这伤口有什么特别之处!谢家姑娘,你该不会是信口胡诌吧!” 萧慕清拧了拧眉,她有些厌恶了看了齐王一眼,而后才担忧的对谢妩道,“阿妩,你干脆明说了吧!” 谢妩朝萧慕清笑了笑,而后转过脸看着齐王柔声道,“王爷,伤口确实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可是,您没发现么,这些猎物的伤口便在同一处么!而且全是一箭毙命!” 齐王一愣,随后,他赶紧蹲下身将地上的猎物扒了两下。 果然,谢妩没有说谎,这一堆猎物,不管是野鸡还是狐狸,伤口便在脖颈处,且全是一箭毙命! 看着这血淋淋的证据,齐王只觉得脑袋有些发懵,他不敢置信的又扒拉了两下,可结果却还是一样! “王爷,要不,您喊几个人,你们一只一只的验伤口,这样想必陆湛就没办法浑水摸鱼、滥竽充数了!毕竟,您和陆湛也没差几只猎物,说不定扒拉扒拉就找出几只伤口不一样的来了!您说叫?”见齐王仍旧一副不死心的模样,萧慕北忙忍着笑对他道。 被萧慕北戳破了心思,齐王脸涨的通红,他尴尬的站起身来,不过眼角的余光却还是扫了扫旁边的小太监。 接到齐王的授意,几个小太监也不敢耽搁,当下便躬身过来重新清点起猎物来。 看着齐王这暗搓搓的动作,萧慕北忍不住勾了勾唇角,他朝齐王挑了挑眉,而后笑着对他道,“王爷,您不检查我那一堆么,万一,我没注意从陆二那多拿了两只野鸡呢?” 齐王拧着眉不悦的瞪了萧慕北一眼,可他也知道他是个混不吝的性子,且他又是小辈,若要在言语上与他计较,实在有失他的风范。 想到这里,齐王冷哼了一声,而后干脆将脸别了过去。 见齐王不搭理自己,萧慕北轻啧了两声,而后也转过脸不说话了。 对方怎么说也是一个王爷,自己偶尔言语冒犯几句没事,若一直紧攥着齐王不放,那便是自己给脸不要脸了! 只是,虽然萧慕北闭上了嘴巴,可齐王看着一只又一只的猎物被扒了过来,直到最后一只狐狸也被小太监翻了过来,他心口终于彻底凉了下去…… 看着齐王脸上一下青,一下纸,一下灰的,这五彩斑斓的模让让萧大世子一下又来劲了,“王爷,您别灰心啊!说不定是这几个小太监粗心,要不,你让他们再仔细检查一遍!” “萧慕北!你是不是以为本王不敢把你怎么样!”齐王心里本就又羞愤又难受,这会听到萧慕北这般阴阳怪气的话当下便忍不住暴发了。 反正该丢的脸他都丢尽了! 早知道…… 早知道他便就不扯着陆湛不放了! 想到这里,齐王简直悔得肠子都青了!他刚刚为什么要跳出来跟陆湛争这口气啊!他就让他赢了又能怎么样呢! “慕北,不许胡说,快跟我三舅舅道歉。”就在齐王懊悔之际,一道温润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王爷,是微臣说错话了!微臣该死,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与小的计较。”萧慕北从善如流的接过了陆湛的话,他诚恳的向齐王致了歉,末了,还不忘朝他揖个礼。 看着这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子,齐王一口气被梗在心口,吐不出咽不下,直憋自己一张脸憋的又青又紫。 偏这个时候刘公公还躬身凑上来说了一句,他道,“陆二公子,陛下还在等奴才回信,您看,您手里的那只兔子能交由奴才带去给陛下过目么?” “自然可以,那就劳烦刘公公了。”陆湛笑着将手里的兔子递了过去。 刘公公双手接了过来,临走前,他还不忘朝齐王行了个礼。 看着刘公公捧着兔子离去的背影,齐王脸憋得通红,他恨不得自己能当场晕厥过去! 怎么办? 现在他该怎么办呢? “三舅舅,外祖父和两位娘娘还在等着我们了。”可陆湛却仿若没看到齐王难看的脸色似的,他微笑着朝齐王挑了挑眉。 齐王胸口又是一滞。 他看着如闲云野鹤般闲适的陆湛,胸口那股闷气一路上涌,直堵到了他的嗓子眼。 也就在这时,他忽地福至心灵——哪有人会打猎的时候故意全挑脖子眼射的,陆湛这小子该不会是一早就设了个套就等他往里钻吧! “三舅舅?”见齐王一副像是想到什么而后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的样子,陆湛忍不住笑着又喊了他一声。 “陆湛,你说,是不是你故意陷害本王,想看本王出丑!”齐王凶狠的瞪着陆湛,他咬着牙压低声音质问陆湛道。 陆湛浅然一笑,他朝齐王扬了扬眉,道,“三舅舅,您说什么呢?” “对啊!王爷,您说啥啊!要不,你大声点,也让我听一听!”萧慕北见有热闹瞧,于是,边忙凑过来笑着对齐王道。 “陆湛,你知道本王在说什么!”齐王咬牙切齿的瞪着陆湛继续道。 “三舅舅,您误会我了,我怎么会故意陷害您让您出丑了!”陆湛看着齐王,依旧一副浅笑安然的模样,半点也没有因齐王这话露出一丝一毫的心虚或者是担忧的表情。 “陆湛!”齐王咬着牙又喊了陆湛一声。 他才不相信是他误会了陆湛! 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 “三舅舅,您真的误会我了!您忘了么,刚刚是您非逼着我拿出证据,我也是被逼不得及才以此证明自己的清白啊!”陆湛看着齐王,他幽幽的叹了一口气,颇有些委屈的对他道。 “本王,本王哪有……”齐王依旧鼓着眼睛瞪着陆湛,只是,说到后面,他明显有些底气不足了。 他刚刚究竟是怎么呢? 他干嘛要咬着陆湛不放啊! 陆湛赢就让他赢啊了!说起来,他还是他外甥了!到时候,他顺势也夸赞他几句,再赏他点什么东西,旁人见了,不得夸他这个舅舅慈爱宽厚啊! 他刚刚为什么非要跟自己的外甥争这口气呢? 这一刻,齐王真的悔的五脏六腑都在抽抽的疼。 他怎么就那么傻啊! 可是,正宣帝显然不想留给齐王过多懊恼的时间,已经将事情的经过一一汇报给正宣帝的刘公公此时又折返了回来,“王爷,陆二公子,萧世子,陛下请您们过去。” “是。” “是。” 陆湛和萧慕北齐齐应了一声,见齐王没有哼声,他俩又极为默契的一起将目光投向了齐王。 “是,儿臣,儿臣遵旨。”尽管此刻齐王的脚有如千斤之重,可是,他却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不应下来。 “王爷,您先请。”偏萧慕北还落井下石般的又往齐王头上砸了一块石头。 齐王怨憎的瞪了萧慕北一眼,而后,他长袖一拂,满脸愤愤的朝正宣帝所在的高台走了过去。 萧慕北朝陆湛挤了挤眼睛,两人相视一笑,而后,不约而同的抬脚跟了上去。 “走,阿妩,我们也跟着去。”萧郡主显然也不想轻易放过这么个近距离瞧热闹的机会,她朝谢妩挑了挑眉,而后便迅速的拉过谢妩的手跟在了陆湛和萧慕北的身后。 走到最后面的刘公公看了看这几道背影,唇角忽地微不可觉的溢出几分笑意。 年轻真好啊! 刘公公刚走了台子,那边,正宣帝阴沉沉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齐王,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刘公公垂着头,仿若什么也没听见似的,他弯着腰,悄然的走到了正宣帝身后站定。 “父皇,儿臣,儿臣……”齐王垂着头,他拼命思索着自己该怎么说才能将自己掉了一地的脸面给捡回来,可奈何他此刻脑子乱得如同一团浆糊,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替自己辩解。 “陛下,皇儿他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了阿湛的名声着想啊!他也是怕旁人说闲话,想要阿湛这个魁首能让众人心服口服才会对他严厉了一些啊!”眼看自家儿子被问的说不出话来,贤妃不得不站了出来。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 贤妃不愧是在深宫大院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只短短几句话,便立刻将齐王从一个心胸狭隘,嫉妒晚辈夺走自己风头的人,立刻拔升到一个为了晚辈名声不得不出面作恶人的人! “是是是,母妃说的是,儿臣也是怕旁人说湛哥儿赢的不光彩,所以才对他严厉了一些!”见自己母妃替自己解了围,齐王长舒了一口气的同时连连附和她的话道。 虽然这个借口也有漏洞,可是,有漏洞也好过他将脸全都丟到地上,任周围的文武百官和官眷贵女过来瞻仰的好吧! 第211章 搅屎棍世子 “这么说来,还是我和陆二误会王爷了!王爷您刚刚说那番话完全不是因为您嫉妒陆二抢了您的风头,而是来自长辈对晚辈的良苦用心啊!”萧慕北啧啧的接过齐王的话道,说完,他也不给齐王说话的机会,他伸手又扯了扯陆湛的袖角,而后,才朝他挑了挑眉笑道,“陆二,你还愣着做什么,你还不快点跟你三舅舅道歉,说你误会他了,顺便,再感谢感谢他这一番苦心。” 或许是萧慕北这话说的太过直白,也或许是齐王的脸皮还没有修炼到像他父皇母妃那般刀抢不入,总之,他在听完萧慕北这话后,脸上难得的浮起一丝难堪和心虚。 “好了!都给朕闭嘴!”终于,还是正宣帝沉着脸开口喝断了众人的话。 正宣帝冷冷的扫了萧慕北一眼。 萧慕北慌忙将嘴唇抿唇,而后顺从的低下了头去。 见萧慕北低下头不再说话了,正宣帝这才将目光移到了旁边的陆湛身上。 看着这个至始至终都淡笑自若的外孙,再看看一旁心虚难堪的连头都不敢抬的儿子,正宣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阿湛,你想要朕怎么做?”正宣帝神色复杂的看着陆湛,终于还是沉着声音开口了。 陆湛是他最疼爱的外孙没错! 可外孙外孙,外孙终究是外人,而儿子是自己的亲儿子! 哪怕这个儿子再蠢钝,再不争气,他这个做父皇的也没有理由不护着自己的儿子!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面子里子全扔到地上任人围观,哪怕这个人是他最疼爱的外孙也一样! 虽然刚刚贤妃替齐王扯的借口漏洞百出,可是,再漏洞百出的借口也是一个借口,反正这个世上的人最擅长的就是装聋作哑。 只要不揭开这张遮羞布,那么一切便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对正宣帝这些想法,陆湛没有半点意外,他扯了扯嘴角,正要答话,不想,他的母亲——宁安公主却抢先开口了。 “父皇,你是帝王之尊,您想怎么做便怎么做,何必多此一举问阿湛?难道,阿湛说想请您还他一个公道你能还他吗?”宁安公主冷笑着看着正宣帝道。 正宣帝显然忘了边上还坐着一个宁安公主,听了她这话,他脸色瞬间便阴沉了下来。 宁安公主却仿若没看见似的,她冷笑着起身走到了齐王面前,挑眉讥讽的对他道,“肖远,你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和以前一样不长进!你真以为你打的那些小算盘没人知道么?就今日围场这些人,他们哪个没将你看得透透的,怎么,他们没戳破你这张画皮,你就真以为自己演得天衣无缝了!” “公主!你,你怎么能这么说齐王!他,他可是你的亲弟弟!”贤妃再也端不住脸上那张端庄贤淑的皮,她撑着桌子,怒不可遏的站了起来。 是,她是愧对先皇后,可她没有对不起她,齐王就更没有! 她不明白,明明陛下都要将这事揭过去了,为什么她非要不依不饶的跳出来!让齐王丟脸她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她最该恨的人难道不该是皇后和太子么! 他们才是她真正的仇人啊! “皇姐……”齐王也趁机摆出一张委屈的嘴脸。 “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而以?怎么,娘娘在宫里呆久了,连实话也听不得了!”宁安公主勾了勾唇角,半点也没给贤妃留脸面,说完贤妃,她又转过脸对齐王道,“还有你!我肖家儿郎个个铁鼓铮铮、光明磊落,没有一个像你这般心胸狭隘连自己的亲外甥也容不下的!你不觉得你有愧这个姓氏吗?” 如果说刚刚他还只是脸丟了一地,那么现在,他的脸更像是丟在地上后又被宁安公主狠狠的碾了好几脚。 齐王涨青着脸,他将脸死死的埋着,恨不能当场找条地缝给钻进去。 “宁安!够了!”眼看着齐王的脸皮被扒得一点都不剩,正宣帝终于坐不住了,他猛地一拍桌子,沉着脸朝宁安公主看了过去。 宁安公主冷笑了一下,她看了正宣帝一眼,而后勾着唇角不再说话了。 见宁安公主不再说话了,正宣帝的脸色也总算稍稍缓和了一些,他侧脸看着刘公公道,“去吧,宣布今日的魁首吧!” “是,奴才遵旨。”刘公公恭敬的应了一声,而后拿起册子重新走到台前清了清嗓子向众人宣道,“今日秋狩夺得魁首的是——定国公府陆二公子!遵陛下旨意,赏,陆二公子黄金五百两,御弓一匹!” 刘公公这话一落音,立即便有小太监捧着黄金和御弓朝陆湛走了过来。 看着那摆放的整整齐齐的金子,萧慕清酸的牙都疼了。 这么多黄澄澄的金子啊!就这样进了陆湛的口袋了么! 眼看着萧慕清的眼睛都要黏在那金子上了,谢妩忍不住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角,“郡主……” 周围这么多双眼睛了,你好歹也注意注意自己的形象啊! 萧慕清苦涩的暼了一下嘴角,而后,她埋怨的瞪了一眼还在傻乐的自家哥哥! 也不知道陆二给了他什么好处,看他每天屁颠屁颠的跟在陆二身后,又是帮他牵马又是帮他打杂的,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凭啥啊! “都怪萧慕北!”萧慕清咬着牙压低声音道。 谢妩眉心摆了摆,她有些不解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萧郡主再度撇了撇唇角,而后,她拧着眉愤愤不平的对谢妩小声道,“要是萧慕北这货跟在我身后帮我捡收捡猎物,今个儿赢的就是我了!” 事关五百两金子啊! 这种关键时候他怎么能胳膊肘往外拐了! 而此时,正宣帝也笑着从御椅了起身朝陆湛走了过来,他亲手从小太监手里拿起那把御弓,他笑着抚摸着御弓上面的纹路,而后,他突地用力将弓架了起来。 “陛下!”刘公公忙担心的喊了一声。 两旁的文武百官也纷纷站了起来。 正宣帝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子更是止不住的颤抖,可是,那根弦却仍旧纹丝不动。 就在正宣帝要放弃的时候,一只手忽地伸了过来。 “阿湛!”正宣帝惊愕的看向这只手的主人。 陆湛轻轻一笑,而后,他手稍一用劲,正宣帝手里的弓箭一下便被拉了个满弦,可正宣帝还没来得及高兴,手中的弓箭却忽地一抬,而后,一只利箭‘攸’地一下朝空中射了过去。 只听空中一声悲鸣,而后,一只秃鹰便从空中直直的坠了下来。 “好箭法!”萧慕北很给面子的大贺了一声。 当然,明眼人听得出来,他贺的人是陆湛,至于正宣帝么…… 听听就好。 “马屁精!”萧郡主看着自家狗腿般的哥哥,她恨铁不成钢的咬着牙低喊了一句。 “果然是后生可畏啊!不错!不错!”正宣帝笑着拍了拍陆湛的肩膀,而后,他便将手中的御弓郑重的递到了陆湛面前,“拿着吧,从今以后,你就是这张弓的主人了!” “多谢陛下!”陆湛忙跪下朝正宣帝行了个大礼,而后,他才起身郑重的将正宣帝手里的弓接了过来。 “自苦英雄出少年!阿湛,你果然没让外祖父失望!”正宣帝看着陆湛,眼里满满的全是赞赏! 刚刚他射箭那模样,当真像极了他年轻的时候! 这柄弓,他当之无愧! “多谢陛下夸奖!”陆湛笑着再度朝正宣帝行了个礼。 就在此时,一个小太监却忽地匆匆跑了过来,而他手里捧着的正是刚刚陆湛猎杀的那只秃鹰,像是故意打齐王的脸似的,这只鹰和刚刚那堆猎物一样,也是脖颈中箭,一箭毙命。 看着这个伤口,才稍稍缓过了些神来的齐王脸顿时又白了下去。 宁安公主冷笑一声,细长的眸尖再度朝齐王看了过去。 贤妃一个激灵,生怕宁安公主还要揪着刚刚的事情不放,于是,忙道,“陛下,湛哥儿确实是英雄出少年,可您别忘了,齐王今日也猎了一头鹿了。” 齐王的脸已然是宁安公主扒的一点也没剩,若正宣帝再不稍微安抚一下,只怕用不了多会功夫,齐王就会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了! 这一点,不用贤妃提正宣帝心里也很清楚。 齐王到底是他嫡亲的儿子,虽然这个儿子是蠢是笨了一些,可到底对他还是有些用处的!他若真由着他这么颜面扫地,将来,他还怎么用他制衡太子啊! 想到这里,正宣帝清了清嗓子,他伸手摸到腰上的玉佩,正要解下来赏给齐王好替他做下脸面,不想,萧慕北的声音又‘适时’的响了起来。 “王爷,您也猎了一头鹿么?” “萧世子,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是在怀疑齐王么?”看着又跳出来捣乱的萧慕北,贤妃当真恨不能冲上扒了他的脸皮! 他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了! “不不!娘娘,您千万别误会,微臣就是觉得有些巧,我和陆二当时也看到了一头鹿,我俩追了老半天了,可没想到还是那头鹿跑了!”萧慕北叹了一口气,有些惋惜的道。 一听萧慕北这话,齐王不由偷偷的松了一口气。 “既然鹿都跑了,那你还在这说这些做什么!”贤妃皱着眉十分恼恨的瞪着萧慕北道。 她现在越看萧慕北,越觉得他是根搅屎棍! 要不是他跟在中间搅合,齐王根本不会丟这么大的脸! “娘娘,微臣就是可惜!当时,陆二都射中那只鹿了!就和那些躺在地上的猎物一样,也射中的脖子!按说这鹿是活不了的!可没想到,我俩找来找去没找到,最后,却只找到了一只带血的箭!”萧慕北说着又是惋惜的一叹。 “行了,你有什么好可惜的!若不是你扯我后腿,那只鹿又怎么会跑不见的!”陆湛适时白了一眼萧慕北道。 萧慕北有些歉疚的朝陆湛吐了吐舌头,他道,“是是是,是我对不住你!”说完,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忽地转过头看向齐王道,“王爷,您狩猎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只脖颈受伤的鹿啊?” 第212章 宁安请赐婚 “没,没有。”齐王连忙道。 “真的没看见吗?”萧慕北不死心的又追问了一句。 齐王一下怒了,他横眉怒瞪着萧慕北道,“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质疑本王么!” “王爷,您怎么会这么想!微臣就是觉得可惜,所以才多嘴问一句而以!主要那头鹿没的太奇怪了,你说它又没手,它是怎么把脖子上的箭给拔出来的?”萧慕北一脸疑惑的看着齐王又问道。 “本王怎么知道!”齐王瞪着萧慕北,一口白牙咬得滋滋作响。 “哦,原来王爷您不知道啊!”萧慕北瞬间恍然大悟,他叹了一口气,而后满脸愧疚的对陆湛道,“陆二,没事,等一会我再去林子里的找,那鹿受了重伤,指定倒在哪个角落里,反正,我一定会将它给找回来的!” “那行吧!”陆湛淡笑着应了下来。 见萧慕北不再追问下去,齐王长舒了一口气,他抿了抿唇角,正欲抬起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想却忽地触到一道冰冷的目光,而那目光的主人赫然便是他的父皇。 齐王脸上一僵,嘴角不自觉的抽了两下,正在他有些不知所措时,正宣帝却漠然的将眼睛给移开了。 “行了!晚上朕会在猎宫设酒,庆贺你今日秋狩夺得魁首!”正宣帝笑着拍了拍陆湛的肩膀道。 “多谢陛下!”陆湛忙退后两步,笑着朝正宣帝又行了个礼。 “父皇,阿湛这次秋狩夺得魁首实在是喜事一桩,不如,您再让他喜上加喜如何?”宁安公主此时也笑着站了出来。 正宣帝轻笑了一下,他状似看着宁安公主,实则眼角的余光却看向她身后的萧慕清和谢妩。 “父皇,您觉得如何?”见正宣帝但笑不语,宁安公主秀眉一挑,笑着又追问了一句。 正宣帝挑眉一笑,随后,他转身坐回了御坐上,待坐定后,他才重新看着宁安公主道,“那,宁安你想怎样喜上加喜?” “儿臣想请父皇替阿湛赐婚。”宁安公主直接挑眉道。 “母亲。”陆湛有些惊愕的朝宁安公主看了过去。 谢妩拢在袖中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一下,可她脸上却半点异样也没弄出来。 “阿妩,陆湛那厮该不会想借着这个机会借机逼婚吧!”萧慕清悄悄朝谢妩靠了靠,咬着牙小声对她道。 谢妩唇角微抿了一下,而后,她纤长的睫毛便垂了下来。 看着谢妩清冷又安静的侧脸,萧慕清抿了抿唇角,也不说话了。 她是不喜欢陆湛,可如果阿妩喜欢的话…… 那她也只能说服自己接受了。 看着宁安公主和陆湛之间微妙的气氛,正宣帝不由挑眉轻笑了一下,他道,“看来,宁安你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是。” “哦,那人是谁啊?”正宣帝笑着又道。 宁安公主微微一笑,而后,她朝萧慕清招了招手道,“阿清,你过来。” 萧慕清愣了一下,她眨了眨眼睛,一时间觉得有些恍惚。 “妹妹,快啊!公主在叫你了!”见自家妹妹傻愣在那,萧慕北连忙朝她眨着眼睛喊了一声道。 “公主,你,你叫我啊?”萧慕清指着自己的鼻尖仍旧有些不敢相信。 陆湛那厮喜欢的不是阿妩吗? 萧慕清有些不解的朝陆湛看了过去。 陆湛阴沉沉的看了她一眼,而后嫌恶的将脸转了过去。 这个混帐! “快过来。”宁安公主笑着又朝萧慕清招了招手。 萧慕清僵硬的扯了一下唇角,虽然满头雾水,但她却不得不迈着步子挪到了宁安公主面前,“公主……” “父皇,镇南王郡主英姿飒爽,与阿湛最为相配!还请父皇做主,替他们两人赐婚!”宁安公主拉着萧慕清的手,含笑望着宁正宣帝道。 “公主……” “母亲……” 两道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萧慕清本想说什么,可宁安公主拉着她的手却忽地用力的握了一下,她眸子闪了一下,而后便垂着头不哼声了。 今早出来前,母亲好像叮嘱过她让她千万沉住气,后边她还说了些什么来着…… 这一瞬间,萧大郡主忽地有些后悔自己早上的时候跑得太快了。 陆湛看着宁安公主,眉心都快拧成一个结了,可是,宁安公主却半点也不为所动,甚至,她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还请父皇成全。”宁安公主看着正宣帝清脆着声音又道。 看着宁安公主熠熠有神的眸子,正宣帝忍不住微不可觉的扯了一下唇角,“宁安,你看中了镇南王府家的丫头,那镇南王府呢?他们也看中阿湛了么?” “父皇不必担心这个,昨夜我已与镇南王妃通过气了,我们两家都有意结亲。”似乎早就料到正宣帝会有此一问,是以,宁安公主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就回答了他这个问题,似怕正宣帝不相信,宁安公主微微顿了一下,而后接着又道,“父皇若不信的话,可以将王妃宣过来一问即知。” 看着宁安一副胜劵在握的模样,正宣帝朝她轻笑了一下,随后,他便将目光移到了旁边的陆湛身上,“阿湛,你怎么说?” “外祖父,孙儿……” “自古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轮得着小孩子自己做主!”宁安公主直接决断了陆湛的话。 陆湛转过脸看着宁安公主,他唇角动了又动,可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宁安公主轻笑了一下,随即眸子里渐聚起一股冷意,她朝正宣帝轻挑了一下眉尖,语带讥讽的道,“父皇,这句话还是当年您亲口对儿臣说的,您记得吗?” 看着宁安公主唇角讥讽的笑意,正宣帝瞳孔猛地一缩,那些早就被他遗忘的回忆忽然间全数涌了上来。 他想起来的! 他确实对宁安说过这句话,在宁安羞怯的告诉他,她的心上人萧霆时,他就是这么冷着脸跟她说的! 当时朝中情形复杂,镇国公和肖乾蠢蠢欲动,这个时候,他绝对不能让宁安,这个有镇国公府血脉,且与肖乾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嫁给当时的镇南王世子!这不是为镇国公和肖乾又添了一个臂膀么! 所以,他毫不留情的就拒绝了宁安,而后,更迅速的替萧霆直接赐了一桩婚事,也就是如今的镇南王妃。 他隐约记得宁安好似大病了一场,不过,很快,定国公府便来求亲,当时正值定国公老夫人病重,而定国公府又向来与镇国公府不和,所以,他当下便同意了这桩婚事,当时,宁安也没反对,她就那样安安静静的嫁进了定国公府。 一晃眼,二十多年过去了,这段过往早就被他遗忘的干干净净,可是,这会随着宁安这句话,他却忽地又想了起来。 “所以,还请父皇替阿湛和镇南王郡主赐婚吧!”宁安看着正宣帝,清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正宣帝眸子动了动。 这些年,虽然定国公早不问世事,定国公府一应大小事物全交由定国公世子接手,可即便是这样,定国公府的大魏的威望不容置疑,尤其是与他相对的镇国公倒下后,他更有一家独大的趋势! 而镇南王府就更不用说了,作为大魏惟一的异姓王,他们世代镇守云南,手中十万滇南军更战力彪悍。 当年,他正是顾忌这一点才不同意宁安和萧霆的婚事。 这也是他将萧慕北留在京城的原因。 他从来就没有放心过镇南王。 这些年,他往云南派了那么多锦衣卫,所有传回来的消息,都说镇南王和镇南王王妃感情很好,没有异动,除了每年过节或是萧慕北生辰的时候,镇南王妃会张罗让人往京城里的镇南王府送礼之外,他们与京城的人几乎没有往来…… 可现在,这两家却忽跑来跟他说,他们两家要结亲了! 一个大魏国最具威望的国公府,一个手掌南境十万滇南军的异姓王爷,他们两家结亲会只是单纯的结亲? 他不相信! 他一个字都不相信! 尤其是宁安! 事情都已经过去快二十年了,可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仍旧充满了怨恨! 她心里还记恨着那件事,这样的她怎么可能只是单纯的看上萧慕清这个人,她会不会是想利用萧霆做些什么? 想这到里,正宣帝看着宁安的眼神瞬间便变得阴冷了起来! “如果说,朕不同意了?”正宣帝冷冷的看着宁安公主道。 宁安公主神色一冽,她秀眉一挑,毫不畏惧的盯着正宣帝的眼睛道,“阿湛是我的儿子,他的婚事自然有我做主!我今日来也只是知会父皇一声,父皇若能赐婚那便更好,若是不能……父皇,您虽是帝王,可您也没有理由阻止我为我儿子聘娶贤妻吧!” 正宣帝眸子一敛,搭在御椅上的手忽地便加重了几分力道。 她说的没错!即便他是帝王,他也不能轻易阻挠他人婚嫁,除非有十足的理由,而显然,他的那些理由根本说不出口…… 尤其是宁安半点也不顾他忌讳的时候! “朕确实没有理由阻止你,毕竟你才是阿湛的母亲,只是……前阵子阿湛才跑来跟朕说,他心仪武安侯府家的丫头!喏,就是你身后那个!”正宣帝下巴微微一抬,阴沉沉的目光忽地越过宁安公主,投向了她身后的谢妩。 第213章 正宣帝赐婚 虽然谢妩心里早就隐隐有了预感,可是,当正宣帝真正点到她名字的时候,她还是不知道自己该作何表情? 惊讶、忐忑、不安? 最终,谢妩还是抬头选择对上了陆湛的视线。 是询问、是不解。 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布了这样一个局,甚至还将宁安公主拉了出来?是不是,从宁安公主决定跟着来林西围场秋狩的时候他就计划好了? 从京城到林西围场,这一路上,他和她单独相处了数次,就在昨日,他还将她叫到林子里,可是,他从来没提起过会有今天这一出。 他一个字都没有跟她透露! “阿湛,他说的是真的吗?”宁安公主忽地面色冰冷的朝陆湛看了过去。 陆湛眉心拧了拧,他看着宁安公主,只迟疑了一会便迅速下了决定,他撩起袖摆一下跪到了宁安公主面前,“母亲,求您成全!” “你说什么?”宁安公主瞪着陆湛,一脸的不敢置信。 陆湛垂着头一言不发! “陆湛!你有种再说一次!”宁安公主面色冷凝的看着陆湛,声音更像是浸了一层寒冰,冷得让人心寒。 “母亲,我求您成全!”陆湛抬头看着宁安公主,面带哀求的将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陆湛!”宁安公主嗓音忽然尖锐了起来。 众人看着台上对峙的母子俩,一时间全都面面相觑,就连淑妃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往后侧了侧身后,而后无声的朝贤妃使了个眼色。 接到淑妃递来的眼神,贤妃冷笑了一声,随后高傲的将脸别了过去。 是啊! 淑妃这蠢货才进宫多久,她哪里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也就只有像她这样,亲眼目赌了凤仪宫那场大火的人才知道宁安公主为何会这般执着…… 只是,事情都已经过去二十年了,宁安公主该不会还妄想着替先皇后和先太子翻案吧! 想到这里,贤妃不禁又朝宁安公主看了过去。 或许是因为气得太狠了的缘故,宁安公主胸口不停上下起伏着,原本苍白的脸色竟因气怒而染上了一层红晕。 “陆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宁安公主犹不死心的望着陆湛。 陆湛眼神一下颓败了下来,他抿了抿唇角,忽然,他转过脸朝谢妩看了过去。 谢妩交叠在小腹前的手忽地紧了一下,眼神也忍不住闪了两下,而后,她慌乱的垂下头避开了陆湛的视线。 就是这一眼,陆湛忽地一扫刚刚的颓败,他挺起背脊,直直的看着宁安公主一字一句道,“母亲,我姓陆!我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 这话一出,周围霎时一片寂静。 就连谢妩也忍不住抬头朝陆湛看了过去。 陆湛这话明显是意有所指,而且,很明显他不是说给宁安公主听的,他是说给…… 正宣帝听的! 可为什么!为什么要说这一句? 难道,他姓陆和宁安公主求陛下为他和阿清赐婚有联系吗? 同谢妩一样,淑妃也同样不明白陆湛为何会说这么一句,尤其是宁安公主还一副深受打击快要经受不住的样子。 这事和赐婚有关联吗? 可淑妃听不懂没关系啊!最该懂的正宣帝却已然听懂了陆湛这话中隐含的意思!他手力的握着御椅上的把手,看着宁安公主的目光再也找不到半点温情。 二十年了! 都已经过了二十年了,她竟然还在谋划要为他们报仇!甚至,不惜利用自己的亲生儿子! 看着宁安公主摇摇欲坠的样子,陆湛眼里一阵心疼,他慌忙朝宁安公主伸出手,可手还未触到宁安公主,宁安公主就反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 陆湛整个脸都被打偏了过去。 虽然宁安公主身体弱,可这一把掌她用足了力道,只打得陆湛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可陆湛只愣了一会后便重新抬眸朝宁安公主看了过去,他语带哽咽的对宁安公主道,“母亲,我只是想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我,我不想过的那么复杂……” “谁想过的复杂?可阿湛,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道从来都不允许人活的简单,我何尝不想简单简单的过活,可是,没人给我这个机会!”宁安公主看着陆湛痛心疾首的道。 “那是母亲你从来没有尝试过放下……” ‘啪’的又是一声。 此时,宁安公主终于收起了脸上的悲痛,她的眼神变得无比的冷漠和怨毒,哪怕跪在她面前的是她的儿子。 “我怎么会生下你这样的儿子!你等着吧,你会后悔的!”宁安公主冷冷睨着陆湛,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退,最后竟直接转身朝台下飞奔而去。 “母亲……”陆湛连忙喊了一声。 “公主!”宁安公主身边的嬷嬷和丫鬟也是一阵慌忙,她们慌忙朝正宣帝行了个礼,而后便慌忙朝宁安公主追了过去。 陆湛也想去追,可他才走了两步,却像是忽地想起什么似的朝正宣帝看了过去,“外祖父,我母亲她,她不是有意的,她,她……” 看着陆湛忐忑又愧疚的目光,正宣帝脸色总算稍稍缓和了一些。 看来,今日这桩赐婚闹剧全是宁安自作主张,镇国公府应该是不知情的。 他就说,她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那么多年,怎么这次就突然出来了,他原还以为她想通了,却原来…… 好在,阿湛是个拎得清的! 就是不知道,当年的事,宁安跟他说了多少? 不过,宁安应该没有全告诉他,陆湛毕竟是她的亲儿子,哪怕是为了他好,她也不敢把当年的全尽数全讲给陆湛听才是! 看着陆湛愧疚又忐忑的目光,正宣帝心里长松了一口气。 没说就好,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来对待自己这个亲外孙! 不过,其实也没什么,毕竟,他自己也说了,他姓陆,他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其实,若真论起来,当年那些事根本与陆湛没有关点关系,是宁安自己想入魔了,非要将陆湛给拽进来! 见正宣帝久久都没有接话,陆湛眸子闪了一下,随后,他垂着头重新唤了正宣帝一声,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喊他外祖父,而是和其他人一样,他唤他,“陛下……” “傻小子,你还是喊朕外祖父吧,听你喊朕陛下……朕怎么就觉得这么别扭了?”正宣帝含笑看着陆湛道。 “外,外祖父……” “行了!你母亲也就是一时想岔了,没什么大不的,一会等她冷静下来自然就好了。”正宣帝淡笑着又安慰陆湛道。 不管宁安在打什么主意,只要陆湛不配合她,她也是白费力气。 所以,越是在这个时候,他越要拢住陆湛的心,这样,才能让陆湛与她渐行渐远,不为她所用! 想到这里,正宣帝看着陆湛的眼神越发和蔼了,他笑着又对他道,“阿湛,你是个好孩子,既然你母亲不为你做主,那就让朕这个外祖父替你做主吧!” “外祖父……” “朕现在就替你和武安侯府家的那个丫头赐婚!”正宣帝笑着对陆湛道。 “外祖父,您,您说的是真的吗?”陆湛满眼惊喜的朝正宣帝看了过去。 “傻小子,朕可是皇帝,君无戏言可懂!”看着陆湛都快要笑开花了,正宣帝脸上的笑容更多了,“对了,武安侯府那丫头呢?” “谢姑娘,陛下叫你了。”听正宣帝这么说,刘公公连忙笑着朝谢妩喊了一声。 随着刘公公这一喊,无数道目光瞬间全都朝谢妩拢了过去。 谢妩唇角动了动。 此时,她也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只能僵硬的抬着脚朝陆湛走了过去。 走到这一步,她已然无路可退了。 她不可能抗旨。 而陆湛显然早就料到了这一点,而且,他更摸准了正宣帝的心思,他知道正宣帝肯定不乐意他娶她,所以,便将宁安公主和阿清一起拉进来,甚至拉上了整个镇南王府!正宣帝两相衡量之下,最后果然如陆湛所料想的那样掉入了他的局中。 她本应该生气,毕竟陆湛做这一切全都是瞒着她进行的。 可是,他费了这么大心血,布了这么大一个局却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只是…… 他只是想娶她。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正宣帝却心思去管谢妩此刻在想什么,毕竟,她能入了阿湛的眼便已经是她几世修来的福气,他甚至连谢妩的名字都没想起来。 “回陛下的话,臣女谢妩。”谢妩垂首恭敬的答道。 “谢妩!好名字!既然阿湛为了你连挨了他母亲两把掌,朕若是再不成全他,他也未免太可怜了一些!所以,朕今日就赐婚于你俩!” “多谢陛下!不,多谢外祖父!”陆湛高兴的连忙跪了下去。 谢妩眉心动了一下,她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弯腰同陆湛跪到了一处,“臣女,谢陛下赐婚。” 谢陛下赐婚…… 谢陛下赐婚…… 她没有拒绝。 太好了,她没有拒绝! 这一刻,陆湛心里的喜悦如同山崩海啸一般袭来,他激动的连手都在颤抖,他甚至不敢转过脸去看谢妩,他只知道,她没有拒绝他。 她没有拒绝他! 第214章 定国公世子 正宣帝为陆湛和谢妩赐婚的事如同一粒微小的石投进湖中,看似没有溅起什么水花,可实则底下早已暗潮涌动。 尤其是宁安公主,赐婚的旨意一下来,她不顾陆湛和陆容的哀求,直接让人收拾好行李,套了马车连夜回京城了。 看着失魂落魄的兄妹俩,定国公世子夫妇不得不亲自出面将两人叫回了帐篷。 “阿湛,公主真的是因为生你的气才回京的?”定国公世子一进帐篷便转身问陆湛道。 他虽然与宁安公主这个弟妇相处时间不多,可她大抵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是清楚的,她从来就不是一个强势执傲的人,更何况陆湛还是她的‘眼珠子’。 所以,她怎么可能因为一桩婚事,尤其还陆湛自己中意的婚事便与他置气。 “大伯,不管什么事情还是逃不过您的眼睛啊!”陆湛朝定国公世子浅然一笑,一开口便直接默认了他的话。 知道宁安公主被不是被陆湛气走的,定国公世子心里也稍稍松了一口气,“路上你都安排好了吗?” 虽然有人护送,可到底不比在御前,而且,从这回京路途不算近,所以,他不得不多嘴问陆湛这一句。 不过,看到陆湛脸上自信满满的笑容,定国公世子便知道自己是多虑了。 “大伯,您放心,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打点好母亲回去的事宜了!母亲能在这里呆这么久已然很不容易了。”陆湛淡笑着看着定国公世子道。 听了陆湛这话,定国公世子一下就沉默了。 也是,让宁安公主这几天日日对着正宣帝这张脸确实是有些为难她了。 “不过,阿湛,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就算你跟萧慕北要好,可这事事关重大,你怎么把镇南王府也搅合进来了呀!”定国公世子看着陆湛一脸正色的又道。 “大伯,您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怎么是我把镇南王府搅合进来的!镇南王府不早就在里面了么?”陆湛挑眉看着定国公世子道。 定国公世子一下哑然了。 是啊,这些年那位对镇南王府的忌惮和猜疑就没有少过,要不是镇忌惮镇南王手里的十万滇南军,而云南离京城又山高路远的,只怕,他早就动手了。可就算是这样,这些年他依旧也没少给镇南王府添恶心,将镇南王惟一的儿子萧慕北扣在京城做人质就不说了,就拿去年军饷的事事来说,他不信那位就一点也不知情,不过就是在装不知道罢了! 镇南王能忍到今日也属实是有点定力在身上的。 “那你们至少也先跟我通个气啊!”定国公世子看着陆湛又道。 定国公府的台子离正宣帝的台子最近,而像他这样的习武之人耳力又极为灵敏,所以,他几乎把高台上发生的事全都尽收眼底。 当时,宁安公主请正宣帝给陆湛和镇南王郡主赐婚的事可把他吓了一跳,而陆湛那一句他姓陆,他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更让他为俩人捏了一把汗! 陆湛这是明晃晃的向正宣帝揭露宁安对他有异心啊! 一想起当时高台上的情形,定国公世子仍旧觉得心有余悸,他眼神闪烁的看着陆湛,想了想,又重重的补了一句道,“你们俩胆子也太大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不清楚么?” 他们这位皇帝,别的才能不突然,可惟在疑心功臣这一块可谓是独树一帜! 陆湛和宁安这么做实在是太冒险了! 听出了自家大伯对正宣帝毫不留情的吐槽,陆湛忍不住抬手掩着嘴轻笑了一下,他道,“大伯,正好相反,正因为我们都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我们才会在他面前演这么一出戏,否则,您以为,以他的性子,他能同意我娶阿妩?就算最后迫不得已同意了,恐怕阿妩父亲在左翊卫副将军那个位置也呆不久了……” 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陆湛,定国公世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小声吐槽道——你这媳妇还没娶进屋,怎么连人家爹的前途也管上了! “大伯,你翻我白眼做什么?”陆湛忽地看着定国公世子道。 定国公世子连忙眨了眨眼睛,他懵着脸一脸无辜的看着陆湛道,“有么?我有翻白眼么?” “你有!”陆湛看着定国公世子,毫不犹豫的吐出两个字道。 定国公世子嘴角抽了抽,他拧了拧眉,一脸埋怨的看着陆湛道,“阿湛,你知道为什么大伯现在越来越不喜欢找你说话么?” 听了定国公世子这话,陆湛浅浅一笑,他看着定国公世子道,“自然因为我每次都能猜出大伯你想要说什么啊!” “错!那是因为你不如从前那么可爱了!”定国公世子看着陆湛斩钉截铁的吐出一句话道,说罢,他还不忘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这口气,他实在憋得太久了! 所以说,侄子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他总能一眼洞穿了你的心思,遇事也不需要你帮忙,轻易你还唬弄不了他! 有个这样的侄子,他实在很难摆出长辈的威风啊! 难啊!他这个大伯实在太难了! 看着自家大伯一脸憋屈的样子,陆湛忍不住又轻笑了起来,他起身斟了一杯茶,而后端起茶杯恭恭敬敬的递到了定国公世子面前,“大伯,来,喝口茶,消消气儿。” 定国公世子一个没忍不住,不由又翻了个白眼。 好在,这次他这个聪明的好大侄儿没有再戳破他。 定国公世子接过茶盏,他弯腰幽幽的往茶盏吹了两口气,待茶水稍稍凉了一些,他才悠然的抿了口茶水。 “不过,富贵险中求,你和公主今日这一出也算暂时将你和定国公府摘了出来,但是公主……”想到宁安公主今后的处境,定国公世子忍不住又将茶盏放了回去。 “就算没有今日这一出,他对母亲的怀疑的盯梢也从来没间断过,若不是……若不是忌惮定国公府,再加上他还想利用母亲引出镇国公府隐藏的那些暗卫,他应该不会允许母亲活这么久……当然,这其中多少也有母亲本就体弱的缘故,他应该也没有想到母亲会活到现在吧!”说到最后,陆湛唇角忽地掀起一抹讽笑,漆黑的眸底也跟着覆上了一层寒霜。 所以,他母亲被困在那个四四方方的院子里,不仅仅只是因为她不想面对二十年前那段惨痛的回忆,她更是迫不得已必须那样做才能保全自己,保全他! 他记得他那时年纪小,不知道这段过往,所以,对正宣帝这个和蔼可亲的外公甚是亲近,可每回他只要从宫里回来,母亲秦嬷嬷总要紧张的将他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检查好几遍,母亲更总会将他抱在怀里无声的哭泣…… 他很早就察觉到了母亲和秦嬷嬷对正宣帝的敌意。 定国公世子显然没想到陆湛会把话说得这般直白,他下意识的往四周看了一眼,确定四周无人后,他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阿湛,隔墙有耳,这些话,你暂时还是别说的好!” 要说也得等到事成后再说啊! 他们能在正宣帝眼皮子底下走到这一步也委实是不容易。 最先头那几年,定国公府几乎处处都是锦衣卫的探子,上到定国公,下到府里的丫鬟婆子,他们的一举一动全是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他们熬了好些年,才让正宣帝渐渐打消了对定国公府的疑心! 一想到那段憋屈的过往,定国公世子忍不住又在心里呸了正宣帝好几口! 呸呸呸! 看着定国公世子嫌恶的表情,陆湛忍不住笑了一下,心里也顿觉得松快不少,“说起来,我还没有好好谢过大伯。” “行了!谢什么谢,有什么好谢的,都是一家人!”说到这里,定国公世子忽地微微顿了一下,他抿了抿唇角,而后神色认真的看着陆湛又道,“阿湛,就像你今天在围场上说的那样,你姓陆,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你都是陆湛!” “大伯……” “行了行了,你还是别这么肉麻兮兮的叫我,我鸡皮疙瘩的都起来了!”定国公世子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一脸嫌弃的对陆湛道。 看着定国公世子一脸受不了的样子,陆湛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而定国公世子看着眼前这个明朗如玉的少年,心里也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欣慰。 天知道,这些年他有多担心陆湛在知晓那段充满血腥背叛算计的往事后会长歪,他甚至有段时间很不想陆湛知道这些!他想让他只做定国公府那个无忧无虑的陆二公子!可是,一想到他身上顶着那么多的期望,他又没办法阻止他知道真相…… 幸好! 幸好,他亲手带大的少年没有让他失望! 他这样明朗!这样聪明!他没有对这个世间失望!他如他们期望的那样,长成了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少年! “行了行了!别笑了!再笑牙就要掉了!知道你马上要抱得美人归了!所以,别在你大伯我面前炫耀了!”定国公世子白了陆湛一眼又道。 第215章 慢侄儿一步 听了定国公世子这话,陆湛果然敛起了笑意,他一脸郑重的看着定国公世子道,“大伯,说到这个,我还真有句话要同你说?” 看着陆湛一副故作郑重的样子,定国公世子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他撇了一下唇角,而后才不以为意的道,“行了行了,有话你就说吧!” 他就没怎么从这个侄子嘴里听到几句称心如意的话。 刚刚那句谢谢他除外。 “大伯,您若得空的话便回去好好劝劝大伯母吧!”陆湛半点没受定国公世子的干扰,他仍旧一脸认真的看着定国公世子向他建议道。 定国公世子终于忍不住拧起了眉头,“我为什么要劝你大伯母啊!” 陆湛眉尖一挑,他很是诧异的看了定国公世子一眼,而后才道,“大伯,你不知道啊!” “我该知道什么?”定国公世子越发懵逼了。 “大伯,难道大伯母就从来没跟您提过,她给大哥相看好了一个姑娘!”陆湛勾着唇角道。 “是吗?还有这事!这多好啊!还是你大伯母想的周到,你大哥他确实是该续弦了!”定国公世子笑着道。 这次秋狩跟着出行的姑娘可不少,阿敏指不定在途中瞧上了哪家好姑娘! 说起来,还是他这个当爹的疏忽了,深哥儿都守了这么多年了,也是时候替自己再娶个儿媳妇回来,然后再生两个小孙孙了! 好在阿敏心细,知道操持这些,否则,一时半会他还真想不起来这事。 “您说的没错!大哥确实是该续弦了,可是,您就不问问我,大伯母她看上的是哪家的姑娘?”陆湛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定国公世子又道。 “是谁家姑娘啊?” “武安侯府家的。”陆湛浓黑的剑眉微微一挑,唇角的笑意也跟着深了几分。 定国公世子的右眼皮狠狠的抽了两下,“武安侯府家啊……” 他对这个答案,意外却又不意外! 毕竟,武安侯府是谢敏的娘家,她想从娘家挑一个侄女嫁进定国公府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不过…… 看阿湛这神情,该不会阿敏挑中的人是…… 今日刚刚被陛下赐婚给阿湛的那位谢大姑娘吧! 定国公世子忍不住用力的咽了一下口水,“那啥,阿湛,其实,武安侯府不止一个姑娘,说不定,说不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是,武安侯府当然不止一个姑娘,那大伯,您觉得大伯母挑中的是二房那个被赶去青云观修身养性的谢二姑娘么?” “那,那当然不能!可武安侯府也不只这两个姑娘!” “嗯,您说的对!二房还有两个庶出的姑娘,一个十二岁,一个五岁,您觉得大伯母挑中的是谁?” 这话一出,定国公世子彻底哑然了。 阿敏挑中的还真是谢妩啊! 一想到谢妩今日在正宣帝面前不卑不亢的样子,定国公世子心里也不由对她生出一股好感! 这样的姑娘确实适做定国公府的儿媳妇,阿敏的眼光果然不错,就是可惜…… 可惜慢了自己家侄子一步! 不过,侄儿媳妇也是儿媳妇,总归是进了他们定国公府门,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想想,也没有很亏! 想到这里,定国公世子很爽快的向陆湛保证道,“行了,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劝你大伯母的!” 得了定国公世子这话,陆湛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倒不是忌讳什么,他只是不想等阿妩嫁进定国公府后,谢敏会因为这件事心里存了疙瘩而刻意刁难阿妩。 两人正说着,外边忽地响起轻微的脚步声。 定国公世子连忙闭上了嘴巴,只是,掀帘子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嫡亲的儿子,定国公世孙陆深。 “父亲,你要劝母亲什么啊?”陆深一进来便笑着道。 定国公白了陆深一眼,而后才沉着声音对他道,“当然是劝你母亲替你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婚事!你看看你!阿湛都要娶亲,可你了,还单着!丟人!” 听了自家父亲这话,陆深忍不住挑眉朝陆湛看了过去,“阿湛,你又刺激你大伯呢?” 陆湛抬眼淡淡的暼了陆深一眼,而后转头替自己斟了茶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他懒得回答陆深这个问题。 “说到底还不是你不争气!你看看,这次秋狩,你连三甲都没入,丟人!真丟人!”定国公世子瞪着自己儿子继续吐槽道。 陆深无奈的撇了下唇角,见自家父亲仍旧不甘心,一副又经对着他疯狂输出的样子,他连忙转移话题道,“对了,我刚刚来的时候碰见萧世子,他带了不少人骂骂咧咧的朝林子里去了,说是要将那只无故跑丟的鹿给找回来了。” 一听陆深这话,定国公世子果然来了兴致,他忙朝陆湛看了过去,“阿湛,你们今天还真猎了一头鹿啊!” “当然!不然,大伯以为我们是信口胡诌的么?”陆湛横了一眼定国公世子道。 一听陆湛这话,定国公世子更激动了,他一脸兴奋的盯着陆湛的眼睛道,“该不会,齐王沾沾自喜扛回来的那头鹿便是你们无故失踪的那头鹿吧!”说完,他也不等陆湛回答,便勿自一拍大腿道,“难道,难道你们提到那鹿的时候齐王那么心虚!呸!我就说歹竹能生出什么好笋来!他们父子俩就一路货色!” “咳咳!”陆深忽地抬手掩着嘴用力的咳嗽了起来。 定国公世子老脸忍不住微微一红,“那啥,阿湛,我没说你娘他们,你娘他们是随了镇国公那边哈!” “我知道。”陆湛轻笑道。 见陆湛没介意,定国公世子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毕竟,和那种人沾上血亲确实是件挺让人糟心的事!真是难为宁安和阿湛了。 “不过,既然你们都已经知道那只鹿被齐王捡走了,萧慕北还带人去林子里干嘛?找鹿毛吗?”定国公世子忙又转移了话题道。 “阿爹,萧世子这是故意做给齐王看的。”陆深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家老爹道。 听了自家儿子这话,定国公世子这才回过了味来,“不错不错,这小子有进步!比他老子精明多了!” 他这般煞有其事,又将动静闹得这么大,若不是真的猎了鹿,他怎么也不可能搞这么大阵仗啊!到时,一旦找不到鹿,那在围场里的这些老狐狸们免不了想起白天齐王一脸气短心虚的模样! 好招! 好招啊! “不过,你们这招虽然好,但如果齐王不接招,那也是白搭!”定国公世子啧了啧舌道。 “阿爹,您觉得齐王是那种沉得住气的人么?”陆深挑眉反问定国公世子道。 定国公想了想齐王今日那心虚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的样子,他忙用力的摇了摇头。 不是他小看齐王,他还真不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 要不然,正宣帝也不会挑他出来制衡太子和徐家啊!要论沉得住气还得是端王,不过,端王那人吧,看似低调稳重,可实则心里阴暗的很!反正,总而言之,老肖家还活着的这几个皇子没有一个能拎出来独挡一面的! “别的不说,就那鹿上的伤口便是最好的证据,一旦萧世子没找到那鹿,而齐王那鹿又恰好伤在脖颈上,阿爹,您觉得齐王会怎么做呢?”陆深笑着看着定国公世子又道。 定国公世子咪着眼睛一笑,“那看来,咱们今晚有鹿肉吃了!” 只有将那鹿千刀万剐让人分了才不会给人留下把柄啊!可有时候吧,人就是这么奇怪,你要是紧咬着不放,不承认,脸上再表现的磊落一点,即使证据摆在众人眼前,众人也不会怀疑你,可一旦你心虚想要将首尾扫得干净一点,那简直是在坐实自己的罪行! 而齐王,显然就是那个马上要就坐实自己罪行的人! 看自家老爹一副眉飞色舞的样子,陆深在心里偷偷的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口气还没吐完,他便听到自家老爹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有鹿肉吃是一回事!娶儿媳妇又是另外一件事!我看这次跟着来秋狩的姑娘不少,要不,你干脆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挑挑,看上了谁,我便让你母亲出面给你说项去!咱们定国公府可是很久没办喜事了……” “阿爹,这不阿湛的婚事有着落了么!所以,您期盼的喜事马上就要来了!”陆深连忙打断定国公世子的话道。 定国公世子两眼一瞪,他道,“一桩喜欢怎么能及得过双喜临门啊!依我的意思,你赶紧挑一个,到时候,我给你和阿湛同一天办喜事!这样才叫热闹!你懂么!” 陆深僵硬的扯了一下嘴角,而后,他求助的朝陆湛看了过去。 陆湛耸了耸肩,给了陆深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后便又自顾自的低头喝起了茶来。 这样多好!只要他大哥的婚事有了着落,他那位大伯母就更不会惦记阿妩了!这世上好姑娘多的事,只要不是阿妩就都行! 第216章 你想干什么 和定国公世子猜想的一样,萧慕北领着人走了不到半个时辰,齐王便谴了随从给各家送来了新鲜的鹿肉。 武安侯府自然也有。 谢峥一整个下午嘴巴就没合上过,他才感叹定国公府这位陆二公子,不管是家世、品貌、谈吐,俱是一等一的好,将来也不知道会成为哪家的乘龙快婿,可没想到,不过两天功夫,这乘龙快婿就掉进自己家了,而且,听说,还是他在陛下面前极力争取来的! 惟一让谢峥觉得惋惜的是,陆湛的母亲宁安公主好像不是很满意这桩婚事。 毕竟,有老夫人和陈氏这对婆媳的前车之鉴,谢峥还是希望宁安公主能够喜欢阿妩,所以,他思索良久,最终还是让人去喊陆湛递话了。 得知谢妩赐婚的消息,罗嬷嬷她们几人也很高兴,尤其是碎玉,要不是怕暴露身份,她真的恨不得抱着姑娘原地转圈! 太好了! 她终于不用夹在公子和姑娘之间左右为难了! 此刻,武安侯府的营地里一片欢声笑语,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气,惟有谢时却面色阴沉的坐在桌子后面。 无论他静下心,可外面的嬉笑声却依旧直往他耳朵里钻。 “我叫你把帘子掩好你没听见么!”终于,谢时受不住了,他将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摔,转过脸恨的瞪着自己的小厮道。 听了谢时这话,平安连忙往门口看了一眼,确认门帘掩的严严实实的,他才躬着身子小声地谢时道,“公子,帘子是掩好的啊!” “怎么就掩好了!外面那么吵,我怎么看书啊!”谢时瞪着平安又道。 平安为难的看了谢时一眼,他唇角动了动,但到底没敢说什么,只得跑到门口将帘子重新又整了一下。 自上次斗鸡事情后,大公子的脾气就越来越古怪了。 不过话又话回来,其实不弄懂大公子的心思说不定反而会更好,你看贵安,他就懂大公子心思吧,可最后怎么样了,还不是被人活活打死了。 所以说,像他们这样的下人想好好活着实在太难了。 就像现在,外边吵跟门帘掩没掩好有啥关系啊!这是在外边,又不在家里!可这些话,平安也只管小声在心里嘀咕,他可不想步贵安的后尘。 而谢时看着平安在门前磨磨蹭蹭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正要开口训斥,门帘忽地一动,一道身影忽地闯了进来。 站在门帘面前的平安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来人,他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怀安,是你啊!吓我一跳!” “行了,你出去吧,让怀安在这伺候着。”见怀安来了,谢时便忙不迭的打发平安道。 “是。”平安忙笑着应了一声,而后,便快速掀开帘了退了出去,待帘子落下后,他才直起身子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不过,很快,他又忍不住皱着眉朝门口看了一眼。 怀安什么时候搭上大公子呢? 不过,他很快又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甩了出去。 管他了,他巴不得有人帮他顶着大公子的怒火了!想到这里,平安摇了摇头,而后便轻快的迈着步子走了。 待平安一走,谢时便迫不及待的从桌子后面走了出来,他语带责德的道,“怀安,你不是说要帮我的吗?为什么……” “公子,奴才是想帮你,可您没见齐王下场了么?难道,您想压齐王一头?”怀安面不改色的打断了谢时的话道。 谢时一下哑然了。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他喃喃的道,“可,可陆湛不也赢了么……” 听了谢时这话,怀安忍不住冷笑了一下,他道,“公子,陆二公子是您能比的吗?他是陛下的亲外孙,后面还有定国公府撑腰!您能跟他比吗?” “你,你,你……”谢时被怀安毫不留情的讥讽给惊呆了,他恼羞成恼的指着怀安,一张脸憋得通红,可憋了半天却一句狠话也说不出来。 自己怀安那夜闯进他帐篷并点了他穴道后,他便再也没办法把他当成侯府普通的仆人对待,他虽不敢说武艺高强,但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可是,怀安只用了一招便制服了他。 所以,在他面前,他还真不敢摆侯府大公子的谱。 见谢时一脸气怒却不敢吱声的样子,怀安轻轻一笑,他直接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而后才含笑对谢时道,“行了,大公子你也不用生气,毕竟,秋狩才刚刚开始了。” “那又有什么用,明后天像定国公世子、羽林卫大将军这些人都会下场,更别提……”谢时埋怨的暼了怀安一眼不再说话了。 更别提齐王…… 定国公世子、羽林卫大将军这些人肯定要下场,而今天丟了这个大个脸的齐王明日自然更要下场,他必须得把今日丢的脸给捡回来啊!而且,有了今日的教训,明天他肯定会做两手准备,来个万无一失,这种情形下,他想要出头…… 简直是妄想! 说到底,还是他被怀安几句话说的上了头,以为有他帮忙,拿个魁首在陛下和文武百官面前是轻而易举的事!他却没想过,秋狩比的不仅仅只是射箭狩猎,射箭狩猎可以说是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是他太天真了! 早知道昨夜他就去跟大伯请罪了! 想到这里,谢时心里又不禁又生出一股懊恼来,也不知道这个时候他去跟大伯认错还来不来得及…… “难为大公子还能想到这些,总算还不算太无药可救。”看着谢时眼神明明灭灭的样子,怀安忍不住轻笑了一下。 “你……” “大公子,其实,您应该一早就想到了,来参加秋狩的,没有几个是奔着秋狩夺魁来的!能来参加秋狩于他们就是一种荣耀,而借这个机会与齐王、定国公府、吏部尚书拉近关系才是最最紧要的!谁在乎夺魁不夺魁啊!”怀安勾着唇角嘲讽的看着谢时道。 也就只有像谢时这种,身份不够,好不容易沾自家大伯的光得了这么一个名额的人,才会绞尽脑汁想借着秋狩扬名!他也不想想,像这种勋贵权臣遍地的地方,哪里会允许他这样一个名不经传的人出头。 被怀安这么一说,谢时刚刚才平复下去的心绪立刻又翻涌了起来,他铁青着脸恨恨的瞪着怀安,一副恨不得冲上咬死他的模样。 看着谢时这副模样,怀安也只是轻笑了一下,脸上半点惧色也没有,他勾着唇角道,“大公子,您不用这么看着我。要不是看在您是我家主子的外甥份上,小的也不会和您说这么多掏心窝子的话不是!” “行了!你少跟我说这些,说吧,你跟着来这到底有什么目的!”被一个下人这么直戳心窝子,即便谢时脾气再好,这会,他也有些沉不住气了。 什么看在他是他主子外甥的份上,他主子都被判秋后处斩了,而且,永宁伯府也早将他除族了!他算他哪门子的舅舅!而且,这个怀安,明显就是居心不良,他要不是看在他能帮他的份上,他早就将他身份揭出来了。 这个念头才在谢时脑中一闪,一个大胆的想法瞬间便从他心里冒了出来。 或许,他可以拿他到大伯和大姐姐面前邀功…… “大公子,我劝你千万不要不要有去世子或是大姑娘面前揭露小的的身份的想法!”怀安显然看出了谢时的打算,他眸子微微一咪,一股凌厉的杀气就朝谢时射了过去。 谢时脸色一白,忙悄悄往后退了一步,“我,我又没说要去揭露你……” “奴才也只是好心提醒大公子一句,毕竟……”怀安话音一落,他手微微一动,谢时还未反应过来时眼前便是一花,再睁眼时,怀安已捏着刀柄横在了他的脖颈前。 看着脖劲前那柄发亮的刀锋,谢时脸色终于彻底惨白了下去。 怀安却轻轻一笑,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柄短刀便瞬间隐入了他的袖中,他笑着重新退回到椅子前,待坐定后,他才勾着唇角继续道,“毕竟,小的刀没有长眼睛,万一一不小心伤着大公子,那就不好了,您说呢?” 谢时往后踉跄了几步,而后一屁股跌坐到了椅子上。 见谢时低着头瑟瑟发抖不敢说话,怀安忍不住又轻笑了一下,他道,“大公子,您别害怕啊!小的刚刚只是跟您开玩笑哩!” “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谢时终于绷不住了。 他现在才知道,这个怀安根本就不是他能掌控的!他从头到尾也没想过要帮他!可既然这样,他为什么接近自己? 难道,他是想利用自己做什么吗? 想到这里,谢时浑身抖的更厉害了,就像仿若坠入悬崖的那一刹那,谢时终于暴发出惊人的力道,他腾的一下站起来,扯着嗓子便喊了起,“你……” 只可惜,他才喊了一个字,一粒石籽却忽地击中他的胸口,而后,他便瞬哑然了下去。 帐篷外依旧有欢声笑语传了进来,没有人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 看着怀安唇角扬起的冷笑,谢时终于彻底绝望了。 第217章 你喜欢他吗 很快,天色便暗了下来,猎宫前的各家营地前都渐次燃起了篝火。 武安侯府的营地前更是早早的架起了铁锅,谢峥要请未来的姑爷喝酒,罗嬷嬷哪敢懈怠,她恨不得拿出十八班武艺,好在今日秋狩猎了不少野味,再加上齐王送来的鹿肉,食材什么的应有俱有,所以,罗嬷嬷撩起袖角早早便忙开了。 谢妩本来想呆在帐篷里看书,但奈何,碎玉一直盯着自己,还时不时的发出几声傻笑,这让她实在静不下心来,于是,只能将书扔了准备出去走走,可她才站起身,碎玉便立时跟了上来。 “行了,你别跟着我了,我就是边上透口气。”谢妩拧着看着碎玉道。 “那可不行!奴婢的职责就是保护姑娘,既然是保护姑娘,那自然姑娘去哪,奴婢就要跟着去哪!”碎玉坚定的看着谢妩道。 现在危机还没解除,她是一步也不能离开姑娘的! 看着碎玉一副认真又严肃的神情,谢妩眉心微微拧了一下,最终还是由着碎玉去了。 虽然陆湛没有透露他的计划是什么,但她也隐隐猜到这两日肯是有大事发生,只是,碎玉这般凝重,晚上守夜不离开她也就罢了,白天也就小憩一下便迅速来到她身边,这么紧张,该不会是…… 杨鹤丰安在侯府的那个暗桩要行动了吧! 谢妩这边才想着,转头便在拐角处撞见了掀开帘子走出来的谢时。 看见谢妩,谢时眸子闪了一下,不过,他到底没有躲开,而是硬着头皮走到了谢妩身边跟她打了声招呼,“大姐姐。” 谢妩弯了弯唇角,她看着谢时有些泛白的脸,细长的眉尖忍不住微微一挑,“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吗?” “没,没有。”谢时连忙摇头道,待他触到谢妩那双清冷似能看透一切的眼神时,他慌忙又垂了下来。 谢妩眸子动了动,她看着谢时,唇角的笑意忽地深了几分。 “大姐姐,我,我还有事,我,我先走了。”谢时被谢妩的眼神看得有些慌乱,他觉得,若是再任谢妩看下去,他迟早要露出马脚,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不礼数,扔下一句便转身落荒而逃了。 看着谢时仓皇逃窜的背影,谢妩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还未等她说什么,一旁的碎玉却一脸鄙夷的开口道。 “就他那胆子,他怎么敢了!” 听了碎玉这话,谢妩眉心一动,她忽地挑眉朝碎玉看了过去。 察觉到谢妩的眼神,碎玉嘴角一僵,她连忙伸手挠了挠头,借此避开了谢妩的视线。 天啦!她刚刚到底为什么要多嘴说这一句!姑娘她该不会是猜出什么东西了吧!可她什么也不知道啊!要是姑娘一会问起,她该怎么说呢? 就在碎玉天人交战时,谢妩清冷的声音忽地就响了起来。 “走吧!” “走,走吧?”碎玉有些不敢相信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姑娘她不问她吗? 谢妩却只是清冷的暼了她一眼,而后便抬起径自往前走了。 碎玉这才反应过来,“姑娘,您等等奴婢啊!” 或许是今日陛下赏了很多野味,各府的营地面前都燃起了篝火,大家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出来散步的人反而少了。 谢妩才走出营地,便与抱着酒坛走过来的陈襄撞了个正着。 “大侄女,恭喜啊!”一见谢妩,陈襄便立刻朝她笑着道。 昨天他还在在想,他这个便宜侄女这般花容月色,将来不知道落入谁家,可哪想到,不过一日功夫,这朵花便被定国公府的陆二公子折了去! 听了陈襄的话,谢妩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她看着陈襄怀里的酒坛子,不禁轻声对他道,“世叔这是要去找我爹喝酒么?” “是啊!上次你爹说你身边那个嬷嬷手艺极好,恰好今日你们府上又有喜事临门,所以,我便厚着脸皮上来蹭顿饭!”陈襄扬了扬里的酒壶笑着道。 谢妩笑着点了点头,“我爹看到世叔一定会很高兴的。” 陈襄哈哈一笑,“还行吧!他不嫌弃我就行!”说完,他见谢妩还站着,不由微微一愣,“大侄女,你这是要出去?” “我就随便走走,世叔可要我给您引路?”谢妩含笑看着陈襄又道。 陈襄忙摇了摇头,“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了!。”说完,陈襄转身就要走,可刚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大侄女,天色暗,你可别走太远了!” “好。”看着陈襄有些担心的眼神,谢妩含笑应了下来。 得了谢妩这话,陈襄这才安心的捧着酒坛走了。 陈襄一走,碎玉这才凑到谢妩身边小声道,“这个陈大人到是有点意思!” 谢妩不解的看了碎玉一眼。 碎玉‘噗呲’一声,她朝谢妩挤了挤眼睛,这才笑着回答她道,“姑娘,您不记得了,昨个儿他嫌您一口一个‘叔叔’把他喊老了,可今个儿他却一口一个‘大侄女’叫得可欢快了!” 听了碎玉这话,谢妩忍不住勾着唇角轻笑了一下。 陈襄可比他爹要聪明多了,他爹只想到自己多了一个乘龙快婿,可陈襄想的却是,他又为自己的前途多攀上了一根高枝! 否则,他早不来喝酒,晚不来喝酒,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找她爹喝酒! 此时,碎玉看着谢妩凝肃的眼神似乎也猜出了什么,她再度往谢妩身边凑了凑,小声道,“姑娘,该不会,这位陈大人是冲着我们家公子来的吧!” 碎玉这句我们家公子说得实在太顺畅了,听得谢妩忍不住就皱起了眉头,可看着碎玉一脸认真的表情,她又不好开口反驳…… 她要反驳的不就显得自己太刻意了? 想到这里,谢妩只能尽力忽视碎玉这句话给她带来的异样。 “姑娘,陈大人是冲咱们公子来的吧!”见谢妩不回答,碎玉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 谢妩皱了皱眉,但看着碎玉一脸不死心的样子,到底还是轻声的回答了她这个问题,“应该吧!” 陈襄这个人素来谋定而后动,按说现在局势还不明朗,他应该不会轻易站出来才是?不过,换另一个思路想,就因为现在局势不明朗,所以,多一条路选择总是不错的!况且,不过是吃过一顿饭,喝过一次酒而以,说明不了什么! 更何况,人家是来找她父亲喝酒的,至于陆湛…… 那只是恰好碰上了而以。 “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一想到陈襄是冲着自家公子来的,碎玉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快点回去提醒公子一声。 毕竟现在可是非常时刻啊,谁知道这个陈襄是好还是坏啊? 看着碎玉眼里溢出来的那点焦急,谢妩唇角忍不住冷冷一勾,她道,“你放心吧,你家公子只会巴不得陈襄接近他了!” 她爹还是在陈襄的帮助下才在左翊卫站稳脚跟的。 对陆湛来说,像陈襄这种能力、人品俱佳,关键时候还能沉得住气的人绝对是一个上好的帮手,陈襄之所以还没爬上高位,除是现下局势不明,他无意冒头来,没有背景就是他最大的硬伤! 这也是他挑上她父亲的原因之一。 毕竟,陛下将她父亲放在那个位置,只要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出,陛下是有意想等宋穆边退位后让他接替那个位置的!他帮她父亲一把,也就等于帮了他自己一把!她爹就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可碎玉却不知道这些,她看着谢妩神情冷淡,不禁撅着嘴对谢妩道,“姑娘,我怎么觉得……你提起公子有些冷淡啊?” 而且,陛下为公子和姑娘赐婚,所有人都好高兴,可姑娘却表现的很平静…… 想到这里,碎玉心里忽地揪了一下。 她看着谢妩,迟疑了好一会,最终还是将那个埋藏在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姑娘,你,你是不是不喜欢公子啊!” 问完这个问题,碎玉的指尖都掐进了肉里,可她连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生怕错过谢妩脸上任何一个表情。 可谢妩听了她这话,却只是微微拧了拧眉,甚至,眼睛里还有些迷茫…… 她是不喜欢陆湛吗? 她想起很多年前,她捧着沉甸甸的心意,含羞带怯的跑到陆湛面前,她紧张的手心里全是汗,可就是在那种情况下,她还是鼓足了勇气将荷包递给了陆湛…… 那时,她是真喜欢陆湛啊! 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连女儿家的矜持和脸面都不要了!哪怕在心里想到他这个名字也觉得心里像吃了蜜糖一样甜…… 可这份喜欢,在他拒绝,被杨骁折辱的那一刻全都碾成了碎末。 她再也没有资格喜欢他了…… 她也再不要喜欢他了…… “姑娘……”见谢妩眼里似泛起了泪光,碎玉不禁有些后悔问这个问题。 或许,姑娘她有什么难言之瘾吧! 就在碎玉放弃追寻这个答案时,谢妩的声音忽地又响了起来。 “碎玉,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曾经狠狠的伤害过你,你还会喜欢他吗?” 碎玉,如果你喜欢的那个人曾经狠狠的伤害过你,你还会喜欢他吗? 隐在黑暗中的人忽地就顿住了脚步。 第218章 给过你机会 第二日秋狩的时候,齐王果然再度下场了。 好在,这一次他做足了准备,再加上今次下场的如定国公世子这样的人物也懒得与他争个高低,所以,他轻轻松松的拿下了魁首。 接下来几天,像镇南王府萧郡主和定国公世子都俱有斩获,正宣帝也都赏赐了东西,不过五百两黄金确实再没有。 萧郡主因此生了两日的闷气,后边也懒得再下场了。 眨眼就到了秋狩最后一日,按照惯例,最后一日,正宣帝会亲自下场狩猎,以示此行圆满。 所以,这一天一大早,羽林卫、左翊卫早早便派了人去林子里巡查,就连锦衣卫也暗中调了不少人进去。 罗嬷嬷早早便张罗起了早膳。 谢旭虽然没有夺魁,可这几日表现也算不错,再加上他年纪尚小,所以,正宣帝也破例夸赞了他几句,所以,这几日他精神头很足,早早便跟在罗嬷嬷屁股后头等她投胃了。 谢妩因昨晚没睡好的缘故,今早起的便稍微迟了一些,她才梳洗好,罗嬷嬷便亲自进来让她出去用膳。 “姑娘,您昨个儿是没睡好么?”看着谢妩眼角那一圈乌黑,罗嬷嬷忍不住关切的问道。 谢妩抿了抿唇角,有些不知该如何接罗嬷嬷这话。 好在,罗嬷嬷也没多问,她让觅月再往谢妩眼角处上了一层粉,这才对谢妩道,“姑娘,咱们出去用早膳吧!不然,二公子该等急了。” “旭哥儿这么早就起来了?”谢妩一边起身一边随口道。 “可不,一早就起来了,嚷嚷着说饿了!让奴婢多给他蒸几个大肉包子咧!”罗嬷嬷笑着道。 听了罗嬷嬷这话,谢妩也不由笑了一下,沉郁的心情也不觉松快了几分。 等谢妩从帐篷出来的时候,果然见谢旭早早就等在那里,见她过来,忙笑着迎了上来,“姐姐。” “嗯,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谢妩含笑看着他道。 “我一会还得去找姐夫了!”谢旭笑着道。 他这话一落音,罗嬷嬷和觅月、碎玉等人立刻便捂着嘴笑了起来。 谢妩眉心拧了拧,正欲说话,谢旭却已拉着她的手直往饭桌前带,“姐姐,快点吧!我真的好饿啊!罗嬷嬷今早蒸的包子可香咧!” 看着谢旭一脸的馋样,谢妩只能无奈的笑了一下。 见姐弟俩坐好,罗嬷嬷忙将盖子揭开。 草原上天气凉,尤其是早上,东西做好了得先用盖子盖着,不然,做好的饭食一会便冷了。 罗嬷嬷这一打开盖子,谢旭立明便闭着眼睛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好香啊!姐姐,咱们快点开动吧!” 谢妩笑了笑,目光忽地落到旁边空了的那两个位置上。 谢峥不在,是因为他今日当值,可谢时也不在…… “姑娘,要不,奴婢谴人去催催大公子?”察觉到谢妩的目光,罗嬷嬷便试探着询问她道。 虽然上次世子说要将大公子送回去,可那夜大公子躲到胡、公子帐篷去了,后来,陛下为姑娘和陆二公子赐了婚,世子心里一喜,也就将这事给默默揭了过去。 可即便这样,罗嬷嬷也是怎么看谢时怎么不爽。 好在,谢时估么着也知道自己不讨喜,所以,除非必要,他几乎不怎么出自己的帐篷,早膳午膳晚膳都是让自己的小厮过来拿。 也正因此,罗嬷嬷也没想过谴人去叫谢时过来用早膳,要不是这会见谢妩看着谢时以前坐的位置不哼声,罗嬷嬷根本不会问出这句话。 原以为谢妩会拒绝,可没想到,很谢妩很快便顺着她这话应了下去,“让觅月去吧!” 听了谢妩这话,罗嬷嬷不由诧异的朝谢妩看了过去,觅月也一样,不过,她很快便醒过神来,应了一声‘是’后,便转身快步走了。 “姐姐,你叫他干嘛啊!他不是有小厮给他带饭吗?”谢旭撅着嘴有些不悦的对谢妩道。 自上次那件事后,谢旭再也不肯喊谢时大哥哥,每次提起谢时都以‘他’代替,谢峥倒是说过他两次,可奈何谢旭根本不听。 “怎么?罗嬷嬷做的包子不香呢?”谢妩含笑看着谢旭道。 谢旭撅了撅嘴,一想到一会谢时要来,他心里极不痛快,可他又不好反驳自家姐姐,当下只得起身对罗嬷嬷道,“嬷嬷,你给我多装几个包子,我去找姐夫和萧哥哥去。” “阿旭!”谢妩终于忍不住喊了谢旭一声。 谢旭撅了撅嘴,忙朝罗嬷嬷使了个眼色。 罗嬷嬷一笑,她朝谢旭点了点头,而后便下去打包包子了。 “阿旭,陆二公子就是陆二公子,你,你不许乱叫,若让人听到了怎么办!”谢妩拧着眉一脸严肃的看着谢旭道。 谢旭吐了吐舌头,他本想反驳,可见谢妩神情冷肃,当下只得撇着嘴角应了下来,“姐姐,我知道了,有个外人在的时候我就不喊他姐夫……” 谢妩眉心一拧,正欲教训谢旭时,却被去而复返的罗嬷嬷给打断了。 “二公子,包子打包好了,整整三包,够了吧!”罗嬷嬷一边走进来,一边笑着对谢旭道。 “够了,够了。”谢旭感激的朝罗嬷嬷一笑,他快速从罗嬷嬷手里接过包子,而后转身头也不回的朝外奔了出去。 “姑娘,公子和陆二公子亲近对咱们来说也是一件好事啊!”见谢妩眉心有些不悦,罗嬷嬷多少猜到一些,于是,忙笑着对谢妩道。 谢妩看了罗嬷嬷一眼,对她这话不置可否。 罗嬷嬷与碎玉对视了一眼,罗嬷嬷欲再劝说几句,可外边很快便响起了脚步声。 “大姐姐,你,你找我……”谢时有些尴尬的走到谢妩面前道。 “坐啊!”谢妩淡然的朝谢时挑了挑眉道。 谢时抬眸飞快的看了谢妩一眼,尽管他手心已渗出了一层冷汗,但在谢妩清冷的目光下,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看着谢时眼皮底下那一圈乌黑,谢妩微不可觉的牵了一下唇角。 看来,昨晚没睡好的不只她一个。 看谢时垂头端坐着不动,谢妩忍不住挑眉轻笑了一下,她道,“你就这么坐着,不用早膳?” “啊,哦,哦……”谢时忙应了一声,而后,慌忙伸手拿起了筷子。 这一顿早膳,谢时吃的食不知味,好不容易熬到用完早膳,他正想找个借口告退,可谢妩的清冷的声音却抢先响了起来。 “你昨晚是没睡好吗?” “没,没有啊,我睡得挺好的!”谢时连声道,可他刚说完便立时后悔了。 因为,谢妩听了他这话,唇角毫不犹豫就弯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是吗?” “是……” 谢妩看着谢时再度轻笑了一下,“阿时,你没话要对我说吗?” 听了谢妩这话,谢时眼神明显闪了一下,“我,我……大姐姐,大姐姐想让我说什么?” “你说呢?”谢妩眉尖一挑,继续盯着谢时的眼睛道。 “我,我……”谢时一阵心慌,他手心越来越黏、腻,就连额头上也渐渐渗出了一层冷汗。 谢妩为何会这么问?她是知道什么了吗?可他要怎么回答?实话实说么…… 不! 不行! 这是他惟一可以翻身的机会了! 只要事成了,那他就是陛下的救命恩人!而他们二房更会取代大房成为武安侯府真正的主人,到时候,不管是谢妩还是谢旭,他们都得仰他的鼻息生存! 想到这里,谢时心里顿时涌出了无限的勇气,这勇气让他终于敢抬头直视着谢妩注视的目光。 “大姐姐,史七的事我很抱歉,我当时答应史七只是权宜之计,我没有想害你!”谢时看着谢妩一脸郑重的道。 听了谢时这话,谢妩轻笑了一下,“除了史七的事外,你就没别的事要对我说吗?” “大姐姐指的是什么事?”谢时直直的盯着谢妩的眼睛道。 尽管他指甲已深深的陷进了肉里,可是,他仍旧拼尽全力让自己在谢妩面前保持冷静。 他不能输! 因为这不仅关系到他的前途,更关系到整个二房的前途! 他一定不能输! 看着谢时盯着自己近乎执拗的眼神,谢妩眉尖轻轻一挑,她笑着扶着桌沿站了起来,“你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只是阿时,你要记得,不管是你,还是二婶和娴姐儿,我都给过你们机会了!” “大姐姐,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听了谢妩这话,谢时脸色一变,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那你觉得我这话是什么意思?”谢妩挑眉反问谢时道。 谢时拧眉看着谢妩,他唇角抿了又抿,最终还是没按捺住心底对谢妩的怨气,他瞪着谢妩道,“大姐姐,我实在不明白,我娘和我妹妹究竟是怎么你了,你要那么对她们!就算她们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可是,你别忘了,你自小是我娘带大的!” 这是他最恨谢妩的地方! 她自小就长在二房的膝下,可大房一回来,她便立刻变了脸帮着陈氏打压他娘,甚至逼得祖母和父亲将他娘禁足,更将娴姐儿送去清苦的青云观! 听了谢时这话,谢妩嗤笑了一声,她道,“原来,你也知道她们有做的不对的地方啊……” 谢时拧了拧眉,正欲再说话时,谢妩冰冷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凡事有因有果,你应该庆幸你娘曾经将我养在膝下,否则,她的下场绝不只是这样!”谢妩冷冷的看着谢时又道。 这话一出,谢时不由也跟着冷笑一声,他扬眉看着谢妩道,“大姐姐说的是,凡事有因有果!我记住,希望大姐姐你也能记住!”谢时说完便长袖一甩,转头便大步走了出去。 第219章 是宋家姑娘 用过早膳,众人便陆续走出了帐篷。 谢妩没走几步,便与来找她的萧郡主碰了个正着。 “阿妩,你家小阿旭越来越坏了!”两人甫一碰面,萧郡主便迫不及待的向她抱怨了起来。 “怎么了?”看着神色飞扬的萧慕清,谢妩心情也忍不住好了几分。 从猜出怀安的身份开始,她便已经猜出,陆湛筹谋的这件事定会将武安侯府给卷进去,尤其是刚刚谢时的神情更是证明了这一点,可奇怪的是,她确定之后反而坦然了…… 既然陆湛保证了最后不会牵涉到武安侯府,那她就看看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你家小阿旭,给陆二和萧慕北都带了包子,就我!就独独把我一个人落下了!你说他可恶不可恶!”萧慕清拧着眉义愤填膺的对谢妩道。 “是有些可恶,那一会我见着阿旭我好好说说他。”谢妩笑着接过萧郡主的话道。 “好!你好好说他!”萧慕清用力的点了点头,说完,她舔了舔唇角,有些意犹未尽的对谢妩感叹道,“你还别说,你房里那个罗嬷嬷做的包子是真香!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要不这样,等咱们回了京城,你让她来我府上住几日,也好好好教教我们府里那个厨娘!” 听了萧郡主这话,谢妩忍不住笑着轻挑了一下眉毛,她道,“不对啊!郡主,你不是说阿旭没给你带包子吗?” “他是没给我带啊!可他不给萧慕北带了么!”萧郡主挑了挑眉,理直气状的道。 谢妩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慕清挑了挑眉,她正欲再跟谢妩分享一下萧慕北忍痛将包子贡献出来的模样,不想,身后却忽地有声音插了进来。 “谢妹妹在笑什么啊?能不能说出来也让我们开心开心!” 谢妩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挽着一个约莫四十左右的妇人笑盈盈的朝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大堆的丫鬟婆子。 那妇人谢妩见过几次,正是上次在野外扎营遣了嬷嬷想与她调换营地的吏部尚书夫人,而那个少女,自然是她的嫡女史三姑娘。 看着来人,被打断话的萧郡主心里极其不悦,尤其这两人还是史七那个混球的亲娘和亲妹,新仇旧恨加一起,萧郡主岂能对她俩客气,当下便笑盈盈的回看着史三道,“史三姑娘,你最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一听这话,史三立刻想起被打得奄奄一息至今还躺在帐篷里休养的亲哥哥,当下脸上便有些挂不住了,她拧眉看着萧慕清道,“萧郡主,您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还用问吗?你要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便说出来听听,这也好让我们高兴高兴啊!”萧郡主勾着唇角挑衅的看着她笑道。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史三一下便被萧郡主这话气得涨红了眼睛。 “桃姐儿,闭嘴!”史夫人冷冷的睨了史三一眼,可眼角的余光却不着痕迹的在谢妩身上扫来扫去。 上次野外扎营的事她便记住了这个小姑娘,只是,因在路途上没怎么碰过面,所以,一直没有细细打量过她,就是上次她被陛下赐婚给定国公府的陆二公子,她也只是远远的瞧见过几眼,当时,她只觉得这姑娘长得极漂亮,可如今这么近距离一看,却忽地发现这姑娘不仅仅只是好看这么简单…… 也是,能让陆二不惜顶撞宁安公主也要求娶回来的人,怎么会只有一张漂亮的皮囊。 就像现在,明明桃姐儿是冲着她去的,可是,她什么话也没说,镇南王府的萧郡主便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替她出气。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简单之辈。 “谢姑娘,小女口无遮拦,还望你大人大量不要与她计较才是。”史夫人微笑的看着谢妩道。 看着史夫人一脸和蔼的样子,谢妩也垂眸朝她微福了福身,“夫人言重了,史姐姐口直心快是个极爽快的人,我瞧着便心里喜欢,不知夫人为何会说出让我大人大量不要与她计较的话来?是我哪里罪夫人了么?” 史七是史夫人和史尚书的命、根子,他这次在陛下面前丢尽了脸不说,还被萧世子和阿旭打得下不来床,就冲这一点,史夫人都不可能善罢甘休。 既然知道她们母女是来者不善,那她也没必要在她们面前躲躲藏藏不敢吱声。 果然,谢妩这反话一问,史夫人眸里立刻便划过了一丝冷意,“谢姑娘说笑了,要说得罪,那也是我家小七不慎开罪了镇南王世子和陆二公子,所以,我请谢姑娘大人大量不要与我们计较这话是真心的。” “原来,夫人是为了史七公子来致歉的啊!不过,您话里话外都说史七公子是不慎开罪了镇南王世子和陆二公子,既然这样,夫人你想致歉是不是该找他们两位?”谢妩弯着唇角不急不缓的反驳史夫人的话道。 “谢姑娘,看来,就算我对你说这件事是误会,想来,你应该也是不会相信喽?”史夫人挑着眉毛又道。 “那就要看看夫人说的误会究竟是个什么误会了!”谢妩弯着唇角从善如流的接话道。 史夫人笑了笑,她看着谢妩不急不缓的道,“谢姑娘是个聪明人,我家小七与你无冤无仇,怎么会突然出手算计你,这其中的原由,谢姑娘不想弄清楚吗?” “史夫人肯说?”谢妩也笑着朝她挑了挑眉。 “为什么不呢?我总不能让我儿子白白担下这个罪名啊!”史夫人弯着唇角含笑看着谢妩道。 “那,阿妩就斗胆请夫人不吝赐教了。”谢妩从善如流再度接话道。 史夫人微微一笑,而后挑眉朝谢妩旁边的萧慕清看了过去。 “夫人有话尽管直说,郡主不是一个好管闲事的人。”谢妩直接拒绝了史夫人的暗示。 她比谁都清楚今天会发生什么事,尽管这事与史夫人无关,可她也不是一个喜欢拿自己的冒险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史夫人会为了自家儿子做到哪一步了? 尽管,在史七一事上,她并没有过错!但重活一世,她最不介意的就是以最大的恶意才猜度这些后院深宅女人的心思! 看着谢妩半点不妥协的样子,史夫人有些不悦的拧了拧眉。 可是,事到如今,她儿子都被打成这样了,若让背后的罪魁祸首逍遥法外,她又有些不甘…… 想到这里,史夫人也顾不得萧慕清在这会走漏风声,当下便直接看着谢妩开口道,“是宋家姑娘在故意挑拨我家小七对付你的!” “宋家姑娘?哪个宋家?” “还有哪个宋家,自然是左翊卫大将军宋穆边的宋家啊!”史夫人半点也没遮掩,直接就将人给点了出来。 谢妩眉尖忍不住轻挑了一下。 左翊卫大将军宋穆边,这不是阿妩父亲的顶头上司么?意识到这一点,萧慕清连忙朝谢妩看了过去,她有些担忧的喊了谢妩一声,“阿妩。” 谢妩朝萧郡主递了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她朝史夫人微微一笑,她道,“夫人,您说这话有证据吗?毕竟,我与宋家姑娘无冤无仇,而且,我俩连话都没说上过一句,她有什么理由要对付我了?” “你和宋家姑娘有无冤仇只有你们自己知道,但我家小七确实是这样同我说的!至于信不信,全在谢姑娘自己!我说出来,也只是不想让我家小七白白替人担了这个恶名!”史夫人挑眉道,说完,她也不等谢妩回答,便拂袖越过谢妩准备离开。 “史夫人。”谢妩却忽地出声叫住了她。 史夫人脚步一顿,她转过身来,皱着眉有些不解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谢妩朝她轻轻一笑,而后郑重的朝她福了福身,“夫人,多谢你告诉我这些。” 史夫人有些诧异谢妩会向她道谢,她看了谢妩好几眼,确定她这声谢没有任何虚伪的成份,当下脸色也不由得缓和了一些,“谢姑娘,你与宋家姑娘无怨无仇,我又何曾与宋家姑娘有仇!我一把年纪了,若不是这次小七实在被她害得不轻,我不会轻易开口污蔑一个小丫头!我家小七虽然混帐,但他是绝对不会骗我这个母亲的!” 听了史夫人这话,谢妩又朝她笑了笑,“所以,我才多谢夫人告诉我这些。” “你相信我?”史夫人挑眉看着谢妩道。 谢妩弯了弯唇角,她微笑的看着史夫人,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 好在,史夫人也不怎么在意。 她本来也没指望过谢妩会完全相信她所说,她就是单纯的不想自己儿子吃这个哑巴亏,至于那个怂恿她儿子的宋姑娘…… 她不会让她好过的! 想到这里,史夫人略略朝谢妩点了点头,而后便带着史三及一众婆子浩浩荡荡的离开了。 “阿妩,你说,史夫人说的是真的吗?她会不会是为了给她儿子脱罪才故意在你面前说这些啊!”史夫人一走,萧慕清便立刻迫不及待的凑到谢妩面前道。 谢妩拧了拧眉,她沉吟了一会,最终还是小声对萧慕清道,“我猜,应该是真的。” “是真……是真的!”意识到刚刚自己的声音过大,萧郡主连忙将声音压了下来,“为什么啊?那宋家姑娘为什么要利用史七对付你啊!你刚不是跟史夫人说,你跟她无怨无仇吗?” 听了萧慕清这话,谢妩唇角忍不住就勾起了一抹冷笑,“郡主,有些人,不一定是你跟他有怨有仇她便会出手对付你,也有可能,是她嫉妒怨恨你……” “嫉妒?她嫉妒你什么?比她漂亮?”萧慕清仍旧不解。 谢妩正要回答,眼角的余光却忽地暼见一群靓丽的少女朝她们这边走了过来,而其中一人,赫然便是刚刚史夫人口中怂恿史七算计她的宋家姑娘…… 第220章 出手的原因 既然碰见了,那自然没有再避开的道理,所以,谢妩也想好好瞧瞧这位宋家姑娘,毕竟,前世她们怎么说也算‘相熟’。 萧慕清显然也看出了谢妩的打算,所以,她也没有向往常一样,看着这些人过来,便立刻转身走开。 “萧姐姐,妩,阿妩……”陆容率先笑着同两人打了声招呼。 她原本想像从前一样唤谢妩为妩妹妹,可一想到,前几日陛下替她和哥哥赐婚,这一声‘妩妹妹’她忽然间便有些叫不下去,所以,只能换了一个称呼。 谢妩朝陆容笑了笑,而后侧身朝她福了福。 这时,其他姑娘也纷纷上前与两人打起招呼。 宋家姑娘自然也在其中。 只是,等到她上前打招呼时,萧郡主直接冷哼一声将脸别了过去,宋湘儿瞬间脸色便有些挂不住了,但好在萧郡主一惯高冷不易接近,所以,别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最后,宋湘儿只能尴尬的笑了笑,而后便安静的退到了陆宜身边。 “咱们走吧,不然一会误了时辰就不好了。”陆宜适时开口替宋湘儿解围道。 “萧姐姐,阿妩,咱们也一起走吧!”陆容微笑的看着萧慕清和谢妩道。 谢妩弯了弯唇角,还没得来及回答,萧郡主便抢先道,“不了,我和阿妩还有话要说,你们先走吧!” 被萧慕清这样直白的拒绝,陆容也没觉得有什么,她朝两人笑了笑,而后便抬脚安静的走开了。 待那一堆花红柳绿的姑娘走远后,萧慕清才重新凑到谢妩身边道,“怎么样,阿妩,看出什么来了吗?” 听了萧郡主这话,谢妩忍不住轻笑了一下,“郡主,你看出什么来了吗?” “我,我当然没看出来!”萧郡主理不直气也状的道。 “那郡主刚才为什么哼那么大声。”谢妩笑着又道。 “那不是因为刚刚你说……”萧慕清忽地意识谢妩是故意逗她,当下,便佯作生气的瞪着谢妩不说话了。 谢妩轻笑了一下,她一边朝前走一边对萧慕清道,“其实,要说起来,我和这宋姑娘还是能扯上一点关系的。” 谢妩这话一出,萧慕清便立刻来了兴趣,“你和她有什么关系啊?” “郡主,你还记得书哥儿吧?”谢妩看着萧慕清道。 萧郡主记性一向很好,谢妩这么一问,她立刻便想起来了,“你是说定国公府那小孩吗?喊你表姨母的那个?” “是。”谢妩笑着点了点头。 “你不会是说他跟那个宋湘儿沾亲带故的吧?”萧慕清满脸惊诧的看着谢妩道。 谢妩再度点了点头,“宋湘儿的堂姐是书哥儿的母亲。” 听了谢妩这话,萧郡主眨了眨眼睛,她歪着头想了半天,可是还没想清楚就两人就点关系,宋湘儿为什么要向谢妩下手。 总不能因为陆从书喊谢妩一声表姨母吧! 看着萧郡主一脸求知若渴的样子,谢妩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书哥儿的母亲很早就去了……” “我知道啊,可这跟她出手对付你有关……”话还未说完,萧慕清忽地一下顿住了,因为,她忽地想到了一个可能,她用力的眨了眨眼睛,而后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妩道,“她不会……不会是想给陆从书做后娘吧!” 谢妩秀眉微微一挑,算是回应了萧郡主刚刚那话。 前世,陆深确实娶了宋湘儿做续弦。 所以,她才说,她和宋湘儿也算得上‘相熟’,毕竟,她们同住定国公府,而宋湘儿又善于在人前营造她端庄大方的主母形象,所以,时不时的,她便会放低身份来探望一下她这个隔了房的身体又不太好的‘妾’。 “不对啊!她想做陆从书的后娘就做她后娘呗!这跟你有啥关系啊!你要嫁的也不是陆深啊?”萧郡主疑惑的道。 “郡主,上次在马车上,你跟我说,你撞见我姑母了。” 见谢妩忽地将话题扯到定国公世子夫人身上,萧慕清不禁皱了皱眉,她正想问谢妩,这事跟定国公世子夫人有什么关系,可话才到了唇边,她忽地想起那天早上定国公世子夫人拉着她的手,字里行间全都在诉说着自己对谢妩的喜欢,又说陆从书也很喜欢阿妩,还若是阿妩能常住定国公府就好了…… 当时她还以为是谢敏拉着她是给陆湛做说客的,所以,听了一半后便匆匆找了个借口开溜的,可如今想来…… 她哪里是给陆湛拉郎配,她是想将阿妩和陆深凑成一对啊! 而且…… “阿妩,你要这么说,我还真想起来一件事……那天早上,我撞见的不只你姑母一个,宋湘儿也在!”萧郡主咬着牙道。 这就能解释宋湘儿为什么要怂恿史七算计阿妩了! 她想做陆从书的后娘,所以,她又怎么能允许阿妩捷足先登了! “你说你们京城里的这些姑娘,一个个年纪不大,怎么心眼子这么多啊!这七歪八扭的心思,黄鼠狼在你们面前都得认输!”萧郡主撇着嘴角不停的感叹道。 听了萧郡主这话,谢妩眉尖不由轻挑了一下,她看着萧郡主道,“郡主,我也是京城里的姑娘。” “哈哈哈,误伤,纯属误伤!”萧郡主一看情况不对,于是,连忙伸手一把揽住谢妩的肩膀直打哈哈,她微微顿了一下,而后接着又道,“我是说她们是黄鼠狼,至于阿妩你,你是专门捉黄鼠狼老鹰啊!那些个黄鼠狼在你面前无所遁形,一抓一个准!哈哈哈!” 听着萧慕清爽朗的笑声,谢妩最后也只能抿着唇角无奈的摇了摇头。 而萧郡主这边,打趣完谢妩之后,她便迅速再将重新进入了正题,“阿妩,那个宋湘儿,你打算怎么办?” 虽然上次史七被萧慕北和谢旭抓了个正形,可是,宋湘儿心思这么歹毒,就这么轻易的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她可不服气! “要不然,干脆我一会找个机会狠狠揍她一顿!”萧郡主撩起袖子道。 “不用了。”谢妩笑着摇了摇头。 萧慕清眉心一拧,她道,“阿妩,你该不会想要放过她吧!” 她发誓,如果谢妩敢说她不追究,那自己立刻便与她划地绝交! 谢妩显然看出了萧慕清眼里的威胁,她轻笑了一声,而后才看着萧慕清道,“自然不是,只不过,这事用不着我们出手。” “你不会指望史夫人吧?”萧慕清咪着眼睛道。 “害子之仇,史夫人自然会铭记在心里,可是,像史夫人这样的身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轻易不会为难一个小姑娘。” 即便要报仇,她也不会急于一时。 “那你……” “郡主,你跟我表哥能搭上话吧!”谢妩微笑的看着萧慕清道。 萧慕清愣了一下,她下意识的道,“表哥,你哪个表哥?” 萧慕清这话一出,谢妩忍不住就看着她轻叹了一口气。 好在,萧郡主很快便醒过了神来。 “哦,你说的是陆深啊!我就是一时没想起来!哈哈……所以,你是想我怎么做?”萧慕清打着哈哈道。 “不用郡主做什么,郡主只需将今日史夫人说的话再说一遍给我表……给陆世孙听就好了。”或许是因为萧郡主那番打趣,谢妩再提起陆深时,忽地有些不好意思唤他‘表哥’。 “阿妩,你是想让陆深替你出头吗?”萧慕清皱眉,有些不赞同的看着谢妩问道,“阿妩,依我我,我们就干脆直接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揭露她的所作所为,反正,有史夫人这个证人,她就是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就一个宋湘儿,她还不相信她对付不了她了! 在她看来,实在没必要靠陆深出头! 而且,就算陆深知道了,他会不会替阿妩出头还不一定了! 如果非要找人出头,她觉得,就陆湛那个混球也比陆深靠谱啊!毕竟,宋湘儿怎么也喊陆深一声姐夫,可陆湛这厮完全就没这种顾虑! “郡主,你刚刚还让我不要指望史夫人了!”谢妩轻笑道。 “我就是觉得,咱没必要找陆深……你是陆深的表妹不假,可宋湘儿不也不是陆深的姨妹么!”萧慕清拧着眉道。 虽然她对陆深不怎么了解,可凭陆深丧妻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续弦,她也能猜出他对他妻子应该很有感情,这种情况下,阿妩想指望陆深出手帮她找回公道,她觉得很难。 “郡主,首先,你想在众人面前揭露宋姑娘的所作所为很难,因为,我们没有证据,而且,史夫人她也不会出来作证!她不仅不会出来作证,她还会巴不得我们在众人面前闹出来!你以为,她恨的人只有宋家姑娘吗?”谢妩看着萧慕清平静的道。 “那,那找陆深也不靠谱啊!” “我也没想陆世孙能替我出头,他是聪明人,你只需将这些事情与他一说,他便会明白宋姑娘的心思,他一旦清楚这些,即便他什么都不对,对宋姑娘来说,这也是致命的打击!”谢妩说完,她细长的眉尖微微一挑,唇角也跟着扬起一抹清冷的弧度。 第221章 心虚又忐忑 宋湘儿很忐忑。 虽然,陆宜安慰她说,萧郡主就是那样一个性子,可是,她是见过萧郡主的,她虽然性子冷淡不与人亲近,可是,旁人与她打招呼,她也是会冷淡的应一声的,可刚刚她看她的眼神是全然的不屑与鄙弃…… 还有谢妩。 她对她的态度也不对。 平素萧郡主对人冷眼的时候,她都会出来打圆场,可刚刚她却什么也没做,甚至,她听到萧郡主冷哼声,嘴角还轻微的勾了一下…… 该不会,是她们知道什么了吧…… 这个念头才在宋湘儿脑中一闪,她立时便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 “宋姐姐,宋姐姐……” 忽地,一道声音打断了宋湘儿的思绪,她慌忙转过脸去,却见陆宜正皱眉不解的看着自己,她忙整整理了一下思绪,努力朝陆宜弯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她轻柔着声音道,“宜妹妹,怎么了?” 陆宜皱了皱眉,她还没回答,一道清脆的声音便抢先插了进来。 “看来,宋姐姐这是不屑与我娘答话啊!” 这个声音…… 史三! 宋湘儿脸色一白,她慌忙转过脸去,果然见史三挽着史夫人的手盈盈的站在她面前,“史,史夫人,史姐姐。” “宋姑娘这是怎么呢?该不会是病了吧!”史夫人微笑的看着宋湘儿关切的问她道。 “我就是,我就是早起的时候吹了一下冷风,不过没什么大事,多谢夫人关心。”宋湘儿说罢忙垂着头朝史夫人福了福身道。 “对了,怎么就你一个,宋夫人呢?”史夫人微笑着又问。 “回夫人的话,我娘身体不适,所以,这次秋狩她没有跟着一起来。”宋湘儿垂首温顺的答道。 史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她道,“难怪一直没见到她,原来是这样啊!那你这些日子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吗?” “我身边有嬷嬷,而且,我娘也托了定国公府的伯母照顾我。”宋湘儿温顺的继续答道。 “原来是这样啊!好了,没事了!我就是没瞧见你母亲,所以才叫住你随口问问,瞧你这孩子吓得!”说到这里,史夫人轻笑了一下,而后才继续道,“好了,你们小姑娘聊吧,我去跟世子夫人打个招呼。”说罢,她便带着史三去找谢敏了。 直到史夫人转过身去,宋湘儿才缓缓抬起头来。 直到史夫人渐渐走远,宋湘儿隐在袖中攥成拳头的手才渐渐舒展开来。 “我说,宋姐姐,你今个儿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越瞧你越不对呢?”看着宋湘儿有些煞白的小脸,陆宜不由皱眉狐疑的看着她道。 从刚刚她就觉得她不对了,她跟她说话她一直在走神,而且,刚刚史夫人问她话她也没听见! 她这模样,她真是越看越不对劲。 明明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呀! “宜姐儿!”就在陆宜狐疑的盯着宋湘儿的时候,一道爽朗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陆宜忙转过身去,只见萧慕清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骑装大步流星的朝自己走了过来,她再侧眸一看,发现谢妩竟然不在。 “郡主。”见来人是萧郡主,宋湘儿忙朝她行了个礼,她才刚刚放下心一下又提了起来。 萧慕清却仿若没看到宋湘儿这个人似的,她直接抬脚走到陆宜面前道,“宜姐儿,你这是在找谁呢?” 听了萧郡主这话,陆宜弯唇一笑,她清脆着声音道,“我没找谁啊!倒是郡主,你这是……特意来找我的?” 萧慕清哈哈一笑,“也不是,我找你哥!可我看了一圈也没看着他,所以便来问问你。” 听了萧慕清这话,陆宜忍不住诧异的朝萧郡主看了过去,可萧郡主脸上却是一派的磊落和坦然,仿若她来找陆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陆宜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算了,她怎么能把萧郡主当成寻常的姑娘,她可是跟着镇南王上过战场的人! 他找她哥哥,应该是真的有事吧! 想到这里,陆宜微微的吐了一口气,而后,她正色的看着萧慕清道,“我大哥在后头给他的马喂草咧!萧姐姐,你找我哥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看在我们两家世交的份上想给他提个醒!”萧慕清看着陆宜坦然的回答她的问题道。 陆宜眉心忍不住微微一拧,她正要开口询问,却听萧慕清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行了,我知道了,我这便给你哥哥提醒去,你也小心一些吧!”萧慕清说完,细长的凤眸忽地一下落在宋湘儿身上。 宋湘儿浑身一僵,而后,她慌忙垂下头避开了萧慕清的目光。 “萧姐姐,你说什么呀?”陆宜拧着眉,满头雾水的看着萧慕清。 是她太蠢了么?为什么刚刚萧郡主说的话她一句也没听懂呢? “不明白啊!没事,等晚上你回去问你哥就知道了!”萧慕清朝陆宜挑眉笑了笑,而后利落的转身迈着她的大长腿去找陆深了。 陆宜拧着眉,她看了看萧慕清,又看了看垂着头不说话的宋湘儿,眉心不自觉的拧得更紧了! 今个儿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奇怪? 但好在,陆宜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出现的众人给引开了。 秋狩的最后一天,正宣帝终于穿着明黄色的骑装骑着汗血宝马出场了,他身后,齐王、端王、诚王、定国公世子、吏部尚书、陆深、陆湛,一众功勋贵戚以及少年公子俱都骑着马跟随而来,马蹄嗒嗒,为首的正宣帝显得格处的意气风发。 随着正宣一骑当先驶入林中,其他人纷纷策马跟随,而锦衣卫、羽林卫、左翊卫俱出遣出精锐跟随而去,一时间只听见林中鸟兽齐声悲鸣,候在外边的女眷,有些心肠软的便有些不忍的闭上了眼睛。 谢妩倒没觉得什么。 毕竟她是死过一次的人,而且,今日在场的众人何尝不是‘林中的鸟兽’,只是,暂时还没有人向他们举起利刃而以,又或者,利刃已悬于他们颈侧,只是,他们并未发现而以。 “在想什么呢?”就在谢妩勾着唇角轻笑之际,萧慕清忽地走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郡主,你今天怎么不下场呢?”谢妩看着萧慕清笑道。 “有什么好去的!这么多人,有只兔子都被马给踩死了,哪用得着箭啊!”萧慕清一边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一边撇着嘴角有些不屑的道。 谢妩看了眼空空荡荡的台子,又想了想萧慕清描述的那情形,当下便没忍住轻笑出声来。 萧慕清却没看谢妩,她吹了吹杯中的茶水,而后才不紧不慢的对谢妩道,“对了,我已经把话给你带到了,当然,我顺便也瞻仰了一下你表哥那震惊又恶心的表情!” 说到后边,萧慕清一个没忍住就得意的挑了一下眉。 谢妩敏锐的捕捉到了萧郡主得意的一瞬间,只是…… 陆深震惊或许是真震惊,可是恶心…… 她想了想陆深前世与宋湘儿的相处,恶心,应该不至于吧…… “郡主,你该不会还说了些别的吧!”谢妩看着萧慕清又道。 听了谢妩这话,萧郡主立刻放下手中的茶杯,忍不住就朝谢妩翻了个白眼,“没有,绝对没有!我就是夸了一下陆大公子的魅力,明明是个鳏夫,却还被小姑娘这般惦记着,甚至不惜用最恶毒的手段也对付一个与她无怨无仇的姑娘!当然,我也顺便怀疑了一下陆大公子这些年一直不娶是不是特意在等他这个‘姨妹’长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只能先预祝他们百年好合喽!” 萧慕清这话一出,饶是清冷如谢妩,这会也终于掩不住掩着嘴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萧郡主这话还真毒! 每一句都精准的戳在了陆深的心窝子上! 只是…… “郡主,你什么时候也这么能说会道呢?”笑完后,谢妩忍不住又好奇问萧慕清道。 萧慕清秀眉一横,她道,“怎么,我嘴巴很笨么!” “倒也不是,就是觉得……郡主最近口齿伶俐不少!”谢妩笑着道。 “还行吧!我总不能给你们拖后腿不是!”萧郡主得意的挑了挑眉道。 谁让她身边尽是萧慕北、陆湛之流,她要是不把嘴皮子练起来,以后还怎么跟他们斗啊!对了对了,还有一个宁安郡主! 那日宁安公主一人舌战贤妃、齐王、正宣帝的场景她是历历在目。 阿妩有这么厉害的婆婆,她要是再不将嘴皮子练利索一点,将来,阿妩嫁过去,她可怎么帮她出头啊! “哟,你表哥那位‘姨妹’在偷看我俩了!”萧慕清忽地又朝谢妩眨了眨眼睛道。 听了萧慕清这话,谢妩侧眸看了过去,果然与宋湘儿的眼神撞了个正着,她朝宋湘儿弯了弯唇角,而后便若无其事的将脸转了过来。 “阿妩,我真佩服你,你都知道她在背后算计你,你居然还能对她笑得出来!”萧慕清一脸佩服的看着谢妩道。 这要换作是她,她早一巴掌抽过去了! 贱人! 第222章 林中有凶兽 正宣帝已经有许多年未骑马了。 时隔多年,如今他再次手持御弓策马而行,尤其身后还跟着一大群文武百官,这让他恍惚间觉得自己仿若回到了当年领兵征战的时候,一时间,他内心久违的激荡了起来,也就是在这时,一头鹿忽地从林中窜了出来。 “父皇,有鹿,有鹿!”齐王率先嚷了起来。 正宣帝心头一荡,当下便立刻策马追了过去,一边追,一边迅速将弓搭了起来,就在瞄准那只鹿将要射出去的时候,座下的马不知为何忽地发起狂来,骤地一下便将正宣帝甩了出去。 “父皇!” “陛下!” 众人惊呼一声,慌忙纷纷下马想要过来查看正宣帝的伤势,可就在这时,林子里忽地响来一声野兽的低吼声,伴着这声低吼声,很快,一只毛色发亮的豹子便从灌木丛中跃了出来。 “是豹子!是豹子!”齐王率先叫了出来,他一边叫,一边迅速直往后退! 正宣帝被掀下马的那一刻只觉得脑子一阵空白,随后腰部剧烈的疼痛便将他整个人撕裂了,他龇着牙正想叫人时,却听见齐王满脸惊恐的直往后退,嘴里还不停叫嚷着什么…… 豹子! 什么豹子! 这林子已被锦衣卫和左翊卫巡视了无数遍,哪来的豹子! 这个混帐! 正宣帝正要忍着剧痛将齐王痛骂一顿的时候,他忽地听到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朝自己一步一步的逼近…… 不会,真的有豹子吧! 这个念头才在正宣帝脑中一闪,他霎时整个人都绷了起来,甚至有那么一刻他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 就在他将要转头的那一刹那,一个黑影凌空跃起,正宣帝倒抽了一口气,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只黑豹朝自己扑了过来,就在他以为自己会丧生于此的时候,一道人影忽地窜了出来,一人一豹迅速滚到了地上。 从看见豹子到豹子扑人不过是瞬息之间。 直到看到谢峥飞身而出将那豹子扑到在地,羽林卫大将军应安才反应过来,他慌忙将弄着羽林卫将正宣帝团团护了起来。 而另一边,陈襄也快速赶到领着左翊卫冲上去支援谢峥。 几番撕杀后,那只黑豹终于倒在了血泊中,谢峥和陈襄脸上血迹斑斑,尤其是谢峥,胳膊上那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更是狰狞恐怖。 其他几个上前帮忙的左翊卫倒是毫发无伤,因为当时他们根本就插上手。 陈襄什么话也没说,他沉着脸走到谢峥身边,伸手从怀里掏出药粉快速的撒到谢峥的伤口上,而后,又迅速扯下一衣裳替谢峥包扎好伤口。 谢峥面色沉沉的朝陈襄扯了扯一下嘴角,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才压低声音道,“我没事,先去看看陛下吧!” 陈襄见谢峥面如菜色,笑容很是勉强,以为他是担心陛下一会会问责,于是,忙凑到他耳旁低声道,“放心吧,清查这个林子的不止咱们左翊卫,锦衣卫和羽林卫也在其中,要问责也是大家一起!” 有句话要法不责众! 他不信正宣帝能将他们这些人全给免职了! “不过,也真是奇怪,明明这林子已经咱们清查了无数遍,怎么还会有只豹子窜出来了!”陈襄皱着眉很是不解的又道。 谢峥拧了拧眉,正要接话,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了起来,他忙抬眸看了过去,一眼就与策马而来的陆湛眼神撞了个正着。 谢峥手心紧了紧。 “世叔,今日恐有意外发生,所以,请务必跟紧陛下!” 恍惚间,陆湛的声音又在他耳畔响了起来,他看着陆湛翻身下马,而后快速朝被羽林卫护在中心的正宣帝奔了过去。 谢峥唇角抿了抿,他抬手按住自己的右胳膊,心里忽地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陈襄以为他是担心左翊卫会被问责,其实,他哪里是担心这些,他是担心这只豹子是被人刻意放进来的,而这个放豹子的人有可能会是…… “谢大哥?谢大哥?”见谢峥捂着自己的胳膊久久没有回神,陈襄忍不住用力的喊了他两声,见他抬起头来,他才道,“谢大哥,走吧!咱们回去吧!” “陛下呢?”谢峥下意识问道。 陈襄忍不住牵了一下唇角,他道,“陛下已经被抬走了,这里也有锦衣卫收拾残局,咱们回去吧!” “好。”谢峥应了一声,而后,便忍着痛重新爬上了马背。 而此时,等在外边的女眷们也听到了林中突然窜中猛兽,正宣帝被惊摔下马的消息,一时间,女眷们纷纷花容失色,都各自担心起自己丈夫儿子起来。 尤其是贤妃。 在听完小太监的话后,她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滑落下去,好半晌她才终于醒过了神来,而她醒过神来的第一句话却是,“那齐王呢?齐王在哪?他有没有事?” “娘娘放心,齐王殿下没事。”小太监连忙答道。 一听小太监这话,贤妃长松了一口气。 “贤妃姐姐,陛下受惊摔下了马,您一句关心的话都不问,张口便问齐王,您这样,陛下若是知道了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啊!”淑妃扯着帕子,一边擦拭眼角根本没有的泪水,一半嗔怒的质问贤妃道。 “谁说本宫不关心陛下了!只是他刚刚没有说到齐王,所以,本宫才会多此一问,怎么,难道本宫关心自己的儿子有错么!不过也是,像淑妃妹妹这种没有儿子的人,又怎么能体会本宫一番慈母心肠了!”一听自己的儿子没事,贤妃立刻便恢复的战斗力。 而被戳中痛处的淑妃显然火气也上来了,当下便忍不住反唇相讥道,“贤妃姐姐的确是慈母心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姐姐只有齐王一个儿子了!” 贤妃胸口一滞,正欲张嘴反驳,林子里却忽地有了动静。 “陛下!陛下!”淑妃眼疾手快,一见羽林卫的人抬着正宣帝走了出来,慌忙就抬脚朝那边奔了过去。 慢了一步的贤妃胸口越发堵得慌了,她连忙捏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而后,也红着眼眶跟在淑妃后头奔向了正宣帝,“陛下!” 虽然谢妩早就预料到今日会有事发生,可是,当她真的看到谢峥满是血痕的走出来时,她胸口还是狠狠的抽痛了一下。 “阿爹。”谢妩慌忙上前喊了谢峥一声。 看着长女微微泛红的眼眶,谢峥心口不由微微一酸,可随即,他心里又涌出无数的暖意,他笑着抬起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他笑着抚了抚谢妩的手头,低哑着嗓音对她道,“放心吧,阿爹没事!” “我这便让人请太医去!”谢妩忙道。 听了谢妩这话,谢峥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他道,“傻丫头,我没事,我就受了一点皮外伤,一会回去上点药就好了!” 谢妩眸子动了一下,她这才想起,正宣帝也受了伤,这个时候,太医应该全赶去猎宫了。 “那一会,我给爹上药。”谢妩垂着眸子哑着声音道。 她应该将事情全部告诉阿爹的! 这样也许阿爹他就不会受伤了! “好啊!没想到我谢峥还有这样的福份呐!要是让你祖父知道,不知道该有多羡慕我了!”谢峥此刻也看出了谢妩眼里的内疚,所以,他笑着故作轻松道。 难道说,今日的事情,阿妩也知情? 谢峥脑中不由再次想起陆湛从他身边走过时那句似是不经意的话,若不是那句话,今天他不会反应这么快,那么,有可能正宣帝就真的葬身于豹口了! 所以,陆湛应该不是想要弑君,否则,他根本不会多此一举提醒他。 可如果不是陆湛,那想要弑君的那个人又会是谁呢? 或许,他应该寻个机会找陆湛问清楚,因为他一定知道那个刻意将豹子放入林中意图弑君的人是谁! 想到这里,谢峥长吸了一口气,他决定先暂时放下心里的猜忌。 反正,一切等见了陆湛之后自会见分晓,而且,他有预感,陆湛应该很快便会来找他。 这厢,谢峥随谢妩回了营地,而另一边,正宣帝已经抬进了猎宫。 他的腰椎骨摔断了,右手也摔折了,头部也受了轻伤,抬进猎宫前他已然被痛晕了过去,几个太医在看到正宣帝的伤后额头冷汗直往外冒,虽然没有伤及内脏,但正宣帝这个年纪,受了这么重的伤,没个两三个月根本没办法养不回来,更别说现在还在宫外! 尤其一会还得给他正骨! 看着王太医额上冷汗直冒,淑妃一下便急了,她忙上前一步道,“王太医,你好歹说句话啊!陛下他这伤不严重吧……” 看着躺在床上半点血气也没有的正宣帝,淑妃慌得浑身直打哆嗦。 虽然她讨厌贤妃,可贤妃刚刚有句话还真说对了,她没有儿子,她能有今日的地位全佯仗着陛下的宠爱,皇后会拉拢她,何尝不也是看中了她这一点,这万一陛下要是…… 想到这里,淑妃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拉着玉太医的袖子,就哭天抹泪了起来,“王太医,你一定要救救陛下啊!就当本宫求你了!” 王太医满脸为难,正要回答淑妃时,只听见床上的正宣帝忽地嘤咛了一声。 “陛下!”一见正宣帝有了动静,淑妃一把就松开王太医的手,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床前,“陛下,您醒了,您终于醒啦……” 第223章 心虚给谁看 正宣帝是被生生疼醒的! 他已经许久没尝过疼痛的滋味了,此刻,他此觉得浑身上下无一不疼,虽然他已经极力克制,可是,后腰的疼痛还是一阵高过一阵,可偏偏这个时候,淑妃聒噪的哭声还一个劲的直往他耳朵里钻。 “陛下,陛下……” “滚!给我滚!”正宣帝终于压不住胸口那翻滚的怒火和暴躁,他甚至连‘朕’都忘了称,直接忍着剧痛艰难的转过脸转朝淑妃怒喝了一声。 “陛,陛下……”淑妃被正宣帝阴森狰狞的表情给吓住了。 好在,淑妃身边的宫女是个激灵的,见自家主子呆在原地不动,连忙躬身上前将淑妃连拉带拽的拖离开床榻前。 “陛下,您还有哪里疼吗?”王太医见正宣帝醒来,于是,连忙上前询问道。 “疼,朕浑身都疼,快,快给朕止痛!”正宣帝实在忍受不了这剧痛,他双眼死死的盯着王太医,咬着牙一个字一字的道。 “陛下,刚刚微臣已经替您施过止痛针了,您还疼吗?” “疼!疼!快,快给朕止痛!”正宣帝挥舞着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尖声叫道。 王太医冷汗直冒,他忙躬身对正宣帝道,“陛下,请您稍作忍耐,微臣这便命人去给您煎止痛药……” “快!快!快端上来……朕等不了了,朕等不了了……”正宣帝却已然被浑身的剧痛逼得整个人都要疯魔了。 王太医慌得抬手直抹冷汗,正不知该如何作好时,身后却忽地响起一道声音。 “外祖父,我给你带止痛药来了!” 王太医连忙转过身去,只见陆湛大步朝床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太监,那小太监手里赫然捧着一碗黑乎乎冒着热气的药汤。 “快,快把药给朕!”看到陆湛,正宣帝如同看到一根救命的稻草,当下,他忙朝陆湛招手道。 “外祖父,这药是让我李太医煎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王太医给检查一下吧!”陆湛蹲在正宣帝的床前,伸手拉着他的手道。 正宣帝虽然疼得厉害,可是这会,他倒也将陆湛的话听进去了。 他盯着王太医将陆湛带来的那碗药仔细查验了一番,在他确定药没什么问题后,他才强撑着身子就着陆湛的手将那碗药喝了下去。 待喝完药后,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正宣帝总算觉得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一些。 身上的疼一减轻,正宣帝混沌的脑子也总算开始慢慢动转了起来。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可是,只要一想到当时的情形,正宣帝就觉得浑身冷的发抖!他现在还清楚的那记那只豹子青绿的眼睛里全是杀气,它的爪子几乎快要触到了他的胸口,若不是谢峥反应的快将那只豹子扑到在地,只怕他现在已经倒在那畜生的利爪之下了! 他登基至今已有三十二年,那些与他争压皇位的皇兄弟们早已化成了白骨,那些位高权重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权臣勋贵也被他尽数拔除早就不留任何痕迹! 他的皇位早已坐得稳稳当当! 朝中再无半人敢驳斥他这个至尊帝王! 可是,就在刚刚,那只突然窜中出来的黑豹子彻底粉碎了他至尊无上的美梦! 是谁! 是谁想要刺杀他! 是谁这般胆大包天竟敢弑君! 想到这里,正宣帝心里涌起滔天巨怒,他眼神阴沉至极,盛怒之下,他竟然感受不到任何的疼痛!他现在只想知道——究竟是谁想要他的命! “汪涛呢?”正宣帝咬着牙朝刘公公看了过去。 “陛下,汪大人去查那只豹子的来历,奴才估么着,他应该还要一会才能回来……”刘公公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让他回来后即刻来见朕!”正宣帝沉着声音又道。 “是。”刘公公慌忙应了一声,而后便躬着身子迅速退了出去。 “阿湛……”正宣帝忽然沉着嗓音喊了陆湛一声。 “外祖父,我在……”陆湛连忙凑到了正宣帝跟前。 正宣帝唇角动了动,他扫一眼屋里的人,最后,才沉着声音道,“应安留下,其他人……都回去吧!” 淑妃唇角蠕动了几下,不过,她刚刚才被正宣帝训斥了一顿,所以,正宣帝开口赶人她没敢吱声,倒是一旁的贤妃朝齐王使了个眼色。 齐王立刻会意过来,他忙朝前走了一步,满脸关切的对正宣帝道,“父皇,要不,让儿臣留下来照顾你吧!” 齐王不出来还好,他一出来,正宣帝立刻想起,那只黑豹窜出来时,齐王满脸惊恐的直往后边闪躲。 他根本没想过来救他这个父皇! 想到这里,正宣帝心里陡然又窜出一股怒气,他咬着牙,双目赤红的瞪着齐王怒呵道,“滚!你给朕滚!朕不想再看到你!” “陛下……” “父皇……” 贤妃和齐王齐齐出声唤道。 只是,一个是惊愕,另一个则是心虚。 “滚!通通给朕滚!”回应两人的是正宣帝再一次的怒呵声。 这下,两人再不敢说什么,连忙朝正宣帝行了个礼后便快步朝门口奔了出去,而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多留,纷纷朝正宣帝行了个礼后,才追着齐王和贤妃的脚步告退了。 一出门,齐王还没来得及缓口气,贤妃便立刻拧着眉朝他看了过来,“小三,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 齐王脸一僵,“母妃,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怎么回事?” “你休要瞒我!刚刚你父皇为何要呵斥你?”贤妃见齐王还嘴硬,于是,连忙扯住他的袖角,咬着牙压低声音逼问他道。 “我,我怎么知道啊!可能父皇他受惊过度心情不好……母妃,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齐王本就被正宣帝呵斥的一阵心虚,这会又被贤妃这么盯着,心里更是慌得不行。 父皇他一定是怪他没有上去救他! 可是,没去救他的又不只他一个! 老四也没去啊! 看着齐王心虚到不行的样子,贤妃眉心一冷,正要追问,却忽地听到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她慌忙转过头去,却见淑妃和端王一前一后相继走了出来。 “母妃。”端王走到贤妃面前恭敬的朝她行了个礼。 贤妃温柔的朝端王笑了笑,她伸手正要将端王扶起来时,一道娇媚的嗓音忽地响了起来。 “哟,贤妃姐姐这会记起端王了呀!刚刚您和齐王走得那么快,我还以为您把端王这个儿子给忘了了!” “淑妃妹妹,你挑拨离间也要选对人!齐王和端王都是本宫所出!即便妹妹再挑拨离间,你也平空变不出一个儿子来,所以,何必呢?”贤妃盯着淑妃冷冷的道。 她平生最恨淑妃这种人,明明什么本事也没有,但偏偏就喜欢无事生非,兴风作浪! “贤妃姐姐用不着拿我没生出儿子打趣。是,妹妹确实无福为陛下诞下皇子,可是姐姐既然有这个福份更应该珍惜才是,妹妹也是替端王打抱不平,刚刚小太监来报信的时候您就只关心齐王有没有受伤,现在又只带着齐王离开,本宫瞧着端王在后头实在孤单影子,这才多嘴说了这么一句而以,姐姐既然不喜欢听,那本宫不说便是了!”淑妃一口气说完,她横睨了贤妃一眼,而后便迅速转身扭着腰肢扶着宫女的手快步走了。 贤妃瞪着淑妃的背影,虽然恨得牙痒痒,可淑妃毕竟得宠,她就算再恨,这会确也不得不将这口气给吞下去。 “小四,你别听淑妃胡说,我只是觉得你父皇对你哥哥的态度有异,这才急着拉他出来一问究竟!”淑妃一走,贤妃生怕端王这个儿子听了她的挑拨,于是,连忙拉着他的手跟他解释道。 “我知道,淑妃娘娘的话,我不会往心里去的。”端王微笑的看着贤妃平静的回她道。 贤妃仔细的看了一下端王的眼睛,确定他没有因淑妃的话生气后,这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小四,今个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这林子里明里暗里不知道被巡查了多少遍,怎么会有豹子呢?而且……” 而且还偏偏被陛下给撞上了! 这要是往深了想…… 现在这情况,也不可能不往深了想!就算她不想,陛下他自个也要往深了想啊! “小三,小四,这事给你俩没关系吧?”贤妃压低声音对俩人道。 “母妃,你想哪里去了!怎么可能会跟我俩有关系!”齐王一听贤妃这话立刻便炸了。 倒是端王脸上一点表情也没露,他平静的看着贤妃道,“母妃,你放心吧,这事我和三哥一点没沾边,就算真有猫腻也牵扯不到我俩!” “真的吗?小三……”贤妃狐疑的看着两人,她有些不信。 尤其是齐王,他的心虚简直就刻在了脸上。 “母妃,我发誓,真不是我!”齐王被贤妃看得快要直跳脚了,要不是怕被旁人听见,他恨不得扯着嗓子来告诉贤妃他的无辜。 但好在,一旁的端王压低着嗓音替他说话了,他一脸平静的看着贤妃道,“母妃,不是三哥,您想想,这个世上最期盼父皇长命百岁的就是三哥了,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蠢事!” 贤妃眸心一拧,她低头略想了想,随即很快便释然了。 也是,这个时候陛下要有个三长两短,那太子不就立即登基了么!所以,怎么可能是小三动的手脚!而且,小三胆子小,他哪有胆子敢谋划这种事! “本宫也知道不是你,可既然不是你,你一脸心虚给谁看啊!是不是生怕你父皇疑心不上你啊!”虽然心是放了下来,可是,贤妃仍旧没忍住教训齐王道。 齐王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到底没敢将他躲在羽林卫身后没敢上去救正宣帝的事情说出来。 开玩笑,他也是要脸的啊! 第224章 南边出事了 终于,汪涛带着满身的血腥大步走了进来。 “陛下。” “如何?”正宣帝强撑着身子,费劲的朝汪涛扭过了脸去。 “回陛下,微臣查过了,陛下的马鞍被人做了手脚,底下的棉垫中被人置了一枚银针,而且,马鞍的棉垫也似被浸了某种药物,微臣猜想,这药物应该是将黑豹引来的罪魁祸首!”汪涛一进来便跪到地上将自己所查到的一一禀告给正宣帝道。 正宣帝浑浊的眸子终于彻底被猩红彻底笼罩。 还真是有人要杀他啊! 谁! 究竟是谁! “陛下,微臣已经将所有碰过您马鞍的人全都抓了起来,相信很快便会有答案!”眼见正宣帝眸中的杀气越来越盛,汪涛连忙再度伏道对正宣帝道。 “很快是多快!朕要立刻知道答案!立刻!”正宣帝额上青筋暴涨,猩红的双眼更是死死的盯着汪涛,这时的他没有半点帝王的威仪,反倒有几分似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汪涛心里一寒,他慌忙朝正宣帝应了一声‘是’,而后便躬身快步退了出去。 而强撑着一口气的正宣帝此刻也撑不住了,这口气一下去,汹涌的剧痛又如潮水一般朝他席卷而来! “药!快,快给朕止痛!快给朕止痛!”正宣帝揪扯着身上的被褥,疼得整张脸都拧成了一团! “陛下……王太医,王太医,您快给陛下瞧瞧!”一看正宣帝疼成这样,刘公公立刻便叫嚷了起来。 王太医忙抹了一把汗,他慌忙上前查看了一下,可最终也只能道,“陛下,您伤到了骨头,得慢慢调养,那止痛药不能多喝,喝多了会对龙体有损的……” “滚!快让人给朕煎止痛药,朕受不了了!快!快!”正宣帝却已然听不过去王太医的话了,他都快要被这剧痛给逼疯了。 “陛下……” “王太医,陛下既然让你去煎药你就去煎药,难道,你想眼睁睁的看着陛下受这种煎熬吗?”陆湛冷冷的睨着王太医道。 王太医为难的看了陆湛一眼,他还在犹豫,可正宣帝暴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快去!快去啊!” 玉太医没有法子,最终还是低着头匆匆下去熬药了。 “外祖父,王太医很快就会将药煎好送上来了,您再忍忍。”陆湛蹲到床前,他握住正宣帝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轻言细语的安慰他道。 正宣帝不停的吸着气,他痛苦的拧着眉,实在没力气接陆湛这话。 “外祖父,要不,您休息一会,我出去瞧瞧。”陆湛轻声细语的又道。 “你要去哪?”听到陆湛要走,正宣帝一把回握住他的手,并且,他迅速睁开了眼睛很是警惕的朝陆湛看了过去。 “外祖父,我想去谢大人那看看,听说他受伤了……”陆湛眉心微拧,他小声对正宣帝解释道。 听了陆湛这话,正宣帝这才想起,刚刚他命悬一线时,是谢峥奋不顾身冲出来撞开了那只豹子……想到这里,正宣帝眸心终于微微动了一下。 “谢……谢卿他没事吧?” “孙儿还未去探望过,只听说是受了伤……” 正宣帝眸心又动了动,他抿了抿干涩的唇角,而后,才低哑着声音对刘公公道,“你让李太医去给谢卿瞧瞧吧!” 虽然此次秋狩有太医随行,可是,到底比不得宫里,更别说现在正宣帝受了这么重的伤,几乎所有的太医都围着正宣帝忙得团团转,谁还有空关心旁人的死活啊! 陆湛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故意在正宣帝面前提起谢峥。 “是。”刘公公恭敬的应了一声,而后便快步退了出去。 看着刘公公出去,陆湛也想起身,可是,他的手却被正宣帝握的牢牢的。 “外祖父,您是哪不舒服吗?”陆湛连忙问道。 “阿湛,你说,会是谁想要朕的命呢?”正宣帝幽沉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陆湛道。 他登基至今已有三十二年了,他的仇人们早就被他诛杀的一干二净,除了…… 除了宁安。 按宁安的性子,她根本不会跟着来秋狩的,可是,她却偏偏来了,并且,她明显没有释怀当年的事,甚至她还想利用陆湛的婚事大作文章! 最重要的是,她刻意提前回京,是不是想要撇清自己的嫌疑? 看着正宣帝眸底阴沉沉的杀气,陆湛只能无奈拧了拧眉,他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低哑着嗓音挑破了正宣帝心中的猜疑,“外祖父,您是在怀疑我母亲吗?” “阿湛,你还记得你那日说过的话吗?你姓陆!你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所以,凡事你要多站在定国公府的立场上多想想!你明白朕说的意思吗?”正宣帝咪着眼睛死死的攥着陆湛的手道。 他现在惟一希望的是陆湛不要卷入其中,否则…… 否则,他这么多年对他的疼宠就全都白瞎了! “外祖父,你一定是想岔了,怎么会是母亲呢?您不仅是她的君主,更是她的生身之父!是,母亲或许心里是对您有怨,可她绝对不会使出这般下作的手段来谋害您!况且,况且就算退一万步说,母亲她不念父女之情了,可是她总要顾念我,顾念定国公府吧!外祖父,弑君可是诛九族的重罪,母亲她不敢的!她不敢的!”陆湛用力的握着他的手,急切的为自己的母亲辩解道。 正宣帝咪着眼睛,他阴沉沉的目光像是凝在了陆湛身上似的,久久都没有移动。 “外祖父……”直到陆湛忍不住红着眼眶又唤了他一声。 正宣帝眉尖终于忍不住轻挑了一下,“阿湛,朕答应你,只要你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朕绝对不会牵连你和定国公府!所以……” “外祖父!”陆湛用力的喊了正宣帝一声,他松开正宣帝的手,而后郑重的跪到正宣帝的床前,“外祖父,孙儿愿意以性命担保此事与母亲无关,更与定国公府无关!如若事情当真牵涉到母亲或是定国公府,孙儿愿以死谢罪!”陆湛说罢,便伏身郑重的朝正宣帝磕了三个响头。 正宣帝凝神看着伏首跪在他面前的陆湛。 这个他最疼爱的外孙,他对他的疼爱甚至超过了他嫡亲的孙子! 可现在他说的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相信!因为,除了宁安,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要杀他!只有宁安!只有宁安! “阿湛,朕现在是给你机会,否则,一旦锦衣卫查出什么……”后边的话正宣帝没有再说下去,可是,任谁都听出了他这话里的威胁。 陆湛眼眶一红,他张嘴刚欲替自己辩解,身后却忽地一道急促的脚步声。 “陛下,陛下……”吏部尚书史斌脚下生风,几步便走到了床前,他慌忙朝正宣帝行了个礼,而后便面色慌张的道,“陛下,出事了,出大事了!南边,南边出事了,南边出大事了!” 正宣帝一惊,他慌忙想要起身,可是才一动,周身便像被马车碾过一样,疼得当场便哀嚎了起来。 史斌脸色一白,他忙往后退了两步,眼中不自觉便闪过一丝心虚。 他都忘了,正宣帝才刚刚从马上摔下来,他还受着重伤了…… “王太医,快,快瞧瞧陛下!”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史斌连忙大声喊道, 很快,王太医便赶了过来,他重新又替正宣帝施了一遍针,又喂他喝了一碗药,正宣帝这才渐渐停止了喊叫。 “你刚刚,你刚刚说南边怎么了?”此时,正宣帝已然被折腾的精疲力尽,可饶是如此,他仍旧强撑着招来史斌询问道。 这回,吏部尚书史斌再也不敢刺激正宣帝了,他朝正宣帝揖了揖,而后才小声道,“回陛下的话,三个月前南边发生了瘟疫,荆州布政司怕此事影响自己的政绩,所以便将事情压了下去,可谁知道,瘟疫却越来越严重,甚至往外蔓延,荆州布政司丧心病狂之下竟然放火烧村,现在,那些流民聚在一起已经打进荆州城了!” “你说什……嘶……”正宣帝再次疼得说不出话来。 “陛下,您不能激动,您千万不能激动!您的伤很严重,千万千万不能乱动啊!”王太医吓得脸都白了,他也顾不得正宣帝发怒,慌忙上前哀求的对正宣帝道。 他已经使出浑身解数才稍稍缓解了正宣帝的疼痛,这万一…… 他还想活着回京城了。 “荆州,荆州布政司是谁……”正宣帝强忍着疼痛,他铁青着脸问史斌道。 看着正宣帝阴冷暴戾的眼神,吏部尚书心虚的垂下了头去,“回陛下的话,荆州布政司是张思成……他,他是徐首辅的弟子。” 史斌其实很不想将徐首辅带进来,可是,荆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这个将张思明放去荆州做布政司的吏部天官难辞其咎,而现在陛下本就因刺杀的事心情暴躁,若他敢有一丝隐瞒的话,那岂不是自掘坟墓? 他可不想拿自己的命和前途去赌徐首辅的前途! 他没有那么蠢! 第225章 欲放火焚城 徐首辅! 好一个徐首辅! 正宣帝咬着牙,他双颊不停颤动着,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被刚刚吏部尚书刚刚说的那些话气的。 “消息是什么时候递来的?京城情形如何?”正宣帝强忍着疼痛沉着声音道。 他既然让太子监国,那么,南边出事的消息必然是先递进了京城,若是太子有能力,能处理,那么消息根本不会递到他这边来,除非…… 太子他根本处理不了这事! 想到这里,正宣帝不由失望的闭上了眼睛。 “陛下,消息是咱们从京城出发第三天就递到了京城,只是,只是那些流民都染了瘟疫,太子虽然让崔帅派兵将荆州城围了起来,可他们占据荆州城闭门不出,崔帅也拿他们没办法!”史斌拧着眉,有些无奈的看着正宣帝道。 再说,那些流民都染了瘟疫,谁敢沾惹他们啊!那不得躲得远远的,虽然崔帅奉了太子的命将荆州城围了起来,可让他攻城,崔帅又不是个傻子,他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将士跑进去送死! 除非…… 这个念头才在史斌脑中一现,他便立刻摇头将它掐灭了! “太子除了派崔靖之将荆州城围起来,他还做了什么?”正宣帝沉着脸又开口道。 听了正宣帝这话,吏斌僵硬的抿了抿唇角,“太子,太子……” 正在史斌迟疑着不知如何作答时,屋外却忽地又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我要陛下!陛下!我有要事禀告!” 正宣帝眉心一拧,正要发火,陆湛忽地看着正宣帝出声道,“外祖父,外边是我大伯,他应该是有要事要禀告您。” 看着陆湛,正宣帝一下便想起刚刚两人未说完的话。 难道,陆晏是真的发现什么了吗? 想到这里,正宣帝立刻暼向刘公公道,“去,让他进来!” “是。”刘公公应了一声,而后便快步退了出去,不多会,他便领着定国公世子走了进来。 “陛下,我刚刚接到崔帅让人递来的密信,荆州城乱了!”定国公世子一进来便立刻将手中的密信捧到正宣帝面前道。 原以为他要说宁安的事,可没想到说的却是荆州,正宣帝虽然有些不悦,不过,事关荆州,又是崔靖之让人递来…… 看来,荆州之乱比想象中的更加严重! 不过…… “崔靖之怎么会给你递信?”正宣帝沉着脸看着定国公世子道。 “陛下,您忘了,崔帅和微臣都曾在我父亲麾下效命,而且,崔帅先前也递了两封信回京城,只是……陛下,您还是看看信吧!”定国公世子忙再次将信往正宣帝面前递了递道。 这个老泥鳅,南边都乱成这样了,他还在怀疑他和崔靖之的关系! 定国公世子在心里暗暗骂道。 看着定国公世子一副憨憨的样子,正宣帝抿了抿唇角,最终还是朝他伸出了手。 定国公世子连忙将信展开,他一边将信递到正宣帝手中,一边苦着脸道,“微臣原本还觉得奇怪,这家伙怎么突然想起给微臣写信了,可哪想到,荆州城竟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他在信中说,太子下令让他放火将整个荆州城烧了,可陛下,荆州城里有数万的百姓了!这如何使得,可太子那边一直施压,他无法可想,最后只能偷摸着将信递到了微臣这……” 定国公世子侃侃而谈,他完全忘了,屋里除了正宣帝之外,吏部尚书和王太医等人全在…… 而正宣帝显然也被崔靖之信中的内容给震住了! 太子竟然真的下令焚城! 数万的百姓啊!他就不怕此举激起民愤,引起哗变吗? 而吏部尚书史斌脸色也同样好看不到哪里去,他垂着头,面无表情的盯着自己的脚尖,心里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太子竟然还真的打算行此昏招啊! 荆州城里可是数万条鲜活的生命啊!他怎么能弃这数万条的生命于不顾!他可是太子!是储君!是大魏将来的君主!他怎么能如此弃自己的百姓于不顾! 还有徐首辅,太子出此昏招,他难道也赞同吗? 这一刻,史斌心绪翻涌,他对太子这个储君当真是彻彻底底的绝望了! 就这样一个储君,大魏哪还有什么将来!而他们这些个臣子就更别说了!当今陛下虽然多疑猜忌,可是,至少在这种大事上还能拎得清,哪像太子…… 他还从来没听说过,竟有君主会下令烧死自己的百姓的! 看着手中白纸黑字,正宣帝的手不停的抖动着,他实在难以相信这信上所述的事实…… 是,太子没什么大才能他知道,可是,他身边还有徐首辅啊!他怎么会由着太子这般胡来! 可定国公世子却仿若没看到正宣帝抖动的手似的,他苦着脸继续道,“陛下,您可得千万阻止太子啊!崔帅那边已经快顶不住太子的压力了!陛下……” “这,这个逆子!”正宣帝终于还是没忍住,他咬着牙喊出这一句,然后便头一歪彻底晕厥了过去。 “陛下!” “陛下!” “外祖父!” 霎时间,屋里乱成了一团。 几个太医围着正宣帝看了又看,最终确实正宣帝无大碍后,众人才松了一口气,不过,正宣帝昏迷着,不管是今日围场发生的事,还是南边的事都说不成了,吏部尚书与定国公世子互相看了一眼,而后两人心照不宣的朝屋外走了出去。 “世子,您这消息送得可真及时啊!”一出猎宫,史斌便迫不及待的开口对定国公世子道。 定国公世子眉心一拧,而后,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满脸诚挚的看着史斌道,“可不,本世子一看信中内容,立刻便紧赶慢赶的赶到猎宫,就怕晚一步耽误了事!毕竟事关几万条性命,本世子恨不得脚底下长两个轮子,哎!”定国公世子又重叹了一口气,末了,他像是忽地想起什么似的,他忙抬头又对史大人道,“对了,史大人怎么在陛下屋里?难道,是今日围场的事有眉目呢?” 史斌被定国公世子这话问得心口一滞! 他自然也是为了南边的事而来,只是…… 比起定国公世子,他知道的那些事只是皮毛!还有今日围场发生的事…… 也不知道钦天监是怎么算的日子,怎么这不好的事情全都堆到一日发生了!陛下现在是这个情形,他就算是有心赶回京城主持大局只怕也是有心无力! 如今两件事绞在一块,史斌只觉得头都大了! “世子,依您说,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虽然十分不情愿,可现在这种情况下,史斌能商量的人也只剩一个定国公世子了! 至于齐王…… 史斌压根就没将他算在能商量的人之内。 “史大人,您怎么问我啊!我一闲云野鹤,我也不管事啊!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应该去工部和刑部两位尚书大人商议么!”定国公世子一脸不解的看着史斌道。 “世子,这事自然该知会工部和刑部两位尚书,可是,您知道,他们就算知道此事只怕也无能为力,毕竟咱们现在又不在京城!很多事,即便有心也是鞭长莫及啊!”史斌苦着脸道。 虽然他不是一个什么清廉的好官,可是,事关数万条性命,即便他不做为吏部的天官,只做为一个人也不应该眼睁睁的看着这种事情就这么发生! 陛下现在重伤昏迷,而太子那边又咄咄逼人,崔帅能拖一时也拖不了一世,太子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崔帅不动,他自然会另派人前往!他现在是监国的储君,他的命令等同于世子,崔帅不肯奉命,也有的是人肯奉命!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 看着史斌脸上的焦急不似作伪,定国公世子忍不住勾着唇角轻笑了一声,“没想到,史大人您竟然还有这样一副忧国忧民的好心肠啊!” 史斌被定国公世子这话说得老脸一红,他抬手掩着嘴轻咳了一声,虽然有些难堪,但他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道,“世子,老夫虽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对不是什么歹毒冷血的坏人!试问,这个世上又有几个人面对数万条性命而能无动于衷呢?” 史斌这番话绝对发自肺腑! 他也是寒窗苦读一步一步从底层爬起来的,年轻的时候,他也立志做一个为百请命的好官,虽然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渐渐有些迷失了,可是,即便他丢失了曾经的初心,可是面对数万条性命,他还是想试着争取一下…… 这样,也算对得起他为官这几十年吧! 定国公世子眸子动了动,他看了史斌一眼,最终还是抿着唇角道,“史大人,你的消息是谁递来的?” “是我留在京城的亲信递来的,怎么?消息有误吗?”史斌惊诧的看着定国公世子道。 像他这种身份的人,无论去哪,总会留几个亲信守着自己的老窝,否则,这万一让人钻了空子把自己的老窝给掀了,那他岂不是得哭死去! 哪想到,这次,老窝没被人掀,倒是京城里忽地掀出这么一桩子骇人听闻的事! 听了史斌这话,定国公世子冷冷一笑,他道,“史大人,连你都收到了京城里偷偷递来的消息,可是,陛下却对此一无所知,您觉得,是陛下没在京城里留人吗?” 第226章 史斌的惊惧 定国公世子这话一出,史斌瞳孔猛地一震,随即整个人一阵踉跄,就在他要摔倒的时候,定国公世子眼疾手快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胳膊。 “世子,那,那现在咱们该怎么办……” 如果说京城已然在太子和徐首辅的控制之下,那么,别说荆州的事怕难有转圜,只怕他们这些人…… 想到这里,史斌忽地想起正宣帝马鞍被人动了手脚以及林中那突然窜出来的黑豹,该不会这一切都是那位谋划的吧? 这个念头才在史斌脑中一闪,他脚底忍不住一软,若不是定国公世子死死的抓着他的胳膊,只怕这会他已瘫倒在地了。 不!应该不会! 他都已经是太子了!是大魏名正言顺的储君,他实在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对!是他想多了! 一定是他想多了! “史大人,你可千万要振作,陛下现在是这个样子,许多事,还得由您来拿主意了!”定国公世子扶着史斌,一字一句的对他道。 史斌看着定国公世子幽沉沉的眸子,他忽地觉得天上忽地降了一块巨石,将他狠狠的压在底下 史斌眸子动了动,他正想再问定国公世子几句,可不想,他却忽地松开扶着他的手。 “史大人,你保重!我还有事,便先告辞了!”定国公世子抬手郑重的朝史斌揖了揖,而后便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世子!世子!”史斌还想再追问定国公世子几句,可定国公世子却走得极快,几个瞬息之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转角处。 史斌无力的抬头望了望天。 此时,天色已暗,夕阳的最后一抹余辉也没入了密林之中,外边的营帐处虽然渐次点亮了篝火,可史斌却感觉不到半点暖意。 虽然他很不想相信,可是,摆在眼前的事情却无一不再提醒他,京城出事了…… 否则,荆州的事不会拖到今日才递出来! 陛下出行前特意将李尚书留在京城,就是为了制衡徐首辅和监视太子,他也一定给李尚书留下了人手以防万一,可是,荆州的事情发生这么多天了,可李尚书那边却一直没有动静…… 除了李尚书被控制递不出消息外,他实在想不到还有第二种可能! 毕竟,李尚书的为人他是清楚的,他绝对不是那种对荆州之乱坐视不管之人! 可按理说,这种事情不应该发生啊!虽然太子监国,又有徐首辅从旁辅助,可他到底只是储君,即便暂时可行君主之事,可有些事他还是做不的,比如说,陛下留在京城的锦衣卫…… 锦衣卫! 史斌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仰头望着天,终于抑制不住的开始颤抖了起来。 而老天像是故意要应证史斌刚刚的猜想似的,一道人影忽地从黑暗中朝他走了出来,他渐渐走近,借着猎宫廊角昏黄的灯光,史斌终于认出了来人。 锦衣卫指挥使汪涛。 “史大人,您站在这做什么?”汪涛见史斌面色苍白浑身抑制不住的颤抖,他不由皱了皱眉,有些奇怪的问他道。 史斌唇角狠狠的抽了两下,他看着汪涛这张棱角非明的脸,心里忽地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忌惮和心寒。 “史大人,你这么看着本座做什么?”而汪涛显然也被史斌这眼神看得有些不悦了,他拧眉看着史斌又道。 “汪大人,今日围场之事可有消息了?”而此时,史斌显然已回过了神来,他微拧着眉,佯作关心的问汪涛道。 汪涛拧了拧眉,他本不想说,可一想到,如今陛下伤重卧床,能够替陛下主事的怕就只有这位吏部尚书了。 想到这里,汪涛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沉着声音道,“有一点眉目了,我们抓到了在陛下马鞍上动手脚的人。” 一听汪涛这话,史斌眸子一亮,“抓到人呢?是谁?” 汪涛抬眸看着史斌,他抿了抿唇角,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对史斌道,“是武安侯府一个小厮。” “武安侯府?”史斌瞳孔猛地一震,他不敢置信的抿了抿唇角,沉吟了好一会,他才哑着声音又问汪涛道,“汪大人,您确定是武安侯府的人吗?” 见史斌质疑自己,汪涛脸色瞬间便有些不好了,他沉着脸朝史斌揖了揖,道,“史大人,本座还要去向陛下禀告此事,所以,便不打扰您了。”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朝猎宫里走了进去。 史斌扭头看着汪涛的背影,他脸色终于彻底阴沉了下来。 竟然连武安侯府也扯进来了! 太子的胃口还真不小啊! 而此时,武安侯府的营地处,谢妩安静的站在帐篷外,看着丫鬟婆子从帐篷里端出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她本想在帐篷里守着谢峥,可奈何谢峥怕吓着她,所以,强硬的命碎玉和觅月将她拉了出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谢旭终于从帐篷里走了出来,他拉着谢妩的手道,“姐姐,可以进去了。” 谢妩朝他笑了笑,而后,姐弟两人牵着手一同走进了帐篷。 此时,李太医正在整理药箱,见谢妩进来,他忙收起了手里的活计笑着朝她揖了揖手,“谢大姑娘。” 谢妩也忙还了李太医一礼,末了,她才起身询问李太医道,“李太医,我爹伤势如何?” “大姑娘放心,谢大人伤势无甚大碍,只需每日及时换药,注意伤口不要沾水,再休养一段时日就好了。”李太医微笑的对谢妩道。 谢峥毕竟是为救陛下才受的伤,而且,他的嫡女,眼前这个位谢大姑娘又被指婚给了陛下的亲外孙,所以,对她的提问,李太医那是有问必答啊! “多谢李太医告知,我一定会叮嘱父亲注意的。”谢妩忙又道。 李太医笑了笑,他抬手又朝谢妩揖了揖,而后才道,“大姑娘若没别的事,那下官便先退了。” “不敢!”谢妩笑着又朝李太医福了福,行罢礼,她才转过脸吩咐一旁的觅月道,“觅月,你替我送送李太医吧!” “是。”觅月忙福身应了一下,而后她躬身走到李太医身边道,“李太医,您这边请。” “那,谢大人,下官就先行告退了!您若有什么不适,只管遣人来找下官便是。”李太医又笑着谢峥打了一声招呼,末了,才跟着觅月身后走出了帐篷。 “阿爹,您没事吧?”李太医一走,谢妩便迫不及待的走到谢峥面前问他道。 看出了谢妩眼里的担心,谢峥朗然一笑,他抬起另一只手拍了拍胸脯道,“你就放心吧!不过就是点皮外伤罢了!这点伤,还不及你祖父揍我一顿重了!” “对啊!姐姐,你就别担心了!”一旁的谢旭也忙安慰他道。 谢妩侧眸看了眼谢旭,见他眼里确实没有焦急害怕的样子,当下心里便悄悄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谢妩不知道的是,谢旭自小长在宁夏,老候爷为了锻炼他的胆量,很小的时候便让老兵带着他收拾战场,就算没有战事,他也会带着他猎狼猎豹,所以,谢峥这点伤在他眼里还真不算什么事,毕竟,他看多了断胳膊断腿的人…… “阿爹,今日林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您怎么会……”谢妩忽地有些说不下去了。 陆湛明明跟她保证过不会牵连她父亲,可是现在…… 谢妩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谢峥立即便想起了陆湛先前的提醒,当下,他脸色不由微微一沉,他忙抬头朝罗嬷嬷看了过去,“罗嬷嬷,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带阿旭下去梳洗一下吧!” “阿爹,我不是小孩子了!”谢旭撅着嘴,他不满自家爹故意将他支开。 明明他才是家里的男子汉!为什么爹爹偏偏要将他支开,反而跟姐姐商量啊! “二公子,奴婢早上的时候多做了好多肉包子,你饿不饿,要不要奴婢热几个给你吃?”罗嬷嬷也看出了世子和话要对自家姑娘说,于是,忙笑着站出来打圆场道。 谢旭看了眼罗嬷嬷,又看了眼自家面色凝肃的老爹,最终于还是撅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走出了帐篷。 “姑娘,那奴婢去外边守着?”碎玉乖觉的道。 谢妩点了点头。 碎玉浅然一笑,而后,她迅速朝谢妩福了福,而后躬身退了出去。 她一走,帐篷里顿时便只剩下的了谢峥和谢妩两个人。 虽然谢峥伤口已经包扎好了,可是,空气里还是浮动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尤其是他右胳膊上缠着的那一圈又一圈的绷带,这些无一不让谢妩眼眶有些发热。 “阿爹……” “傻丫头,都说了我没事!”谢妩无奈的抬手左手揉了揉谢妩的头顶,而后,他静心听了一下,确定四周无人后,他才小声对谢妩道,“阿妩,你告诉阿爹,今日的事是不是和阿湛有关?”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谢峥仍旧唤陆湛为阿湛…… 他是真的很中意他这个女婿的,所以,他真的很不愿意相信,今日之事会是他谋划!毕竟,这可是弑君灭族的大罪啊! 第227章 不会让你输 谢妩唇角动了又动,她看着谢峥眼里那毫不掩饰的担心,那个‘是’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而谢峥,他虽然对朝局没有那么敏感,可是,他对谢妩这个女儿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看着她这样的神情,当下他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阿妩,你,你是不是一早也知道呢?”谢峥强压着心中的震惊又问道。 谢妩抿了抿唇角,她沉吟了许久,最终还是在谢峥的注视下点了点头。 看着谢妩垂眸不语,满心愧疚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谢峥心里不由微微一酸。 她从来都是冷静自持的,哪怕面对阿蕊的偏心和误解,她也从来没有流露出一丝伤心或是难受来,可是现在,就因为他问了这样一句话,她便垂着头仿若做错了事的小孩一样愧疚的说不出话来。 “阿妩,我没有怪你。”谢峥轻笑了一声,他再度抬起手轻轻的抚了抚谢妩的头顶。 “阿爹……”谢妩有些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 谢峥浅然一笑,他抬手轻轻的拍了一下谢妩的肩膀,末了,他才哑着声音道,“阿妩,你忘了么!我说过的,我相信你,也相信你替我,替武安侯府选的这条路!” “阿爹……”谢妩鼻尖忽地一酸,她才唤了一声阿爹,潋潋的凤眸忽地涌上了一层水雾。 “傻丫头,你是我嫡亲的女儿,我若连你也不相信,那我又能相信谁呢?”谢峥朝谢妩轻笑了一声,而后,他抬手起笨拙的扯起袖角替谢妩将眼里的泪水擦掉,“而且,你祖父也让我听你的!” “祖父?”谢妩惊讶的抬起眼睛。 谢峥笑着点了点头,“那日我与你谈过之后,我想了又想,最终还是给你祖父去了一封信。我将回京城以来发生的事全都与你祖父说了一遍,还向你祖父说出了我的决定,就在我们出发来林西围场的前两天,我收到了你祖父的回信……” “那祖父,祖父他怎么说?”谢妩有些急切的看着谢峥道。 “你祖父说,有你在京城坐镇,他心可安矣!”谢峥想起父亲信中说的那些话,心下不由生出一股与有荣焉之感。 谢妩显然没料到她会从谢峥口里听到这个答案,她一下怔住了……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祖父还是这样偏疼偏信她,明明,明明他们就没见过面。 “所以,阿妩,你不要害怕,也不要内疚,我和你祖父都相信你,只是……”看着谢妩波光闪动的眸子,后边的话谢峥忽地又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当时以为阿妩只是替武安侯府选了一条船,可是现在…… 弑君毕竟是重罪! 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阿妩不要搅合到这里面来! 可是,他才刚刚说过要相信阿妩…… “阿爹,你放心吧,要弑君的人不是陆湛。”谢妩显然也看出了谢峥的迟疑和犹豫,于是,她直接开口对他道。 “不是,不是阿湛吗?太好了!不是阿湛就好!”一听谢妩这话,谢峥心里不由一喜,与此同时,更是长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陆湛这个女婿还是能要的! 至于陆湛为什么会提早通知他,谢峥这会高兴的完全忘了这个问题。 可谢峥忘了,谢妩却没有忘了,她看着谢峥喜不自胜的样子,她唇角抿了又抿,最终还是冷静的问他道,“阿爹,你能将今日围场中发生的事全都告诉我吗?” 虽然她预先知道了会有事情发生,可这当中的事情她却全然不知。 所以,她很想知道,武安侯府,或者说她爹在陆湛布的这个局中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棋子?还是…… 他高升之路的垫脚石? 从谢峥的帐篷里出来,天已经完全黑透了,草原上的风很大,尤其是晚上,吹在身上更是带着一股凌冽的寒意,可谢妩却忽地觉得没什么。 她仰头看着头顶广阔无垠的苍穹,看着苍穹之上繁星闪烁,恍惚间,她眼泪终于从眼角划落了下来。 “阿妩。” 前面忽地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谢妩朝前边看了过去,只见,不远处立着一个人影,皎洁的月色如轻纱一般笼在他的身上,他脸上带着深深的倦意。 是陆湛。 “阿妩。”陆湛再次喊了谢妩一声。 这一次,谢妩眸子终于动了一下,她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抬脚朝陆湛走了过去,“陆湛,你……” 话才未说完,一只用力的臂膀忽地朝她伸了过来,而后,陆湛的气息铺天盖地的朝她袭卷而来…… 谢妩拧了拧眉,她抬手下意识的想要将陆湛推开,可下一秒,陆湛忽地低头将脸埋进她的脖颈间,而后他低哑的声音伴着温热的气息一齐喷洒在她的脖颈间。 “阿妩,我好累……” 谢妩眉心动了动,本欲推开他的手也忽地僵在了半空中。 明明这些事他早就全都经历过一遍,可是,当他从猎宫里出来,看着命运的齿轮再次如前世一般转动,他忽地就觉得很累…… 他想起前世,他看似想要的都得到了,可是,他身边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 母亲走了。 阿妩也走了。 天下这么大,他身边的人那么多,可是,这个世上他最在乎的人却都不在他身边了。 感受着陆湛压在身上的重量,谢妩眸心闪了一下,她想起父亲刚刚说的话,联想到谢时的反常,她终于将手轻轻的环在陆湛的腰上。 “阿妩,阿妩……”察觉到谢妩的动作,陆湛心头一震,他忙将手收得更紧了。 谢妩被陆湛抱得有些透不过气来,她眉心拧了又拧,到底还是没伸手将陆湛推开。 好在,陆湛也察觉到了谢妩的不适,稍稍抱了她一会后,便笑着将手松了开来。 谢妩拧着眉轻咳了几声,不经意间,眼神便却陆湛撞了个正着,谢妩脸微微一红,而后,忙作不经意的将脸别了过去。 “阿妩,一会,汪涛可有会带人来你们这,所以,你得先知会世叔一声,到时候,也好有心理准备。”陆湛含笑看着谢妩道。 听了陆湛这话,谢妩眸子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她平静的看着陆湛道,“你放心吧,我已经知会过父亲了。” “你,你猜出来了?”陆湛惊诧的看着谢妩道。 他知道阿妩聪明,毕竟,她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可是,这次,他并没有将怀安的事告诉阿妩,阿妩是如何猜到的? 暼见陆湛眼里的惊诧,谢妩不唇角一挑,她挑眉一笑,讽刺的看着陆湛道,“不然呢?在陆二公子眼里,我就那么蠢么?” 若不是一早便猜到他会利用怀安做文章,她又怎么能将怀安留到今日! 她向来就不是一个喜欢将自己置于险境的人! “阿妩,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有些奇怪,你既然知道我要利用怀安布局,你为何不来问我?你不怕我将武安侯府牵扯进去吗?”陆湛目光灼灼的看着谢妩道。 他太清楚谢妩对他的防备了。 尤其她在知他和她一样都是重生时,她更是对他避而远之。 所以,依她的性子,她在知道自己要利用怀安布局后,第一的应不应该是来置问他?或是想法子将武安侯府给摘出去吗?可是,她什么也没做,甚至,她连来问他一声也没有…… 想到某种可能,陆湛看着谢妩的眼神越发灼热了起来。 而谢妩也没打算否认自己的心思,所以,她并没有避开陆湛的视线,她平静的看着陆湛清冷着声音开口道,“是,你没猜错,我是故意的!陆湛,我想要看看,你究竟把我、我爹还有武安侯府当成什么?是刀?是棋子?还是垫脚石?我就是想要看一看!” 陆湛并没有因为谢妩声音里的清冷而生气,相反,他唇角的笑意反而堆得更多了,“所以,阿妩,你有答案了吗?” 谢妩眸心微微一沉,她沉声道,“陆二公子,事情还没结束,现在下结论还早了些吧!” 一听谢妩这话,陆湛一下没忍不住便轻笑出声来,见谢妩眉心拧了起来,他这才忙止了笑,他上前拉过谢妩的手,郑重的对她道,“是,阿妩,你说的没错!不过,阿妩,你放心,你肯为我赌这一局,我一定不会让你输的!” 他太了她了,她素来没什么安全感,什么事都要全数掌控在自己手里才安心,可是现在,她却愿意拿整个候府赌这一局! 他不知道她这些日子是如何熬过来的,可是,她确实什么也没做! 她是在…… 尝试着相信他啊! 在他前世那样伤过她后,她还愿意给他一次机会相信他! “阿妩,我以性命起誓,这一事,我绝不会让你赌输!”陆湛用力的握着谢妩的手,他郑重的再一次向她保证道。 “陆湛,我并不是因为相信你才什么都没做,我其实……” “我知道,如果我让你失望了的话,你会毫不犹豫的去陛下面前将此事推到我身上,你那么聪明,您应该看出我母亲与陛下之间有隙。” “你既然知道……”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你至少愿意为我下赌注了呀!阿妩,我很高兴,我真的很高兴……” 这一刻,所有的煎熬和疲倦都恍惚间被一扫而空,他看着谢妩潋滟又清冷的眸子,心里忽地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激动与期盼! 因为他知道,前面那条重复又漫长的路上终于不再只是他一个人了。 第228章 谢时求救命 漫天的繁星下,陆湛目光灼灼,墨色的眸中似有流光涌动,谢妩清晰的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忽有晚风轻拂而来,它撩起两人的发梢在空中相缠,谢妩眸心微微一动,她慌忙往后退了两步,可即便如此,她仍旧听到自己心脏急促跳动的声音。 砰砰。 砰砰。 看着急速往后退的谢妩,陆湛笑了笑,他正欲说话,碎玉清冽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大公子,您怎来了?” 陆湛和谢妩眉角同时微微一挑。 “我,我找大姐姐有事,还烦请你帮我通报一声。”谢时的声音紧跟着又响了起来。 即便隔了有一段距离,可谢妩仍听出了谢时声音里的惊惧和焦急。 谢妩朝陆湛挑了挑眉,她压低声音道,“怀安被抓了么?” 若不如此,谢时应该不会这么慌张。 陆湛忽地朝谢妩浅然一笑,说出来的话却连谢妩也忍不住微微震动了一下,他道,“假的怀安是被抓了。” 谢妩右眼皮忍不住狠狠的抽了一下,她下意识的接口道,“那真的呢?” “真的自然永远闭上嘴巴了。”陆湛勾着唇角,冷声道。 谢妩眸心动了动,她欲再找陆湛问个分明,可身后碎玉清冽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大公子,不是奴婢不给你通报,只是,这大晚上的,您和姑娘虽是堂兄妹,可到底男女有别,要不,您明儿个再来?” 谢时眼看碎玉故意刁难他,他也是急了,当下也不管,扯着嗓子便喊了起来,“大姐姐,大姐姐,我有事要跟你说!” “大公子,您这是干什么呀!” “你别拦着我,我要见大姐姐!” 随跟着就是又是一阵争执声。 谢妩与陆湛地视了一眼,她清冷的弯了弯唇角,而后转身朝碎玉站的方向走了过去。 “大姐姐,大姐姐!我真的有要事要跟你说!”谢时一边拨开碎玉的手,一边拼命的试图往前边走去。 或许是他闹的动静太大,谢旭、罗嬷嬷、觅月、梅生等人听到动静俱都赶了过来。 罗嬷嬷脸色更是一沉,她忙大步走到碎玉身边,正想帮着碎玉一起将谢时拉开时,谢妩忽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碎玉,放开他吧!” “大姐姐!”一看到谢妩,谢时忍不住激动的喊了一声。 碎玉拧了拧眉,虽然有些不甘心,但到底还是依旧松开了扯着谢时胳膊的手。 “行了,你们都各自回去歇息吧!”谢妩平静的又看了一眼众人道。 “姐姐!”谢旭很不甘心的跑到了谢妩面前,他一边站定,一边还不忘狠狠的瞪了谢时一眼。 他才不要走了! 万一谢时又打什么坏主意怎么办? 他得留在这里守着姐姐。 “阿旭,听你姐姐的话,回去歇着吧!”就在谢旭不甘不愿的时候,陆湛忽地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谢妩眉心微微一拧。 可谢旭却很高兴,“姐夫,你来了啊!” “旭哥儿!”谢妩拧着眉不悦的喊了谢旭一声。 谢旭笑着朝谢妩吐了吐舌头,而后,他欢快的对陆湛道,“姐夫,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陆湛笑着伸手揉了揉谢旭的头顶道。 谢旭点了点头,他再度瞪了谢时一眼,而后便迈着欢快的步子准备回自己的帐篷了,可刚走了两步,他似又想起什和似的,忽地又转过了头来,“对了,姐夫,我姐姐她不让我叫你姐夫了,所以……你可得加把劲啊!”谢旭说完,便哈哈一笑,而后连跑带跳着跑远了。 罗嬷嬷等人也强忍了笑,他们纷纷朝谢妩和陆湛施了个礼,而后俱都退回各自己的帐篷里。 见人都走了,谢妩这才将目光重新投到了谢时身上,她朝他轻挑了挑眉,道,“时哥儿,你找我有什么事?” 谢时双手用力的揉搓着,一张俊脸更涨得通红,可他犹疑了半晌,却还是没勇气将事情的真相告诉谢妩…… 谢妩会帮他吗? 他娘、他妹妹全都栽在了谢妩手里,如果他告诉她真相,她会不会反手就将他绑了送去锦衣卫? 或许,他应该去找大伯? 就在谢时还在天人交战的时候,一道低沉的嗓音忽地响了起来,“既然谢大公子不想说,阿妩,你就别逼他了。” 听到这道声音,谢时这才想起,这里还站着一个陆湛! 对啊!他刚刚怎么没想到了,他可以让陆湛帮他啊!他是陛下的亲外孙,又是定国公府的二公子,有他帮他,就算是锦衣卫也会顾忌几分的。 想到这里,谢时神情一振,他连忙跪到了两人面前朝他们磕了个头道,“大姐姐,大姐……不,陆二公子,求求你们救救我吧!” 谢时说完便忐忑的伏在地上,可是,他等了半晌,却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大姐姐,陆二公子……”谢时红着眼眶,不死心的抬起头来。 好在,这次陆湛终于给了谢时一个回应,他勾着唇角轻笑了一下,他道,“谢大公子,你无缘无故故的便求我和你姐姐救命,却又不说你犯了什么事,这万一你要是犯的是杀头的重罪,我和你大姐姐只怕是无能为力啊!” 陆湛这话成功让谢时脸色一白,他看着陆湛幽沉沉的眸子,心底忽地就凉了半截。 难道,陆湛是知道什么了吗? 像是刻意要应证谢时心里的猜想似的,陆湛低沉又冰冷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怀安是你身边的小厮吧!” 原本谢时还欲再挣扎一会,可这会从陆湛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他身子一软,忽地便彻底瘫倒在了地上。 可陆湛却仿若仍觉得不够似的,他勾着唇角继续道,“锦衣卫已经查到,陛下的马鞍是怀安从中动的手脚,谢大公子,对此,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我,不,我不知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既然不关你的事,那你为什何要来求我和你大姐姐救命?” “我……我……”谢时一张脸彻底的惨白了下去,他瘫坐在地上,浑身不停哆嗦着,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此刻,他满脑子全是陆湛那一句—— 锦衣卫已经查到,陛下的马鞍是怀安从中动的手脚。 怀安他被发现了! “陆二公子,怀安,怀安他现在,他现在在……” “在锦衣卫手里。”陆湛挑然淡然的接过谢时的话道。 陆湛这话一落音,谢时心里最后那一点光亮也彻底给熄灭了。 原本,他还抱着一丝侥幸,怀安是逃走了,可没想到,他最终还是落了锦衣卫手里! 锦衣卫啊! 他舅舅杨鹤丰从前就是锦衣卫副指挥指,所以,锦衣卫的手段他多多少少还是听过一些的!怀安落到锦衣卫手里,十有八九是活不了了! 那他,他会不会把自己供出来呢? 如果怀安将他供出来的话,那锦衣卫…… “陆二公子,你一定要救救我啊!怀安的事我不知情,我也是被他逼的,你一定要救救我,不然,不然此事也会牵扯到武安侯府和我伯父的!大姐姐,你也不想看到伯父出事吧!”谢时急切的伸手拽住谢妩的衣角仰头望着她道。 看着谢时急切又绝望的样子,谢妩不知为何忽地便想到很久以前,她被逼到无路可走的时候,也曾找到谢时,想求他看在一同长大的份上让他帮她求求情,可那时,谢时是怎么说来着,他说——大姐姐,我劝你还是乖顺一点吧,你也不想看到旭哥儿和你母亲出事吧! 当时,他也是拿她的家人来威胁她从命! 只是,如今时事迁移,他们两人早已换了一个位置,她已然不再是那个卑微求存的谢妩了,可是,谢时竟然还可笑的想用她父亲来威胁她。 想到这里,谢妩不由唇角一勾,她轻笑着蹲下身来,直到目光与谢时平视时,她清冷的声音才缓缓响了起来,“所以,时哥儿,你这是在威胁我么?” “我,我……” “可你又能拿什和来威胁我了,怀安是武安侯府的人吗?”谢妩勾着唇角又道。 果然,谢妩这话一出口,谢时胸口狠狠一滞,撑着身子的手一软,差点就整个人摔在了地上,“你,你知道……” “不然呢?你以为怀安为什么能跟着来围场?你们以为通过祖母将怀安安插在随行的人员中我便不会起疑了么!” “你,你……” “实话告诉你,只要不是我亲手安排的人,其他人,我早便让人连他祖宗三代的底细都摸查得一清二楚了!”谢妩冷声着再度打断谢时的幻想道。 谢时彻底怔住了。 原来,原来从一开始她就知道了…… “是,怀安是我舅舅的人,可是,大姐姐,你也别忘了,我舅舅已经被判了秋后处斩,而怀安也没有那么蠢,他一定会将事情推到武安侯府身上的!”谢时咬着牙仍不死心的道。 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他不能说服陆湛和谢妩帮他,那么等待他的就只有锦衣卫的诏狱了! 第229章 汪涛找上门 听了谢时这话,谢妩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赞许的微笑,她直起身子,清冷的月光洒在下来,她潋滟的眸子在月光中如宝石般熠熠生辉,可说出来的话却让谢时彻底陷入的绝望。 “谢时,你能想到这一点还不算太蠢。只是,你既然已经想到这一层,那你为何不再往深处想想!既然杨鹤丰已被叛秋后处斩,那么,怀安又是奉谁之命?弑君谋逆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你总不会以为,他冒这么大的险就只是为了让你能在‘恰当’的时候将陛下从豹口救下吧!” “你,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因为我没你那么蠢啊!” “谢妩!” “怎么,你还不服气么?那我问你,你为何没能成功将陛下救下呢?”谢妩挑眉看着谢时,讽刺的看着他又道。 “我……”谢时一下梗住了。 是啊,明明一切都计划好了,可是,他行到半途中,却忽地被几个锦衣卫的人给绊住了,等他再赶过去的时候,将正宣帝从豹口救下的那个人却变成了他的大伯谢峥。 “谢时,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那人从来就没想过要让你‘救驾’成功,人家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利用你!”看到谢时动摇了,谢妩弯着唇角轻笑着又补了一句。 “不,不可有的!如果他真的只是利用我,那为何我爹……”谢时忽地一下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慌忙闭上嘴巴垂下了头去。 可到底,他还是晚了一步,因为,谢妩清冷的嗓音幽幽的又在他头顶响了起来。 “原来,这事二叔也知情啊……” “不,不,我爹他什么也不知道!”虽然谢时此刻已经知道自己自身难保,可是,他还是不想将自己的父亲给扯进来。 有父亲在,即便他有个万一,至少父亲还会想法子救他,若是连父亲也扯进来…… 那不止他没了最后的希望,就连整个二房也会被彻底拖进去! “大姐姐,我真的,我真的只是一时糊涂,我求求你,你救救我吧!”谢时知道,到了此刻,他已然没有别的路可以走,谢妩和陆湛是他现在惟一能够着的生路了。 “阿时,我也想帮你,可是……” “可是什么!” “阿时,你忘了吗?那日,我问过你的……可是,是你自己不愿意说。”谢妩平静的盯着谢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看着谢妩清冷的眸子,谢时微微一怔,而后,他耳畔立刻便响起那日谢妩说的话,她说——只是阿时,你要记得,不管是你,还是二婶和娴姐儿,我都给过你们机会了! 原来,那时候她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难怪,难怪她会那么问!只是…… “大姐姐,你既然已知道,那你为何不阻止我!”谢时‘腾’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他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满脸怨愤的瞪着谢妩道。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他即将要踏入别人的陷阱,可是,她却什么也没说,就那样站在边上冷眼看着他一步步踩入陷阱中! 她应该早就料到了自己会来求她吧! 她今日之所以跟他说这么多,会不会就是故意等在这看他的笑话? 她其实从来没想过要救自己吧…… 一个人一旦掉入陷阱之中,发现自己已无逃生的可能时,他心里便会生出一股强烈的愤恨,他不会去恨这个布置陷阱让他掉下去的人,相反,他反而会恨那个先前好心提醒过他的人。因为他觉得,你既然知道前面是陷阱,那你应该拼力阻止我,而不应该只是劝劝我啊!可他却忘了,即便当时谢妩真的拼力阻止他,他也只会觉得她是在故意挡他的康庄大道! 这,就是人性! 谢时是,谢娴是,杨氏也是! 许是看多了这一家子的嘴脸,所以,在听到谢时怒不可遏的质问时,谢妩显得格外的平静,她甚至连对谢时说话的欲望也没有。 可即便谢妩不开口,可一旁的陆二公子却显然坐不住了,他嗤笑一声,而后讥讽的看着谢时道,“谢大公子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明明是你自己头铁非要往陷阱里跳,这会,却怪你姐姐没拦着你!你姐姐又不是观音菩萨,她有责任要救你吗?对你这种自寻死路又不知感恩的人,就算是菩萨看到了,她也会闭上眼睛的。” “你……” “行了,行了!谢大公子有话还是留着去锦衣卫诏狱里说吧!你这么伶牙俐齿的,相信锦衣卫指挥使汪大人很乐意听你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一遍。”陆湛勾着唇角毫不留情的打断谢时的话道,说完,他直接转过脸笑着对谢妩道,“阿妩,时辰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歇息吧!” 谢妩点了点头。 她抬脚刚走了一步,那边,谢时已然醒过了神来,他慌忙跑到谢妩跟前,伸手将两人拦了下来,“大姐姐,你别走,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谢大公子!” 陆湛才刚说了一句,那边,谢时却忽然‘噗通’一声再度跪到了地上,“大姐姐,陆二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吧,我不能去锦衣卫诏狱,我不能去……” “哟,是谁要去锦衣卫诏狱啊!”这时,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忽地响了起来。 谢时浑身一僵,他僵硬的转过脸去地,只见汪涛穿着一袭黑色的飞鱼服大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十几个跨着绣春刀的锦衣卫…… 周身的生气像是瞬间被人抽去似的,谢时一下瘫倒在了地上。 “陆二公子,谢大姑娘。”汪涛一来,也不急着拿谢时归案,他笑着先与陆湛和谢妩打了声招呼。 这两人,一个是正宣帝的亲外孙,另一个则是刚刚从豹口救下陛下的谢峥嫡女,两人又被陛下亲自下旨赐婚,无论从哪方面看,汪涛也不想得罪他们,尤其还是在现在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 “汪大人。”陆湛也笑着朝汪涛抬手揖了揖。 谢妩也垂眸朝汪涛福了福身。 “陆二公子不必多礼,对了,我刚刚听到你们谁说锦衣卫诏狱,怎么?是有人想去锦衣卫诏狱看看么?”汪涛笑着打趣道,他一边说,一边还不忘将眼角的余光瞟向还瘫坐在地上的谢时。 “汪大人说笑了,锦衣卫诏狱那种地方,但凡只要是个人,他都不会想往里面走一遭的!”陆湛笑着回道。 听了陆湛这话,汪涛哈哈一笑,“也是,不过,陆二公子金尊玉贵,您就算想去锦衣卫诏狱,只怕陛下还不允许讷!” 听出了汪涛话中的打趣,陆湛勾了勾唇角,没再接他这话。 汪涛笑了笑,他本来也不是冲着陆湛来了,所以,对陆湛不接他这话也并不怎么在意,他勾了勾唇角,又转目光转向谢妩道,“对了,谢大姑娘,谢大人可好些了?” 谢妩侧身朝汪涛福了福,末了,才抬眸平静的看着他答道,“回汪大人的话,父亲已经好多了!李太医替父亲上了药,这会,他应该已经睡着了。” “谢大人已经安静了呀!这,就颇有些麻烦了!”汪涛佯作为难的看着谢妩皱了皱眉道。 谢妩轻轻一笑,她道,“不知汪大人口中所说的麻烦是……” “谢大姑娘,你确定想听本座的话么?”汪涛看着谢妩勾唇一笑,末了,还不忘朝他挑了挑眉。 其实,他对这位谢大姑娘也颇有些好奇。 毕竟,前任锦衣卫副指挥使杨鹤丰之所以会落到这个下场,这位谢大姑娘就是诱因之一,虽说后边是陆二公子冲冠一始为红颜,可在他看来,能让陆二公子这样的人物冲冠一怒,这也是一种本事不是! “汪大人请说。”谢妩朝他浅然一笑,清冷的眸子里一片坦然。 “既然谢大姑娘都这么说了,那本座也就直言了,本座此来是因为一个叫怀安的人,不知道谢大姑娘可认识此人。”汪涛笑着对谢妩道。 汪涛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虽然都是笑意,可是,他那双如鹰一般的眼睛却死死的盯着谢妩。 可谢妩却只是轻轻一笑,她道,“汪大人说的可是我们府上的小厮?” “谢大姑娘这是承认怀安是贵府上的人喽!”汪涛又道。 谢妩看着汪涛眉心微微一拧,“汪大人这话是何意?我为什么不敢承认呢?我们府上确实有一个叫怀安的小厮,只是,他素来跟在我堂弟谢时跟前伺候……”说到这里,谢妩忽地朝前迈了一步,她看着谢时道,“阿时,还是你自己与汪大人说说吧!” 听到自己的名字,谢时上下齿不停的打颤,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谢妩,实不敢相信,她竟然就这样将他推了出来! “谢大姑娘,这位是……”汪涛佯作不认识谢时道。 谢妩垂眸朝汪涛微福了福,而后才抬眸看着他道,“回汪大人的话,他便是我的堂弟谢时,怀安便是他的小厮。” “原来你就是谢大公子啊!谢大公子,本座有几句话想要问你,不知道,你可否能随本座走一趟啊!”汪涛咪着眼睛微笑的看着谢时道。 “不!我不去!我不去!”谢时一下被汪涛的眼神骇住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慌忙直往后退,最后,他干脆一把爬起来,然后扭头就朝前边跑去…… 汪涛微笑的看着这一切,他朝谢妩笑了笑,而后手一抬,那厢,才跑了十来步的谢时便‘噗通’一声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让陆二公子和谢大姑娘见笑了。”汪涛朝两人微微一笑,而后他便抬脚从容的朝摔倒的谢时走了过去。 第230章 陆湛布的局 谢时最终还是被锦衣卫给带走了。 无论他那一声声大姐姐叫得有多凄然多绝望,可是,谢妩却站在原处始终未发一言。 就连目赌这一切的汪涛此刻也不得不看着谢妩感叹一句道,“谢大姑娘倒是好心性。” 旁的姑娘看到锦衣卫来拿人一个个都吓得面如菜色,可这位谢大姑娘倒好,从头到尾连眉毛也没皱一下,就凭这份心性,京城里便没几个姑娘能及得上。 “汪大人说笑了,小女就算再不知事,也不敢阻挠锦衣卫办案。”谢妩垂眸微笑道。 汪涛勾了勾唇角,“既然谢大姑娘这么说,那本座能否再多嘴问一句?谢大公子可有跟你透露过什么吗?” “不知汪大人您指的是……” “谢大姑娘,实不相瞒,陛下今日之所以会从马上跌下来,是因为有人在陛下的马鞍上动了手脚,而本座已然查到,在陛下马鞍上动手脚的人正是贵府的小厮怀安!”汪涛一边说着,一边咪着眼睛肆无忌惮的打量着谢妩。 只是,谢妩并没有他预料中的慌乱,她眉心虽然微微拧了起来,可是,脸上却不见半点慌乱,“原来,还真是怀安啊……” “听谢大姑娘这话,你竟是早知此事?”汪涛又道。 “汪大人误会了,我也是刚刚才听阿时说起……”谢妩微微蹙着眉向汪涛解释道。 汪涛挑了挑眉,他咪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谢妩,似在思索着她这话的真实性,“哦,不知谢大公子跟你说了些什么?” 一听汪涛这话,谢妩眸中闪过一丝黯然,她拧着眉轻叹了一口气,而后才将怀安隐瞒身份挑拨谢时的事说了出来。 听完谢妩的话,汪涛眉心微拧了一下,他咪着眼睛道,“听谢姑娘这话的意思,怀安是罪人杨鹤丰安插在侯府细作?” “如果阿时没有说谎的话,确实如此,不过,具体还要等汪大人你审问过后才知道。”谢妩看着汪涛,平静的回答他的问题道。 饶是见多识广如汪涛,这会听了谢妩这滴水漏的回答后,也不由得对面前的小姑娘刮目相看了起来。 “谢大姑娘,你这般镇定自若,你是不是以为,交出一个谢时,武安侯府就能置身事外呢?”汪涛咪着眼睛又问道。 “不然呢?汪大人想将整个武安侯府的人抓去锦衣卫诏狱问话吗?”陆湛冰冷的声音忽地插了进来。 汪涛眸子微不可觉的闪了一下,很快,他唇角便浮起了一丝笑意,“陆二公子说笑了,谢大人是陛下的救命恩人,没有陛下的旨意,本座哪敢轻易拿人啊!” “汪大人知道这一点就好。”陆湛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的盯着汪涛道。 汪涛显然没想到陆湛会这么不给他面子,当下,他眸心不禁沉了沉,“陆二公子,谢大姑娘,本座还要问去问案,所以,便不陪两位续话了!不过……谢大姑娘,你若有什么发现,可随时来告知我!我随时等候您的大驾!” “自当如此,这是小女应尽的本份。”谢妩垂眸安静的朝汪涛福了福身道。 汪涛点了点头,而后,二话不说,长袖一拂,便带着锦衣卫大部离开了武安侯府的营地。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没入了月色中,谢妩清冷的眉心才渐渐笼起一缕愁绪,“陆湛,汪涛明显来者不善,你确定能凭一个假‘怀安’将武安侯府摘出去吗?” 刚刚谢时来的太突然了,所以,谢妩一直没有机会将这个问题弄清楚。 看着谢妩眉心笼着的愁容,陆湛下意识的伸手朝她眉心抚了抚。 “陆湛,你能别闹了么?我在问你话了!”谢妩恼怒的拨开陆湛的手,眉心拧得越发紧了。 “你放心吧,虽然‘怀安’是假的,可是,徐家暗卫的身份却是真的!”陆湛轻笑着替谢妩解开了疑惑。 虽然怀安确实是杨鹤丰安插在武安侯府的眼线,可仅凭这一点,他还没办法将太子扯进来,相反,他还有可能将武安候府赔进去! 正因如此,他才会偷梁换柱,将真怀安换成了假怀安,而这假怀安的真正身份是披着怀安面皮的徐家暗卫! 这一粒棋子,他安放在徐府委实有些久了。 饶是谢妩自认为自己还算机敏,可是,她却着实没想到陆湛竟然会偷梁换柱将真怀安换成了‘徐家暗卫’! “所以,徐家的那个暗卫其实是你的人,你是故意让他被锦衣卫抓走的!”谢妩惊诧的看着陆湛道。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啊! 如果被抓的这个‘怀安’与武安侯府扯不上半点关系,那么,他们就是想将此事按在武安侯府头上怕是也不能了。 “不错。”陆湛笑着承认了下来。 “那汪涛是发现假怀安的真实身份了么?”谢妩拧着眉头又问。 不然,他刚刚委实没必要跟自己拐弯抹角说那么许多话!他应该是察觉到了‘怀安’身份有异,所以,才故意找她套话。 “应该还没有,必竟,太快发现就没惊喜了。”陆湛勾着唇角笑道。 “惊喜?” “是啊!可不就是惊喜,阿妩,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就在杨鹤丰出事后,咱们这位汪指挥使便取代杨鹤丰与徐首辅搭上线了!” 陆湛这话一出,谢妩眉心立刻便拧了起来,“陆湛,你疯了么,你既知道他是徐首辅的人,那你还弄一个徐府的暗卫进去,你就不怕他……” “所以,咱们现在就要看这位汪指挥使如何选择了!阿妩,就在刚刚,荆州城出事的消息已经递到陛下面前,而其实,京城那边早就十天前便已经收到了消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陆湛弯着唇角目光灼灼的看着谢妩道。 看着陆湛唇角勾魂摄魄的笑意,谢妩细长的眉尖忍不住微微一挑,随即她便忍不住惊叹的倒吸了一口气! 还真不愧是陆湛! 他竟然悄无声息就布了一个这么大的局! 太子、徐首辅、正宣帝……这些人全都被他网在局中,甚至,京城与荆州的乱局也全成了他促成这局的诱因! 正宣帝素来多疑,即便太子是储君,他也不可能全权将大魏的政权全权交到他手里,所以,他才将礼部尚书、兵部尚书都留了下来,而除了这两部尚书之外,锦衣卫的暗探定然也在其中!可如今,荆州之乱传到京城已有十日,按此推算,应该是正宣帝才出京城没多久消息便递进京城的,可是,正宣帝却对此一无所知,不管是留下的两部尚书还是锦衣卫,他们都没有递消息过来,如此一算,那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他们递不出消息,要么,是他们故意瞒报消息!可无论是哪一种,对正宣帝来说,这都是太子对他赤裸裸的背叛! 而就是这么恰巧,他座下的马鞍被人动了手脚,林中还窜出了一只要他性命的猛兽! 这么多巧合夹击之下,正宣帝如何还敢相信太子! 而对汪涛来说,他若是实话实说,将怀安是徐府暗卫的事说出来撇清自己与徐家的关系还好,一旦他想借此事为徐首辅洗清嫌疑,那么等待他的便是正宣帝的雷霆之怒! 难怪,难怪陆湛前世能笑到最后! 就他这缜密的心思,这世上怕没有几个人能逃出他的算计! 看着谢妩潋滟的眸子明明灭灭,陆湛知道她猜出了自己的布局,当下,他不由朝她轻轻一笑,“所以,阿妩,我没有骗你吧!” “骗我什么?” “我说过不会将武安侯府卷进这乱局之中的!”陆湛轻笑着道。 若陆湛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谢妩立刻便想起谢峥血淋淋的胳膊,她眼神不由一沉,冷声便回呛他道,“陆二公子,你莫不是忘了我爹吧!他如今还躺在帐盆里了!那只熊差点将他胳膊给撕碎了!” 被谢妩这么一斥,陆湛心虚抬手掩着嘴轻咳了两声,“阿妩,这我真不知道,我提醒过世叔,我以为,以世叔的功夫应该不至于受伤才是……” “你以为,你以为什么!事实上我爹确实是受伤了!”谢妩怒不可遏的瞪着陆湛又道。 她其实不应该这么生气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看着陆湛那洋洋得意的表情,她就是气不打一处来! 而陆湛面对谢妩的怒火,他耸拉着脑袋,到底没敢再哼声了。 “姑娘,世子,你们说话能小心些吧!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跟奴婢一个耳朵这么好使,但,万一了……”眼看自家公子被姑娘挤兑的说不出话来,碎玉终于忍不住从黑暗中探出一个脑袋小心翼翼道。 虽然有她守着,但姑娘刚刚训斥公子的声音委实太大了一些。 听了碎玉这话,谢妩面上飞快的闪过一丝不自然,她抿了抿唇角,终于不再出言训斥陆湛了。 陆湛感激的看了碎玉一眼,他一边朝碎玉摆了摆手,一边小心翼翼的拉过谢妩的手道,“阿妩,我错了!我发誓,再不会有下次了!真的!要是再有下次的话,我就把我的手跺了陪给世叔!” 谢妩白了陆湛一眼,而后恨恨的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 第231章 为谢峥解惑 见谢妩白了一张俏脸,陆湛笑了笑,正欲再度上前拉起谢妩的手,却忽地听到碎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觅月,你怎么来了?” 谢妩皱眉瞪了陆湛一眼,而后抬脚朝碎玉走了过去。 陆湛摸着鼻尖苦笑了一下,随后也毫不犹豫的跟在谢妩身后一同走到了光亮处。 看着谢妩和陆湛一前一后走出来,觅月脸微微红了一下,她迅速朝两人各行了一礼,末了,才小声对谢妩道,“姑娘,世子让您陆二公子去他帐篷里坐坐吧。” 谢妩眉心动了一下,“阿爹醒了?” “是,世子听说锦衣卫来人了,所以,想请陆二公子和姑娘去叙一叙话。”觅月垂眸平静的对谢妩道。 虽然提起锦衣卫,她心里有些慌,可是,当她看到姑娘这张妩丽却又清冷的脸时,她心里那点不安奇异的便消散了不少。 “我知道了。”谢妩点了点头,她转头正欲与陆湛说话,却见陆湛已然抬脚往前走了,见她愣在原地,他还不忘停下脚步回过神来。 “阿妩,走啊!” 谢妩闭了闭眼睛,她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而后才冷着一张脸,快步从陆湛面前走了过去。 看着谢妩气呼呼的样子,陆湛忍不住再度笑出声来。 虽然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可陆湛的笑意却还是传入了谢妩的眼中,谢妩拧着眉,心里越发恼恨了,要不是碎玉和觅月在旁边看着,她直想冲回去狠狠甩陆湛一个耳光。 她说什么了,有这么好笑么! “阿妩,你等等我!”好在,陆湛也不敢把未来的媳妇惹急了,他朝着谢妩的背影用力喊了一声,而后便抬脚迅速跟了上去。 而此时,躺在床上的谢峥已经坐起身了。 “阿爹。”谢妩一进来便立刻喊了他一声。 谢峥笑着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厚重的帘子又是一动,陆湛的身影赫然便出现在了他面前。 “世叔。”陆湛笑着走到床前抬手朝谢峥揖了揖。 谢峥原本对陆湛还有一丝疑虑,但好在,在听过谢妩那番话后,他觉得这个女婿还是可以要一要的。 所以,这会陆湛跟他打招呼,他便也笑着朝他点了点头,“阿湛来了,快坐吧!” 一听谢峥这话,碎玉立刻乖觉的搬了个凳子来,不过,她却不是搬给陆湛,她将凳子放到谢妩身后后,见陆湛看着自己,她嘿嘿一笑,这才重新又给陆湛搬了一个凳子过来。 “世子,姑娘,你们说话,奴婢去外边守着。”碎玉清脆的说了一声,而后,朝几个行了个礼,便干脆利落的退出了帐篷。 “世叔,你的伤没事吧?”碎玉一走,陆湛便立刻关切的问谢峥道。 “没事,不过就是点皮外伤罢了!”谢峥笑着答道。 听了谢峥这话,陆湛一副长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世叔,你不知道,刚刚阿妩还怪我让你受伤了……” “陆湛!”见陆湛提起刚刚的事,谢妩眉心忍不住一拧,下意识便侧过脸狠狠剜了陆湛一眼。 “世叔,你瞧,我没说谎吧!”陆湛连忙一边侧身往谢峥身边躲,一边佯作抱怨的对谢峥道。 看着面前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互相打趣,谢峥一下便想起他年轻的时候,当下,不由哈哈一笑,他忙转过脸劝谢妩道,“好了,阿妩,其实这事真不怪阿湛,是我自己……”说到这里,谢峥微微犹豫了一下,他抿了抿唇角,最终还是将后边的话说了出来,“当时那种情况,我若毫发无伤,只怕会惹人疑心,所以……” 其实,他心里当时还有另一个犹豫,他怕这事是陆湛刻意谋划,为了以防万一,他只能以命相博,这样万一事发,他也好有辩驳的余地。 “阿爹……”谢妩显然也猜出了谢峥当时的打算,她眉心微蹙,有些心疼的喊了谢峥一声。 可谢峥却朝谢妩笑了笑,既然话说到了这里,他干脆转过脸看着陆湛将话全都摊开了,“阿湛,我当时确实对你心存疑虑,即便是现在,我也一样!我之所以什么也没说,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相信我的女儿!” 看着谢峥灼灼逼人的目光,谢妩唇角动了动,却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而陆湛在听了谢峥这话后,他却抿唇一笑,随后,他站起身郑重的朝谢峥行了个礼,末了,才抬头看着他道,“世叔,我很高兴您能与我说这些!世叔,您有什么要问的尽管我,但凡我能回答的您的,我决不会有半个字的推辞。” 他和阿妩走到今日实属不易,所以,他不想在谢峥心里留下一根刺。 但凡只要是阿妩在乎的人,他都不想他们对他有任何不好的印象。 当然,镇南王府的萧慕清除外。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阿湛,我就问了,你为何会知道陛下会出事,还刻意提醒我?”谢峥一边说着,一边眼睛眨都不眨一下的盯着陆湛。 他得确认陆湛有没有向他撒谎。 陆湛浅然一笑,他直视着谢峥审视的目光道,“世叔,锦衣卫来的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谢峥拧了拧眉,虽然不知道这事与他问陆湛的事有何关联,可他到底还是点了点头,他道,“我原本叫你们过来也正想问你们这事,觅月只说锦衣卫来了,却没说他们来是做什么?” “世叔,这次谢大公子带来的小厮中有一个叫怀安的,他是杨鹤丰安插在侯府的眼线,这次陛下之所以从马上摔下来就是因为他在陛下的马鞍中动了手脚!” “你,你说什么!”谢峥惊得一下绷直了身体。 可陆湛镇定的继续往下道,“很早以前,我便发现怀安的存在,只是,我当时身份尴尬,不好跑来与你们明说,而这次,我见他竟然也在侯府的随行之例,所以,便一直命人暗中跟着他。” “不,不可能,就算怀安是杨鹤丰安插的内应,可杨鹤丰不是马上就要问斩了么,他没道理会在这个时候让怀安来做这种事啊?”谢峥皱着眉不解的看着陆湛道。 “世叔,杨鹤丰是要问斩了没错,可架不住还有其他人盯上这枚棋子,想借着这枚棋子布局……” “你说的是谁?” “听说,鸿胪寺左寺丞曾偶遇过世叔好几次?他好几次约世叔喝酒,可好像世叔都没有应下来!”陆湛含笑看着谢峥道。 谢峥拧了拧眉,他仍旧有些不解,“那又如何?” “世叔,鸿胪寺左寺丞是户部尚书方守澄的儿子,而方尚书是谁的人,世叔想必心里很清楚吧!”陆湛微笑的看着谢峥向他解释道。 果然,听了陆湛这话,谢峥脸色一下沉了下来。 他当然知道户部尚书是谁的人,年前,他才因为卷入军饷一事被陛下当朝呵斥!可即便是这样,这又跟怀安有什么干系? 总不能是太子见拉拢他不成,便想设这个局来陷害他吧! “世叔,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要怪,就只怪你这个位置对太子一系的人来说太重要了……太子手里有徐首辅、有户部尚书,有鸿胪寺寺丞、左寺丞,还有一些御史文臣,他能用的人不少,可却惟独少一种人……” “什么人?” “手里有兵的人!” 谢峥瞳孔猛地一振! “齐王虽然在朝中的势力不如太子,可是,却架不住他有一个羽林卫大将军的舅舅,光凭这一点,齐王便死死的压了太子一头!所以,太子急切的需要一只有力的臂膀来制衡羽林卫大将军,而很显然,左翊卫是最适合的人选!”陆湛看着谢峥继续道。 “就算如此,那他也不至于要对付我吧,他,他可是储君……” “世叔,你是忘了年前军饷的事了么?”陆湛毫不犹豫的就戳破了谢峥的幻想道。 谢峥唇角动了又动,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个驳斥陆湛的字来。 他还记得,当时军饷的事情闹出来后,阿妩也和说过类似的话,她说,父亲,太子在你心里还是一个完美的储君吗? 不是! 他从来就不是! 一个会为了一已贪欲克扣军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一个合格的储君,更别提他现在还…… 谢峥闭了闭眼睛,良久,他才缓缓开口道,“他们想如何将我攀扯进来?” 仅凭一个怀安便想牵扯他还不够,因为,一旦戳破怀安的身份,他也不是没有辩驳的余地,更何况,他们既然只是想攀扯他,自然不可能真的弑君,所以…… 他们一定还有后招。 “怀安说服了府上的大公子,原本,救陛下于豹口的人会是府上的大公子!他手中的箭上是抹了份量极足的麻将的,他只需射中那只豹子,陛下自然会安然无恙。”陆湛继续解释道。 “你是说,你是说阿时,他,他知道这一切……” “是。” “来人,去!去将谢时给我叫过来!”谢峥一下怒了! 可守在外面的碎玉却没有哼声。 谢妩拧着眉,有些迟疑的站了起来,“父亲,阿时已经被锦衣卫给带走了。” 谢妩这话如同一道炸雷,直炸得谢峥半天醒不过神来。 可谢妩却仿若没看到他震惊又铁青的脸色似的,她抿了抿唇角,接着又道,“父亲,知道这事的不只有阿时,二叔也是知情的!” 第232章 要选哪条路 不过一日之间,先是正宣帝险丧豹口,然后荆州又传出流民叛乱,坏消息接二连三实在让人应接不暇,而最让人心惊的则是入夜后,锦衣卫驻扎处传来一声又一声凄厉的喊叫声。 谢时自出生以来便是被杨氏娇惯着长大的,他怎么可能受得了锦衣卫的刑讯手段,还未踏进刑讯房,光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他便吓得两股直打颤,所以,不待锦衣卫发问,他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一遍。 “汪大人,求您放过我吧,我当真是一时糊涂,我也是被人利用,我真的不知道怀安意图对陛下不利,我……” “行了,将人拖下去吧!”汪涛直接起身有些不耐的睨了谢时一眼道。 汪涛一声令下,立时便有锦衣卫朝谢时走了过来。 谢时一看情形不对,慌忙伸手扯住汪涛的衣摆,“不,不要,汪大人,求你饶了我吧,求你饶了我吧……” 看着惊惧无措浑身颤栗的谢时,汪涛不耐的皱了皱眉。 而前来的锦衣卫则干脆利落一记手刀劈在谢时的脖颈上,末了,他们朝汪涛行了个礼,而后快速的将谢时给拖了出去。 直到人走选后,汪涛才沉着脸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大人,咱们现在怎么办?要将事情上报上去吗?”挥退众人后,汪涛的心腹才走到汪涛面前小声问他道。 听了他的话,汪涛眉心拧得更紧了,他沉着脸,久久都没有开口说话。 报上去? 怎么报上去? 没见那个假怀安招认了自己是徐家的暗卫么!他要是将这事报上去,那不是与太子和徐首辅做对么?可若不报上去…… 他又能从哪里弄一个顶罪羔羊? “大人?”见汪涛久久没有说话,那心腹忍不住急切的又喊了他一声。 眼下这种乱局,必须得尽快做决定,否则,越拖越对己方无利! “联系上在京城的弟兄们了吗?”汪涛沉着脸问道。 那人拧了拧眉,半晌,他才摇了摇头,“大人,咱们今天才往京城递消息,就算连夜赶路,消息也也得后天晚上才能送到京城。” 一听这话,汪涛的脸欲发阴沉了起来,“高彬,你说荆州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为什么京城里没人给咱们递消息?” “大人,难道不是您……”听了汪涛这话,高彬下意识的开口,可他话才说了一半,却忽地意识到不对,他面色一下凝重起来,他急切的往前走了一步,而后大声看着汪涛道,“大人,难道他们都被太子和徐首辅给收买了么?” 不应该啊,他们留在京城的人手不少,太子和徐首辅就算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收买全部的人,更别说,这些人中还有不少是埋在京城的暗线! 除非…… 是有人将这些暗线通通供出来交给了太子和徐首辅,而这个人就只能是…… 看着高彬冷凝的目光,汪涛阴沉沉的吐了一口浊气,“我是告诉了徐首辅一些锦衣卫的暗线,但,也仅止那么一两个而以!” “大人,会不会是徐首辅顺藤摸瓜将其他暗线也查了出来?”高彬皱眉猜测道。 汪涛摇了摇头,“不,不可能,好些暗线都是单线联络,仅凭那两个人,太子和徐首辅根本不可能顺藤摸瓜将所有的暗线都找出来,而且,时间也不够!” “那为何京城没有消息递出来?”高彬皱眉不解的看着汪涛道。 在他看来,如果指挥使没有对那些人下这样的命令的话,无论如何,总会有只言片语送出来的,可现在,京城那头却好似与他们完全失联了…… 奇怪!真是太奇怪了! 就算太子和徐首辅再手眼通天也不可能将事情压得这么密不透风吧! 不!也不算密不透风,吏部尚书史斌不就收到消息了么! 想到这里,高彬脸色不由沉了沉。 现在还不知道陛下心里如何想他们锦衣卫了,这么紧要的消息,锦衣卫没上报,上报的反倒是跟着出了京城的吏部尚书。 可现在汪涛却显然没空想这些,他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他皱眉看着高彬,唇角抿了又抿,最终还是压低声音对他道,“高彬,你说,太子和徐首辅想做什么?” 又是截断消息,又是派出暗卫算计陛下…… 他们不会是想谋反吧! 看着汪涛冷肃又凝重的表情,高彬心里也‘咯噔’一声,“大人,不,不会吧……” 你要说齐王还有可能,太子,太子他可是名正言顺的储君!他离皇位也就只有一步之遥,他实在没理由冒这么大的风险!更何况,这事就算成了,将来史书工笔也不会轻饶了他,明明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他又何必要去背负这样的骂名? 汪涛心里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此刻他却比高彬多想了一层。 如果是从前,太子正得盛宠的时候,他确实没有必要。可是,在经过军饷和杨鹤丰的事后,陛下对太子显然不如从前了,否则,这次秋狩他怎么会将皇后留在宫里?说是皇后染了风寒,可事实上,不过是陛下愿意借此敲打皇后母子罢了,更别说,他还刻意将礼部、兵部两任尚书留在京城,这就是为了制衡太子和徐首辅啊! 看着汪涛阴沉沉的目光,高彬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当下,他脸色不由一变,焦急的便对汪涛道,“大人,如果太子和徐首辅真的……真的反了?那咱们怎么办?” 是继续跟着陛下? 还是,转头站在太子和徐首辅那一边呢? 而汪涛在听了高彬这番话后则彻底的沉默了。 这就是他纠结要不要将此事得往上报的原因啊!如果选择站在正宣帝这一边,那么,他必然是要将事情报上去的,而且,得越详细越好!可陛下生来多疑,这次荆州之事京城迟迟没有消息递出来,陛下定然怀疑是他与太子、徐首辅几人沆瀣一气,即便现在陛下不会与他算帐,但一旦局势稳定下来,陛下重回京城,那时候,依陛下的性子定会与他秋后算帐…… 可如果选择太子和徐首辅…… 现下局势明显不稳,陛下虽受了重伤,可猎宫仍有羽林卫和左翊卫坐镇,他若要从中动手脚的话,只怕也很难全身而退! 更重要的是!太子和徐首辅那边一直没递信给他! “大人!咱们得尽快做选择啊!”见汪涛迟迟没有给出答案,高彬有些急了。 有句话叫做夜长梦多!现在这种情势,越早做决定,他们就能多余出时间来筹谋,否则,一旦拖延久了,只怕变故丛生! 看着高彬急切又焦躁的神情,汪涛心里又何尝不着急,可京城那边迟迟没有动静,没有太子和徐首辅的回应,他如何敢孤注一掷啊! 而且,他怀疑太子和徐首辅根本就不相信他,否则,刺杀陛下这么重要的事,他怎么会一点风声也没有透给自己,但凡他们跟他透露一点…… 不,这事太严重太机密,换作是他也不可能轻易透露给任何人知道! 可是,即便这件事他们瞒着他行动,那至少事后也该使人来跟他通声气啊!这样,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左右摇摆,无法抉择! “大人!”见汪涛还不发话,高彬忍不住急躁的又喊了他一声。 汪涛拧了拧眉,他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抬眸重新朝高彬看了过去,“那,依你说,我们该选哪一条路?” 高彬显然没想到汪涛会将这个问题抛给自己,他怔了一下,随后满脸纠结的对汪涛道,“大人您,您都拿不定主意,属下又怎么能拿定主意……”说完,他见汪涛眉心尽是忧心忡忡,于是,他忙又补了一句道,“大人,您放心,不管您怎么选,属下和兄弟们都誓死跟随您!” 看着面前这个对他忠心耿耿的属下,汪涛心里总算有了些许安慰,他抬手用力的拍了拍高彬的肩膀,而后沉着声音道,“咱们还是再等一等吧!” “大人……” “太子和徐首辅那边应该很快便会收到陛下受伤的消息,相信,他们很快便会做出应对,咱们只需再拖个两日!”汪涛沉着声音道。 陛下并没有丧生于豹口,这个消息一旦到京城,太子和徐首辅只会比任何人都急,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来补救,到时候,不用他去联络他们,他们也会求到他头上来! 所以,与其他现在主动做这些,还不若等他们来求他! 正所谓,但凡上赶着的都不是买卖! 而且,他也正好趁着这个机会看看吏部尚书和定国公府那边会有什么动静,万一他们要有了应对之策,那他也得筹谋筹谋一下后路! “好!大人,属下都听您的!”一听汪涛这话,高彬一下便明白了他的打算,当下,他连忙朝他揖了揖手,沉声便应了下来。 汪涛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他沉着声音又对他道,“派几个信得过的兄弟,让他们好好盯着定国公府和吏部尚书的一举一动!” “是!属下立刻就去!”高彬应了一声,而后,他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汪涛却忽地出言又叫住了他。 “大人,您还有何吩咐?”高彬忙转过身来看着汪涛又道。 汪涛咪了咪着眼睛,他沉吟了片刻后,才压低嗓音对高彬道,“选个机灵点的去盯着陆湛!” 虽然陆湛现下什么也没有做,可是,他可没忘,杨鹤丰之所以落到如此下场,全是因他在背后推波助澜之故! 第233章 祝你做好梦 与此同时,吏部尚书史斌的营帐内。 “你确定吗?那个‘怀安’当真是徐府的暗卫?”史斌面色沉凝的盯着来人道。 “回大人的话,我确定,当时指挥使审讯‘怀安’的时候,我就在旁边。”来人垂着沉着声音对史斌道。 史斌眸心动了动,他有些怀疑的看了那人一眼,紧跟着,他咪着眼睛又道,“你的意思是,‘怀安’亲口承认他是徐府的暗卫?” 按理说,像这种暗卫轻易不会承认自己的身份。 虽然锦衣卫对于刑讯拷问自有一套章法,可刚刚这人明明说,汪涛才刚刚开始用刑,这人这么快就承认自己是徐府的暗卫,委实有些可疑啊! “是。”那人毫不迟疑便应了一声。 史斌咪了咪眼睛,他看着面前的人,心下不禁狐疑起来。 一旁的定国公世子显然看出了史斌的猜疑,他勾着唇角笑了笑,而后朝来报信的人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快些回去吧,莫要让人发现了。” “是。”那人干脆的应了一声,正要离开时,他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他一下便止了脚步,“世子,史大人,指挥使已暗中遣了人来盯着你们一举一动,你们且小心一些。”那人一口气说完便朝两人揖了揖,而后便快步走到门边,他侧耳听了一下外边的动静后,确实无人才掀开帘子迅速消息在了夜色中。 待那人走后,史斌才重新微笑的看着定国公世子道,“世子,没想到你们定国公府在锦衣卫里也有人啊!” 而且,能在一旁观看汪涛审讯与陛下有关的犯人,这身份无论如何也不能低了去,只怕是汪涛的心腹才行。 而定国公世子听了史斌这话,他忍不住扯着唇角轻笑了两声,他道,“史大人说这话,本世子听着怎么觉得心惊肉跳啊!您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瞧世子这话说的,老夫就是有些好奇,所以才随口一问,不知,世子能不能为老夫解惑呢?”史斌笑咪咪的看着定国公世子道。 定国公世子笑着朝史斌挑了挑眉,末了,他才开口道,“他叫夏钰,是阿湛在锦衣卫里难得聊得来的朋友,这次也是受了阿湛之托才会帮忙打听这些事。” “原来是陆二公子的朋友啊……” “不然了?史大人莫不是忘了,阿湛也是锦衣卫!”定国公世子挑眉略带讽刺的看着史斌道。 史斌脸上微微一僵。 要他还真差点忘了陆湛是锦衣卫千户! “误会,当真是误会!要不是世子您提起这岔,老夫还真忘了陆二公子是锦衣卫千户!”史斌一脸抱歉的看着定国公世子道。 也不能怪他没想起来,毕竟,比起锦衣卫千户这个身份,正宣帝外孙,定国公府二公子这身份显然更响亮。 看着一脸讪笑的史斌,定国公世子忍不住用力的朝他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史大人,咱俩明人不说暗话!要不是现在情况紧急,我是真不耐烦与你这种满肚子弯弯肠子的人打交道!而且,明明是你请我来的!你这又是怀疑又是背刺是想闹哪样?” 听了定国公世子这话,史斌尴尬的扯着唇角笑了两声,“世子,当真是误会,着实是今日发生的事实在太让人目不暇接了,不瞒您说,老夫现在头还‘嗡嗡’作响了!哎!”史斌说完便用力的叹了一口气,他一边叹气还不忘悄悄朝定国公世子暼了暼。 好在,在听了他这番话后,定国公世子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 史斌长松了一口气,他忙抬手端起茶壶,一边给定国公世子斟茶一边道,“世子,您说,夏钰这话可信不?会不会是锦衣卫那边故布疑阵呢?” “史大人为何这么说?”定国公世子疑惑的问道。 史斌拧了拧眉,他道,“世子,您想,按说,如果那个‘怀安’真是徐府的暗卫,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就认了这身份?您不觉得这很奇怪么?” 其实,他更想说的是,陆湛虽是锦衣卫千户,可他也就是挂了锦衣卫千户这个名头,即便与这个夏钰有些交情,可这些交情能让夏钰背叛汪涛么? 可不想,定国公世子在听了史斌这话后却忽地弯着唇角轻笑了一声,他道,“史大人,正因为这个‘怀安’不等锦衣卫用重刑便吐出自己的身份才让人害怕!您也不想想,他为何会这么容易就吐出自己的身份,因为,他料定了锦衣卫的人会替他遮掩啊!可他犯的是弑君之罪啊!史大人,您还不明白吗?” 听完定国公世子这话,史斌一下怔住了,随即他脸色彻底惨白了下去。 是他想岔了! 是他想岔了! 定国公世子说的没错!他之所以会这么轻易就表露自己的身份,那自然是因为审讯他的是自己人啊! 所以,汪涛果真和太子徐首辅这些人沆瀣一气了么! 可不对啊!如果,他真跟徐首辅太子是一伙,那围场之时,他完全有机会向陛下下手,不,不止围场,他有许多机会动手的! 像是看出了史斌的疑虑,定国公世子勾着唇角冷笑了两声,末了,他才看着史斌道,“要说,咱们运气还不算太坏,要是太子和徐首辅行动的时候稍稍支会汪指挥使一声,那陛下可真就……” 听了定国公世子这话,史斌眉心一拧,随即便立刻醒悟过来。 不错! 像谋逆弑君这样的重罪,太子和徐首辅怎么可能轻易透露与人知道!当然,也有可能太子和徐首辅本来也没那么信任汪涛! 毕竟,一直以来,汪涛都以陛下的亲信自居! “世子,你说没错!咱们的运气确实不算太坏,按照目前的形势来看,显然太子和徐首辅并不是十分信任汪指挥使,所以,依老夫看,咱们能不能从这中间动动手脚,或者拉拢一下汪指挥指使呢?”史斌咪着眼睛看着定国公世子道。 定国公世子原本端着茶盏正准备喝茶,听了史斌这话,他忙将手中的茶杯重新搁回了桌上,他台手掏了掏耳朵,而后才沉着声音道,“史大人,您说什么?我没听清,麻烦您再说一遍?” 看着定国公世子这做作的神情,史斌老脸不由微微一沉,他拧眉道,“怎么,世子是觉得老夫这主意不妥么?” “何止是不妥啊!史大人这分明是异想天开啊!”定国公世子抬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道。 被定国公世子这么一挤兑,史斌一张老脸不由憋得通红,要不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他真的恨不能立刻便与他翻了脸! 但好在,此刻他理智尚存,所以,他闭了闭眼睛,长吸了好几口气才僵硬扯着嘴角道,“那依世子看,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别忘了,他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汪涛和太子徐首辅勾结! 就连太子和徐首辅意图谋反也只是他们推测出来的! 更别说,如今陛下还躺在猎宫里昏迷不醒! 这一桩桩、一件件、全都一块块巨石压在他头顶,他着实是想不出还有更好的法子!他们现在远在林四围场,对京城那边本就是鞭长莫及,更别说,京城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还两眼抹黑了! 可不想,听了史斌这话,定国公世子两手一摊,他道,“这我怎么知道啊!史大人,你莫不是忘了,我是个武将!现在这种事情不一般都是你们文官处得么!” 史斌原本还以为定国公世子一脸鄙夷的挤兑他是他早就有了主意,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么一句话,当下,他胸口立时便气血翻涌了起来! 眼看史斌都快要被自己气得背过气去了,定国公世子终于良心发现慌忙抬手替他倒了一杯茶,他道,“史大人,您别生气,您千万别生气,眼下这种情况还得您主持大局了,您要是倒了,那咱们这一群人可就都玩完了!” 定国公世子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史斌只觉得心气越发不顺了。 “好了好了,史大人,我不气你了!现下这种情况,咱们还是等陛下拿主意吧!陛下不开口,咱们说什么也是白搭,您觉得呢?”眼看堂堂的吏部天官都快被自己气得快晕厥了过去,定国公世子终于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一脸认真的看着史斌道。 “陛下,你以为我不想等陛下拿主意么,世子,你就不怕太子和徐首辅会有后招吗?还有锦衣卫那边……”史斌拧着眉有些说不下去了。 他又不是没听见,夏钰临走时提醒他们,说汪涛已经暗中派了锦衣卫盯着他们! 那可是锦衣卫!杀不不见血的锦衣卫!这万一汪涛要是倒戈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和定国公世子! 不!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他!因为定国公世子会武功,又是上过战场的人,这次带出来的人也都是武艺高强的人,所以,第一个倒霉的肯定是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 想到这里,史斌恨不能呕出一口血当场喷到定国公世子脸上。 “史大人,你别慌啊!汪涛不过是让人盯着咱们而以,他现在暂时还不敢动手!您别忘了,咱们这除了锦衣卫还有羽林卫和左翊卫了!若真打起来,他可没有胜算!所以,依我看,咱们当务之急,还得与羽林卫、左翊卫通口气!”定国公世子安慰史斌道。 听了定国公世子这话,史斌脸色总算好看了一些,“咱们确实应该与羽林卫、左翊卫通口气,可是,咱们现在什么证据也没有,这话该怎么说了?” 定国公世子再度两手一摊,他道,“这就要看史大人你了!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史大人,那,那我就祝你今晚做个好梦吧!”说完,他便起身大摇大摆的从史斌的帐篷走了出去。 第234章 陛下起疑心 正宣帝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午后。 虽然已过去一天一夜,可他身上的伤痛却丝毫没有减退半点,不过一夜功夫,他脸上老态尽显,也就只有在这个时候,众人才恍然想起,面前这个躺在床上哀嚎的帝王已到了迟暮之年。 “陛下……”一见正宣帝醒来,刘公公连忙上前轻轻唤了他一声。 正宣帝疲软的抬眸看了刘公公一眼,过了好一会,他才张了张嘴道,“现在是谁在外边守着?” 虽然正宣帝才问了一句话,可刘公公却瞬间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忙垂着答道,“回陛下的话,现在猎宫里由羽林卫驻守,而猎宫外边巡逻则交由了左翊卫。” 正宣帝略略点了点头,不过,很快他便想起另一个人,他道,“汪涛呢?” 昨日他气血翻涌,所以才一时没反应过来——荆州城被流民所占的消息是在他御驾离京的第三日便递到京城的,按说,他早些日子便该收到京城递来的信,可是,京城却一直没有动静,直到他出事…… 而更让他心寒的是,连史斌都收到了消息,可不管是他留在京城里的人还是锦衣卫却都没有动静! “回陛下的话,汪指挥使应该是在审讯昨日在您马鞍上动手脚的犯人。”刘公公小心翼翼的答道。 一听刘公公这话,正宣帝脸色立刻阴沉了下去,“怎么,都这么久了,汪涛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么!” “陛下,汪大人已查出那个在您马鞍上动手脚的人是武安侯府谢大公子身边的小厮,汪大人已将谢大公子和那小厮一同抓了起来,不过,据说那小厮嘴硬,到现在也没吐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刘公公垂着眸子继续道。 “武安侯府?确定是武安侯府的小厮么?”正宣帝皱眉看着刘公公道。 倒不是正宣帝有多信任武安侯府,只是,昨日若非谢峥出手,只怕他早已命丧豹口,而且,他也实在找不到武安侯府要刺杀他的理由? 武安侯府父子常年驻守宁夏,谢峥也才回京不久。 而且,据他观察,他除了与左翊卫中的将领来往多了一些,素日甚少与人走动,太子和齐王虽也派了人与他接触,可却无一例外都被他推拒了,更别说,这么多年武安侯府一直被京城的勋贵圈排挤在外。 所以,与其说是武安侯府是幕后的主谋,还不如说是有人想利用武安侯府转移视线! “陛下,汪指挥使还在审讯中,要不,陛下将他叫过来问问?”刘公公试探的问道。 后腰处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已隐隐到了他无法忍受的地步。 看着正宣帝额间不断冒出来的冷汗,刘公公忙朝外边扬声喊道,“王太医,王太医!” 好一阵折腾后,正宣帝脸色终于稍稍缓和了下来,身上的疼痛稍一减轻,他便立刻沉声道,“去,让人立刻去把吏部、刑部、工部尚书叫过来,朕有话要问他们!” “是。”刘公公垂首应了一声,他转身才走了一步,身后,正宣帝阴沉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把应安和宋穆边也叫上!对了,还有定国公世子!” 三部尚书、两位大将军,再加上定国公世子…… 正宣帝这是将这次随行中身份最高的全都叫了过来,即便正宣帝没说是什么事,可刘公公猜出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忙应了一声,而后便躬身快步退了出去。 可陛下叫了这么多人,甚至连他素来有些猜忌的定国公世子也叫上了,可这些人中却独独没有锦衣围指挥使汪涛,这其中意味着什么…… 刘公公半点不敢往深处想。 很快,正宣帝醒来并传召三部尚书以及羽林卫、左翊卫两卫大将军,再加定国公世子消息便在围场传了开来。 虽然如今荆州的事还没有传开,可光锦衣卫查出陛下的马鞍是被人做了手脚一事已足以让众人胆寒,更别提,昨晚锦衣卫营地传出那一阵阵凄惨的喊叫声。 帐篷的隔音本就不好,白日吵吵闹闹还没觉得什么,可到了夜深时,那一声声凄惨的叫声实在渗人的紧,且还专往人耳朵里钻,这次随行又大半都是女眷,大家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即便是那些不谙世事的姑娘们也隐约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更别提那些精明干练的主母,她们不约而同的勒令自家府上的人不许外出,更不许与旁人接触,于是,原本热闹的草原上一下变得寂静无比。 锦衣卫指挥使汪涛自然也收到了消息。 正宣帝几乎把能叫的人都叫上了,就连定国公世子也叫上了,可是,却独独少了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即便汪涛再蠢,这会,他也察觉出不对劲了! 陛下已然已经开始防备他了。 “大人,咱们怎么办?”高彬已然是有些沉不住气了。 汪涛心里又何尝不急,只是太子和徐首辅那边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没有消息递过来,按说,他们谋划了这么大的事,应该会有后招才是啊!为何,除了派出那个暗卫在正宣帝马鞍上动了手脚以及暗中放出一只豹子外就再没有任何动静?这完全不是徐首辅这种老谋深算走一步看三步的人的作风啊!还是说…… 京城里又发生了别的事,以至太子和徐首辅自顾不暇? “大人,咱们现在不能再继续干等下去了!陛下显然是已经疑心了我们,您必须尽快拿出一个主意啊!”见汪涛眉心紧锁迟迟没有发话,高彬越发按不住了。 听了高彬这话,汪涛深吸了一口气后终于抬眸面色凝重的朝高彬看了过去,他沉声道,“现下猎宫情形如何?” “回大人的话,现在猎宫被羽林卫护得滴水不露,众勋贵的营帐也有左翊卫日夜不断巡逻!”高彬连忙道。 毕竟出了正宣帝这事,羽林卫和左翊卫紧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我们的人呢?”汪涛沉着脸又问道。 他这话一出,高彬脸上顿时闪过一丝难堪,“从昨晚开始,我们的弟兄便被陆续换了下来,据说,是贤妃和齐王下的命令,命羽林卫全权守卫猎宫,其他人闲杂人等一率不准接近陛下的寝宫。” “贤妃和齐王?”汪涛眉心一下拧了起来。 他们怎么会反应这么迅速? “所有的人都被换了出来么?”汪涛沉着脸又问道。 高彬忙摇了摇头,他道,“也不是,还是有几个暗卫隐在猎宫中的!不过……” 并不是所有的锦衣卫都会对指挥使的话言听计从,尤其还是关乎弑君谋逆的大罪!说到底,锦衣卫最终效忠的人是正宣帝,所以,他们真正能全心信任并动用的人并不是很多! 这也是他焦急惊慌的原因之一! 因为,一旦陛下发难,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 早知道如此,还不如趁着昨夜正宣帝昏迷不醒,猎宫守卫还没那么森严的时候冲进去借机挟制住陛下!这样,他们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被动! 其实汪涛这会心里也是悔得不行。 他不会是想再多一重保障,毕竟,太子和徐首辅那边是什么情况他还不清楚,更何况,当时正宣帝又伤重不醒…… 他以为,他还是有一点时间,可哪想到,贤妃和齐王会动的这样快! 他们甚至在正宣帝还没有醒来的时候便做出了反应! 难道,他们是发现了什么吗? “大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要不……”高彬话才说到一步,外边却忽地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面色一凝,而后便迅速闭上了嘴巴。 很快,门外便有声音响了起来,“大人。” “进来吧!”汪涛看了高彬一眼,而后佯作平静的道。 “是。”那人应了一声,而后,很快门帘一动,一个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便走了进来,他飞快从怀里掏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件递到汪涛面前,一边行礼,一边对他道,“大人,京城递来了一封密信,请您过目。” 汪涛眼睛一亮,他慌忙接过密信,正要拆开时,外面却忽地又有声音响了起来。 “刘公公,您怎么来了?” 汪涛脸色一变,他下意识的想将那封密信塞入袖口,可才塞了一半,他像是忽地意识到了什么,而后,他快速将信抽了出来,而后一把塞到高彬的怀里。 “大人!” “快收起来。”汪涛压低声音迅速道。 高彬一下会意过来,他忙将信揣入自己怀里,而与此同时,刘公公的声音清晰的响了起来。 “咱家是奉陛下之命来传汪指挥使去猎宫问话,不知,汪指挥使可在?” “在在,指挥使在里面,刘公公,您这边请。”守在外边的锦衣卫连忙道。 汪涛暼了高彬一眼,而后,他抬脚大步朝帐篷外走了出去,高彬拧了拧眉,虽有一些犹豫,可这会却也只能咬牙跟了上去。 “刘公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一出帐篷,汪涛便立刻笑盈盈的对着来人道。 第235章 去还是不去 看着微笑着朝自己迎过来的汪涛,刘公公恭敬的朝汪涛行了个礼,而后才笑着对他道,“汪大人,陛下知道您抓住了在马鞍上动手脚的人,所以,特意遣奴才来问问,不知,大人您可查出什么没?” 一听刘公公这话,汪涛忍不住皱眉轻叹了一口气,他道,“刘公公,实不相瞒,这人狡猾的很,他一口咬定自己是奉谢大人的命令行事,可您想想,陛下都是谢大人所救,所以,本座断定他没有说实话,而且,本座发现,他根本就不是武安侯府的小厮‘怀安’,他是冒认了‘怀安’的身份,至于他的真实身份,本座现在还在追查中!” 陛下既然已经对他起了疑心,那他就不能将这事往武安侯府身上推了,否则,岂不更坐实了他别有用心。 果然,听完他这番话,刘公公脸上的笑意明显多了一些,他道,“原来是这样啊,不过,咱家听说,武安侯府的谢大公子也被牵扯了进去?” “可不,武安侯府这位大公子也是个傻的,被人利用当枪使了还不自知了。”汪涛淡笑着又答道。 刘公公点了点头,他道,“汪大人,事关陛下安危,所以,陛下想亲自问一下谢大公子,您看……” 汪涛眉心微微一拧,他刚要说话,可不想,刘公公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 “汪大人,谢大公子他还活着吧?” 这话一出,汪涛到了唇边的话忽地就被堵了回去。 这个时候,他若说谢时挨不住酷刑死了,岂不是显得太刻意了。 “刘公公说笑了,事关陛下安危,本座对所有牵扯进此事的人都非常谨慎,这一点分寸本座还是有的,只是……公公你是知道的,但凡是进了锦衣卫的人就没有全须全尾的。”汪涛微笑的看着刘公公道。 刘公公了然一笑,他道,“自是如此,只要人活着会说话就行。” 汪涛笑了笑,而后,他便侧身吩咐旁边的锦衣卫道,“去,将武安侯府的谢大公子提出来吧!” “是,大人。”那锦衣卫应了一声,而后便转身快步去提人了。 “刘公公,陛下伤可好些了?”见人走了,汪涛忙笑着又对刘公公道。 一听汪涛这话,原本满脸笑意的刘公公脸色立刻垮了下来,他拧着眉沉沉的叹了一口气,“几位太医说,陛下这伤且得养一段时间了,要不然,陛下也不会硬忍着疼痛召集三部尚书问话。” 汪涛正愁怎么将话往这上面引,可没想到刘公公却忽地自己提了出来,他心中忍不住不喜,可面上到底没敢表现出来,他沉吟了一会,而后才作疑惑的对刘公公道,“不知陛下召几位尚书大人是为有何事?本座一直忙于查证陛下遇袭之事,所以……” “陛下正是急于知道遇袭的真相,所以,才没传大人觐见!”刘公公说着便抬眸朝汪涛看了过去,他稍稍顿了一下,而后便一副语重心肠的样子继续对汪涛道,“汪大人,您可不能让陛下失望啊!” 面对这个正宣帝跟前最亲近的人,汪涛一时间竟分辨不出他最后一句话是否意有所指。 好在,这会,先前去提人的那个锦衣卫已然折返了回来。 “大人,刘公公。”那锦衣卫迅速朝两人行了个礼,而后便侧身让开一步。 刘公公这才看清,那锦衣卫身后还跟着两个锦衣卫,他们将谢时架上中间,谢时头发散乱,满身血污,身上更散发着一股骚臭味,整个人更是目光涣散就跟傻掉了一样。 刘公公只瞧得眉头一紧,他正想说什么,那边,汪涛的厉呵声便响了起来。 “混帐,也不知道将人清洗一下再带出来!刚刚你没听到刘公公说,陛下要召见他吗?” “小的该死!”那锦衣卫一听汪涛这话,便立刻躬身认了错,末了,他又抬起头小心翼翼的问汪涛道,“大人,要不,小的这便将人带下去清洗一下?” “不必了,咱家出来也有段时间了,陛下还在等着了。”刘公公直接冷着驳斥了那锦衣卫的话道。 一听刘公公这话,那锦衣卫瞬间不吱声了。 而汪涛忙笑着朝刘公公走了一步道,“刘公公说的是,那……公公,人,本座就交给你了。” 刘公公淡淡的牵了一下唇角,而后他朝身后挥了挥手,立刻便有两个小太监走了出来将谢时从锦衣卫手里接了过来。 “汪大人,瞧谢大公子这模样,想来,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不如,您也随咱们一起去吧,这样,万一陛下问起来也好接话不是。”刘公公微笑的看着汪涛道。 汪涛心口忽地一滞,只是,他还未说话,身后的高彬便立时朝前走了一步。 “大人。” “怎么?这位大人还怕咱家把汪大人吃了不成?”见高彬站了出来,刘公公不由勾着唇角斜睨着他道。 “怎么会,公公想多了,只是本座还没有从那假‘怀安’口里问出什么,若陛下一会问起,本座怕是……” “汪大人多虑了,昨日之事明显是冲着陛下而来,只要与陛下有关,那派出来的人不是死士就是暗卫,汪大人一时半会没问出什么实属正常,陛下会体谅汪大人的。”刘公公笑咪咪的截断汪涛的话道。 话说到这份上,汪涛再拒绝显然是不能了。 只是,陛下一开始不宣他进猎宫,而现在却又派了刘公公来,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陛下,该不会是想请君入瓮吧! 高彬显然和汪涛想到一处去了,可当着刘公公的面,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得侧眸悄悄朝汪涛使了个眼色。 “汪大人,怎么,您还有事?”见汪涛站着不动,刘公公忍不住皱眉疑惑的看着他又道。 汪涛抿唇一笑,他若无事情的朝刘公公抬了抬手道,“无事,刘公公您请带路吧!” “大人,要不,属下跟您一起去吧!”眼看汪涛就要被刘公公带走,高彬终于按捺不住站出来再次道。 谁知道猎宫里等待大人的是什么,他若去了,两人还能有个照应! 可他话才刚落音,汪涛立时一个阴冷的眼神扫了过去,“你去做什么,假‘怀安’的身份你查清楚了么!陛下即便问罪于我,也是我办事不利的缘故,你与其担心我,还不若尽快将他的身份弄清楚!” 看着汪涛阴冷的眼神,高彬立刻醒悟过来,刚刚自己确实表现在的太过急切了,眼看着刘公公的眼神也朝他看了过去,于是,他忙抬手朝汪涛行了个礼道,“大人,属下明白了,属下这便去提审怀安,无论使出什么手段,今日属下都一定会从他嘴里撬出一个答案!” “去吧!”汪涛将眼神收了回来,他一脸淡然的朝高彬摆了摆手道。 “是!”高彬应了一声,而后转身领着两个锦衣卫大步朝关押‘怀安’的帐篷走了过去。 看着高彬离去的背影,汪涛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转过脸微笑的看着刘公公道,“刘公公,咱们走吧!” “汪大人请。”刘公公笑着躬身给汪涛让了一步。 汪涛朝他笑了笑,而后坦然的昂首朝猎宫的方向走了过去。 他不知道前边等着他的是什么,可是,这一步他却不得不走,因为,如果陛下真的疑心他让刘公公来传他,那么,来的定然不只他一人! 一旦他有异动或者有任何抗拒,那么等待他的是什么几乎不言而喻。 所以,他不能动。 因为,他此刻一动,那么等于坐实了自己谋逆的罪名!到时候,即便他能侥幸逃出去,但他的权势、地位就全部灰飞烟灭了! 他不能赌! 而且,现在猎宫情况不明,陛下虽然有些疑心他,可也未会设个陷阱等他进去,否则,他现在就可以动手,没必要非要将他引到猎宫…… 况且,他也不是没有辩驳的余地! 想到这里,汪涛心下不由稍稍松了松。 “汪大人,您不必紧张,陛下就是想问问您审讯的进展。”见汪涛下颚线紧绷,于是,刘公公便微笑着对他道。 “刘公公,本座倒不是担心这个,本座担心的是荆州之事……”见刘公公主动提起了这个话题,汪涛忙拧着眉沉沉的叹了一口气道。 “荆州之事?汪大人,这话是怎么说的?”刘公公佯作好奇的道。 “刘公公,您就别逗本座了……荆州之事闹得这么大,可是,本座却半点消息也没收到,反倒是史大人那先得到了消息……”一提起这个,汪涛立时便得忧心忡忡起来。 “这,没收到消息也怪不得汪大人吧!”刘公公看着汪涛迟疑的又道。 “刘公公,你有所不知,本座临出发前在京城留了不少暗线,按说,这么大的事,他们应该会知会本座才是,可是……所以,本座怀疑他们应该是出事了。”汪涛看着刘公公语气沉重的道。 这话一出,他果然暼见刘公公目光闪了两下。 两人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刘公公没有按捺住面色凝重的开口了,“汪大人,实不相瞒,陛下心中也有和您一样的猜测,这才是陛下今日召见您的真正原因。” 第236章 还留了后手 高彬并没有去关押‘怀安’的地方,他走了没多远,便喝退了身后跟着他的两个锦衣卫,确定四下无人后,他才从怀里掏出先前汪涛交给他的那封密信,正欲打开时,他却忽地听到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谁!” “高兄,你不是要去提审‘怀安’么?”伴随着一道粗狂的声音忽地响来,帐篷后,一个穿着红色飞鱼服的男子悠闲从容的朝高彬走了过来。 看着来人,高彬脸色微微一沉,他一边不着痕迹的将密信藏于身后,一边沉着声音对来人道,“夏钰,你怎么来了?” “我,我自然是来找高兄的呀!”夏钰微笑的看着高彬道。 “找我?你找我有事?”高彬眉尖微微一挑,即便他心里那根弦已然崩的很紧了,可是,他面上却依然佯作轻松的道。 “高兄,你我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既然这样,那我有话就直说了!”说到这里,夏钰忽地收起了脸上的笑意,他目光锐利的看向高彬,眼神也跟着犀利了起来,“高兄,如果你肯交手里那封信交出来的话,那么,一切都好。” “信……什么信?夏钰,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有些听不懂?”高彬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信捏得更紧了。 这封密信对大人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在这种关键时刻,这封密信不仅左右着他们走的路,能甚者,它甚至左右着他们的生死! 所以,他怎么可能把信交出来! “高兄,我不妨把话与你明说了吧!大人他是回不来了!现下,你手里那封密信便是太子和徐首辅串通指挥使密谋谋反的证据!你若是现在交出来,那么,陛下兴许还能对你网开一面,若不然……”说到这里,夏钰忽地噤了声,他挑眉朝高彬看了过去,眼神里威胁意味尽显。 “夏钰!这些年,大人待你可不薄啊!”高彬死死的攥着手里的密信,看着夏钰的眼神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大人平素对他也算是青眼有加,当初杨副指挥使在的时候,对他百般刁难也是大人出面帮他解的围,还将他从一个小小的士卒提拔到如今的千户,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背叛大人! “大人确实对我不薄。可高兄,你可别忘了,锦衣卫是陛下的锦衣卫,更是大魏的锦衣卫!我们最该效忠的人是大魏,而不仅仅只是某一个人!”夏钰义正言辞的打断高彬的话道。 他不否认,汪涛确实对他有提拔之恩,可当初,真正帮他摆脱困境,救他于苦海的是陆湛! 若不是当时他出面替他与杨鹤丰周全,只怕,他早就被杨鹤丰给除名了,汪涛也只是看他不被杨鹤丰所容,所以才顺势想将他收为已用而以。 “好一个义正言辞的夏千户!只可惜,我根本不知道你刚说的密信是什么……”高彬咪着眼盯着夏钰,他咬着牙冷冷的出声道。 “高兄这是非要逼我出手么?”看着高彬油盐不进的样子,夏钰忍不住垂眸微微叹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他还没叹完,他眼神陡然一下凌厉起来,随后,他便如老鹰一般,整个人直直的朝高彬扑了过去。 只可惜,高彬早就盯着他了,他才一动,高彬便立刻提掌迎了上来,瞬息之间,两人已过了数招,夏钰一掌再袭来时,高彬立刻轻巧的在空中翻了个身,他借着夏钰这一掌的力道,整个人飞速往后飞去,可正当他以为自己快要逃走时,他忽地听到四周传来数道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四周有埋伏! 夏钰还留了后手! 高彬脸色剧变,他硬生生的止住身形,环顾四周,果见脚步朝全是朝他而来,而这时,身后,夏钰又如鬼魅一般朝他袭了过来…… 逃是逃不掉了! 既然如此…… 高彬忽地冷冷一笑,他左手忽地猛然一蓄力,就在夏钰击中他后背的同一时刻,他左手猛地一扬,而后,雪白的纸屑便如雪花一般在空中散了出来,与此同时,高彬一口鲜血也在此时喷洒了出来,随后,他整个人一阵踉跄,随即便猛地栽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镇南王世子萧慕北以及定国公府大公子陆深带着护卫朝高彬围了过来。 高彬看着头顶飞扬的纸屑,又看着朝自己围过来的萧慕北和陆深,他忽地忍不住仰头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道,“萧世子,陆大公子,你们来晚了……” “是吗?”就在高彬得意之时,一道低沉的嗓音忽地响了起来。 随后,将高彬团团围住的护士忽地往两旁退开让出一条路来。 淡金色的阳光忽地从前面朝他涌了过来,高彬忍不住抬手挡了挡,待他再睁眼时,只见陆湛一袭月白色的锦袍从容不迫的朝他走了过来,阳光从他身后打了过来,衬得他整个人像沐了一层金光似的,再配上他那张完美到没有一丝瑕疵的脸,就仿若神尊亲临一般。 “陆二公子……”高彬无意识的张嘴喊道。 陆湛轻笑了一声,他居高临来的看着高彬,似有些意外的朝高彬挑了挑眉,“高千户,别来无恙啊!” 别来无恙! 什么别来无恙! 听着陆湛这讽刺的话,高彬脸色一下沉了下去,他冷冷的逆着陆湛道,“原来,夏钰背后人的是陆二公子啊!我早便应该想到的!” 夏钰性子冷清,他在锦衣卫中与谁都相交不深,惟有陆湛…… 当初大人之所以会替夏钰解围,正是受了陆湛拜托之故。 他早就该想到的! 可是,陆湛为什么要争对大人呢? 他明明记得大人与他说过,当初,他搬到杨鹤丰并成功搭上徐首辅和太子这条线,正是陆湛从中提醒! 按这么说,陆湛应该也算是太子的人,可他为何要出手对付大人呢? “早想到晚想到又有什么区别了,高千户最终不还是选择与我们为敌么?”陆湛微笑的看着高彬,眼里还带了点遗憾。 一听陆湛这话,高彬忽地笑了起来,他一边笑一边道,“陆二公子说的没错,确实是没什么区别,必竟,现在信已经没了,陆二公子再舌绽莲花也是无用了!” 他们想凭这封密信给大人定罪! 休想! 听了高彬这话,陆湛忽地也跟着笑了起来。 高彬脸色一变,笑容也不自觉便敛了起来,他皱眉凝神看着陆湛,实在猜不透陆湛为何发笑? 现在证据没了,他不应该担心生气吗? 难道,他是在故弄玄虚? “陆二公子,你还是别故弄玄虚了,我知道你生气,可是,还是那句话,信已经没了,你再舌绽莲花也没有用了。”高彬冷着脸道。 陆湛轻笑了一声,他朝后边摆了摆手,而后,围在四周的护卫忽地如潮水一般退了出去。 一时间,空地之上除了高彬和陆湛,便只余下了夏钰、陆深、萧慕北三人。 而此时,陆湛出终于了纡尊降贵的蹲下身来,他勾着唇角道,“高千户,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要将你手中这封信呈到陛下面前去了?” 高彬瞳孔猛地一震,他想也不想,下意识的就张嘴道,“不可能!” 可陆湛却并没有理他,他淡笑着起身,随后他朝高彬挑了挑眉,看着高彬的目光更是带了一股莫名的悲悯。 “行了行了,陆二,你别在这废话了,咱们还是快点带他去猎宫见陛下吧!”一旁的萧慕北也见不得陆湛这副猫戏老鼠的模样,他直接走过来打断两人的谈话道。 高彬想不明白就让他想不明白呗! 他们又没义务让他弄个明白! 依他看,陆二这厮就是故意在他们面前炫耀自己的聪明机智! 听了萧世子这话,陆湛不由侧眸睨了他一眼,而后他唇角忽地一勾,萧慕北脸色一变,瞬间便觉得自己的心思好像被某人给看破了,当下,他忙摸了摸鼻尖,而后快速的往后退了两步,“行行行,我不说了,我不说话总成了吧!” 所以说,朋友还是不能交过于聪明的! 这过于聪明的人,你心里藏着掖着的那一丁点小九九,人家总把你看得透透的!问题是,你还看不到他的! 这朋友交的,委实是太不公平了一些! 萧世子想到这里,忍不住长长的替自己哀叹了一口气,当年,他真不应该一时嘴馋偷吃了陆二这厮的桂花糕!要不然,他怎么也不可能交上这么一个损友啊! 陆深也似乎看出了萧世子的无奈和苦楚,他弯着唇角朝他轻笑了一下,甚至还不忘抬手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大哥,要是当年我偷吃的那块桂花糕是你的就好了!”看着善解人意安慰自己的陆深,萧大世子不由由衷的感慨道。 “桂花糕?你什么时候偷吃桂花糕呢?”听了萧慕北的话,陆深忍不住笑着问道。 “就小时候,我七岁那年去你们定国公府做客!我当时见桌上摆着一盘刚做好的桂花糕,一时没忍住就吃了一块,结果这一吃就被陆二这厮给赖上了。”回忆起往事,即便已经过去了十几年,萧大世子仍旧觉得心里悔恨无比。 他当时偷吃的哪是桂花糕啊! 他偷吃的分明是自己的一生啊! 第237章 心肝脾肺黑 “一块桂花糕而以,阿湛为何要赖你啊?”陆大公子仍旧不解的继续追问着萧世子道。 萧慕北脸色猛地一沉,他咬牙切齿的道,“陆湛那厮说,他素来不吃亏,我偷吃了他的桂花糕就得赔他,而且得加倍的赔他!” 这赔来赔去,他一个不当心就把自个儿也赔进去了! 想到这里,萧慕北越发觉得胸口堵得慌了! 他当年怎么就那么蠢了!他要是抵死不赔,陆二又能拿他怎么样?不过一块桂花糕而以,他难道还敢闹僵起来不成! 说到底,当年还是他年纪小太单纯了! “世子,你应该是被阿湛捉弄了吧!”陆深微笑的看着萧慕北道。 一听这话,萧慕北忍不住眉挑一挑,他扬声便道,“陆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湛再次朝萧慕北弯了弯唇角,他柔声道,“世子,阿湛从小到大都不爱甜食的!” “不,不爱吃甜食?陆大哥,你这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慕北一下怔住了。 “你当年偷吃的桂花糕应该是容姐儿的,我记得,容姐儿喜欢吃桂花糕。”陆大公子微笑着默默的补了一句道。 萧世子的脸蓦地黑沉了下去,他猛地抬眸朝陆湛看了过去,却发现陆湛不知何时竟也在微笑的看着他。 “陆二,你哥说的是真的吗?我当年偷吃的那块桂花糕真的是你的?”即便事实已摆在了眼前,可是,萧慕北却仍旧不敢相信,他执意的问陆湛道。 听了萧慕北这话,陆湛挑眉一笑,他毫无负担的便承认道,“不是啊!” “那你非逮着我让我赔!而且还得加倍的赔!”萧慕北怒视着陆湛,‘加倍’这两个字他咬的极重,若不怕有失镇南王府的风范,这会他真想冲上去狠狠咬死陆湛! “那又怎么啦!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也没拿刀子逼着你赔不是!”陆湛一脸无所谓的道。 萧慕北一个踉跄,恰在此时,自以为寻到机会的高彬飞身而起,萧慕北脸一寒,劈手就扯下腰上挂着的玉佩,想也不想就狠狠的朝高彬的身影掷了过去。 “啊——” 只听见高彬一声惨叫,而后,他的身影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直直的栽到了地上。 可即便如此,萧慕北仍旧觉得不解气,他几步朝高彬冲了过去,抬手就照着他的脸狠狠的给了他一拳,他一边揍一边嘴絮叨上,“刀子呢?你的刀子呢?你倒是拿个刀子给我看看啊!” 看着萧世子左一下右一下,拳拳到肉,直打得高彬连个‘痛’字都喊不出来,夏钰忍不住闭了闭眼睛,他拧着眉往前走了一步道,“世子,您悠着点吧,咱们还要把人带到陛下那去了!” 看着被自己揍到只剩一口气的高彬,萧慕北冷哼一声,而后,他起身退了两步,不过,经过夏钰身边时,他还不忘狠狠的睇了他一眼道,“一丘之貉!” 夏钰嘴角抽了一下。 一丘之貉? 萧世子这是在说他跟谁一丘之貉? 高彬? 还是陆二公子? 正当夏钰想问清楚时,萧大世子已经拍拍屁股走人了! 是真的走人了! 身后这一摊子事,他彻底撒手不管了! 他现在只想回去好好泡个澡再睡一觉!没有人知道,这迟来的真相对他幼小又纯洁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陆湛这厮实在太黑了! 他心肝脾肺全都黑透了! 而此时,猎宫里,锦衣卫指挥使汪涛正一脸惊惶的跪到正宣帝面前跟他禀告道,“陛下,自知道荆州的事后,微臣立时便察觉到不对,当下便立刻与京城去了两封密信,可直到现在,那两封密信却仿若石沉大海一样没有任何音信,所以,陛下,微臣斗胆猜测,京城或许出事了!” 此刻虽然正宣帝动弹不得,可他脸色却依旧阴沉的吓人,在听完汪涛的话后,他久久未发一言,只是,他那如跗骨之蛆一般的眼神却死死的黏在汪涛身上。 汪涛即便此刻已心虚的直冒冷汗,可这会,他却半点不敢避开正宣帝的眼神,他只能拼尽毕生的力气极作焦急和担忧的回望着正宣帝。 他知道,他现在不能闪躲! 这一躲,迎接他的必将是万丈深渊! 猎宫四周布满羽林卫不说,光是正宣帝旁边坐着的定国公世子陆晏就足以让他忌惮! 陛下早就防着他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汪涛也不知道正宣帝盯了自己多久,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正宣帝阴沉沉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汪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陛下,是微臣无能……”汪涛慌忙伏到地上,可与此同时,他心里却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正宣帝肯问他话,这至少说明他愿意给自己一个辩解的机会! 当然,若不是他在进猎宫前先跟刘公公说了那番话,只怕,这会等待他的怕是早已布好的天罗地网! “无能!朕这会倒是希望你是真的无能……” “陛下……”听出了正宣帝话中的警告,汪涛慌忙再度伏到地上。 “汪涛,你知道朕为何这般看重锦衣卫么?”正宣帝半咪着眼睛,他盯着汪涛,声音阴冷的仿若从寒冰地狱中渗出来似的。 “陛下……” “因为朕一直把锦衣卫当成自己的眼睛、耳朵以及手中无坚不摧的利刃!更因为它们从来没让朕失望过!可现在,你告诉朕,朕的这只眼睛瞎了,这个耳朵聋了,甚至,连利刃也生了铁绣!如果是这样,那你告诉朕,朕还留着它们做什么!朕还留着它们做什么!”正宣帝狠戾的瞪着汪涛,他强忍着后脚那剧烈的痛疼大声呵斥他道。 “陛下,微臣有罪!微臣有罪啊!”汪涛最终于也只能惊惧的伏在地上如此道。 他能怎么解释! 正宣帝字字句句都仿若一条条透明的鞭子抽在他身上,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他或许是真的无能…… 他手中明明握着这样一柄令百官勋贵畏惧的利刃,可他却没有发觉,这柄利刃其实早就没有先前那么锋利了,可笑他先前还一直为此洋洋得意。 其实也不怪汪涛。 正宣帝素来多疑,即便锦衣卫是他一手所创办,当年更是为了夺位以及清洗镇国公府立下了汗马功牢,可是,随着他江山帝位的稳固,他也开始忌惮这柄他一手打造的利刃,所以,他才会除了前任锦衣卫指挥使,只因为他在锦衣卫中威望甚高,而后,更是在任命他接任指挥使后又将杨鹤丰扶植了起来。 他向来最喜欢玩制衡这一套! 而且,他也不喜欢提拔那些才能出众或精于谋算之人,因为,他担心,他担心这些人才能出众或精于谋算的人一旦握有权势便会威胁到他帝王的权威! 他习惯了掌控一切! “你确实有罪!而且,还罪无可赦!”而就在汪涛惊惧不已的时候,正宣帝阴冷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陛下……” “陛下!你还把朕当成陛下么!汪涛,你是不是觉得朕老糊涂了才会由着你唬弄?连史斌都能接到京城递出来的消息,可是,你却告诉朕,您对京城里的事一无所知?京城里锦衣卫是全都死了么!” “陛下,微臣,微臣也觉得奇怪啊!或许,或许那微臣埋在京城的那些暗线全被人发现了……” “汪大人,锦衣卫在京城埋的暗线不少吧!本世子记得,当初我不过是在醉云楼喝了几杯花酒与史大人争执了几句,第二日,陛下就将我叫到宫里训斥……你们连这种小事都能探听得一清二楚,荆州城这么大的事,你不可能一点也没不知道吧!”汪涛的话音刚落,定国公世子的声音便凉凉的响了起来。 “世子,您话可不乱说!锦衣卫确实在京城里埋了不少暗线,可是,您别忘了,京城里还有一个罪人杨鹤丰!或许,有人从他嘴口撬出了锦衣卫留在京城里的暗线!”见定国公世子站了出来,汪涛忙挺直背脊道。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将杨鹤丰推出来背锅了! 只要今日他能过了这一关,以后,还不是他怎么说便怎么算! “杨鹤丰?汪大人,您是记性不好么?杨鹤丰可是被关在刑部的大牢里,他一个要死的人,他能做什么?” “一个要死的人是做不了什么,可是,架不住有人想利用他做什么?就比如说,我从谢大公子嘴里撬出,在陛下马鞍上动手脚的那个小厮怀安先前正是杨鹤丰放在武安侯府的人,虽然,后来本座发现在他带着‘怀安’的人、皮、面具,可即便这样,也不能证明这个怀安不是先头武安侯府里的那个怀安!本座很有理由怀疑,这一切全是有人借杨鹤丰在故意布局!否则,他们又如何知道怀安这枚安在武安侯府的暗桩!”汪涛越说越顺,越说底气越足。 “‘怀安’的事汪大人可以一会再解释,汪大人,咱们现在还是先听听高千户的说法吧!”就在汪涛觉得自己这一关快要跨过去的时候,一道清越的嗓音忽地在他身后响了起来。 第238章 还有活路吗 汪涛惊慌的转过身去,当他看到高彬如死鱼一般被镇南王世子萧慕北拖进来的那一刻,他心里‘咯噔’一声,而后,一股凉意顺着他的脚底迅速蔓延至他的四肢百骸。 高彬怎么会被抓到? 他被抓了,那他交给他的密信呢? 汪涛浑身一震,随后,他满是震怒的起身朝着陆湛大声喊道,“陆二公子,你们这是做什么?你们凭什么审讯我的人!而且,你们还把他打成这样!” 看着霍然起身的汪涛,正宣帝微拧了下眉,可是,他到底什么也没说。 他也想知道陆湛为何会突然抓这么一个人过来。 “汪大人,您别激动啊!我们可没审他,我们只是想看看他身上的那封‘密信’,可谁想到,他一言不发就先动手,至于为何将他打成这样……那你就要问萧世子了,本公子可一根寒毛都没有动他。”陆湛弯着唇角云淡风轻的看着汪涛道。 而突然被点到名背锅的萧世子显然已经认命了,他淡漠的瞥了陆湛一眼后,便直接挑眉朝汪涛瞪着眼睛道,“人是我打的!怎的!像他这种乱臣贼子,本世子见一个打一个,怎么?汪大人这么护着他,难道,你和他是一路的?” “不是……大人,我冤枉啊!分明他们故意栽赃陷害我!萧世子,陆二公子,你们说我是乱臣贼子,你们有证据吗?”虽然浑身像是被车碾过一样,可这会,高彬还是拼尽的全力大声喊道,他一边喊,还不忘一边朝汪涛使了个眼色。 反正密信已然被他毁了,他不信他们还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更重要的是,他必须得告诉大人,陆湛他们并没有拿到那封密信! 而汪涛显然是看懂了高彬的暗示,他神情不由一振,当下,忙昂首对上萧慕北大声道,“萧世子,你虽是镇南王世子,可高彬也是锦衣卫千户,怎能由得你如此动用私刑,你既说他是乱臣贼子,那就你将证据拿出来吧!” “什么动用私刑,动用私刑,你以为本世子是你们锦衣卫么!陆二刚不说了么!是他先动的手!”萧慕北眉毛一横,愤怒的驳斥汪涛道。 看着萧慕北对他刚刚提到的‘证据’一词避而不答,汪涛心里一下便有底了。 说到底,他们不过只是抓到高彬的人,没有那封密信,凭他们再舌绽莲花也休想定他的罪! 想到这里,汪涛眉尖不自觉的就轻挑了一下,他冷冷一笑,挑衅的看着萧慕北道,“本座还是那句话,证据呢?” “证据……” “证据自然是有,否则,汪大人以为我们凭什么敢将人带到陛下面前!”陆湛唇角一勾,轻笑着接过萧慕北的话道。 看着陆湛闲庭自若的模样,汪涛右眼皮不自觉的抽跳了一下,随后,他唇角刚刚溢出的那点笑意也不自觉便敛了起来。 是啊,如果没有证据的话,他们怎么敢把人带到陛下面前? 就在汪涛心里发疑之际,跪在地上的高彬此刻慌忙扯着嗓子喊道,“陛下,大人,小的冤枉!小的冤枉啊!陆二公子,你既然说有证据只管拿出来便是,否则,小的就算被活活打死也绝不认罪!” 看着高彬眼中坚定又执拗的目光,汪涛心里那点狐疑一下便消散了不少。 俗话说,兵不厌诈,说不定,陆湛现在就是在故意诈他! 旁人不知道这位陆二公子波云诡谲的心思,可他是深有体会的啊! 要说起来,他之所以会上太子和徐首这条船,还在他在后面推波助澜了!他先前还以为,他也是太子那一方的人,毕竟秋狩时,他和镇南王世子一喝一和挤兑的齐王脸面全无。 也正因此,他对他们的防备才没有那么深,哪想到…… 一扭头,他便给自己来了这么一出! 难不成,秋狩那会,他和齐王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 可只是作给自己看,后边萧慕北全完没有必要大张旗鼓带着人去林子里寻什么鹿啊!齐王更不用心虚的趁着萧慕北未回来时迅速那只鹿给分刮殆尽。 当时,他因此同高彬笑话过齐王,说齐王作贼心虚心虚成这样也是世所罕见。 当时,他还庆幸自己没有上错船,可没想到…… “行了,阿湛,你有证据你就拿出来吧!”正宣帝此刻也懒得再看他们打哑谜,他只觉得浑身疲软无比,他只想快点知道真相。 “是,外祖父。”见正宣帝开口,陆湛忙垂首朝他行了个礼,“不过,此事还请得吏部尚书家的史七公子来一趟。” “史七?”正宣帝惊愕的皱了皱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前几日,史七才被萧慕北这小子揍得鼻青脸肿的,以至秋狩这几日,他都一直没冒头! 可这会,陆湛却说要让史七来一趟? 该不会,连史斌也搅合进这事里了吧! 想到这里,正宣帝心里蓦地一寒。 正在隔壁房间与其他几位大人讨论如今形势的吏部尚书此刻忽地重重的打了几个喷嚏,他狐疑的皱了眉,只觉得这喷嚏来得真莫名,明明他没感冒啊!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在他脑中微微一闪,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因为这个‘怀安’的身份或许史七公子会知道。”陆湛抿着唇角微笑的道。 汪涛显然没想到陆湛会忽然将事情扯到‘怀安’身上,他右眼皮不自觉的又抽跳了一下,难不成,史七会知道假‘怀安’的身份? 不,不,不会的! 假‘怀安’既是徐府的暗卫,史七根本不可能认识他! 而正宣帝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他连忙朝刘公公沉着声音道,“去,传史七过来!” “是。”刘公公应了一声,而后,他便毫不犹豫的便退了出去。 随着刘公公一出门,屋里的气氛顿时便有些冷凝了起来。 汪涛垂眸极力保持着镇定,可这时,陆湛却轻笑着又开口了,“外祖父,史七公子还要一会才能过来,不如,咱们先说说这位高千户的事吧!” “你说!”正宣帝拧着眉直接朝他摆了摆手道。 他现在确实迫切的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外祖父,事情是这样的!”陆湛先是给正宣帝行了个礼,而后,他才转身面向汪涛清了清嗓子道,“自那日史大人和我大伯说了荆州之乱后,我便一直觉得奇怪,按说,荆州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定定北侯又是一早便将消息递进了京城,按说,二舅舅应该早快马加急将消息递给外祖父,请外祖父您拿主意才是,可是,外祖父您好像对此事完全不知情,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可随后,汪大人就查出了有人在您的马鞍上做了手脚,而那个动手脚的人还是武安侯府的小厮……外祖父,您知道的,我对阿妩一直很上心,如今又事关整个武安侯的安危,所以,我便立刻去了武安侯府的营地,而武安侯府的公子见到我便直喊嚷着喊我‘救命’,而从他嘴里,我和阿妩才知道,原来,这个‘怀安’竟然是杨鹤丰安插在侯府的内应,当时,谢大公子还吐露了一点,说这两日这个‘怀安’有些奇怪,我原本还想再多问几句,可没想到,汪大人很快便赶到将谢大公子带走了……” “我带走谢时是想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那汪大人您查出来了吗?这个怀安是何身份?他为何要对我外祖父下手,那只黑豹又是怎么来的?这些,汪大人都查清楚了吗?” 陆湛一连数个问题,个个全都正中汪涛要害。 汪涛沉着脸,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咬着牙冷声道,“事发不过两日,哪有那么快,本座,本座现在正在追查中!” “是吗?汪大人没查到,可不巧的很,我却有些许的收获。”陆湛微笑着道。 “行了,阿湛,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把证据拿出来吧!”这时,一直坐在正宣旁边一言未发的定国公世子终于发话了。 “是,大伯。”陆湛轻笑着朝定国公世子行了个礼,而后,他才微笑的对汪涛道,“汪大人,真不巧,今晨,我们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谁的尸体?”正宣帝撑着身子迫不及待的问道。 他隐隐觉得,他现在已经快要摸到真相了! “回外祖父的话,我和萧慕北在林子里发现了怀安的尸体!”陆湛直直的看着正宣帝道。 这话一出,正宣帝和汪涛同时一愣。 汪涛最先反应过来,他慌忙怒喝陆湛道,“你胡说!怀安还被我关着了!” 陆湛挑眉一挑,他道,“是啊,‘怀安’既然被汪大人关着,那为什么林子里还有一个怀安的,而且,还是一具尸体?你能解释解释吗?” 看着陆湛轻笑的目光,汪涛心里忽地意识到了什么,他瞳孔猛地一震,随后,一股凉意忽地便朝他席卷而来。 原来,原来陆湛是在这等着他! 他,他该不会是知道被关在锦衣卫里那个‘怀安’的真实相份吧,如果是这样…… 那他还有活路吗? 第239章 史七来作证 “笑话!陆二公子凭什么要大人给你一个解释?就算陆二公子发现在林子里有具‘怀安’的尸体那又能如何?不过是证明有要想借用‘怀安’的身份行事罢了!大人也是疑心这个‘怀安’的身份有假,这一点,大人也曾向史大人透露过!”眼看汪涛心神已乱,跪在地上的高彬连忙出声道。 听了高彬这话,正宣帝眉心微微一沉。 因为,史斌确实跟他提了这事。 可让高彬没想到的是,陆湛等的正是他这句话。 “既然高千户这么说了……外祖父,不如,您让应将军去锦衣卫将那个‘怀安’提出来吧!这样,咱们也能帮汪大人参详参详。”陆湛微笑的转过脸对正宣帝道。 正宣帝此刻也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沉着脸再度递了个眼神给刘公公,刘公公立时会意过来,他朝正宣帝福了福,而后再度转过身去。 可他才走了两步,身后却忽地有人叫住了他。 “刘公公。” 刘公公微笑着转过身去,见开口的人是陆湛,他忙朝他行了个礼道,“陆二公子,您还有别的吩咐吗?” “刘公公,您记得要让应将军亲自带人去,否则……” 后边的话陆湛没有再说下去,可像刘公公这样的人精怎会听不来陆湛这话里的意思,当下,他便立刻笑着朝陆湛俯了俯首道,“陆二公子放心,老奴知道该怎么做了。”说罢,他便躬着身子恭敬的退了出去。 刘公公一走,陆湛立刻又将目光对准了汪涛,他扬了扬眉,继续对汪涛道,“汪大人,您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看着陆湛得意又从容的模样,汪涛胸口一滞,即便他此刻已然心乱如麻,可面上却阴冷又镇定。 “说什么?陆二公子想让本座说什么?”汪涛挑眉回道。 现下还没到最后一刻,即便陆湛将‘怀安’带来又能如何?从陛下坠马到现在不过两日,他没查出‘怀安’的真实身份实属正常! 陆湛想凭这个就给他定罪! 呵,他只能说,他还是太天真了! “别,汪大人,您可别这么看着我!我胆子小,可经不住你这么吓。”陆湛片着唇角微笑道。 “阿湛,你还查出了些什么?你继续说,不用非得等人来!”正宣帝此刻已然片刻也不想再多等了,虽然陆湛现在什么证据也没来出来,可他却觉得真相已然快要浮出水面了。 “是,外祖父。”陆湛垂眸应了一声,而后,他看着正宣帝继续道,“在我发觉‘怀安’身份有异后,我便叫上萧世子,我们两人在夏钰的掩护下潜入了锦衣卫,这时,萧世子才惊讶的发现,锦衣卫里的那个‘怀安’他好像见过。” “慕北,你,你见过那个‘怀安’?”正宣帝大惊失色。 见众人的目光终于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萧大世子心里一阵窃喜。 现在,终于轮到他上场了。 萧世子垂眸恭敬的走到正宣帝面前,和陆湛一样,他先朝正宣帝行了个礼,而后,才清脆着声音道,“回陛下的话,而且,我和陆二潜进去的时候,他是卸了人、皮、面具的,当时,我还没认出他来,毕竟他那张脸很平凡,直到他看到他右手手腕上的那颗红痣我才突然一下想了起来。” “你想起什么来了!”正宣帝忙问道。 “陛下,我认出那人是徐公子身边的人!”萧慕北看着正宣帝激动的道。 “徐公子?哪个徐公子?”正宣帝忙又问道。 “就是徐首辅府上的呀!就徐胜松啊!陛下,你记得他吧!”萧慕北大声道。 正宣帝脸猛地一沉。 徐胜松! 这个名字他如何能不记得!徐首辅的孙子,皇后的亲侄子,醉云楼一掷千金,引得百官纷纷弹劾太子的不就是这个徐胜松么! 可现在,萧慕北竟然说这个‘怀安’是他身边的人!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什么! 难道,这一切真的是徐家的阴谋吗? 如果徐家参与其中的话,那太子呢?太子是否对此也知情,并且,他也默认了! 想到这里,正宣帝忽然觉得胸口像是被人狠狠的的揪扯了起来,他抬手按住胸口,忽然间便觉得有些喘不上气来。 “陛下,您息怒,您息怒啊!”刘公公见势不对,慌忙上前替正宣帝顺气道。 “萧世子,就凭一颗痣,你怎么能断定他是徐首辅府上的人?还这般确定他是徐公子身边的人!按说,若这事真是徐首辅策划,他怎么可能会让徐公子身边的小厮来,还这么‘恰巧’被世子您给认出来了?这其中,该不会有诈吧?”眼见正宣帝神情激动,已然像是信了陆湛和萧慕北这话的意思,汪涛终于按捺不住,连忙站出来道。 虽然汪涛这话说的急切,可确实也在情在理。 饶是正宣帝心里已信了七八层,可到底,他心里仍旧还存了几分侥幸。 毕竟,徐首辅身后的站的可是他的儿子!他嫡亲嫡亲的儿子!他一手捧上储君之位的儿子啊! “汪大人,你这么急切干什么?我又没说那人是你府上的人!”见汪涛突然出来插嘴,萧慕北有些不悦的白了他一眼道。 汪涛瞥了一眼正宣帝,见他脸色已然缓和了不少,当下心里也稍稍松了一口气,他道,“萧世子,本座只是在说出自己的合理的猜测而以,你这么生气是为了什么?哦……本座想起来了,镇南王府和徐府年前才因为军饷的事结仇,该不会……” 汪涛冷哼了两声,后边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可是,任谁都听出了他这话里的意思。 “切!汪大人,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啊!我就是怕误会,所以,刚刚才刻意让陆湛求陛下将史七喊过来!毕竟,那日是我俩一起看到的那小厮!”萧慕北白了一眼汪涛,而后嗤笑着对他道。 像是故意应和萧慕北这话似的,他话音才刚落,一个小太监便躬着身子飞快的走了进来,“陛下,吏部尚书府史七公子到了。” “传!快传!”见史七来了,正宣帝忙激动的道。 “是。”小太监忙应了一声,而后便快步退了出去。 不多会,史七便顶着青一块红一块的脸走了进来,他先朝正宣帝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而后,才黑着眼偷偷瞪了萧慕北一眼。 可这次,萧慕北却难得没有与史七计较这些,他嘻嘻一笑,而后快速凑到史七面前道,“史七,你还记得上次你拿了五千两银票想跟我赎回你玉佩时,有个不长眼的小厮撞了我一下,将你那玉佩撞碎在地上……这事,你记得吧!” 一听萧慕北又提起这事,史七脸色瞬间便难看起来。 他能不记得么! 什么不长眼的小厮撞了他一下,分明是萧慕北这厮不想还他玉佩所以故意拿着那玉佩在手指上晃晃晃,要不然,那玉佩怎么可能会碎! 最可气的事,那天回去后他爹让他跪了足足两个时辰,而第二日,他又被人堵在巷子里狠狠揍了一顿!直到现在,五城兵马司那群废物都没查出是谁揍的他!所以,他严重怀疑使人揍他的那个人就是他萧慕北! “萧慕北,你到底想说啥?”史七咬牙切齿的拨开凑到他跟前的萧慕北道。 上次的事他还没跟萧慕北算,这次萧慕北这混球又将他揍得出不了门! 新仇旧恨加一起,亏得这厮竟然还能嘻皮笑脸的往他跟前凑!他难道不清楚他们两人现在的关系么! “史七,别啊!我知道,摔坏你的玉佩我也有责任,所以,后面,我不是没拿你那五千两银子么?”萧慕北十分无辜的道,见史七欲要张嘴反驳,于是,他忙又道,“算了算了,咱们不提从前的事了!史七,我问你,那个摔了你玉佩不长眼的小厮的模样你记得吧!” “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是我问你,是陛下,陛下问你!”生怕史七不配合,萧慕北连忙将正宣帝抬出来道。 “陛下?”史七有些不信。 而此刻,正宣帝也已然有些不耐了,“史七,慕北问你什么你如实说就是!” “是,草民遵旨。”见正宣帝开口了,史七连忙垂首应了下来,行完礼,他拧着眉认真的想了一下,而后轻轻的摇了下头,“陛下,草民委实有些不记得那小厮的模样……不过,微臣记得他右手手腕上有颗红色的痣。” 红色的痣! 正宣帝瞳孔猛地一缩。 而汪涛此刻也被史七这话惊得不行! 史七竟然真的认识那个小厮!陆湛和萧慕北没有说谎?可是,怎么可能呢?谁家府上的暗卫不是经过精心挑选的!他身上有这么明显的记号,徐府怎么可能派他出来执行这么重要的任务!他们就没想过万一事败会如何吗? 不!不可能的! 这事一定有诈! 这事一定有诈! “哎!我就知道你记得,毕竟,当时那小厮捡起地上的碎玉交还给你的时候,你瞪着他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要不是后来徐胜松听到动静找了过来,你怕得罪徐家,估计,那小厮早就被你扭送到应天府去了吧!”萧慕北勾着唇角又道。 萧慕北这话一落音,史七忍不住狠狠的朝他翻了个白眼,他扯着嗓子大声对萧慕北道,“你胡说什么!什么叫我怕得罪徐家!是,那小厮是徐府的人,可那又怎样!我那玉佩明明是你故意摔下去的!” 这话一出,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萧慕北得意的朝汪涛扬了一下唇角,而后,他两手一摊,悠闲的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第240章 证据已确凿 即使此刻‘怀安’还没被押解上来,可是,单单只史七刚说的那番话,正宣帝心里已然彻底凉了下去…… 还真是徐家派来的人啊! 徐家想杀他! 太子想杀他! 反了! 反了! 他们通通都反了! 看着正宣帝阴沉骇人的脸色,饶是一无所知的史七,这会也察觉到了不对,他悄悄的往后边退了退,生怕被正宣帝的怒火给波及到。 可萧慕北却仿若没察觉到正宣帝脸色不善似的,他勾着唇角,继续将目光对准了汪涛道,“汪大人,您还有什么要替徐家说的吗?” 虽然汪涛此刻心里已然心如擂鼓,可面对萧慕北的挑衅,却也不得不强按住心里的惊惶极作镇定的回他道,“萧世子这话说的好笑,本座何时替徐家说过话了?本座刚刚只是在合理说出自己的怀疑!” 如果太子和徐家的筹谋已然败露的话,那么,现在他绝对不能再与徐家沾上任何关系! 他只要一口咬定,他不知道‘怀安’是徐家的人,那么,事情便牵扯不到他身上来,那么,他就还是人人忌惮的锦衣卫指挥使。 反正,那封密信已经没了,谁又能证明他与徐家有牵连呢? 想到这里,汪涛心里紧绷的那根弦不由微微一松。 “是吗?那高千户的事,您又作何解释?”萧慕北咪着眼睛又道。 “我还没问世子和陆二公子了,你们不问青红皂白便将我的人抓起来到底是为何?”汪涛横着眉毛怒斥萧慕北道。 萧慕北刚要说话,一只手却忽地扯住了他的袖角。 是陆湛。 见陆湛站出来,萧慕北眉尖微微一扬,而后便自觉的往后退了回去。 “汪大人,你身为锦衣卫副指挥使,荆州发生这么大乱子,且消息早就传到了京城,可你为何不将此事禀告给陛下?”陆湛一脸冷然的质问汪涛道。 “这事我刚刚已经跟陛下解释过了!而且,陆二公子,你不过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你凭什么质问本座!”汪涛沉着脸怒视着陆湛答道。 “就凭你与徐首辅勾结欺瞒陛下,就凭你暗中着人与徐首辅联络意图再次弑君!”陆湛这话仿若石破天惊,直震得汪涛怒目圆瞪,半晌都没醒转过神来。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陆湛什么证据都没有,他怎么敢这么斩钉截铁的给他的定罪! 他怎么敢! “混帐!混帐!”可正宣帝暴怒的声音一下打碎了汪涛这一点怀疑。 ‘噗通’一声,汪涛慌忙再次伏首跪到地上,他惊惶的连声直替自己喊冤道,“陛下,微臣冤枉,微臣冤枉啊!” 可惜…… 正宣帝这一辈子听过太多人在他面前喊冤了,可无数的事实告诉他,这些喊冤的人其实没几人是真正冤枉的! 此时,正宣帝看向汪涛的眼神犹如毒蛇吐信,仿若下一秒他就会扬起毒牙狠狠的咬住他的脖颈。 为什么! 为什么这些人要背叛他! 他对他们不好吗? 是他给了他们常人企及不到的的权势地位、荣华富贵,他将他们一手提拔上来,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还要背叛他! “陛下,微臣真的冤枉……”汪涛满头大汗的伏倒在地上,眼见正宣帝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眉心微微一动,而后,连忙将目光对准陆湛道,“陆二公子,我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么污蔑我?” “汪大人,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见汪涛犹自不肯认罪,陆湛忍不住轻笑一声,挑眉对他道。 “行了,阿湛,你还是把你查到的证据拿出来吧!汪大人毕竟是陛下亲自认命的锦衣卫指挥使,你光凭嘴皮子说说实在很难让人信服。”就在这时,定国公世子站出来看着汪涛凉凉的出声道。 “是,大伯。”陆湛微笑的应了一声,而后,他转眸轻笑着对汪涛道,“汪大人,虽然高千户确实先我们一步毁掉了徐首辅暗中递给您的密信,不过……您别忘了,昨夜,您还暗中遣人往京城递信了!” 如果说陆湛前面一路话让汪涛稍稍松了一口气,那么,后面一句简直如同一柄利刃瞬间便贯穿了他整个心脏! “你,你胡说什么……本座,本座只是,只是……” 汪涛这边还想狡辩,可是,陆湛却已然懒得再看他一眼,他直接抬脚从他面前走了过去,而后,他直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恭敬的递到正宣帝面前,他道,“外祖父,这封信便是汪指挥使递往京城的信!还请您过目!” 正宣帝眉心猛地一沉,看着汪涛的目光更加渗人了。 正宣帝原本就疑心汪涛与徐家勾结,否则,京城的消息怎么可能递不出来,如今,连信都有了…… 哈哈! 哈哈哈! 不愧是他一手提拔的锦衣卫指挥使啊!这本事果然够大!这心果然够毒! 而这时,刘公公也恭敬的从陆湛手里接过信并转手递给了正宣帝。 眼看正宣帝就要将信展开,汪涛心里一阵慌乱,他慌忙抬眸大声喊道,“陛下,那信,那信许是别人伪造的!对,一定是这样!他们想要污蔑微臣!” 若汪涛此刻能保持冷静还好,可他这般慌乱,对正宣帝来说简直是不打自招! 而信中的内容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看着信中汪涛言辞恳切的询问徐首辅下一部该如何作,正宣帝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当下,他将那封信狠狠的往汪涛脸上一甩,而后尖锐着嗓音喊道,“拿下他!给朕拿下他!” “陛下!微臣冤枉啊!”眼看应安领着羽林卫的人冲进了房间,汪涛慌忙起身大声喊冤道。 就在他起身的那一瞬间,定国公世子立马跨步挡在了正宣帝前头,与此同时,陆湛、陆深以及萧慕北也迅速闪身将正宣帝和刘公公护在了身后。 有那么一瞬间,汪涛确实想胁天子以令诸侯,可是,当他看着这一排人墙,又看着身后涌进来的羽林卫,汪涛知道他不能动…… 且不说外边全是羽林卫,就单屋里这几个人他便没把握能打得过他们! 想到这里,他慌忙再度伏身跪到了地上颤抖着声音大声喊道,“陛下,微臣真的冤枉!是,是宁安公主,这背后谋划一切的是宁安公主!她想要替先皇后和先太子复仇,所以才故意设了局来陷害微臣!陛下!您不能上当啊!陛下!” 看着已走至穷图末路却仍旧不忘攀咬自己的汪涛,陆湛眸底忍不住的就划过一丝冷笑。 不愧是跟了正宣帝这么多年的锦衣卫指挥使,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准备的摸到正宣帝的逆鳞!在事情没牵扯出来前,正宣帝怀疑的幕后主使的人可不正是他的母亲宁安公主么! “汪大人,如果,你真像你说的那样清白的话?那么,高千户又为何毁掉那封密信?这封密信你可以说我造假,可高千户怀里的那封密信,我可从头到尾也没碰过!那封密信若无蹊跷,他又为何会拼着一死也要毁掉密信不让人观看?”陆湛勾着唇角冷声又道。 汪涛一下哑然了。 而正宣帝显然也不想再听汪涛狡辩下去,他正要发话,那边,羽林卫大将军应安却忽地拎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是假‘怀安’。 看着被扔到自己面前的‘怀安’,汪涛忍不住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他他,他不是那个打碎我玉佩的小厮么?”看着被扔到地上的人,史七惊恐指着他出声道。 史七这一开口,简直更坐实了汪涛的罪行! 汪涛睁眼看了看高彬,只见他此刻也一脸的颓然的倒在地上,眼里再找不到半点生气,当下,他不由苦涩一笑。 还是怪自己! 他当时要是听了高彬的话早做决断,也就不会发生今日的事! 陆湛! 陆湛他怎么知道自己给徐首辅去了密信? “汪大人,您怎么不说话了?您刚刚不是很能说么?”见汪涛一脸颓然,萧慕北忍不住笑着又出声道。 “陛下,微臣还是那句话,微臣是冤枉的!今日种种都不过是定国公府和宁安公主布的局,他们想要挑破您和太子的关系!微臣没有写过信,至于‘怀安’,微臣也不知道他是徐府派来的人!”汪涛咬牙抵死不认道。 他怎么能认! 他若是认了,便只有死路一条! 可如果真要死,他也一定要将宁安公主和定国公府拉下来给他陪葬! 若不是陆湛,他怎么会走到如此境地! “汪大人真不知道‘怀安’是徐府的人么?”陆湛却仿若没听到汪涛的挑拨似的,他勾着唇角再次冷笑着出声道。 汪涛眉心一凝,他怒目朝他瞪了过去。 陆湛勾了勾唇角,“我素来听闻,锦衣卫刑讯手段极多,旁的不说,就拿武安侯府谢大公子来说,他都被你们打成傻子了,可这个‘怀安’,他身上除了几处看似狰狞的伤口外,其余半点也没伤到要害,甚至,精神还不……” 陆湛话还未完,原本躺在地上装死的‘怀安’忽地整个人朝正宣帝扑了过去! 正宣帝惊恐的大叫一声,随后,他后腰猛地传来一阵剧痛,在他最后昏睡的那一刻,他看到定国公世子陆晏飞起一脚将人狠狠的踢飞了出去。 第241章 再绣个荷包 从猎宫出来,天已然黑了。 定国公世子咪着眼睛看了眼猎宫外点起的篝火,他唇角微微一勾,道,“天色也不早了,咱们回家吧!” 汪涛和高彬已被关押了起来,其余同伙,也由羽林卫大将军和夏钰出面缉拿,猎宫的事已然告一段落,可接下来,京城和荆州的乱局却还在等着他们去解决。 要说还是正宣帝好,这种关键时刻,他又晕厥了过去。 陆深点了点,正要说话,却见三部尚书匆匆朝他们走了过来。 “阿爹!”一看到吏部尚书,史七立刻朝他飞奔了过去。 天知道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锦衣卫指挥使被绑下狱,为了怕他反抗,定国公世子更是直接卸掉了他的胳膊,还有徐府那个曾摔掉他玉佩的小厮,他竟然就是在陛下马鞍上动手脚的人,而且,他刚刚还想弑君…… 一想到这些,史七只觉得浑身直打颤。 他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之弟,这些杀人啊,谋逆的事他真的一点也不想知道! “小七,你没事吧!”看着史七眼中的惊恐,史斌心里也是一阵心疼。 史七忙摇了摇头,他扯着史斌的袖角慌忙道,“爹,我想回家,我们快回家吧!” 史斌拧了拧眉,他虽然心疼儿子,可现在这种情况,他还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小七,要不,你先回去,阿爹还有事情要处理。” “阿爹……” “史七,要不,我送你回去?”这时,萧慕北一脸笑意站出来道。 看着萧慕北那张一脸坏笑的脸,史七脸色一沉,他怒视着萧慕北道,“不用了,我自己会走!”说完,他狠狠的瞪了萧慕北一眼,而后一溜烟的自己走了。 见史七自己走了,史斌长舒了一口气,他忙走到定国公世子面前道,“世子,老夫听说,汪指挥使被陛下下令捉起来呢?” 听史斌问起这个,又见其两位尚书也一起看着自己,定国公世子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末了,他才沉着脸点了点头,“这事说来话长!几位大人,荆州的事,你们都商议好了?” 见定国公世子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几位尚书都有些急了。 工部廖尚书最先站了出来,他道,“世子,要不这样,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话成不!如今这个情形,咱们还得尽得拿个章程出来啊!” 不管是京城还是荆州,越早做决定对他们越有利,否则,一旦拖到后面…… 他怕到时候别说荆州保不住,就是京城只怕也…… “阿爹,要不,你和几位大人先去叙话,我同阿湛和萧世子先回去。”见几位尚书都忧心忡忡,陆深适时的开口道。 “这样也好,那你们回去的路上小心些。”定国公世子有些不放心的交待道。 “儿子知道了。”陆深笑着应了下来,末了,他朝定国公世子行了个礼,而后又同陆湛、萧慕北一道与其他几位尚书行了个礼,而后,三人才朝猎宫外走了出去。 “从这到定国公府的营地不过几步路,世子未免也太多虑了一些吧!”刑部张尚书笑着出声道。 听了张尚书这话,定国公世子轻叹了一声,他道,“虽然路是不远,可谁知道这暗处隐藏着什么人啊!张尚书,锦衣卫闹出这么大动静,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张尚书脸微微一僵。 他之前以和其他两位尚书匆匆前来就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不过就一眨眼的功夫,怎么锦衣卫汪指挥使就被下狱查办呢?而羽林卫大将军应安更是亲自带队与锦衣卫夏千户一起捉拿汪涛的党羽。 “张大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这样,咱们一起去我那!我让人泡茶,咱们好好再议一议!你们觉得如何?”史斌适时出声道。 他也和张尚书一样,迫切想知道今日下午的时候猎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行!那咱们走吧!”定国公世子大手一挥,立刻就爽快的应了下来。 而陆湛一行人刚出猎宫,陆湛便立刻止了脚步,“你们先回去吧。” 萧慕北眉心先是一拧,随后唇角便立即勾起一抹坏笑,“怎么,这么晚了还要去看你媳妇?” 陆湛还未说话,倒是陆深忍不住拧着眉侧眸喊了他一声,“阿北,慎言。” 虽然,陛下已阿湛和谢妩赐婚,可两人到底还没有成亲,萧世子这么叫,若是让人听到,怕是于谢妩的名声不利。 若是陆湛说这话,萧慕北定然会反驳,可换作陆深来说…… 萧慕北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心虚的不说话了。 “好了,书哥儿还在等我,我先回去了。”陆深温和的看了陆湛一眼,而后转身先走了。 看着陆深修长的背影,萧慕北歪着脑袋往陆湛跟前凑了凑,他道,“陆二,你说,你哥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陆湛眉心微微一拧,狭长的黑眸有些不悦的朝萧慕北看了过去。 萧慕北将欲搭在陆湛肩膀上的手收了回来,他道,“我没别的意思,我就觉得吧,你哥他好像对你媳妇还挺关心的!”说完,他也不等陆湛回笑,一边笑一边拔腿就跑了。 看着萧慕北欢快的背影,陆湛难得的沉默了起来。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觉得吧,你哥他好像对你媳妇还挺关心的…… 他对他何止是关心? 他至今还记得,阿妩死后,他来拜祭她时的眼神,又怜惜又遗憾…… 他永远记得他当时跟他说的那句话,他说,阿湛,若是当年我能早点应下这门婚事就好了。 也正因为这些,这一世他才会早早收手,早早告诉他,他心仪的姑娘是她。 天色越发暗淡,半弯残月从云层中探出了头,漫天的星子也渐渐睁开了眼睛,万家灯火渐次亮起,远处,有饭菜的香味顺着夜风飘了过来。 陆湛轻笑一声,而后,坚定的迈着朝步朝远处一间明亮的帐篷走了过去。 陆湛进来的时候,谢妩坐在灯下拿着针线缝衣。 谢旭晌午帮罗嬷嬷搬柴火的时候把衣裳划了,所以,这会谢妩正拿着针线帮他逢补。 温暖的烛光碎在她皎洁如月牙般的脸上,衬得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暖意,陆湛只瞧着一眼便立时呆愣在地上。 在他的记忆里,他似乎从来没看到过谢妩拿过针线。 “姐姐。”最终,还是谢旭的一声姐姐打破了这一室的安宁。 听到声响,谢妩笑着抬起头,见陆湛也在,她唇角的笑容微微滞了一下,可只一会,谢旭却已然蹦跳着跑到了谢妩面前,“姐姐,我的衣裳缝好了吗?” “好了,还有最后几针。”谢妩笑着应了一声,而后低头迅速收了尾,末了,才拿剪子绞了线,“好了,你瞧瞧。” 谢旭高兴的接过衣裳穿上,看着下摆撕破的地方被谢妩用翠线绣了一支翠竹,他不禁弯唇一笑,道,“姐姐,你绣的真好看!比娘绣的还好看!” 谢妩弯着唇角笑了一下,“你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我喜欢的!”谢旭连连点头道,末了,他忽地想起跟他一起进来的陆湛,于是,他忙笑着对谢妩道,“姐姐,姐夫找你来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说完,他哈哈一笑,转身便朝帐篷外走去,经过觅月的时候还不忘将她也一同拉出去。 陆湛浅然一笑,他抬脚淡定的走到谢妩旁边坐下,末了,才微笑的看着谢妩道,“阿妩,原来,你还会针线啊!” “不然呢?”谢妩勾着唇角反问道。 看着谢妩清冷的眉眼,陆湛苦涩一笑,他道,“是,你一直是会的,当年,你还送过我一个荷包了!” 只是后来,他便再也没收到过她任何东西,她也再也没碰过针线。 谢妩拧了拧眉,她有些奇怪的朝陆湛看了过去。 好端端的,陆湛怎么又提起从前的事? 陆湛却仿若没看到谢妩微拧的眉心似的,他看着谢妩忽地又开口道,“阿妩,你再给我绣一个荷包吧!” 谢妩一下怔住了。 “阿妩,再给我绣一个荷包吧!”见谢妩不应,陆湛忍不住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看着陆湛眼里露出来的乞求,谢妩眉心忍不住再度微蹙了起来,“陆湛,你怎么呢?发生什么事了吗?” 陆湛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呢? 或许是因为刚刚萧慕北番话想起从前,可或许是看到谢妩重新拾起针绣为谢旭缝衣,他只知道自己迫切的想要谢妩替自己绣一个荷包…… 就好像,就好像她绣了这个荷包,他们就能重新开始一样。 “阿妩……” “刚刚碎玉说,汪涛已被羽林卫给抓了起来?”谢妩看着陆湛轻声开口道。 看着谢妩扯过了话头,陆湛垂眸不由苦笑了一下。 他怎么还能欺望她如最开始那般看他,就连他们之间的婚事也是他算计来的,阿妩,阿妩她只是没拒绝而以…… 也或许,只是现在没有拒绝。 虽然陆湛此刻心里万般苦涩,可面对谢妩发问,他却不得不点了点头,“是,他和徐首辅暗中有联络的事我已经捅到陛下面前了。”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谢妩继续问道。 陆湛这个计策之所以会成功,不过是仗着太子和徐首辅暂时还不知道正宣帝遇袭的事,趁着他们没反应过来时先坐实了他们的罪名,可这事已过去两日,相信,京城那边很快便会收到消息!到时候,太子和徐首辅那边一定会有应对! 还有荆州! 荆州乱成这样,也得快点拿出个章程来,否则,瘟疫一旦蔓延开来,后果真的无法想象! 第242章 我想爬你床 听了谢妩这话,陆湛难得的垂眸沉默了下来。 谢妩拧了拧眉。 就在她以为陆湛不会回答她这个问题时,陆湛低沉的声音却忽地又响了起来。“阿妩,我可能会去荆州一趟。” “你要去荆州?”谢妩持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她一脸惊诧的朝陆湛看了过去。 “是。”陆湛看着谢妩轻声应道。 荆州城如今的乱局,若没人站出来只怕很难控制,那些流民身上可都带着瘟疫,再拖下去,只怕整个荆州城都会变成一个死城。 看着陆清那双平静又坚定的眸子,谢妩心头微微一动。 她明白陆湛这话里的意思。 荆州城的乱局必须有人出来主持并坐镇,而主持坐镇的这个人身份绝不对低了去,可就算是这样,也不应该是陆湛去啊! “你,你就非去不可吗?”谢妩眉心微蹙,她唇角抿了又抿,最终还是没忍住轻声开口对他道。 她话音刚落,陆湛平静的眸子里忽地起了一丝涟漪,随后,那涟漪迅速在他幽深的眸子里扩散,他伸手一下握住谢妩冰凉的指尖,并激动的对她道,“阿妩,你,你是在关心我吗?” 灼热的温度忽地便覆住了她的指尖,可比起指尖温度,陆湛看她的眼神更为炙热。 谢妩胸口猛地跳了两下,而后,她用力的将手抽了出来,并迅速将脸扭了过去,“我只是觉得你没必要冒这个险,最适合去荆州的人不应该是齐王和端王么?” 反正这两个人对那把龙椅虎视眈眈,荆州之事对他们来说也是一个表现的机会! 虽然谢妩没有承认什么,可陆湛心里仍跟吃了蜜一样甜,他微笑的看着谢妩道,“确实如此。不过,阿妩,你真认为齐王和端王愿意去荆州吗?” 谢妩眉心拧了拧。 正宣帝被黑豹偷袭的时候,齐王不说上前救人,第一个逃跑的就是他,指望他去荆州简直是痴人做梦。 可除了齐王外,不还有端王么? 虽然这么说不对,可若端王真能将荆州的乱局处理好,那么不止正宣帝,朝中的那些百官哪个不高看他一眼,尤其是在如今身在猎宫的这三位尚书! 这对端王来说可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即便端王会因为瘟疫有所顾虑,可这些比起触手可得的权势,她相信端王会做出选择,尤其他身后还有一个陆湛。 “陆湛,凭你的本事,要说服端王应该不难吧!”谢妩忍不住拧眉看着陆湛道。 可让谢妩没想到的是,听到她这话,陆湛唇角忽地绽出了一抹笑意,看着她的目光更是温柔的几乎能浸出水来。 “你,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说错了么?”谢妩拧着眉有些别扭的避开陆湛的视线道。 “不,阿妩,你没有说错。”陆湛微笑的看着谢妩回答她道。 听了陆湛的回答,谢妩眉心拧得更紧了,“那你为何……” “可阿妩,我为何要说服端王呢?这对端王来说是一个机会,可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陆湛微笑看着谢妩反问道。 “陆湛,你,你这话什么意思?”谢妩瞪大着眼睛看着陆湛,她有些不敢往深处去想陆湛这话的意思。 荆州之乱怎么会是陆湛的机会? 看着谢妩惊惧的目光,陆湛深吸了一口气,可就在他即将要开口时,谢妩却忽地一下站了起来,她从上至下望着陆湛一脸凝重的看着他道,“陆湛,荆州城现在遍布瘟疫!瘟疫!你知道瘟疫是什么吗?”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你知道你还往荆州跑?”谢妩不敢置信的瞪着陆湛道。 他不是向来自诩自己是这个世上最聪明的人吗?可如今这个决定可不是一个聪明人会做的! “阿妩,我刚刚说了,荆州之乱对我来说是一个机会,而且……”陆湛还想再解释什么,可是,他话才说了一半,谢妩却忽地出声打断了他。 “陆湛,像你这样的人,你会缺一个机会吗?”谢妩目光冰冷的盯着陆湛道。 他那样聪明又满腹心计,而且,他还有两世的记忆,荆州对齐王和端王来说或许是难得的机会,可对陆湛来说却绝对不是! 明明他有很多法子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为什么一定要去荆州? 虽然谢妩此时的眼神很冷,可是,陆湛还是在她冰冷的眼神里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和着急。 他的阿妩在为他着急。 他的阿妩在为他担心。 陆湛眼底忽地就漫起了一层雾气,他缓缓起身,而后,忽地一下伸手就将谢妩揽到了怀里,“阿妩,阿妩……” 谢妩本想伸手将陆湛推开,可她听到他那略带哽咽的声音时,她的手忽地一下顿住了。 屋内,烛光摇曳。 晕黄的灯光投在两人身上,衬得两人如玉般的脸庞平白就添了一丝暖意。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谢妩觉得自己脚有些麻了,她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时,陆湛却先她一步松手了。 “脚麻了吧!我扶你坐下?”陆湛轻笑的看着谢妩道。 “不,不用了。”谢妩脸微微一红,她慌忙转身想要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可不知是转的太快,还是脚麻了,总之,她脚一崴,整个人忽地朝地上栽了过去。 谢妩惊慌失措的闭上眼睛。 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谢妩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陆湛含情带笑的眸子。 “陆湛,我……”谢妩本想说些什么打破这一室的尴尬,可是,她才刚一开口,陆湛却忽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宽大的裙摆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谢妩下意识的伸手勾住陆湛的脖子。 砰砰。 砰砰。 是心跳声。 是陆湛的心跳声。 也是…… 她的心跳声。 “阿妩……”陆湛漆黑的眸底忽地犯起一丝猩红,揽着谢妩腰肢的大掌也忽地滚烫了起来。 上一世,谢妩好歹陪在陆湛身边那么多年,她太熟悉他露出这副表情意味着什么,当下,她不禁有些慌了。 “陆,陆湛……” 陆湛喉结滚动了几下,下一秒,他忽地低下头准确的覆在了谢妩殷红的唇瓣上。 温热的鼻息倾洒而来,一同袭来的还有陆湛身上独有的气味,谢妩浑身一震,她刚想张嘴说话,可下一秒,陆湛滚烫的舌头就忽地闯了进来…… 脑中,忽地有烟花炸了开来。 一朵。 又一朵。 这一刻,时间都仿若静止了。 谢妩双手死死的攥着陆湛的衣角,素来的冰冷的心脏此像被是被火融化了一个口子,随后,潺潺的水流便跟着涌了出来。 终于,陆湛微微将头抬了起来。 谢妩深吸了一口气,正想将自己的理智找回来,可下一秒,陆湛一个转身将她整个人扑倒在塌上。 “陆湛!”触到陆湛眼里那越来越来的猩红,谢妩一下慌了。 可陆湛却仿若没看到似的,下一秒,他直接扯开谢妩的衣领,歪头就朝着谢妩雪白的脖颈吻了上去。 谢妩猛地一个战栗,才将将回笼的理智瞬间又飞了出去。 陆湛唇角微不可觉的轻勾了一下,而后,他迅速昂头又吻上了谢妩的耳朵。 这个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谢妩,他和她是那样的契合,他了解她身上每一个敏感的地方,他能给与她她想要的一切。 阿妩。 阿妩。 他的阿妩。 就在陆湛想要进一步的时候,他身下的人儿忽地倒吸了一口气,随后,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谢妩一把掀到了地上。 “阿妩……”陆湛坐在地上一脸不解的看着谢妩。 明明刚刚还好好的呀!怎么这会一会阿妩就变脸呢? 而谢妩显然懒得跟陆湛解释,她直接抬手拢了拢身上的衣衫,面容冷酷的对陆湛道,“陆湛,你把我当什么?暖床的贱婢么!” “不!不是,阿妩,我,我就是一时情不自禁!”眼看媳妇变了脸,饶是机智如陆二公子,这会也不禁慌了,他连忙爬起来半蹲在谢妩面前拉着她的手道。 谢妩唇角冷冷一勾,毫不留情就将自己手抽了出来,“陆二公子,今次我可没爬你的床!” “是,这不是我想爬你的床么!”陆湛厚脸皮的又将谢妩的手拉回来道,说完,他怕谢妩生气,于是,他哀哀的低下头小声的替自己找补道,“好阿妩,我错了,我真错了!而且,咱们不是说好不提从前的事么?况且,就算是从前,你在我心里也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要不然,那么多年,我身边怎么会就你一个女人!阿妩,我就对你流氓了些!” 前边的话谢妩还没觉得什么,可后边那些话么…… 谢妩眉心动了动。 陆湛虽然没娶她,可他身边好似确实只有她一个女人,端王倒是给他送过几个美女,可是陆湛转手又将人给送别家大人府上去了。 当时,阿清还跟来向她求证陆湛是不是那方面不行。 陆湛是何等人精,他只稍稍看了谢妩一眼,但立时察觉到了她眼神里的松动,于是,他连忙又道,“阿妩,你放心,等我们成亲以后,我保证绝不纳妾,我生生世世就守着你一个人!” 第243章 等你回来说 阿妩,我保证不纳妾,我生生世世就守着你一个人。 谢妩拢在袖中的手紧了紧,她看着陆湛,不知为何耳畔忽地响起谢峥曾经对她说的一番话,他说——阿妩,你以后也会遇到那样一个人,纵你有千万般的不是,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会坚定不移的选择你! “阿妩,阿妩?”见谢妩目光闪烁久久都没有回他,陆湛忍不住低哑着嗓音轻轻喊了她两道。 谢妩眉心微微一拧,她忙将手再次从陆湛手里抽了出来,“行了,这些话你还是留着以后说吧!现在……现在你还是说说荆州吧!你一定要去荆州吗?” 看着谢妩清冷又故作镇定的脸庞,陆湛勾着唇角笑了笑,而后,他重新端正的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虽然阿妩看似拒绝了她,可她却仍旧关心荆州之事,这说明什么,说明她关心他啊! 更何况…… 陆二公子舔了舔唇角,此刻,他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泡在蜜罐里似的,着实甜的有些不像话。 “陆湛,我问你话了!”见陆湛一直扬着唇角,眼神荡漾的样子,谢妩不禁有些恼了,她忍不住瞪着陆湛大声道。 “我在,我听着了,阿妩,你说,你说……”陆湛一下从云端急速坠了下来。 谢妩拧了拧眉,虽然心里有些窝火,可话到了唇边,她又不能不问,“我问你,荆州,你是一定要去吗?” 听了谢妩这话,陆湛终于将脸上的笑意敛了起来,他一脸正色的对谢妩道,“阿妩,我必须去!你刚刚说的没错,我并不缺这一个机会,只是……阿妩,如果我不去,让端王去,你觉得他会怎么解荆州之乱呢?” 谢妩一下沉默了。 太子的法子是一把火将整个荆州城烧光,那换作端王…… 即便他不会放火焚城,可对那些流民只怕也不会留有余地! “可就算换成你去,你又能做什么?”谢妩拧着眉,凝神看着陆湛又道。 荆州已然被瘟疫所笼罩,如今定北侯所能做的也只是守着城门不让人进去,即便陆湛去了,他又能做什么呢? “阿妩,我已经有华神医的消息了!所以,去荆州前,我绕道先去找华神医,有他在,相信荆州的疫、情很快就会缓解。”陆湛目光温柔的看着谢妩道。 “所以,你是想进城救那些百姓……”谢妩惊愕的再次站了起来。 “是。”陆湛看着谢妩,他目光依旧温柔,只是,说出来的答案却异常的坚定且没有一丝犹豫。 这件事,说到底全是因他而起。 若他当初没有顾忌那么多早点将事情捅出来,那么,荆州之会有今日的乱象! 说到底,他对荆州之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陆湛,你,你是疯了吗?”谢妩深吸了一口气,她怒视着陆湛,眼神里依旧写满了不解和不赞同。 她能猜出陆湛许是因为愧疚才想去荆州! 可是,他有没有想过,那是瘟疫,杀人于无形的瘟疫,而且,现在的荆州城只怕满城的人都感染上了瘟疫,光凭一个华神医怎么可能应付得过来! 陆湛这根本是在痴人说梦! “阿妩,不止一个华神医,只要华神医肯出头,一定会有很多大夫会站出来的!”陆湛起身温柔的拉过她的手,他目光坚定的对他道。 所谓医者仁心。 而华神医在杏林中有极高的威望,一旦他肯出山,那么,必定会有更多的大夫挺身站出来!有这些人在,他相信,他一定可以稳住荆州的乱局。 看着陆湛坚定的眼神,谢妩纵有一千个一万个不赞同的理由,可这会,她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还能说什么,陆湛已然下了决定,况且,荆州城里是数万条鲜活的生命,不管是她还是陆湛,他们都不可能真正的坐视不理…… 而最好的方法确实如陆湛说的那样,他带人奔赴荆州城。 至于齐王和端王…… 就算他们肯去荆州,也不过是把荆州当成自己争权夺位路上的垫脚石,他们不会在乎那些百姓的姓名,顶多往里面投点药草粮食也就算了,最后,也不会是将里面的人活活耗死在里面。 他们不会以身赴险的。 “陆湛……”最终,谢妩也只能垂下眸子,声音哽咽的喊了陆湛一声。 明知道陆湛此去是拿自己的命冒险,按说,她应该阻止他的,可是,一边是荆州数万条的性命,一边是陆湛的性命,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 可明明,就在前几日陆湛跟她说起荆州之事,她还在责怪他冷血! “阿妩,你放心吧,我会没事的!你知道吗?觉缘那老和尚给我批过命,他说我今生福禄双全,所求之事皆会达成!况且……我还没有娶你,我怎么舍得把我这条命丢在荆州。”陆湛温柔的抚着谢妩顺滑的青丝道。 “陆湛,你能不能有个正形,我跟你说正事了!”谢妩心里那一点纠结和难受随着陆湛最后一句话吐出,一下便消散的干干净净,她一把拨开陆湛的手,半是无奈半是恼怒的睨了他一眼道。 可不想,陆湛在听了她这话却是朝她挤眉一笑,他道,“我是在跟你说正事啊!阿妩,我之所以多活这一世就是为了娶你,所以,在没有娶到你之前,我是绝不会死的!就算是阎王爷亲自来要我的命,那我也不给他!” “陆湛!” “行行行,你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总之,阿妩,我会回来的,全须全尾的回来见你!”陆湛笑着拉起谢妩的手再次向她保证道。 谢妩拧了拧眉,若换作从前,她定会对陆湛此番话嗤之以鼻,可现在这种情况,她却难得的沉默了。 或许,陆湛并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冷酷无情…… 陆湛这会也感觉到了谢妩对他变化,他心里忽地涌出一股冲动,他一把拉起谢妩的手道,“阿妩,还有一件事我想要告诉你……” “陆湛,你别说!”谢妩眼神一阵慌乱,在她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的手已然捂上了陆湛的唇角。 感受到唇角冰凉的温度,陆湛眉心动了动,他抬手温柔的将谢妩的手给扒了下来,“阿妩……” “陆湛,你说的那件事,我,我现在不想知道。”谢妩睫毛轻颤的看着陆湛道。 她不是没有察觉。 陆湛那日对她说的那番莫名的话,还有宁安公主对正宣帝的态度…… 她到底是活过两世的人,当年先皇后和先太子之死,以及整个镇国公府被正宣帝血洗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即便她没有亲身经历过,但只要看到宁安公主那双死寂一般的眼神,她也能想象当年的事有多惨烈。 宁安公主是镇国公府惟一存活于世的血脉。 她能存活,除了正宣帝顾念那一点亲情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定国公府的庇护。 正宣帝才刚刚拔除一个镇国公府,再若来一个,他也怕会引起勋贵的恐慌及反弹。 陆湛说过,他不是为端王筹谋,这句话一出,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阿妩……” “陆湛,那件事我现在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知道!”谢妩执拗看着陆湛,她将刚刚的话对陆湛再次重复了一遍道。 “阿妩,我不想瞒着你……” “如果你一定要说……”谢妩再次急切的截断了陆湛的话,她用力的深吸了好几口气,最后,才将目光重新对准陆湛道,“陆湛,如果你一定要说,那等你从荆州回来,等你从荆州回来你再告诉我!” 看着谢妩眼里晶亮的光芒,陆湛心中蓦地涌出一股暖意,他用力的回握住谢妩的手道,“好,阿妩,等我从荆州回来!我将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你。” 他会将一切都告诉她。 那些压在心里重如磐石的秘密,那些早在上一世他便应该向她吐露的秘密,这一次,等他从荆州回来,他全部要告诉她。 从此以后,他将自己全部的身家性命全都交于她手。 他相信她会珍视他。 就如同——他用性命珍视她一样。 陆湛再从谢妩帐篷里走出来时已然一扫来时的颓然,他神色气爽的朝迎面走来的罗嬷嬷打了个招呼。 罗嬷嬷知道陆湛来了,便立刻擀了面包了包子,这会正拎着刚出炉的热包子准备让陆湛尝个先,不想,却见他从姑娘的帐篷里面走了出来,当下想不想就道,“陆二公子,您这就要走了么?” “是,怎么,嬷嬷还有事吗?”对谢妩屋里的人,陆湛还是很给面子的,所以,他笑着问罗嬷嬷道。 “哦,没事,没事,上次您不是说喜欢奴婢做的包子么,所以奴婢特意做了一些给您尝尝鲜……”罗嬷嬷连忙道。 陆湛轻轻一笑,他抬脚走到罗嬷嬷身边道,“这样啊,那,嬷嬷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能拿两个路上吃么?” “不介意不介意!”一听陆湛这话,罗嬷嬷立刻便笑得见牙不见眼,她利索的从食盒里拿出几个热乎乎的包子想也不想就塞到了陆湛手里,“陆二公子,您要是喜欢吃,下次您来了,奴婢还给您坐!” “好!那就劳烦嬷嬷了。”陆湛笑着应了下来,而后,他捧着两个热乎乎的包子,满面笑意的就朝自己营地的方向走了过去。 看着陆湛的背影,罗嬷嬷也一扫这两日的紧绷,脸上的笑意越发多了起来。 看来,她们这位姑爷还真是挑对了! 姑娘有福喽! 第244章 怕死的齐王 齐王着实没想到,他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三部尚书以及定国公世子特意来找他商讨国家大事,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怎么兴奋,就听到吏部尚书史斌一脸凝肃的对他道,“王爷,陛下伤势紧急,而荆州之乱已然刻不容缓,您身为亲王,是最适合前往荆州平定乱局面人选!” 齐王才扬了一半的唇角忽地一下僵住了。 “王爷,史尚书说的极是,眼下荆州已然刻不容缓,王爷若能平定荆州之乱的话,他日陛下论功行赏定然不会忘了王爷您的功劳。”见齐王一脸僵硬,刑部尚书也连忙上前附和道。 “不,几位大人,本王,本王不是不想去,只是现下整个荆州城都是瘟疫,就算本王去了又能如何呢?”齐王一脸为难的看着几人道。 “王爷,这您不用担心。老臣给您想好了,你携圣旨,沿途可以征集各州县的大夫,这样也能为荆州的百姓博取一线生机啊!”定国公世子也适时的开口道。 齐王显然没想到定国公世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整张脸都快拧成了一个结,“世子,就,就没其他办法吗?” 他当然知道,荆州这事对他来说是一个难得在百官和百姓面前树立形象与威望的机会。 可他更知道,换取这个机会的前提是要拿他将自己的命拿来冒险! 机会以后还会有,可命就只有这一条啊! 所以,齐王为难的表示,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其实他并不是很想要。 “王爷,这是老臣和几位尚书大人商议过后觉得最可行的办法!您总不会也和太子一样,主张将整个荆州城烧掉吧!”定国公世子沉着脸道。 虽然齐王内心觉得太子这个方法也不是不可行,可看着几人阴沉沉的脸色,他抿了抿唇角,到底没敢将这话说出来。 “当然不是,只是本王觉得吧……这荆州不一定非得本王亲自前去,咱们选个人代表本王去也是一样的,世子,几位大人,你们说呢?”齐王僵硬的弯着唇角试探的看着几人又道。 “王爷,现在荆州这种情势,身份稍微轻一些的都没法稳住这局面,您是最好的人选,可如果您当真不愿意去的话,那,人选就只剩下端王了。”定国公世子一边说着,一边卸眸往刑部尚书和工部尚书身上瞟了瞟。 他早就猜到像齐王这种贪生怕死的人怎么可能拿自己冒险,可这两人不死心,非要跑来问一问,好了,现在他们也亲耳听到齐王的答案了,这会,总该死心了吧! 两位尚书自然察觉到了定国公世子的眼神,两人拧着眉互相看了一眼,而后便同时别过了脸去。 本来么,太子这个储君现在已然是废了一半,他们想着,与其这样,不如快速将齐王将威信建起来。 毕竟,现在陛下的情况也不是太妙,可没想到…… 齐王竟这么贪生怕死! “端王,对对对,本王觉得世子你提的这个人选甚好,要不,本王现在遣人将我四弟给叫过来?”一见定国公世子扔出端王这个人选,齐王长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又生出一股窃喜。 反正端王是他的亲弟弟,他去跟自己去也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也不等定国公世子等人回来,齐王就连忙吩咐身边的随从道,“来人啊,快,快去将端王请过来!” “是。”齐王的长随应了一声,而后便立刻躬身退也出去。 看着齐王唇角挂着的那抹笑意,定国公世子忍不住勾着唇角冷笑了一下,而后,当头便一盆凉水朝他泼了过去,“王爷,您都不愿意去,您觉得端王会愿意去吗?” 果然,这话一出,齐王唇角的笑意立时便僵硬了下来。 “王爷,既然,你觉得端王合适,那您就自己说服端王吧!老臣还有别的事,便先告退了。”定国世子扔下一句便干净利落的朝齐王揖了揖手,而后,他转身头也不回大迈的朝门口迈了出去。 对定国公世子忽然甩手走人,三位尚书不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皆是面面相觑。 “王爷,这去荆州的人选既然定在了您和端王二人,不如这样,您和端王自己商议,若议出了结果只管来通知老臣就是!老臣还得去陛下那看看,所以,便先告退了。”吏部尚书史斌说罢也跟着朝齐王行了个礼,临走前,他还不忘朝其他两部尚书使了个眼色。 既然齐王想将端王拱出来,那他们这几个老家伙何必在这凑这个热闹?这凑得好,端王心甘情愿的去了荆州,若是凑得不好,岂不平白无故的招端王记恨? “王爷,既然这样,那老臣也告退了。” “还有老臣,老臣也告退了。” 其他两位尚书也纷纷抬手向齐王告辞道。 “不,廖尚书,张尚书,端王马上就来了,你们要不再等会?”见这两个人要走,齐王一下有些急了,他忙快走一步扯住廖尚书的衣角道。 毕竟荆州这差事不好弄,若他俩都走了,那谁来跟端王开这个口啊! 廖尚书眉心微微一拧,他眼珠子转了转,瞥了眼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才压低声音又齐王道,“王爷,您要想让端王同意,或者,可以将贤妃娘娘请过来?” “我母妃?” “对对对!贤妃娘娘肯定好生与端王殿下分清楚此事的利弊的。”张尚书此时也连声附和道。 一听这话,齐王眼睛忽地一亮,他勾了勾唇角,而后便笑着松开了廖尚书的衣角,“既然如此,那两位大人慢走。” 廖尚书与张尚书互相对视一眼,而后两人异口同声的朝齐王行礼道,“王爷,老臣告退。” 行罢礼,两人脚步连顿都没有顿一下便快步朝门外走了出去。 两人一走,齐王便立刻焦急的朝随从唤道,“快,去请母妃,快去将母妃请过来!” 随着齐王这话一出口,立时便有随从应声站了出来,“是。” 齐王眼珠子动了动,他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等等!本王亲自去请母妃!” 他必须得亲自去向母妃言明荆州之事的厉害,否则,一会端王来了,当着他的面,好些话他是不好说出口的。 而另一边,廖尚书与张尚书没走多远,便遇到站在廊角等着他们的吏部尚书史斌。 见两人出来,史斌朝两人笑了笑,他道,“廖尚书,张尚书,如何?齐王真打算将端王拱去荆州么?” 一听史斌这话,廖尚书脸色立时便有些不快了,他道,“史尚书,你走的时候好歹也带上我们啊!不说好了同进同退么!” 史斌哈哈一笑,他道,“瞧您这话说的,我不是给你们打眼色了么!” 听了史斌这话,廖尚书抿了抿唇角,到底没有再说什么,他道,“齐王现下应该去找贤妃娘娘了吧!” “贤妃娘娘?”史斌微微一怔,不过,只一瞬间他便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道,“廖尚书,该不会,是您给齐王出的主意吧?” “不然呢?难不成,还真让老夫和张尚书去说服端王不成!”廖尚书白了史斌一眼道。 凭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晓之以利,动之以情,也不是不能说服端王,可当着齐王的面,那些利他怎么好说出口,而且,一旦许下这些利,将来,万一端王以此来要求他站队帮忙,那他岂不是将自己陷入两难之地? 哎!如今的情势当真是险之又险! 荆州的事即便有了章程,可京城那边又该如何? 比起荆州,更让他忧心的是京城啊! “行了行了,荆州之事且等齐王和端王自已商议吧,倒是京城那么,咱们是不是先派人回京探一下消息啊!”张尚书此时忧心忡忡的站出来道。 张尚书这话一出口,史斌和廖尚书的脸色俱都沉重了起来。 荆州的事好解决,只要齐王和端王作出尽力的模样,即便最后荆州城的百姓救不回来,那至少也能堵住悠悠众口,可京城却不同…… 若太子和徐首辅已然反了的话,那么京城可说得上是危机重重,旁的不说,他们可都是有家人在京城的啊! 若太子和徐首辅到时候以他们留在京城的家人作威胁的话,那他们该怎么办呢? “这事,咱们最终还是看陛下的决断,毕竟……” 毕竟陛下还没给太子和徐首辅定罪。 后面那句话史斌没有说,可是,廖尚书和张尚书却显然是听懂了。 “可陛下现在这种情况实在让人忧心,咱们总不能一直在猎宫这里干耗着么?”张尚书拧着眉有些不甘心的道。 这万一陛下有个三长两短…… “张尚书,陛下应该很快就会醒来的!不过,廖尚书刚刚说的对,咱们还是先在陛下醒来前先派人去京城探查一下动静!”史斌一脸凝重的看着两人道。 “那咱们派谁去?”张尚书忙道。 史斌拧了拧眉,他沉吟了好一会才缓缓道,“你们还记得锦衣卫里有个叫夏钰的么……” “你是说那个举告汪涛的锦衣卫千户!”廖尚书一下便想起来夏钰是何人。 史斌沉重的点了点头,“对!就是他!他到底是锦衣卫千户,说不定,留在京城里的锦衣卫有他能使唤得动的人!” 这样总好过他们重新派人回京! 毕竟,太子和徐首辅计划失败后一定会对京城严加死守,轻易怕是很怕混进京城,更别提猎宫和京城还有一段距离,所以,最好的法子便是让京城里的人往外递消息。 第245章 只有两条路 而京城此时确如史尚书预料的那样,全城戒严了起来。 正宣帝遇袭的事一传到京城,太子便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不过,在听到正宣帝暂时无性命之忧时,他先是松了一口气,可随后,心里又生出一股遗憾——要是正宣帝当真葬生于黑豹之口的话,那他就不只是代监国了…… 可是,没等太子遗憾太久,另一个让他惊掉下巴的消息便紧随其后传了过来——在正宣帝马鞍上动手脚的人是徐府的暗卫! 这消息一传来,太子立刻一阵踉跄,随后便一屁股栽到了椅子上半晌没醒过神来。 而另一边,收到消息的徐首辅此刻也匆忙赶到了东宫,“太子,太子,您没事吧?” 听到有人唤他,太子的理智才渐渐回笼,待他看清楚徐首辅的脸时,他才彻底从震惊中醒过神来,他一把抓住徐首辅的胳膊道,“外祖父,是你吗?那个在父皇马鞍上动手脚的人是你派去的吗?” 太子掐着徐首辅的胳膊极其用力,虽然徐首辅穿着厚厚的衣裳,可这会,他仍旧感觉到胳膊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他沉着脸怒视着太子道,“太子,你冷静一些!” “冷静?你让孤怎么冷静!你怎么能背着孤派人去刺杀父皇!现在好了,父皇已查出那人的身份!你现在叫孤如何是好!你叫孤如何是好!”太子死死的瞪着徐首辅,一副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的样子! “太子!你冷静一些!”徐首辅此刻显然也有些生气了,他冷冷的拨开太子的手,而且,拧着眉沉声对他道。 看着徐首辅眸底的冷意,太子神智总算稍稍回炉了一些,不过,他仍旧梗着脖子一脸怨愤的瞪着徐首辅。 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此刻徐首辅早就在太子怨毒的眼神里死了成百上千次了。 他太恨徐首辅了! 弑君这么大的事,他竟一点风声也没透给他,他就没想过事败后他会背上怎样的罪名吗?他想死他不拦着,可是他不该将他也一起拖下水! 他已经是太子了!只要再熬上几年,待到父皇西去,他便是明正言顺的大魏君主!他根本不需要这么冒险! 他明明离那把龙椅就只有一步之遥! 为什么! 为什么他非要将他从上面拖下来! 徐首辅显然也看出了太子眼中的杀意,他用力的吸了一口气,良久,他才试图用冷静的语气对太子道,“不是老夫!老夫没有派人去刺杀陛下!” “你骗谁!猎宫那边都查出来了,在父皇马鞍中动手脚的人就是你府上的人!”太子依旧鼓着眼睛怒瞪着徐首辅道。 此刻,他显然已经忘了眼前的这个老人是他的嫡亲外祖父,是为了他储君之位呕心沥血为他筹码铺路之人! “老夫说了!老夫没有!”徐首辅显然也怒了,他咬牙瞪着太子,额上的青筋暴起。 自他升任内阁首辅以来,他早就修炼的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年前徐家被卷入军饷一事中,他仍旧不急不躁缓慢而局,可现在,面对这个恨不得掐死自己的亲外孙,徐首辅第一次没有压制住自己的怒气。 太子这会显然也被徐首辅眸底那抹猩红给震慑住了,他怯懦的收回手,而后,才僵硬的抿了拒唇角道,“可,可不是您还能是谁?父皇那边都查出来了……” 可不想,徐首辅在听了太子这话后却发出一阵冷笑,他睨着太子道,“太子,你在储君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久怎么还如此天真!不管是陛下遇刺还是查出凶手是我府上的人,这一切通通是别人布的局!一个针对你我的局!” 徐首辅这话一出口,太子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外,外祖父,不,不会吧……” 话虽是这样说,可太子心里其实是信了的。 外祖父一向稳妥,他怎么可能做这样冒险的事!对,一定是有人想要以此来陷害他! 想到这里,太子也顾不得刚刚差点与徐首辅撕破脸,他连忙上前一步对徐首辅道,“外祖父,那咱们现在怎么办?要写信去向父皇辩解吗?” “你觉得陛下会信你吗?”徐首辅冷冷的盯着太子的道。 “父皇他,他应该会信我的,毕竟,毕竟我没有理由这样做啊……”太子苦着脸看着徐首辅道。 可不想,听了他这话,徐首辅再次冷哼一声,他道,“殿下,若是陛下当真信你的话,这个消息根本不会传回京城,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就算陛下对此事还有一些疑虑,愿意听您的解释,可您这封信却也未必能递到陛下跟前!你以为,那些陷害你我的人会允许陛下收到从京城递出来的信?”徐首辅冷着脸反问太子道。 “那,那要不孤亲自去向父皇解释?”太子不甘心的又道。 “如果太子不怕命丧猎宫的话,那只管去,老臣不拦着你!”徐首辅沉着脸再度打断太子的话道。 徐首辅这话一出,太子最后一丝希冀也彻底消散得干干净净,他红着眼眶,一脸委屈的看着徐首辅道,“外祖父,那,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弑君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就算他是被陷害的,可一旦父皇信了,待他班师回京,即便父皇不杀他,他这个太子却也算是坐到头了…… 不! 他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外祖父,您快想想法子啊!咱们可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究竟是谁,是谁想要陷害孤!”太子怨愤的抓着徐首辅的手尖声又道。 徐首辅此刻却已然冷静了下来,他平静的看着太子道,“太子,现下不是追究是谁陷害你我之人的时候!咱们最紧要的是赶紧想出应对之法来!” “外祖父,听您这话,您是有主意了吗?”看着徐首辅那张冷静又睿智的脸,太子心里一下燃起了新的希望,他忙满怀希冀的望着他道。 徐首辅淡淡的点了一下头,他道,“如今形势紧迫,老夫已命五城兵马司的人严守城门,一旦发现有任何可疑的人想混入城中一律格杀勿论!” 太子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他看着徐首辅连声道,“好,外祖父,你做的对!那,接下来呢?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接下来,接下来太子您该让人在城中散布流言,就说陛下秋狩坠马昏迷不醒,而齐王趁机欲胁天子以令诸侯!”徐首辅勾着唇角冷冷的扬着眉毛道。 听了徐首辅这话,太子眼睛猛地一亮。 是了,他把这事推到齐王头上不就好了么! 反正,他们两个就是死对头,齐王盯着他这个储君的位置也不是一天老天了! 妙!妙啊! 不过…… “外祖父,可父皇他到底还醒着,虽然咱们这么说能唬弄一时,可一旦父皇站出来……” 那谣言不就不攻自破了么! 太子苦着脸望着徐首辅道。 “所以,接下来一步就要看太子您呢?”徐首辅盯着太子,浑浊的眸子忽地咪了起来,里面忽地迸出一股强烈的杀气。 被这样的眸子盯着,太子不自觉倒打了一个寒颤,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声音也跟着微微发颤了起来,“外,外祖父,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太子!事已至此,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徐首辅却半点也没给太子躲避的机会,他抬脚朝太子逼近了一步,而后咪着眼睛用力的盯着他道。 “孤,孤不懂你说什么!”太子显然被徐首辅吓住了,他下意识想要后退,可这一步,徐首辅却忽地一下拉住了他的手,“外祖父……” “太子!现在摆在你我面前的就只有两条路,咱们选择往前进则一步登天,若是选择后退……” “后退,后退会怎样?” “后退则会摔得粉身碎骨!”徐首辅斩钉截铁的答道,说完,他便狠狠的将攥着太子的手松了开来。 骤然消失的力道让太子猛地一个踉跄,他跌跌撞撞走了两步,而后便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进一步则一步登天。 后退则会摔得粉身碎骨! 一步登天! 粉身碎骨! 太子深吸了一口气,他用力的眨了眨眼睛,而后,他重新提气望向徐首辅道,“外祖父,还有第三条路吗?” 徐首辅冷冷一笑,而后,他朝太子缓缓的摇了摇头。 得到了预想中的答案,太子忽地勾着唇角笑了一下,随后,他‘腾’的一下撑着椅子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孤还是选择前面那条路吧!” 父皇,我也是迫不得已! 是你,是齐王,是你们逼我的! 我不想粉身碎骨,所以,我只能选择一步登天了! 而且,我本就是你选定的储君,这把龙椅本来就属于我,我不过是早几年坐上它而以!我想,你应该不会介意才是! 看着太子眼里闪动着那奇异的光芒,徐首辅唇角微微一勾,可眸底却依旧有一股杀气溢了出来。 他没有告诉太子,他确实动用了杨鹤丰留在武安侯府的那枚棋子,他想将谢峥从左翊卫副将军的位置上移开,可是,没想到却有人识破了他的局并反手摆了他一道! 一时间,弑君的人变成了救君的人! 呵! 好一招偷龙转凤! 可这个摆他一道的人究竟是谁呢?齐王这个废物显然没这个能耐,端王也不过如此,难道是陆晏那个武夫? 徐首辅飞快的在脑中过滤着此次跟随正宣帝秋狩的人员名单! 他真的太想知道是谁设局坑害于他! 第246章 两兄弟过招 从齐王那回来,当天晚上,端王就发起了高热。 齐王听到消息赶到时,正好碰到王太医拎着药箱走出来,见到齐王,王太医连忙朝他行了个礼道,“微臣见过王爷。” “行了行了,王太医,你就别多礼了!王太医,你这是%……刚从我四弟房里出来?”齐王试探的问王太医道。 “是。” “那本王问你,我四弟他病情如何?”齐王端着脸问王太医道。 王太医忙朝齐王行了一礼,而后,他才抬着恭敬的对齐王道,“回王爷的话,端王殿下是因风寒引起的高热,微臣已命人煎了药,端王殿下只需按服药,相信,很快高热便会退下去了。” “那他这病多久能好啊?”齐王略显焦急的又追问王太医道。 王太医微不可觉的拧了一下眉。 猎宫就这么丁点大,昨日,几位尚书以及定国公世子去请齐王去荆州坐镇的事早就在猎宫传开了,就是他这也有所耳闻,可现下齐王这么关心端王的病情,但凡有点心思的人都大体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可猜到归猜到,面上王太医可一点也没敢表现出来,他恭恭敬敬的再度朝齐王揖了揖手道,“王爷,端王殿下这病势来得凶猛,就算高热退下去也且得休养一段时日了。” 果然,一听王太医这话,齐王脸色立刻便阴沉了下来。 好一个肖卓! 昨日当着他和母妃的面答应的好好的,可没想到,一眨眼他便‘突然’发起了高热!他这分明是不想去荆州,所以才故意搞这么一出! 他以为他是傻子么! “王太医,本王再问你,端王他是真的病了么?”齐王咪着眼睛,眸带威胁的盯着王太医道。 “回王爷的话,端王殿下确实是病了。”王太医连忙答道,末了,他怕齐王不相信,于是,忙又补了一句道,“王爷若是不信的话,也可以将其他两位太医传过来给端王诊治诊治,或者,王爷也可以亲自去里面看一看。” 听了王太医这话,齐王心里的那点疑虑总算消散了些。 “王爷,陛下那里还需微臣盯着。王爷若是无事的话,那微臣便先告退了。”王太医垂首又对齐王道。 听王太医提到正宣帝,齐王眸子忽地又是一亮,他忙又道,“对了,王太医,父皇他可好些了?” “回王爷的话,陛下的精神比起前两日好多了。”王太医微笑着又答道。 齐王点了点头,见王太医一直望着自己,他微微一怔,随即便立刻明白过来,“好了,本王没什么事了,王太医你先回去吧!” “那王爷,微臣就告退了。”王太医再度朝端王行了个礼,而后才躬身退了出去。 送走王太医,端王脸上的笑意便立刻拧了起来,他抬脚刚想进屋跟端王理论一番,可刚走了几步,又觉得哪不对,最后干脆一扭头直接朝贤妃屋里去了。 肖卓这家伙为了躲避去荆州,竟然不惜残害自己的身体!他现在就算进去了也改变不了什么,与其去找他算帐,还不若快点去找母妃想办法! 肖卓去不了荆州,那史尚书那几个人岂不又会回头找他? 想到这里,齐王心底一阵发慌,一时间,他脚下的步子不由迈得更快了。 而另一边,端王在喝了药后,嗓子总算舒服了一些,不过,头依旧还是晕晕沉沉的,浑身更是提不起半分力气。 “王爷,您这又是何苦呢?昨夜的水多凉啊,您,您怎么就这么狠得下心啊!”见端王这模样,一旁坐着的柳侧妃心疼的直抹泪。 听了柳侧妃的话,端王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深秋的水都多凉,夜风吹到身上更是如刀割一般,可他不狠下这个心,明日,他就会被逼着去荆州! 去了那,别说吃苦,一个不慎,怕是连命都要丢在那! 肖远也就算了,可是母妃…… 她可是他嫡亲的母妃,他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也会帮着肖远来说服自己去荆州,她难道不知道荆州现在有多凶险吗?明明都是她的儿子,可她的心却偏到了天上。 想到这里,端王忍不住再次打了个寒颤。 柳侧妃见状,连忙伸手替他将被子往上掖了掖,她道,“王爷,您是还觉得冷么?要不,妾再给你加一床被子?” “不用了,就这样冷着吧!”端王勾着唇角再度冷声道。 若是好得太快了,岂不又顺了肖远的意! 他倒想看看,没了他这个垫脚石,这次荆州之行,他究竟是去,还是不去! 如今上上下下可都盯着他了,他若是推脱不去的话,别说父皇会对他失望,这是猎宫里的这些官员只怕也会对他这个齐王失望至极,而太子现在也摇摇欲坠,到时候,便该轮到他出头了! 想到这里,端王的狭长的眸子愈发阴寒了起来。 母妃!你看着吧,总有一日,我会让你知道,你的选择是错的!你惟一能依赖,能给你荣耀的儿子只有我! 只有我! “王爷,刚刚下人说,齐王来过了,不过,他没进来,在门口跟王太医说了几句后便匆匆走了。”见端王神色不郁,柳侧妃犹豫了一会,才小声试探的跟他道。 “是吗?”一听柳侧妃这话,端王唇角微微一勾,看着柳侧妃的眼里终于带了点笑意。 看来,他还不是太蠢! 不过,即便他现在去找母妃也没用了,眼下,事情俨然已成定局,除非他还能找出一个能代他去荆州的人! 可是,这个世上谁会傻连命也不要,替他去荆州走这一趟呢? 就在端王这么思忖的时候,另一边,齐王已然赶到了贤妃宫里。 贤妃这会才刚刚起身。 近来猎宫风声鹤唳,她已经好久没睡过一个整觉了,再加上昨晚端王走后,她心里极不是滋味,到底是自己嫡亲的骨血,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去冒险,她这个当娘的心里怎么能好受,这一难受,她便一整晚都没睡好,是以,今早便起得迟了些。 见齐王一脸怒容的闯进屋子,贤妃忍不住不悦的皱眉道,“小三,你这又是怎么呢?谁又惹你了么?” “除了肖远还能有谁惹我!” “小四?”贤妃拧了拧眉,有些不悦的看着齐王道,“小四他怎么惹你呢?” 不管是对她这个母妃还是对齐王这个哥哥,小四都已经尽力了,荆州那么危险的差事,他都答应替小三儿去…… 一想到这里,贤妃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来。 “母妃,你怕是不知道吧!肖远病了!”齐王咬着牙冷声对贤妃道。 贤妃一怔,随后她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四病了?严重吗?太医去看过了吗?” 齐王冷冷一笑,他咬着牙阴森森的道,“可不,昨晚从我屋里回去后他就病了,王太医说他是风寒引起的高热,没个十天半月怕是好不利索!母妃,您要不要去看看他啊!” 贤妃怔了一下,可很快,她便立刻意味出齐王这话中的意思,“小三,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小四他不是这样的人!” “母妃!他人都躺在那了,王太医也确诊过了!都到了这个时候,您还要替他说话吗?”见贤妃这个时候还护着端王,齐王一下便怒了。 “小三……” “母妃,昨个儿他是故意使的缓兵之计!他想要麻痹你我!”齐王怒不可遏的再次朝贤妃吼道。 早知道,昨日他直接使出苦肉计不就好了么! 到时候他一病倒,肖远就是不想去也得去!也不至于让他得了信抢占了先机!也不知道,这会他再使苦肉计还来不来得及。 想到这里同,齐王简直懊悔的肠子都青了! 他难里想到,平时对他唯唯诺诺的肖远会忽然在背后捅他一刀了! 亏他一直还把他当成自己最亲近最信赖的弟弟,结果…… “小三,你先别急,这事还会有办法的!”见齐王气的双眼通红,贤妃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于是,她连忙安慰齐王道。 “那您说,还有什么办法?”齐王鼓着眼睛连忙问贤妃道。 贤妃抿着唇角一下沉默了。 去荆州坐镇的人必须得身份显贵,现在这猎宫中,除了她的两位皇儿,那就只剩下诚王了…… “或许,咱们可以找一下诚王?”贤妃咪着眼睛道。 一听贤妃这话,齐王立时便忍不住冷笑一声,他嘲讽的看着自家母妃道,“母妃,你别说笑了,肖偌那家伙就是个傻子,荆州这么大的事,你觉得几位尚书会放心让他去吗?” “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不过就是跟着去坐镇的,只要运作得当,有什么不可能的!”贤妃勾着唇角冷笑道。 史斌那几个老狐狸本来也没指望派去的人能真正的拯救荆州的百姓于水火,不过走个过场而以! “母妃,你说的轻巧,肖佑再傻也知道荆州之险,他怎么可能会去送死!”齐王朝贤妃用力的翻了一个白眼道。 肖偌就是一个混吃等死没有野心的庸才,可正因为他没有野心,所以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他就更不会去了! 第247章 齐王扑了空 而另一边,诚王现在显然还不知道贤妃母子将主意打到了他头上,他看着突然造访的陆湛一脸的惊愕。 “阿湛,你,你今个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呢?” “怎么,五舅舅这是不欢迎我?”陆湛微笑的看着诚王道。 正宣帝的这几个儿子中,太子、齐王、端王,他们都有肖似正宣帝之处,尤其是太子,那双眼睛简直和正宣帝如出一辙。 可惟独诚王例外。 他是那种一看就很憨厚的长相,略显肥胖的身材,再加上那圆润的下巴,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老实憨厚的劲来。 而后来的事情更是证明,他这个五舅舅确实是一个表里如一的人。 他是真的对那把龙椅没什么兴趣,他就一心只想窝在自己的王府过他安静又逍遥的日子。 听了陆湛这话,诚王连忙摇了摇头,他道,“那倒不是!我就是单纯觉得意外,阿湛,你来我这,是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看五舅舅么?”陆湛眨着眼睛笑道。 “能能能!当然能!红玉,快看茶!”对陆湛这个外甥,诚王没怎么接触过,不过,这会见他笑得这般俏皮,他不由哈哈一笑,于是,连忙吩咐侍女斟茶道。 侍女闻言很快便替两人斟好了茶。 诚王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末了,他才放下茶杯重新看向陆湛道,“阿湛,你可是遇到什么难处呢?” 虽然外边已然风声鹤唳,可他却只让身边的人将门关起来掩起来,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问,这个,外边的风雨便溅不到他的院子里来,可是…… 秋狩那日他也在,父皇差点命葬豹口,而依他的心思,此事,他多半会疑心到皇姐身上去。 “五舅舅以为我遇到了什么难处?”陆湛微笑的看着诚王道。 诚王仔细的打量了陆湛一眼,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对陆湛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不过,阿湛,你要是有什么能用得上我的地方,我一定帮忙。” 毕竟,他小时候没少受母后和皇姐庇护。 “五舅舅这片心意阿湛领了,不过……现在遇到难处的人并不是我。”陆湛含笑看着诚王意有所指的道。 果然,听了陆湛这话,诚王眉心不自觉便拧了起来,“阿湛,你这话的意思是……” “五舅舅,贤妃娘娘和三舅舅打算让你领人去荆州平乱!”陆湛直接了当的切入主题道。 诚王眉毛一皱,他道,“让我去荆州平乱?阿湛,你,你是不是听错了啊!” 他虽然将自己将在这小院里不问世事,可是,侍女们每日去厨房领吃食的时候,还是有些风声传进来的,尤其是荆州之事…… 他虽然也忧心那些百姓,可到底,这事离他太远,他从来没想自己能与这事扯上什么关系,毕竟,他长到这把年纪,一年到头难得上朝一次,说句不好意思的话,就连朝中的那些官员他都认不全,更别说让他带人去荆州平乱了。 “几位尚书的原意是想让三舅舅或者是四舅舅去,可四舅舅昨夜突然发起了高热,而三舅舅……三舅舅显然是不想冒这个险,所以……” “所以,他们便将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诚王指着自己的鼻尖苦笑道。 陆湛笑着点了点头。 看着陆湛脸上的笑意,诚王的脸一下便垮了下来,他朝陆湛苦笑了一下,而后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对他开口道,“阿湛,我倒也不愿意去,只是……你知道的,我对这些事一窍不通,我就算去了那,我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说到这里,诚王抿了抿干涩的唇角,见陆湛仍微笑的看着自己,他不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才再次鼓起勇气道,“如果非要我去的话,至少,至少得给我找个稳妥的人吧!” 他们想让他去无非是看中他的身份,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给他寻一个能帮他拿主意的人的话,他也不是不能走这一趟。 他被百姓锦衣玉食养了这多年,如今,要让他为百姓出一分力也是他应该应份的事。 看着诚王一脸的赤诚,陆湛忍不住勾唇一笑,他道,“五舅舅,你放心吧,荆州,不用你去……” “不用我去?”诚王拧着眉越发困惑了。 不让他去,那他来找他做什么? “五舅舅,我想您陪我去史尚书的帐篷走一趟。”陆湛微笑的看着诚王道。 “我陪你去找史尚书?”诚王眉心拧得更紧了。 “是。”陆湛坚定的看着诚王道。 “这是为什么啊?”诚王不解的看着陆湛道。 陆湛轻轻一笑,他垂眸抿了一口茶后,才抬眸重新看着诚王不争不缓的道,“因为我打算去荆州。” “阿湛,你,你没跟我开玩笑吧!”诚王惊得一下站了起来。 “怎么,五舅舅是觉得我不够格?”陆湛歪着头含笑朝诚王挑眉道。 “当然不是!”诚王连忙摇了摇,说完,他一脸凝肃的看着陆湛道,“阿湛,我就是觉得你没必要冒这个险!” “五舅舅,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跟你说这些吗?”陆湛看着诚王忽地又道。 诚王拧着眉再度摇了摇头。 “此去荆州一路凶险,我不想你冒险是其一,可更重要的是,我必须快速强大起来,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护住我想护住的人!”陆湛说这话的时候神情极其郑重,就仿若刚刚那个谈笑自若的少年是诚王的幻觉。 看着这样的陆湛,诚王唇角动了动,可最终,他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等贤妃和齐王匆忙赶到诚王院里的时候,院里已然人去楼空,就只有那个叫红玉的侍女正收拾着桌上的茶具,见他们进来,她慌忙朝两人行礼道,“奴婢见过贤妃娘娘,见过齐王殿下。” “行了行了,别行礼了,本王问你,你们王爷了?他去哪了?”没看到诚王,齐王连忙逮着那侍女问道。 “回殿下的话,我们王爷去找吏部尚书史大人了。”红玉连忙福身答道。 “他去找吏部尚书做什么?他们什么时候走的?”齐王忙又问道。 红玉为难的看了齐王一眼,而后她垂眸朝齐王福了福身小声道,“奴婢不知。” “混帐,你是怎么当差的,你家主子什么时候走的你都不知道么!”一见那侍女低头不语,齐王火气‘腾’的一下便涌了上来。 “行了!”见齐王跟一个卑贱的侍女计较,贤妃有些不悦的拧了拧眉,她看了一眼桌上还散着热气的茶水,而后才冷冷对齐王道,“既然人不在,那咱们便先回去吧!” 看来,他们还是晚来了一步! 应该是有人给他递了信,所以,他先一步跑去史尚书那了。 “母妃……”齐王不敢置信的朝贤妃看了过去。 这个时候回去岂不是功亏一篑? 如果不能说服诚王,那他就得去荆州了! 贤妃冷冷的睇了齐王一眼,而后,她长袖一拂,率先抬脚朝门口走了出去。 “母妃。”齐王连忙喊了贤妃一声,见她脚步顿都没有顿一下,他心里虽然窝火,可这会却也不得不快速抬脚追了过去。 “母妃,你这是不管我了么?”一到贤妃身边,齐王便迫不及待的埋怨她道。 “不然怎么办?你想让本宫现在带着你去找史尚书么?”贤妃冷着脸道。 一听贤妃这话,齐王眉心拧了拧,他不能朝贤妃发火,于是,只能将火气全撒到了诚王身上,“肖偌这傻子不天天窝在院里不出来么?他怎么会知道咱们想让他去荆州?” 听了齐王这话,贤妃勾着唇角冷冷一笑,她道,“你没瞧见刚刚桌上摆着两个茶盏么?” “母亲,你是说……是有人特意来给那个傻子报信?”说到这里,齐王的眼神陡然阴冷了下去,他咬着牙恶狠狠的又道,“究竟是哪个该死的敢给这傻子报信!要是让本王抓住他,本王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看着自家儿子咬牙切齿的模样,贤妃忍不住轻叹了一口气,“小三,事已至此,咱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母妃,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贤妃再度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她停下脚步,而后温柔的拉过齐王的手语重心肠的对他道,“小三,来的这一路上母妃想过了,如果诚王执意不去的话,那不如你就自己去吧!” 贤妃才刚刚说了这么一句,齐王便立即甩掉她的手,暴怒的喊了她一声道,“母妃!你这是想送儿子去死么!” “小三!你听我说!虽然去荆州有些冒险,可这对你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一旦此事你处理的好,你父皇那不用说,就是那些朝臣百官哪个不得高看你一眼,现在,太子是什么情况咱们心知肚明,一你父皇好转过来,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所以,这对你来说其实是一个难得的机会!”贤妃再度拉过齐王的手劝说他道。 “母妃,你只看到了这是个机会,你怎么不说这事有多冒险了!” “小三,咱们可以装装样子啊!你不一定非要进城,就算万一遇到要进城的情况,你也可以让旁人进去啊!”贤妃再次试图说服齐王道。 她相信,史尚书他们想出这个主意本意也不是让小三去送死,否则,万一小三出了意外,那他们也没法向陛下交待不是! “母妃,你说的倒是轻巧!到时候剑在弦上怎么由得我不去!而且,荆州城现在什么情况外边的人根本一无所知,荆州之事若那么容易便能平息,那为何肖远、肖佑一个个都吓得跟鹌鹑一样不敢动弹!”齐王怒不可遏的瞪着贤妃,见贤妃面带怒意,他忍不住又补了一句道,“难不成,母妃您想让我替您另一个儿子铺路不成!母妃,你的心怎么能这么偏!”齐王恶狠狠的扔下这一句,而后长袖一甩,也不管贤妃面如菜色,抬脚便怒气冲冲的走了。 第248章 自请去荆州 史斌着实没有想到陆湛和诚王会找上门来,更没想到陆湛会自请去荆州主持乱局! 今早端王突发高热的事他已经听说了,旁人或许不知其中缘由,可对他们这几个知道其中内由的人来说…… 端王这高热属实来得太‘妙’了一些。 眼看齐王和端王一个个对荆州之事避如蛇蝎,他和几位尚书正在帐篷里重新商议此去荆州的人选,他们正想着该用什么法子说服诚王时,诚王和陆湛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平心而论,他一开始没想过陆湛。 倒不是陆湛的身份不够,身为正宣帝最宠外的嫡亲外孙,身后还有定国公府这座屹立在大魏两百余年的国公府撑着,陆湛的身份可以说比寻常的龙子皇孙还要金贵些。 也就是因为他太金贵,所以,他们几人根本没敢往这上面想。 所以在齐王和端王都不愿意前去的情况下,他最先想到的便是诚王,虽然诚王委实有些不堪用,可若是给他身边上添上几个得力的人,也不是不能一试,可让史斌万万没想到,陆湛竟然主动请缨了。 “陆二公子说的可是真的?”廖尚书最先反应过来,此刻,他看着陆湛的眼神满是光亮和兴奋。 说实话,比起什么都不懂的诚王,能文能武的陆湛可比诚王合适多了,就是…… “陆二公子,去荆州这事,您跟世子商议过了吗?”张尚书小心翼翼的替廖尚书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定国公世子那个暴脾气,他要是知道他们三背着他将他心爱的侄子送去荆州,到时候指不定要跟他们怎么闹了!定国公府本就人丁稀薄,陆湛更是二房惟一的独苗苗,定国公世子素来看护这个惟一的侄子跟看护自己的眼珠子没什么区别。 他可不想因为这事去捅了定国公世子那个马蜂窝。 “几位尚书放心,此事只要你们同意,一会回去我就同我大伯商量。”陆湛微笑的看着三人道。 “这……”张尚书仍然有些犹豫。 毕竟,他当年可以体会过定国公世子胡搅蛮缠的功夫的。 “几位大人,你们请放心,我不会将你们供出来的!荆州,是我自己要去的!”陆湛微笑的看着三人再度出声道。 “陆二公子,老夫能多问一句吗?你为什么要自请去荆州啊?”浸淫官场数十年的史斌显然没被这突如其来的喜悦冲昏头脑,他警惕的看着陆湛道。 虽然说此去荆州只是做个模样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可是这悠悠众口又岂是那么好堵的?就拿荆州城那几万条性命来说,你是救?还是不救?若是救,你该如何救?若是不救,那又该如何堵住众人的嘴巴? 荆州之事若能处理好,那自然能在百姓与百官中竖立极高的威望,就连陛下也会因此高看此人一眼,可若稍有不慎没有处理好…… 性命丢了不说,只怕还会遭百姓反噬! 所以,这是一把双刃剑。 输的几率显然要大于赢的几率! 这也是齐王和端王反复斟酌后选择弃赌的原因。 可如果连齐王和端王都不愿意赌这一把,那陆湛又为何想要赌这一把?毕竟,齐王和端王若是赌赢了,他日在皇位争争夺上可以说能占尽优势,可陆湛呢?他只是正宣帝的外孙,他要这些威望也没什么用啊? 看着史斌眼中的警惕,陆湛忍不住轻轻一笑,他挑眉看向史斌道,“史尚书,你果然是在官场中呆得太久了,所以,你约莫忘了——居庙堂之高则该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该忧其君!我虽然不才,可荆州之事关几万条性命,岂有坐视不理之理!” 陆湛这一番话说的掷地有声,直听得史斌老脸一阵绯红,“陆二公子,老夫,老夫不是那个意思……” “当然,如果几位大人觉得我主持不了荆州乱局的话,那刚刚那话只当我没说!”陆湛冷着脸直接打断史斌的话道。 “不!怎么会!陆二公子您可以说是最适合去荆州主持乱局的人选了!”廖尚书连忙出声道。 陆湛虽然纨绔之名在外,可廖尚书却始终记得眼前这人年纪轻轻便中了探花,当年他下场应试的那篇文章更是通篇慷慨激昂,让人读完之后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平静,要不是正宣帝看他年轻,又是自己的亲外孙,当年,便是将他点为状元也是使得的! 更别说,身为定国公府的二公子,陆湛还有一身的好武艺,这样文武双全的人才,出身又这般显赫,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是去荆州的最好人选。 甚至,他觉得他比齐王和端王更合适! “对对对!廖尚书说的对!”张尚书此刻也连忙出声附和道,似是怕吏部史尚书再出言反对,他说完这话后想了想,马上又补了一句道,“史尚书,现在荆州疫、情显然已刻不容缓,咱们没有更多的时候来细细斟酌了!”说罢,他还不忘重重的朝史斌使了个眼色。 先稳住民心才是最最紧要的事! 现下陛下身受重伤,京城的情况又还不明朗,荆州又出现这样的事,万一荆州先乱起来,那他们的处境就越发艰难了。 况且,眼下这个情况,端王和齐王不肯去,好不容易出来一个陆湛,还是自己主动要去的,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天降救星啊! 所以,不管陆湛是什么目的,他既然愿意去那就让他去! 而这会,史斌显然也明白了张尚书眼里的暗示,他咬了咬唇,而后下定决定对陆湛道,“陆二公子,此去荆州,你打算怎么做了?” 陆湛虽然身份金贵,文武双全,可他到底年轻,荆州城如今的情形,就算他亲自前去只怕也未必能解决。 “我打算先去向外祖父请一道圣旨,然后再带着李太医沿途南下,一边收集药材,一边征集大夫,然后在途中尽快敲定一下缓角疫、情的方案!不过,荆州城有几万百姓,光这些药材肯定远远不够,所以,到时候还得劳烦几位大人替我安排后面的事。”陆湛看着几人郑重其事的交待道。 一听陆湛连后续药材不够的事都想好了,史斌心中一时间不由大为震惊,“陆二公子,听你这话的意思,你……你想带大夫进城?” “不错!”陆湛想也不想斩钉截铁就答道。 这下,不止史斌被惊住了,就连其他两位尚书以及跟着陆湛一同前来的诚王也惊住了。 “阿湛,你,你是在与我说笑吧!”诚王结结巴巴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陆湛道。 “五舅舅,我没有与你说笑,我说的是真的!荆州城必须得有人进去,可如果我不进去,你觉得,那些大夫他们能愿意进去吗?”陆湛平静的看着诚王道。 “不!阿湛,你不能去!”一听陆湛这话,诚王脸色一下便凝肃了起来,他说完这话,忽地意识到自己的神色过于凝重,于是,他忙转过脸又对其他三位尚书道,“几位大人,要不,还是让本王去荆州吧!本王代阿湛去!” 诚王素来不在朝中露面,就算平日撞见了,他也是一副憨笑可掬的模样,如今这么凝肃的站出来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 三人互相看了看,正要说话时,陆湛的声音却忽地又响了起来。 “五舅舅,你还是留在这里照顾外祖父吧!” “阿湛!我之所以答应陪你来,是因为我以为你……总之,如果你要进城的话,我不同意!如若一定要有一个人带头进城,那么,我替你去!”诚王目光执拗的看着陆湛斩钉截铁道。 阿湛现在是皇姐惟一的指望,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去荆州送命,如果,一定要有人去荆州的话,那么,他愿意代他去,这样,也算报答母后还有大哥他们当年对他的回护之情! 看着诚王这般执拗的目光,陆湛眸子忽地动了动,他恍然间觉得,他这位诚王舅舅似乎知道什么…… “二公子,其实,王爷这个提议也未尝不可……”史斌斟酌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声出声道。 若此行能加上一个王爷,那份量就更重了,这样,百姓瞧在眼里便不会觉得皇家无情,这样便更能达到稳定民心的作用了。 而且,说句自私的话,诚王本就庸庸碌碌,他愿意去冒这个险总好过陆湛去冒险,否则,将来,万一陆湛出点什么事,那定国公世子还不跑来扒了他们三人的皮。 很显然,其他两位尚书也同史斌的想法一样,他们三人默契的交换了一个目光,而后一致决定将诚王也推出去。 “二公子,王爷既然愿意去,那您就让他陪你一起去!两个人一起去,这万一遇上一点事,你们也能互相商量一下不是。”张尚书也忙附和道。 “对对对!老夫也是这个意思!”廖尚书不甘示弱也忙点头道。 就在几人觉得陆湛要松口时,陆湛却忽地勾着唇角朝诚王摇了摇头,他道,“五舅舅,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是,我有我的路要走,我没有理由将你牵扯进来。” “阿湛……” “五舅舅,我走后,京城的事还望你多多费心。”陆湛弯着唇角再次对诚王道 第249章 说服了世子 定国公世子怎么也没想到,他作为陆湛的大伯,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他自请去荆州的人! “阿湛!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与我商量便私自做了决定!还有,史斌他们那几只老狐狸,他们怎么敢同意让你去!齐王和端王是死了么!”定国公世子一边说着一边将桌子拍得啪啪作响。 躲在帐篷外的萧慕北听到定国公世子这震耳欲聋的声音,他勾唇朝旁边的陆深微微一笑,他道,“陆大哥,你爹这狮吼功练了有些年头了吧!” 听了萧慕北这话,陆深斜眸睨了他一眼,“要不,你进去体会体会?” 萧慕北连忙打了个寒颤,“我看还是算了吧!这份福气,还是让陆二一个人受着吧!” 而此时,一个人享受这份福气的陆二,他正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定国公世子教训。 而定国公世子见素日这个自己说一句,他能回个三句,且句句气得他心肝脾肺俱疼的侄子此刻半个字不哼就那么耸拉着脑袋站着,他心里一下便软了下来。 定国公世子在深吸了一口气后,终于冷静的坐回了椅子上,他看着陆湛,终于沉着声音开口了,他道,“阿湛,荆州城你可以去,不过,你不能进城!你若不答应,我今日干脆就将你的腿打折算了!” “好,大伯,我答应。”见定国公世子脸色缓和了下来,陆湛连忙抬眸含笑望着他道。 定国公世子显然没想到陆湛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他微微一愣,随即瞬间便明白过来,“你又想唬弄我!这样,让阿深也跟着你一起去!” “大伯,大哥他要在后面帮我筹集药材……” 陆湛才刚想推脱,可定国公世子却仿若没听到他这话似的,他自顾自的又道,“不行,阿深不能跟你去!你们两兄弟自小就跟穿了一条裤子似的,你若决意进城,他决计不会拦着你,我得另外找人看着你?湛卢?他也不行,你是主子,他是下属,他怎么敢拦你?” 定国公绞尽脑汁将陆湛身边的人都想了一圈,可最终却还是没找一个能拦着陆湛的人。 “大伯……” “行了!我决定了,我跟你一起去荆州!”定国公世子忽地打断陆湛的话道。 看着自家大伯脸上坚毅的表情,陆湛有些无奈的扯了一下唇角,“大伯,你怎么和我五舅舅一样啊!他刚刚在史尚书的帐篷里也说要同我一起去荆州,还说要替我进城了……” 一听陆湛这话,定国公世子果然眸底闪过一丝诧异,他皱眉看着陆湛道,“你五舅舅?阿湛,你说的是诚王吗?” “对啊!”陆湛挑眉一笑,而后,他继续道,“我当时听到还吓了一跳了,我与五舅舅素来没什么来往,也不知道为何他肯为我冒这么大的险……” 听了陆湛这话,定国公世子眸子忽地又闪了一下。 “大伯,五舅舅是不是知道什么?”陆湛微笑的看着定国公世子,忽地出声又道。 一听陆湛这话,定国公世子猛地打了一个寒颤,“不应该啊!他向来就不管事,不过……” “不过什么?”陆湛忙追问道。 “不过当年你母亲难产偶遇追兵时,不知为何,追兵却忽地被人引开了……当年,我就觉得此事蹊跷,不过,当年那种情况,我也属实不敢打听什么。”定国公世子拧着眉小声斟酌着道。 “大伯这话的意思,当年,是五舅舅替母亲引开的追兵?”陆湛此刻神情也凝肃了起来。 定国公世子摇了摇头,他沉着脸小声道,“我不知道,毕竟已经过去十九年了,当年的事我们哪里敢深究,能将自己摘出来已然很不易了。” 看着定国公世子眸中划过的那抹黯然,陆湛心里也微微梗了一下,他忙上前握住定国公世子的肩膀道,“大伯,没事,一切都过去了。” “是!一切都过去了!”定国公世子用力的回握住陆湛的手,而后他用力的朝陆湛挤出一抹笑道。 “所以,大伯,您是答应让我一个人去荆州了么?”陆湛唇角忽地一勾,而后陡然一下将话题拉了回去。 “你可别想套路我!我答应你去荆州,可我得陪着你一起去!”定国公世子甩开陆湛的手道。 他好歹吃了这么多年的米,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自己的侄子给忽悠了。 “那京城的事大伯就撒手不管了么?”陆湛微笑的看着他又道。 定国公世子眉心微微一拧,他只迟疑了片刻,而后便继续道,“京城不还有史尚书他们那几只老狐狸么!再不济,咱们陛下也能自己支棱起来!不差我这一个!” “是,史尚书他们几个暂时是能立得住,可一旦形势急转直下,您觉得他们能支撑多久?”陆湛挑眉看着定国公世子又问他道。 定国公世子抿了抿唇角,终于不再说话了。 可陆湛却没有因此罢休,他勾着唇角继续道,“太子那边已然决定先下手为强了,到时候,只怕少不了一场恶战,虽然这次秋狩大家带了家眷出来,可留在京城的家眷却依旧不少,一旦太子将那些人拿为人质……到那个时候,大伯,你觉得史尚书他们会不会因此动摇立场?” 听完陆湛的话,定国公世子的脸色终于难看了起来,他憋了半天,最后优美的吐出一句话,“操、他娘的!” “所以,您还是得留在这里坐镇,否则,万一那位有个三长两短……” “别!他命硬着了,这点小伤要不了他的命!”定国公世子忙打断陆湛的话道。 “所以啊,您得留在这看着啊,就算他无事,您也得防着京城那边派人来动手脚不是?”陆湛勾着唇角继续道。 毕竟,只要正宣帝一死,那太子的危机不仅能迎刃而解,他还能名正言顺的登上皇位,这么一举两得的事,哪怕太子想不到,徐首辅也会想法子让他想到。 果然,听了陆湛这话,定国公世子一张脸彻底垮了下来,他面色不善的将陆湛从头到脚都扫了一遍,末了,他才沉着声音道,“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让我跟你去荆州!” “大伯,我已经长大了,我知道权衡利弊,我不会让自己身陷险境让你们担心的。”见定国公世子脸色有所松放出来了,陆湛连忙继续说服他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啊你就知道!瘟疫又不长眼睛,你说你不想染上,它就不让你染上啊!”定国公世子没好气的瞪了陆湛一眼反驳他的话道。 “大伯,我是不是没告诉你,我有华神医的消息了,所以,去荆州前,我打算先去见一见华神医!”陆湛微笑的对定国公世子道。 “华神医?”果然,一听华神医的名字,定国公世子眼睛猛地一亮。 因为宁安公主的病情,不管是定国公府还是陆湛,他们都想尽法子在打探华神医的下落,只是,华神医因为当年的一桩旧事早便隐姓埋名了,即便倾定国公府和千机阁之力,却仍旧没能将他的下落打探出来…… “阿湛,你该不会是哄我吧?”定国公世子咪着眼睛有些怀疑的盯着陆湛道。 他们这么多年都没打探到华神医的下落,怎么阿湛一说要去荆州,华神医就自己跑出来了?这未免也太巧了一些吧。 “大伯,我没骗你!我是真的打听到华神医的消息了,否则,我又怎么敢冒这个险。大伯,我知道自己身上抗着什么,我会平安回来的。”陆湛说这话的时候忽地收起了脸上惯有的笑意,他认真且坚定的看着定国公世子一字一句道。 “阿湛……”知道自己拦不住陆湛,所以,定国公世子只能拧着眉哑着嗓子低低的喊了他一声。 “大伯,我知道我这条命来得不易,所以,我会好好珍视自己的。”见定国公世子红了眼眶,陆湛忙拉着他的手又郑重的加了一句。 陆湛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定国公世子即便心里有万般的不舍不放心,可看着他这样的眼神,拒绝的话到了唇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恍然间,他忽地想起很久以前有个少年也是这样坚毅的站在自己面前跟自己朗声道—— 阿晏,等我长大后,我一定会让咱们大魏河清海晏,四海升平,我会让咱们大魏所有的百姓都能衣食无忧,安居乐业!到时候,我们一起创造属于我们的太平盛世! 如今他已近半百,当年跟他说这话的少年也早已远去,可这句话,他一直牢牢的记在心里,片刻也不曾忘记过。 “阿湛!大伯相信你!”定国公世子说着,他忽地伸手重重的拍了拍陆湛的肩膀。 阿乾,当年你我都没能做到的事,如今,我相信阿湛会替我们做到! 河清海晏,四海升平! 阿乾,这一天很快就会来了,到时候,我一定会去你坟前敬你一杯酒!我会告诉你,你一直期盼的盛世,阿湛他做到了! 第250章 商议荆州事 当夜,在与定国公世子以及其他三位尚书商议完第二日的行程后,陆湛便趁夜再次摸去了谢妩的帐篷里。 此时,已是夜深。 营帐四周安静极了,除了巡夜的左翊卫士兵外,就只剩下各家营帐外燃着的那几丛篝火。 陆湛原以为这个时辰,谢妩应该已经睡了,可没想到,他一进去便见谢妩裹着披风斜靠在榻上,手里捏着一本书,如瀑般的长发如绸缎一般披在身后,还有几缕不听话的青丝垂在书本上,晕黄的灯光无声的映在她的脸上,为她素来清冷的脸上添了几分暖意。 宽敞的帐篷里一个人也没有,甚至,连素来守在谢妩身边的碎玉也不在。 听到声响,谢妩细长的眉尖微微一挑,清潋的眸子没有一丝意外,她手微微一抬,便将手中的书卷随意的放到了旁边的小几上。 她是在…… 特意等自己么? 这个念头才在脑中一闪,陆湛心里便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喜悦。 “你打算就这样一直站在那?”见陆湛站在门口不动,谢妩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道。 “当然不是。”陆湛轻笑一声,而后,他迅速抬脚坐到了谢妩的对面,待坐定后,他才重新弯着唇角对谢妩道,“所以,阿妩,你真的是特意在这里等我么?” 虽然有些害怕会得到一个让他失望的答案,可这会,他仍旧没有忍住将这话问了出来。 看着陆湛满含期待的目光,谢妩眸心微微动了一下,随后,她垂眸端起茶壶,借着斟茶的功夫避开了陆湛期盼的目光。 就在陆湛失望的垂下头,以为谢妩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的时候,谢妩清冽的声音却忽地又响了起来。 “算,算是吧!” 陆湛神色一震,他连忙抬眸朝谢妩看了过去。 “去荆州的事你都安排好了?”谢妩显然不想再继续刚刚那个问题,她搁下手中的茶壶,重新问陆湛道。 好在,尝到甜头的陆二公子很懂适可而止这四个字,所以,他并没有继续追问谢妩刚刚那个问题,而是笑着朝谢妩点了点头,他道,“都安排好了。明日,我和萧慕北先出发,我大伯他们留在这里坐镇以妨万一。” “萧世子也去?”谢妩又问道。 陆湛再次点了点头,他笑着对谢妩道,“本来不想带他去,可我后来一想,有个免费跑腿的也不错!毕竟,搜刮药材也是一件颇费力气的活。” 虽然他们有陛下圣旨,可圣旨在有些时候到底比不过白花花的银子,那些官员未必肯这么尽心尽力的替他们筹这个去荆州所需的药材,阳奉阴违、敷衍了事几乎是可以预料的事。 所以,这个时候,像萧慕北这个混不吝的世子就能起很大的作用! 毕竟,他可是个拿着鸡毛都能当令箭的人,如今手持圣旨,那些官员若敢敷衍不尽心,萧大世子有的是混不吝的法子对付他们!这样一来,也能替他省许多事。 而谢妩显然明白了陆湛这话里的意思,她眉尖微微一挑,唇角紧跟着也绽出一抹浅浅的弧度。 虽然有萧慕北助陆湛一臂之力,可想到荆州如今的情形,谢妩仍旧有些担忧的对他道,“话虽如此,可这些药材对荆州的数万百姓来说仍旧是杯水车薪,顶多也只能解一时之急,若想缓解或者彻底祛除瘟疫的话,后续还需有人源源不断的往荆州城送药,否则,一旦断药,你们前面所做的努力便全都付诸流水了。” “所以,明日萧郡主也会即刻赶回云南,云贵那边向来药多,希望她此行会有不错的收获,除此之外,我大哥也会去周边替我收集药材。”陆湛镇定的看着谢妩道。 听了陆湛这话,谢妩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然我已经做足了准备,可说实话,阿妩,我对荆州这场瘟疫并没有太大的把握……”看着谢妩清冷又妩丽的脸庞,陆湛到底还是没忍不住将藏在心里的不安说了出来。 这一日,不管是在大伯还是在史斌他们面前,他都是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可实则,他对荆州的疫、情并没有太大的把握! 当然,史斌他们本来也没对他寄以太大的希望,他们只希望能够堵住天下悠悠众口,至于荆州城里那数万条性命…… 他们虽然嘴上没有说放弃,可实则,要权衡利弊过后,他们也同太子一样,选择放弃那数万条性命,只不过,他们做的没有太子那么决绝而以。 “陆湛……”看着陆湛这般颓然的模样,谢妩眉心忽地一动,她下意识便伸手握住了陆湛的手。 她看过太多模样的陆湛。 温润如玉的陆湛。 意气飞扬的陆湛。 运筹帷幄的陆湛。 可像这样颓然的陆湛,她委实没有见过。 “阿妩,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最后还是没能救荆州的百姓于水火,你,你会不会看不起我?”陆湛回握住谢妩的手指,他小心翼翼的看着她道。 “不会。”谢妩想也不想便斩钉截铁的回答他道,说罢,她怕陆湛不信,于是,她抿了抿唇角,而后又补了一句道,“陆湛,荆州一事,你已经尽力了,就算最后的结局不是我们想看到的那样,可有句话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只需问心无愧便好。” “问心无愧……” “对!问心无愧。” 看着面容坚定的谢妩,陆湛唇角忽地划过一丝苦笑。 怕就怕他到时候问心有愧…… 谢妩似乎也察觉到了陆湛此时的想法,她眉心微微一拧,在沉吟了片刻后,她终于还是鼓起勇气对陆湛道,“陆湛,世人都会有取舍,你只需尽力就好,其他……其他就交给天意吧!” 她约莫也能猜到陆湛身上背负着什么,若真到了万不得以的情况,他还是先得保全自己。 陆湛晃然也没想到谢妩会对他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他眉心一动,随后,瞬间便红了眼眶,“阿妩……” “陆湛,荆州城外还有无数个数万条性命,必要的时候,你也得为他们考虑不是吗?”谢妩却微笑的握着陆湛的手指又道。 如若可以,没有人想做取舍。 陆湛也一样。 这个决定不管对谁来说都很难,如若陆湛真要舍弃荆州,她也不会怪他,因为她知道,他已经尽力了。 明知道谢妩这会说是为他了心里能好受些提前替他找好借口,可这会,陆湛却仍旧觉得心口暖的有些发烫。 哪怕就为了她为他找借口的这一点初心,他也不能让她失望。 在这静谧的深夜,帐篷里对视的两人忽地陷入的长久的沉默,四周安静极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旁边的烛火忽地爆了一个小小的火花。 火光轻晃,谢妩一下醒过神来,她慌忙将自己的手从陆湛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那,那你走后,京城那边你打算怎么办?我听碎玉说,京城已经戒严了,而且,隐约有流言说陛下遇刺,命悬一线,凶手直指齐王……”谢妩慌忙转过脸扯开话题道。 碎玉是陆湛一手培养的暗卫,陆湛手底下又有千机阁这样专司打探消息的机构,所以,京城一有消息,碎玉往往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当然,这也是陆湛暗许的结果。 否则,像这样紧要的消息,她即使知道了也不敢说与谢妩知道。 而陆湛在听了谢妩这话后果然脸上没有一丝意外,他轻轻一笑,而后才勾着唇角道,“随他去吧,流言终究是流言而以,只要陛下无事,太子说太多也无用!” “就怕太子那边会有所动作……”见陆湛这般从容自若,谢妩虽觉得自己这话有些多余,可她到底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毕竟此事不仅关乎到陆湛,更关乎到武安侯府。 徐首辅既然设计了这么一出,显然是把武安侯府放在了他们对立的位置,万一让他们得逞,那么武安侯府就会成为他们第一个开刀的对象。 可不想,陆湛听了谢妩这话后,唇角的笑意反而更深了几分,“我倒希望他们能快点有动作……”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已经张好网只等太子往里面钻呢?”谢妩瞬间便意会了陆湛这话的意思,她眼眉瞬间舒展开来,唇角也跟着再度绽出了清浅的笑意。 看着谢妩唇角清亮的笑意,陆湛忍不住挑眉一笑,他道,“差不多吧,现在就看太子进不进网了!” 他倒希望太子能兵行险招。 他那位外祖父,虽然已九成信了太子欲图谋不轨,可他心中却仍然对太子保留着那一成的希望。 毕竟是自己一手扶起来的太子,这些年,两人又演足了父子情深的戏,所以,不到最后一刻,正宣帝还是想全了自己与太子的这场父子之情。 “如果太子入网,那之后的事,陆湛,你有想过吗?”谢妩拧着眉头又问陆湛道。 她倒不担心太子不会入网,毕竟,现在太子已然被逼到了绝境! 他心里只要对那把龙椅还存在一点希翼,他便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可是,那之后了?太子入网之后他们又怎么往哪走了? 第251章 可先斩后奏 如若太子入网,那正宣帝必然会对太子彻底死心,可现在他不能动弹,而太子见事情暴露必然会撕破脸,到时候京城的局势只怕就很难控制了! 想到这里,谢妩的脸色一下便凝重了起来。 她的母亲和祖母可还留在京城了! 虽然,她与她们谈不上有多深的感情,可她们到底是她的嫡亲的祖母和母亲!早知道……早知道陆湛会布下这样一个大局,当时她便应该将她们也一并带出来才是。 “你放心吧,我既然走到这一步,又怎么会没做准备!我已经命人将你祖母和母亲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了。”见谢妩眸心焦虑尽显,陆湛连忙出声安慰她道。 “你,你真的……”看着陆湛唇角那抹浅笑,谢妩焦躁的心奇异般的安定了下来。 是啊! 她怎么忘了,眼前这个是算无遗策的陆湛啊!他既然早就布了这样一个大局,又怎么会留下这样致命的漏洞。 “那其他府上的家眷你也将他们转移了吗?”松了一口气的谢妩又问道。 陆湛笑着摇了摇头。 谢妩瞥了他一眼,脸上一点意外也没有,“也是,要在太子的眼皮子底下转移那么多人实在是件难事,所以,你是让人混进了那些大臣的府上?还是,你干脆直接让人混进了太子的眼皮底下?” 谢妩这话一出口,陆湛狭长的眸子忽地迸出奇异的光亮,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谢妩道,“阿妩,不愧是你……” 不愧是他一手教出来的,简直一语中的! 只是,他的人只混进了吏部尚书、刑部尚书、和工部尚书的府上,至于其他人…… 没那个必要! 太子和徐首辅顶多将那些留在京城的家眷做为人质,好让他们的家人投鼠忌器,毕竟,能跟着来秋狩的全是大魏国的权臣勋贵,太子哪怕是为了将来自己能顺利登基他也不敢这么赶尽杀绝! 可三位尚书就不一样了,他们位高权重,素来又不偏向太子,逼不得已的时候,太子少不得要拿他们的家人威胁他们倒戈一击! 陆湛正是防着太子和徐首辅会走一招,所以,才提前在他们府上安插了人手。 至于太子眼皮底下…… 这是他为以防万一而布的最后一粒棋,万一太子‘想不开’想自寻死路,那总得要有人去送他一程啊! 不过,这粒棋应该用不到。 毕竟,这样的棋子,他在徐首辅那里也一样布了一颗! 一旦徐首辅死了,太子就跟那纸糊的老虎没什么两样,所以,安在太子身边的这枚棋子也就没有动用的必要了! 毕竟,他也很想看看,他的外祖父会如何面对这个他费心心血捧起来,却意图弑君夺位的太子殿下! 看着陆湛这般胸有成竹的模样,谢妩心里那些担忧一下全都消散的干干净净。 也是,从前陆湛就没有失手过,更何况,眼前还是一个活了两世的陆湛。 “不过,虽然太子这次掀不起大风浪,可是,京城却少不得要动、乱一番,到时候,阿妩……烦请你帮我多看着一些。”陆湛看着谢妩,郑重其事的拜托她道。 “你,你让我帮你看着?”谢妩显然被陆湛这话给吓住了,她下意识的挺直背脊,拢在身上的披风一下滑了下去,露出她里面月牙色绣着素纹的寝衣。 陆湛笑着站了起来,他抬脚走到谢妩身边,伸手捞起谢妩的披风为她重新拢好,做完这一切,他才低哑着嗓音对谢妩道,“阿妩,夜里风凉,以后……记得里面多穿件衣裳。” 谢妩脸微微一红。 不知是不是陆湛的声音太过沙哑的缘故,她脑中忽地闪现出那夜陆湛将她扑倒在榻上的情形…… “我,我知道了,你,你快坐回去。”谢妩连忙垂下头推了一把陆湛道。 陆湛低低的又笑了几声,不过,到底还是听话的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阿妩,我是与你说认真的!京城的事,你真的要替我多费些心思。” 见陆湛将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谢妩这才意识到他没有与自己说笑,他是真的在将京城的事交托给她,只是…… “陆湛,朝局上的事我并不是特别懂……”谢妩拧着眉道。 她对朝堂上仅有的那点认知也全来自于陆湛,更何况,当年陆湛虽然有用心教她这些,可奈何她当时心根本不在朝堂上。 她只想复仇而以。 所以,很多事,她都没办法像陆湛那样纵观大局,想得如此全面。 “阿妩,我相信你。”陆湛却含笑望着谢妩如是答道。 他没有说,你懂。 也没有说你尽力就好。 他跟她说,他相信她…… 看着陆湛含笑的双眸,谢妩眉心动了动,她看着陆湛良久,最后才沉着声音对他道,“陆湛,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吗?万一我做错一个决定……” “那又有什么关系。阿妩,你忘了,他已经替我们赐婚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夫妻了,夫妻一体……就算你真的做错了决定也没关系,你只要记得我始终与你站在一起就好了!”陆湛目光灼灼的看着谢妩道,说完,他下意识的伸手覆住了谢妩冰凉的右手。 今夜,无风无雨,外边一定是一个极其静谧的夜晚,苍穹之上定然挂满了繁星,那些繁星闪烁,可却远不及此时陆湛眼底的那动人的光亮。 你只要记得我始终于与你站在一起就好了! 许多年以后,谢妩常常会回想起这一夜,他拉着她的手,眼睛里的光亮比繁星还要动人心魄,那时她才知道,她重活一世,也只是想有个人能一直坚定的与她站在一起。 不离不弃。 一夜很快便过去。 卯时时分,猎宫便有了动静,陆湛和萧慕北穿着便服一脸凝重的跪拜在正宣帝面前。 此时,正宣帝的脸色比起前两日总算好看了些,不过,即便如此,他身上的那股垂暮之气却是怎么掩也掩不住的。 虽然从马上摔下来没能要了他的命,可他的元气却到底因此大伤,即便他如今强打着精神,身上再也没有往日那种迫人的威压。 “好!阿湛,朕果然没有白疼你这么多年!”正宣帝此时看着陆湛的眼里充满了欣慰。 他虽然躺在床上不能动弹,可是,消息却还是源源不断的递到了他的面前。 他着实没想到,他的儿子,一个接一个的都对荆州之行推诿不已,即便史斌再怎么与他们分析利弊,且保证不会让他们以身犯险,可他们却还是拒绝出行!甚至,其中一个儿子不惜自残身体! 而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最后主动站出来的竟是前几日才被他疑心过的外孙陆湛! “外祖父,这原本便是孙儿该做的事!不管是为了外祖父,还是为了荆州城的百姓,孙儿都理应走这一趟。”陆湛郑重的看着正宣帝道。 “好!好!好!”正宣帝一边又说了三个好字,他伸出手激动的拍了陆湛两下,而后才嘶哑着声音道,“你比你那两个不成器的舅舅好多了!阿湛,你要是朕的亲孙子就好了!” 说到这里,正宣帝心里免不了涌出一股苦涩。 不管是太子还是齐王,这些年,他没少在他们身上下功夫,尤其是太子,他更是自己手把手的教他写字,教他拿剑!他在他身上费了那么多心血,可没想到最终却换来了他的背叛!他竟然想要杀了他…… 想到这里,正宣帝心里又涌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 “外祖父,我本来就是你的孙儿啊!”陆湛安慰的拉着正宣帝的手道。 看着眼前笑得一脸纯粹的陆湛,他的脸他那样的熟悉,正宣帝瞧着瞧着,眼眶忽地就泛起了一阵湿意,“是,你本来就是朕的孙儿!” “陛下,时辰不早了。”难得见正宣帝如此动容,刘公公很不想出声打扰,可是,眼看时辰一点一点过去,旁边的史尚书又一直不停的朝他使眼色。 最终,刘公公还是架不住史尚书的眼色站了出来。 “对对对,朕差点忘了时辰了!小福子,快,将朕拟好的圣旨给阿湛!”经刘公公这么一提醒,正宣帝立刻醒悟过来,于是,他连忙招呼刘公公道。 “是,奴才遵旨。”刘公公忙应了一声,而后,才转身小心翼翼的从小太监手里捧过圣旨恭敬的递到陆湛面前,“陆二公子,接旨吧!” “陆湛接旨,多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陆湛忙敛了神态,他与萧慕北恭敬的朝正宣帝行了个大礼,而后,他才郑重的从刘公公手里将圣旨接了过来。 有了这道圣旨,前去荆州这一路的阻力也要小许多。 所以,陆湛这次是真心叩拜正宣帝的。 “快起来!快起来!”正宣帝连忙示意刘公公扶起陆湛道。 待他起身后,正宣帝才重新看着他道,“阿湛,荆州之事极为棘手,你凡事尽力就好,切记不要太过勉强,最最重要的一点事,一切以自己为重,莫要将自己陷于险境!” 看着面前这个样貌才情俱都一等一出众的外孙,正宣帝心里难得涌出了身为外祖父才有的关切与担忧,他絮絮叨叨的叮嘱着陆湛,就仿佛,他们是世界上最寻常的祖孙俩一样。 “外祖父,您的话我都记下了。”而陆湛也同样一脸感动的回应着正宣帝。 面对这样乖顺的外孙,正宣帝心里简直软的一塌糊涂,他想了又想,最终郑重的朝刘公公招了招手道,“去,将朕的佩剑拿出来!” “陛下……”刘公公有些不敢相信的朝正宣帝看了过去。 正宣帝凝着脸郑重的朝刘公公点了点头。 明白了正宣帝的意思,刘公公很快便躬身退了下去。 刘公公一走,正宣帝这才看着陆湛一字一句道,“阿湛,朕将朕的俩剑赐于你,你带着它,若遇到刁难你或者阴奉阳违不听你指挥的,你只管先斩后奏!” 第252章 百官来送别 辰时初,陆湛和萧慕北二人终于从猎宫走了出来。 除了定国公府和镇南王府拨来的府卫外,羽林卫和左翊卫也各调了二十名兵士在猎宫外候命,此去荆州一路凶险,虽然陆湛手握圣旨,可如今京城情形不明,万一京城哗变,他手中这道圣旨也未必能起多大作用,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定国公世子连夜便跑去与羽林卫大将军以及左翊卫大将军商议,让他们各调二十名精锐随行。 左翊卫大将军宋穆边与定国公府也算是姻亲,定国公世子既然都亲自开口了,那他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倒是羽林卫大将军应安,他在请示过正宣帝后,最终也同意拨出二十名羽林卫。 除此之外,其他大人也都聚在猎宫门前等着陆湛出来。 他们都由衷的钦佩陆湛。 在这个风声鹤唳的时候,齐王和端王都不敢站出来,可他站出来了。 “众人大人这是特意为我送行吗?”看着猎宫门前这黑压压的人群,陆湛忍不住语气轻快的打趣道。 “陆二公子,老夫出身前州,族中自来便经营着药材生意,虽说生意做的不大,不过,若陆二公子有需要的话尽管与前州去信。”左都御史面容镇定的站出来对陆湛道,他一边说着,一边就从从腰上取下一块玉佩递到陆湛面前,“这块玉佩是老夫的信物,陆二公子还请收下。” “谭大人,多谢了。”陆湛见状,连忙恭敬的伸出双手将玉佩接了下来。 “陆二公子不必如此,食君之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这原本也是老夫应该做的。”左都御史面无情的将陆湛扶起来道。 而且,原本这事也不该陆湛去…… 一想到端王这个女婿为了推掉荆州这趟差事竟然不惜自残身体,左都御史就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也怪自己眼瞎,他当年怎么就觉得端王人品端正? 如今,自家女儿受罪不说,他的老脸也快被他丢尽了! “不,还是要谢谢谭大人的,您老有心了。”陆湛真诚的看着谭御史说道。 有谭御史带头,其他人也纷纷开始慷慨解囊,有拿银票的,有拿玉佩首饰的,也有说会去信给自己的亲朋好友让他们与陆湛方便的。 萧慕北看着手中这一摞银票和首饰玉器,立时便笑得见牙不见眼起来。 虽说这些银子远远不够,但有总比没有好啊! 空手套白狼也只能套个一两次,若想次次都套中,还是要扔出点饵料来啊! “好了好了,我替阿湛谢过众位大人的好意,多谢众位大人慷慨解囊啊!”眼看众人捐钱捐物都捐得差不多了,定国公世子这才站出来主持大局道。 “应该的应该的……”众人连声道。 见众人都退到了一旁,定国公世子这才缓步走到陆湛身边,他一脸凝肃的拍着陆湛的肩膀道,“阿湛,大伯一直都很相信你做的每一个决定,你是一个热心肠的好孩子,你得记住你是一个孩子……我和你阿娘还等着你回家了!” 定国公世子这话一出,左都御史脸上的表情瞬间便有些不好了。 荆州这么大的事,最后他们竟然遣了一个孩子去作镇,而身为长辈的齐王和端王却没有一个站出来…… 其他几位大人,他们虽然没有左都御史脸色难看,可心里却也免不了对齐王和端王生出一股埋怨和不屑来。 可不,连一个孩子都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而他们却只担心自己的安危,丝毫不顾荆州城的百姓以及大魏的安危。 贪生怕死! 不堪大用! “大伯,我知道了!你放心吧!”陆湛含笑望着定国公世子道。 而另一边,一直被忽视的萧世子此刻也坐不住了,“我说陆伯父,你好歹也关心下我啊!要去荆州的不只陆二一个人咧!” 明明他也冒险了,怎么能好处功劳全让陆二占了! “是,是我忽略了,阿北,你也是,一路保重!你记着千万要收敛些,不要太过任性胡为!”定国公世子连忙转过脸又对萧慕北道。 听了这话,萧世子脸上的笑意瞬间一僵。 怎么到他这就变成了要收敛,不要任性胡为呢?他再胡为,能胡为过陆二?而且,他这次跟陆湛一起南下本来就是计划要让他大展拳脚的啊! 眼看萧慕北神色不对,生怕他再胡搅蛮缠的史斌连忙站出来道,“好了,世子,时辰也不早了,是时候让二公子和萧世子出发了。” 果然,听了史斌这话,萧慕北一下朝他看了过去,不过,他唇角动了动,到底没出言反驳他。 史斌不由长松了一口气。 定国公世子再度抬眸不舍的看向陆湛,“阿湛……” 他当然知道自己一手带大的这个侄子有多优秀,他一直都很为他自豪,可他再优秀他今年也只有十九岁,而且,他从未出过京城,也从未离开过他的身边…… “大伯,也就只有您把我当成孙子,可是,我很早以前就不是孩子了……” 在他知道当年那些血淋淋的真相后,他就不再是孩子了,更别说…… 他还活了两世。 “胡说!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个孩子!”一听陆湛这话,定国公世子立即便没好气的瞪了一眼陆湛道。 看着定国公世子这副气呼呼的表情,陆湛忍不住轻轻一笑,他道,“是,我知道了,大伯,你也多保重!” 京城和猎宫的乱局不会比荆州轻松多好。 定国公世子当然听出了陆湛话里的暗示,他朝陆湛一笑,而后再度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吧!伯父省得的!” 太子和徐首辅只要敢派人来,他必定会让这人有来不回! 就算退一万步说,太子和徐首辅沉住了这口气,可他——也绝不允许他们沉住这口气! 他必定会让他们坐实了这弑君的罪名! “大伯,那,我这便走了。”陆湛轻轻一笑,而后,他退后两步郑重的朝定国公世子行了个礼。 京城和猎宫的事就拜托您了。 看着这样的陆湛,一股湿意一下就涌上了定国公世子的眼眶,他吸了吸鼻子,而后才佯作镇定道,“好,一路保重!大伯,大伯等着你回来!” “众位大人也多保重!”陆湛笑着又朝定国公世子身后的百官抬手道。 萧慕北本来也想学陆湛和众人揖手告辞,奈何,他手里捧的银票玉器太多了,最后不得不放弃了。 算了,风头还是让陆二出吧! 反正,他早就习惯陆湛光芒四射像是招摇的孔雀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近朱者赤,陆湛能和他相交这么多年,不也证明他也是个有魅力的人么? 于是,成功说服自己的萧世子喜滋滋的撇起了嘴角。 告别众人后,陆湛和萧慕北很快便翻身上了马。 见陆湛坐在马上,眼睛却一直往四处瞟,萧慕北不由勾唇一笑,他道,“陆二,你这是……在找人?” 陆湛不耐烦的暼了萧慕北一眼,而后,继续往身后看去。 经过昨夜,他已经明显感觉到阿妩对他上心了,按说,她应该会来送他才是啊! “行了,别找了!”见陆湛一副不看到人不死心的模样,萧慕北忍不住再度勾唇一笑,他道,“你要找的人在前边等着你了!” “你说什么?”一听这话,陆湛立刻转脸朝萧慕北看了过去。 萧慕北眉尖一挑,而后,他一脸高傲的看着陆湛道,“我说陆二,你年纪轻轻的,记性怎么能这么差!你忘了么,我妹妹今日也要回云南,所以,这会,你家那位和我母亲正在前边的路口送我妹……” 后面那个字萧慕北还没说出来,一声激昂的马鸣声便立刻将他的话打断了,萧慕北眉心一拧,那厢,陆湛已一骑当先飞奔了出去。 萧慕北憋闷的闭了闭眼睛。 陆二这厮,你好歹让我把话说完啊!你有那么迫不及待么!昨个儿晚上你不才和你媳妇告别么! 可无论萧大世子再如何憋闷,留给他的只有陆湛潇洒离去的背影,最后,甚至连他的背影也消失了。 “萧世子,咱们不跟上么?”见陆湛已经走了,可萧世子却还一脸憋屈的不动,他身后的人不由小声询问他道。 而吃了憋的萧大世子则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跟什么跟,他都不怕我们跟不上,我们担心什么!” 他可不想上赶着去看陆湛和他媳妇撒狗粮! 被萧世子这么一怼,那人立刻便闭嘴不再哼声了。 萧世子这是明显不对冲着陆二公子撒气,所以,便将气撒到他身上了吧! 算了,惹不起,惹不起! 而另一边,怼了人的萧世子心气仍旧没顺过来。 陆二这厮也不知道上辈子走了什么运,怎么连他这样的人都是媳妇来送行,而他却没有了……老天爷是瞎眼了么! 媳妇啊媳妇!你究竟藏在哪啊! 于是,一半忧虑,一半感叹的萧世子就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驾着马领着众人慢悠悠的朝前边走了过去。 第253章 陆湛送的礼 陆湛骑马才跑了没多久,便看到前边簇拥的人群。 谢妩一袭鹅黄色袄裙站在人群中,听到马鸣声她缓缓转过脸来,垂在耳畔的流苏轻轻一晃,在她莹白如细瓷一般的脸庞划出一道绝美的弧度。 见陆湛飞奔而来,萧慕清眉心微微一动,而后,她立即对前来送行的镇南王妃道,“母亲,您交待的我都记下啦!您还是带着她们快回去吧!” 镇南王妃眉心微微一拧,正要说话,却见自家女儿用力的朝她昂了昂下巴道,“您没看陆二来了么?他指定有很多话要与阿妩说了,您就别在这打扰他们小两口了。” “你呀!就会混说!”镇南王妃没好气的睨了一眼自家女儿道。 好在这里都是自家人,否则,就她这口无遮拦的样,岂不毁了谢妩的声誉。 “谢姑娘,你别介意,阿清口无遮拦惯了,她没有恶意的。”瞪完自家女儿,镇南王妃又转过脸微笑着向谢妩解释道。 对谢妩,她也不能说不喜欢,只是…… 看着从马上一跃而下,风姿绰约朝她走过来的陆湛,镇南王妃心里忍不住便涌出了酸味。 这样家世显赫又人才出众的少年郎,原本是她先看中的女婿啊!想当初,宁安公主也是有意的,可没想到…… 他却自个瞧上了谢妩。 也就她这个傻女儿,这么好的郎君被抢了,她还能乐呵乐呵和谢妩继续做朋友! 不过,若要真怪,那也只能怪她这个傻女儿眼神不好,陆二这么优秀,她却瞧不上!唉!她也是瞎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 “我知道,郡主她向来心直口快。”谢妩微笑的看着镇南王妃道。 虽然镇南王妃眼神闪的很快,可是,她还是瞥见了她看到陆湛过来时眼底划过的那一丝遗憾。 看着大方又得体的谢妩,镇南王妃忍不住在心里幽幽的又叹了一口气。 好在,谢妩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姑娘! 否则,她真要好好敲打敲打自家这个傻女儿了! “晚辈见过王妃。”就在镇南王妃思忖间,陆湛已然走到了几人面前,他笑着向镇南王妃行了个礼道。 “快,快别多礼了。”镇南王妃忙笑着将陆湛扶了起来,末了,她朝后边一看,而后才又笑着对他道,“对了,阿北了,怎么就你一个人?” “回王妃的话,阿北他们在后边,知道您在这,所以,我特意来跟您打个招呼。”陆湛微笑的看着镇南王妃,说到此处,他不由再度朝镇南王妃行了个礼,末了,才继续接着刚刚那话道,“多谢王妃妃您大仁大义,在这最艰难的时候肯让郡主和世子站出来帮我。” 一听陆湛这话,镇南王妃脸上立刻便漾出了几分笑意,她正要开口说话时,胳膊却忽地被人撞了撞。 她眉心一拧,转脸过去却见自家的傻女儿不停的给自己使眼色。 看着自家女儿这番模样,镇南王妃心里梗到不行,可她也知道陆湛是冲着谁而来,于是,便重新转过脸微笑的对陆湛道,“二公子不必如此,这些年,定国公府对阿北的维护我们是看在眼里的,而且,此事事关百姓,我们既然能力所及,自然应该伸手相助,二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当年正宣帝为了提防镇南王府,特意将年幼的阿北留在京城做为质子。 要不是定国公府多番维护、暗中照料,又让陆湛与阿北相交,这些年,阿北不会在京城过得这么顺遂。 而且,年前军饷的事,他也助镇南王府良多。 镇南王妃虽然是一介妇人,可她向来知恩图抱,所以,不管是对陆湛还是对定国公府,她都是甚为感激的。 “话虽如此,可晚辈还是要多谢王妃。”陆湛继续道。 见陆湛如此谦逊,镇南王妃看他的眼神就更为赞赏了。 不过,她也不是那棒打鸳鸯不识趣的长辈,既然人家这么尊重她,她也不能留在人碍人眼不是,所以,镇南王妃陆湛微微一笑,这才开口继续道,“行了,该说的话我都说完了,你们年轻人多聊聊……正好,我也去瞧瞧阿北。”说着,镇南王妃笑着转身领着仆妇丫鬟们朝回程的路走了过去。 “母亲,您慢走啊!我就不送你了啊!”见自家母亲终于走了,萧郡主连忙朝着她的背影大声喊道。 镇南王妃停下脚步转过脸狠狠的瞪了自家女儿一眼,末了,才在嬷嬷的劝说下重新抬脚走了,可这一次,她明显走得比刚刚要快了许多。 “行了,有什么话你们就慢慢说吧,我去一旁等你们去!”确定自家母亲不会回来了,萧慕清这才转过脸对着两人道,说完,她转身正想走,可才刚走了一步,又觉得有些不太妥当,于是,连忙又退了回来咪着眼睛对陆湛道,“陆湛,我警告你,你少对阿妩动手动脚!否则,本郡主的拳头可是不长眼睛的!”交待这一句后,她才彻底放心转身往旁边跑了。 看着萧郡主飞速跑开的背影,谢妩眉心微拧了拧,心下,忽地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萧郡主走的太快,她的两个丫鬟不由面面相觑,不过,好在,她们也是机灵的,在向陆湛和谢妩行了个礼后,她们便默默的往旁边走开了。 她们一走,这里便再没有外人,陆湛眼眶不由微微一红,他有些委屈的看向谢妩道,“阿妩,我还以为你不来送我了……” 谢妩眉心一拧,还未说话,那厢,碎玉却已然掩着嘴低笑了起来。 要不是陆湛一记阴冷的眼风扫来,碎玉这会只怕已经笑得不成样了!不过,她也是个有眼力见的,见自家公子恼了,于是,她忙止了笑并迅速的将脑袋垂了下去。 觅月本来有些发愣,但见陆湛也朝她看了过来,她也慌忙学着碎玉的样子将头垂了下去。 解决了这两个‘烦人’的丫鬟,陆湛这才调整心情重新对了上谢妩的眼睛,“阿妩……” “陆湛……”看着重新摆出一张委屈脸的陆湛,谢妩忍不住有些无奈的拧了拧眉,“昨夜,咱们该说的不都说了么?” 事实上,她确实没打算送陆湛。 在昨夜,陆湛跟她剖心置腹的说了那样一番话后,她心里混乱极了,明明她早就做好决定与陆湛划清界限,可是,昨夜,她无比清楚的感觉到了自己的动摇。 是的,她动摇了。 所以,她更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陆湛。 “阿妩,我就是想临走前看一看你。”见谢妩眼神又恢复了冷淡,陆湛忍不住委屈的看着她道。 谢妩拧了拧眉,可最终,她还是没能架住陆湛直白又委屈的眼神,她抿了抿唇角,半天才小声的挤出一句道,“那,那你现在看到了……” 这还是陆湛第一次看到谢妩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态,他眼睛一亮,而后他瞬间便抬起手指轻抚了下谢妩的脸庞道,“是啊!我看到了……” 粗糙的指尖划过她的肌肤,无端便引起一阵战栗。 谢妩有些慌乱的往后退了一步,“陆,陆湛……” 可回应她的,却是陆湛炙热又深情的目光,那目光,只要往往一触,便再也让人移不开眼……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最后,还是陆湛先轻笑出了声,“阿妩,其实,我还有一件东西要交给你……” “礼物?”谢妩拧了拧眉。 “是。”陆湛浅然一笑,而后,他从怀中拿出一只做工繁琐的金镯,在谢妩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便迅速的拉起谢妩的手将金镯扣了上去。 “你这是……” 谢妩话还未完,陆湛忽地一笑,而后,他一个闪身倒到了谢妩的身后。 “陆湛!”谢妩被陆湛突然其来的动作吓到了。 陆湛勾唇一笑,而后他迅速抬手谢妩的手道,“阿妩,看前边那颗树。” 温柔的气息拂过耳畔,谢妩微微微怔了一下,不过,她很快便调整她了心眼,抬眸朝陆湛指的那颗树看了过去。 陆湛带着她的手微微一动,只见银光一闪,一枚细小的银针便‘啪’一下射入了树干中。 看着没入树干中的银针,谢妩眸子忽地一亮。 这镯子竟然暗藏机关! 而陆湛此时也终于松开了谢妩,他重新走到谢妩面前道,“阿妩,扣动这镯子上的红宝石里面便能射出银针,这些银针上都被抹了药,虽然不致死,但能让人短时间内麻痹不能动弹!” 陆湛解释的很仔细,可谢妩听了脸上却仍旧浮起一丝诧异,她看着陆湛道,“可你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说实话,这个镯子确实极其精巧,可一般人哪里会把这些当作礼物送给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 不想,陆湛却一眼看穿了谢妩这心思,他唇角一勾,道,“阿妩,难道你不喜欢我送你的这个礼物吗?” 看着陆湛灼热又自信的眸子,谢妩奇异般的心里便定了下来,她眉尖一挑,随后清脆着声音便答道,“我喜欢!” 她早不是那闭门不出不知世事的闺阁千金了。 陆湛也知道她不是。 第254章 我等你回来 终于,萧慕北领着人姗姗赶了过来。 他扫了一圈,没看到自家妹妹,不过,她的马匹却在一旁吃草,她跟前那两个丫鬟也在,当下不由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诧异。 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有眼力见了? 她一向不是最讨厌陆二的么? 看到萧慕北到来,陆湛朝谢妩轻轻一笑,而后,他忽地抬手朝谢妩伸了过去,谢妩下意识的偏过脸,可陆湛的手却只是轻轻的替她扶了一下鬓间金步摇。 “阿妩,这支步摇极衬你。”陆湛满眼柔情望着谢妩,声音低哑的对她道。 谢妩唇角动了动,她还未说话,坐在马上的萧慕北便忍不住开口了。 “我说,陆二,这都多长时间了,你还没跟你未婚妻话别好么?要不,你干脆把人一起带去荆州得了!” 好歹也考虑考虑他这个没媳妇的人的感受啊! 可无论萧世子此刻有多不平,陆湛却依旧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他继续看着谢妩道,“阿妩,我走了,你……你好好照顾自己。” 谢妩唇角动了动,可最终,她也只是在陆湛含情脉脉的注视中轻轻点了下头。 看着什么话也没说的谢妩,陆湛虽然有些失望,可比起初时她对他的冷漠抗拒,现在,她肯回应他的话已然算是迈了一大步。 阿妩,我知道我曾经冷了你心,可是,没关系,这一世,我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再重新将你的心焐热。 而这一次,我将用我所有的生命护你一世安宁。 “阿妩,保重。”陆湛低哑着嗓音再度说了一句,而后,他终于转身上了马。 “哟,你终于舍得来了,我还以为,你还得再磨蹭一会了。”萧慕北勾着唇角,一脸戏谑的看着陆湛道。 陆湛像看白痴一样瞥了他一眼,而后轻轻甩了一下缰绳,扔下一句,“走吧!”就率先扬着马离开了。 “就这么走了吗?我还没看到我妹妹了!”萧慕北忙策马追上陆湛道。 “萧大世子,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萧郡主就是不想看到你,所以才刻意避开你的!”陆湛勾着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萧慕北道。 “你别胡说!我妹才不会那样了!”萧慕北鼓着眼睛回道,说完,他忙抬眸往四周望去,可四周除了树和草,哪还有他妹妹的身影啊! 这丫头,她该不会真如陆二那厮说的故意避开自己吧! 可不应该啊!他最近没得罪她啊! 眼看陆湛的身影越走越远,谢妩忽地觉得胸口似是被什么堵住似的,她慌忙抬手用力的按住胸口,可即便如此,却依然没能阻止那股酸涩在心口蔓延开来。 “姑娘……”看着谢妩的举动,觅月心里泛起一阵心酸,她忍不住低低的喊了谢妩一声。 这是她一次看到姑娘对一个人露出了在意的情绪。 而这时,像是感应到谢妩注视的目光似的,陆湛忽地回过了头来。 明明已经隔了很远的距离,可陆湛却依然看到了谢妩眸子里流露出来的不舍与酸涩,他心中忽地一动,而后,在无数道诧异的目光中,他忽地策马朝谢妩飞奔了回来…… 陆湛…… 谢妩心口猛地一颤,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扑闪了两下,而后,在她潋滟的目光中,陆湛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最后,她被一双有力的臂膀狠狠的拉进了怀里。 砰砰! 砰砰砰! 陆湛的心脏急速跳动的,每一下,都用力的敲在了她的心口,谢妩眼睛忽地一酸,而后,毫无预兆的,她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一时间,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他们就这样静静的相拥着,头顶苍穹辽阔,云朵如棉花一般溢出甜味,风一吹,那甜味便被迅速带向了远方。 而另一边,萧慕北则酸的牙都快掉出来了! 这陆二也太欺负人了! 生怕谁不知道他有媳妇似的!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了,就不能稍微收敛一下么!考虑过没媳妇的人看着这一幕是什么感受么! “阿妩,等我回来!”或许是陆湛听到了萧慕北的心声,他低哑着声音在谢妩耳畔说了这么一句,而后,他猛地松开谢妩转过身快速翻身上了马。 他怕,他要是再多看谢妩一眼,他就再也迈不动脚了。 就在陆湛要驾马离开的时候,谢妩清冽的嗓音忽地急促的响了起来。 “陆湛!” 陆湛微微一怔,可最终,他还是没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他满含不满的回过了头去。 淡金色的阳光穿破云层洒了下来,面前的少女容色妩丽至极,她素来清冷的眸子似有什么东西漾了出来,她气息急促的朝他迈了一步,而后,他听到她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陆湛,我,我等你回来!” 我等你回来! 我等你回来! 这一瞬间,陆湛心中忽地掀起惊天巨浪,他看着谢妩,忽地一下便笑了开来,可笑着笑着,他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终于,他还是等到了! 阿妩! 他的阿妩啊! 谢妩也被陆湛眼角溢出来的泪水震出了,她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抬脚朝陆湛走了过去,“陆湛,我……我……” “我知道,阿妩,你什么也不用说!我知道,我都知道!”陆湛深情的望着谢妩的眼睛,他眼角眉梢全都漾满了笑意,“阿妩,你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们重新开始!” 谢妩将手轻轻的放在自己的胸口上,这一次,她无比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的很快,很快…… 原来,她心里一直都是有陆湛的啊…… 即便再否认,再无视,再冷漠,可原来,她心里还一直为他保留着一个位置的啊! 这一刻,她终于无比清楚的认识到了自己的心。 说完这话,陆湛等了好一会,可面前的人儿却只是低着头,就在陆湛以为谢妩会同以前一样回避他这句话的时候,谢妩忽地抬眸朝他看了过来。 潋滟的凤眸中波光粼粼,他清楚的看到她清亮的瞳孔中映出自己的脸。 “好。” 陆湛瞳孔猛地一震,霎时间,他脑袋一片空白,这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离他远去,只有谢妩那张明丽又冶艳的脸不停的在他眼前放大。 她,她刚刚说—— 好。 她说好! “阿妩……”陆湛红着眼眶不敢置信的又喊了谢妩一声。 迎着他的目光,谢妩轻轻一笑,她细长的眉尖微微一扬,随后她清冽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陆湛,我等你回来,我们……我们重新开始。” 既然她认清了自己的心,那么,为什么不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不管是前世的遗憾,还是今世的牵绊,老天既然让他们都带着记忆重生,那么,给彼此一个机会又有何妨? 即便最后,她仍旧看错了陆湛这个人,可那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世的谢妩输得起! “阿妩……我以性命起誓,这一世,我绝不负你,若我有违誓言,必会……” “陆湛!”谢妩忽地笑着出声截断了他的话,“我不相信什么誓言,我相信我自己。” 她相信自己的眼光,相信自己做出的选择,也相信…… 陆湛对她的真心。 看着谢妩唇角明媚又自信的笑意,陆湛不由会心一笑,他扬了扬眉,而后,声音声音朗然的道,“好!阿妩,你等我回来娶你!这一次,陆湛定不负春光不负卿!”说罢,他弯唇一笑,而后迅速策转马道,随着一声‘驾’,他的身影便迅速朝前方奔了过去。 谢妩笑着朝陆湛离去的方向走了一步,她看着陆湛飞速离去的背影,唇角忽地扬起一抹醉人的弧度。 陆湛,我等你回来! 而另一边,回到队伍里的陆湛没有给萧世子留下吐槽的时间,他直接朝后面的人喊了一声,“走!”而后,便迅速驾马朝前奔了过去。 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犹豫。 因为,他知道,有人在后面一直等着他,等他回来,等他…… 娶她。 阿妩,我的心扉永远为你敞开,我记得你的眼睛,她明亮又璀璨,它照亮着我回来的路,所以,不管前边有多少艰难险阻在等着我,我都会这将踩在脚下,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直到陆湛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路的尽头,谢妩这才将眼神收了回来。 “姑娘,咱们现在是回去?还是……咱们再在这里站一会?”碎玉朝谢妩眨着眼睛笑道。 终于! 她终于还是等到了这一日! 姑娘她终于点头答应与公子好了!以后,她再也不用在公子和姑娘之间为难了!太好了!太好了!公子终于守得那啥见那啥啦! 觅月虽然什么也没说,可此刻,她心里也是为谢妩开心的。 或许是因为她一直在谢妩身边照顾的缘故,所以,她清楚的能感受到,这一年来,她似是因为某种原因将所有人都隔离出了她的世界。 哪怕是世子和夫人,姑娘对他们也是有所保留的。 她在自己的世界外竖起了高墙,谁都接触不到她的内心世界,可刚刚,她真的看到姑娘走出来了! 至少,她朝陆二公子伸出手了! 第255章 孙渣男现身 谢妩淡笑着瞥了碎玉一眼,正要说话,眼角的余光却忽地落到站在远处的那两个婢女身上。 她们是阿清的婢女。 阿清还没有回来。 “碎玉,你知道郡主刚刚往哪边走了么?”谢妩转眸重新看着碎玉道。 “郡主,郡主刚刚往林子那边去了呀!”碎玉指着左手边的林子道。 谢妩眉心一沉,而后便迅速抬脚朝林子走去。 “姑娘,您不用担心,郡主武功好着了!她不会有事的!”见谢妩面色凝重,脚步越来越快,于是,碎玉连忙出声安慰她道。 可即便她如此说,谢妩眉心的忧虑却半点也没减,相反,她走得反而更快了,到最后,她几乎快要跑了起来。 碎玉见她耳畔的流苏都快要甩到脸上了,她心下一阵不解,正欲再说些什么时,刚刚还在远处站着的两个婢女似也察觉到了不妥,于是,也朝着她们飞奔了过来。 “谢姑娘,奴婢为您引路。”其中一个婢女连忙对谢妩道。 她们都是自幼跟萧郡主一同长大,和萧郡主一样,她们武艺俱都不弱,虽然郡主有令让她们等着,可是,对主子的行踪,她们还是很关注的,虽然离得远,可大体还是能猜到萧慕清往哪条路走了。 果然,她们没走多远,林子里便现出两道身影。 其中一个自然是萧慕清,而另一个…… 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谢妩胸口的气血一下冲到了脑门! 孙卓! 竟然又是孙卓! 被众人动作惊到的萧慕清一下从男人的怀里弹跳了出来,看着赶来的众人,萧慕清下意识的便将孙卓挡在了身后。 “阿妩,你,你怎么来了?” “这话,不应该我问郡主么?”谢妩冷冷的开口道,不过,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并没有看向萧慕清,而是越过她看向她身后的那个男人。 虽然萧郡主身形高挑,可是,若想将那个男人完全拦在身后不被人看到显然很难。 孙卓当然也知道一点。 所以,当谢妩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不躲也不闪,反而在谢妩冰冷又厌恶的目光下,朝她挑眉一笑,而后,顺带着将谢妩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 他在萧郡主嘴里听了无数次谢妩的名字,围场的时候也远远瞧过几眼,当时只觉得她确实如传闻中的那样长了一张好皮囊,可这会,他们离得这么近,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那些人并没有夸大其词,谢妩这张脸确实美得让人心惊,难怪,难怪陆二公子宁愿顶撞自己的生母也要求得陛下为他们赐婚。 只是…… 他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她,为何她会用这么冰冷又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 “阿妩,我,我……”被谢妩抓了个现形,萧慕清有些羞愧又尴尬的垂下了头去。 此刻,她完全没察觉到谢妩对孙卓的厌恶,她只以为谢妩是生气她瞒着她与心上人在林子里私会,虽然她向来大大咧咧不在乎这些礼节,可这会看到谢妩面覆寒霜,心里还是涌出了一股说不出的羞愧和难堪。 “谢姑娘,在下孙卓,是……” “是兵部尚书府上的公子。”谢妩挑眉冷笑着接过了孙卓的话。 直到这一刻,孙卓看向谢妩的眼里才真正的闪过了一丝诧异,不过,这抹诧异也就只有一瞬,因为他很快便想到了原因—— 萧郡主应该跟她提起过自己。 想到这里,孙卓瞬间便释然了,他笑了笑,正要开口说话时,却听谢妩清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哦,我刚刚说漏了,是庶公子!” 随着谢妩话音一落,孙卓的脸色瞬间便阴沉了起来。 “阿妩,你别这样说!孙郎,孙郎他虽是庶出,可他品行贵重……” “品行贵重?郡主,你是不是对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谢妩冷冷的打断萧慕清的话。 “阿妩!”萧郡主皱了皱眉,她有些不悦的朝谢妩看了过去。 她能理解谢妩生气她瞒着她私下与孙郎私会的事,可是,她就要回云南了,这一走,至少有好几个月见不到孙郎,况且…… 阿妩自己不也经常和陆湛私下碰面么。 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很不妥的地方! “郡主,他若人品贵重,便不会与你在这林中私会!他会顾忌你的名声,会站在你的解度为你考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谢妩拧着眉痛心疾首的看着萧慕清道。 她不是痛心阿清识人不清! 她是痛恨自己! 明明出京前,阿清跟她说过,她看上了一个人,还说他也会跟着去秋狩,她说她将他介绍给她!她明明都知道,她也知道这个人是孙卓,可是,她的注意力却全在陆湛布的这盘大局上,她哪怕,哪怕分出一点给阿清,今日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是她的错! 全是她的错! 萧慕清原本很生气谢妩这么说孙卓,可是,当她看到谢妩痛心又自责的目光时,到了唇角的责备忽然之间便有些说不出来了。 “阿妩,不是这样的,是我,是我自己想在走之前见一见孙郎……” 见萧慕清这个时候还替孙卓说话,谢妩心里的愧疚更深了,她忙朝萧慕清走了一步,而后拉起她的手道,“阿清,你别傻了!他对你不是真心的,他是在利用你!” “阿妩,你怎么能这么说,你都不了解孙郎!”萧慕清拧着眉不悦的看着谢妩道。 她知道谢妩说这些话全是为她着想,可是,她都不了解孙卓怎么能武断的说出这番话。 “谢姑娘,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此时,孙卓也忍不住站出来不解的对谢妩道。 他不记得自己哪里有得罪过谢妩,即便与萧郡主的私会让人诟病,可是,谢妩自己私下不也与定国公府的陆二公子私会吗? 若真论起来,他和陆湛都一样,凭什么谢妩对他恶意就这么大? “我与孙公子素不相识能有什么误会!”谢妩厌恶的看着孙卓道。 “那谢姑娘为何对我恶意这么大?”孙卓不解的继续追问道。 “我对所有居心不良的人恶意都大!”谢妩鄙弃的看着孙卓又答道。 “阿妩,孙郎他没有居心不良,是我,是我先喜欢上他并向他告白的……”眼看自己最好的朋友跟自己喜欢的人对掐了起来,萧慕清终于忍不住站出来道。 “阿清!”谢妩恨铁不成钢的朝萧慕清看了过去。 这一次,她没有向平常一样在外人面前喊她郡主。 这一声‘阿清’喊得萧郡主胸口一暖,她拧着眉愧疚的将谢妩的手拉了起来,“阿妩,你别怪孙郎了,他是我喜欢的你,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你们不和!” 看着萧慕清乞求又委屈的目光,谢妩心中一恸,她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才将压抑在心中的那股歉意和憋屈压了回去。 “阿妩,我求求你了,你别讨厌孙郎好不好!”见谢妩脸色有所缓和,萧慕清连忙拉着她的手又道。 那么骄傲又飒爽的萧郡主,可现在,她为了一个男人竟然这般跟她这般低声下气的说话。 这一刻,谢妩心里仿佛被刀绞了一样。 “谢姑娘,我知道我约郡主在此处相会似有不妥,不过,这也是因为郡主马上要孤身回云南的缘故,我有些不放心,所以……不过,我下次会注意的,所以,还请谢姑娘宽佑在下一次。”孙卓此时也忙站出来对谢妩道,他说完,还不忘郑重的朝谢妩躬身行了个大礼。 “阿妩,你看,孙郎他都道歉了。”见孙卓肯先让一步,萧慕清不由开心的重新望向谢妩道。 看着她眼中满含着的期望,谢妩纤长的睫毛终于垂了下来,她低哑着声音终于缓缓开口道,“阿清,我知道了。” “阿妩,你真好!”见谢妩终于松口了,萧慕清忍不住上前激动的伸出手将谢妩抱了个满怀。 孙卓神情也微微一松,他正要开口说话时,谢妩冰冷的目光却忽地朝他扫了过来,孙卓嘴角的笑容一僵,他这才明白,原来,谢妩之所以松口是为了安萧慕清的心。 她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接受过他。 不过…… 孙卓再次将唇角勾了起来。 不过,他也不需要她接受,毕竟,他只需要萧郡主对他死心塌地就好了,至于谢妩么…… 有他在,萧郡主迟早有一日会将她从身边踢开的! 对这一点,他很有自信! “阿清,时辰也不早了,你若再不走,一会,旁人就该起疑了。”趁着萧慕清现在心里高兴,谢妩忙弯着嘴角轻柔的对她道。 “我知道,我本来也是要走的,只是……只是孙郎舍不得我,所以便多说了几句话。”萧慕清垂着头一脸娇羞的道。 谢妩眸底飞快的划过一丝狠戾,不过,转瞬间她唇角便扬起一抹更温柔的弧度,“那,你们现在话说完了么?刚刚萧世子见你没等他还有些生气了……” “是吗?那,那我哥哥呢?”萧慕清忙问道。 “世子早就走了,他没等到你,还以为你故意躲着他。”谢妩看着萧慕清微笑的答道。 萧慕清一怔,“走了,这么快就走了么?” “郡主,您在这林子里已呆了快小半个时辰了!”谢妩身后的碎玉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她真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不管咋看都觉得这个姓孙的心术不正,这人除了一张脸长得还稍微能入眼外,全身上下她就没瞧出半点好来,怎么萧郡主就跟中了迷药似的就瞧上他了呢? “小半个时辰!”萧慕清显然也很意外自己竟然在林子里呆了这么久,她眸中闪过一丝惊慌,当下也顾不得谢妩和孙卓了,急匆匆的就对两人道,“阿妩,孙郎,我,我先走了!你们不要再吵了,一切等我回来再说!”她一边说着一边便迈开腿朝林子外边跑了出去。 直到萧慕清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林中,孙卓这才将脸重新看向了谢妩,他唇角弯起一抹自认为最和善温柔的笑意,“谢姑娘,我们……” “碎玉,咱们走吧!”谢妩却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他,她瞥了碎玉一眼,而后便直接抬脚朝林子外走了出去。 跟这种人多呆一刻她都觉得恶心! 第256章 孙渣男的过去 谢妩是带着一身杀气回到自己的帐篷的。 看着她杀气腾腾的模样,罗嬷嬷一脸困惑的朝觅月和碎玉看了过去,她压低着声音对两人道,“姑娘不是去送郡主和陆二公子么?她这是……” 听了罗嬷嬷这话,觅月不自觉便拧了拧眉。 罗嬷嬷皱了皱眉,她转过脸又去看碎玉,却见碎玉脸色也不怎么好看。罗嬷嬷心里忍不住‘咯噔’一声,心下不由暗道:该不会是陆二公子将姑娘惹成这样吧! “行了,嬷嬷,您别多想了,不关陆二公子的事。”碎玉拧着眉扔下这一句,而后便快速掀开帘子跟了出去。 看着碎玉绝决的背影,罗嬷嬷拧了拧眉,她不甘心的又朝觅月看了过去。 可同碎玉一样,觅月同样也没回答罗嬷嬷这个问题,她只为难的看了罗嬷嬷一眼,而后便小声对她道,“嬷嬷,您就别问了。” 事关萧郡主的声誉,没有姑娘的首肯,她哪里敢说啊! 见觅月碎玉一个赛一个的一脸为难,罗嬷嬷虽然心里困惑极了,可她也知道,若是能说,这两人不可能不告诉自己,于是,她便轻叹了一口气道,“行吧,只要姑娘和陆二公子间没出问题就行!我也该去张罗午膳了,姑娘那里……你多费些心吧!”说完,罗嬷嬷便摇着头转身走了。 看着罗嬷嬷转身离开,觅月迟疑了一会,最终还是朝罗嬷嬷的背影喊道,“嬷嬷,您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 随着两人离开,四周终于恢复了安静。 “姑娘,您别生气了。”见谢妩哪怕回屋了也依旧沉着脸,碎玉忙抬手替谢妩斟了一杯茶,最后,她干脆将茶壶往桌上一放,而后咬着牙道,“姑娘,您要实在觉得不解气,要不这样,等天黑了,趁着夜色,我去将那姓孙的狠揍一顿!” 反正她也不是没趁夜打过人! 当初,史七不就被他揍得连他娘都不认识了么! 听了碎玉这话,谢妩忽地就想起当初就碎玉去揍史七的情形,谢妩忍不住弯唇一笑,脸色总算是缓和了许多。 “姑娘,那我晚上……” “行了,哪有一个姑娘家动不动就要揍人的,而且,这事也不是揍人就能解决的。”谢妩没好气的睨了一眼碎玉道。 其实,也不对阿清会看上孙卓,在京城一众纨绔弟子中,孙卓是难得的有貌又有才,他之所以一直迟迟没有议亲,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他眼光高,他一心想凭借婚姻这张跳板让他一跃而上! 可是,他虽有个兵部尚书的祖父,可他的父亲却是庶子,而他又是庶子的庶子,这样的身份,注定他无论怎么优秀,前来与他议亲的要不就是高门不受宠的庶女,要不就是小门小户的嫡女,可这样的人对于一个想利用婚姻出人头地的人来说没有丝毫作用,所以,这些年,他都以事业未有成而拒绝了。 直到…… 阿清出现了。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与阿清认识,并让阿清倾心于他的!可她知道的是,前世他在娶了阿清后,凭借镇南王府的地位与人脉,他一路扶摇直上,尤其是在镇南王府得势之后,他更是年纪轻轻便升入了兵部侍郎,可也就是在那时,他终于揭下了他隐藏以久的画皮,他不顾阿清的阻拦纳了自己的表妹为妾,更为了这个表妹不惜与阿清反目成仇。 可这还不是孙卓最恶心的地方,他最恶心的地方在于,他舍不得镇南王府这颗庇佑他的大树,无论阿清如何闹他死活不愿与阿清和离,一边说着只有阿清一个妻子,可一边却夜夜宿在自己表妹屋里与她缠绵恩爱…… 杀人诛心,不过如是! 最后还是萧慕北出面,也不知道萧慕北是怎么与他谈的,她只从陆湛嘴里听过只言片语,说萧慕北许了他许多好处,最后才让他同意与阿清和离。 可那时显然已经晚了,阿清已然被他折磨得千疮百孔,在一个秋雨缠绵的清晨,她与她告白后便一骑白马孤身回了云南,此后,直至她死,她们再也没见过面。 回忆完这些,谢妩只觉得心口闷痛的厉害。 现在这种情况,阿清已然已经掉到了孙卓的网里去,无论她说的再多,只要阿清的心在他身上,她就天然站在劣势的一方,因为很多事她都没有办法去做,她不仅得顾忌阿清的感受,更得提防孙卓借这个机会离间她们之间的感情。 现在,惟一值得她庆幸的是,阿清现在回云南筹集药材去了,所以,短时间尖她不会回京城,这样一来,孙卓就算有什么打算,也得等到京城的乱局稳定才能成形。 “碎玉,羽林卫中有陆湛的人吗?”谢妩忽地抬眸看向碎玉道。 碎玉一怔,她只犹豫了一会,而后便郑重的点了点头,“有。” 谢妩勾唇一笑,她冷声道,“既然这样,那你让他想法子盯着孙卓,但凡他的信是递去云南的,请他一定将其截获送到我这来!” “是。”碎玉郑重的应了下来,她丝毫没觉得谢妩这么吩咐有什么不对。 现在对她来说,姑娘和公子一样,都是他们的主子! 所以,只要谢妩有吩咐,他们必须得执行,哪怕只是截取信件这样的小事。 看着碎玉郑重其事的样子,谢妩轻笑一声,终于伸手端起了刚刚碎玉替她斟好茶。 此时,茶水已有些微凉,不过,尝在谢妩口中却是刚刚好。 这一世,有她在,孙卓便别想耍出什么花样啊!她早晚会将他的脸皮扒到地上! “姑娘,其实,有一事奴婢一直没想明白?”见谢妩心情有所好转,碎玉连忙含笑凑到她耳畔,“虽然那姓孙的一看就是个小白脸,可您怎么就那么肯定他对郡主是居心不良了?就因为他与郡主私会?姑娘,您有没有想过,或许,他跟公子一样是真心喜欢萧郡主的?” 一听碎玉这话,谢妩立刻便将脸沉了下来。 孙卓怎么配跟陆湛比! 虽然陆湛前世确实对她和武安侯府袖手旁观,可至少,他从未骗她或者利用她,仅这一点,他便强过孙卓百倍千倍! “姑娘,奴婢错了,奴奴婢就是觉得姑娘好像对那个姓孙特别厌毒,所以……”见谢妩脸色不善,碎玉连忙替自己找补道。 听了碎玉这话,谢妩眉心拧了拧,她挑眉看了碎玉一眼,最终还是开口道,“碎玉,你有没有想过,若不是王妃提前回去了,萧世子又被陆湛给叫走了,你猜,他们会不会发现萧郡主与人私会呢?” “姑娘,你是说……操、他娘的!我知道这个姓孙的不是个好的,可没想到这个姓孙的竟然这般卑劣!萧郡主真是瞎眼了,怎么就瞧上他了!咱们大魏是没男人了么!”碎玉铁青着一张脸不停的咒骂道。 谢妩此时的心情又何尝不是和碎玉一样。 “姑娘,那咱们得想个办法帮帮郡主啊!郡主人挺好的,而且,萧世子也和咱们公子是多年的好友,咱们不能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郡主她掉进贼窝里啊!”碎玉骂完孙卓而后又转过脸来忧心忡忡的对谢妩道。 平心而论,她是真喜欢萧郡主! 她和她平素见到的那些闺阁千金都不一样,她从不摆什么郡主的架子,哪怕她们这些做奴婢的打趣她几句她也不生气! 这样好的萧郡主孙卓才配不上她了! “再等等吧,一切等阿清回来再说。”谢妩却冷静的看着碎玉说道。 现在还不是解决孙卓的时候! 阿清现在已然对孙卓上了心,若她一意拆散他们,只会让阿清与她离心,与其如此,还不如等阿清回来,只有阿清亲眼瞧见了孙卓是什么样的人,她才能将心从他身上拿回来! 她相信阿清能将心拿回来! 萧郡主向来敢做敢当! “碎玉,你再递信去京城,让京城里的人打听打听孙卓的底细,我听说他有一个表妹,长得花容月色的,你让人打探打探,他那个表妹现在何处?”谢妩勾着唇角又看向碎玉道。 碎玉用力的点了点头,“好,姑娘,奴婢这会就去给京城递信,羽林卫那边奴婢也马上去安排!奴婢向你保证,那姓孙的别想往云南寄出一片纸!” “去吧!”谢妩朝碎玉一笑。 碎玉福了福身,正要转身离开时,谢妩的声音忽又响了起来。 “碎玉,既然已经让人盯着她了,那不妨,所有的信件都一一过目一下,看看,他往京城递信的时候有没有稍带递给他那个表妹的。” 听了谢妩这话,碎玉像是明白了什么,她精神一震,连忙道了一声‘好’,而后便掀开帘子大声走了出去。 看着垂下来的帘子,谢妩极轻的吐了一口气。 孙卓的事倒好解决,她现在更担心的是陆湛,荆州之行肯定不会太顺畅,也不知道阿清能不能即使把药送过来…… 想到这里,谢妩眉角忽地一挑,而后,她像是忽地想到了什么,于是,连忙从桌子底下抽出纸笔,然后认真的执笔写起信来。 第257章 还存有希望 一眨眼,时间又过去了两日。 休养了几日,正宣帝的伤势总算缓和了下来,虽然还是不怎么能动弹,但好歹没有前几日那样钻心的疼痛了。 这日,他趁着精神尚好,于是,便将定国公世子和吏部、刑部和工尚的尚书招了过来,当然,这次他仍旧没有将自己的两个儿子叫上。 毕竟这两个儿子不争气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他们今日谈论的这些事也着实不适合让他们参与。 几人对正宣帝的这次传召心知肚明,在进猎宫前,几人互相还对视了一个眼神,只是,京城现下这种情况实在过于棘手,他们私下商议了好几次,可是,却始终没拿出一个章程来! 说到底,这事还要看正宣帝如何定义太子! 不过,今日正宣帝既然传召了他们,想必,已然已经想好要如何应对京城如今的情形了吧!否则,他们还真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 带着一肚子的考量,众人终于迈进了正宣帝的寝宫。 正宣帝应该是刚刚喝了药,寝宫里弥漫着一股浓稠的中药味,定国公世子才刚踏进屋内便忍不住拧了拧眉。 这么难闻的味道,亏得正宣帝能喝下去。 “微臣参见陛下!”几人走到床榻前齐齐向正宣帝行了个礼道。 “众位爱卿,都平身吧!”正宣帝勉力朝众人挤出了一抹笑。 几人闻言纷纷抬起头来。 “刘公公,给几位爱卿赐坐吧!”正见众人起身,正宣帝忙又转过脸吩咐刘公公道。 “是,陛下。”刘公公恭敬的应了一声,而后便朝外边招了招手,很快,便有小太监抬着四把椅子鱼贯而入。 几人向正宣帝谢了恩后便陆续落坐。 他们一落座,立时又有宫女奉了茶上来。 定国公世子勾了勾唇角,借着喝茶的功夫,眼角的余光不着痕迹的将正宣帝打量了个遍——虽然他已经强打着精神,可他苍白的脸色和鬓间那花白的头发还是出卖了他。 他,老了! 既然是再专横跋扈,不可一世的皇帝也避免不了生老病死的这一日!这是命运最为公平的一点!哪怕你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你最终也和那些云云众生一样,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苍老、衰败直至死亡! “众位爱卿,我刚刚收到阿湛递来的信,他说他们已经到邺城了。”正宣帝一边说着一边示意刘公公将信给众人看。 几位尚书依次将信过了一遍,最后,信才交到了定国公世子手里。 定国公世子认认真真的将信看了两遍,确认那是陆湛的笔记后,才佯作一脸不舍的将信递还给了刘公公。 其实,他昨晚就收到了阿湛的密信,那密信可比写给正宣帝的这封可要详尽多了! 只是,这些事,定国公世子可没打算让别人知道,所以,才不得不在众人佯作出这样一番神态。 待众人看罢信后,正宣帝才一脸骄傲的对众人的道,“阿湛果然没辜负朕对他的信任,不过一日功夫,他便已经在邺城筹到了不少药材!” 听了正宣帝这话,几位尚书连声附和了起来,有说正宣帝眼光好的,也有快陆湛英雄出少年的。 惟有定国公世子闷着脸没有哼声。 “陆晏,你怎么不说话啊!阿湛可是你的亲侄子了!”正宣帝咪着眼睛看着定国公世子道。 见正宣帝看向自己,定国公世子连忙站起来朝他行了个礼,末了,他才苦着脸开口道,“陛下,不是微臣不说话,只是微臣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荆州之行才刚刚开始,后边还不知道有多少难题在等着阿湛了……还有公主那,微臣现在都没敢去信告诉公了,阿湛去荆州了……” 一听定国公世子这话,几位尚书脸上挂着的那点笑意一下便隐了下去。 倒是正宣帝听了这话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忙盯着定国公世子道,“说到宁安,朕忽然想起,宁安她不是提前回京了么?现在她在何去?可有回到定国公府?” 定国公世子忙朝正宣帝揖了揖手,末了,他才摇了摇头,他道,“公主前日来信,说京城不知因何原因戒严了,她便折身去了承德的庄子里,她还说……” “她还说什么?” “她说京城里有消息称齐王谋反,陛下现在生命不明……” “胡说!”正宣帝猛地拍了一下床沿,可就这一动,后腰处又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陛下,您,您没事吧?”见正宣帝疼得脸都拧成了一团,刘公公连忙上前关切的道。 正宣帝厌烦的朝刘公公摆了摆手,他用力的吸了好几口气,但缓过来后,他才沉着脸重新看向定国公世子道,“你这都是打哪听来的消息,怎么朕不知道!” 定国公世子拧了拧眉,他为难的看着正宣帝一眼,而后垂着脑袋不说话了。 而其他几位尚书则互相对了个眼神,而后也和定国公世子一样,齐齐的垂着眼皮不说话了。 正宣帝要知道这消息,当初荆州的事便早该传过来了!如今,太子事败,京城只会比从前戒备更森严,正宣帝不知道这消息有什么奇怪的! 而且,太子既然知道自己事败,他会提前作准备,将这事推到齐王头上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么?怎么陛下听了就这么恼怒? 难不成,他对太子还存有希望不成? 想到这里,几位尚书忍不住私下又对了一下眼神,而后,几人俱都失望的再度将眼皮垂了下去。 他们猜测的没错。 正宣帝对太子确实还抱有一丝期望的,尤其是看在齐王和端王在荆州一事上如此推诿后他更坚定了这个想法。 他就只有这么几个儿子。齐王和端王这么上不得台面,尤其是齐王,上次狩猎的事他已然在勋官百官面前丢尽了颜面,如今又加上荆州的事…… 旁的不说,就拿站在他面前的这几个人,他们中就没有一个能服气齐王的! 而且,太子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继承人!虽说谋害他的人已经确定了是徐家的人,可等他静下心来一想,会不会,这事是徐家私自谋划?太子其实是不知情的?他了解太子,太子虽然平庸了一些,可对他素来还算孝顺,他应该不会干这种蠢事! 所以,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将陆晏和史斌他们叫过来,他想与他们商议商议,看看是不是能暗中派人联系到太子,若刺杀一事与太子无关,那他们就无需大费周张是去筹谋了。 可正宣帝万万没想到,他这话还没说出口,陆晏就随口朝他抛出这样一个炸弹。 “陛下,您到现在不会还觉得太子是被蒙在鼓里,秋狩的一切全是徐家瞒着太子进行的吧!”最终,还是定国公世子不怕死的戳破了正宣帝的心思。 听到定国公世子这话,吏部尚书史斌率先给了他一个感动的眼神。 果然!这种时候还得看定国公世子啊! 他们几个虽然都对正宣帝的心思心知肚明,可是,他们谁都没有勇气敢开口撩正宣帝的虎须。 果然,定国公世子这话一出,正宣帝脸色立刻便阴沉了下来,他死死的盯着定国公世子,胸口不停的剧烈起伏,仿佛一副誓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的模样。 “陛下,虽然微臣这话您不看吃,不过,微臣还是得说……陛下,为了咱们的安危着想,您还是别被太子抱有期望为好!太子虽然仰仗徐家,可是,徐家又何尝不仰仗太子?这么大的事,徐家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瞒着太子进行啊!否则,一旦他日太子知道真信,徐家该如何自处?是,太子一时是不敢与徐家算这帐,可太子的羽翼总会长好的,若到了那一日,徐家可还能制约太子?那时候,徐首辅应该都不在了吧……”定国公世子无视正宣帝的阴狠的表情,他冷着脸面无表情的念道。 他这话一出口,史斌看他的眼神就更灼热了。 他原还以为定国公世子乃一介武夫,不懂这其中的厉害,可现在看来……他哪里是不懂啊!他可太懂了! 也就正宣帝现在还以为只要他不追究,太子就会弃暗投明! 他也不想想,就算太子想弃暗投明,被坐实了罪名的徐首辅也不允他弃暗投明啊! 被再次戳到心肺管子的正宣帝此刻憋红了脸,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他也不得不憋青着脸道,“朕,朕当然知道这些!只是,只是现下这个情形,若太子能弃暗投明是最好的出路,否则,你们待怎么样,让人带兵杀回京城么?你们可别忘了,京城里还有你们的家眷了!万一逼急了徐家,你们知道是什么后果吗?” 正宣帝这话一出,史斌几人脸色立刻便沉了下去。 不得不说,正宣帝这话确实说到他们心里去了,他们就是因为这个决定才迟迟没能议出章程来!否则,即便不凭正宣帝这次带出来的人,他们只需说服正宣帝拿出护符,再出一道圣旨便能立刻调动京城外边的守备军,到时候,留守在京城的那些羽林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也未必会听太子号令! 可以说,现在太子手上惟一的筹码就是他们这些人的家眷! 第258章 不能傻等着 “陛下,您非要微臣说实话么?是,咱们的家眷确实都在太子手里,可您在京城就没留人?他们如今之所以没动是因为情况不明,您只需拟一道圣旨过去说明情况,羽林卫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还能由着太子乱来?”定国公世子毫不客气的反驳正宣帝的话道,似怕正宣帝还有话说,他顿了片刻后,忙又补了一句道,“若陛下担心圣旨送不进京城的话,微臣愿意带着圣旨回京向羽林卫副将军和五城兵马司的人说明情况!” 定国公世子最后那一句话简直扎心。 说明情况,说明什么情况,太子意图弑君谋反么! 他这哪里是说明情况,他这分明是逼着他给太子定罪! 想到这里,正宣帝的脸色欲发难看起来,他面目狰狞的朝定国公世子看了过去,可哪想,定国公世子却毫不示弱,他硬梗着脖子回瞪着自己。 正宣帝胸口一滞,他阴沉着脸,咬牙切齿的朝定国公世子吼道,“陆晏,你这是在胁迫朕么!” “微臣不敢,微臣不过是在跟陛下分析咱们如何做才能尽快破局。”定国公世子直视着正宣帝的眼睛不闪不避的回答道。 “你……” “陛下,您应该还不知道吧,咱们带来的食物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虽然说林子里有的是猎物,可咱们这么多人,那些东西也不够咱们吃啊,就算够,咱们也不能顿顿吃野味吧!所以说,回京已然是迫在眉睫。”定国公世子看着正宣帝又道。 “你!你给朕闭嘴!”正宣帝终于被定国公世子这态度惹怒了,他‘腾’的一下直起身,而后,一股钻心的疼痛陡然一下朝他袭了过来,他‘嘶’的一声,而后,身子一歪,整个人重新摔回了被褥上。 “陛下,陛下,快,快传太医!快传太医!”看着正宣帝疼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刘公公连忙尖着声音朝外边叫道。 “陛下,您没事吧!” 史斌等几位尚书也被眼前这一幕吓到了,他们纷纷起身朝床榻前凑了过去。 定国公世子不着痕迹的暼了一下唇角,而后,他也佯作关切的挤上前去对正宣帝道,“陛下,您还好吧!” 听到他的声音,即便正宣帝此刻已疼到脸都拧成了一团,可这会,他仍旧强撑着睁开眼睛朝定国公世子瞪了过去,“你,你,你给我滚,滚出去!” “陛下……” “滚!”正宣帝闭上眼睛,他强忍着剧烈的疼痛拼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的吼出一个字道。 “世子,要不,您先回避一下?”刘公公擦了擦额角的汗水,小心翼翼的对定国公世子道。 其实,不用刘公公提醒定国公世子也知道这里自己是呆不下去了,要不是现在形势紧急,而正宣帝又伤得起不来身,就他这么戳他的肺管子,换以前,他早让人将他拉下去五马分尸了!所以,现在只是让他滚,滚就滚呗,本来他也不想留在这跟他演什么君圣臣贤! 不过,心里想归心里想,定国公世子脸上却没有表现半点的不屑,相反,他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惶恐,他讪讪的朝众人笑了一下,而后,他才抬手朝正宣帝行了个礼,末了,才带着一脸悲怆又无奈的背影缓缓的迈出了正宣帝的寝宫。 他前脚才踏出宫门,屋内正宣帝暴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滚!你们都滚!” 定国公世子唇角抑制不住的就往上勾了勾,他故意放慢脚步,果然,没一会,三位尚书大人便面色难堪的走了出来。 “几位大人,真是抱歉,这次,是我连累你们了。”见他们出来,定国公世子很是真诚的朝他们三人揖了揖手道。 “世子说笑了,这事怎么也怪不上你啊!”廖尚书率先开口道。 “是啊!说起来,咱们还得感激世子您在陛下面前仗义直言了。”张尚书也紧随其后对定国公世子说道。 “两位尚书说的是,这些话,现下也就只有您敢对陛下说了。”吏部尚书史斌也忍不住看着定国公世子感慨道。 听了他们三人的话,定国公世子又是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他有些怅然的道,“只可惜,我说的那些话并不是陛下想听到的……” 一听定国公世子这话,几位尚书默契的互看了一眼,而后,不约而同便噤声了。 谁说不是呢? 太子都把事情做绝到这个份上了,陛下他竟然还想保全太子!正宣帝到底是老了,这要换作当年…… 这个念头才在众人心里一闪,而后,他们不约而同的便想到了当年的先太子…… 其实也不怪正宣帝会想保全太子,毕竟,齐王和端王这几日的表现摆在这了,另一个诚王就更别提了,出身卑贱不说,他怕是连议政殿的大门朝他开都不知道,矮子里面拔高个,可不就能保太子就保太子呗! 想到这里,史斌心里便忍不住替先太子委屈的荒! 比起现太子所做的这些,当年,先太子当年那些事都不能算是事! 而且,比起现太子和齐王这几个不争气的,当年的先太子可谓是要贤明有贤明,要才华有才华!哪像这几个…… 史斌越想胸口就觉得越憋闷,越想就越替自己将来担忧,不管将来是现太子登基,还是齐王或者是端王登基,他都觉得他的前途一片黑暗。 而廖尚书现在显然没有像史尚书想得这么长远,他现在最关心的是——正宣帝不肯应话,他们接下来该往哪走? 总不能一直在猎宫傻等着吧! 要知道,这事拖得越久,一旦等太子和徐首辅特别控制京城,那事情就于他们越来越不利了! 廖尚书越想心里越不得劲,虽然刚刚正宣帝已然明确的表明了他的态度,可这会,他还是没忍住对定国公世子道,“世子,咱们还是得想想办法啊!总这么傻等着也不是办法啊,这万一京城那边出了什么变故……那咱们不就抓瞎了吗?” 趁着现下形势还能控制,可得赶紧想法子啊! 不想,听了廖尚书这话,定国公世子却是两手一摊,他道,“廖尚书,我反正是没法子了!就算有,没有陛下配合也一样白搭,您与其在这里自己纠结,还不如想想如何说服陛下吧!”说完,他长叹了一口气,而后摇了摇头,无奈的抬脚走了。 “世子,世子,您先别走啊!” 可不管廖尚书如何喊,定国公世子却始终没有停下脚步,他耸拉着脑袋,不多会便走出了几人的视线。 “史尚书,您好歹说句话吧!”,见定国公世子走了,廖尚书忍不住将目光重新对准史斌道。 可听了他的话,史尚书却只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他道,“咱们还是再等等吧,再等等陛下应该便能自己想通了……” 不管正宣帝是想将太子从这事撇出来,还是下狠心定了太子的罪,相信,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做出一个决定。 虽然如今他老了,有了以前没有的慈父心肠,可是,身为一个帝王,他肯定比谁都能看清楚眼下的局势! 他会做出一个决定的! 他现在就希望正宣帝的这个决定不要拖得太久,否则…… 想到这里,史斌无奈的摇了摇头,而后,他也和定国公世子一样,背着手,沉默不语的抬脚往猎宫外走了过去。 “史尚书,史尚书,怎么你也走了啊!”廖尚书忍不住又皱着眉朝着史斌的背影大声喊道。 好在,这回史尚书没有和定国公世子一样头也不回就走了,听到廖尚书的叫喊,他还是停下了脚步,他转过脸,迟疑的片刻后,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开口了,“廖尚书,您若是真不放心的话,不如试试找个人去劝劝陛下……比如说,淑妃娘娘。” 淑妃娘娘! 廖尚书眸底猛地一亮,可只一刹那,他便猛地察觉到有些不对,“不对啊,史尚书,我可听说淑妃娘娘和皇后娘娘很是交好,她能愿意去劝陛下?” 别到时候,她不仅不劝陛下狠下心肠早做决断,相反却顺势给太子说一波情…… 那他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史尚书显然也猜到了廖尚书这些心思,他勾着唇角冷冷一笑,他道,“你放心吧,淑妃娘娘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该怎么做,现下这情况,她巴不得与太子和皇后撇清关系了。而且,就算她摸出陛下的心思想不开顺势给太子求情一波……呵,依陛下的心思,只怕会更加忌惮太子,说不准,还能起到意想不到的结果了!” 果然,听了史尚书这番分晰,廖尚书眸子一亮,他忙道,“妙啊!史尚书,要不说你是千年的狐狸修成了精!行,我一会回去便让我夫人去拜见淑妃娘娘。” 听了廖尚书这话,史斌笑着点了点头,他道,“嗯!既然这样,那咱们就一起等淑妃娘娘的好消息吧!我相信,淑妃娘娘她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说罢,三人会心一笑。 第259章 淑妃来陈情 当夜,淑妃便趁着夜色领着宫女去了正宣帝的寝宫。 这是正宣帝受伤后她第二次露面。 毕竟,事发后,正宣帝的寝宫便戒严了,轻易连齐王、端王都不让进,而后更是传出在正宣帝马鞍上动手脚的人是徐府派来的…… 这样一来,她便更不敢往正宣帝跟前靠了。 毕竟,宫里谁不知道她与皇后素来便亲近,这次跟着来秋狩也是皇后特意给她的恩典,为了避嫌,也为了保全自己,这些日子她一直默默的呆在自己的寝宫哪里不去。 好在,贤妃忙着帮齐王筹谋,没空来找她麻烦,否则,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 所以,晌午的时候,廖尚书的夫人来见她的时候她大吃了一惊,不过,在听完她的话后,她便立刻做出了决定。 她得去见陛下! 她得快点把自己从这事摘出来,否则,一旦让贤妃抢在前面在陛下面前泼她一盆脏水,那她当真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了。 带着这些心思,淑妃忐忑不安的走到了正宣帝的寝宫前。 没有任何意外,她被寝宫门前的羽林卫给拦了下来,“淑妃娘娘,陛下有旨,任何人无诏不得靠进寝宫,您请回去吧!” 淑妃柔柔一笑,她转身忙从宫女手中将红木五彩点螺花鸟瑞兽食盒拿了过来,而后,才轻言细语的道,“本宫是特意亲给陛下送鸡汤的,还烦请你进去通报一声。” 那羽林卫犹豫了一会,最后,他朝淑妃揖了揖手,而后才转身快步进了寝宫。 淑妃笑了笑,她将手中的食盒重新交到了宫女手上,不多会,那羽林卫便领着刘公公走了出来。 “老奴见过淑妃娘娘。”刘公公恭敬的朝淑妃行了个礼道。 淑妃浅然一笑,“公公快别多礼了,听说,陛下这几日精神好多了,所以,本宫特意亲手煲了点鸡汤给陛下送来。” 看着淑妃身后宫女手里拎着的那个红木五彩点螺花鸟瑞兽食盒,刘公公轻笑了一下,他垂首恭敬的道,“娘娘,不是老奴不给您通禀,只是,陛下早就下了旨,所以……” “那能劳烦刘公公去陛下面前替我通禀一声么,如若,如若通禀之后陛下仍旧不愿意见本宫,那本宫也就死心了……”淑妃眼眶微红的看着刘公公道,见刘公公仍旧一脸为难,于是,她忙又找补了一句道,“刘公公,算本宫求您了。” “淑妃娘娘快别这么说,老奴福薄,当不起您这句话……既然娘娘都这么说了,那老奴就去替娘娘通禀一声吧!”刘公公恭敬的对淑妃道,说罢,他朝淑妃行了个礼,而后便躬身重新进了寝宫。 等刘公公走后,淑妃才将目光重新移到了刚刚替她传话的羽林卫身上,她嫣然一笑,而后便清脆着嗓音问他道,“本宫问你,贤妃娘娘可来探视过陛下?” 那羽林卫微微一愣神,不过,很快他便垂首如实答道,“回淑妃娘娘的话,贤妃娘娘并未来过。” “是吗?贤妃娘娘没来吗?”淑妃唇角又是一勾。 “是。”那羽林卫再次肯定的答道。 淑妃笑着朝他点了一下头,再移开眸子时,她眉角忍不住微微轻扬了一下。 想想也是,因为去荆州的事,太子和端王闹得极为难看,跟着来的那些大人哪个不对齐王失望透顶——连还未成亲的陆二公子都能自请去荆州,身为长辈的齐王和端王却互相推诿谁都不肯去,别说那些大臣失望,就是陛下心里只怕也膈应的很! 所以,这个时候,贤妃怎么敢往陛下面前凑! 是她多虑了。 想到这里,淑妃焦躁的心稍稍缓和了一些。 只是…… 虽然贤妃没有在陛下面前添油加醋,可要不着痕迹的在陛下面前将自己撇清出来也殊为不易,一会,她得好生打起精神来才行。 淑妃正想着,那边,刘公公已躬着身子从寝宫里走了出来,“淑妃娘娘,陛下请您进去。” “是!多谢公公替本宫通禀。”淑妃行罢礼后感激的对刘公公道。 “淑妃娘娘客气了,娘娘,您这边请。”刘公公温和的朝淑妃一笑,而后便躬身让到一旁道。 淑妃再度朝刘公公点了点头,而后便领着丫鬟拾级而上,很快,她便进了寝宫走到了正宣帝的床榻前。 从正宣帝坠马到如今也不过七八天的功夫,可他整个人却苍老憔悴的不像话,面颊苍白消瘦不说,那满鬓的白发无一不在提醒她—— 曾经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帝王已经如日落西山。 他撑不了多久了。 察觉到这一点,淑妃心里忽地升出一股悲凉来! “陛下!”她悲怆的喊了正宣帝一声,而后‘噗通’一声便跪到了正宣帝面前。 她倒不是替正宣帝感到悲凉,相反,她是替自己感到悲凉,因为她已经意识到,她最大的倚仗已正在逐渐的腐朽…… 原本她和皇后交好就是为了以后打算,可没想到太子竟然这么沉不住气!明明只要再熬个三五年就能将皇位熬到手了,可他偏偏却连这点时间也等不得!他就没想过万一事败会有什么结果么! 他自己作死不要紧,可别把她牵进去啊! 想到自己将来,淑妃便不由悲从中来,所以,这一声‘陛下’,她是发自肺腑的喊出来的。 而正宣帝见淑妃眼眶慌红,一脸情真意切的模样,心下也不由觉得有些欣慰。 总算有人真心实意的关心他这个人了! 虽然他下了不许任何人前来的圣旨,可他都伤成这样了,贤妃却见面都没露一下!还有齐王还端王…… 想到这里,正宣帝看淑妃越发觉得顺眼起来。 “爱妃,地上凉,快起来说话吧!”正宣帝温柔的拍了拍淑妃的手背道。 淑妃红着眼眶点了点头,她抽噎着坐到床沿上,末了,才红着眼眶继续对正宣帝道,“陛下,臣妾亲自替您熬了鸡汤,您要尝尝吗?” 正宣帝看着淑妃跟前的宫女手中的捧着的食盒,他轻轻扯了一下唇角,而后,浑浊的眸子不着痕迹的朝旁边的刘公公扫了过去。 刘公公会意的站了出来,他躬着身子恭敬的对淑妃道,“淑妃娘娘,太医交待过,陛下这几日得清淡饮食,所以……” 一听刘公公这话,淑妃连忙站起身来,她慌忙朝正宣帝福了福,而后才哑着声音道,“陛下,是臣妾疏忽了,臣妾应该先问太医的。” “无妨,朕知道爱妃是一片好意。”正宣帝抿着唇角淡淡道。 听了正宣帝这话,淑妃眼里的愧疚更盛了,“陛下……” “爱妃,来,坐朕面前来。”正宣帝笑着伸手拍了拍床沿。 淑妃弯着唇角轻笑了一下,她依言坐到正宣帝跟前,而后从善如流的将手递到了正宣帝的手心。 虽然,很早以前,正宣帝这双手便起了纹路,可是,从前他的手是滚烫的,有力量的,而现在…… 这双手虚弱的甚至有些抓不住她的手,掌心的更是凉的让她心生寒意。 看着这样的正宣帝,淑妃鼻尖再次忍不住一酸。 “行了,爱妃,别哭了,你看,朕不好好的在这么!”见淑妃又红了眼眶,正宣帝忍不住又柔声安慰她道。 “是!有陛下在这,臣妾什么都不怕。”淑妃忍着心中的不安对正宣帝道。 既然如今太子那边已经靠不住了,那她就得尽快替自己谋一条后路了! 想到这里,淑妃立时便痛下了决定,她咬着牙再度跪到正宣帝床前道,“陛下,臣妾这几日一直惶恐极了,一来是担心陛下,二来是因为听到一些传言……” 见淑妃终于进入了主题,正宣帝眉角微不可觉的轻挑了一下,可他面上却半点也没显出来,他依旧一脸柔情的看向淑妃道,“哦,传言?什么传言……” “陛下,他们说,他们说,在陛下马鞍上动手脚的人是徐府派来的人,还说,还说徐府意图谋反……”淑妃满脸惊恐的看着正宣帝道,说到惶恐处,她甚至将正宣帝的手背掐出血印来。 手背的剧痛让正宣帝忍不住皱了一眉,可他却半个字也没提,只微笑的看着向淑妃道,“所以了?膦妃有何惊慌的,又不关你的事。” “陛下,您忘了吗?臣妾一向与皇后娘娘走的近,上次在围场的时候,臣妾还多嘴得罪的贤妃姐姐和齐王殿下,所以,臣妾担心……”说到后边,淑妃害怕的整个人都打了一个寒颤,她再度抓着正宣帝的手,一脸急切的对他道,“陛下,徐家的事臣妾全然不知情,臣妾素日虽多得皇后娘娘庇护,可臣妾知道自己真正能倚仗的人只有陛下,所以,陛下,您千万不要误会臣妾!臣妾一心只求陛下能千岁无忧,徐家的事臣妾是全然不知情的!陛下!” 听了淑妃这翻声泪俱下的话,正宣帝唇角微微一勾,他笑着伸手抚了抚淑妃柔美的脸庞,而后,才哑着声音道,“爱妃这是做什么,朕从来没疑心过你,否则……朕又怎么会见你呢?” “真,真的吗?”淑妃红着眼眶似有些不信。 正宣帝笑着点了点头,“当然,爱妃的为人,朕还是了解的。” 他从来没有疑心过淑妃会跟他秋狩遇袭的事有牵扯,徐首辅素来小心谨慎惯了,秋狩的事,他连汪涛也没有支会一声,又怎么会告诉淑妃? 淑妃或许是倾向皇后和太子的人,可她也仅仅只是倾向,因为太子是储君,是大魏未来的天子,可若要她为了站队太子铤而走险参与到谋逆弑君这样诛九族的大罪中来,她是决计不敢的。 太子和徐家也不敢将她扯进来,因为这其中的变数他们承担不起。 所以,他是真的没有疑心过淑妃。 他之所以传召淑妃也不是为了追究这些。 “爱妃,你与皇后素来交好,不知……近来,你可有收到皇后的密信?”正宣帝勾着唇角目光灼灼的盯着淑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