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转)倚天屠龙之圣火》 序章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谁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宋末元初,天下大乱,武林之中亦是变故横生,在经历各种建派灭教之后,动乱稍安。 自此,武林之中也推举出七大门派,其余众人无不以这七派马首是鞍,北少林,南武当,西昆仑这叁派最盛,子弟众多,峨嵋、华山、点苍、崆峒次之,剩下的那些小帮小派各自依附,倒也安稳。 只是不知何时开始,西域建立了明教,子弟繁杂,亦正亦邪,行事作风随性至极,近年来武林中更是常有灭门惨案,杀人者手段阴狠,且总留下“霹雳混元手成昆”的字样,中原正派武林人士从未听过这个名字,因此各派掌门人猜测是否是明教所为,一来二去对这异域教徒心生抵触,以“魔教”称之。 元顺帝至二年,屠龙刀重出江湖。 武当叁侠俞岱岩在江南除害时误打误撞得到了屠龙刀,本想带给师父武当张叁丰,由他定夺,可惜路上竟然被人用少林的大力金刚指硬生生折断手脚,落得一身残废。 五师弟张翠山见状怒不可遏,誓要查明师兄受伤缘由,循着踪迹找到了龙门镖局,却发现镖局全家七十二口全数被害,用的正是武当剑法。 龙门镖局本是少林俗家弟子,其中有两位圆字辈的和尚看见此景,不及细想,叁人大打出手,张翠山情急之下只得暂避锋芒。 刚行到门外,便看见河边有一浅舟,舟上有一少年正抱膝望月,张翠山有意询问他些事情,刚上船便发现这是位女扮男装的小姐,一时间慌忙退开。 那少女倒是微微一笑,一一告知。 原来这少女名为殷素素,是天鹰教白眉鹰王的掌上明珠,也正是她暗中命镖局将俞岱岩送回武当医治,只是不料路上被人暗算,俞叁侠手脚尽折。殷素素只道镖局保镖不力,直接将七十二口人尽数灭了。 张翠山闻言大怒,斥责少女视人命如草芥,殷素素倒是冷笑,直撵他滚。 二人交谈中,张翠山发现殷素素身有重伤,细问之下才知是为了救俞叁侠,少女也受了毒镖,一时心头不忍,软言好语为她疗伤。 殷素素本就对铁钩银画张翠山一见倾心,一番纠缠下,二人决定共同去参加屠龙刀的扬刀立威大会,查探事情真相。 天鹰教举办这场“扬刀立威”大会,本意是彰显自身威望,可是谁知引来了金毛狮王谢逊,众人哪里是他的对手,白眉鹰王又因为琐事缠身无法亲临,所以好好的一场大会,被谢逊搅得天翻地覆,众人死的死,傻的傻,张翠山和殷素素二人急中生智并未丧命,但是也被掳走,一时间武林哗然。 十年过去,武林中人为了谢逊的下落争斗不止,正当众人以为希望渺茫时,武当张五侠与天鹰教殷素素携带着一个八岁的少女重回武林,引起轩然大波。 原来十年前,谢逊胁迫二人一路北上,飘到了一处火山冰岛,叁人定居下来。 谢逊潜心研究屠龙刀的秘密,而殷素素与张翠山本也互生情愫,中间有经历许多磨难,叁人终于握手言和,在殷素素与张翠山之女出生后,谢逊良知重回,与二人义结金兰,并且给孩子取名无迹,认为义女,将毕生所学尽数传授。 无迹渐渐长大,几人关系也越来越亲厚,谢逊也将心中秘密坦言相告:原来谢逊本是明教四大护法之一的金毛狮王,家庭美满有妻有子,可是谁能想到他师父成昆是个人面兽心的魔鬼,强奸徒妻不成,居然杀害了谢逊满门!谢逊因此变得疯疯癫癫,一心想找成昆报仇,每每杀人都要留下“杀人者霹雳手成昆”的字样就是为了逼他现身。 而他夺取屠龙刀也是为了参透其中秘密,有朝一日手刃成昆报仇雪恨! 叁人听了都是唏嘘。 后来重返中土之时,谢逊心知自己犯下罪孽太多,回去后定会牵连张翠山夫妇,于是选择继续在冰火岛上研究屠龙刀。 本来张翠山夫妇能重新回来,武当和天鹰教都是欣喜至极,只是众人得知谢逊没死,都纷纷逼上来问屠龙刀所在。 所行途中,张翠山之女张无迹更是被几个鞑子装扮的人掳走,一时间殷素素与张翠山二人皆是心急如焚。 而武当山上,张真人百岁寿宴在即。 第一章双亲俱变 “喂,臭丫头!” “哗啦”一桶凉水从头顶浇了下来,张无迹被冻得打了个寒颤,睁开了眼后发现自己被牢牢绑在十字木桩上,面前站着一群打扮怪异的人。 她年纪虽小,但这一路上早就看清了众人的不怀好意,因此看着阵仗也猜的七八分,心中决意无论他们用什么手段都绝不开口说出义父下落。 有小小的脚步声传来,面前围着的几个面色阴狠的大人纷纷让开,她这才看见他们身后还站了个人! 那是个男孩,大约年纪比自己大上一两岁,打扮上倒是跟寻常汉人公子相仿,金红抹额,宝蓝锦袍,小小年纪但是容貌不俗。 “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年一口汉语倒是流利。 张无迹瞪着眼不说话。 那少年似乎有些生气,皱了皱好看的眉头,声音大了些:“喂!你叫什么!” 见那个脏兮兮的女孩还是一脸轻蔑,少年有些生气,手上的折扇抵在她喉头:“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张无迹感受到咽喉一阵寒意,知道那折扇定是有暗器,但依旧咬着牙满眼憎恨:“要杀就杀,小恶人,我才不怕你!”她年纪尚小,不知如何骂人,只从张翠山口中知道恶人就是天底下的坏蛋。 “你!”那男孩一向养尊处优,周围的人都捧着他护着他,哪里被人这样囫囵骂过,一时间气得脸都红了,折扇尖上的薄刃抖啊抖,还是没划破女孩儿的喉咙,但是他也气不过,转手在她肩头狠狠划了一道,“我记住你了。” 男孩恶狠狠的丢下一句,然后挥袖离开。 他年纪尚小,伤人力气不大,但是那薄刃确实是上好利器,张无迹感到右肩一阵温热,知是流血,但是她从小被谢逊严厉教导,所以硬是一声不吭忍了下来。 还没松口气,那几个鞑子打扮的人就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左半脸乌黑的男人阴着嗓子:“谢逊在哪?” 她咬着牙不说话。 “好,有骨气,看看这二十一道刑罚你都受完还能不能这么硬!”那男人刚要举手,就被另一个人制止了。 那人似乎是他的师兄弟,浑身气质十分相似,都阴恻恻的,只是他的上半张脸是乌黑的:“此人还有用!何不用她威胁张翠山二人?” 左黑脸的男人思索了下,然后一掌拍在少女胸口,顿时张无迹感到一阵阴寒毒气侵入体内,冷的她直发颤,意识也开始渐渐模糊。 而武当山上,正逢张真人百年大寿,众大门派纷纷来祝寿,可惜所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寿宴还未开始就迫不及待要张翠山出来。 少林一向威名远扬,此时也是方丈亲临:“老衲此次前来,除了祝寿,还有两件事要问询张五侠。” 张翠山刚回中原便经历了一系列波折,爱女还被掳走,整个人十分颓丧,但还是拱手行礼:“大师请说。” “十年前,龙门镖局总镖头一家七十二口灭门,可是张五侠做的?还有,谢逊乃武林之敌,杀孽数不胜数,烦请张五侠告知他现在身在何处?” 张翠山见张真人不露声色,明显是让自己抉择,于是信步上前,而立之年的‘铁钩银画’依旧风度偏偏:“空闻大师,在下虽然愚钝,但是身为武当弟子,言行岂敢有亏?当年龙门镖局灭门一案与在下确实无关。至于谢逊,在下与他义结金兰,明知诸位是为了取他性命,又怎能做个不义之人吐露义兄行踪呢?” 少林方丈空闻大师一向是武林泰斗,哪里会被他这几句话推搪,只是他还未发话,身侧高大威猛的师弟空智忍不了了:“那谢逊乃是武林魔头,张五侠一味偏袒,可是也被那人蛊惑了?我还听说张五侠跟魔教妖女已经成亲生子了,怕是正道仁义都忘干净了吧!” 此言一出,武当众人纷纷怒目而视,武当七子之中年纪最小的莫声谷沉不住气,出言朗声:“要是谢逊没有屠龙刀,空智大师还会这么急切逼问吗?” 这话是明摆着说空智贪图屠龙刀,一时间武林中最盛大的两派针锋相对,空智直接拍碎了座下的木椅:“早闻武当一派内力深厚,张真人更是天下屈指一数的高手!今日当着众位英雄,斗胆请张真人赐教!” 顿时大厅中众人纷纷变色,张叁丰成名七十余年,武功早就深不可测,如今他的七名亲传弟子也被武林中人誉为“武当七子”,名满天下,空智居然敢公然挑衅张真人。 武当二师兄俞莲舟不急不缓:“师父老人家百岁寿诞,怎能跟宾客动手,既然空智大师想要讨教一二,便由我武当七子对您少林七位子弟,如何?” 空智冷笑:“你们俞叁侠不是已经残废十年了吗?如何对战?” 莫声谷立刻一脸愤怒站起身:“我叁哥对付你们,也不用亲自出手。” “你!”空智刚要发怒,就被空闻挡下。 “阿弥陀佛,少林恭候。” 原来武当七子都存了让殷素素代替俞叁侠出战的意思,于是找到她告知此事,哪知躺在病榻上的俞叁侠刚跟殷素素打了声招呼,便浑身颤抖,虎目含泪。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一旁殷素素却是朱唇微颤,粉面落泪。 原来当年是天鹰教为了夺取屠龙刀出手打伤了俞岱岩,虽然终身残废并不是天鹰教的手笔,但是归根结底,若是没有殷素素率先伤人,俞岱岩也不会有如此下场。 殷素素落泪据实以告,六人皆是大惊,张翠山更是心神巨创:一向爱怜的妻子居然害了亲如手足的叁哥!虽然终身残废并非她做的,但是仍有不共戴天之仇! 情与理、爱与恨、忠与义,几番交织下他忍不住崩溃了,房内是爱妻和叁哥的不世之仇,门外是千万武林人士前来逼问义兄所在,心灰意冷下,他顾不得一切,含泪冲到殿外张真人面前:“师父,弟子罪孽深重,只求师父一件事!” 在场众人都不理解他为何突然如此愤慨,张叁丰也心有疑惑,但见他颇为悲痛忍不住温言:“甚么事?你说罢,为师绝无不允。” 张翠山叩了叁个头:“弟子别无他念,只有一个爱女不知陷入何人之手,只求师父救她逃出魔掌,教导她长大成人,弟子感激不尽!” 说完转身看着虎视眈眈的武林诸位,咬牙道:“所有罪孽都是张翠山一人所为,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说着横过佩剑,在脖颈上一划,鲜血迸出,顿时毙命。 这些举动一气呵成,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全都惊愣在地,张叁丰及同门之人惊呼抢上,却是迟了,剑落断喉,张翠山已经了无生息。 就在此时,不是何处传来孩童声音,尖声凄惨:“爹爹!爹唔!”还未出口就被人掩住口鼻。 张叁丰身形一晃,看见一个鞑子模样的男人手里抱着个七八岁的女孩,想必她就是张翠山之女。 适逢爱徒惨死,一腔悲愤下,只是抬手起落间,女孩便被抱了过来,而那鞑子似乎不欲多缠,直接逃走,张叁丰本想追,但是殿内一片狼藉,只能忍下。 而殷素素早跟着进了殿,眼睁睁看着爱人当着自己的面自刎而死,何尝不知他是恩义两难全,又见女儿平安归来,含了泪走过去:“无迹,让娘抱抱你。” 小无迹伏在她怀中泪流不止:“娘,为什么?为什么爹爹会死?他是被谁杀的?” 殷素素亦是哭颤:“这里的每一个人!他们上山来,逼死了你爹爹!” 无迹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一个一个扫过去,她年纪尚小,但是眼中的恨意确实让众人忍不住心头一冷。 “无迹,无迹,我的孩子。”殷素素抚摸着爱女的头,落泪不止,继而道,“既然你爹死了,那我就只能把你义父的下落告知他人!” “娘!”无迹虽小,但是也被张翠山教导得十分明辨是非,“不行!不行!” 殷素素缓缓放下孩子,看着少林一派:“这里,我只信得过空闻大师,也只会把谢逊的下落告诉您一个,请移步!” 少林方丈不疑有他,跟着殷素素走到一旁角落,二人窃窃私语了几句。 “谢逊就在那,空闻大师去找吧。”殷素素慢慢回来,走到女儿身边。 空闻大师一脸茫然,急忙追问:“女施主,在哪?您说清楚啊!”只是还没走上去就被其他人团团围住,纷纷探寻谢逊下落。 殷素素俯身抱了下女儿,见她一脸焦急低声道:“娘没告诉他,娘什么都没说。” 无迹欣喜点头,眼里的泪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还没说话,就感觉身上一沉,殷素素也软倒了下来:“娘!娘!!!”女孩声音尖利恐慌。 众人冲上前去,只见殷素素小腹插了一把匕首,而她也断了气。 原来她早就存了殉夫之意,早在抱着无迹时就自捅心腹。 无迹哭喊发现殷素素毫无反应,知道她也去世了,绝顶悲痛下也没了泪水,她恶狠狠的盯着空闻:“是你!是你害死我娘的!是你!!” 空闻虽然是第一武学门派的掌门,但是逢此巨变也忍不住退了一步:“不,不是我,是她自尽!” “就是你们!是你们在座的每一个人!”小无迹恨恨咬着牙看过每一个围上来的人脸,将他们一一铭记心中,“你们都是恶人!” 空闻大师忍不住咳嗽一声:“张真人,这等变故并非我所愿,张五侠夫妇既然自尽,那么我们便不再纠缠,告辞了。” 说着,带着身后的诸位少林子弟离开了。 张无迹伏在父母遗体边默然痛哭,突然眼前递过来一串莹润佛珠,含泪双目抬起,见是一个年级尚小的少林子弟,也就十来岁,眉心一点朱砂,容色清绝,光华洁净,那双眼里依稀含了几分不忍和慈悲。 只是她现在满心悲愤,一心觉得这些光头都是世上最险恶之人,只听清脆“啪”声,直接扬手将他手上佛珠打落。 “我不要你们的东西!你们都是恶人!”女孩尖利的声音像是一把匕首。 他倒也不恼,白玉手背上被打的红了一片也不说话,只是叹了一口气,念了句“阿弥陀佛,节哀顺变”,便将佛珠拾起离去了。 而一旁峨嵋派也要退走,其中跟武当第六子有婚约的一位名叫纪晓芙的女子含泪与众人言别,见张无迹日后一个人孤苦无依,取下手中项圈:“好孩子,别难过了,我们会好好照顾你的。” 张无迹哪里肯接,扭头避开了她的手,一时之间纪晓芙也是尴尬十分。 峨嵋的师太见状冷声:“走了,晓芙!跟个孩子多说什么!”纪晓芙只得含泪跟上。 第二章洛水之畔 等到众人散去后张无迹才敢哭出声来,谁料一口气喘不上来,竟然硬生生昏厥了过去,张叁丰等人慌忙把她抱进内室。 一经把脉才知,她不但肩上受了伤,胸前更是中了江湖中消失已久的玄冥神掌,此掌无比阴寒,中掌之人若无保命法子,两个月内必定阳寿耗尽。 张叁丰痛叹一声:“翠山,你临终前将孩子交付给我,可是我连你的遗愿也无法完成。” 武当六子听了皆是悲痛,不忍兄弟的唯一血脉凋零:“师父,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普天之下只有至刚至阳的九阳神功才能救其性命,只是这神功只有少林才有完本,张叁丰虽然也是从九阳神功中受到启发创立教派,但是终究是残缺之页,拼尽全力恐怕也只能延缓病危之日。 众人皆是沉默。 “爹爹,娘!”病床上的小无迹突然发起癔症,哭喊道,“好疼,好冷!” 张真人连忙运功以纯阳真气度入为她疗伤,见她脸上绿气忽浓忽淡,也心知只要着绿气变黑就意味着她的寿命所剩无多,忍不住心头一痛。 等小无迹养好肩头外伤后,张叁丰便传授她九阳神功的心法,好让她有余力运转内力略驱毒气。 前半年确实还好,虽然九阳神功功法变化繁复,但是那孩子确实是百年一遇的练功奇才,心法口诀过目不忘,无迹的身子一天天好起来,但是突然在某一天,真气驱寒毫无用处,甚至武功心法也丝毫不见效。 眼看着小小的孩子脸色发青倒在床上直喊冷,张叁丰万般不忍下,只能终于长叹一声,决定放下尊严和傲气,抱了孩子便要去少林求医。 众弟子也都知道少林与武当之间的渊源,一时间也都不知如何开口。 原来当年张叁丰原是少林一个洒扫弟子,被觉远大师暗中传授少林绝学,只是当时方丈严令不许弟子偷学,撞破此事后要杀了他,无奈之下张叁丰在师父帮助下逃出少林,建立武当。也正是因为此事,少林有些人对张叁丰十分轻视,觉得他偷了少林神功秘籍。 如今张叁丰舍弃武林泰斗之尊,去少林求医,也是让人心中敬佩。 师孙俩好不容易赶到嵩山,少林派叁大神僧都现身接待。 如今少林空字辈有五位高僧,分别是“见闻性智念”,空见慈悲为怀,可惜早已仙逝;空闻就是当代掌门,喜怒不形于色;空性不理世事,浑浑噩噩;空智一向狭隘,半年前武当山寿宴也是他咄咄逼人;至于空念,他则是渡苦大师关门弟子,年纪极小,方才十来岁。 张叁丰言明前来目的,希望求得完整九阳神功为张无迹医治,但少林早就因为殷素素死前故意下的圈套而心有怨怼,如何能愿意? 空闻不咸不淡的将请求拨了回去,即便张叁丰如何好言相求,叁人依旧是岿然不动。 无迹虽然年幼,但是知道太师父为了自己在低声下气,忍不住拽了他的袖子:“太师父咱们走罢!我不要他们救。” “无迹!” “既然如此,请张真人下山吧!”空智起身毫不客气道。 这一副直接撵人的模样,即便是张真人也是动了怒,被一群小辈如此对待,这位武当掌门长叹一声起身就走。 二人到了半山腰处,突然听得有人呼唤,张叁丰停住脚步,看见一名年龄尚小的僧人走了过来。 那是个十来岁的孩子, 但是身上居然披着明黄色的袈裟,身份显然不低。 见了张叁丰,他举手俯身:“张真人,在下空念。” “空念师父。”张叁丰对这位小小年纪的少林弟子也是有所耳闻,据说他佛缘深厚、天资奇巧,渡苦大师才破例收他为关门弟子。 空念对着一旁的小无迹也行了个礼,才复又开口:“张真人,师兄许是有些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张真人海涵。” 想到刚才空智的模样,张真人冷声:“不敢。” 空念却并不尴尬:“我见这小姑娘与我佛有缘,特地来相赠这串佛珠的。” 无迹抬眼,看见他手心是一串十分熟悉的檀木珠串,又看见他眉心那粒朱砂痣,也登时认出来他:“你是当年那个和尚!” 空念微微一笑,将佛珠递了过去:“当年送你时适逢双亲巨变,今日重见实属有缘,这串佛珠你就收了吧。” 无迹默不作声,轻轻抬起小手从他掌心抓走了佛珠。 当年双亲俱亡,她心中悲痛异常,是以对周围人忍不住恨意满满,如今回想起来,对那个小和尚还有那名纪姑姑都不免心生愧意。 张叁丰见无迹收下佛珠后,牵着她道:“多谢空念师父。” 那少年垂下眼眸,神色悲悯:“只希望它能保佑小妹妹你能逢凶化吉,长命百岁。” 张真人一听便知晓他看出了无迹命不久矣,一时间也忍不住长叹一声,叁人就此告别。 师孙俩携手回武当的途中,在洛水之畔遇见几个鞑子兵正在追杀一个男人,张叁丰见那男人手中还抱着一个婴儿,忍不住出手相救。 男人立刻叩首:“多谢阁下!在下常遇春。” 张叁丰看着他怀中早已断气的孩子,忍不住感叹世道艰难,而一旁的洛水舟上正跪着一个男孩默默哭泣。 “那孩子是?” 常遇春立刻走了过去,将那男孩从舟上死尸身边扶起:“这是那位舟子的孩子,只是刚刚被鞑子兵......唉。” 张叁丰见那男孩神清骨秀,眼中垂泪,忍不住摸着他的头:“孩子,你叫什么?” 男孩低声答道:“我生在洛水,所以爹给我取名叫周之洛。” 张叁丰暗暗点头,又见他浑身容貌气质不像是一个舟子之儿,一时爱才之心骤起:“常公子,这孩子不知您如何打算?” 常遇春为难的看了眼周之洛:“不瞒前辈,在下一直行走江湖,刀里来血里去,做的都是些危险事情,如果前辈不嫌弃,不若将着孩子带了去管教,如若成了才,也是美名一件。” 张叁丰点点头:“那常先生呢?您身上伤势不浅。” “在下要去蝴蝶谷寻医。” “蝴蝶谷?”张真人忍不住重新打量起这个男人:蝴蝶谷有个医仙名为胡青牛,只是那个医仙一向性子怪癖,非魔教中人不肯救治,难道这个常遇春...... “是,在下是明教之人,那胡青牛胡医仙正是在下师叔。”常遇春知道这位老前辈所想,也不隐瞒。 张真人虽然没有那些迂腐成见,但是还是不欲和明教过多牵连,只是想起无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我这徒孙身受重伤......” 常遇春刚刚被张真人救了一命,一向知恩图报,立刻保证:“不若跟了我一起去蝴蝶谷吧,前辈您放心,我定劝说胡青牛师叔救了这位小妹妹。” 张真人虽然有心让她去,但是有些担心。 “前辈,若这位小妹妹真是身受重伤,‘死马当活马医’,反正都是个死,不如让在下努力一把。” 思忖了下,张叁丰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只低声跟小无迹叮嘱道:“无迹,你此去治病,万万不能入了魔教,知道吗!” 无迹刚经历父母双亡的巨变,如今又让她跟亲近信任的太师父分离,虽然知道是为了自己好,但是仍旧是不肯松开牵着张叁丰道袍的手。 常遇春见状劝道:“小妹妹,你跟常大哥走,常大哥带你去治病,等身体好了再给你送回来,你看好不好?” 无迹叫了声“太师父”就咬着唇低下头,眼眶中的泪珠洒了下来,她虽然年纪小但是聪慧非常,这些日子也早就从他人口中听到自己中的是天下绝症,既然活不了多久,不如呆在太师父身边尽孝,到时候还能跟爹娘埋在一块儿,下辈子继续当一家人。 张叁丰看着张无迹倔强的模样,忍不住叹息一声,也知送她求医治好的希望渺茫,又见她百般不愿,不如...... 一直安安静静的男孩走了过去,轻轻拉住张无迹的另一只手,轻声道:“我爹说,人活一世,死之一字最是容易。我没了父母,孑然一身,确实凄苦,但是我还是想活下去。” “你身边爱你护你的太师父,若是坦然求死,又有几分对得起他?”那男孩从怀中掏出一节手帕,为小无迹拭泪,“就算是杂草枯蓬,也有自己的使命,你现在还没气绝,便还有自己的使命未完成。” 小无迹自从父母丧生后又得知自己时日无多,便觉得人生毫无意义,只愿早些死了少受些蹉跎,今日听了这男孩一眼,竟是犹如醍醐灌顶。 而张叁丰乍听了那周之洛的话,心下诧异他居然小小年纪有这等见识,忍不住多了叁分另眼相待。 “常大哥,我跟你一块去。”小无迹一把擦干眼泪,恢复精神看着张叁丰,“太师父,无迹去了。” 张叁丰欣慰点头:“好孩子,去吧。” 常遇春带张无迹上了船,临别时,张无迹看着那个钟灵毓秀的男孩儿:“多谢你,周哥哥,我叫张无迹,若能活下来,今日恩情,必当相报。” 周之洛笑着摸了摸她的头:“一路顺风,无迹妹妹。” 第三章蝶谷求医 “不救!” 常遇春跪下直磕头:“师叔!她的太师父救了师侄,这等大恩,我都承诺了必定要让您出手相救。” “她太师父救了你,又不是救的我!凭什么要我出手相救!”那个青衣长衫的中年男子斩钉截铁。 “可是,若是没有她太师父,师侄现在早就死了。” “关我什么事!”男子挥着手,“快把这外教人扔出去!” 小无迹站在一旁,看着这位名为“医仙”的胡青牛居然如此冷漠,是在意料之外。 “师叔!师叔等等!”常遇春拉住他的腿,“师叔,这孩子的娘是白眉鹰王的女儿,殷素素啊!也算半个明教中人!” 原来白眉鹰王是明教的四大法王之一,因为教主仙逝,教众四分五裂,便一手建立了天鹰教。 果然,一听此言,胡青牛就停了下来,打量着面前的女孩:“你娘是殷素素?” 小无迹点点头。 “行。”胡青牛坐在一旁的交椅上,“要我救你,可以,但是你日后要去投奔你外公,不能回武当。” “不!”小无迹不假思索,“太师父说要我不能入明教。” “呵!”胡青牛冷笑一声,“你既要我救你,又看不起明教,算盘打得够响!出去!” “出去就出去!”小无迹倔强得很,刚要转身就被一旁的常遇春拦住。 “师叔,这,弟子不要您救了,师侄愿意以命换命,只求您救了这位小妹妹!” “你要以命换命,我可没同意!何况你中的这截心掌,若是不要我救,不出一个月必定气绝。”胡青牛软硬不吃,看着常遇春有些不耐烦,“你治不治?不想治就出去!” 这一出给常遇春整得实在为难,他又狠狠磕了几个头:“师叔,求求您了,我身为明教中人,承诺既然已经许下,又怎么能违约呢!” “这是你许的,管我什么事!” “师叔也是明教中人啊,这等有辱明教名声的事儿,师叔要袖手旁观吗?”常遇春拿了顶大帽子压他。 胡青牛一向倔脾气:“首先,这承诺是你许下的,关我什么事?再说,明教名声早在阳教主仙逝后就荡然无存了,现在跟我谈名声?” “常大哥,我不要他救!”小无迹看不下去了,她想把常遇春扶起来,“反正我这也是绝症,就算你苦苦求了也治不好,常大哥你好好治病,我回武当了。” “不行,不行!无迹!”常遇春慌忙想要拦住他,但是突然看见一直漠不关心的胡青牛站起身来,“师叔,师叔您答应了吗?” 胡青牛充耳不闻,他居高临下看着小无迹:“小子,你得的什么病?” “关你什么事?反正也不要你救!”张无迹对他铁石心肠的模样印象深刻,毫不客气回应道。 胡青牛冷笑一声:“奇了。”然后伸手就要去探她的脉。 小无迹刚要挣脱,就见他已经松了手。 “玄冥神掌?”胡青牛脸色凝重,“你这女娃小小年纪,怎么会中这种失传已久的掌毒?” 张无迹闭着嘴没有说话,好在胡青牛也不是真的要问清楚,而是对这赫赫有名的玄冥神掌起了好奇之心,从来无人可解的掌毒,若是被自己解了,岂不是医术造诣更深几层! “小女娃,你走了大运气,这毒我帮你解。” 常遇春大喜过望,刚要出言感激,就听见他慢悠悠的继续说道:“但是,等这毒解了,我就要亲手杀了你。” “师叔!这!”常遇春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小无迹斩钉截铁的答应了。 “好!”张无迹看着胡青牛,不悲不喜,反正迟早是个死,不如走一步看一步。 自此,胡青牛开始给张无迹解读医治,只是不愿为常遇春出手。 无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几番求情没用下,只能自己看看医书,渴望能找到些线索。 某日在医书的一页看见关于截心掌的记载,立刻钻研起来,只是她年纪尚小,哪里看得懂着晦涩医术,一时间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只能求助胡青牛。 只是胡青牛早就知道她是为了救常遇春:“你要问任何一章我都能告诉你,单单就截心掌这一章,我告诉你不可能!” “为什么?你不是他的师叔吗?”小无迹不懂。 “不过是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师叔,况且他当时硬气得很,非要以命换命,那我又怎么可能主动出手?” 无迹年纪小,对人情世故丝毫不懂,实在无法理解胡青牛这举动,只能愤愤不平,自己潜心钻研。 好在之前在冰火岛上义父曾经严厉教导她点穴之术,所以对于人体穴位她认得分明,终于在二十多日后,常遇春奄奄一息之际,张无迹克服胆怯,咬着牙扎下一针。 银针入体,血流如注,无迹吓得大哭,为,为何会流血? 常遇春倒是洒脱:“无妨,无迹妹子,反正我迟早是个死,你尽管扎针就行。” 见他如此安慰,小无迹忍住热泪,颤巍巍的又下一针,并未出血,刚松了一口气就见常遇春一口血吐了出来。 张无迹吓得立刻又哭了出来,向一旁看戏的胡青牛求助。 “别问我,我说不救就不救。” 无迹泪眼朦胧的为常遇春擦去血迹,抽泣间见血色偏黑,又见他脸色并未青白,知道只是淤血而已,这才放心,慌忙去药房抓药。 只是她虽然知道开什么药方,但是哪里见过那些“茯苓”、“黄芪”长什么样子,问那两个药童又没有回应,只能自己乱抓一通。 胡青牛见状大笑:“你这副药给他吃了,怕是不死也残。” 无迹更是手忙脚乱,慌慌忙忙的去了一半分量,熬了药立刻端了送去。 常遇春醒了,见无迹一脸踌躇,倒是爽朗一下,端起碗一饮而尽。 无迹担忧的观察他的脸色,而门口看戏的胡青牛倒是捻了捻胡须,转身离开。 调理了半个多月后,常遇春身子渐渐转好后就向二人告辞了。 而张无迹知道自己身子虽然并未治愈,但是手脚寒凉的毛病渐渐消失了,知道胡青牛为了自己下了不少功夫,对他也变得尊敬许多。并且自己闲来无事翻看他的医术,有什么问题他也都一一回复,就是态度不怎么好罢了。 叹了口气,她继续捣着手里的药:世事难料,万一这玄冥神掌就让他治好了呢! 时间一日日过去,春去秋来,秋去春又来。 这日刚刚采了草药下山,张无迹就看见门口站了几个人,细问之下知道这些人都是来找蝴蝶谷“医仙”胡青牛医治的。 可是蝴蝶谷一向避世,怎么会突然有这么多不治之症的人来找呢? 张无迹将此事告知胡青牛后,他只说“不用管”,第二天就不知为何得了天花闭门不出。 门口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挤在院子里,哀声怨道,一时间蝴蝶谷成了收容所。 张无迹本想当做看不见,但是这天突然来了对母女,母亲容貌清丽绝伦,只是眉间有些挥之不去的忧愁,女儿天真可爱,比自己还小上一岁。 无迹觉得那对母女有些面熟,但是也并未刻意打听。上山采药回来时,被那位母亲拦住:“小姑娘,我可否请你通传一下,让胡青牛胡医仙出手相救?” 那女子实在面善,说话又温温柔柔,无迹歪着头:“不知您得的什么病?” 她没有轻视无迹小小年纪,而是轻轻掀开左手手臂,原本白皙莹润的手臂居然漆黑一片! “断魂掌?”无迹忍不住一惊。 那位母亲愣住:“小姑娘你如何得知的?” 无迹自然是在医术上看到过有关记载,只是首先她仍是一个半大孩童,根本没有行医经验,而且她所学都是胡青牛教的,于情于理都要禀告一声,于是并未回答,反而问了另外的话:“这位夫人,我见您面善,我们可是之前见过?” 那夫人皱着秀眉仔细看了圈面前女孩,这才惊喜出声:“你,你可是无迹?” 张无迹心想二人之前果然见过,只是不知这位是哪位长辈? “我,我是你纪姑姑!”原来那人是当年武当山巨变时的纪晓芙,匆匆一别叁年有余,她也没认出故人之女。 “纪姑姑!”无迹对当年那位送上项圈的纪晓芙印象深刻极了,因为当年武林众人皆怀恶意,只有那位峨嵋纪晓芙和少林空念伸出援手。 二人相遇,自是一番亲密寒暄。 “原来你竟然受了玄冥神掌。”纪晓芙爱怜的抚了抚她的脸颊,一旁的杨不悔小妹妹也安慰的牵住无迹的手。 小无迹笑了笑:“姑姑不必担心,胡医师在给我医治。” “至于您的病......”无迹迟疑了下,“胡前辈一向倔强,他是不肯为他人医治的,若是您信得过我......” “他不救,我迟早是个死,哪里说得上什么信不信呢?”纪晓芙温柔一笑,“倒是要劳烦你费心救我了。” “纪姑姑客气了!”小无迹心定了几分,然后又想到,“姑姑是为何受的伤?” “是一个名为‘金花婆婆’的老妇人。”纪晓芙皱起眉,“她重创武林各派人士,让我们去找蝴蝶谷胡青牛医仙救治,否则只能等死。” 无迹心头涌上一股不祥预感,但是也没有明说,将纪晓芙母女安置在一件空房中后就去找了胡青牛,将此事一一告知。 胡青牛一听“金花婆婆”,语气骤然怪异:“此事你别管了,我得了天花,你去谷外住上半个月再回来。” “胡医师,那个金花婆婆来者不善是吗?”无迹当然不会被他糊弄,“她是来找你的?” 第四章双双赴难 胡青牛沉默了会儿,烦躁挥手:“小孩子别管那么多!让你走就走!” “不,我才不走!”无迹偏生倔强,“她既然来者不善,我走了你怎么办?而且我还要治好纪姑姑呢!” “嗤——就你?”胡青牛知道她虽然聪明,但是治病救人又不是儿戏,哪能说救就救! “我不行,但是胡医师你可以啊!” “她又不是我明教中人,我凭什么救她?” “她......但是,但是......”张无迹急中生智,“万一有个明教中人中了断魂掌,您会救吗?” 胡青牛沉默了下:“自然。” “那您要如何去救呢?”张无迹小心翼翼。 只听得他冷笑一声:“若有明教子弟中了断魂掌,我先以银针刺中她膻中、巨阙、关元叁穴,再辅以肩井、太渊。” “多谢胡医师!”张无迹知道他是口硬心软,于是当下大大的鞠了个躬拜谢。 照着胡青牛的提点下手,纪晓芙的症状果然好了许多,而门口躺着的众人见张无迹小小年纪就能治好纪晓芙,也纷纷缠了上来求医治。 无迹本来不是什么过分良善之人,只是自己终日看医书所写,哪里比得上实践来的快,况且这些人症状一个比一个奇异,她也存了学医之心,仿照第一日的做法去问胡青牛。胡青牛也有意传授她医术,解毒之法也回答的十分详尽。 那群人的病症也一天天好转。 就在一切风平浪静之时,某日清晨,纪晓芙发现左手黑气居然在慢慢加重,而张无迹检查过后发现她喝的药中被人加了其他几味毒药,忍不住大惊。 二人决定不动声色,晚上发现果然是有人偷偷在药里动了手脚!纪晓芙立刻出手辖制住那个行迹鬼祟的女子,无迹带着她去找胡青牛,却发现他被五花大绑扔在床底! 原本以为那女子就是所谓的金花婆婆,没想到胡青牛脱救后慌忙关切为那女子诊脉救治。 见无迹和纪晓芙二人生疑,胡青牛才长叹一声,娓娓道来。 那女子是胡青牛师妹,名为王难姑,二人一个学医,一个学毒,师父又做了媒人叫他们二人结为夫妇。本是神仙眷侣,只是王难姑总觉得胡青牛医术更胜一筹,每每给人下的毒都能被胡青牛治好,一来二去也觉得他故意在自己面前摆弄技艺,因此夫妻间生了嫌隙。 而胡青牛也是觉得冤枉,外人求他出手医治,他哪里知道那是妻子下的毒,所以王难姑与他生气后,索性他就直接决定非明教之人不治,这样也能避开夫妻矛盾。 可是这样一来就有许多无辜之人枉死在蝴蝶谷外,其中就有一名叫做银叶先生的男子,当时他寒毒入体,胡青牛硬着心肠说不救就不救,任凭他妻子金花婆婆百般恳求。 最终银叶先生病逝于金花婆婆怀中,胡青牛也就因此跟灵蛇岛金花婆婆结了仇。 最近那些门外前来求医的人就是这位金花婆婆的手笔。 张无迹听完这番话后,刚想跟胡夫妇说不如出门避避,岂料王难姑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众人慌神,胡青牛把了脉之后更是悲痛:“难姑!你饮了七虫七花毒?”说着就要拿出百草解毒丸喂她吃下。 无迹一愣,书上说过,七虫七花毒是从七种毒虫七种毒花搭配而成,总共能有上百种不同毒方,所以这解法自然也千变万化,稍有不慎便无药可医。 王难姑凄然一笑:“我知道自己技不如你,你怕我生气,那些中毒之人你平日都是装做无法可救,所以今日这七虫七花毒我自己喝了,这回你总该装不下去了罢?” “难姑!你怎么这么傻!”胡青牛只能懊悔自己平日太倔,不肯对妻子低头。 难姑缓缓一笑:“师父说我医术不如你,我偏不信,看,这次是我赢了。”说完便头一歪,在他怀中断了气。 胡青牛双目通红落下泪来,起身拿起一个瓷瓶:“我胡青牛连自己的妻子都救不回来,枉为医仙!”说完一饮而尽瓶中药汁,登时吐出一口血来。 这等突发变故,让叁人都看傻眼了。 无迹连忙扑了上去:“胡医师!胡医师你怎么了!” 胡青牛从怀中掏出一本书:“这是我毕生心血,你,你还算有几分天赋,便交给你了。” 无迹哭出声来,刚要说话,就见胡青牛手垂落下去,竟然也在片刻间没了声息,。 而门口传来了骚动,还有远远的咳嗽声。 纪晓芙一听就知道是金花婆婆来了,连忙一手抓着女儿,一手拽着无迹躲到别处。 金花婆婆杵着拐杖缓缓走到房内,见地上躺着一男一女两个熟人,她自己本就是使毒的高手,哪里看不出来这二人是刚刚服毒自尽,咳了两声:“还算他们识相。” “走吧,阿黎。” 在房中藏了好一会儿,纪晓芙叁人才敢走出。 院子里那些人尽数死去了,想必都被金花婆婆杀了,无迹走到胡青牛身边,想到他平日虽然刻薄但是对自己也十分尽心尽力,一时间悲上心头,埋首哭了两声。 小心收好胡青牛死前交给自己的那本《医经》,刚要揣进怀里,就发现其中有一页不太对劲,取出一看上面写着:当归:防风叁钱、苏叶五钱、生地黄六钱、元参五钱等等 这是什么意思? 当归?她想起刚刚胡青牛临死前意有所指的神情,心中又一直隐隐觉得二人赴死时太干脆利落。 略一思索,无迹直接去药房照着这药方煎了两碗药出来,然后喂胡夫妇二人喝下。 果然不消半个时辰,二人居然朦胧起身,胡青牛一副“果然没看错人”的模样,而王难姑对这个小姑娘也是另眼相看。 “金花婆婆说不定会去而复返,几位还是早些离开的好。”胡青牛扶起妻子,然后对无迹说道,“玄冥神掌无药可医,但是你照着我的方子,也能活到20来岁,之后祸兮旦福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多谢胡医师!”无迹恭恭敬敬的鞠了个躬。 而王难姑也是虚弱的从怀中掏出一本秘籍:“你救了我们夫妇二人,这本《难姑毒经》我也无人可传,虽然你是正派人士,不屑用毒,但这就当报答你的救命之人罢,日后找到有缘之人,希望你能代我将此书传下去。” 无迹受了后又是恭恭敬敬的一拜。 胡青牛和王难姑走后,无迹想着走之前还是为二人立个碑,日后天涯不相见,也算为二人的江湖恩怨做个了断。 新坟刚立好,无迹打算磕个头就离开时,就听见一阵拐杖声夹杂着几缕咳嗽,刚想起身逃跑,就发现人已经到了眼前。 一个灰衣灰纱的老年妇人,头发花白,五官稀松,唯一不同的就是她手上拿了根镶金雕翠的龙头拐杖,而身旁站了个黑衣黑裤的少年,十四五岁的模样,眉目卓然、薄唇殷红,眼尾微微上钩,很有几分邪肆。 “丫头,胡青牛是你什么人?”金花婆婆咳了咳,腰似乎弯的更狠了。 张无迹愣然起身:“他不是我什么人。” “不是你什么人,你给他立什么碑?” “我中了不治之毒,想求他医治,可是他说我不是明教中人,不愿意救我。”无迹表面坦然,“所以我就在这里住了很久,今天早上发现他们死了,我也没几日好活的了,所以索性给他们葬了,只求我好人有好报,等我死的时候也有人葬我。” “哈哈咳咳咳。”金花婆婆笑咳了几声,“你这小丫头年纪小,但是倒是透彻,你叫什么名字?” “张无迹。” “张,无,迹。”金花婆婆眯着眼,“你是武当张翠山的女儿?” 无迹心道不好,但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能硬着头皮点头。 “呵,跟婆婆走罢!我不但给你治好这病,还教你一身绝世武功好不好?” “不!”无迹摇头刚要后退,就被她直接擒住手脚,两下叁功夫手腕上的太渊穴就被按住,全身麻木不得动弹。 “住手!”一声轻喝,是纪晓芙见她有危险,急忙赶来。 金花婆婆将无迹扔给那个黑衣男孩,提起拐杖迎了上去,二人打斗起来。 没了金花婆婆真气冲穴,无迹觉得浑身好了一点,但是仍然挣脱不开,又见纪晓芙落于下乘,忍不住对那少年喊道:“你放开我。” “不!”那黑衣少年冲她一笑,“你乖乖站好,等婆婆杀了那个女的,就能带你去灵蛇岛了。” “我不要去甚么灵蛇岛!”眼见纪晓芙被金花婆婆真气划伤,手脚也越来越凝滞,无迹愈发焦急。 在那个龙头拐杖即将要去了纪晓芙性命时,突然听见破空声传来:“晓芙!几年未见,你武学如此退步,真是丢尽了峨嵋的脸!” 金花婆婆停下手,收回拐杖;一旁的纪晓芙登时跪下身来,一张俏脸又是惊又是恐:“师父。” 第五章坐忘峰上 来者正是峨嵋派掌门人灭绝师太,只见她一脸严肃,虽然是一张迟暮美人脸,但是两眼下垂,面颊瘦削,倒显得有几分刻薄。 金花婆婆打量着来人:“早就听说峨嵋灭绝师太武功不凡,剑法绝伦,今日我老婆子也斗胆讨教!” 说着就持丈冲了上去,身影快似鬼魅,灭绝师太倒是不慌不忙,伸手拔剑,两个武林高手眨眼间便斗了十几个来回! 无迹看着突生的变故,也不知如何是好,又看见杨不悔抱着纪晓芙在哭,知道恐怕纪晓芙现在情况并不好,于是扭转手腕想要挣脱开来。 岂料那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手法很是精妙,顺着无迹的力度转了个弯,依旧不偏不倚的捏着她的太渊穴。 “你放了我!快点!!”无迹不想跟他纠缠。 “不!”那少年偏生不放过她,“我觉得你很有趣,跟我们回灵蛇岛罢!” “不回不回不回!!”无迹余光看见纪晓芙吐出一口鲜血,知道她怕是受了内伤,一时间什么也顾不得,直接上嘴咬上那少年的左小臂。 “啊!你!” 无迹咬的极重,但是那黑衣少年也是狠性子,这样也不松手,反而捏着她太渊穴的手更重了。 没办法了,无迹一狠心,不再留情,直接加重力道狠狠咬了下去,口腔立刻漫上一股铁锈血腥味儿,想必是出了血,伤口还不浅。 那男孩这才痛的松了手,捂着小臂,而无迹借此机会连忙赶到纪晓芙身边给她把脉,又从怀里掏出补气丸给她吃下。 而那边灭绝师太和金花婆婆的比试也不分胜负,只是金花婆婆这边只带了黑衣少年一人,而灭绝师太带的峨嵋弟子陆续赶来。 金花婆婆见状知道今日讨不了巧,于是横起拐杖一挡:“今日胜负难分,灭绝师太,咱们改日再战。”说完拎起一旁的黑衣少年,一个瞬步离开了蝴蝶谷。 灭绝师太也无追踪的意思,收回剑后冷冷的看着纪晓芙:“你跟我过来!” 无迹和杨不悔都一脸担忧,纪晓芙将二人抱在怀里,目中含泪,小声凑近了张无迹的耳朵:“无迹你听我说,等会儿你带着不悔妹妹,去昆仑坐忘峰找他爹杨逍,记住将这铁炎令保管好。”无迹感觉怀中被塞进了一个硬质的东西。 “娘!”不悔懵懂无知,只呆呆喊了句。 “快些!”灭绝师太冷声催促,显然是怒气不小。 无迹想说话,又不知从何说起,第一次见这位纪姑姑知道她是自己六师叔的未婚妻,而如今却又见了她跟别人的孩子,她实在不懂这些情爱之事。 “无迹,你能答应我吗?”纪晓芙双眼含泪。 无迹纠结之下点点头,虽然这位纪姑姑似乎隐瞒了许多事情,但是相处这几日下来可以看出她确实是一个外柔内刚、品行端正之人,所以她决定相信一下这位姑姑。 “好!”纪晓芙擦干眼泪,绽出一个笑,慈爱的看了眼杨不悔,然后起身头也不回离开二人。 灭绝师太带着纪晓芙进了药房,其余子弟也都跟了进去,无迹在这里呆了一年有余,自然熟悉地形,于是带着不悔偷偷爬到屋后一个山丘上躲着,刚好可以透过窗子看见里面的情形。 纪晓芙一进门就跪了下来,她当年被明教光明左使杨逍纠缠,二人生下不悔后,她既不想面对明教中人,又无颜回到峨嵋,便叛逃师门,流落他乡。 而灭绝师太一向严苛规矩,对于她这种背叛门派的举动岂能无动于衷,今日一来必定是为了清理门户,所以纪晓芙也抱了必死之心。 果然,灭绝师太先是斥责她私自生子叛逃师门,说她其罪当杀,但是末了又开了金口,道只要她将功折罪一切也好说。 纪晓芙抬头,见师父冷眼:“你去接近杨逍,杀了他。” “师父?!”纪晓芙震惊过后,不假思索的拒绝,“不,我做不到师父!” “你如何做不到?你给魔教中人生了孩子,他必定信你!”灭绝师太疾言厉色,“杀了他!纪晓芙!” “不!”晓芙默默流泪,只摇着头不愿开口。 灭绝深知爱徒脾气,若是她不想,谁也奈何不了她,只是仍然不可思议:“你喜欢上了那个杨逍,是不是!” 纪晓芙低着头流着泪,没有反驳。 灭绝知道她这就是默认,长叹一声,阖目不语。 一旁早与纪晓芙不合的同门师妹丁敏君忍不住出声:“师父,纪师姐做下这等淫乱之事,背叛师门!您,您难道要饶了她吗?” 灭绝师太闻言骤然睁眼,一张厉颜半是愤怒半是后悔,她不再犹豫,掌下注入真力,竟然直接将这位爱徒拍死。 一旁的无迹吓得往身后草丛一缩,一边不忘捂住不悔的眼睛将她带入怀中。 “那个孽种呢?”灭绝师太口中的孽种自然就是杨不悔。 “弟子去寻!”各位弟子领命开始到处寻找,幸亏无迹熟悉地势,那处山坡杂草茂密地势低洼,本不易被人瞧见,所以没被找到。 “废物,一个孩子都找不到!”灭绝师太亲自提了剑,领了弟子出谷去找。 等到天色变黑,无迹才敢抱着不悔钻出来,不悔虽然年幼,但也知道自己母亲遭了不幸,扑上去狠狠哭了一顿。 看着中午还温柔待人的纪姑姑现在只是一具冰凉尸体,无迹心中悲痛,虽然想要为她立墓,但是知道若是灭绝师太找了回来,自己和不悔都逃不掉,于是带着不悔恭恭敬敬朝着尸身磕了叁个头,连夜从蝴蝶谷小路下了山。 按照纪晓芙临终前的告诫,张无迹带着杨不悔,两个孩子走了整整两个多月,才到了昆仑,又磨蹭了十来天才找到坐忘峰。 只是坐忘峰何其大,到哪里去找这个杨逍呢? 张无迹带着不悔快把整个坐忘峰找了个遍,连着在这山上也住了七八天,天天不是野果就是掏鸟蛋,二人衣衫敝履,十分狼狈,终于这日在山顶上大叫杨逍的名字得来了回应。 一个穿着白衣的四十来岁的男子现身,容貌俊朗身段风流,看着面前两个要找自己的孩子:“你们是什么人?” “你是杨逍吗?”无迹一双眼警惕的打量着他。 “我是。” “那你认识纪晓芙吗?” 一听到纪晓芙,男人的脸上立刻露出几分痛楚几分震惊:“你是什么人!晓芙她怎么了!” 见他神态不似作假,无迹将纪晓芙的遭遇娓娓道来,然后指了指身边的不悔:“她就是纪姑姑的女儿。” 杨逍早在得知纪晓芙身死后就落了泪,又看到叁分肖像爱人的女孩,更是颤抖着将她搂了过来。 “张小姑娘,你今日为不悔走这一趟我万分感激,不知你可愿留在这坐忘峰?”杨逍看着梳洗干净的无迹,出言挽留。 无迹想到张叁丰的话,立刻摇了摇头:“我还要去找我的太师父,杨伯伯,不悔妹妹交给你了,还有这块铁炎令,也是纪姑姑让我给你的。” 看着少女掏出的令牌,杨逍长叹一声:“这铁炎令就送给小女侠了,也算报答你对我的恩情,日后如有用得到的地方,我杨逍义不容辞!” 闻言无迹也没客气,将铁炎令收好就要辞行。 杨逍急忙挽留:“小姑娘何不多留时日?等休息好了,我杨逍亲自送你回武当山!” “不了。”无迹摇摇头就要走,“杨伯伯是明教中人,与武林门派一向不睦,不需要为了我冒这样大的险,而且我既然能带着不悔妹妹来找到你,一个人回武当山又有什么不妥?” 杨逍见她小小年纪,心细如发又处变不惊,心中更是多了几分赞赏:“好,那恕杨逍不远送。” 无迹自然心里别有算盘,太师父不想要自己跟明教中人过多接触,若是杨逍送了自己回来,那张真人那边就算相信也会为武当带来舆论,不如自己孑然一身回去的好。 只是上山容易下山难,无迹虽然多年在外流浪,但是谁能想到玄冥神掌的寒毒突然发作,她浑身僵冷,一个松手,居然坠落山崖。 好在地势不高,虽然受了些外伤,但也能站起来走路,小无迹运行了一阵内功心法,等寒毒过去后一瘸一拐的站起身来,刚要离开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这狗吠不似一般的犬叫,居然又凶又狠,与嘶吼一样。 无迹看着咫尺间冲到面前来的四条獒犬,忍不住后退半步,这四条大狗口齿流涎、目露红光、四肢矫健,很明显是故意有人养的。 一人四狗对峙着,无迹年纪尚小,满打满算也才十叁岁,身上又中了寒毒,哪里是这些狗的对手,只是时间越久对自己体力消耗就越大。 与其慢慢耗死,不如放手一搏。 她左手凝了真气,右手从怀中掏出王难姑给的一包毒粉,双手齐下,将两条狗震开,又迷了另外两狗的眼鼻。 只是她真气稀薄,毒粉一时之间又难以见效,反而激怒了那四条獒犬,一时间情况更是危机,四狗吼声震天,低头冲锋的架势似乎要将无迹撕烂扯碎。 她暗道不好,难道居然要葬身此处?可怜还没见太师父最后一眼。 真气耗尽,寒毒卷土重来,她只觉得意识渐渐模糊,眼前一阵发黑,在陷入黑沉的最后一秒,她听见不远处突然传来声音:“住手!” 是......谁? 第六章红梅山庄 “哎呦,小姑娘,你醒了?” 无迹再次睁眼,看见一个衣着朴素的老伯正端着药向自己走来,而自己正好端端的躺在床上。 “这是什么地方?”无迹立刻坐了起来,打量着周围:这是间卧房,看起来倒是普普通通,青帷床帐,木质桌椅。 “这是红梅山庄,是我家公子救了你。”那老伯把药递过去。 无迹看着黑沉沉的药汁,略微嗅了一嗅便分别出来里面掺了“白术”、“山药”等补气之材,虽然对自己的病无甚么帮助,但好歹益气健体,于是一口喝了下去。 “红梅山庄是什么地方?”无迹把碗刚递过去,就看见那老伯一脸轻蔑。 “你连红梅山庄都不知道?我家庄主可是‘惊天一笔’朱长龄!” 无迹实在没听过,只能装作惶恐:“我家常年住在山上,对外人外事一概不知。” 那老伯了然点头,目光透出几分可怜:“哎,你这女娃小小年纪倒也不容易,快些养伤吧。” 无迹突然想起自己的包袱一直未见,心下一慌:“敢问老伯可见过我身上背着的包裹?” “包袱?想必是被公子拿去了吧。”他满不在乎,“不就是些杂乱东西,丢了就丢了。” 那包袱里不但有胡夫妇的两本医毒经书,更有铁炎令和一串佛珠,无迹有些慌张,刚要挣扎着下床,就被老伯拦住:“你这小丫头乱动什么?” 二人纠缠时,门被打开,从外面走进一个公子,温润含笑:“你醒了?” 正是昏迷前听到的最后声音。 无迹寻声望去,那公子大致十七八岁,正是意气风发的模样,眉眼俊秀五官清隽,面如冠玉青丝如漆,一身湖蓝色长衫勾勒出他身形颀长,风雅不凡。 “公子。”那老伯起身行礼。 “我叫朱九真,是这红梅山庄的公子,你是何人?”那少年笑意盈盈的坐到床边看着她。 “我叫张无迹,我父母......”无迹心中想到不可轻信他人,硬生生改口,“父母双亡,一直一个人住在山上。” “噢,那这也是你的了?”朱九真将身后包裹递了上去,无迹慌忙接过,看见里面的东西丝毫没缺,这才放了心。 “是,多谢朱公子。”她欣喜道谢,却见朱九真眉眼含笑,十分温和的看着她,一时间脸上一红,呐呐低声。 朱九真见她脸皮薄的很,也不去逗她了:“你好好在这里养伤吧,要什么跟我说就行,我先走了。” 见他起身出房,无迹不知怎么回事,忍不住喊了句:“谢谢您,朱公子!” 朱九真侧头回眸,冲她温和一笑,无迹又是一番脸红。 张无迹本来外伤就不严重,躺了几天也都好了差不多,而朱九真对她的态度却一天比一天好,嘘寒问暖无一不至。 虽然心有疑惑,但是无迹也不过才豆蔻年纪,哪里懂得人心,况且朱九真本就生的天华玉成,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又怎么抵得过他脉脉攻势? 二人一同练字读书、弹琴比剑,倒也有颇有佳偶天成的味儿。 “九真,无迹。”二人正在比剑,却见红梅山庄庄主朱长龄走了过来,被武林人士成为“惊天一笔”的人物,虽然武功不算精湛,但是文雅之风倒是超脱,依稀可窥见年轻时的风采。 “爹!”朱九真收剑行礼。 “朱伯伯。”小无迹也收了剑躬身行礼,她在这山庄养了半年有余,本就不俗的样貌更是清丽绝伦,虽然年纪尚小,但是神骨纤细,清灵脱俗,只是玄冥神掌寒毒未解,浑身肌肤是冰雪一样的白,触手生凉。 朱长龄满意的捻了捻胡须,然后长叹一声。 “怎么了,朱伯伯?”见一向和蔼的朱长龄似乎有些心事,她忍不住出声。 “是这样的,我......唉。”朱长龄欲语又迟,“二十年前我们举家迁到此地时受到鞑子追杀,多亏一名武林侠士救助,这些年我一直不忘报恩,只是我们久住昆仑,不与中原往来,消息也闭塞。昨日我师弟好不容易探听了消息,居然,居然那位侠士在五年前就已殒命了......”说完就掩袖拭泪,而一旁的朱九真也跟着红了眼眶,一脸悲痛。 张无迹本就心悦朱九真,看见慈祥和蔼的朱伯伯突然悲恸,也忍不住上前安慰:“人死不能复生,朱伯伯和九真哥哥节哀顺变罢。” 朱长龄摇了摇头:“我那恩公虽然已死,但是还留下一名血脉亲子,而且他还有一名义兄,我虽然不能挽救恩公,但是此恩却不能不报,我要举全庄之力,寻回恩公血脉,孝敬恩公义兄。” 义兄?亲子?无迹疑惑:“朱伯伯,您的那位恩公是什么人?” “他就是武当张五侠,张翠山!” 什么?无迹备受震惊,忍不住后退半步:朱伯伯的恩公居然是爹爹! 刚要开口,小时候受过的苦难一一涌上心头,一面害怕知道了自己身份后又遭遇图谋,一面又担心这位朱伯伯并不相信自己是张翠山之子,无迹决定还是先隐瞒下来,于是不再开口。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朱长龄跟儿子朱九真对视一眼,二人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第七章声色诱人 这日晚膳过后,无迹正在房中沐浴,突然听见门被叩响,少年温润的音色响起:“无迹,你在吗?” 是九真哥哥!无迹欣喜起身,随手擦了擦身子,便穿着内衬长衫给他开了门:“九真哥哥什么事?” 朱九真本在外面等着,乍一眼看见少女濡湿乌鬓,眉眼清透,身上乳白的内衬微微沾湿而有些透明,一时间一张俊颜染上红霞:“无......无迹妹妹,我并非有意。” 张无迹自小跟着父母在与世隔绝冰火岛生活,好不容易回了中原又是各种颠沛流离,根本没人教导她任何男女伦理之事。此刻见了朱九真的模样,心头虽然猜到有些不妥,但是一时间也不知从何论起,只能侧过身拢了拢湿发,讷讷红着脸。 朱九真见四下无人,便搂住少女腰身进了她屋中,一气呵成关了房门。 无迹愣愣看着他的举动,不知是何用意。 只见那少年轻咳一声,目光游移不敢看她:“今日比剑,我见你身上似乎被抽出一道红痕,以你的性子肯定不会主动言明,所以我特地取了药。” 说着,递上来一枚白玉瓶。 无迹这才想起,当时自己脚步趔趄,被朱九真的刀背轻轻打了一道,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伤,但是见他如此细心,也忍不住心头一软:“只是小伤而已,九真哥哥费心了。” “我给你上药吧!”朱九真含情脉脉看着她,“伤处在哪?” 无迹迟疑了下,然后缓缓褪下衣衫,露出白皙圆润的肩头,衣襟再微微一抖,向下露出肩胛骨下那道微肿的红痕,印在少女雪白的肌肤上,看上去远比实际严重得多。 朱九真用指腹浅浅带了一层碧色药膏,轻轻柔柔的抹了上去,看着少女的肌肉不自觉的瑟缩了下,心头莫名涌上一股痒意,按捺住走歪的心思,他努力显得清风明月:“无迹妹妹,衣襟松开一点,腰际也有伤。” 看着绣着绿色长丝的衣襟被听话的打开,朱九真勾起笑,指腹抹药的力度时轻时重,游移不定的缠绵着。 无迹感觉背上越来越痒,有些难受的想躲:“九真哥哥,好了罢?” “还没呢!”朱九真一把握住她的肩头,将少女牢牢带入怀中,“乖一些,快好了。” 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少女耳畔,无迹觉得浑身有些酥麻,忍不住心头一惊: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九真哥哥暗中给我下了药?记得胡青牛的《医经》上曾说,能让人浑身绵软内力消散的药,难道是蒙汗药?不对,十香软筋散? 正当她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分散注意时,朱九真已经抹好了药,正欲将少女的衣襟合上时,见她眉眼出神,又闻到她身上少女馨香,忍不住俯身在那淡红的唇上微微一舔。 无迹回神,就看见朱九真缓缓退开,清俊的脸上是微微红晕:“抱歉,无迹妹妹。我一时,情难自禁。” 她愣愣的伸手,摸了摸樱唇上残留的温热,摇了摇头,玉一样的面颊也染上粉色。 朱九真原本想退,见少女一片懵懂,心头野兽也忍不住了,转眼间计上心来:“无迹妹妹,你喜不喜欢我?” 灯下少年,容貌俊秀,五官英挺,更是轻声软语,这谁能抵挡得住? 无迹也忍不住乱了心弦,点头道:“喜欢。” “那我们日后成亲,好不好?”朱九真笑着凑近她的耳畔。 少女怕痒,微微躲了下,但还是红着脸点点头:“好。”心头欣喜。 朱九真乃红梅山庄少爷,不嫌弃自己山野村姑,这些日子不但一起读书练剑,还愿意求娶自己,有如此际遇,她这才觉得自己坚持活着是值得的。 “那你可愿意,给了我?”朱九真继续低声哄诱。 无迹懵懂发问:“给什么?” 见她这样单纯,朱九真直视着少女双眼:“你——你可来过元红?” 元红?无迹微微眯着眼睛,更是疑惑。 原来自从她小时候中了玄冥神掌,身上寒气入骨,月事也一直未来,虽然现在年纪尚小,但是日后迟迟不至对身体也大有亏损。 只是二人都不清楚,朱九真只道她年纪尚幼,也歇了禽兽心思,俯身吻了吻她便站起身来:“那便不急,等你落了元红再说。” 无迹也点头,她并不清楚朱九真的意思,只是直觉上感觉轻松了许多。 经此一事,二人更加亲近,耳鬓厮磨,牵手玩乐倒是更随意了,只是始终没有越过雷池。 只是好景不长,没过几日,红梅山庄原本的仆人骤减,连张无迹也发现了山庄的不对劲。 “无迹。”朱九真脸色凝重的来她房中,“父亲在祠堂等你。”无迹连忙跟着过去。 刚一进房,就看见正堂中摆着一幅画,是一个青年男子左手执笔右手拿勾,对面是几个张牙舞爪的鞑子。 “这是?”无迹觉得那青年有些熟悉,忍不住发声。 朱长龄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叹息一声:“这是我们家的恩人,张翠山张五侠,当年就是他赶走了那些鞑子,救了我红梅山庄。” 那副画边缘泛黄,确实是有些年头了。 无迹想起父亲音容笑貌,一时间也是悲从心头起,眼眶一红。 “无迹,这次叫你来是有事跟你商量。”朱长龄捻了捻胡须,“我们找到了恩公的义兄,所以这红梅山庄,你也不宜久留,还是早些离开罢。” 无迹震惊抬头,义父? “朱伯伯,你们找到了谁?” “金毛狮王谢逊!” 果然是义父!张无迹心头又是惊又是慌:义父不是在冰火岛吗?怎么可能在这里! 似乎是见张无迹并不相信,朱长龄轻咳一声:“无迹,你随我来。” 跟着朱长龄和朱九真到了一件客房,推开门就看见床上躺着一个身形魁梧、头发蓬乱的男子。 等无迹好好看清后,朱长龄又带着二人回到祠堂:“那位就是金毛狮王谢逊,他被武林人士追杀受了重伤,所以逃至这里。” “只是这位谢逊前辈仇家不少,但是为了张五侠之恩,我又岂能坐视不理?大不了不要这红梅山庄,也要保护好谢前辈!”面前的朱长龄信誓旦旦,很有英勇大侠的模样。 无迹心中感动,犹豫再叁,还是开口:“朱伯伯!我!” “你什么?”朱长龄急迫开口,一双眼明亮极了。 还没说话,就被一声巨响震碎,众人寻声望去,只见刚刚的客房门被撞开,从里面飞出一个灰衣奴仆。 “怎么回事!”朱长龄慌忙赶过去。 之间那个黑发谢逊走了出来,粗声粗气吼道:“你们都是什么人?还不给你谢逊爷爷磕头?” “谢前辈!”朱长龄想拦却又不敢动手,“谢前辈,我是张五侠的好友,特地前来相救!” “呸!什么张五侠张六侠,都是你谢爷爷手里的泥人!”那黑发谢逊十分不羁。 朱长龄好声好气的凑了过去:“谢前辈,您受了伤,我给您请了医师,他嘱咐您要好好歇着。” “什么东西,也来管你爷爷!”黑发谢逊怒目而视,直接凝气挥掌,结结实实的拍在了朱长龄的身上。 只见一向健朗的朱长龄在地上狠狠滚了几丈,刚好停在张无迹和朱九真脚下。 朱九真立刻拿起长剑就要为父报仇,但是朱长龄喝住他:“九真!他是恩公的义父!你怎能对他不敬!” “不!朱伯伯!”无迹看不下去了,“朱伯伯,他不是我义父!” “什么?”朱长龄父子俩齐齐怔住,一脸惊诧的看着少女。 “朱伯伯,我就是武当张五侠的女儿张无迹!当时没跟您说是因为江湖纷乱,我一个女孩,不知如何自保,只能隐瞒。”无迹脆生生的说道,“但是看您如今被恶人蒙骗,我又怎么能坐视不理?” “什么恶人?什么蒙骗?”朱长龄一脸不解。 “就是他!他才不是我义父!”无迹指着不远处的黑发男人,“我义父之所以叫做金毛狮王,就是因为他的发色是金色!而且我义父当年因为意外,双目被我娘刺瞎,他双目完好,怎么可能是我义父!” “什么?这?”朱长龄望望那个黑发谢逊,又看看无迹,一时间似乎难以抉择,于是慢慢起身,“无迹,事关重大,若是那人确实是我恩公的义兄,我如何能视若无睹?你二人我真假难辨,有些细微之处,还需要我仔细思量。” “朱伯伯尽管问,无迹必定据实以告!”生怕这位仁厚的朱伯伯被那个假谢逊诓骗,无迹连忙说道。 朱长龄点点头,带着无迹进了祠堂,二人好一番详细交涉后,终于在天亮时开了门。 “爹!”朱九真守了一夜,见他们出来,立刻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 “九真,快来见过你恩公的女儿。”朱长龄笑吟吟的指着无迹。 父子二人对视了下,朱九真立刻笑着走近:“无迹妹妹!” 朱长龄看着二人欣慰的捻了捻胡须:“无迹,那咱们择日启程?” “嗯!” “爹,去哪?”朱九真看着二人一脸疑惑。 “去接那位谢前辈!”朱长龄赞许的看着小无迹,“多亏了有无迹,我才知道谢前辈在冰火岛,即刻动身,将谢前辈从那荒僻之地迎回来罢。” “好,朱伯伯,我去准备一下。” “那咱们后日出发!”朱长龄定下日期,又看着客房那边,“对了,那个假冒的谢逊呢?” “回父亲,那人被咱家的子弟牵制住了,被关在客房呢!”朱九真回道。 “既然知道他是假冒的,那就打一顿撵出去算了,无需为难。” “是!” 无迹看着朱长龄无比仁厚的举措,心里忍不住更高兴了。 第八章诡计告破 明日就能去冰火岛接回义父了,无迹兴奋地一直睡不着,直到深夜叁更都还毫无困意。翻来覆去也难受,索性直接坐起身,刚要下床倒杯水喝,就听见门外传来几声破空踏风的轻功声音。 怎么回事?难道是有人夜探红梅山庄?糟了,朱伯伯和九真哥哥可能有危险! 无迹顾不得细想,直接出门跟了上去,哪知居然跟到了朱长龄的书房门外,那两道身影径直走了进去,然后关了门。 难道是朱伯伯认识的人?抱着满腹疑惑,张无迹略微站近了些,里面传来了朱长龄的声音。 “明日就启程去冰火岛了,这一行有张无迹带路,必定能找到谢逊和屠龙刀。” 屠龙刀!无迹微微眯了下眼,朱伯伯这是什么意思? “是啊,爹,大半年的精心伪装,终于有了结果。”是朱九真的声音,只是不像平时那样谦逊,反常的冷酷。 “多亏庄主心思缜密,聪明绝顶,当年看见那小丫头就猜到她身份不俗,这才有了今日。”是平日相处十分融洽的刘大哥! “是啊爹,多亏您当日慧眼如炬,一眼就看清那丫头身份特殊,不然就凭那丫头打死了我的四条獒犬,我非得要她的命!” 无迹打了个寒颤,原来当日的獒犬是朱九真养的,他还想要自己死! “哼。”朱长龄冷笑一声,“一个平平无奇的丫头包裹里怎么可能会有两本医术?还有那些东西,虽然我不清楚,但是一看就不是凡品,那丫头又说自己叫张无迹,这不就明摆的事情吗?” “父亲英明。” “庄主英明!”无迹听出还有一个粗犷的声音,正是那个假扮谢逊的男人! “对了爹,此事若成,儿子想要求个事。” “说罢。” “那臭丫头虽然没啥教养,但是那张脸生的极好,儿子日后想要了她。” “等我们杀了谢逊拿到屠龙刀,有多少美女任你挑选!” “可是那丫头确实不错!父亲,只要废了她的双腿,她就没有任何威胁了,还不是任我玩弄!” “罢了罢了!依你吧。” “多谢父亲!” 这边书房的对话已经发展到明日海上的旅途规划,无迹在门外早就泪流满面。 原来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 朱九真!朱长龄!什么两情相悦,什么报恩,都是假的! 好恶心啊! 好恶心啊!!! 无迹一秒都不想呆下去了,整个富丽堂皇的红梅山庄都令她感觉无比压抑,丝毫喘不过气。 她回房拿起自己的东西就要走,在经过祠堂时还是没忍住推门进去,看着画上的人,瞬间明白了当时直觉中怪异的点。 那画上的“张五侠”跟自己眉眼居然有叁分相似!可笑!自己明明眉眼和脸型轮廓都跟母亲肖像,哪里像了父亲? 而且江湖上传张五侠“铁钩银画”,因为他左手拿的是判官笔,右手执勾,而画上人的左手拿的却是毛笔! 朱长龄连张翠山一面都没见过,自己居然如此愚钝,被这种粗陋之物欺骗! 大怒之下,张无迹直接拿起剑将那副画划得稀碎!然后愤而出走。 在离开山庄的时候被看门人百般阻拦,无迹更是怒意横生:所有人都在骗自己,连门口的小厮都在骗自己! 她挥起一剑就将二人打倒,只是刚打开门就听见背后传来朱长龄的呼声:“无迹!你去哪里!” 不好!无迹心头一紧,顾不得什么,直接埋头就跑。 后面朱长龄穷追不舍:“无迹,你要到何处去!快回来,我们还要找谢义兄啊!” “呸!”无迹边跑边骂,“你恶不恶心!还谢义兄!谁是你义兄!你这等奸诈小人!” 她年纪小,性子冲动,动怒后自然脚步就慢了下来,眼看着要被朱长龄追上,无迹看着面前的断崖,停下脚步。 朱长龄见状也笑了:“哎,无迹,你要去哪里啊!快随朱伯伯回去吧。” “我才不回去!”无迹怒目而视,“你卑鄙无耻!奸诈无比!” 朱长龄任由她骂,脸色都没变过:“无迹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明日要去冰火岛接你义父你忘了吗?” 此言一出,无迹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冷笑一声:“没有我,就算告诉你了位置,你也找不到冰火岛!” “这。”朱长龄确实变了脸色,“张无迹,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快回来,我还能让你们父女团聚。” “哼!”小无迹从来就不怕威胁,“朱长龄,你这等小人,就等着天理报应罢!” 说完纵身一跃跳进断崖。 “不!”朱长龄扑了个空,看着万丈崖底,心头巨震,不敢相信自己这大半年的努力居然功亏一篑,一时间也要跳下去。 “爹!”好在身后朱九真及时赶了过来拦住了他,“爹,你在做什么!” “她跳了!她跳下去了!九真!她跳了!咱们......咱们的辛苦都没了。”朱长龄颓然倒地。 朱九真看了看云雾缭绕的山崖,皱眉:“来人!去山崖底找,本公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身后的弟子纷纷领命。 却说张无迹本就抱了必死的心,她自己中了玄冥神掌,本就没几天好活了,之前遇见朱九真,一颗少女春心萌动,好不容易感觉到了活着的几分滋味,又瞬间遭遇大变,只觉得万念俱灰,还不如早些死了去见爹娘的好。 只是天不遂人愿,山崖边长了颗歪脖子树,而那树刚好那么一挡,居然将她甩进山体一个洞穴中,等到无迹再次睁眼,便看见嶙峋怪石,自己正躺在山洞口。 她挣扎着爬了起来,一时间心头五味杂陈,想死的没死成,不想死的却活不下来,这老天爷可真是捉弄人啊!只是虽然没被摔死,但是山洞空旷,又在悬崖一侧,毫无食物,不出两天也要饿死在这! 无迹看了看脚下的云雾,之前义无反顾跳下来是因为后有豺狼,但是如今这情形却是不敢再跳了。 起身绕了一圈,却发现山洞深处似乎有什么光? 她忍不住往深处走,空间越来越逼仄,如果不是她身量纤细怕是根本走不进去。 最深处不过方寸,饶是无迹也只能艰难爬着过去,她心中惴惴:万一越来越小,最后爬不出来怎么办? 还没想通,就看见远处光亮越来越大! 这是! 她连忙朝着亮处爬了过去,果然不出所料,居然是一副世外桃源!水草丰茂,鸟语花香,还有树木怪石,活脱脱仙境的模样! 这就是绝处逢生吗? 她连忙喝了几口溪水,见甘甜解渴,又摘了几个果子果腹。 既然天不亡我,我又何必自怨自艾!无迹默然想到,前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往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单纯蠢笨的张无迹早已经葬身崖底,现在的张无迹只为自己而活! 说不定就是上天看我过得太苦,被人骗得太惨,要我一个人在这秘境中了此残生!她安慰自己道,终日在这秘境也十分无聊,干脆将小时候义父教过的武功心法都重温一遍,还有随身携带的两本医毒经书,刚好能钻研一番。 日子悄然过去,除了寒毒越来越频繁外,无迹可以说是过得无忧无虑。 某日在采药时,突然凑上来一只白猿,嘤嘤的围着叫。无迹侧头细细一看,发现那白猿肚子奇异的鼓出,似乎有什么东西,许是因为这它才不得以向自己求助。 轻轻拨开那白猿的腹部毛发,居然看见它的肚子上工工整整的用线缝了起来,这是什么东西? 略一思索,无迹就将之前打磨的石刀拿出,沿着缝纫痕迹一一割开,果然这白猿腹部被人藏了东西,被油纸包着。 无迹将那白猿的旧伤用鱼骨针和麻绳重新缝好,又在河边洗了洗外面的油纸,才小心打开。 那居然是一本武功心法!上面赫然写着《九阳神功》四个大字! 无迹的手都在抖! 这居然是自己的救命功法! 她还记得当年被太师父张真人牵着去少林低声求全却被毫不留情拒绝的模样! 没想到六年前苦求不得,今日却绝处逢生! 张无迹不得不感叹命运二字。 日升月落,寒来暑往,张无迹一个人在这洞天福地待了四年多,总算将那一本《九阳神功》读透,那本心法也练到了第八层,最大的改变就是她终于解了玄冥神掌的毒!日后的性命也终于不用岌岌可危了! 这等好消息,应该去告诉太师父!这么些年没见,他一定担心极了吧?无迹心中想到武当,一阵暖流涌过。 跟相处了这些年岁的白猿好好告别后,运用九阳神功的缩骨功,轻而易举的从这山洞中钻了出来。 第九章浴火重生 谷外是悬崖峭壁,无迹虽然悟了九阳神功,内力浑厚,但是处于这上不见天下不落地的境遇,也只能万般小心借着那颗歪脖子树,小心翼翼的用石刀灌了内力凿进山壁中,慢慢向下爬去。 好在无甚意外,只是时间费的久了些,在太阳落山之时终于看见了地面。 运起内功轻轻一跃,配上当世无二的轻功武当“纵云梯”,终于平安踩到了地面上,无迹虚虚抹了把汗,这才打量起四周。 依旧是在昆仑境内,黄沙枯草,只是看着天气应该是春秋二季,不远处有个村落。 天色已晚,无迹在荒林中随便转了下一下,摘了几个果子果腹后就决定先休整一夜,等到天亮后辨别了方向在出发去武当。 第二日,无迹正躺在树枝上睡得朦胧,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喧哗,睁眼一看,是一群蓝色衣裳的弟子抓了村里的人正在厉声呵斥什么。 正暗自生疑,只听见不远处两个砍柴的樵夫叹了口气:“每四五天就要来一次,也不知道到底图什么!” “是呀,就算真有人,问了这些年了,也早跑了,哪里还能等到现在。” 无迹皱了皱眉,又看见那群子弟有些熟悉,忍不住从树上飘然跳下:“二位大哥,那群人是找什么东西吗?” 骤然听到一个女声,砍柴的连喜和来旺忍不住一惊,刚握紧手里的柴刀,就见眼前飘下一个身影。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身形纤纤飘逸,穿着不伦不类的麻衣,只是浑身灵气脱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儿又清又亮,雪一样的面颊肌肤仿佛长久没见天日,白的几近透明,薄唇红润,贝齿瓠犀,飘摇若流风,茕茕如回雪。 “你......”二人看呆,还是连喜先回过神,“你是什么人?” “我——”无迹沉吟片刻,“我是路人,路过这偶然看见那些人,他们是否在为难你们?” 看着面前少女钟灵毓秀,一副天人之姿,二人心头也升不起任何疑虑:“是啊!那群人是红梅山庄的弟子!自从五年前,每个月都要来这么五六次,问我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十叁四岁的少女!” “是啊,好像是他们山庄有人逃跑坠崖了,也不知道偷了他们什么东西!追了四五年还要问!这么高的山崖,摔下来呢连肉末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全尸!” “但是那红梅山庄似乎一直不愿相信,唉——每隔几天都要来这么一出,村里子是怨声载道,要不是打不过他们,怎么甘心被如此欺辱!” 二人一唱一和,很快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只是他们说的意兴正浓,没注意少女脸色渐渐沉重起来,到最后居然隐隐见得几分狠厉。 “这位......仙女女侠,你——”连喜红着一张脸看着沉默不语的绝色少女,“咳,你可是要帮我们?” “是呀是啊,您——” “放心!”无迹看着不远处那群行事蛮横的蓝衣子弟,声音冷的跟冰一样,“我会帮你们的。”也会帮我自己讨回公道的。 万万没想到,朱长龄父子二人居然还没死心! 五年前那些刻骨背叛和伤痛刺的少女心头一痛!当时初入江湖,识人不清,又是一番少女春心乍露,朱九真装作深情款款骗得她真心,朱长龄装作宽厚温和骗得义父下落!二人联起手来,硬生生逼得她万念俱灰,只愿一死了之! 只是没想到之前的孤苦弱女转生重来,昨日之仇,今日必报! 是夜,无迹循着记忆,暗中潜入红梅山庄,果不其然在书房看见了朱长龄。相比于五年前,如今的他散去了意气风发,倒显出几分力不从心的憔悴。 “爹!”朱九真推门进来,朝着他行礼后无奈摇了摇头。 朱长龄长叹一声:“还是没有消息吗?” 朱九真已经及冠,如今褪去少年青涩愈发成熟,眼底也不见当年初遇的俊透,更多的是几分不露声色的深沉:“爹,说不定那丫头早就死了,咱们还是就此作罢。” 一室空寂,末了朱长龄长叹一声:“当年,功亏一篑啊!” “木已成舟,爹还是早些想开罢。”说完就行了个礼准备退下。 无迹一直在屋顶小心埋伏,看见朱九真慢慢出了书房后,觉察他底盘沉稳,脚步有力,知道他这些年也在刻苦练功,并非昔日可比。 虽然九阳神功是不二功法,但是无迹年纪尚小,又缺少实战,对付手段狡诈的朱长龄父子可能并无全胜把握,所以思索了下决定分开来对付。 眼见着那朱九真到了后院一个美貌侍妾的房中,无迹耳聪目明,轻而易举听见房中传来调笑声,又想起之前那朱九真对自己种种举动,银牙咬碎,怒上心头,只恨不得立刻杀了他。 书房中是朱长龄一个人在颓然发呆,她又仔细考虑了下,还是这边落单的朱长龄更好对付一些,于是暂时按捺住喷薄怒火,运起内功在屋内喊道: “朱伯伯——” 朱长龄正因为当年之事懊悔不已,如今骤然听见少女清越神色,忍不住一愣:“无迹?” “是我啊,周伯伯!”含了内功的声音似乎是从四面八方吹来,搞得人昏头转向。 朱长龄立刻起身左右巡视:“无迹,你在哪?无迹?” “我在这!朱伯伯。”无迹有意将他往山庄外引诱,那朱长龄也是神思恍惚,跟着就出了房门。 “无迹,你在哪?快下来,当年你误会朱伯伯了!我跟你慢慢解释!”朱长龄在空荡荡的院中喊道。 无迹暗道不好,果然,朱长龄这些举动,将亲近的两个弟子招了过来,一个是之前与无迹相交甚好的王业奇,一个则是之前假扮黑发谢逊的男人。 她尚且年幼,一见这二人,也不打算再装神弄鬼,直接从房顶一跃而下。 朱长龄叁人看着突然出现的白衣少女,一时间都以为见到了什么鬼魅之物,吓得靠在一起。 “你是什么人!”那假谢逊先发制人。 无迹勾唇冷冷一笑,将随手拿的石子朝他射了过去:“我是你爹。” “你!噗——”那假谢逊怒火上涌,却被含着真气的石子狠狠击中心肺,两气相撞,居然直接向后飞了去,狠狠摔到地上后,来不及开口就吐了一大口血。 “你!”王业奇不敢掉以轻心,紧握住手中长剑,而另一旁的朱长龄突然出声,“你是无迹孩儿?” “呸!朱长龄,你有什么脸叫我孩儿?”张无迹一看他这张伪善的脸就恶心的想吐,二话不说从背后掏出一根小木棍就冲了上去。 那王业奇本来警惕非常,一看见月下少女拿了根木棍,也忍不住内心哂笑:连把铁剑都没有! 存了在师父面前好好表现的想法,他大喝一声冲了上去,本想一剑砍断她的“武器”,但没想到那木棍居然坚挺非常,自己蓄力一击竟毫发无伤。 心下震惊之时,只见那少女脚步极快,瞬息便接近了自己,朝着自己胸前一点,顿时一股浑厚阳气袭来,仿佛背了一座大山,竟然丝毫无法移动! “好哇,多年未见,无迹你的功力也上涨了!”朱长龄不急不缓的鼓着掌,“如此,就让我来领教一下吧。” 朱长龄心知这张无迹宁折不弯,如今虚与委蛇也无甚作用,不如先下手为强,将她抓住,日后也好慢慢逼问冰火岛所在。 若是二人凭真本事过招,无迹对付一个朱长龄绰绰有余,只是这朱长龄在江湖中褒贬参半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善于耍滑弄奸,多少正派人士在他手里都吃过大亏。 无迹虽然心知他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但是依旧防不胜防,在二人比拼缠斗的时候,朱长龄悄然用袖间暗器偷袭她软肋腰腹。 无迹一个闪身紧急避开,只是因为真气一松,手中木棍被他的那根家传判官笔削的粉碎! “呵呵,无迹孩儿,朱伯伯愿意放你一马,只要带朱伯伯到冰火岛,你不是喜欢九真吗?朱伯伯让你嫁他为妻好不好?” 不提朱九真还好,一提起他,无迹更是怒火中烧,一双清透杏异常明亮:“呸!”说着一个跃步从定身的王业奇手上夺过长剑,翻身就要刺去。 无迹攻势越来越猛,在谷中所习尽数使了出来,又兼九阳神功的护体阳气,一时间朱长龄身上小伤越来越多,节节败退! 朱长龄见自己无甚胜算,直接将袖中召集山庄弟子的信号点燃,只见袅袅一缕红线冲上天际,片刻就在空中绽出一朵梅花。 可恶! 无迹知道等红梅山庄子弟集齐自己定落不了好,于是手下攻势越发不留情面,招招直取要害。 二人紧要关头,无迹身形飘转,正要刺上朱长龄心脏之时,突然感觉身后有细微破空之声,连忙御气,只是实在不愿放弃能杀了朱长龄的机会,于是咬着牙不躲不避,将手中长剑一把刺入他心口! 而身后那些暗器虽然被九阳真气挡了大半,还是有几根刺入体内,幸好神功护体真气百毒不侵,因此也觉得自己无甚大碍,持了剑回身望去。 不远处站着的正是红梅山庄公子朱九真,他衣衫微微凌乱,很明显是刚从女人床上爬起来,一双眼正死死盯着白衣少女。 “张无迹,你还没死。” 无迹微微勾唇:“托你爹的福。” 作者:祖安玩家张无忌 第十章血染红梅 朱九真一向被人捧着长大,哪有被人如此辱骂过,冷笑一声直接持剑上来。 而无迹被暗器暴雨梨花针所伤,初时觉得仅仅小伤,只是细如牛毛的针尖在血脉游走,一旦运气就疼痛难忍,可仇人在侧,她如何能束手求饶。 所以也顾不得后果,强行用真气封住血脉,握紧长剑迎了上去。 朱九真剑术确实比五年前精湛许多,下盘稳固,真气充沛,只是无迹身形飘逸,九阳真气更是浑厚,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路数在这小小少女身上居然能融合如此巧妙,所以朱九真也渐渐落下风头。 “九真!看刺!” 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无迹浑身一抖,忍不住回头望去。 朱长龄没死!!! 她这一分心,朱九真立刻抓住破绽,寒光一闪,朝着少女纤细脖颈奋力砍去,而背后是濒死的朱长龄最后从袖中掏出暗器寒星刺。 腹背受敌,必死杀招! 无迹咬了牙,用剑挡住朱九真的攻势,千钧一发之际浑身阳气暴涨,送出一招后借力一个空翻,闪到他身后,从背后直捅腰腹! 只是因为血脉封住,阳气凝滞,所以后背防御稀薄,寒星刺也硬生生刺入皮肉,浑身剧痛的颤抖下,必死的杀招也刺偏了几分。 所以朱九真和张无迹二人纷纷倒地,两败俱伤。 无迹咬着牙半跪着,坚持不肯昏迷,她知道红梅山庄的子弟片刻就要来了,再待下去自己一定会被抓住! 只是这等情况,自己也无法运功,如何能逃脱呢? 朱九真看着她虚弱模样,忍不住仰天长笑:“张无迹,你就等死吧,我父之仇,我定要你千百倍偿还咳咳!”因为气血上涌还喷出几口鲜血。 张无迹有心嘲讽,只是血脉中银针涌动,必须要借助他人之力帮自己逼出银针,否则无法运气,只能等死。 而背后寒星刺似乎有毒,虽然自己百毒不侵,但是真气消散后迷药却能起效,愈发沉重的昏迷感让她渐渐绝望。 “庄主!少爷!”凌乱的脚步声传来,想必是红梅山庄的弟子赶到了。 “少爷!您怎么了!”愈发嘈杂! “把那个女的抓起来!抓起来!!!”是朱九真。 “是!”渐渐靠近的脚步声,无迹扶着剑柄,想要起身奋力一搏,但浑身上下痛得让她痉挛。 难道我张无迹真的要葬身在这红梅山庄吗?她心如死灰,与其被抓住,还不如自我了断的好! 悄悄横了剑在脖颈。 爹,娘,没想到咱们一家叁口,连死法都一模一样。 刚要用力,就听见远远传来一阵法杖叮当。 “阿弥陀佛。” 一片落叶带着一股浑厚之力击落了她手中长剑。 被那树叶真气一荡,一身血染白衣的少女一个踉跄,在倒地前被瞬步移近的僧人轻轻一楼带入怀中。 朱九真看着突然出现的和尚,自知整个山庄都不是他的对手,忍不住警惕:“阁下何人?这是我红梅山庄的家务事,阁下还是别出手的好!” 那看不清容貌的和尚倒是不急不缓,俯身抱住早已昏迷的少女,一双眼在她带着檀香佛珠的白皙手腕上停顿了片刻,才开口回道:“阿弥陀佛,阁下五年前造下孽因,如今也是轮回报应,还望之后好自为之。” “你是何人!”朱九真话还没完,就已经看不见那和尚的身影。 “这等厉害的轻功!那人是什么来头?”他暗自蹙眉。 “公子,那和尚白衫黄裟,想必是中原少林弟子!”有一个见识较多的弟子回答道。 “少林?我红梅山庄与少林无冤无仇!他怎么到这里来了!”朱九真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神色不甘愤恨。 昏昏沉沉中,无迹只觉得有跟自己一脉相传的纯阳功力在自己周身引导,细细修复被银针戳伤的筋脉。 是谁? 她想睁开眼睛,但是不知为何,浑身疲惫不堪,只能陷入黑暗无法自拔。 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无迹又看见父母被武林中人逼死,而自己小小年纪已经中了玄冥神掌,命不久矣;少林求医是那叁个老头眼底的轻蔑;好不容易在蝴蝶谷求医后又遇到灭绝师太一掌拍死了纪姑姑;最后是温柔体贴的朱九真突然变成披着人皮的野兽,张着血盆大口朝自己冲来! “啊——” 满头薄汗的惊坐起来,无迹怔然,等到看清周围后心头一凛:这是何处? 浅灰色的床帏、各种木质的家具,整个屋子简朴却干净,而自己身上,之前明明是一身白衣,如今也换成了浅色亚麻内衫。 慌乱中摸了摸身上,只见随身携带的两本医术和铁炎令被端正放在床头,而佛珠也完好无损的挂在手腕。 谁?这么好心? 无迹慢慢走下床,见床边摆着一双月色绣鞋,忍不住又是一愣。 突然回想起昏迷前听到的法环相扣的清脆铛声,心下隐隐有了猜测,于是走到门口,警惕打开一条缝。 这是一个小院,周围干净整洁,但却一个人也没有,不过从门缝中飘入的香烛味道和不远处的明黄墙壁,无迹也猜出七八分:为什么自己会在嵩山少林寺?昆仑与少林相距不近,就算快马加鞭也要两天两夜,自己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此? 又探了下自己筋脉,发现虽然不能运功,但是已经没有银针,看来已经休养了叁四天有余,到底是谁?将自己弄昏后带到这?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无迹慌忙抬头望去,见不远处正走来一个和尚,她心头一跳:少林寺不愧是中原第一门派,这和尚居然内功如此深厚,靠近自己四尺后居然才发觉。 那和尚也微微一愣,二人透过薄薄一道门缝互相对视,无迹看清他样貌后更是忍不住后退一步。 是熟人! 那人虽是和尚,但是生的极好,五官澹澹似有华光,眉眼慈悲又温煦,一双黑眸沉静包容,眉心一点殷红朱砂,非但不显艳色,反而更衬得他面如冠玉,高洁无暇。 他微微含笑推门进来:“醒了?”声音清冷如寒玉相扣,碎冰裂琼。 无迹又是后退一步,目光审视:“你是空念?”数年前武当山上那个眉间点砂的小和尚令无迹印象深刻。 那人目光温和打量了一圈少女,见她精神极好才放下心:“是。” “你为何救我?” “前些时候算卦,卜到你命中一劫,在西南昆仑之巅,便赶了过去。” 无迹怔愣:“你?你为何......” 她虽然问不下去,但是空念却知道她在想什么,轻声道:“当日武当山,令尊双双自刎,此事我一直愧疚于心。” 无迹垂了眸,冰雪一样的少女冷了声音:“当日我爹娘自尽,自有凶手,与你无关。”那时候他跟自己一样也才十来岁,跟他有甚么关系? 只是空念却不接话,走到木质圆桌前倒了杯水递过来:“我心有愧。” 第十一章针尖麦芒 无迹冷冷看着面前端着白瓷茶杯的修长指节,想起当年父母自刎惨像,又忆起当日太师父低身恳求少林救自己一命的卑微,忍不住内心涌上一股反叛。 她没接下茶杯,而是一双杏眼凝了霜雪冷冷看去:“你若有愧,当年少林苦逼我父母,你为何不制止?当年我太师父放下身段恳求少林救我一命,你为何不答应?现在还在这装什么?” 她这话说的十分任性,当年张翠山之死是因为得知叁哥受伤居然是爱妻所为,一时间难以面对,所以一死了之;而殷素素是因为爱人已死,无心独活;而张叁丰问少林要九阳神功心法救人一事,空念丝毫不知。 但是无迹就偏生看不惯他一副悲天悯人假惺惺的模样,偏要将种种罪过都怪到他头上,她就是觉得若是没有少林,说不定父母就不会自尽,自己就不会被玄冥神掌苦苦折磨,也不会在蝴蝶谷艰难求医,也不会沦落昆仑被朱九真骗! 这些事,无迹清楚,空念也清楚,只是出家人慈悲之心,让他无法苛责这样一个身世悲惨的少女。当年张五侠夫妇自刎一事,不但是给无迹留下阴影,在空念心中也留下深刻印象。 不知为何,每每午夜梦回之际,他总能清楚回忆起当年那个年幼失孤的少女咬着牙,一双眼又冷又恨的朝他看来。就算他执意将檀香佛珠手串送给了她也无法减轻心底莫名的愧怍。 而且,当前几日在昆仑红梅山庄救下她时,他依稀感到心头的弦似乎松了些,等看见少女欺霜赛雪的手腕上挂着那串暗色檀木佛珠时,他更觉得心头弦彻底解开。 如今见她如此怨怼,空念却也没觉得不满,只叹息她一介孤女,身中绝命之掌,能好好活到现在,实属不易,只抿唇叹息:“你刚醒,好好休息。”说完就转身合上门扉。 无际见他一身明黄僧袍渐渐远去,内心冷笑一声,随即就要去一旁的衣柜找了自己的衣服准备离去,只是那和尚不知道是不是把自己的衣物扔了,居然除了僧袍别的一丝一线都没有。 她又觉察到自己筋脉经过这几天修养已经好了些,但若是强行运功真气必定击创刚愈合的薄弱处,于是只能暗中忍下。 天色擦黑之际,门被轻轻叩响,是他碎冰撞玉的嗓音:“吃饭了。” 里面没作声,空念在门口站了会儿,才推门进来。 一进屋,就看见少女在右手边的榻上躺着,看他进屋又是冷着一张俏脸:“你怎么擅自进来?” 空念淡定移开目光,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一边把饭菜端出来,一边气定神闲:“这是我的房间。” 看了看周围布景,似乎确实是他的屋子,无迹被噎了下,转头气鼓鼓:“我要走了,你把我的衣服还给我!” “衣服?”空念抬了眉看来,“你那身被血染透了,我已经丢了。” “你作甚么擅自丢我的衣服!”她走过去指控到一半,又觉得他好歹也出手救了自己,于是转开话题,“我不跟你计较了!你再给我找一身衣服,我要走了。” “你不是翻过柜子了?” “那都是僧袍!我怎么穿?”无迹当然不是傻子,而且这个和尚似乎也不是普通僧人,衣服上的纹样都绣了法相八宝莲,如此惹人注目,怎么可能穿! “你筋脉未愈,暂时不宜运功,还是在这里修养为好。”空念凝视过来,将落未落的夕阳在他眉眼染上淡淡金色。 “不需要你假慈悲!”既然没有衣服,那就穿着这件中衣,等逃到外面在想办法换了! 无迹起身拿了东西就要走,只是刚转身就被定住。 自己居然毫无察觉!她浑身一凛,忍不住对这个年纪轻轻的和尚另眼相看。 “你经脉受损未愈,别用真气。”空念似乎是叹了口气,步步走近,“我知道你想离开,我拦不住你,只是希望你能在此地养好伤,好么?” 无迹见他眼底温润怜惜,心头一涩,不知为何眼眶有些酸,立刻垂了眉眼不想让他看见。 空念怕她强行用真气冲开穴道,只能先给她解了定身。 无迹活动了下手腕,也不去回答他,二人僵持了会儿,少女默默走到桌前端起饭碗。 空念见状忍不住眉头一松,仿若一盏九瓣莲花层迭展开,眼底的碎金润光更摄人心魄,也走到她对面开始用膳。 “多谢你救了我。”一室寂寂中,还是无迹先开了口,只是双眼盯着眼前的饭菜,“我之前说的那些话,也只是一时气愤,希望你别放心上。” 空念绽了笑:“不会。” “也谢谢你帮我引针出体,还带我疗伤。” 男人垂下纤长睫毛,眼底荡出笑意。 “日后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罢。”虽然无迹想不明白他有什么需要自己出手,但还是开口,“竭尽所能,定当报答。” “我没什么所求,唯一一个心愿是望你复仇之心切莫太重,冤冤相报何时了,不若看淡些。” 无迹抬眼,看见他似乎十分诚恳,斩钉截铁的拒绝:“不可能,他人以怨待我,我必百倍偿之!” “以仇报仇,何时有尽?不过是徒增苦难罢了!”空念不赞同的摇了摇头。 “凭什么?”无迹‘噌’的站起身,“凭什么他们犯下的罪孽,要我以德报怨?” “我告诉你,当年六大门派在武当逼我父母自尽一事,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终有一日我要那些人一个一个偿还回来!” 空念也皱了眉头:“当日红梅山庄,若非你为了五年之前的恩怨报复回去,又如何能落得那个下场?凭你的武功若是自保为上,又怎么可能狼狈到筋脉俱损?” “你若是杀心太重,最后苦的只能是你自己。” “不用你管!”无迹觉得这和尚实在迂腐,忍不住就要立刻走人,却没料到又被点了穴。 顿时一双妙目几乎要喷出火来,这和尚的功法跟自己一脉同源,甚至纯阳之气比自己更浑厚,可叹自己如今经脉受损无法运气,不然非要冲破穴道直接离开不可! 空念也知她气愤,叹了口气,将她抱到床榻上:“这穴道半个时辰后解开,我在隔壁房中,你若是有事可以叫我。” 无迹刚想趁他离开偷跑,又听见他不急不缓补了句一时更是气血上涌:“你这臭和尚,你,你,你不但封我穴道,还动手动脚,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亏你还是少林寺的弟子!” 空念垂眸看着怀中少女,端的是菩提无色:“心中无妄念,男女在我眼中无甚差别。” 无迹瞪着眼看他。 “至于这两本医经我就取走了,等你伤好之后我再给你。”空念将她放到床上,伸手去拿枕边之物,“若你是不辞而别,这经书也没什么存在必要了。”言下之意就是要将这两本书毁了。 无迹愤恨咬牙,其他东西都无所谓,只是这两本经书是胡青牛夫妇毕生心血,自己还没给那本毒经找到传人呢!可恶的和尚! 空念给她轻轻盖上棉被,取了碗筷后悄然离开。 无迹瞪了半个时辰的房顶,总算等到穴道解开,一把掀开被子起身,看见空荡荡的房间,刚刚冲动的心思也歇了。 那个和尚说的很有道理,自己现在无法运功,如果出去了遇到什么事反倒没什么还手之力,不如暂时在这少林寺好好待一阵。 只是,经历了种种事宜后,无迹忍不住开始警惕:这和尚又是为了什么呢?难道是要从自己口中得知义父下落吗? 若真是如此,我必定要好好折磨他一番!之后在甩了他离去,好叫他知道我的厉害!少女暗中握拳。 第十二章少林养伤 “药。”空念端了一碗中药进来,示意少女喝下。 无迹凑上去闻了下,有些诧异道:这药方居然十分对症,用的都是些补血益气的。 又抬眼见空念一脸淡然,忍不住问道:“这是你抓的?” “幼时在师父膝下有所传承。” 无迹仰头一口气喝完后把碗递了回去:“你师父是谁?” “渡苦大师。” 无迹自然是没听过的,只是见一向淡然的和尚居然眉心隐隐沉郁,忍不住好奇:“他是怎么仙逝的?” 空念盯着房中燃香,声音似乎从远处飘来一般悠然不定:“师父慈心为怀,当年元军抢掠汉家民众,他心常忧,是以坐化。” 少女皱了皱眉,简而言之就是那位渡苦大师看见百姓受苦,心里很难过就死了,这...... 无迹忍了忍,没有当着他的面说些不该说的,但是一方面却觉得他们这群和尚都奇奇怪怪的。 “那你呢?你为什么当了和尚?”无迹坐在床边晃着两条腿。 “师父说我佛缘深厚。” 沉默了下,无迹问道:“你爹娘,同意了?” “无父无母。” 少女一愣,抬头看去,虽然见他脸上没什么伤悲之色,语气也忍不住低沉两分:“噢——” 末了忍不住又问道:“那你自己呢?” 见空念似乎有些不解,她补充道:“你师父说你佛缘深厚,就让你做了和尚,你自己愿意吗?” “为何会不愿意?”空念反问。 “当了和尚不能喝酒吃肉,而且不能享乐,也不能娶妻生子。”无迹歪头,“你不会觉得痛苦吗?” “戒律清规本该遵守,况且我佛渡世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你不就已经造了七级浮屠?”见他看来,少女轻轻一笑继续说道,“你不是救了我一命吗?” 空念倒是眼观鼻鼻观心:“救人一命是小,渡人心崖才难。” 无迹顿时明白过来,挑着下巴“呵”了一声:“你要渡我?” 空念沉默敛眉,长睫轻轻盖住琥珀色双眸,不言不语。 无迹知道他肯定没放弃要自己“弃暗投明”、“以德报怨”的心思,于是也执拗冷笑一声:“世人冷眼待我,命运玩弄于我,你说要渡我,真是天真的神僧大师啊!” “你以为你是释迦牟尼佛转世吗?要渡世人苦难、解人间苦厄?” “要不要给你立个碑啊?上书‘救苦救难空念大师’!” “我并未说要救整个黎民百姓!”空念听不下去这顿阴阳怪气,他认真看着少女,“我自知人微力薄,只盼从所想所念渡起。” 无迹一愣,那和尚眼底居然流光剔透,有九转轮回之相,让人一看心头顿时澄澈清明。 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她抿着唇不欲多言,而空念也沉默下来,知道她心中执念颇深,不可急于一时,也回到另一侧的书房独自抄写经书。 傍晚用过晚膳后,无迹说想要沐浴,空念看了她一眼,引着少女到了院子后方一处泉眼。 伸手探了探,那泉水居然触手升温,果然是个宝贝! 开开心心的沐浴结束后,无迹散着一头湿发,丝毫不担心会不会被其他僧人撞见,反而巴不得有人发现然后把自己撵出去呢! 见左右无人,她忍不住跟前方空念说话:“你把我藏在院子里,你的师兄弟不会起疑吗?” “不会。” “为什么?” 见空念不欲回答,无迹又问:“那你打饭的时候,一下子打了两个人的份,那些师兄弟不会奇怪吗?还是你一直都吃那么多?” 见他又没什么反应,她撇着嘴:“你是不是辈分很高啊?我看都没什么人使唤你。” “对了,你是什么身份啊?你早对我一清二楚了,但是我却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林‘见闻性智念’五僧,你没听过吗?”空念总算开口了。 无迹坦诚摇头:“没有啊,武林事情我都不知晓的。” 空念看了眼她侧颜,开口解释:“空见师兄早已仙逝,空闻师兄乃是如今掌门,空性师兄不理世事,空智师兄乃是门派监寺。” “那你嘞?”无迹抬眼看去, 又清又亮的杏眼灵动干净。 “我也不理世事。” 见他一本正经说出这话,无迹忍不住笑了,唇边浅浅露出两个酒窝;空念闻声回眸,正看见她笑靥如花的模样,忍不住心头怔然。 等二人回了院子后,空念却没回到自己书房,反而是跟着无迹进了屋。 还没等无迹疑惑,他直接说道:“伸手。” 少女乖乖听话伸出手腕,白到透明的肌肤上浅浅透出几根青蓝色的筋脉,空念伸手就察觉到一阵绵绵热意,忍不住皱了下眉。 “怎么了?”难道不顺利? 只见他摇了摇头:“经脉尚好,大概再有几日就能恢复了,只是......” “什么?” “你可知以女子之身修炼纯阳功法,两生相克?” 无迹怔然收回手腕。 “女子本就体内阴寒,而《九阳神功》真气浑厚最是阳刚,如今你体内热气上涌,长久如此怕是有损阳寿。” 少女坐在床沿,轻轻抿了唇:“我又有什么办法,不修炼,就只能等着玄冥神掌寒气入体,终究是个死罢了。” 空念眉心一颤:“达摩祖师曾创过一本《九阴真经》,据说功法玄妙、真气阴寒,极适合女子修习!只是......” “只是如今也不知流落到哪处了。”他微微摇头,清浅叹息中藏着几缕不忍。 无迹倒也不难过:“人生短暂,有一日,活一日。” 空念知道,她虽然看起来通透,但也是没办法的法子,不若如此,只能徒添伤感罢了,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喟叹她命途多舛还是敬佩她心胸开阔。 第十三章偷溜出院 这日晨起,无迹一起身就看见空荡荡的小院,心知空念又去给其他人上早课了,一如往日吃了桌上特意留了的饭后有些无所事事,便坐到院子里发呆。 这院子里刚好有一棵桂花树,长势或许是沾染了佛堂灵气,十分高大茂密,她轻轻一跃便跳到最粗的一根枝干上,闭着眼躺下,一边听着不远处的晨钟暮鼓,一边感受林间松风,也是清闲。 “哎,空智师叔祖昨个就说了今日晨课结束有宣戒会,你怎么还敢迟到!”不远处匆匆忙忙跑过来两个灰衣小和尚。 “还说我呢!你不也是!”另个小和尚还在边跑边整理衣物。 “我这不是为了抓你嘛!”那个个子高点的和尚嘴硬说道,“哎呀快走吧,早课迟到了没事,宣戒会迟到了空智师叔祖肯定要门规处置。” 眼见那俩和尚匆匆忙忙朝着前堂跑去,无迹微一思忖,暗中勾唇。 “咳!你们二人居然迟到!” 乍一听见身后传来的严厉质问,那两个年幼的少林子弟立刻就慌了神,二话不说“咚”然下跪:“慧真(慧灵)知错!” 无迹见状也是一愣,早就知道少林寺乃武林第一门派,门规甚严,但是这二人下跪如此干脆利落,还真是出人意料,但一想到这二人跪下了也看不清自己的脸,于是放心的从树上飘了下来,走到他们身边压低声音:“昨日是怎么说宣戒会的!你们都忘了不成!” “回空念师叔祖,慧灵不敢!”那个高个子的小和尚倒是机灵,瞥见了无迹身上僧袍的样式,立刻叩首,“空智师叔祖昨日说,宣戒会乃是少林每月大会,从方丈到灰衣子弟,不可缺席,众人需沐浴静香,诚心听戒,如有所违......如有所违......” “如有所违,然后呢!” “就!就门规伺候,挑水叁十担,什么时候挑完什么时候吃饭!”另一个慧真和尚被推到前面,战战兢兢答道。 这宣戒会居然是少林每月盛会,全体少林寺子弟都要参加,这样好的机会,当然要搞些名堂,不然岂不是对不起自己从小就受过少林寺这么大的“礼”? 空闻方丈是吧?中原第一门派的稽首是吧?还有那个空智,最是疾言厉色是吧?这可真是天赐良机啊,无迹忍不住挑了挑唇。 “咳!念在你们尚是初犯,我就先算了。方丈......额,师兄在哪?我有要事找他!” “回师叔祖,方丈师叔祖许是在禅房,刚刚弟子和慧真赶来途中看见方丈和空智师叔祖还未离开。” 无迹看了眼二人来的方向,按着他们路线,八成能找到那个方丈和空智的禅房,于是也不再纠缠:“好了,你们起来吧,我也要去找方丈师兄了。” “是!” 等到身后的气息消失一会儿后,慧真和慧灵才对视一眼,二人长出了口气,抹了抹光滑头顶的薄汗。 “幸好是空念师叔祖,如果是空智师叔祖就完了。” “是呀是呀。” 二人踽踽前行了好几步,慧灵脚步一愣:“不对啊,空念师叔祖不是应该在上早课吗?” 慧真看了他一眼,诺诺猜测:“万,万一今日是大师兄代课呢。” “可是刚刚那人,语气声音跟空念师叔祖全然不像啊!”慧灵皱眉回身望去。 慧真也跟着回头看:“可他身上穿的确实是空念师叔祖的八宝法相莲僧袍啊,谁不知道整个门派只有空念师叔祖僧袍上才许纹法莲。” “许是他偷的?” “谁有能力偷空念师叔祖的僧袍!就算偷,干嘛要偷件僧衣?”八成是觉得这猜想太不切实际,慧真也不理他了,“我要走了,你快些跟上来吧。” 慧灵犹豫了会儿,也将此事抛诸脑后:“哎等等我。” 无迹循着刚刚那两个小和尚的路走到一排僧舍,僧舍前面是一派禅房,青瓦黄墙,威严整洁。 刚躲上树,就看见从右侧禅房出来一个光头和尚,身上罩的是棕黄外袍,眸中精光,怒目圆睁,一副随时要掏出禅杖打人的模样,即便是面无表情看了也让人害怕。 正是空智! 无迹伏下身,小心观察着。 只见空念走到正中央最明亮宽阔的一件禅房外拍了拍门:“方丈师兄,好了吗?”随即出来一个披着赤衣袈裟、须眉皆白的和尚,虽然年纪大了,但是精神矍铄,脚步铿然,一看就是十成的练家子。二人低声交谈了两句,便一同离开了。 等到他们背影消失不见后,无迹才小心翼翼跳到地上,观察了下四周后,先是闪身躲进空智的屋子。 里面床铺未迭,杯盏中尚存残茶,想来是有专人收拾的,又见他书桌上干干净净,想来是不屑抄经念文的,一时间心头冷笑:也是,若是真正有心抄写佛偈,又怎么可能那么轻薄好怒。 见他床上凌乱,眼神一转计上心头,以指为刃,干净利落削下一小截青丝来,然后细细理好,又十分仔细的垫在他的枕头底下。 空智大师的床上居然有女人的青丝,这一定是场好戏,只可惜我随身没带什么脂粉,不然随便撒一些,才更让人震惊! 勾了勾唇,无迹悄然离去,转身又进到方丈禅房,这件禅房可干净许多,书桌上还有些许墨香,想必是刚刚写完什么东西。 文昭也不墨迹,知道一般的手段对这位德高望重的武林泰斗根本无用,也不打算故技重施,直接拈了笔,在青帷床帐后面写了几个大字:善观过,莫至于悔,悔则晚矣。 一向德高望重的方丈房中居然有这样一句谴责警醒之语,倒也不失为一道奇观。 放下床帐时丝毫看不见字,如果床帐微动,被风吹或者被掀开才会显露。 无迹放下笔端详了会,最好是某日夜里,那老秃驴睡不着,正好天赐清风,好好吓他一吓,想至此便嘿然一笑,偷摸放下笔就离开。 出了禅房后逛了好一会儿,一个人也没发现,无迹这才确定那宣戒会倒还真是每个人都要参加,怪不得那俩小和尚头这么害怕。 被强行关在房里养伤好几日了,好不容易出来透个气,自然不想那么早回去,于是她便偷偷往前堂摸去。 距离甚远的时候就先跳上了一棵树,只见广场上密密麻麻坐着一群人,光溜溜的头皮在太阳底下更加耀眼,众多子弟,总体分为黄袍和灰衣两队,满满当当的席地而坐。 少林寺中高手众多,不能掉以轻心,特别是众人集会,谁知道会有什么隐士高手,无迹左思右想下,只蹑手蹑脚往前走了七八丈,勉强看清那些人的脸后就停了下来。 第十四章遥遥相望 这一看又是忍不住叹息一声,不愧是武林第一门派啊,这等浩大声势,几百个弟子,居然没一个左顾右盼的,全都低头虔诚听戒,而方台上从左到右坐着现今空字辈“闻性智念”四大神僧。 虽然正中是一身赤衣袈裟的主持空闻,但是若是论浑身气度与样貌神态,莫说少林寺,怕是全天下所有的和尚都不及空念样貌绝尘。 以往二人面对面还不觉得,如今他坐在众人当中,无迹倒是十分深刻认识到他的容色堪称极佳:身形颀长,就算是一身普通宽大僧袍也被他穿的像谪世神佛身上的锦光袈裟,面色无暇,皑如冬雪,眉眼分明,漆如点墨,本是黑与白的分庭抗礼,偏偏多了眉心一点朱砂痣,衬得他多了几分飘摇遗世之感,唇色浅淡,容光圣洁,即便是抬眸落眼,都写满了华光澹澹,高洁禁欲。 啧。 无迹皱眉,娘说长得好看的最会骗人,女人会,男人想必也一样,日后对这空念必定要百般小心。 重新抬眸看去,正好对上一双漆黑眼底。 隔着芸芸众人、满门子弟,坐在树枝上的少女与高台上的年轻神僧遥遥相对,在万众瞩目中,二人心思未明,眉眼互映。 无迹心头一慌,自己未经同意偷摸溜出来,也不知他会不会生气,但是细细看他眼底似乎并未孕育什么怒意,也便掩去心虚,继续与他对视。 见他目光不移,愈加大胆,仗着自己在暗他在明,带了叁分挑衅朝他勾唇一笑,脸上是明晃晃的炫耀。 见少女一副“你能奈我如何”的模样,空念眉眼一凝,许是他心绪浮动,让身旁的空性也有所查,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 台上空念似乎被师兄抓住,收回目光垂眸看地一副静心的模样,无迹还没见过他被什么人敲打过,倒是禁不住一笑,光透过层层枝叶洒在她脸上,眼底眸光流转,少女展颜,晏晏绝色。 空念不动声色收回余光,胸口处不正常的跃动让他无措,这么多年都未曾感受过的心潮让他有些陌生,索性阖眸不再去看。 无迹瞪了会,见那个空智都在说些昏昏欲睡的东西,实在没什么好玩的,空念也闭着眼好像在念经,愈加没意思,于是撇了撇嘴,回到自己院中。 不到两炷香后,外面传来些许喧哗,无迹透过窗子遥遥一眼,看见空念身影。 “回来了?”少女因为刚才的事有些心虚,于是十分作乖。 空念垂眸看着她,那双一向澄澈空明的眼底是些许犹疑阴翳,仿佛是苍天明镜被阴云半遮,让人忍不住惋惜原本的苍透清亮。 “怎么了?”无迹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担心:难道他现在就发现了自己做弄他师兄的事? 空念垂眸不去看她,声音沉寂:“你为何出院?” “我无聊呀!”无迹见他不是为了师兄发难后就松了口气,重新倒回椅子上,“天天被你关在屋里,闷都要闷出病了。” 空念又不说话了,少女皱眉看他,只觉得今日的空念十分奇怪,吞吞吐吐一点也不像平日的他。 “日后......日后莫要出院。”他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离开,活像身后有什么豺狼虎豹,连屋子都没进,直接去了一旁的书房反身关上门。 无迹拧着眉头盯着地板想了又想,只觉得这个空念是因为刚刚宣戒会自己害他挨骂才这样,实在是太小气了,长叹一声:寄人篱下真是不容易啊。 诡异的氛围没持续多久,第二日上完早课,无迹就看见空念直奔自己而来。 “作甚么?” 空念低头看着坐在桌子前正在练字的人,倒也不急不缓:“你昨日是不是偷溜进空智师兄禅房了?” 无迹有些讶然: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我还以为最起码要传上两叁天的谣言呢。 见她神情如此空念如何不明白,微微敛眉:“我知道你对空智师兄不满,但,你,你居然将青丝遗落至他床铺,你可知,你可知这是何意!”说至青丝少年神僧还有些许磕磕绊绊,到最后语气慢慢加重,一脸的不赞同。 “你不说,谁知道是我放的呢!”无迹不知道他的沉痛从何而来,难道那空智与他关系那么好?仅仅是有损清名就这么悲痛! “你一个女子,将青丝遗落至他人床榻,就是求取白首之意!”空念拧着眉,“师兄名声是小,若是万一有人看见了,你又当如何自处?” 无迹哑然,她虽然生于野外,但是也知道这青丝白首的意思,不然如何能想到这出整蛊空智呢!只是她没料到空念居然对此十分看重。 空念见面前少女一脸怔然,心中不禁想到她一向漂泊,父母又早逝,怕是没什么人教导她伦理常识,心头也是一黯,声音渐渐低沉:“此事念你年幼无知,便作罢,只是你要答应我,必无下次!” 无迹看着他的眼,乖巧应声:“我答应你,没有下次。” 二人双眸对视。 少女不懂,只觉得他的眼神跟他修习的少林功法一样阳气鼎盛、真气炽热,心中愈发觉得这少林门派不愧武林名声,武功心法居然如此强悍,看来自己还要多多修习。 空念抿唇强行移开目光:“你既然已经知错,那此事就算了,我去早课了。”说完便故作沉稳端庄离去。 看着那和尚的身影,无迹皱了皱眉:“早课?他不是刚上完回来吗?” 第十五章佛子偷欢 经过那一场风波后,无迹安分了几天,见自己伤势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实在忍不住想离开的心思。 “喂!我伤好了!”无迹对着空念忍不住说道。 空念不急不缓的摆了饭:“是快好了!” “那你什么时候把东西还我!”少女瞪着他。 “等你伤好全了,就还你。” “你这人!还是什么神僧大师呢!霸占弱女子的东西,迟迟不还!”无迹低头看着饭,“气饱了,不吃了!”说完后筷子一撂,一副气鼓鼓的模样。 空念见她耍脾气,忍不住摇头一笑,也放下碗筷:“明日还你。” “不行!”少女咬着唇不依不饶,“现在就还给我!” 空念知道拦她不住,于是收拾了东西就出去。 无迹没得到回复,以为他不同意,愤愤躺上了床,盯着窗外的天一点点变黑。 片刻后,门被“吱呀”一声打开,无迹透过升起的月光看清来人是空念,又躺了回去。 空念弹指一挥,将桌上昏黄油灯点亮,又走到窗前,把手中两册医书递了过去。 无迹喜逐颜开,起身一把接住:“多谢空念大师!” 空念微微一笑:“那你能否答应我,前怨既断,不再追究。” 少女的笑脸僵住,她抬眼直愣愣的看着空念,不说话。 空念又将手中的一套衣裙递了过去,那是一套浅色紧袖长裙,内衬长袜尽数备好,而且这颜色一眼就是和床边的绣鞋是一套的。 看来这是一早就买好了的,只是一直到现在才拿出来。 无迹沉默,很想说“不要你的东西”,但是又忍住了,伸手接了下来。 哪知空念不依不饶:“可否?” “可否什么?”无迹冷声,明知故问。 “可否答应我?” “答应你?答应你以德报怨?”无迹直起身跪在床上,努力跟他的视线保持齐平,“空念大师,您品行高洁,但别老是让我也高洁啊!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空念微微摇头:“并非如此,我一早就为你算过一卦,卦象说若是你执意陷入私仇,不肯饶人一线,日后必会受反噬之苦!” 无迹悄然握紧手心,心中一冷:这命运可真是好啊! “此事也并非我强要逼你,若非如此,只恐你日后命悬一线,我又救之不及!”空念眉眼微蹙,灯影晃晃,忧虑之色令人心头一窒。 无迹心中更是一片冰寒,少时双亲被逼而死,自己从小受苦受难,被人蒙骗,好不容易历经辛苦解了寒毒,居然还说什么命运? 当真可笑! 当真可笑啊! 世上这么多活得肆意的人,偏偏只有自己! 偏偏! 只有自己!! “空念师父!”少女散去身上锐意,俏生生喊了句,声音清脆如雨铃。 他停住,抬眸缓缓看着面前少女,见她眉眼含笑,心头直觉眼前之人似乎跟平日有些不同。 无迹跪直在床上后勉强不需要仰头,便直勾勾看着他:“你之前说愿意渡我,此言当真?” “自然。”空念眉眼坚定,烛光为他渡上朦胧黄晕,将一朵盛世法华雪莲染上暧昧之色,“佛渡世人。” 少女垂眸微微一笑:“你要我以德报怨,但我又不是那等慈悲之人,身上戾气未消,所以空念大师,要不你舍身取义一下?” “舍生取义?”空念跟着喃喃跟了句。 无迹抬起眉眼,娇然点头:“是呀,舍生取义。” 她雪一样的臂弯勾了他的脖颈凑上去:“我听说佛门弟子要一生至纯,否则便是背叛门派。” “空念大师你要我以恩报怨,我自问没那么大的气魄,我觉得您是在为难我;但是若是空念大师你行前车之鉴,愿意以身渡我,说不定我就能幡然醒悟,苦海做舟了呢?” “您之前不也说过吗?愿以己身,渡人世苦厄,如今倒不如先以身渡我?” 空念一双澹澹华光垂莲目此刻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从未见过他讷讷无语的模样,无迹倒是觉得很赚。 “你......你当真是这样想的?”连话都磕磕绊绊了。 许是凑得太近,她能闻到他身上的淡淡檀香,也能看着他眉心微皱,连带着那颗朱砂痣都涌起几分莫名艳色。 原本刚刚故意戏弄挑衅的心思也淡了,反而是她有些无措,但又看见空念五官圣洁的模样,心中一丝莫名其妙的嫉妒与偏激又冒了出来:“做不到就直说,你既然做不到,又凭什么要求我!” 手臂刚要收回,就被他一把握住。 无迹怔然,撞进那双眼底一片碎金潋滟,薄唇亲启,宛如乱琼叩玉:“好。” 无迹耳根有些发麻,她有些怀疑自己是幻听,但又不肯在他面前示弱,心中思量反正若是真有这一出,明显他这位少林神僧吃亏更多,于是心一横咬着牙便扑了上去。 少女在他色淡如莲的薄唇上又吻又咬,生涩又不耐,空念心底微微一叹,轻轻搂住她的腰,张开口将她引了进来。 只是原本是无迹主动的局面,不知何时竟然变成空念越吻越深,少女反而一个劲儿往后躲。 男人护着她的头,二人齐齐倒在床榻上,厚实的床褥让少女没有一丝不适,只是因为唇齿相缠、呼吸太绵而忍不住蹙了眉。 等到空念放开她,但见她眼尾晕红,唇角微肿,怔然喘息,忍不住抚了抚她的额发:“还要吗?” 无迹回神,咬着牙:“怎...怎么不要?”说着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然后就要解开他的僧袍,只是手脚太过急躁,反而把他一身整洁僧袍拨的凌乱。 空念任由她动作,等到二人真正肌肤相亲,无迹又是一阵无措,看着面前白皙瘦韧的躯体,她这才有些迟来的后悔。 空念倒是一把将她按在怀中,小心吻着她的唇角眉眼,一手轻轻抚上那微微圆润的双乳。 “唔——”无迹微微迷了眼,从未被人触碰之处居然有朝一日迎来把玩亵弄,她有些不适。 将两团绵软抚弄俏立后,空念将手探进少女深处,刚一入定,无迹就攥紧了身下锦被:“别——有些,奇怪!” 看着少女秀眉长蹙,眼尾带泪,他俯身吻住娇唇,修长食指也并入,顺着刚刚分泌出的春潮带雨,忽快忽慢,试探进入。 少女十指越攥越紧,骨节处都微微泛白,才迎来他的第叁根手指,缠缠绵绵委实折磨,她咬着牙直视着他:“进来。” “可——”空念还想在说,就被她直接打断。 “进来!” 空念只能依她,倾身吻了吻唇角,他慢慢抵入,一寸一寸是在难耐,偏生少女倔强,咬了牙,捏着锦被的双手都在颤抖也不愿求饶哀告。 空念心疼她,只一个劲儿的俯身吻她,期望她减少些难受。 等抵到深处,无迹终是忍不住,娇声一颤,泪珠便顺着滑了下来。 空念也忍不住了,搂住少女纤腰,浅浅抽动着,只是即便动作这样小,她仍是左摇右摆好似风中残花,忍不住松了锦被,双手缠上他的脖颈。 空念如今哪里还忍得住,直接将怀中少女抱了起来,一招“观音坐莲”便入的她贝齿紧咬,哀声颤颤。 “慢......慢些~”实在是受不住了,无迹凄凄开口,只是话还没说清楚,就被卷了唇舌,登上欲海。 空念虽然生的不染尘心,但是确实内功深厚,不知疲倦,一番又一番的挞伐下来,无迹倒是四肢酸软,内里绞紧,而他依旧是一副坚挺模样。 受不住了,实在受不住了。 无迹蹙眉,倾身吻了吻他下巴上的那滴晶莹汗珠,娇声痴缠道:“空念师父,您给了我罢。” 此言一出,就算是圣子再临也忍不住,空念尘根高涨,也顾不得怜惜少女,大开大合直教人生死两度。 无迹咬着下唇,一声藏不住一声的喘,纤纤十指在他白玉一样的背上划了数不清的红痕。 烛火昏黄,佛子偷欢。 在紧紧抵着深处后,无迹感到内里涌出一股热流,激得她浑身一颤,继而软倒在男人怀;而空念亦是追着她叩开深处的一个小口,紧紧相贴,将纯阳初精毫无保留射了进去。 无迹一阵朦胧,只觉得浑身懒洋洋的,直接陷入黑沉甜梦。 第十六章梦醒逃离 蓝黑的夜幕慢慢散去,逐渐从天边泛起朦胧的光,透过窗上的油纸纱布缓缓照进室内。 无迹被轻微光线照上眼皮后立刻睁眼醒了过来,头顶依旧是浅灰色的床帏,只是方寸之远有一道绵长平缓的气息,她想起昨晚有些荒唐又离谱的情事,一时间不敢回头。 床边是他昨天拿过来的衣物,她想也来不及想,立刻翻身下床,迅速又急切的套上一件件衣物,只是微微颤抖的手有些系不上衣带。 窗外传来佛钟的声音,庄严肃穆响彻佛寺山林,无迹半咬着唇,只能将衣襟随便打了个结,拿起东西就要走人。 打开门时,晨日已经升起来一半了,浅浅的光穿过她和门框之间的缝隙洒进屋内的地面。 少女半低着头站在原地,她抿唇看着前方的地面,沉默了好一会儿。 握着门沿的手越扣越紧。 她似乎想做些什么,留下一张纸,亦或是再看他一眼。 但是没有。 她呆在原地纠结良久,最终深吸了口气抬起头,毅然抬步踏出了这间屋子,门扉被她干脆至极的反手关上,那些照在地面的金光又瞬间消失。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回头看一眼男人。 当室内又恢复昏暗时,一直呼吸绵长的空念缓缓睁开眼睛,他看着那扇关上又合起来的门,半晌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目光寂寂的看着。 等到太阳完全升起,那门始终没有任何动静,院子里也没有任何人去而复返,他才缓缓垂下眼帘。 少林神僧洁白如新的床铺上,是一抹血色红梅,蜿蜒而嶙峋的绽放着。 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移近,却又在将要触碰到时顿住,似乎中间隔了咫尺天涯,不可接近。 “空念师叔祖。”慧灵站在门口忐忑的扣了扣门扉,声音恭敬又小心,“您在吗?” 房内没有任何回答,慧灵更是煎熬,难道一向最是尊时守纪的空念师叔祖生病了?这样一想忍不住有些迫切:“师叔祖,我是慧灵,您在吗?” “进来吧。” 这次有了回应,慧灵立刻推门进去,却看见向来高洁清冷一丝不苟的师叔祖居然只穿了一件中衣,正站在桌前拿着一个六方八宝盒放东西。 仔细打量后见师叔祖脸色还好,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慧灵这才松了口气缓缓走上前去:“师叔祖今日可要上晨课?众弟子已经在明堂恭候。” “不去了。” 慧灵一愣,也顾不得尊卑,诧异抬头看他:“师叔祖?” 空念垂眸看着手中木盒中的物件,神色没有丝毫变化:“今后我都不去了。” “为何?!”小和尚急切之下上前半步,“师叔祖不来,弟子们如何领略佛法?” 就是这半步之遥,慧灵在余光中瞥见空念手中的八宝盒里是一缕黑色,只是还未来得及细看就被合上了盖子。 “即日起,就由圆净交授早课。”空念握紧手中的酸枝木盒子,沉声道。 虽然之前师叔祖有事都会让圆净师伯代课,但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这也让慧灵十分焦急:“这怎么行!师叔祖您可是——” “出去吧。” 原本激昂的心绪被空念深思沉静的两个字浇了个遍,慧灵知道这位空念师叔祖虽然看上去是众师叔祖中最好说话的,但是谁也无法违背他的决意,只能不情不愿的咽下剩余的话缓缓低头:“是。” 关门离去的前一瞬,透过门缝,慧灵看见空念端坐在桌前对着手里的六方八宝盒发呆。 那盒子里的东西,不就是前段时间出现在空智师叔祖房里的女人头发吗?当时空念师叔祖知道了这件事后立刻就把那东西收了回去,还勒令全寺弟子再也不许讨论此事,原本以为师叔祖将这东西扔了,怎么还留下来了呢?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慧灵摸了摸光滑的脑袋,叹了口气,还是想想怎么跟方丈大师复命吧。 却说无迹下了嵩山后见村镇繁盛,一摸怀里察觉到有些异样,轻微使了力道将怀中缝上去的那片布撕开,顿时露出几块碎银,诧然间又是一愣。 街角有衣衫褴褛的乞丐在讨饭,她走过去,伸出手,但是不知为何紧握的五指却松不开。 那个乞儿愿做了一副谄媚模样,可是那女子却站着发呆,于是瞪着一双眼:“你这人什么意思?要给就给啊,在这白站着干嘛?” 无迹似乎恍然惊醒,立刻收回手转身离开,背后是那乞丐不依不饶的抱怨:“真是有病!看老子戏呢!” 少女小跑着躲到一边的巷口,背靠着青石墙壁,仰起头看了看天。 啧,不妙不妙。 这妖僧也不知道做了什么,怎么现在心里好像有东西在扯?想必是他给我下了什么毒物! 看来娘说的对!好看的人不单单会骗人,还最有心计。 无迹狠狠的咬着牙,下次定要好好盘问他,亏他还是佛门子弟,使得这等下作手段! 少女心思愤愤,是以丝毫没有注意不远处的街口有几个蓝衣子弟正对着自己窃窃私语。 随手买了两个包子后无迹便重新上了路,刻意不去想那和尚后也逐渐高兴起来,自己如今解了玄冥神掌的寒毒,也是时候回一趟武当山了,到时候向太师父还有各位师伯师叔请安,之后再去游历江湖,顺便去江南天鹰教看看外祖父,最好路上遇上有天赋的孩子,把这本《王难姑毒经》传授给他。 一边想着一边往山上走,看了看周围地势,无迹抹了抹额头的薄汗,听刚才那个村夫说过了这座山就离开了登封,靠双脚走得确实有些慢,下了山还是雇辆车吧。 刚美滋滋策划着下一步,就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打破,无迹反身躲过破空而来的暗器,回头看去。 涌上来的是十几个蓝衣弟子,为首的男人一身宝蓝锦衣,眼底有些青黑,胡渣也没有修理,脸上更是写满了恨意:“张无迹,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少女缓缓皱眉:“朱九真,你还没死?” 来者正是红梅山庄朱九真,他当时见张无迹被一僧人救下,满腔不甘让他直接呕血,又听说那僧人是少林寺的,于是短暂修养后立刻马不停蹄赶来了少林山底,派了十几个弟子日夜监视,终于在今天早上抓到了那个女人。 “上!”男人朝着身后弟子一挥手,立刻冲了上来,势必要靠人多拿下张无迹。 少女看着一拥而上的众人,只能翻身先躲:“朱九真,我不想杀你,你别逼我。” 朱九真听了这话,更是怒不可遏,堂堂一介男儿居然被如此嘲讽,登时抽了剑就要朝她看去。 无迹见众人示众,叹息一声,随手点了身边一个弟子的穴道,将他手上的长剑取了过来,一边用剑抵挡朱九真的进攻,一边用阳气封穴,将其余弟子辖制。 朱九真见那少女轻飘飘转了几个来回后自己带的人都僵在原地,只以为她故意点穴来羞辱自己,更是怒发冲冠,剑招一下比一下凌厉:“去死!去死!你这臭丫头去死!” 无迹也沉下眉眼,前些年朱九真对着自己一副深情款款,与现在恨不得马上把自己碎尸万段的模样在她眼前变了个来回,不知道心头涌上的是愤怒还是恨,她抬手挡住他的剑,另一只手反掌一拍,激荡的阳气瞬间将朱九真击退叁尺。 看着趴在地上不断咯血的男人,无迹持剑指着。 “呵!来啊,杀了我啊!臭丫头,我当初就不该救你!就应该让你被我的狗咬死!”朱九真咬牙切齿的看着她。 无迹掀了掀唇:“你当初不是救我,只是为了从我嘴里套出我义父的下落。”手中的铁剑寒芒直指男人的咽喉。 朱九真瞪着眼看她:“那又如何!那也不是你心甘情愿说出来的吗?呵!哈哈哈!为了一个男人就能轻易出卖义父,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吗?” 少女看他故意要激怒自己的模样,缓缓垂下手,将铁剑扔到一边,转身要走。 “等等!”朱九真狠狠看她,“你为什么不杀我!” 无迹没有回头,只面无表情眨了下眼:“我答应了一个人,不再做赶尽杀绝之事。” “是谁!”尖锐的怒吼传来,少女诧异回头,见朱九真缓缓撑着剑爬起来,半张脸都是鲜红血迹,眼珠瞪得通红,往日俊朗看不出半分,活脱脱一个地狱恶鬼。 “是不是那个和尚!”他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少女。 无迹拢起眉头,只觉得他现在疯了,心下不欲搭理,转身就要离开。 突然后边响起动静,她猛然回头,却见刚刚奄奄一息的男人竟然动用全身真气朝自己冲来,来不及诧异他为何要做出这等自寻死路的举动,刚要抬手朝他拍去,就被狠狠箍住腰肢。 “你做什么!”声音刚落,就被他全力带向身后的悬崖。 “我要与你!同归于尽!” 面前是男人鲜血淋漓的脸,无迹只觉得心头一阵怒意,原来他不惜用尽最后真气也要把自己拖下水,伸手一掌就要将他拍开,但是不知为何他的手臂居然这么使劲,少女狠狠拍了几章,而他直至断气才松开。 坠落之余,无迹咬着牙,可恨自己年轻稚嫩,也都怪那个死和尚,非要说什么以德报怨,早点杀了这人哪有这档子事! 若能重来,定要将这个朱九真当即斩杀! 第十七章绝处逢生 “嘿嘿,大哥,你看这有个女人!” “哎呀都脏成这个样子,你这都要办?” “大哥没事,女人嘛,脱了衣服都一个样!看起来还挺年轻,我先来了大哥。” 似乎有人在解自己的衣襟,无迹猛然睁眼,对上一个面色淫邪的中年男人,当即就是伸手一掌。 “哎呦!”那男人立刻被拍的打了个滚。 另一旁站着的瘦高男人似乎是他哥哥,连忙放下手里的柴:“老二,你咋样!” “哎呦,大哥,我好疼!”那个男人捂着胸口哎呦哎呦的叫唤。 而那个瘦高个看弟弟受了伤,也是抡起一旁的斧头就要冲上来:“你这臭女人,怎么敢打我弟!我他妈砍死你!” 无迹刚刚伸出一掌时便察觉到真气散了大半,不然那男的不死也残,哪里还有力气叫唤,见他哥朝着自己冲上来,情急之下随手抓了一块石头,蕴了稀薄真气朝着瘦高个投掷了出去。 那瘦高个被打中肩膀,顿时觉得好像残废了一般,斧头直愣愣的落在地上,差点砸到自己的腿。 二人这才知道面前又脏又残的女人不是什么好惹的,于是两个人连忙扶着逃走了,一时间只剩下无迹一个人。 撑起身子看了看周围,发现这是个不知名的山底,周围都是树木,刚刚那两个男人想必是上山砍柴的樵夫,看见自己便心生歹意。 没想到自己居然没死!无迹回想了下,只记得最后自己撞上了一棵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歪脖子树,然后就被狠狠抽晕了,想必就是那棵树救了自己一命。 那个朱九真也不知道落在哪里了,百分百是死透了。 无迹尝试着动了动,只觉得右腿一阵钻心的痛,立刻停下,自己虽然没死,但是似乎伤到了腿。 这荒郊野岭的,就算没有豺狼虎豹,自己不能动,也会被硬生生饿死。 她有些后悔,早知道不把那两个樵夫赶走了,不然到猴年马月才能经过一个人啊。 长叹一声,她努力往前挪动着,右腿的伤处疼得要命,她立刻沁出了冷汗。但是不挪又不行,她看见不远处的灌木旁长着几株伸筋草,必须强忍着爬过去摘了敷药。 “嘶——”短短的十几步路对她来说仿佛天堑,等好不容易摘到草药后她又疼又累,简直快要虚脱。 随手捡了几根笔直的短棍,无迹咬着牙撕开了自己的衣襟,那和尚也不知道买的什么衣服,质量这么好,废了好大力气才撕了几缕布条出来。 将伸筋草放嘴里嚼烂后,少女一把撕开亵裤,将嚼得软烂的药草糊糊直接覆在红肿的伤口处,然后把亵裤理平整当做纱布,在外面绑上树枝后牢牢系好,才瘫软在地。 腿刚摔断,还没消肿,但是也没办法,只能挑仅有的草药敷上算了,聊胜于无嘛。 无迹叹了口气,缓缓涌上来的疲惫让她有些困倦,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想要睡一会儿。 只是还没陷入睡梦,就听见头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喂!” 无迹警觉睁眼,只见身边的一棵树干上坐了一个黑衣男人,左半脸带这个黑色骷髅面具,右半张脸却是美艳绝伦。 “你是什么人?”无迹坐起身,也顾不得腿上伤势,警觉盯着他。 “还没死啊。”那男人轻轻一跃跳了下来,站在少女面前俯视着她,然后皱着眉:“啧,可真丑啊。” “丑?”无迹父母都是江湖一等一的美男美女,自身生的更是不俗,从小到大哪一个不是说她唇红齿白模样俊俏,这男人居然说自己丑? 那黑衣男人缓缓摇了摇头:“不但丑,还脏。” 无迹抿着唇,自己从小到大最喜洁喜静,哪里料到有朝一日被个陌生男人丑啊脏啊的说个不停,但这男的不知是敌是友,自己现在受伤无法心动,只能按下心头不满。 “哎对了,小爷问你。”那个黑衣男人蹲下身来看着她,“刚刚那两个男的如此对你,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无迹走神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忍不住一愣。 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好看了,形似桃花,长睫染墨,黑眸粼粼,眼尾微微上挑,凭空多了几分妩媚,下睑是浅浅的晕红,饶是无情亦动人。 那黑衣男人见无迹愣愣不欲,微微勾唇凑近,声线低沉:“再看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无迹连忙警惕回神,只觉得这人喜怒无常,居然用这么轻柔的语气说出这么凶残的话,当真是蛇蝎美人,于是也不去看他:“我答应了人,不随便杀人的。” 少女撇着嘴,想到空念,有些后悔不该做那个“交易”。 “嘿!有趣,那你要怎么活下来?”黑衣男人站起身,伸脚踢了踢她裹着的右腿。 “疼!”无迹咬牙痛呼了声,“你做什么!我都没说你平白在树上看了那么长时间的戏,你居然还要踢我的腿!你这人这么那么歹毒!” “我歹毒?”那黑衣少年哈哈笑了两声,“小爷我要是歹毒,我就直接一剑杀了你,那岂不痛快!” “你杀我做什么?我们往日无怨旧日无仇的,你杀了我岂不是白白造孽!”无迹睁大眼睛,“况且你长得这么好看,又器宇不凡,肯定不是那种滥杀之人!” “我好看?嘿嘿!”他笑了两声,只不是这笑声却让人头顶发麻。 无迹看着他伸手一把解下面具,露出那左半面脸,居然青紫肿胀,蜿蜒的毒丝已经从脸颊缓缓漫上眼尾,大半张左脸丑如恶鬼。 看着少女一脸震惊的模样,那男人冷笑:“还好看吗?” 无迹眼神从他左脸缓缓移到他的眼睛,他除去了面具,所以那双眼也无遮无拦的露了出来,双眸流光,眼尾含情,瞳眸漆黑如点墨,长睫翩跹似落羽。 不知为何,无迹从这双眼睛看到了几分悲伤,而且这人带给她一丝说不明到不出的亲近感。 少女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端详了男人,认真点头:“好看。” 黑衣男人微微眯起眼尾,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脖子握紧:“你骗人!” 无迹咳了声,费力补充道:“真好看,你的眼睛,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那男人顿了顿,一把收回手转身背对着她:“你这臭丫头虽然丑,但是骗人的功夫却一点也不差。” “我没骗人,我说的是真心话。”无迹俯身咳了两声,摸了摸喉咙,“而且你长得很好看,只是中了毒,我会医术,等我腿好了就帮你解毒吧,放心我医术很好的。” 那男人确实生的好,一双得天独厚的多情桃花眼,长眉入鬓,鼻梁高挺,薄唇殷红,就算嘲讽勾唇也让人忍不住心旌摇曳,如果没有左脸的毒素,想必是江湖上一等一的美男子。 “不需要!”他一把拒绝,“谁需要你假好心。”说完便运起轻功就要走。 “喂!”无迹可不想放过他,他要是走了谁管自己吃喝啊,“你别走啊,我们聊聊天啊!” 那人几个起落已经消失在树林中,无迹看着他的背影才发觉,或许那男人也没有多少岁数,身形瘦削应该比自己大不了两岁。 唉—— 长叹一声倒回地上,那个黑衣男人脾气太古怪了,好好的饭票又没了着落,真是难啊。 第十八章诛杀的诛 昏昏沉沉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的时候还被低落到脸上的水珠吓醒的。 下雨了?无迹一把坐起身,不会这么惨吧? 面前是弯着腰朝自己脸上倒水的黑衣男人,见自己醒了,他也笑嘻嘻的收回手。 “你做什么?”无迹抹了把脸上的水,脾气再好的人睡着的时候被人用水浇在脸上也忍不住发火啊。 “臭丫头,小爷我善心大发给你送水送饭,你居然这么对我?”那黑衣男人冷笑一声,将手里的竹筒扔在地上。 无迹看他手里果然拎着吃食,立刻道歉:“抱歉,我误解你了,谢谢善心公子。” 见少女十分能屈能伸的去捡地上的那个竹筒,男人心头的火也散了些,将手中打包的东西也扔到她身上:“你这臭丫头还挺会做人。” 无迹连忙打开竹筒,渴了一天终于喝到了水的感觉真不亚于如获新生,也不去计较那黑衣男人叫自己“臭丫头”。 “小爷我救了你,你要怎么回报?”男人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少女一脸迫不及待吃着油纸袋里的烧饼,忍不住开口。 无迹动作一愣,眨巴着眼犹犹豫豫:“我,我有银子。”她摸了摸怀里,发现那些碎银还在,刚要拿出来,就听男人不屑至极的嗤笑一声。 “小爷要你的银子干嘛!”黑衣男人走到她一边席地而坐,“话说,你为什么会掉下来?” 无迹咽了口水后才回复:“我不小心摔下来的。” “呵!你骗人!”男人凶狠瞪着她,“你明明会武功,怎么可能摔下来!” 无迹慌忙编了理由:“我,我是个医师,原本是上山采药的,但是因为那株草药在悬崖峭壁,我一个没踩准就摔下来了!” 黑衣男人盯着她,想起少女白日包扎伤口的熟悉样子,倒也勉强不怀疑了,转头看着头顶的天随口闲聊:“你叫什么?” 无迹抿着唇:“陈娇娇。” 男人侧颜看了她一眼,然后嗤笑一声:“真土。” 无迹瘪了瘪嘴:“那你叫什么?” 男人沉默了下:“小诛。” 少女听了他的话,嘻嘻笑了出来:“哪个zhu?如珠如宝的‘珠’,还是朱门大户的‘朱’?” “诛杀的‘诛’。” 无迹的笑容僵在脸上,她坐在男人的左边,刚好能看见他青紫肿胀的左脸,有些 无措的抿了抿唇。 好在男人也不在意,起身就要离开。 “哎!”无迹忍不住出声,“等我腿好了,我帮你治毒吧?” “不需要!”男人侧脸回头瞪着他,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警告,“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那男人虽然喜怒无常,倒是每日晚上都会给无迹带点食物和水,这样算下来也算是自己的半个救命恩人。 无迹吃饭的空当也能跟他聊上几句话,也知道这男人,不对,这少年也才刚刚十九,比自己大两岁,常年不在中原,这次也是从外面回来的。 “那你来中原是为了什么?”无迹咬着烤的金黄的鸡腿,一边出声问道。 “关你什么事!”小诛冷冷睨了她一眼,继续抬头看天。 无迹看在烤鸡的面子上决定不跟他一般计较,继续跟手里的烤肉奋斗:“对了,你下次来的时候能不能帮我带点药啊,这边没啥草药,我的腿愈合太慢了。” “关小爷什么事!”小诛少年毫不客气拒绝了,“小爷我给你带饭已经是仁至义尽,别太贪心,臭丫头!” 少女也沉默了,就算他叫自己臭丫头也毫无反驳之力,确实几天没有洗澡,自己浑身都脏兮兮的。 “干嘛?不高兴?”小诛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心里难受。 无迹摇摇头继续咬了一口肉,当下活下去最重要,“对了,你有没有听过武林门派的消息?” “什么消息?” “就是各个门派的大事啊!比如武当派,张叁丰张真人的近况啊,还有武当七子的。”无迹把他往这上面引,实在是自己隔绝尘世多年,这些众人皆知的事情对自己来说都是新的信息。 “张叁丰,我听说他从武当张翠山死了之后就一直避世了,最近时不时闭关,至于武当七子,倒是越来越出名了,只是那个殷六侠殷梨亭,似乎很看不惯明教,经常跟明教有摩擦。” 殷六叔跟明教? “为什么?” “小爷怎么知道!” “哦。”无迹喝了口水,“那,那少林呢?” “少林不久那样嘛,中原第一门派,豪横的很。”小诛叼了根草在嘴里,双手支在身后看着天上的月色。 “少林的众位前辈呢?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无迹默默看着手里的竹筒不敢抬头。 “前辈?你是说那几个空字辈的?”少年摇摇头,“我也不清楚,自从那个空见死了,其他就没什么——哦,有一个。” “什么?” “有个叫空念的,据说是渡苦大师的关门弟子,佛缘深厚得很,年纪轻轻就接受了渡苦大师衣钵传承,好像把那个九相法莲僧袍都传给他了。” 无迹握紧手中的杯子:“那个僧袍,很有用吗?” “那是当然,我觉得要不是空见死得太早,少林寺当代方丈哪里轮得到空闻?”小诛磨了磨牙,嘴里的草跟着晃了晃,“据说那个空念虽然年纪不大,但是论起武功内学和经文佛法,好像没什么人比得过他。” “也不知道长得什么样子?难道是叁头六臂?”少年想了想以前家里摆着的金刚佛像摇摇头。 好一会儿,见身边的少女没啥动静,他转过头:“喂,你干嘛不说话!” 无迹恍然惊醒:“啊,我走神了,还有吗?” “还有什么?”小诛疑惑的看着她,然后皱起眉目光警惕,“你是不是——” “还有别的!额,峨嵋、昆仑什么的。”少女慌忙转移话题。 “峨嵋不就那样!”少年似乎对峨嵋十分厌恶,“那灭绝老贼尼还没死!而且跟明教的关系越来越差。年轻一辈中好像有个叫柳琴淑的,据说是门派第一美女。” “等我有机会见到她,定要看看到底有多美,最好美若天仙,那样我划她脸的时候才更高兴。” 无迹见他虽然笑着,但是神色十分诡异,思想更是离谱,忍不住出声:“你为什么要毁她的容?” “因为小爷讨厌长得好看的女人。”小诛直勾勾盯着她,“长得好看的女人都会骗人,你要不是长得丑,我早就杀了你了。” 无迹闭上嘴不讲话了。 黑衣少年冷哼一声:“昆仑的话,那个昆仑掌门是个傻子,手握倚天剑居然混的没少林好。” “不过他们门派最近有个挺有名的青年才俊,据说剑法卓绝,下一任掌门非他莫属,叫什么,什么——洛?哎呀忘了。” 小诛不在乎的摆摆手,翻身就要走。 “喂!你明日记得给我带点药啊!”无迹挣扎着喊了句,“要些叁七、血竭、鸡血藤、熟地、杜仲。” “太多了记不得!”少年的声音远远地。 “那就鸡血藤和熟地!”无迹费力喊了句,也不知道那小诛会不会给自己带。 第十九章陈年旧事 第二日小诛来的很早,太阳还没落山他就回来了。 无迹笑嘻嘻冲着他道:“你今日怎么那么早?” 黑衣少年将手里的两包东西扔了过去,无迹一打开发现其中一包居然是药粉,忍不住惊喜:“你给我带了药?多谢多谢。” 刚要美滋滋吞水服药,就看见少年一反常态,脸色很差:“怎么了?你遇到什么事了?” 小诛坐了下来:“我遇到一伙人,有个女的撞掉了我的面具,反而冲上来骂我丑,还要打我。” 无迹这才看见他脸上没戴面具,立刻放下手中东西一脸担忧:“你没事吧?” “没事。”少年面无表情的左脸更加恐怖,“我送了她一点礼物。” “你做了什么?” 少年缓缓转着眼眸看着她,勾了勾唇:“我给她下了毒。” 无迹忍不住一愣,虽然知道少年受了委屈,但是看他神色必定不是什么小惩大诫,一时间也为那个女的叹息。 “那你吃过饭了吗?”无迹递了半个烧鸡,“一起吧?” 小诛看了下她手里金黄的烤鸡,没有说话。 无迹也不理他,知道他心情不好,于是也就一个劲儿的乖乖吃饭。 “喂。”少年忽然开口。 见少女抬头看他,才慢慢说下去:“你之前不是问我为什么要来中原吗?我其实是为了寻仇。” 无迹睁大眼睛,小诛也转脸看着她:“我小时候有个人咬了我,我要回来找她。” “小时候的事,你做什么记得那么清楚?”无迹不理解,“而且你找到她之后要怎么办?” 黑衣少年垂下长睫,沉默了。 无迹看着落日余晖在他眼睫上撒上淡淡金粉,也停下干饭的动作,下意识觉得面前的少年有些悲伤。 “我要咬回来。”少年轻轻抬手摸了摸右手小臂。 无迹有些不屑:“小时候的事情了,何必斤斤计较到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人家可能都忘记了。” 小诛不吭声了。 少女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毕竟他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半个衣食父母,这样也太不给他面子了,于是又清了清嗓子:“哎呀,小诛少侠大人大量,饶那人一命呗。” “不行!”少年皱着眉,漆黑眉眼瞪着少女,“我一定要找到她!” 那双桃花眼里有执着却没有丝毫恨意,无迹放下手里的烤鸡,迟疑问道:“你真的是恨他吗?” 小诛立刻回应:“当然!我让她跟我回去,她不回,还咬了我!她是唯一一个敢咬我的。” 少年低头看着右臂。 无迹心头有一丝异样,忍不住问道:“那个人叫什么?” “张无迹。” 少女瞪大眼睛。 她仔细看着面前的少年,从上到下端详了一遍,这才发现着少年眉眼间跟那年蝴蝶谷金花婆婆身边的小男孩有几分相似,于是立刻敛声屏气。 冤家路窄,冤家路窄啊。 她专心致志吃着手里的烤鸡。 权当没听过今天的话。 “喂,陈娇娇。” 无迹不安抬头。 “你又脏又臭,我脾气也不好,也不算好看,要不之后咱俩一起行走江湖吧。”少年双眼灼灼,十分认真的看着她。 无迹嗓子里的肉是进退不得,费力喝了口水咽下后她犹豫了下:“你,你不是要找那个什么儿时旧人吗?我跟着你算怎么回事?” 黑衣少年沉默了下,然后垂眸看着眼前的地:“她可能早就死了。” 无迹唇抿成一条直线:你才死了。 “我知道的,她中了世上无解的毒,必定活不下来,我现在来找她,只是......”少年微微握紧修长白皙的手,“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交代罢了。” 无迹皱眉不解:“什么交代?” 小诛顿了下,似乎说不上来,也似乎不想再说,狠狠瞪了她一眼:“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脏兮兮的少女撇了撇嘴,似乎有些委屈:“那,那要是我有什么事骗了你,你会不会生气?” 小诛眯着眼:“你骗了我什么事?” 无迹慌忙摇头:“我是说如果,如果!” “没有如果!”小诛恶狠狠看着她,“要是你骗我,我就把你毒死!” 无迹闭上了嘴。 哪知今天的小诛倾诉欲望十分旺盛,看着落日缓缓沉下后又开了口:“我其实是在中原长大的。” 无迹瞥着他。 “我是自己逃出家的。” “为什么?”少女有些不理解,为什么要逃离家门? “因为我爹。”小诛那双清亮的桃花眼突然迸出浓烈的恨,“我爹是个负心汉。” “他娶了我娘,但是喜新厌旧,将我娘抛弃后又娶了新夫人,我娘就天天在小院子里以泪洗面。” “那个新夫人虽然貌美娇艳,但是心思歹毒,在我爹面前装模作样!陷害我和我娘!” “我的脸!”他转过头盯着少女,“我的脸不是毒,是我在练功。” “千蛛万毒手,需要炼化蜘蛛的毒素,只是毒会聚集到脸上就会毁容。” “我娘当年为了我爹,散去一生功力,心甘情愿成为一个美貌无能的闺阁夫人。” “后来她就被我爹的新宠生生磋磨死!” “冬天,睡在被泼了冷水的被窝中是什么感觉?每天送过来的饭菜都是馊的是什么感觉?我爹不闻不问我叁年只见了他两次是什么感觉?你知道吗?” 无迹彻底愣住。 “我那天出门给我娘买桂花糕,她想了好几日了,好不容易攒到钱,我提着桂花糕高高兴兴回来,就看见我娘吊死在屋里的房梁上。” “那个恶毒的女人站在一边嘲笑我们,说我们母子早就该死了。” “你猜,我怎么对她的?”小诛双眼直愣愣看着少女,甚至还笑了。 无迹愣愣摇头。 “我杀了她,用一只毒蜘蛛,我娘刚传授我的千蛛万毒手。”少年勾着唇,邪气四溢。 “十二岁,我就会杀人了,杀得还是我爹的新夫人,我的继母。”小诛笑嘻嘻的,“然后我就被我爹追杀啊。” “我就逃跑了。” 他的语气渐渐轻快,脸上是笑容,但是无迹觉得他似乎在哭。 夜深了,风声在山谷呼啸,周围寂静一片,只有冷冽寒意与树叶抖擞。 小诛带着笑仰着脸,倔强至极的看着头顶被云遮住的月亮,似乎面前是什么令人陶醉的美景。 无迹轻轻伸出手,缓缓搂上少年瘦削的肩头:“都过去了,你继母自作孽,不关你的事,是你爹的错,他喜新厌旧,都是他的错。” 少年没有挣扎,他埋在无迹的肩头,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无迹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你也没错,你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 “要是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了。”少女轻声说道,“我会保护你的。” 少年终于有了反应,他轻笑一声:“你保护我?你现在可是个瘸子。” “等我好了,我就能保护你!”无迹信誓旦旦。 “得了吧!”小诛抬起头,“你脏死了,离我远点!” 无迹撇了撇嘴,不过确实很久没有洗澡了,她有些抱怨,“我可不可以洗个澡?” “你还给小爷蹬鼻子上脸?”少年一把推开她,“继续呆着吧你!”说完就转身离开。 第二十章离开山底 没想到第二日中午小诛就来了,无迹看见他后惊讶的咦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小诛不知道从哪搞了辆驴车,伸手抓着少女的衣襟就把她甩到车上。 无迹连忙护住伤腿:“你做什么?” “你不是要看病吗?还要洗澡啊。” 无迹看着坐在前面驾车的少年,无声笑了:“谢谢你啊,小诛。” “小爷可不会便宜你。”少年转过身,递过去一个东西,“吃了。” 无迹看着少年白皙手心的黑色药丸,看上去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是什么?” “毒药,快吃!” 无迹看着他毫不客气的神色,小声顶了句嘴:“这么凶做什么!”伸手放进嘴里咽了下去。 小诛斜眼看着她,“你不怕死?” 无迹倒是坦然躺在车板上:“你要是想我死,直接不给我送饭就行,何必多此一举。” “的确不是谋杀你的。”少年得意的抽了驴子一鞭子,“那是毒药,定期需要解药才能活下去,所以你只能跟着我懂吗?” “我可是医师,你骗不了我!” “嘿,那你看看自己脉象怎么样?对不对劲?” 看着小诛有恃无恐的模样,无迹忍不住伸手按了下脉搏:乍一看确实脉象乱的可以,气血也在往上涌,很明显是中毒之状。 少女刚皱起眉头,又察觉到脉象虽乱,但是真气未损,细细查探之后才发现表面脉象凌乱,实际上却强劲有力,无甚大碍,血气翻涌也是脉象凌乱带来的,于是心下明白是那少年在诳自己。 “怎么?害怕了吧?”少年哼了一声,“放心,只要你乖乖跟在小爷身边,小爷会保你一命的。” 无迹心中叹了口气,也不想揭穿他,但是又觉得着药居然能扰乱脉象,也确实是神奇:“这毒药是你自己做的?” “自然!小爷我天才绝顶!” 无迹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他毒药天赋确实卓绝,忍不住有些留意。 好不容易到了城里,小诛带上面具后给两人找了间客栈。 无迹终于能洗澡了,她留下了感动的热泪。 小诛隔着屏风把衣服送了过来:“给你买的衣服。” 无迹往水里沉了沉:“你放那吧。” “嘁,丑丫头。”少年将衣服往旁边的台子上一扔转身离开,“小爷我还懒得看你呢。” 无际也不理他,专心致志洗着澡,等泡到浑身舒畅后才慢慢起身,穿上他买的衣服一瘸一拐走了出去。 客房内,小诛正坐在桌前喝茶,见少女出来了,先是一愣,继而脸色一沉,大踏步朝她走来。 “你骗我!” 无迹被他狠毒的表情吓得后退半步:“我骗你什么?” “你不是丑丫头!” “我又没说过我丑!”无迹瞪了回去,叫了那么多天,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少女刚洗完澡,脸上被树枝挂上的血痕都愈合了,沾上的泥土灰尘也都洗了个干净,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也换成一套青色衣裙,雪腮粉面,清瞳弯眉,鼻子挺翘,红唇薄润,钟灵毓秀。 少年看着她仿佛没事儿人一样一瘸一拐的坐到桌边,走过去瞪着她:“你还有什么骗我的吗?” 无迹有些心虚的眨了眨眼:“没有了。” 小诛冷哼一声:“最好没有,不然小爷就先毁你的容,再取你的命,最后把你分尸喂蜘蛛!” 少女抿着嘴不讲话。 “吃饭吧!”少年坐下。 “对了,我等会儿要出去一趟。” 无迹抬眉:“出去干嘛?” 小诛勾着唇,罕见的不是冷笑,反而真实有几分高兴,那双眼带了些许欢喜,明亮澄澈:“少林要出发去围攻光明顶,派中弟子都走了,我也能趁此机会上一趟少林寺。” “你去少林寺做什么?”无迹皱眉,围攻光明顶? 小诛不讲话了,他沉默看着八仙桌上的花纹,眼神垂了下来:“我之前是听说,她有可能被拐来少林,才过来的。” “什么?”无迹诧异。 “张无迹。”小诛抬眼看着她,“我曾经去过红梅山庄,打听到她曾在那山庄住过,但是似乎发生了意外,在四年前掉落悬崖死了。” “前不久有个少女去红梅山庄寻仇,我去晚了,到的时候山庄的庄主已经死了,那个少庄主据说带了一群人去少林寺山下抓人。” “我就猜测那个少女会不会是张无迹,会不会是她没死!”小诛的神情难得有几分急切,“我一直在这附近游荡,但是没遇到任何人,也没听说少林寺有什么女人出现。” “所以趁着大部分僧人围攻光明顶,我就要去少林寺一探究竟!”少年沉眉,信誓旦旦。 无迹心头涌上一丝不好的感觉,虽然小诛的武功在年纪相当的青年中还不算差,但那可是少林,武林第一门派,就算是自己,也不得不担心遇见什么高僧,一直足不出户。 “其实......无迹踌躇开口,缓缓抬起眼帘看着他。 二人目光相对,少女万般犹豫,而少年则是缓缓垂眸,无迹思忖过后抿了抿唇,“其实,我——” “我知道!”小诛似乎有些慌张,立刻站起转身背对着她,被纯黑腰带勾勒的修长腰腹一侧是忍不住攥紧的手,“我知道我不应该想着你还念着她!只是,我年少之际遇见她后就再难忘记,所以我必定要去找她。” “我若找到她了,无论她是否安好,我只与她道别,然后必定会应允承诺回来找你!” “承诺?”无迹疑惑皱眉。 小诛侧首,光洁完美的右脸缓缓露出,漂亮的琥珀色瞳仁盯着她:“与你一起......游历江湖。” 无迹愣住,眨了眨眼,自己何时跟他说要游历江湖了?哎算了,先说清楚这件事吧。 “其实啊,你不用去找她,我一直没......” “别说了!”小诛听见她这话,以为她要阻挠,于是也一个冲动夺门而出:“你要等我回来。” “我给你下了毒,你必须等我回来!” 看着被风吹的还在晃动的两扇木门,无迹放下空中的手,头疼至极,这该如何是好? 算了,等他回来的时候跟他说清楚吧,少女叹了口气,重新坐回桌子前,还有那本毒经,要不要也给他?虽然小诛天赋卓绝,但是似乎并非心地良善之人,若是毒经给了他,倒是担心他会做出什么事! 不过自己承诺了之后要保护他,他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日后在他身旁慢慢劝诫就好,心满意足的点点头,无迹喝了口茶。 第二十一章峨嵋寻仇 没过多久,小诛就回来了。 只是除了他,门外还有一群人的气息。 无迹警惕的皱了下眉,站起身,看着少年正好推门进来。 他身上的黑衣裙幅有些破碎,似乎是被剑气所化,脸色也不太好,面具也掉了:“你怎么了?” 小诛没有说话,他缓缓走过去看着少女:“我有事要走了,来给你解毒。” “什么事?”外面那群人的气息确实非常强,其中有一个十分浑厚,怕是武林大家,无迹有些怀疑他是不是遇上麻烦了,亦或是他那个便宜爹找过来了? 黑衣少年无所谓的勾了下唇:“琐事而已,怕我走了你会死,所以特地来告诉你一声,那个药是我做着玩的,算不上毒药。” “之后......之后就随便你去哪吧。”少年看着她,形似桃花的琥珀眼瞳清亮异常,佯装无事的眼神是遮掩不住的不舍,他转身,“我走了。” “喂!”眼看着他真的要开门,无际忍不住喊住他。 “门外那些是什么人?” 小诛怔然回头:“你怎么知道?” 只是还没等无迹回话,客栈的门就被一掌拍飞,毫不客气的女声传来:“臭小子,话说完了没!” 无迹立刻戒备看着闯入的一行人,那是一群女子,身上穿着形制类似的衣衫,最先冲进来的是个灰衣尼姑,身上罩着灰色薄纱,眼里含着精光,虽然年近半百,但是也能看出几分徐娘之姿。 是灭绝师太! 无迹瞪大眼睛,正是当年有一面之缘的灭绝师太! 当日她亲手杀了纪晓芙的场景又出现在眼前。 那群人正是峨嵋弟子,他们响应七大门派齐聚光明顶攻打明教,刚好赶路到此处。 其中有个十分受宠的女弟子正好在药店遇见一名带着半扇面具的黑衣少年,见那少年露出的右脸俊美无俦,便装作不小心撞落他左脸面具,却没想到另半面居然如此丑恶。 而那少年正是小诛,他脾气一向阴晴不定,当即勾着冷笑就跟那女弟子打了起来,但是那女弟子周围都是峨嵋派中人,所以人多势众,小诛渐落下风。 只是少年向来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角色,他趁着最后一剑,转身在那女弟子身上拍了一下,然后挥袖提剑离去。 那女弟子原本要追,但是被其他姐妹劝住,也只能愤愤忍下,谁知晚上回来脸色就一阵青黑,当场昏了过去。 万般不巧,那女弟子正是灭绝师太最喜爱的弟子之一,于是灭绝师太命令全部弟子尽全力寻找那个毁容的黑衣少年,终于在今日街上遇到,于是当场就抓了他。 那少年只冷笑说“千蛛万毒手无药可救”,灭绝师太要一剑刺去,千钧一发之际,少年复又开口,说“有药可医,但是我要先去见一个人,见了她之后就跟你回去”。 灭绝师太本来担心他使什么诡计,但是终究是心疼弟子,只能答应,心道路上如果有什么不对,直接一剑刺死那少年就好。 谁知那少年居然没使诈,直接去了一处客栈,进了其中一间房后就真的有隐隐告别之语,听声音还是个女子。 灭绝心下冷笑,看来不过是一对落难鸳鸯,她平生最看不惯男女情情爱爱之事,直接一脚踢碎门板飞了进去:“话说完了没!” 屋内站着的青衣少女生的倒是不错,只是走路一瘸一拐,是个残废,见状灭绝更是放下戒心,长剑指着黑衣少年:“快走!” “等等!”见小诛要被他们带走,无迹拦在中间,“你要做什么?” 灭绝冷声:“不关你的事,滚远点!” 小诛也是焦急扯她衣袖:“你快走啊!我不是说了你没中毒吗!” “不!她们一副来者不善,我怎么可能把你交给他们!而且我说了要保护你!” 此言一出,别说周围的女弟子,就是灭绝也是笑出了声。 “你一个瘸子,居然要在我师父手底下救人?”灭绝左侧的蓝衣女子忍不住嘲笑,“你疯了吗?” “师姐,这女子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说不定是一伙儿,一块儿带走吧!”另一侧一个紫衣少女出声,她生的极美,妩媚多情,只是眼中泛出不善。 一听这话,小诛将无迹扯到身后,双目寒光凛凛,薄唇忍不住吐出冷讽:“你这女人真是面丑心恶啊,她与你无冤无仇你就这么倒打一耙,怪不得生了这副模样!” “你!”那紫衣美女正是峨嵋第一美人宋卿姝,一向因为长相受人疼爱,哪里被人说过抽,冲动之下握着细剑就要冲上去。 “卿姝!好了!”还是灭绝开口,她冷冷瞥了眼二人,“都带走!要是敏君救不活,这两个人就都杀了!” “你们!”小诛咬着牙,“堂堂一代掌门,居然言而无信!我答应了跟你们走,你们凭什么带她!放开她!不然我死也不会救那个女人!” 灭绝一把抓住无际的手,拽着离去:“她在我们手里,不怕你不救。” 无迹本想与那灭绝动手,但是自己脚伤未愈,而灭绝毕竟是门派掌门,长了自己几十岁的功力,必不可小看,峨嵋门下弟子也有众多,就算鱼死网破,自己和小诛也怕是也落不到好,还是徐徐图之。 于是也按捺住心思,跟着灭绝回去,看看有没有法子脱身。 一路上小诛无比愤然,但是顾及着无迹也只能万般不情愿跟着峨嵋众人离去。 进了城中一间名为云来的客栈后,灭绝带着二人上了楼,屋子里的床上躺了个蓝衣女子,面容清秀但是颧骨为高,有些刻薄,此刻一张脸全是青黑,嘴唇乌紫,很明显中了毒。 无迹闪了下眼眸:此人正是丁敏君。 灭绝抓着无迹的手站到床边,看着小诛:“救好她,不然你和你的情人,都要死。” 小诛顿了下,心头似乎涌上什么,他抿着唇纠结了阵:“你把她放了,我就救。” 灭绝知道那黑衣少年桀骜得很,放了这瘸子少女,他指不定会做什么事,于是持了剑抵在少女脖子上:“你救不救!” “别!”小诛慌忙出声,“别伤她!我救!” 少年缓缓走到床边,丁敏君的毒过了两天,已经是奄奄一息脸色快要全黑,再有一夜便要命丧黄泉了。 无迹看小诛面色为难,又想起他曾得意说过千蛛万毒手无药可解,心头了然,于是朝着身后的灭绝师太道:“师太有所不知,我哥哥是下毒的好手,而我才是解毒的好手,师太不如让我出手为这位女侠解毒吧?” “呵,你?”灭绝只觉得他们在弄虚作假,剑刃更近了,“老实点!” “真的,师太!”无迹出声,然后闭着眼闻了下,“房中残留一股药香,怕是师太刚刚为爱徒喂过药,药中应该放了决明子、黄芪、金银花、夏枯草,嗯——还有凤尾,都是凉血解毒之物,不知师太我说的对吗?” 灭绝看着她思忖了片刻,手中的剑放了下来,然后从背后推了把少女:“去解。” 无迹松了口气,立刻为床上的人把脉。 手腕的筋脉都有些青黑,想必是毒入心肺,这千蛛万毒手还真是厉害。 片刻后,灭绝看着那个腿瘸的少女放下手,立刻出声:“怎么样?” 无迹点点头:“可以,我有个药方,照着那个方子煎药就行。” 那个紫衣的女弟子忍不住出声:“你开的药方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万一你想毒死丁师姐怎么办?” 灭绝原本动摇的神色立刻警惕了回来。无迹皱眉看着她,这紫衣女子不知为何对自己颇多介怀,明明无冤无仇。 “我妹妹如果想毒死她还用得着给她把脉?反正治不好还是要死,堂堂峨嵋也不是做不出来这种事,我们何必多此一举?” “你!”那紫衣女咬着牙,他这话虽然刻薄但是却又无处可挑,只能愤愤不满,想着事后叫他落进自己手里慢慢折磨,于是只骂了句“丑八怪”就收了剑。 灭绝也挥了挥手让二人去写药方。 第二十二章被迫被携 “你当真能救?”看灭绝坐在床边离二人甚远,小诛忍不住皱眉出声,“当时让你走干嘛不走!” 无迹正低眉写方子,想也没想回了句:“我说了要保护你。” 小诛默不作声了,他垂眸看着少女微颤的睫毛,忍不住抿着唇:“你不用对我那么好,我当时救你只是顺手罢了。” 无迹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手上依旧行云流水:“我知道啊,但是对我来说却是救命之恩,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你放心。” 少女安抚的看了他一眼,专注又澄澈,坚定又温和,小诛被其中的光照到,忍不住心头一动,继而仿佛是被什么束缚,微微收紧的窒息感让他有些惶恐。 少年怔在原地内心惊涛瀚浪之时,无迹已经拿了药房递给一旁的峨嵋弟子。 灭绝扫了眼笔墨未干的纸张,暂时决定带着这二人,万一他们使了诡计也好问责,于是叫弟子把他们带下去。 无迹跟着一位清秀温和的青衣女子到了一件客房,那女子年纪不轻,十分稳重,对待他们也没有什么厌恶偏颇:“这是我和丁师姐的房间,暂时给你们住,别耍花招,我会在外面守着的!” 那青衣弟子转身离去后,无迹缓缓吐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本书:“这个给你。” 小诛还陷在刚刚的情绪中无法自拔,见少女递过来的东西,反射接下:“什么?”低头一看,居然是一本《王难姑毒经》。 “你做什么?”少年皱着好看的眉向她看来。 无迹立刻看了眼门外,朝他“嘘”了一声,凑近小声:“这是我传承来的一本毒经,只是我已经学了医术,这毒经跟着我也没用,你颇有天赋,行走江湖如何没有保命手段,这就给你当做学习之物。” 小诛皱眉翻了下,其中理论新奇毒物精妙,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不是凡品,你哪来的?” “我传承来的啊!你不觉得我的医术也非常好吗?”无迹朝他扬了扬眉。 江湖中人对医术典籍一向奉为瑰宝,除非亲传弟子必不外传,无迹此行跟把身家性命掏给他看没什么两样,一时间小诛心头百味杂陈。 “对了,你不是去少林寺的吗?为什么会遇见灭绝师太?还有你是怎么跟峨嵋结仇的?” 小诛将经书收进怀中:“我准备去上山就遇见了峨嵋弟子,她们认出了我,正好灭绝师太也在,我敌不过,就被抓了。” 听少年一一道来后,无迹缓缓叹了口气:“那灭绝师太心狠手辣,我们遇上她只能认栽,现在暂时跟着吧,等之后找机会脱身。” 其实少女心中别有一番思量,这次听闻七大门派围攻光明顶,虽然无意逐鹿,但是不得不说其中与自己牵扯人物众多,不但有武当,更有江南天鹰教和光明左使杨逍,未免万一还是去看看为好,正好这峨嵋也是去光明顶的,佯装胁迫被掳也就顺理成章了。 半晌屋中都没什么动静,无迹还以为小诛在桌子上睡着了,忍不住侧头去看。 却见少年低着头站在不远处,垂下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眸,窗外月光浅浅照了进来,将他五官虚虚半掩,身上欲绝的破碎感分明。 他声音低沉:“你怨不怨我拖累了你?” 无迹眨了眨眼:“你在说什么啊!这可是我自愿的!”她转过头盯着房顶, “哎,话说,当时你为何要回来找我?” 少年一怔,撇过脸:“怕你以为自己会被毒死。” “我可是个医师,你下的毒我早就看出来了。”无迹扬着唇十分骄傲,“怎么,后悔了没?” 小诛转过身后,低头轻轻笑了下,早就该想到的,这种粗陋毒术她肯定看透了。 少年又缓缓抬头看着窗外朦胧的月色,自己也说不清当时灭绝致命一剑刺过来的时候,为什么会想到那个小瘸子。 但是就是想到了! 就是想跟她告别,怕自己没回去她担心,也怕她太笨以为命不久矣,也怕她一直在客栈等着。 如果重来一次,应该还是想回去找她,但不会见她,只隔着门远远看一眼,不让她陷到这种地步就好。 至于那个年少时期蝴蝶谷初遇的少女,现在想想她的样子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双眼,真是清亮啊!面对金花婆婆依旧一副宁折不弯的青竹模样,跟自己比起来真是云泥之别。 喜欢吗? 可能罢。 当年自己弑母叛逃,像个流浪狗一样东躲西藏,被金花婆婆捡到带在身边,名义上是师徒,但是那金花婆婆性格诡异喜怒无常,从不让自己近身。 天地虽大,飘零无根。 如果死了,如果突然消失了,怕也是落得个无人注意、惨死街头的下场。 阴沟的臭虫死了,哪里会引人触目呢? 所以,那样通透明澈的少女出现时,孤寂无涯的少年忍不住侧目,他想:伸手抓住月亮后,自己会不会也能变干净一点? 只是,他的月亮不肯跟他回来,独自西沉。 而他也在苦苦追月的路上,遇见另一个脏兮兮的少女,被尘世包裹着又脏又丑的外表,却说要保护他。 窗外月光被云层挡住,夜已深更。 少年站在床头,看着睡梦正酣的少女,他轻轻启唇。 “陈娇娇,你要是骗我,我就杀了你。” 隐约光影照向床上少女,清秀五官,眉眼无辜,带着浅浅眠笑;床头是黑衣少年,目光沉沉,半面清艳如仙半面可怖如鬼,阴森偏执。 第二日,丁敏君连夜服药后居然醒了过来,只是脸上依旧灰黑一片,而灭绝总算松了口气,她知道不能再磨蹭下去,于是租了辆马车运着中了毒的丁敏君和张无迹小诛叁人,其余人等骑马一起前往光明顶。 一路上行车很快,无迹和小诛被颠得有些受不了,而本就虚弱的丁敏君更是奄奄一息,眼看着刚救回来的人又要魂飞西天,无迹忍不住伸手扶了把她:“喂,为什么你师父这么焦急,都不顾你的身子?” 丁敏君强撑着车壁:“你懂什么!师父老人家是为了赴约。” “赴谁的约?”他们不是去攻打明教吗? “昆仑!”丁敏君握着无迹的胳膊,“我师父早就跟昆仑掌门约好了,要不是你和那个丑八怪,我师父早就到了!” “那也是你先出言不逊!”无迹不满意她骂小诛,要收回手。 “哎,别啊!扶着我!” 二人正拉扯间,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而外面也传来了寒暄声。 第二十三章惊鸿一瞥 “灭绝师太,终于到了!”一个雄厚男声传来。 “何掌门!是贫尼迟了!弟子有事,不得已而来迟,何掌门见谅!”灭绝倒是十分客气有礼,看来对面就是昆仑掌门人。 “哪里哪里,在下等师太几个时辰也不是什么大事,请!” “请!” 短暂几句过后便又出发了,除了峨嵋的众多弟子,又多了一大队人马,想必就是昆仑门派之人。 无迹对昆仑了解甚少,忍不住问一旁的小诛:“我没怎么听过昆仑一派,他们是在哪的?” 少年还没回答,一旁的丁敏君就先开口:“连昆仑都不知道!真是土包子!” “听好了,那昆仑本出自昆仑山,以剑法精妙身形缥缈着称,虽然内功心法不算卓绝,但是单单剑术整个武林无出其右,勉强与我们峨嵋并称。” “而昆仑派更是传得了当年郭靖大侠所造的倚天剑!倚天一出,谁与争锋!也是因为昆仑一向地远避世,不然这武林第一门派哪里会是少林!” “你话很多?” 丁敏君刚得意说完,就看见黑衣少年沉着脸阴恻恻打量着她,被蛛毒折磨的痛苦涌上心头,她忍不住瑟缩了下不敢说话,只怨恨的看着他。 无迹心头微微有了分寸,她没理车里面的气氛,偷偷掀开左边的帘子朝外面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旁的两人策马经过。 其中一人穿着白蓝相间的衣衫,外罩轻纱,随风扬起,衣袂飘摇,黑发玉冠,身姿笔挺如玉树,飞驰纵马若流星,惊鸿一瞥,只看见他侧颜玉容,眉眼寒星,泠泠高洁如山雪,却又带了几分煦煦温和似流风。 那人似乎也有所感应,回头朝着马车遥递一眼,神清骨秀,瑞凤卓然。 只刹那便闪身而过,紧随其后是峨嵋的紫衣女子,娇美妍丽,一双美目正专注盯着那人的背影追去。 无迹缓缓放下手,坐回车内闭目养神。 倒是一旁的丁敏君看见了,忍不住对着二人嗤笑一声:“不知羞!” 无迹回忆了下,那个蓝白衣衫的男子从未见过,应该是昆仑弟子,而那个紫衣自然就是宋卿姝,怕是宋卿姝年少慕艾,对那昆仑弟子有了倾慕之意。 暂且不说品行如何,宋卿姝身为峨嵋第一美人,生的自然是妙目流转妩媚多情,即使穿着峨嵋样式的衣衫也能看出身材极好;而那昆仑弟子,只匆匆一瞥没来得及细看,但只那一眼就能看出风度卓绝,只论外形那二人确实相配。 霎时间无迹又想到记忆深处的那片法相明黄,暗中掐了掐手心,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无关紧要之事。 天色渐晚,两大门派也渐渐放缓了行程,终于在一处地势较高的空地上停了下来决定修整过夜。 终于能下来透口气了,在马车上颠了一天,即便有神功护体无迹也觉得腰酸背痛,于是车停后就立刻一跃而下。 丁敏君脸上青黑之色未愈,原本都是峨嵋弟子倒也无所谓,如今多了昆仑一派自然不肯下车露面,而小诛也不知怎的也在车上窝着。 无迹一个人走下车后去不远处的湖边打了碗水,刚想顺势洗把脸就看见有两个人一前一后也来到湖边,走在前头的穿着蓝白衣衫,正是白日见到的那名昆仑弟子,而身后自然是紫衣的宋卿姝。 “周哥哥,我帮你。”宋卿姝软着嗓音上前要拿那男子手上水壶,却被那他一个瞬步躲开。 无迹眼神一亮,那人虽然看不清脸,但是身形飘逸,刚刚那个瞬步虽然简单但却有惊鸿之姿,步伐利落下盘又稳,全身上下除了发丝衣带没有晃动半点,武艺着实不错! 反观一旁的宋卿姝脚下踉跄差点跌倒,无迹觉得有意思起来,也便没有离开打算看会儿戏。 那宋卿姝吃了亏也不生气,只撅了噘嘴:“周哥哥你还是老样子,明明你我二人的师父都有缔结婚约的打算,为何你一直对卿姝这么冷淡!” 那男子侧对着无迹,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侧脸,声音倒是冰击玉碎潺潺流水,不急不缓有礼有节:“宋姑娘多虑了,在下婚事只由在下一人做主,家师虽然有传授武艺之恩,但是却无专断婚约之权,此事望宋姑娘莫要再提。” “你这是什么意思?”宋卿姝也是门派中颇受娇待的姑娘,从来都是被人宠着的,十几年中好不容易放下身段去追求一个男子,不但被各种避开还如此明说,这不就是嘲讽自己倒贴吗! 她红着眼圈:“我从小就喜欢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每次都对我避之不及,我倒要问问,论家世容貌,我宋卿姝到底哪点配不上你!” 那男子面对美人泣泪居然丝毫没有动摇,只沉声惋惜:“宋姑娘自然美貌无双,只是在下早已立志此生不动情爱,专研武学之道。” “你!”宋卿姝不可置信瞪大眼睛,哽咽道,“你真是,你真是太过分了!” 美人提裙掩面,脚步慌乱,扭头就走。 无迹缓缓摇了摇头:情之一字可真是折磨啊,那宋卿姝一向高傲如神女,没想到也会被如此拒绝。 “阁下听了这么久,不打算现身出来相见吗?” 无迹怔然,自己虽然没有刻意隐藏,但居然被那个年纪轻轻的昆仑弟子察觉到了,这武林果然高手如云!一时间心下警惕,握紧手中竹杯,要是那人动手,自己先下手为强,然后带着小诛就跑。 那男子见无人响应,折身看向无迹躲藏的灌木,一张得天独厚的脸便露了出来,清俊雅致,流云回雪,玉冠束发,眉眼温和,薄唇带笑,煦然生风,虽然气质十分端方君子,但是目光微凝处却又透着几分薄锐的冷意。 无迹心中思忖片刻便站了起来,大方一笑:“抱歉抱歉,我刚刚来舀水,谁知遇见你和宋师姐在这,一时害怕就躲了起来。”反正这人是昆仑的,肯定不认识峨嵋弟子。 那男子打量了少女片刻后也浅笑一声:“既如此,那便是误会,之洛向小友道歉。” 之洛? 无迹轻轻皱眉,哪个之哪个洛?当年洛水河畔见过的那个神清骨秀的少年也叫周之洛,但是他明明在武当,想来同名同姓罢了,于是也不再犹豫。 “哪里哪里,宋师兄请便,在下要回去了。”少女也学着他做了个不伦不类的揖,然后转身要走。 “对了,不知小友名姓?” 无迹脚步顿住,期期艾艾:“这,我只是贱名,恐污尊耳。” 听着少女不伦不类的谦辞,男人轻声笑了下,缓步上前了两步。 只是两步,便将二人之前叁丈的距离骤然拉近。 无迹回头就看见贴近的身影,不由自主的眯了下眼:这人内功深厚脚步缥缈,是当世少有的奇才,这样的轻功足可见武艺高深。 “哪里是贱名呢,小友秀骨清像,想必不俗,在下有意结识一二。”那人倒是依旧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双眼凝视着少女,虽然让人有些不适,但却不至于反感。 无迹暗中警惕,表面假笑:“我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人物,名字也俗,叫陈娇娇。” 陈娇娇。 那男子没有再不依不饶,而是顿在原地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 “宋师兄没事的话,我先走了。”无迹提着一股气转身告辞,直到走远后见他也没追上来才松了下来。 上车前无迹又回头看了眼湖边,那人着实奇怪,明明看上去气质温和,但是行事却有些咄咄逼人,只是他言辞有礼,不至于让人厌恶。 那人武艺不俗,在年轻一辈中算得上翘楚了,心思也缜密,日后要躲着他点,免得被套出什么话。 思忖过后,无迹摇摇头上了车:“小诛,给你带水了。” 尒説+影視:ρ○①⑧.αrt「Рo1⒏аrt」 第二十四章借饭风波 第二日天刚亮就开始赶路,无迹路上无聊,小诛在人前话又不多,于是只能扯着受伤的丁敏君聊天。 “为何七大门派要突然围攻光明顶啊?” “哼!”丁敏君冷哼一声,“魔教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这些年更是针对我峨嵋弟子,凡是我峨嵋弟子之事,魔教必定出手捣乱!我们如何能忍?” “为何针对你们峨嵋?”无迹皱眉继续问下去。 “还不是那明教左使杨逍!他拐了我峨嵋女弟子生下孽种!我师父清理门户后自然被那恶毒之人记恨!” 无迹目光微闪,果然是为了纪姑姑之事,没想到倒是让明教和峨嵋的矛盾如此大化,当年自己护送不悔上坐忘峰时跟杨逍一遇也不知是好是坏。 “对了,我听说武当和明教也有不合,是为什么呢?” 丁敏君斜睨了眼少女:“自然是因为我派那个女弟子,她与魔头私相授受,但又与武当六子殷梨亭早有婚约,如此水性杨花,那殷六侠小有名气,怎么可能受得了夺妻之恨,对魔教杨逍恨之入骨。” 无迹不满她骂纪晓芙品行,转过头不想理她。 “喂,你这丫头医术倒是不错,但是也是你哥哥伤了我。”丁敏君看了眼一旁闭目养神的黑衣少年,“我就不跟你们计较这事了,也算我吃个亏,不该为色所迷。” 无迹看了眼一旁的小诛,没有搭话。 丁敏君见无人搭理自己,哼了一声也闭目修养。 又是一天的赶路,晚上用膳时,峨嵋弟子只备了丁敏君的饭菜,无迹和小诛昨日就只能喝水,今日她忍不住了,暗中看了眼少年就要离开。 却不料被小诛握住手腕拉进,小声凑近:“你做什么?” “我去找饭。” 少年的长睫微微垂下:“我去。” “哎别。”无迹连忙按住他,“你正在化毒,还是小心些,我去就好。” 少年扬眉,一双上挑桃花眼闪过一丝诧异,似乎不解为何少女会知道。 无迹笑了下:“我很厉害的,你相信我。”他这几日沉默寡言,不但是因为化毒体虚,更是因为以毒攻毒之下,身上日日夜夜都要遭受麻痛,自然精神萎靡。 只是日日相对,倒也能看见他脸上的毒素在一点点减轻,绝妙容色也缓缓显露。 偷溜到两派的营火帐房,无迹见左右没人,刚要蹑手蹑脚进去,就看见一行蓝衣昆仑弟子向帐篷走去,无迹只能按捺住打算等他们走后再说。 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些不对,微弱风息传来,少女咻然转身,满脸警醒在看见来人后迅速换上一副茫然神色:“呀,周师兄怎么在这?” 身后之人正是周之洛,他也有些诧异自己刚刚尽力隐藏身形接近,为何能被少女发现,又见无迹变脸速度极快,忍不住浅笑一声:“陈师妹怎么在此地?” “啊,我。”无迹尴尬笑了下,“我没吃饱,来找找有没有剩饭。” 青年诧异扬眉,月色银练,照的他通身气派澄绝,白纱衣袂浮动,恍若凌波御风:“既如此,哪里需要如此躲藏。” 无迹顿目,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青年缓然一笑,抬步几瞬就消失了,不过片刻后又回来,手里端着一碗有菜有肉的饭,喷香诱人,看起来昆仑伙食很好。 无迹犹豫看了眼他手里的白瓷碗,抿了抿唇。 周之洛不解其意,以为她担心有毒或是什么:“怎么了?” 少女踌躇着抬头看他,双目水光流动,明澈非常:“还有吗?” 男人垂眸看着她:“......几个人?” 无迹缓缓举上两根手指,目光期冀。 周之洛消失了,两息之后,周之洛又出现了,手里又端了一碗饭。 无迹粲然一笑,喜滋滋接过去:“多谢多谢。” 男人看着少女欢欢喜喜的捧着饭碗要离开,也轻轻提了下唇角:“每晚辰时,炊营井宿位,我在那等你。” 无迹迟疑抬头。 周之洛以为她有所不愿,刚要出声,就听见少女为难开口:“井宿位......是哪?” 青年凝眉,继而展颜一笑:“那便在帐篷的迎月之位,你在月下等我。” 无迹松了口气:“多谢多谢,周师兄真是深明大义,是个好人,那我先走了,明天见哈!” 看着月色下少女离去的身影,周之洛缓缓垂眸,碎发在脸上蒙下一层阴影,将他眉眼尽数遮掩。 峨嵋根本没有陈娇娇这个女弟子,只有前段时间挟持的一对男女,其中那男子左脸毁容,而那女子虽然貌美但是腿脚不便。 “陈娇娇。”他缓缓开口呢喃了下,又极慢极慢的抬起眼眸,看着消失在远处的少女,轻轻启唇,形状完美的唇瓣浅浅开合,声音更轻,一字一字散在风里。 “张,无,迹。” 马车里,小诛皱眉看着少女递过来的碗:“你哪来的?” 无迹犹豫了下,还是决定不瞒着他:“有个人给的。” “谁?”小诛皱眉,上挑的眼尾透出几分锐利。 “是个昆仑派的,我说我是峨嵋弟子,没吃饱,他就送了这些。”无迹慌忙开口解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小心些。”小诛闲闲说了句。 “你不吃?” “不饿。”说着闭了眼转向一旁。 无迹苦恼的皱着眉,一旁的丁敏君插话:“好哇,我要告诉师父你们偷饭!” “干饭人的事,怎么叫偷呢!”无迹瞪着她,“何况我哪里偷了,明明是人给我的!” “那也是借用我峨嵋之名,不行!”丁敏君一脸正义。 “等等!”无迹计上心来,“你要是愿意,这碗饭给你了怎么样?” 丁敏君看了眼饭菜,逞强道:“我才不要。” 无迹笑嘻嘻凑近:“你们峨嵋的饭菜连点荤腥都没有,一看就不好吃,你受了伤,多吃点好的补补。” 峨嵋都是女弟子,灭绝师太又是尼姑,向来不食荤腥,所以饭菜素极了,又是赶路在外,比平日更是不如。 丁敏君咽了下口水,还要强开口,就被她一把塞到怀里。 “别客气,快吃。”无迹笑眯眯看着她,“你要是觉得吃不下,每晚的峨嵋饭菜给我哥哥就好。” 反正那周之洛给了两碗,要是小诛不吃,自己又吃不下,到了反而可惜,还不如用来堵丁敏君的嘴。 丁敏君看着手里油光水滑的嫩肉,强撑着:“只,只此一次,下次我必定不饶。” 第二十五章一修罗场 虽然丁敏君口头这么说,但是每晚交换饭菜的时候不亦乐乎,不过两日,便自发的把峨嵋饭菜递给小诛了。 这晚驻扎营地时,无迹偶然看见灭绝师太和一个穿着银灰衣袍的中年男子正在说话,两人容色正经,想必是极其重要的事情。 “你师父怎么了?”无迹小声问一旁的丁敏君。 丁敏君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明日就能到光明顶下了,在商量事宜呗。” “明日?这么快!”无迹讶然。 “你叫什么?攻打光明顶跟你有什么关系?”丁敏君不以为意,“辰时了,快去取饭菜。” 无迹不满的看了眼她,还吃上瘾了,一边若有所思的下了车。 攻打光明顶一事声势浩大,自己到时候暗中观察,若是有熟悉之人遇难也能伸手救助,只希望到时候能化险为夷。 心不在焉走到帐篷南侧,月光下一身蓝白衣衫的青年已经等着了。 无迹走过去提起笑:“多谢周师兄。” “之前陈师妹说,你今年十七?”周之洛端雅温和,浅笑时更是令人倾心。 无迹看着碗里的饭菜点点头,每次这人总会闲聊些事儿,自己只挑了些不痛不痒的回复,不过今日居然有辣炒鸡丁,下饭极品啊。 “你父母既然双亡,怎么被峨嵋挟持?”青年不动声色递过碗。 少女立刻接了过来:“我哥哥给他们下了毒,我会解毒,就被抓住了。” “哥哥?亲哥哥?” 青年似乎咬字不太清楚,亲哥哥还是情哥哥说的囫囵,无迹也没注意,摇着头:“不是兄妹胜似兄妹。” “这样啊。”周之洛微微拖长声音,语气愉悦,“对了,碗有些烫,这块手帕你垫在手心。” 无迹摆手:“不不不,我不怕烫的,你快收回去,咦——?” 青年递过来的手帕有些陈旧,虽然干净,但是着实有些奇怪。这些天接触下来后她也知道周之洛喜洁,周身衣着从来都是干净如新,没想到也有这么念旧的一面,乍一看这手帕少说也有好几年了吧。 青年见她“若有所思”盯着手中的方帕,微微勾唇又加了句:“无迹小时候去过洛水吗?” “咦?”无迹更是诧异抬头,“你?你难道是?” 却见周之洛缓缓一笑,神色温柔夹杂几分笃定:“果然是你,无迹妹妹。” “周?周哥哥?”无迹有些惊诧,“你如何认出我的?你怎么没在武当?你不是跟太师父回去的吗?” 周之洛微微一笑,对前一个问题避而不答,只温言细语道:“当年我确实是跟张真人回了武当,但是不久后昆仑来拜谒,昆仑掌门见了我,觉得我根骨更适宜昆仑剑法,恰好当时未入武当拜师,便去了昆仑。” “居然如此!”无迹愣然,“我还以为你在武当呢,还说过段时间能去看你。” “是么?”周之洛垂眸看她,“不过是人生偶有转折罢了,倒是无迹妹妹,时隔多年居然能在此遇到,看上去波折连连啊。” “是!”经历的种种磨难一时涌上心头,重见故人的心绪也让少女喜不自胜,五味杂陈之下无迹大致讲述了下自己的经历。 “原来如此,你竟然遭遇了这么多的事。”周之洛叹惋看着她,“人世多磨难,不过无迹妹妹能逢凶化吉也是好事。” “是。”无迹点点头,“我一直很想太师公,我也很想回武当。” 周之洛看着少女低落的垂下头,对着她头顶的发旋盯了一会儿,轻轻伸手揽住她的肩头:“会回去的,我去跟灭绝师太说一声,让她放你们离开。” “多谢周哥哥。”无迹抬头看他,“只是七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不知道武当派的是谁?” “武当五子。”除却残废的俞岱岩和已死的张翠山,七子只剩五子。 无迹了然点头,太师公年纪大了,围攻光明顶这种事必定不可能亲自出场:“既然已经到了,那我就继续跟着峨嵋,也好早日跟大师叔他们相见。” “嗯。”刚一颔首,周之洛脸上笑意就顿了下,然后眉眼骤然冷凝,剑光一闪后朝着身后一个斜扫,有东西落在干枯草地发出“簌”声。 无迹也察觉到不对劲,拧眉看去。 从暗处缓缓走出来一个黑衣少年,那人眉眼沉郁,盯着周之洛的眼神似乎有不共戴天之仇。 “小诛,你怎么来了?”无迹睁大眼睛。 “我不来,你要跟他聊多久?”少年阴沉沉开口,上扬的眼尾勾着阴冷的嘲讽。 “我......”无迹语塞,“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此事我可以跟你解释。”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理亏一方的少女十分不解,但还是朝着他走去。 看着少女没有理那个男人直奔自己而来,少年身上的戾气总算消减了些。 无迹拉着小诛离开,回头朝着周之洛抱歉一笑:“抱歉,周哥哥,我代小诛给你道歉,你别介意,我先走了。” 周之洛从始至终脸上都是无波无澜的浅笑,他目送着二人离去的身影,然后看见那个少年背着无迹回过头,目光阴冷至极的扫着自己,然后凝在刚刚揽着少女肩头的左手上。 黑衣少年无声开口:下一次,就杀了你。 不善至极的口气和极其狠厉的眼神,周之洛眯了眯眼,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么威胁过自己。 那个少年......是什么来头? 原本听说只是个有着救命之恩的少年,没想到居然是个披着人皮的狼。 缓缓落眸到左手,少女圆润的肩头触感仿佛依旧仍在,周之洛微微低头让碎发遮住眉眼。 “哎呀,你怎么回事!”无迹拉着他走到马车旁边的寂静空地,“还没说话就动手!” “他是谁?”小诛直接开口,“为何搂着你?” “他是我年少相遇的一个哥哥!”无迹无奈解释,“我小时候身体不好,他当时耐心劝诫过我,我一直很感激他。” “我也不知道如今还能相遇,我们也是今日才认出来的!”无迹坦言,“我只是说了我的经历,他只是‘轻轻’拍了下我的肩膀,‘安慰’一下而已,哪里就搂着了?” 小诛见她神色坦然至极,也不想在她面前做出咄咄逼人的模样,只能松口:“真的?” “当然真的!”无迹撇嘴,“我要是真的跟他有什么,哪里会抛下他过来安慰你。” 小诛顿目,双眼灼灼看着少女。 无迹也察觉到自己刚刚的话似乎有些不对,忙垂了眼睫想要打哈哈糊弄过去,却被他强抬着下巴,二人四目对视。 他的毒消的很快,一张脸已经去了七七八八,剩下些蜿蜒的青黑长丝仿佛是精心绣上去的纹样,将少年本就邪肆的容色衬得愈发惑人。 察觉到他呼吸有些炽热,无迹不安眨着睫毛:“我,我说真的呀,你不信吗?” 看着少女粉嫩的唇瓣开合又抿紧,小诛忍不住盯着看,心头莫名涌上一股冲动,他仿佛被诱惑了一般,轻轻贴了上去,将还在惶惶解释的双唇吻住。 刹那间,风清月明,寂地无声。 无迹呼吸一窒,只看得见他眼底流光溢彩的桃花水色。 唇上是少年炽热颤抖的碾磨,他生涩,不懂得技巧,只能凭着直觉启开少女的贝齿。 二人唇齿难免相碰,有些痛。 无迹被磕醒,想躲,却被他揽住腰,紧紧按向怀里。 无处可躲。 小诛的呼吸缓缓加重,细细的喘透过耳膜传来,撩的人面红耳赤,长长的睫羽垂落,那双盛满天地星辰的眼中不再是阴冷嘲讽与疾世愤俗,而是绵绵柔情。 无迹抵在他肩头的手掌缓缓松下劲,仿佛被难得露出柔软腹部的狼王所迷惑,她不再拒绝。 少年顺势越吻越深,水光朦胧的眼眸微微眯起,他掠夺着少女的一切,口腔中的空气被席卷一空,极致纠缠下,低喘也不再小声。 月色下的少女予取予求。 等到重新呼吸到空气后,无迹头脑有些发晕,她怔愣看着远处天际,少年紧紧拥着她,低沉缠绵的气息吹拂在少女耳边,让她的右半边身子都有些麻。 二人相拥片刻后,小诛才平复来,他轻轻松开少女的腰,看着她有些红肿的双唇,低头怜惜舔了下:“你不可以辜负我。” 他一边轻吻着少女的唇瓣,一边含含糊糊道:“我会杀了你的。” 无迹被这话吓得回过神,她看着面前一脸柔情的少年,只觉得离谱,缠绵主动的是他,说要杀了自己的也是他。 男人,真难懂! 第二十六章林中出头 第二日一大早,峨嵋派和昆仑派就收拾完毕,一齐步上光明顶,无迹跟在队伍后面,看着众人都是一脸踌躇满志,忍不住为接下来的事担心,正拧眉思索间却看见小诛似乎有些不安。 “怎么了?”无迹凑上去。 黑衣少年长睫颤抖了下,又抿了下唇:“没事。” 无迹目光随着少年的背影,又看着他刚刚盯着的草丛,忍不住要走过去时,一条花尾长蛇从里面溜了出来,随之不见。 可能是怕蛇? 无迹敛敛眉心,将此事抛之脑后跟了上去。 只是没走几步队伍就停了下来,无迹和小诛互相对视一眼。 “真是苍天有眼,竟让贫尼在此遇见魔教中人。”是灭绝师太的声音,“何掌门,这次贫尼就先为出手,也算是为之后的围攻取个彩头。” “哈哈,师太请。” 无迹走上前,看见昆仑峨嵋弟子将大约七八个人团团围住,所有人的衣摆或者袖尾都画着一个红色火焰的图案,而且形容狼狈,很明显是受了伤。 他们应该都是明教子弟,回来支援总教时遇伏了,又正好在上山是遇见峨嵋与昆仑。 无迹虽然看不惯灭绝师太对一群手无寸铁之人下手,但是此情此景又非她能出头,刚要为那些明教弟子默哀,就看见那群人中有个人站了出来。 “今日也算我等不幸,遇见最是心狠手辣的峨嵋灭绝师太,在下别无二话,只是我这几位兄弟一向忠厚,在下恳请师太,愿以一死换取我众兄弟平安离去。” 他刚说完,就被一旁的丁敏君等人嘲笑:“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师父讨价还价?今日你们一群人无论如何都是死,还在这装什么义士?” 灭绝师太冷笑一声,长剑一挥,剑气立刻将他身后两人的左臂削去,刚刚还默不作声的明教中人立刻慌张起来,一时间林子里被那二人哀嚎充斥,血液飞溅,二人的衣服瞬间被染红。 “魔教中人!必不能饶!”灭绝师太持剑冷声呵斥。 “魔教中人!必不能饶!”众弟子跟着呼应。 无迹皱眉抿唇,刚要上前就被一旁的小诛看见。 “你要做什么?”少年小声道,姣好的眼中透出不赞同。 无迹顿了一下,轻轻拂落他的手:“若有不对,你快些跑。” 黑衣少年看着少女一脸毅然走上前去,忍不住皱眉低声骂了句,警惕打量起四周。 “师太,大战既然在即,又何必急于一时一刻?何况这几人早已没有反击之力,师太此行岂不是有违仁义之道?”少女清脆的声音从人群中清晰传来,所有嘈杂都静默了。 众弟子慌忙让开,露出人群中一身朴素的张无迹。 迎着灭绝和昆仑掌门不善的目光,少女也没有怯场,而是稳步上前,站在明教众人前面与众人对立。 灭绝师太冷笑一声:“好啊,我不杀你,你自己反而送上门来,今日就当给你找几个下黄泉的伴!” “师太此言差矣,峨嵋本是中原七大门派之一,师太品行端庄,又何必做出这等自降身份的事?”无迹还想打嘴炮。 “呵!小毛丫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灭绝?”她冷笑一声,“是因为我早就发誓要将世间魔教中人灭之绝之!至于手段,我从来就不自诩高洁!” 无迹没想到灭绝师太虽然心狠手辣但是并不沽名钓誉,心下也知道别无他法,只能硬着来了:“那便请灭绝师太定夺吧,今日如何才能饶过他们。”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灭绝和昆仑掌门也忍不住笑出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在下知道。” “小姑娘!我知道你仁善,可是这事已经无力回天,你还是快走别管我们了!”那个明教子弟开口劝导。 无迹身形都没有晃动,一双眼明亮至极的看着不远处的灭绝,丝毫不像是玩笑。 “好,有胆色!”灭绝点点头,“这样吧,你接我叁剑,若是能接下来,我就放了你们。” “灭绝老尼!”无际还没反应,一旁的明教子弟开口了,“这小姑娘弱质纤纤不说,全身上下根本没有武器,你这不是为难人!” “又不是我强逼她!若她不愿意,端端正正跪下来道个歉,我也就饶她一条小命!”灭绝看着少女,“怎样?” 无迹沉下目光,灭绝知道自己没有武器,所以强行要逼自己求饶,就算有神功护体,叁剑也让人为难,只是此情此景又怎么可能退缩呢。 “常大哥,我没事,只是不知道您是否有趁手的武器?”无迹看着那个一直出声维护的明教子弟。 那人也无奈摇头:“我们回来时遇袭,手上武器全都遗落,也是这样才会被灭绝围住。哎?你怎么知道我姓常?” 看着面前男子讲到一半反应过来后一脸疑惑,无迹摇摇头:“此事之后再说。” 二人私语也被所有人看的一清二楚,人群中的小诛忍不住眯着眼,将手上的毒蛛轻轻弹到灭绝不远处,只要灭绝有任何动静,这毒蛛就算不能取她性命却也能让她半身不遂。 “好,我接。”少女也出乎所有人意料,坦率上前。 “你没武器。”灭绝冷酷指出。 “在下是晚辈,面对师太,本就应该为表敬意不动刀剑。”无迹无奈道。 “好。”灭绝缓缓举起手中的剑,“等你死了,我峨嵋弟子会给你立个碑。” 接着以极快的速度冲到少女面前横颈砍下。 “别!”明教有人大呼。 然而等众人看清情势后却大惊失色,那少女居然运气与灭绝手中剑气相驳,一声剑鸣后灭绝居然被震的后退两步,正是《九阳神功》里的金刚不坏。 灭绝也是不可置信的看了眼少女,心里震惊不敢相信,但也不愧是历经风雨的一代掌门,很快正色:“居然是深藏不露,好,那贫尼也不客气了。” 无迹努力平复下激荡的内气,刚刚不过是灭绝轻敌,剑上只凝了叁分内力,自己才能出其不意逼退她,之后她必定会使出全力。以掌逼掌自己尚有余力,但若是剑气与真气相抗却是以卵击石了。 无人注意的地方,一只小小的黑色蜘蛛犹如芝麻一样粘在灭绝的布鞋上,然后顺着裤脚往上爬。 “师太,且慢!”一声清润又将众人目光引去。 昆仑掌门何太冲本来正拈着胡须看戏,却不料身旁爱徒居然要掺和进去,忍不住低声斥责:“之洛,你做什么!” 周之洛则是含着笑十分谦逊朝着灭绝一揖:“师太,这人胆魄非常,令之洛十分敬佩,只是手无寸铁实在不敌师太英姿,之洛愿意将佩剑借给她,不知师太是否答应。” 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滴水不漏,正气端雅又少年侠气,十分符合他“雪山银剑”的名号。 灭绝冷笑:“我只让她接我叁剑,其余我都不管。” 此言一出也算是答应了,周之洛微微躬身:“多谢师太。”然后从身侧解落佩剑扔给了少女。 作者:不知道为啥前两天popo登不上来,今天双更补上 第二十七章父子情裂 无迹下意识接过那把剑,剑身剑鞘一体,上面刻着昆仑圣物雪线银莲,触手生寒,一见便知是当世好剑。 少女也不扭捏,握剑出鞘后看着薄刃凌冽,冲着周之洛微微颔首道谢后转身看着灭绝:“师太,请。” 灭绝也不跟她客套,提剑而去,角度刁钻,鹞子翻身后居然是从下往上刺,只取门面。 无迹退了半步后转腕,将薄刃灵活一换,往后下身挡住灭绝剑气。 二人一上一下僵持着,无迹腰部受力,情知若不反制只会被灭绝一点点逼近,只能运气将她狠狠弹开,只是这种做法正是灭绝决断之中。 灭绝武功虽然不是天下一等,但毕竟也是一代掌门,虽然对少女这奇怪的武功路数生疑,但也知她内功深厚,一对一拼叁剑自己不一定能取胜,但若是逼着她运功反弹,自损八百后内气激荡,第叁剑可就没那么好接了。 无迹被内力相接时的波动逼得后退两步,身后传来那明教子弟的关切:“小姑娘,你没事吧?” 少女缓缓吐了口气,血液有些鼓噪,真气也在丹田激荡,但是无妨:“还差最后一剑,师太,请。” 灭绝缓缓举起剑,双手交握,下盘放稳。 众人皆是一惊,这样标准的动作,很明显灭绝是要运上八成以上的功力,没想到那少女居然能被一代掌门如此正视。 一旁的小诛忍不住攥紧手心,那蜘蛛因为刚刚的真气已经被震死了,若是少女不敌,自己只能下毒粉,只是这样一来难免暴露行迹,啧,陈娇娇啊陈娇娇,你真是会给小爷找麻烦! 无迹也情知灭绝这第叁剑绝对不好接,不敢轻敌,充盈起全身内力凝诸于剑刃,神色毅然。 “哈!”灭绝怒喝一声,磅礴内气随着剑意劈头而下,将一旁的明教子弟衣袖都震碎。 无迹咬牙硬接,额前碎发被内气吹的凌乱,她不敢分心,拼力抵挡。 双刃相接,剑鸣清戾,灭绝用的剑宽越一掌,剑气磅礴,而周之洛的剑仅叁指宽,本就是轻灵飘逸的细剑,被拿来运气相抗,更是吃力。 灭绝师太瞪着眼一点一点逼压内力,无迹也咬牙相应,内力源源不断从丹田涌出相抗,两人的衣衫在空中被激荡的乱舞。 二人不相伯仲间,不远处传来一声鹰鸣,厉声婉转,在林中激起回音,久响不散。 无迹不知武林中事,自然没有分心管它,而灭绝乃是掌门,知道这鹰鸣来者不善,一时分心让少女趁机运力,将她反压弹开。 “师父!” 灭绝飞身倒地,众弟子慌忙围过去接住扶起。 只见一向高傲的灭绝师太脸色有些发白,唇瓣微微颤抖,她伸手示意无碍后自己站定,看着对面;无迹虽说赢了,但也没比她好多少,胸口真气正左冲右荡,脸颊上有冷汗滴落,垂到少女泛白的唇角。 只是虽然如此,无迹仍然撑着缓缓一揖:“多谢师太手下留情。” 少女这话虽然是打圆场,但是却也给了个台阶,灭绝不得不下来:“小丫头,咱们日后有的是机会。” 话音刚落,南方传来了脚步声,正是跟着那声鹰鸣而来。 众人忍不住看去,只见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赶了过来,为首者的中年男子身材微胖,浓眉厉目,长相还算俊朗,肩上停了一只黑羽苍鹰,羽毛整齐、目光锐利。 明教子弟一喜:“殷公子!您怎么来了!” 无迹不知敌我,只能不动声色观察形势,而灭绝和昆仑掌门则是对视一眼后一致决定先行撤退。 少女慌忙将手中长剑归鞘,然后小步跑过去双手奉上,神情真诚至极,双眼也明亮澄澈看着青年:“多谢。” 周之洛伸出手握住剑鞘,他微笑着刚要开口,就被一旁的掌门何太冲怒声一喊:“之洛!还不跟上!” 无迹心知他这一举动必定会被掌门介怀,于是心中愧疚更深:“抱歉。” 青年清雅一笑,示意她不必在意,说了句“无妨”后随后跟着昆仑众人离开。 无迹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暗中叹气,周之洛与自己年少相遇,虽有情义却也不过是点水之交,如今当着门派对自己出手相救,日后肯定会被刁难,只希望有机会报他恩情,偿还此事,也好慰抚心中愧疚。 “殷公子,这位就是刚刚出手救下我们的小女侠!”那位明教子弟带着那个承鹰男子到无迹面前介绍,“小女侠,这位是我们明教白眉鹰王的儿子,殷野王殷公子!” 白眉鹰王! 外祖父! 无迹讶然抬头,又仔仔细细端详了面前的中年男子,虽然年近不惑身材微胖,面容也有些黑,但是五官却英挺,身上的锦袍也华贵。 此刻男人眼里是淡淡的欣赏:“小女侠果然仁义,日后有事,我明教义不容辞!” 无迹有些激动的点头,刚想开口,就听见他肩头那只黑羽苍鹰厉声一叫,乘风起飞,却不入天,盘桓一圈后朝着角落直直飞去。 殷野王沉下脸追了上去,无迹感到不妙也立刻跟上去。 那只枭鹰正扑扇着翅膀,在一个人头顶飞而未落,无迹看清后也忍不住怔然:小诛? 殷野王看见小诛后脸色更是黑沉,抬手让苍鹰落下,然后盯着少年走上前去:“你怎么在这?” 小诛冷冷勾着唇,眼底是满满轻蔑,没有开口。 这模样无疑让殷野王愈发愤怒,二话不说举起右手就要劈下去。 无迹慌忙运步挡在小诛面前,用手臂格挡住殷野王的掌力:“殷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小女侠,这不关你的事,你让开!”殷野王见无迹挡住,忍不住开口。 “不!小诛是我的友人!就算与您之前有过龉龃,但能否看在在下的面子上作罢?”无迹知道按照小诛的脾气有几个仇家完全不令人意外。 “小诛?”殷野王皱眉,然后冷冷看着少年,“你连名字都改了?” 少年冷笑一声终于开口,他将无迹拉到身后,直面迎着殷野王,“我为何不能改,我已经不是殷家的人了!” 无际这才发现二人之间似乎不是单纯的仇恨。 “殷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殷野王愤怒出声。 “我不叫殷黎!”黑衣少年也仿佛炸了毛的猫,“我叫小诛!我跟你们殷家没有一点关系!” 原来二人居然是父子!无迹呆呆回神,看了看怒目圆睁的殷野王,又看了看一脸愤恨的小诛,想起小诛之前所说的家事,忍不住沉默了。 “哎呀,殷少侠,小公子,暂时先别吵了,咱们先回光明顶吧!”一旁的明教子弟来打圆场,“这等事先放一放,此地不太安全。” 殷野王强忍了怒意:“此间事了,你跟着我回去!给你继母磕头赔罪!” 小诛毫无感情的勾了下唇角:“磕头?她不是死了吗?你让我给她磕头上香,不怕她黄泉不安?” “你!”挑衅十足的话语让殷野王怒发冲冠,他抬手一掌就要狠狠劈下,一旁的手下慌忙拦住他,而无迹也不假思索挡在小诛身前。 众人一时间僵持下来。 黑衣少年垂眸看着少女的侧颜,垂了垂目光,刚想要开口,却突然被不知从哪儿而来的人一把掩住口鼻带走。 无迹在身后风声一荡时立刻回头了,但是已经不见小诛,空荡荡的空地只回荡着一句阴阳怪气的话:“既然殷野王你要杀了这小子,不如给我当了口粮吧!” “韦蝠王!你敢!”这样卓绝的轻功,除了韦蝠王也别无一人,殷野王知道他有吸食人血的脾性,立刻追了上去。 无迹不知道韦蝠王是何人,也不知道其中弯弯绕绕,看着小诛被掳走怎么可能坐视不理,也立刻追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追着一个模糊黑影进了深山,剩下的人只能叹了口气,各自整装去光明顶。 第二十八章误上明教 无迹与殷野王追了一路,那人似乎有意吊着他们,既不甩开二人却也不叫他们追上。 少女使得是武当绝学轻功纵云梯,虽然轻灵飘逸,但是却也远远追不上那个韦蝠王,而殷野王因为武功不敌,渐渐落了下来。 “前辈!”无迹看他脚步迟缓忍不住开口,“您回去吧,我会找到小诛的。” 殷野王目光凝住:“你与殷黎什么关系?” 无迹一愣,仔细想了想:“他救了我,我答应要保护他。” 男人沉着脸色看了少女好一会儿,挥了挥手:“去吧,找到他后,记得让他回殷家看一看。” 无迹见他似乎没打算对小诛再出手,语气中还透出几分疲惫,知道这位舅舅也许有些难言之隐,也珍重点头:“我会的。” 殷野王看着少女声落而起的身姿,忍不住长叹一声“老了啊”,整了整衣袖要回去时,眼前突然出现两个面色不善的男人,相似的西域装束,浑身阴邪,个高的那个左脸乌黑,个矮的那个上半脸乌黑。 “你们是什么人?”殷野王刚开口,就被其中一个狠拍一掌,胸口顿时一阵阴寒,一口热血喷了出来。 那二人似乎不想跟他纠缠,见他倒地后转身就走。 殷野王又冷又困,咬着牙强行运功抵挡,只是他武功不算高强,只能看着寒气一点点侵入心肺,正生死一线时,不远处传来熟悉声音。 “公子!”是父亲身边的贴身手下! “我在这!”殷野王刚一出口就吐出一口鲜血。 白眉鹰王殷天正寻声找去,正好看见独子一脸青黑口吐鲜血的模样:“野王!你怎么样!” “爹!”殷野王费力开口,“孩儿中招了!” “是谁!”殷天正咬牙。 “不知道,只知道是两个西域打扮的人!” 殷天正一把拨开儿子胸前的衣服,看着他胸口上那个青黑的掌印,他纵横江湖多年,一眼就看出其中门道,咬牙切齿:“玄冥二老!” 而无迹此刻正追着那位韦蝠王上山,一路山石嶙峋,饶是她内功深厚都有些不济,摸了摸头顶的薄汗,无迹只觉得那位韦蝠王实非常人,这样陡峭的山路,他带着一个小诛还能身轻如燕,甩开自己这么远。 费力跃上一个小山头后,无迹彻底迷失了那位韦蝠王的身影,正满心焦急时,身后突然出现一道疾风。 “谁?”她敏锐转身,是空荡荡的山路。 难道听错了? 少女松了口气,回头时却被突然出现的和尚吓了一跳:“你!你是谁!” “你是谁?”那和尚不问反答,圆头圆脑,笑眯眯的十分慈眉善目,背着一个灰色布袋。 无迹闪烁了下目光:“我叫陈娇娇,我来追一个叫韦蝠王的人,他带走了我的友人。” 那和尚见少女十分“坦率”,也笑嘻嘻的摇摇头:“你不用追了。” “为什么!”无迹皱眉,“那个韦蝠王似乎要对小诛我的友人不利。” “我都看到了。”和尚晃晃悠悠往前走着,“那个小诛可是白眉鹰王的孙子,虽然白眉鹰王在教主失踪后就离开明教,还在江南建立了天鹰教,但是最近七大门派合力围攻光明顶,他可是竭力赶往明教相助,这样大的恩情,韦蝠王不会对他孙子下手的。” 无迹了然,但是也不禁有些疑惑:“阁下对明教之事如此了解,莫非也是明教中人?” “嘿,你这丫头还挺聪明。”那和尚点头嘿笑,“我乃是明教五散人之一的布袋和尚,说不得。” 无迹对江湖事却是不知,只是故作镇静点点头,“多谢前辈教诲,但是我答应了小诛要保护他,即使知道他没有生命危险也要把他救下来。” “嘶——你这丫头倒是倔。”说不得和尚摇头,“既然这样,那就不由得你愿不愿意了。” 无迹刚抬头看去,就眼前一黑,居然被那和尚身后的袋子裹了个严严实实。 “你做什么?”无迹慌忙挣扎,只是这布袋诡异的很,无论是内力还是撕扯都丝毫没有变化。 “哈哈小丫头,你省点力气吧,我这布袋世上没几个人能挣脱的,你还是乖乖跟着我上山吧。” 听着那布袋和尚嬉笑的声音,无迹又急又怒:“为什么!我又做什么对不起明教的事,你做什么要把我绑上去!”这和尚刚刚还笑呵呵一脸温和的模样,哪知转手就暗下杀手,这就是明教中人吗!原来常大哥那样仗义的明教子弟只是个例吗! 无迹在袋中满心满腹的后悔,布袋和尚则是脚步轻快,叁下两下就跃了起来。 叁个时辰的路程,少女被那个和尚绑在袋子里颠得天昏地暗,胃里一阵接一阵的翻涌,全凭着内力运息才忍住没吐出来。 “师父,您放了我吧,我实在受不了了我要yue” “小丫头闭嘴!”说不得突然压低声音,步伐也平缓了许多,“等会儿你最好不要说一个字,不然你这条小命可就不在我手上了。” 无迹刚要问“为什么”,却听见不远处来传来了寒暄之声,应该是到了明教总部,于是屏息不语。 “说不得,你来的晚了!”一个不认识的声音,有些尖利的男声。 无迹默默查探了一番,外面似乎传来四人气息,算上这个说不得和尚,应该就是明教五散人了。 “路上遇见了点麻烦事,好了好了,快些走吧。”布袋和尚朝着那人回应。 “你这袋中怎么还带了个人?什么身份?”无迹心神一凛,没想到他们居然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你可不能打她的主意!”说不得把背后的袋子颠了颠,无迹也意识到那个出声的人对自己怀有不善,也不敢掉以轻心。 “我在山下遇见锐金旗的几个小子被灭绝那老尼姑逮住,这小丫头为了救下那几个人,接了老尼姑叁剑。” “哟,这么厉害,还是个小丫头,这我可要好好看看!”那声音越凑越近。 “周颠你得了吧!有心思在这开玩笑,还不如快点赶到总堂。”一个粗噶的声音及时制止住了那人。 无迹默不作声听完这几人的交谈,想必是自己为山下那几个明教子弟出头的事情被这个布袋和尚看的清清楚楚,虽然有所了解但还是不清楚这个布袋和尚把自己带上来的原因。 难道是看自己救了那伙明教子弟,想要感谢?可这一路上的待遇,哪里称得上半分“感谢”? 又或许是见自己接了灭绝叁剑,是个骨骼惊奇的练武天才,要好好培养? 可是自己救人并非是什么深明大义,完全只是因为那个带队的明教中人是常遇春,若是换了人自己肯定不会硬着头皮接灭绝叁剑的! 无迹正七想八想时,外面几人七拐八拐的,也似乎已经到了目的地,说不得和尚把袋子放了下来。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第二十九章明教内讧 “杨左使!”是那个尖利男声。 “叫什么杨左使,现在人家可是代理教主!”有些耳熟的声音,但不认识。 “哈,‘见圣火令如见教主’,圣火令一日不出,我就不会承认任何人是教主!” “周颠,你什么意思!”一个威严男声传来。 “杨左使,你也不必气恼,我周颠就是这一句话,我不服你当教主!” “山下七大门派虎视眈眈,你们还在这里内讧!”另外有人加了进来。 “别说周颠了,我也不服!” “你凭什么不服!要是没有杨逍,我们明教早就散了!” “要是没有他,我们也不会被七派围攻!”粗噶的声音。 一时间所有人乱成一锅粥。 “好了都别说了!”那个威严男声带着内力喝住众人,闹哄哄的大殿才安静下来。 “我知道我杨逍这几年确实有些不对,我也知道教中有些兄弟不服气,但是已经到了今日地步,就算大家对如今明教置之不理,我也不会有半句指摘,劳烦各位哪处来回哪去!若是我杨逍能日后还能活着,那么在场诸位,我定当一,一,拜,见!” 无迹在布袋里面听得云里雾里,谁是谁根本分不清楚,只知道一件事:明教众人不合,原因则是在杨逍这个代理教主身上。 结合一路上听得事迹也大概猜了出来,杨逍因为当年纪晓芙被灭绝手刃,与峨嵋结仇,于是令教中子弟针对峨嵋一派,而武当殷梨亭也因为夺妻之恨对明教杨逍恨之入骨,如此一来开罪了两大门派,明教的日子想必不是那么好过的,如今又被七大门派合力攻打,危在旦夕。 怪不得杨逍会被这么多人不满,如今这番话也是气势凌人,想必是个宁折不弯的脾气。 无迹在袋中思忖,外面形势却越发紧张。 “哈哈杨逍,你这番话说的倒是冠冕堂皇!我们身为明教众人,如今七大门派打着灭明的称号,我们要是置之不理岂不是愧对阳教主!” “那你想怎么样?” “很简单,跟我周颠比上一比,要是你打赢了我,我就暂且不跟你计较,等风波过后在谈‘代教主’一事。” 杨逍冷笑一声,接着便是二人双掌内力相接的声音,而其余众人也纷纷不甘示弱,上的上,打的打,一时间原本庄重威严的议事厅变成了斗武场。 无迹在袋中细心查探,但是外面众人俱是凝神专注,似乎全都在场上相搏,正当她不知所措时,却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大笑。 “可真是天助我也,魔教七大高手居然在内讧!”那声音苍混有力,一听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这一声,不光是无迹一惊,外面杨逍等人也是浑身一擞:“你是何人?” 话音还未落,就听见拳掌相接之声,继而便是众人纷纷吐血。 无迹忍不住大惊,杨逍与其他众人互相比拼内力,本来就是需要凝神专注,岂料突然窜出来个敌方之人,而这人似乎还出手打破了众人内力僵持的情势,这拳下来想必明教众人都受了不小的内伤。 “你......你是何人!”杨逍的声音有些强撑。 那人却不欲回答。 “你这秃驴是少林的?呸!堂堂名门正派居然除了你这狗杂种!真是不要脸!”周颠虽然骂的难听,但是声音却也虚弱。 那人冷笑两声:“对待你们魔教,哪里需要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明日过后,少林圆真以一人之力歼灭魔教七大高手之事便能响彻武林了。” 少林圆真! 无迹猛然蹙眉,圆字辈,是空字辈的徒弟,自己在少林住了那么几天,没听过这个圆真的名字。 “想不到......”有人义愤填膺,却被杨逍打断。 “阁下果然好身手,但是我杨逍临死之际唯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何事?” “光明顶易守难攻,山下五路都被明教子弟牢牢把守,敢问阁下是怎么进来的?” “嘿,亏你还是什么明教左护法,你难道不知道你们明教有个密道吗?” “这密道,非我明教教主不得入内,你这秃驴怎么摸进去的!找借口也要找个好点的!”周颠义愤填膺。 那人冷笑:“我不但知道这密道所在,更是被人亲自带进去的!” “阁下乃是出家人,话可不能乱说!”杨逍似乎制止了周颠,但是语带威胁。毕竟事关明教名声,所以众人也都盯着那人。 “我可没说谎!只是带我进去的不是你们阳教主,而是阳教主的夫人。” “你这秃驴......咳咳咳!噗——”周颠刚一开口,就因为气血上涌吐了口血。 那人似乎看见种种高手倒在地上苟延残喘的模样十分快意,于是也毫不介意娓娓道来:“怎么,不信?反正你们也活不下去了,我就直说了,我不是什么少林弟子,而是你们教主夫人的师兄!恨只恨阳顶天夺我爱人,但明明娶了师妹,却又沉迷武功让她独守空房!” “我怎么看得下去!”声音暴怒。 “于是一来二去,我与师妹旧情复燃,阳顶天告诉师妹密道所在,我们就日日在密道幽会。” “只是好景不长,我师妹有孕后,我二人在密道幽会时居然被阳顶天发现,正巧他在练功,一时气血上涌,便逆血而死。” “我师妹居然因为他,居然因为觉得愧对阳顶天而自尽!明明是他先拆散我们师兄妹二人的!自那以后,我便发誓与明教不共戴天!” “我要这明教,你们所有人,都给我师妹陪葬!” “呸!你这臭不要脸的狗东西,你也配!这老天爷真是妈的瞎了眼,让老子死在你这种东西的手下!”周颠怒火攻心,一通乱骂。 “怪不得阳教主当年失踪!居然是你!居然......是你!”杨逍也被气得颤抖。 “当年一事,我也有所耳闻!教主夫人的师兄,我记得是‘混元霹雳手成昆’!”一个难得冷静的声音。 “是我!”那人哈哈笑了两声,“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没想到居然有人还记得我!” “只可惜啊,你们明教,啊不对,应该是光明顶上的所有人,都会死在我的手下!”那人愈发猖狂,“明教密道被我卖了火药,只等时间一到,我一点火,明教和七大门派都会葬身在这光明顶上!哈哈哈哈!” 无迹心中大震:成昆!是义父的宿敌成昆!义父发疯的原因,造下诸多杀孽的原因,居然就出现在自己面前!如果没有成昆,义父就不会乱杀人,爹娘也不会被逼死! 无迹在袋中心神大变,外面形势也骤然扭转。 刚刚还意气风发的成昆,在最得意放松之际被偷袭了,阴寒之气涌入心脉,一阵气血上涌,不得不盘坐调息。 “是我小瞧你了......韦蝠王!” 第三十章仇人成昆 一时间,明教议事堂内两厢寂静。 原本杨逍就因为要与五散人和韦蝠王商议事情而屏退众人,如今却正好被这成昆钻了空子,只是成昆偷袭了众人之后并没果决下手,被明教众人分去心神后,反而是韦蝠王凭借轻功与阴寒内力,堪堪钳制住他。 只是无迹在袋中目不能视,只能凭借动静猜测大概,一听外面众人无声,想必都在调息,只等哪一方起身,便是另一方身死之时。 满堂寂静中,说不得和尚颤巍巍开口:“小女侠,你还在吗?” 这一声,让明教中人和成昆都是一震:这堂中除了在场八个,居然还有别的人? 无迹暂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先不开口。 “小女侠,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的话,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说不得喘了口气继续说道,“我们明教几人被这恶贼偷袭,现在内息紊乱浑身无力,不得不调息平气,那恶僧受的伤比我们轻,想必顶多一炷香就能起身,到时候我们七人一定会丧命在他手下,小女侠,你若是有善心,就救救我们。” 无迹虽然对说不得和尚擅自将自己绑上山头没什么好感,但是对成昆更是深恶痛绝,因此稍稍犹豫片刻后边开口:“我要如何做?” 说不得还没开口,就被成昆拦住:“小女侠万万不可!我本意为好心,向为民除去明教祸害啊!” 无迹有些无语:“你刚刚不是亲口承认自己在密道埋了火药,要将所有人炸死吗?”怎么,自己看起来很好骗? 那成昆顿了一下:“并非如此,小女侠,我当时只是怒火上头,危言耸听而已!试问我一个出家和尚,哪里来的那么大能力弄来这么多火药呢!我只是想骗骗明教的人!” “小丫头你别信他!” 无迹缓缓从袋中爬起身朝着声音走去:“圆谎圆不错,但是我想问问,阁下明明可以拍死众人后离去,为何要骗他们?” “我只是想让他们死前不安而已!”成昆慌忙补充。 “哦——这样啊。”无迹慢慢摸索着朝他走去。 “小丫头你别听他的!那秃驴满口放屁!他就是在骗你,呸死不要脸的!还出家人,骗人眼睛都不眨一下,老子最看不起你们这些人,真他妈虚伪!” 无迹对周颠的话权当没听到,虽然这位成昆脑子转的很快,自圆其说也勉强合格,但是就凭他是成昆,自己就必须杀了他! 面前应该就是他了,隔着布袋用内力仔细探查了下,指尖凝了阳气:“成昆师父,我不知道你们双方谁对谁错,但是又不能看你对明教中人痛下杀手,这样吧,我点了你的百会穴,让你暂且不能行动,你们双方好好商议和解罢!”无迹这番话说的轻飘飘,仿佛真正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只是指尖阳气凝的着实厚重。 “小姑娘你这是不信我?”成昆盯着越来越近的布袋,眼神阴毒。 无迹不打算搭理他,但是却也不打算直接要了他的性命,打算暂时牵制住他再说。 指尖隔着布袋越靠越近,少女跟着胡青牛在蝴蝶谷学医多年,找穴道的技术确实无出其右,别说隔着布袋,就算隔空几尺也能立刻找到百会穴所在。 只是指尖刚触碰上,还没反应过来,一股阴寒之气裹挟磅礴内力从指尖立刻传到四肢百骸,无迹被震得向后一滚。 “唔——”内力太过磅礴,她咬着牙抵抗住心头翻涌。 “小丫头你没事吧!” “小女侠!” 这出变故让明教中人都是一慌,反而成昆得意大笑:“就凭这么个丫头片子就想要我的命?喂,你这丫头也该庆幸,你要是刚刚不单单想要点我穴道,这内力反噬可就不是气血上涌这么简单了!” 无迹咬着牙慌忙调息,只是不知道为何丹田传来隐隐痛感,筋脉内的九阳真气也克制不住到处涌动。 “小丫头,你别管我们了,快走吧。”说不得开口,“从你右手边走叁步然后向左后转,再走十步就能出门了,记得帮我们叫人!” 无迹一边咬牙调息一边内心反驳:这议事堂要是有人早就来了,怎么可能这么大的动静没一个人发现的!何况成昆内力已经恢复大半了,就算自己跑了出去,一个被装在麻袋里的瞎子怎么躲得过他! 成昆! 真是可叹! 义父毕生仇人在侧,自己却无能为力! 父母殒身的大仇在此,自己也无法报仇尽孝! 心头悲愤,气血翻涌,混合着刚刚入体的阴寒,居然硬生生喷出一口血来!灰色麻袋立刻染上殷红。 “小丫头你没事吧!”说不得连忙问道。 “哈哈哈!”成昆缓缓收起双手站起身,一步一步走近,“中了我的幻阴指,一个小丫头片子,怕是无力回天咯!” “成昆!”明教七人看见他起身俱是大惊,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调息好了。 “话也不多说了,贫僧就来早点送你们上西天吧!”阴冷笑声,裹挟着凝聚掌心的内力,眼看着就要朝着众人拍下。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明教五散人之一说不得和尚的布袋骤然鼓起!灰色的布袋充盈成一个圆鼓鼓的圆球,然后在众人的惊骇下,一代神器被内力冲爆,七零八落的碎布朝着四面八方冲去! 成昆被骤然出现的内力击翻在地,其余明教中人也倒的倒翻的翻,脸上都是不可思议。 无迹在蒸腾内力下缓缓起身,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她一步一步朝着角落没反应过来的成昆走去。 没想到在紧要关头,居然靠着成昆的阴寒内力和心头磅礴之气冲破了九阳真经第九层的桎梏,现在的自己才是真正掌握了这本不世神功! 少女刚历经突破,周遭内力化为雾状,一双眼明亮的吓人,她紧紧盯着成昆。 那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和尚,身上披着少林的黄白袈裟,面相看上去全然不像作恶之人,甚至还有几分悯然慈悲,但是无迹知道,就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之人,夺徒妻,杀徒子,还将徒弟的全家七十二口尽数杀完! 看着形势大转,成昆也顾不得继续对明教中人下手,只能滚身躲过,慌忙夺门而逃。 无迹虽然有心想要杀他,但是面对的毕竟也是混迹武林多年的高手,真的硬碰硬可能也无甚胜算。 但是毕生大仇就在眼前,少女毫不犹豫立刻追上,就算打不过也要拼力一搏!不然如何对得起父母自刎、义父癫狂! 追着那道身影,无迹眼中别无他物,等跟丢之后才发现,周围雕梁画栋,绿植花丛,似乎是到了什么后花园。 成昆呢! 少女忍不住转着圈,拧眉逡巡。 他躲到哪了! 刚刚亲眼所见他进了这个院子!绝对就在这附近! 无迹咬着牙,不甘心就这样跟丢,就在希望渺茫之际,忽然在走廊看见一个瘦弱身影,连忙跑过去。 “小兄弟,我跟你打听一下!”无迹下意识开口,却在他转过头时忍不住一僵。 那是个干瘦少年,佝偻着背,一脸瑟缩的模样,脸上被晒得黑黄,五官被乱七八糟的头发挡的看不清,但是脸上是密密麻麻的疹子,骨瘦嶙峋不说,还跛了一只脚,双脚也不知为什么被锁上了链条。 他看见无迹后似乎被吓到了,眼神躲闪不敢抬头。 无迹看他模样丑陋又性格胆小,忍不住放轻声音:“抱歉,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僧人?年纪大概五六十岁,我正在追他,但是他到了这个小院就不见了!” 那少年怯怯懦懦开口:“我......我不知道!”声音粗噶难听,仿佛被掐住脖子的公鸭。 无迹没想到上天居然在他身上集结了这么多残酷的要素,心头一阵悲悯,但是又不好意思表露,只能移开目光若无其事:“那抱歉,打扰了。” 第三十一章奇怪少年 说着便要遗憾离去,今日恐怕不是成昆命绝之时,但是既然知道了他在少林寺藏着的消息,日后有的是机会调查! 正安慰着自己,少女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微弱声音:“你......你为何要找他?” 无迹一愣,这少年这样说,想必一定见过成昆,立刻转身:“你见过他?” 那个干瘦少年低着头不回答。 无迹心头焦急万分,也顾不得照顾他的情绪,直接伸手握住他的肩膀生怕他跑了:“你听我说,那是个大坏蛋!他在密道埋了很多炸药,炸药你知道吗?就是火药,会炸死人的那种!他要明教的所有人,还有之后的七大门派,都葬身在此!” 无迹紧紧盯着那少年的眼睛,生怕自己不够诚恳:“你要是知道,一定一定要告诉我!这事关这么多人的性命,你要是告诉我了,就能挽救千千万万个武林中人!你懂吗!” 那少年愣愣看着凑上来的少女,有些惊慌又有些错乱的点头,踌躇犹豫了片刻后:“我......我知道了,你,你跟我来吧!” 无迹一喜,立刻放开双手,跟着他到了一间房内。 那是一件闺阁,熏香纱帐无一不缺,看上去就十分昂贵的地毯和琳琅满目的梳妆台更是明显,无迹刚有些不解,就被带到垂着轻纱的床前。 “躺上去。”那少年低声道。 无迹心有疑惑,看了他一眼,见少年率先躺了上去,也只能按捺住心绪,在他左手边躺下。 头顶是红绸纱幔,气氛有些暧昧,无迹感受着身侧少年的温热,皱了皱眉:“我们到底——” “嘘!”少年轻声在她耳边说了句,然后只听见一声机关“咔嚓”声,二人身下骤然一空,居然顺着一道斜坡向下滑去。 无迹惊诧睁大眼睛,滑到底后站起身,她疑惑看着少年:“你是什么人?” 那少年低着头,避而不答:“你要找的是这里?” 无迹看了看四周,见石壁光华,道路幽深,忍不住心头又是一愣:“这里难道是?” “光明顶密道。”少年率先朝前方走去。 无迹跟了上去:“明教密道,怎么会在小姐香闺的牙床下?” “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这不就恰恰证明它的隐蔽?” 确实,无迹点点头,心头太多疑惑,但是来不及一一解开,只能暂时跟着这个奇怪少年往前走了。 二人走到一处石壁,面前似乎是死路一条,那少年缓缓一推,石壁暗藏玄机,轻松就翻转过来。 如是又过了一个石门后,一进去二人都惊呆了。 这个石室中居然堆了满满的炸药,黑色的火药粉被洒出一条条线路,向远方延伸,无迹情知这是成昆的手笔,一把将火药抹平后,抿着唇顺着线就要往前走。 “居然真的有火药!”少年喃喃道。 这少年知道密道,但是却不知道火药,看来是没到过此处,无迹越发觉得他奇怪,但是现在也不是询问的时候,此刻她只一心想着追上成昆,于是便先将此事抛诸脑后。 不得不说火药的线路给了极大的便利,二人顺着着条线一边销毁痕迹,一边追着走,大概一炷香后便依稀看见远处尽头的光亮,无迹一喜,提步就要往前。 光亮越来越近,出口近在咫尺! 只是就在少女将要接近不远处的出口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隧道都振动起来。 机关被启动了! 出口处骤然被出现的东西挡了个严严实实! 是个不知何处而来的石球!两米宽的大小,再加上从上滚落下来的速度,就算是神功盖世直面上这个石球也只会被碾压的骨肉成泥。无迹看着被堵得严严实实的隧道,咬着牙反身一跃,顺便将身后的少年也拉走! 一边仓皇逃生,一边咬牙切齿:成昆!不愧是义父仇人,如此心狠手辣,若有机会定要报仇! 无迹拉着少年在地道中左右逃窜,但是那少年似乎不会武功,脚上也栓了铁链,走路都踉踉跄跄更别提逃跑了,一路上连磕带绊的,十分狼狈。 身后的圆球越追越近,无迹甚至能感受到脚底的石板都在颤抖。 “小,小姐,你放开我吧!”少年气喘吁吁出声。 “别说话!”无迹低声呵斥了句。 “真的,你放开我还能自己逃得掉,我,我跑不动了!”说着,他脚下又是一个趔趄,只是还没倒下去就被少女提着肩膀拽了起来。 “跑不动也要跑!” 背后的颤动越来越明显,无迹甚至能感觉到脚底都被震麻了,心头又是一阵后悔:可恶的成昆,心思居然如此歹毒,他想必是察觉到自己在跟踪他,于是才打开机关布下杀手!自己当时只顾着报仇,根本没想到密道中的危险。 一旁的瘦弱少年跑的魂都要飞了,无迹握紧手心少年的手腕,忍不住懊悔:自己死了也算是活该,但是这少年无辜,好心帮自己却没想到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难道二人居然真的要葬身在此?在这无人知晓的密道,双双殒命吗? “小姐!前面有门!”少年突然一呼! 无迹骤然抬头,看见不远处半开的石门,心头一阵惊喜,脚下顿时生力,使出轻功后一把拉着少年的手先将他塞进石门里面,然后在石球压上来的前一瞬侧身一躲,自己的半个身子也躲了进去。 因为时间不够,所以只能将左手成掌硬生生聚力中和了下石球的冲击,只是这样一来石门被撞得稀烂,出口也被石球堵得严严实实。 长舒了口气,无迹活动了下被震麻的左手,缓缓走进室内打量着,这不像之前的隧道,而是一个全然封闭的石室,周围修的四四方方,唯一的出口就是刚刚被堵死的石门。 虽然侥幸躲过一劫,但是这间密室又要怎么出去呢!无迹皱着眉查探着四周,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少年有些惊恐的抽气声。 “怎么了?”她凑上前去看。 本就漆黑一片的石室只能靠着特殊的石壁发出淡淡荧光,衬着微弱至极的光线,无迹看见石室里面的石板床上有一个奇怪的影子。 她眯着眼更凑近些,这东西上面居然盖着布料,堆得仿佛一个小山丘,上面放了个圆圆的什么东西。 少女刚要伸手,就被一旁的少年抓住:“等等,那是尸体。” “什么?!”无迹慌忙收回手,不但如此还往后撤了两步,自己刚刚居然离死人那么近! “我刚才就凑上去看,结果发现是两具尸体,看样子时间很久了,所以只剩下白骨。”那个丑陋少年倒是平静下来了,“只是不知这两人是谁,怎么死在了明教密道之中。” 尸体,还是两具!时间很久? 无迹暗中思忖,又按捺住心里毛毛的感觉,硬着头皮凑近看了下,心里确定后才开口:“他应该是前任明教教主。”接着把之前在议事堂听到的事情告诉给了那个少年。 第三十二章被困石室 “原来如此。”少年似乎点了点头,黑暗中看不清楚对方的模样,只能听声,“那小姐你为何要以身犯险?就算是成昆狠毒,你等杨左使他们恢复后再商议决策也不迟啊。” 无迹沉默了下:“理应如此,但是我与成昆有私仇。” 那个样貌丑陋的少年似乎有些诧异:“你为什么跟成昆有仇?” “我义父是他的徒弟!但是成昆教导我义父武功后,却又在我义父孩子满月酒那天,逼我义父妻子就范,被家仆看到后,成昆杀了我义父一家七十二口,包括刚满月的那个孩子。” “我义父也自此疯疯癫癫,势必要找成昆报仇,只是成昆心思诡谲,一直躲着我义父,所以我义父就借用成昆的名号行凶作恶,想借此逼出他。” “只可惜......”无迹隐去了义父谢逊的名号,只将两个人的仇恨说了出来。 “可惜什么?” “可惜成昆不中计,我义父落得个众叛亲离,从当年武林新秀才俊,落得个疯癫落魄人人喊打的局面。”无迹想到冰火岛上时而慈爱时而发疯的义父,心头一阵难过。 “所以你要找成昆为义父报仇。”少年喃喃问道。 “是,也不是。除了义父,还有我自己的仇。”无迹捏了捏手心,“当年我父母与义父结为金兰,被武林中人听闻此事后,他们争相过来逼问我义父下落,我父母忠义两难全,便双双自刎。” 石室寂静。 少年似乎有些不知如何开口:“你,那你?” “我也要为了父母报仇,罪魁祸首只是成昆,所以我一定要手刃仇人,以告慰父母在天之灵。”无迹脸色凝重,她原本是个半生不死的人,走了绝世好运能学到《九阳神功》暂时保命,这些年的辛苦必定不能白白浪费,既然能活下来,她就要做该做的事。 “原来是这样。”身侧的少年讷讷道,“怪不得当时小姐你看上去那么心急。” 无迹想到之前有些急躁的抓着人家,有些不好意思:“不用叫我小姐,我叫——嗯,我叫陈娇娇,你叫我名字就行。” 那少年倒是摇了摇头:“刚刚密道中你救了我的命,我哪能对救命恩人不敬。” “哪有,如果不是我非要你告诉我地道位置,你也不会下来走这一趟。”无迹还是觉得把这少年拉下水有些抱歉,“倒是要连累你跟我一起陷在这石室里,前途渺茫。” 那少年虽然小小年纪,却十分豁达,声音也带着笑:“如果不是小姐,那我们都要死在这光明顶了。” 也是这个理。 无迹点点头,也决定不再谈论这些事:“对了,你熟悉密道,那你知道怎么从这里出去吗?” 石室密封,唯一的门被封死,自己刚刚摸了一遍,没看见别的出路。 可惜的是少年也摇头:“没有,我从没到过此处。” “密道不为人所知,我们还被困在此处,一两天还好,时间长了怕也要跟这位阳教主一样在此坐化了。”无迹看着不远处的白骨,有些难受,刚刚查探时自己用内力试探过了,石门坚硬根本打不开,而逃窜时七拐八拐的,只知道着密道十分深邃,两个人就像无头苍蝇一样撞入此地,别说外人了,就算是让无迹重新走一遍都不一定能找到这件密室。 叹了口气,她只能继续在石壁附近探索,而那个奇怪的少年则是在尸骨附近查探,不一会儿听见少年有些惊诧的声音:“小姐你来看,这是什么?” 无迹走了过去,发现那少年手中拿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二人互相对视一眼。 少女内力深厚,所以耳聪目明,就算在黑暗中也比普通人能看的清楚些,对着这张纸看了又看,无迹忍不住出声:“是空白的。” 那少年也疑惑的翻了下,然后忽然从衣襟里掏出一截小木棒。 无迹看见他打开盖子后露出的猩红一点,然后才反应过来那是火折子:“你要做什么?” 少年没说话,将火折子吹的旺盛了些,仔细在展开的羊皮纸上烫了一遍。 奇迹般的,刚刚空无一字的羊皮纸居然凭空显现出了密密麻麻的武功心法,一开始赫然是几个大字《乾坤大挪移》。 无迹还在怔愣时,就听见旁边少年带着喜色:“恭喜小姐,明教教主自古就有秘功心法《乾坤大挪移》,据说有劈山瀚海之效,小姐如今得到了这无上功法,横扫武林指日可待。” “哪有那么简单,那可是明教无上功法。”无迹有些无趣的翻了翻,又不是九阴真经,这乾坤大挪移对她来说没什么用,而且还是在这石壁之中,就算是绝世高手左右都是个死。 “这还有张布条。”少年拿出刚刚自己找出来的东西凑到火折子旁边,这布条似乎是从里衣上撕下来的,线头纷乱,上面写的字颤抖歪斜,笔墨更是触目惊心的深红,在这漆黑一片的室内更是阴森。 无迹忍住心头的不适,跟着读了下去。 开头是赫然的“夫人”二字,想必是阳顶天在濒死时咬破手指写下来的,所以才会如此狼狈。 “自归阳门,终日郁郁,余粗鄙愚钝,不足与欢。叁十二代衣教主遗命,令余练成乾坤大挪移神功后,率众前赴波斯总教,设法迎回圣火令。本教虽发源于波斯,然在中华生根,开枝散叶,已数百年于兹。今鞑子占我中土,本教誓与周旋到底,决不可遵波斯总教无理命令,而奉蒙古元人为主。圣火令若重入我手,我中华明教即可与波斯总教分庭抗礼也。” 原来明教起源于波斯,总教还奉元朝为主,无迹对这位阳教主不降元朝的决策多了几分好感。 “今余神功第四层初成,即悉成昆之事,血气翻涌不能自制,真力将散,行当大归。天也命也,复何如耶?余命在旦夕,有负衣教主重托,实为本教罪人,盼夫人持余亲笔遗书,召聚左右光明使者、四大护教法王、五行旗使、五散人,颁余遗命曰:‘不论何人重获圣火令者,为本教第叁十四代教主。不服者杀无赦。令谢逊暂摄副教主之位,处分本教重务。” 无迹有些嗟叹,这位阳教主当时撞破妻子与成昆之事,虽然走火入魔,但是却并未对夫人由爱生恨,想必二人还是真情犹存。继而又看到要谢逊为代教主,心头有些惊讶:义父当年也是一等一的人才啊,只可惜成昆为祸。 “乾坤大挪移心法暂由谢逊接掌,日后转奉新教主。光大我教,驱除胡虏,行善去恶,持正除奸,令我明尊圣火普惠天下世人,新教主其勉之。余将以身上残存功力,掩石门而和成昆共处。夫人可依秘道全图脱困。当世无第二人有乾坤大挪移之功,即无第二人能推动此‘无妄’位石门,待后世豪杰练成,余及成昆骸骨朽矣。顶天谨白。” 这番遗书看下来,明教的宗旨远不像武林中人的传言那般不堪,反而十分正派。 少年将那布条翻面,背后赫然画着密道地图,还十分细心的标注了岔道路口,。 无迹沉默了下,继而嗟叹:“那位阳教主应该没想到妻子片刻后就跟着他自刎而去了吧。” 这封遗书很明显是写给阳夫人的,上面也写着阳顶天打算用剩下功力跟成昆一起在石室中困死,只是他没料到自己气血上涌,根本来不及做出应对就死了,而那位阳夫人也因为自刎没看见这封遗书。两个可怜人死去了,剩下成昆继续为祸世间。 二人片刻沉寂后,少年先开口了:“没事,等小姐你练完《乾坤大挪移》,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无迹看着笔记上的字,阳顶天确实写了用乾坤大挪移推动无妄位石门就能出去,只是她疲惫笑了下:“可是这乾坤大挪移可是不二神功,还没练成怕是要先饿死了,何况我也不知道无妄位在哪。” 那小仆倒是十分乐观:“说不定天无绝人之路,小姐你就是天纵奇才,一看即会呢。” “而无妄位是伏羲六十四卦的方位之一,乾尽午中,坤尽子中,其阳在南,其阴在北。‘无妄’位在‘明夷’位和‘随’位之间。”少年边说边踱步,在西北方向停下,指着面前的墙,“应该就是此处了。” 无迹终于认真盯着那个丑陋少年:“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一愣:“我......” 这个男仆看上去年岁不大,初见时又是坡脚又是驼背的,现在在石室中倒是站的笔直,声音也不再粗哑,而且他不但知道石室,还知道如何解开《乾坤大挪移》的羊皮纸,还有“无妄位”。 他到底是什么人? 第三十三章寻法脱身 “我叫小昭,是几年前被带到光明顶上来的。”那少年低着头有些局促的娓娓道来,“我一直作为杨左使的小仆侍奉,发现密道纯粹是偶然,那天我打扫小姐闺房,不小心掉下来的。” “而这羊皮纸,我是偶然听......杨左使说过,西域秘法,平时则隐,遇热则显,我也是误打误撞。” “至于无妄位,也是我平时喜欢看些乱七八糟的书,所以才知道一点。” 漏洞百出。 无迹抿着唇不打算搭理他了。 那少年似乎察觉到了,慢慢走到她面前:“对不起小姐,我并非有意骗你,如果你要疑心我也无话可说,但是刚刚密道中你确实救我一命,我所隐瞒的,也是难言之隐。” “但我发誓,我对小姐绝对没有半点恶意!要是我有什么不轨心思,就让我天打雷劈,死无葬身——” “好了好了!”无迹听得直皱眉,“那你要坦白,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吗?” 少年犹豫了下。 “不许瞒着我!”很明显他还有事没说! 少年伸手解开了脸上薄薄的一层组织,露出一张全然不同的脸,目光陈恳看着她:“只此一件了。” 无迹看着他仿佛变法术一样,那张丑陋不堪布满麻子的脸被揭了下来,露出的真面目清秀雅致,俊眉修目,年纪尚小,五官也没全部张开,但是已经能看出其中不世之姿。 无迹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这个小昭的身份很明显不是普通人,但是他又不肯说目的,自己总感觉有些不安。 “小姐是不是担心我?”少年微微蹙眉,眼波流动时惹人极了,“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小姐的事情,如若有违,便当场死了,被打入地狱遭受烈火之刑。” 这样一个绝色少年在面前信誓旦旦,无迹就算是再冷情也不能无动于衷:“你别这样,随随便便发誓不好的。” “那小姐你信我了?”少年眼神都亮了。 “你为何要易容?” 小昭低下头:“样貌太出挑就容易引人注目,我武功不好,遇到的危险就会更多。” 确实,他容貌栾秀,明明是男儿身却生的雌雄莫辩,仿若清波芙蓉,如果没有自保能力确实是惹人苦恼。 无迹叹了口气:“你很可疑,但是目前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何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既然说了难言之隐,那就算了。”这少年虽然诸多隐瞒,但是不会武功,如果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自己倒也不怕。 “谢谢小姐。”小昭展颜一笑,既纯且稚,仿佛春风露华,天地一瞬。 美色误人,美色误人。 无迹心头默念了两句,移开目光拿起一边的心法。 乾坤大挪移乃是当世神功,当年阳顶天练到第四层便已经是当时豪杰,武林中人无出其右。但是这功法虽然精妙无双,却也容易走火入魔。 原因有二,首先是因为心法玄妙,但本质还是为了调动潜力,人之潜力无穷也,危急关头书生也能举起百斤铁,而这心法就是精妙运用巧门发挥全部实力;其二则是心法需要深厚内力做辅,如果没有内力,就像是给叁岁孩童摆着满汉全席,要么撑死要么饿着,而大多数人面对神功在侧,有几人能承认自己不足以修炼?是以容易剑走偏锋。 无迹虽然是练武奇才,但也不是什么千年一遇的罕见根骨,只因为之前《九阳神功》的深厚内力做辅,她练起这门《乾坤大挪移》居然如有神助,只一个时辰,便突破了叁层。 回过神时,她还有些楞:心法上说前叁层入门须得谨慎,少则七年多则十四年才能练成,可是自己运气后只觉得水到渠成,这又是什么原因? 旁边倚着墙休憩的少年似乎被惊动了,他挪近:“小姐,怎么了?你头上都是汗。” 无迹抹了抹额头,确实是一层薄汗,应该是刚刚真气涌动的结果,她摇摇头:“不碍事,你去休息吧。” “不,我守着你吧。” “没事儿。”无迹笑了下,“很顺利。” 小昭也松了口气:“那就好。”只是他虽然这样说,但是之后无迹练功时却再也没有阖目。 又是一个时辰,无迹收起手心真气睁开眼。 羊皮纸上说,第四层少则五年多则十八年,第五层少则八年多则二十一年,明明这么艰难深奥的功法,自己仅仅花了一个时辰就突破了五层,这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少女内心有些不安,皱着眉将真气又细细流转一番,发现筋脉中真气平和,实而有力,确实是武艺大通之象,只能将种种不安抛之脑后,安慰自己是绝世天才。 四个时辰后,无迹终于收起掌心站起身,身侧的少年立刻跟着起身:“小姐,你怎么样了?” “我还好。”无迹练功自然不需要熬着,这少年则是强行撑着陪了自己七八个时辰,这一路上多亏这少年,她忍不住软下声音:“多谢你,小昭。” “小姐你说什么呢。”那少年岁龄不大,比无迹还小上两岁,行事却很妥帖,“石洞中您救了我一命,我自然不敢忘怀。” “对了,小姐练到第几层了?” “第八层。”无迹慢慢收好羊皮纸,想着明教的武功还是等出去后交给杨逍等人吧。 “不是有九层吗?小姐为什么不继续练?”少年的目光在羊皮纸上流转了下。 “剩下那十几句心法似是而非,况且八层已经够了,咱们呆在这石室的时间也够长了,还是先出去吧。”无迹本身对这功法就没多大兴趣,她只想快点炸开石门出去,外面七大门派还不知道到什么地步了。 随着少年走近,身上发出锁链的声音,无迹突然想到: “对了,我也算学成了,让我帮你看看这锁链把。” 这少年脚腕上的锁链着实不方便,逃命的时候更是差点成为催命符。 少年有些局促的后退了小半步:“小姐,这——” 无迹直接蹲下身,伸出双手拉住锁链,运功打算拉断,只是随着劲道,这锁链非但没断反而越来越长。 “这?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倒也没有失望,语气带着几分意料之中:“这是天山玄铁,寻常手段是无法砍断的。” “你怎么被锁上的?”这小少年经历居然如此曲折? 小昭温和笑了下:“因为我之前掉落密道时引起了大小姐注意,她觉得我不安好心,与杨左使商量了便将我锁了起来。” “大小姐......可是杨不悔?”无迹一直听他说起这个人。 少年点头:“是,小姐你认识吗?” 无迹笑了下:“这样就好办了,等出去了,我就能解开你的脚铐了。”既然是不悔妹妹,那倒也不是什么难事,现在还是先出去重要。 “小昭,你先往后站站。”她将少年拦在身后,运气起势,一掌拍向西北角。 只听见“咵嚓”一声,刚刚还坚硬非常的四方石壁忽然裂开一道大口,碎屑裹挟着石头崩开,无迹护着少年往后退了两步。 无迹满心都是破开石室的喜悦,她全神贯注看着洞口,喜形于色:“开了!” 身侧怀中的少年则是颤了颤蝶翼双睫,挨得......有些近。 他缓缓抬起眼帘,看着身侧人光洁如玉的侧脸,眼神专注。 心头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他从没跟人靠的这么近过。 但是,感受到少女身上传来的的温热时,他并不讨厌。 甚至有点开心。 “走吧小昭!”无迹毫无知觉,她拉过少年的手就往前走,等到二人按着地图终于走出了密道,看见外面隐隐飞雪时,少女脚步不自觉加快了。 “哎,小姐先闭上眼睛!”少年拉住了她,伸手蒙住她的双眼,“久在石室,骤然遇见强光,双目难以承受。” 无迹点头:“是这个理。” 她闭着眼,依靠内力感知前方,牵引着小昭出了石洞。 光明顶地势极高,虽然现在才是深秋,山脚还算郁葱,但是山顶已经飘着细雪了,这个山头高度更高,终年积雪未化。 无迹一直有九阳神功护体,所以没什么感觉,倒是一旁的小昭搓了搓手臂。 “冷吗?”无迹刚打算脱下外褂就被少年一把按住。 “小姐,你,你是女儿家,哪有要女儿家脱衣的。”他断断续续的说着,眼神有些闪烁,似乎在害羞。 无迹则是侧首看他,在石室中就知道这少年年岁不大但是样貌很好,出来后更能看出他的容貌无双,肤色雪一样的冷白,眉如青山,眼若秋水,较中原人略有不同,骨相卓越,年纪尚小却也毫不掩饰绝色。 特别是那双眼,清透澄澈,无迹还以为是眼花,凑近看了之后在发现眼眸带着浅浅的海水蔚蓝,仿佛剔透水晶,干净极了。 “你不是中原人?” 少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垂着眼:“是,我有西域人的血统。” 无迹收回目光,心底惊艳散去之后就是嗟叹:果然,母亲说漂亮的人最会骗人,这少年虽然年纪小,但是瞒了自己这么多事情,还真的是对得起他的容貌。 第三十四章光明顶之战 至正二十四年秋,光明顶上,细雪纷飞,山中小道尸横遍野,明教与其他门派弟子死伤参半。 而明教光明顶十七台阶前,一门之隔,前方是七大门派虎视眈眈,后方则是明教众人相携对立,双方强弱一眼明辨。 除此之外,另一处隐秘雪顶上,正有看客背手旁观。 “杨逍,我劝你们还是早些投降,免做无谓之争!”华山派身为七大门派中的中庸者,率先开口。 被点名的男人脸色沉郁,他强撑着站在众人之前,虽然对那等轻蔑之语心有不满,但是成昆造成的伤势伤未痊愈,如今只能成为任人宰割的鱼肉。 难道天要亡我明教? 他眼中渐渐泛上通红,死死盯着远处峨嵋一派,他还没给晓芙报仇,还没有杀了灭绝,还没有看着不悔出嫁,还没有重振明教,他不甘心! “杨左使!”一旁一个精瘦的八字胡男人捂着胸口站了起来:“我明教也不是什么能让人随意出言诋毁的门派,让我去会会他们!” “算了吧韦蝠王!”五散人之一的布袋和尚开口阻止,脸上也没有常日的笑,“咱们伤势未愈,你要是强撑出去,可别怪我们几个跟不上。” “怎么?偌大明教,没人敢接我林霄子一剑吗?”华山掌门见明教中人窃窃私语但是无人上前,语气越发得意。 杨逍咬着牙就要上前,被一旁的妙龄少女拦下:“爹爹,你的内伤未愈!”那少女清颜明眸,生的娇艳,仿佛一朵池中芙蕖,漂亮又任性,倔强又清艳。 “不悔,你听爹的,到时候跟着你的韦叔叔下山。”杨逍不舍得捏了捏爱女的手心,沉重一叹。 “杨左使,此人如此蔑视明教,让老夫来教训他如何?” 随着这声音一同响起的还有一道厉声鹰鸣,随之从左侧林中走近一抹人影。 明教中人看见后都是惊喜:“白眉鹰王!” 来人正是姗姗来迟的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前些年出教后一手建立天鹰教的白眉鹰王殷天正。数日前他听闻明教有难,虽然一直对外宣称与明教无关系,但是如此危急存亡,还是毅然上了这光明顶。 只见他信步上前,长眉与须发皆白,但是目光矍铄脚步铿然,十分洒拓,虽然年过花甲依旧龙马精神,也不等杨逍思虑,直接走入中央虎视眈眈。 二人比武,先是互相微微颔首致意,接着便各自出招。 林霄子虽然是华山派的掌门,但是面对白眉鹰王还是稍逊一筹,况且华山派本来也没打算为了剿灭明教拼命,所以顺理成章的败落下来。 下一个出场的则是武当。 白袍黑纱的宋远桥缓步上前,执剑一揖。 殷天正虽然败了林霄子,但是毕竟也是一派掌门的高手,此刻气息波动:“不必了,你们武当派的礼,我可受不起。”说完转头看也不看宋远桥一眼。 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殷天正下了宋远桥的面子,这无疑让武当弟子义愤填膺,而宋远桥倒是不急不缓:“前辈乃是武林元老,受在下一礼岂有不妥?” 殷天正冷笑一声:“是么?当年我爱女在武当派被逼自尽,你们无人出头也罢了,为何连我外孙也不知所踪?怎么?我女儿就这么辱没你们武当派的名声吗?” “前辈之前多次来武当时晚辈就明确告知了,五弟之女正在求医,别说您老了,就是师父他老人家也没见过。” “哈,真是好笑!我一个好好的女儿,一个好好的外孙,交给你们武当,一死一失,天下哪有这等事!”殷天正想起素来宠爱的女儿后,怒不可遏,直接拔剑,“不必多说!拔剑!” 宋远桥也知道多说无益,只能执剑相对。 一个是明教四大护教法王,一个是武当七子,本是旗鼓相当的对手,只是一个已经年迈,另一个正值壮年,一个刚打过林霄子,一个则是有备而来。 输赢早在一开始便有了定论。 细雪落在白发上,仿佛在感叹英雄迟暮。 宋远桥一向仁厚,他心有不忍移开目光,拱手让礼:“承让,殷前辈。” 殷天正冷笑一声,不知是嘲笑自己的无力,还是感叹人世造化,他拱手行礼后勉强退下:“杨左使,我还是老了啊。” 杨逍目露尊敬:“哪有,鹰王风姿不减当年,这等气魄更是冠绝群才。” 话还未尽,就被不远处的声音打断:“你们魔教惺惺作态,可贫尼等不下去,接下来是我峨嵋,明教迎战者谁?” 灭绝师太!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杨逍来不及细想,不顾女儿和周围弟子的阻拦,沉步走上前。 不悔咬着唇想拦,却被人拉住,她也知道这种场合并非一个少女所能任意妄为,只能抽噎着落下泪来。 杨逍目光渐渐沉静,他慢慢从光明顶十七步台阶缓缓走下,握着剑柄的右手渐渐加重力道,当年是他自视过高,年少轻狂的青年遇见一生所爱,哪里顾得上正邪两派,何况他少年出名,从来没把什么规矩放在眼里,只一味觉得只要自己喜欢,只要她喜欢,那就算有婚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春风一度,良宵一瞬,短暂如朝露,佳人难再寻,自此南北相隔。 他也怨过纪晓芙狠心,一个字都没留,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消失了;他也恨过所谓的正邪不两立,江湖人口中的规矩道义就是真正的善恶吗? 可谁知,他的挚爱,他以为即便岁岁不见也能各自安好的少女,早就在灭绝手下香消玉殒。 那样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背弃了门派与家族,独身抚养一个女儿,每每想到这些,他就悲痛不已。 自那日起他便立誓,此生就是死,也要拉上这个老尼姑一起!为晓芙报仇! 众人寂静,看着那位明教有名的杨左使强撑着走上前,在场大部分人都能看出他身上带着未愈内伤,步伐虽然坚定,但是内力虚浮确实掩饰不了的。 如此状态,面对灭绝师太,又加上有着旧日恩怨,怕是凶多吉少,有人嗟叹,有人幸灾乐祸。 “阿弥陀佛。”少林主持低声念了句,低头划着手中佛珠。 “且慢!” 一道清越之声仿佛踏雪飞鸿,隔着层层白雾,从天而降般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 谁? 无论是七大门派还是明教子弟,甚至是雪山上的看客,对这突然出现的声音都倾以关注。 一直对战场漠不关心的少年神僧,与向来脸上带着不变笑意的银剑少侠,都各自微微动容,抬眼看去。 缓缓从细雪中走出两道身影,左边那位少女皎兮照兮,身姿笔挺如春枝,气质灵澈如秋月,一身白衣朴素无华,愈发衬出周身凌透,叁尺清寒;而她身边则是一个衣着灰扑扑的绝色少年,年纪尚小,样貌栾秀,虽是倾城的样貌却甘心在少女身侧作配。 杨逍等人愣了下,才想起来那少女就是在议事厅中协助众人揭露成昆的人,对她出现在此地有些疑惑。 而灭绝自然也认了出来,她冷笑:“陈娇娇,你还没死?” “不但没死,还要斗胆继续请师太赐教。”少女笑眯眯道,故意说道。 “好,那就让贫尼看看,你又有几条命。” “小女侠!不可!”杨逍气急,立刻捂着胸口强撑,“这是我明教之事,小女侠你还是独善其身吧。” “我曾受先教主阳顶天前辈之恩,今日为他老人家守下光明顶,也算是聊表心意。”无迹勉强找了个借口,“若杨左使实在不放心,可以借一把佩剑给晚辈。” 杨逍还要再说,却被一旁的殷天正揽过话头:“小丫头胆识不错,老夫这把鹰天剑暂且借你!” 无迹伸手一把接住长剑,回头看了眼目露赞赏的殷天正,初见外祖父的心绪太过动荡,她按捺住心头的翻涌,庄重一礼。 杨逍见状,知道劝说无望,犹豫了下,在看见女儿泪流满面后还是无奈叹了口气退回原位。 无迹这才收回目光,让身侧少年也站过去,小昭乖巧点头,只是忍不住目露担忧:“小姐小心。” 光明顶前,七大门派林立正色,明教子弟目露担忧,满座目光都凝在中间十丈空地处。 但见雪色纷飞,那极年轻的神秘少女朝着灭绝师太一揖:“师太,在下准备好了。” 灭绝早就知道她不是什么普通人,也不跟她客气,当下就是一剑,刁钻至极的角度,无迹仰腰避过,伸手从斜侧刺去,二人对招,剑法凌厉,内功深厚。 杨逍眯着眼:“这小女侠的武艺,怎么......” “怎么了?”殷天正只觉得这女娃长得很合自己眼缘,行事作风也干脆利落,武艺更是高强,十分欣赏。 “似乎有些乾坤大挪移的路数,也许是我看错了罢......”杨逍皱眉暗想,这少女之前提到阳教主,难不成真的和阳教主有什么渊源? 战场上,二人正打的正酣,峨嵋的剑法向来灵巧险峻,凌厉中不失飘飖,是向来武林正统所称赞的优美秀锐;而少女的路数却看不明白,脚步轻快,身形影动,本该弱质纤纤的少女内力却出奇的深厚,招式不算多么精巧但又十分稳妥,二人一时间难分高下。 雪沫被二人内功运起,碎雪四散激荡之时,灭绝抓住机会,飞起就是一剑,朝着少女劈去。 无迹等的就是此刻,她将剑一横,抵住灭绝攻势,然后趁着她滞空时的身形停顿,反手运力,直接用内力倾注反手一掌就拍了上去。 刹那间,二人周遭凝聚的雪花飞溅。 在场所有人无一不瞠目结舌。 赫赫有名的峨嵋派掌门人灭绝师太,居然被一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丫头片子给击倒在地! 峨嵋弟子纷纷跑上去扶,却被灭绝一把挥开。 她咬着牙:“好哇,真是‘士别叁日当刮目相待’。” 无迹勾了勾唇,轻薄雪花落在她的发间,端的是清冷无双:“师太谬赞。”她承认刚刚耍了点小心思,为了速战速决设了个圈子,但是也只能说灭绝太轻看自己了,否则怎么会中计。 峨嵋弟子有人不满她过于清傲的态度,刚要提剑却一一被灭绝拦下,这位赫赫有名的峨嵋掌门拂去衣上雪花,脸色虽然难看至极,但是却也承认:“灭绝—— “认输。”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第三十五章迎战七派 “灭绝师太谦逊!我少林则是不服!”一声粗如洪钟赫然传来,继而少林走出一位土黄僧袍的粗壮僧人,“明教乃是魔教,少林身为武林门派之首,必当肃清魔教!” 无迹面无表情冷冷看着那僧人,少林空智,当年武当山上,咄咄逼人者正是他! “小丫头,贫僧看你也不是魔教中人,劝你还是早些向善为好!”空智打量着面前年岁不大的少女,“与魔教中人牵扯太多不会有好下场的!” “别的不说,就说当年武当张翠山自甘堕落,被魔教妖女迷惑,做出那等欺师灭祖的事情来,还与杀人狂魔谢逊结为兄弟!当真为天下不齿!” 此言一出,无论是武当还是天鹰教都纷纷变色。 而空智则继续居高临下告诫着:“最后落得个自刎的下场,只能说是自作自受!幸好那魔教妖女也知无颜面对众人,随着自尽,否则贫僧——” 话还没说完,就被冲面而来的杀气打断,那少女身如鬼魅咫尺间便举剑刺向空智眉心,招式狠绝到直取人命。 空智只觉得浑身一凉,眉头似乎有什么液体缓缓流下,但是却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女黑白分明的眼中是刻骨恨意。 无迹心头怒火翻涌,咬着牙一字一字蹦出来:“不,许,你,侮,辱,张,翠,山,夫,妇!” 又是举座皆惊。 少林一派更是全体都捏了把汗,一向心定如净台的少年神僧也不例外,众人盯着空智,他盯着少女,慈悲双目透着忧虑,在少女手下留情的一顿后,才缓缓收起目光。 空智察觉的与死亡失之交臂,也知道刚刚自己小觑了面前的丫头片子,丝丝冷汗顺着额头留下。 “师弟。”披着正红袈裟的方丈缓缓踏出,他朝着少女施了一礼,“贫僧师弟语有过激,贫僧代为致歉。” 无迹对空闻也没什么好印象,但也不好在众人面前不给面子,于是背手收剑,冷面无话。 “不过,我少林与其余门派一同围攻光明顶剿灭魔教确是不可退让,小友虽武艺高强,但又怎么对的过七大门派的高手呢?况且小友你并非明教中人,还是莫管闲事为上。” “不需要空闻大师替在下着想。”无迹冷眼回道,面上是若有似无的讥讽,她不喜欢少林中人。 “既然如此,那小友是要与七大门派为敌了?”空闻沉声。 “为敌说不上,只是在下希望今日七大门派与明教能握手言和。”无迹虽然愤怒,但是也没有忘记此行目的。 “你这小丫头好大的口气!”空智看不惯她目中无人的样子,“师兄,恳请让师弟再去会会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空闻有些犹豫,他看了眼六大门派,又看了看跃跃欲试的空智,叹了口气:“点到为止。” 空智领命,朝着少女摆好架势:“小丫头,我这次可不会让你这么轻易就得手。” 只见他双腿分开,缓缓下沉,胸肩开展,一副“霸王开弓”的模样,赫然是少林绝学——金刚不坏之功。 九阳真经中自然也包括了这神功,无迹见状,也将手中佩剑缓缓放到一侧,屏息运气,待再睁眼时只觉天地澄清灵台明澈,一双眼亮如寒星。 空智觉得这少女故弄玄虚,怒喝一声,抬手一掌拍向她肩头。 无迹伸手去迎,二人内力相接,她暗暗吃惊,没想到这空智看着刚愎自用,实则武功十分高强,金刚不坏本为混元童子功,是达摩所着,除了有被世人所知的坚不可摧外,还有便是无人可挡的拳掌。只可惜因为后者大多数人无法入其门槛,所以也渐渐被众人遗忘。 而空智不但练成了金刚不坏,后半的无人可挡居然也入了门,这一击自己使了八成力居然只能勉强接下。 无迹暗中咬牙,不服输的心思涌了上来,强行运功和空智对抗,二人僵持在原地,众人只觉得雪花越来越割人。 空智也是倔脾气,他没想到看着弱不禁风的少女居然能面不改色接下自己一掌,也顾不得什么前辈后辈,掌心运气,势必要好好教导这女娃。 二人在场中比试,少林中人有些却心有疑惑,不禁纷纷看向方丈,见空闻脸色沉寂又忍不住小声议论,而小慧灵则偷偷凑近:“空念师叔祖,那女人使的功法,是不是咱们少林的金刚不坏啊?我看她和空智师叔祖不分上下,这......” “噤声。”比风雪还清冷的声音。 慧灵立刻抿住嘴,又偷偷抬眼看了下师叔祖,见他似乎没有生气,只是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下松了口气:没生气就好。 场上风雪更甚,二人也从内力硬拼转向拳掌之法,空智出拳重击有力,如果普通人挨上一掌必定落得个脑浆迸裂,而少女则是仗着身形灵巧,处处躲避之时也能偷的一两拳,虽然不如空智那样浑厚,但也是实打实的疼。 空智挨了两圈一掌后愈发愤怒,只觉得自己被戏耍了,那丫头也不跟自己硬对硬,就会鬼鬼祟祟,不愧是魔教中人! 怒啸一声,深林抖擞,他出拳越来越快,只能看清残影。 无迹也不在意,只是将步伐运快,空智双拳难以看清,那她就身影难以看清! 而武当中人有些功力精湛的,也看出来不对劲了。 “大师兄,那不是咱们武当的纵云梯吗?”莫声谷沉不住气,双目紧紧盯着少女的步伐。 宋远桥也拧着眉头十分不解,这步伐,这流气,确实是纵云梯,而且内力流畅、身形稳而快,也不想是不入流偷学来的,必定是正规了学习心法真言的,这少女到底是谁? 二人激斗越来越深,空智虎目圆睁,真气发散顺着毛发蒸腾出热气,将身上雪都化成水珠,一片片顺着头皮流下,而无迹知道他向来自恃甚高,被一个黄毛丫头如此戏弄必定怒不可遏,只需要在他发狠出拳时——移至他背后,运上八成功力,实打实来上那么一击! 空智一个踉跄扑进雪里,顿时满脸水雪交融,有些狼狈,配上怔然神色,有些好笑。 在场却无一人笑得出来。 在金刚不坏面前,居然有人能破此神功?非但如此,还狠狠戏耍了番,没有重伤,仅仅只是破其防御,这不就是相当于猫捉耗子时的嘲弄吗? 空智回过神来,自己居然被如此看轻,他站起身,刚要不服继续上前,就被一旁的空闻叫住。 “小施主,我少林此战确实输了。”空闻握着九环法杖,缓缓开口。 “方丈师兄!”空智心有不甘,还要再说,却被空闻制止。 “小施主武艺高强,少年英才,心思也灵,还望日后能多多向善。” 无迹缓缓收了掌,刚刚的对战她确实没有使出全力,而是多次避让,在空智理智不在的气头上出手一击撂倒了他。 原本以为自己刚刚故意作弄会被这位方丈怒斥,没想到他不但如此干脆利落认输,言语之外还有些许劝导之意,一时间心头种种怨恨也稍微弥散了些。 空智虽然看着凶狠严厉,但是对这位方丈师兄十分敬重,当下也无二话,回身行了佛礼后就退回队中。 无迹见状也不好强作恶人,她也清楚自己这番举措的目的是为了让七大门派退下光明顶,实在不适宜斤斤计较,也按照规矩颔首一揖。 只是她刚抬眼,便穿过少林众人,撞见那双悲天悯人的一双眸中,一别数日,他似乎与当初没什么差别,依旧佛台清澈、尘心不染。 无迹强行移开目光,硬生生逼着自己转向其他众人,权当......不相识了。 “敢问可还有其他前辈心有不甘?晚辈愿意一一奉陪。”少女身姿笔直,不卑不亢看向众人。 “点苍派顾忱挚前来应战!” 点苍派掌门并未出面,这位是掌门亲传弟子之一,想必是担心自己输了在徒弟面前落下面子才出此下策。 无迹也没多想,按礼打了招呼后二人执剑比拼,不到一炷香后那位点苍派掌门亲传弟子就败下阵来。 “在下愿赌服输。”顾忱挚也才二十多岁,在武林高手中并不显眼,但是无论迎战还是认输都风骨不减,无迹忍不住对这样的人心生好感,也微笑还了一礼。 顾忱挚只觉得这少女武艺高强容貌姝丽,但是冷漠高傲,骤然见她微笑,忍不住有些诧异,又觉得这少女笑起来与刚刚丝毫不同,居然十分娇俏,心头忍不住一动。 “崆峒五老,请赐教。” 无迹看着齐刷刷上来的五个人,也不在意他们群殴,直接摆手:“请。” 原本崆峒派就打算围攻,若是能败了这丫头,不但能压其余门派一头,说不定还能扬名武林,虽然做法不太光彩,但是只要结果是他们崆峒派赢了就好。 哪知那小丫头看上去瘦弱,原本以为她连败灭绝和空智都不过是些不入流的鬼点子,没想到内功却也实打实的硬。 五人对视一眼,精光一闪,无迹察觉到有细微之声破空而来,一边躲过身后两人的突袭,一边朝后空翻,脱离五人包围后稳稳落地。 见状五人又是互相对视一眼。 无迹则不打算装糊涂,而是朗声:“五位长老再找这个吗?” 众人眯眼看去,只见少女亭亭玉立,举起的两根手指中间夹着一根明晃晃的银针,细如牛毛。 如此一来,满座哗然。 “呸!什么武林正派,这他妈就是正派?实打实的比试,还有人不要脸使阴招子的?”明教周颠率先发难,这可是泼七大门派脏水的好机会! 这一出就算是七大门派众人也有不少人看不过去,在私下议论纷纷。 “这有什么,你们魔教本就该死!”灭绝冷着脸开口,“无论手段多狠毒,只要杀的是魔头,灭的是魔教,都是为民除害!” “师太口口声声说魔教,口口声声为民除害,在下敢问,师太可是亲眼看见魔教中人残害百姓、掳掠良民?”无迹直视着灭绝。 “无需亲眼看见,魔教行事诡谲,能是什么好东西!” 无迹呵然冷笑:“自然不像师太‘铁血手段’,即便是亲传弟子也能说杀就杀!如此‘正派’行径,那明教确实是高攀不上。” “死丫头,你胡言乱语什么!”灭绝骤然变色,目光透出狠辣。 而光明顶上的杨逍也忍不住侧目,这少女是谁?难道她也知道晓芙的事情? 第三十六章一剑之殇 “师太!这丫头牙尖嘴利、行事乖张,老夫也看不下去了,不如就让老夫代师太好好讨教一番。” 无迹转身,正是西南方的昆仑一派,天山剑法向来一绝,那位昆仑掌门何太冲手中更是握着世上不二神剑——倚天一出,谁与争锋。 不可掉以轻心。 无迹谨慎握紧手中佩剑,自己的剑法不算卓越,只能用内力取胜了。 何太冲一身蓝袍玉冠,美髯长须,配上倚天神剑,不得不说单是这身出场就甩了别人五条街。 剑出鞘,寒光耀。 一招“银蛇缠身”,无迹刚用轻功躲过,又是一招“横月探海”,她咬着牙挥剑挡下,只是两剑相接时,倚天透出的寒芒令人不可逼视。 何太冲丝毫不给她任何机会,收剑斜刺,招招凶狠凌厉,“崩山穿空”、“玉女穿梭”、“搅云翻雨”,一招一式直逼死穴。 无迹应付倒还算容易,只是这倚天剑不愧是天下名剑,配上昆仑剑法,让她空无还手之力。 不能这样下去了。 她咬着牙,主动出击。 倚天剑挡下进攻简直是轻而易举,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趁着何太冲横剑胸前,无迹趁机挥手就是一掌拍在他疏忽发防漏的左肩,继而手腕一转,带着剑刃缠上倚天。 只听清脆剑鸣,何太冲被夺了剑后拍落在地,而倚天剑则被挑飞。 无迹爱惜之心骤起,不舍得那把神剑灰头土脸的落地,于是不假思索飞身接在手中。 何太冲哪能想到两人对拼,自己居然直接被夺了剑,这如何能忍!将周身赶来搀扶的弟子纷纷挥开:“倚天剑!我派的倚天剑!” 众弟子立刻飞身上前,只是刚站到场上还没回过神,手中佩剑居然被一一夺下,刹那间只听见剑鸣叮当作响,不远处的地上立刻就堆了五六把银剑。 见其余弟子不争气,何太冲恨铁不成钢,转头喊:“之洛!” 雪山银剑的少年领命,目不斜视走向少女:“陈姑娘,烦请将我师父的佩剑还来。” 无迹也知道自己夺人佩剑确实有点打脸,不好意思看了眼他,将倚天剑双手奉上。 雪势渐缓,青年身姿如珩,羽衣昱耀,眉眼清雅,煦如春月,温和落眸从少女手中取过长剑,刚转身就看见何太冲沉着脸色。 “杀了她。” 周之洛凝眉,眼底带着不认可:“师父?” “你要还想回昆仑,就一剑杀了这个妖女。”何太冲怒火攻心,自己一向看好的徒弟,不但之前对这个臭丫头颇多关注,现在当着武林中人的面还敢如此!这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昆仑一派!耻笑他何太冲教徒不严? 而其余众人面面相觑,那神秘少女夺了昆仑所有弟子佩剑,唯独没夺走那位“雪山银剑”的,之前还以为是手下留情,却没想到是“独加青眼”。 周之洛缓缓垂下眼帘,声如清乐:“师父,我派已经输了,何必如此?” “没有输,谁说输了?你就是来代替为师上场的。”何太冲上前一步,盯着青年的眼,“之洛,为师很看好你,别让为师失望。” 听着何太冲意有所指的话,周之洛忍不住轻轻拢起眉头:刚刚确实有些心急,但是自己也没料到她居然没有任何犹豫就还剑,虽然现在两难之境,也算是...... ‘别有收获’吧。 他紧了紧指尖,刚刚从少女手上取走倚天剑时不慎擦过她的手心,温热触感近在咫尺。 “之......周公子,举剑吧。”无迹一开始就对周之洛心怀感激,之前又承蒙他一路上的照拂,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被逐出师门。 若是当着其余六大门派被逐出昆仑,必定要安上一个与魔教牵扯不清的名头,这对名纵武林的少年剑客来说实在是太不光彩,她不想让他两难。 微微叹了口气,周之洛缓缓握紧手中倚天剑,目光温和缱绻:“陈姑娘,请赐教。” 如此情况,众目睽睽,也不好直接拒绝自己师父,只能两人暂且做场戏了,到时稍有不慎败下阵来,倒也合情合理。 青年玉袍长剑,一招“飞云踏雪”,剑招华美,行云流水,本是昆仑剑法中最“华而不实”的一剑,却在刺中少女肩头后骤然一变。 周之洛眼中愕然,在看见她肩头缓缓渗出的血色后更是手心一颤,立刻将剑拔了出来,下意识就要喊:“无——” “小姐!” 他想上前,但是自己就是刺伤她的人,他想开口,却在看见她身边惊慌失措的绝色少年时哑然,瞬间周围仿佛凝固了时间,只留他徒然呆在原地。 “之洛。”何太冲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做得很好。” 青年思绪紊乱看着场中的情况,光明顶的明教中人好像在骂自己,昆仑的众位师兄弟却纷纷都在示好,师父欣赏的目光他也看不见,眼中只有场上半跪着捂着肩头的少女。 那一剑,她没躲。 六大门派所有的高手都未能伤她分毫。 而自己出手的那剑,她没有躲。 为什么?为什么不躲? 他的剑术一向精湛,那招“飞云踏雪”更是练习过千百次,按照那个力度,应该入肉叁寸。 血流的很多,她的半边衣服都染红了,身边的少年似乎很心疼她,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但是她拍了拍那少年的手背,似乎是在安抚他,随后自己强撑着站起身,目光清澈逡巡一周后,再次开口。 “敢问还有哪位前辈赐教?” 她没有看自己。 是避嫌?还是觉得恩情偿还了?两清了? 青年缓缓垂下眼帘,无声握紧手中佩剑。 两清不了。 薄润的唇轻抿。 再也两清不了。 无迹运功将血止住,又将担忧惊慌的小昭安抚下来后,才缓缓站起身,看着唯一没有出手的武当。 若非情势所逼,她不想与武当交手,无论是哪位师叔师伯她都不愿意,只是实在没办法,等日后负荆请罪吧。 无迹心中暗暗思量后,再一次开口:“敢问还有哪位前辈赐教?” 武当向来遵守君子之风,别说无迹此刻负伤,便是没负伤的一介少女,武当五子也不欲出手。 灭绝师太自然看出武当的犹豫,但此刻那小妖女受了伤,不抓住这个机会岂不是白来这一趟? “宋大侠,你们武当还未表态呢。”她开口故意提醒,“总不会六派各自对战,你们武当却要特立独行吧?” 宋远桥犹豫了片刻,刚要开口,就见亲子宋白策开口:“爹,你与诸位师叔不宜出战,不如让白策上场迎战吧?” “这......”宋远桥思忖片刻,确实,武当五子哪个出场都不算体面,如果是白策勉强算得上年轻人之间的切磋,于是也点点头,末了叮嘱一句,“点到为止。” “孩儿知道。” 武当宋白策,习武勤勉为人谦逊,很有宋远桥当年遗风,在武林年轻一辈中,虽然比不过“雪山银剑”周之洛,但也算是有名的人物了。 二人相见,亦是缓缓一揖,宋白策见她脸色很差,忍不住有些担忧:“你的伤?” 无迹对武当众人有天然好感,微微一笑:“无碍,无须在意。” 宋白策点点头,也不多做犹豫,既然站上比试场上,那就没有什么好同情的,当即拔剑出鞘。 幸好是左肩受伤,右手还能动,无迹一边挡下宋白策的攻势,一边苦中作乐想到。 因为不能轻易动气,而宋白策的剑法也颇有心得,二人也打的有来有回,刀剑铿锵,鸣声清脆。 只是一来二去,难免牵扯到伤处,无迹只觉得左肩冷凝处又缓缓冒出了温热血液,情知是伤口太深无法随意止血,要是一直这样打下去,绝对会失血过多,她也顾不得讲究情面,挥剑劈开宋白策的剑后,咬着牙用左手送出一掌,直接将他拍倒在地。 宋白策一早就看出自己不是这位姑娘的对手,但是对她不顾伤势速战速决的举动还是有些惊讶,落败的憾然在看见她肩头汩汩流出的鲜血时尽数消弭。 “白策,怎么样?”宋远桥慌忙过来扶起儿子。 “爹,我没事。” 无迹失血过多,有些头昏脑涨,但还是强撑着:“敢问还有哪位前辈想要继续攻打明教?” 七大门派各自沉默。 “既然没有,”她喘了口气,“既然没有,那么——” “等等!”武当中有个人站了出来,叁四十年岁,样貌英俊气质不凡,但是眼神中是不甘,“我认可小女侠你的胆魄,我也无意进攻光明顶,但是杨逍!杨逍乃是我毕生仇人,我必须要杀了他!” 无迹觉得他十分熟悉,眯着眼细细看了一会儿才惊觉,那不正是自己六师叔殷梨亭吗?刚要开口,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忍不住轻声咳了两下,而肩头的伤更是因为这两声咳血如泉涌。 小昭看见无迹的脚步都有些不稳,也顾不得什么大局,连忙跑过来扶着她:“小姐,你怎么样?” “等......等等,六师叔!”无迹费力喊了声,但是只能看见殷梨亭拿着剑直直冲向光明顶上的杨逍,一时间又急又慌,气血上涌,眼前一片模糊,“我是......无迹啊......” 宋远桥一直在关注此处,听见少女的话语后忍不住一愣,大步走了过来:“你说什么?你是谁?” 无迹此刻已经倒在小昭身上,眼皮沉重的几乎要睁不开,只能强凭意识:“我是无迹,张无迹啊,六师叔......” “无迹!无迹孩儿,真的是你!” 这是少女昏迷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第三十七章继任教主 朦胧睁开眼后,无迹刚一动就感觉肩头一阵疼痛,这才想起自己的伤口,于是转着头观察周围,雕栏玉砌,画楼朱阁,很是贵气。 “小姐,你醒了?”不远处的少年十分细心觉察,端着药走近,“药熬好了,小姐喝了吧?” 无迹眨了眨眼:“小昭,你怎么在这?对了!我师叔,我六师叔和杨逍——嘶!”想要起身却意外扯到了伤口,少女刚要瘫倒就被少年眼疾手快扶起。 “小姐别动,他们都好好的!”小昭连忙将碗放下,将她昏迷后的事情一点一点说清楚。 殷梨亭对杨逍恨之入骨,但出手时众多明教子弟围在前面,他向来仁义为本,不做滥杀之事,就在愤恨之际,有个少女挡在他面前。 “殷六侠,你满心满眼都是我爹抢了你的未婚之妻,可你一直在自欺欺人!我爹从来没有抢过,他们是两情相悦的!” 殷六侠自然不信,怒吼着要杨逍出来对峙,而那少女也不依不饶:“怎么?你怕了?你怎么不问问我是谁?我叫什么名字?” “我叫杨不悔!我娘说当年的事她从来没后悔过!”少女杏眼明眸,言辞坚决,“我爹与我娘,从来都是两厢情愿!” 而殷梨亭一听这话自然心神崩溃,又因为武当其余众人纷纷来劝,也知道自己这些年夺妻之恨全是一场笑话,目眦欲裂下长啸一声,也不知道去了哪。 无迹也没想到事情居然是如此逆转的,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又想起宋远桥等人:“那我诸位师叔师伯?” “当时小姐昏过去后可把我们吓坏了,幸好有位少林寺的神僧为您把脉,说只是失血过多,休养些时日就无碍了。”小昭端着药递了过来,“而武当各位前辈原本想带您回去,只是您伤势不宜挪动,白眉鹰王也说要您留在明教,于是宋大侠他们为您留下了一封信,嘱咐您日后一定要回去。” 无迹一把将药饮尽,顾不得喘口气:“信呢?” “在这呢。”小昭笑眯眯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看着无迹迫不及待拆开,片刻后侧头问道,“怎么样?” 无迹将信贴在胸口,熨帖微笑:“师伯嘱咐我日后定要回武当一趟,还说太师父很想念我,又说了些教导的话。”心中言辞恳切,对她武功高强背后的种种磨难也料想到了一二,又谈及明教。 信中说,虽然不知道为何她会与明教扯上关系,但是众人相信她的品行,也相信她的决断,只嘱咐她日后一定要教导明教中人日行善处,切莫作恶。 众位师伯师叔没有听过她的解释,但是却能如此相信她的做法,无迹忍不住心头满胀,她真的很想念武当的众位亲人。 “对了,小姐。”小昭提醒道,“白眉鹰王与诸位明教子弟也等着见您呢。” 无迹这才恍然想起,自己确实还要处理一下明教的烂摊子,于是点点头,当下就要起身。 “哎,小姐你的伤还没好,要不让他们来此见您?” “不!”无迹不假思索摇头,“且不说他们都是前辈,那白眉鹰王更是我亲外公,本来没去主动拜访已经是失礼,哪有让他老人家来见我的规矩?” 见少女眨眼间就已经穿好了外衣,小昭也不再劝,而是伸手递上腰带:“那小姐小心点伤处。” “嗯,我有分寸的。”无迹一边整理好衣着,一边任由少年帮自己整理鬓发,忍不住感激,“多谢你,小昭。” 虽然不知道小昭怎么做的,但是在自己昏迷后安抚好武当与明教众人,又能将局势处理的井井有条,这确实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少年微微抿起唇,漆黑蜷曲的长睫笑颤了下,仿佛惊翅之蝶,隐隐渗出眼中湛蓝:“这比起小姐的救命之恩,又算得了什么。” 无迹被小昭带着路,刚到大殿,就看见富丽堂皇的正殿中坐着满满当当的人。 满堂乌椅红柱,正对着的鎏金主座空空如也,背后挂着是绘彩羊毡壁画,上方垂挂着一带红色焰火的纹旗,无迹这才注意所有明教子弟衣襟或者袖口都或纹或画这这样一个火焰标志,想来就是明教的暗号了。 众人看见无迹后也都纷纷起身,其中杨逍率先迎了上来:“多谢小女侠仗义出手。” 无迹慌忙摆手:“别,我哪能受各位前辈的礼。” 于是将密道中的种种事迹都说了出来,包括乾坤大挪移心法与阳教主的密信,小昭也立刻将两物奉上。 “所以事实就是如此,我本是情急之下学了贵派的功法,当时在七大门派面前出手也是为了弥补此事。”无迹说清楚后松了口气,“我已经将阳教主遗书奉上,虽然我不是明教中人,但是上面写着令谢逊暂代教主之位,若是诸位要去找义父,那我可以引路代劳。” 无迹自然不想让谢逊终年呆在那荒郊野地的冰火岛上,既然阳教主有此遗书,若是义父回来就是明教代教主,那么整个武林想必都不是他的对手,自己也不必担忧他老人家的安危,如此一看倒是两全其美。 “敢问女侠身份?”杨逍看完那封遗书后就传给其余众人,然后朝着少女拱了拱手。 “我——我名为张无迹,乃是武当张翠山与殷素素之女。”无迹有些惭愧,毕竟自己确实瞒了许多人。 这话一出,堂中大部分人都看向一旁的白眉鹰王。 无迹也十分愧疚,朝着殷天正深深一礼:“外祖父,孩儿不孝,居然没能第一时间跟您说明,还让您殚心竭虑了那么久。” “好孩子。”殷天正拍了拍少女的头,忍不住老泪纵横,他一生只有一子一女,儿子虽然孝顺但是确实不是什么可造之材,女儿聪明灵慧却又为情所困,中年丧女之际他只恨死的不是自己,而那个幼年就失踪的外孙女更是音讯渺茫。 外人只觉得他武林泰斗名震江南,但是各种苦楚又有谁能清楚。 如今那个失踪多年的外孙女居然活生生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非但如此,还以一己之身挡下七大门派的攻势,样貌、武功、品德,无一不是优秀至极,他此生别无所求了! “恭喜鹰王找回外孙。”杨逍拱手贺喜,韦蝠王与说不得和尚的人也立刻跟着道喜,大堂一时间其乐融融。 “对了,听刚刚小女侠的意思,”杨逍又开口,“当年张五侠夫妇自刎,狮王谢逊的下落自然就消失了,按照您刚刚的意思,难道您还知道狮王的下落吗?” “自然,我义父在冰火岛上。”无迹郑重相告,“当年爹娘没有告诉武林中人义父的下落,就是担心义父出了岛后会被众人寻仇,自身难保,但既然阳教主有此委托,那么有明教之名,想必其他人也没那么大的胆量前来寻仇。” “迎回狮王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只是明教教主之位——”杨逍迟疑开口,“当年阳教主留下此书,安能想到如此情况?若是一昧遵守,怕也不是阳教主本意。” 什么意思?无迹微微蹙眉。 “是呀!”韦蝠王也开口应和,“当年的谢逊可不像后来那样疯疯癫癫,阳教主也不知道后面成昆如此作恶啊。” “没错没错!” 越来越多的人附和着。 “那,诸位的意思是?”无迹皱眉看着众人。 “杨逍有个提议,女侠既然从七大门派中保下了我明教一派,那便是毋庸置疑的明教恩人,何况这乾坤大挪移除了明教教主,无人可习!明教密道也是除了教主无人可入!杨逍斗胆提议,还请女侠你继任明教教主之位!” “是呀!小女侠可是我们明教所有人的救命恩人!”韦蝠王立刻点头。 “没错!谁当我都不服!但是丫头你当,我第一个同意!”周颠也大声嚷道。 “不可不可!”无迹慌得直摆手,当年去蝴蝶谷求医太师父都叮嘱自己不要跟明教过多接触,自己要是成了明教教主,还不直接被太师父扔出武当山! “有何不可?”白眉鹰王见她一脸慌乱,忍不住出声。 “当年武当张叁丰张真人再叁嘱咐我,令我不能与明教过多接触,我要是同意了,岂不是忤逆祖师?”无迹向外祖父一一言明。 “张女侠,我明教一向行事隐秘不为人知,武林中人对我们诸多误解,张真人或许也是听闻传言才会有此叮嘱,他对明教不了解,您还不了解吗?我明教难道真的是什么嗜杀如命欺压百姓的魔教吗?”杨逍义正言辞开口。 无迹犹豫低着头,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又听见白眉鹰王冷哼一声。 “张叁丰是武林泰斗,也是你的太师父,但我不也是你的亲外公?难道我这个亲外公的请求,也比不上你太师父的一句叮嘱?” “这——”无迹十分为难的皱着脸,“外公言重了。” 见少女还是一脸为难,韦蝠王嘿然一笑:“小女侠,我们明教虽然不是怎么作恶教派,但是也是规矩森严,若是有违教规,那轻则逐出门派,重则以死谢罪。小女侠你不但偷学了我们明教的不二神功,还入了我们明教密道,即便你不是我们明教中人,也无法轻饶——” 刚刚还让自己继任教主,怎么现在就开始论罪了?无迹拧眉。 “确实。”杨逍立刻明白了韦蝠王的意思,“这两项都是重罪,若是他人,怕是非死不能出了。” “这?”无迹满脸不可置信。 “当然,小女侠你可是我们明教的大恩人,所以嘛,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成为明教教主,那这两件都是教主才能做的,岂不是名正言顺?” 无迹这才明白过来,他们这群人是软硬兼施啊。 “是呀丫头,你当了教主,我们才能安心。”周颠嚷嚷着,“要是你不当,我们还要提心吊胆你会不会泄露武功,迟早有一天会不信你的!” “确实如此!” “没错啊!” “当教主!当教主!”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开口,无迹又在杨逍鹰王和韦一笑的软硬兼施下左右为难,最终不得不叹了口气:“好吧,但我要与诸位约法叁章!” “教主你说!”周颠立刻从善如流。 无迹思忖了下开口道:“这第一件事,是自今而后,人人须得严守教规,为善去恶、行侠仗义;本教兄弟之间,更要亲爱互助,有如手足,切戒自相争斗。” 她意有所指,而杨逍与五散人也各自对视一眼,知道这话是因为前几日在议事厅众人互相出手被成昆偷袭之事,于是静默不语,各自同意。 “第二件事说来也难,但确实明教能立足中原之大计,便是希望本教与其余门派尽释前嫌。双方门人弟子、亲戚好友,都是互有杀伤。此后既往不咎,前愆尽释,不再去和各门派寻仇。” 此言一出,众人却纷纷面露犹豫,只因为明教与其余门派积怨已久,要让众人能前怨尽逝,着实有些为难。 “那要是他们来寻仇呢?” “那就随机应变,倘若对方咄咄逼人,那咱们也不必委曲求全。” 众人一听,也纷纷同意。 “第叁件事,乃是阳教主遗命。寻得圣火令者继任教主,如今我才疏学浅,承蒙各位厚爱暂且继任教主,等日后有人寻回圣火令后在下当即退贤让位,诸位不得有所推辞。” 在场教众一听,纷纷不乐意了。 “那要是个虚伪平庸之人寻得呢?难道也要让我们尊他为主吗?”周颠不乐意。 “确实,阳教主于二十多年前的遗书,必定有所不及。”杨逍也开口想让无迹改变想法,只是少女坚定摇头,表示如若不遵守,那自己也不继位。 所有人面面相觑下,只得同意,但是想法却是统一:圣火令已经消失近百年,想必早就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了,若是真的有什么人拾到圣火令,直接抢了过来故意放在少女眼皮子底下,来一招偷梁换柱也不算什么! 无迹见众人同意后,也是心头放下了一块巨石,众人纷纷歃血为盟,永记此事。 第三十八章少年小昭 饮血为誓后,杨逍又一一为无迹介绍教内情况。 明教一共有光明左右使、四大护教法王、五散人与天地风雷四门与五行旗。 光明左右使位同副教主,只是光明右使范遥早在十几年前就消失了,只留下光明左使杨逍还留在教中。 而四大护教法王分别是紫白金青:“紫衫龙王”黛绮丝早些年叛出明教,不知踪迹;“白眉鹰王”殷天正数年前在江南一手建立天鹰教;“金毛狮王”谢逊也在家破人亡后疯疯癫癫;“青翼蝠王”韦一笑倒是还在,但是他早些年走火入魔,邪气入体,这些年都要靠吸食人血活命。 五散人分别是:彭和尚彭莹玉、铁冠道人张中、布袋和尚说不得、冷面先生冷谦与周颠。 天地风雷四门在平日都由杨逍打理,天字门都是男教众,地字门是女教众,风字门都是佛道释出家人,雷字门则是西域番邦众人。 至于五行旗则是大部分教众所在,锐金旗为弓箭手,巨木旗善使木桩攻城,烈火旗都储藏了火药石油之物,洪水旗喷洒毒水,厚土旗极其擅长地道偷袭。 一一认识过各位主事后,无迹才有时间找到韦一笑。 “教主!”青翼蝠王轻功天下第一等,生的瘦削,面相也有些尖嘴猴腮,但是看见无迹时态度十分尊敬。 “韦蝠王不必多礼。”无迹轻咳一声,“我是有些私事想问问你,当日我有一位好友被你带走,只是不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 这些天事情太乱,无迹始终没找到好机会去打探殷黎的下落,如今一得了空立刻便来找韦蝠王了。 “教主说的是殷家那小子吧?”韦一笑回忆了下,“嗐,我那些话就是吓吓殷野王的,再怎么说他也是鹰王的孙子,我就算是冻死也不可能下手!” “不过当时我把他掳上山时,刚想放他走就出现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婆,他们好像认识,那老太婆说了两句话就把那娃娃带走了。” “老太婆?是不是佝偻驼背,一直咳嗽,手上还拿着一根雕金镶玉的拐杖?” “是了是了,教主你认识?” 无迹点点头,想必就是金花婆婆来了,如此一看应该是殷黎自愿跟她同去的,许是二人还有什么事,只要没危险就好,等日后再相见也不迟,她安慰着自己。 “还有一事,我听闻韦蝠王你因为早年练功走火入魔,体内阴寒之气不散,所以需要常常吸食人血?” “这,确实有此事。”韦蝠王低下头。 无迹微微一笑:“若是韦蝠王信得过我,不如让我试上一试?” “这怎么敢?” 眼见他拒绝,无迹不慌不忙:“我既然要求教众行善,也不会强逼着大家违背本能。况且我乾坤大挪移本是明教心法,报以明教子弟也是合情合理,韦蝠王若是不信我也算了,但要是信得过我,试上一试又有何妨?” 韦一笑犹豫半晌,还是沉痛点头:“劳烦教主!”每日运气后的阴寒毒气是在太折磨人了! 青翼蝠王韦一笑因为走火入魔而不能运功,一旦动用真气必须得吸食热血才可缓解,虽然体内阴寒之气霸道,但是也比不过玄冥神掌。 而乾坤大挪移心法乃是运气转功的无上之策,配上九阳神功的浑厚内力,不消半刻韦一笑就感觉遍体寒气消散了大半。 他喜出望外,如获新生的感觉实在激动:“多谢教主!多谢教主!我,我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能治好这毛病!我韦蝠王在此立誓,这辈子唯教主马首是鞍!” 无迹收回手,语气温和:“你当日忍着遍体阴寒,顾念同教情谊放过了殷黎,今日也算是好人有好报。” 此事没出两日便传遍了全教,众人又是感叹教主宅心仁厚,待众仁慈。 而无迹过得却并不高兴,因为杨逍正抓着她请示教众各项事务,诸多事情繁杂纷乱,她又从小都在世外长大,对这些排兵布阵、兵力形势全然不懂,从头开始学习又枯燥的要命,心里一个劲儿祈祷自己伤好的再快点,然后就能赶快摆脱这些东西出发去海上去迎接义父了! 午膳刚过,无迹又被抓着回到书房,满脸苦楚之时正好看见小昭端着药走了进来。 “杨左使,教主该喝药了。” 无迹连忙点头,走到小昭面前接过那碗黑漆漆的药,原本能一饮而尽的,偏生慢吞吞的一口一口喝下去。 小昭似乎也察觉出来她的心思,轻声一笑,细心递上手帕。 只是药迟早会喝完,无迹依依不舍看着少年离去的身影,内心长叹一声。 杨逍倒也没有继续说那些枯燥的事物,转而问起无迹:“教主,那少年与教主是什么关系?” 无迹愣然:“没什么关系,他一直在我身边照顾我罢了。” 杨逍也知道小昭就是自己之前的小仆盖头换名了,于是也不打算瞒着:“不知教主可知道那人底细?” 无迹茫然摇头。 “那小仆原本是两年前我与不悔下山时偶然遇见的,当时我们见他父母双亡,又生的丑陋,实在不忍心,便收留了他,放在身边。” “只是这些年间,我却越发觉得那少年并不简单,虽然他又是跛脚又是驼背,脸上还遍布红疹,看上去丑陋不堪,但是偶尔没人注意时我却发觉似乎并非如此,避人时他浑身气质全然不同!还有便是之前我教不悔学习六十四卦,我一出题,不悔还没什么反应,他的目光就已经率先移向答案所指之处,想必他背后必定有高人教导过。” “所以教主,那少年来明教目的必定不单纯。” 无迹思忖了片刻:“那照杨左使的意思呢?”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但是现在看来服侍教主也算尽心,而且也暂且没有什么举动,不若静观其变?”杨逍自然看出来这些天那个绝色少年对这位新教主那可算得上是满心满眼,倘若要教主铁面无私处置了未免太不近人情,说不定还会让教主心生不满,而且不是有句话叫敌在明我在暗吗,先暗中注意,等日后再定夺也不迟。 无迹点点头:“还有一件事,就是小昭脚上的镣铐,我听他说是天山玄铁,即便是乾坤大挪移也无法扯断,所以想问您讨一把钥匙。” “自然奉上。”杨逍慌忙颔首,“只是,如果解开了他的镣铐,是否会对教主不利?” 无迹摇摇头:“我已经答应他了,肯定不能食言。” 杨逍也不多费口舌,年轻人的事情,谁能说得准?于是当下叫人把钥匙取了过来交给无迹。 晚间,看着无迹喝完药后,小昭刚要离开就被叫住。 少女微湿的长发柔顺披在肩侧,将眉眼间的冷意揉化了些,她垂着眼半蹲着身子伸手去抓他脚腕处的链条。 小昭一怔,慌忙想退开,就被少女制止:“别动。”他低头看着少女柔顺黑发与专注神情,有些局促。 清脆的锁链声细细响起,少年只觉得脚腕传来轻柔的摆弄,不消多时就听见细微“咔嚓”声,继而跟了自己一年多的沉重链子就脱落了下来。 “好了。”无迹站起身,伸手将钥匙放到他手心。 小昭怔怔的接过:“教主......” “怎么?”无迹有些不解,他不应该十分高兴吗?这幅表情是什么意思? 小昭缓缓低下头看着手心精巧的钥匙,声音低沉:“您对我真好。” 灯影绰绰,在他脸上打下柔和光晕,将少年的清俊与绝美糅杂的十分惊艳,乌发微卷,眼底蔚蓝,长睫纤密,薄唇红润,雌雄莫辩的美与见之忘俗的纯,确实称得上倾世。 无迹笑了下:“我答应过你,自然要做到的。”她毫不在意的转身,却被少年从后面轻轻扯住衣袖。 “您不问我吗?” 少女想了想,猜测他大概说的是身份之事,眨了下眼:“那天你在密室中不都说过了吗?” 小昭颤抖了下眼睫:“我瞒了你很多事。” “我说过,每个人都有秘密。”无迹坦然一笑,“我不介意,我娘之前教导过我,看一个人不应该用眼睛,而是要用心。” “你确实隐瞒了很多事,但是我感觉你对我没有恶意,我也愿意相信你。”她温和道,“何况我不是也没说实话吗?比如我就没有告诉你我的真名啊,你不是也没生气?” 得知自己不叫陈娇娇,而是张无迹后,这个少年丝毫没有任何不满,而是十分顺理成章的改口,甚至没有问过自己原因。 小昭轻轻一笑,低头颔首:“是,每个人都有秘密。”他弯眸,然后直视着少女,“那我们可以两清吗?你没有告诉我名字,我也隐瞒了你事情,我们扯平了。” “很明显你的隐瞒更重要啊!”无迹觉得这两件事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 “不,对我来说,教主的事情更重要,比世界上任何秘密都重要,所以我觉得要一视同仁。”小昭难得有些坚持。 无迹笑着摇摇头:“强词夺理。” 小昭也没有反驳,而是漾开眉眼,眼底亮晶晶的:“那就这样说好了。” 第三十九章巧解心结 “教主。” 刚用过早膳,无迹就看见杨逍朝着自己走过来,慌忙在他之前开口:“杨左使!昨日冷先生过来说,船只粮食都准备好了,即刻便能启程去冰火岛,而我伤势也好的七七八八,我们打算午后就启程。” 杨逍知道这位新教主是真的不想听自己罗里吧嗦说些教务,也笑了:“教主放心,今日杨逍正是为此事而来。” “是么?这就好。”无迹舒了口气,“我与五散人走后,教中事务还要多多拜托杨左使了。” “不敢。”杨逍行礼领命,“当日您说要韦蝠王游走七大门派传授交好之意,他已经于今日一早出发了。” “好极!”无迹对那位韦蝠王的轻功还是十分赞赏的,若是韦蝠王的脚程,怕是不出半个月七大门派就都能收到消息。 “还有一事,嗯......鹰王因为其子伤势,暂且先回天鹰教,让我转告教主一声,等日后整顿天鹰一派后主动归教。” “伤势?什么伤势?”无迹想起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舅舅,虽然武功不高,但是却也不是无能之人,怎么就受了伤? “是这样的,当日七大门派合攻,不知殷公子怎么就遇见了玄冥二老,身中玄冥神掌,伤势久矣。”毕竟是教主的亲舅舅,杨逍十分细致告知事情。 “怎么回事?”无迹诧异,“怎么没人告诉我此事?”玄冥二老怎么来了此处?怎么就伤了舅舅? “是鹰王的意思,多事之秋,他不想叫此事扰乱教主心智。” “外公人呢?现在何处?”无迹顾不得细细询问,立刻就要赶过去。 “鹰王正在后西门,因为要照料殷公子所以脱不开身,特意叫我来告知。”杨逍刚说完,就看见教主的人影已经消失了,也叹了口气,他们外祖孙的事儿就交给他们自己吧。 无迹慌忙朝后西门赶去,幸好鹰王等人还没启程,看着脸色青黑躺在床上的殷野王,顾不得解释就伸手把脉,察觉到脉象阴寒,胸前又有暗黑掌印,确定是玄冥神掌后立刻开始着手医治,一面运功替他驱寒,一面马不停蹄写了药方让小昭去煎。 等到殷野王伤情稳定下来后,她才收起内力,看着一旁满脸惊讶的白眉鹰王,带着薄怒:“这样大的事,外祖父怎么不告诉我?” 殷天正早就被无迹这阵仗看呆了,原本以为亲子时日无多,哪知全天下唯一的解毒之人居然就是自己的外孙女,这一出实在让他又惊又喜,面对又是恩人又是教主又是外孙的少女,他叹气:“是,是我想的不周。” 无迹哪里有怪罪的意思:“外祖父严重了,只是无迹确实有些着急,若是今日失之交臂怕是要悔恨终生,还望外公日后切莫再把我当外人了。” “是,外公知道了。”殷天正郑重点头,虽然自称外公却行的是属下之礼。 无迹见小昭刚好熬了药端来,于是交给一旁的小丫鬟:“此药每日两服,不出一月就能好了。” 殷野王半是愧疚半是自豪,连忙应下,无迹见外公如此尊敬也有些不自在,于是二人寒暄后便离开了。 回屋的路上,少女有些郁郁,一旁的小昭十分敏锐察觉到了,出声询问:“教主怎么了?” 无迹怔然摇摇头,很明显不想开口。 小昭温和一笑:“是不是因为鹰王他老人家?” 无迹转眸看向少年。 但见他眉眼泛波,年纪虽小但是心思极巧,笑意漾漾:“我猜教主心里应该有些难过,因为鹰王他对您尊敬有余,慈爱不足,是吗?” 无迹确实有些诧异,自己这样隐蔽的心思居然被他看得这样清楚? 刚刚进屋时,外公慌忙起身前匆匆掩面,虽然没有刻意去看,但是他虎目泛红的模样很明显就是为了舅舅。外公会因为舅舅身患重病而独自难受,却从没想过把这件事告诉自己,甚至是要离开都是托了杨逍代禀,为什么?因为不是身边养大的,所以没有亲近之意吗? 无迹虽然竭力忽视,但是心头涌上的悲涩难以忽视,她从小失去双亲,过得颠沛流离,虽然也有人疼爱,但是真正血缘上的亲人是不可代替的。 原本对外公舅舅的亲近,在今日一事后,只觉得多了几分自作多情。 看着面前少女眉头微蹙、眼中寂然,难得的脆弱迷茫让人只觉得心头一软。 小昭缓缓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语气温柔又体贴:“教主不用难过,血缘是斩不断的。” “就算鹰王他老人家对您尊敬,但也不妨碍他的慈爱之心。教主一向聪慧,怎么没想过鹰王之所以不亲自面见您,就是因为担心在您面前难以自持呢?” “他怕您徒添伤悲,所以一个人抗了下来,这其中拳拳之心又何尝比他人少?” “依小昭看,鹰王对您是又尊又爱,尊您是教主,爱您是外孙。对鹰王这样的江湖豪杰来说,爱子容易,敬子难,您是最最特殊的一位呢,不仅是天纵英才更是孝顺懂事,我想鹰王他老人家也在担心自己做的合不合您心意吧。” “真的吗?”无迹十分渴求看着他。 少年微笑点头,语气坚定:“自然。” 无迹这才缓缓笑了:“多谢你,小昭。”无论是真是假,少年这番安慰都十分体贴安抚住了她。 他不在乎的摇头:“没什么,因为我也经历过这样的事,我也跟您一样,但您是不得已远离亲人,而我被抛弃的。” 少女愣住,有些不敢相信。 “但是一切都会过去。”小昭却浑不在意,笑容温和又乖巧,“我也明白了,或许不是不爱,而是不知道怎么去爱。” “小昭......”面前的少年明明比自己还小一岁,但是行事稳妥性格和顺,从来没见他有过脾气,心思细腻人又乖巧,这样一个十全十美的少年,怎么可能有人舍得抛弃呢? 趁着少女心软,少年立刻小心翼翼问道:“那教主要不要带我一起去冰火岛?”这几天提过好几次,少女总是借口海上太辛苦拒绝了,于是他只能另作办法。 无迹听了他的话也有些啼笑皆非,船行又不是游玩,何况冰火岛一路向北,气候寒冷,小昭没有武功也不会游泳,明明说过好几次,他还是不死心。 但此情此景,要是让她继续狠心拒绝也无法开口,只能无奈点头:“那先说好,到时候你在船上难受可不许叫。” “必然不会!”少年立刻灿烂一笑,眼眸弯弯灿若星辰。 午后无迹便带着五散人与五行旗部分人员出发,一路从光明顶下来一路东行,还没出山谷就在沙丘上看见一群人,穿衣打扮像极了峨嵋弟子。 无迹与五散人对视一眼,觉得有些不对劲,离七大门派围攻日已经过了十来天,怎么还会有峨嵋弟子在此地逗留呢? 那群人也看见了他们,领头的尼姑立刻先发制人:“你们是不是魔教中人!” 五散人之一的铁冠道人走了上去:“你们是什么人,在明教境内吵吵嚷嚷,还口出不逊!” 尼姑冷笑一声,立刻拔剑:“我倒要问问你们,你们魔教把我峨嵋弟子都藏哪了?” 什么意思? “放你奶奶的屁,你别在这血口喷人,谁藏你们峨嵋弟子了?”周颠啐了一口,言语粗俗的让那群尼姑立刻气的涨红脸。 “不愧是魔教,行事乖张!快将我峨眉众人还回来!” 无迹眼看误会越来越大,也不敢让周颠再开口,于是走上前去:“师太,七大门派已经在十日前就纷纷离开光明顶了。” “十日?那我们在路上为何没见过掌门一行人?”那尼姑见无迹年纪轻轻,想必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于是眼含轻蔑。 “好笑,你们峨嵋的人丢了,反而来问我们明教?”周颠见她对教主如此不敬,忍不住开口讽刺。 “那是因为你们魔教作恶多端!”那尼姑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快说你们到底把我们峨嵋弟子怎么了!” 平白受了这一顿冤枉,五散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无迹也知道双方本就有过龃龉,于是只能开口拦下:“师太细想,峨嵋当日有掌门坐镇,就算是明教全教之力也不可能将所有弟子擒住,何况是不走漏一点风声呢?这其中必定有误会。” “呸,有什么误会!”那尼姑见无迹一个小年纪的女儿家,根本不欲搭理,却没想到这句话刚出口那群明教子弟居然纷纷怒目而视,一时间忍不住后退半步,“你,你们要做什么?” “做什么?”铁冠道人冷笑,“你辱骂我们没事,但我教教主好声好气跟你解释,你非但不听,还口出狂言!”话音一落,五行旗的人已经团团将那群峨嵋众人围得水泄不通。 尼姑这才知道面前这个清丽少女居然是明教教主,来不及诧异就被重重围住的众人吓了一跳,身后的峨嵋弟子也纷纷拔剑,目露不安。 无迹看着形势变化,在峨嵋众人惶恐之际才开口:“师太,我明教当日已与七大门派握手言和,而峨嵋灭绝师太早在十日前就下山离去了,你们一路上想必是出了意外没有碰上,此事与我明教确实无关。”她挥了下手,五行旗子弟立刻退开。 “师太还是早些回峨嵋山吧,说不定峨嵋掌门已经在派中等着了。”她故意让明教中人佯装出手,自己才开口解围,就是为了让她知道明教只要想,那么她们这群人就能有来无回。 听着少女悠悠的话语,那尼姑怔然思索了下,带着一众子弟离去了。 第四十章醉客山庄 虽然打发了峨嵋派,这件事的疑点还是不容忽视。 无迹与一旁五散人之首的冷谦对视了一眼,他立刻颔首,带了一队人悄悄跟上,而无迹等人也继续前行。 没走多久,忽然有厚土旗来报,前方一处沙坑中有横尸。 无迹慌忙下马去看,只见前方有一处叁丈宽的沙坑,边缘与沙坑底横倒着十来具尸体,大漠尘沙已经将他们半掩,依稀可以从穿着上辨认出来是崆峒派的弟子。 少女走过去,沉默着拾起插在沙中的一把断剑,剑身已经有些变形,还挂着一簇剑穗,而剑柄处刻着:崆峒叶世初的字样。 “崆峒派的人,为什么会死在这?”无迹皱眉看着手中残刃。 五散人之一的彭莹玉仔细勘察过四周后前来禀告:“教主,这沙坑是有人故意布置的,只是到底是为了陷害我教还是与崆峒有仇,不得而知。” “居然在我明教势力范围内遇袭。”周颠看了眼沙坑,“教主,若是此时不查个清楚,又要被他们中原武林泼脏水了!” 话说到这,冷谦也回来了。 “教主,东南,有异!”冷谦一样寡言少语,这六个字属实很给无迹面子了。 少女也立刻策马跟着上去,又是一处沙坑,中间倒的是几个昆仑弟子,无迹心头有些不安,下马查看过后发现没有熟人才松了口气。 到底是谁? 现在看来,同时与崆峒昆仑两大门派有仇是不太可能了,难道真的是有人故意陷害明教? 正皱眉思忖间,不远处的秃鹫声吸引了无迹的注意,她察觉到有些不对,带着五散人走了过去。 只见一处蓬乱杂草丛边倒着一个男子,脸上因为风沙侵袭有些皲裂,嘴唇也干枯发白,而那男子正趴倒在地,眼神警戒盯着不远处盘旋的秃鹫。 无迹细细一看:“六师叔!” 那人正是武当殷梨亭,听见这一声后也回过头:“你,你是无迹?” “六师叔,你怎么在这!”无迹慌忙走过去,不可置信看着他的腿,“你的腿,六师叔,发生了什么事!” 怪不得他会如此狼狈,一双腿弧度扭曲的铺在地面,看样子是被人硬生生折断了,他这幅饱经风沙的模样,想来是已经持续了几日,而那秃鹫把他当成尸体想要啄食。 见来人是相识之人后殷梨亭才缓缓放下手中的石子,目光悲痛:“无迹,我的腿被少林寺的大力金刚指所废。” “怎么会!是谁?!是谁下的毒手!”无迹从小就知道,令自己父母自刎的原因之一就是叁师叔俞岱岩被大力金刚指废了双腿,如今六师叔为什么也遭遇此事? “是个和尚!”殷梨亭目光愤恨,伸手抓住身下的细沙,咬牙切齿,“当时他从背后偷袭,我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只知道他穿了少林的僧袍。” “少林!又是少林!”无迹从小对少林就没什么好感,“六师叔你放心,我一定!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少女转身,立刻下令:“想必其余门派都遭遇此事,若是不管不顾只会任由脏水淋到我们明教头上,所以五散人与五行旗听令!” “属下在!”众人纷纷单膝跪地。 “改道,去少林!”少女目光冷凝。 “是!” 无迹先是派了一小部分人马将殷梨亭送回光明顶,让人嘱咐杨逍好生照料送回武当,而自己带着其余人马赶往嵩山少林寺。 出了玉门关后就离开了西域地界,无迹一行人马刚到和宁城下打算休整一番,远远地就在大街上看见一群鞑子兵冲着几个汉人妇女叫嚷着,一边举着剑对她们拉拉扯扯,一边跟身边的同僚嘻哈怪叫。 自打元朝建立,众多蒙古人就一直对汉人男女无比歧视,不少高官鞑子称汉人为低贱两脚羊,在路上看见汉人,就算是元朝养的狗都能朝他们来上一口。 那几位汉人妇女也是极少出门,遭遇了这种事,几个人抱在一团哭在一起。而那几个鞑子兵见状反而更加猖狂,明晃晃的刀刃在她们面前晃来晃去,似乎随时都要来上一刀。 正当无迹看不下去之时,忽然听到对面传来一道声音。 “光天化日,欺辱良家妇女,还真是给大元长面子。阿大!”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传出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无迹只见他身影一闪,刚刚还趾高气扬的鞑子兵立刻哀声叫苦倒在地上。 “你,你是什么人!”那个鞑子说着蹩脚的汉文,对着汉子质问。 无迹只觉得那黑壮汉子不可小觑,身躯高大却又神出鬼没,武功必定不低,还没观察明白,就见他躬身后退,迎上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年轻公子。 那人做的是汉人打扮,羽冠黑发,宽袖博带,面如白玉,眉如点墨,一双瑞凤眼轻勾,唇薄而艳,手上是一把瓷白玉骨扇,五指骨节分明,修长赛雪,竟然比那价值连城的宝扇还惹人眼。 “我是谁不重要,但是你知道自己是谁才重要。”那贵公子勾唇,是一抹轻薄冷笑,“带下去。” 话音刚落立刻从他身后出来两个人,居然当着众目睽睽的面就把那几个鞑子兵给拎走了。 无迹与冷谦几人对视一眼,虽然那几个鞑子兵作恶多端,但是毕竟也是元朝士兵,那人什么来头,居然轻飘飘一句话就能处置了? 那公子挥了挥扇子,转身欲走时,冷谦忽然低声道了句:“剑。” 原来那公子腰侧还挂着一把宝剑,银鞘盘龙,看上去就是不可多得的珍品,无迹看清后不禁微微瞪大眼睛:倚天剑! 她不但亲眼见过,更是亲手接过那把剑,也对那剑的情况一清二楚,那模样绝对就是倚天剑! 她与冷谦对视一眼,决定暂时让其余人先去找客栈,而那位公子身份成谜不说,居然握有昆仑派的倚天剑,绝对各派遇袭有着莫大关系,一定要好好查探。 众人倒是没什么意见,但是对她只带了冷谦一人有些不放心,周颠率先开口:“教主,你和冷谦两个人太冒险了,我跟你们同去吧。” 无迹本不想引人注目,但是周颠虽然口无遮拦的,但是武功却也是五散人中仅次于冷谦的,于是也点头同意,只叮嘱他一路上别说什么话。 叁人就跟在那个富家公子身后,只见他带着周围家仆晃晃荡荡,十分有闲情雅致的在逛着街,路上不慎还被一个小乞丐撞了一下。 那公子虽然看上去不太好惹,但是对着那个小乞儿只是摇了摇扇子,要他当心些,也没为难就带人离开了。 无迹目光微微闪烁了下,让冷谦与周颠二人先跟上,自己去处理些事情。等几息过后她追上来时,冷谦二人正站在一扇朱门大院前等着。 “怎么样?” “教主,那人进去了。” 无迹缓缓抬头,门匾上是四个大字:醉客山庄,字迹狂放遒劲,想必出自名家之手。 现在天还没黑,有些太引人注目,无迹刚打算先回去等晚上来个夜探时,忽然那扇朱门被从内打开,里面走出一个汉子,正是那公子身边的叫“阿大”的,朝着无迹拱了拱手:“叁位贵客,我家公子有请。” 无迹与冷谦周颠对视一眼,知道叁人的跟踪全被识破了,一时间也有些尴尬,但是那公子既然开了口,他们又对倚天剑十分在意,于是也没做推辞跟着进去了。 一进门,只见垂花束柳、水榭池台无不精巧,亭台楼阁、朱门绣户更是处处华美,原本以为明教总部已经算是富丽堂皇,比起这醉客山庄却是小巫见大巫。 叁人中即使是最冷面的冷谦也透露出几分欣赏之意。 阿大将叁人迎到湖边就退下了,无迹谨慎上前,只觉扑面而来一股清香,水上九曲回廊站着四个青衣侍女,袅袅婷婷,尽头是一处水上亭阁,四面挂着轻薄白纱,随风飘摇,煞是惬意。 亭中坐着一名男子,正抬手沥茶,上好的紫砂壶茶具在他手中流转,随着越走越近,也愈发能看清那白玉的十指与深色茶壶两相映衬,修长灵巧,仪态万方。 “茶已泡好,叁位贵客请坐。”他没有抬头,却在无迹叁人刚踏进亭子就闲闲开口,语气懒懒的,似乎在招待熟稔好友。 冷谦与周颠纷纷看向无迹,少女抿了下唇,率先坐到他正对面:“敢问公子是?” “我姓赵,单名一个瑾,是这醉客山庄的庄主。”男子微微一笑,在叁人面前各自送上一杯。 无迹垂眸去看,只见茶色碧绿、清澈,香气清幽,沁人肺腑,看上去就知道是一等一的香茗。 那名为赵瑾的贵气公子见无迹叁者无人动作,缓缓举起自己面前的杯盏:“这可是上好的君山银叶,张教主不试试吗?” 此言一出,冷谦与周颠俱是浑身一抖,悄悄将手按在腰侧,一副准备随时出手的模样。 无迹倒是不慌不忙也跟着笑了下,伸手拈杯,落落大方抿了口茶水:“很好喝,多谢。 ” 那人直勾勾看着少女将茶水咽下后,才眯了下眼尾:“不必客气,能让我亲手泡茶的人,这世上也找不出几个了,我与张教主也算有缘。” 无迹浑不在意:“茶也喝了,我也想问问公子,为什么知道我就是明教教主?还有,公子身上佩剑是从何而来?” 第四十一章两相试探 那人弯着眼眸:“当日张大教主以一己之力挡下七大门派的事已经传遍江湖了,我虽然不算什么高人,但是这江湖中如雷贯耳的大事还是有所耳闻的。” “传言那位张教主年纪轻轻,气质脱俗,虽是一介女流但胆魄过人,我原本也只是猜测,但是看到您身边的冷面先生便确信了。”他声音悦耳,慢悠悠的娓娓道来,让人不自觉心生喜欢。 无迹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也不怎么在意,只想知道他手中那把倚天剑到底是从何而来的。 “至于这把剑啊。”那人直接将剑放到茶桌一侧,“这是我捡来的。” “捡来的?从哪捡的?”无迹听着他轻飘飘的语气,直觉不相信。 “是玉门关哦,之前从玉门关经过,路上看见了这把剑,觉得不错就捡了过来。” 玉门关?难道是昆仑掌门遇害途中不慎丢失的?但这把剑可是昆仑至宝,何太冲就算是死也不可能丢了倚天剑啊!无迹暗中皱眉。 “公子。”那位阿大突然出现,朝着那男子示意喊了句。 那位年轻公子朝着无迹叁人歉意一笑:“抱歉,我先行更衣,叁位暂且自便。” 无迹叁人看着主仆俩相继离去,忍不住觉得越发奇怪。 周颠先开口:“教主,我总觉得那男的妖里妖气,不是什么好人。” 而冷谦也罕见皱着眉头:“不宜久待。”他也这醉客山庄有问题。 无迹自然觉察出来了,那位阿大的武功深藏不露,却甘愿在那位公子手下听令,身份想必不简单。 “倒是这倚天剑,他们居然这么放心,也不带走!”周颠看着眼前银光闪烁的宝剑,忍不住伸手摸了下,只是刚握住发现了不对劲,“教主,这剑不对!” 周颠刚纳闷倚天剑怎么那么轻,立刻抽出剑刃,一打开就发现里面装的居然是木剑! 无迹也十分惊讶,这醉客山庄可真是处处玄机,主人故弄玄虚,倚天剑也是假的,直觉不能继续呆下去了,于是立刻起身,带着周颠与冷谦二人就要离开。 刚走出九曲回廊,不知从哪冒出一个瘦小精悍的汉子:“叁位贵客要去哪?” 无迹看着神出鬼没的汉子,愈发觉得山庄诡异之处颇多,拱了拱手:“在下还有些事没处理,要先行告辞,望阁下跟你们家公子禀明。” 那汉子似乎还想拦:“贵客何不等我家公子回来当面告知?” 无迹叁人见他阻止,神色凝重:“不劳烦了。”坚决离去。 叁人出了山庄后朝着客栈而去,刚进房中冷谦与周颠纷纷倒了下来,无迹慌忙查看,只见二人脸色青灰,是中毒之相。 “怎么会?你们二人不是没有喝茶吗?”因为担心来者不善,只有无迹神功护体饮了半杯茶水,二人则是警惕非常,茶杯都没有碰过,怎么会中毒呢? 无迹细细思索,将叁人步入山庄后的种种事迹都回忆了一边,突然脑中灵光一闪—— 是花! 去湖中的路上那股扑面而来的清香,正是榉芙蓉的香味,可他们又是怎么下的毒? 榉芙蓉,榉芙蓉...... 无迹微一皱眉,榉芙蓉无毒无害,但是若与起檀木一起,二者混合便是毒物,中毒者半柱香便会昏迷,若是不解,十个时辰便能伤及心肺。 少女脸色沉重,当时自己没有想到,纯粹是因为这种下毒方法只在医书中见过,原因有二,首先榉芙蓉十分难养活,又只能开在洁净水上,而起檀木更是比沉香木还稀有,没想到这样昂贵的下毒手段,那人面不改色就动用了出来! “教主......我们——”周颠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无迹摇了摇头制止了他。 这毒解起来也不难,唯一就是要榉芙蓉做引,只是这榉芙蓉千金难求,想来只能再去一趟醉客山庄了。 她皱着眉思索了下,这客栈是待不下去了,叁人走后那赵瑾必定派人跟踪,离庄前的阻拦也不过是故弄玄虚,于是立刻叮嘱五散人带着五行旗离开此地,在郊外等着自己。 “教主,那你呢?”小昭面露担忧。 无迹摇了摇头:“我去拿解药。” “那位公子心思诡谲,教主此行恐怕不顺。”小昭看着五散人中武功最高的二人都中招了,也不由得担心无迹。 “别无他法。”无迹吩咐好其他人后就要离开,“你帮我照顾好他们。” 小昭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又咽了回去,一双蔚蓝眼底是丝缕担忧:“多多小心。” 不到片刻,无迹又回到了醉客山庄,不同的是这次走的不是正门,而是直接从墙头翻了进来。 原本打算不动声色摘两朵花就算了,没想到刚到湖边就看见湖心亭上端坐着一名男子,四周的青衣婢女也都不见了,不由得警醒:这人连自己偷回山庄都算得到,真是心思如海。 庭中端坐的正是赵瑾,此刻已经换了装束,羽冠换明簪,身上衣衫也换了身更宽松飘逸的云锦长衫,举手投足衣袂飘飘,十分优雅闲适。 他见了无迹后微微讶然睁大眼睛:“贵客去而复返,可是有什么忘了?” 无迹也不跟他客气:“想借公子府上残花一用。” “原来如此,可是我府上花枝乃匠人精心培育,个个都是绝品。”他微笑眯眼,“不知张教主想用什么来换?” 无迹冷冷一勾唇:“在下身无长物,既然你不肯给,那就别怪我了。”说着一个蜻蜓点水俯身摘了池中两朵榉芙蓉,瞬息间又飘了回来,一来一回,只沾湿了些衣摆。 “多谢赐花。”无迹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出手阻拦,按理说这人手下高手众多,随便来一两个自己刚刚都没有这么容易得手,但是眼下也来不及去细想。 “张教主要这覃芙蓉做什么?”那人佯作不解。 覃芙蓉?无迹仔细看了眼手中花枝,覃芙蓉与榉芙蓉二者极为相似,唯一一处不同就是覃芙蓉花瓣处由小小迭凹,而榉芙蓉没有。 她仔细查看后,发现手中确实是榉芙蓉,抬眼看着面不改色的男人:“不打搅了,告辞。” “等等!”那人似乎没想到自己居然骗不了少女,神情这才有所变化,“张教主难道就不想知道我手中为什么会有倚天剑吗?” 无迹拧眉,只见他从背后缓缓抽出一把神剑,寒光凛冽,确实是倚天。 果然,少女刚刚就怀疑自己怎么会看走眼,原来那把倚天剑的剑鞘是真,只有剑身是起檀木,所以才能骗得过自己,现在那人手中握着的正是倚天剑剑身。 “七大门派,是你下的手?”无迹厉声。 赵瑾却微微一笑,后退了两步端详剑身:“什么七大门派,我不知道。” 无迹有些怒意,但想到冷谦和周颠二人,也不得不分个轻重缓急,决定先离开此处,到时候再慢慢对付这人。 眼看少女又要走,那人则背手而立,衣袂飘摇:“张教主这么忙啊?难道就不担心昆仑?不担心那位‘雪山银剑’?” 无迹眯眼:“你要做什么?” 他这才缓缓一笑:“看来那位昆仑少侠对张教主确实重要啊,如此关怀。” “你别乱说!”少女觉得他纠缠不清,十分讨厌,一点也不想待下去,那人却不打算放过她,各种引诱,非要激怒自己去夺他手中之剑。 这样一想,也忍不住警惕起来,那赵瑾心里肯定在密谋什么诡计。 “张教主,你今日若是走了,就会有人要死。”见少女百般不中计,男人也收起狡黠的笑,冷下来的眉眼是高不可攀的贵气。 见他也不装了,无迹凝眉:“你到底,要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要张教主你过来,我细细跟你说。” 他语义暧昧,无迹知道绝对有危险,只是他刚刚的话意有所指,难道昆仑弟子真的在他手中?若是自己不随他意,是不是周之洛就有危险? 无迹不敢赌,于是沉着脸色,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两人目光对峙,少女眉眼冷冷,而赵瑾则是瑞风含笑。 无迹刚踏进他身侧,霎时间脚下石板一松,她骤然变色,想踏空飞起但失重来的太快来不及反应,只能伸手一抓,将近在咫尺的赵瑾也捞了进来,二人齐齐坠入地道。 第四十二章剑挑青衫 无迹抓着赵瑾二人双双落入地道,下坠时她故意将赵瑾按在身下当垫子,果然落地时听见他闷哼一声。 自讨苦吃! 少女冷着俏脸站起身,鼻端是馥郁幽香,闻起来十分高雅,想必是二人纠缠时沾染上的,她不满的皱了下眉。 “张教主可真是绝情啊。”赵瑾也缓缓站起身,动作有些迟钝,想必是刚刚摔得不轻。 无迹不想理他,摸索着左右光滑石壁,在空无踏点的石壁矫然起跳,居然能摸到头顶石盖,只是她脚下没有踩踏用力的地方,伸手推石板只觉得有千斤重,根本不可能打开。 赵瑾见少女又重新回到地面,忍不住弯着眼眸:“张教主这轻功当真是绝顶,这石壁光滑如镜居然也能踏而凌空。” “放我出去。”无迹冷眼看着他。 赵瑾笑道:“张教主可真天真,这机关怎么会在这石洞中呢?难道等着你去解吗?” “不必花言巧语!”无迹知道他诡计多端的很,“快点放我出去!” “若我说不放呢!” 无迹伸脚一勾,将地上的那把倚天剑踢到空中一把接住,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以剑相指:“不放我就杀了你。” 赵瑾低眉看着胸前寒光,闲庭信步一般朝着无迹步步走近,满面坦然,笑意融融:“张教主真的能下得了手?” 无迹只觉得他难缠的要死,虽然赵瑾狡猾毒辣,但要她现在亲手杀了自己也确实没这么心狠手辣,何况就算杀了他自己也出不去。 于是阴暗石室内,武功高强手执神剑的少女被毫无还手之力的男人逼得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上冷硬石壁才回过神。 见赵瑾神色愈发笃定,无迹心头薄怒,伸手将他身上几处大穴通通点了。 “你要做什么?”赵瑾无法动弹,凝眉看她。 “我确实心慈手软下不了手杀你,所以只能用你当做人质,要挟你的手下。”无迹将倚天剑横在他脖颈上。 “张教主有所不知,在你来之前我将所有人都屏退了,不然你刚刚采芙蓉的时候早就有人来阻止你了。”赵瑾不慌不忙开口道。 无迹拿他这种厚颜无耻的人实在没有办法,她只知道江湖中人若有不满出手打上一架,输者将东西乖乖奉上。这赵瑾武功不及自己,但是心思莫测手段老道,还能看清自己弱处,踩着自己的底线却又不越雷池,属实让人头疼。 想着冷谦二人的毒来不及拖延,无迹心一横,当即从衣摆撕下一截布条蒙上双眼,然后持剑指向赵瑾胸前。 “你要干嘛?”赵瑾见她如此,微微变色。 无迹冷笑一声,眼上被叁指宽的白布蒙住,但她武功极好,循着记忆听声辨位也没什么难的:“你软硬不吃,又自恃我无法对你下杀手,那我也没什么君子道义同你讲的。” 话音刚落,削铁如泥的寒刃略微一抖,居然将赵瑾身上纹着银线卷草的外衫衣带割断。 赵瑾身上穿的本就是名贵无比的丝绸,衣带一断,立刻飘若无物的落了下来,在脚边的地上堆迭。 “你敢!”一向闲懒的声音有些微微变色。 无迹则是松了口气,想来赵瑾这样的贵公子从没被人这样折辱,这倒是抓住了他的弱点,于是毫不犹豫又是一个剑挑,第一件中衣也被挑落。 “张无迹!”赵瑾的声音有些咬牙切齿。 “放不放?”无迹问了他一句。 “想不到你堂堂明教教主,居然使得如此下作手段!” 少女完全不受他的挑衅,身如垂杨,一手背后一手执剑,白布蒙目,楚楚窕窕,声如脆玉:“对你这种人,没什么道义好说,你放不放?不放的话你的手下就能看见堂堂庄主浑身赤裸的狼狈模样了。” “你一介女子!剑挑男子衣衫,‘大胆好色’倒是世间第一人!” “我以布遮目,根本看不见你,而且凭你的容貌,在我这也算不上什么美色。”无迹故意言道。 赵瑾向来都是天之骄子,从小到大遇到的所有人,没有一个人比得过他俊美聪慧,何况他身份贵重,几乎没在任何人身上吃过瘪,现在不光被无迹故意折辱,还要说他算不上美色,一时心头愤恨目光冷的刺骨。 眼看着倚天剑刃即将贴上第二层中衣系带,若是再落下去那就只剩下里衣了,赵瑾目光直直凝着少女,语气森寒:“张无迹,你敢!” 无迹从小到大都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她没有片刻犹豫,直接轻轻一个转手,第二件竹白色里衣也悄然落下。 赵瑾握在身侧的双手忍不住攥紧,从来都是含笑的眉眼冷得仿佛结冰,那双轮廓柔媚的瑞凤眼也狠戾瞪着面前的少女,她要折辱他,却偏偏又以布遮目,摆明了说她对自己没有丝毫兴趣,这仅仅是为了逼迫而使的下作手段。 好,当真是好。 “解穴,我答应你。” 无迹只听见他声音低沉冷凝,立刻收起剑,松开目上布条就要走上前为他解穴。 而赵瑾一身云色修身里衣,瘦韧的腰线与修长的双腿一览无余,无迹目不斜视的点开他的太渊穴后,刚收回手,左脸就被猝不及防的拍了一掌,无迹愣愣的捂住脸颊,有些不可置信。 没有带上内力,力气也不轻不重,只是这突如其来的巴掌让她没回过神。 而赵瑾也抿着唇,眼中眸光微微流动,狡黠的笑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半是恨意半是难过,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死死盯着少女:“我不喜欢你。” 无迹原本以为那位娇生惯养的公子扇自己耳光纯粹是性格恶劣,刚要奋起反击,听见他这一句后又怔愣原地,往事流年如流水,她依稀记得似乎曾经也遇到一个人这样说过。 “我们见过吗?” 此言一出,赵瑾脸色更加难看,他紧紧攥着手心才没有让自己吐露更恶毒的话来。 无迹也察觉到自己似乎问了个不让人高兴的问题,不知为何莫名感觉到一阵理亏,于是沉默下来。 赵瑾冷着脸走到一面墙边,在某处地方一长叁短敲了遍,只听见“轰隆”一声,洞天石开。 无迹看着打开的头顶石块终于松了口气,立刻就要踏步飞走,只是刚走出一步又想到赵瑾,有些为难的踌躇了下,罢了罢了,吃顿哑巴亏吧。 少女看着背对自己不愿转身的贵公子,将倚天剑和一个描花织金的钱袋放在他身后:“今日种种,阁下与明教也结了不小的怨,我教弟子势必不肯罢休,希望我与阁下日后能天涯安好,不再相见。” 她说这话确实是真心的,若是按照这醉客山庄与明教恩怨,她身为明教教主,对赵瑾必定要出手,而她武功向来卓越,年轻一辈无人可敌,终有那么一日的话,恐怕也只会亲手伤了这位风华天成的庄主公子。 说完运起内力,几息之间就离开了这醉客山庄。 赵瑾在她走远后才缓缓吐出一口气,转身看见地上倚天剑旁边的钱袋时忍不住一怔。 那是自己的钱袋。 在街上的时候被个小乞丐撞了下后就不见了,按照往日自己必定要把那没眼色的东西抓过来好好教训一番,只是当时一心惦记着张无迹,不好节外生枝,所以放了那个乞丐一马。 修长的手指轻轻提起钱袋的边缘,男子目光细细,凝在钱袋上。 张无迹居然替自己拿回了这钱袋。 赵瑾落眸,缓缓将钱袋收入手心。 阿大额头沁出薄汗,不安半跪在地,他也不知道一向算无遗策的公子居然被摆了一道,偷偷抬眼,看见公子身上有些凌乱的衣衫后更是慌忙收回目光。 “属下保护不力,实在该死。”七人中他是老大,只能由他开口认错。 料想中的雷霆盛怒并没有出现,只见那位贵人不紧不慢的理了理衣襟:“是我让你们退下的,与你们无关。” 似乎没有太过糟糕,阿大缓了口气:“公子,外面的军队已经进攻了,至于那个张无迹,她居然如此不敬,在下请命,杀了她,以绝后患。” 赵瑾闻言,轻笑一声缓缓抬眸看着自己的手下,声音轻飘飘的却有千斤重:“你觉得你有那个实力?” 想起那日光明顶之战时,他跟在公子身后坐观那少女一己之身阻挡七大门派的情势,阿大犹豫了,确实,那少女可谓是天造之才,武功远是自己所不及的。 “下去吧。”赵瑾悠悠开口,在偌大后园重新归于寂静后,目光缓缓移到一旁桌上。 刚刚四人就座时的茶杯仍在,叁杯未动,一杯残留半盏。 他抬起手,伸出白皙修长的食指,轻轻在那半盏残茶的杯沿上抚过一圈,动作极慢,慢到甚至有几分缱绻,朱紫色的名贵杯盏在他手中也显得黯然失色,那根手指骨节分明,甚至连半圆形的指甲都泛着莹润的光。 深秋风起,寂静无人的池中亭阁只站着一身浅衫的男人,轻纱微微飘动,随着微寒一起传来的,还有男人轻蔑的笑声。 “不再相见?” 想到少女一脸茫然问二人是否相识的模样,他双眸划过一丝嘲讽冷凝。 作者:改一下更新时间,晚上八点吧 第四十三章情深如许 无迹出了醉客山庄后马不停蹄朝着城外赶路,在靠近明教驻地时看见隐隐火光,顿时心生不安,立刻施展轻功朝那处飞去。 大批元军不知从何而来,纵马搭功朝着山坡冲去,而山坡上正是明教五行旗等人。 无迹不由得一慌,五散人中毒的中毒,其余人虽然单打独斗是好手,但是哪有人能举旗布阵,连忙飞身赶去。 还未走近就听见一道清透少年音,铿然有力:“厚土旗自东南角而上!巨木旗自正西而下!” 霎时间,只见两道一黄一青,犹如水中游龙,对着扑面而来的元朝大军有条不紊展开防御之势,那声音又道:“锐金旗、烈火旗预备!放箭!” 刹那间剑雨如下,沾着火油的箭头点燃枯草,在元军面前造成火场,那些骏马也畏火不行。 无迹见明教防守有余心头一喜,也靠近了山坡,映入眼帘的为首者是个绝色少年,火光煌煌,而少年眉眼沉寂,举着小旗有条不紊命令众人防御反击。 元军势重威压,在五散人中毒之际出击,原本是要趁着明教弟子无人指挥心头动摇,一举踏破,没想到突然出现了个少年对行军布阵颇有造诣,居然久攻不下,自身阵脚已经乱了叁分。 小昭原本凝重看着场上形势,见明教守势良好只微微松开了眉头,一双清澈见底的眼中映着远处火光箭雨,不悲不喜,指挥若定的模样有着超脱年纪的沉稳,忽然余光忽然瞥到一抹身影,连忙转过头。 面对元朝兵马大军也面不改色的少年眉眼一喜,眼眸皎洁弯弯:“教主!” 五散人跟着他这一声慌忙转头,无迹朝着小昭微微点了下头就立刻朝着五散人走去,拿出怀中的榉芙蓉分给冷谦和周颠,要他们嚼服下暂缓毒性,又从怀里掏出解毒丸叮嘱二人:“解毒后暂且先别运功。” 冷谦与周颠二人纷纷点头。 无迹起身朝着小昭走去:“情势如何?” 少年收回目光:“不容乐观,元军人马太多,如今也只能是暂缓攻势。不过教主回来了,一定能迎刃而解。”说着就把手中的小旗交给无迹,那双湛蓝眼底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欣喜。 少女摇头:“我哪里会行军打仗,我看你布的很好,所以就劳烦你继续当这个军师了,而我——还是喜欢当前线冲锋的士兵!”说完朝着他笑了下,拿了把剑就要上前。 就在她将要冲上去的一刹那,不知从哪出响起一阵号角长鸣,原本攻势凶狠的元军居然纷纷鸣金收兵,无迹与小昭对视一眼后都是不解。 而元军确确实实是收队了,不仅如此,从中还走出个身影,身材高瘦,留着两撇八字胡,但是声音洪亮:“敢问哪位是张教主?” 无迹暗自皱了下眉,脚步沉稳走了上去:“在下就是。”少女声音脆亮清晰响彻战场。 那个八字胡男人朝着无迹弯了下腰:“张教主,我家主子有东西要我送给你。”说完双手奉上一个雕花锦盒。 无迹皱眉:“你们主子是谁?” 八字胡的男人没有抬头,语气恭敬回复:“主子说您见了这锦盒就知道了。” 她满腹狐疑,但众人面前又怎么可能不收,于是长剑一挑将那锦盒牢牢接住。 八字胡男人见状松了口气,直起身子带着元军人马离开了,留下明教弟子面面相觑。 “教主!” 五散人纷纷上前,无迹看着冷谦与周颠二人气色好了不少也放心了:“无妨,你们好好休息。” 周颠又朝着少女身边的小昭拱了拱手,满脸歉意:“抱歉啊小公子,我之前因为你的身份,对你多有不敬,今日你对明教的救命之恩,我周颠铭刻在心。” 铁冠道人张道中也跟着拱手:“还有我,我之前对小公子你也看不惯,今日恩情,永志不忘。” “多谢小公子。” 即便是冷谦也跟着拱手道谢。 无迹有些讶然朝着小昭看去,只见少年眉眼盈光,语气淡淡:“没什么,我也不是为了你们,只是教主有所嘱托而已。” 无迹这才想起,之前动身去醉客山庄时嘱托少年要照顾好冷谦等人,原本是要他照顾好二人伤势,没想到他最后挽救了整个明教。 五散人脸色各自有些尴尬的愧疚,纷纷躬身离去。 等到众人收拾妥当,清点伤亡后营地暂且归于平静。 无迹刚回到帐篷,就看见少年端着水走了进来:“教主,荒郊野外,暂且不能沐浴,教主先忍忍洗漱吧。” 无迹看着他不知道从哪打来的水,抿着唇迟疑了下:“我听周颠的意思,难道教中经常有人对你不满吗?” 少年毫不在意笑了下,将绞好的帕子递了过去:“没甚么。” 无迹没接,正色看他:“我想听实话。” 小昭缓缓眨了下眼:“有,但不过是口头上训诫两句,没什么的。” “为什么?”无迹拧眉,不清楚为什么他们要针对小昭。 少年则是抬眼看着她,眼眸清澈蔚蓝:“英明神武的教主身边出现了一个容貌娇娈的贴身侍仆,还是个身份不明之人,换做是我,我也会疑心的,他们没有直言要将我驱逐已经是仁慈。” 无迹从来不知道这些事,她感觉心头有些闷闷的难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少年轻轻眨落眼睫,昏黄烛光在他长睫渡上柔和光芒:“我身份成迷,如果又惹上事,我怕......” “怕什么?” 小昭抬眸看她,眼底波光涌动,眉心是隐隐不安:“我怕你嫌麻烦,不要我。” 无迹心头一怔,恍然间回道:“怎么会呢!” 少年轻轻勾唇,烟绝无双的笑中是浅浅的自嘲与落寞:“怎么不会?您一开始不也不信我?为了教众和睦,牺牲一个可疑的外人又有什么大不了。” 少女哑然,无言以对,因为她之前确实对小昭心存怀疑,在杨逍的提醒后更是觉得小昭不简单,但是这些天少年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开解,今日还救了明教,如此大的恩情,如果他真有恶意,那明教早就湮灭了。一时间少女仿佛被人拧住心脏,说不清的感觉涌了上来,忍不住有些自责抿着唇。 小昭见她这幅模样,也有些慌乱:“教主怎么了?我是不是让你不开心?对不起,小昭错了。” “没!是我错了。”无迹眉头轻拢,神色庄重看着他,“对不起,我确实之前对你有些戒备。” 看着少女如此正式道歉,小昭也怔然:“教主......” “不用叫我教主了!”少女伸手摸了摸他柔软蜷曲的黑发,“你今日对明教这样大的恩情,继续在我身边当小仆真是可惜了,你若是不嫌弃,堂主之位愿不愿意?” “不愿意!”少年慌忙开口,斩钉截铁的拒绝。 无迹一愣,然后连忙开口:“若是不满意,副旗使也......” “不!我不要!”小昭摇着头,冲上前一把抱住她的腰,“我不愿意,自从当日你在密道救了我,我就只想待在你身边当个侍仆!” 无迹被他举动吓得一愣,呆呆看着他光洁的侧脸和扑闪颤动的长睫,没想到当日明教密道中的恩情他居然如此铭刻于心,下意识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好好,你先松开我。” “那你别把我往外推!”少年的声音闷闷的。 无迹忍不住笑:“好。” 得到了少女的同意后,小昭才依依不舍的松开手:“教主不许骗我。” 无迹笑着摇摇头:“不骗你,对了,你今年几岁?” “叁月十八,今年十五又余。”如今已经是十月末,算是十五岁半。 少女笑道:“我比你大,你也别教主教主的叫,如果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姐姐吧。” 小昭微抿了唇,目光闪烁了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轻轻:“无迹姐姐。” 无迹第一次被少年叫做姐姐,只觉得他模样极好,又乖又巧的小声叫姐姐时像极了山中饮水的小鹿,心头痒痒的,忍不住笑嘻嘻:“以后就这样叫。” 小昭有些害羞垂下眼眸,长长的睫遮住眼底微光,白如冷玉的脸颊浅浅布上绯云。 等无迹洗漱完后,刚要解衣就摸到那个八字胡的元军送过来的木盒,忍不住取了出来,小昭也凑了上来:“这是什么?” 无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 “会不会有什么毒物?或者一打开就是炸药?”小昭皱眉猜测。 无迹觉得不无道理,那群元军到底是从哪儿来的还是个迷,不能掉以轻心,于是将少年揽到身后,二人躲在帐篷口,然后随手拾起一个石子击打在木盒的锁扣处。 只听“咔哒”一声,木盒被打开。 见没什么异样后,无迹缓缓走上前,木架上放着那方红木雕花香盒打开后露出了明黄锦垫,而正中放着一个描金织花的荷包钱袋。 小昭忍不住疑惑:“这是什么?” 无迹则是忍不住皱眉,伸手将那个钱袋拿了出来打量一番:“这是今日那个醉客山庄庄主的东西。”赵瑾居然是那群元军的幕后之人吗?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小昭察觉到无迹心绪波动,忍不住对那位醉客山庄庄主警惕几分:“这木盒和荷包都不是凡品,那位庄主也不是常人吧?” “确实。”无迹缓缓点头,想到醉客山庄中的奢华贵气,心头疑虑更重,解开荷包后里面是一锭金子。 什么意思?赏自己的? 少年见无迹满心都是怀疑,又开口:“那位庄主并非常人,能查到明教弟子所在,也能在姐姐回来时送上这木盒,心思颇深,姐姐小心。” 无迹认同点头:“确实,那人是敌非友,日后希望不要再见。” 少年微笑颔首表示认同。 第四十四章少林遇害 明教中人继续朝着少林寺赶去,终于在叁日后到了嵩山,只是还没入山就看见一边小路上藏着个躲躲藏藏的小和尚,说不得眼睛精轻功又好,眨眼间就把那小和尚抓住甩到无迹面前。 “教主,此人躲躲藏藏,想必不是什么好人。” “你才不是什么好人!”那小和尚一边扯着嗓子叫了起来,一边努力挣扎。 无迹骑在马上度低头打量着那个少林弟子,一旁的铁冠道人开口质问:“你是什么人?为何要躲躲藏藏?” “我是少林慧字行弟子!我叫慧灵!我才没有躲躲藏藏!是你们浩浩荡荡一群人,我担心你们意图不轨才躲了起来的!”那小和尚年纪不大,顶着光溜溜的脑袋义正言辞。 铁冠道人斥道:“那你为何不在寺中?而是在山下?” “我是来通风报信的!”慧灵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 面对明教中人有些害怕,“少林归寺路上遭遇不测,被贼人伏击,我是回寺中找前辈救命的!” “嘿,你这小和尚满嘴谎言,少林武艺高强者众多,不说别的,你们主持可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么就你一个小和尚跑了出来?”周颠疯疯癫癫的朝着他恐吓,“快说,不然就把你脱了衣服扔进女人床上!” 这句话比直接杀了那小和尚还残酷,慧灵瞪大眼睛一副当场要去死的模样:“我没有!我没有,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是被师叔祖救了才逃了出来!我真的是被空念师叔祖救了,所有人都没了,就我逃了出来!” 无迹原本勒马垂眸,神色淡然,一听此言后忍不住微微变色看着他:“你说什么?” 众人见无迹出声,也都纷纷噤言看着慧灵。 小和尚立刻看出了面前的少女才是这群人的头头,朝着她道:“我叫慧灵,当日七大门派退下光明顶后各自归去,少林快走到岭门时不知道突然从哪出现一群人,前后夹击,将我等团团围住,原本有方丈和师叔祖坐镇,但那群人手段下作,居然在地上埋了火炮,我们一踩就炸,形势大乱,就被抓了起来。” “你刚刚说,空念?”无迹盯着他。 那小和尚愣了下,点点头:“当时空念师叔祖在我身侧,我不下心踩到了火炮,师叔祖为了救我才被中了敌军的集箭,后来也是他与方丈击退众人,让我能从敌军缺口逃跑回寺中求救。” 中箭?他那样的武功,也会中箭吗? 无迹忍不住攥了攥掌心,眉头拢起。 “阁下是明教什么人?能不能放了我回少林报信?”慧灵见她神色动容,忍不住开口,“我们少林一派会感激不尽的!” 无迹忽然想到什么,盯着他:“少林何日遇袭?” “我,我也不知道具体时辰。”慧灵一愣,“从光明顶下来大约走了叁个时辰就到了岭门。” “当天吗?” “是!是当天。” 无迹皱眉,五散人也各自交换了下眼色。 少林既然当天就遇袭了,那武当殷梨亭的伤势必定不可能是少林正派下的杀手,要么是少林有人寻私仇,要么就是有人假借少林名头,重新在武林中掀起风波。 无迹缓缓叹了口气又问道:“少林可有人失踪不见?” 慧灵怔然点头:“有,光明顶一战,好些少林弟子都死了。” 那就无法查明了,少女皱眉沉思,忽然脑中电光一闪,想到一个人。 她双眸明亮摄人:“我问你,少林圆音,你认不认得?” “知道,圆音师叔。”慧灵慌忙点头。 “他人呢?” “圆音师叔殒身于光明顶了。” 无迹这才恍然冷笑,一旁的慧灵满脸不解,刚要开口,就被一旁的周颠拦下:“小子,你还不知道吧?你们寺的圆音可是大魔头成昆。” 慧灵年纪小,从来没听过什么成昆,下意识开口维护少林:“你别胡说!圆音师叔一向慈祥,怎么可能是什么魔头!你们明教都不是好东西!” “嘿!你这小子!”周颠撸着袖子就要往前,吓得圆音一直往少女身后躲。 “好了。”无迹缓缓开口,目光远眺山顶,“先上山。” 众人朝着山上走的时候,冷谦缓缓走到无迹身旁喊了声:“教主。” 无迹也察觉到五散人有所迟疑的目光,开口道:“冷先生是怀疑那小和尚说谎?” 冷谦点头。 少女笑了下:“我觉得他说的是事实,少林我也知道一二,他确实是少林慧字辈弟子,而那位......”她垂了下眼睫,“那位空念,我也认识,按照我的了解,他没说谎。” 冷谦见她都这样说了,也立刻点头:“是。” 众人纷纷安定下来跟在无迹身后。 只是这山路越走越不对,越靠近山上,周围痕迹就越凌乱,林中有不少打斗痕迹,而且还有些隐蔽血迹,众人觉得不太对劲,慧灵更是心头一紧,直接朝着寺门奔去。 无迹跟着,一进门就被惨状吓了一跳,只见满地狼藉,寺中乱棍与法杖刀剑散落一地,血迹火灰也将这佛门净土染上尘垢,而偌大的少林寺居然一个弟子都没有! 慧灵怔然,连忙朝着大殿,边跑边喊:“圆业师叔!慧真!慧澈,你们在哪?有人么?还有人吗!” 无人应答。 而那个小和尚进了大殿后恐惧大喊了一声,瘫倒在地。 无迹心头一紧,跟了上去,看见慧灵瘫在地上,指着面前的佛像不可置信:“这是什么?” 只见少林大殿正中硕大的十八罗汉金身佛像都被移动过位置,而慧灵所在的佛像背面被刻了一个大字“灭”。 灭? 明教中人也忍不住走上前查看,周颠“咦”了声:“难道是灭绝师太一怒之下灭了少林,还留字示威?” “你胡说!峨嵋为什么要灭我少林!”慧灵哭喊。 “只是玩笑,小兄弟切莫当真。”铁冠道人忙出来打圆场,一边使眼色让周颠别再这种时候在出言不逊了。 而冷谦察觉不对,早就一一将十八尊罗汉像纷纷转了过来,众人看清上面字迹后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 十八尊罗汉背后各刻了字,总计一十八个大字赫然在目—— “先灭少林,再诛武当,唯我明教,武林称王。” “教主!”彭莹玉彭和尚立刻咬牙怒道,“不知何人陷害我派,心思如此毒辣,手段如此阴狠!” 其余众人也纷纷怒火冲天,只恨不得提起刀剑就要冲锋杀了那人全家。 无迹皱眉时,一旁的慧灵看着门派至宝被如此糟践早就哭了出来:“你们还装什么好人,就是你们明教干的好事!” “你这臭小子别胡说!”周颠冲着他嚷嚷,“要真是我明教下的手,你现在早就投胎去了,还会让你好端端在这站着吗?” 慧灵抽噎着想也是这个理,但是门派眨眼成了这副模样,他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一边跪在罗汉像前一边哭。 无迹皱眉看着周遭,沉声开口:“众人听令,在少林中查看有无任何痕迹,一有异常马上禀告。” “是!” 看着众人纷纷领命,无迹也朝着后殿仔细查探,不得不说那群人做的非常干净,能够证明身份的任何信息都没留下。 少女皱眉,一边走一边查,不知不觉就到了一处小院。 这处小院也被踹的门扉洞开,只是相比于狼藉的大殿与禅房,这处倒还干净,仿佛那群人看见院中无人就离开了。 无迹怔然看着那处禅院,涌上一股莫名的凝色,她缓缓伸手摸了摸受损的木门,走了进去。 一别多日,这处院子似乎没什么区别,也就因为无人打扫所以落叶多了些,少女迟疑打开厢房门走了进去,映入眼帘是熟悉的布局,浅灰色的床帏、各种木质的桌椅,质朴又干净。 少女缓缓走到桌边,轻轻伸手摸了下,是一层淡淡的灰,因为主人长久未归,所以尘埃累积。 打开不远处的衣柜,里面还摆着无比熟悉的八宝法相莲僧袍,少女忍不住又是一愣,那件僧袍被好好的迭放整齐,似乎自那以后就没有在穿过了。 她缓缓伸手摸了摸僧袍上突兀的墨渍,因为经书要永恒流传,所以用的墨是有名的漆烟墨,经久不褪,当时被自己写字时不小心沾上衣物,一度害怕他生气,还藏了两天不敢让他发现。 少女神色怔然收回手,又走到一旁的书桌前,案几上也积了薄薄一层灰尘,上面笔墨整理列好,漆黑镇纸整齐压着一张薄如蝉翼的宣纸。 她乌黑的眼眸轻微颤动了下,唇抿成一条直线,伸手缓慢拈起那张沾满灰尘的纸。 “我心未明”。 少女纤白的指尖一点一点顺着笔墨痕迹滑过,一笔一划,重复着他的笔迹。 “我心未明。”她喃喃开口,落下的眼睫是些许悲哀。 是我吗? 是因为我吗? 那日的冲动,是不是令他后悔呢? 轻声呢喃,无人听见的歉意,消散在这件木屋禅房。 “姐姐。”门外少年迟疑开口,看见无迹脸上神色后更是犹豫,“冷先生...他们都在等你。” 少女立刻将那张纸迭好放入怀中,抬眼又恢复波澜不惊的模样:“在哪?” “大殿。”小昭也装作没看见,回复到。 无迹立刻朝着大殿走去,小昭故意留在后面,看了一圈周围布置,想起刚刚少女的神情,微微皱起眉头。 大殿中,意料之中的无功而返。 “教主,我们该去哪?”周颠开口问道。 无迹看了眼十八罗汉像,沉声:“武当,不仅去,还要尽快。” “教主,按照韦蝠王的脚程,他比我们快,现在应该到了武当。”彭莹玉提醒了句。 无迹点头,命道:“那就联系韦蝠王,令他在武当待命。” “是!” 无迹思考了下,对着冷谦道:“麻烦冷先生带着众人赶路,我放心不下武当,要提前去。”她想分开,先到武当就是先取得先机。 冷谦点头。 一旁的小昭听见这话,沉默了下才开口:“姐姐小心。” “不必担心。”朝着少年微笑了下,无迹立刻出发,丝毫没有迟疑。 看着眨眼间消失在山间的少女,众人心中惊叹了下,这举世无双的轻功不愧是自家教主,各自收拾了下也准备出发。 在无人注意之时,小昭走到一旁落寞的小和尚身边:“慧灵小师父?” 被门派惨状吓得魂不守舍的慧灵缓缓回神,见一个绝色少年一脸温和朝着自己面含关切,忍不住应了句:“小施主什么事?”这少年长得太好看了,即便是遁入空门之人也忍不住这样的容貌多几分恻隐。 “后殿有一个小院,不知道是哪位大师居所?”小昭缓缓笑道。 “小院?是不是院中有一株极大的香樟树?” 见少年点头,慧灵开口:“是我空念师叔祖的禅院,师叔祖佛缘深厚,那处小院是祖师为了让其静悟佛法所立。” 空念? 这是第叁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小昭心思向来细腻,刚刚少女听见空念骤然变色的模样已经让他觉得不对劲,继而又想到当日光明顶之战,忍不住闪过一丝不可能的猜想。 “敢问空念师叔祖是否容貌高洁,眉心一点红痣?” “那是眉间白毫像!众师叔都说那是佛缘深厚的象征!”慧灵连忙开口,对那位空念师叔祖十分尊崇。 小昭微微一笑,颔首表示受教,转身后目光渐渐凝固,当日光明顶一战,少女身受重伤昏迷后,便有一位少林神僧出手医治,原本以为是那位大师仁慈渡世,却不料还有这番原因。 少林寺空念大师,这可是连自己都有所耳闻的人物。少年的眼眸湛蓝浓重,刚刚看见少女从未展露的哀伤之色,更是眼底波澜起伏。 第四十五章逼上武当 却说无迹逃也似的出了少林后,心绪十分不安。 按照罗汉像背后的字迹来看,下一个受害必定是武当无疑,而她必须尽快赶去,但不知为何总是忍不住去想那小和尚说的空念中箭之事,也不知道他是否还好。 凭他的武功,区区埋伏,必定不成气候,为什么会被抓住?而他受了伤,又被抓到何处?少女忍不住皱眉,在差点失足从树枝上滑下来后才头脑一冷。 我这是做什么?现在武当即将遇害,我居然还有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我如何对得起父亲与太师父! 少女忍不住狠狠咬了下唇让自己冷静下来。她盯着不远处的山间云雾,一脸凝重。 当日确实是自己对他不起,但是谁年轻没做过一两件错事呢?就算是年少无知罢。等救了武当,自己再去将少林一派都救出来,也算还清了此事的恩恩怨怨,日后就当无所亏欠了! 缓缓深呼吸了下后,少女重新静了下来,胸口的迭纸也不再烫如火烧,心无旁骛提气朝着武当赶去。 无迹一路轻功,赶在第二日凌晨就到了武当山,顾不得喘口气就连忙上山,看见一身白衣的武当弟子后她总算松了口气:幸好赶得及。 刚要现身禀明身份,就见从山路上出现一个僧袍和尚,正大喊:“敢问张真人可在?” 武当立刻现身两名道士,黑衣黑帽:“阁下何人?” “在下少林圆悟,有要事求见张真人!” 无迹在暗中忍不住皱眉,为何少林找上了武当?但这和尚确实面熟,应该确实是少林中人不错,难道也是来求救的? 武当弟子思索了下,就将圆悟领到殿中,命他暂且等候。 无迹觉得这时候不方面出场,便按捺住跟在他们身后,只见那位圆悟大师脸色有些苍白,坐立难安,似乎十分急切。 不一会儿,有个道士前来禀告:“圆悟大师,太师祖正在闭关,不便见客,诸位太师伯远征明教未归,暂且只有叁太伯留在门中。” 无迹暗中皱眉,大师伯他们还没回来,果然武当也遇袭了吗? 圆悟立刻道:“俞叁侠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在武当中地位卓越,若是张真人不便出面,敢情求见俞叁侠!” “叁太伯片刻就到,烦请稍等。” “多谢!”圆悟立刻行礼恭送。 无迹想到叁师伯因为双腿残疾而更加耳聪目明,自己若是继续隐匿可能会被看出,于是暗生一计,到一处弟子寝居后寻得一件道袍,她虽是少女,却身姿纤长,穿上那身道袍像极了一个眉清目秀的小道士,见没什么破绽后悄然踏出房门,循着记忆赶到叁师伯的屋中。 刚站到门口,就被刚刚那个道士抓住:“哎,你来!” 无迹连忙低头,喏喏跟了上去。 原来是俞岱岩双腿残废,出行要双人抬着竹椅,一时找不到小道士,便随手抓了无迹。 倒是运气不错,可以光明正大的听了,无迹一边抬着竹椅一边想到。 等到了殿中,圆悟看见俞岱岩后连忙开口:“俞叁侠!在下少林僧人圆悟,此次前来恳请武当相救!” 俞岱岩不解:“出了什么事?大师慢慢说。” “七大门派征战明教无一归来,我派前段时间还以为是路上意外,没想到就在叁天前,明教率人攻上少林,居然趁着少林无人防守之时,踏平佛寺!” “什么?怎会有如此之事?”俞岱岩大惊失色。 圆悟一脸悲痛:“贫僧不敢诓瞒,我少林一派全军覆没,只有我暂且偷生,前来武当报信求助!” 无迹一脸震惊,对那位圆悟忍不住侧目:这人是什么目的!居然如此信口开河!如此情况要如何解释?她皱眉思索,要是现在跳出来反驳也没人会信,倒不如等他走后再跟叁师伯言明。 二人正谈论时,忽然听到小童禀报:“太师祖出关。” 俞岱岩有些讶异,师父张真人已经闭关一年有余,没想到刚好在今日出关,而那位圆悟也是喜出望外,对他道:“俞叁侠,不知贫僧可否面见张真人!” 俞岱岩思索了下,决定带着他一同前往,毕竟灭派大事,还是由师父定夺为好。 张叁丰一年前就在武当后山竹林归隐,如今时隔一年后终于出关,众弟子纷纷在竹屋前恭请。 木门开合,从中走出了个身穿清灰太极八卦道袍之人,须发皆白,手执拂尘,仙风道骨好似乘风:“不知少林大师来我武当有何贵干?” 圆悟连忙躬身:“晚辈少林圆悟,参见张真人。”继而讲刚刚在室内对俞岱岩讲的事情又重复了遍。 张叁丰乍听此言,也是忍不住震惊:“居然有这等事?” “是!张真人,在下还有门派方丈所递的书信,主持嘱托小僧一定要亲手交给张真人您!”圆悟从衣襟掏出一封黄皮书信,恭恭敬敬的双手奉上。 无迹看着那僧人一步一步朝着太师父走去,心头闪过一丝异样,凭着敏锐直觉察到不对劲时,只见那僧人赫然出手,居然暗中偷袭拍在张叁丰胸口。 “师父!” “师祖!” 一时间,林中乱成一团,谁能相信这背负血仇前来武当的少林高僧居然对张叁丰出了手。 只见张真人雪白须发飞扬,双目精光暴涨盯着圆悟:“你是什么人?” 圆悟面如金纸,冷汗如雨,却依旧毫不在乎的大笑:“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张真人,今日便是武当覆灭之时!” 此言一出,张叁丰也知道他抱有死念,问不出什么东西,便伸手一掌,看着绵软无力,刚落到他头顶圆悟便浑身瘫软倒下,霎时间便已经没了呼吸。 变故来的如此突然,众子弟还没回过神,只见张叁丰拓然倒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无迹也顾不得理智,只知道太师父口吐鲜血必定是被那奸僧伤了肺腑,连忙赶上前要扶着他,还未及言明,又听见外面一阵吵嚷,一个道袍弟子匆忙上前禀告:“祖师爷,叁师祖,外面魔教攻上来了!” “什么?”俞岱岩愤然出声,却只能痛拍这身下木椅,他已双腿残废,师父遇袭无能为力,魔教攻入也毫无作用,心头被绝望愤恨淹没。 张叁丰接着无迹的手站了起身,目光平静看着仅有一位留在身边的弟子:“岱岩,莫慌。” 俞岱岩咬着牙:“师父,众师兄弟都不在,弟子,弟子愿为先锋!保我武当喘息之宁。”他虽然双腿残废,但是功力还在,若是由他带着武当剩余弟子全力抗敌,倒能为师父留的一线。 张真人缓缓摇头:“我闭关一年有余,参悟一拳一剑,今日众位亲传弟子都未在身边,你就是为师传承之脉,且看好了。” 说着,便运势起手,起势后接左右野马分鬃、白鹤亮翅、手挥琵琶,共二十四势,以静制动,以柔克刚,随人则活,由己则滞。“彼未动,己先动”,“后发先至”,看似缓慢实则刚劲内藏。 俞岱岩知道这是师父心血所造,于是目不转睛盯着,只盼将一举一动都刻在心头,能在日后将此流传后世。 “此乃太极拳全势,岱岩,你记下了几成?”张叁丰缓缓收气,看着一旁的弟子。 俞岱岩面色惭愧:“弟子愚钝,只记下了叁成。” 张叁丰倒是点点头:“事出从急,你能记下叁成已经是极好的了,你六位师兄弟中,唯独翠山悟性最高,若是能潜心叁五年......罢了。” 无迹听他谈及父亲,心头忍不住一酸。 门外已传来喧嚷,赫然一道凌空之声裹挟内力传至山头:“武当不是名派大家吗?怎么我明教前来,居然无人迎客?难道是派中已经无人了吗?” 张叁丰乃是武林赫然有名的前辈,所有人见了都要恭敬喊一声张真人,何曾被人如此折辱,俞岱岩心头怒气刚起,就被师父拦下。 “岱岩,不可冲动,明教来者不善,你双腿残疾,必定不会惹得注意,切记,武当传承还须由你!” 听了这话,俞岱岩也知道师父要以一己之身阻挡魔教,但身负重任,也只能含泪应下。 武当众弟子随着张叁丰前往叁清正殿,只见宏伟宽阔的大殿已经被叁四百人占的满满当当,西域和尚头陀形形色色,大部分人都身穿明教圣火服饰,气势汹汹浩浩荡荡,很是夺人。 无迹见那群人数众多,心中有些暗急,只有自己一人必定无法护得武当安全,只是不知这群人到底奉的是谁的命令。 张叁丰居中一站,不怒自威,而竹椅上的俞岱岩先开口:“不知明教来此,所谓何事?” 此话一出,便从殿外传来一声喝:“教主到!” 只见僧俗百众,纷纷各自林立侧首,从中让出一条宽道,远远地走近一顶黄缎大轿,由八人相抬,笔直朝着殿中而来,而这黄缎轿子周围又站了八位身姿袅娜红纱覆面的美貌侍女。 这等声势,说是明教之主倒也无人怀疑。 无迹眯着眼,无论是那八位轿夫还是那八个侍女,足尖都不曾点地,居然是靠着浑厚内功御风而来,着实不可小觑! 那顶黄缎轿自顶垂下轻薄黄纱,只看得见中间影影绰绰坐了个半屈膝的人影,支颐闲适,在这两相对峙的叁清殿中仿佛身处无人居室,古今轻慢第一。 这一出,饶是张叁丰也忍不住对这目中无人的魔教教主有些侧目。 第四十六章三清殿上 “阁下掩掩藏藏,如此行径,倒真是令天下武林中人不齿!”俞岱岩见师父受辱,咬牙怒斥。 “此言差矣!”从一侧出来了个青衣灰帽的老头,眯眼微笑,“我家主子前来讨教,但暂时身体不适,只能由老朽出场。” “你又是什么人!”俞岱岩冷眼看着那个弓腰上前的老头,虽然卑躬屈膝,但是目露精光,言辞卑微但身边众人对他十分尊敬,很明显除了那位轿中人他便是这场中第二。 “老朽贱名,没什么重要。”青衣老者呵呵笑了两声,“我家教主前来,是早就听闻武当绝学,特来向张真人讨教一二。” “我师父向来宽厚,但这面目都不敢显露的宵小之人,也不配我师父出手!” 青衣人听见“宵小之人”后,虽然脸上笑意不减,但是目中已是冷光:“既然如此,那就让家仆献丑了。” “钱一,孙二,李叁!” 应声出来叁个人,第一个愁眉苦脸,神色萎靡,仿佛下一秒就恨不得要死了;第二个头顶光秃,稀疏立着几根毛发;第叁个倒是目露凶光,浑身肌肉爆满。 “在下李叁,还望张真人赐教!”那个肌肉虬结的大汉目露凶光,语气虽然客气,但是神色狂妄,在众人始料未及之时冲着张叁丰就是一掌。 张叁丰倒是不急不缓运气相接,二人双掌短暂一触就分开,李叁倒退了叁步,而张叁丰虽然击退了他,脸色确实一阵青白,几番隐忍下终是一口血顺着唇角缓缓渗出。 那群人见张叁丰如此行径,知道提前的毒手已经得逞,于是愈发张狂:“张叁丰怎么名不副实啊?” “我们还有几百人没出手呢!” 一代武林稽首被如此奚落,何人能忍! 无迹银牙咬碎,只恨不得当场将这些人全都狠狠教训一番,但心系张叁丰伤势,又只能忍下,上前扶着太师父,暗中将蓬勃阳气缓缓输入。 张叁丰察觉到自手腕传来的厚润真气,回头看见身侧的青涩道童双目莹润,五官秀致,很明显是个女扮男装娇俏少女,一时间心头一惊。 不光是他,那黄缎大轿中的人见了道童少女也直起脊背,微微倾身。 一旁的青衣随从立刻察觉到自家主子兴趣所在,慢悠悠开口:“张真人,您可是要继续比武?” 张叁丰还未开口,就被一旁的一个清秀道士接了下来:“你们这等货色,还远不到我太师父出手。” 众人见那小道士栾秀清丽,声音又脆,明显是个女儿家,但她如此临危不惧的模样,一时间又不知道她到底什么来头。 肌肉李叁倒是冷喝一声:“你这小丫头片子怕是不知天高地厚吧?不在家等着嫁人,跑到这做什么?” 话音刚落,只见从外面闪进一道影子,身姿如电,迅捷如雷,只眨眼间就左右开弓狠狠扇了那汉子两耳光,清脆响亮,在这叁清殿回荡不休。 一阵稀奇古怪的笑声伴随着巴掌声传了过来,一个穿着灰衣灰纱的干瘦老者站在少女身侧,拱手:“教主,那人对您出言不逊,属下看不下去,替您出手教训他了下。” 无迹微微颔首,看着出现十分及时的韦蝠王:“其余人呢?” “回教主,杨左使与天地风雷四门带着殷六侠已经在山脚,而五散人与五行旗也在登山路上!” 此言一出,无论是武当还是那群人,都心有疑虑。 张叁丰年长,对明教左使杨逍也有所耳闻,但是明教教主不是那轿中之人吗?怎么看样子那少女又是另一个教主? 正当他心头疑惑时,只听见门外传来踏空之声,又是两人齐齐踏来:“鹰王不减当年啊!” 另一位白眉老者呵呵一笑:“是杨左使有所承让!” 寒暄结束,二人对着那道袍少女行礼:“教主,属下来迟。” 张叁丰与对那位白眉鹰王十分熟悉,自己爱徒之妻的父亲,两人也算是姻亲,只是因为当年翠山夫妇自刎,武当与天鹰也有所交恶,今日一见原以为是寻仇,却没料到那位白眉鹰王朝着自己拱手一礼:“张真人,许久未见。” 张叁丰也拱手还礼:“鹰王客气。” 这番情势未定,那缎轿中人施施然直起身子,含笑带刺:“我倒是不知,这武当居然和明教如此情深义重。”声音徐徐朗朗,却嘲讽非常。 无迹面色冷凝:“赵公子,你先扰少林,又上武当,假借明教之名,到底意欲何为?”无迹早在看见那人身影时就认了出来,他便是醉客山庄的赵瑾。 那轿中贵人听了无迹的话,非但没生气,反而温温笑了,伸出玉雕一样的左手,将明黄垂纱缓缓掀起,露出真容来。 叁清殿中,少女清衣灰袍,做得是小道士打扮,目光清冷看着不远处的黄缎轿子,而那轿中男子面如暖玉,眉如墨染,薄唇丹华,一双和煦绵绵的瑞凤眼含着笑回视着少女:“张教主,别来无恙。” 众人对二人寒暄的样子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各自不动声色。 那青衣老仆想必是赵瑾的随侍仆从,身份颇高,在二人对峙沉默时也笑着开口:“这倒是奇了,堂堂明教教主居然躲在武当派当了个小小道童,如此行径武林中人怕是不齿。” “哪比得上你们主子,心思歹毒,假借我们教主名号,堂堂七尺男儿,居然还要借个少女的威名,这难道不好笑?”韦一笑不甘示弱,阴阳了回去。 那青衣老者见韦一笑诋毁自家主子,立刻收了假惺惺的笑,朝着一旁的钱二看去,那头发几乎秃了的钱二立刻领命上前。 “请讨教!” “教主!请让属......” “不!”张无迹拦住请命的杨逍,“我乃武当张翠山之女张无迹,今日便由我代替武当出战。” 张叁丰一听这话,一脸讶然看着少女,谁能想到当年那个身中寒毒生死不知的女娃不但活了下来,还当了着明教教主!想到小时候少女的可叹可爱,目光忍不住带上怜爱,只是刚看了这少女出手的招式便心头一愣:揽雀尾!难不成无迹已经把太极拳融会贯通? 场中形势焦灼,那钱二看着枯瘦,但是出招凶狠凌厉,左手五指成抓,右手似勾,拳风凌厉,腥风血雨;而无迹有意借武当名号,是以乾坤大挪移和九阳神功都故意不用,只在心中想着刚刚太师父传授的太极拳。 以柔克刚,敌动我随。 二人打的有来有回。 “中正安舒,支撑八方。行气如九曲珠,无微不至。运动如百钢,何坚不摧。静如山岳,动如江河,清风明月,浩然拂江。”苍老雄浑的声音裹挟浑厚内力响彻大殿。 无迹心中跟着默念,只觉得手脚混轻,刹那间如同顿悟,一动无有不动,一静无有不静。 一招“云手”,居然将出拳猛然的钱二给轻飘飘复转了个圈,那如勾五指在殿中大柱上留下五个深坑指印。 “大力金刚指!”一旁竹椅上的俞岱岩厉声大喝,他二十年前被这少林功废了双腿,自然如刻在骨。 “二十年了,你这残废的不明不白,终于今日知道真相了?”钱二冷笑。 无迹刹那想到父母自刎之时,对这钱二恨意满满:“居然是你!”自己一直以为是少林人士,所以对少林诸多偏颇,没想到居然都是这贼人作的恶。 一时间也顾不得手下情面,身影迅捷,左手是野马分鬃,右手运了乾坤大挪移之法,招式凌厉夺人性命,眨眼间便夺了他的心脉命门,咬牙切齿:“你们是西域少林一派?” 原来当年少林寺有一叛逃僧人,偷学武功后不仅叛逃,还打死了自己师父,被中原不齿,于是逃到了西域建立了少林寺,也因如此西域少林与中原少林有不共戴天之仇。 而无迹之前在胡青牛医术中看到过,西域少林有一邪功阴毒狠辣,废人四肢后非独门解药不可痊愈,这样一想也恍然大悟,掌下运功,威胁道:“拿黑玉断续膏来!” 黑玉断续膏一直是西域少林门派秘药,从来没有什么外人知晓,钱二见这少女居然脱口而出,心底疑虑却面上狞笑:“不可能!” 无迹见他有恃无恐的模样,冷笑一声,伸手运力,连绵不断的“云手”配上九阳神功的内力,将他双臂寸寸折断,只叫他也尝尝这残疾之苦。 众人见这美貌少女下手居然如此果决,武功又神秘莫测,纷纷骇然大惊,她掌下昏迷的钱二也被人抱走,那个愁眉苦脸的持剑男子转身迎上。 “嘿,我道是谁在这不要脸呢,原来是你这妖魔外道,当日在山庄弄虚作假,今日在武当又搞神弄鬼,我看这魔头的名号应该给了你才对!” 嘲讽声从众人头顶掠过,只闻得见“刷刷刷”几声,少女身后又站了五个或僧或俗之人,纷纷半跪行礼:“五散人护驾来迟。”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队伍声势颇大的靠近声,有人在殿外大喊:“明教五行旗、四大门皆在殿外,等候教主施令!” 顷刻间,情势大转。 作者:我不想写打戏,我不想写T-T!我想写他们酱酱酿酿,我想写武功高强的张教主被叉翻在床上,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反制却又因为不忍而被一次又一次叉翻!呜呜呜这武打戏和群像我是一秒都写不下去了! 第四十七章求取秘药 即便明教中人都赶了过来,拿着剑的那位钱一也依旧一脸苦相,连嘴角都没动一下。 无迹盯着他手中的绝世宝剑,轻眯了下眼眸:倚天神剑。 对方有备而来,无迹赤手空拳自然不堪,张叁丰缓缓开口:“无迹,你过来。” 少女躬身俯首,张叁丰站起身:“我除了太极拳之外,还有一式太极剑,你且看好。” 说着,拿了一旁的木剑,在众人目光下将着一年来的心血堂而皇之的传授给徒孙,众人只能看得见道袍飘逸身影坠连,残影甚至比实体还要清晰。 等他收剑时,屋中大部分人都是一头雾水,张叁丰却低头看着少女:“如何?记得几成?” 无迹展眉:“叁成。” “呀坏了,张真人,你这剑法玄妙,我们教主还没看清,能不能重新来一遍?”周颠嚷道。 张叁丰笑而不语,只道了八个字“神在剑先、绵绵不绝”。 无迹俯首一拜:“不足一成。” 堂内传来嗤笑声。 片刻后,少女缓缓睁眼:“这下全忘了。” 明教中人都面露急色,周颠更是扎耳挠腮,但张真人却饱含深意满意一笑:“好极,去吧。” 无迹接了木剑,身影起快,只见左手剑诀,一把将木剑横扫在倚天剑脊,那位苦脸剑客赞赏看了眼,手腕一沉,顺着力道将木剑绕住。 原来刚刚无迹从太师父那学到的并非剑招,而是剑意,张叁丰问她记得几成,就是要她全数忘记,这样才能融会贯通,领略太极剑的真正道义。 少女手持木剑,与那钱一打的有来有回,但见倚天光芒大胜,各式各样精妙绝伦的剑招都被试了出来,而无迹始终不急不缓,画圆抵御,仿佛无论多凌厉的剑招在这圆心之中都能被一一化解。 钱一比剑数十年,从没遇见过这样的事,心头大惊下,剑法也越来越糅杂,最终居然不堪忍受,大喝一声直朝着圆心刺入,而圆心之处正是无迹心胸。 如此破釜沉舟的一击,一方面是对自己剑术居然在这女娃现学现卖下丝毫没有作用,另一方面则是自己手持倚天,如何能甘心被压制,是以气血上涌,直刺而来。 少女皱眉,手捏剑诀,将木剑横身一挡,居然以手心为点,剑身一转,木剑含了阳刚内力,直直斩向钱一双臂。 千钧一发,若是钱一不松手弃剑,那就只能被斩断双手,无迹本意是要逼他手中的倚天,却不料钱一咬着牙,即便是双臂被砍也不肯弃剑。 霎时间,钱一断肢紧握着倚天,铿然落地。 少女看着地上抽搐的残肢,忍不住颤抖了下嘴唇,这钱一剑法如此玄妙,定是练剑数十年之人,没了双臂比死了还难受,但他居然这都没松手! 正当众人为这变故哗然时,从那青衣老头身后钻出来两个人,一人拖着昏迷的钱一,一人捡起地上的残肢和神剑,手脚十分干脆的退了回去。 赵瑾一直坐在轿中,看见明教中人纷纷赶来,知道此次行动也无甚希望,于是右手曲起双指懒懒扣了下轿板,刹那间那个青衣老头心领神会:“今日看在明教张教主的面子上,我们就不为难武当了,若有机会,改日再来讨教。” “慢着!”无迹看他们要走,连忙开口,“黑玉断续膏!”她双目直视着轿中的赵瑾,这群人全是他的手下,跟其他人都是无用纠缠,还不如直接问他要。 赵瑾呵笑一声,再次掀帘朝她看去:“张教主想要向我求取此药?” 无迹听他声音温润,舌尖在“求取”二字上缠绵良久,语中暧昧,但又不能反驳,只咬着牙应下来:“是。” “既然如此,”他拉长声音,“张教主答应我叁件事情,我就将此药双手奉上,如何?” “什么事?” “我还没想到,等我想到再告诉你。” “那不行!”无迹皱眉,“你叫我死,我难道也要去死吗?” “呵,自然不会。”赵瑾只留下这一句,便收回了手,黄缎软轿立刻被抬起,而其余众人纷纷跟上。 无迹正满头雾水,刚要上前拦住,就被一个灰衣老者挡在面前,目光狠辣警惕一眼,颇有告诫之意。 少女犹豫了下,那人脸上青黑痕迹,很明显是玄冥二老之一,自己对上他们暂且不利,于是忍耐了下没有追上去,而是回来看着受伤的张叁丰:“太师父,您怎么样?” 张叁丰摇摇头:“没什么,不过是中了金刚般若掌,调息个把月就能好。”无迹这才知道太师父的伤势远比看上去严重,连忙将他扶到内殿为他运功疗伤。 等伤势渐缓后,无迹也将自己的遭遇和盘托出,从她如何从蝴蝶谷求医一直到光明顶之战,无一隐瞒。 张叁丰听了后长叹一声,叹了句命途多舛,心中心疼她多磨多难,但是也对她每每逢凶化吉的气运十分庆幸,听说她已经当了明教教主,更是温和颔首,要她带着明教中人好生向善。 等到无迹与太师父话毕出来后后,明教众人才上前禀告,殷六侠殷梨亭已经被带回了武当山,而其余教众皆在殿外候命。 少女思忖了下:“天地风雷四门派出人手去查探七大门派失踪之人的下落,剩下的和五行旗之人一起,由鹰王和五散人带领前去襄阳抗击。” 襄阳地界,常遇春等人正在与元军抗争,此时硝烟四起,明教教义所在,定要驱除鞑虏,光复中原。 “是!”众人领命后纷纷退下,杨逍与韦蝠王原地待命。 “杨左使,韦蝠王,等四门探听消息后,我们便动身前去营救七派。” 杨逍犹豫了下,立刻领命,而韦蝠王则是心直口快:“教主,七大门派一直与我们明教为仇,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费心营救他们?”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七大门派要是出事,我们明教必定唇亡齿寒。” “是!”韦蝠王立刻低头领命。 等到将事宜安排完毕后,无迹拧着眉回忆着大殿上赵瑾留下的一眼,兀自出神。 “姐姐。”少年轻轻走近,“你在烦恼黑玉断续膏吗?” 无迹愣了下,继而微笑:“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你。” 她转身看着乖巧的少年,坦言:“我在想赵瑾是什么意思。” 小昭浅浅道:“那位赵公子,别有所图。” 无迹立刻皱眉问道:“他图什么?” 少年那双蔚蓝眼眸在她身上迟疑了下,继而缓缓摇头:“不知道,但不得不防。” “可那黑玉断续膏......”无迹皱眉,“叁师伯与六师叔的腿伤,我又不得不治。” 见少女百般苦恼,小昭犹疑垂下长睫,心中两相比较下,还是不想看她不开心,于是轻声开口:“教主不如追上去看看。” “追上去?” 绝色少年神色淡淡:“那位赵公子语有不明,但又主动提出要叁件事情,便大抵是希望教主能主动找他私下商谈。” 无迹一愣:“真的?” 小昭浅浅勾了下唇角,叁清殿上,所有人都未得那位赵公子正眼,只有少女一人,不但屡屡让他开口,更是再叁掀帘,这番特殊对待,如何瞒得过一向心思缜密的少年眼睛,何况他对无迹的事十分关注,那位赵公子,恐怕也不是什么简单之人。 第四十八章孤身付险 听了小昭的话后,少女仿佛醍醐灌顶立刻动身追了上去。 之前的醉客山庄一事过后,无迹派人暗中调查过那人身份,可无论如何查探都一无所获,原本以为这次也不一定能追得上,但出人意料的是那顶黄缎大轿煞是惹眼,顺着官道居然也能摸到赵瑾的方位。 无迹循着路人的指引,到了静安城下时天色已经擦黑,她原本以为赵瑾会入城投宿,却不料那人虽然一副汉人模样,但跟那些蒙古贵族一样在外扎营。 无迹暗中生疑,之前那群元军说主子是赵瑾,自己还以为凭他的智多近妖,许是谋士军师之类的,现在一看倒不是那么简单。 那顶黄缎大轿堂而皇之的放在一边,紧挨着一个金驼色毛毡帐篷,比平日见到的圆帐篷足足大了好几圈,想必那就是赵瑾的住所,无迹暗自皱眉,赵瑾一向狡猾狠辣,如果不是必要,自己并不想跟他见面。 有些为难下,忽然听到不远处的随军帐篷有人哀叫,无迹见左右无人,潜入一看,居然是钱一孙二李叁!叁人应该是刚接受完救治,帐篷里还残留一股子药味儿。 无迹想到孙二被自己折断双臂,如此伤势一定会动用门派秘宝黑玉断续膏,若是能从他这拿到,倒也不需要去见赵瑾了! 她蹑手蹑脚凑近,只见帐中圆木桌上摆了一排药物,有止血止疼的,也有断骨生肢的,其中有一白玉瓶,触手升温,显然不是凡品,也只有这个瓶子上没贴任何标签。 无迹连忙打开,里头是乌黑的药膏,闻了下有些刺鼻的凉意,她又凑到孙二双臂,见他手臂上涂满了黑膏,无论是样子还是气味都跟瓶子中的一样,忍不住一喜,拿了那瓶子就出了帐中。 一路上都平安无事,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按照赵瑾的能力,要是不想让自己发现行踪,自己怎么可能找得到他!还有这药,她又拔开瓶塞闻了下,西域那边的东西,她也不太熟悉,无法断定此药真假。 皱眉思索了会儿,少女悄悄潜伏靠近正中那个金驼色大帐,一路上没发现什么守卫的人后更加警惕:赵瑾武功一般,但他手下不乏高手,更是有玄冥二老这样的护卫,按理说不可能没人守夜,悄然将白玉瓶塞进怀中,她决定看看赵瑾到底在搞什么鬼。 帐篷厚重,密不透风,也看不见任何影子,无迹轻轻挑开一道帘缝,映入眼帘是两排红木交椅,对着一张议事长桌,室内烛光温暖却不见人影,侧耳听了会儿也没有任何声音。 她正兀自生疑,觉得平静之下暗流涌动、不宜久待时,只听见从交椅屏风后面传来一道声音:“既有客前来,何必躲躲藏藏?” 果然,这是一道局。 虽然如此,但无迹却并未发现其他人的气息,皱眉思索了下,她还是循着直觉走了进去。 绕过屏风后,只见赵瑾正坐在榻边,面前红木矮几上是瓷白茶具,他神态闲适,右手握着堪比雪色的杯盏,不急不缓朝着唇边一递。 无迹满脸写着警惕:“你是故意透露行踪的?” 赵瑾缓缓一笑,将手中茶盏放到矮几上:“若非如此,你怕是一年也找不过来。” 少女脸色一僵:“你说我蠢?” 赵瑾轻笑出声,一双瑞凤眼映着潋滟烛光:“哪有,张教主英明神武,独身来我这龙潭虎穴,自然是有勇有谋。” 无迹听出他语中狭促之意,拧着眉不想搭理,直接从怀中掏出白玉瓶:“这是黑玉断续膏吗?” 面前男子目光凝在她手上的玉瓶上,缓缓起身一步一步走近,声音轻慢:“张教主,你不但独身前来盗药,还要问我这药是真是假,真的视我赵瑾如无物?” 无迹不躲不避迎了上去,钟灵毓秀的雪白小脸上是夺目至极的自信,勾唇一笑:“赵公子的确厉害,手下高手比比皆是,但我张无迹若是要走,天下倒还没几个人留得住。” 赵瑾垂眸看着面前的少女,他对狂妄自大之人一向嫌恶,但是却不知道这狂妄之色在少女脸上居然会如此耀眼,仿佛她合该如此自信,仿佛那双眼除了自己确实不应该再容下任何人。 他噙了笑,乌黑睫羽压下,声音缓缓:“那药,确实是假的。” 无迹猛然抬头看他,撞进他含情带笑的眼中,耳边是他絮絮低语:“我已经给了张教主这么多提示,若是张教主一意孤行,到了这帷帐也不愿与我相见,让我此番心血付与东流,那我也就只能让你吃个亏了。” 一番话说得春情娓娓,深情几许,仿佛面前之人并非宿敌,而是相念已久的心上人。 只是他这番眉眼迤逦,咫尺远的无迹却心头冰凉,一脸震惊:“你居然对自己的下属都如此狠辣!” 赵瑾对少女不解风情的举动有些无奈,缓缓一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无迹将那白玉瓶放在桌上:“黑玉断续膏呢?” “不急。”赵瑾悠悠转身,背对少女,“我想问张教主一个问题。” “什么?” “你孤身来此,当真【仅仅】只是因为自恃武功?”他在‘仅仅’二字上过分着重。 无迹轻抿了唇没有立刻回答,赵瑾没听到回复忍不住再问:“你——就没有别的任何想法?” 满帐寂静,只有烛火微微摇曳。 少女迟疑半晌,开口:“我还有件事想问问你。” 赵瑾咻然转身,绣着青竹的华贵衣摆在空中荡过,他盯着少女,目光隐隐渴求:“什么?” 无迹被他这模样惊得愈发不定,迟疑开口:“我,我小时候遇见了个汉家公子,是不是你?” 那日地牢,赵瑾半恨半怨的眼神,实在不像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一身锦缎长衫的贵公子低声笑了,琥珀色的眼瞳中水色空濛,隐隐有春山浮动破晓之阳的惊艳:“张无迹啊张无迹,你虽然笨,却也不算无可救药。” 看来他确实是当年那个嚣张任性的贵族少年,无迹舒了口气,小时候的事谁还记得请,她只记得自己被人扇了个耳光,反而是玄冥二老的面目她几乎是刻在心里,那日叁清殿外看见其中一位后才想起来的赵瑾。 不过现在看来,形势也不坏,这赵瑾当年扇了自己耳光,那日地下自己虽然折辱了他,但是他也打了回来,这样算下来他也是欠自己人情的。 于是愈发自信:“我也回答你了,拿黑玉断续膏来!” 赵瑾顿了下笑意:“张教主真是清醒,叁句不离此物。”见少女又要皱眉,他也缓叹了下,“罢了,既然教主心心念念,那我也自当奉上。” “只是,我要你答应我叁件事。” 第四十九章第一件事 无迹皱眉:“你不说清楚,我怎么敢答应?你一向心思莫测,要是让我自裁,或者让我去摘天上的星星,我难道也要答应你吗?” 赵瑾勾唇:“我哪里舍得你去死,也不会叫你去摘什么星星。” 无迹救人心切,于是抿唇道:“那我也有前提,这叁件事,一不能违反武林道义,二要我力所能及,叁要不违反纲常伦理。” 赵瑾悠悠歪头看去:“张教主的规矩可真是多。” 无迹凝眉盯着他:“你不同意?” “同意。”他笑眯眯站起身,缓缓走近,“如何能不同意呢。” 二者挨近,赵瑾比她高上不少,正垂眼看着少女,而无迹闻到他身上传来的馥郁涎香,刚觉得有些不适想要躲开,却被男人凑近耳畔:“第一件事——” 什么? 少女刚刚转过脸,下巴就被赵瑾双指拈住微微抬高,那双瑞凤眼晕着煌煌烛光压了下来,俯身就要亲下。 无迹慌忙扭开脸,神色震惊,心头鼓噪:“你做什么!” “怎么?这一没违反武林道义,二又是你力所能及,叁来——你未婚我未娶,自然也不违反纲常。”赵瑾压低声音凑近,仿佛引诱一般缠绵低语。 “你.....”无迹目光躲闪,从脑中飞快想着拒绝理由,“我,我与你又不是两厢情愿,这——” 话还未完,就感觉下颌上的手指一用力,小巧的下巴被掰了回去,登时被堵住双唇。 她瞪大眼睛,当即手心运气就要拍出一掌,只是在刚刚触及男人肩头时,眼前忽然闪过他刚刚眉眼的潋滟欢喜,忍不住一顿;又想到这人喜怒无常手段狠辣,若是不遂了他的心,拿到黑玉断续膏更是比登天还难,既然...既然他有意如此,那便为了师伯师叔忍耐一番。 少女左右思量下,将那白皙手掌缓缓垂落。 赵瑾察觉到少女那掌虽然运了气却迟迟下不去手,心头一软,原本有些泄愤的吮咬也转而柔和,轻轻舔了舔少女丰盈的下唇,顺着双唇中间探了进去,舌尖灵巧勾开银牙,浅浅试探,深深情谊。 尊贵如他,也委身求得所爱,长睫颤颤,渐吻渐深渐缠绵。 无迹一心想躲,步步后退,但腰肢被搂住,后脑也不知什么时候抵上了帐篷,一时间避无可避,伤又伤不了,躲又躲不掉,只能被迫承受。 透过密密眼睫,她朦胧看见男人因为情动而轻微颤抖的长睫,和眼尾处一粒小小的痣,眼前又朦胧闪过年少相遇的场景和他在地道中半愤半恨的模样,又想到他刚刚眼底欢喜的神色,彻底歇了抵抗的心思。 赵瑾敏锐感受到她的无力,从缠绵的试探愈发肆无忌惮,勾着她舌痴缠,肆意点染,将藏在温和笑意下的骄矜霸道全都托出,要她全部接受才好。 等到红烛缓缓落下一滴烛泪,染上鎏金烛台后,那困束二人的吻才堪堪结束。 赵瑾抵着少女的肩头,听见她有些不稳的呼吸后低声笑了出来,微哑的嗓音凝着情动,低沉又缱绻笑声让人面红耳赤,慵懒的满足令他情不自禁眯着眼,餍足想要低头再附上一吻后,却被少女用微凉的一指隔开。 无迹眼尾有些湿润,双唇红艳微肿,还有些微微的破皮,但是神情十分冷静缓缓开口:“这是第二件了。” 刚刚是第一件事,再吻上来就是第二件了。 赵瑾一愣,继而低头一阵轻笑,与刚才不同,这笑缓缓大声,他松开搂着少女的手,笑的前仰后合,仿佛遇上什么普天同庆的喜事一般。 最后在无迹疑惑的目光中,他伸出白玉的骨节,缓缓擦了下艳色双唇,洇红眼尾是冷意的嘲讽,他盯着少女:“张无迹,你可真是铁石心肠。” 无迹抿了抿唇,伸手将唇上水色敛去,不知为何有些理亏,撇过头不敢看他:“黑......黑玉断续膏。” 帐中浮起一声冷笑:“放心,我赵瑾说话算话,黑玉断续膏,稍后奉上。” 少女觉得这帐中气氛着实煎熬的要命,即便是当日光明顶大战也没有这样苦恼,她点了一下头,就迫不及待要离开:“那,告辞了。” 一身玉锦长衫的男人看着少女迫不及待逃离的背影,目光沉寂,明灭不定的眸光翻涌了阵,各种诡谲毒辣的毒计在心头闪了个遍,最终还是垂下眼帘,缓缓呵了口气,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沉郁。 少女顾不得喘息赶回武当山,一路上确实有些逃命的意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赵瑾伤人在先,但是自己偏偏就像对不起他一样。 有些烦。 刚心不在焉踏进山门,还没跟身边道童打个招呼,一支穿云箭直直射了过来,无迹立刻回头。 躲在山中的人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狠狠插进门边柱子上的长箭,箭头入木叁分,箭尾还在颤颤。 “小,小师叔!”看门的两个道童被吓得声音颤抖。 无迹走上前,伸手将那支箭拔了下来,取出箭头贯穿的信,展开。 “锦盒夹层,灵膏久藏。元宝中空,内有药方。二物早呈姑娘左右,何劳忧之深也?” 字迹端方,勾连处运笔又很是遒放,与赵瑾表面谦润实则狠辣妄为的性子极为相似。 无迹细细看了一遍,忍不住喜上心头,连忙将他送的那支盒子拿了出来。 钱袋中的金子果然一捏就碎,里面是迭成小小一团的药方;而在锦盒底部也有个暗扣,里面满是黑漆漆的药膏,闻上去一股清凉药味。 无迹将那药方打开,居然是七虫七花毒的解药,她忍不住怔然,自己从钱二拿到的,不但不是黑玉断续膏,还是七虫七花毒,若是自己当时以为偷到秘药了,想必叁师伯和六师叔都会中此毒。 真是手段狠辣。 她愈发后背生凉,无论哪种结果,他都早已经想好了退路,如此算无遗策的人物,到底是什么身份? 等无迹将黑玉断续膏为叁师伯与六师叔抹上后,见二人都说断骨处传来绵痒之感,又把脉确认二人渐渐好转,才终于放了心。 她刚要起身就看见杨不悔端着药走了过来。 “无迹姐姐,我已经把药煎好了。”少女艳如桃李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咦?”无迹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之前照顾六师叔的是不悔勉强算是光明顶无人,但是已经到了武当,遍地都是小道童,怎么还是不悔煎药。 “这么晚了,不悔妹妹你快去歇息吧。” 少女摇摇头:“我要在这陪着殷六侠。” 无迹想了下,许是因为纪姑姑与殷六叔的事情,不悔有些歉意,于是也没放心上:“好,有你在我也放心,我先回去了。” “嗯,无迹姐姐早些休息。” 第五十章来日方长 刚回到房中,无迹就看到黑不溜秋的屋中站了个人,她走了过去:“小昭?你还没睡么?” 少年缓缓点亮烛火,灿若星河的眼眸轻轻移了过来,目光在少女的唇上停留了片刻:“姐姐回来了?” 无迹察觉的小昭似乎有些不对劲,声音也有些木木的,忍不住凑近观察了下:“你怎么了?” 二人挨近,少年手中还拈着烛台,愈发看清少女唇上的艳与唇角的伤。 “你,你怎么了?”无迹手忙脚乱起来,忙不迭伸手用衣袖擦他的脸,“你怎么哭了?” 映着烛光的泪珠顺着少年冷白的脸颊颗颗滑落,那双澄澈湛蓝的眼中噙满了水光,他哑着声音:“他欺负你了?” 无迹一愣,这才知道小昭说的是什么,躲闪过眼:“没,没有。” 少年脸上的泪愈发汹涌,他加大声音,喑哑的嗓音中是不甘:“那你是自愿的?” 这,倒也不能这样说。 无迹脑子一片混乱,她正在绞尽脑汁找理由时,忽然听见“咔哒”一声,银质烛台落到冷冰冰的地上,燃着光的红烛因为紧紧贴着石板而渐渐熄灭,室内光线暗了下来,最终漆黑一片。 双目暂时无法视物,少女只察觉到有人攥住了她的手腕,然后细碎的呼吸贴了上来,继而是柔软又清浅的唇。 鼻尖是少年干净清爽的气息,夹杂着皂角的香和树叶的微涩,贴上来的温热躯体瘦韧而有力,但又透着浅浅的颤抖。 唇齿中传来浅涩的苦,是他刚刚的泪,少女扭过头,避开他的吻。 “小昭, 你冷静些。” “他可以,为什么我不行?”细微到仿佛呼吸一样的质问,转瞬消失。 无迹硬下心肠,握着少年的手腕将他带出门外:“你好好休息吧。” 月上中天,阶凉如水,深秋的风将少年的衣吹的高扬,乌黑卷曲的长发也在风中荡起妩媚的弧度。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那双湛蓝的眼刻满了不甘,漂亮的十指攥进手心,留下深刻的掐痕。 来日方长。 他安慰自己。 只要自己还能呆在她身边,那就没什么做不成的。 来日,方长。 被赵瑾和小昭二人折腾的一夜没睡,无迹一大早就起床去看武当弟子练功了,早课结束后刚回到房中,就看见少年正在摆早饭。 出了昨天那档子事,她有些不知道如何面对少年,刚想不动声色避开,就被屋中的小昭觉察。 “姐姐。” 无迹缓缓转身朝着他走去:“你怎么起得这么早?”她装作失忆,不想让二人尴尬。 少年微笑摆上碗筷递了过去:“我有事想跟姐姐说。” 无迹动作一顿,继续装:“啊?甚么事?” “昨日,”少年抬眼无比真诚看着她,“姐姐拒绝我,是觉得我一时冲动,但我确实——”他顿了下,乌黑蜷曲的睫毛眨了又眨,最后仿佛终于鼓足勇气,直视着她,两颗瞳眸仿佛水洗过的碧海晴空一般明亮透彻。 “很喜欢姐姐。” 少年声音认真又坚定,过分赤忱与干净的模样,让任何人都忍不住为之一动。 无迹木讷看着他,手里的筷子也掉了下来:“你,你——” “你”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少年轻轻微笑:“我知道我配不上姐姐,既是一身挡下七派的绝世女侠,又是明教万中无一的教主,如今又救了武当,是天下一等一的传奇。” “可对我来说,那些都是虚的。” “那日,光明顶,密道中,救命之恩,永志不忘!” 看着少年灼灼目光,她张了张嘴,干涩道:“不过是,举手之劳。” 少年垂下眼睫,笑容落寞:“是,对您来说是举手之劳,您可以救成百上千个小昭,但是小昭这一生只能遇见一位张无迹。” 无迹彻底说不出话,她愣愣看着少年。 “是以,就算千难万难,我也想呆在姐姐身边。”那双湛蓝琉璃眸清楚倒映出少女的模样。 “永不背叛,永不相弃。” “就算姐姐日后有了心上人,我......”少年哽咽了下,但还是目光坚定,“我也待他像姐姐一样好,伺候他,好不好姐姐?” 无迹怔愣半天,人生途中第一次有人示爱,这番淋漓尽致的爱意,如此炽热真挚的情感,将她原本模糊一片的理智烧得更加摇摇欲坠。 “小昭,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她磕磕绊绊的解释。 少年轻轻摇头:“姐姐也不需要有多好,当日既然是姐姐你,那么这辈子就只能是姐姐你了。” “我从小无父无母,又因为双瞳异色,所以村子里没有人会搭理我,也没有人会跟我玩。我的养母,她很严厉,教导我道法衍卦与军法谋略,要是我学不会,就没饭吃。” “我为了讨她开心,就拼命学啊,我第一次背完伏羲六十四卦,那年我七岁,很高兴的去找她,我甚至连奖励都想好了,我想问她能不能抱抱我。” “可是她说,这些是我应该做的,我没有资格讨要赏赐。” 少年的神态没有变化,甚至语气也没有变化,只是微微抿了下唇角。 “十四岁,我被丢在光明顶山脚,她让我潜入明教。我照做了,为了营造悲惨身世,我改头换面,装瘸扮丑。” “所以整个光明顶上,没有人会和善对我,他们觉得面由心生,我不是什么好人。对我最好的应该算是杨左使——因为他会把千年玄铁制成的脚镣给我。”他笑了下。 “可是姐姐不一样。”少年冲着她也笑了下,眼里闪着光,“你没有嫌弃我,也没有舍弃我。”他无数次想过,洞穴内为什么少女没有把他推出去当人盾,为什么没有把累赘一样的他丢下呢? 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如果换成是他自己,身边有一个丑陋跛脚的拖油瓶,他想自己应该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掉。 可是她没有,不但没有,还率先把自己塞进密室。 他从来没有被这样坚定地选择过。 无迹听了他的独白,看着神色哀寂的少年忍不住开口安慰:“我也父母双亡,小时候差点死去,但是周围的人始终没有放弃,他们告诉我,只要活着,就会有转机。” “如果一个人没有作恶,那么任何人都不能随意处决他的生死,即便他再弱小。” “而且,没有人喜欢有什么大不了的。”少女微笑,“现在没有,以后会有,你这么漂亮,日后会有很多人喜欢你。” “也包括.....姐姐吗?”少年神色惶惶,渴求之色溢于言表。 无迹犹豫了下,在看见他眼中的光即将熄灭时立刻点头:“当,当然,但,但也不是那种喜欢。” 少年终于笑了,蓝瞳含光,潋滟生辉:“没关系,我不介意。” 无迹顿了下,她觉得的有点不对劲,好像不是他介意不介意的问题,刚在困惑,就被少年凑上来吻了下脸颊。 “我喜欢姐姐,永远都喜欢。” 她楞楞抬手摸了下脸颊。 作者: 小奶狗真实想法:姐姐有了心上人,我表面温和伺候,实际暗下杀手,你们都去死! 至于为什么最后屈服了,那还不是因为斗不过(摊手) 第五十一章往赴大都 午后,无迹正在后山竹林打坐,忽然听到杨逍的声音。 “教主。”一身白衣的男子面色罕见凝重。 “怎么了,杨左使?” 杨逍奉上一封书信,无迹拆开看了下,忍不住一愣。 信上是巨木旗传来的消息,几位本教弟子前些时日看见有不明队伍关押着一群武林人士赶路,那群武林中人大部分穿着黄白僧袍,中间更是一位赤红袈裟的高僧。 巨木旗猜测他们或许是少林弟子,于是悄悄潜伏跟踪,结果居然发现那支队伍的终点居然是元大都!而跟踪的路上也陆陆续续见到了峨嵋派与昆仑派的人,无一不是毫无反制之力,于是猜到此事牵扯必定不小,便立刻上报,只可惜前些日子明教重振不久,杂事太多,这等外事自然也被搁置了。 无迹皱眉:“难道,有朝廷插手?”武林中人一向与朝廷两不干涉,那些鞑子居然如此逾矩! “若非朝廷,天下没人有这样的实力!”杨逍沉稳开口,“教主可知那位醉客山庄的赵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无迹摇头:“虽然我们接触了几次,但是对他的身份我依旧一无所知!” “属下斗胆猜测,赵瑾与朝廷命官必定有牵连!”杨逍想了下,还是往稳妥了说,“而且我也暗中派人查探过醉客山庄,不得不说那位赵公子魄力不凡。” “怎么?”无迹疑惑看去。 “周颠那种俗人都称叹雕梁画栋的山庄,在一夜之间毁于一场大火。”当日的事他没有参与,只能从他人那儿得知消息。 “什么?”少女震惊的微微睁大眼眸,那样一座山庄,就毁了? “还是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只剩断壁残垣!”杨逍补充道,“如此决绝的手段,许是那位赵公子担心明教报复。” 无迹缓缓看着纷飞的竹叶,眉头轻拢。 赵瑾,元朝,大都。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教主,可能我们要去大都一趟了。”杨逍提出建议,“而且,大都危机四伏,为保教主安全,不如从五行旗抽出人手——” “不!”少女坚定摇头,黑白分明的眼眸定定看着远处,“五行旗在襄阳苦战,我们不可以调离兵力。”她不懂行军打仗,但是这种情况绝对不可能为了个人安危将教众兄弟置于不顾。 “我们叁人先去查探一番,找到了机会再召集教众也不迟。”若论自保,她、杨逍和韦蝠王叁人也绰绰有余了。 杨逍敬服颔首。 “事不宜迟,明日一早就出发。” “是。” 此行危险,又事出从急,无迹不得不让小昭和不悔一起呆在武当。 只是这话刚一出口,就被少年摇头打断:“姐姐不带我?” “此行危险,元大都一向排斥中原武林人士,你若是去了会受欺负!”无迹怀疑他刚刚没听懂,又解释了遍。 “我已经跟姐姐说过了,永不相弃。”少年垂着眼帘也不看她,神情淡淡,“若是姐姐执意不带上我,那小昭便自己跟着,姐姐轻功卓绝,去大都不过叁五日,那我就走上半个月、一个月,总能追上的。” 无迹有些沉默,她觉得小昭这孩子是不是有些偏颇? “姐姐,我从来都不需要‘为你好’。”少年抬眸看着她,神色是铿然坚定的清丽,“我不会拖姐姐的后腿,如果是姐姐,前方刀山火海也甘之如饴。” “我害怕的,是姐姐不要我。”那双蔚蓝眼瞳居然也有这般热烈如朝阳的时刻,少年漂亮的唇一字一句,“宁可赴死,不愿独活。” 少女怔怔的看着他,启唇却犹豫没有说出话来,末了无奈笑了下:“可以,但是路上辛苦,你不许吵。” “我不会的!”少年双眼顿时点起辰光,信誓旦旦向她保证。 看着露出几分少年稚气的脸庞,无迹这才松了口气,刚刚小昭的模样太过凛然了,如果自己拒绝,他真的会说到做到,一步一步走到元大都去。 默不作声揉了下额角,少女无声叹息,应该是小时候的经历所致,趁着现在多多教导他回到正轨吧。 为了顾及到小昭,无迹就提议雇一辆马车,杨逍与韦蝠王二人也并无微词,四人上路前往元朝大都。 一路上走的都是官道,平坦路上每隔不远就能看见一堆人,衣衫敝缕的往前挪,无迹在车内看见这等情况,忍不住拧眉。 早就听说元朝对汉人颇有成见,如今大乱四起,这些普通百姓更是直接受到波及,流离失所,如此乱世,也怪不得大元被武林中人不齿。 小昭见少女神色落寞,凑近喊了声:“姐姐怎么了?” “兴亡之苦,在百姓矣。”少女垂着眼,吐出了一句话。 闻言,除了在外驾车的韦蝠王,小昭与杨逍各自思潮翻涌,末了,杨逍也是叹了口气,而少年则是伸出手,轻轻搭在她的手上。 少年的手温热柔软,修长的五指微微收拢,将她露出的指尖合在掌心,目光凝神又专注,含着浅浅宽慰,无迹抿了个笑,示意他无需担忧。 一路风餐露宿,总算到了大都,杨逍找了家还算不错的客栈,要了四间上房,而无迹则是与韦蝠王在一旁跟小二打听消息。 “小二,我家小姐刚来大都,想问问这儿有什么去处游玩?” 那年轻小二看了眼无迹,又看了眼她身旁的小昭,直接将这二人认成了乔装打扮后出门游玩的富家小姐少爷,心中暗叹这对姐弟好颜色:“哎,您这会来的可巧,再过两日就是大元的‘祭穆节’,那些皇亲国戚都要乘车到最南边的祭坛!那阵仗,可大了呢!” “祭穆节?” “是啊,是他们那些蒙古贵族的习俗,相传是祈求上天保佑今年能平安过冬的节日,因为每年冬天雪灾都会冻死很多牛羊,所以这对他们来说是仅次于过年的大日子!”那小二说的抑扬顿挫。 无迹想了下:“除了这个节日,还有什么地方吗?噢,毕竟我们好不容易来一趟,总要到处看看。” “还有那可就是北面的万安寺,那可是皇家寺庙,都是些尊贵的夫人小姐!还有足足十八层高的宝塔,雄伟的很!而且据说万安寺的求签很灵的,小姐可以去看看!” 突然那小二叹了口气:“对了,我忘了,现在您也进不去。” “怎么回事?”无迹觉得有些隐情。 “不知道啥时候,也就前几个月吧,万安寺高塔里来了群西域喇嘛和番僧,那群人脾气古怪,嚣张得很,一来就住进了万安塔里,所以那座塔就被朝廷封了。” “那群人毫无王法,路上见了好看的女子就不管不顾掳了去,若是有人提出异议,直接就被当场打死,哎”那小二顿了下,自知失口,也没有继续,“各位的菜马上就来,还有啥吩咐吗?” 韦蝠王挥手:“没了,你下去吧。” “哎,谢谢各位爷。” 第五十二章万安寺 “小姐。”杨逍在一旁听了半晌,很明显是对这个万安寺十分怀疑。 少女皱了下眉:“我去看看。” “不可!万一那处守卫森严,您若有不测该如何是好!不如我和韦蝠王一起跟着?”杨逍皱眉,一旁的韦一笑和小昭也是满脸不赞同。 无迹倒是摇头:“人多反而不妙,况且我只是查探一番,绝对不会暴露行踪。” “教主!”韦蝠王急的都忘记了掩饰。 少女侧头:“难道你们信不过我的轻功?” “自然不是,只是若是教主中了诡计——” “敌在明我在暗,就算他是叁头六臂,怎么算得出我们什么时候去?”无迹思量了下,“何况,我只是勘探,查到七大门派的人之后就回来,绝不擅自行动。” 杨逍与韦一笑见她如此笃定,知道她意已决,也只能同意,倒是一旁的小昭,垂着长睫抿了下唇。 众人用了饭后,太阳还没下山,无迹有心在夜间行动,于是趁着天色还早就带着小昭上街踩点。 “这条路一直通向万安寺中,所以沿途十分热闹。”小昭似乎没有出来逛过,漂亮的眼睛忍不住新奇的打量着商贩。 无迹抬头看着不远处显眼至极的高塔,将附近地势情况暗中记下,回头看见少年一脸兴致,忍不住一愣。 “怎么了?”即便少女没有任何表现,小昭依旧敏感觉察到她的不对劲。 无迹垂了眼眸:“我向来不重外物,衣物配饰干净顺眼就行,你一直跟在我身边伺候,从来都是灰扑扑的,以前没注意,现在倒是觉得实在是委屈你了。” 少年生的极好,乌黑微卷的长发与冰玉一样的瓷白肤色衬得他栾秀无双,双唇洇红微润,煞是多情,偏生一双眼是清澈见底的湛蓝,将少年的俊美与纯质完美糅合。 只可惜,小昭跟着自己一直奔波,身上穿的都是毫无亮点的随侍衣物,绝艳的好样貌也被掩埋。 看着少女似乎真有些愧疚,小昭弯眸笑了:“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哪有什么委屈,不过——” 见无迹凝了黑白分明的眼看向自己后,少年凑近看着她:“姐姐要是真的觉得对不起我,那就送我个礼物吧。” “什么礼物?” 小昭笑着转过头:“礼物都要我想吗?那姐姐可不怎么诚心啊。” 无迹一想也是,于是便心头默默盘算,衣物?折扇?香囊?好像纨绔子弟才喜欢这些,那玉佩?小昭年纪小,不知道他喜不喜欢什么玩物。 二人相携,在人流中慢慢往前走着,天色擦黑,华灯初上,暖黄的光照亮了长街夜市,众人熙攘喧闹。 小昭故意被人撞了下落后两步,然后慌忙追上来伸出手牵住少女:“姐姐,人好多,我拉着你。” 无迹丝毫没有觉察,点头回握着他微凉的指尖,二人继续在灯影人流中穿行。 尘世喧哗,少女行有所思,一路上都在打量着周围摊贩门店,而与她相携的少年倒是对周围热闹颇为欢喜,只是明眸如光,眼中除了尘世万物独独一个她。 二人在灯火川流中边走边聊,中间是任何人都插不进来的情谊,小昭看着不知道第几个艳羡的路人怔然离去,将手心少女的五指攥紧了些,唇角笑意愈发明朗。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小昭看着比开始冷清不少的街尾,轻轻拉住无迹的手:“姐姐,我们回去吧。” 少女顿住,回头看他:“可是礼物我还没想好。” 少年微微一笑,背后是烛灯明霄,却不敌他眼中璀璨流光:“我已经收到了,这一路上姐姐都在想我,这就是我最满意的礼物。” 无迹一愣,她忍不住提了下唇角:“这样就够了?” “自然!”小昭毫无迟疑,“我不在乎那些东西,只要姐姐心中有我,我就可以不在乎任何事。” 少年情谊炙热绚烂如烛火,烈烈艳艳,毫不迟疑,毫不掩饰。 无迹觉得脸上有些热,有些不自然的转开目光随口找了句话:“真的?” “也不全是。”少年弯眸,凑近到她耳边,对着白皙小巧的耳廓轻声道,“我有些贪心,希望姐姐心里有我,更希望姐姐能多一点喜欢我,每多一点,我就越欢喜一点。” 趁着晕黄烛光,小昭看着少女白如霜雪的脸颊覆上一层浅浅的绯色,甚至连红唇都有些紧张的抿起,他忍不住弯起眼眸,缓缓退开。 “天,天色不早了,我们早些回去吧。”无迹佯装看了看天边,拉着少年往回走。 客栈中,韦一笑和杨逍还在大厅等着,一看见二人回来后迎了上去,韦蝠王丝毫没注意到氛围:“教......小姐,怎么样?” 无迹只点了点头,说了句“还行”便上了楼。 难道不太顺利?韦一笑看着少女的背影,忍不住疑惑看着一旁的杨逍:“杨左使,这?” 杨逍年少时风流,自然明白二人中的情意流转,他看了眼一旁的小昭,少年正含笑看着少女上楼的身影,其余人似乎从不在他眼中。 杨逍有心开口,但看了眼情势,又忍了下来:这小昭虽然来历不明,但看上去对教主颇为心动,就算他别有目的,只要不危及明教就好,至于教主更不用担心,他比千万教众更在乎。 罢了,年轻人的事。 洒脱一笑,他又坐回了窗边,继续喝茶。 韦一笑急了半天,杨逍也不说话,陪在教主身边的那小子也不说话,但看着二人不急不缓的模样,他倒也放下心了:这二人都不急,那说明一切顺利。 月上中天,北风穿行。 无迹换上一身黑衣,悄然在屋顶跃起,不远处就是万安寺十八层高塔,直入青云。 越靠近才知道,这万安寺中守备森严,五步一卫十步一哨,来去必须核查,那些一向顽性不羁的番邦人士也十分配合,在那些人中无迹还看见了之前武当叁清殿上的熟悉面孔。 果然,这些就是赵瑾的人,这万安寺十有八九囚了七大门派。 趁着风吹树动,无迹轻轻一跃跳到高塔檐角,塔下有许多人巡视,所以即便是她也不得不小心潜行,只能趁着风声小心移动。 “巴鲁杜克,怎么样?”在第四层潜伏时,依稀听到不远处的守卫在交谈。 “没有异常。”有些蹩脚的汉语,应该不是中原人。 “今天主子在,仔细些。” “好!” 二人交谈十分短暂,无迹忍不住感叹自己运气不好,居然遇上了背后主使,一路上也只能愈发小心。 高塔一共一十八层,下五层守卫还算宽松,也能听见些许人声,越往上就越安静,无迹悄悄探视,下面几层住的都是那些番邦异域,第七层开始便都是关押起来的武林人士,自下而上,第七层是华山门派,第八层是崆峒,第九层点苍派,第十层是分开来,左边是峨嵋女弟子,右边则是峨嵋男弟子,在往上叁层依次为昆仑、武当与少林。 其中第十层峨嵋一派最是热闹,似乎聚集了不少人,无迹隔着门窗远远看了一眼,猜到应该是那位主子正在第十层,担心被发现所以也来不及细看。 第五十三章潜入宝塔 今晚撞上了幕后主使,可福祸相依,楼上的守卫也因为这而松懈了不少,因为就算发生意外,也总该是下面出了问题,况且还有这么多高手保驾护航。 看着最高层有些松散的四角守卫,无迹悄然从外面爬了进来,落地无声,在那护卫左顾右盼时一掌挥出,灌气入穴,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而走廊尽头的另一个守卫听到动静走近:“怎么回事齐勃——” 还没走两步,无迹立刻掷出一枚石子直击他胁下,那守卫话没说完就感觉气息滞涩,登时也立刻昏厥倒地。 如法炮制将四角的守卫都处理完后,无迹才从阴影中现身走出看向室内。 高塔石室被改成牢房,牢门是一排木头桩子,地上堆着新鲜干草,少林诸位高手全都被关在里面,幸好环境尚且干净。 方丈等人早就在守卫倒地时觉察到不对劲,只是不知敌友,便暂且不动声色,等到看见少女时纷纷一愣:“张......张教主?” 在此地遇见意想不到之人,即便是高僧方丈也忍不住惊诧:“施主为何来此?” 无迹将这段时间武林大事简而言之,不但说了少林门派被袭,还说了赵瑾装作明教对少林武当下手,又说了西域少林派之事。 “抱歉方丈,当年因为有人作梗,所以我一直对少林颇有成见,是晚辈的不是。”少女沉声道歉,躬身一揖。 方丈摇头:“既有人从中作梗,又是我少林叛逃出去的,贫僧也有无可推卸之责,施主不必挂心,只是张五侠一事。”他叹了口气:“逝者已矣,施主宽心。” “晚辈此次前来也存了救诸位离去之意,敢问方丈可曾见过背后主使?” 空闻摇头:“只知道是个身份颇为尊贵的年轻男子,每次被带出去都无法窥得真容。” 这样的处事,倒是赵瑾的风格,无迹皱眉:“那方丈可知他的目的?” “要劝我们归降大元。”空智一直在一旁听着,插嘴回道。 居然是这样,无迹皱眉:“那诸位?” “我们自然不会答应!”空智的声音微微加大,立刻反应过来低着声音,“我们少林好歹是武林第一门派,朝廷鹰犬我们才不屑,更何况是鞑子!” “空智!”空闻方丈低声,有些愤愤的空智立刻低头不再言语。 “我知道了。”无迹沉重点头,“对了,我看诸位手脚无力、内力无凭,敢问是中了什么药?” “贫僧也不知。”空闻方丈叹了口气,“那药无色无味混在饭菜中,吃了后让人提不起内力,无法运功。” 看来不是毒药,无迹点点头:“方丈忍耐些,晚辈不日定当出手相救。” “小施主,若能如此,便多谢施主了。”空闻叹了口气,他也不想寄托于这个孤身少女,只是实在别无他法,少林又不可能断在他手中,那样他该如何面对师父师祖呢? 见少女在如此危险之地,言语似乎有些流连之意,空闻忍不住开口:“施主可还有事?” “啊是!”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白瓷瓶,面色有些犹豫,“我听闻,贵派似乎有人受伤,所以带了瓶金疮药。” 看着少女递上来的药瓶,空闻没有接:“施主善心,可是已经用不到了。” “什么?他死了?!”无迹震惊抬头,双眼盯着空闻。 “不不!”空闻也被吓了一跳,“少林被俘后暂无人离世,只是众弟子伤都好的差不多了。” “噢,也对。”无迹松了口气,自打被俘也过去了一个月,就算伤势再怎么严重也好得差不多了,她收回了瓷瓶,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少林其余弟子呢?” “都在此处了。”空闻对着问题也有些迷惑,他看着面前的少女。 “还有......还有那位空念大师呢?” 方丈恍然大悟:“空念师弟被关在万安寺前殿了,因为......佛经之事。” 无迹点头,怪不得一直没看见他:“那晚辈先走了,方丈保重。”说完后一跃而去,迅捷如风,眨眼便消失不见。 方丈空闻看着飘逸离去的少女,愣了下:“这张教主?” “怎么了?”空智警惕看着少女背影,“有什么不对劲?” “无事。”空闻摇摇头,这张教主怎么就脱口而出‘他死了’?‘他’是谁?难不成是空念?想必是二人之前有所渊源罢。 想到自家师弟的样貌,空闻也了然颔首,这张教主也是个俗人呀。 无迹从第十叁层下来后,见无人发觉,思量一阵后攀着塔沿往下轻轻一跃,下一层正是武当众人,纷纷坐在地上打坐。 她悄无声息将守卫处理后,趴在牢门前小声喊道:“大师伯!” 宋远桥等人睁眼,纷纷大惊:“无迹?你怎么来了?” 无迹看了一圈,发现诸位师伯师叔们虽然面色不佳,但是浑身没有什么伤处,也松了口气:“我查到七大门派下了光明顶后就被人捉住,一路顺着找到了这里,大师伯你们还好吗?” 宋远桥看了圈走廊,有些不放心,叫了宋白策去一旁看着。 “你怎么进来的?此处守卫重重,你孤身一人吗?太冒险了,无迹!”宋远桥有些不赞同看着少女。 无迹摇摇头:“就算危险,诸位师伯被掳,我又怎么能视而不见,我已经见过少林方丈,他也将大概告知了我,师伯你们在等几天,我定会救你们出去的。” 宋远桥听闻她居然已经见过了少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她少年胆大还是武艺高强。 “大师兄,无迹一片好意,你也别数落她了。”一旁最擅长做和事老的四侠张松溪开口,“无迹啊,此处确实危险,那群邪魔歪道今日似乎也来了,你还是小心为上,我们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 无迹见各位武当弟子都面露担忧,忍不住心头一阵暖流:“我知道了,那各位师伯师叔,我先走了。” “好,小心些。”宋远桥叮嘱她。 无迹点头,对着一旁的宋白策微微颔首后,右手一撑栏杆,翻身而去。 下一层是昆仑弟子,再下一层是峨嵋,那群人似乎还在第十层峨嵋派那,无迹有心查探背后主使,但是想到赵瑾的风格,肯定不会那么轻易就露面,于是犹豫了下还是觉得离开为好。 她在房檐上思忖了下,在抬眼时刚好透过栏杆看见关押在牢门中的昆仑弟子。 第五十四章情动 少女本是无声无息的独立在檐角,却正好看见众多昆仑弟子,有人无精打采,有人愤愤不平,一向自恃身份的掌门何太冲面色都带上几分难看。 众人狼狈百态,那名为‘雪山银剑’的青年却面色如常,牢中烛火昏黄,在他面上却平添几分朦胧,蓝衫白袍的剑客服依旧干净整齐,长眉舒展,眼神温和,清逸翛然,闲信如鹤,仿佛身处桂殿兰宫。 无迹隔着栏杆静静看着他,忍不住轻松一笑:一如小时候,无论多大的风浪,他都能举重若轻。 小小年纪,面对父母双亡的惨剧,依旧能打起精神安慰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心性澄绝。 现在也是一样。 少女看着他,面上是七分敬佩与叁分孺慕:在他眼中,除了生死,都是小事,不,哪怕生死也是小事!君子高洁,身陷囹圄前途未卜,也能安然若定,如此品行,除了他世间也别无二人罢。 浅浅穿堂风,青年似乎觉察到什么,不动声色的抬眸扫了一圈,看见窗外的漆黑时忍不住眯了眯眼。 确认自己没有眼花后,他皱起眉头,眼神中写着不赞同,扫了周围一圈,发现无人在意自己后,又看回窗外,那个朦胧的人影,薄唇比出两个字:快走。 无迹朝着他笑了下,点点头示意自己马上就走,又想告诉他自己会救他出来,连着口语和手势乱比划了一通,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明白。 周之洛抿着薄唇,好看的眉头依旧皱起,眼神中是显而易见的催促。 无迹朝着他嘿然一笑,在他的目光督促中翻身而去。 在彻底确认少女离开后,周之洛才缓缓收回目光,只是却再也无法静下心打坐。 那双一向能与昆仑山顶最寒积雪平分秋色的双眸,忍不住瞥向窗外,刚刚少女站在那处,隔着门窗守卫看着自己的模样,很是......乖巧。 他忍不住捻了捻指腹。 刚刚少女朝着自己笑的时候,乖巧极了,仿佛小时候在山里见过的那只幼年狸猫,满眼都是信赖的看着自己。 少女孺慕之情。 他轻轻弯了下唇角,长长的眼睫在眼下覆上一层阴影,身似清冷玉雕,姿如雅澹风松,个中晦暗则被完美掩在身后。 无迹从高塔溜出来后,原本要径直回客栈,但是自己来这一趟也不容易,既然已经弄倒了那几个侍卫,也就不在乎什么别的,左思右想,绕到一旁的前殿去了。 万安寺前殿倒没有那么多守卫,跟塔上比宽松许多,无迹偷偷摸摸溜到禅房处,刚要随手抓一个‘幸运’的小和尚,就听见有人走近。 “今日后院那位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依旧不肯动笔。”回应的人叹了口气。 “你没说上头发话了吗?他再固执可要小命不保。” “说了,怎么没说!但是那位要是听的话,还能到今天这地步?” 两个人又是叹息:“这可怎么好?动又动不了,这经书怎么办?”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哎真是的,就是因为名气大所以才这样傲气,要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小僧,不听话直接杀了算了。” 无迹皱了皱眉,少林方丈说过空念被‘请’到了万安寺中,这二人口中的不会就是他吧? 后院? 无迹悄声朝后面走去,果然在不远处就看见两个侍卫守着的禅院,柴门紧闭。 趁着侍卫不注意,她翻身进去,原本只是碰碰运气,却发现这禅院中不见任何人踪迹,只有屋下廊檐亮着烛灯。 少女悄悄躲在院中树后,探了身子去看,心头却是疑惑:这里头真的关着空念?按照赵瑾的狡诈,即使空念中了药,他怎么可能会将一个少林高僧关在这里? 怕不是找错了?无迹没看见人,有些疑惑收回目光。 她正踌躇,忽然听到檐下传来细碎“叮当”之声,连忙回头去看。 佛烛煌煌,屋内木门大开,冷风穿堂而过,将深色矮几上的诗书漫卷,纸张的“哗啦”与烛火“哔剥”应和,而那“叮当”铁声,正是从一旁的和尚身上传来。 无迹忍不住微微睁大眼睛,少林神僧,法相无双,貌若琉璃,眸含五色,眉心朱砂一点,垂眼时和光同尘,抬眸处蓦地生华。 只是那样尘心不染的人,双腿上竟然是沉重锁链。 少女皱眉,原来那金属声居然是他身上的镣铐,乌黑的铁链扣上僧人干净的裤脚,宛如金身佛像上的扣上来的牢笼,刺眼的让人不忍卒看。 屋中僧人看着案几上的经书,丝毫没有动笔的意思,神情依旧十分平静,似乎浑身无所束缚。 秋风凌冽,无迹抿了下唇,没有任何动作;而檐下人也觉察到这阵秋风,微微抬头看着门外暮霭天际,眼中无悲无喜,万事万物入他眼底,也只是万事万物而已。 少女在树后微微攥紧手心,一别数日,她也没想到会这样相遇,一时间有些不敢现身,也许,也许空念不想让别人看见他如此模样? 正暗中纠结时,刚刚还远目看着天际的僧人凝眸直直看向庭中孤树,无迹连忙收回身子,后背紧贴着树干,心头有些紧张。 不可能,他无法运力,不可能发现自己的。 正安慰自己的时候,忽然听到寥寂庭中,仿佛是自叹一样的一句—— “天色渐晚,秋风渐寒,还是早些回去罢。” 少女心头一怔,探出身子再去看时,他已经移开目光,垂眸看着面前案几上的黄色经书,脸上是温和又悯然的笑意,嗓音温连,似乎也只是自言自语一样的轻:“我很好,不必担心......” 树后的无迹心间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立刻迅速藏了起来,脑子乱成一片,不敢再看。 咬了下唇后,她不敢继续待下去,匆忙翻身夺路而逃。 檐外依旧安静,只是似乎有隐隐风声掠过,空念提了下唇角,净若琉璃的双眼染上浅浅愉色,拈花一笑,莫如此刻。 风声渐大,渐渐有呼啸之意,直穿中堂,案几上经文翻飞,黄纸黑字,张张克制、字字警戒,他却不观万物,心头从未触及的欢喜让他将前半世念了二十载的清规戒律束之心外。 佛子动情,天地嗟叹。 第五十五章冤家路窄 无迹有些心神恍惚,刚有些慌不择路逃到万安寺门口,在离开之际忽然听到喧嚷声。 怎么回事? 她隐在墙根,幸好在寺外,烛火昏暗,只有那些侍卫手里提着的几盏灯笼照明。 皱着眉,少女警惕打量着四周,刚想跃上墙头,就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主子出来了!” 她这才看见,寺门外面居然也守了浩浩荡荡的不少人,与寺内渐渐走出来的一行人两面包夹,居然都向她所处之处靠近。 糟糕,这赵瑾怎么那么怕死,居然备了那么多人! 无迹暗中咬牙,若是此时不顾情况逃走,也不知道这些人有多少武功高强之人,自己行迹暴露不说,若是探查客栈,将小昭他们找了出来可不行! 情势严峻下,她也顾不得什么,看到旁边停着辆马车,当下也顾不得什么,翻身一骨碌滚了进去,隐匿在角落伺机而待。 这马车停在万安寺门口,肯定不是普通人的,刚刚进来匆忙也没看清什么样的,但是马车里的人总不会多,自己只需要等人进来后直接打昏,等离开了这万安寺就能平安逃走,总比现在对着两波人来的好。 暗中思量好计策后,无迹撕下一片衣摆,将脸蒙了起来,静静等着。 外面的人似乎在商量事宜,好一会儿才有了动静,这辆马车也往前走了几步,随即就上来了一个人。 无迹也没看清那人是谁,直接就一个夺命锁喉扣住那人的脖颈,将他压在身下低声威胁:“不想死就别出声!” 等闻到一股熟悉气味后,少女看了眼身下的男人,有些后悔:怎么正好是这个冤家! 那人挑眉看了一会儿她露出来的眉眼,兀自笑了。 无迹暗想自己蒙面,于是多了几分自信:“笑什么?说了不想死就别出声!” 他含笑凑近少女耳边,温热气息拂过她鬓边碎发:“张教主,你还真是胆大,独身求药不说,如今又孤身赴我万安寺,还躲在我的车上胁迫我,这般胆色,天下无二。” 无迹咬着牙,恶狠狠:“你胡言乱语什么,我才不是什么张教主!” 赵瑾弯着眼眸:“是么?那我即刻下令,将万安塔中武当众人尽数杀了吧。” “你好端端杀人做什么?”无迹一听他要杀了武当弟子,忍不住手下用劲儿,狠狠抵着他的咽喉。 赵瑾拧眉咳了两声:“你既然说不是张无迹,那我杀了武当众人,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他有些窒息的痛楚,无迹也不想跟他纠缠这些有的没的,低声告诫:“让你的人把我放了,不然我就杀了你。” “张无迹。” 车内没有灯笼,光线有些昏暗,少女离他很近,所以能清晰看见男人垂着长睫,神色淡淡的透出几分的戾气。 “你真的以为我不会对你动手?”他微皱着眉抬眼看着她,那双瑞凤眼是些许凌厉的寒光,“还是你觉得我赵瑾,在你眼里软弱可欺?” 无迹察觉到他真切的薄怒,有些不解,硬着头皮回道:“你还软弱!你的心思和手段,简直狠辣至极!” 赵瑾冷笑一声,移开目光没有看她。 二人僵持之际,门外传来一个阴寒嗓音:“主子,您没事儿吧?”显然是觉察到了车内的气氛。 无迹暗中后悔,他一进来就不应该跟他扯这些有的没的,就应该直接把他打昏!现在被人发现自己必定会暴露,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将赵瑾弄伤,最好是重伤,那样他的手下一定会慌乱,自己也就能安稳逃脱。 火光电石间,少女想到了最好的逃跑路线,但是就在凝气于掌时,看着赵瑾侧过去的脸,她又顿住了。 赵瑾对她不薄。 这样,岂不是忘恩负义? 她虽然不是什么仁善大侠,但是教她如此也做不出来。 算了! 她负气收回手,从他身上爬起来。 暴露就暴露,到时候各凭本事吧。 看着少女站到一旁,一脸警戒盯着自己,赵瑾不慌不忙站起身,倒是看也不看她,轻咳了声对着车外:“无妨,去一趟承宴楼。” 外面的人似乎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应了下来。 无迹看着出乎意料的情状,有些不解的收回了准备夺路而逃的右脚,无声站了回去。 马车内十分安静,只有外面的马蹄哒哒朦胧传来,少女小心抬头,只见赵瑾坐在一旁,正不紧不慢理着刚刚被压皱的衣袖。 “抱歉。”无迹抿了下唇,开口打破僵持氛围。 “不敢,张教主的道歉,怕是要用我的命来换。”不咸不淡的怼了回来。 无迹低咳一声:“我,我这只是威胁。” “威胁?哪知不是真心话。”赵瑾勾着唇,冷冷朝她看来。 “没有!”少女信誓旦旦摇头,“我虽然跟你道不相同,但是从没有真的想要你死过。” 赵瑾没有开口,定定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无迹有些不安,赵瑾不说话的时候她从来都看不懂他的意思,所以现在又是什么状况? 二人好容易捱到马车停住,门外是个熟悉的人声:“主子,承宴楼到了。” 无迹睁着圆溜溜的两只眼睛看着赵瑾起身,还以为他要把手下带出去让自己找机会逃走,却见他伸出手指掀开了车帘,浅浅回头:“还不跟上?” 我?少女震惊,话还没出口,就看见他率先下了车。 这是什么意思?无迹有些苦恼,红唇抿了又抿,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一下马车,就被那阵仗吓了一跳,一群熟人虎视眈眈盯着她,不但有玄冥二老,更是有那位青衣老仆,无迹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但是自己这一身夜行服在他们眼里绝对不是什么意外偶遇,于是也不敢节外生枝,连忙跟上赵瑾。 赵瑾进来的这处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居然深夜还开着,无迹看了一圈,只觉得此处富丽堂皇,是有钱有权之人才来的高雅之地,但是一路上男人也没说话,她为了避免暴露也不能擅自开口,只能忍耐下来。 到了叁楼雅间后,赵瑾没有回头,直抬手挥了下,那跟着的几个人尽数退下,无迹正犹豫自己何去何从时,却见他转身坐到一旁的圆桌上,那桌上正摆着羊肉火锅,袅袅热气缭缭升空,在深秋寒夜十分暖和。 “坐。”赵瑾见无迹没有动,朝着她抬了下巴,示意她坐到对面。 第五十六章不欢而散 少女不安坐下,神情是显而易见的拘谨,赵瑾倒是大方一笑:“怎么?在车上要取我性命的气势呢?” 无迹有些无奈叹息:“说了那只是装模作样,你作甚么揪着不放?” 赵瑾似笑非笑的勾了下唇,抬手给二人倒了杯酒:“深秋霜重,张教主去去寒。” 无迹盯着送上来的清酒,没有动作:“你,怎么不问我为何出现在万安寺?” “还用问吗?”赵瑾自斟自饮了杯,白瓷杯在他手里转了个圈,又被放回桌上,“你来万安寺,其一是查探七大门派,其二是查我。” 无迹越发不解:“你不,不生气?”她不理解,正常人不都应该愤怒? “这有什么,你又不是要杀了我。” 那双瑞凤眼凉凉扫了少女一道,无迹神色尴尬,脸色愈发讪讪:“这事就不能跳过吗?” 赵瑾看她微低着头脸上带着几分悔意,心头原本的薄怒也去了七八分,于是不紧不慢收回目光:“好罢,那边听张教主的,此事暂且不提。” 虽然他有些揶揄,但是总算没有揪着不放,无迹松了口气:“那,你,为什么要绑了七大门派?” “自然是劝他们归降大元。”赵瑾说的理所当然,神色坦然到似乎觉得这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 无迹皱眉:“为什么?我们中原武林人士,想来与金军不相牵扯。” “他们乃是武林人士,劝他们归降朝廷,财权两得,有什么不妥?”赵瑾也似乎有所不解,眉尾一挑。 “我们中原汉人,与金军自然势不两立!”无迹虽然年少,但是从小被张翠山教导,向来看不惯元朝鞑子,因此神情坚定的很,“那些武林人士,更是宁死不屈。” 话音刚落,就听见清脆至极的一声“当”,赵瑾脸色沉寂的盯着她,手上的白瓷酒杯被重重放到桌边:“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你也说出的口?” 无迹心头一凛,眼神逐渐起疑:“你到底是谁?” 赵瑾冷笑一声:“你又觉得我是谁?” 少女抿唇,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圈,他今日身上穿的衣衫比以往更显贵气,这处什么楼也不是普普通通的有钱人能进来的,她语气笃定:“你不是汉人,是金人。” “自然不是。” 无迹细细看了才发现,赵瑾虽然五官俊美,但是眉眼间却比汉人的清秀多了几分深邃肆意,只是因为他平日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所以这几分锐意被悄无声息的遮掩住了。 “那你为何学着汉人打扮!”无迹不解,金人一向自恃高贵勇武,从来不屑汉人的清秀文弱,所以元朝的众人从来都只有汉人学着金人穿衣用度的,哪有‘自甘堕落’学着汉人穿衣打扮的! “大元又如何,汉人又如何,只不过是行走江湖便利罢了。”赵瑾毫不在意,“倒是您张教主,我与你接触不算少,愈发觉得张教主有勇有谋,更有明教教众一呼百应,若是你能投身元军,此生荣华,享之不尽。” “不可能。”无迹想也不想,起身背对着他,将拒绝写满了,“我爹自小教导我,人生在世,就算不能做顶天立地的英雄,也要竭尽所能驱除鞑虏,还我汉人河山。” “怎么,你非要去除我?”赵瑾眉眼遽冷。 无迹虽然不善言辞,但是对于民族大义却十分清楚,眉心微皱,眼中无奈:“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也不知道如何继续谈论下去,只觉得两个人针锋相对实在不妥:“今日之恩,自当铭记,只是我与赵公子你道不相同,我就先告辞了。” “张无迹。”赵瑾在她背后冷声喊了句,“你要是走了,再相见我们就只能是敌人了。” 无迹顿步,没有回头:“你对我有恩,今日放我,之前又赐药,我还欠你两件事,怎么算的上敌人呢?即使再见,我也不会挥剑对你。” “你若是想取我的性命,”少女背影笔挺,站在窗前,周身清辉一片,孤寂而坚定,“看在以往恩情,我也甘心先让叁招。” 赵瑾虽然武功比不上她,但是如果他真的有心要杀她,那这叁招便能顷刻致命。 少女眨眼间便消失不见,只剩下青年一人独坐桌前。 赵瑾收回目光,面色如常,但是手心的杯盏却越握越紧,紧到指尖发颤、骨节泛白,刹那间只听清脆一声,便有洇红液体顺着白皙手腕缓缓流下,附上袖口处月白的流云纹,将上好的锦缎染的鲜红。 门被骤然推开,听见动静的青衣的老者一脸忧虑的闯了进来:“主子!”在看见他手上的殷红后更是无措,“主子!这!” “出去!”赵瑾冷声开口,若无其事将右手展开,把手中沾满鲜血的碎片洒落在桌子上。 那老者犹豫了会儿,满脸苦色的退了出去关上门。 室内重新归于寂静,赵瑾面无表情看了眼手上的碎片残屑,抬眸看见对面那盏无人动过的白瓷杯盏,眼底覆压上一层阴云。 张无迹,够有骨气,让我叁招? 眼底是凝聚的寒冰,若非我处处对你留情,你今日哪有命站着跟我说话。 既然你如此不领情,那我也不必苦心积虑了。 客栈内,叁人都聚在一起等着无迹回来,杨逍坐在桌边,神色是最淡然的那个;韦蝠王隐靠在一旁的柱子边,而小昭这是坐在窗边,面色虽然平静但是却不由自主带上两分担忧。 “姐......小姐!”小昭终于望见了不远处的身影,神色一喜,却在看清后立刻一怔,“怎么了?不顺利吗?” 少女脸上的神情实在不像顺利的模样,但是她却摇摇头:“没事,还算顺利,只是发生了太多事情。” 小昭乖巧点头,心里确实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一趟时间着实太久了,居然差不多两个时辰,仅仅是探查一番远远用不了这么久。 “教主!” 无迹走过去,跟杨逍和韦蝠王说了自己的见闻:“我见过了少林方丈和武当师叔师伯他们,背后主使就是赵瑾,至于他的身份,我还是不知道,只知道他是金人,还是个身份不低的金人。” 小昭听见‘赵瑾’二字时,不动声色的颤了下眼睫,继续倒水递给少女。 无迹接过杯子,朝着少年勉强一笑,继而转过头跟杨韦二人说:“杨左使,韦蝠王,我有一个想法,听那店家说两日后是大元的什么祭穆节,若是可以,这是天赐的良机!” 杨逍皱眉沉思:“确实,这样大的节日,全城游行,兵力分散,万安寺必定会松懈,是个救人的好机会。只是——” “什么?”无迹将手中的茶喝了个干净,抬头看他。 “教主今日见到了少林武当,那祭穆节近在咫尺,赵瑾诡计多端,难免不会加强兵力;其二就是,两日太急,五行旗众与四门不一定能尽数赶到。” 无迹显然也想过这事:“有一个办法,不需要教众,甚至也不用管守卫。” “什么办法?”韦一笑连忙问道。 “七大门派的人都中了药,那药无色无味,应该又是西域秘药,我摸师伯的脉象时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既然有药必定有解,只要能偷到解药,那便不是什么难事。” 第五十七章右使范遥 “这倒是个办法,但这药如此关键,赵瑾必定不可能随意放置!”杨逍皱眉,“我们也无法擅自行动,不然打草惊蛇,那——” 正当几人愁思时,忽然听到门窗被叩,无迹心头一凛,与众人对视一眼。 如此深夜,怎么会有人叩窗?难道是赵瑾的人跟着自己来此?赵瑾如此不依不饶么? 杨逍要率先开窗,却被无迹阻拦,她轻轻摇头,担心窗外有埋伏,于是让众人避开。 她走到窗边,运起内功,佯装无事一把推开了两扇木窗。 窗外屋檐上站着一个哑巴头陀,五官似乎被烈火烧过,半面惨不忍睹,发色赤红,身形魁梧。 无迹眯眼:这人正是刚刚在赵瑾身边见过的一个头陀,与玄冥二老站在一起,身份看样子不低。 她沉声:“怎么?赵瑾让你来取我性命?” 那头陀诡异一笑,立刻翻身进屋与她缠斗,无迹也不甘示弱,震惊之下立即抬手应对。 万万没想到赵瑾居然如此迫切! 她回忆刚刚赵瑾一副隐隐沉痛的脸色,心头有些不忿,原来他那样的神态是骗人的!要杀就杀,作甚么露出那幅模样! 越想越气,手下越发没有分寸,趁着那头陀五指成抓直袭胸口之时,无迹直接拈气于指,直接点上他臂上穴道,接着就要捏断他的手骨。 “教主且慢——”杨逍连忙开口,千钧一发之际,无迹停下手不解看他。 只见那头陀低声笑了下,立刻收回攻势,折身半跪十分尊敬:“光明右使范遥,参见教主。” 这是怎么回事? 无迹疑惑看着他,又看了看杨逍,却听见那头陀哑着嗓子:“在下本是明教光明右使,阳教主仙逝后,便独自出教,二十年前,我恰巧遇见了成昆,当时我只是怀疑他为何会出现在大都,便悄悄跟了上去。” “结果发现他居然是元兵的走狗!二十年前屠龙刀重现江湖也是他的阴谋诡计!借此扰乱江湖,好让大元朝廷介入,一举攻破我们中原武林。” “我当时要下手为民除害,但是成昆诡计多端,我不慎失手,为了避免行踪暴露,只能逃走!临走时知道他们要对付明教,事情从急,我只能自毁容貌,用烟熏毁了嗓子,又乔装打扮成头陀到西域多叻国,当时多叻国正在举行英雄大会,那国王是为了献谄于大元,我便拔得头筹被送到了元朝,悄然潜伏了下来。” 寥寥数句,将二十年的艰辛一带而过。 无迹神色有些动然,一旁的杨逍与他关系极好,二人是自小的兄弟,听了这些后又看见面目全非的好友,忍不住目光悲痛。 “刚才我在赵瑾身边看见教主后,又听玄冥二老和留顺说您是明教教主,知道您八成是为了万安寺的七大门派,便忍不住现身前来相认。” “留顺?” “留顺就是赵瑾身边的那个青衣仆人,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但是武功极其高深,对待赵瑾也极为忠心,他跟我们都不同,我和玄冥二老等人都是西域番邦的,只有他是自小跟着赵瑾,也是元人。” “赵瑾到底是什么身份?”无迹拧着眉头看他。 “赵瑾是他给自己取的汉名,真名叫做詹弥帖木儿,是天下兵马大元帅——汝阳王察罕帖木儿的独子,汝阳世子。” 他居然是世子王爷? 无迹心头一震,一旁的杨逍众人也是满脸不可思议,一旁的小昭神色未明,垂眸不语。 “怪不得他要劝我投诚大元,还说什么一生荣华。”无迹拧眉。 “教主,那个赵瑾心狠手辣,我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不得不承认他比我认识不少外道都要诡谲,此次前来也是冒险要禀告教主:切勿轻举妄动。” “何出此言?” “我知道教主救人心切,但是赵瑾给七大门派的人都喂了十香软筋散,这药来自西域,平日都是由玄冥二老掌管,根本无人能取得解药,若是打草惊蛇反倒不好!” “范遥,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救七大门派,若是不趁着两日后的机会,之后怕是难上加难!”杨逍见无迹眉头紧皱,忍不住开口。 “这倒也不是没有机会。”范遥叹了口气,看着几人说道,“玄冥二老鹿杖客、鹤笔翁,鹿好色、鹤好酒,我若是暗中接近,说不定也能得手。” 无迹见事情有所转机,忍不住看着他:“真的?” “是。”范遥也笑了,看着一旁的韦一笑,“但这还要韦蝠王帮个忙。” “咦?什么忙?范右使尽管开口。”韦蝠王见他提到自己,连忙开口。 “前段时间皇上刚赏了那位汝阳王一位美人,风情异域,鹿杖客很是心动,但是碍于王爷爱妾的身份不敢下手,要是韦蝠王出手,神不知鬼不觉将那爱姬掳到鹿杖客房中,我在适时出现——” 众人皆是相视一笑,颇有些心照不宣,而无迹却拧眉:“这样一来,那名爱妾岂不就是名声毁了?”她不知道王府规矩如何,但是身为爱妾若是清白不在,那不就是死路一条? 范遥没想到这位新教主居然如此仁厚,于是也收起不在乎的神色,庄重承诺:“事成之后在下一定将那位爱妾原封不动完璧归赵。” 无迹也知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于是点头:“如此最好了。” 众人又细细商议了一番,范遥见天色渐明,担心迟迟不回后赵瑾那处难免有纰漏,于是也起身告辞。 无迹对这位为了明教兴亡甘心潜伏在敌人身侧的范右使十分敬佩,也要站起相送,众人走到窗边时,突然停住脚步。 范遥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一旁的小昭,目光含着几分震惊与探视。 无迹见小昭有些无措,连忙走了上去将他挡在身后:“范右使,怎么了?” 范遥如梦初醒收回目光,摇了摇头,继而又看了眼那绝色少年:“只是,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 小昭与无迹两相疑惑对视了一眼,范遥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朝着无迹半跪拱手后没有开口,径直离去了。 第五十八章意外间生 就在静等两日后的祭穆节时,范遥又递了消息来,说是祭穆节这日万安寺布将更严密,众人得知后只道是赵瑾见过教主后警惕了不少,无迹则想到那日二人不欢而散场景,微微皱眉。 但是天赐的良机总不能白白流失,祭穆节在即,赵瑾身为元朝世子又要在游行之列,万安寺那边他又没有叁头六臂,何况明教光明右使早已潜伏在其中,是以尚有一争之力。 杨逍与范遥几人商议后,决定在祭穆节后当夜动手。 白天繁华盛会,夜间趁着众人松懈时动手来个出其不意,从内攻破,倒是取胜之法。 “等到范右使你拿到了解药,我去寺庙西头放把火造些乱子,好教你们带着那些门派的人趁乱离开。”韦蝠王自告奋勇。 范遥与杨逍二人皆认可,刚要问禀少女时却见她神色怔忪。 “教主,可是有所不妥?”杨逍见状出言问询。 无迹回神摇了摇头:“无事,声东击西,很好的计谋。” 见众人又恢复如常,少女暗自垂了下眼睫:西侧禅房,空念关在那处,若是放火那他身上的锁链...... 等到他们商议完成具体事宜,范遥告退后,杨逍转头向少女请罪:“教主,属下自作主张,将四门教徒就近召回,明日就能到了。” “可——” “四门教众并非襄阳助战之队,不过是刚好在大都附近,属下实在不放心,所以才招了过来以备万一。” 无迹愣了下,不得不点头:“也是,还是杨左使你深思熟虑。” 天地风雷四门一向都是杨逍亲自掌管,如今召回也不过是担心意外,她无法苛责,于是让教众到了后在都城外听令。 杨逍喏然称是。 万事俱备,静等明日的祭穆节日。 都城早就高高挂上彩色霄灯,游行的大道也被隔了出来,两侧是竖立的五色帆旗,无迹站在窗边,看着阴沉天际怔然发着呆。 少年刚进来就看见她半面逆光、神色遥遥的模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中是悠远寂然,小昭莫名看得有些心慌,忽然觉得她像抓不住的风,连忙走近:“姐姐在想什么?” 无迹回神,转头看见少年乖巧漂亮的笑容,也微微一笑:“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乱世乾坤,战火连绵,但是这大都依旧繁华安详,还在为了祭穆节大肆庆祝。” 小昭跟着她一起看着天际,轻声开口:“这也没什么,为国为君者,天下不过是掌中之物,亡国之君虽然多判词,但宁为亡国君,不做清官吏啊。” 少女闻言,抖了下睫毛,神色晦暗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昭轻轻覆在她搭在窗台的手上:“再说了,这次游行,大元皇帝也不单单只是为了庆祝节日。”见少女转头看来,他笑了下继续道,“正值乱世,若是各地叛军知道皇帝还气定神闲在都城庆贺祭穆节日,还带了天下兵马大元帅,您觉得是情况本就困窘的叛军会败?还是粮草充沛的大元军队会败?” “你的意思是?”无迹暗中皱眉。 小昭微笑看她:“我这两日也暗中打听了,之前的祭穆节并非每次都会大肆游行,就算有,也不过是身份尊贵些的皇子公主之类的皇亲国戚出来与民同乐一下,那位汝阳王与汝阳王世子一向深居简出,几乎没参与过这种游行宴会,这次反常,应该也是大元皇帝的旨意。” “那位皇帝也看出来乱世之相,将这位兵马大元帅拉出来撑场子罢了。” 无迹有些惊讶:“居然如此?” 少年点点头,神色温和:“想来那位汝阳王也在被大元皇帝猜忌啊。” “怎么说?”无迹疑惑看他。 小昭笑着问道:“如果姐姐是皇帝,那四海烽火,姐姐会怎么做?” “自然是平定战乱啊。” “若是姐姐手下有个屡建奇功的元帅呢?” “自然是让他去平定战乱啊。”无迹理所当然。 “可是那位皇帝却没有这么做,原因为何?”小昭笑眯眯的看着她,见少女摇头才继续道,“因为那位元帅功高震主,被皇帝忌惮,若是他想反,不出十日这天下就能易主。所以大元皇帝只让这位兵马大元帅在大都游行,勉强震慑各地乱军,暂且安抚军队。” “汝阳王在民众中风评极好,官场上也低调,连带着那位世子都行事颇为隐蔽,不过就是因为不被信赖罢了。” “居然是这样。”无迹这才明白,相比如之前展示出来的布阵谋略,今日这样细密精巧的心思让她更加刮目相看,“小昭,没想到你这么聪慧。” 少年漾出笑:“不过是私下猜测罢了,姐姐听着一乐就好。” “对了,明日是祭穆节,我们出去逛逛罢?”无迹转过身对着他。 少年有些惊讶的睁大眼睛:“姐姐不是担心万安寺吗?” “那些事情,有范右使在,何况是夜间才行动,我们在白天出去。”少女笑眯眯的,“怎么了?你还有事?” 小昭慌忙摇头:“没有。” 少年漂亮的微蓝眼眸里是浅浅跃动的光,脸上是欢喜的笑:“我没想到姐姐居然要带我出门,有些意外。” 无迹笑吟吟看着他,这才是他这个年纪的少年该有的模样,眉眼喜盈,一派天真,之前那些指挥谋略和深沉心思,虽然让人敬佩,但是背地里也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明明还不到十六岁啊。 少女伸手摸了下他微卷的发尾,手心是顺滑的发丝,泛着妩媚的弧度,茂密如同蜿蜒的海藻,勾勒着与少年不同的风韵。 “真漂亮。”无迹忍不住喃喃出声。 少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发尾,脸上是些许浅绯:“姐姐喜欢?” 与中原人不同,少年的长发漂亮的蜷曲着,比一般人都要乌黑茂密,与过于白皙的肤色对比愈发鲜明,在黑与白的对比中展露出的湛蓝,是纯稚的艳丽。 “很漂亮。”无迹含笑点头,“小昭的父母一定是大美人。” 少年一愣,神色有些僵硬。 无迹突然想到他之前说过的事,立刻回过神,脸上是不安:“抱歉,我不该提他们。” “没关系。”小昭脸上是温柔的笑,“我也快忘记了他们的样子。” 无迹有些自责,默不作声松开了手心的发,却被少年从空中抓住:“姐姐不用替我难受,恰恰相反,我觉得自己很幸运。” “之前的一切,似乎都只是为了能遇见你。”小昭弯着眼眸,“我觉得很高兴。” 作者:我已经叁天登不上来了,我真无语,连夜找了vpn,之后在爱发电也会同步更新,如果有无法翻墙的小可爱,咱们爱发电见吧 第五十九章祭穆盛会 祭穆盛会,举国欢庆,在四海烽烟的簇拥下点燃最后的焰火。 看着一大早就开始喧闹起来的大都,无迹见众人兴致勃勃的神情,带了小昭出门后,二人忙中偷闲逛了个早市。 少年手里拿着刚出炉的煎饼,亮晶晶的眼雀跃着闪动:“姐姐,接下来做什么?” 无迹沉吟了下:“等游行过完,在去一个地方。” 游行?少年若无其事的笑着点头:“好。” 街道旁边早就站满了普通百姓,大部分都是为了看一眼身份尊贵的皇亲国戚而来,而两边的茶楼也早就人满为患了。 少女有些无奈的张望了下:总不能站在人家房顶上看吧?要不算了,不过是凑个热闹而已,看不了也没什么—— “这位小姐,可是要寻一处喝茶的地方?” 无迹看着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蓝衣小二,警惕打量了下:“你是?” “在下是承宴楼的小厮,见小姐您面有愁色,于是特地来问您需不需要雅间?” 现在的茶楼都这么揽客吗? 不对,承宴楼? “你?你跟赵瑾?”无迹皱着眉,一旁的小昭听见赵瑾后也敛下笑意。 “赵公子是我们承宴楼的主子。”小二如实以告,“昨日下令,今日游行或许会有一位白衣少女,若是出现,便请她上楼。” “你怎么知道是我?”无迹打量着他。 “自然是画像为凭。” 还有画像?无迹越发不解,赵瑾什么时候画的?二人明明上次分别一副两相决绝的样子,这又是什么计谋吗? “不了,我只是跟好友随便看看,不劳烦了。”礼貌拒绝后,她拉着一旁小昭就要离开,却又被喊住。 “小姐,我们家公子别无恶意,只是问询一声,若是小姐怀疑,尽可离去。”那小二自称是个跑堂,但是行事作风又十分不俗,还冲着无迹行了个礼,“我们家公子预祝您,祭穆顺遂,即清秋安。” 无迹微微一愣,朝着他颔首后边带着少年离去。 在拐角处的矮墙上,无迹抓着少年轻轻一跃,二人上了这处屋顶后向后走了几步,隐在树枝边。 “姐姐?”少年轻轻的在她耳边发声,软软的呼吸洒在耳廓。 无迹忍住脊背的酥麻,侧头躲了下:“我怀疑赵瑾有阴谋,所以我们在这里看着他。” 小昭看着少女忍不住泛出浅粉的耳朵尖,笑了下:“好。” 锣鼓十二声后,叁千铁甲卫从皇城口鱼贯而出打头阵,先出来的是十二位白马金鞭的御前侍卫,随后是十二面龙旗:风伯、雨师旗各一面,雷公、电母旗各一,木、火、土、金、水星旗各一面,左、右摄提旗各一面,北斗旗一面;接着是四十八乐师,左侧是二十四人的鼓队,右侧是二十四吹队,乐笛、箫、笳、筚篥等等;这些尽数过完后,才是一辆由六匹白马拉着的銮驾,周围满是带刀侍卫,庄严前行,而明黄车帐中坐着身穿衮服的皇帝。 声势浩大。 无迹看着那位大腹便便的元朝皇帝有些意外,宽额阔口,脸色不济,头上带着钹笠冠,耳后是两股束发,一副沉迷酒色的模样。 发愣间又过了几辆马车,看模样应该是当朝皇子,之后是那些公主,无一不是金绣云肩翠玉缨,身上长袍礼毡很是绚丽,只是头上都带着造型怪异的帽子,无迹没怎么见过,只觉得像根柱子竖在头上。 “姐姐......”小昭捏了下少女的手心,示意她往后看。 无迹顺着看了过去,只见公主车马过后是一辆玄青的马车,上面正大刀金马坐着一位气势非凡的蒙古男子,直鼻权腮,剑眉星目,浑身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息。 那人是谁? 刚疑惑时又看见他身后那辆马车上的赵瑾,忍不住一愣:所有人无一不是元朝贵族,身上服饰也都遵了本族传统,但是赵瑾依旧一副汉人打扮,羽冠玄衣,神色慵倦,似乎很不把这场游行放在眼中。 那刚刚过去的蒙古男子想必就是兵马大元帅汝阳王爷了。 无迹正思索间,游行彩车上的赵瑾则是侧头看向一旁的宴楼,只是眼尾一扫,极快的瞥了回去。 他是在找自己?无迹暗想,倒是不知道他暗中准备什么计谋。 后面便是些郡主夫人的车驾,然后是一辆辆彩车,有的装着祭礼的牛羊,也有的都是些奇珍异宝,什么珊瑚树、和田玉雕之类的。 无迹有些百无聊赖转过头,看见小昭心思也没在游行车上,便侧头道:“不若回去?” 小昭如梦初醒,看着她点头。 无迹带着他跃到地上,二人却并没有回去,反而去了间珍宝阁。 小昭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无迹则是拉着他来到柜台前,正探头看着游行的掌柜看见二人后连忙笑迎:“小姐少爷来看看吗?” “前儿定了个抹额,说好今天来取的。” “哦哦,是了是了。”掌柜的笑眯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盒子,朝着二人打开,“已经做好了,小姐您看看。” 无迹伸手,将那窄条抹额拿了出来,兰堇银叶,中间缀了个通透莹润的浅蓝琉璃珠。 “怎么样?喜不喜欢?” 小昭瞪大眼睛:“是...是送给我的?” 少女笑着点点头:“你不是说要我送你个礼物吗?那天事出从急,我没想到,这是事后补上的。” 小昭愣愣的伸出手接过,抹额细细的一条,做工很是精致,他有些无措。 无迹看他的神情,知道他是喜欢的,于是也不犹豫,直接递给掌柜的剩下那一半的钱,回头看见少年有些湿润的眼眸,忍不住凑近:“怎么了?” “我没想到,姐姐会一直记着。”少年垂着睫毛,浅浅的蓝光透出蜷曲浓密的睫毛波动着。 当日不过是随口一说,哪里想到她居然一直记得。 小昭摩挲过上头绣着的笔挺银线,微微粗糙的手感在指腹下凹凸过,心头似喜还悲。 无迹原本以为他会欣喜,但是如今看来似乎又并非如此,一时间也有些无措:“你不喜欢吗?” 少年沉默了下,将手心的那条抹额攥紧,重重的、重重的点了下头:“喜欢。” “我很喜欢。”小昭抬眼看她,绝色的容貌庄重又凝然,那双湛蓝如沧海碧空的眼眸,是清澈见底的情谊,“姐姐,我很喜欢。” 太庄重了些。 无迹愣愣点头,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磕磕绊绊道:“喜欢就好......我,我给你带上吧。”她有些生硬的笑了下,从少年手中取过那条抹额。 细心将那捧海藻长发拢在耳后,然后分出额角碎发,将那条抹额带了上去,在脑后系上了个蝴蝶结,看着兰色的发带渐渐转向月白,隐在少年的长发下,无迹满意的收回手:“我只会系蝴蝶结,暂且就先忍忍吧。” 小昭转过身,长睫轻轻颤动:“无妨,小昭喜欢的。” 白玉的脸颊上是满含情谊的笑,那双眼的眼尾浮动上浅浅的红,他深深看着少女,似乎要将这一幕刻进心底。 第六十章意外之客 二人从刚回到客栈,就看见杨逍身侧站了几个人、 那几人见了无迹后立刻下跪行礼:“天地风雷四门门主,参见教主。” 四门分别为男、女教众、佛释道与西域人士,天字门是个叁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作书生打扮,号“青衫书生”;地字门是个蒙着面的黑纱女人,最是不苟言笑的“冷面黎女”;风字门是个亦僧亦道的光头,四十来岁,面上带着笑;雷字门是个沉默寡言的红发头陀,高鼻深目。 无迹没想到杨逍居然将四门门主都召了回来,倒是有些出乎意料:“起身吧,在外乔装,不必多礼。” “是!”四门主起身后,各自禀告。 “天字门门众已在城外布置好了人马,城内一旦得手便立刻相助。” “地字门沿路乔装,严阵以待。” “风字门已经悄悄潜进万安寺了,毕竟都是和尚嘛,自然不费什么力气。” “雷字门在万安寺外,只等火光,便进去搅乱万安寺。” 天字门众是汉人,一旦进了大都难免会惹人注目,躲在城外倒是不打草惊蛇;地字门都是女教众,进了城也无妨;风字门里头的和尚最适合潜藏进万安寺中;而雷字门都是西域外邦,与万安寺那群人掺和起来,外人倒还真的分不清楚。 计划十分缜密,再配上范遥里应外合,今夜的营救,可谓是万无一失。 “教主,韦蝠王也去了王府。” 无迹点头,看了眼天边渐渐沉寂的暮色,眉眼是些许凝重:“只希望能顺利。” 众人散去后,无迹在屋中静坐时,忽然听到门口有人敲门,她与一旁的小昭互相对视一眼。 “小姐,有位客人来找您。”是小二的声音。 这个时间点,还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大都,来者会是谁? 犹疑了下,小昭走过去打开了门,但却半晌没有什么动静。 无迹有些生疑,走了过去:“怎么了,小昭?” 等看清门口站着两个的人后,她也忍不住一愣。 “赵公子?” 门口站着的是一身从简的赵瑾,身后是那位青衣侍仆,少女皱着眉看了眼他身后,空无一人,忍不住有些紧张:“你来干嘛?” 赵瑾不慌不忙将眼神从小昭身上收了回来,微笑看着她:“来看看你,不料还能遇见张教主身边的绝色少年。” 无迹一愣,觉得他话里有话,刚蹙眉就听见小昭笑眯眯开口:“这位就是赵公子?我常听教主提起您,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不必了。”赵瑾摇了下手上的玉骨折扇,“我有事来找你们张教主,我们去外面喝茶就好。” 小昭长睫一扫,继而看向一旁的无迹,问询道:“姐姐?” 无迹则是皱眉看着赵瑾,心头一阵起伏:他为什么要找自己?难道是知道今夜的行动了?不行,他绝对没想到苦头陀是范遥,为了不赵瑾起疑,我必定要先稳住他。 少女在一边冥思苦想,赵瑾则是听见小昭口中的“姐姐”后忍不住握了下手中的扇骨,一旁的小昭恍若不觉,脸上依旧是单纯的笑意。 “小昭,我和这位赵公子有事出去一趟,你乖乖待着别出门。”无迹叮嘱道,还看了眼隔壁杨逍的房间,示意他若是有意外就去找杨逍。 小昭神色一顿,点点头:“好,姐姐早些回来。” “放心吧。” 赵瑾瞥了眼少年,然后漫不经心的转身:“走罢,张教主。” 短短几息见,二人目光已经交锋数次,只有无迹依旧在状况外,她只觉得赵瑾与小昭之间气氛有些不对,却也没多想,跟着赵瑾就出了门。 又到了承宴楼,无迹看着赵瑾轻车熟路的上了高阁,气定神闲进了雅间坐下,面前的圆桌上是早就备好的酒菜。 “张教主,坐。” 那位青衣老仆十分自觉的退了出去,还帮二人关上了门,无迹心头又是疑惑又是不安,勉强坐了下来。 “尝尝?绍兴十八年的女儿红,可是上好的酒。”他捏着白瓷酒盏的细颈晃了下,朝着少女勾了下唇,神色绵绵。 “不了。”无迹摇头,今夜还有大事,她不想喝酒,担心误事。 赵瑾垂眸给自己倒了杯后,闻言笑意未减:“陪我喝,也不行?” 少见的神色语气,无迹看着他脸上的雍容之度,有些犹豫,但还是摇了摇头:“抱歉,我今日喝不了。” 原本以为他会不高兴,哪知听了少女的拒绝,赵瑾依旧噙着笑:“那便罢了,上次你也没喝,这次也没喝,这些可是要赔我的。” “日后定当补偿。”她立刻点头承诺。 赵瑾愈发弯眸,修长白皙的手指将酒壶放下后,才不紧不慢看着她:“你是不是疑惑,我为什么要找你?” 终于要来了。 无迹挺直脊背,点点头。 赵瑾右臂支着桌子,那双瑞凤眼紧紧盯着她一眨不眨:“这两日,你也弄清楚我的身份了吧?” 少女顿了下,开口:“汝阳王世子。” “是。”他点头,“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儿子,我的祖先,是成吉思汗,也是忽必烈。”那双瑞凤眼满是骁然。 “我小时候就想,日后长大了必定要成为他们那样的伟人,只可惜——”他低头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我现在只能在中原武林使些阴谋诡计。” ‘汝阳王功高盖主,被元朝皇帝忌惮’。 无迹想到小昭那夜的话,看着面前含笑饮酒的青年,有些试探开口:“因为你们的皇帝?” 赵瑾放下手中杯盏,侧头朝她望去:“看呀,连你都有所耳闻。” 听到他自述痛处,无迹却并没有多少开心,反而心头有些闷闷的。 青年一向贵气的脸上浮起淡淡的嘲弄,那双矜贵的瑞凤眼隐隐是沉痛,眼尾也因为酒气与激动而泛起浅浅绯红,少女看着他,忍不住缓缓吐了口气。 “就算......”少女斟酌开口,“就算你无法建功立业,也凭一己之力将七大门派全都抓了起来,这样的能力气魄,也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她说完后,没听见赵瑾的回应,忍不住抬头去看,却见他噙着笑,那双瑞凤眼款款看来,霎时间有些不好意思:“怎,怎么了?” “你在安慰我?”赵瑾盯着她笑。 无迹抿了下唇,不讲话了。 赵瑾也知道她脸皮薄,于是笑着低头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不过是些张教主看不入眼的阴谋诡计罢了。” 第六十一章相谈夜话 无迹抿了下唇,犹豫了半晌还是开口:“你说要七大门派归降大元,但是一月有余也无人愿意,你难道要一辈子绑着他们吗?” 赵瑾不答,低头抿了口酒,薄艳的唇上染上水色:“你为何那么关心七大门派?明明那日光明顶大战,你与他们还是一副水火不容的样子。” 无迹诧然:“你怎么知道?” “我不仅知道这个,还知道你与那昆仑周公子两情相悦。” “你别胡说!”无迹蹙眉,“周哥哥年少对我有恩罢了。” “他年少对你有恩,是以你念念不忘,那你身边那个绝色少年呢,他也对你有恩吗?” 无迹皱了眉想了会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小昭,心头不解:“他是我在明教遇见的,身世孤苦,便带在身边了。” 见少女神色不似作假,赵瑾若无其事收回目光:“原来如此,我听他叫你姐姐,还以为你们是——呵。” “他比我小,总是小姐教主的叫也不方便,性子乖巧懂事,就当做弟弟了。”无迹完全将小昭数次表露心迹掠过,并非刻意隐瞒,只是她觉得小昭年纪尚小,并没当一回事。 “这样啊。”赵瑾将白瓷酒杯送到唇边,浅浅抿了口,继而垂下眼眸,轻声道,“那我呢?” ...... “什么?”无迹怀疑自己没听清,愣愣问了句。 但见男人放下酒盏,眉眼映着暖光,神情试探又随意:“那我呢?我年少与你有仇,又处处与你作对,那你又是如何看待我的?” 无迹怔然看着他,好半晌,干咽了下:“我心里......自然也是感激你的。” “张无迹,你知道我喜欢你。” 赵瑾坦然的神色让少女脑子骤然纷乱,但他依旧不紧不慢说了下去,“我不认为我对你有什么恩情,我也不需要你感激,我只要你知道。你之所以能屡屡与我作对,我却并未直接与你出手,仅仅为此。” 无迹早就心乱如麻,她看着赵瑾气定神闲的模样,有些不解又满心疑惑:“我,我,赵公子,我——” “你不必回答。”赵瑾看着她,“反正也说不出来我喜欢的话,就不必回答了。” “张教主今日来此,就不怕我有埋伏?”一身贵气的青年低头玩弄着杯盏,没有看她。 “你都亲自来找我了。”无迹见他转开话题也忍不住松了口气,乖乖回答,“又对我不薄,就算是鸿门宴我也会来的。” “我对你不薄?”赵瑾弯眸,眉眼是熟悉的狡诈之色,“哪里不薄?” “你赐药,还放我走。” “我赐药,那也是我的人先下的毒手;放你走,不过是因为你当时威胁而已。”赵瑾不紧不慢道。 “我叁师伯二十年前就断了腿,那时候你才刚出生呢,总不可能是你计谋;至于威胁,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可能对你下手。”无迹垂着眸,声音低低的,“就算当时你不放我走,我也不可能伤你。”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能与大元和睦相处呢?”赵瑾的声音也低了下来。 无迹抬头,看见他半垂着眼眸,眼神中是些许希冀,心头也有些怔痛:“你们大元一向视明教为叛军,我更是叛军头领,天堑鸿沟。” “我无法归顺大元,就像你无法脱离汝阳世子的身份。”无迹咬了下唇,身份使然,无可奈何。 两人默然。 赵瑾又独饮了一杯后才开口:“张无迹,你还欠我两件事。” 无迹一愣,想起那日莫名其妙的一吻后,点头:“是。” “第二件,我要你带我去找屠龙刀。” 少女神色一顿,抿起的唇角带上几分倔强:“屠龙刀在我义父手中,你要我夺了给你?” 见她神情不虞,赵瑾摇头:“不,只是借来一观,你们中原人有句话‘君子不夺人所好’,我自然也不会叫你做这背信弃义之事。” 无迹犹豫了下,想到自己日后也确实要将义父接回中原,何况赵瑾虽然诡计多端,但是既然向自己应允了,想必也不会做出这种事,而且就算他真的要夺取屠龙刀,自己要是在场也能阻拦。 于是少女点了下头,应承下来:“好。” 赵瑾含笑又倒了杯酒:“何日出发?” 无迹刚想开口,就见远处天际燃起火光,然后便听见门扉被扣响,那名叫留顺的青衣老仆在门外开口:“主子,万安寺着火了。” 少女立刻站起身,没想到韦蝠王他们居然这么快,一时间别无他想,打开门就要赶过去;而一旁的赵瑾则是不慌不忙放下酒杯,意味深长的看着少女的背影跟了上去。 等到二人到了万安寺后,元军、和尚与江湖人士早就在滚滚烟火中乱作一团,喧嚣的叫嚷与四起的烟尘将寺庙搅得一塌糊涂。 无迹抬头看着高耸的塔,神色有些担忧,刚想赶去便看见不远处杨逍与四大门主的身影,他们正掩护着解了毒的七大门派往下撤退。 得手了? “世子!”不知道是谁从一边赶来过来,朝着赵瑾请罪,“前方禅院也着火了!” 禅院!无迹忍不住看了眼前院,只见滚滚浓烟也升了起来。 赵瑾看了眼陆续出逃的七大门派,神色丝毫没有慌张,扭头吩咐来顺:“先救火。” 那位青衣侍从立刻领命带着元军赶去禅院,对那些出逃的七大门派看也不看。 无迹满腹疑惑回头看了眼赵瑾,但也来不及多问,连忙朝着杨逍处赶去。 “教主!”杨逍看见了匆匆赶来的少女,“众人已经服过解药了。” 无迹看着正好被弟子扶下来的灭绝师太,问道:“塔里的番邦人呢?” “那群人似乎并没有倾力抵抗,我们杀了几个鞑子守卫后,其余人都忙着辟火了。”杨逍也有些不解,怀疑是不是中了什么圈套。 无迹怔然回头看了眼,赵瑾已经不在那处了,而这处的峨嵋派也疏散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武当与少林。 “杨左使在此留守,我去一趟前院禅房。” “教主!”杨逍刚要开口,就只看见少女离去的残影,只能无奈叹了口气,命四门众将剩下武林中人引到城外避险。 作者:开车开车!倒计时 第六十二章昆仑突变 等到火势渐渐加大,甚至要烧到高塔上来时,七大门派总算全部被救了出来。 “今日明教相救之恩,没齿难忘。”华山派的掌门先开了口,向杨左使作揖,身后弟子纷纷跟着行礼。 少林与武当也紧随其后,正当这厢劫后余生之时,忽然听得不远处传来怒吼:“苦头陀!你将我师兄放了!” 众人循声望去,一个西域秘客打扮的人站在不远处,半脸青黑,正朝着高塔上的人怒目而视。 而塔上站着的正是红发毁容的范遥,他左手拎着玄冥二老之一的鹿杖客,右手挟持着一位倾国倾城的美貌姬妾,声音粗噶:“鹤笔翁,你师兄在我手里,希望你别轻举妄动。” 鹤笔翁与师兄一向亲密,如今鹿杖客受人胁迫,他脑中一热,随手将七大门派抓了个人出来:“苦头陀!我手里也有人质。” 范遥哈哈一笑:“这人我又不认识,算得上什么人质!” 鹤笔翁情急之下只是随便抓了个身份不一般的,没想到正好是尚未解毒的昆仑派掌门,见无法威胁到这厮,他暗道晦气,但是也别无他法,只能高声道:“苦头陀,我师兄弟二人与你无冤无仇,你只要放了我师兄,一切好说。” “狗贼!你放开我!”昆仑掌门何太冲向来心高气傲,他从没料到自己有朝一日会沦落到走狗手中当做人质,一时间怒发冲冠,脸色涨红。 鹤笔翁可没那么好的性子,阴恻恻叩紧他的喉咙:“闭嘴。” 范遥朝着底下的杨逍看了一眼,得知七大门派都出来了后,才嘻嘻一笑:“既然鹤笔翁你都这么说了,我们也同僚那么久,那我就手下留情,你的师兄还给你了。” 说着,将点了穴不能动的鹿杖客抛了下去。 鹤笔翁一慌,连忙要去接,但是范遥处在十楼,从高处抛下,就算是他运了内功也不一定毫发无损,情急之下,他便将那人质一把掳了过来,一掌将他送到鹿杖客身下当垫背。 这一出可把众人惊住,特别是昆仑一派,几位长老和弟子全都变了脸色,纷纷大喊: “狗贼!放开我派掌门!” “掌门!” 杨逍也被这状况惊得一愣,还没回过神,只觉得一阵疾风而过,腰间的长剑就被人取走,他目光机敏,立刻就看清了那人正是昆仑掌门的亲传弟子“雪山银剑”。 看着那青年持剑刺向鹤笔翁后,他心中先是敬佩他的仁义忠顺,居然为救师父不顾自己安危,过后又忍不住疑惑:这十香软筋散的药效难道已经解了吗? 却说何太冲从小就备受尊敬,哪里想到居然会被元军走狗折辱,还是在自己毫无反手之力的情况下,当着明教与其他七大门派的面,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整个昆仑派的脸面都丢的一干二净!他涨红了脸,怒气上涌。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一个蓝衫少年持剑冲了上来,瞬息间将手中剑刺向一旁的鹤笔翁,趁着他回防之际,直接剑光脱手朝着空中的何太冲而去。 鹤笔翁心中担忧尚在空中的鹿杖客,此刻夺人也来不及了,只能将那少年击飞,硬生生亲自将师兄接了下来。但事出从急,他根本来不及运足气,被撞后五脏六腑也受了不小的伤。 好在鹿杖客只是被点了穴道,并没有什么大碍,鹤笔翁喷出一口心头血后,忍着伤痛抬手解开了他的穴道。 “师弟!你怎么样了?”鹿杖客慌忙扶着他,察觉到他伤势颇重,连忙要将他带走疗伤。 而何太冲被救下来后气血上涌,居然一把推开弟子,转身拾起地上长剑,朝着二人怒目而视:“狗贼纳命来!” 他心高气傲,如何肯白白受辱,此刻见那二人都受了重伤的模样,于是打算趁此机会雪耻。 鹿杖客本就为师弟受伤而愤怒,要不是担心七大门派联手不好逃脱早就下了杀手,此刻见居然有人不怕死冲了上来,立刻反手就是全力而出的玄冥神掌,直击心脉。 何太冲哪里知道面前的两个元朝走狗居然是江湖上的玄冥二老,中了那掌后瞬间浑身一寒,浑身仿佛要冻住一般,立刻觉得不对劲。 “师父!”周之洛见他脸色青黑,知道情况不妙,连忙扶住,只是为时已晚。 只听见“哐啷”一声,那柄剑落在地上,何太冲也倒了下去。 “师父,您怎么样了?”周之洛伸手去把脉,只觉得他脉象紊乱的很,似乎受了重伤,霎时间也是心头一惊,那二人什么来头?只是一掌便要了师父半条命吗? 何太冲一开始怀疑明教来者不善,于是并未吃下解药,后来见众人无事才服用,所以药效比众人慢了许多,而刚刚先是受了鹤笔翁一掌,又中了鹿杖客全力的玄冥神掌,早就心脉受损、口吐鲜血。 众人看着形势剧变,纷纷嗟叹,少林方丈立刻上前把脉,但是也只能无奈叹息。 而鹿杖客早就带了鹤笔翁离去,场内乱糟糟的一片。 “师父!”周之洛皱眉看着掌门,虽然何太冲有些沽名钓誉,但是确实是用心栽培自己,一时间逢此巨变,他心头也忍不住有些悲恸。 “之洛......”何太冲心有不甘的伸出手,但是口中的鲜血却越来越多,他眼前有些迷蒙。 不想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他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粗粗的喘了口气,他伸手握着弟子:“你过来,之洛!” 周之洛连忙附耳,只听见何太冲气息微弱的吐了几句话,他忍不住睁大眼睛:“师父......师父!” 何太冲闭了眼,顺了口气后,将右手大拇指上染了鲜血的玉扳指掰了下来,目光凝重又严厉的看着少年:“记住,记住!昆仑派就交给你了,别让为师失望!” 明明已经气息奄奄,但是却怒目圆睁,强撑着最后的威严之色。 随着那只手的缓缓落下,昆仑弟子立刻跪倒一大片,隐隐的泣声在喧闹的寺中经久不散。 周之洛看着手中的扳指,想到何太冲临终前的嘱托,一时间心头涌动,刚刚又强行动气受了鹤笔翁一掌,种种交织下,也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峨嵋的宋卿姝见状慌忙奔了过去,扶着他垂泪道:“周哥哥!你怎么样?” 周之洛咬着牙拂开少女柔软双臂,强撑着跪直,朝着何太冲的遗体端端正正叁叩首,身后弟子纷纷跟着磕头。 一旁的六大派与明教中人面色都带上几分同情与悲悯之色,虽然何太冲颇为自傲,但是逝者已矣,众人纷纷在心中默哀。 等到叩首完毕,周之洛缓缓走向一旁的少林掌门,朝他庄重一礼:“方丈大师,法事之事,还望您能出手相助。” “自然。”空闻点点头,“何掌门英勇就义,老衲必当尽心竭力。” “多谢方丈。”周之洛垂眸行礼,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既有少年的俊秀又有青年的沉稳,五官清隽夺目,脸色有些苍白也无损俊美,唇角的蜿蜒血迹不过是平添战损之色。 因为受伤,身上干净的剑袍也沾上尘土与血迹,只是无论神色多哀伤,少年的身姿依旧笔挺,仿佛被暴雨肆虐过的君子兰,不悲不喜,自得自立。 第六十三章菩提染尘 无迹丝毫不知道塔下发生的事情,她只觉得当时情势尚可,还有杨逍坐镇,心中记挂于是直奔着火的禅房而来。 到了后发现门口守着的两个元军早就不见踪影,无迹连忙一掌将上了锁的门扉拍开,冲了进去。 室内,她一眼就看见空念依旧端坐在矮几前,正神色不明的看着面前的经书文卷。 少女一把将他手上经文抢了下来:“外面着火了你没看见吗?” 空念抬眼看着她,神色有些凝滞,似乎对她的突然出现还没回过神。 无迹觉得他是不是经书读傻了,就算逃不出去也好歹焦急一点啊!当下也顾不得细细解释,火势越来越大,还是从禅房开始烧的,此处已经能闻到木头烧焦的味道了。 她直接伸手一把抓住空念的手腕,拽着他就往前冲。 出了禅院后,无迹看着不远处的火光与浓烟,轻轻咳了几声,用袖子捂住口鼻,暗道韦蝠王真是会放火,居然将万安寺的四周禅房都给烧了个遍! 四周火起,若是不从前方禅院出去,就只能绕到后面高塔,但是自己出来时那高塔也被点了,要是再赶回去说不定后门也被堵死了,而且空念带了链条走不快,绕路只会更浪费时间。 飞快思索了下,她回头朝着空念道:“小心些,别吸进烟尘了!” 然后拉着他的手冲进了滚滚浓烟中,周围是四散的和尚,正跟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喊叫,还有提着水桶来灭火的元军,不时有人相撞后发出的叫嚷和叱骂。 无迹牢牢握着空念的手腕,凭着之前的记忆朝着门口赶去,烟尘越来越浓,几乎隔着袖子也被呛得窒息,眼中升起酸涩泪意,看不清前面的路,还要仔细不要撞到人。 在滚滚浓烟与飞扬火光中,少女左手掩着口鼻,右手紧紧拉住男人的手腕往前走,而身后一身雪白僧袍的少林神僧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手腕上的少女的手,明明隔着一层厚厚的袖口,明明没有肌肤相触,他依旧能感受到那处火烧一样的炙热。 周围喧天的火光与喧闹众人全都看不见也听不见,他只能跟着面前的少女,亦步亦趋,终身不移。 在厚重的烟尘中穿行了好半晌,还差点走错路后,无迹总算依稀看见了大门,她有些激动的朝着出口奔去,好不停息跑到寺边的寂静树林中才放下了袖子,狠狠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 嗓子被熏得有些疼,眼睛也通红的,看来金刚不坏之身也没有办法抵挡天灾啊,少女有些苦中作乐的想到。 她回头看着一旁的空念,见他原本雪白的僧袍几乎都是深深浅浅的黑灰,一向洁净如莲的脸上也落了些星星点点的黑点,忍不住有些想笑:“咳咳,你,还好吧?” 空念抬眼看着她,嗓子似乎也被熏得有些疼痛,轻咳了两声:“无妨。” 他的眼睛也被烟熏的有些泛红,那双澄净眼眸罕见的有些绯色,因为沁出的泪而显得十分莹润,甚至将长睫也沾的有些湿意。 无迹愣然盯了会儿,悄悄垂下眼, 很漂亮。 从没想到有朝一日会用漂亮来形容空念。 她正想东想西时,脸上传来微凉的触感,浑身一颤立刻抬头,正好撞见空念专注的眼眸。 见少女惊慌的神色,男人微笑着收回了手,指腹上是浅浅的灰黑,他示意给她看:“脸上有些脏了。” 无迹反射性的伸手摸了下脸,有些紧张的眨了下眼睫:“是么?” “咳。”她咳了声,缓解了下暧昧的气氛,“高塔上的七大门派,应该都已经出来了,你——” 少女缓缓抬眸看着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言下之意却是:你要去与少林会合吗? 空念顿了下,色淡如莲的薄唇微微抿了下,没有说话。 无迹觉得气氛有些焦灼,只好转移话题:“对了,这锁链,我帮你解开吧?” 空念神色复杂看去,只见少女直接屈膝半跪在自己脚边,白皙莹润的手拎起沉重链条,只是短短一瞬,铁块碎裂之声就响了两声,脚踝上也重新空盈起来。 无迹心中犹豫了下,低着头站起身:“你若是,若是愿意,也可以暂时跟我回客栈。”客栈中虽然有杨逍等人,但是他们对少林倒是没有什么偏见,想必也能好好相处,只是...... “不必了。”空念启唇,声音和煦淡淡。 少女抬头望去,只看见他垂下的密密眼帘,刚想开口,却又觉得没话好说,他若是离去确实能省不少麻烦。 空念见她如此,更是微微颔首:“就此别过了。”说完便转身离去。 看着少林僧人的背影与周然冷凝的态度,无迹有些愣,下意识的上前一步,牵住他垂在右侧的手。 察觉到二人双手相牵后,她比一旁的空念都要惊讶。 这该怎么办? 少女紧张的抿了下唇,走到他身侧。 空念没有回头,只是半阖目,眉心微皱,那点朱砂痣也愈发艳丽。 “你若是为难,大可不必。”他发现了少女刚刚眉眼的踌躇不定,才扭头说就此别过的,哪知她居然伸手相牵,这着实将他的心打乱,乱得七零八落。 “抱歉,我不是不愿,只是我怕耽误你修行。”无迹垂着眸,声音凝涩,那日在他禅房看见的那张纸,永远挥之不去。 我心未明。 之前有人称她是魔教妖女,放在空念身上,她如何不是呢? 少女缓缓松开握紧的五指,一寸一寸从他的手心滑落,最终二人相离,余温也在寒风中散去。 无迹心头乱麻,但是偏偏说不出来,只能在心头叹口气,然后顿了半晌,转身离去。 就这样吧。 他是少林神僧,我是明教教主,本就是两个生死不相关的人。 本来就没有交集。 迈出第二步后,空荡荡的左手重新被攥紧,温热笼罩了上来,少女怔然睁大双眼,还没转头,就被贴上来的炙热温柔裹挟住。 林中寂静,不远处是火光四起的万安寺,但这一处像是被隔绝出来的红尘,少女被年轻僧人从后拥住。 无迹有些怔愣,她想开口喊他,却被轻声的叹息堵住。 “十诫文曾道‘暂时因缘,百年之后,各随六道,不相系属’。”他声音温定和煦,娓娓道来,有天地澄澈灵台一清之感,忽而又低沉下来,“只是——” “每每相见,如火烧身。”一字一句,他讲的清楚又缠绵,坚定又婉转。 无迹心跳早就乱成一片,只感觉脑子一片空空的白,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 空念凑到她眼前,垂眸看着少女的眉眼:“当年武当山一见,已是地动天惊,你又何必自欺欺人?” 什么修行,什么少林,自从那日破戒后便再不复返了。 无迹看着他的眼睛,期期艾艾:“那你,说什么‘我心未明’?” 看着她不安眨着的眼睛,空念不难猜出少女看见了什么,眉眼垂笑。 “你笑什么?”无迹蹙眉看去,神色不解。 空念顿了下目光,眼中是些许内敛的凝顿,却被少女以为是难言之隐,愈发追问。 少林神僧握了下手心的柔荑,冷玉的面上罕见升上几分婉转,华莲双目是浅浅的润光,“我心未明,为你所惑。” 未想到他居然如此直白,少女睁大眼眸,一眨不眨盯着他:“你,你不要师门了吗?”声音有些发颤。 “你一开始不就打的这样的算盘?”空念垂眸看她,光影脉脉,“我知道,那夜你并非心悦,只是心中嫉恨,你要我破戒,被逐出少林,要这天下人跟你一样惨才好。” 无迹被戳破诡秘,脑子混沌一片,确实,一开始她就是这样的打算,凭什么同样的人,空念可以得到少林子弟爱戴,自己明明受尽苦难却还要艰难求生? 但是那夜冲动过后就只剩下了后悔。 且不说空念对她救命之恩,单单年少相遇之恩就足以让她后悔莫及,是以第二天只能狼狈逃离。 她不敢回头面对,不敢相信自己昨天的狠毒心思,仿佛深渊中扭曲的怪物,满心报复满眼恨意,在濒临刀尖时却都被年轻僧人以温和怜爱一一化解。 看着少女惊慌震颤的神色,空念怜惜的注视着她:“我不介意,我心甘情愿。” 无迹想也没想直接摇头:“你是少林神僧。” 空念眸光一顿,微笑:“菩提已逝,安能复原?” “可是无人知晓!”无迹磕磕绊绊的解释,“只要我不说......” “可我早就瞒不过自己的心。”空念罕见打断了她,眉心是些许恳切,“年少相遇,已是大难;相赠手串,更是结缘。”他的目光在少女手腕上的檀木手串上凝住。 无迹不自觉缩了下,将衣袖半掩。 空念收回目光:“红梅山庄重逢,命数已定...在劫难逃......” “若说及时止损,”他垂下眼眸,微微凑近,声音有些许落寞,“早在初遇、再见与重逢中还能有几分机会,现在早就为时已晚。” 无迹满心慌乱,她从没想到空念居然看着佛心不染,实际上居然情深几许,这实在过于颠覆她心头认知了。 空念见少女只有茫然,唇角是几分落寞的笑,而后轻轻松开她的肩头:“我也知道,你对我本来无意,只因为那夜缠绵,才生出几分别样心思,这番也不过是我一个人的劫数。” “不!”少女下意识摇头,想拦住他,但又觉得有些混乱,只犹豫忖度,“有些,太过突然了,我可能.....需要想一下。” 空念眼中随着她的话而渐渐泛起光,如古莲乍绽遍地生光,他欣然应允:“好。” “云来客栈,我会在那里待叁天,叁天后我必定会告诉你的。”无迹看着他,言辞凿凿。 “好。”空念只垂眸看她,眼中怜溺。 第六十四章三聚承宴楼 无迹有些无措在街上游荡,今日天气是罕见的阴沉,因为昨个万安寺的火灾与祭穆节,周围也没为什么摊贩,空荡荡的十分寂寥。 少女有些茫然,空念那番话中情谊让她满心犹豫,她不禁扪心自问自己对空念到底是什么感情。 有些不想回去,不想应对明教,也不想见小昭,少女寂然抬眸,看着天边暮霭沉沉,这是她十分少有的逼着自己理清感情的时刻,也是她苦困十分的时刻。 “小姐。” 无迹愣愣转过头,看着有些眼熟的掌柜,这才恍然发现自己居然走到了承宴楼的街上,一时间有些出神:“怎么了?” “我家主子邀您上楼一叙。” 少女呆呆的抬起头,只见最高层的栏杆上正站着一个青衫公子,低了眸朝她看来。 赵瑾? 他怎么还在?无迹想到昨天的火,对赵瑾也有些歉意,明明聊得好好的,突然就在他背后放了把火,确实不太地道。 难道是来找自己算账的吗?现在也没什么地方好去,于是也没有犹豫跟着那个小厮上了楼。 往日都是在四楼雅阁,今日不知道怎么上了最高的五楼,整个五层都十分安静,除了门口站着的那个青衣老仆,无迹没有看见任何人的踪迹。 推开门,少女忍不住一愣。 一向知道赵瑾身为贵族自然奢靡,但是这间屋子有些出乎意料,轻纱垂幔、沉木桌椅、点金屏风,因为天色暗沉所以四角各摆了九盏鎏金红烛,中间的圆桌正对着屏风圆台,上面本该有歌舞伎琵琶伶在怡情演奏的,只是现今整间屋子只有赵瑾一人,后边则被一扇千里江山的屏风挡住,看不清摆设。 时值隆冬,此处房间宽阔却温暖如春,不远处还点着熟悉的燃香,细细嗅去正是赵瑾身上的馥郁气息。 少女踏了进去后,门就被从外悄声关紧,她看着缓缓踱步前来的赵瑾,抿了下唇:“赵公子。” 赵瑾神色十分淡然,眉眼如旧,甚至还含着些许笑意:“张教主,一夜未见,似乎憔悴了?” 无迹顿了下:“你怎么会在这里等我?” 赵瑾轻笑了声:“我也没料到,居然能现在就遇见张教主,原本以为您至少要傍晚才能处理完事宜。” 他意有所指,无迹张了下嘴:“万安寺一事——” “不止呢!”赵瑾坐到一旁的圆桌,上面的各色菜肴还冒着热气,很明显是刚做出来的。他轻一点头示意少女也坐下,“万安寺纵火、放七大门派、偷我父王爱姬,桩桩件件,我怕是要与张教主你不共戴天了。” 他这么说,无迹更是觉得有些愧对,明明前不久还夜话交心,她垂着眸:“抱歉,我”她有些无言。 青年兀自垂眸一笑,漂亮的瑞凤眼中却没有什么冷意,他举手倒了杯酒递过去:“你既然心存愧意,就自罚叁杯罢。” 赵瑾眼尾长睫密密钩织,眼中情愫在烛火中更显款款:“我们在此聚了叁次,前两次你都滴酒未沾,今日叁杯过后,我且既往不咎。” 确实,前两次自己心中挂怀七大门派,所以对赵瑾不假辞色,如今诸事已毕,她本来就对赵瑾心怀歉意,于是也没有推辞,径直举杯饮罢。 赵瑾含着笑,见她饮完一杯后便立刻倒上,如此两次后才悠悠放下手中细长白瓷酒壶:“张教主何至于如此落寞?怎么,你不是已经救了七大门派了吗?” 无迹怔然放下手中杯盏,没有开口。 赵瑾则是轻声一笑:“昨日你孤身去救的那个和尚,与他有关?” 少女愣然抬头,有些意外他怎么知道。 赵瑾则是微笑移开目光:“那位叫空念的大师,原本也是要被关在塔中的,可是大汗一向对中原的佛经文书十分感兴趣,于是便将敦煌几片残卷交给我,要他翻译。” “可惜那位大师十分固执,即使在禅院中不吃不喝也不愿意动笔。” “没有价值的人,自然也就无人关注了。”赵瑾语气温和吐露出残忍的句子,“所以昨夜大火,我原本以为那位大师会圆寂的。” 无迹骤然从他的温情款款中清醒过来,心中愈发清楚地认知到赵瑾只是对自己有些优待,对其他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狠手辣。 “他没死,所以必定是张教主去救的他。”赵瑾抬眉看来,“怎么?张教主与那位少林神僧也有交集吗?” 无迹暗中皱眉:“曾经见过几面罢了。” “是么?什么样的交集,能让张教主不顾自身安危,也不顾七派,前去相救?”赵瑾则是不依不饶。 少女不欲多答,只寥寥带过:“七派有杨左使。而他于我有恩,我自然要全力相救。” “那若是我呢?”赵瑾直直盯着她,见少女愣然抬头,复又说了下去,“火场中的若是我呢?你也会全力相救吗?” “你的手下那么多,哪里轮得到我。”无迹想含糊过去。 “若是只有你能救呢?”赵瑾见她躲开,眉眼带上微微的冷与执拗。 无迹认真想了下,最终抿着唇点点头:“你对我有恩,我自然也会全力相救。” 赵瑾这才轻轻勾了下唇,收回了逼人的目光:“你现在这样说,不过是为了讨我开心罢了。” “没有!”无迹摇头,“我虽然说不上言出必行,但是最起码每一句话都是当下所想,必定不会隐瞒欺骗。” “当真?” 无迹看着他看似沉稳,实则暗中颤动的眼神,忍不住心中一动,坚定点头:“自然——”微笑还未展露便骤然一僵,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手心,而后骤然抬头。 “你!” 少女神色慌乱,眉头紧紧蹙起,眼中是不可置信与惊慌失措:“你要杀我?” 赵瑾眉眼淡然,定定看着神色受伤的少女,轻轻抿了口清茶:“我要杀你,还用得着到今日?” 无迹浑身内力根本聚不起来,手脚也有些发软,她看着赵瑾抿过的茶杯,立刻就明白了:“你在酒里下了十香软筋散?” 九阳神功虽然百毒不侵,但是十香软筋散根本不是毒药,除了让人四肢无力无法运功外,并无别的害处,但是江湖人士失去内功不亚于将脖上刀剑递给他人。 无迹咬着牙,有些难过,眼眶有些酸涩,她硬撑着忍了下去。 明明她以为二人算是相知的好友,没想到居然被摆了一道。 “张无迹。”赵瑾悠悠起身,双眸定定看着她,“那日地窖,我将一生铭记。” 无迹想到二人在醉客山庄时自己对赵瑾十分羞辱的举措,双目泛冷瞪着他:“你要报复回来?” 男人笑而不答,而是一步一步朝她走近,目光紧紧相盯:“我赵瑾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我看不顺眼的人,没有一个能活下来,除了你。” 无迹看着他缓缓伸向自己的手,想向后躲开,却被轻易握住肩头。 赵瑾凑近,遽然逼近的矜贵双眼中是偏颇的执拗:“我喜欢的,必要握在手中。” 第六十五章红烛摇帐(赵瑾h) “赵瑾!”少女惊慌失色看着那修长白皙的指尖在前襟游移,声音都有些磕磕绊绊,“你要做什么,赵瑾!” 漂亮的指节将少女的外袍勾落,露出雪白的中衣,赵瑾瞳孔一深,眉眼在红烛掩映下透出肆意的偏执。 随手挥开她拦截的双手,赵瑾见少女拦腰抱起,分明的下颌在烛光展露漂亮的弧线。 无迹慌乱看着四周,原来那扇千里江山屏风后是一处厢房,红木的千丝拔步床与泛着流光的浅妃色床幔让她害怕,白皙如玉的手指紧紧攥着赵瑾胸前的锦袍,将上好的刺绣攥出深深的褶皱:“赵瑾!” 她想厉声,却只剩下恳求。 “嘘~” 赵瑾将她放在床边,俯下身凑近,仿佛低身哄诱。 “你要这样羞辱我?”无迹神色屈辱扭过头不想看他,却被他捏着下巴掰了过来。 那双时时含笑的瑞凤眼沉了下来:“你明知道我对你的情谊,非要如此诋毁辱没吗?” 明明他的喜欢表露的如此明显无二,少女非要认定这是羞辱,这不就是将二人情谊碾如尘泥么? “你只要说,你对我毫无情意,我这样碰你你觉得恶心,恨不得去死,那我就饶了你。”字字狠厉,仿佛是从心头剜出来一样,每个字都带着淋漓的血色。 无迹呆呆看着他,看着他眉眼间的痛楚,看着他眼底的决绝,虽然他面上是强撑的冷凝,但是神色中的惶然掩藏不住。 少女干咽了下,张开了口:“我......对你......”只勉强吐露了叁个字,在看见赵瑾眼尾泛上的红时,她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茫然无措又心如乱码的合上了嘴,她垂眸躲开了他的视线。 赵瑾唇角是欢喜又苦涩的弧度,声音落寞又嗟叹:“张无迹,我真的......” 缓缓悠悠一声轻叹消散在空中,分明的指节勾着少女的下巴,他倾身吻了上去,一温一热双唇相触,缱绻春色,平地骤生。 无迹浑身一僵,眸光凌乱,瞳孔惊颤,却也没有拒绝,只是右手紧紧攥着他肩头的青衫锦袍,泛白的指节几乎将华贵的衣料扯破。 覆压的眼尾,轻颤的长睫,绯红的下睑,波光泛滥的眸底。 少女怔然看着面前朦胧的光影,上下扣合的银牙被启开,滚烫绵热的舌钻了进来,细心又缠绵舔过少女的每一个贝齿,将馥郁华贵的香气染遍她的每一寸。 勾人心跳的湿吻声夹杂着细细的喘,将绯红床帏染的更加艳妩。 赵瑾攻势夺人的很,无迹渐渐由原先的被动转为躲闪,刚刚攥紧他衣襟的右手忍不住撑在身后,向后半躲着他的吻。 赵瑾半跪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少女泛着水光的微肿双唇,眼底一深,一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去解腰带。 无迹被他直勾勾的目光定的有些不好意思,眼神躲闪着垂下,刚想扭开脸就被勾了回来。 “看着我。”低声的命令叩击着耳膜,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她只觉得腰间一麻,听话的抬眼看去。 那双瑞风眼正清楚倒映出少女的模样,无论是不安的目光还是躲闪的眼眸,都一一刻进他的眼底。 赵瑾身上的青衫中衣尽数从床边落下,迤逦堆在织金地毯上,两道浅浅风声闪过,金钩撒开,帷幔垂落,无迹眨着眼,强装镇定。 他一寸一寸垂眸,目光舔过少女的每一寸肌肤,最后才得偿所愿贴上唇舌,自上而下,从少女白皙的脖颈,到衣襟中隐隐露出的精致锁骨,灵巧的指尖解落纯白的中衣、勾开贴身的小衣—— 最后到雪白玉峰上的两点桃红。 当娇嫩敏感的乳尖被含进热意绵密的口中时,无迹忍不住急促的喘息了下,纤长的五指忍不住伸手微微攥住他的长发。 赵瑾自然察觉到少女情动,修长的食指轻轻捻上另一侧,将原本柔软的浅色双乳玩弄的灔色无双。 而后,那支漂亮的手向下游移,滑过少女平坦的小腹,在粉白的玉丘上抚弄了会儿,继而温和而强势的分开那双笔直的双腿。 无迹被吻得七荤八素时,突然被指节探入,忍不住咬了下唇清醒过来,她攥紧手心柔顺的长发,想将赵瑾拉开,胸口就被不轻不重咬了口。 “唔——”少女眯着眼,刚觉察到疼就被温柔下来的唇舌讨好的吮吸含舔着。 粘稠的湿吻声、淋漓的水声、难耐的喘息,细细绵绵的将她再次拉进情欲中。 身下的花穴被细心又急切的撑开,刚刚只开拓到了叁指,就被他直接入了进来,她有些难耐的皱着眉,赵瑾也似乎有些痛楚,长眉轻皱。 看着无迹攥紧的五指,赵瑾俯身将手心覆了上去,二人紧密相贴时,双手也十指紧紧相扣,漂亮的骨节互相紧握。 等到好不容易进去了大半,赵瑾忍不住贴在她耳畔低声哄诱:“张教主放松些,在下‘寸步难行’啊。” 无迹咬着唇,眼底湿红:“别这么叫我!” 看着少女脸上的羞耻神色,赵瑾忍不住黏黏糊糊的舔着她泛红的耳骨:“那我叫你什么?无迹?” “还是娇娇儿?唔!”他变了下脸色,神色难耐朝着她笑,“看来你很喜欢娇娇儿这个名字,夹得我——” “别说话!”少女羞耻的不行,她扭过头狠狠覆上口男人薄艳的双唇,像头小鹿一样肆意撕咬着。 她不太会接吻,一边用牙齿咬着他柔软的唇瓣,一边肆无忌惮的将舌头伸了进去,将深处馥郁的香气尽数勾出,也将他心底掩埋的情欲尽数放出。 赵瑾沉了沉眸,伸手箍住少女纤细腰肢,将她的腿牢牢分开,不管不顾开始征战挞伐,无论花穴内如何热情的挽留,如何敏感的绞紧,一下又一下,坚定而情深。 再也接不住深吻,少女抬起下巴,喘息的盯着头顶摇晃的红纱,帷幔上的鎏金随着每一次动作而泛出浅浅的金光,仿佛流动的金河,她的眼前一片朦胧,只有身体愈发敏感。 “哈~”无迹皱着眉,她咬着唇,咽下了涌出的惊呼,白如碎雪的手轻轻抚上微微鼓起的小腹,她有些不可置信扬起脖颈喘息着。 赵瑾亦是察觉到少女子宫口的摇摇欲坠,进入时将少女忍不住躲闪的腰肢往下按着,没几下后就察觉深处颤颤巍巍开了个口。 沉眉全根而入,少女闷声与男子的喘息相继响起。 “好胀。” 看着少女眼尾难得的湿意,赵瑾自然觉察到她的不适,俯身爱怜吻去她鬓边的濡湿:“我轻一些。” 虽然动作放轻,但是毕竟进到了子宫,细微的抽动亦是难以忍耐的快感与满胀,无迹蹙着眉沉声忍了下去,直到赵瑾俯身一边吻着她,一边将她无力的双手搭上脖颈,少女便被搂着腰肢斜斜倚近他的怀中。 “唔......”无迹轻喘着看向他,还没开口,只觉得眼前一花,二人上下颠倒,他正躺在自己身下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 “不要不要。”女上男下,将他的那物含得更深,无迹觉得满胀的有些不适,甚至小腹都被撑开的有些麻,喉头似乎都带上几分窒息,她有些恐慌的想起身,却被赵瑾握住腰间。 她四肢无力,只能任君处置。 浅浅而出,深而刻骨的入,没几下便支撑不住,少女双手颤颤撑在他的胸前,手下是薄韧的肌肉,她颤声:“赵瑾,我不行了。” “如何不行?”赵瑾鬓间也染上些许濡湿的汗意,薄眉深眸,那双含笑的瑞凤眼一眨不眨盯着她,似乎要将她一口吞下才心安,红唇似笑非笑的勾着,情意款款却又带着令人生寒的刻骨爱意。 腰间被支配着,身下只能勉力吞吐着他的阳具,几十下后无迹真的受不住,她含着泪倒在男人胸前,百般哀求似乎没有用,她盯着男人脖颈上的喉结,微喘着吐出濡湿气息,伸出小巧的舌尖舔了上去。 赵瑾闷哼一声,无迹见状更加变本加厉,直接搂着他的肩头含咬了上去,柔嫩的胸乳在他微硬的胸前摩擦,身下也轻微抽动含吮着。 腰间的手掌骤然握紧,无迹刚要开口,就被赵瑾加重的攻势狠狠教训了个遍,又凶又狠,插得她眼前一阵朦胧,就在意识昏沉,她早就不知道泄了几次的时候,赵瑾终于抵着深处,一边吻着她一边射了出来。 等到云雨暂歇,她早就无声倚在他怀中,赵瑾垂着眸看了会少女,忍不住在她唇角轻声一吻。 第六十六章大都初雪 寂静房中,价值千金的流纹洒金红烛已经燃尽,赵瑾斜倚在床边,垂眸看着少女不太安详的睡颜,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她眉心的微皱。 少女细细的呼吸平静而祥和,赵瑾忍不住将手中纤细的腰揽得更靠近些。 云雨遍歇的红绡软阁,春情犹如初雨洒落大地一般,蔓延着生长。 “叩叩。” 轻声的敲击从门外传来,透过重重阻碍传进来的声音模糊而轻微:“主子,王爷有令。” 意料之中。 赵瑾轻飘飘收回了目光,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女,想要低头吻上去又担心惊扰了她,在发现自己居然如此踌躇不定时忍不住无奈笑了声,最终只是小心翼翼的起身,将地上散落的衣物一一捡起。 等到重新系好腰带后,男人缓缓走近,伸出修长的手指撩起绯红的云纱,悄无声息在床边留下一封信,甚至担心她看不见特意搁在显眼的枕边。 少女的睡颜还算恬静,只是眉心轻浅的褶皱不禁让人有些在意,赵瑾俯下身,隔空在她眉心一吻,因为担心打搅甚至没敢挨得太近。 自嘲又无奈的勾了抹笑,他起身离开。 留顺一直在门外等着,听见里面细微的动静立刻躬身以待,好半晌才看见那扇木门缓缓开启。 “主子!”他凑近,却被男人轻轻瞥了一眼,立刻低下头噤声。 等到重新关上门,甚至走到了楼梯处后,赵瑾才缓缓开口:“怎么说?” “王爷那处倒是还好,主要是大汗——”留顺抬头看了眼面前矜贵的男人,“似乎十分生气。” 赵瑾神色淡淡:“借题发挥罢了。” “主子,王爷对万安寺一事虽然并不在意,但是若是上头下令,也不得不受罚。”留顺小心措辞,“还有就是......” 见他吞吞吐吐,男人不急不缓走下楼去:“还有什么?” “温淑公主。”留顺咬着牙,硬着头皮禀告,“可敦(皇后)也暗中下达旨意,只要汝阳王同意联姻便诸事不究。” 赵瑾步伐顿住,似笑非笑回过头:“怎么?父王要休了母妃再娶?” “主子!”留顺被吓得睁大眼睛,脸上层迭的褶子在那瞬间都被抹平了。 “若不是,你又知道我的性子,怎么又重新提及此事?”赵瑾一边上了马车,一边笑着回头看了他一眼,“今日暂且作罢,下次就说不准了。” “是!”留顺立刻应诺,心头是些许庆幸,幸好今日世子心情不错,他摸了下有些光秃的额头,看了眼承宴楼顶,叹了口气。 唉,就是不知道这事是好是坏啊。 等到天色渐渐转暗,无迹才悠悠转醒,她按了按额角,直觉性的看向一旁的香炉:自己平时绝对不会睡得这么沉,所以赵瑾燃着的香绝对有催眠的效用。 室内依旧温暖,少女巡视了圈,确定房中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后才缓缓撑坐起身。 内力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了,她刚抬起手,绣着锦凤的靛青锦被就从她身上滑落下来,露出浑身上下星星点点的红痕。 无迹咬着牙,看着腰肢两侧上明显泛青的指印,心里把赵瑾骂了个来回,只是看见上面覆着的薄薄一层药膏时,心里又只能愤恨作罢。 这是什么? 她伸手将枕边的信封拿起。 没有名字,应该是赵瑾留给自己的。 打开后,确实是他的字迹,表面俊秀端正,实际上笔画勾连处遒劲张扬: 教主大人亲启,良宵苦短,只恨瑾尚有职责无法久待,还望卿卿莫要心生怨艾。至于叁盟誓之二,言犹在耳,瑾将于叁日内安排好诸事宜,届时安心以待卿卿。万望勿念! 叁日后他才有时间去冰火岛找义父,无迹将信团成一团丢弃在地上,心中虽然担心赵瑾对屠龙刀出手,但是事已至此也不可回头,到时候谨慎些罢。 她起身,忍着身下微微的不适,将床边的衣服一一穿上,打算回云来客栈去见杨逍等人。 天色已经逐渐泛晚,街上还是冷冷清清的,早就知道今日天气不好,没想到在路上的时候居然飘起了初雪,细细的雪花洒落下来还是有些凉意的,无迹加快了脚步。 云来客栈里的人也不太多,许是下雪的缘故,连小二都有些懒懒的,少女看了一圈没发现明教中人,于是径直上楼回了房。 屋子里黑咚咚的一片,推门就是空寂的冷,无迹呵了下手,刚打算点灯就有人走了进来。 “姐姐可算回来了。”少年神色欣喜的走近,动作娴熟的点上烛火,“杨左使和韦蝠王他们都在城外。” “在城外做什么?” “听说七大门派有不少人药性未除,还有许多人虽然性命无碍,但是也受了伤,所以暂且修整一天,如今天地风雷四门都在门外看护着呢。”少年笑眯眯的将床头的灯笼也点亮,回头看见少女时神色骤然一僵。 他慢慢走近,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试探的开口:“姐姐一夜未归,是有什么事吗?” 无迹不知怎的有些不敢看他,只含糊点点头:“嗯。” 少年笑意勉强:“是什么事?” 少女没有回复。 小昭似乎有些喘不上来气,深深呼吸了一下:“赵瑾?” 无迹顿住,神色躲闪,背过身:“我有些累了,小昭——” 少年打断了她,凑到她眼前:“又是他?” 那双蔚蓝如洗的眼眸此刻噙满了不甘的泪珠,眼圈一周都是嫉妒的红,无迹原本就心虚,见他一副心神俱创的模样更是说不出话。 “只......只是交易而已。”无迹磕磕绊绊的解释。 小昭眼中含泪,冷笑一声:“交易?谁不知道姐姐你的武功,你要是不想,他哪能困得住你!” 无迹本就不善言辞,被他这样一堵,更是像个哑巴了的鹌鹑,只言片语也讲不出来。 “他可以,为什么我不行?”少年厉声问道。 第六十七章玉成双偶(小昭h) 小昭扑进她怀里,紧紧搂着少女的腰,声音哀求又倔强:“我什么都不要,姐姐,我什么也都不介意,姐姐,我只想要你。” 无迹浑身上下泛起一阵麻,她咬了咬牙,将手放在少年的肩头,刚打算用力推开时,突然被胸前的濡湿惊的一顿。 她穿了三件衣衫,却还是能感受到胸前传来的湿润泪意,想也不用想就知道少年落泪的程度。 她僵住了,想下手推开,但是似乎又狠不下心。 “上一次姐姐就推开了我,这次也要推开吗?”少年委屈的声音从胸前闷闷的传出。 无迹叹了口气:“小昭,你还小,尚且不明白喜欢和爱。” 少年沉默了下,就在她以为小昭要迷途知返的时候,乍然听到几声冷笑:“不明白?姐姐,你自己尚且不明白爱与喜欢,就要来教导我吗?” 他抬起头,双眸泛着赤红,神色悲伤又凶狠:“我什么都没有,没有那位赵公子的权势,也没有少林神僧的善名,只有一颗真心,就这样,仅仅这样而已!姐姐也要诋毁吗?” “我何曾诋毁?”无迹慌乱开口,想要身后安抚他,却被少年一掌拍开。 “你说我不明白!”少年落下晶莹如珠的泪,控诉道,“你不是我,自然不知道我的夜夜所思日日所念,也不知道我的惶惑与不安!” “日夜所想的不是爱,患得患失的不是爱,每天想着姐姐留下的遗精也不是爱,那那么才是?” 无迹被他的话惊得回不过神,神色愣愣的看着少年,嗫喏着:“小......小昭......” “姐姐,姐姐......” 少年的神色逐渐转为哀婉,那双漂亮的蔚蓝眼中渐渐露出脆弱与恳求,他眨着湿润的长睫,凑了上来。 带着十分的试探和十分的小心翼翼,少年轻轻吻着她的唇角,红唇逸出浅浅呢喃痴缠,“姐姐——” 无迹向后仰着躲开,脸颊擦过少年蜷曲的长睫,立刻感受到几缕湿润。 是小昭未干的泪。 她闭上眼叹了口气:“小昭,别闹了。” 话刚说完,就被少年柔软炽热的红唇堵上。 她踉跄后退了几步,刚好撞上身后的床榻,身形不稳带着少年一起向后倒去。 倒下的一瞬间,小昭一边倾身吻着她,一边将手垫在她的脑后,手背受到撞击传来阵痛,他却恍若未觉,单膝跪在床上继续将舌尖向她唇齿中探去。 无迹呼吸间全都是少年清爽至极的气息,夹杂着微微的皂角清香,十分干净。而少年的吻也十分青涩,本性的温柔与激发的急切,让那吻带上沉重的吮吸,但是轻咬却像幼猫一样带来阵阵酥麻。 濡湿的水声,伴随着少年满足的轻哼,少女忍不住眯了眯眼,心头被充盈得满胀。 “姐姐~”小昭一边吻着她,一边趁机朝着她撒娇,小狗一样的哼唧声,让无迹彻底丧失抵御的力道。 少年轻轻咬上她脖颈处的红痕,神色带上嫉妒,唇齿也忍不住加重了些力道,惹来少女的闷哼后又连忙放轻,讨好至极的舔了舔:“姐姐~姐姐......对不起~” 灵巧的手指轻柔的解开一层又一层衣襟,在看见少女裸露肌肤上的赤裸痕迹时,好不容易按捺住的心思又涌动起来,他咬着牙,心头将赵瑾这两个字狠狠咀嚼了一遍又一遍。 看着身下雪峰上的斑驳红痕,少年一口就吻了上去,舌尖故意重重舔舐着,仿佛要洗去上一个人的痕迹。 无迹本就有些微肿的敏感乳尖被少年又轻又重的吮吸着,有些粗糙的舌苔剐蹭过细嫩乳头,她忍不住伸手握住少年绮丽卷曲的发尾,借此分散些心思。 将她身上每一个痕迹重新覆盖上自己的气息后,小昭目光沉沉的看着腰侧的青紫指印,抿了下唇。 “姐姐~”他吻了下少女的唇,伸手将额上的发带取下——那是她亲手给他戴上的,如今他取了下来戴还给她,也算礼尚往来。 无迹察觉到手腕被束缚住,忍不住蹙眉看着少年,却被轻柔的吻安抚了:“姐姐别怕。” 发带将少女的手腕绑到床头,她有些不安的抬头看着头顶的青帷,只能凭借感知猜测少年的动作。 双腿又一次被分开,少年目光沉寂盯着那处红肿的花穴,原本浅粉的色泽因为撞击添上几分艳丽,仿佛被催熟的盛放花蕊,袅袅婷婷的颤抖着。 他俯下身,缓缓凑近,伸出舌尖,探了进去。 无迹浑身一僵,继而是挣扎,手腕被束缚,她只能将床榻挣的摇晃:“小昭,别!”语气带着万分的哀求,少女忍不住向上躲着,双腿也努力合拢。 只是少年早就计算好了一切,他跪坐在少女双腿之间,令她无法合上腿根,一只手握着少女的大腿,另一只手搂住少女的腰,舌尖则是不偏不倚朝着深处探去。 热!要被舔化了! 无迹蹙着眉,双手攥紧那根细细的抹额,眼尾渗出泪意,与鬓边的汗水一起流入乌黑的发中;少年亦是轻皱着漂亮的眉眼,舌尖一进去便感受到四周绵密至极的褶皱,他将个中折迭依依舔开,少女动情的春液带着微微的腥甜涌了出来,他一一抿进口中。 无迹从来没受过这般待遇,脑子一片白茫茫的,只觉得身下一会儿重如地狱,一会儿又飘在云端,沉沉浮浮宛如四海浪舟。 舌尖被少女绞得有些麻,小昭皱了下鼻子,有些嗔怪的轻轻咬了下她轻薄的穴口,将那处的软肉也含住咬了进去。 “唔哈~”少女拱起身子,纤细的腰肢扭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不一会儿眼前就一片模糊,泄了出来。 少年缓缓直起身,将溅在精致下颌上的春液缓缓沾了抹送入口中,眯着蔚蓝的眼朝她笑:“姐姐好甜。” 无迹半咬着唇,有些羞耻的躲开他的目光,呼吸有些沉重。 小昭缓缓褪去身上的衣物,露出少年漂亮瘦韧的身躯,还有胯下白玉似的那处,无迹只看了一眼便仿佛被烫到一样移开目光。 有些出乎意料的......大。 她不安的扣着头顶的木板,少年见状倾身将她手腕上的发带松开,解落到一旁,看着少女白皙手腕上的红痕,忍不住低头吻道:“姐姐不疼~” 无迹看着他轻眨的长睫,忍不住伸出手指抚摸了下,绵密蜷曲的睫毛轻轻刷过指腹,有些酥酥麻麻的痒。 小昭见她神色怔怔的看着自己,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喜爱,倾身压了上去,一边在她脸上作乱吻着,一边沉下身子将阳物抵进去。 “唔——”无迹难耐的眯着眼,耳畔是少年黏黏糊糊的喘息与亲吻,身下的小口却被毫不留情的一寸一寸破开,她强忍着不适,伸手揽着他的肩头。 “嗯~”小昭眼尾也有些濡湿,他凑到少女耳边撒着娇,“姐姐好紧,小昭有些痛,松一些好不好?嗯?”每说一句就吻咬着少女的耳垂,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满地零落。 少女深深喘息着放松身下,全身心接纳他的进入,在被少年忍不住的浅浅一撞后,五指无意识在他背后留下浅浅痕迹。 小昭也忍得额头微汗,花穴里头太过紧致,一层有一层的绵密褶皱将他箍得紧密,虽然说不上寸步难行,但是入的确实艰难,他又不想让少女不适,于是只能咬着牙耐心的一寸一寸抵进去。 但是抵到深处那处微微肿起的小口时,他受不住了,咬着牙在少女耳边道:“姐姐,我想进去~” 说完,也不管无迹是什么反应,挺腰朝着深处或深或浅的撞击着。 肩头与后背传来微微的痛,是她难耐时十指的抓痕,而少年没有任何反应,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只是咬着唇朝着少女的子宫里头捅着。 有晶莹的汗珠顺着动作滑落青丝,少女听着身下过分黏腻的水声,全身都软的不行。 “哈!”等到终于得偿所愿,少年支在无迹身侧低低喘息着,里头太热,媚肉过于紧致的咬着他,少年有些忍不住了。 “姐姐,姐姐~”他低声叫着,一遍又一遍。 少女也轻轻蹙着眉头,将面前的小昭揽入怀中,双腿也下意识的环上少年瘦韧的腰。 仿佛被鼓舞一样,少年紧紧拥着她,二人仿佛并蒂相缠的莲花一样,肆意交欢,每一个动作都极尽痴缠,吐息与吐息相应和,身下的水声逐渐明显,抽插渐渐顺滑,子宫口也被肆意插入。 少年动作一次比一次快,头顶的帷帐摇晃也渐渐加大,少女的闷哼也渐渐频繁,终于在奋力的一次抵入后,小昭深深埋了进去,抵着柔嫩多情的子宫壁射了出来。 微烫的浓稠精液将子宫填的满满当当,无迹感受着突如其来的快感,眼前一阵发蒙,抽搐着也泄了出来,泛着热度的阴精将少年刚软下来的阳具浇的一凛,居然颤颤巍巍的又要挺立起来。 “别......”少女察觉到些许不对,残留的意识令她勉强出声拒绝,却被少年缠绵的吻住。 “姐姐~”小昭蹭着她柔软的胸前,黏黏糊糊的撒着娇,“姐姐......” 窗外元都初雪,而室中满堂春情,无迹迷蒙间又被少年拉进情欲之中。 第六十八章天前鸿沟 大元都城外,西南角五十公里处的一处平原上,当今武林半数豪杰皆肃穆站着。 昨夜新雪,地上潮湿未干,所有人费尽全力找出尚且能燃起的树枝与蓬草,勉强拼凑出一副柴墩。 “周施主。”少林方丈空闻已经带领众多弟子席地而坐,双手合十对着一旁的青年示意。 周之洛将手中燃起的火把握紧,一步一步走向何太冲的遗体,身后是百千众人的静默。 火光骤然扬起,伴随着升腾飞舞的烟气,让人忍不住想起前两日的那场大火。 少林弟子低声念经超度的声音响了起来,缓缓压住了树枝的哔剥声,所有昆仑弟子皆低头追思,其余门派众人也忍不住静静沉首,以目光送走这位昆仑掌门。 就在仪式刚要结束之际,无迹跟着小昭与韦蝠王一同赶来,正好看见火光渐渐熄灭。 隔着众多江湖人士,她看着最前端举着火把的青年,依旧长身玉立、笔直如静松;依旧镇定沉稳,有礼有节。 “教主?”韦蝠王有些疑惑,却见少女摇了摇头。 一旁的小昭看着她的脸色,自然知道其中想法,抿着唇也不做声。 少女没想到何太冲居然会葬身于此,今日韦蝠王前来禀告时她还不可置信,明明那日情势大好,赵瑾都没有任何阻拦的举动,所以自己才放心去禅院,没料到居然突发变故。 “何掌门心高气傲,当日一事,别说是我了,杨左使也没反应过来。”韦蝠王以为自家教主宅心仁厚,连忙开口解释。 小昭看着火光前身姿端雅的青年没有开口,他清楚得很,少女难受并非为了什么昆仑掌门,而是那位周公子。 谁也没想到生前最看重规矩的何太冲死后居然是如此简单的仪式,除了少林方丈的祭礼和武林七大门派的哀肃堪堪还能配得上他的名头,其余简直算得上粗陋。 仪式已毕,众人纷纷收拾了下准备离去,却突然看见远处站着的少女,一时间诧异不已。 杨逍上前回禀:“教主,万安寺一事,四门众规整完毕,轻伤八人,重伤两人。” 无迹将目光收回,朝着杨逍颔首:“此事已毕,之后四门众事宜便交由杨左使。” “教主?”察觉到少女似乎并不打算一起回明教,杨逍有些疑惑,刚要开口却看见走近的众人,便暂时掩了下去。 “张教主。”最先开口的是少林方丈,他双手合十对着无迹行礼,“万安寺之恩,少林铭记于心。” “方丈不必客气!”无迹慌忙还礼,“明教与武林门派曾有不少龃龉,前尘种种不过云烟过眼,晚辈从始至终只盼望中原武林各大门派能与明教握手言和。” 少林方丈顿了下,其余六派也是面面相觑。 “施主慈悲为怀,以德报怨,少林自当遵从。”空闻对着少女颔首,又看了眼有些躁动的师弟,将面有激动的空智暂且安抚后,才继续道,“从今往后,前怨不计。” “多谢方丈。” 武林第一的少林都这样说了,其余人自然纷纷跟着表态,好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就算之前暗算过少女的崆峒五老也都装作失忆表上歉意。 反而是峨嵋一派,灭绝师太脸色有些难看,她从来都视明教为魔教,恨不得杀之于后快,如今却被魔教救了整个门派,自然不会高兴。 “嘿,灭绝师太这就要走了?”韦蝠王见峨嵋弟子准备动身,忍不住开口戏弄。 杨逍与灭绝之间恩怨颇深,见状不欲插嘴,直接转身离去。 灭绝冷着脸:“怎么?明教要挟恩自重?且不说我峨嵋没求着你救,只说那姓赵的魔头,万一是魔教与其相互勾连也未可知。” “你这!”韦蝠王立刻气的脸的绿了,张嘴就要开骂,却被无迹拦了下来。 “师太走好。”少女倒是不急不缓, 其余门派早就表态了,仅仅只有峨嵋一派也翻不起是什么浪,而且这位灭绝师太一向面冷心冷,还是不要纠缠为好。 见状,灭绝冷笑一声,扬声:“卿姝!走了!” 一直呆在周之洛身边的紫衣少女站了起来,神色犹豫,漂亮的眉眼不舍看着一旁的青年:“师父,我......我想留下来。” 灭绝立刻回头,眼中是严厉的光:“留下来?没名没分?就算你想留,人家现在已经身为昆仑掌门,眼中哪里还装得下你!” 昆仑掌门? 无迹一愣,朝着周之洛远远看去。 一身蓝白的剑衫因为这几日的磋磨沾上了不少灰尘,脸色也着实苍白,向来温润的青年此刻仿佛跌碎的玉珏,浑身泛着锋利的薄光,那双眼漆如点墨,不悲不喜朝她望来。 隔着那么远,她也能看出他的伤势,忍不住心头更加不是滋味。 二人相望,青年身边是身死的掌门、烧尽的余灰、师弟隐隐的哀戚;少女身后是明教众多教众、是七大门派的感激、是众人歆羡敬佩的目光。 明明相距不远,但是二人之间像是隔着天堑鸿沟一般。 “卿姝!”灭绝师太的严声呵斥打断了二人,也打断了宋卿姝的踌躇。 见师父真的生气了,紫衣少女咬着唇缓缓走近,她眼中含着泪,朝着青年道:“周......”刚要开口又回想起之前,男人冷声让她不许叫自己周哥哥,于是又委委屈屈的咽了回去。 “周公子,只要你愿意,卿姝的心永远不变。”少女梨花带雨的说完,不情不愿跟着灭绝师太一同离去。 第六十九章情海孽天「Рo1⒏red」 “无迹。” 少女想走过去,却又被身旁武当的师叔师伯叫住。 “师伯,师叔。”心中有些焦急,却只能忍住,恭恭敬敬的对着长辈行礼。 “我听杨,杨左使说,你已经回过武当了?” “是!侄女已经见过太师父和三师伯,还寻到了秘药,三师伯的腿应该好上七七八八了。” “这样啊。”宋远桥看着面前的少女,目光隐隐颤抖,“若是五师弟与五师妹知道有今日,哪里会” “大师兄!”见少女神色有些悲痛,张松溪出声制止。 “是,为兄不该提起此事。”宋远桥拍了拍少女的肩头,叹息了下,千言万语都无从开口,只道了句,“等你闲了,莫要忘记回武当看看。” “是!”少女郑重点头,看着各位师叔师伯,“无迹一定会回去的!” “那我们,就先走了。” “无迹一定要回武当看看啊!” “师伯要考察你的武功的!” “已经是明教教主,定要带着教众向善!” “是!无迹记下了!” 等到目送诸位武当弟子离去后,无迹叹了口气,刚往青年处走了一步,就又被少林方丈叫住。 空闻很明显是有事,不然早就可以离去了,但他一直等着少女身边的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再次行礼上前:“张教主,贫僧还有一事。” 无迹看了眼周之洛,见昆仑弟子还在处理何太冲的骨灰遗体,于是耐着性子:“方丈请说。” “敢问施主可有见过在下师弟,空念。” 无迹一愣,她这才发现空念并未在少林弟子当中,忍不住心头惊讶,他没回少林吗? 少女思忖了下,迟疑摇头:“万安寺大火,我当时去寻空念师父,后来我们在万安寺外分别了。” “原来如此。”空闻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多谢张教主了,少林告辞。” “无妨。” 等到身边人都走的七七八八后,无迹才脱身一步一步走到昆仑弟子处,众人之前见过二人光明顶一剑之殇,也纷纷避开。 “周周哥哥。”无迹小声开口喊了句,青年正蹲在地上将骨灰坛盖上盖子,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满是灰尘。 周之洛顿了下目光,缓缓看向少女:“张教主。” 无迹听见他这般疏离的称谓,心头一紧:“我!”她抿着唇低下头,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是说为了救空念?还是说被赵瑾绊住脚了? 无论哪个借口,都令她心头愧疚更深。 二人僵持良久,最终还是一个昆仑弟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凝滞。 “周师”那位弟子看见周之洛右手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后,生硬的改了称呼,“掌门,已经收拾好了。” 周之洛将手中的骨灰盒递了过去,见众弟子都已经整装待发后,缓缓侧头看着少女,神色宁静:“张教主可还有事?” 少女顿住,因为低头额角上洒落下来些许碎发,为她更添上几分落寞,无迹抿着唇,心头有些闷闷的难受,但迎着青年故作不识的目光,她只能摇了摇头:“无事,周”清越的女声顿了下,“周公子。” 青年原本疏离的目光在少女喊出‘周公子’时,瞬间凝结成昆仑山巅的积雪,沉着眉眼直接从她身边走过,带领一众弟子拂袖而去。 无迹徒然愣在原地,脸上是欲言又止的涩然,却只能缓缓转身看着青年行如凌风的背影。 小昭看着少女落寞的神色早就心疼不已,见那位新任的昆仑掌门直接挥袖而去后,便也按捺不住,缓缓靠近:“姐姐” 少年的右手轻轻靠近,握住少女温热的指尖,声音轻哄:“我们回去吧?” 无迹垂下眼睫,收回聚在青年背影上的目光,跟随着小昭一起走向杨逍等人。 “教主!”韦蝠王看不懂年轻人这番弯弯道道,大大咧咧开口,“咱们之后是去冰火岛还是先回明教?” 无迹强制自己从刚才纷乱的事宜中清醒过来,皱着眉思索了下:“杨左使和韦蝠王先回明教吧。” 她答应了要带赵瑾去找屠龙刀,若是自己带了明教子弟,他必定也会带着手下,这样一来之后有什么分歧,十分容易牵连众人,与其如此,倒不如她孤身上阵,赵瑾要带手下也没了理由,到时候自己也方便处理。 还有一层原因就是,赵瑾那厮她算是看透了,若是兴师动众,反倒不如私下来的顺利。 想到此,她转头看着一旁的少年:“小昭,你与杨左使一起回光明顶。” 少年抿着唇,那双蔚蓝色的眼就定定看着她,明明什么话都没说,无迹也能直接从中看出他的拒绝,而且十分坚决。 少女叹了口气:“此行危险。” 小昭微微哂笑,语气有些自嘲:“我在乎的,从来就不是危险与否。” 无迹见他如此坚决,也没了劝说的借口,只能颔首:“那你先回客栈等着我。” “教主!”杨逍见少女将要离去,忍不住开口,“教主刚刚说此行危险,既然危险,那杨逍就更无法放心,若是教主不方便带上明教中人,范遥已经从汝阳王府脱身,不如带上他?” 无迹毫不犹豫摇头,范遥是赵瑾身边的卧底,要是赵瑾看见了他,不把他一刀捅了都算好的:“杨左使不必担心,我此行是去冰火岛带回义父,无人比我更熟悉路线了,不会有危险的。” “何况沿海一带有不少明教分坛,若有不顺,我会找分坛坛主的。” 见少女去意已决,杨逍也知道继续劝说也无甚作用,只能点头:“那教主万事小心。” “好。”无迹见事宜处理差不多后才放下心,又交代了小昭让他回客栈等着自己,才纵身离去。 “小昭公子。”杨逍整顿好教众,便朝着少年微微拱手,“教主就交给您了。” 少年颔首,漂亮的眉眼丝毫没有在少女身边时流露的楚楚风姿,抬眉落眼是镇定自若的气度:“杨左使一路顺风。” 杨逍看着小昭不卑不亢的神色,对这位看似小厮的绝色少年更加刮目相待,教主偶尔不在的时候,他总会将诸事处理的尽善尽美,就算是自己也挑不出什么错。更难能可贵的是,他对教主一片痴心,只是情海孽天之中,谁与谁的缘分又能说得清呢。 作者: 周之洛的双标时刻。 宋卿姝:周哥哥! 周之洛:不许这么叫我! 张无迹:周公子 周之洛:连哥哥都不叫了是吧?张无迹你好样的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第七十章两相交锋 无迹与明教中人分别后,就循着昆仑弟子离开的方向而去,别的不说,单单说周之洛还受着伤呢,他跟玄冥二老交手,万一中了玄冥神掌怎么办? 少女心中焦急,想私下与他商量一下,就算对自己有所不喜,内伤总要治啊。 刚追上那群蓝白相间的昆仑弟子,无迹想要上前,就看见为首的青年停了下来在吩咐周围人什么事。 无迹靠近了些,就听到周之洛原先清越的嗓音有些微微低沉:“是以,诸位弟子先行回派。” “敢问掌门所说的‘有事在身’,到底是什么事?”门下有个男弟子开口质问,他资历最老,不服周之洛承接新一代掌门,但是何太冲在众目睽睽之下交接的玉扳指,他无法提出异议,所以只能在其余事上针锋相对。 周之洛不急不缓看了他一眼,神色端庄:“师父死前密令,唯有掌门可知。” 那男子咬着牙冷笑:“安知不是周师弟你别有用心,我们昆仑一派从来都是高风亮节,哪里想到如今会跟明教勾勾搭搭!师弟你如今这模样,师兄难免不会怀疑你要回去找那魔教妖女!” “陈师兄!”有人看不下去开口劝阻,还没说完,就看见刚刚义愤填膺的师兄直接滚了出去。 众弟子一脸惊诧,离得近的连忙扶住,却发现这位师兄脸色惨白,明显是受了内伤。 “陈师兄!!” 周之洛的脸色愈加苍白,颜色却更冷凝,眉眼泛着寒光,五官俊美威严:“看在往日师兄弟的情分上,暂且手下留情。再有诋毁,严惩不贷!” 众弟子一向知道他的剑术超凡,但从未见他对周围师兄弟过多苛责,如今乍一看他居然对那魔教妖女视若逆鳞,于是那些蠢蠢欲动的心思也都纷纷熄了。 “是,掌门。” 等到那群昆仑弟子纷纷离开后,一直强撑着的青年才弯下身,捂着唇咳了两声,巍然如玉山将倾。 无迹也顾不得什么,连忙现身扶住他。 青年在少女靠近时身形一僵,眼尾瞥清来人后又毫不留情的收回手:“张教主。” “周......”无迹想到刚刚叫他周公子后得到的冷脸,犹豫了下还是硬着头,“周哥哥,我知道错了。” 周之洛勾了下唇,苍白的脸色将原本的温润染成有些锋利的俊美:“张教主有什么错?” 无迹说不出来,她口拙,另一方面也确实不知道为什么周之洛要生气,她只觉得自己心里愧疚。 见少女一副呐呐无言的模样,青年收回了目光,似乎十分无奈,也似乎是按捺住心头的激荡,缓缓深呼吸了下:“天色不早,张教主还是早些离开。” “你呢?你要去哪?”无迹下意识看着他。 周之洛垂眸看着少女十分自然的神色:“与你无关。” “你伤还未好!”无迹有些焦急想拉住他,却被青年躲开。 “张教主自重。” 有些冷凝的声音,让少女伸出的右手停在空中,然后缓缓垂落。 “我只是,关心你。”无迹看着扭过头的青年,呐呐的无措开口,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去。 周之洛握紧手中银剑,与少女擦肩而过,扬起的发丝与衣摆在空中浅浅勾缠了下,随即缓缓落下,一如青年本人,看上去温润多情,实际上抽身离去时比谁都要决绝。 天色渐沉,星河月落。 寂静无比的汝阳王府外,一身蓝白衣衫的青年正飞身持剑,对刚从轿中出来的贵人刺去。 那轿中雍容华贵的青年亦是惊诧,火光电石之间,身侧的左右侍卫纷纷出掌迎击,那青年剑客旋身躲开掌风,落到几尺外摇身一立,目光凝然盯着面前一干人等。 那轿中人正是刚刚步下轿子的赵瑾,他眯着眼看清月下的青年后,忍不住莫名:“周之洛,你来干嘛?”七大门派不是早就走了?怎么,这位昆仑弟子是事后来报仇的吗? “来取我的剑!”周之洛的目光盯着赵瑾手中的倚天,启唇道。 赵瑾忍不住敛眉,周之洛这是疯了?之前与他接触时明明是个心机缜密不容小觑的人,怎么今日要来找死? 没想通。 赵瑾轻慢的笑了下:“你的剑?这倚天剑最开始可是在我手中。”数十年前倚天剑确实被夺到了汝阳王府,但是最开始倚天昆仑一派的传世宝剑。 周之洛目光寒冷彻骨,他盯着赵瑾一字一句:“明明我先与它/她相识!” 他没有说剑。 赵瑾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神色,那双瑞凤眼冷了下来:“谁与谁先相识,可不一定。” 他也没有说剑。 玉华剑光的青年举起长剑齐眉,露出清晰至极的眉眼:“那便各凭本事!看谁抢得到。” 看着身影飘逸见与好几个人缠斗的周之洛,赵瑾这才明白,原来刚刚那么大的杀意不是为了区区一把倚天剑。 之前在万安高塔上,自己对这个周之洛就颇为注意,毕竟光明顶上的多情一刺自己可是看的明明白白。只是多番试探下这位周之洛并没有露出什么马脚,自己也就暂且作罢。 没想到这位周公子藏得还真是深啊! 想到此,他的目光越发不善。 此人心思极深,若是不除,日后必定是个祸害!只是,他为何深夜独自来此?这不是羊入虎口?这个想法飘然而过,来不及细思就被打断。 周之洛挡下好几人的攻势,却在鹿杖客的掌下丝毫不躲,反而趁此将手中剑直直刺向赵瑾。 “主子!”银刃袭来时,留顺一个挥掌就将来势汹汹的长剑打落,周之洛也受不住真气,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不对! 看着衣襟上沾落的红梅色血迹,赵瑾心头的疑虑越来越深,刚要开口时,便看见从暗处突然袭来数枚石子,将众人纷纷打退,留顺为了护驾,只能挡在赵瑾身前。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周之洛瞬间被一个身影救走,那身影翛然极了,眨眼间便消失在夜色中。 “主子,我去追!”留顺立刻开口。 一向矜贵的世子缓缓走上前,拈起地上一枚石子,目光寂寂盯着二人远离的方向:“不用了,追也追不上。” “世子?”留顺没懂。 赵瑾举着手中的石子细细查看,冷笑了声。 不愧是周之洛。 这番苦肉计玩的倒是不错。 故意来我这儿找死,借此引出张无迹那傻子,不但博得怜惜,还能借口养伤增进情谊,倒真是,心,思,不,浅啊。 捏紧石子的骨节因为攥紧而有些泛白,他沉着眉眼,轻轻一掷,石子与石板相叩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偏偏那傻子还就吃这一套!赵瑾越想越气。 姓周的那小子,在万安寺掩饰的那么好,自己差点就信了他跟那傻子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仅仅只是一面之缘而已! 一面之缘?他抿着唇脸色难看得很,怕是再见两面就要结为夫妇了吧! 留顺看着自家主子突然四溢的怒气,谨慎低着头不敢开口。 第七十一章客栈疗伤 无迹一直不放心周之洛,白天见他如此坚持也无法,只能默默在背后跟上,没想到他居然要孤身去找赵瑾夺回倚天剑! 最后见周之洛颇有不死不休之意,她只能出手扰乱赵瑾手下的视线,将人带了回来。 只是刚着手替他把脉便心头一紧:“你居然受了这样严重的内伤!”少女忍不住质问,脉象急乱,很明显是之前的伤势未愈,今日又添新伤,脉象中还有隐隐的阴寒之气游动,是中了玄冥神掌的现象。 来不及多想,她将重伤的青年带到客栈,小昭正在一旁守着,见到二人立刻起身:“怎么了?” “小昭,你帮我把他扶到床上。”无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已经是深夜,药铺肯定没有开门,但是周之洛伤势严重,已经陷入半昏迷,不能再拖了。 “小昭,你帮周哥哥换身衣服,我去给他抓药。” 看着少女利落翻窗而去的背影,小昭连“这么晚了你去哪抓”都没来得及问出口,房中瞬间只剩下二人。 低头看了看浑身沾满了星星点点血迹的周之洛,少年叹了口气,还是问大堂的小二要了水。 城中早就闭户了,无迹找了好几个药店都关着门,事出从急,也来不及讲究什么君子风度了,她直接运功将一户药材铺的门震开,也顾不得捉笔留信,抓了自己需要的几味药材后匆匆忙忙留下几块碎银就关上门离去了。 回到客栈后,小昭刚给周之洛换完衣服,看见少女手中还提着的药材,不禁有些诧异:“姐姐哪里抓的药?” 无迹便将刚刚自己先斩后奏的事情说了,然后看了眼周之洛就要去煎药。 “我来吧,姐姐。”小昭善解人意的接过药材,神色淡淡,“那位周公子受了内伤,姐姐先去为他疗伤吧。” 少女犹豫看着他,见小昭语气平和,才将手中药材递了过去,神色有些不好意思:“谢谢你,小昭。” 小昭笑了下,眉眼蕴着春风,接过药材就往楼下走去。 床榻上的周之洛已经换了身干净衣衫,穿的应该是小昭的中衣,不太合身,所以露出修长白皙的手腕和脚踝。 无迹缓缓吐了口气,与他四掌相贴,将体内真气运出,缓缓渡到他筋脉之中,一边修复受损之处,一边将玄冥神掌的寒毒祛除。 二人双掌相贴时升腾起浅浅的雾气,周之洛伤势不轻,无迹只能耐着性子一点点渡气,等到她额角因为真气而沁出细细汗珠时,周之洛终于挣扎着吐出一口淤血。 无迹连忙收势:“周哥哥,你怎么样?” 周之洛伸手,将唇边的血迹掩去,长睫垂下不去看她:“何必救我。” “周哥哥你说什么呢。”无迹皱着眉,“我在你心里,难道就是那等见死不救的冷血之人吗?” 周之洛完美皎洁的侧颜展露出几分脆弱,几息后,那双眼朝着少女看来,眸色点漆,冷冷清清。 “那日,你为何与赵瑾一同出现?” 无迹心头骇然,她没想到那夜万安寺大火,场面如此凌乱的情况下,周之洛居然能发现她是与赵瑾一同前来的!一时间思绪紊乱,不知道如何回答。 周之洛见少女脸色惊讷,清隽眉峰缓缓聚起,凝出些许冷然的冰雪之色:“那日你只现身片刻,随后就不见了,你......” 迎着青年的目光,无迹慌忙摇头:“我绝对与赵瑾没有私下勾连,陷害中原武林!”她以为周之洛听了灭绝的话,对她心生怀疑。 周之洛垂下眼帘,摇了摇头:“我自然信你,只是,我想问你——” 因为气血双失而显得有些苍白的双唇,缓缓开合:“你与赵瑾,是什么关系?” 少女愣在原地。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与赵瑾的关系,她自己也没搞清楚。 周之洛盯着她脸上的神色,见少女着实茫然,便轻轻咳了两声:“你与他,私相授受?......两情相悦?” 无迹下意识的摇头:“我与赵瑾之间是交易!” “他曾对我有恩!我许他三盟誓,只是周哥哥你放心,我不会违背江湖道义的!” 周之洛看见少女拒绝时便已经松下心弦,听了之后的解释,不动声色垂了眼帘,闷声咳了几下。 无迹见他不置可否的模样,心头有些忐忑:“周哥哥?” 忽然听到外面叩门声,是小昭:“姐姐,药好了。” 无迹顿了下,又见青年神色无碍,似乎并没有不相信自己,于是暂时放下心,上前去将药接过递去:“周哥哥,快喝吧。” 周之洛看着碗中漆黑的药汁,抿着薄唇,伸出手接过后一饮而尽。 无迹见他没有丝毫抗拒更没有丝毫怀疑的喝了药,松了口气。 小昭将碗接了回去:“姐姐,你也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吧,我来守着周公子。” 无迹摇摇头:“他中了内伤,这药又是逼出他体内淤血寒气的,夜间难免有所不测。我守着吧,你早些休息。” 少年唇角的笑意淡了下,隔着少女,他与床上的青年互相对视了一眼,又提起乖巧的笑:“好,那姐姐也别太过劳累。” “嗯。”少女点点头,对他的善解人意十分感喟,目送他出门离去。 “不必守着我。”周之洛轻轻咳了声,“我并无大碍。” 无迹无奈的笑了下,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好,那你早些休息。” 在温暖的烛火与朦胧的光影中,周之洛敌不过浑身的倦意,意识渐渐模糊。 青年看似温和端方,实际上心思极深,警惕十分,就算是多年师兄弟也无一例外的心存提防,但,在这陌生的客栈,身边甚至是只见了寥寥几面的明教少女,他却能感觉到安心,不消片刻便陷入沉睡之中。 作者:这po越来越难上 第七十二章乍暖还寒 当第二日的光透过窗纱照进室内时,青年缓缓睁开眼。 头顶是客栈的青帷床帐,他刚想起身,就察觉到身侧缓缓的呼吸,于是停下动作,悄悄转过头。 床侧正趴着少女,她的左手正松松握着自己的右手掌心,眼下浅浅的青黑表明她好几日都没有睡好觉了。 周之洛看着她的睡颜,忽的想起梦中朦朦胧胧的景象。 他又做了梦,小时候父母死在洛水之滨的梦。 那时候他跟着父母一起上了船,听爹说今天有个大客,居然给了足足一两的银子,只要将他送过河就行。 他也很高兴,因为这意味着娘可以少织两次渔网,家里也可以多吃两天的好菜。 但是变故来得如此突然,他刚刚还在俯身捞一旁的芦苇,突然就看见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元军,直接朝着自家的船上箭雨乱射,他避之不及,被娘亲拥在身下,牢牢地、牢牢地护住。 透过母亲衣襟上的破洞,他看见船上那位的大客正在与元军互相缠斗,而自己的父亲在奄奄一息的挣扎。 没有人来救他,没有人来救他们。 母亲温热的鲜血洒在他的脸上,男孩捂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他从来不在他人面前深眠,就是因为这个噩梦。 每每做梦,他都会像溺水之人一样,费力的找着浮木,过往的十二年,他都没有找到。 只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独自沉落。 但是昨天,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想要带着他一起脱身。 周之洛下意识的动了动指节,掌中是具体的、温热的、柔软的,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少女还没有醒,他轻轻起身,看着她的睡颜,俯下身。 细密而绵长的呼吸十分有韵律,纤长的睫毛也微微抖动,仿佛玉捏成的人一般惹人喜欢。 青年凑的极近,目光克制又贪婪的将她打量了个遍后,凝在她的唇角。 少女的唇形很好看,上唇不薄不厚,下唇有些丰盈,泛着浅红,一看就不是薄情之人。 周之洛心头有些暖暖的充盈,他阖上眼,轻轻俯身,在少女的唇角处,克制不住自己,蜻蜓点水的一吻。 鼻尖是少女特有的清浅香味儿,令青年忍不住有些沉醉,渐渐迷失的双眸在看见少女微微敞开的衣襟后忍不住一愣。 因为趴在床边所以衣襟有些不平整,在白皙脖颈下面、锁骨边缘,就那么浅浅的一小片肌肤,生着一星红痕。 他直起身,目光定定的看着她衣襟内的那抹暧昧深色,神色渐渐僵硬。 片刻间,刚刚的柔情仿佛不复存在,初升的日光更像是刺目的光刀,青年抿着唇,将手从少女掌中挣脱出来。 等到无迹睁开眼,映入眼底的是空无一人的床铺。 她慌忙起身,见室中无人:“周哥哥?” 旁边房里的小昭听到动静,连忙推开,见室内只有少女一个人后,也是一愣。 “小昭,你有没有看见周哥哥?”无迹慌忙问道。 少年摇头:“我醒了就去熬药了,并未见过周公子。” 无迹更加焦急:“我刚醒也没看见他!他还受着伤,能去哪?” 小昭连忙走过去:“姐姐别急,周公子说不定只是出门散心。” “他连剑都带走了!”少女看桌边,昨天她带着周之洛回来时顺手把他随身的银线雪莲长剑放到那处,现在却空无一物! 少年走到床边,伸出手摸了下床榻,察觉到虽然床上余温不在,但是却也没有冰凉,便安抚道:“姐姐别急,周公子身上带着伤,想必还没走远。” 无迹冷静下来,点头:“是,我去找他。” 刚要离去就被少年攥住手腕:“姐姐一个人,心绪大乱,现在出去岂不是跟无头苍蝇一样?” 少女看着他:“那该怎么办?” “云来客栈坐落在西街,再往南走便靠近皇城了,那位周公子身负重伤,想必不会接近皇城,所以要么去了北边的市井小巷,要么就是出城了。姐姐觉得他会去哪儿?” 无迹皱着眉,思索了下还是摇头,她只知道周之洛想要找赵瑾夺回倚天剑,但是如今他受了伤,肯定不可能去找赵瑾,除此之外她别无思路。 小昭展眉:“不如我去北边小巷中找,姐姐去城外看看吧?” “好!”无迹立刻点头,“无论找没找到,小昭你天黑之前一定要会客栈等我。”她想到少年无武艺傍身,于是叮嘱道。 小昭立刻舒展眉眼,柔柔点头:“嗯,我会的。” 无迹到了城门外,见到守卫的元军,虽然有所芥蒂,但还是开口:“敢问,今早诸位可有遇见一个青年出城?大约二十来岁,容貌清隽的。” “没有没有!”那元军操着蹩脚的汉语,朝着她挥手赶人。 无迹抿着唇离去,刚有些苦恼时,却看见一个咬着手绢笑的汉人姑娘,应该是附近摊贩的女儿,年方二八的模样:“姐姐可是要找一个身穿白衣的小哥哥?” 无迹连忙点头:“是,小妹你有见过吗?他身上还带着把银剑。” 那小姑娘笑嘻嘻的:“见过呀,他生的可好看了,跟天上的月亮一样。喏,我见他往城外的那处去了!” 无迹顺着她的手指一瞧,见是东南方,连忙朝她感谢一笑:“多谢多谢。”随手将袋中铜板塞了过去,也顾不得多礼,直接飞身离去。 那汉人姑娘还没回过神,就听见两声清脆的响声过后,十来个铜板工工整整的压在身边的木台上,再回首时就只能看见刚刚那位少女的背影了。 无迹一路朝着东南方细心查探,幸好最近是冬日,清早凝结的霜还没化,少女跟着草叶上的隐蔽的痕迹往前走着。 因为一路上分心查看,所以一直到晌午时才勉强看见前方有个身影,她连忙运起轻功飞身上去,直接拦在青年面前,清灵毓秀的脸上是些许薄怒:“周哥哥!你为何不告而别!” 青年看着追上来的少女,神色惊诧:“你怎么追上来的?” 无迹抿着唇,秀眉皱起,又问道:“为何不告而别?” 周之洛面色苍白的与霜露别无二致,重伤未愈还强撑着走了那么久,想必伤势更加严重,想到此,少女抿着的唇角愈发平直。 “跟我回客栈!”无迹说着就要上前去牵他,却被青年轻飘飘的躲开。 第七十三章春情汲汲 “尚有要事。”青年低眸看她,眸中不悲不喜。 无迹眉头拢起:“什么要事?片刻都不能拖延?” 周之洛神色犹豫间,就见少女轻轻退开一步,眉头敛起:“周哥哥,我知道我算不得你什么人,你我不过年少一面之缘,只是后来再遇,你多次出手相助,如今受伤我如何能坐视不理?” “何况,我原本以为,你我之间还是有几分旧时情谊的!”少女低声,皱起的眉心沁出浅浅的悲涩。 “昨日,我也跟你解释了,我与赵瑾之间没有勾结!”她抬头看着青年,神色涌出莫名的委屈,“可是你今早却不告而别,为什么?” “你当真不信我?”黑白分明的双眼有些轻颤。 周之洛看着少女,从她的眉眼,目光一寸一寸垂落,到那红润的唇瓣。 “就算,就算你不相信我!只要你养好伤,你去哪我都不拦着你!”无迹神色焦急,眸中是些许小心翼翼。 青年缓缓阖眸,复又张开眼,寒墨点漆,清凌凌的倒映出少女的脸庞。 “张无迹。” 他的声音也冷,眼中是少女霜雪天降,清丽无双的模样。 我已经打算放过你,而你偏偏还要追上来。 无迹只觉得他神色有些不对,刚要开口,就被青年攥住手腕,于是反射性的低头去看。 “我只问你,你心中可有人?” “什......什么人?”青年的询问太超乎意料,少女丝毫没有跟上。 “心悦之人。”周之洛不躲不避,直直逼视着她的眉眼,清凌的眼中满是执拗。 什么意思?刚刚不还在说勾结武林的事情吗,怎么现在突然换成了意中人?少女刚蹙起眉头:“周......” 话还没出口,手腕就被攥得更紧,青年眉眼霜雪之色更浓:“回答我!” 无迹敛眉细看后,发现他眼中居然在隐隐颤抖,青年现在的样子像极了两难中苦苦求生的鸟鹤,稍有不慎便能坠入寒渊。 “没。”她看着周之洛,愣愣摇头,“没有。” 他盯着少女,缓缓吐出四个字:“我相信你。” 只要她开口,那他就相信;无论那人是谁,赵瑾也好,另有他人也罢,他都相信。 俗世险恶,赵瑾更是心狠手辣,少女心思单纯,难免被挟恩图报,所以这些都没关系。 温凉的指尖轻轻抬起,将她脸颊的发丝轻轻勾开,周之洛深深望着少女有些惊诧的眼眸。 他向来心性孤傲,虽然面上温和端方,但却从来不是什么伟岸君子,他想要的任何东西,都要伸手去争。一如幼年,在武当众弟子中,他虽然天纵奇才,却如何比得上宋远桥的独子,于是在何太冲“偶然”看见自己剑术后,便顺理成章拜入昆仑。 寒山之上,他是昆仑无可否认的首席弟子,虽然年轻,却是最有希望的下任掌门。 情事之中,无论是门派中还是江湖上,都有不少女子对他心生倾慕,可这又如何呢?不过是芸芸红粉罢了。 继承昆仑,习得剑术,自成大家,这些才是他的目的! 他一直这样以为的。 直到那日湖边取水,隐隐见对面窥视的少女眉眼中带有几分熟悉之色,试探之下又见那少女虽然装作不懂武功,但眼神灵透步履超然,显然是内功颇深的模样。 有趣,这样深厚的内力,在武林同辈人中屈指可数,那少女到底是什么身份? 几番怀疑之下,多次试探之后,终于确认面前衣着朴素的女孩,正是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 真是巧,他轻轻勾唇。 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展露善意、违背师意、出手相助,眼见着少女眼中倾慕越盛,他便越温和清雅。 一切都按部就班,直到—— 直到今早那抹吻痕,打碎了他的所有筹划。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客栈的,只觉得心头气血激荡,下一刻便要饮血而倒。 不过区区一个女子罢了,他不该妄动尘心,就应该恪守师父临终遗言,一心光复昆仑! 他握紧手中银剑,强撑着离去,脊背挺得笔直。 一招失算而已,无妨。 愈安慰自己,心中阴翳就越深,凭什么?二人之间的情谊,她为什么能轻易委身他人? 他原本以为,少女最起码是恋慕自己的!原来那些苦心积虑不过是自己迷惑自己的笑话。 他的步履愈发铿然,仿佛步步都踏着恨意,少女这番举动,无异于将他的孤傲尽数折碎。 若有来日...... 正当他要狠下心来时,却看见她追了上来,薄汗皱襟、神色仓皇,明显是极为担心,甚至带了罕见的嗔怒。 惊诧、意外,甚至心底深处隐藏了几分不愿承认的隐秘欢喜。 “你心中可有人?”他强撑着冷色,但是实际上的卑微只有他自己看得见。 没有。 他紧绷的心绪松缓了下来,开始为她找借口,不过是年少无知而已。 她心中没有赵瑾,也没有他人。 这就够了。 周之洛心头千般结绪,最终云雾散尽,只定定看着少女,在心底叹了一声,握着她的手腕向怀中一带。 青年温凉的唇覆了上来,带着霜雪的冷,却柔软的很,君子端方的眉梢,含着泠泠的雪色,而长睫覆压的眼底,却是汲汲的春情。 直到察觉唇齿被打开后,无迹才恍然惊醒,一把将他推开。 她有些不可置信,下意识伸手擦着唇上水色,声音都有些不自然:“周,周哥哥,你你还好吗?”这样的举动,怎么可能是一向理智又君子的周哥哥做出来的,他一定是受了刺激。 好,如何不好。 周之洛勉力咽下心头翻涌的暗潮,将眉眼中的欲色都尽数按捺下去后,才缓缓抬眼看她:“我很好。” 就在二人之间气氛渐渐诡异的时刻,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信号烟弹的声音,无迹立刻转头去看。 不远处天空中升起的赫然是峨嵋派的联络信号。 无迹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她连忙开口:“周哥哥,峨嵋似乎有什么事了,我们去看看吧!” 青年见她眉眼有些仓皇,知道如今并不是什么好时候,也将心头重重欲念按下。 作者:高岭之花,为爱当三 第七十四章峨嵋信号 无迹迫不及待赶去,只见不远处的山丘上站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子一身黑衣,正抱臂看着地上的女人;而那女子一身紫衣瘫软在地,仿佛受到了惊吓一样不住往后退着。 少女眯了下眼,隐隐觉得二人都有些熟悉,刚要赶上去,却被周之洛握住手腕。 怎么了?无迹转头看他,二人挨得极近,她被映入眼帘的湛湛眉眼惊住,下颌分明,肌如白玉,唇色浅淡,却无端更加惹人。 周之洛察觉到少女有些惊艳的目光,浅浅勾了下唇角,轻声开口:“那女子是峨嵋的宋卿姝,那男子看不清样貌,不知道二人之间有什么恩怨,还是暂且观望一番。” 无迹讷然点头,克制自己移开目光,将眼神放到不远处的二人身上。 那黑衣男子似乎和宋卿姝有仇,背对着二人所以看不清看不清,但是长腿微曲,抱臂闲懒,姿势十分轻慢,而宋卿姝身上沾了不少尘泥,似乎一边哭着一边向后躲。 无迹二人凑近了些,正好听到那男子的声音:“怎么?还不说?” 他声音偏低,虽然悦耳却夹杂着几分阴沉,无迹皱起眉,只觉得熟悉。 “家师,家师已经回了峨嵋。”宋卿姝哭喊的嗓子都有些哑。 “都回去了,就留你一个人在此?”黑衣男子冷笑一声,“一问三不知,你似乎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话音刚落,宋卿姝看着男子袭来的掌风,忍不住抱头尖叫。 情势瞬息千变,当察觉到自己毫发无伤后,宋卿姝呆呆的从双臂中抬起头,看见挡在自己身前的少女,直接哭了出来:“张...张教主,救救我!快救救我啊!” 无迹抿着唇,放下手:“小诛。” 面前的黑衣少年正是殷黎,久别重逢,他身上的毒早已散完,本就恣艳的容貌愈发张扬,鬓如刀裁、眉如墨画、面如傅粉、齿如银砌,一身黑衣常服,愈发显得腰肢瘦韧、身姿修长。 他看见了少女,先是一喜,继而微微眯了下眼,长睫覆压的眼尾骤然涌出隐隐的危险:“张教主?陈娇娇,怎么回事?” 无迹犹豫了下:“此事说来话长,小诛,你为何在此?” “那就长话短说!还有——”小诛看着少女身后跟上来的周之洛,面色更加不善,“他为何跟你在一起?” 二人之前初见就十分不合,再次相遇气氛更是剑拔弩张,无迹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踌躇着避重就轻:“这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周哥哥受了伤,我是来带他回去的。对了小诛,你为何在此?” 小诛盯着周之洛,冷淡的扫了一眼,决定此事暂时作罢:“据说明教教主前几日在大都出现,所以来这找他,没想到正好遇见了这个女人。”说完抬着下巴睨了眼一旁的宋卿姝。 宋卿姝之前对小诛多有不善之举,如今好不容易见了救命稻草,立刻躲到无迹和周之洛身后:“我,我之前是不懂事,你既然找到了张教主,就放了我吧?” 小诛再迟钝也无法继续忽视她的话,眯着眼看着少女:“陈娇娇,她为什么叫你张教主?” 无迹僵住,磕磕绊绊道:“此事,说来,也话长。” “呵。”小诛冷笑一声。 眼见着少年神色越发阴沉,无迹慌忙开口:“陈娇娇这个名字,是我行走江湖随便起的,我原本姓张。当时你被韦蝠王抓了后,我就去找你,只是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我就被耽搁了,韦蝠王又说你跟金花婆婆一起走了,我以为你还有事,就呆在了明教,后来就糊里糊涂当上了教主!” “这事真的说来话长,你要是想听,我抽个时间慢慢告诉你。”无迹陈恳道。 小诛见她神色有些隐隐带着急切,脸色渐渐转暖:“你姓张,那你叫什么?” 无迹哑声,她不敢说自己就是张无迹,但是眼见着少年脸色越发凝重,眉头都开始皱起来了,她才从牙缝里小声吐出三个字:“张无迹。” 小诛瞬间凛然看她,眼里闪过隐隐寒光:“什么?” “张无迹。”无迹小声道,继而慌忙开口,“这个我也可以解释,当时这个名字真的太惹人——” 小诛直接打断了她:“小时候那个人,是不是你?” 无迹张了张嘴,最后无力的合了上去,点点头。 少年气极反笑:“好,真是好。” “我真的可以解释!”少女慌忙开口,迎面而来的却是小诛的掌风。 而另一边,城门口,小昭正脸色不善的看着面前的男子:“赵公子,我已经说了,我不知道姐姐去了何处。” 赵瑾难得轻装上阵,身边只带了留顺一人,一身青衣锦袍,腰挂倚天、身披雪裘,看着面前不假辞色的少年,也不咸不淡的笑了:“客栈掌柜亲眼见你二人一同出的门,小公子,我若真的相信你的话,那岂不是傻子?” 小昭呵然冷笑:“可是赵公子你现在也不见得聪明啊。” 留顺见他语有不敬,瞬息之间手中弯刀就出了手,直取少年喉咙。 “留顺!” 制止的话音刚落,小昭也下腰一个旋身避开了刀光杀意,轻轻落到一旁,那双湛蓝的眼含着薄光,冷冷看着二人。 “小昭公子厉害啊。”赵瑾收起了意外之色,笑眯眯的拍了拍手,“这样的身手,怕是张教主没有见过吧?” 少年不动声色,眼中带着嘲讽的笑:“赵公子猜错了,不但见识过,这些还都是姐姐手把手教的我。” 赵瑾眼中寒光一闪,极快就消失,笑意笃定:“若真是张教主亲手教导,按照小昭公子这样高的身手,她又怎么可能这么不放心,将你藏宝一样藏在客栈呢?” 小昭知道骗不过他,也不欲开口,只冷盯着他。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们家张教主答应了我一件事,我与她相约今日。”赵瑾看出面前的少年不是什么单纯人物,于是好声好气解释,“只要你带我去见她一面就行。” “我说了,我不知道!”小昭刚开口,就听见城外西南角响起了烟弹声,三人一同望去。 相距较远,又是白天,所以勉强看出那烟弹散去后飘出了淡淡的红雾。 “峨嵋的求救信号。”赵瑾行走江湖多年,过目不忘,对各家各派的特征如数家珍。 小昭暗自皱眉,姐姐出城寻找,会不会也看见了这信号?按照她的性子,八成是要去看看的,牵扯到峨嵋若是遇上什么风险...... 赵瑾看着小昭原地思索了下便朝着信号弹的方向而去,心知张无迹极有可能会出现,于是带着留顺也立刻跟了上去。 第七十五章故人相逢 “小诛你听我说,我真的不是有意瞒你!”无迹一边躲着少年的掌风,一边开口安抚。 少年只是冷笑,声音含着怒意,愈发阴沉:“不是有意?那为何之后我们私下相处,你却只字不提!” “我怕你生气!”无迹侧身避过他的右掌,躲到他的左侧伸臂挡下少年的左手,“我真的并非有意!” 小诛手腕一转,躲开少女的格挡,长腿一踢,衣摆翻飞带着凌厉的攻势,无迹慌忙向后空翻,却丝毫没有反攻与钳制之意,只一个劲的躲着:“小诛,此事是我的不对,我向你致歉,只是当时我是真的有难言之隐!” 小诛见她招招避让,言辞又恳切,神色又含歉,冷哼一声:“那好,我且问你,朝夕相处数十日,你对自己身份半字不提,究竟是为何?” “我真的只是怕你生气!何况江湖险恶,我怕连累到你!”无迹见他似有神色缓和,慌忙开口,“我绝对没有半分故意!” “那我之前在你面前...那般种种,你岂不是看在眼里,暗中嘲笑?”小诛想起之前自己在她面前的种种纠结,越想越恼。 无迹连忙摇头:“不不不不!我,我没有!我怎么敢!” 二人这番纠缠,在外人眼中难免生了几分打情骂俏的意思,一旁的宋卿姝抹干眼泪,见一旁就是心心念念的周之洛,委委屈屈的伸手就要拉住他的衣角:“周...周公子。” 青年轻而易举的避开,让她扑了个空,双眼则是一眨不眨的盯着不远处交手的二人:“宋姑娘为何在此?” 宋卿姝瘪着嘴又要哭出来:“我,我担心你,就瞒着师父偷偷留了下来。” 她让几位师姐帮自己打掩护,但是没想到运气这么差,刚要靠近大都就遇见了那个阎王爷,二话不说就被抓了起来。 他不但问师父的下落,还问那个明教教主的在哪,这她哪里知道啊!然后就被威胁着,要毒烂肠子痛苦死去,幸好危急关头她点燃信号,最终遇见了周之洛。 这样一想,宋卿姝难免觉得这是天定良缘,于是心中缱绻骤生,期期艾艾的靠近了些。 眼见着又要打起来,无迹心头一苦,刚要开口,就见小诛收起了攻势,神色骤然凝重。 “怎么了?” “快走!”黑衣少年看着东侧从草丛中游动出来的一尾花蛇,也顾不得解释,“这次暂且饶你,你......先走,等之后我再跟你慢慢算账!” 无迹觉得有些不对,小诛的神色中带有几分警惕,很明显来者不善,自然不肯落下他。 “走啊!”小诛见她不动,刚伸手去推她,就听见破空风声传来。 “小诛,越来越不懂事了。”一道压低的苍老之声袭来,话语间还带着隐隐的咳嗽,“既然遇见了贵客,又怎么能不让老婆子我见一见呢。” 无迹早就察觉到来者只有一人,于是才有恃无恐,沉眸看着面前轻功落地的灰衣老妇,声音清冷:“金花婆婆,多年未见。” 来者正是面容苍老、满头银发的金花婆婆,手中是还是那把镶金刻银的龙头拐杖,见了少女后轻咳了两声:“是呀,故人相见,我也没料到小丫头你还活着,不但如此,还当上了明教教主。” 无迹抿着唇:“不过是诸位前辈谦逊,才让晚辈忝居高位罢了。” 她掩唇,然后缓缓看向一旁的黑衣少年,“小诛,我不是说了吗,找到张教主后要及时告诉我,怎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婆婆!”小诛拧起好看的眉头,毫不犹豫挡在少女身前,“她什么都不知道!” 无迹觉得二人之间气氛不对,刚抬头就看见金花婆婆脸色一沉:“一身反骨的东西!” 话音刚落,少年顿时捂着胸口,直直跪了下去,脸色苍白,冷汗涔涔,少女脸色大变,连忙去扶他,略一把脉便察觉到他脉象紊乱,很明显中了妖异之毒:“你怎么了,小诛!” 金花婆婆冷眼看着二人,缓缓开口:“当初你偷逃出岛,后来又宁死不回,想必就是为了这个丫头吧?” 小诛攥着胸前衣襟的指节用力到颤抖,灔色薄唇也失去了血色,苍白的很,他无力回答,只能紧紧握着一旁少女的手。 无迹觉得他这毒来的古怪,自己居然看不住什么源头,于是瞪着一旁的金花婆婆:“你对小诛做了什么!” “别急!”金花婆婆看了她一眼,“张教主是吧,小诛这条命,全在你一念之间。” 无迹抿着唇,将少年的脉象更加清楚摸了遍,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她慌忙去拉他的衣襟,见那冷玉一样的心口胸前是花枝一样蔓延的黑线:“离心蛊?” 胡青牛医术中曾经提过这东西,源自黑苗,据说中此蛊毒者,性命全都系于下蛊人手中,发作时犹如万蚁钻心,痛不欲生。 “离心草呢!拿来!”少女厉声开口。 金花婆婆忍不住对她另眼相看:“小丫头还知道只有离心草才能解蛊,有两把刷子。”她又咳了两声才继续道,“那你知不知道,只有混着离心蛊蛹磨成的粉,才能解毒?” 无迹的眼中因为愤怒而烧得明亮,手中隔着衣衫也能感受到小诛的寒意。 “别......别冲动!我无碍。”少年牵住她的手心,勉力开口,让她放心。 “敢问金花婆婆意欲何为?”无迹努力冷静下来。 “没什么,要你跟我老婆子走一趟罢了。” “我——”少女二话不说就要答应,却被一直沉默的周之洛开口阻止了。 “等等。”青年不急不缓上前,朝着金花婆婆礼貌一揖,“金花婆婆,敢问要张教主相随,目的为何?若是张教主同行,您又是否答应为这位公子解蛊?” 金花婆婆抬头看了眼周之洛:“不是老婆子我,而是有人要见见这个丫头。” “敢问是哪位前辈?” “说来也是近亲。”金花婆婆将目光移到少女身上,“正是你义父,金毛狮王谢逊啊。” 第七十六章化蛊解毒「Рo1⒏red」 无迹骤然变色:“不可能!我义父尚在冰火岛,你怎么可能见得到他!” “是在冰火岛,还是我亲自去接的呢!”金花婆婆阴沉沉的笑了,“老婆子我可是辗转了一个多月才找到的冰火岛,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不可能!除了我,没人知道冰火岛的位置!”无迹摇着头,认定了是她在骗人。 金花婆婆“咦”了声:“我可是在红梅山庄一个叫王业奇的弟子口中知道的呢,据说丫头你曾与那红梅山庄的少主两情相悦私定终身,所以连义父的消息也透露了出去。” 无迹顿时骇然,想起朱九真父子的背叛时又心神大恸,脸上血色登时退的干干净净。 小昭一直怀疑金花婆婆关于冰火岛的消息是从何而来,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等事情,心头嫉火刚燃就看见少女神色悔痛的模样,也猜到其中必有隐情,于是只在心头又加上一笔,面上不显,缓缓站起身将少女护在身后。 而周之洛一向心思深沉,听了这话也毫不变色,只轻轻扫了眼少女,缓声开口:“既然是义父之尊,自然应当相见,只是金花婆婆何必兴师动众,还以这位公子的性命威胁呢?” 金花婆婆早就看出三人之间情谊不浅,那句话本来也是为了挑拨关系,但是没想到一个两个居然都面不改色,于是也不欲过多纠缠,对着周之洛凉凉开口:“小子,我劝你别自作聪明。” “不敢。”青年含笑,“只是心有疑虑罢了。” 金花婆婆冷笑:“既然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她转头看着一旁的少女,知道对着小诛和那个青年都是无用功,于是也不拐弯抹角,“丫头,我要你跟我去灵蛇岛,你去不去?” “我义父,当真在灵蛇岛上?”她谨慎开口。 “怎么,不信?”金花婆婆撑着拐杖走近了些,“不信我老婆子,小诛的话你总该信吧?” 无迹立刻回头看向黑衣少年,见他抿着薄唇避开自己的目光,就知道金花婆婆说的不假,刚要上前,就被周之洛拦住。 “无迹妹妹,这位金花婆婆无凭无据,怕是所言不实。” 少女抿着唇,看着神色谨慎的青年,摇头:“小诛不会骗我。” 此言一出,小诛自然心下一悸,而周之洛也将眸光一凝,万千心绪闪过。 无迹缓缓走上前,与金花婆婆平视:“晚辈愿意同婆婆走一趟,但要婆婆你先解开小诛的蛊毒!”她站在原地,目光灼灼,语气坚定。 一旁的黑衣少年听了她的话更是一愣,目光紧紧盯着少女,心潮涌动。 “你在跟我讨价还价?”金花婆婆冷笑。 “是。”无迹点头,她也不笨,“前辈之所以发作蛊毒,就是为了用小诛牵制住我,您也不想跟我硬碰硬,对吧?所以若是您能解开小诛身上的蛊,我心甘情愿往赴灵蛇岛。” “张无迹!”小诛低声喊着她,因为不赞同所以带上几分嗔怒,“你乱说什么,快回来!” 少女丝毫没有回头,眸光定定看着金花婆婆:“晚辈言而有信。” “婆婆!您别听他乱说!”一向桀骜的少年也弯下了腰,目光隐隐恳求,“小诛无需解蛊!” 金花婆婆倒是饶有兴致看着二人,思索了下便点头:“好呀,你若是同意吃了这颗‘软骨散’,我便答应解蛊。” “不行!” “不可。” 小诛与周之洛纷纷开口阻止,无迹看着金花婆婆手中捏着的那丸棕药,沉眸:“一言为定。” “张无迹!”周之洛低声警告,眼中是浓浓的不赞同。 小诛更是上前拉住她的手臂将她掩在身后:“婆婆!我不解蛊!” “啧!”金花婆婆不耐烦的看了眼二人,拐杖一横,蛊毒一催,小诛与重伤的周之洛便齐齐飞了出去。 “金花婆婆!”无迹伸手握住那根拐杖,双眸淬雪,泛着薄怒。 “不过是皮肉伤罢了,小丫头,这药你吃不吃?” “吃,但你要答应我,不可出手伤了他们!”无迹皱着眉,略有不满。 金花婆婆勉强点头:“好。”说完,便将手中的药丸扔了出去。 无迹飞身一接,看着手心团成小圆的软骨散,对小诛和周之洛的阻止充耳不闻,抬头咽了下去。 这位金花婆婆虽然喜怒无常,但武林中人最重承诺,她既然答应了自己,想必也不会出尔反尔。 而且小诛的性命握在金花婆婆手中,还有义父,一别数年,不知义父如今是否还好,又为何被抓到这灵蛇岛上?无迹心下焦虑,是以暂且答应了这金花婆婆,期望路上能寻得机会,将义父从灵蛇岛上带回来。 何况少女本身医术卓绝,内功也深厚,这化骨散对她来说也不过寥寥六个时辰的药效,是以颇有几分有恃无恐。 察觉到少女真的将药咽了下去后,金花婆婆也不磨蹭,瞬步闪到小诛身后,一掌拍向他的后背,接着以迅雷之速将怀中的解药喂到少年口中。 “哎呀,真是的,这把老骨头都要累散了。”她晃晃悠悠的走了回来,对着一旁的少女,“蛊也解了,走吧。” 无迹看了二人一眼,抿着唇就要跟上去,却被小诛拦住:“婆婆,既然要回灵蛇岛,怎么能不带上小诛呢?” 金花婆婆讶然看他:“怎么?之前恳求我赐你解药,如今解了毒,反倒要跟着回来,这是什么道理?” 小诛抿着薄唇:“好歹也待了十来年,自然不舍。” “金花婆婆不介意外人前去做客吧?”周之洛握着剑,也要跟上来。 这回轮到无迹头疼了,她看着二人:“周哥哥,你伤还未好!还有小诛,你蛊毒未愈,凑什么热闹!” “闭嘴。”小诛目露警告看了眼少女,然后接着对金花婆婆道,“婆婆,小诛对灵蛇岛也算得上熟悉,若是婆婆不愿意,那我也只能自行回去了,只是到时候带了什么人,可不是我能决定的。” 尒説+影視:ρ○①⑧.red「Рo1⒏red」 第七十七章意料之外 金花婆婆听了这意有威胁的话,扫了二人一眼,冷笑:“好啊,那就一同回去,只是臭小子你一向反叛,这个小子看上去端正,却也一肚子坏水。你们要跟上来,就不要怪我老婆子心狠手辣。” “小丫头,我虽然欣赏你,可是这俩小子执意要跟上来,你也别怪婆婆我。” 什么意思? 无迹刚觉得有些不对,胸口迎面就是一阵掌风。 金花婆婆虽然年迈,却不糊涂,小诛二人跟着回灵蛇岛就是为了这个丫头,如今虽然限制了那丫头的内功,但是另外两人心眼多得很,若是一个不小心,倒是容易作茧自缚。 于是索性直接先发制人,先出其不意将那姓张的丫头打伤,有了她做人质,之后也更容易拿捏。 无迹刚吃了化骨散,浑身正提不起内力,而小诛与周之洛又相距太远,勉强凭借直觉闪身后退,却哪里比得过出其不意的金花婆婆,正要引颈待戮之际,忽然闪过一道人影,挡在她身前直面迎向来意不善的金花婆婆。 那浓黑微卷的长发与发间的浅蓝银线的抹额令她一眼就认了出来:“小昭!” 她想到少年手无缚鸡之力,中了金花婆婆的一掌后不亚于丢了半条命,刚要伸手推开他,却看见来势汹汹的金花婆婆顿时停下,一双眼紧紧盯着小昭,瞬息间闪过各色情绪。 还未来得及看清,便听见清脆一声,小昭就被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无迹慌忙将少年护在身后:“金花婆婆,您怎可言而无信!” “言而无信?我答应你没动那两个小子,哪里言而无信?”话虽如此,她却也没有再次动手的意思,只是含怒看了眼身后的少年,冷笑一声便转身。 只是金花婆婆刚要动身,就见身披雪裘的赵瑾慢悠悠走到她前路中间,笑眯眯握着掌中玉骨折扇:“金花婆婆,久仰。” 这一出接一出的意外着实让无迹看的一愣一愣的,还没搞清楚义父为何去了灵蛇岛,又疑惑为何赵瑾会跟小昭一同出现,但她只犹豫了下,便面带警告的看着赵瑾,暗中摇头示意他别掺和进来。 “小子,别挡路。”金花婆婆看了眼他身旁的留顺,知道那平平无奇的老仆是个绝世高手,目光露出警惕。 赵瑾笑吟吟的踱步而来:“金花婆婆此言差矣,晚辈行走江湖,对这传闻中的灵蛇岛十分好奇,想一同前往。” 金花婆婆冷笑了声,握紧手中的拐杖:“灵蛇岛可不是你这种贵公子想来就来的地方。” “哦?”赵瑾侧首,神色雍容,“晚辈孤陋寡闻,不知前往灵蛇岛是要从半浦渡、西津渡还是瓜洲渡?” 金花婆婆忍不住对锦衣玉袍的青年倾以目光,原本以为是个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但是没想到他状似随意说出来的这三个渡口是距离灵蛇岛最近的三个大渡口,一时间也不敢掉以轻心。 “你要拦老身?”满头银发的老妇轻蔑笑了,“就算你截得住渡口船只,你还能截得住沿海渔船?我们江湖人士,随便一条破船都能搭。” 赵瑾面色不改,甚至旋身含笑时依稀有几分羽扇轻摇的自若:“自然不敢。只是近日沿海偶有不太平之事,封海禁渔几日,也不算什么难事。”禁渔之后沿海重兵把守,等闲人不可靠近。 “就是不知灵蛇岛上的金毛狮王,能否等得及。”青年意有所指。 “你什么意思!”金花婆婆变了脸色,她看出赵瑾来头不小,勉强换上礼貌用词,“敢问阁下身份。” 赵瑾自然不会回答:“区区无名之徒,不牢婆婆挂齿。” 金花婆婆忍不住谨慎起来,这青年看上去平平无奇,但身份似乎很是不同寻常,虽然也怀疑他或许是口出狂言,身边那毕恭毕敬的老仆武功又如此绝顶,而且敢轻易说出封海,想必是大元朝廷的人。 她拧眉想了良久,又看了眼无迹和身后的众人,只觉得这次出师不利,没想到这几个人一个比一个不好惹。 片刻后,金花婆婆对着身后的无迹故意道:“怎么?这也是张教主的好友?” 无迹立刻傻乎乎的循着话,她抿着唇,犹豫开口:“赵公子,你实在不必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闭嘴。”赵瑾收起笑意看了眼她,“张教主,你答应我的第二件事,我可没忘。” 第二件事,是借屠龙刀给他看,如今金毛狮王既然身在灵蛇岛,那赵瑾要跟着前往也没什么好说的,无迹这样一想,也默不作声了。 金花婆婆也是脸色不虞,若是答应了此行必定不会顺利,但是张无迹已经吃了化骨散,她又不肯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只故意开口:“我灵蛇岛庙小,容不下这么多大佛,特别是您身边那位高手。”言下之意要赵瑾独身前往。 留顺想也不想:“主子!让在下去杀了这婆子!” 金花婆婆霎时间有些瞠目,原本以为自己是占据上风的,但是没想到这小子身边的护卫居然如此狠辣,若是真的跟那老仆硬碰硬,自己说不定真的会葬身于此! “等等!” 众人看向骤然出声的少女:“我已经答应了金花婆婆随她去灵蛇岛,她也解了小诛的毒,江湖中人信义二字最重,还请赵公子手下留情。”还有一层原因便是,当年金花婆婆也收养了孤苦无依的小诛,就算只是随手之举,滴水之恩也足以铭记。 “赵公子,多谢你为我思虑,但此行遥远,变故良多。若有机会,你所需之物我必当奉上。”少女没有说出屠龙刀,也有意维护赵瑾的形象。 她的心思赵瑾如何看不出来,眉头微皱,一脸怒其不争的模样,但最终还是悠悠叹了口气:“留顺,你留在渡口。” “主子!”那老仆激动的脸都在抖,浑身写满了抗拒,“不可!主子万金之躯,怎么能亲自涉险。” “不必担心,张教主自然会保护我的。”赵瑾抬了下下巴,看着一旁的少女。 “可是她现在已经自身难保!”留顺毫不留情的话,让无迹有些脸红。 “不必担心。”赵瑾笑意盈盈看着少女,“刚刚张教主能为了故人,心甘情愿吞下软骨散,日后也必定能舍身救我。” 此言一出,无迹顿时觉得身上凝了许多目光,仿佛个被戳透的筛子,只能硬着头皮开口:“我......自然。” 留顺看了眼少女,还是不死心:“主子,她——” “好了!”赵瑾声音沉了下来,不怒自威的看了眼身边的老仆,“去安排车驾。” 留顺虽然还是不愿,但也立刻噤声。 第七十八章路上风波 一行人便这么七拼八凑的上了路。 无迹环顾了一圈,忍不住小声问一旁的青年:“周哥哥,峨嵋派的宋卿姝呢?” 宋卿姝早就在金花婆婆逼少女吃下化骨散后,怕祸及自身,左右见无人注意自己就偷偷离去了,周之洛当时满心系在少女身上,只瞥了眼宋卿姝的背影,并没有过多在意。 如今少女开口问询,他也只是抿着泛白的唇随口道:“早就离去了。” 无迹点点头,好歹她也是峨嵋弟子,若是丧生于此难免说不清楚,能全身而退也是好的,接着便全心系在身上所中的软骨散上,此药并非毒药,成分也奇怪,似乎并不属于中原。 软骨散。 她皱着眉,只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但没听过。 无迹正沉思间,一旁的赵瑾见她与周之洛私下窃窃,早就将手中扇骨握得极紧,几乎要将那白玉的骨折断,只是面上轻慢:“周公子,真是‘好久不见’。” 继而是周之洛清冷自持的冷“哼”了一声,将“不待见”写在了脸上。 “周公子一向自视甚高,如今怎么也搅进这摊混泥之中?”赵瑾声线低沉雍懒,拖长尾音后未免多了几分讽刺。 “赵瑾,我劝你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这话,在下原句奉还。”赵瑾似乎别有深意,“当然,在下别无恶意,只是觉得周公子的伎俩,太过粗陋。” “自然比不上赵公子你。”周之洛也跟着阴阳怪气了句,“心狠手辣,夺人所好。” “夺人所好可谈不上,本是无主之物。” 无迹觉得二人之间气氛越来越凝重,心中只想着避开风头,于是转头望着身边小昭,目光在他左脸上清晰红肿的手印上顿住,目光顷刻透出隐隐愧疚:“还疼吗?” 少年有些怔愣,原本正在出神,听了少女的话后立刻如梦初醒,连忙摇头:“不疼了。” 无迹抿着唇,金花婆婆下手不轻,少年白玉凝脂的脸颊染上红肿后,愈发显眼,她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之后万万不可再那样了!我有武艺傍身,你若是中了掌可怎么好!” 小昭抿着唇,沉默点头,口中却不开口应承。 无迹正心疼之际,突然听到旁边一声冷哼,却是小诛,正屈着左膝坐在车帘处,眼底淡淡阴翳,冷冷瞥了眼二人后便转过头去。 少女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如坐针毡:“小诛,你的蛊毒可好了?” 小诛余光都没瞥过来。 无迹素来知晓他的性子,也不计较:“对了,你是如何中这离心蛊的?” 黑衣少年依旧靠着车板,紧抿的薄唇,配上殷红唇色,愈发显得他又冷又艳。 少女无奈展眉,刚要再开口,突然感觉气血有些上涌,浑身真气汹涌一阵流窜,在炙热阳气澎湃冲刷下,喉头骤然涌上一股腥甜,她反射性伸手捂住口唇。 一旁的小昭立刻变色,连忙伸手扶住她,小诛也顾不得什么芥蒂,墨眉皱起,神色慌张。 等看见少女雪白指缝中渗出的鲜红后,小昭更是失声:“姐姐!” “怎么回事?”赵瑾声音冷沉的很,看向一旁的金花婆婆,目中闪过的寒光令人生畏。 周之洛也无声握紧手中长剑,只消眨眼便能寒光出鞘,君子虽端方,凛然作薄刃。 而金花婆婆也一脸纳闷,她并没有下毒,也没有做什么手脚,软骨散只有暂时遏制筋脉运功的效用,她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无碍。”少女闷声开口,“想必是真气激荡,没什么大事。” 很明显,车里冷凝的气氛并未缓解。 无迹缓缓放下手,将心口的痛楚不动声色忍下,面上若无其事:“我的医术,你们还不放心吗?” 见少女脸色舒缓,不似作假,众人才纷纷放下心来,小昭也将携带的手帕递了上去,替她擦干净唇边的血迹。 经此一变,众人虽然暗中依旧不合,但是因为心中各自记挂着事,面上却也没有再针锋相对。 而赵瑾寻的马车不但宽敞,更是能日行百里,而且还带了六匹替换的骏马,于是只两日几人便到了渡口。 金花婆婆拄着拐前往海边时,便看见渡口停靠着数艘海船,有的似乎是专门载客的,而有的似乎则是捕鱼的大船,她暗中观察了下,率先走上边缘一艘二层的海船,上面装着许多篓海鱼,船上舵工正在往下卸货。 上头的水手见金花婆婆一行人,贵的贵、俊的俊,连忙警惕看了过来。 金花婆婆言明想要搭船,那水手摆手:“不行,这船是专门捕鱼的,不载客!” 金花婆婆见他拒绝,神色愈发放松,从怀中掏出两锭金子递了过去,那水手犹豫了片刻,才勉为其难的收起船资,让几人去二楼的客船上呆着,等货物装卸完成后再启程。 等到一行人上了二楼,无迹还没站稳,就被蛰伏已久的金花婆婆一把钳制住了。 众人纷纷见此变色,赵瑾更是率先开口:“金花婆婆这是什么意思?” 原来赵瑾在喝退留顺时,二人主仆目光相接间,留顺早已用汝阳王能调动天下兵马的令牌,让周围所有船只全都驶离港口数十里外,只留下数十艘装备了自己人的船只留在渡口。 如今见金花婆婆率先发难,他以为是自己计谋破露,于是不禁变色。 病骨难支的老妪手下的动作却丝毫不见无力,她目光从前方四人的身上一一滑过,最终咳了两声:“我老婆子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有备无患罢了。”每日她都让无迹吃下软骨散,但是夜长梦多,海上孤舟更难免意外。 “张教主,你守诺重义,可是这几个小子却不是什么仁厚的,我不得不多多防备。”她看向一旁的黑衣少年,“小诛,拿根麻绳,越粗越好。” 小诛紧紧盯着金花婆婆,目光在二人之间顿了下。 无迹虽然被挟住命门,但是她倒并未慌张,目光看向小诛,隐隐点了下头。 “张教主,你是要我动手,还是要他人动手?”金花婆婆对着小诛递上来的手腕粗的麻绳道。 无迹笑了下:“金花婆婆若是不放心,就只能辛苦一下自己动手了。” 见少女即使被这样对待也没有疾言厉色,金花婆婆忍不住对她更加欣赏,于是也咳咳笑了:“小诛,就由你来动手吧,记住,绑紧些。” 第七十九章受制于人 颈中筋脉依旧被扣着,不远处的三人皆是目光凝重,赵瑾全无笑意,握紧手中折扇;小昭抿唇泫然,一双湛蓝灵眸在少女身上顿了又顿;周之洛则面不改色,但是早已悄然握着腰侧银剑。 小诛虽然万般不愿,但是在无迹隐隐催促的目光下还是伸手,将粗糙的麻绳一圈又一圈的裹上少女纤细的手腕。 “还有腿。” “婆婆!”小诛忍不住开口抵抗,却见妇人枯瘦指节骇然叩进少女白皙喉骨时当场噤声,只能咬着牙蹲下身。 无迹为了行走江湖方便,下裙仿照男子衣衫样式一样散成四片,反倒方便了绑缚,感受着四肢都被麻绳束住,难得一遇的感觉令她有几分新奇。 “好了,这一路要辛苦张教主了。” 金花婆婆缓缓松开手指,无迹连忙轻声咳嗽了两下,将喉中的痛楚散去。 众人看着少女脖颈上隐隐泛出血丝的痕迹,目光皆是一暗,赵瑾更是瑞风微眯,眸中闪过狠辣戾气。 金花婆婆状若未觉,随便找了个屋子将少女关了进去后,又将门锁扣死,钥匙贴身收入怀中,然后转过身看向走廊上虎视眈眈的四人,拄着拐杖不慌不忙往对面房间走去:“奉劝诸位别轻举妄动,不然老婆子我也不是吃素的。” 言毕,怦的一声将门合上。 这金花婆婆虽然看上去是个年迈老弱的妇人,但是功法却十分离奇,动作快如鬼魅,让人看不清路数,此番牵制了无迹,若是赵瑾周之洛几人同力合计倒也不一定如此被动,只是他们几人之间本就芥蒂颇深,又是一个赛一个的自尊自傲,如今怎么可能握手言和,所以各怀心思纷纷离去。 这艘船上都是赵瑾的人,原本以为一路上能一帆风顺,谁知金花婆婆明明没有识破自己的手脚,但却凭借行走江湖多年的经验提前对张无迹下手,是以一身雪裘的青年也只能独坐窗前,对着桌上手下递上来的房门备用钥匙,薄唇抿得平直。 他可以开门,但是带出来之后呢?岂不是让金花婆婆更加警惕么! 想到少女手脚被束、内功全失的模样,他又有些忍不住的沉郁,等到靠岸,快靠岸时那老婆子定然会放下警惕,到那时动手也不迟。 青年不耐的揉了下眉心,张无迹不许要了那金花婆婆的命,不然哪来的这些左右为难。 赵瑾在这边苦恼,对面房中的周之洛亦是眉眼淬雪,盯着桌上的银线雪莲剑,端方清雅的眉眼染上郁郁,他原本是担心张无迹才跟了上来,后来见了赵瑾手中倚天后更是坚定。 他一向心细,自然看出金花婆婆虽然手下不留情,但是却并不打算要了少女的性命,是以并未过多忧虑,此刻心中更多的则是关于师父临终前的叮嘱。 该属于昆仑的,该属于他的—— 他都会一一夺回来! 而另一边,几日奔波下小诛虽然服了解药,却并未逼出残余蛊毒,如今才得空闲,运功不多时便哗然一声咳出心口毒血,深色血迹沾上唇角,他缓缓抬眸,伸出修长指节揩去残血,昏暗房中只有那双眼眸闪着不屈的光,将肆意的容貌染的愈发张扬。 当日他被韦蝠王掳走又放开,心知少女担心,刚要下山去寻便看见了追来的金花婆婆。 彼时他千蛛万毒手的功力散得一干二净,虽向来桀骜,面对金花婆婆却咬着牙下跪,恳求她放了自己离开灵蛇岛。 “怎么?你之前不是万念俱灰,要我带你离开中原吗?如今又千求万求,要我放你离开?”面前是老妪不解却讽刺的神色。 他抿唇无声,脑海中是少女的模样,彼时万念俱灰,可今朝他却有所希冀。 “算了,我也不想管你。”面前的拐杖往一旁拄去,“你随我办个事,等那事了了,我也不去问你去留。” “什么事?”他亟然抬头,眸中闪过自己都诧异的渴望。 金花婆婆则托着一丸药,令少年吞下。 他自然不肯,可金花婆婆冷笑:“好,你不吃,我就先杀了你,再杀了你身边那个丫头!” “婆婆!”原来之前看见的花蛇不是错觉,金花婆婆早就在数日前暗中到了光明顶,但不知为何一直没有现身。 惊诧之下,他只能吞下那药丸,后来才得知那居然是离心蛊。 于是在日夜渴望中,他忍下发作的痛楚,跟着金花婆婆去冰火岛,带走张无迹的义父金毛狮王,又前往中原找那位名声大噪的张大教主,只等着有朝一日诸事完毕。 张无迹到底死没死,明教教主又到底是不是年少相遇的少女,少年疑惑,却不再有之前的悸动,相比于张无迹,他更想知道那个平平无奇的陈娇娇的下落。 哪知啊。 再遇见,张无迹就是陈娇娇。 被欺骗,被隐瞒,他日日夜夜的思虑,种种怨恨交织下,恨不得当场刺死她。 “小诛,你要是想听,我抽个时间慢慢告诉你!”仅仅是一句不痛不痒,甚至是敷衍的话,他却掌风无力。 好,那就等之后,听她慢慢解释。 明明刚有转机,却迎来了金花婆婆。 他看着少女甘愿服药换取自己的解药,他看着少女对自己全然相信的模样,心中残余的那点怒气更是荡然无存。 少年亮如夜星的眸光缓缓闪烁了下,他缓缓吐了口气。 陈娇娇一事,便暂且作罢,等灵蛇岛事了,重新回到中原,再让张无迹一字一句解释给他。 届时,他必定会洗耳恭听。 三人心思各异,唯独小昭则是颇有些魂不守舍。 一向灵动澄澈的湛蓝双眸无神凝着房中一点,怔然出着神,精致无双的脸上毫无表情,仿佛一个完美的木偶。 少年在想什么无人可知,屋中只有海风潇冷,海浪冷冽。 第八十章冥月无灯 船只启航,时值隆冬,北风凌冽,船帆又是上好的材料,吃足了风,航行极快。 无迹坐在房中榻上,透过未关紧的窗沿缝隙,勉强窥得外面一线月色,忍不住想到小时候父母给自己讲的旧事。 娘说之前是义父把他们二人绑到船上去的冰火岛,不知道和现在一不一样。 想到此,她又想起义父,小时候义父向来宠爱她,一别数年,也不知道义父如今怎么样了,他眼盲久矣,被金花婆婆带到灵蛇岛也不知有没有受苦。 少女脑海中闪过义父的音容笑貌,忍不住眼眶有些湿润,正在她心头滞涩时,忽然听见外面门窗传来轻声叩响。 “谁?”她压低声音,目光凛然。 是谁?不是叩门,所以并非金花婆婆,那还会是谁?小诛?还是周哥哥?难道是赵瑾? 少女正满心警惕时,忽然见那两扇窗被内功一震,便骤然打开,呼啸的海风裹挟着微微的海腥味灌了进来。 她眯着眼,看清来人后却骇然怔愣。 “你,你怎么会在此?” 青年背对月色踏入船室,身上明黄的僧袍被海风吹得张扬,胸前垂着一百零八颗星月菩提,百八三昧、菩提莹润,都不及他眼底莲华、眉心悲悯。 无迹心头大乱,她一直以为空念尚在元大都,当日虽然说了三日后客栈相见,但是心中记挂周哥哥,又意外频生,兼之心中一通乱麻,她便顺水推舟将此事“忘了”,没想到居然在此遇见了他! 空念目光在少女手脚上的麻绳上顿了下,悄无声息靠近,以指为刃,瞬间便将粗硕的绳子切断。 “我服了软骨散,解了绳子不免要惹金花婆婆疑心!”无迹磕磕绊绊开口。 空念则是抬手,无迹还没反应过来,就察觉到精纯真气顺着二人相触的掌心缓缓流入。 “别!” 她反手要躲开,却被直接点住身上几处大穴,登时僵在原地,于是霎时间只能咬着唇,眼睁睁看着空念将真气渡入脉中。 直到一刻钟后,少女被药物滞涩的筋脉都冲破禁锢后,空念才缓缓收势,轻轻吐了口气后,反手解开她身上穴道。 无迹想开口,却克制不住的内力激荡,隐隐咳了两声,刚要咽下喉头腥甜装作无事,就被空念握住手腕。 她反手躲开,空念拧眉去寻,而少女功力恢复后自然不会受制于人,于是当即挡开。 二人一来二去、拳脚相接时,忽然听到对面传来隐约的开门声,无迹担心金花婆婆听见动静,于是只能僵住不动,却被空念擒住手腕,搭了两指在脉上。 随着金花婆婆脚步声渐渐远去,无迹才敢将手腕挣脱,但是脉象早就被空念摸透。 “我一早便说过,你体质阴寒,幼年又受了玄冥神掌,九阳神功真气最是阳刚,长久如此怕是有损阳寿。”他声线微微压低,眉心微凝,眼中是隐隐的薄怒。 “你非但不听,那明教秘法也是天下阳刚无二的功法,长此已久,你半分都不顾及自己么!” 空念在无迹眼中向来是清心寡欲的,即便是破戒那晚,他虽然情热绵绵,眼中隐隐悲悯却不曾消散,如今他双目含怒的模样,竟是她从未见过的。 一时间忍不住有些失神,喃喃回道:“如何不顾及,只是早已注定,不修炼必死无疑,我...又有甚么法子。” 空念一顿,少女命途多舛自己如何不清楚,她若真有第二条路又怎么会走到今日。 心头有些窒,华光双目缓缓下落,凝在少女手腕上。 白皙纤瘦的皓腕上,带着一串檀木手串,上头愈发莹润的光显示此物必定是少女日夜不离身,而手串下方是一道渗出血丝的破皮伤口,应该是少女因为被绑后行动间挣扎留下的痕迹。 窗外是一轮孤月、浩荡沧海,千里北风遥递孤舟,而那冷冷寒光照入的室内,却是幽幽暗暗、两厢静对。 空念轻轻抬手,握住少女右腕,缓缓递到唇边。 无迹原本以为他在看手上的佛串,刚要开口,手腕上的浅浅擦伤却突然传来隐隐刺痛与温热。 冥冥月色下,无灯室中,俊美神僧俯身颔首,一面握着少女的右腕,一面阖眸将色淡如莲的唇贴了上去,清冷的光照映在他侧脸,本该浸染数十年古佛妙法的禁欲眼底,却是令众生诧异的愚妄。 沿承自心跳的脉搏,在空念的唇下,轻微却雀跃的鼓噪着,伤口处的刺痛全然没有他唇齿的热度令人在意。 无迹抿着唇,想躲开,却又不忍挣扎,便僵在原地,愣愣看着他。 “那日我去云来客栈,没寻到你,掌柜的说你们一早去了城外。” “我在城外看见了峨嵋的信号,便循着过去,刚好看见那位......金花婆婆。” “未免节外生枝,我便暗中跟上,直到今日才现身。” 寥寥数言,将这几日的奔波说的一清二楚。 无迹咬着唇,垂下眼:“抱歉,我没有跟你说清。” “世事无常,突逢意外也是常有。” 听到空念不急不缓的宽慰,无迹心中更是歉疚,她蹙眉:“我的错,是我的错。” 她心头百般难受,空念却轻轻握住她的手腕,温热的掌心轻轻笼住少女纤细的柔荑:“无妨。” “此行危险,金花婆婆不知道意欲何为,你何必主动陷入?”少林向来不理世事,他又是最清心寡欲的,如今被牵扯进来,屠龙刀和倚天剑这两物,也不知道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空念却依旧面容不改,隐隐悲悯,淡淡慈悲,但眼中垂怜的世人却只有一个她:“无妨,我会在你身边。” 听着他的声音,无迹心头仿佛被千网劫缚,一阵慌一阵软,她张着唇,却说不出来话。 空念微微一笑,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火光电石间,他只朝她点了下头,道了句“我一直在”便翻身出去了。 门外的锁被“咔哒”一声打开,金花婆婆逆着光站着:“丫头,吃饭。” 作者:嘿嘿全员到齐 第八十一章骤然发难 无迹还未想好将计就计还是直接反制住金花婆婆,示意干脆静观其变,收敛了气息呆在原地一动不动。 门口的金花婆婆拄着拐杖慢慢走了进来,将手中的餐饭放到桌上:“小丫头我问你,你既然是明教教主,那明教的功法,你知不知道?” “功法?” 金花婆婆缓缓坐到一旁,缓慢又凝重的吐出五个字“乾坤大挪移”。 无迹骤然一擞,《乾坤大挪移》是明教秘法,江湖人没几个知道的,这金花婆婆到底是什么来历? “婆婆怎么知道这功法的?” “这你就不需要问了。”金花婆婆并不想告诉她,“小丫头,只要你能告诉我《乾坤大挪移》的心法,我不但解开你身上的软骨散,还恭恭敬敬送你和你的义父回到中原,怎么样?” 无迹摇头:“既然婆婆知道这功法,自然也知道那可是明教无上密法,晚辈又怎么可能枉顾教规,为了一己之私将心法宣之于众呢。” 金花婆婆冷笑:“你这话的意思便是要藏私?” “藏私算不上,只是恪守教规罢了。” “你义父尚在我手中,怎么,为了区区死物,就要枉顾义父的性命?”金花婆婆欲激怒她。 “义父自然重要,但若要我做那背信弃义之人,却也不可能。”无迹并不上当,“何况当时我与婆婆的交易到灵蛇岛便为止了,之后我如何解救义父,婆婆你又如何出手阻拦,便全凭各自了。”她这话说的绝对,就是因为现在身上药效已除,若非如此恐怕还是要和金花婆婆周旋。 “好丫头,倒真是冷情冷意。”老妪冷笑一声,“既然如此,你也别想去什么灵蛇岛了!”说着身形刹如鬼魅,朝着少女的衣襟抓来。 无迹本不欲与她起冲突,却不料她居然将这功法看的如此重要,甚至不惜现在就撕破脸皮,于是也顾不得继续装下去,一个翻身便躲开了她的爪钩。 金花婆婆一愣,看见床上散落的麻绳后骤然冷笑:“好哇,是我小看了你。”说着便将拐杖一横,往前一扫。 无迹一个滚身翻落床榻后,借力翻身反倒站在了金花婆婆身后。 那金花婆婆也不是吃素的,直接折身一劈,无迹轻功卓绝,轻轻松松便闪开了,只是身后桌上的碗碟被打的四分五裂。 这动静将其余四人纷纷惊醒,见是从无迹房中传来的,于是连忙各自赶来,一进门便看见那武功不容小觑的金花婆婆正被少女夺了拐杖。 无迹一掌送出,金花婆婆结结实实受了掌风后滚落在地,吐出口中血沫后扭头就要反击,却被少女持着那根镶金雕玉的龙头拐杖直指心胸。 屋内门窗洞开,伴随着北风穿堂,少女眉眼凝冷:“金花婆婆,得罪了。” 金花婆婆自然看出来两人武功不在同一层面,也不做困兽之斗,扭了头不欲搭理。 赵瑾则是眉眼俱笑:“不愧是张教主,这婆婆一路上颇为自重,又屡屡出手,张教主可是要取了她的性命以绝后患?” “不可!” 少女还没开口,就见一旁的小昭立刻开口,直接冲过来握住她的手臂,眉眼慌乱:“姐姐,不可!” 无迹见她神色焦急不似作假,于是也当即点头应下,而后缓缓看向赵瑾:“金花婆婆虽然亦正亦邪,却也没做下什么非死不可的大罪,何况义父还在灵蛇岛上,我须得确定义父无碍后再做定夺。” 赵瑾则是将扇子一合,轻轻拍上掌心:“好极好极,那便听张教主的。”而后那双瑞凤眼不咸不淡的扫了下一旁的小昭少年,转身回了房。 众人都未在意,而无迹则是从赵瑾眉梢的笑意中读出一两分的冷,忍不住有些为难的抿了下唇。 “你要......如何处置她?”立在门边的小诛抿着唇,神色带着几分犹豫,显然他对金花婆婆也有些许不忍,必定是挂念幼时相遇的恩情。 无迹摇头:“等到了灵蛇岛再说,对了,小诛。” 她抬头看着一旁的黑衣少年,“整艘船只有你和金花婆婆知道如何去往灵蛇岛,如今倒要麻烦你去给掌舵指路了。” 少年眉心一松:“没什么,那路我摸得也熟。”说完便转身出门,似乎知道了无迹并无杀意后也不欲跟金花婆婆过多相处。 二人纷纷离去后,室内只剩下了小昭和周之洛,无迹收起拐杖后小昭便蹲下身扶起地上的老妇。 无迹见小昭和金花婆婆之间关系似乎并不陌生,心下有些疑惑,只是当着周之洛的面也没多问,便随手将拐杖递了上去:“前辈恕罪。” 那位金花婆婆也没有挣扎:“是我老婆子技不如人。” “姐姐,我在她屋中看管照顾可以么?” 无迹愣了下,看着小昭闪动着些许渴望的眼眸,又看了眼金花婆婆,见她低着头看不清神色,但是并未反对,于是点头:“好。” 看着二人回了对面房中后,一直沉默的周之洛才走近,眉头微拧:“你身边的那个少年,与金花婆婆是什么关系?” 无迹摇头:“我也不知。” 周之洛垂了下眼睫,唇边逸出一声笑,不知是冷是暖:“你向来如此,无论身边人是什么来历,都不加多问,那位小诛也好,这个小昭也罢,哪个不是对你诸多隐瞒?” “也就是你,甘愿被蒙在鼓里。”他侧首瞥了一眼,秀朗雅致,眼底却有些凉凉的哂意。 无迹思忖了下,还没想透他话中的意思,便见青年衣摆翛然,踏风而去。 少女对着空空如也的室内叹了口气,忽然想到什么,走到窗边开口犹豫开口:“......空念?” 话音刚落,明黄僧袍的青年便旋身下落,对室内的狼藉毫不意外,显然是将刚刚的事情全都尽收眼底。 “之后人多眼杂,金花婆婆必定对我警惕,你可否...帮我暗中看住她?”无迹小声道,显然是因为少有恳求之色,所以有些踌躇。 空念即刻颔首:“好。” 无迹想到的解释全都被堵在口中,也闭上了嘴,换上笑意:“多谢。” 空念见她笑靥,眉眼也不禁软了下来,泛上温润的光。 “你就在这房休憩,别去外面呆着了。”想到青年无声无息跟了这一路,无迹心头忍不住有些微微的紧窒,怕他拒绝更是直接拉着他的袖袍,“我去外边随便找间屋子,你就在这里,还方便看着金花婆婆!” 说完,也不听他的回复,转身便将他留在房中。 第八十二章索要报酬 二楼走廊,无迹看着面前映出人影的门,伸手叩了叩。 门内传来赵瑾特有的轻慢声调:“谁?” 无迹小声:“赵公子,是我。” 小昭和金花婆婆在空念对面的房间呆着,小诛去了船舱找掌舵,赵瑾房中亮着,而对面的应该是周哥哥,残灯尚燃却无人在内。 无迹便趁着这机会来寻赵瑾,本意是想问问赵瑾气消了没,也不知为何本该光明正大的举措自己莫名有些心虚。 她正尴尬时,赵瑾却将门打开,挑着眉:“张教主,有何见教?” 无迹叹了口气:“你又在揶揄我。” 赵瑾自顾自走近房中,给自己倒了杯水坐下:“哪敢。” 少女也进了屋,顺带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随手关上了门。 “赵公子,我知道你不高兴,可金花婆婆毕竟对小诛有多年养育之恩,杀了她我该如何面对。” 话音刚落,便听见赵瑾“咚”的一声放下手中杯盏,眯着眼朝她看来:“小诛?又是哪一位?” 无迹开口解释:“我与他相识甚早,他不但对我又救命之恩,更是我舅舅之子、外公亲孙。” “原来是亲表哥。”赵瑾勾唇,长睫垂落,眼底压下一片阴影。 少女立刻点头:“是呀是呀,金花婆婆她对我表哥有恩,自然对我外公有恩,也就对我有恩,我如何能做那忘恩负义之事!” 赵瑾似笑非笑:“前有一个救命之恩的表哥,后又有一个年少相遇的少侠,身边还有个善解人意的少年,张教主艳福不浅。” “你,你胡说什么!”无迹抿着唇,脸上有些热,“我见你生气,好心来解释,你反倒这样嘲讽!”说完便要转身就走。 赵瑾见她离去,也自知失言,立刻起身握住她的手腕。 悠悠叹了口气后,他缓缓靠近,低头看见少女抿直的唇线,又忍不住低声:“我的错,你来哄我,我不该故意气你。” 青年声线慢慢,轻声细语的道歉,让无迹心头一怔,忍不住抬头看了眼。 但见他双眼映着烛火,本就淡的眸色更是如同鎏金琥珀,褪去了平日的睥睨与冷讽,掺上温情后居然也莹润生光。 许是被这双瑞风双目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无迹垂睫错开。 “我确实是生气,我气我为你诸多殚精竭虑,你却丝毫不领情。”赵瑾低头凑近去寻她的目光。 “我哪有不领情!”无迹小声辩解。 “好~你领。”赵瑾顺着她的话敷衍了句,然后弯下腰与她对视,“你心中装着那么多人,各有各的地位,我呢?我在你心里又是什么样的?” 无迹眨着眼,看着他的模样,有些慌乱。 “不用急,也不用想如何讨我开心,我只想听你真正的想法。”赵瑾低声缱绻。 少女皱着眉,抿唇想了良久。 “宿敌罢。” “你亦正亦邪,之前又总是与我为敌,况且你是元朝兵马大元帅的世子,我又是反贼明教的教主,本就是互不相容的敌人。”少女咬了下唇,“可......可你对我,多次手下留情,我也无法对你狠下杀手,如今又为了我以身犯险,我......” 少女皱着眉,轻轻摇头:“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清楚你对我而言是什么存在。” 无迹原本以为这番囫囵的解释会令赵瑾不满,却没想到他听了后居然眉眼生笑,恰如春花初绽,煞是欢喜。 “你笑什么?”无迹不解。 赵瑾却眉眼宴宴:“我也未料到在张教主心里,我居然是那样重的身份。” “听说在大都的话本里,宿敌便是注定要纠缠一生的。” 无迹看着他眼底熠熠的光,有些哑然,她哪里看过那些话本子,只觉得有些后悔,早知道随口说朋友亦或是别的什么了。 赵瑾看着少女懊悔的神色,轻笑凑近:“张教主?” 无迹抬头,正好迎上他落下的吻。 赵瑾的唇比她的还要炙热,带着馥郁贵气的香味,裹着深沉不可言说的爱欲,轻轻浅浅的覆了上来,但却又沉又重的往深处去寻。 少女步步后退,却被他揽住腰往怀中带。 “赵瑾!”无迹皱着眉,躲开他的唇,湿漉漉的痕迹沾到脸颊,有些暧昧。 青年则是眉眼宴宴而笑,低头轻轻吻上她的耳畔,声音低絮:“我为你孤身犯险、布置种种,又一路担心隐忍,总该讨些补偿罢?” 无迹皱着眉避开耳边暧昧潮湿的风:“不行,周哥哥就在对面。” 不说这话还好,一提这个赵瑾立刻勾着笑去吻她的唇角:“那便先要两分利息。” “什么两分利息?”她不解。 赵瑾笑吟吟的将她一把按到床上,双眸凝光:“只是亲一亲。” 无迹觉得有些不对,但是似乎也可以接受,不对不对,还是有些不对,她刚要思忖就被赵瑾捏着下巴又吻了上来。 有些急切却又竭力温柔的唇舌让她忍不住有些陷入,紧绷的腰肢因为不住躲闪渐渐软了下来,她感受着唇齿间的津液被赵瑾尽数掠夺,呼吸又热又重,丁香小舌被迫与另一条共舞。 没一会儿,无迹便有些气喘吁吁的扭过头,眼里有些惊讶:赵瑾的吻,比之前可熟练许多,那掠夺之息也愈发肆意。 青年低眸,伸出白皙的指节,轻轻抹去她唇上的水光:“喜不喜欢?我可特意去学过呢。” 学? 见少女眼底隐隐浮动的犹疑,赵瑾慢条斯理:“自然,让留顺买了好几本书。” 无迹抿着唇,呆呆的看着他。 赵瑾弯眸,心中因为她隐约萌发的介意而愈发欢喜,轻声一笑后低头咬上她的唇。 少女被吻得七荤八素,等到发现身上衣物被褪的七七八八后才骤然回神,攥着中衣一个劲摇头:“不行不行。” 赵瑾敛眉,手上也没松开,反而凑到她耳边:“你再叫下去,你的周哥哥可就听见了。” 无迹立刻闭上了嘴,看着他摇头。 赵瑾捉了她的手,砌银皓齿咬上那纤细指尖,在柔软的指腹留下淡淡牙印:“便这一次,嗯?”他缓缓哼出鼻音,见少女依旧摇着头,又低声在她耳畔缠绵叫了句—— “娇娇儿?” 无迹听见他喊“娇娇儿”后,浑身一松,十指比中了化骨散还要无力。 赵瑾立刻将那贴身衣衣从她手中抽出,低身吻上。 作者:有一说一我之前也只是想亲亲,但是写着写着就变成赵瑾得逞了,可恶啊,这个男人连我都骗! 第八十三张欲语还休(赵瑾h) 无迹一边扭腰躲着他的吻,一边从二人唇齿间趁机出声:“你,你别!” 赵瑾却不闻不问,一边慢条斯理的褪下衣衫,一边将垂落胸前的长发撩到背后,俯视下来眉眼有些凌人的压迫:“嗯?” 少女还未出口的话尽数被青年拦住,他温热的掌心在腰侧游移,将本来泛着微微冷意的雪肌骤然点上暧昧的暖色。 浑身上下的外衫被解落,只剩下胸前玲珑的半截小衣和腰侧系着的小裤,少女圆润的肩头、平坦的小腹和莹白的大腿都无所掩映。 正紧张时,无迹却突然觉得身上一轻,勉强张开眼,只见原本跪在床榻上的赵瑾突然下了地,正蹲在牙床边的实木踏板上。 少女刚支起身子看去,就见青年正握这她莹白如玉的脚踝,抬手一点一点将长靴褪下。 无迹从小行走江湖,吃穿向来不拘小节,为了方便穿的更是男子的锦靴长衫,如今外衫已脱,那月白长靴套在纤细小腿上更是惹眼。 “你作甚么!”少女抿着唇,往后缩了下脚踝,却被赵瑾温热有力的掌心握住。 “别动。”他轻声,褪去揶揄调笑,言念温温。 无迹不知怎的,就莫名顿住,呆呆看着他。 青年一手握着她的脚踝,一手将她脚上的雪白锦袜也缓缓褪了下来。 随着棉布的下落,少女泛着暖光的纤细脚腕也露了出来,然后是纤瘦匀称的脚背,足弓是优美的弧度,而脚趾却与她本人的纤瘦不同,雪白圆润,难得有些少女的娇憨。 赵瑾低着头,目光正一寸一寸滑过那双缥色玉足,饶是无迹一向对男女之事不太在乎,此刻也莫名红了脸,十个雪白的脚趾忍不住缩了起来,向后挣脱着。 青年却并未随她的意,握着少女的右踝,轻轻俯身,在白皙莹润的脚背缓缓落下一个吻。 细嫩的肌肤感受到些许温热,无迹惊慌失措的挣脱着,甚至使上了几分内力:“赵...赵瑾!” 他顺势松开手,任由少女缩回双脚,笑眯眯的抬起头:“我在。” 无迹见他一脸无辜,倒也有些不知道这么开口,只抿着唇瞪着他。 赵瑾却趁机伸手,顺着她的腰线,灵巧至极的滑上了她的胸前,甚至小衣都没解开。 她胸前风光尚未显露,但是两抹雪峰已经被人肆意把玩,透过轻薄的衣衫隐约浮动的起伏动作比堂而皇之的玩弄更加勾人,少女被这影影绰绰的色气调弄的愈发羞耻,双手忍不住去推拒。 而赵瑾非但不松手,甚至俯下身,隔着衣物寻到那两点樱红,直勾勾的看着她的神色,缓缓张口含住。 炙热的口腔很快将小衣打湿,有些粗糙的布料被唇舌驱使着一遍一遍摩擦过少女的柔嫩乳 尖,透过小衣将她的胸前也染上淋漓水色。 “赵瑾!”无迹想开口,但是又怕惊扰到了他人,只能压低声音用气音警告,但她已动情,再厉声也不过是床畔柔语。 赵瑾有恃无恐的轻咬了下,见少女只是更加紧的攥住了他的长发,却丝毫不敢发出声音,于是眯着一双瑞凤眼愈发得意。 腰侧的小裤被解开,随着青年手心的游移,少女的双腿有些难以自持的合拢,却被一双长腿深有远见的卡住。 赵瑾半跪在她腿间,放过胸前那两株浅嫩茱萸,抬起头凑到她耳边小声絮语:“娇娇小声些,免得被他人听到。” 无迹蹙着眉,费力从情欲中挣脱出来去辨别他话中的意思,只是还没清醒就被他勾过下巴吻了上来。 一直到那舌头在唇齿间肆虐时,她才迷迷糊糊想到,赵瑾刚刚才吻了自己的脚背。 无迹皱眉想躲,却被牢牢捏住双颊,不但游移不了,甚至连柔嫩潮红的口腔都被迫打开,任由他出入。 “唔!”她眯着眼,却又怕闷哼太响,只哑着嗓子化作朦胧呜咽。 身下也被打开,赵瑾揽着她的腰,知道少女情动,便径直沉下身子一寸寸抵了进去。 口中作乱的舌头被狠狠舔过上颚,泛起的酥酥麻麻让她头脑发麻,身下花 穴更是费力将阳 物吞吐进去,浑身上下仿佛化作枝头春花,被来人肆意摇落。 随着娇粉绽放的花瓣被迫打开,中间嫩红深蕊也被寻到。 赵瑾在她耳边低声喘了下,呼出的炙热气息只教她眼前一阵阵发蒙,无迹下意识伸手揽住他的肩头。 青年咬着牙,眉眼一沉,修长的五指狠狠攥着身下的锦被,俯身一顶,少女霎时间眼圈一红,只是依旧心系外界,便是将将落下泪来也不发一声惊呼,只有些啜泣的残音。 “张教主向来要强,这样都不肯出声~”赵瑾故意在她耳边调笑,身下的动作又凶又急。 无迹不肯出声,自然担心惊扰外人,男人知道,却忍不住泛着酸。 是以就算身下娇蕊花 穴缠得再紧,吃得再深,他都在欢愉之际,忍不住将那浅嫩之处狠狠凌肆一通,就算自己也忍耐不住沁出薄汗,也丝毫没有留情,只为了这双眼再也看不得其他人。 赵瑾心思少女自然不知道,她只觉得他的顶 弄很是肆意,抽 插之间甚至将魂魄都捣碎,她又强忍着一字不发,闷哼都极尽小声,很快鬓角濡湿,眼尾也泛上点点闪光。 不行了,她伸手狠狠攥紧身下的锦被,十指都深深扣了进去,直到纤巧的关节都微微颤抖,眼尾倏忽垂下一滴泪来。 赵瑾亦是眼尾洇红,长眉拧起,俯身在她耳骨边亲吻啮咬,身下却仅仅埋入花 穴深处,感受着子 宫 口传出的温热阴 精。 在纤细的十指刚刚泄力之时,赵瑾低头咬着她丰润的下唇:“娇娇儿~” 趁着少女没脱离潮 吹的朦胧时,他出其不意的凿进了子 宫之中,少女浑身一颤,却早已推诿无力,只能被迫大开承受雨露。 赵瑾毫无餍足的征伐着,眉眼氤氲着情 色,胸前垂落的一缕黑发随着顶弄,不住的晃动着,在少女肩头的锁骨处暧昧撩拨。 身下的花 穴咬的紧,子 宫 口本就寸步难移,少女更是咬着牙将含糊的呻吟忍在喉头,在这番声色隐忍下,赵瑾低喘着抽身时,水声咕啾愈发吵人。 青年忍不下去了,低头哄诱:“放松些~” 少女亦是咬唇,眉眼难得染上几分妖媚,凑上去娇声喘念:“赵,赵瑾哥哥~” 无迹有意勾引,更是忍下羞耻喊了他,赵瑾突然听见这声,顿时心头一轻,也顾不得折腾,眉眼骤然眯起,肆意燃起的情欲令那双瑞凤眼更加明亮。 他噙着笑一边吻她一边大力挞伐,不消几个回合后便深深抵着子宫射了进去。 滚烫的精 液令少女忍不住打了个颤,她蹙着眉,将头埋进柔软的枕头里低低喘了几声,平复下心绪。 赵瑾则是伸手揽过她的腰,令少女双目看着自己:“怎么?现在害羞了?” 无迹抿着唇,两颊飞上些许红晕,刚刚为了让赵瑾泄身,只能不顾羞耻喊他哥哥,如今情事散去,却有些难以启齿。 好在赵瑾也揪着不放,转而低声问道:“为何每次叫你娇娇儿,你都更加欢喜?”可不是欢喜嘛,无论湿润的眼眸还是咬的紧致的花 穴,都热情的很。 无迹垂眼,有些不想回答,却被赵瑾握着下巴看了回去。 青年长眉一挑,很有几分威胁之意,少女心里叹了口气,只能吞吞吐吐的开口:“小时候父母觉得无迹这个名字起的太大,便给我随口起了个小名,就叫......”她低着头,声音也低了下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就叫我娇娇。” “原来如此。”赵瑾眉眼遽然灿烂,眼底蕴着烛光流转,“娇娇可比你这名字好听多了,一眼看去就是备受宠爱,要人在手心把玩爱抚的。” 无迹瞥了他一眼,不予搭话。 赵瑾笑眯眯的凑近:“那无迹又是谁起的?” “是我义父。” 青年支颐在床头,看着少女妩艳未褪的五官上是怀念之色,眼波荡漾出的欢喜令他也不自觉微笑起来。 无迹见没有动静,抬头便看见他含笑脉脉看着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又是脸上一红,抿着唇推了他一把,翻身就要起床。 “哎!”赵瑾抓住她的手腕,“去哪?” “沐浴。” “你在这呆着。”赵瑾将少女重新按在床上,俯身亲了下她的唇角,然后随手捡了件外衫披上。 周之洛从甲板回到房中后,似乎隐隐听得外面有些许呜咽之声,细听下去又没了。 许是风声吧。 他抬手褪去衣衫,准备上床休息时,忽然听到对面开门声。 这么晚了,赵瑾要做什么? 心头疑虑刚起,就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来去,有些沉重,应该是不懂武功的船工。 周之洛沉下眉眼,直觉有些不好的预感,在片刻后船工更加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后,他打开门。 对面赵瑾正披着长衫斜倚在门框处,一个灰衣船工正往里头运着热水,见了周之洛后赵瑾似乎有些惊讶:“周公子还没睡?” 赵瑾这个时候沐浴? 周之洛抿着唇,冷声应了下就要关门,但是却越发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刺目,忍不住带了些探寻之意。 赵瑾笑的更加灿烂,眼尾的欢喜几乎要溢出来,眼底也带了一两分的自得。 周之洛眯了下眼,目光在容光焕发的青年脸上顿了下,看见他比平日更加殷红艳丽的薄唇后微微眯了下眼,转身将门合上。 第八十四章往事流转 第二日一早,无迹便有些心虚的打开了房门,正好看见斜对角的周之洛也刚出门,立刻开口:“周哥哥,早!” 周之洛看着故作平静的少女,那双清目缓缓从她眉眼垂落至唇角,继而微微含笑:“早。” 无迹见他神色无恙才偷偷舒了口气,昨夜赵瑾那厮非要大张旗鼓的要水,非但如此还故意惊扰了周之洛,幸好自己连夜去了别的客房,不然岂不是没脸见人。 二人正要一起去楼下用餐时,忽然看见小诛走了上来。 黑衣少年依旧冷冷艳艳,容貌俊美邪肆,周身是锋利到几乎要将人割伤的戾气,见了少女后却兀自淡去了几分。 “午后就要到了。”他走近后看着无迹,低声开口,一旁的周之洛似乎全然不在他视线之中。 无迹一喜:“这么快?” 她没来过灵蛇岛,不知道路程,原本以为要两三天,没想到只一天一夜就到了,一想到要看见义父,少女有些按捺不住的憧憬。 小诛低低应了声:“冬日风大,船航行的极快。” 他的声音有些喑哑,还带着几分倦倦,少年玉容极白,是以眼下两抹淡淡的青黑愈发明显,无迹连忙伸手扶着:“既然快到了,你就回房休息吧。” 小诛扫了眼少女,见她神色带着显而易见的心疼,忍不住轻轻勾了下唇角,乖乖跟着回去。 黑衣少年与蓝衣剑客错身而过,在少女没有注意的地方,周之洛缓缓落眸,眼波微动,余光轻扫,带着绵里藏针的冷;而小诛状若未觉,目不斜视,只是勾起的唇角愈发上扬,桃花眼尾更是仿佛荡了天地春色一样。 “你好些休息,等到了我再喊你。”无迹替少年盖上锦被,手刚松开就在空中被捉住。 她有些诧异的看去,只见少年眉头微微拢起,眼底仿佛墨汁倾撒一样的漆黑:“你之前说,要解释给我听。” 无迹看着他定定的目光,有些无奈的坐了下来:“是,你现在要听吗?” 小诛没有回答,只是长睫垂落。 其实他也并没有多在乎,只是不想让少女离开罢了。 看他的不答,无迹以为他执意想问,便轻声开口,将诸多事情一一叙述,更是着重说了殷野王要她寻到少年后记得回家看看。 “小诛,舅舅他,对你似乎并非心存愤恨。”少女轻轻俯下身,看着那双沉寂无神的桃花眼,小心翼翼的开口。 “毕竟,你是舅舅唯一的孩子。” 小诛盯着空中一点,沉思良久。 “所以,你也希望我回去?”他的声线带着微微的沙哑。 无迹有些为难的蹙着眉,思量了一番后才开口:“我希望你回去,但更希望你能无愧于心。” 那双桃花眼缓缓转动,仿佛生锈多年的轮子忽然又重新活动了起来,凝在少女身上:“什么,意思?” “站在表妹的身份,我自然希望表哥与舅舅能重归于好。”她柔声开口,“但站在“陈娇娇”的角度,我希望小诛能过得肆意快活。” 少女轻轻伸手,抚了抚他额前的碎发,将那双冷艳眉眼完完本本露出来后才发现,原来他的左眼下还残留一缕浅浅的黑纹,许是之前的蛛毒已经褪不下去,仿佛缠枝一样蜿蜒在雪白的肌肤上,却将他眉眼更添几分肆意俊美。 无迹盯着那道仿佛天赐的纹路,细细开口:“若是回去不开心,那就算了。” “但,若是在外也不开心,那不如回去,好歹......还有外公,还有我。” 轻声细语的劝慰,将少年身上尖锐的毒刺一一祓除,之后展露的,或脆弱、或迷惘的神色,都是毕生罕见的绝色。 “我说了,我会保护你的。”无迹露出笑,眉眼迎着光,“无论如何,无论你是小诛,还是殷黎,我都会保护你。” “就像无论我是陈娇娇还是张无迹,你也依旧记挂着我一样。” 少年定定看着她,看着她眼底的柔光,看着她俱笑的眉眼,心头涌动着陌生的暗潮。 悸动。 血肉一阵一阵的紧缩着,几乎要突破单薄的胸腔跳出来。 他闭了下眼,与过分紊乱的心跳硬生生剥离开来,神色如常,心口却是鼓声大噪。 无迹看着小诛目光怔怔的盯着自己,继而又阖目躲开,忍不住心头有些慌:“怎么了?你不喜欢我说这个?” “那我们换一个吧,等出了灵蛇岛你——”少女手忙脚乱的找着话题,还没说完就被少年按住手心。 “我会回去的。”他重新睁开眼,目如点漆,长睫在眼尾处勾勒了一道浓密的眼线,薄唇又缓缓开合了遍,仿佛许诺,“我会回去。” 无迹却没有开心,反而带着几分忧虑:“真的?你真的愿意?” “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我。” 小诛看着面前少女轻轻抿起的唇角,勾唇露出了一抹自己都讶然的轻柔:“不是,我自己的原因,我想回去。” “那就好!”无迹这才松了口气,重新露出笑容,“那你好好休息,等我们离了灵蛇岛,便跟我一同回光明顶。” “我不打扰你了,你早些休息。”她起身,离开前又叮嘱了句,“别想那么多,我会保护你的。” 房门被重新关上,室内回归寂静。 少年收起笑,那双柔情似水的桃花眼在撤去欢喜后,立刻染上几分恹恹的戾气。 回不回去,早就没什么不同了。 当那位美艳歹毒的继母,她那条柔嫩美丽的脖颈,在他手里被一点点勒断时,他就已经回不去了。 在十二岁那年被天鹰教教众到处追杀,嚷嚷着追杀叛徒不论死活时,他就已经死心了。 自己不是个正常人。 哪有正常人十二岁会手刃自己的继母。 所以在天鹰教的追杀令颁布时,他那卑微的渴望也随之消失。 即使后来有白眉鹰王的追令,将不论死活改成了必留活口,他也不会回头,也无路可回。 一路苟延残喘,装乞丐扮瘸子,他靠着微末的伎俩躲避重重追查,最终体力不支倒在城外。 他记得那是一个雨天,他躺在地上,饥肠辘辘看着瓢泼大雨砸下来,怔怔的,仿佛感受不到身上的痛。 “小子。”一个老婆子挡在他面前,将浩荡雨势勉强遮掩了些。 雨声太大,他也不知道那满脸皱纹身材佝偻的老太婆说了什么,只知道后来他被带回了一座岛上。 他倔强阴冷,那位金花婆婆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不听话就挨饿受冻,跪在园子里被饿昏过去是常有的事。 为数不多的时候,似乎在记忆中只有一次,他被拎回屋里,金花婆婆一边给他膝盖上药一边叹了口气。 “当初就不该捡你!”又是苍老的一声叹息,“要不是看你跟他年纪差不多,哪里会把你带回来!” 他是谁? 少年迷迷糊糊的想到,然后陷入了昏沉之中。 自那之后,他愈发冷然,少年的心仿佛被封上厚厚的水泥,裹挟着不甘、偏执、狭隘、与无穷无尽的恨。 他恨苍天不公,恨亲父无情,更恨他自己,一个手刃继母恶毒狠辣满身罪孽的可怜人。 踽踽如明月的少女,对他而言,更像是一场镜花水月。 妄图伸手揽月,最终欢喜无痕。 “我会保护你的。”那个又脏又瘸的少女如是说道。 他脸上刺目的嘲讽,只为了掩饰心头的慌乱。 那是除了母亲外,他收获的第一份温暖,那是上天赐给他的礼物,那是他过往数十年阴暗到透不过气的人生补偿! 他不会松手。 要么死,要么得到这份温暖。 除此之外,别无第二条路。 俊美无俦的少年缓缓伸出手,将左手腕上的袖带解开,露出分明腕骨和瘦韧小臂,以及小臂处虽然愈合但依旧留下了浅浅齿痕的伤口。 那是和少女初遇时,她留下来的痕迹,因为咬的太深,所以至今都没痊愈。 指腹轻轻摩挲过伤口的弧度,一点一点感受着残余的齿痕,他轻轻勾起唇角。 他愿意重新回到那个“家”。 成为少女的表哥,站在离她更近的地方。 第八十五章重见义父 午后,船就停在一座树木葱郁的岛边,无迹一上岸就看见不远处奇峰耸立,看来这就是所谓的灵蛇岛了。 还没等她细细观察完,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吼,那声如洪钟、威震天地,无迹忍不住心头一阵激动。 这正是义父的绝技狮吼功! 当下也顾不得警惕身后的金花婆婆,径直朝着声音来源之处赶去。 刚上了山岗,就看见一名满头蓬乱金发的男子跨刀独立,威风凛凛好不霸气,身形宏伟仿佛天神下凡,正是明教金毛狮王谢逊。 而他周身围了四个看不清面貌的江湖人,俱是身披布袋,想必是丐帮众人,正握着手中武器对中间的谢逊虎视眈眈。 “怎么回事?”无迹心里一紧,连忙看向一旁的金花婆婆,“那四人是谁?” 金花婆婆神色也有几分不虞,她走近了两步,脸色阴沉的看着那四人。 小诛见少女心头焦急,便轻声开口:“离岛前还没有见过这四人,想必是偷溜进灵蛇岛的。” 正当几人交谈时,那四人其中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面相十分和善淳朴男人开口了:“谢大侠,烦请您还是不要做无谓之举,只要交了这屠龙刀,我们必不纠缠。”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 这屠龙刀向来是江湖中人趋之若鹜的宝贝,如今也不知道那四人是从哪知道的消息,居然赶来了灵蛇岛。 谢逊听了之后,仰天一阵大笑,声音带着内力,直让人耳膜阵痛:“想要我的屠龙刀,那看你有没有这个实力!” 话音刚落,那四人便瞬间出手,四棍齐出,舞得赫赫生风。 无迹心头一紧,刚要冲上去就被人从后面握住了手腕,她回头一看正是赵瑾。 “稍安勿躁。”青年看了她一眼,“那四人如何知道金毛狮王就在这灵蛇岛上的,又是怎么来的这座岛,其中牵扯不浅,切勿打草惊蛇。” 无迹知道赵瑾说的没错,但是她心系义父安危,怎么能冷静旁观呢!是以刚要开口,又被赵瑾淡淡一眼堵了回来。 “还是说,你不相信你义父的武功?”那双瑞凤眼重新看向了缠斗中的几人,“何况你现在现身,难免不会被谢大侠误认为是一丘之貉,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无迹不得不承认赵瑾的话很有道理,于是耐着性子忍了下来,但是一双眼却眨也不眨盯着场上,生怕义父有什么危险。 少女这般轻易被说服的模样倒是惹得另外几人有些侧目,周之洛浅浅扫了眼二人相握的手腕,云淡风轻的转过了头;小诛亦是轻轻眯了下眼尾,盯着赵瑾的背影,抿紧了唇线。 丐帮四人虽然武功不凡,但是对上手握屠龙刀的谢逊却明显不敌,几个回合间便渐渐败下阵来。 “砰”“砰”两声闷响后,四人只剩下二人还站在场上,另外二人纷纷倒地不支,谢逊却毫不迟疑,挥刀对着左侧方的持棍男子横锋一劈,那人连忙举棍应对,但坚硬如铁的长棍却在屠龙刀的攻势下瞬间断裂,随即左臂也被斩落。 霎时间,男人的惨叫声响彻天地。 谢逊却丝毫没有被影响,翻身一挥,朝着他又要一刀—— “谢前辈!”那位三十多岁的男人开口了,蹲下身做了防守之势,看着谢逊开口,“卢大哥右臂已断,还望谢大侠高抬贵手,在下愿一命偿命。” 双眼皆盲的谢逊握着屠龙刀,虽然没有回应,但停下了手中的招式,显然是在思虑。 无迹只觉得那男子的神色真诚,似乎真的是想解救兄弟,忍不住对那人多看了两眼。 “你叫什么?”谢逊突然出声。 “在下丐帮八袋长老,陈友谅。” 无迹微微眯眼,那青年背上果真背了八个布袋,年纪轻轻居然能做到丐帮八袋长老的位置,看来不容小觑。他浑身上下的衣衫也跟其余丐帮人不同,浆洗的干干净净,衬着他端厚的面容,很有侠客的正气。 “好吧。”谢逊收起了屠龙刀,“你将这几个人带回去,我谢逊向来不做为难人的事。” 那男人神色一喜,躬身行礼:“多谢前辈。”说完后抱着那个断臂的老兄就离开了,走的十分干脆利落。 无迹看着那位陈友谅的背影,还没回头就见谢逊直直转过来,朝着他们的方位开口:“怎么,诸位还不现身?” 谢逊双目失明二十年,一双耳朵练得灵敏至极,不但能听声辨位,对周围气息更是敏锐,他之前对付那四个丐帮的人时就觉察到了金花婆婆等人,但是见他们似乎并无恶意,便也没有开口。 无迹神色有些激动,刚想开口,却被金花婆婆抢先开口:“谢三哥,是我。” “韩夫人。”谢逊微微走近了两步,“你之前说要替我打探我那无迹孩儿的下落,现在可是找到了?” “自然找到了。” 听了这话,少女再也按捺不住,眼眶涌出一股热潮,不管不顾的上前:“义父,是我,我是无迹啊!” 她声音带着些许颤抖,满心满眼都是寻到至亲的欢喜与感动。 岂料谢逊侧头听了下动静,突然大笑:“韩夫人,你这手段可不光明,就算要找人假扮我那孩儿,也该找个体弱多病的啊。” 无迹骇然愣在原地,看着谢逊脸上的笑,她满心不解,手足无措。 一旁的金花婆婆拄着拐杖,边咳边上前:“谢三哥何出此言呢?这女娃娃就是张无迹啊。” 谢逊却冷笑:“你当日在冰火岛是怎么同我说的!” “你说我那五弟夫妇早就自裁于武当山!我那苦命的孩儿也中了玄冥神掌,更是落入西域深谷生死不知!怎么?如今又找了个气息稳健的高手出来?” “韩夫人,你这次可思虑不周啊!” 金花婆婆对着无迹笑了几声:“丫头,看来你义父不相信你啊。” 无迹心如刀绞,面对至亲却迎面不识的滋味属实揪心,她眼里立刻涌出了泪:“义父,我真的是无迹!我真的是无迹啊!” “慢着!”谢逊见她脚步向前,立刻举起长刀直指少女,“不知小女侠从何而来,又怎么同韩夫人做了交易,但谢某看你也是个奇才,暂且不予动手,在此奉劝丫头你一句,速速离去。” 金毛狮王谢逊的武功刚刚几人都亲眼目睹,他持着屠龙刀的模样更是犹如天神下凡,如今见他对少女满怀敌意,忍不住心头一紧,生怕这对父女打起来。 “娇娇!”赵瑾似乎是过于紧张,忍不住喊了声少女。 无迹还没回头,就见谢逊突然扭头,失明的双目朝着自己,嘴唇有些颤抖:“他叫你?你也叫娇娇?” 少女看着谢逊的模样,倏忽落下泪来:“是,义父,你为我取名无迹,而娇娇是爹娘给我取的小名,你,你忘了么?” 谢逊形容震惊,甚至连手中的屠龙刀都有些不稳。 这厢父女相认,另一头赵瑾则是轻笑着看向一旁的周之洛,讶然挑眉:“怎么了,周公子?” 周之洛攥着剑,握着剑的手骤然一紧,骨节有些发白。 他还没开口,身后的黑衣少年先出了声,只是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赵瑾明知故问了句,继而佯装恍然的挑了下眉,“张教主之前行走江湖用的不就是陈娇娇?” 小诛脸色阴沉的看着赵瑾,眼里闪过几道凶狠的戾气,殷红薄唇抿紧,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了四个字:“巧言令色。” 第八十六章波斯三使 “义父。”无迹一边落泪一边笔直跪在谢逊面前,声音断断续续,“孩儿不孝,现在才来相见,还让义父您担忧。” “无迹?真的是你?”谢逊踉踉跄跄往她跟前走了几步。 见义父还在惊疑,无迹点头,眼里蓄着热泪:“是,是我。义父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缠着你要剑,你就用木头给我削了一个,但是我嫌弃它不是铁剑,就把木剑撅断了,爹知道了后狠狠打了我一顿,你还护着我。” “我有次发烧,不想喝药,娘非要我喝,我就哭。是你,是你哄着我,喝一口药就吃一个野厘子,喝了两天的药,岛上所有的野厘子树都被你找遍了。” “你...你说,女孩子家家的......”少女哽咽了下,“怕苦也不是什么大事。” “无迹!”谢逊也是老泪纵横,手上的屠龙刀也随着一声巨响铿然落地。 “真的是你,我的孩子。”他颤抖着手,缓缓摸上着她的头。 当触及到那双粗糙的大手时,看着上面新增的不少伤痕,无迹刚止住的眼泪立刻又涌了出来,她小声抽泣:“是我,是我义父,孩儿不孝。” “无迹!”谢逊俯身将少女搂进怀中,一向顶天立地的金毛狮王也忍不住洒泪。 父女相认,更是久别重逢,正是人间煽情时,饶是一旁心思各异的五人也忍不住看着二人,心中感喟与怜悯并生。 正是如此的好时机,正是所有人都没在意的好机会,一直默不作声的金花婆婆,突然身影一换。 一直对她颇有关注的空念立刻凌风而动,他原以为金花婆婆是要趁着这机会对二人下手,心心念念着少女的安危,是以率先换影到少女身前。 却不料金花婆婆目的并非如此,她直直朝着二人不远处的屠龙刀,佝偻的身躯俯身一勾,瞬息间那把威震武林的大刀就被她握在手中。 无迹见这变故,顾不得与义父二人怀念往昔,立刻起身。 “谢三哥,我已经按照约定帮你找到了义女,这屠龙刀我就按约定取走了。”她直起身,瘦弱难支的身躯握着那把凛凛长刀,煞是不合。 谢逊神色惊讶有余,且并未过多愤慨:“韩夫人,之前你说我无迹孩儿生死难料,我才随你出岛。”他上前两步,将少女护在身后,“这屠龙刀的交易又是从何而来?” “怎么?我为你带回了孩儿,你要反悔?”金花婆婆慢悠悠笑了,“不过也没什么了,之前你武功胜我一筹,现在你坏了对招子,我手上又有屠龙刀,如今再比较一番又如何?” “义父!我去!”无迹握着谢逊的手,连忙开口,她也看明白了,金花婆婆之前的伤势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严重,这一路的束手就擒也全都是装出来的!就是为了这一刻罢了。 “别!”谢逊刚要阻拦,就见少女身如离弦之箭飞了过去。 无迹看着持刀握杖的金花婆婆,双眸凝光,熠熠闪烁。 “张教主!” 赵瑾的声音传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破空一声,无迹反手一接,正是赵瑾腰间的倚天剑。 赵瑾担心她赤手空拳,是以将腰中倚天解了下来。 周之洛看着二人阵仗,眉心一凛,瞳孔骤缩,一向端方的神色忍不住染上紧张,惹得一旁赵瑾侧目。 正当无迹与金花婆婆二人严阵以对时,忽然又听到不远处传来几声轻功凌云的动响,少女心头一紧:难道是这金花婆婆的帮手? 甫一抬头却看见金花婆婆亦是神色警惕,心中倒稍微放松了下:看来不是。 随着落地三声,面前突然出现了浑身上下裹着白袍的三人,两男一女,分别是虬髯长须者与白面碧眼者,而那女子大约三十来岁,高眉深目,容貌甚美。 为首的女子对着无迹一行人高举手中的赤红令牌:“明教三使到——紫衫龙王、金毛狮王速速下跪接令!” 无迹凛神,这才看见几人衣摆处各画了红色烈焰的图样,然后便是震惊,紫衫龙王?在座几人里,只有金花婆婆身份莫测,难道她就是消失已久的四大护教法王之一的紫衫龙王?怪不得她叫义父三哥! “哼。”金花婆婆冷笑了声,“我早已判出明教,根本不是什么紫衫龙王!” 谢逊挺着背摇头:“谢逊早就瞎了,看不见什么令。” 那三人见二者油盐不进的模样,举令上前:“紫衫龙王叛教出逃,难逃一死;金毛狮王目无教主,不尊圣火令,教规当杀!” 说完当即就要动手,无迹立刻拦在跟前:“等等!我曾去过光明顶,根本没见过什么明教三使!诸位怕不是冒名顶替的吧?” 为首的那位瞥了眼无迹:“我等是波斯三使,这位是流云使——”那个虬髯男子上前。 “这位是妙风使!”碧眸鹰钩鼻的男子亦是上前。 “我乃辉月使!” 明教起源波斯,在西域发扬广大后便与波斯那边断了联系,想不到如今波斯总教的人居然找了过来。 无迹心头涌出一阵不详,但波斯三使说完话后便立刻飞身上前,朝着一旁的金花婆婆与金毛狮王下手。 少女心系义父,连忙护在谢逊身边,但那三使似乎只是虚晃一枪,居然合力围攻起了金花婆婆,似乎金毛狮王只是一个噱头。 怎么回事? 无迹没想明白,就见金花婆婆握着屠龙刀与三人纠缠,她武功路数奇诡,更是纵横多年的前辈,饶是之前受了无迹一掌,对付起三人来也是游刃有余。 但是不知为何,那三人的动作居然如出一体,非但招式比金花婆婆的更加鬼魅无形,彼此之间的默契更是比一母同胞的还高。 眼见着金花婆婆要在这中败落下来,谢逊倒是出其不意长啸一声,赫赫挥出两拳,将她身后的流云使逼退。 金花婆婆喘了口气:“谢三哥!” “韩夫人,你虽然狡诈,但是我永远也不忘之前的照顾之情。”谢逊一边说一边分心听着周围的攻势,“之前我受重伤,是你跟着内子日夜不停的照顾,这份恩情我谢逊永志不忘。” 云风月三使见谢逊也插了进来,立刻改了阵型,将三角夹攻之势换成了二人相斗,辉月使从中协助,这等变换的速度,就算放到一个人身上也难免手忙脚乱,而三人居然丝毫不见任何迟疑。 眼见着义父也卷了进去,无迹想也不想立刻跟上,独自缠斗住那个辉月使。 三人分开后,威力大减,少女手持倚天,一刀劈向辉月使手上的赤红令牌,只听一声令人牙酸的刺啦铿鸣,相接处隐隐冒出火星,但是那令牌居然丝毫未损。 无迹忍不住骇然,倚天剑可是江湖闻名的神器,削铁如泥,这三人手中的圣火令是什么做的,居然如此厉害! 那辉月使想也不想,翻身一跳,无迹摸不清她的路数,只能运起浑身内功,刚阳之气立刻笼罩全身,察觉到耳后细风后她登时回神举剑一挡! 二人谁也不甘示弱,一个压低圣火令牌,一个举起倚天神剑,将内力倾注,互相比拼。 若是单纯比拼内力,无迹倒还真的没怕过谁,但就在紧要时刻,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浩荡脚步声,她心头一跳,从眼尾余光瞥见了一群白袍红焰的波斯人士,此刻正将赵瑾周之洛等人团团围住。 糟了! 赵瑾武艺不精,小昭更是毫不会武!周哥哥还受着伤! 她神色中的隐隐不安被辉月使捕捉到,登时一股阴寒内力顺着剑柄传了上来,那内力细如牛毛,但是就是因为细,又属阴,所以悄然越过少女身上的阳气渗了进去。 无迹察觉不妙时已经晚了,只觉得心头一冷,她咬牙奋力一运,骤然磅礴的内力将辉月使逼退,但她自己也因为内力波荡喉头一阵腥甜。 不行,义父还在,她不能让义父担心。 少女咬着牙,将喉头的鲜血咽了下去,想到身后的赵瑾手无寸铁,她便将手中倚天一把扔了过去。 一旁的赵瑾看着朝自己飞来的长剑,还未来得及勾唇便扫到了少女煞白的脸色,刚要再看就只能望见她与那波斯来使争斗的背影。 “她有不好!”他自知武功不行,一边拔剑抵抗,一边对着身边的周之洛开口。 空念在另一头,亦是手无寸铁应敌,那个小昭武功如何也不清楚,小诛使得也是拳脚功夫之中,是以他只能对着一旁的周之洛开口——他带着剑,更是昆仑有名的后学剑客,武学造诣在几人之中确实最高。 如此情形,也顾不得什么私人恩怨,大家勉强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周之洛虽然素来看不惯赵瑾,但见他此刻脸色凝重,也知道不是儿戏,便闪身一退,随即攻上来的波斯人就被倚天一剑划开腰腹,有人要再追,又被小诛指尖毒针刺上双眼。 第八十七章战事胶着 那位辉月使虽是女子,但是武功却不逊色,无迹与她缠斗了不少回合,趁着她倾身一刺的机会,直接使出纵云梯劈手将那块圣火令夺了下来。 只见辉月使脸上有些错愕,可无迹还没缓口气便觉得身后一阵邪风,立刻直觉性一躲,在地上灵活滚了一圈后才发现来人是与金花婆婆缠斗的流云使。 那虬髯男子见无迹居然如此警觉,也丝毫没有迟钝,手中的圣火令带着煞气直直刺出。 无迹看着近在咫尺的鲜红令牌,立刻想也不想又是一个翻身,堪堪躲过之后却没有那股阴狠煞气,心里一惊:那流云使居然没有趁此追击? 少女立刻翻身跃起,只见一身蓝白的青年正举剑挡在自己身前,手中那把飘逸灵秀的银剑在圣火令的压势下一点点的弯了下去。 无迹顾不得细想他是怎么来的,直接运气拍在他背后,周之洛只觉得从身后传来汩汩暖流,接着蓬勃内气迅速游走四肢百骸,硬生生将面前的流云使弹开。 气势一收,青年一阵泄力,连忙住着剑站稳,少女立刻扶着他:“周哥哥,你怎么样?” 周之洛看着她的脸色,微微敛眉:确实,赵瑾没说错,少女此刻的脸色着实苍白,按她的武功来说不该如此啊。 长眉微拢,却来不及细思,因为妙风使也赶了过来,波斯三使站成一派,对着二人面色不善。 “你们与此事无关,若要活命,就快滚!” 无迹根本没在听那女子说什么,她心中记挂义父,见谢逊只是被几个白袍人拦住、浑身并未受伤后才松了口气,继而又看到被几人围住的金花婆婆口角的血迹,心中一惊:怪不得那个什么流云使能偷袭,原来早已伤了金花婆婆! 辉月使放下狠话却见面前二人,男的恍若未闻,只看着手中长剑,而女的更是左顾右盼,显然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一时间心头一怒,携着二使攻上前去。 无迹与周之洛瞬间背对而立,满眼警惕的看着三人,一个持剑,一个握紧手中令牌。 云风月三使占据三角,知道面前的二人不容小觑,纷纷屏息,放稳下盘。 虽然二人都算的上江湖上屈指一数的青年才俊,但是周之洛重伤刚好,无迹又感觉体内有些隐隐不对,所以一时间被这三人紧紧纠缠。 而且三人早已看出无迹二人虽然武艺高强,但论起配合确实远远不及,于是率先朝着一旁的周之洛发难。 流云使一手持令朝着周之洛天灵拍去,青年立刻横剑一挡,但一旁的辉月使借着女子身姿灵巧,往下一滚手中的令牌朝着他小腿拍去。 无迹立刻纵身夺令,速度之快,虽然灵巧绝伦,但早就被一旁的妙风使抓住时机,登时右手握令直直朝着少女背后一拍。 那圣火令牌质地怪异,十分坚硬,直直朝着少女背心一击,无迹顿时觉得眼前一黑,但依旧咬着牙不肯松手。 这波斯三使各自散开也算高手,但远远比不上合攻时的默契,是以只有先破开一人,这样三人攻势便不打自消! 正当两人各不退让之时,那波斯女子居然将手中一松,无迹心头诧异还未展露,就见背后的妙风使将手中令牌往前一撅,登时两枚圣火令相触发出一声沉闷至极的声响,随即无迹手腕便被狠狠击中,登时连忙运气收手。 那辉月使素手一扬,将空中令牌又夺了回来。 但经此一事,三使见这名少女年纪极轻,但接连受创几次也仿佛无甚大碍,忍不住心里也有些警惕,登时也不敢再激进出手。刹那间三人攻势大改,以迅雷之姿变换脚步,一人伸令将周之洛银剑缠落,一人袭向他后背。 青年早就有所反应,一招“平沙秋燕”,身形一换,手中银剑便迅然换了个方向,原本是能轻易削落敌方兵刃,但那圣火令材质实在怪异,只能退而求其次一个空翻躲开身后攻势,只是手中银剑落地。 无迹见周之洛长剑被夺,立刻趁此机会将他推离战圈,随即一个下腰翻身,足尖一勾将地上银剑勾起,又是一招太极剑法“圆转如意”,斜斜画了一个圈子,同时刺向波斯三使的小腹。 三使纷纷往后一跃,少女顺势挽了个剑花将长剑向身后一抛,随即左手一捞,将那辉月使手中的令牌也夺了回来。 待三使落地,辉月使手中两块圣火令都被少女夺了去,非但如此,那柄雪山银剑正插在周之洛面前的地上剑鸣不止。 这四下拾剑、出剑、还剑、夺令,手法之快,身姿之凛,行如闪电、动如瞬风,正是乾坤大挪移的第七层功夫。 三使各自讶然对视一眼,对面前少女愈发在意。 瞬间身移影动,只见妙风使一个后空翻便朝着无迹扑来,少女想也没想就将手中双令交叉一挡,但三人攻势诡异,她一边抵挡三人来势一边开口:“各位,波斯明教既然是中土明教源头,那何不坐下好好商量,非要杀了两大护教法王么?” “你到底是什么人?我明教事宜跟你有什么关系!” 无迹犹豫了下,还是暂且不打算承认自己就是明教教主,只避重就轻:“金毛狮王是我义父!” “怪不得。”辉月使冷笑一声,“我们肃清教众,劝你别乱插手。” 无迹咬牙,见对方似乎并不打算和谈,便也不开口了,一个空翻躲开妙风使的直刺,一脚踢向一旁辉月使的手腕。 流云使刚要出击,却被少女反手一劈,本属于辉月使的令牌直直拍向他的右臂,慌忙后退了几步。 越是缠斗,越是耗费精力,无迹冷眼,过于澎湃的内劲让她暗道不妙,是以手下忍不住有些失了分寸,想要登时将三人击退了却此事。 岂料就在收手之时却被辉月使抓住了空子,劈手握上自己手中令牌,刚一运气,另外两使也纷纷一把抓住了那块圣火令,四人各不相让。 无迹心中焦急之时,忽然看见周之洛踏风而来,衣摆飞扬刹那,犹如昆仑山雪落下,飘逸至极,一招“雨打飞花”,顷刻间三剑斜刺,分别刺向三人胁下、腰间与肩头,随即又是一道“玉剑含光”,横扫三人下摆,是以三使迫不得已纷纷四散退开。 可那辉月使先是被夺手中两令,又被周之洛屡屡坏事,心中一狠,直接在空中转势直直扑向青年背后,五指成爪狠狠一抓。 周之洛立刻旋身避开,但那波斯女的余力依旧将他背后衣衫划破,顷刻间那身剑客长衫就被划开五道血印。 无迹心里一紧,立刻上前扶住他,但她自己本就内功翻腾,又屡屡受创,此番心绪起伏下又是一阵腥甜,而这次也忍不下去了,饶是她抿紧双唇,亦是从唇角渗出鲜红。 青年后背受伤也只是皱了下眉,暗自将那股阴寒刺痛忍下,但看见少女唇上的血迹时却忍不住神思大恸,立刻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赵瑾虽然人在远处,但一直对无迹这厢多番关注,虽然只能见她背影,但见一旁的周之洛神色,忍不住心里一紧,暗道不好。 因此愈发沉眉,趁着挥剑的间隙,将腰侧绑着的信号扯断,瞬间一道袅袅烟气升上空中,随即在空中绽出青烟。 那波斯三使见无迹脸色不虞,立刻一喜,刚要乘胜追击,忽然听到一声:“明教大量人马已到!” 顿时仿佛应和他的话一般,不远处传来了不少脚步声,听起来也都是实打实的练家子。 瞬间三使脚步一顿,但即便心有顾忌,如此的好机会又怎能失去,是以又提起内气朝着无迹二人劈下。 少女见状心头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边的周之洛揽到身后。 不行! 按照周哥哥的武功,定然! 无迹慌忙运气要起身相搏,但却见面前三使被一道身姿挡住,而站在二人身前的空念手中是不知从何人手中夺下的长棍,上头正抵着三块圣火令牌。 三使各自对视一眼,辉月使手中的令牌是从妙风使手中拿来的,流云使便将另一块圣火令一同压了下去。 四令齐下,空念手中的木棍承受不住这股磅礴之气,寸寸迸裂开来。 作者的话:在此回复一下afd上金主大大lazyminstrel的问题,顺便跟大家说一下想法,关于原着敏敏同归于尽的剑法,本文是会出现的,但是可能并不会那么震撼。 原着敏敏是毫无疑问的第一女主,她的高光都是不可复制的,是决绝而唯一的,但是说到底还是因为其他的人不够爱,或者爱里掺杂了别的东西,而本文是喜大普奔的np结尾,说白了,要是小王爷又能为无迹放弃身份,又是唯一一个愿意为她而死的,那还要其他人干嘛,直接1v1锁死,如果这个时候无迹还摇摆不定我都觉得她是渣。 所以赵瑾会救她,空念会救她,小诛会救她,就算是有所隐瞒的周之洛与小昭也都会拼命救她,只有这样她才无从取舍。 灵蛇岛剧情其实是几人感情最后的升华,就是从“选择”到“非你不可”的变化,所以几个人的牺牲就是谁也不让谁,这也是最后结局非np不可的原因。 第八十八章天地同寿 无迹咬了咬牙,将腰间剩余的一块圣火令塞给周之洛,顺便将他手中银剑一拔,道了句:“快走!”便登时飞身上前,一招“燕子抄水”,外加一道“风卷残荷”,将三使击退后解救下空念。 来不及回头,将空念推向一旁:“去看我义父!” 空念脚步一顿,再回头时就见少女单手握剑,身如游龙,将乾坤大挪移的身法与太极剑结合后,浑身上下仿佛自带流风,瞬影缓步,居然在三人中游弋穿梭,犹如无人之境。 外人看少女是游刃有余,但实际上无迹正咬着牙,白皙额角不住渗出细密汗珠。 丹田之处仿佛火烧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皱着眉,眼前一阵发黑,下唇咬出血腥味后才勉强保持呼吸平稳,但幻影移形时,脚步却忍不住有些轻微凌乱。 一旁的谢逊仿佛有所感应,心头莫名一慌,立刻喊了句:“无迹孩儿,你可还好?” 少女想开口回答,但若是真的张嘴,怕是出来的首先就是一口血,是以只能咬着牙默不作声,心头忍不住焦急,希望空念快快赶去。 腰侧中了一令、背后中了一掌、肩头又是一道令牌劈下。 无迹忍着头顶一阵阵的冷汗,剑招未退,将辉月使的腰腹划了一道,也一掌将流云使的右臂给震断了。 妙风使的攻势被挡住,少女咬着牙:“此番形势也不利于诸位,何必如此生死相搏?”言下之意便是,若是三使执意要打,那便是四人玉石俱焚的地步。 此言一出,三人对视一眼。 无迹见有希望,立刻开口:“我想二者之间必有误会,不如三位查清了再来明教光明顶,届时是非对错自有定论。”无论如何,先免了今日之争再说。 “好!”辉月使率先开口。 无迹立刻松了口气,但她反手收剑时妙风使顿出一招,直直拍向她胸口,无迹毫无躲避接了这令牌,顿时“哗然”喷出一口鲜血来,而辉月使趁机夺取她腰间双令。 少女顿时浑身无法动弹,呼吸间都是切肤之痛,气息一阵游移,眼前更是一暗,刹那间思绪仿佛放空一般:若是这时候死了,义父要怎么办?难道真的会被这三个波斯人杀了?那自己有何面目去见爹娘!还有武当,自己还没回去看看!还没向太师父尽孝呢!还有.....还有...... 她眼前忽然闪过几人的笑面,心头一阵迟钝窒涩的酸楚,眼眶登时有些热意,竟是之前十几年从未感受过的悲伤哀戚。 还有赵瑾的三盟誓,还有承诺小诛要护着他一辈子,还有小昭说的生死相随,还有身为掌门却陪自己赴险的周之洛,还有......空念。 直到这一刻,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并非真正的知足之人,恰恰相反,她似乎心里豢养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渴求,一时间居然彻悟了些。 “姐姐!”意识涣散之时,突然听到少年慌张又无措的喊声,接着便感觉有人扶了上来。 这声音? 小昭? 她面前迷雾渐散,目光聚焦处,正是少年惊慌到失魂落魄的脸。 就在她受袭的刹那,一青一灰两道身影,一个朝少女而去,另一个则是扑向一旁的辉月使。 那道青影砰然一声将那波斯女子撞了个踉跄,而剑光流转处,正是昆仑剑法“玉碎昆岗”。 这招是赵瑾当日在万安寺从昆仑掌门处学来的,何太冲性子傲烈不堪折辱,于是便使出了这招玉石俱焚的剑法,目的是为了与敌人同归于尽! 无迹受伤无法移动,但却看得清清楚楚,赵瑾手中握着倚天剑,一双瑞凤眼仿佛沁了寒针一般阴狠,明明是这般决绝刚烈的剑法,叫他这样身份的人使出来却不带半丝犹豫。 那辉月使只来得及夺走无迹腰侧一块令牌,见突然有人不怕死的扑了上来,心神惊惧下翻身滚落,将令牌一挡!但即便是圣火令的材质,也只是勉强偏开剑锋,肩头却被狠狠刺了进去,瞬间血迹洇开白袍。 只是还没松口气,赵瑾剑锋一转,带出的剑气将自己身上衣摆都划破,他却恍若未觉,压低的眉眼覆着阴沉的狠,又是一招“人鬼同途”,正是崆峒的绝世杀招,亦是跟敌人同归于尽的打法。 一旁的流云、妙风二使这才回过神来。 流云使一掌握住赵瑾肩头就往后一带,而妙风使持令上前,他们自然看出赵瑾武艺不算绝顶,于是下手煞是狠辣。 只是妙风还未触及到赵瑾的衣摆就被一个黑衣少年拦住,臂腕穴道被不轻不重的一道气袭住,本是无关痛痒的一击,却令他登时脸色一变。 有毒! 他筋脉顿时滞涩,仿佛水渠骤合,居然顷刻间无法运气,还伴有痛麻之意! 但妙风使好歹也是纵横江湖多年的老手,自然不会被那么轻易钳制,与之共生还有心头愤怒,居然被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摆了一道,是以想也不想,右手成拳,结结实实的击上了来人胸膛。 本来圣火令上攻势已蕴、无可收回,小诛此举便是以己身挡下攻势,指间毒气虽已送出,自己也落得个轻伤,而又不躲不避受了妙风使一拳,更是脚步不稳踉跄后退了几步。 之前残毒刚解,如今又新添伤势,自是不容乐观。 赵瑾被流云使钳住双肩,他身份向来尊贵,从小到大哪有受人制衡的份儿,是以脚步丝毫未顿,手中剑光一轮,直直刺向小腹下,正是武当派的“天地同寿”! 这招无迹没有见过,但是见赵瑾的动作,自然不难猜出剑光必先穿透他的腰腹,然后才直直刺向流风使,这招比之前的“玉碎昆岗”和“人鬼同途”更加惨烈,要自己先受过这刻骨之痛后才能取得敌人性命! 少女脑海一白,刹那间似乎什么也听不到,心绪翻涌之下,居然冲破浑身桎梏,夺步一掌便将那流风使拍的口吐鲜血,翻身滚地。 但她自己也没讨到多少好处,浑身筋脉仿佛要被磅礴内力撑爆一样,寸寸拉紧,再有一次便能立刻断了! 辉月腰腹肩头各中一剑,妙风使暂且被毒气所制,流云使受了内伤,而那些波斯人也被赵瑾布置下的船夫缠斗,趁此机会,无迹带着小诛与赵瑾便要后撤。 刚解救了金花婆婆,便看见空念便带着谢逊赶来,众人齐聚后连忙往船上去,但一个回头却发现那三使居然追了过来! 无迹身上受伤,那三使也没落到什么好处,怎么偏偏就这样不死不休? 少女忍不住在暗暗咬牙,却见不远处的船只上居然站着几个白袍人,一时间心头一凉。 那群波斯人不知怎么找到了这辆船,也不知何时居然悄然占领了下来! 此刻便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几人从来都是天之骄子,哪里遭遇过这样窘迫之境:退也无可退,迎也迎不了! 少女抿着唇,脸色阴沉的可怕,刚要拼力一搏时,突然走在前面的小诛低声开口:“跟我来!” 作者:写好了之后想了一下,发现还挺有趣的。 空念是:爱你所爱,护你所护。 赵瑾是:伤你者必千刀万剐 小昭是:无论生死,必相随之 小诛是:表面毫不在意,实际能为你而死 周哥哥?这章没他戏份(bushi) 第八十九章曲折离乱 “为何...如此穷追不舍?”赵瑾那一招“天地同寿”虽然及时被无迹拦了下来,却也刺伤了小腹,他一向金尊玉贵,从小到大何曾流过血,是以玉容极为苍白,声线恹恹。 无迹只道是那群波斯人想法偏颇怪异,但一旁金花婆婆却脸色一白,连带着一旁扶着她的小昭也神色一窒。 小诛带着他们往林子里去,此事天色将晚,若等到夕阳沉落下去,暮色掩映下自然能够脱身。 显然那群波斯人也知道,愈发穷追不舍,而就在无迹等人要进到林子深处时,突然从一旁的树上飞身落下一道身影。 众人纷纷列势以挡,但那人目标十分明确,正是场中受了重伤的金花婆婆! 无迹猛然回头,这才发现刚刚跟在身后的三使只剩下辉月一人。 不妙! 身边横风一扫,无迹慌忙躲开,却不料那人影根本不在意其他人,而是直勾勾朝着一旁的周之洛抓去。 “周哥哥!”少女慌忙出声,立马举剑上前,却因为筋脉滞涩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手无寸铁的青年被勒住前颈向后带去。 这二人出其不意,将众人全部打乱,没想到他们居然兵行险着,如此不怕死的来掳人。 而那二使,虽然抓住了金花婆婆与周之洛,流云使却也被谢逊刀风扫过,脸色煞青。 只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不肯松手。 无迹想也没想就要持剑上前,却只能看见那群波斯人纷纷后撤的背影,想必早有安排,而她则被空念拦了下来。 “放开我!”少女咬牙挣扎,却被牢牢握住双肩,她立刻就要运功挣脱,一旁的小昭直接一个手刀砍了过去。 一身灰衣的少年年纪是这些人中最小的,之前都是一副单纯无害的模样,但此刻居然最是理智的一个。 他抿着唇,那双蔚蓝的眼似有游移,又似乎是狠下心来:“赵公子与小诛公子都受了伤,她更是力竭,我等还是先随小诛公子撤下!” 空念短暂思索了下,立刻俯身将昏迷的少女拦腰抱起,众人跟着小诛继续往林中赶去。 等到重新恢复意识后,无迹感觉身上各处是说不出的痛,她缓缓睁开眼,四周一片漆黑,不远处点着火光,周围是谢逊等人。 察觉到少女传来的动静,金毛狮王的耳朵最是敏锐:“无迹孩儿,你醒了?” 这一声让众人纷纷看去,小昭立刻上前要搀扶着她,无迹当着义父的面有些不好意思,立刻撑着地站了起来:“是,义父。” “伤势怎么样了?我听空念说,你受了不小的内伤啊。”谢逊脸上是显而易见的担忧之色。 无迹看了眼一旁的空念,面前火光跃动,他面容洁净,灵澈眉眼只定定盯着地上,一副身外事不与他相干的模样。 少女微微松了口气,看来空念并未将自己因为内功而身陷险恶之事告诉义父,忍不住心头泛上感激:“伤势不重,调息一下便无妨了。” 她虽然是这样说,一旁的赵瑾目光则是微微游移了下,但终究有所顾忌,并未开口。 “这是哪?”少女缓缓看了圈周围,似乎是个石洞?因着冬日,所以又寒冷又潮湿,幸而还有堆火。 “灵蛇岛后山的一处山洞。”小诛看了少女一眼,见她脸色似乎有所恢复后才松开目光。 想必是小诛住在灵蛇岛的时候发现的,少女点点头,在谢逊身边坐下。 “为何那群波斯人要这么拼命掳走金花婆婆与周哥哥呢?” 就算是他们为了肃正门派,也应该对金花婆婆与金毛狮王穷追不舍啊,为何要苦苦抓走周哥哥?她百思不得其解。 对面的赵瑾则是轻笑了声,因为身上带伤,嗓音更添了几分虚虚的闲散:“那位金花婆婆嘛,在下不知,但是至于那位周少侠被擒,还不是因为张教主你!” 他此言一出,惹得众人纷纷朝他看去,无迹一抬眼更是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神色,心里一揪——他接下来的绝对不是好话! 那金尊玉贵的世子爷,即使席地坐在山洞里,也依旧雍容自得的很,一面不咸不淡的瞥着少女,一面不紧不慢的开口:“张教主不是把辛辛苦苦夺来的火红令牌给了那位周少侠?那令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波斯三使居然珍若性命。不但与你屡屡交手拼命夺回,身受重伤了也穷追不舍。” 无迹刹那间愣住。 原来,原来竟是这样? 继而心中陷入深深自责:原来是我!我不但令周哥哥卷入这场无妄之灾,更是害他被抓! 眼见着少女脸上满是懊恼,赵瑾眯了下眼,冷笑:“张教主先别急着后悔,那周少侠也不是吃素的!” “人家在流云使来夺的时候,可是握紧了腰中令牌,半分不让呢!”赵瑾想到之前一眼瞥见的情形,忍不住声音冷然。 也不知道周之洛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才能生出这番心思,明知道流云使只为了那令牌才来偷袭,但就是死活不肯松手,所以那波斯使者才不得已将他整个人掳走。 这样一来,张无迹必定对他心怀愧疚,若是当时那和尚没拦住她,她怕不是要跟那群波斯来使拼命! 他越想越气,本就因为失血的脸色愈发煞白。 赵瑾此言一出,周围瞬间陷入寂静,而无迹更是觉得愧疚万分:周哥哥他居然对我这么上心,那圣火令只是我随手给他的,没想到他居然拿命来守...... 等她抬眼,映入眼中的又是赵瑾毫无血色的面庞,往日的意气风发尽数化作恹恹病色,惹得人心头一紧。 “对了,赵公子,”她又看向一旁仿佛陷在黑暗中的少年,“还有小诛,你们的伤势如何了?” “没什么大碍。”赵瑾寥寥回了句,但双唇苍白,神色微倦,很明显失血过多。 而小诛则是抬眼看了下少女:“无碍。” 少女有些不知所措,二人都是为了救自己受的伤,但如今这模样,倒叫她无从开口。 好在一旁的空念温声补了句“已经把过脉了,性命无碍”,才令少女微微放松了下来。 一旁的谢逊早就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于是开口转移了下话题:“姓赵的那个小子,我倒是有事想问问你。” “狮王开口便是。”赵瑾对着谢逊倒是十分谦逊,很有晚辈的礼貌,惹得无迹有些侧目。 “之前你对着那个波斯人,使得第一招是昆仑的“玉碎昆岗”,第二招是崆峒派的“人鬼同途”,但第三招是什么?原谅我老头子没听出来。” 谢逊眼盲数十年,但仅仅听风便能猜测出各门各派的招式,这无疑让在座之人纷纷心生敬佩。 赵瑾含笑:“怪不得狮王没听出来,那原也是武当派刚研出不久的新招式,名为—— “天地同寿。” 少女听着这四个字从他口中缓缓念出,忍不住心中一悸。 这招本是六师叔殷梨亭为了找杨逍报夺妻之恨,苦心孤诣研发出的同归于尽的招式,论惨烈悲壮,无出其右。 这招式源自爱恨纠葛,各种曲折难以言说,如今被赵瑾那么轻声絮语的念了出来,更将这四个字添了几分令人侧目的叹惋。 谢逊喃喃念了句“天地同寿”,然后大笑了几声:“好名字,好招式!只是太厉太偏,难为你愿意使出来。” “对了,小诛。”谢逊将脸一转,他能根据呼吸不同分辨众人,是以毫无差错的看向一旁的黑衣少年,“我听见你对那妙风使出了个招子,好像是点穴,但又不像,一般的手法怎么制得住他?” 小诛抿着唇,微微敛眸:“使了些不入流的毒罢了。” 一听此话,谢逊忽然抚掌而笑,声音很是豪爽开怀:“好哇好哇,你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有手段!” 第九十章紫衫龙王 “无迹。” 谢逊忽然看向少女,无迹立刻应声:“义父,我在。” “你与小时候很不同了。”谢逊笑了下,从来金毛狮王的脸上都只有狂放的傲气,但对着少女却露出了些许疼惜,“韩夫人之前说你中了玄冥神掌,如今你又成了武功绝顶的奇才,各种曲折想必也不是三言两句能说清吧?” 少女愣了下,立刻摇头:“没有什么曲折,只是走了点运气罢了。”她将所有过往掩埋,不想叫义父知道。 谢逊慈爱的笑了笑,也不去计较:“我只问你,你是怎么到了这灵蛇岛上的?” 无迹不擅长说谎,但是她依旧硬着头皮:“金花婆婆找到了我,她——她说义父身在灵蛇岛,等着与我相见。” “是么?”谢逊大笑两声,“韩夫人什么时候是那么有礼的人了?” 少女犹豫了下:“许是......许是看在义父的面子上。” “我?我与她有什么面子,她向来骄纵,这天下能博得她三分青眼的不出三人!” 无迹想到金花婆婆喜怒无常的模样,心里点头,确实,这位金花婆婆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脾气性格却比任何人都要古怪! “无迹,我问你。”谢逊继续开口,“你可是要回去救那个什么周少侠?” “自然!”少女想也不想的点头,“他为了我平白被掳,更是遭受了一路的无妄之灾,我怎么可能弃他于不顾!” “那韩夫人呢?” 无迹顿住,且不说那位金花婆婆脾气性格,单是二人之间结怨也不少,虽然她不会亲手杀了那位老妇人,可要她舍身相救也不太可能。 谢逊意料之中的笑了:“但我却希望你去救。” 他这一话出来,一旁的众人纷纷看去,小昭神色中是几分震惊与喜色,而赵瑾抿着薄唇,眼尾轻轻一眯,显然是并不赞同,相比之下小诛与空念心绪波动并不大,只或多或少有些疑惑。 “义父......”无迹敛眉,有些游移的喊了句。 “你想必也知道 ,韩夫人就是明教的四大护教法王之一吧?”谢逊用手边的树枝拨了拨火堆,“当年她年纪轻轻便容色冠绝,又是阳教主的义女,自然颇得关注,后来——” 话还未毕,就被一旁的赵瑾拦了下来:“容色冠绝?谢前辈,您说的可是真的?那位金花婆婆可是平平无奇啊。” 无迹仔细想了下金花婆婆的容貌:面色蜡黄的国字脸上是一对下垂眼,整个人虽不算是丑陋,但绝对算不上“容色冠绝”四个字。 亦是跟着开口:“义父,您所说的紫衫龙王,真的是这位金花婆婆吗?”除了容貌对不上之外,明明那紫衫龙王被誉为四大护教法王之首,但她的武功虽然离奇,但无论如何是比不上义父与外公的,又怎么可能是四大法王之首呢? 许是义父认错了人? 谢逊亦是皱了眉:“不可能啊,韩夫人她向来自恃容貌,年岁又比我小上一轮,哪里就满脸皱纹了?” 赵瑾与无迹对视了一眼,哂笑道:“怕不是谢前辈认错了?那位金花婆婆不是您的好友故识罢?” “不......” “不!”一旁默不作声的少年霎时间开了口,将谢逊的回应掩了下去,“姐姐,她——那位金花婆婆,就是紫衫龙王!” 无迹有些讶然看着少年,他这一路十分沉默,除了在船上主动说要看管金花婆婆外,就几乎再也没说过话,一直以为他怯生,但如今这幅斩钉截铁的模样,倒似乎是另有隐情。 一旁的赵瑾不紧不慢的扫了眼绝色少年,悠悠对着无迹开口:“这就是张教主身边的人?看来是有大事瞒着教主您呢!” 小昭确实看也没看他一眼,一双蔚蓝如海的眼眸恳切又慌张的盯着少女:“姐姐,我之前说瞒了您的事情,就是此事。那位金花婆婆......” “是我的母亲。”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无迹瞬间就想起当日在大都城外,金花婆婆本来要对自己下手,但却因为少年挡在身前而直接作罢,当时就觉得按照金花婆婆的性子不把少年一掌打残都算好的,怎么就只扇了个耳光? 没想到居然是母子! 她惊讶非常,一旁的几人自然也有些出乎意料,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空念都抬眉看了眼少年。 少年抿着唇起身,缓缓走到无迹身边,笔直跪下:“我瞒了姐姐,是我的错。” 无迹有些慌乱的伸手想要扶起他:“别,小昭你先起来,有话我们好好说。” 小昭摇了摇头:“我知道姐姐不忍心责怪我,但此事牵扯众多,若是继续隐瞒,小昭于心何安?” 无迹顿了下,叹了口气,妥协了:“你先起身。” 小诛又是摇头,看向一旁的谢逊:“谢前辈,您说的没错,而我就是紫衫龙王黛绮丝之子,按照辈分,应该叫您一声三舅公。”他苦笑了一下。 谢逊听了小昭的话后先是震惊,继而有些若有所思:“你是韩千叶的儿子?” “是!”小昭点头,“家父韩千叶,而我本名,韩昭。” 无迹听到这话,心头有些怔愣,小昭对她来说是熟悉而无害的少年,而韩昭这个名字却骤然添了几分陌生,令她有些沉默。 谢逊听了后,叹息了下:“真是世事无常啊。” 火光烈烈间,谢逊将一段尘封数年的旧事诉诸于众。 第九十一章尘封往事 据说几十年前,有一位汉人男子,他拜入明教,后来又去了波斯,成为总教的净善使者,并在波斯娶妻生子。 可日久天长,那男子老年缠绵病榻之时,思乡之情再也无法按捺,便握着唯一女儿的手,让她定要回到中原故土,了却自己一番夙愿。 那女儿年方十六,生的是美艳绝伦,又是波斯与中原的混血,肤白胜雪高鼻深目,一双蓝眼更是泠泠如清波,而身份也是高贵,乃是波斯明教的三大圣女之一,父母爱怜无比,取名为黛绮丝。 后来黛绮丝随了父愿,以波斯圣女的身份回到中原明教。少女姿容绝世,美艳倾城,所到之处满堂生辉,容色照人,明艳不可方物,群雄无不震动于她的美貌,爱慕者众多,是武林第一美人,亦是天下第一美人。 而彼时恰好有一位名为韩千叶的青年,到这光明顶上来寻仇。 原来韩千叶之父与明教教主曾有过一战,却被阳顶天的一招“大九天掌”击败,韩千叶之父心有不服,便约定日后必来讨教,但却没想到英雄早逝,只是青年此行便是代父上场。 而他要求的比试之处,便是光明顶上的碧水寒潭。 碧水寒潭冰冷彻骨,纵在盛暑,也向来无人敢下,何况其时正当隆冬。阳教主武功虽高,却不识水性,这一下到碧水寒潭之中,不用比武,冻也冻死了,淹也淹死了。 正当众人无计可施之时,一旁的黛绮丝袅袅婷婷站了出来,自称为阳顶天之女,前来应战。 韩千叶却冷笑道,他见黛绮丝既美且若,自然不将她放在眼中:“姑娘要代父接招,亦无不可。倘若姑娘输了,在下要阳教主向先父的匕首磕三个头。” 二人便在群雄瞩目之中,脚踩碎冰,飘然落入水中,而黛绮丝更是一袭紫衫,行动处衣摆翻飞,恍若凌波仙子,更是惹得江湖群豪纷纷称异。 那碧水寒潭深不见底,岸上众人只能看见水波晃动,不一会儿更是似有隐隐血色飘了上来。 正当众人揪心之时,只见少女哗然一声从潭中露了出来,轻飘飘转了一圈稳稳落地,虽然脸色苍白,却并未受伤;而另一边韩千叶也爬上了岸,只是腰侧中了一刀,右臂也被划了一道。 事后阳教主感念韩千叶的孝心,又有黛绮丝在一旁求情,便让那青年在光明顶疗伤,并且令胡青牛给他医治。 但令众人惊讶的是,韩千叶虽然输了比武,却赢得佳人芳心,病榻之畔,因怜生爱,等到青年伤愈,黛绮丝忽然禀明教主,要嫁与此人。 谢逊长叹一声,缓缓道:“这便令众人纷纷群起反对,且不说黛绮丝乃是本教圣女,更是无数人的倾慕之人,之前一直对各路英雄豪杰的献礼不假辞色,哪怕是教主夫人要保她和范右使的媒都被拒了,如今居然嫁给一个前来寻仇的外人,这如何能同意?” 无迹听见范右使后,忍不住看了眼一边的小昭,见少年似有感应的回望,心中也是了然:怪不得范遥当日见了小昭后会脸色一变,原来还有这段旧事。 “何况那韩千叶样貌平平,武功亦非绝顶,要众人心甘情愿承认二人婚事,几乎是不可能之事。”谢逊仿佛想到了什么, 笑着摇摇头道,“可黛绮丝性子刚烈,仗剑站在厅口,朗声说道:‘从今而后,韩千叶已是我的夫君。哪一位侮辱韩郎,便来试试紫衫龙王长剑!’,众人便只能恨恨作罢。” “是以二人成婚之事,教中有一大半人都未到,最终还是我与阳教主顾念她之前解围之恩,使她平安成婚。后来阳教主夫妇莫名失踪,众人四下追寻之际,光明右使范遥忽然见韩夫人黛绮丝从秘道之中出来。” 无迹一凛,身边的小昭自然察觉到了,一双蔚蓝眼眸微微颤抖,似乎有千言万语诉不尽的哀怨,倒让少女噤了声。 “明教教规极其严厉,除了教主外任何人不得入教,否则应当自落一臂,亦或是当即自刎,可范遥与我屡屡为她辩解,众人才勉强商议判她十年监禁。哪知黛绮丝说阳教主不在,谁也管不着她。” “光明顶圣火厅中,众人越谈越僵,紫衫龙王黛绮丝便破门出教,从此与明教毫无干系。之后便与韩千叶相携离去,不知所踪。” 无迹抿着唇,眉头微微拢起:“她,为何要进密道?”是问黛绮丝,亦是问小昭。 “为了盗取《乾坤大挪移》心法。” 少女一愣,忽然想起那日光明顶山洞中,与少年初遇时的场景,小昭有条不紊的解开羊皮纸上字迹时的模样,又想起少年对伏羲六十四卦如数家珍的模样,忍不住有些呆住。 霎时间,心头涌上了陌生的感觉,有些令人窒息的压抑。 小昭立刻有些慌乱的擒住了少女放在腿上的手,接过却被无迹抿着唇躲开,刹那间容色一黯,蜷曲的长睫无助的垂落了下来。 少女抿着唇,将这些纠缠未果的心思暂时掩去,直直看向义父:“然后呢?她为何要盗取心法?” 谢逊倒是没觉察出什么,继续说了下去:“这就要说起波斯明教的教主之位了,波斯会从教中选出三位圣女,这三位必须是神圣贞洁之人,一生不得婚嫁。等前任教主逝去后,教内众人根据三位圣女的功德,推举出一位继任为教主。若有擅自婚嫁者,无论逃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明教中人捉拿,遭受烈火之焚,以此肃正教规。” “黛绮丝作为圣女之一,前往中土明教的原因之一就是寻回《乾坤大挪移》的心法。”谢逊解释道,“此心法本是由波斯传入明教的,但是后来总教遗失,只有中原明教才有。” “她想以此,将功折罪?”无迹喃喃道。 “是。”谢逊叹息了声,“可明教密道不可擅入,更何况是偷盗心法,是以在我频频阻拦之下,她只能叛教离去。” “怪不得那三个波斯人无论如何也要将金花婆婆带回去。”赵瑾曲起双指叩了叩一旁的剑柄,“不过波斯明教的规矩也太枉顾人伦了,凭什么圣女婚嫁就要受烈火之刑?” 谢逊斥道:“什么枉顾人伦!你们年纪轻轻的,自然不懂每个教派的规矩仪典。和尚尼姑不能婚嫁,不可吃荤,那也不是规矩么?” 无迹听了后立刻反射性的看向一旁沉默久矣的空念,恰逢那双慧台灵眼也朝她望来,倒映着火光的眼底烫的她倏忽一下就收回了视线。 二人这番细微举动自然被有心人看在眼中,只是如今情形不好,即便是小诛也只是沉下眸光,并未开口。 “这屠龙刀——”谢逊将身边的大刀拿了上来,“还是韩夫人被掳走前递过来的。”当时妙风使前来捉拿,手忙脚乱下她却将好不容易到手的屠龙刀还了回来,这无疑让谢逊的心里有些感喟,仿佛眼前又看见了当年长剑如花性子刚烈的少女。 “无迹——” “义父!”少女知道他想说什么,率先开口,“我会的。周哥哥也在他们手中,我们现在也被困在此处,与那三人必还有一战。而且您之前说过,金......韩夫人,她对您有恩,自然也是对我有恩。” “好!”谢逊笑了下,然后那张粗犷的面容上渐渐泛出久远的怀念,他连点了几个头,又伸手摸了摸少女的头顶,“好孩子,你......你跟你爹真像,一样的仁善,若是素素与翠山泉下有知,想必是高兴的。” 无迹想到父母,心里一痛,虽有心宽慰义父,却终究是无果,只能抿着唇忍下酸楚。 第九十二章情字如雨 火光渐灭,众人也纷纷各自修整,等到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无迹忽然看见赵瑾握着倚天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少女回头见义父与小诛都在休息,也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出了山洞。 “世子爷......东南六里......火架...绑着......” 隔着有些远,所以少女只能模糊听见赵瑾与幸存下来的几名船工隐隐交谈声,随即就看见青年低声吩咐了句什么, 那船工领了命便下去了。 赵瑾转过身,正好看见少女笔直站在一从灌木边,周遭泠泠,身姿笔挺如玉枝,衣摆染上清晨的薄雾,很是清冷。 青年微微低眉,似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走近:“你都听到了?” 无迹抬眼看他:“绑着的,是周哥哥和韩夫人对吗?” 赵瑾点头:“是。”他轻轻伸手,将少女沾染了潮湿雾气的鬓发轻轻拨开,一双瑞凤眼褪去轻慢的笑意后显得很是温和多情。 “那位金花婆婆,本是那群波斯人按规矩处以火刑的,而周之洛,则是为了逼你现身。”他的声音比平时多了几分喑哑,仿佛是山间雾气也将他染的厚重,而那双琥珀色的眼迎着即将升起的日光,显得剔透又宛转。 “我们之前坏了那群波斯人的大事,如今又见你对周之洛十分重视,自然要用他做人质。” 青年轻轻放下手,微微侧过身看着身前的丛林,因此声音染上了些许沉闷:“我知道,你一定要去。” “无论我怎么劝你,无论那群波斯人准备有多周全,你都要去。” “周哥哥对我有恩,而且义父也说了韩夫人对他有恩。”少女抿了下唇,开口。 “是,他们都对你有恩!”赵瑾突然转过头,长眉拢起,罕见的露出几分焦躁,一向轻慢的声调也急促了起来。 “可你还没看出来么,其余人的死活,我不在乎!”那双瑞凤眼轻微颤抖了下,“只要你点一点头,我们即刻就能离开此处,你也不必担心背上骂名,一切都是我赵瑾的法子,是我胁迫你离开的。” “回了中原,我会请最好的神医来为你疗伤,无论是权势财富、奇珍异宝还是盖世神功,都任你挑选!” “你继续做明教教主也好,不想当教主了也罢,都不重要!” “只要是我赵瑾能为你取来的东西,你只需要开口就好!” 少女看着他神色间的隐隐恳求,又听到他言辞中的切切真诚,心里又是骇然又是紧张:“你,空念跟你说了?!” 赵瑾抿着唇,神色是猜测被证实后的了然,但并没有之前半点愉悦,他嗤笑了声,闭了下眼:“果然,你们在瞒着所有人。” 无迹这才发现,是赵瑾在试探自己,慌乱下她转身就要离去,却突然被握住手腕。 赵瑾看着她,那双眼难得有欲言又止的时刻,踌躇犹豫的波光很是罕见。 二人对视良久,赵瑾先开口了:“你不会告诉我的,对不对?” 无迹低下头,垂下眼睫避开他的目光,心头也是紧紧揪起,但是抿紧双唇不发一言。 她要如何开口呢? 就算据实以告,对现在又有何益处?是能缓解局势,还是能让众人放心? 看了她这幅神色,赵瑾还有什么不明白,苦笑一声,顺着少女的手腕缓缓握上了她的手心,一只手轻轻分开她的五指,另一只手将倚天长剑放了上去。 无迹看着手心的倚天剑,手腕忍不住往后缩了一下,却被他攥住。 “带着防身。”赵瑾看着她,“我知道你不肯带我,那就带上它。 “等你回来,亲手交还给我。” 无迹五味杂陈的看着手心的倚天,悄然握紧,心里有些酸胀:这长剑是赵瑾费尽心机取来的,如今他那样多疑的人,却亲手交给了自己。 她这厢感喟,赵瑾则是喃喃开口:“你对周之洛是无私,若到了其他人身上,不知道会不会有这般恩赐。” 无迹抬起头,一双杏眼看着他,声音澄澈又坚定:“若是你我也会如此,我早就答应了留顺,会舍身护你的。” 赵瑾看着她,寂寂问了句:“若是,你没有答应留顺呢?” 少女一愣,没想到他会这样问,但还是坚定回答道:“那自然也会!我们之间早就不是单纯的是非关系了。”几人一路同甘共苦下来,早就是历过生死的好友了。 赵瑾刚刚还似有哀寂的瑞凤眼骤然瞳孔一缩;无迹还没看清之时,就被拉进他怀中。 炙热的吻零落洒了下来。 赵瑾身为元朝世子,就算是往日情动,也少有见他如此不分轻重的时刻。 但此刻,周围是荒野草木,头顶是初升的朝阳,他的吻如同骤起的风暴,带着沉沉的重量落了下来。 腰间被勒紧,甚至往他怀中更深处束着,呼吸炽热,双唇滚烫,仿佛压抑心底的浪潮终于开了闸,瞬间飞流倾泻。 少女只是有些震惊的往后躲了下,就被他一手托着脑后挡住,唇齿被迫张开承受,舌尖被吮吸的发麻,舌根也被舔透了。 淋漓水色,低低细喘,最终不堪一击的理智在他的厮磨含吻中消失殆尽。 赵瑾垂着眸,看着少女双唇上微微濡湿的红肿,轻轻抿了下唇,将四肢百骸中泛起的渴求重新束之深处,眼底浮动的情谊缓缓沉了下来。 少女有些无措的虚握了下手心,眼眸四下扫视时突然看见他腰间隐隐的红,立刻伸手要解他腰带查看:“你的伤!”想必是因为刚刚的动作所以伤口迸裂了! 青年却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不妨事。” 无迹想到他昨日的举动,立刻抬眼看他,双目灼灼:“之后,不许再使出那些招式!” 赵瑾眉心一松,神色有些怔然。 “无论是为了谁,都不能!”少女皱着眉,见他丝毫没有后悔的意思,忍不住大声了点,“你听到了吗?” 青年缓缓凝视着她,然后点头:“嗯。” 从没人命令过他,这样强硬的态度,对赵瑾来说,新奇至极。 从小才貌双全,又得父王和大汗宠信,他便是那大元都城最意气风发的存在,因为心思深沉,所以就算是皇子公主也不敢在他面前拿乔。 如今这眼中最是无人的世子王爷,却心甘情愿为自己戴上镣铐。 第九十三章兵分三路 救人的事已经敲定了,接下来便是如何去救。 无迹与赵瑾一同回到山洞中后,发现谢逊等人都已经修整完毕陆续醒了过来,小诛的脸色有些苍白,小昭虽然没受伤,但是神色中带着些许不安,想必是猜到金花婆婆的处境不好。 少女看了一圈,刚发现有些不对就看见空念从外面缓缓走近。 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僧袍上还沾着未干的晨露,干净的明黄衣摆处甚至还蹭上了青黑的苔痕,这对一向冷静自持的他来说简直是意外中的意外。 无迹刚看过去就对上了他的双眼,二人目光相触,只浅浅纠缠了一下就被一旁的赵瑾打断。 “谢前辈,您醒了?” 无迹刚转头就被看见赵瑾带有催促之意的目光,于是决定救人为先,便走了过去:“义父,无迹有些话想说。” 空念敛下眉眼,继而那双悲悯眉眼对上一旁赵瑾的目光。 青年的瑞凤眼微微眯起,露出一个礼貌中带着隐隐不善的微笑,却被空念无波无澜的掠了过去。 赵瑾看着那位少林神僧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眼中却没有半点松懈:刚刚在林外看见的那道明黄身影,绝对不是错觉,虽然相距甚远,自己也不可能认错。 原本以为这位空念是不沾红尘灵台高筑的圣僧,现在看来倒也并非如此。 “义父,您觉得如何?”无迹将心中所想大概说了后,一旁的谢逊有些犹豫:“这样虽好,但我实在不放心你们,不如义父跟——” “义父,您还要带着他们,赵瑾小诛都受了伤!”少女解释道,“而我的武功您也有所了解了,经此一夜那些内伤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何况那群波斯人中毒的中毒,受伤的受伤,我又与空念...师父一起,他的武功可是整个江湖数一数二的,这有什么不放心的?” 谢逊犹豫了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确实是长大了,不但有自己的法子,这路数也是又精又妙,义父我自愧不如啊!” 众人兵分三路,谢逊带着赵瑾等人前去海边一面夺回船只,一面顺便吸引火力;而几个手脚利落的船工在波斯人的营地附近点火,扰乱敌心;最后少女和空念偷偷前去营救金花婆婆和周之洛,等到救完人后撤到海边,众人接应离开。 三方齐下,就看那群波斯人会如何应对了。 好计谋,但不像是无迹能想出来的,虽然嘴上说的是那几个船工放完火后赶到岸边一同撤离,但是在波斯人的营地之中作乱,没有天下第一的轻功怎么可能全身而退,而无迹语气中的轻快又不像是虚假。 这样“顾全大局”的做法,心里没几分计策可是想不出来的,但是又知道无迹的性子,随口的说辞又能轻而易举令她相信。 谢逊想了想,心狠手辣,果决聪慧,但是又似乎对无迹有些顾忌,这人怕是不简单。 无迹连忙摇头:“不不不,义父,这是赵瑾的计谋,我觉得不错才说出来的!” “哦?赵瑾小子居然有这样的心思,倒是厉害。”谢逊仿佛是赞赏的说了句,心里了然,确实,昨日那赵瑾小子的一举一动无一不是又狠又辣,能想出这样的计谋倒也不意外。 如今到还有一件事。 他缓缓扭头对着一旁的空念。 “昨个我听出来了,小师父武功不弱,又是少林一派的纯精招式,只是不知道是哪位高僧门下?” 谢逊之前因为偏激,足足使了一十三拳七伤拳将少林高僧空见硬生生打死了,事后自然追悔万分,是以对少林弟子总是多了几分潜意识的尊敬与歉意,昨日也是因此前缘有些顾忌,没有贸然开口。 但之后若是要同无迹孩儿一起救人,那边不得不开口交谈一番,即便是被奚落,只要能察觉出性子端正,丢这个脸也无甚么大碍。 空念身为空字辈最小的弟子,向来对大师兄空见尊崇有加,当时谢逊满心都是仇恨,听不进任何人的劝告,将有心超度自己的空见打到重伤不治,他虽然理解,但并不意味着能当做无事发生。 是以自从见了谢逊后,他常常不发一语。 望见少女与义父相认后的双泪盈睫后,他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眼前愈发清晰浮现出了少女小时候的模样。 当年少女父母自刎后,那双清亮双眸中浮现出的无法消弭的恨意居然在此刻得到了愈发深刻的体会。 毕竟若是没有当年六大门派逼上武当山,她如今想必是武林中人纷纷艳羡的存在,父亲是张三丰的亲传得意弟子,母亲是白眉鹰王的掌上明珠,自身的天赋、样貌、性子更是一等一的卓越。 之前的理解或许是因为慈悲待人,而如今则是因为感同身受。 当年空见师兄执意化解谢逊的恨意,结果却命丧于此,后来武当山众师兄前去寻仇,却意外逼得少女父母双双自刎,这般算来,也勉强称得上因果报应。 如今自己罔顾世俗,对少女屡屡破戒,再三动心,孤身一人在这苦海孽天中挣扎,想必...... 也是因果轮回罢。 空念缓缓将目光凝在少女脸上,脑子里闪过无数陆离光影,烛火禅房、神迷意乱、深林拥吻、露晞霜繁...... 无迹目光隐隐露出忧色,她知道义父同空见大师的恩怨,也知道凡是少林弟子无一不对此事颇多愤慨,不然当年也不会逼死爹娘,但,但空念......她并不希望空念与义父之间有什么不快。 好在空念向来宽厚悲悯,察觉到少女的忧虑后,虽然不算客气,却也十分给面子的回了话:“前辈客气,在下空念,师承渡苦大师。” 谢逊一愣,渡苦大师是少林上一辈中最是慈悲怀人的,膝下弟子无数,平生最得意的弟子便是空见。 原本以为是圆字辈的甚至是慧字辈的弟子,没想到面前的年纪尚轻的少林僧人,居然是空见大师的亲师弟,这着实令他有些诧异,随之浮现的愧疚更深。 但此刻即便是心有亏欠也无法一一细说,谢逊顿了下,只朝着面前的年轻僧人语气郑重:“无迹,就拜托空念小师父了。” 少女原本见他们二人没有起什么冲突,心里刚一松,乍然又听见义父的话,感觉有些不对:“义父,我武功比他高,应该是我照顾他!” 谢逊笑了:“那便劳烦你们互相照顾。” 第九十四章抉择与否 层云迭迭,天际阴沉,北风凌冽,带来了些刺骨的寒意。 青年身上带伤,四肢被缚,面色苍白的看着眼前的层峦迭嶂,云雾散去,周围的波斯人纷纷将高台四周火把点燃。 身边的金花婆婆经过一夜的审问,浑身鹤发鸡皮的伪装已经被卸去,露出一张风韵犹存的美人面孔,只是这样美貌之人即将面临的是烈火焚烧之刑。 闷声咳了两下,平复了心口激荡的伤势,周之洛玉容肃正,面对即将而来的烈火似乎毫无恐惧,这无疑让一旁的韩夫人有些侧目。 “你这小子,年纪轻轻倒是不怕死。”黛绮丝不愧是当年的江湖第一美女,高鼻深目肤色雪白,抬眼间便有倾城之色。 青年微微笑了,嗓音低哑:“怎么会不怕死呢。” 黛绮丝挑眉,以为他心里恐惧但面上不显,也有些了然,这青年在新一代江湖弟子中颇有名气,之前又是一副玉骨铮铮宁折不弯的模样,所以面对死总是要顾及面子,于是也没在意,只调侃了句:“想不到,居然是跟你这个昆仑派的小子一起死在他们手中。” 她之前虽然欣赏青年的气度,但从未料到二人会一同死在这灵蛇岛。 “不会的。”周之洛依旧波澜不惊,清润的眉眼似乎含着光,很是胸有成竹,掷地有声,“她会来救我。” 黛绮丝一愣:“谁?” 青年不答,只微微含笑。 黛绮丝了然冷笑一声:“那个丫头自己都受了伤,何况她心心念念的义父就在身侧,手里又握着屠龙倚天两大宝器,趁此机会逃走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回来自投罗网?” “小子,你还太年轻,别把自己想的太重了。”黛绮丝看惯了人情世故,是以十分嘲讽。 周之洛终于侧头看了她一眼,那双眉眼含着笃定的笑,很是温润:“金花婆婆懂得人心,但不懂她。” “我懂。” 当时意外频生,那波斯来使居然突然逼近抢夺自己腰侧令牌,短暂纠缠后,他有心松手,却在最后没能放开。 怎么会呢? 这不像他。 他怎么会突然冲动呢?若是师父见到了,定会恨铁不成钢的训斥自己儿女情长! 冷静下来后就被困在木架之上,对着无边夜色,他劝慰,自己此举不过是为了赌她的心罢了。 若无任何人在侧,他敢肯定少女定然会不顾生死前来相救,若非当时被那个叫小昭的少年拦住,想必早就生死一搏了。 但她身侧不但有义父,更有一个赵瑾,就算她有心前来,赵瑾与谢逊等人呢?会放她来这虎穴龙潭吗? 所以,张无迹,你的选择呢? 青年远目看向暮霭沉沉的天际,脸上的笃定缓缓褪去。 让我看看,你心里的衡量,是要舍弃一个周之洛换取此生圆满,还是要冒着生死之劫相救? 天光渐亮,那群波斯三使护送这十二位穿着雪白长袍的男人上了高台,黛绮丝身边的波斯侍者上前要解开她四肢的绳结。 火刑即将开始。 黛绮丝面无表情的看着周围,美丽的面庞上是隐隐不甘。 青年缓缓吐了口气。 若是无人前来,那群波斯人只会杀了金花婆婆,身为昆仑掌门自然不愁脱身之法,而这段本不该纠缠的缘分,更是能直接快刀斩断,之后诸多计谋也无需顾忌任何人! 若是有人前来—— 他缓缓沉下眉眼,眼底的阴郁比适才更重。 若是她真的前来,又当如何? “?????——” 生死攸关之时,突然小跑上来一个波斯人,慌慌张张的朝着台上的波斯来使跪下,嘴里叽里呱啦的禀告着什么。 周之洛眉眼一凝。 黛绮丝皱着眉,顺着那个波斯人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不远处烧起了滚滚黑烟,距离这处营地很近,甚至能清晰地闻到浓烟的呛鼻。 那群波斯使者慌乱了一下,刚要下达命令,后面又赶来了两个波斯人,神色慌乱的争相开口。 周之洛听不懂波斯语,但看着样式也知道是有异动。 黛绮丝冷笑一声,扭头看着他:“别担心了,他们已经去夺船了,波斯明教的人原本以为他们一定会来救你,所以船上没有多少布防。” “你和我,都可以死心了。”她叹了口气,看着远方天际,莫名有些悲凉之感。 周之洛看着四周慌乱起来的波斯人,脸上温润不在。 他其实并不相信,亦或是并不想去相信。 按照少女的为人品行,是做不出这种决断的,但若是赵瑾从中作梗,亦或是那个小昭辖制住她呢? 他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将晨光尽数挡在眼眸之外。 这便是所谓终场。 台上那十二个白袍人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事宜,命流云使前去处理火灾,至于那船就先作罢,反正日后有的是机会。 至于火刑,依旧。 两个波斯人领命上前解开黛绮丝身上的粗绳,脚腕上的绳结刚松开,就见天光一道破空而来,阴沉的晦暗被骤然划开。 带着清越剑鸣,两道身影仿若横空出世,一人直奔台上波斯来使,另一人则是直奔黛绮丝与周之洛二人。 剑光“刷刷”闪过,青年四肢上绳结一松,因为束缚太久,浑身已经僵疼,他有些踉跄的往前走了两步,半跪在地。 “你的剑。” 眼前突然出现一柄银剑,剑鞘刻莲。 周之洛怔然抬手接过,他缓缓起身,面前站着的,是路上突然出现的少林空念,他一直没搞清楚这人是怎么跟上来的。 “别动!” 那群波斯人气势汹汹的将几人团团围住,身下的妙风使和辉月使更是迫不及待要下手,却突然听见台上一道清音。 少女手持倚天,剑光凛冽的对着怀中白袍男子的脖颈,目含警告看着所有波斯人:“别动。” 见波斯二使立刻停下手,无迹也是松了一口气。 临行前义父特地叮嘱自己,波斯明教有十二宝树王,乃是波斯明教教主座下的大经师,以精研教义、精通经典为主,是以虽然身份尊贵但是武艺不高。 她便将周之洛与黛绮丝交给空念去解救,自己则运起轻功上到高台挟住一位宝树王当做人质。 之前还有些忐忑,但如今看见波斯二使的举动反而放了心,看来义父说的没错,有这位做人质,他们倒是能够顺利离去。 台下,周之洛握着长剑,双眸中只有少女的眉眼泠泠仗剑前行的模样。 “周哥哥,你还好么?”无迹挟持着那位波斯宝树王向三人靠近,看见青年脸色不善,连忙开口问道。 青年目光凝在她脸上,片刻不移,轻声开口应道:“好。” 少女这才放下心,护着几人往后退去,在她未注意的背后,青年的目光如影随形,竟是一眨也不眨。 娘,她来救我了。 在功成名就一世圆满中,她选择了我。 作者:周之洛表面上逼女主做选择,实际上是逼自己,他对待金花婆婆是非常笃定:她一定会来! 心里却想她万一不来怎么办,但是他自己知道这个可能性很小,非常小! 所以,他只是找个借口说服自己陷入这段感情里:你看,她甘心舍弃性命来救我,她心里一定是爱我的。 实际上谁沉沦得更深一目了然。 第九十五章逃离灵蛇岛 四人谨慎面对着那群波斯人,一边挟持着那位宝树王,一边慢慢往海边退着,而船上的谢逊几人一见到少女等人的身影也是一喜。 “无迹!” 船上的防守本就薄弱,谢逊挥舞着屠龙刀更是所向披靡,不消多时便将那群波斯人打退,而赵瑾也命令船工起航。 无迹看众人都没遇到什么危险,心里松了口气,催促着韩夫人黛绮丝和周之洛先上船。 “慢着!”辉月使妙目怒视,“将我教宝树王还来!” 少女犹豫了下,虽然这位宝树王是人质,但是如何放归也是个问题,若是真的听了她放回去,之后到了海上若是他们追击上来不亚于瓮中捉鳖。 “急什么,等到我们脱险自然将贵客安然送回。”甲板上的赵瑾见她似有踌躇,朝着那名女使者开口。 那辉月使娇声斥道:“你们中原人最是诡计多端,我们怎么信你!万一到时候你将宝树王抛海,我们又怎么找?” 赵瑾朗然一声笑了,居高临下道:“我们中原人行事只求一个信义,既然说了等脱险后完璧归赵,那便不会食言。” “当然,你们大可以不信,只是这位宝树王便要殒身于海了!” 辉月使似乎仍有不甘,但是被一旁的妙风使拦下:“你们说的,要送还回来!若有违背,便是与整个波斯明教为敌!” 赵瑾笑吟吟点头:“自然!” 无迹见他们谈判完毕,也挟持着明教的宝树王就要上船,就在她一步一步往后走上木梯时,忽然暗处伏击出来一道人影,她手心一抖,顾不得什么防守,满脑子都是手里的人千万不能被救走,不然船上的人都不一定能平安离开。 长剑一挥,她抡起半圆划向那人小腹,右手则是运功一抛,借力把那位瘦弱的宝树王直接扔上甲板。 那人显然是有备而来,阶梯左右两侧的水下都藏着人,左侧的人扑上来要解救宝树王,而右侧的人则是直直朝着少女袭去。 无迹全身心都在那人质身上,自然来不及躲避,是以结结实实的中了右侧人一掌,顿时哗然吐出一口鲜血,一直暗中观察的空念,见状立刻飞身上前接住少女,而右手则是一掌“般若万象”与那人相接。 “无迹!” “姐姐!” “张!” 少女被小昭接住,咬着牙回头看了眼,那人浑身湿透,虬髯长须,一双棕色的眼睛凶狠的盯着众人,正是前去处理火灾的流云使! 大意了,她忍着心口的剧痛,苦不堪言,但是即便是强撑也无法动作。 “啊!”一声男人的惨叫传来,让众人一惊。 只见赵瑾半跪在甲板上,手上握着的匕首仍在滴血,一双瑞凤眼如刺骨寒针对着那位流云使,神色又狠又毒,而面前骇然是被削断了左臂的宝树王,脸色苍白的捂着伤口冷汗涟涟。 “要是还要他活命,就滚下去。”他的声音仿佛淬了薄冰一样令人直打寒战。 那流云使顿时一改狠厉之色,立刻收回手掌,因为紧张语调愈发扭曲:“冷,冷静!” “滚!”赵瑾冷冷吐出一个字,那名来使犹豫了下,一步一步退回岸上。 “无迹孩儿,你怎么样!”谢逊慌乱的要去摸少女的头,却手心一湿,他嗅觉敏锐,立刻问道厚重的血腥味。 “她昏迷了。”空念伸手握住少女的手腕,只轻轻一搭就知道是个什么光景,声音不禁有些低落。 他一向冷静,便是之前面对三使也毫不改色,但是如今神情是肉眼可见的哀戚,在座之人除了谢逊看不见,其余人纷纷心头一慌。 “怎么会!”小诛最不能接受,这是什么意思?他已经接受过一次张无迹的死,如今这是什么意思? 小昭抿着唇,看了眼怀中少女,她吐出来的血迹已经将二人的衣衫都染红了:“劳烦空念师父为姐姐疗伤了。” 众人一顿,一旁的谢逊倒是松了口气,跟着道:“劳烦空念小师父了。” 原来谢逊虽然双耳聪灵,但是少女受了伤后气息紊乱,他也只能听出无迹伤势不轻,听了众人言语后,似乎这也不是致命重伤,才放下心来。 空念垂着眼,似乎无形中叹了口气,轻轻俯身将少年怀中的人抱起。 一直到门扉合上,几人脸色都很是难看,毕竟空念的脸色明晃晃的写着少女的状况十分不好,但具体到底是什么原因,他们当着谢逊的面也不便发问,于是纷纷将心头迫切的揪心忍下。 小诛一边跟唯二的两个船工上了船舵室,一边将回中原的路线告知清楚;赵瑾则是从船室中找到了一根麻绳,将甲板上的人质绑好;小昭将随身带着的止血药止疼药拿出来,直接塞到半昏迷的宝树王嘴里。 周之洛则是缓缓走到甲板上,隐隐察觉到船身有些不对劲,他自小便跟着父母在洛水上摆渡,对船身吃水很是敏感,如今察觉到异样后,便看了眼一旁的赵瑾与小昭。 赵瑾立刻走到船只附近,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了一眼。 果然! 水波荡漾有误。 他眯着眼,一旁的小昭也抿着唇,船行极快,所以一眼之下难以发现,但是细细查看时却能模糊发现船只上攀附着的人影。 那群波斯人居然暗中潜伏到了船底,怕是等到天色已暗就要翻上船只将众人一网打尽! 赵瑾沉下眼,低声:“船上有炮火。” “动静太大。”小昭抿唇思索了下,“那位小诛公子随身带毒,不如无声无息撒到水里。” 若要点上炮火难免不会惊动那群波斯人,还有可能有漏网之鱼,而暗中下毒这招既能避免打草惊蛇,又能甩开那群波斯人,可谓又毒又妙。 小昭看二人都没有意见后便上去找黑衣少年,片刻后拿着三个瓷瓶回来。 他将第一个通体雪白的瓶子递给赵瑾:“断肠散,三尺之内心肺俱断。” 第二个是个青花瓷的瓶子,他递给周之洛:“点眉心,一滴即死,死者额间会出现一粒红痣。” 然后将第三个泛着青光的递上去:“塞上霜。是小诛公子根据砒霜提炼的,毒发即刻身亡。” 赵瑾找了条细绳,在上风口悄然将绳子顺着船身丢下,三人纷纷将那三瓶毒顺着细绳洒落下去。 不得不说小诛的毒还是很有见效的,刚撒下去就能看见水波不同寻常的荡漾了几下,随即周之洛查看了下周围,确定船只吃水正常不少后才对着二人点点头,三人纷纷放下心来。 一直到船只驶离了十几海里后,小昭回头才看见船行驶过的海面缓缓飘上来的模糊人影,因为距离太远,只能看见白糊糊的一片,但看情形最少也有十来个人,心里更是有些后怕。 第九十六章苦海浮沉 深夜,空念刚打开门,就看见坐在二楼厅中的几人齐齐转来的目光,虽然迟疑了下,但澄净的目中并未有丝毫意外。 “敢问空念师父,姐姐怎么样了?”小昭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焦急之色。 空念并未开口,似乎在思忖犹豫。 “谢前辈已经休息了。”赵瑾脸色也不好看,他盯着面前的俊美僧人,目不转睛,“我只想知道,她到底如何?你们到底瞒了什么?” 他这一句话,瞬间将众人的目光顿时引到空念身上;这幅情状自然无可遮掩,空难只能落眸一顿,将原委娓娓道来。 少女小时候中了玄冥神掌,天下至阴至寒之毒,后来虽然有幸借“九阳神功”的心法解开阴气,但年岁已久,九阳功法又是天下至阳至刚的内功,相当于一根悬丝在遭受了数年的寒冰冷冻后,骤然遇上了烈火。 之后的每次运气都仿佛有一把钝锯拉扯磨损着筋脉,只等有朝一日,筋脉尽断、气血逆流,如今又受了那掌,更是雪上加霜,怕是......时日不多。 话音落下,整个舱内比船外的阔海北风还要冰冷。 “痊愈之法。”小诛看着他,那双桃花眼漆黑无比。 空念回望,悲悯温和的双目与他相对,仿佛是潺潺清流对上千年寒冰,一冷一暖:“无。” “不可能!”赵瑾厉声打断,眉头骤拢,“不可能。” 他不相信,然而在座之人没有比他更清楚玄冥神掌的狠辣之处,此掌唯一的解法就是中掌之后用九阳真气祛除体内阴寒,但谁也不知道时隔数十年之后才解开又会如何。 空念眉眼凝住,缓缓开口:“还有一法。” “散尽功法,好生颐养。” 众人沉默。 少女既是张三丰亲传徒孙,又是明教教主,就算不论这些,单单依她的性子,这般天纵奇才,未及双十年华武功就凌与众人之上,怎么甘心失了武功? 在寂静中,小诛直直看着空念:“然后呢?她能活多久?” “......十年有余。” 赵瑾哗然站起,威仪顿生,他背对众人,声音又沉又定:“天下之大,总会有法子。” 他从小只知道无论命运还是前途,都要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又一向是身居幕后搅弄风云者,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看遍世间离乱,如今最心尖之人垂垂一息,他怎么可能甘心! 空念看着赵瑾拂袖而去的背影,非但没有一丝愠怒,甚至目含隐隐悲怜。 在座之人都为此揪心,但最不好受的便是那位赵瑾世子,因为玄冥二老正是他麾下人马,数十年前的因,终于在此刻得到孽果。 因果相生,自有轮回。 阴影处的黑衣少年站起身,悄无声息离去。 是,总会有办法的。 她不肯费尽武功,那就自己动手去费,恨也好爱也好,他只要她活着。 十年余寿足够了,从天山到缅中,塞北到诸岛,他终会找到续命之法的。 而小昭却是最坦然的一个,他听了空念的话后,只微微愣了下便回过神,蔚蓝的眼中尽是坦然。 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如今韩夫人也没有什么性命之威,此身已全。 不过是上穷碧落下黄泉罢了。 等到众人散尽,空念看着一旁寂寂而坐的青年,缓缓走近。 “贫僧有话想跟周少侠讲。” 周之洛怔然抬眼。 疼。 无迹一醒来便感到浑身上下的痛,小声的嘶了口冷气,坐起身,看了圈周围,见船正在航行才放下心。 那个波斯的流云使实在狡诈,自己当时结结实实接了他一掌后,登时感觉眼前一黑,好像心肺都要被打碎,幸好护体神功在最致命的时刻及时抵御,不然现在真是生死难料。 少女皱着眉,察觉内伤居然好了小半后忍不住一愣,但是周身仿佛被碾过的痛感是由筋脉泛出的,这她也早有所料。 对了,那个宝树王呢?自己当时昏迷前记得赵瑾好像砍了那个人质一刀,不知道现在如何了,那个波斯人可不能有事。 刚掀开被子要下床,就看见门从外被打开了,一身明黄的僧人缓缓走了进来。 二人对视后,无迹一愣,然后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 空念走近,在桌上倒了杯水,掌心内功偎至温热后递过去:“感觉如何?” 无迹不好意思的接过来,抿了口后发现有些微烫,忍不住心里一动,低声:“还好,多谢。” 室内又恢复寂静,空念没有继续开口,少女也呐呐无言。 当时在灵蛇岛上,二人相携去救黛绮丝和周之洛的时候,空念曾经对她开口过。 无迹现在还记得他的眼神,眼中华光暗淡,黑眸沉寂,甚至连眉心那点朱砂都失去了些许光彩,他抬眼看来时,其中的无奈、叹惋、怜惜,带着声线中缓缓的悲悯,令她顿在原地。 嗓音似悲似叹,更有无力回天的落寞,这些她虽然讶异,但却在看见他神色中的那抹不甘时变成震骇。 不甘。 少林空念的神色中何时有过不甘? 无迹愣住,在密密灌木掩映下,她听见他的嗓音:“非去不可?” 她愣愣点头:“自然。” “哪怕我跟你说过那么多次保全自身,哪怕他不会有性命之忧?”那双净秀的眉心缓缓皱起。 赵瑾也曾暗示过,周之洛与此事无关,那群波斯明教若是知道他是昆仑掌门,必定不会对他动手。 但是万一呢? 所以她对着赵瑾坚决摇头:“周哥哥是我牵扯进来的,我必定救他。” 而如今开口的换成了空念,她知道他的心性,若非必要绝对不会开口阻拦,所以言辞中不自觉带着几分担忧:“是有什么事么?” 面容俊美的少林僧人哑声,继而露出个笑,唇角的弧度却是冷冷的自嘲,他敛下眉眼,仿佛刹那醒悟自身。 灵台蒙尘,心底未明。 何时开始,他居然不甘到了如此地步,妄图阻拦,妄图改变。 明知此行不顺,他跟上来不过是为了护佑,如今却又生出别样渴望。 无迹看着他神色变换,心里疑窦突生,忍不住凑近:“空念?” 看着面前少女的担忧与惶惑,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我若要你就此停住,离开灵蛇岛,你可愿意?” 无迹愣在原地,她想过任何人阻拦,赵瑾、小诛,就是没想到空念。 好半晌后,她才开口:“你不是那样的人,别说是救周哥哥和金花婆婆,纵使前方是一百个金花婆婆,你也不会阻拦。” “所以,必定是为了我。” “我一早便说过,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使命。”少女神色坦率眼底清澈,与表面无欲无求实际心中万般纠结的僧人端正相对,“即便是死在此处,也算是无怨无悔。” “唯一担忧的,便是义父。” “若是真有那么一日,我希望,你能帮我将他护到中原。”无迹抿出一个笑,“我知道你与他之间的恩怨,你是因为我,才暂且放下空见大师之事,这番要求实在是过分。” “但我一向对你任性。” 空念愣住,抬眼朝她看去。 少女的笑意晏晏,眼泛波光,声线温和,对上他的目光后更是倾身走近他怀中,双臂缓缓搂上他的腰间,整个脸埋了进去,被扑面而来的澄净莲香裹住。 空念感觉怀中一满,接着便有闷闷的声音顺着柔软前襟飘了出来,“我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之前说你对我有愧,那这件事了了,我就原谅你。” 仅仅只是这一句话,便让苦海浮沉的僧人放弃此身,心甘情愿沦入业障之中。 作者:提醒避雷。接下来剧情跟原着大为不同,因为性格原因,除了小昭,没有一个男主是心甘情愿和平共处的,妻妾和睦(bushi)的局面是不可能出现的,如果再加上毒计陷害,那么只能恭喜本书be!所以即使是大结局,他们也都是眼不见心为净,其乐融融绝对不可能哒! 所以之后没有小昭回波斯,没有丐帮,也没有谢逊被抓到少林,之后风波平息,都是感情戏了。 第九十七章身死业消 房中相对,无迹虽然心头有些虚,但是也有些欢喜,还以为自己会葬身灵蛇岛,没想到居然逃了出来,所以面对空念她除了心虚之余又有几分雀跃。 “我义父怎么样了?” “平安。” “那你有没有告诉他......” “没有。” “那个波斯宝树王呢?” “无碍。” “那金花婆婆呢?” “尚可。” “我去看看她!”想到金花婆婆受了伤,她又有些话想对她说,于是说着就要出门,却刚踏出两步被握住小臂。 她有些疑惑回头,却见空念低眸看她:“其他人呢,你不问?” 无迹顿了下,看着他的面庞,有些无措。 那几人与她之间纠缠连连,经过诸多事迹后更无从去谈论什么报恩偿情,空念这番询问无疑是逼她面对几人情谊。 她对这些事虽然避而不谈,但也不是什么糊涂之辈,只稍稍迟疑了下便缓缓开口。 “你们佛门不是有句话吗,叫‘身死业消’。”少女在心里措辞了会儿,才抬头小心翼翼的开口,“等......等之后,我的业消了,那你的业障不也就散了。” 她看的很开,反正自己时日无多,这些事情根本理不清,索性直接作罢,等安顿完义父后就去光明顶交托明教,也算有始有终。 一旁的空念听了她的话后,瞬间僵住,眼中尽是不可置信朝她看来。 无迹愣住,刚怀疑自己是不是失言了,就看见他眉峰聚起,眼底是撕裂般痛与怒意。 向来菩萨低眉,何曾佛陀愤叹? 少女心里一紧,慌忙抓住他的衣袖:“你生气了?” 空念扭头就要提步离开,但她又偏偏不依不饶,便挥袖拂开她的手。 无迹这才真正慌了,她从来没见过空念这样,忍不住上前拦住他:“空念?” 见前路被挡,眉眼泛冷的青年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少女带到床边,伸手就要点她的穴道。 无迹立刻反应过来,右手一翻要挡开,却被他握住手腕,此时她浑身伤痛,毫无余力抵抗。 在空念双指点上少女肩头穴位时,与气劲一同落下的,还有一串坠连的泪。 “啪嗒”一声,细微到几乎消失在空中的声音,随着泪珠落在他的手背上。 空念一愣,心头怒意仿佛被这串泪珠瞬间浇的七零八落,他抬眼,少女正抿着唇,眼圈红红的看过来,那双清亮的眼中是盈盈泪意。 毫无办法。 刚刚的怒色刹那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空念在心底默默叹息了声,反手将她穴道解开。 少女看着他,眨了下眼,又是一串泪簌簌落下:“我知道你生气,可我真的是这么想的。” 她似乎有些委屈,睫毛被泪水染的湿润:“我也想好好活着,可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我又当了教主,又救了义父,还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其实,能再见义父我已经很欢喜了。”无迹看着他,哽咽道,“我以为十岁的时候我就会死,但是没有。所以这些年对我来说就像偷来的一样,无论是什么时候殒命,我都无怨无悔。” 她精通医术,早就知道修习功法不亚于饮鸩止渴。 “你教我常怀恩赐之心,我便收余恨、改性情,不恋逝水。”她抿着唇,“我以为你会知晓我的。” 空念低眉看她,眼中隐隐有光流动,恍若百瓣重莲,层迭次第开出,萦绕其中的是怜爱之色。 他缓缓伸手,翻惯了经文的指尖轻轻触上少女脸颊的泪痕,早已凉透的水液,在白皙指腹之下仿佛业火一般灼热,烫的他指尖一颤。 刚刚的怒火焚烧是他的愚妄与贪婪。 他想要少女长长久久的活着,还要她欢欢喜喜的活着,他叛佛、叛法、叛寺,却依旧虔诚相拜,祷告少女脱离因果。 脸上冰冷的泪水被拭去,他温暖的掌心贴了上来,无迹心头更是有些莫名委屈,忍不住倾身靠上空念的肩头,嗅着鼻端的莲香,低声喃喃。 “能活着遇见你们,我已经很幸运了,哪敢奢望更多。” 因为泪意所以语调中带着鼻音,又因为不常说这些话而显得有些生疏,少女的表露带着笨拙。 空念听着耳畔传来的轻语,心里一颤,忍不住伸手揽住她的肩。 无迹抬目,空念眉眼润泽的情谊,仿佛最轻最软的一瓣莲花,将她的心轻轻托起。 被枯壳包裹着的种子,在五色华光下,在晶莹雨露中,“咔哒”一声,破开坚硬的外壳,缓缓发芽、生长。 轻缓的吻绵绵落下,仿佛三月的风一样细细,带着唇齿间的莲香,一同启开少女的齿间。 无迹手心不自觉一攥,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忍不住绷紧,但当青年温热的呼吸撒下来时,她满脑子被莲花与檀香的气息熏得发晕,忍不住松弛下来。 长睫颤颤,她回吻了上去,揽着他的肩头,啮着他的唇瓣,她按捺不住心中的跃动与渴望,在青年温柔的爱怜中,将此生为数不多的骄纵施展到最尽兴。 透过蒙蒙的眼帘,她眯着眼,望着青年眉心的华净朱砂,心尖一颤。 佛祖啊,如果真的有错,请算在我的身上。 是我引诱了你的弟子,罪孽与报业都让我偿还吧。 请他,好好的活着。 第九十八章绮纨之岁 无迹查看完那位波斯教宝树王的状况后,又去向义父报了平安,这之后才抽空去看了眼紫衫龙王黛绮丝。 她受了不小的内伤,正在房中辽息,听见叩门后边起身,看见是无迹后倒是有几分意外。 黛绮丝年近不惑,但是依旧美貌绝伦,艳光四射中带着异域的独特风情,一双瀚海蔚蓝的双眸与小昭如出一辙,但是轮廓却比少年更多几分深邃,高鼻深目,很是惊艳。 少女犹豫了下,在她诸多名号中还是选择了“韩夫人”一称向她打招呼。 黛绮丝迎她入室后,忽然转身直直跪下。 无迹有些慌乱,连忙伸手要扶:“前辈这是要做什么?” “张教主。”黛绮丝摇摇头,没有起身,“我知道,没有您也就没有我的今日,如今我是真心致谢。” 少女伸手将她托了起来,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开口:“您的遭遇,我都听义父讲过。” “韩夫人,虽然我并不赞同您的一些做法,但是我却是敬佩您的。”少女看着那双蔚蓝眉目,轻声开口,“身为武林第一美女,又是明教圣女,却甘心嫁给一位普通青年,甚至为他仗剑立马,叛出明教。” “随后苦心孤诣偷入密道,夺取‘乾坤大挪移’心法,为此甚至不惜隐藏身份十几年。” “我觉得您很厉害,无论是胆魄还是计策。” 在黛绮丝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少女的脸色渐渐由温和转为清冷,语气淡淡:“虽然我没有资格置喙您的举动,但是——” 她抬起眼,明亮的黑眸直直看着韩夫人:“我觉得您不该这么对小昭。” 黛绮丝原本心中紧张,却在听到这句话时有些回不过神,她以为少女来责问是为了功法秘籍,或者是为了偷入明教密道,没想到居然是为了小昭。 无迹缓缓开口:“他很担心你,也很爱你。” “你不该从小就将他寄养在别处,不该让他十二岁就上光明顶,不该让他伪装成一个瘸子,不该让他在杨左使眼皮子底下偷取心法。” 每一个“不该”,语气就更重一分。 “小昭是很聪明,他掩饰的很好,有惊无险的入了密道。但是您有没有想过,万一杨左使发现了端倪呢?”少女微微俯视着面前的女人。 “他会死的。” 无迹清亮的双眸中带着微冷的光。 “之前小昭跟我谈起他的过往,虽然对母亲不置一词,但是我依旧能看得出来,他很渴望你的目光。” “而这次相遇也是如此。” “他担心你的安危,如果这次不是与我们同行,那么你被波斯明教抓起来的时候,他就会不顾生死的前去救你。” 少女极少在外人面前说这么多话。 她轻轻叹了口气:“或许韩夫人您觉得我多事,但是小昭一直在我身边,我早就把他当成了弟弟。” 无迹的声音渐渐转为低沉:“我很希望,他能开心。”她说完后,抬头看着黛绮丝,却突然发现那双蔚蓝的眼眸没有看着自己,反而是看向自己身后。 少女转过身。 果然,门户半掩,灰衣少年正站在阴影处愣愣的看着二人。 无迹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没想到对人家母亲不客气时居然被撞了个正着,她清咳了声:“韩夫人,我的话完了,就先走了。” 留点空间给这对母子也好。 少女刚走出去没几步,就被追上来的少年拦住。 “姐姐!”少年挡在她面前。 无迹有些讶异:“怎么?有什么事?” 小昭眉眼温软的抿出笑,眼中波光涟涟,仿佛春风拂过海面那般柔和:“没什么,我只是很高兴,姐姐居然这么在意我。” 少女有些无措的捻了捻手心,因为受伤的缘故,所以自己也没敢运功,所以根本不知道小昭是什么时候来的,又听了多少东西,此刻有些呐呐的尴尬。 “没什么,你照顾了我那么久,也帮我处理了明教的诸多事宜,我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 少年微笑:“嗯。” 无迹只觉得他那双蔚蓝的眼中蕴含的情谊太过浓稠,仿佛是缠人的丝,又像是包裹的蜜,有些莫名的烫人,有些不敢直视的移开目光:“你,你不去找韩夫人么?” 少年摇头:“我一早就想好了,她是我的母亲,生育之恩无以为报,我便为她排忧解难,她要功法我便去偷,她有危险我便去救。” “现在恩情既已偿还,我也不用两厢为难,各自牵绊了。” 无迹越听越不对,忍不住抬眼:“你的意思是?” “之前姐姐在光明顶下救了我,那时我便下定决心,此生此世跟着姐姐。” 少女愣在原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话来,最后只呆呆问了句:“那韩夫人呢?” 小昭也停下脚步,轻轻低头看着她:“她想寻一处深山隐居。我跟着姐姐,光明顶也好,武当山也罢,我都跟着。” 无迹眨了眨眼,下意识的摇头:“不行,我照顾不了你了。” 少年神色一僵,然后勉强提起笑:“没关系,我来照顾姐姐!” 从他那双苍澜眼眸中蕴含着的隐隐痛色回过神来后,少女才恍然发觉,原来小昭已经比自己高了,明明之前初见的时候他还跟自己差不多呢。 “姐姐。”听不见少女的回复,小昭有些不安的伸手握住她的指尖,“姐姐。”你甩不开我的。 无迹依旧是摇头:“不好,这样不好。” “为什么?”少年亟然皱起眉头,渐渐褪去少年柔媚的五官透出锋利的薄艳,让少女有些愣神。 她不知道空念有没有告诉小昭,左思右想下还是觉得他跟着韩夫人才好,她没在母亲身边长大,所以常常歆羡他人母子团聚,而小昭年纪还小,如今这样想只是冲动,难保日后不会后悔。 想到这,她叹气:“你如今不是光明顶上无父无母的少年,而是韩昭,是银叶先生与金花婆婆的儿子,理应跟在母亲身边。” “你年纪尚小,不应该囿于区区光明顶,更不应该早早决定要锁在我身边,小昭,你理应有自己的人生。” 小昭目光中的温软渐渐冷了下来,仿佛初露凝结、沧海浮冰。 见他神情涌出几分哀戚,无迹连忙扭过头,她对少年的眼泪最没有办法了,于是只能含糊:“你,你先好好想想,等到下了船再说。” 等下了船前再跟韩夫人商量一下,若是有韩夫人相劝,小昭一定会同意的。 说完就逃离一般离开船舱,上了甲板。 第九十九章欺师叛祖 少女逃也似的上了甲板,时值深夜,海上明月缓缓西斜,北风倒是没有那么凛冽,但因为她此刻身上带伤,所以不一会儿便被寒风吹去浑身暖意。 自从修习了九阳神功后,无迹身上少有冰冷,绝大部分都是因为内功而浑身暖意,比其他人都多出些热度,如今觉察到手脚寒凉,她倒有些新奇。 船行向西,因为是夜间,所以即使是有小诛指路依旧航行缓慢,少女孑然独立船头, 兀自仰头看了会儿月亮后,她忍不住闷声咳了两下。 有些冷,但她不想回去。 刚伸手抱住双臂时,肩头就披上了一件绒衫。 谁? 她回头,恰好看见青年垂眸凝视的目光,随即一笑:“周哥哥怎么没休息?” 周之洛摇摇头,负手上前一步立在她身侧:“醒了。” 无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天边,也没说话。 似乎连北风都因为青年的到来而更缓了,少女看着头顶暮蓝天际与寒星银月,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暖,默默无言。 “小时候爹爹经常教我看星象,但我觉得太过枯燥,只知道有‘三垣二十八宿’,却丝毫认不出来,时至今日也没看懂。”想到父亲经常抱自己于膝头,二人仰望天际时的模样,无迹忍不住升起怀念之情。 周之洛轻轻转眸,看见微弱月光在少女脸上留下的阴影,心里有些微动。 他抬起手,修长白皙的食指在深蓝的天幕中勾勒着,莹润的指尖将天上或明或暗的星子一颗一颗连接起来。 “如今时节,‘日短,星卯,以正仲冬’。”描绘完星象后,他袖手看着少女,“正是北方七宿显目之时。” “北方七宿?”无迹重复了遍,抬头回忆着他刚刚指尖绘出的模样,“我记着,是玄武。” 她皱着眉看了会儿,始终看不出来北面那些或明或亮的星星跟玄武又什么关系,末了展眉无奈一笑:“即使是现在,我也依旧认不出来。” 忽然,垂在身侧的右手被虚虚笼住,温热而细腻的触感透过二人相贴的手掌处传来,无迹有些讶然转头,却看见他晶莹温雅的侧脸。 周之洛缓缓握紧少女的手心,将她的食指松出指向天边,然后俯身凑近,根据少女的视野,缓缓在天际描摹着。 无迹怔愣过后,也不由自主的看着自己的指尖,被他引着,在空中将一颗又一颗陌生的星辰缀连。 整整六十五个星官,八百多颗星子。 青年不厌其烦的握着她的手描摹着。 一遍,两遍。 终于在第三遍收手时,她忽然扬眉,眼里滑过流星一样的光芒。 “我看到了!” 在那片陌生星辰中,她终于看见了众人口中的玄武之象,长蛇与龟身在指下渐渐显露。 少女欣喜转头,正好撞进青年眼底的温柔眷恋,二人挨得太近,甚至连呼吸都能彼此相闻。 无迹终于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些许羞意,轻轻放下手,青年也顺势松开,失去了温热的包裹后,少女有些不习惯的捻了捻手心。 “空念都同我说了。”他的嗓音淡淡浮起在这沧海月明之上。 无迹一愣,才后知后觉他的意思。 “‘九阴真经’真气阴寒,若得此本,你的伤便可大好。”他直直看着无迹,“你为何不说?” 少女顿住:“这有什么好说的,那本真经早就消失几十年了,就算没有损毁也不知道流落何处了。” “与其心存侥幸抱有妄念,不如早早死心,免得因为执念铸成大错。”她从小就被张翠山教导,武林中人不可太过执拗,一旦过于渴望便容易走火入魔,到时候轻则疯疯癫癫如义父,重则众叛亲离满盘皆输。 “倘若我说,我知道那本秘籍所在何处呢?”周之洛直直的看着她。 无迹惊诧不已,她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郭靖大侠之女郭襄,曾将此本与倚天神剑一同赠与昆仑三圣以报恩情。” 少女不知此事,只知道江湖中人确实一直认为倚天剑是昆仑一派的传世宝剑,照这来说——“那真经?” “九阴真经,就在倚天剑身之中。”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谁敢不从?倚天不出,谁与争锋。此言并非空穴来风。” “屠龙刀身中所藏兵家百胜法策《武穆遗书》,倚天剑中则是《九阴真经》。”青年眉眼轻垂,伸手将少女被风吹乱的鬓发轻轻勾到耳后,“如今,这两大名器都在你手中,无迹妹妹,天不愿绝你。” 他虽然言辞温和眉眼轻软,但是无迹却觉得有些心慌,立刻反手握住他的指尖:“你......” “不必担心。”他含笑凝视,“此言是师父临终相告,所言非虚。” 无迹想到昆仑掌门何太冲殒身于元都,当时已经任命周之洛为下任掌门,必定会将门派辛密一一告知,如今他知道这些也是正常的。 但门派之中最忌讳泄露秘籍,当时张三丰就是因为在少林偷学武艺才被追杀叛逃出寺,如今周之洛这番话,无疑是将自己变成那背信弃义之人。 无迹心中纷乱,她印象中的周哥哥守礼知节,最是君子,如今这副模样,着实令她有些害怕:“那你呢?” 银辉下,青年白衣迎风,仿佛琼枝摇乱,玉树堆雪。 “不必念我。”连嗓音都与昆仑山雪一样缥缈。 少女攥紧他的手,心里慌的不行,皱眉厉声:“告诉我!” 青年似有踌躇,而后笑意依旧:“我能如何,不过是回昆仑罢了。” “骗人!”他说的太过轻描淡写,这对赵瑾那般离经叛道之人来说无可怀疑,但是对周之洛来说却是万万不可能的,无迹瞪着他:“告诉我!” 他垂下眼帘,纤密的长睫掩不住他眼底的潋滟清光:“我什么也不求,在开口之际,我便无所求了。” “欺师叛祖之人,若能自刎于昆仑山前,告慰列师,已是莫大荣光。” 无迹骇然睁大双眸,立刻想也不想摇头:“那我不要!” 刚扭过头,下颌就被他捏住,修长的手指叩紧少女的下巴,他凑近,长眉微皱,语气坚定:“你要!” “你要活下去。” 第一百章明月为证 少女一个劲儿的摇头,但是在他愈发严厉的钳制下有些无能为力,她咬着唇:“为什么?仅仅为此,就要自刎么?”她不懂为何非要如此,就像小时候她不懂,为何爹娘会被硬生生逼死。 小时候父母双亡的悲剧忽然又在她脑中显现出来,少女眼中倏忽落下泪来:“我不想知道,周哥哥,你就当没对我说过这些话好不好?” 青年微笑着抹去她的泪水,大拇指上的掌门信物玉扳指在月色下闪着光:“当日师父殒身万安寺,曾告诫我。” “明教乃中原之敌,万万不可妄动尘心,与明教中人牵连过多,若有所违当叛出门派。” “他又授予我掌门之位,要我有朝一日取得倚天屠龙后,将二者齐力相击,取得两本秘籍,潜心教化子弟,光复昆仑,驱除元军。” “如今我却屡屡违背他老人家的遗言夙愿,不但骤生爱意,更将本派辛密一一告知。”倾慕之情从他那形状完美的薄唇中云淡风轻的吐露出来。 “若有幸回归昆仑,倒也不算命丧他乡。” 无迹一边听他轻描淡写的诉说,一边忍不住涌出泪意:“周哥哥,我不......” 青年缓缓将食指抵在她唇上:“但我尚有一道苛求。” “我不是那等无欲无求之人,仍有私心未完。” “虽然那私心如今看来,也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是以也不敢另作他想,只求你—— 他轻轻凑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眸迎着少女的模样,眼中皎皎如月,千顷万波,玉华光转。 一身白衣的青年俯身凝视着少女,缓缓启唇,语调温柔到近乎卑微: “在与他人欢欢喜喜能想到我。” “不必时常挂念,偶有一瞬便好。” 少女紧紧抿着唇,被他这番温柔絮语哄的泪盈于睫,刚要开口,又被他拦住。 “我知道,你与赵瑾世子两情相悦,他身份尊贵,又待你极好,我与他之间虽有嫌隙,但你喜欢,我便真心诚意的愿你二人百年好合。” “周哥哥!”无迹有些惊慌失措的摇摇头,“我与他并非你想的那样!” 青年眼中闪过讶异,但随即笑了:“那也无碍,无论是谁都好,我都——” “周哥哥!”少女大声打断他的话,“我不会练的,你也不会自刎谢罪的!” 周之洛缓缓垂下眼帘:“一言既出,如白染皂。况且就算你不愿,谢前辈若是知道了,必定不忍。” 无迹咬着唇,知道他从刚刚开口时就做下决断了,心里更是难过,她眼眶通红的朝着他怀中贴近,却被青年躲开。 “周哥哥。”少女委屈至极的抿着唇,青年却狠下心不去回应,看见她眼中又染上泪光后,直接侧过脸去。 无迹不死心的贴了上来:“我不想,咳咳,我不会取《九阴真经》的。”因为寒风与落泪,她有些支撑不住的咳嗽起来。 周之洛见她如此,终于没有再躲开,直直的站在原地;少女贴近他怀中,脸上的泪沾上洁白的前襟,鼻端是悠悠冷香。 北风似乎为了应和少女的呜咽,也刮得有些萧条。 “尚有一法。”轻声呢喃仿佛耳语一般,飘然消散在风中。 无迹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抬起的小脸犹带泪痕:“什么法子?” 青年低眸,犹豫着并未开口,反而摇了摇头。 无迹不依不饶,拽紧他的衣袖:“什么?你告诉我!” “没什么。” “若是如此,那我也不会练,二人一同死了算了。” 终于在她的哀求与威胁中,周之洛面有难色的幽幽叹了口气,眼中是深深浅浅的无奈,但在难色中更存有一两分钟小心翼翼的希冀。 “倘若,你我......结为红叶之盟......” 无迹愣住。 结为婚约后,二者便为一体,少女身为昆仑掌门夫人,修习秘籍功法自然算不得违背列代师尊。 此法虽好,但无迹却生不出欢喜之色,她怔在原地。 周之洛自然也看出来了,他悄无声息垂下眼眸:“不过是无稽之谈,早些休息。”说完就要转身离去。 “不!”无迹连忙握住他的手,“不,我,我只是有些担心,何掌门他不是不教你与明教中人来往?若是你我...那昆仑弟子会如何看待你?” 周之洛抿着唇看她:“你是担心我违背师命,还是不愿与我......” 无迹立刻摇头:“没有!我,我自然是欢喜的。”她攥紧手心,仿佛是为了坚定信念一样又重复了句,“能与周哥哥结为红叶之约,自然,自然是求之不得。” 她说的勉强,青年也看得出来。 “不必说了。”周之洛叹息了下转过身就要离去,“今日便当我没提过此事。” 无迹连忙拦住他,心中是万分的懊恼,周哥哥甘心为了自己背弃师命,而自己却因为婚约含糊不语,甚至左右摇摆,实在是过分了。 她抬头看着青年,启唇:“我愿意的。”神色比刚才坚定了几分。 她虽与几人纠缠众多,但大多是兰因絮果。 赵瑾乃是元朝世子,与明教根本就是宿敌,何况二人本就争议颇多,中间更是隔着重重阻拦;而小昭年纪尚小,虽然陪她良久,可如今金花婆婆必定是要将他带至身边的;空念......他本就是少林弟子,相遇本是大错,哪里还能求得结果,难道要他叛出少林么;而殷黎,等他回了中原,便是天鹰教的继任教主,婚约之事自然有外祖父做主。 细细算来,也只有面前的青年了,二人之间虽然横着师命难违,但是周哥哥已经开口,她又如何能犹豫。 与其左右为难优柔寡断,不如干脆快刀斩乱麻,将那团杂乱无解的红绳狠心斩断。 况且,周哥哥愿意为自己舍弃一身清名,甘心做那违抗师命、欺师叛祖的罪人,自己怎么就不能答允婚约呢? 是以,少女静静看着他的双眼,缓缓开口。 “周哥哥不嫌弃我愚钝,我自然求之不得。当年洛水一遇,醍醐之恩难忘;光明顶上又屡屡受到你的照顾,我就不知如何偿还,能有今日,是我毕生之福。” 周之洛看着她的神色,露出一抹笑:“光明顶上受了那一剑,后来又救了昆仑,你早就还清了。” 少女微微摇头:“不,我不是为了偿还恩情,是真心愿意。” 青年听她这样说才知道少女确实诚意,眉心敛下,柔波荡漾:“你真心所想?” “是。”少女点头。 “那便,一言为定。”青年举目看着渐渐西沉的勾月,启唇,“明月为证。” 少女亦是转头望着弯月:“明月为证。” 作者:我用的免费vpn所以会非常非常不稳定,如果能上线我就会尽量多更,如果登不上来大家也别苦等,建议养肥再看 第一百零一章取刀借剑 既然二人有订婚之意,那必定要禀明高堂,周之洛孑然一身,父母双亡,唯一的师父又早早殒身,是以无所顾忌;而张翠山夫妇虽然早亡,但是无迹尚有义父在侧,于是二人便在天亮之际去找了谢逊一一言表。 谢逊乍一听这消息,心中十成诧异,他虽然双目失明但并不瞎,一路上这几个少年对无迹的关怀还是看得出来的,只是没想到最后居然被这个看着默默无闻的周之洛抢了先。 但毕竟是少女的意思,而且这位年轻的昆仑掌门对无迹也是一片痴心,心甘情愿以本门派辛密换得她性命无虞,是以他也只是叹息了一声:“无迹,你可是真心?” 少女与一旁的青年对视了眼,点头:“是!” 谢逊听了后倒也不再计较:“既然如此,那我便同意。”他将手中屠龙刀递去,“这刀陪了我十几年,也是当年促成你父母姻缘的由头,如今给了你,也算是因果轮回了。” “不,义父,等取了倚天剑中的经书后屠龙刀还要交还给您。”无迹连忙解释。 谢逊倒是无所谓的笑了:“经过了这么多年,什么都看淡了,这刀是我从你娘手中抢来的,现在还给你,算是物归原主。” 无迹还想开口,却被一旁的周之洛轻轻扯住衣袖:“如此,多谢前辈。” 等二人携手退出房中后,少女看向青年:“周哥哥,你为何拦着我?” “谢前辈神色十分洒脱,有开悟之兆,这刀若是继续在他身侧也只会为他带来波折,不如你且收着。” 无迹思忖了下,确实如此,看着手中的屠龙宝刀,她隐隐不安。 “那剑......”周之洛反倒缓缓开口提起另一道事。 少女一顿,抬头:“我去找赵瑾。”按照赵瑾的性子,若是二人一同前去,他必定要将周哥哥视为眼中钉,甚至说不定还要生出什么风波,实在是不值得。 周之洛侧头淡淡看了她一眼,眉梢眼尾的温情染上凉凉的哂意。 无迹连忙握着他的衣袖:“周哥哥,你不开心?我只是觉得我去更方便些。” 青年摇了摇头,看不出来悲喜,只开口:“你要如何同他说?”少女面冷心软,在几人面前更是温驯,赵瑾又惯会使些手段,未免少女心旌摇曳,他不得不开口。 无迹垂下眼帘,心里有些涩意,周哥哥向来清风明月,何曾有过这番思虑不安的时候,必定因为之前自己左右摇摆又优柔寡断,所以才会让他如此。 “周哥哥,你放心,我会同他讲清楚的。”少女看着他承诺道。 青年神思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也并未开口再说。 轻轻扣了下门扉后,“吱呀”一声,赵瑾的身影立刻随着打开的房门出现。 看见是无迹后,他笑眯眯的:“怎么?张教主找我有事?” 无迹清咳了声,跟着他一同进了房。 “我想,问你借一下倚天剑。”无迹踌躇着,刚开了口,就看见他转过身将那把倚天递了过来。 如此利落果断,倒是让少女愣住了。 “你,你不问问我吗?” 赵瑾将剑搁到她身侧的圆桌上:“这有什么好问的?” 这着实让无迹有些不知所措,她呆呆的看着赵瑾没说话。 青年雍容一笑,眼底带着几分纵容:“那好,我问问张教主,你为何要借我的剑啊?” 无迹面有难色:“事关重大,我不能说。” 赵瑾被她这番举动逗笑了:“怎么?你要我问你,又说不能开口,你在为难我还是为难你自己?” 眼见少女脸上愁容越来越大,他收起狭促之情:“罢了,虽然这剑号称谁与争锋,但是在我手中这么久,也并未看出有号令群雄之能,单论锋利,汝阳王府中的名器也不乏比得过它的,所以你要是想要拿去也可以。” 他眉眼湛湛,含笑看着一旁的少女:“可,若要从我手中取得东西并非易事,张教主,你可想好了拿什么来换?”他说的话语缠绵,令人顿生绮思。 无迹立刻抬头,想也不想的开口:“还有一件事,我和周哥哥已经禀明义父,定下婚约之盟。” 她说的又急又快,刹那间犹如寒风过境,室内的融融春情被骤然吹散,冷的仿佛冰窖。 赵瑾沉下脸色,眼神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无迹抿唇又重复了句:“我已经和周哥哥定下婚约。” “定下婚约?”他低声重复了句,眼里是碎裂开来的痛楚。 满室酷寒中,他眉心紧皱,银牙咬碎:“那我们呢?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无迹看的呼吸一窒,眼里顿时涌上一股酸楚,面前的赵瑾全然不像之前意气风发的世子爷,如今惊颤的模样,狼狈又落魄。 她咬着牙,硬下心肠撇开脸:“赵瑾,我们之间,不是单单你情我愿就足够了。”二人之间往小了说,是江湖纷争,还有师伯叔父众人的不满;往大了说,则是元朝和叛军明教之间的纠葛。 “这剑,你是要替你那周哥哥夺回去吗?”他直直的盯着少女,瑞凤眼冷冷寂寂,阴沉沉的压着怒意。 “不!” 无迹刚摇头,就被他打断:“你如今要替他取回这剑,之后可是要替他报师仇?刚好,现在是在海上,我是孤立无援了,你要杀了我只需一刺。” 他将倚天强行塞到少女手中,然后拔出刀鞘,握着她的手对准自己:“来!” “我赵瑾祝你二人和和美美!” 无迹挣脱不过,眼见着他要拿着自己手中的长剑横上脖颈,又急又惊下只能急忙松手。 “哐当”一声,倚天落地。 少女使劲挣开他的手:“赵瑾你疯了?你松开我!”她激烈的挣扎在看见青年的双目都忍不住一滞。 他眉目生的极好,长睫覆压,瞳孔浅如琥珀,眼尾有些微微狭长,平日七分笑中含有三分威仪,眉梢眼底都写满了意气风发;而此刻却落魄极了,清透瞳仁中浸染着微微的血丝,眼圈亦是透着洇红。 神色是十成十的怒意,但内里却是哀色与痛楚。 第一百零二章所求所念 无迹与他对视了会儿,才缓缓开口:“我并非为了周哥哥取的剑,各种曲折事关他派辛密,不便明说。” “但我万万不可能有夺你手中之物献媚他人的心,若有如此,便让我天打雷劈!” “更别提要杀了你,你在灵蛇岛舍身相救,我若是真有杀你之心,那真是恩将仇报猪狗不如了。” “何况,我只是暂借,等之后必定重铸还回。” 她这一番话说的诚恳,也教赵瑾冷静了下来,他从来机敏,刚刚只不过暂时被那婚约之说打乱了思绪,可如今听了少女的解释,不由得发现其中疑点。 首先,这道婚约便是离奇!如今是什么时候:几人刚刚虎口脱险,尚在海面漂浮,还未到岸,按照张无迹的行事作风怎么可能有心思缔结婚约。 其次,这时间也太巧合了,明明来灵蛇岛时他们二人还是只隐约暧昧,短短几天之后就要无端端的订婚,还刚好是在少女身体有恙之时,有这么巧么? 再者,刚刚她说重铸还回,借剑就借剑,何至于要重铸? 他又想到这倚天剑原是从昆仑派流传出来的,这样说来,想必是这倚天剑中藏有什么秘密,这秘密还事关少女的身体状况,否则根本解释不通。 赵瑾缓缓抬眸看着一旁忐忑的少女,眼神渐渐凝结。 是他小看了周之洛。 如今婚约定下,只有两个法子。 要么自己不依不饶,挟剑自重,可既然关乎少女的安危,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不顾她的死活,而且但凡有些犹豫,周之洛再挑拨几句,自己便成了那冷血冷情的小人。 要么自己忍气吞声,将剑与人双手奉上,顺便恭贺二人新婚之喜,看着他们二人两厢情愿,打掉牙和血吞。 好计谋,真是好计谋。 无迹在一旁看着赵瑾的脸色变换,心里是越发不安,刚想开口,就见他瞬间转目凝视着自己。 “张无迹。”青年低声凑近,正色又沉痛,“我承认,是我先引诱你的,但这些日子,你难道丝毫没有对我心动过么?” 他说的凝重又深情,让少女心直接漏跳了半拍。 无迹看着他眼底毫无遮掩的爱意,自然忍不住心旌摇曳,而后忽然转醒,怯懦的躲开目光。 她刚要摇头,就被赵瑾制止住,青年一手抓着她的肩头,另一手捏着她的下巴,不许她做出任何躲闪:“你的眼神骗不了人。” 少女虽然在那双琥珀瞳仁的深情中迷失了下,但看见地上的倚天剑后立刻清醒过来,一把就要拂开他的手:“不,赵瑾!你应该回你的元都,迎娶你的公主娘娘,不该与我牵连!” 赵瑾被她猛然推开,又听了她那番绝情狠心的话,顿时气血上涌,不由分说便覆压上来。 无迹瞬间感到一股冲击,慌张后退时正好踩到脚下的剑柄,登时一阵天旋地转的混乱,而后二人狼狈至极的翻滚在地,衣衫纠缠,后背阵痛,就连后脑都因为磕到木板而有些发晕。 “赵瑾!”话音还未落,便被夺去了呼吸,无迹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反应过来后立刻伸手去推。 二人便在地上纠缠做一团,带着哀痛的喘息与刻在眼底的痛楚却始终萦绕在少女眼前。 “唔!” 无迹也不知道按上何处,只听他呼吸一颤,随即指腹便感到一阵温热的濡湿。 她指尖一抖,想起青年小腹上的伤势,立刻泄力,原本是怕他伤势加重而松手,但却给了赵瑾喘息之机,她刚松手,赵瑾便一手抵着地板一手钳着她的下颌愈发深吻。 她想躲,却在他不管不顾的攻势下无处可藏;她想推开,却又顾忌他的伤势,左右为难之时只剩下勉强而微弱的挣扎。 他的吻极为张扬凶狠,还带着未消的怒意与不甘,一边啮咬一边吮吸,强迫少女打开柔嫩的口腔,强行勾着她的唇舌缠绵。 敏感的上颌被舔舐,柔滑的小舌也被含弄着,湿漉漉的呼吸在耳边仿佛引诱的低语,将少女的心打得七零八落。 等到怒意渐消,低喘渐缓,赵瑾缓缓抬起头自上而下俯视着她,而过于激烈的深吻导致唇齿相碰,将他原本单薄的唇瓣添上几分艳丽红肿,眼尾也带着残红。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可我偏不信命。”嗓音低哑的很,带着蓬发的欲色与不满,颇有些云雨欲来的压迫。 “张无迹,你不够狠心。” “你若真要我死心,就该不假辞色,甚至不在乎我的性命安危,不但要夺剑,更要取我性命。”那双瑞风眼笑的极冷,让人心里一窒。 “一旦你心软,再要我心甘情愿祝你新婚之喜,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他伸出指腹,轻轻抹了抹她唇上的晶莹涎液,在神色震惊到呆愣的少女脸颊上,缓缓俯身献上一吻。 “我所求所念的,必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偏是苛求也无所谓。” 第一百零三章平地惊雷 等到迷迷糊糊被推出房外时,无迹还是有些回不过神,她怔愣的看着被塞进手中的倚天剑,愈发觉得赵瑾想法是在不可捉摸。 “这是什么意思?”她喃喃道,百思不得其解的缓缓向房中走去。 明明已经明说了婚约之定,赵瑾仿佛并未死心,按照他的性子,会做出什么事来倒真的不可预判。 少女一路忧思的回到房中,反手关上门,神色凝重,心头氤氲着不祥之感。 正当她在屋中对着一刀一剑怔愣之时,门扉突然被叩响。 “无迹妹妹。” 周哥哥? 她起身刚要开门,突然想到唇上因为啮咬的微肿,微微顿了下:周哥哥一向心细,若是看到保不齐会生出什么意外,还是算了。 于是犹豫了下隔着门应答:“周哥哥,我一切尚好,只是正在运功不便开门。” 门外青年缓缓放下手,目光中丝毫没有意外,唇边依旧噙着温柔的笑:“那你安心修习,我便不打搅了。” 嗓音温柔如旭日暖阳,但眼底却是凝结的冷意:少女避之不见还用得着猜么。 赵瑾。 他无声默念了下,转身离去。 无迹应答过后见门外没有什么动静了,这才松了口气,转目看向桌上的一刀一剑,犹豫了下便双手持握,运上内力奋力互斫。 登时刀剑从相接处断裂开来,各自掉落出一本典籍来,少女将两把断刃放好,才去看那两本书:从刀中掉落出来的百胜兵法《武穆遗书》,据说是抗金大将岳飞所着,少女翻了翻,诸凡定谋、攻伐、练兵、使将、布阵、野战,以及险招奇兵等,无不详加阐述;而另一本《九阴真经》则是上下两卷,上卷为内功心法,下卷为武功招式,载有破解各大门派武学的方法,更是天下武学总纲。 无迹略翻了翻,发现这《九阳真经》居然和早已修习过得《九阳神功》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九阳真经》内力至强,天下武学附拾皆可使用,而《九阴真经》包含无数神奇招术,诡秘莫测,义理艰深难学,二者一阴一阳,并存于世。 她本就天赋卓绝,这一看更是如痴如醉沉浸其中,外界纷扰充耳不闻。 那《九阴真经》内功修习极为苛刻,第一重每日子、午、卯、酉四时,找一阴气重的地方,面北而坐,五心朝天,静心绝虑,意守丹田,到一阳初动之时,双手在胸前合什,运转小周天三十六圈;而第二重更要每日午时,找一极寒之地,面北背南,五心朝天,坐于寒冰床上周天三十六圈;接下来的三重四重更是一个比一个艰难。 如此看来此功法不愧为天下至强,就算是武学奇才每个三五年也不可能学有所成,怪不得那秘籍旁还放着一本速成功法。 然而无迹早已将《九阳真经》练到至臻,九阴九阳又是异曲同工,相辅相成,是以修习起来如有神助。 日落时,少女身上阳气蒸腾,神色痛苦万分,乃是九阴真气运转全身修复筋脉;而天色渐晓时,她额角又有冷汗不住滴落,浑身寒气几乎要凝成实质,乃是气化至寒,如坐寒冰。 等到船外日光渐亮,无迹缓缓睁开眼,她修习的极快,甚至可以说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但是经过这十个时辰,也不过勉强突破二层。 她一收功落地便觉得轻盈至极,别说身上疼痛筋脉,就是外伤也都修复如新了,耳聪目明更上一层,浑身上下清灵透彻,周遭温度也不像之前一般克制不住的暖融融,而是温凉自如,即便是数九寒天仅着单衣也丝毫不觉寒意。 她怔怔看了看手心,过于轻快的抬手让她有些不真实的虚幻,察觉真气浑厚有力又绵绵不觉,又忍不住兴叹,不愧是当真是天下武学第一。 正当她沉浸在全身大愈的欢喜之时,忽然听到甲板上传来的刀剑声,虽然相隔甚远,但是如今对她来说无比清晰。 怎么回事? 她顾不得细想,连忙飞身跃出窗外。 船头甲板上,一青一白两道身影正激烈缠斗,无迹瞬间便从残影中认出,青衣的正是赵瑾,他不知道从何处拿的一把长剑;而白衣的则是周之洛,持着他刻着银线莲的佩剑。 二人一个外伤一个内伤,但即便是如此,赵瑾身为养尊处优的元朝世子,怎么可能抵得过昆仑掌门! 眼见着一道“望月穿花”,剑光直直划向赵瑾右臂,无迹立刻想也不想移身幻影,顷刻间便将周之洛的剑挡了下来。 “周哥哥!你们怎么回事?” 见来者是无迹,周之洛抿着唇,玉容冷凝的放下手,眼神如寒冰一般刺向一旁的赵瑾;而赵瑾亦是冷笑,俊朗的面上是讥讽。 “怎么?你堂堂昆仑掌门,做得出这挟恩图报之事,还怕他人讲出来?”青年声音轻轻慢慢,但蕴含的却是刺骨毒意。 他们闹得这番动静,自然将全员上下都惊动了,小昭与金花婆婆站在舱门前;空念则是远远地立着,远目看着渐渐靠近的岸边渡口;谢逊坐在窗边看着甲板上的三人,脸上还带着笑;小诛刚从掌舵处出来,冷脸抱臂站在看台,一副漠不关心好整以暇的模样。 赵瑾继续冷笑:“怎么?无言以对?你既然同她定下婚约,现在还要装模作样做什么君子掌门,怕是不太妥当吧?” 他这一句话不亚于水入热油,众人除了早已知晓的谢逊,纷纷脸色骤变。 无迹暗道不好,刚要阻拦赵瑾再说下去,便听见身后风声骤袭,扭头一看是小诛。 黑衣少年一边攥着她的皓腕,一边满目震惊的质问:“什么婚约?” 背后是小昭和空念的目光,左侧是赵瑾右侧是周之洛,前方还有个咄咄逼问的殷黎,无迹咬了咬牙,心一横,想着索性直接讲清楚也好过这样钝刀子割肉。 “我与周哥哥已经定下婚约。”她不管不顾的丢下这句话,也不敢细想这句话对众人来说究竟是如何的惊天大雷。 赵瑾不紧不慢的收起剑,这世上暗中谋算他的人不少,真论起来还要数这位周掌门厉害,但要他心甘情愿吃下哑巴亏是绝不可能,既然如此,那便直接捅破纱窗,他倒要看看这婚约究竟能定到什么地步。 殷黎的目光越发沉痛,攥着少女的手也越握越紧,甚至骨节泛白微微颤抖,那双桃花眼血丝与洇红纷杂,带着只一眼便能将人灼烧的悲。 无迹心里一窒,刚要开口手腕便被笼住,一身白衣的青年剑客转腕凝花,将黑衣少年攥的死紧的手挡下,走上前微微低眸与他对视,声线沉稳中带着一两分不悦:“你弄疼她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凝重到几乎要呼吸不顺,无迹只觉得手上劲道一松,但殷黎的手并未放开。 正当众人气氛僵直之时,忽然舱门被打开,船上仅剩下的两名船工欢天喜地的窜出来:“主子!要到渡口了!” 等二人出来看见甲板上这番情景,立刻察觉到不对劲,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面带恐慌的默默对视了一眼,又小心翼翼的退回了舱室。 第一百零四章渡口风波 “好了好了!”谢逊十分豪爽的笑了两声,“快靠岸了,再大的纠纷也等上了岸再说!” 他话音刚落,船只便摇摇晃晃的往岸边停靠住了。 无迹觉得手上一松,殷黎与周之洛也收回了手,还没舒口气,黑衣少年就抿着唇飞身下了船。 少女惦记着舅舅的嘱托,少年如今不再是小诛,也回不去灵蛇岛了,若是今朝失散,按照他的性格怕是此生也不一定能够再遇,于是立刻飞身上前拦下:“你去哪?” “滚!” 少年冷冷看了眼她,想到刚刚那番情状少女也没有一个字的解释,胸口的嫉恨仿佛要一把刀子狠狠剜着他的血肉。 他又一次被骗了,被抛弃了,又一次被眼前这个看着无害的少女玩弄于鼓掌! 无迹被他那带着刻骨恨意的一眼看的浑身一僵,心头泛出痛楚,再要追上时却突然看见人群中窜出浩浩荡荡的元朝军队,各个持枪握剑,将几人连着那艘炮船里三层外三层团团围住! 少女察觉不对,立刻踏前一步反手将少年拽到身后,目光警醒至极的看着这群来者不善的元朝鞑 子兵。 怎么回事?这群元人从哪冒出来的?又要做什么?她皱着眉,脸色有些难看,难道他们知道自己是明教教主特意来抓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殷黎原本心中愤恨,在看见少女反射性将自己护在身后时,忍不住手心蜷缩了下,刚刚涌上心头的戾气刹那间凝住,那双桃花眼紧紧盯着少女的背影与侧脸,目光阴郁不定。 船上几人看见这番阵仗也立刻下了船纷纷严阵以待,以防不备。 忽然,那群元军缓缓让出一条通道出来,从中缓缓走出一名锦衣华服的红裙少女,头戴高帽颈垂珠帘,五官明媚,神色倨傲,一双美目在无迹身上打量了片刻后,又看向后面不紧不慢走下船的赵瑾,脸上的高傲顿时变为娇俏的笑:“詹弥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那红衣少女十分娇嗔的跺了下脚,眼底是欢喜的光,很明显是见到心上人的模样。 无迹抿着唇,打量着一群人,看来这群元军都是这位贵族少女的手下,他们好像是为了赵瑾而来! 赵瑾缓缓站到无迹身侧,神色冷淡:“温淑公主驾到,敢问有何吩咐?” 无迹听了忍不住心里一惊,没想到那红裙少女居然是公主娘娘! 却见那温淑公主撇了撇嘴:“来接詹弥哥哥你回元都啊!父皇说要见你!” “劳烦温淑公主通传,就说赵瑾尚有要事,暂时回不去!”赵瑾甚至连婉拒都不想装,直白的令人下不来台。 话音刚落,那红裙少女噘着嘴神色委屈的眨了下眼,从她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雄厚声线:“怎么?温淑公主请不动你,我请得动吗?” 此声一出,饶是赵瑾都有些变色,无迹等人更是纷纷抬目看去。 只见红衣少女半侧身,又迎出一道身形,头戴钹笠冠,直鼻权腮,身形魁梧,浑身都是威严自重的气魄。 这人是汝南王! 无迹曾在祭穆盛会见过这位天下兵马大元帅一眼,浑身气魄非凡,令人过目不忘。 见来者是汝南王,一向轻慢的赵瑾也收起松散神色:“父王,孩儿尚有要事未完。” “如今什么事都没你回元都重要!”汝南王察罕帖木儿声如洪钟,话音如雷霆震落。 “父王!”赵瑾拢眉刚要开口争辩,忽然被一旁的青衣老仆打断。 留顺笑眯眯的躬身:“世子,王爷也是因为担心,若是世子舍不得身边的友人,王爷自然会将各位请到汝阳王府以礼相待!” 在座之人或许看不清情势,但是对留顺这番话都听得明白:哪里是以礼相待,明明是用其余人的安危威胁赵瑾。 虽然赵瑾身份尊贵无人敢动,但是只要一个人有了软肋,便是再怎么心机深沉武功卓绝,都只能屈服。 是以青年缓缓看了看身侧的少女,刚刚还坚决无比的神色露出了些隐隐犹豫。 留顺在汝南王府多时,察言观色之能早就意通神会,又从小在赵瑾身侧服侍,看了他的神态后立刻俯身跪下,口中呼喏:“恭迎世子!” 四周林立的元军亦是纷纷立枪半跪,呼声震天:“恭迎世子。” 如此行径,半逼半迫,赵瑾虽然心有不满,但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可能再多拒绝,何况还有身边众人被胁迫,于是只能暂且作罢。 他侧头看了眼少女,眉头轻敛,眼底是似有未尽的絮语,但当着众人他又无法言出,只能无奈抿紧薄唇,只将满眼都写满了“等我”二字,也不知道少女能否看懂。 随着赵瑾被汝阳王带走,周围的军队也纷纷撤开,无迹等人紧绷之色刚刚舒缓,就见不远处走近的一群人。 少女皱着眉打量了下,见那带头的两个面容还算熟悉,每个人的衣摆袖口又纷纷绣着一道烈火纹,立刻反应过来他们是明教中人。 果不其然,领头的那人见了无迹后立刻半跪拱手:“在下天鹰教朱雀分坛坛主杜元义!” 他身侧的另一人立刻跟着跪下:“在下副坛主史云生。” “参见教主!”其余人等纷纷跪下 无迹看着面前的众人有些惊诧,没想到居然在这遇到了天鹰教的坛主:“各位快快起身!” “教主,在下刚刚看见那群元军挟兵前来,原本猜测是有异状上前探查,等召集了就近的兄弟赶来时,未料到居然是教主驾临!属下失职!” “不,杜坛主客气了!”少女连忙摆手,她转头指着面带余怒的黑衣少年:“这位是殷黎,是你们......”她顿了下,不知该如何介绍。 那杜元义十分会察言观色,立刻从姓名上猜出面前的黑衣少年便是白眉鹰王之孙:“属下参见殷公子!” “别!”少年冷冷咬牙,“我可受不起你们的虚礼。”他余怒未消,如今对着的还是天鹰教之人,自然没什么好脸色。 无迹抿唇不语,如今他在气头上,自己也不敢多开口。 “教主?”谢逊在一旁听了半晌,只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什么教主!无迹孩儿?” 这一路上少女为了避免麻烦并未告知义父自己的身份,如今见无法隐瞒,便只能将之前自己成了明教教主之事和盘托出。 这一开口,谢逊又惊又喜,他早就猜到按照无迹如今的武功定然不会是无名之辈,但是居然成为了明教之主却是万万没想到,于是登时跪下。 这可将少女吓得不轻,她立刻扶着义父的双手:“别!义父,万万不可!” “教主!礼不可废!我既然是明教护教法王,就该对教主尽忠职守!”谢逊这番话说的义正言辞,无迹只能收回手,勉强忍着心里的不安受了他的礼。 杜元义听到少女喊面前须发皆黄的男子为义父时就忍不住猜测,又听他自称护教法王,也立刻明白过来,朝着谢逊拱手行礼:“在下朱雀分坛坛主杜元义,参见金毛狮王!” 等他们各自寒暄后,无迹将那位处事圆滑的杜坛主带上了船,将舱中绑着的宝树王示意给他看:“此人为波斯明教宝树王,我们之前脱身就是借他为人质,如今到了自然要将此人还回去。” “教主放心!”杜元义立刻领命,“在下定将这位宝树王还回那波斯明教手中。” 无迹想了想,又叮嘱道:“波斯明教那群人诡计多端又不讲信用,你万万小心!” 杜元义立刻笑了:“教主不必担心,在下行走江湖多年,这点小事教主尽管放心!” 听他这么说无迹才点点头,道了声“多谢”。 杜元义立刻惶恐摆手:“教主客气了!” 第一百零五章江湖辞别 少女处理完事宜后刚要下船便就看见了黛绮丝,她神色隐隐有异,似乎有话想说。 “韩夫人!”无迹也猜出来她的不安,那杜元义是天鹰教坛主,所以没见过紫衫龙王,但是明教其余人是见过的,她再留下来也只会徒惹是非。 “我是来向教主您辞行的!”黛绮丝朝着她开口。 无迹点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但是一想到小昭心里免不了有些难受,小昭与她相伴多时,如今乍一分别......倒还真是...... 见少女脸上分明的不舍之意,黛绮丝又开口:“还有小昭,我同他说好了。” 无迹立刻抬头看她,神色中带着几分疑惑。 “他说他在光明顶尚有一事未完,等那件事了结在来寻我。” “什么事?” 黛绮丝摇摇头:“我也不知,他也未同我讲,只说让我不必念他,等事情了了自会来找我。” 无迹觉得有些不对,想开口再问,又担心事关小昭不愿言明的隐私,便住了口,思虑了下:罢了,等到时候私下问问他吧。 “那韩夫人你此行去往何处?” “教主不必挂念!”黛绮丝朝着她笑了下,她虽然美艳但平日几乎都是冷笑,如今褪去重担毫无顾忌的展颜,明艳如牡丹初绽,蓝眸如瀚海苍云,令人惊艳万分,“您保重。” “那......恕不远送。”少女朝她告别,只一颔首再抬头时,眼前那明媚至极的女子已经消失,只有一个蒙着脸面的灰衣女人佝偻着身子渐渐隐没入人群之中。 无迹收回目光,悠悠叹息一声,一转眼就看见小昭站在不远处默默目送着黛绮丝背影的模样,心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等到诸事皆毕,她这才看向一旁的空念。 他总是默不作声,性子又温慈悲悯,又向来任由世事变迁,是以平日丝毫觉察不到他的身影,如今特意去寻,倒是愈发觉得他的身姿长明。 一身明黄僧袍的青年正立在岸边,海风烈烈,将他衣摆吹的扬起,胸前垂挂的星月菩提也随着衣襟微微摇动。 他见少女向自己走来,微微凝目侧身望去。 “之后我要带义父他们会光明顶,你......”少女咬了咬舌尖,剩下的话确实开不了口,这算什么?人家辛辛苦苦解救自己于危难之中,一路上更是费尽心力为自己疗伤,如今上了岸,就要分道扬镳? 少女自问不算什么良善慈悲人士,但是这样自私冷血的举动还是做不出来的,于是神色矛盾极了:“你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虽然这话说出来又疏离又狠心,但是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也不知如何表达自己满心的感恩,只暗中懊悔的咬了咬唇。 “无妨。”空念倒是并不在意,他似乎对少女与周之洛的婚事也并未太多在意,依旧面色和煦,“我尚要回少林一趟。” 无迹点点头:那就好。 空念垂眸,目光极为缱绻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实在为难又忐忑,也收回目光,想着等少林寺中事务处理完后再来寻她,到时候在细说也不迟。 “我走了。”慈悲又温和的嗓音裹着海风一同吹向少女耳畔。 无迹点点头,在空念转身之时突然喊了声:“等等!” 她追了上去,松开几乎要咬出血的下唇,轻轻将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 “还给你。” 二人对立站着,空念没有伸手接,无迹也没有收回手。 少女递出去的是一串檀木珠串,每一颗圆润佛珠上都刻着心经箴言中的一字,总共一十八颗,寓意六识、六根、六尘共十八界,正是空念年少时赠予她的。 无迹心中虽有不舍,但她情知与空念本就不该多生这段姻缘,如今她更是与周之洛有了婚约之定,这手串也顺理成章的还回去了。 原本一开始她就对空念过多偏颇,她又嫉又恨,却又因为无人像他那样容忍包容自己,对他更是有几分任性在其中,但一想到他身为少林神僧本该一世英名,却为情所困,心中又不由得生出几分歉意与愧疚。 于是今日便借着订婚的由头,将记载了二人情谊的手串还回,也算了结了这桩并不光彩的情事。 她心中想的简单:偿恩还情,免扰他修行。 而空念则是盯着手串,而后又目不转睛的看着少女的脸,没有伸手接下,却也没有开口。 他知道她心中所想,他也知道她一直在顾忌什么,哪怕自己早就与她言明,哪怕自己不在乎佛法寺派,但她依旧无比坚决的认为自己应属于少林。 心头突然涌出一阵绵绵的痛楚,针尖儿一般,扎得他有些狼狈。 迎面是北风,他颤了下眼睫,缩紧瞳孔—— 如今也算是知道何为寒风刺骨了。 暂时因缘,百年后之,各随六道,不相系属,可戒文不曾告诉,姻缘未至、执念早生更是入坠无间之苦。 僵持半晌后,直到寒风凛冽,二人迟迟不动引来其余人颇为注意的目光后,最终还是空念先屈服了。 他轻轻阖眸,闭了闭眼,随即睁开,伸出有些僵硬的手,将那串檀香木珠收下。 无迹手中一空,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与错身而过时掀起的明黄衣摆。 忽然一悸,心中似乎像是缺了块什么,在那片明黄衣角从余光中消失时,她有些不受控制的伸出了手,却又在下一瞬强行收了回来。 不该如此,这是对二人最好的结局。 她轻轻眨了眨眼,将干涩的眼底润了下,又深深吸了口严寒的冷风,缓缓朝前走去。 花落花开、流水无情,少年弟子江湖老,总有一日彻悟时。即便不能彻悟,命运二字是谁也逃不开的,如今情谊正炽,分离自然痛彻心扉,可总好过像之前那般优柔寡断。 江湖夜雨十年灯,若有幸再见......他想必已为少林高僧,自然也不会再将此年少之情挂念于心。 这样想着,心头积压的沉痛也缓缓散去了些,无迹重新打起精神朝着义父走去。 第一百零六章皎洁晦暗 谢逊自从二十年前在中原销声匿迹后,对江湖之事早就不太清楚,如今那朱雀副坛主史云生正在将这些年的大事一一告知,几人相谈正欢,正好看见少女回来,那史云生立刻看向她:“教主,朱雀堂下客房已经备好,教主不如莅临修整一番?” 无迹想了下点点头,这几天在船上呆得她人都要馊了,其余人也多多少少都有些狼狈,暂住一晚再赶回光明顶也不迟。 于是众人便在史云生的侍奉下回了朱雀堂,几间客房早就被整理好了,几人各自修整沐浴后,又用了些精心准备的膳食,经过海上那几日的提心吊胆,谢逊等人早早的歇下了。 无迹心中记挂着事,又刚与空念诀别,心头悲楚,难以入眠,辗转反侧下便起身到中庭去散心。 月色晴朗,庭下如积水空明,寒风徐徐,竹柏影下正有一人白衣翩然,恍如凌波而立。 无迹眯着眼认了下,走近笑道:“周哥哥怎么还不睡?” 那白衣青年正是周之洛,素衣墨发,转身回眸时如雪树瑶花,琼枝结玉,清冷至极又温雅和煦。 他看着少女,温声:“我是前来与你辞行的。” 少女一愣,仰头看他。 “昆仑派大事未毕,我有因为灵蛇岛一行拖延众多,如今只能暂且与你相别。”他眉眼依旧含笑,但眼底是分明的不舍。 无迹想到在元都外草草安葬的前任昆仑掌门,心中理解,可依旧忍不住垂下眼帘,低声呢喃:“这么急么?” 连着离去几人,她又与空念分道扬镳,心里正是难得脆弱之时,现在周哥哥又同她相别,虽然只是暂时,但也不免有些人去楼空的寂寥之意。 周之洛见她眉心微蹙,心中立刻涌出疼惜,伸手握着她的手,改口道:“想来迟几日也没什么大事。” 无迹听他这番话,知道周之洛是心疼自己,但他身为昆仑掌门,刚刚继位便不管不顾为了自己奔波到灵蛇岛,门派之事早就被他弃之度外,现在又要他呆在自己身边未免太过任性,于是勉强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不舍,没什么的,而昆仑还有事等着周哥哥,还是大局为重。” 周之洛刚要开口,就见少女朝着他弯起嘴角:“刚好我还要陪着义父回光明顶,若是周哥哥在这一路上也不太方便。” 心知少女是为了打消自己的顾虑,但是昆仑确实不能不管,安得两全之下,也只能落寞垂眸。 二人迎着寒风站了会儿,无迹忽然想到什么,扭过头对着青年:“周哥哥,你在这等我。” 周之洛低头去看,少女早就移步回了房,只是瞬息又飞身回来,看见无迹行动间如飞花踏叶,这番举重若轻的模样令他忍不住心里略略惊讶:无迹妹妹的轻功更上一层了。 少女则是径直将手中的两本书都递了过去,好生放在他手中:“这是倚天屠龙中的秘籍。” 周之洛凝眸,将《九阴真经》递还:“你身上伤势未愈,暂且由你收着。” 无迹想也不想的摇头:“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况且这《九阴》本就是昆仑流传功法,放在我这儿不太妥当。” 他轻声笑了下,见少女意志坚决也没强求。 “无迹妹妹,你回了光明顶之后有何打算?” 周之洛的声音徐徐朗朗,对着清风明月,很是惬意,无迹心头有些酥酥的,眯了眯眼懒洋洋的:“义父他之前纷争颇多,又与少林结怨,毕生仇人成昆未除,你虽然说他开悟,但不知他要如何抉择。” “义父从小看着我长大,他的生死命运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少女抿了下嘴唇,有些躲闪的看着青年,“若是义父之事了结,我才可放心。” “周哥哥,你我虽定下婚约,但——”她刚皱起眉头,就被周之洛轻轻摇头打断了。 “无需介怀。”青年面容比月色更加皎洁,眼中的纵容之色令人沉迷,“等你什么时候准备好,再行婚约之定。” 他弯起眼眸,墨眉清瞳,比飞雪更皎洁的爱意随着温声言念,轻轻洒落到少女脸颊: “我等你。” 无迹心中一紧,浑身仿佛泡进了蜜桶,浑身都被甜味熏得软绵,她眨了眨眼,甚至觉得眼帘都因为青年的话而变得缱绻缓慢。 “等义父之事毕,我们便......”少女顿了下,磕磕绊绊道,“便行婚礼。” “好。” 随着他轻声应答落下的,还有带着冷香的温凉唇瓣。 轻盈、柔软,温柔至极的贴上少女绯红的脸颊。 微凉的唇下,是泛着热意的肌肤,冷暖如此分明。 无迹紧张的眨了下眼,长睫便细细密密的刷过青年挺立的鼻尖。 周之洛轻声笑了下,然后,那个原本发乎情止乎礼的颊吻便被打乱,那深深克制着心底的欲念的枷锁,就被少女长睫的轻轻一刷,“咔哒”一声解落。 眼睑、长睫、眉心、唇角,落下的吻渐渐由微凉变成温热,当那泛着冷香的薄唇贴上少女唇瓣时,便已经变得炽热。 只是有些犹豫的微微躲了下,轻微到连身形都没移动,却被青年先发制人的拦下,后脑覆上的大掌温柔却不容拒绝的截断退路,并且,将她往前送。 冷香渐渐馥郁,少女眯着眼,感受着唇齿被侵入。 这道吻与青年的性子一模一样,看似温和循循,但实则强势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掌控。 一颗一颗仿佛玉砌的银牙被细致的舔过,将少女口中的每一寸风光领略过后,舌尖轻轻滑过娇嫩的上颌。 意料之中的察觉到手中纤细的腰肢一僵,周之洛半阖眸,深瞳因为垂落眼帘压下的阴影显得有些阴郁冷漠,但眼尾悄然升起的浅红却将冷凝的寒意削弱,他亦在动情。 少女纤细的十指有些不安的攥紧他身前的衣襟,小舌因为害怕那蚀骨的酥痒而不得不主动去勾缠,却正好合了他的意。 越吻越深,抵着深处的纠缠,甚至因为过于激烈,少女的下颌有些发麻,舌根更是酸楚。 呼吸早就乱作一团,闷哼更是克制不住的逸出,十指越攥越紧,最终因为有些呼吸不顺而不得不侧脸避开。 她喘。 他更喘。 少女红唇洇湿微张,微冷的空气不断吸入,而后缓缓冲刷过因为情欲有些昏沉的脑海;而一旁的青年胸膛起伏,过于激烈的心跳即使隔着血肉也能清晰入耳。 论起功法吐息,周之洛虽然上乘,但远远比不上少女,但即便如此,即便濒临窒息,他依旧吻得缠绵强势,不欲松手。 本就漆如点墨的双眸更是沉黑,但却是带着几分水光的潋滟,与其说是温润面皮下的本性暴露,所以欲色无从掩藏,不如说是因为欲色将本性勾出。 他便是如此一人,温润秀雅之下的,是狠绝与贪念。 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他从小便将这份晦暗隐藏的极好,只为数不多的,在面前的少女面前展露过。 这也没办法啊。 他在心底微微一笑,谁叫少女是他的欲念呢。 他对她的渴求,从来都是掩饰不住的。 第一百零七章风月相知 第二日清晨,无迹刚刚起身洗漱完,副坛主史云生便面有难色的走了进来。 “教主!”他半跪行礼,“那位周公子......不见人影了。” 无迹一愣,昨日二人相谈夜话,周哥哥虽然说要分别,但未料到会如此措手不及。 史云生见自家教主神情愣怔之外并无太多惊讶,也松了口气,看来教主早有所料,自己不算失职。 “何时走的?” “属下不知。”史云生摇头。 无迹收回目光,略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但是——”史云生从怀中掏出了一迭绢布与黄纸,又接着说道,“那位周公子房中留了此物,还有这张书信,想必是留给教主您的。” 无迹将那两件东西接了过来,刚一碰到绢布时她就一顿,丝线密织触手生温,而且看着材质便知道是从昆仑弟子剑衫上裁下的。 前任昆仑掌门何太冲最注重仪容名声,是以昆仑弟子每人都会有两件剑衫,乃是采用天山蚕丝织就,虽然算不上遇水不沾遇火不燃的奇珍异宝,但是冬暖夏凉形神飘逸,暗处还用银丝绣了雪山圣物银线瑶莲,行动时衣摆纷飞隐隐若流光。 这件衣物...... 绢布洁白轻薄,迭好时还未发觉,轻轻展开后她却忍不住心头讶异:这张绢子竟有两尺来长,上头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等待看清上头的字迹后,无迹更是指尖一抖。 “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章。” “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太极生两仪,天地初刨判。六阴已极,逢七归元太素,太素西方金德,阴之清纯,寒之渊源。” ...... 是《九阴真经》的内功心法。 密密麻麻的,用着端正清雅的字迹,写满了整整一面绢布。 昨日少女将那本秘籍还给周之洛时虽然修习并未已臻化境,但是也算是通读了大概,而且自己原本就是为解《九阳》之气而学《九阴》之功,并未想要仔细修习,以成为天下一等一的高手,所以只读了内功上篇。 但这方绢布上除了心法口诀外,连下册中的武功招式也尽数记载。 少女抿着唇,指尖轻轻拂过绢布上的每一笔墨痕,神色未明。 一旁的史云生十分机灵,瞥见上面的字迹后便早早避开目光,此刻见教主神色怔忡,立刻补道:“对了教主,昨晚上那位周公子问在下要了笔墨。” “何时要的?” “戌时。” 无迹抿了抿唇,酉时三刻二人尚在庭中夜话,随后便各自分别,想必周哥哥回房后就找了史云生要笔墨。 自己执意要将此物送回昆仑,周哥哥不想拒绝,但是他却将秘籍重新誊抄了一遍。 字迹端正繁密,又写在这丝绢上,没有一整夜的功夫是不可能完成的,想来青年回房后便开始动笔了。 无迹眼眸颤动,心头又满又涨。 他没有拒绝将《九阳真经》带回昆仑,是为了顾及少女的心思;但他彻夜誊抄一遍,是为了全自己的心意。 少女小心将丝绢迭好,放进怀中贴身而藏,而后又打开那张信纸。 明黄信纸,浓黑墨迹,落笔端雅,字词绵绵。 “与卿相别,万盼重逢。” 葱白的纤指捏着信纸一端,在看见词句时下意识的捏紧。 史云生见教主半天没讲话,心头忍不住有些紧张,小心抬头暗觑一眼,但见一向在众人面前冷面寡言的少女,对着那封信垂眸含笑,眼中是从未见过的温柔情动,迎着窗外初升朝阳,哪还看得到半分光明顶上冷眉仗剑的模样? 他默不作声的低下头,想起七大门派围攻光明顶的情形,又想起那位周公子莫名其妙的一剑,心里有些了然。 原本还以为当日中剑是教主她体力不支,没想到居然另有隐情。 看来那位昆仑掌门与教主之间关系不浅,若是顺利,要不了多久明教或许还有喜事要办! 这消息要不要告诉鹰王他老人家呢?毕竟也是教主的外祖父,但是未免节外生枝,还是等教主开口在说? 史云生在一旁纠结,少女则是收好了信纸与丝绢前往大厅了。 正厅之中十分热闹,杜元义与谢逊几人都到了,无迹刚一进去就看见那位朱雀分坛副坛主迎了上来:“教主!” “别!”无迹连忙摇头制止了他即将行礼的动作,“出门在外不必多礼!” 杜元义知道这位教主不喜繁文缛节,也笑了下,微微躬身权当行礼:“教主,膳食已经备好。” 无迹有些不好意思,天下哪有义父等小辈吃饭的道理:“义父。” 谢逊摆摆手:“哎~不用客气,不然无迹你要我也遵守这些礼仪朝教主请安吗?” “是呀,姐姐快来用膳。”小昭笑吟吟的指了指旁边的主位。 无迹从善如流的入了座,但却并未看见殷黎,忍不住有些担心的看着杜元义:“不知殷黎表哥为何不在?” 杜元义面露难色:“殷公子说身子不适,所以不愿前来。”他一早上请了许多次,谁知道那位殷公子的脾气真是倔透了,说不吃就不吃,连门都不开,想到此又叹了口气。 无迹想到少年的性子也了然,是以心中虽然担忧,但为了宽慰杜元义还是故作轻松的笑了笑:“那等用完膳我去看看他。” “姐姐,喝粥。”少年将一碗鸡丝粥盛好放到少女手边。 无迹尝了口后忍不住讶异的扬了下眉,她侧头看着一旁的杜元义:“杜坛主这厨子不错,这粥比大元皇城的厨子也差不了多少!” 杜元义讶异看了眼一旁的绝色少年,有些踌躇的开口:“教主说笑了,这粥是小昭公子一大早便去厨房炖上的。” 无迹一愣,唇齿间是浓郁米香掺着鸡肉的鲜美,粥软、绵、滑,而撕成小条的鸡肉香、鲜、嫩,怪不得自己觉得十分熟悉。 一旁的谢逊也尝了下,笑着打趣:“确实好喝!看来今日都是托了无迹的福啊!” 少年倒是有些羞涩的抿了抿红唇,眼中苍蓝流溢:“谢前辈客气了,若是前辈不嫌弃,日后小昭便常常做给您吃。” 此言一出谢逊立刻摆手:“罢了罢了!这粥也不知道是你熬了多久才做好的,我老头子没什么口腹之欲,你啊,还是继续做给你姐姐吃吧。” 小昭立刻抿着笑瞟了眼少女,见她眼中是些许歉疚,似乎是为自己这些日子的忽视而难受,于是他伸手捏了捏少女的手心,小声凑近她的耳畔:“姐姐不必觉得抱歉,这些是我心甘情愿的。” 他声音虽小,但在座之人无不耳聪目明,知道年轻人难免多情,也纷纷暗笑不语。 第一百零八章违背约定 无迹看着面前紧闭的门扉,微微叹了口气,抬手叩响。 没有任何动静。 她等了会儿,又敲了敲:“小......殷黎表哥,是我。” 门内似乎有些异动,但依旧没有回复。 少女有些无措,她最不擅长应对这种情况,又猜不出他的想法,但毕竟是自己造下的孽,只能又一次叩响门扉。 见里头还是毫无动静,无迹直接送出一阵掌风,那门登时如两张薄纸被吹开,她走了进去。 屋内空荡,黑衣少年倒在床沿,意识昏沉。 无迹连忙赶去,发现殷黎脸色青白,于是立刻去把他的脉。 脉象紊乱,或虚或实,快慢不一,很明显是中毒! 怎么会?无迹心头凌乱,他怎么中的毒?这一路上自己并未发现啊! “表哥?表哥!”无迹连忙从怀中倒出一颗解毒丹为他吃下,但那丹药刚送进去就被他舌尖递了出来。 无迹反手捏紧少年分明的下颌,强迫他打开口腔,将那药丸送了进去。 殷黎半睁开眼看着他,声线微弱:“怎么?你不去与你那好哥哥缠绵双 飞,还来管我?” 无迹不答反问:“你何时中的毒?” 少年冷笑一声就要扭过头去。 无迹叹息一声,半哄着:“此事之后再说,你先告诉我你何时中的毒?” 殷黎垂着眼帘,密密的长睫将桃花眼周勾勒出一条墨色眼线,配上他苍白的面色,很是凄艳。 少女见问不出来,自己想了会:“是不是那日对着妙风使?”那日赵瑾用倚天使出天地同寿的时候,殷黎一人拦下妙风使亦是受了内伤,想必是那妙风使反手挥掌将毒气也带了回来。 少年轻轻颤了颤眼睫,闷声咳了两下。 无迹早在刚刚把脉的时候就察觉到他脏腑之中有伤,于是要伸手为他疏通经脉,只是刚碰上他便被躲开。 “别碰我!” 她顿住,无奈的叹了口气:“好,我不碰你。”他吃了解毒丸,身上毒性散去后内伤要不了多久自然会痊愈,所以也并未强求。 “你是想回江南天鹰教,还是想跟我们一同回光明顶?”无迹凑近看着他,“杜元义说外公刚刚参加完六师叔和杨逍之女的婚礼,尚在光明顶。” 这几日明教教众抗元大业如火如荼,在山东淮北等地大挫元军,如今鲁皖以北全都是明教义军的天下。 杜元义同她说这些的时候,无迹也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位兵马大元帅汝南王能出现在渡口,想必是元朝皇帝见情势大劣,随即她又想到赵瑾,忍不住在心底默默叹息一声。 而武当六子殷梨亭与杨不悔刚刚在昨日,良辰腊月十八结为夫妇,众人纷纷到场祝贺,白眉鹰王作为武当姻亲与杨逍好友,自然到场祝贺,但鹰王之子殷天正则在江南率领义军。 见殷黎不开口,少女凑近:“那同我一起回光明顶吧?”他与舅舅关系本就不好,要是回了江南在发生冲突该怎么办,还是先去光明顶找外公为好。 殷黎终于有反应了,他缓缓抬起眼帘,脸色苍白,目光却执拗:“你与姓周的婚约,是怎么回事?” 无迹顿了下,便将大致之事简略告知,事关昆仑,但是东西已经被周哥哥取走了,也便算不得辛密了。 “怪不得那姓赵的说他挟恩图报。”他声音微弱,却含着愤恨,盯着少女,“这你便答应了他?” 少女一愣:“无关胁迫,我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少年陡然激动起来,脸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什么叫心甘情愿?你喜欢他?” 无迹一愣,来不及扪心自问便要点头。 “你再说一遍!”殷黎脸色愈发难看,苍白更甚,薄唇抿得看不出血色。 少女刚要点头,突然放在床边的手腕就被一把抓住,他低头一口咬了上去,隔着袖口都能感到一阵痛楚。 无迹反射性要甩开,一想到殷黎又硬生生遏制住了,只忽然攥紧手指咬牙忍着:“你,你做什么?” 殷黎冷冷松开手,看着衣袖下泛着青黑的牙印:“疼么?” 他的声音极冷,听得无迹不敢点头,只怯怯收回了手腕背到身后。 “我比你疼一百倍。”少年咬开袖口上的束带,露出左臂上的那道牙印,时岁已久,但是每一个小小的牙印还能看清,不难想出当时的伤势是如何的深可见骨。 无迹看到那圈齿痕后,蓦然想起在蝴蝶谷中的相遇,心头一阵难受。 二人僵持,少女讷讷的伸出手,指腹下凹凸不平的痕迹昭示着二人年少时的纠缠。 “对......对不起。”她轻声喃喃。 “对不起有什么用!”少年狠狠说道,“你之前自己应承我的,要护着我一生一世!” 无迹心如乱麻:“自然,我现在并不曾改!我依旧会护着你!” 殷黎怒气反笑:“你以为我真图你庇佑?若非我心里有你,你骗我瞒我,还屡屡敷衍,早就要被我毒死了!” “张无迹,我一早便说了,要同你浪迹天涯,你却说要和人结婚白首。” “我虽然无根漂浮,却并非是忍气吞声的,你若当真要那婚约,便是违背与我的约定!”他冷冷睨着少女,开口毫无转圜。 “你选吧。” 无迹心知对不起他,但是与周之洛婚约定下,更是禀明了义父,如何能轻言反悔。 面前的少年虽然狠绝,但只要冲着自己来也算不上什么,下毒她有九阳神功可解,刺杀也不一定能近的了自己的身,如此这般,总比悔婚令周哥哥深陷逆徒之名要好。 仔细思量下,少女缓缓开口,声线因为清御脆响而显得有些薄情寡性:“表哥,婚约定下,如何反悔?” “好,你选他是吧。”殷黎冷笑了两下,忽然心火上涌,哇然吐出一口鲜血。 无迹大惊失色,连忙要去扶他却被一手挥开:“滚!” 少女抿着唇,也不再纵着他,直接一掌袭向他脖颈处将他打昏,接着从怀中又掏出一瓶疗伤丹送入他口中。 “教主!”门外是杜元义的声音,“马车已经备好了。” 无迹应了声便将少年抱起来,她一早就跟杜元义说了要备车回光明顶,如今将殷黎打昏倒也免了那么多事。 小昭看见少女抱着昏迷的殷黎上来,脸色有些担忧:“怎么回事?” 无迹摇摇头:“他受了伤,也不听话,我将他打昏了,等到了光明顶再为他抓药好好疗养。” 听见这话,谢逊点点头:“也好,那走吧。”众人便一同前往光明顶去。 此地为东边渡口,距离西域有上千公里,杜元义备下的乃是上好的马,却也走了四五天。 前两日无迹怕殷黎清醒了又要怒极伤身,便将麻沸散适量喂给他,而后来少年也不再闹了,醒了后也只冷冷的看着她不言语,这倒是让她心里松了口气。 作者:不听话的小狼崽是会被教主哄着的 第一百零九章回光明顶 刚一到光明顶山下,驻守的几个旗手面色惊诧,确认少女的身份后立刻跪下行礼:“属下参见教主!” “无须多礼。”无迹示意众人起身,立刻便有脚程快的小毛头从小道飞奔上光明顶,禀告众人说教主回来了。 是以无迹等人刚走到半山腰,就见杨逍、鹰王、蝠王并着五散人纷纷下山来迎,见到不仅有少女,还有失踪多年的金毛狮王,一时间忆起之前兄弟情深的模样,更是唏嘘感叹、泪沾青襟。 一直到回了圣火厅中,众人还依旧议论纷纷。 杨逍率先禀报:“教主!近日抗元大业颇有进展,濠州城内,韩山童已率徐达、常遇春、邓愈、汤和等大将大败元军,被濠州人奉为‘明王将军’!” “朱元璋在淮北亦是连着几个胜仗,将元兵杀得溃不成军!” ...... 禀告完毕后天色竟也昏沉下来,圣火厅中稍稍安静,无迹将灵蛇岛上的经历掐头去尾说了遍,隐去不便公布之事,众人听她独身抵挡波斯三使,更是愈发尊敬。 等到正事说完,无迹看向一旁的杨逍:“还未恭贺杨左使之喜!”不悔妹妹嫁给当年情敌,也不知道杨左使是如何心境。 好在杨逍似乎想明白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也承了下来。 一旁站着的是白眉鹰王,仅仅几月未见,他的鬓边徒生许多白发,精神虽然还算矍铄,但是苍老之态掩饰不住。 “外公。”少女走近喊了声。 白眉鹰王目中又是欣慰又是自豪的朝着无迹点点头,然后移向她身后,缓缓叹了口气:“回来就好。” 殷黎抬头看着面前的血脉至亲,俊容冷凝,但是最终敌不过衣袖被少女拉扯的动作,低头开口:“祖父。” 白眉鹰王“哎”了声,眼中有些诧异,觉察到二人之间的小动作后不动声色的笑了笑。 “对了,外公。”少女看了看身侧的少年,小声开口,“表哥他为了救我,受了不小的伤,我想不如先在光明顶养好伤后再回江南,如何?” 殷天正早就察觉到少年体内气血不济,呼吸也不太稳当,没想到是内伤未愈,于是也连忙点头:“刚好,也将近年底了,之前那十几年外公都不在你身边,这一次刚好终于能陪着你们一起。” 无迹想到自从父母去世后就在也不曾享受过的阖家团聚,如今不但找回了义父,更有外公和光明顶一群人,立刻涌出一阵苦尽甘来的感喟。 她细细的吐了口气,点头:“是!无迹很高兴。” 而后侧头,刚好看见少年凝着那双桃花眼看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模样,微微犹豫了下还是扭回头看着外公,“不知舅舅他......” 此言一出,殷黎立刻垂下眼帘、冷下面色,殷天正只一眼就看出少年依旧对父亲心怀不满,于是十分顺口的接话:“江南那边离不了他,暂且就罢了,总有相见之日。” “是!”无迹也点头,虽然有些惋惜但也不得不承认,如果舅舅前来,这个年可能不太好过。 用完晚膳后,少女身边终于消停了,许久未回光明顶,她在门前庭院中静坐着喝了会儿茶。 其实她并不喜欢喝茶,虽然赵瑾与周哥哥都很喜欢品茗,但她觉得这茶味儿太苦太涩,从小就不喜欢任何带着苦味儿的东西。 终于,脚步声传来,从圆门口缓缓走近一名少年,虽然身份不再是光明顶上的奴仆,但是依旧穿着十分朴素的灰衣。 无迹轻轻放下手中杯盏,抬眸看着他。 看见独坐空庭的少女,小昭只是微微顿了下步伐,但是神色并未显出惊诧,仿佛是早有所料,于是抿着笑走上前:“姐姐还没睡?” 少年的声音比初遇时微微低沉了些,身高也比初见时高了不少,无迹已经到了需要仰视他的地步,五官轮廓之前更偏向于栾秀精致,如今线条渐渐分明,眉眼也变得深邃,配上那双蔚蓝眼眸,只一眼便能递出万般惑人风情。 一路上少女都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但终究是顾及着以前的情谊,并未表现出来叫他难堪,现在到了光明顶,二人总算能好好平心静气的聊聊了。 无迹指了指对面的石凳示意他坐下,然后缓缓倒了杯茶递过去。 少年双手接过,立刻抿了一口,丝毫没有半分犹豫。 “韩夫人说,你在光明顶有一事未完,是什么事?”她抬眉看着对面的少年,一路上都没抽出什么时间来私下询问他此事。 小昭轻轻顿了下,然后掀起眼帘双目澄澈的看了过来:“我的心事。” 少女勾唇笑了下,顺便避开他过分坦诚灼热的目光:“我还以为你是忘了什么秘籍心法, 要来光明顶重新找呢。” 她话中带着嘲讽,很明显是为了讽刺他当初因为《乾坤大挪移》的心法重重伪装欺骗自己。 谁知少年听了她这番冷锐言语,居然兀自展眉笑了。 “你笑什么?”少女拧着眉头。 “我从来见姐姐都是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即便是被我娘暗算了也没有多少怒色,更别提对其他人了。”他双眸弯弯,迎着寒月泛出晴波,潋滟生辉,“如今也算是第一次瞧见姐姐生气。” 无迹哑然,不懂这有什么好令他高兴的。 少年接着说道:“姐姐觉得被我所骗,所以怀怒,这也意味着——”他直直看着少女,声线微低。 “姐姐对我是不同的。” 无迹一愣,扭过头去:“我是因为被你骗了!所以才生气。” “那姐姐被别的人骗了,也像如今一样吗?” 少女顿住,刹那间她想到许多,说好听点她是老实,说难听点就是不够聪明,但从朱九真到金花婆婆,她被那么多人诓骗过,只有小昭——明明没做什么谋害却依旧令她心寒。 在灵蛇岛上得知小昭是为了夺取《乾坤大挪移》心法才上了光明顶时,她心头一冷,想到那些日子的善解人意与体贴入微,她只觉得更加烦躁。 都是假的。 自己只不过是他达成目的的工具罢了。 随即想到情浓时的虔诚与允诺,更是痛楚:那也是假的! 他若是在渡口就同韩夫人一起走了,自己也算是作罢,就当他的心机与这些日子的照顾相互抵消,但他没有!还重新跟着回了光明顶,所以这是他自己选的。 少女摇摇头,将那些迷惑想法扫清:“过往种种,我不想追究了,也不会问责。” “我只想问你,如今你为何又来光明顶?”她敛眉看着面前的少年,语气冷漠。 小昭对上她的目光后,苦涩的笑了下:“我说了,我是为了我的心。” 无迹拧眉,将心头隐隐的猜测压下,板着面孔:“什么心?” 小昭也不遮掩,直勾勾的看着少女:“一开始我就说了,所图的只有姐姐一人。” “那些承诺,早就在灵蛇岛上你谎言告破时就算不得数了!”她硬下心肠扭开脸。 虽然一直不愿承认,但是那晚答应周哥哥的婚约之定时,确实是有些无路可走:与赵瑾路不同、与空念世不容,少年又对她欺瞒诓骗,周之洛确实算的上良配。 少年苦涩的笑了下,额上勒着的银蓝发带微微闪过细碎的光,仿佛是他心中堕下的泪:“无妨,在我这里是作数的。” 无迹抿唇:“我已经与周哥哥定下婚约,不容更改。” “我知道。”他笑了下,眼眸弯弯,蔚蓝眼底却闪过些许悲光,“我没武功没计谋没身份,自然不敢奢求,所以只要看着姐姐过得好就行。” “我只要看着姐姐,圆圆满满的成婚便好。”少年笑的纯良至极,宛如风露清愁,惹人怜爱。 饶是无迹故作冷硬,都忍不住因他这番卑微神色而心旌摇曳。 敏锐察觉到少女隐隐动摇,少年立刻轻声开口:“姐姐,那些时日,我除了记下《乾坤大挪移》的心法后,再无半点隐瞒!” “无论姐姐信不信,那些欢喜、那些情动,都是我真心实意的。” “等到......等到姐姐安然成婚,我自会离去。”少年咬了咬唇,“好不好?” 无迹一僵,心头萦绕上种种情绪,似喜还悲,太过纷杂。 她伸手揉了揉额角,叹了口气后缓缓点头:“好。” 等到婚礼结束对二人而言也是个了断,也好令他死心。 作者:小狗的惯用伎俩,先留下来再说。 第一百一十章教中事务 年底了,光明顶上事宜众多。 之前无迹刚接手教主的工作后没多久就去了元都,后来又去了灵蛇岛,根本没什么空管理明教事物,都是由杨逍暂为处理。 近年抗元大业如火如荼,明教红巾军也愈发声势浩大,座下人马又因为率兵打仗屡建奇功,是以这事务之中又夹杂诸多战绩,着实看的令人头疼。 关键是这几日刚好是不悔妹妹的回门,杨左使根本没时间处理这些事务,无迹一个人对着案牍长吁短叹。 小昭进来换茶时刚好看见她皱眉盯着面前的文书,一脸凝重。 “姐姐怎么了?”少年轻声开口。 无迹看是他,犹豫了下,还是说道:“外公说,想让天鹰教重新并入明教之中。”那纸上正是天鹰教现任众位坛主与分坛弟子的统计。 小昭粗粗浏览了遍:“姐姐是怎么想的?” “我并不希望外公因为我是教主就将天鹰教并回。”她叹了口气。 少年笑了:“但鹰王一番好意,又是名正言顺,姐姐不知如何回绝。” 被他准确戳中心事,无迹点点头:“是啊。” “那便不并了。”小昭笑吟吟的放下那张文书,望着少女皱眉不解的神色,开口。 “既然姐姐左右为难,不如便将天鹰教称作明教在江南的分教,正好如今明教势大,教众等人还归鹰王管理,只是明教有令必行罢了。” “可外公说他年迈寿久,教中事务也不知还能管多久。”说起这,无迹的语气忍不住低落下来,生老病死,无力转圜之事。 “不是还有殷野王殷公子么?”小昭笑道,“殷公子在天鹰教中任内堂堂主,盛名威望不输鹰王。” 无迹想了想,也是。 “对了。”小昭缓缓递上一杯热茶,“锐金旗掌旗使吴劲草已经回了光明顶,我将倚天剑与屠龙刀交给他了,凭他的手艺要不了多久便能补好。” 吴劲草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铸剑冶刀的高手,倚天剑与屠龙刀交给他应该不会有失误,无迹点头。 “还有,年关将至,其他门派暂且不提,教主身为张真人的徒孙,理应奉上贺礼,正好前些日子风门门主奉上一瓶益寿养气的丹药,据说是西域供产,不如送去?” 小昭温声讲着其余琐事,无迹听着听着便驻手托腮看他,只是在要紧处点点头。 看着少年早早的将身边众多事宜安排妥当,少女觉得心里一下子轻松不少。 “教主!”门外的守卫进来,朝着少女半跪行礼,“洪水旗亳州分坛坛主徐寿辉等人前来求见。” 无迹一愣,只知道这徐寿辉在抗元大业上颇有建树,其余倒是不太了解,刚要开口便被一旁的少年拦下。 “知道了,教主暂有要事,着令他在议事厅等着。” 那守卫听了小昭的话也并未有任何质疑,知道这少年在教主身边侍奉已久,更是救过明教五行旗的,于是立刻点头:“是。” 等到守卫退去,无迹才开口:“怎么了?” “姐姐可知那徐寿辉是何人?” 无迹摇头:“只见过两面,知道他面相还算忠厚。” “他是亳州分坛坛主,与凤阳分坛坛主朱元璋二人,虽然在明教身份不高,但是在起义军中颇得声望。还有一件事便是——” “听说之前有一名丐帮弟子,拜入他门下,如今很得宠信,那人与姐姐你也有一面之缘。” “谁?” “陈友谅。”少年吐出这三个字。 无迹一愣,立刻想起灵蛇岛上那个的年轻男人,他不是丐帮之人吗?怎么会拜入明教呢? 少年也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偶然听洪水旗掌旗使说过此事,听说自从那人拜入后,倒是屡建奇功,是以徐寿辉十分器重。” “姐姐是否觉得他重情重义忠厚老实?”见少女点头后,他微微一笑,“姐姐仔细想想,当日他在灵蛇岛上使得什么招数?” 无迹皱着眉想了会儿,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那陈友谅站在丐帮兄弟身侧求谢前辈高抬贵手,左手是一招‘鹰缚兔子’,右手则背在腰后,姐姐可还记得?” 无迹一边回忆一边点头。 小昭继续说道:“若是谢前辈没有放过几人,那陈友谅动手反击该如何?” 少女皱眉:“会......左手抓着丐帮弟子,右手......” “我听闻丐帮有一暗器名为‘霹雳雷火’,威力震天。” 无迹浑身一冷,若是如此,陈友谅左手钳着丐帮之人扔向谢逊,借此掷出暗器,别的不说,但是他一定能逃脱出去! 好狠毒的心思,而且如此缜密,若非小昭点明,自己根本发现不了!时隔多日才发现的阴毒令无迹有些后怕。 小昭看着少女变换的神色,也有些沉默,这事儿当时并不止自己一人看出,赵瑾还朝着不远处的船工使了眼色,应该也是看出陈友谅非同寻常,只可惜当时遇上了波斯明教,不然那陈友谅应该是不能活着回到中原的。 而如今他离开丐帮拜入明教,想必因为灵蛇岛一事受了牵连。 “不行,那人阴险毒辣,也不会甘心在区区一个分坛坛主之下,我去找徐寿辉!”少女想明白后就要起身去议事厅。 少年原本想开口,但见她脸色凝重,只轻轻叹息了下也跟上去。 罢了,姐姐心思单纯,便由着她,好坏还有自己呢。 无迹刚到议事厅,中间站着的两个人便闻声而动,立刻向她行礼,左边身量较高的那个三十来岁的男子正是徐寿辉,而另一个二十七八一脸忠厚的则是陈友谅! 怎么回事?他怎么将陈友谅也带过来了? 少女一下不知如何开口,走上前坐下:“起来吧。” “教主,我是来带着陈先生请罪的。”徐寿辉起来后弓着身道。 无迹皱了下眉,陈先生?这徐寿辉对那陈友谅还真是尊敬。 “教主!”陈友谅立刻双膝跪地匍匐趴下,“在下之前在灵蛇岛对教主颇有不敬,早已知错,如今诚心投入明教,决意痛改前非,但求教主给予自新之路。” 无迹看着他这番捶胸顿足懊悔前尘之状,刚要出口的责问瞬间噎住,居然被他先声夺人了。 “是啊教主!属下此行也是为了请示教主!陈先生早就跟属下言明,当日实在是利欲熏心才对狮王不敬,如今还望教主看在属下的份儿上给陈先生改过自新的机会!”那徐寿辉也跟着开口恳求。 少女端坐主位,看着二人这番情状,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 虽然介意陈友谅之前的毒辣举动,但是徐寿辉特意带着他来到光明顶负荆请罪,若是不松口倒是显得她无容人之量;但若要她相信却也不太可能,人心岂是能朝令夕改的?她确实不太相信陈友谅能痛改前非。 一旁的小昭早就看出来她的左右为难,于是悠悠开口:“徐坛主言过了,身为区区分坛坛主,非要事不可求见教主,只是教主听闻这陈友谅拜入你门下,略有担忧才立刻动身赶来。” “却不料徐坛主与这人一同先夺教主声势,这倒是白白辜负教主一片心意了。”他拖着声音,意味深长。 “小昭公子言重!属下万万不敢!”徐寿辉听少年这番话后立刻也跪了下来。 “没有什么敢不敢的。”少年淡淡笑了声,“许是徐坛主在亳州大败元军,名望非比寻常,不甘心在明教继续做一个小小坛主了。” “这!属下不敢!教主您明鉴!”徐寿辉立刻变色,“当日歃血为盟,属下如何敢忘!” 他一说此事,无迹也想到执掌明教时与众人饮酒立誓的情况,神色间也隐隐有些犹豫,抬头看了眼一旁站着的小昭。 看少女动摇,小昭轻叹一声,悠悠开口:“既然教主有意饶过此事,那便算了。” “只是徐坛主切记,教主心善,旁人却不一定。” 少年别有深意,但徐寿辉丝毫没有察觉,只叩首跪谢:“多谢教主!多谢小昭公子!” 而他身旁的陈友谅也跟着叩拜:“多谢教主,多谢小昭公子!在下一定痛改前非洗心革面,在徐坛主麾下全心辅佐!报答教主再造之恩!” 等到好一阵信誓旦旦的许诺后,二人才离开议事厅。 无迹看着陈友谅的身影,总觉得有些不安。 少年笑了下:“若是姐姐不放心,那便给徐坛主一封暗信,要他不可轻信此人。但天下众生,生死有命,姐姐也不必强求。” “嗯。”无迹点头,确实,自己提醒后徐寿辉若还要一意孤行也只能怨他自己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色授魂与 经此一事无迹也看出小昭对这些事可谓是得心应手,行事又稳妥,天生便是适合当教主的。 一早继任时便她就对自己认知十分清醒,武艺虽高,但论起指挥谋略长袖善舞是根本沾不上边儿的,如今杨左使既然无暇管理,小昭又在侧,是以除了要紧的大事外索性都推给少年作罢。 其余人虽然觉得于礼不合,但小昭先是对五散人与五行旗都有救命之恩,后又与教主关系极为亲密,平日里处事谦逊之外也别有一番威严,所以也无人置喙。 一来二去,小昭虽然并未担任教中职务,但论起身份尊贵,堪堪在五散人之上。 而少女除却琐事后一身轻松,得了空便去修习《九阴》,等到突破四重时也迎来了除夕。 “姐姐。”小昭一大早就端着水盆进了内阁房中。 无迹正在束发,见了他有些讶然:“怎么是你送水?”往日都是由几个女教众服侍的。 一身月兰色锦衫的少年眉眼盈盈的放下铜盆,不答反笑:“今日除夕,姐姐还这么简朴可不好。” 他伸出玉雕的双手,接过少女手中的发带,十指做梳将满头青丝散落下来。 无迹刚要扭头就被他拦住:“姐姐别动。” 他的指尖轻盈柔软,梳过发丝时带起隐秘的酥麻,令少女忍不住有些惬意的轻眯着眼,静静坐着看他动作。 桌上的象牙梳被他拈起,根根梳齿从发根到发尾缓缓滑过,带起发间微微的清香。 无迹觉得脖颈有些痒,轻轻抿着唇忍住伸手的欲望。 “姐姐,我也不太会梳头。”少年轻声说道,“只是这些天跟侍奉的几个女教众学了一手,希望姐姐别笑我。” 铜镜只照的到少年脖颈之下,无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笑:“无妨,反正比我梳得好。” 小昭笑了下并不作声,开始专心为她梳头。 少女坐直盯着面前的铜镜,看着他十指如玉在泼墨青丝间灵巧穿梭,时而拈起一缕挽作小髻,时而挑出一绺垂至身前,等到发髻初成,他取了一条雪白银纱发带在脑后挽了个结。 他虽然灵巧,但是总归是男子,而且江湖人士向来不喜繁复华丽之物,所以梳的发髻十分简单清丽,除了那节发带也无甚装饰,愈发显得少女清水出芙蓉。 无迹微微侧头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而少年也弯下身,那双蔚蓝眼眸盯着镜中的少女目不转睛。 他的目光太直白,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 “姐姐天姿国色,我选的那些珠玉首饰半点也配不上姐姐。”他附在少女耳边轻声喃喃。 无迹忍不住笑了出来,小时候过的坎坷,所以她也渐渐不去注重衣着,但不意味着她对自己容貌一无所知。 殷素素生的极美,妩媚多姿,一双桃花眼含情带笑,而张翠山挺拔俊朗,一身凛然正气;她既没有母亲的妩媚,也不得父亲的一身正气,容貌气质倒是有二字可寻——清灵。 哪里有小昭说的天姿国色那么夸张! 何况与镜中真正算得上容貌绝美的少年相比,自己虽然算不上黯然失色,但也是不可相比的。 许是看出少女笑中并没有多少相信的意思,少年眼中流光缓缓溢出。 “可姐姐在我心中,便是天下绝色第一。”小昭轻轻开口,温柔的吐息吹拂在少女的耳尖,将那小巧耳廓染的微红。 “好了!”无迹轻咳了声,有些不自在的刚要起身,就被少年拦住。 “还有洗脸。” 他绞了热帕子递上前,无迹迅速擦了擦脸便要离开,却又被拦住:“姐姐等等。” 少年端上一旁的朱红托盘,上面各色炭笔、铅华、胭脂、香粉一应俱全,意味不言而喻。 看着木盘上摆着的各色粉黛,少女愣住,随即心中有些隐隐的紧张,毕竟是二八年华的姑娘,若非常年行走江湖,她怎么可能真的愿意每日束发男装呢。 “姐姐闭眼。”轻声的话语仿佛哄诱一般耳中,无迹带着些许不安,缓缓垂落眼帘。 就试试而已。 想必不会有什么。 眉笔留黛、胭脂染红。 少年的动作放的轻柔极了,仿佛面前是举世珍宝,稍微重一点点便会碎掉。 从眉尾到红唇,柔软的指腹轻轻沾上胭脂的浅粉,他将眼前微微丰润的双唇抹上诱人的水红。 无迹阖上眼,感受着面上仿佛清风吹度的细微动作,鼻尖是胭脂香味。 “好了。”轻柔到仿佛叹息一般。 少女缓缓睁开眼眸,看见镜中时不禁愣住:似乎没什么变化,但似乎又处处都变了。 眉如远山染墨,唇如绯云点红。 微睇绵藐,色授魂与。 “很漂亮。”少年喃喃道,二人的视线在镜中相触,而后交织。 无迹被他眼中的惊艳之色迷惑,并未移开目光。 从虚幻到现实,从镜中到相对,少年凝着她的眼眸,蔚蓝眼底的惊艳逐渐变的迷蒙,而后是情动。 姐姐...... 他无声开口。 按捺不住内心的欲望,仿佛是被面前清丽的少女夺去魂魄,他忍不住轻轻俯身。 在少年的薄唇即将覆上那抹绛唇时,少女恍然醒悟,慌乱扭过头去。 “小昭。” 听见这声后,少年也是立刻醒悟,心头一慌,立刻要解释:“姐姐,我!” “好了!”无迹抿紧唇,刚刚不是他一个人的错,“到此为止吧,我还要去后山练功了。” 说完便扭头就走,青丝与银色发带交织飞扬,随着身影消失不见,瞬间室内只剩下少年一人。 薄艳无双的少年独对空镜,拧起眉头,十分懊悔的攥了攥手心。 是他冲动了。 原本不应该俯身去吻的,但...... 他脑中缓缓浮起刚刚少女眉眼含情黛眉红唇的模样,心头涌出的渴望与隐隐烦躁揪杂,根本无法静下心来。 他低估了少女对他的影响,也低估了自己对她的渴求。 第一百一十二章暗淡除夕 经过早上那番事后,无迹心乱如麻,连带着除夕也过得颇有些浑浑噩噩。 原本以为好不容易能与外公杨左使等人相聚一回,却没想到先是殷黎称病、因为早上的事她又躲着小昭,而外公嘴上不说但还是记挂江南的舅舅,义父似乎心中也藏着事有些郁郁寡欢,五散人倒是一如既往地热闹,但如今时局动乱,众人也不过是在大堂宴中闹上一闹便作罢。 少女默不作声的饮了一整壶酒后就要起身,一旁的小昭早就看见,连忙伸手要扶,却被她身姿极快的躲开:“不必。” 少年愣愣的看着自己僵在空中的双手,涩声喊了句“姐姐”后,就见她神色不虞的揉了揉额角,冷淡说了句:“我还有事。” 他们这番动静是在主座之下,但众人纷纷对这位天纵奇才的少女教主颇多关注,见二人这番纠缠,也不知道中间是何矛盾,于是各自收回视线默不作声,就当没看过这事儿。 无迹白衣身影杳然离去,锦兰衣衫的少年微微低头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最后还是杨逍看不过去:“小昭公子,这些日子你替教主为明教尽心尽力,我先敬你一杯!”他一向聪慧,将二人牵到一起,少年自然不会拒绝。 小昭在阴影处扯了扯嘴角,走到座前举起杯盏,眼神中对着少女展露的落寞尽数掩好,端着淡淡的笑:“多谢杨左使。” 殿中重新又热闹起来。 无迹不怎么擅长饮酒,只不过因为今日心中有事才闷闷喝了一壶,但她武功非比寻常,一整壶下来也只不过有些微微醺。 身后是众人推杯换盏的吵闹声,她有些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看着院中头顶的寒月,一时间有些茫然。 她确实情绪不佳,只是并非对小昭,更多的还是自己。 明明已经和周哥哥定下媒妁之言,又为何要心旌摇曳? “......怎么回事?” “属下不知!但是......不让别人.......” 不远处有人在窃窃私语,隔得有些远所以听不太真。 无迹循着声音走过去,见到是光明顶上的医师木逢春与一旁的护卫教众,据说木逢春在之前跟着神医胡青牛学过一些时日,后来胡青牛去了蝴蝶谷后他就留在光明顶继续钻研医术,明教有什么疑难杂症也都会请他来把脉。 “怎么回事?”无迹从阴影处现身看着二人。 这倒将木逢春与那护卫吓得不清,看见是平日里深居简出的教主后立刻下跪:“教主!” 无迹皱了下眉:“你们在说什么?” 那护卫看了看木逢春,才回答:“禀教主,属下是鹰王身边十六暗卫中的隼一,奉命照顾殷小公子,但不知为何小公子的伤势越来越重,在下不敢擅自惊扰鹰王,便先来找木医师看看。” “是!”木逢春接着说道,“之前在下为殷小公子诊脉时并未发现不对,身上毒已散去,只有些内伤,疗养几日便能痊愈,但不知为何隼一突然说殷公子病情加重,连床都下不来了。” 无迹越听越皱眉,殷黎的毒是自己亲手解的,他身上的内伤也是自己喂了疗伤丸,不出意外顶多今日便能痊愈,怎么可能会恶化! 刚刚听外公说他身体不适还以为是不想看见自己,没想到真的是病情加重。 “我去看看!” “怎敢劳烦教主!”隼一连忙开口。 无迹顿步觑了眼他,还未开口就被木逢春打了圆场:“教主医术绝顶,若是教主亲自去看,那属下就偷个闲了。” 少女听他这话后才收回目光,朝着一旁的天光阁中走去。 等到少女的身影消失不见,隼一才忍不住开口:“木医师?” “你们习武之人,都这么笨么?”木逢春有些嫌弃的看看他,“教主很明显今日心情不好,你还非要冲上去拦着。何况她与殷公子之间是什么关系?那可是如假包换的表兄妹,她说去看殷公子还轮到你说话?” 隼一立刻讷讷点头:“是,是!”然后又想到什么愣愣问道,“那我,我还要不要去守着?” 木逢春实在没见过这么蠢的,反而被气笑了:“你说呢?你是论医术比得过教主还是论武功比得过教主?还有,我刚跟你说的你忘了?教主不太高兴,你最好别往她眼前凑!” “是了。”隼一听得连连点头,“多谢木医师。” 木逢春闲散提步:“还是找个地儿喝酒去吧,今儿可是除夕啊。” 殷黎身上带伤,所以住在僻静无人的天光阁后园疗养,因为是辞旧之夜,男女教众纷纷都回房自乐去了,所以这处更加寂静无人,周围路上也只有淡淡灯笼光亮。 无迹想到殷黎平日性子就冷,但本该团圆的除夕居然也孤身一人呆在这儿,不免有些难受。 刚走到屋檐下时又纷纷扬扬的下起雪来,雪花如鹅毛般飘落,将本就凄冷的园子埋上刺骨的寒。 她叩了叩门,没有动静,想到隼一说他已经病到下不来床有些心急,手下使了点劲儿直接推开双门。 屋内漆黑一片,不知道是为何也没掌灯,死寂一片,又冷又静,丝毫不像病人住的地方。 少女立刻弹指点灯,昏黄的烛火晃晃悠悠的立起来,将周围渐渐照亮。 屏风后,一旁斜倚在榻前的少年听见这番动静后缓缓回过头,依旧一身黑衣,束着窄窄的腰线,更显得腿长肩宽,正坐在后窗看着洋洋落下的大雪,脸色苍白至极,比窗外雪花有过之而无不及。 无迹走过去,俯视着他:“你的伤势如何了?” 少年只冷冷瞥了她一眼,并未回复,兀自转回头去看窗外的落雪。 少女皱了皱眉,但依旧按捺住性子:“我听隼一说你病情加重,怎么回事?” 殷黎没有回头看他,因为病痛折磨愈发分明的下颌线泛着要割伤人的锋利:“关你什么事。” 他的声音冷极,半丝人情味儿也没有。 无迹有些焦躁的抿了抿唇,但看在他生病的份儿上依旧忍着怒火:“手,我把下脉。” 听了少女的话后,殷黎侧头,眼底是倨傲的讥诮:“不用惺惺作态,用不着你在这假好心。” “惺惺作态?”少女咬了咬牙,眉头皱的死紧,“我对你何曾有过惺惺作态!” 她压着怒意不欲与他起任何争执,直接要去捉他的手腕,却被少年眼疾手快挡下,但论起手脚功夫怎么可能比得过,于是只五六招后便被无迹捏住脉门。 双指一探,少女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而殷黎的脸色也愈发煞白,胸膛有些不正常的起伏着。 无迹咬着牙,双眸死死盯着他,一个字一个字从齿间挤出来:“七虫七花毒?你怎么中的?” 少年丝毫不见任何异色,慢条斯理的挣开桎梏收回手:“关你什么事?”这是他今夜第二次说这句话,只是这次他又半是冷笑接了句,“你在意我?” 无迹一愣,无声抬眼看他,正好撞见他今晚第一次正视的眸光,桃花眼是强撑的狠厉,但细细看去瞳孔微颤,明显暗藏不安。 少女缓缓阖眸,吐出一口气,将心头的怒意与焦躁堪堪散去些,继而抬眼看着少年—— “在意。” “现在可以告诉我解药了吗?” 光明顶上不可能有人专门给他下这刁钻至极的毒,所以只能是殷黎自己,少女虽然医术卓绝,但是如果不知道七虫七花配方,费劲万难也配不出解药。 少年轻轻闪了下长睫,轻微仿佛倏忽振翅的蝶,那双桃花眼里切肤的冷锐渐渐散去,他缓缓起身,走近。 俯身。 待毫无血色的双唇贴上少女的唇角时,那股子冰凉的冷让无迹忍不住一僵。 “这样,你就肯告诉我了?”少女直直看着他,眼底是昏暗烛光照不清的重重阴影。 少年没有开口,只无声的看着她。 第一百一十三章横波入鬓(殷黎) 见他并不言语,无迹轻轻闭眼,神色隐隐,当那双灵秀双眸重新睁开时,黑衣少年只觉得胸前衣襟一紧,还未回过神便被一把拽过去堵住双唇。 这道吻来的急如骤雨,裹着残余的酒香,轻咬着少年的唇瓣,将那泛白的薄唇染上洇红湿意后重重咬了口,而后探进他温凉的口中。 殷黎只觉得眼前一切如梦似幻,怀中少女纤细的腰肢、鼻端隐隐的清香与眼前震颤半敛的长睫,直到唇上传来有些尖锐的痛后他才确定,原来不是梦。 他轻轻抬手,小心翼翼半揽着她的腰,开始生疏笨拙的回吻。 两条腻滑的舌纠缠着。 原本雪洞一样清寒的室内骤然春情泛生。 那吻渐渐凌厉起来,两人一个心中半怀怒一个更是早就有妒意,愈发借此宣泄,于是纠缠的狠,不分彼此,直吻到呼吸不顺。 少女喘着气从他怀中抬头,还没细喘两声便被重新捏了下颌吻了回去。 经过刚刚的动情,他的唇舌不像刚刚那般冰凉,带着些许温度,渴望至极的咬着她的唇瓣舌尖,深深舔过舌根与上颌。 她不温柔,他亦生疏。 难免唇齿相碰,在欲色纠缠间更夹杂着细微的痛楚。 少年紧紧揽着她的腰身,带着蔓延的占有欲,二人密不可分的一同滚落到室内的床上。 帘帐被纤白的手指攥着,而后扯下。 随着轻柔帷幔落下之时,刚刚大开的门窗也随着“砰”然一声合上。 窗外雪色盎然,室内春情正浓。 腰带、外衣、裙衫、长靴、内衫种种衣衫,都顺着床沿缓缓滑落到地上。 细喘此起彼伏,分不清是谁唇边逸出的。 她低着头,俯视着身下少年玉白的躯体,纤细的食指轻轻点过他瘦韧的腰腹,在腰间肌肉的弧线处流连滑落。 殷黎抿着唇,感受着腰际的细痒,等到少女变本加厉在那处呵气时他再也忍不住,一手攥紧她不安分的右腕往怀中一带。 阴阳相触,无可忍耐。 唇上的滚烫渐渐蔓延,从他的舌尖,传到少女的唇边,而后是秀气的脖颈,分明的锁骨,最后啮上圆润的肩头。 “唔——”感受着胸前挺翘的红樱被含进湿热的唇间时,她闷哼了声。 吮吸啮咬,对娇嫩的鸽乳来说有些痛楚,无迹难耐的伸出手攥出他的长发,感受着手心顺如绸缎的墨色发丝,少女抿紧唇喘了口气。 “嗯!”他咬了那樱红茱萸一口,长发立刻被少女攥紧,微微的痛楚由她自他,二人一同品尝坠落。 翻身将少年按到床上,对上那双潋滟横波的桃花眼时,少女连呼吸都是一窒。 从未见过,他这番模样。 水光滟滟,情波粼粼,渗出的氤氲湿意打湿了墨羽长睫,将那眼尾的眼线晕染的愈发浓丽,眼睑下红意沄沄,恣恣盈盈。 少年向来乖戾的面容上,此刻写满了对她的爱欲与沉迷。 真是......美丽。 她缓缓伸出指尖,描摹着他的眉梢眼尾。 仿佛万丈冰原上只为一人盛放的艳花,世间独你、仅你、唯你可窥见他的无双妩丽。 被蛊惑一般,少女俯身吻着他。 身下的少年虽然无比渴求,但却意外乖巧的按捺住欲望,承受着少女给予的欢愉。 她轻轻咬了咬唇,细细吸了口气,张开身下湿红小巧的粉穴,颤颤将他的欲望一寸一寸吞下。 “唔。” 二人齐声闷哼,少女蹙着眉,攥着身下的锦被;少年抿着唇,握紧手心的腰肢。 有些胀,有些满,她皱着眉,咬着牙狠下心一鼓作气将身下硕大尽数含住。 有些紧,有些热,他忍着痛,拢着眉感受着少女将他全部欲望缓缓裹挟。 呼吸由喘息变为轻颤,无迹眨着眼睫,还没适应便被默不作声的少年揽着腰肢颠倒过来,修长的大腿被迫盘上他瘦韧的腰肢,少年开始属于他的挞伐。 纤细的十指握不住身下锦被,为了不溢出呻吟,她开始咬住下唇。 少年俯下身,将肩头送到她唇边,随着肩上细细的痛楚传来,他的动作愈发凶狠。 她本该就是自己的。 无论是陈娇娇还是张无迹。 一早便说过,要么得到她,要么死,他只有一条路。 除此之外是甩不开他的,就像附骨之疽,今日是七虫七花毒,明日是绝命散,后日是散魂丹,他还有许多毒,只要少女还不忍,他就与她生世纠缠。 头顶上月白的床幔晃动着,在少女眼前幻化纠缠成了他的眉眼,右手被迫十指相扣,过于激烈的顶撞令她有些意识迷离,和着刚才残余的酒意,昏昏沉沉的侵袭着她的意志。 殷黎咬着唇,忍着五脏六腑处传来的痛处,毒药是自己亲手调配,特意挑了慢性折磨的几味,如今顶着濒死的痛意与此生挚爱肆意交欢,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了却平生的快意。 痛,却欢喜。 “滴答——”轻微的细碎晶莹,从他的额角滑落鬓边,再轻轻溅到少女晶莹的锁骨上。 仿佛被那滴汗珠吓到,她轻身颤了颤,将花道内裹挟的更紧。 黏腻的水声骤然变得吵人,殷黎遽然压低眉眼,毫无遮掩的欲色将他脸上显出几分令人生惧的贪婪。 动作狂乱,情欲四散。 少女感受着胞宫/口在一次比一次的顶撞下堪堪打开,还未来得及喘息便是肆意侵入。 “嘶——”她轻轻吸了口冷气,十指纤乱在他背后滑过,将少年瘦韧完美的脊背划出道道红痕。 被那阵痛意激得尾椎一颤,他狠狠抵入又毫不留情的抽出,数次后在少女绞紧的甬道内,在爱液的淋漓中,抵着深深处终于射出。 被那阵炽热的精华烫的一颤,无迹忍不住咬住他的肩头,脑中一片空白。 直到情事暂歇,凌乱的呼吸也渐渐回到正常,殷黎看着少女,刚要开口便闷声咳了两下。 无迹连忙支起身握着他的脉,而后抿唇,因为情欲未褪所以眼尾并未泛冷,清越的声线更是泛着喑哑:“配方。” 他中了毒,动情后更是气血紊乱,毒素更是游走全身,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到现在这个地步的。 少年抬起眼,将唇边逸出的血迹轻轻擦去,并未开口。 “你!”无迹眯起眼,“你什么意思?说话不算话?” 见少女神色真的带上怒意后,他这才确定她是真的在意自己,微微提了下唇角,握着她的手腕。 在那玉白的手心中,一笔一划写下。 “龙血树” “断肠草” “情树” ...... 整整一十四种,正是七虫七花毒的配方。 无迹目不转睛将这配方记下后才抬头看他,一时间也不知是生气还是该佩服他,这几种毒草毒虫全是慢性,虽不会立即致命,但是痛楚却并非常人能忍,也亏他刚刚能...... 她抿着唇起身,随手拾起一件外衫穿上。 “你去哪?”声线微弱,很明显是毒入五脏意识模糊了,无迹看着他攥紧自己衣角的右手,俯身替他盖好被子。 “我去煮药,马上就好。” 殷黎似乎陷入昏迷了,脸色雪白,却依旧紧紧攥着她的衣襟不松手。 少女叹了口气,解下刚刚系好的衣带,转而去寻另外的蔽体之物。 第一百一十四章四月之约 等殷黎重新恢复意识时,映入眼帘的是暖意融融的烛光与炭炉,不远处的少女正弯腰端起木几上的青瓷碗。 无迹看他缓缓睁开眼后也松了口气,刚刚还苦恼要怎么喂他喝药,现在他醒了倒是省事儿。 将手中温热的药递到他面前:“醒了正好,喝药。” 殷黎缓缓支起身子,无迹看着刚刚自己亲手帮他穿上的亵衣从肩头滑落,露出左肩上那一寸小小的牙印,立刻有些不自在的躲开目光,双眼只盯着手中的漆黑的药汁:“喝......喝药。” 少年不紧不慢拢好衣襟,沉默盯着她手中的药碗,并未接过。 无迹等了半天,见他毫无动作,忍不住皱起眉:“已经不烫了,快喝。” 他捂着唇闷声咳了两声,原本瘦韧结实的身子不堪的晃了下,眼尾泛上不正常的红晕。 少女知道他要是再拖着会愈加严重,于是有些心急,一把握着他的手腕,将药碗抵在他唇边:“喝药,听懂了吗!” 殷黎抬起眼冷淡至极的扫了眼她:“我只说给你解药,并未说我要喝。” 无迹顿住,简直是被气笑了:“你喝不喝?” 他一挥手就要挣开钳制,却被少女眼疾手快拦住,一个反手缚鹞将少年的手腕按在一旁的床柱上,她对着药碗含了一大口后立刻俯身堵住他的唇。 殷黎原本颇有些宁死不屈的挣扎,却在她双唇贴上来的那一刻僵住动作。 温热苦涩的药汁从她口中缓缓渡来,他卷舌欲挡,却被少女纠缠住舌尖。 被她缠上,他哪里还有丝毫的抵抗之力。 每一滴药汁都是在二人唇齿之间纠缠后,才被少年不情不愿的咽下喉管。 最后一口被送入他的嘴里,少女感受着口腔中蔓延的苦涩,皱着眉轻轻移开唇。 啧,太苦了。 若非殷黎脾气差,她是绝对不想用这个法子的。 因为汁液浸染,二人的唇上无一不是水光淋漓,带着浓郁药香,无迹缓缓收回手,目光凝在少年白皙的脖颈上,见那凸起的小巧喉结轻轻滑动后,才确定他尽数咽下。 双睫若蝶翅轻轻翕和了下,她目不转睛看着那喉结处的浅浅牙印处,无法移开目光。 那是她刚刚亲口咬下的痕迹。 殷黎紧紧盯着她的神色,桃花眼中隐隐微光流动。 少女攥了攥手心,哑声:“你之后好好喝药,别再做这种事了。” 他不答。 无迹无力叹了口气:“你就当,我不值得罢了。” 话音刚落,少年立刻低声笑了,看着她的眼中是讥诮的嘲讽:“不值得?我身上哪处不是你留下的痕迹,现在说不值得?” 无迹立刻哑声,确实她理亏的很。 原本这种事是女子吃亏,如今看着他身上斑驳的牙印与指痕,自己倒真是成了那禽兽之人。 见少女神色中是显而易见的愧疚,殷黎抿紧薄唇:“跟他退婚。” 无迹一愣,抬头看他:“不行。” “为何不行?”他逼近,那双桃花眼又化成锋利的薄刃。 少女拧着眉:“已经定下了,若是退婚,他岂不是成了江湖笑柄?” “此事没几个人知晓,你怎么知道他会成为江湖笑柄?”少年咬牙。 无迹哑然:“这,这,反正是不行!若是退婚周哥哥便是背叛师门,是要自刎谢罪的!” 殷黎冷冷弯起唇角:“好,你不退婚,那便是还要违背与我约定了。” “你走吧。” 无迹立刻反应过来他的言下之意:今日饮毒必定不是最后一次,顿时心头蔓延上一股无力。 当日她在蝴蝶谷求医,看着胡青牛与爱妻王难姑二人明明想爱却并不和睦,甚至还饮下七虫七花毒觅死,虽然只是计谋一场,但是其中也不乏真情所想。 那个时候她就疑惑,为何二人明明相爱却非要一个饮毒一个解毒,不得安生呢? 现今看着殷黎的模样,她似乎有些懂了。 少女长长叹了口气,坐到床沿看着他:“为什么呢?非要如此执着?我自问并不值得。” 殷黎抿唇不语,长睫遮住桃花眼,在灯光辉映下在脸上留下两排密密阴影。 “论家世样貌,你都有远比一个张无迹更适合的人选。”她声线落寞,“如今只不过是正当少年,才觉得非我不可。” 听了她的话后,少年抬眼,唇角略弯,依旧是熟悉的冷笑:“我14岁初遇你时就再无他想,情窦初开是你,彻骨心动也是你,到如今整整七年,我丝毫未入眼过他人。” “如今你说我正当年少一时冲动?”他皱眉望着,眼中是痛楚的愤色。 少年倨傲寡言,如今这番直白到不行的话说出来,倒是让少女顿在原地愣愣的发不出任何声音。 二人之间气氛骤然僵持,是炭火也点不化的寒冷。 少女无措的收回目光,默不作声。 殷黎平生最恨她不言不语的模样,俊容上的冷意愈发加重。 就在满室寂静中,忽然从外面传来爆竹烟火声,是除夕已过,子时将至。 无迹一愣,朝着窗口看去,刚刚因为顾忌少年有伤所以门窗紧闭,她轻轻走上前,伸出晶莹的指尖,推开窗棂。 顿时,外头的烟花声立刻清晰了不少,一朵一簇,五颜六色的绚烂,照的满堂皆辉,鼻端也是爆裂开来的火药味儿,很是热闹,甚至将寂静的屋内也染上些微喜庆。 少女仰头看了会儿烟花,回头又看着床上的殷黎,他一身雪白绸衣,正靠在床栏上看着窗边的自己,外头升起的五色烟火将他的五官描摹的绚丽无比。 无迹定定看着他,然后缓缓走近,低头与他双目对视,轻声:“新年快乐,表哥。” 她极少叫他表哥,是以那双映着烟火与烛光的瞳仁轻轻颤了颤,但依旧抿着薄唇并未开口。 少女不知怎的,突然就是想听他的回复,他嘴硬不肯开口,她自然知道如何叫他软下性子来。 低下身,仿佛垂怜一般,她吻了吻少年转凉的唇角,好一阵厮磨后,她又在他反客为主之时轻轻退开。 红唇开合,在热烈的爆竹声中,她又说了遍:“新年快乐,表哥。” 她一定要他开口,二人情谊都未宣之于口,但是少女的意思很明显:她退不了婚,又不想要他继续折磨下去。 那双桃花眼已经渐渐由清澈转为幽深,他抿了抿唇,似乎在感受刚刚片刻的短暂欢愉。 “......可以不退婚。”他哑声,他也看出来少女的为难。 少女一愣,眼底喜色还未展露就听他继续开口:“只要那个姓周的不介意就行。” 介意什么? 无迹皱起眉,刚有些疑惑便看见他眼底毫无遮掩的深沉欲色,她深深吸了口气,满脸是不可置信。 颤抖着嘴唇,磕磕绊绊的开口:“怎...怎可,那,那可是违背伦常的!你!” 他满不在乎的勾了勾唇角,打断少女的话:“我不在乎,人伦纲常从未入过我眼!” 殷黎眉眼间是令人背后发寒的乖戾,他弯眸露出一个算得上美好的笑:“新年快乐——” “表妹。” 他第一次叫她表妹,两字缱绻生情,在唇齿间游移吐出,泻出带着药香的温热呼吸,却令无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她有些害怕,下意识攥紧他的衣襟,薄薄的绸衣在她手中皱卷的不成样子:“不可......” 殷黎低头看了眼她的手,又抬头看着她的眼,捕捉到少女眼底的惊颤与恳求时,他抵了抵后牙。 在二人目光交接处的你来我往后,在看见少女惊颤时渗出的眼波后,他冷叹了口气,率先屈服。 “我可以给你时间考虑。” “来年四月,我等着你的回复。” 第一百一十五章新历初日 新历第一天,少女就找到了暂居天光正殿的白眉鹰王,有些踟蹰的开了口,大意是新历之初不知江南的舅舅如何了,又逢乱世,心里有些不安,刚好表哥身上的毒也解了,不如早回江南。 白眉鹰王愣了下,察觉到少女似乎有些难言之隐,虽然心里奇怪,但于公于私都无法拒绝,于是也点头:“正是,我刚才也想着要跟你辞行。” 少女抿了下唇,还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又听到殷天正犹豫开口:“我听谢三弟说,你与那昆仑掌门,定下了婚约?” 无迹一顿,然后沉默的点点头。 “啊,那孩子也不错,之前见过,模样品行身手都不错,虽然配你还有些不足,但已经是万中无一了。”殷天正笑呵呵说道,“可定下什么日子?” 少女抿着唇摇摇头:“还没,诸事未毕,大婚不妥。” “哎~此言不对!”他笑着捻了捻胡须,“虽然无迹你心志远大,但是总要顾忌些年华,既然你与那周公子两情相悦,此事还是早定为好。” 白眉鹰王虽然一世豪杰,但子嗣颇为惨淡,唯有一子一女不说,女儿早在十几年前便自刎而亡,留下个虽然命途多舛的外孙女儿;而儿子又眠花宿柳,之前因为二房将正妻逼死,所以唯一的孙子也叛家而去,如今虽然回来了但是亲情淡薄。 偏偏他年纪又越来越大,已经渐渐有力不从心之感,所以现在十分艳羡他人能子孙满堂含饴弄孙,对无迹这番婚约也颇有些上心。 “等到婚约定下后,外公给你主婚!” 无迹看着殷天正喜气洋洋的神色,心底更是低落几分,掩下不表,只低头称“是”。 一连几日,她都借口出门躲开众人,一直到初六那日白眉鹰王启程都并未露面。 天鹰教一行几十人,牵着马下了光明顶,却只有杨逍范遥与五散人来送,免不了有人暗自生疑。 殷天正笑着摆摆手:“昨夜教主已经送过了,说她今日有事,也不便前来。” 杨逍笑着拱手:“那便祝鹰王一路顺风。” 众人纷纷翻身上马,殷天正看了眼一旁牵马未动的青年:“阿黎,怎么了?” 殷黎似乎回过神,收回目光亦是翻身上马,一身利落黑衣倏忽飘扬垂下后,端坐马上,瘦腰长腿愈发显眼,配上他冷淡倨傲的神色,愈发显得俊美无俦、恍恍夺人。 等到天鹰教一行渐渐远去后,众人才重新往光明顶走去。 “哎杨左使,教主有何要事啊?”韦蝠王看着一旁的白衣男人。 杨逍还未开口,一旁的周颠嘿嘿笑了:“这你都不知道,蝠王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 “什么意思?周颠你小子知道?”韦一笑瞪着他。 周颠又嘿嘿笑了两声:“这是当然!” “别卖关子!快说快说。” “哎呀,教主不来,那肯定是躲着人!哪有什么要事,最近这些事务不都是递给杨左使和那位韩公子了嘛!” “躲着人?教主会躲谁?” “啧啧,我说蝠王,你这轻功天下一绝,但论起这脑子可配不上你的轻功啊!” “好哇,周颠你小子嘲笑我!” 眼见着两个人要掐起来,杨逍出声:“好了!光明顶上还有战报,你们要是闲得慌不如去濠州!” “嘁!”周颠以前看不惯杨逍,现在虽然勉强共处,但是也不肯顺着他,翻了个白眼就往前走。 韦一笑连忙追上:“哎,你还没说完呢!教主躲着谁?” 众人渐渐远去后,十丈外松树枝上缓缓站着的一个身影才动了动,看了眼天鹰教远去的背影,轻点足尖,顷刻间已是数里之外。 少女刚回到院中,正好遇见谢逊。 “无迹孩儿,刚巧遇见你了。”谢逊回到光明顶后重新梳洗,远比之前在冰火岛和灵蛇岛上疯疯癫癫的模样正常许多。 “我来了好几次都没找到你,小昭那孩子说你天天早出晚归,他也许久没见过你。” 无迹含糊转开话题:“义父找我何事?” 谢逊率先坐到一旁的石凳上:“我有话想对你说。” 少女见状也察觉此事非同小可,立刻正色:“义父请讲。” “你也知道我前半生杀孽太重,如今垂垂老矣,老是忍不住回想当年空见师父劝我苦海回头的时候。” “年轻时因为成昆作恶,所以我也杀人如麻,只为了将他引出来,现在想想倒真是后悔。” 无迹从没见过义父桀骜的脸上有这般悔过之情,心里微涩。 “我现在自然也想手刃成昆,但是却不能不管我做下的孽。” 少女心头涌上一丝不安,她喊了声“义父”,却被谢逊接下来的话打断。 “要论我生平最对不起的,便是少林了。”谢逊叹了口气,“我也知道你将我带到光明顶就是为了避免少林来寻仇,但空见是少林得道高僧,因为引我向善而被活活打死,这不共戴天之仇,你拦得了一时,也拦不了一世!” “我谢逊已经是个老头子,不值得你们双方如此斡旋。”他年近六十,笑的两声依旧身如洪钟,“因果报应,我谢逊一人担了。” 无迹抿了抿唇。刚回中原她就想起义父与少林之间的恩怨,于是也暗中嘱咐杨左使,关于金毛狮王回归明教一事不可泄露,原本以为是瞒着义父,没想到他老人家看的这么清楚。 只是,双方斡旋是什么意思? 似乎察觉到少女的疑惑,谢逊坦言:“怎么?你不会真以为咱们明教上万教众的口风这么严实吧?”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而且少林可是中原第一门派,想必早就知道此事。至于迟迟没有动静——”他笑了下,“想必是那位空念小师父的功劳。” 无迹愣住:“怎么会?” “不然少林还有人有资格在方丈面前谏言?又有谁有这样的好心与魄力,夹在明教和少林两大门派之间?” 无迹愣愣盯着石桌,没有回神,脑子里全都是当日渡口自己与他诀绝的模样。 “无迹孩儿?” 少女被唤回神:“义父,我在听。” 谢逊点点头:“我打算,不日前往少林请罪。” 无迹心里一紧:“不行!那群和尚......”别的不说,那个空智便是天底下第一严苛的!要是义父真的去了少林,绝对会凶多吉少! “无迹!”谢逊正色,声音铿锵有力,“大丈夫生在世,就是要问心无愧,空见大师得道高僧,你如果真的认我为义父,就不应该横加阻拦!” “何况我早就有此想法,只不过心里还惦念着你,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少女发不出声,她的理智告诉自己,义父这是恕罪,乃是江湖上名正言顺的事!但她在私情上又无法认同。 倘若义父真的死了呢? “就算是死,也是应当的。”谢逊脸色淡淡,“我之前杀了那么多人,现在以命偿命,又有什么可说的?” “无迹,别婆婆妈妈,你如今是明教教主,不是什么小女儿家家的。” “你婚约也定了,我也放心了,也有颜面去见你爹娘。” “别哭。” 无迹抹了抹泪,点头。 “相反,你应该为我高兴。” “你的义父,终于不再是个疯疯癫癫的胆小鬼了。” 谢逊坚定的声音十分有效的抚慰了少女的心境,人终有一死。 何况自己跟着义父前往少林,若真是打几棍刺几下也算了,要是那群和尚执意杀人,自己先搬出万安寺营救之功,再动手救出义父,那群出家人不是慈悲为怀吗?应该也不会赶尽杀绝。 这样想着,她也渐渐松开眉头。 反正不可能叫义父真的以命偿命就是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大雨滂沱 听闻元朝兵马大元帅亲自出征,战事吃紧,前线似乎并不顺利。所以杨逍范遥等人去了濠州,而五散人则各自分散去了汴梁、凤翔、阜南等地。 无迹心中记挂着义父与少林,更有杨左使还谏言说什么教主理应坐帐中军,所以她并未一同前往。 各地战火四起,众人离乱,也不知故人如何。 无迹仰头看了看天色。 如今冬末,光明顶上却不再下雪,而是阴云密布,看起来似乎是要下一场大雨,有些奇怪。 但想到如今时值乱世、气象大乱,也便没觉得多少离奇。 少女拍了拍身上的雪沫,站起身。 她自从过了除夕后几乎没在房中待过,如今杨左使等人走了,更是行踪不定,时常在山间一转就是半天。 天色将晚,又要打雷下雨,还是早些回去。 隔了快一个月,躲也躲够了,两个人想必都冷静了些。 少女看着天边厚重的黑云,轻轻吐了口气。 “教主回来了?”屋子里那个名叫洗玉的女教众十分惊喜的朝着她行礼,“我还想呢,今儿天色不好,教主一定会早点回来的。” 无迹摆摆手示意她起来,一早就跟他们说了不必行礼,但是却没人听从,每次见了都要跪上一地,这也是她不想见人的原因之一。 “教主,这是韩公子留给您的粥。”洗玉笑眯眯的将小火偎着的粥盛了碗端上去。 少女顿了顿,每天回来,无论多晚都会偎着一碗鸡丝粥,有时候是放在食盒里保温的,有的是炖在屋内的炭火上。 明明这些天的教中事务越来越多,自己也躲了二十几天,他偏偏还要抽时间炖粥。 无迹看着白瓷碗中浮动的月白珍珠米和黄蕊鸡丝,伸手接过。 忽然窗外打了一声雷,眨眼间便开始下起瓢泼大雨,噼里啪啦,很是磅礴。 少女收回目光,心里忽然想到什么,反常至极的问了句:“小昭呢?” 洗玉单纯至极的扬眉:“韩公子今日去巡视了,说是以防万一,要调整一下光明顶山路上的布局呢!” 这么大的雨,她轻轻拢眉:“还没回来?” 洗玉摇头:“没呢,中午就走了,想必也快回来了。” 少女点点头放下瓷碗:“烧水吧。” “哎!” 眼见着雨越来越大,丝毫没有停息的模样,少女原本想着沐浴更衣,现在到有些不安了。 山路有些险峻,又是这么大的雨...... “小昭身边跟着谁?”她又开口问身边的洗玉。 单纯的少女摇头:“好像也没谁,就跟了两个侍卫。” “那怎么现在还没回来?” 看着一向敬仰的教主皱起眉,洗玉也凝重起来:“属下也不知道,按理说应该在天黑之前就回来了啊!” 无迹拧眉想了会儿,瞬间夺门而出。 那倾盆大雨打在身上真的有些隐隐作痛,无迹只头上带了个斗笠,可雨势太大,冰凉的水珠纷纷顺着缝隙流了下来。 按着上山的路线找着,天色太暗了,雨声又嘈杂,她走了好几遍也没看见什么人。 唇越抿越紧,她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大,光明顶的守卫说没回来,但山下的守卫又说早就走了,就这么一条路,还能消失不成? 除非...... 她看了眼山路边的万丈沟壑,忍不住开口:“怎么可能!”有些烦躁的将脸上落下的雨水一把抹去,她又一次踏上山脚到山顶的狭道。 四周昏黑,雨声繁杂,穿林打叶,寒意战战,无迹拧着眉勉强依靠着灵敏的目光逡巡着。 忽然,一个转眼间便看到一阵火光。 倏忽一眨! 无迹连忙朝着那处飞去! 火光越来越明显,而火堆旁坐着的人影也越来越明显。 少女微微放下的心在看见只有两个护卫后又提了起来:“怎么就你们两个?” 那两个护卫原本在漫不经心的烤着火,突然听到雨夜中传来这一声,立刻吓得魂飞魄散,吱哇乱叫起来。 无迹拧着眉走到二人面前:“叫什么?” 其中一个年长的护卫大着胆子看了眼,见来者是浑身湿透的教主,这才松了口气:“教主!您,您怎么在此地?” 另一个年轻点的侍卫也冷静了下来,脸色惨白的看着少女:“教主,您怎么神出鬼没的!” 无迹扶了扶帽檐:“怎么就你们两个?” 年长护卫开口:“教主是想问韩公子吧?他在刚下雨时便跟我们说,雨太大了,我们两个武艺不精怕出意外,还是先找个山洞避避,等雨势减缓再上山。” 无迹皱眉:“那他呢?” “韩公子说要彻夜赶出新的防布图,就先走一步。” “是啊是啊,忽然一下就飘上山了!雨那么大也没拦住,一会儿就不见了!” 少女恍然,怪不得自己下山时没看见他,两个人应该是刚好错过了。 没事就好。 她看了二人一眼:“没事就好,我先走了。” “哎,教主不一起烤火吗?你身上都湿透了!”那个年轻的护卫刚开口,就见少女朝他摇头。 “不了,你们慢慢烤吧。” 她心事卸下,眉眼松开,一身白衣湿透,脸上还沾着几缕青丝,却衬得她脸色莹白如雪,映着暖暖的火光,清瞳闪闪,素白与漆黑辉映的极为惊艳。 林弎愣愣的看着少女转身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觉得这一刻她比什么月宫仙子还要清寒,只恨不得全心全意服侍在她身侧。 一旁的老护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又用手肘捣捣他:“哎!看什么呢?那可是教主!” 林弎回神,看着火堆又落寞下来,是啊,那可是教主。 拖着湿漉漉的全身回到房中,无迹取下斗笠放到廊下。 屋内正在焦躁不安等待的洗玉见了连忙上前:“教主,你可回来了!你刚走没多久韩公子就......” 无迹摆摆手:“我知道了。”她看了看湿透的浑身,“水烧好了吗?” “好了好了!早就烧好了!”洗玉连忙去拿了干净的衣衫,引着少女去一旁的洗浴池。 “你将衣服放下自己也去休息吧。”无迹一边解开衣带一边道,“这儿不用你了。” 洗玉“哎”了声,放下衣服就要走,忽然想到刚刚韩公子来问教主的模样,但顿了顿并未开口。 ‘反正教主没问我’,她心里这样想着,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第一百一十七章卑微如尘 在热水池子里泡了好一会儿,直到浑身酥软后无迹才懒懒起身,一边往房中走着一边用阳气烘干长发。 提着内力冒着大雨在山上来来回回走了那么多圈,即便是铁人也受不了。 少女揉了揉干涩的眼睛,朝着温暖的床上走去。 掀开被子的一瞬间,懒倦的困意全消,她双目凌厉五指成爪直直抓向床上人的脖颈处! 意料之外的没有任何反抗,无迹手下一顿,眯了眯眼:“怎么是你?” 床上是穿着月白色绸衣的少年,正乖巧的伸着脖颈任由她握着,因为窒息微微眯起那双蔚蓝眼眸:“我怕姐姐担心,特地来看姐姐。” 少女收回了手,料想是洗玉说的,也没有过多计较:“看见了,你可以回去了。” “咳咳。”少年咳了两声,雪白的脸泛上红云,“姐姐,姐姐可是担心我?” 他弯着眼眸,显然心情好的不行。 一回来就去画了防布图,后来听洗玉说少女因为担心他而出门了,心里更是蔓延出一股喜意。 他虽然有些担心,但也知道凭她的武艺算不了什么,于是笑眯眯的脱了外衫在院子里站了会儿,直把一旁的女教众吓得不轻。 但也不亏。 他轻轻呢喃着靠近少女的手。 无迹被小昭贴上来的脸颊烫了下,这才发现刚刚原来不是错觉,他身上的温度真的有些滚烫。 联想到那两个护卫说他淋着大雨回来画防布图,心里一紧,伸出手背贴了贴他的前额。 有些烫,他在发烧。 少年应该也是沐浴过,从不离身的发带从额前解了下来,系在手腕上,而他浑身上下都是皂荚的干净气味。 见无迹贴了上来,小昭忍不住轻轻蹭着她的手背,嘴里喃喃的喊道:“姐姐,姐姐......” 无迹只觉得他喊得一声比一声痴缠,将她原本好不容易立起来的冷硬心房都给叫软了。 “你有些发烧,我去给你抓药。”少女刚要收手起身,就被他握住。 “姐姐。”因为热度,那双眼显得更加水光淋漓,小昭的神色也越发显得可怜,“姐姐不躲着我了吗?” 无迹顿住,“我哪有...躲你......” 这句话说出来她自己也不信,于是讷讷缩了缩手。 她站在床边想了会儿,又开口:“抱歉,我确实在躲着你,日后不会了。” 少年听着她的许诺,展眉笑了,白皙的脸颊被热气蒸腾的泛粉,一双本就楚楚的蓝眸更是柔情四溢的几乎要滴出水来。 “姐姐。”他带着细微鼻音轻轻喊了声,一面看着她一面从床上起身,半跪着与少女平视。 长眉轻拢,眼波流转。 “我知错了,姐姐可以原谅我么?” 无迹被他贴上来的热度轻轻烫了下,缓缓叹了口气:“不,我躲你不是生你的气,更多是生我自己的气。” 她语调渐渐沉没,但少年的双眸却仿佛被点亮一般烧着炽热的光:“姐姐!” 少女缩了缩手,似乎并不想谈下去了:“好了,我去给你抓药,你好好躺着。” 无迹刚一转身,便被小昭一把抓住手腕,还没来得及诧异便被他从身后抱住腰肢,少年精巧的下巴也顺势磕上了她的肩头。 “姐姐,你躲着我的时候,我真的很难过。”他轻轻在耳边呢喃,吐息间带着微烫的温度。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可我无法克制。” “我不够聪明,没有家世没有名望,更没有绝世秘籍可以救姐姐的性命,本该默默无闻不配出声,可我掩饰不住自己的心。” “我的出生带给母亲杀身之祸,而我又被她早早寄养在他处,我的一生卑微而平淡,处处是晦暗与隐瞒。” “但我的心意是干净的,我爱姐姐,比任何人都要爱。” “只要是姐姐的话,我甘心赴死,所以......所以姐姐,可不可以也看一眼我?” 无迹听着他这番言辞切切的真心言语,早就怜爱无比,想到少年时常笑吟吟的待在自己身边,贴心至极的为自己处理好各种事物的模样,更是软的一塌糊涂。 她心神动摇之际,忽然察觉到脖颈处有些滚烫,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浑身一僵。 少年的鼻音更甚,恳切中呆着几分喃喃:“赵公子也好,周公子也罢,只要姐姐你开心,我都不介意!” 无迹心头一窒,而后是疼惜之色蔓延开来,她没想到少年居然能说出这番话,论起才能容貌,他本该是得到众人钦羡爱慕的那个! “姐姐也不必觉得委屈我,若是能呆在姐姐身边侍奉,对小昭来说是此生至幸。”少年缓缓吐了一点泣音,“若是.......真的不愿,我也知道,我必不会让姐姐困扰。” 他嘴硬如此,但无迹却察觉到脖颈后的锦衣几乎要被那滚烫的泪珠浸透。 “姐姐,姐姐......” “求求你,我想呆在姐姐身边......”他声线颤颤,恳求。 “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 少年此刻仿佛一折婉伸膝上的菟丝花,凌风巍巍,卑微如尘,却又是盛放的绝美之姿。 此情此景,便是冷硬石佛对上那双蓝眸,也忍不住心尖一颤。 少女转过身,抬手抹了抹他眼睫上将垂未落的晶莹。 无迹没开口,少年却察觉出她的意动,轻振了下长睫,闭眸就要倾身吻上。 她没有躲开。 虽然浑身僵硬,但并未躲闪。 这一认知令他心头一喜,眉心带着欢愉与小心,一寸一寸从嘴角移向她的唇间齿缝,最后轻轻探入那方湿润的红。 作者:不卡h,双更 第一百一十八章春雷隐隐(小昭) 窗外的滂沱大雨渐渐转缓,而轰然雷鸣也渐渐转隐,淅淅沥沥、断断续续。 无迹被他滚烫的薄唇吻得有些氤氲,双眸渐渐垂下,长睫轻颤后阖上。 少年轻咬着她的唇角,而后微烫的舌尖轻轻伸进去,将她温热的口腔染上自己的气息与温度。 少女感受着口中腻滑微烫的红舌巧媚的挑逗,耳畔边的濡湿的吻声也渐渐撩人。 一直到身上的绸衣被勾落时,她才被空中微凉的冷意袭回了神:“唔...别。” 她躲开少年纠缠的吻,微喘着支撑起七零八落的清醒:“你着凉了,我,我去给你配药。” 少年耐着性子听她说完,半个字也没有回复,眯着眼一边握着她的腰往床榻上带,一边又缠绵吻了上去。 阴阳颠倒,无迹努力眨了眨眼睛,看着头顶的少年。 小昭的发浓密而纤柔,乌黑如云,发尾泛着卷曲的妩媚弧度,因着他低头看来,正有几缕不安分的垂落,轻轻撩过少女的肩头酥胸。 无迹忍不住伸手攥了攥他的发尾,感受着柔顺的发丝在掌心轻轻流过,就连心头也漫上仿佛被青丝拂过的痒。 “姐姐,姐姐......”他渴望的呢喃着,没有平日的体贴与温柔,仿佛这些时日压抑着的情欲都被释放了出来,一字一调都是委屈、不安、爱意糅杂在一起的、浓烈到不容忽视的动心。 一生痴绝处。 他难耐又坚定的抵入,半寸不让。 少女只有些许动情,身下水液不算充沛,被少年这般插进,有些满胀的钝痛令她忍不住皱起眉。 除此之外,更有少年体温的滚烫。 又满又热。 她细细吸了口气,但不可否认的是,少年虽然压不住欲色,但却是顾忌她的,忍耐的连漂亮的额角都渗出些许晶莹。 在灵与肉的交织中,那硕大欲望与娇嫩花蕊摩擦,将少女心底的情色也点燃。 方寸牙床,六尺春榻。 水声潺潺,低喘绵绵。 纤细五指牢牢攥紧少年的长发,秀气的长眉紧蹙皱起,黑白分明的双眸灵秀全化作动情水波。 酥胸仿佛海上柔波,小昭轻咬着留下属于自己的红痕。 因为越发激烈的缠绵而长发交缠,少女的顺直与少年的微卷也断断续续的相触纠缠着,直到因为扭滚而打上结。 好烫。 她迷迷糊糊的想到。 少年的喘息、唇舌、四肢、甚至连身下的硕大都是滚烫的,仿佛也要将少女暖化,拉进情欲的深渊之中。 一步一步,从相吻开始,他将赤裸的欲望逐渐剖开展露给少女看。 一下一下,只重不轻,每一次深入都是再也压抑不住的渴求。 看着灵秀的少女在自己身下缓缓绽放出迤逦风情,小昭心头涌上浓浓的满足,他爱她,更爱因为自己展露情热的她。 看着她时而微张着唇低低喘着,看着她因为自己的深顶而难耐的咬着红唇,看着她因为胞宫被叩开而蹙紧眉心、眼尾染上湿意,少年欢喜至极。 “姐姐......”低声痴缠的唤,在二人的细喘声与身下的潺潺水声中消失。 “唔——”在少年深深抵入宫壁时,少女有些难耐的皱着眉,甬道内骤然缩进,一塌糊涂的泄了出来。 痉挛的花道、淋漓的水液,无一不展露着她的情动。 等到颤颤回过神,少年轻轻覆在她耳旁:“姐姐...今日,很欢喜?”带着浓浓的鼻音,轻轻的勾扯着她的耳膜。 无迹抿着唇,昏昏沉沉的想到,他明明比自己还小,吐露出的话语是自己都忍不住羞耻的直白。 见少女不答,小昭也没有强求,轻轻张开银牙咬上那泛着羞红的耳垂。 无迹立刻攥紧十指,敏感小巧的耳垂被炽热口腔含咬,连着身下都忍不住缩紧。 少年也是闷哼一声,借着刚刚淋下的丰沛水液做润滑,大力进出着。 耻骨相撞,摩擦生情。 浓密的发丝遮住双眼,只能沉浸在周围少年带着皂荚的香味中,少女迷迷糊糊的,被又一次掠夺拥吻。 “姐姐!姐姐......”这次是从热烈相吻的齿间逸出的呢喃,她听到了,并且心也化成一潭春水。 在又一次深叩时,她抖了下,轻声回应:“我在...” 仿佛是意识模糊后才显露的回应,却足以令少年狂喜,他眉眼都亮的仿佛灿阳,五指与她紧扣,手腕上绑缚着的银蓝发带也缠缠绵绵的勾住二人手腕与小臂。 少年身下动作如骤然加快,仿佛疾风摧花,床帏都晃出虚影。 当小昭抵着那柔嫩的深处泄出时,被那滚烫的热液撩的一动,少女攥着锦被,闷哼着也跟着陷入痉挛。 “姐姐。”少年不愧是少年,即便是发着烧做了这档子事,依旧丝毫不见困倦,那双蓝眸汪汪,几乎要凝结出实体的柔情来。 他蹭了蹭少女的脖颈,在满床的情欲浓色中,声音喑哑:“姐姐。” “只要姐姐不丢下我,我愿意做任何事。” 无迹将眸光垂落到他脸上,铺捉到他神色中的隐隐不安,轻轻摇头:“不会的。”她微微敛眉,小昭以如此深情待她,她又不是铁石心肠,怎么可能再三拒绝。 至于周哥哥,少女垂落眉眼,眼中是沉色——等到少林之行毕,也该去一趟昆仑。 第一百一十九章亦步亦趋 因为昨日的一波三折,等到少女睁开眼时,发现窗外天光已有些朦朦。 她微微侧头,一旁的少年睡颜恬淡,长睫乖巧至极的搭在眼睑上,仿若栖息的蝶,只是脸颊上蒸腾的热气与微干的唇瓣昭示着他还在发烧。 轻轻揉了揉额角,无迹支起身子就要下床,只是还没坐起来就被一双纤瘦有力的臂揽住腰。 “姐姐?”少年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倦,低哑沉闷,但是手臂却箍得牢牢的。 少女对上他那双迷蒙的蓝眸,开口解释:“我去给你抓药。” 也不知为何,最近她老是在给人看病熬药。 小昭捏紧她的衣摆,摇头:“我跟姐姐一起。” “你在发烧,还是躺下。”无迹看着他紧紧攥着的指节,心里有些无奈,“我马上就回来。” “不。”少年摇头,“我要和姐姐你一起。” 少女顿住,煮药有什么好一起的?但他神色不安又恳切,倒是让人说不出半个字的拒绝。 罢了罢了,他想跟那就跟吧。 无迹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声,二人一同起身。 刚从木逢春的药堂拾药回来的路上就撞见了两个身影,无迹侧头一看,正是昨夜在山上洞中躲雨的那两个护卫。 那两人见了无迹后也有些惊讶,立刻冲她行礼:“教主!” 无迹略一颔首就转身要走,突然想到那二人也受了一夜的风雨,山洞又阴寒,于是回头问道:“我刚好抓了药,你们两个也受了寒,要不要一起煮了?” “这!这怎么敢!”年轻的那个护卫一脸受宠若惊,黝黑面庞上是一对明亮的眼,真挚中又带着些不自在的躲闪,“教主万金之躯,属下怎么能让您煮药!” 另一位年长的也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教主抬爱了,属下若有不适自会去找木医师。” 无迹见二人衣物的背部还有些洇湿,笑了下:“这有什么,我这个教主也是你们选出来的,哪里就高贵了?煮药也只是顺手的事,而且也免得你们再去木逢春那儿跑一趟了。” 见二人还要再辩,无迹挥了挥手:“好了,等会让洗玉给你们送去。”说完转身就要离去。 那两个护卫愣了会儿,才连忙谢恩。 “韩公子也是要跟教主一块儿去药房吗?”年长护卫看着一旁的兰衫少年,语气恭敬道。 小昭淡淡一笑:“是啊,教主知道我受了寒,所以才去为我拾药的。”他说完后轻描淡写的瞥了眼另一人。 听到教主为了面前的少年自降身份去做药童的事,林弎忍不住抬眼看了下,正巧就撞见那双蔚蓝眼底。 目光相触的一瞬间,他心底隐秘仿佛都被那双眼看的一清二楚,像被烫到一般立刻低下头。 “是,教主宅心仁厚。”黄焱与林弎是一同值班的好友,见二人之间气氛有些不对,立刻附和的恭维了声,“那属下二人便不打搅教主与韩公子了。” 看着二人一同离去的背影,小昭目光在那名个高的青年身上凝了下。 年轻,率直,毫无心机。 所以那双眼里的情愫也一眼就能看出,包括藏在不安下的隐隐倾慕。 少年轻轻眯了下眼,在脑海中搜寻了下,好像是叫林弎?是个忠诚尽责的人。 无迹正在药炉前看火,清热的解表药不宜煮上太久,等到滚了再等半盏茶的时间就差不多了。 水加的不多,所以没多久就沸气蒸腾。 无论是扇火还是倒药,少年都在旁边亦步亦趋的跟着,这倒是让她有些啼笑皆非。 好不容易等到药汁放凉了些,无迹连忙端过去:“快喝。” 小昭十分乖巧的接过药碗,抬头看了眼少女便捧着瓷碗一小口一小口的饮下。 无迹在他凝睇看来时有些心慌,还以为他也要跟殷黎一样闹着不喝药,结果见他乖顺至极的一口一口抿完后松了口气。 还是小昭听话啊。 她满意的点点头,看着他将药碗放下:“好了,去睡上一觉,第二日就能好了。” 小昭抿了抿唇,眉头泫然:“好苦。” 少女笑眯眯的拍了拍他的脸:“我加了葛根和柴胡,苦是苦点,但是好得快。” “姐姐...”他望着她,有些撒娇的喊了句,轻轻凑近。 无迹抿着唇,看着他渴望的眼神,想都不想的拒绝:“别想!你刚喝完药。” “我不苦的!”小昭立刻争辩,接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油纸包,拈了块晶透的东西含进口中,还没等无迹看清那是什么就见他倾身吻了上来。 薄唇泛着药汁的浅涩,但更多的则是薄荷的凉甜。 无迹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刚刚他吃的原来是糖。 舌尖微烫,将那块晶莹的硬糖推了过来,在她口中搅弄,与银牙相撞发出清晰的声响,连带着津液都甜的不行,裹着薄荷的清凉。 等到那块硬糖在二人的你来我往中尽数化完,少年才心满意足的退回,抿着唇角露出餍足的欢喜。 无迹抿了抿口中残留的清甜,一面忍不住疑惑:“你哪来的糖?” 见小昭笑而不语,她想到刚刚出门前,少年忽然匆匆忙忙回房取了东西。 原来一出门他就有这样的打算! 少女抿着唇,脸上有些红,又故作镇静:“荒唐!下次不许这样了。” 小昭甜津津的眯着眼:“药太苦了,姐姐又怕苦,我只能想到这个法子。” “那你自己吃啊!干嘛还要......”她顿了顿,声音模糊的一带而过,“喂给我......” 小昭眨着眼:“对我来说,糖才不能解苦,只有姐姐才能。” 无迹早就领教过小昭直白又热烈的爱语,连忙制止:“好了好了,你去睡觉吧,我还要熬药呢。” 少年瞥了眼药罐:“不若让洗玉来熬吧,教中还有几件事务需要姐姐过目。” 见小昭即使患病心中都记挂着明教中事,无迹有些惭愧,立刻点头:“好,我去看看,你去叫洗玉吧。” 第一百二十章半身斜阳 春雷过后,惊蛰花晓。 自从前几天同小昭讲了少林之行后,他颇有些不放心,要跟着一起来。 无迹想到之后还要去昆仑一趟,也摇头拒绝,只说这一走后光明顶上几乎没什么主持大局的人了,于是劝说少年留在教中。 小昭犹豫了下,见她心意已决,心中知道她另有打算,也只抿唇点头,乖巧应下。 除了不带小昭外,少女也并未打算带上他人,义父原本就打算独身前往,要不是自己开口请求,他连自己也不打算带上,更别提其余教众了。 何况若是明教浩浩荡荡一群人到场,也太招摇了,反倒让少林中人警戒。 于是只无迹与谢逊二人,轻衣快马,扬鞭而去。 少林在嵩山地界,虽然在元军的地界之中,但是大元官员对待这中原第一门派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所以并没有看见任何元军。 无迹之前就来过少林寺,是以对上山的路十分熟悉,但没想到刚在青石砖上走了两步,忽然就听到一阵声音从林中传来,延绵不绝,宛如洪钟:“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少女一愣,少林寺一向注重教化,又是佛寺,所以并不像武当一样在山路上设着引路道人,如今这是怎么回事? 听那人的声音,也是个内功深厚的练家子。 虽然如此想着,但还是立刻拱手:“在下明教张无迹,特来拜见空闻方丈。” 那引路僧人没有回话,似乎在打量少女话中真假,但见只有一小一老两个人,也并未在乎:“我寺方丈最近有疾,不便见客,请回吧。” 无迹一顿,心头闪过一丝疑虑,但还是拱手:“烦请师父通传各位长老一声,在下此行确实有要事。” “说了不见客!你这小丫头听不懂吗?”那僧人似乎对她不依不饶的举措有些怒意,“你再这样纠缠不休,休怪贫僧不客气了!” 这人的脾气真是差。 无迹抿着唇刚要开口,就见谢逊拱手道:“大师,我是为了陈年旧事特来少林请罪的。” 那僧人似乎有些惊讶:“请甚么罪?” “在下谢逊。” 此言一出,那僧人也顾不得藏匿身形,直接就闪身出现,手中持着的金刚棍直击谢逊头顶,口中怒喝:“好呀,你居然敢找上门来!” 无迹连忙将腰中挂着的倚天剑举起,挡住那致命一击:“师父,我义父心中有愧,所以前来赎罪,师父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动手?” “不分青红皂白?”那僧人一身束袖僧服,铜皮铁骨,浑身黝黑,眦目瞪着她,“什么叫不分青红皂白?我空见师伯死于他手,我门派上下三千六百五十一人,记得清清楚楚!” “是,所以我义父前来就是为了此事请罪!” “请罪?”僧人冷笑一声,“拿他的命来请!” 无迹心急如焚:“你们少林寺不是讲究慈悲为怀么?怎么非要以命换命?” 引路僧见面前少女不仅举剑挡住自己的全力一击,更是能在对峙时屡屡开口,足见内功深厚,忍不住打量了她几眼。 只见她不过堪堪双十年华,上身是束腕白衣,显得臂踝纤细,下身又仿照男装,长摆分幅。初春之际便是轻衣薄衫,足见其呼吸间便可御寒,又见她眉眼清凌,初看钟灵毓秀,但举手投足又别有风流。 于是暗中提起戒心:这模样与武功,倒是与那传言中的明教教主相差无几!早就听说那明教的女教主是个武功卓群的,如今一看还真不是虚名。 谢逊听见二人动手,连忙喝住:“无迹,不得无礼。” 少女抿着唇,率先收势,将倚天剑重新放回腰间。 引路僧瞥了一眼谢逊:“我不知道你们意欲何为,但如今少林不太安定,如果你们别有居心,那别怪贫僧无礼!” 谢逊长叹一声:“师父,我是真心实意来的。” 无迹从小只知道义父雄姿英发,何曾见他这样受屈,心里有些不大痛快。 她的神色自然被那和尚看见了,他握着手中金刚杖:“既然如此,那就请谢施主单刀赴会吧。”他想的清楚,谢逊虽有威名,但是毕竟是孤身一人,少林寺中子弟众多,怎么可能制不住他! 但面前的少女不同,她武功颇有些深不可测,又似乎对少林心存不满,这等人去了寺中一言不合就要见血了,此其一。 其二自然就是少女的身份,金毛狮王虽然名头响亮,但作恶多端,就算擒了顶多也就明教一派不满,而少女乃是明教教主,光明顶挡下七大门派、元都救下七派众人已经是口口相传的恩义之举,若是在少林有什么损失,寺中难免摊上知恩不报的名声。 万万不可沾上此人,给少林抹黑! “不行!我必须与义父一同入寺!”少女斩钉截铁。 “那便请回!”引路僧顿时沉下脸。 无迹刚要开口再辩,就被谢逊拦住:“无迹,你回去罢。” 少女一脸不可置信:“义父?这群和尚一向不近人情,万一你真的被他们抓住!” “无迹!”谢逊加重了下声音,“你不听义父的话了?” 她咬着唇,摇头:“此事不能听义父的!” 谢逊若有所思的顿了下,笑着摇摇头:“傻孩子,恩怨有偿,你入了江湖那么些年,还不明白这种事?” “早在无端造下杀孽之事我就已经想到今日了,之前躲在冰火岛也不过是为了屠龙刀与成昆。” “现在,屠龙刀已断,成昆也死在了光明顶,我蝇营狗苟多年,既无仇可报也无家可归,又连累了你爹娘。”他苦笑一声,铁骨铮铮下是凄凉半生。 “论起你的武功性子,我也没什么好挂念的,如今回顾生平,也只有空见大师之死令我彻夜难安。” “来这一趟少林,就当是我的夙愿罢。” 无迹没想到义父居然真的这么打算,心头百味杂陈,开口恳求:“义父,我们先回去吧,等之后,等空闻大师有空了再来拜会。” 金毛狮王摇头,脸色平淡的很:“你回去吧。” 少女仍想开口。 “回去!” 无迹站在原地,咬唇不语。 “你要是再婆婆妈妈,以后就当没我这个义父!”谢逊扭过脸去。 无迹心头一震,惶恐骤生:“义父!义父,我......” “回去!”谢逊皱起两道浓眉,看不见的双眼因为怒气而微微鼓起,显得有些骇人,“身为教主,优柔寡断成什么样子!要是贪生怕死还当什么江湖中人?难道义父在你眼里就是那种畏畏缩缩的鼠辈?” “自然不是!义父乃天下豪杰!”少女连忙开口,在她心里,论起威名霸气,无一人比得过金毛狮王。 “那就听我的话,回去。”谢逊这才收起怒意,朝向少女的脸庞十分正经。 少女百般纠结,下意识想看向小昭问问他该怎么办,这才恍然发现少年被自己落在了光明顶。 “记住,你是明教教主,想要的,握在手里就行,别拖泥带水举棋不定的,没有半点你娘的手段,更没有你爹的果决!” 谢逊又顿了下,撇下眉毛笑了:“但你爹的风骨倒是遗传了十成十。”也许就是这几分泠泠风骨才落得如此,他哼笑了声,转身。 听着义父别有深意的话,少女愣住,再回过神时就见谢逊朝着那个引路僧道:“烦请师父带路。” “义父!”她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却看见谢逊朝她挥了挥手。 “回去吧,又不是生离死别。”他说的轻松,带着满身的斜阳与那引路僧一同上了山。 第一百二十一章偷入少林 入夜后,少女悄悄从一旁林中现身,刚想趁着夜色隐匿身形偷偷潜入少林,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些许人声,于是立刻跃上枝头藏匿起来。 “灵慧师兄,为何要这么急半夜召我们回派啊?” “寺中有急事,你们别多问。”走在前头的那个小和尚低声道。 “是。”稀稀拉拉的几声回应后也无人再开口了。 无迹眯着眼,发现那是一群少林俗家弟子,两个年近中旬的男人紧跟着领头的小和尚,后面是三个年纪尚小的青年。 少林名声远播,所以有不少人家都希望来少林做俗家弟子,既能修习功法心经,又能娶妻生子,之前殷素素与张翠山结缘的龙门镖局,那总镖头就是从少林出身的弟子。 无迹悄无声息的跃下,趁着几人稀稀拉拉的赶路时,手中的石子轻轻射出,末尾那个与自己身形相仿的白衣少年登时脚步一顿,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少女连忙移形过去将那人接住,然后迅速将他塞进一旁的草丛堆里,之后若无其事的跟了上去,好在其余人都各自上山,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动静,只有离得近的那个蓝衫男子瞥了眼。 无迹心里一松,刚刚看那几人互不搭理的样子似乎关系一般,现在一看果然如此,这法子虽然冒险但是也算赌对了。 进门时少女微微低头,她做的男装打扮,又是夜间,不看脸是分不出来男女的。 门口站着的两个和尚也并未注意,直接同领头的慧灵说话去了,无迹在暗中松了口气。 片刻后,慧灵带着他们到了一处禅院:“圆真师伯说你们原先的院子另有他用,这几日你们现在这儿住着。” “是,慧灵师兄好走!” 看着两个四十来岁的彪形大汉朝着十六七岁的小和尚恭敬行礼,而慧灵也一本正经的受了,这一幕令无迹忍不住诧异多看了眼:不愧是少林,论起规矩礼数倒是齐全。 “恒淖,你怎么不进来?” 无迹原本想趁着他们都散了之后溜到别处去看看,没想到一路上默默不语的那名蓝衣男子看她没有动作,在进屋前回头望了她一眼。 恒淖?许是那个白衣少年的名字,无迹粗着嗓子咳了几身:“我有些头疼,想吹吹风,应该是路上受寒了。” 那蓝衣男子嗤笑了声:“穿的那么薄,活该!小心明天圆业师父问你功课。”说完也没在意扭头就进去了。 无迹松了口气,见四下无人,便小心翼翼的走出了门。 义父傍晚上山,那个慧灵天黑没多久就把这几个俗家弟子带了回来,想来不是为了义父的事儿。 那还能是因为什么? 无迹想到那个引路僧之前说的话,疑虑丛生:方丈病了?什么病?他又说少林不太安定?为何不安定?那义父现在又去了何处? 越想越奇怪,少女走到一处岔路时忽然看到不远处灯火通明的禅房,里头颇有些热闹,十来个年轻和尚聚在一起说着什么。 她侧贴着墙兀自站定,暗中倾耳。 “听说是谢逊?” “真的?你见了吗?” “见了见了!我偷偷从窗子里看的,身材魁梧,一头黄发!就是他没错!” “他怎么来了!他还敢来?” “他是不是来报仇的?我刚刚听到师叔祖们说什么张翠山,是不是来寻仇的?” “他还敢寻仇?我们少林这么多人,空智师叔祖一个手指头就能打趴他!” “嘿嘿,是呀,可是现在咱们寺里......唉。” 无迹刚要再凑进去听仔细点,那群小和尚忽然就转了话题,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圆......师叔...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这才不是我们该烦的呢,我现在啊就希望方丈能快点好起来!” 提起方丈,那几人一下子静了下来,然后一个声音文弱的开口道:“空智师叔祖与空念师叔祖二人最近都看不见人,如今都是圆真师伯监寺,我......我不喜欢。” “慧清!”有人开口呵斥,“别乱说话!” “好了好了,别说这些了!明个儿还要做早课呢,散了吧。” 那方又热闹起来,而无迹确实心头骇然,仿佛一块巨石从天而降! 圆真? 刚刚慧灵就说了圆真,她心里记挂着隐藏身份,没听进去,如今乍一听倒真是如雷贯耳! 圆真不是成昆吗!他不是死在了光明顶上吗?! 无迹现在心头乱跳,恨不得立刻抓个和尚来问清楚,但是如今在少林,她又不能轻举妄动,万一打草惊蛇怎么办! 可是圆真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心里无比焦急,左思右想下也只有空念一人。 但那小和尚说空念不见人影,自己之前又与他诀别......无迹脚尖碾了碾一旁的石子儿,安慰自己道:如今事关重大,去找他也无妨。 她在原地纠结了会儿,咬了咬牙便循着记忆往那处小院儿去。 依旧是记忆中的清幽禅院与香樟大树,无迹捏了捏手心,按捺住有些跃动的心脏,刚要走近门边,忽然背后不远处传来一道厉声的质问。 “什么人?” 无迹心头一紧,立刻转身行礼:“弟子恒淖!乃是圆业师父座下的俗家弟子。”借着刚刚的转身她偷偷看了那人的僧袍,广袖棕黄,必定不是普通弟子! 她在心里暗暗叫苦,早知道就爬进去了,也免得被人发现。 那人走近打量了会儿,少林门规森严,至寝后若无意外不得外出,面前这人鬼鬼祟祟,必定没安好心! “既是弟子,如今为何不在禅房!”他严声呵斥,内功劲透,几乎要将人的耳膜震碎。 无迹咬着牙,佯装痛苦的颤抖了下:“弟子刚从寺外回来,来此处是......是......”她脑海中飞快闪过几个念头,但都被一一打消了。 不能说是随便逛逛,少林门规甚严,哪有弟子会出来随便逛! 也不能说是有事找空念,自己一个俗家外门弟子,跟空字辈的师叔祖能有什么要事! 也不能说是师父有事,就算圆业真有事,也必定要亲自前来,不然就是不敬师长,怎么可能安排一个外门弟子。 眼见着那僧人越逼越近,无迹抿着唇凛然皱眉,大不了把他打昏过去,反正路上已经打晕了那个男的,也不多他一个! “快说!”那人怒声质问,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拉出去受刑。 手心已经悄然捏紧了石子,就在即将要出手的刹那,忽然—— 背后的木门打开。 第一百二十二章心动一刹 “是我叫她来的。” 平淡如古潭无波,温和如清风徐来,此刻悯然一声,刹那天地动色。 无迹愣愣抬头,映入眼中正是他一身明黄僧袍、眉眼恬淡的站在门中的模样。 刚刚盛气凌人面目凶悍的和尚立刻变了脸色,虔诚弯腰双手合十,脸上是一览无余的尊敬:“师叔!” “进来吧。” 他没有看她,甚至连眼尾都没瞥一下,只说了这轻飘飘一句后便转身回了院中。 无迹顿住,心里纳闷为何他一副并不惊讶的神色,一抬头就被那个和尚狠狠瞪了眼:“师叔让你进去,还不快去!” 少女忍不住抽了下眉心:这位也不知是少林哪位大师,这等变脸速度,堪称江湖第一。 她暗中腹诽,但还是立刻恭恭敬敬的起身跟了进去,顺便把门给关了。 等察觉到门口那个凶和尚的脚步越来越远后,无迹才松了口气,刚转过身,就看见青年站在不远处的香樟树下看着自己。 无迹身影僵了下,然后满心尴尬的一步步走近。 “你怎么知道,是我?”她一边捏了捏衣角一边问道。 空念借着亮堂月色看着庭中的少女,与之前无甚分别,眉眼清凌,皎皎如月,在这清辉照耀下,恍惚间与之前养伤时身影重迭了下。 无迹见他半天没说话,刚抬眼看去,就见那双温和悲悯的眼底荡出一道涟漪,他缓缓收回了目光。 “谢逊尚无大碍,现被禁于少室后山的暗室中,由三位长老看管。”他望着一旁的树枝,将少女心中所想的直接告知。 无迹松了口气:“那,少林要如何对我义父?” “暂且不知。” 虽然是差强人意的答复,但是也让少女暂时放下心来,义父暂时没有生命之忧就好,随即想到另一件事:“我听说,少林圆真回来了?” 空念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何出此言?” 无迹想起自己没对他说过圆真的事,于是立刻将成昆与圆真就是一人的事如实告知。 “所以,之前少林弟子说圆真死在了光明顶上,我才以为此事结束了,没想到今天偶然回来发现他居然还在少林!” “你们千万别被他蒙蔽了!” 看着少女认真又焦急的模样,空念缓缓垂下眼帘:“他是在元都之事后回来的,说是在光明顶上受了重伤才逃过一劫。回了寺中后又广纳弟子,方丈在前不久卧病,暂由空智师兄掌权,他便成了监寺。” “刚刚你遇见的,是圆定,是他的师弟,驻夜行僧,二人同出一门,关系匪浅。” “至于你刚刚说的那些禅房。”空念微微舒了口气,“表面确实是腾出来以供新弟子入住,可我总觉得并非那么简单。” “方丈如何了?是什么病?”无迹疑惑。 空念摇头:“只有他与空智二人能见到方丈。” “为何?你也看不到吗?”她震惊,看见空念摇头后更是惊诧,怎么会如此? “那他又为何要招那么多新弟子?” “借口乱世不易,未雨绸缪。” 少女抿着唇,愈发觉得成昆一定没安好心,甚至暗中谋划着更大的阴谋。 林中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唤,无迹突然从思绪中清醒,后知后觉的想到了一件事,她抬眼看着月下神僧:“你你信我?” 怀疑一个在寺中数十年的师侄,而相信她一个明教外人?甚至在她拿不出丝毫证据、仅凭红口白牙的情况下? 空念也看了她一眼,似乎诧异她居然现在才问这个问题,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并未解释。 无迹有些讪讪的收回了目光:“我去明天去查查那个圆真到底在做什么!”还有义父 她还没想完,就被空念打断:“别去后山。” 无迹一愣,疑惑的目光还没投去就听见他轻声开口:“后山三位长老是渡字辈的大师,武功深不可测。” 那双温慈的眼满含警惕的看着她:“别去!” “我不会让谢逊有生命之危,所以你别去。”他眼底有凝结的云与雾,更有轻颤的风与水,华光澹澹,情思隐隐。 少女愣愣点头,但他并不松口,反而皱了眉,额心一点朱砂也生动万分的摇曳起来。 “答应我!” 无迹连忙开口:“我答应你。” 他这才收回目光,又回到刚刚无欲无求的模样,仿佛圣佛高坐明堂,刚刚那不过是万分罕见的神僧在尘世中投下目光的惊鸿一瞥罢了。 无迹觉得月色实在暧昧,动了动脚尖:“既然如此我就先回去了。” “回哪?” 看着他的眼,无迹嗫声:“禅禅房。” 他轻敛了下眉:“你回去,不怕被发现身份?” 无迹其实才不想回去呢,好不容易混进来,怎么可能继续呆着被人戳穿,但如今她也不知能去什么地方,少林又门规甚严,万一不小心又被什么人抓到了岂不知徒增事端? 她有些为难的看着地面。 “就在此处吧。”空念轻声落下一句。 顿时无迹脑海中闪过之前二人在此处同居同寝的日子,呼吸一窒,脸上也涌出些不自在。 空念垂眸看着她耳尖蔓延的浅红,眸光凝动,不由自主的出声问了句:“你的婚礼” 无迹抬头。 他顿了下,还是开口继续问了下去:“何时?” 少女躲开他的眼,犹豫了:“暂时,还没定呢。” 青年抿唇:“是么。” 气氛越来越僵,无迹踌躇着,想开口说话,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通通埋进心里,化作一声浅浅叹息:“那我先进屋了,你,你也早点休息。” 少女慢慢朝着屋内走去,心里的郁闷几乎要溢出来。 她想问问他最近怎么样,为何那群小和尚说他深居简出?方丈卧病他是不是也受了牵连?不然何以见不到人?还有义父之前说的少林有人斡旋,是不是他?又为何要费尽心机如此? 但开不了口。 她如何去问呢?无关正事,她如何开口呢?明明诀别时那么寡情 不问了不问了,就作罢吧,权当不知道,没听过。 已经够乱了。 她缓缓吐了口气,推开门背着数缕银辉朝着屋中走去,正如那日她迎着万丈朝阳向寺外走去一样,狠心又懦弱,半点头也不回。 就在半只脚踏进漆黑房中的刹那,身后疾风一闪。 她一愣,原本察觉到疾风时就应该躲开,但不知为何脚步一顿,再反应过来时就被按在了门上,眼前是他泛着薄红的眼眸。 少女吓得呼吸一窒,这模样的空念太陌生了,不像平日的他,眼底挣扎的阴沉欲望,与平时灵台澄澈的高洁截然相反。 少林一代神僧面对求而不得的爱时,也会堕落吗? 她想出声,却被打断。 “你从不肯回头,哪怕我一直向你而去。”皱起眉心下是苦涩的悲叹,眸中是晶莹交织的凄光。 浅浅的,仿佛叹息。 她想出声,又被打断。 是他的吻。 他从不会强迫她,但此刻不仅攥着她的手腕按在门上,另一只手更握着她的肩,俯身辗转吻着她的唇。 无迹愣住,彻彻底底的愣在原地,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 就在唇齿厮磨间渡出热意时,他狼狈至极的松开,踉跄后退了一步,递了一郏懵浠亩右话愠攀榉咳ァ� 少女依旧愣在原地,唇齿间热意渐渐散去,她回忆着他刚刚的那一眼。 眼中水色清光,又悲又痛,更多是因为无法自持的恐慌,他在后悔,不该不顾她的意愿吻上来,但又克制不住内心挣扎的欲念。 那一瞬间,名声远播的青年神僧,被他的爱与他的悔劈成了两半,他痛苦,并非破戒,而是因为少女的拒绝。 她说她有婚约,她拒绝了他。 无迹呆住良久,然后缓缓抬起手抚上心头。 那是一阵无比陌生、令人恐慌的痛楚。 第一百二十三章三旗来支 辗转反侧,一夜无眠,无迹索性直接起身,山中四处薄雾蒙蒙,即便是一向苦修的少林也少有人在这么早的时候起身,她在林中穿梭了几下,找到了昨天说起的禅房。 虽然寺中各处十分安静,但那处禅房却有不少人影来回穿行,更令人在意的是:他们一个两个虽然都作少林子弟打扮,但是五官眉眼之间的凶煞之气则是多少件僧袍都盖不住的。 无迹悄悄将眼前的树叶拨开,盯着院中看了一会儿,愈发觉得不对劲,那群人神色目的明显不是普通弟子。 遗憾的是并没有看见圆真。 那些僧人举手投足之间不难看出是练家子,她怕离得近了身份暴露,左思右想下只能暂且退回。 义父在后山石室之中关着。 少女犹豫了下,想到昨天答应空念的话,并未行动,而是循着记忆去了之前空闻方丈的禅房,只是刚靠近就发现里叁层外叁层围着不少铁棍僧,心里又是一惊。 怪不得空念说见不到方丈,这阵仗,怕是直接将方丈软禁了! 她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大,只觉得成昆这次一定在酝酿非同寻常的阴谋。 少林是中原武林中首屈一指的门派,若是少林有所波动,整个武林又要掀起腥风血雨。 不行!不能坐视不理。 可她势单力薄,义父又在少林手中,这该如何是好? 若是现在向明教传书不知能否赶上? 正当少女心头纠结时,忽然看见右手边的树根处似乎有些不对,她眯了眯眼凑近。 疏落几笔,歪歪扭扭的,但是不难看出是个火焰图样。 无迹心头一动,火焰?难道有明教之人? 她又仔细查看了番,发现划痕尚新,而且线条杂乱,若不是熟悉明教火焰画法的,根本看不出来。 看来是明教的人无疑,痕迹十分新,应该也就是这两天的事儿,她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果然又在另一棵树上看见了这火焰纹样,这次是在树干,用的是树叶揉碎后深处的绿色汁液,不仔细看还分不出来! 无迹便循着这图案一点点找去。 从树根到树枝,再到河边,一直到离开少室山不远处,她才在一个山洞前停下。 没有了。 她仔仔细细查看了一遍,任何地方都没有再出现火焰纹样。 怎么会突然消失? 她不动声色的感受着周围,空气十分沉闷,似乎并不止自己一人。 难道有诈?! 她咻然转身,将背后突然袭来的手一把捏住,阳气一点直接封住他的穴道。 “你是谁?”少女眯着眼,俏脸上是冷凝的寒意。 那人一身土褐色衣裳,其貌不扬,但双眼却十分精神,被封了穴道也半点不慌,只是忍着痛开口:“圣火昭昭,焚我残躯,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无迹一愣,眉眼间戾气散去,开口接了下去:“怜我世人,忧患实多,为善除恶,唯光明故。” 他眼神一喜,见自己身上穴道被解开后便立刻跪下:“属下厚土旗副旗使陈芝意,参见教主。” 他这一跪直接将四周隐藏的众人纷纷唤醒,四周刚刚还无比正常的草丛土堆立刻颤动了起来,接着钻出一个又一个土褐色的人影,纷纷朝着少女下跪道:“厚土旗参见教主。” 少女环视一圈,她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你们怎么会在少林?” “回禀教主,属下原本带着厚土旗第叁支在睢水打探军情,韩公子传书说教主正在少林,恐有不测,便让属下赶往少室山听召。” 小昭? 无迹顿住,他怎么猜到少林有异的? “起来吧。” 陈芝意并未起身,而是继续叩首:“适才对教主不敬,请教主责罚。” 无迹摇摇头:“无妨,你又不知道来的是我,谨慎点也好。”她对这位陈芝意没多少印象,应该是原来的副旗使在战中殒命才上任的,她又连着消失了不少天,教众没认出来也是正常。 “多谢教主!” “此处只有你们一队人吗?”无迹又问道。 “韩公子的信令上还点了巨木旗与锐金旗二支,锐金旗已在山下待命,巨木旗还未赶到,其余的属下暂且不知。” “够了。”无迹暗中点头,这么多人绰绰有余,而且她并不需要与少林面对面硬刚,思虑片刻后一个主意便悄然生成、 “我要你们悄悄去办两件事儿。” “教主吩咐!” 无迹随手剪了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这儿!”她在画出来的一个地方圈了个圈,“进去,将里面关着的方丈救出来。” “还有这儿!”她又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地界,“看看这里面在做什么。” 厚土旗最擅长地道偷袭,而少林正巧明面守卫森严无比,若是从地下潜入,刚好趁其不备。 陈芝意仔仔细细的看了遍,然后一把擦去痕迹,坚定点头:“是。” “你都记住了?”无迹有些讶然。 “教主放心,厚土旗别的不敢说,论起方位,半分不差!” 看着男人脸上自信的模样,少女欣然点头:“好,那便交给陈副旗。” “属下定不负所托!” 无迹心满意足的扔掉木棍,如今有厚土旗与锐金旗待令,她就不愁孤木难支,现在只要将义父成功救出便好。 “教主,韩公子的令信中还有一句,要属下告知教主。” 还有话给我?无迹疑惑。 看着陈芝意递上来的纸条,少女打开,只见白纸黑字写着一句话:前辈意定,姐姐不必苦求。 她指尖一抖:小昭也看出义父有开悟之心了,看来只有自己不想让义父重新踏入武林,即便是他心甘情愿。 “教主?” 被陈芝意唤回神,无迹捻了捻指尖,那张薄薄宣纸瞬间化作粉末从指缝落下:“无妨,我还有事,你们尽快将方丈救出。” “是!”陈芝意低头承诺,再抬起头时面前的人影早已消失,他忍不住心里一惊,刚刚交手瞬间就看出教主的武功非同凡响,如今这来去无风的轻功更是出神入化,一时间心里更是钦佩敬仰。 第一百二十四章屠狮大会 当少女回到少林寺中时,忽然听到小和尚们的议论,原本面上的漫不经心骤然一变,脚步如风迅速赶回禅院。 空念正在院中的木桌前坐着,看见无迹赶回来也不惊讶,慢慢递上一杯澄黄香叶:“先喝口茶。” 无迹根本没有伸手接,她盯着他:“‘屠狮会’是什么意思?”刚刚那群小和尚在议论此事,这无疑令她脸色有些难看,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他还答应了她不会让义父有性命之忧,怎么今日就要举办什么屠狮会? 空念将杯盏轻轻放下,面对她的质问依旧面色淡然:“空智师兄今日来找过我,这是我提议的。” “你!”无迹骤然握紧拳头,她咬着牙,怒意刚刚溢出就被理智压了下去:不对,空念不会骗自己,这必定有隐情。 她冷静出声:“为什么?” 那双华光澹澹的眼朝她看来,眉眼间是舒展的欣慰,似乎对少女克制住脾气的举动十分满意:“为了给圆真一个下手的机会,也为了救下谢逊。” 无迹听他这么说,忍不住纳闷:“何出此言?” “圆真私下的筹备无人知晓,又挟持了方丈,论手笔绝不可能是普通反叛,势必要找个机会动手,如今谢逊自投罗网,‘屠狮会’的由头对他来说便是东风一股。” “而谢逊与少林之间纠葛颇深,又有圆真多年挑拨,若要在诸位长老手中活下来,只能借他揪出更大的少林罪人。” “所以这屠狮会,非办不可。” “可屠狮会宣召武林众人前来,人多势杂,若是义父......”无迹面有难色,毕竟谢逊这些年招恶颇多,除了少林更与有其他不少门派有恩怨纠葛,其余人要是联合动手,自己分身乏术。 “不必担心。”空念摇摇头,垂眸看着桌上的粗陶杯盏,古朴的褐色在他晶莹指尖中愈发显得脱俗遗世,“如今动乱,其余门派即使有心前来也难以赶到,更何况,圆真不会让他们来的。” “为何?”人多不是更好行事吗? 空念眉目凝顿,继而才若无其事的波动了下:“不少元军聚在嵩山地界,恐有异;圆真投鼠忌器,不敢擅动。” 这无迹就更不懂了,圆真做他的乱,跟元军有什么关系? 刚想开口,就听见他继续说了下去:“圆真与元朝之前就有所牵连,可如今看来更像是背叛。” 少女一顿,忽然想到光明右使范遥当初就是为了向成昆报仇才隐藏在汝阳王府的,所以圆真之前确实是在为元朝做事。 但背叛?难道成昆与汝阳王决裂了么?无迹暗中皱了下眉。 二月二,龙抬头,亦是少林屠狮会。 只是少林似乎并不打算借此大肆宣扬,只说要诸位同来见证恶人谢逊之死,除了金毛狮王的噱头,也没别的什么名头吸引人的。 是以除了与谢逊有过血海深仇的门派,其余赶往少林的武学门派也不甚多。 六大门派只有峨嵋与华山两派如约而至,点苍居南、崆峒在西,相距甚远不便赶来,而昆仑也是借口事务繁多无法赶到,至于武当,本就与少林在数十年前因为谢逊纷争不断,如今这屠狮会自然避而不至。 无迹这几日在房中呆的有些心焦,眼睁睁看着少林寺中的人越来越多,屠狮会越来越近,心头不安加重。 空念相较于她显得愈发气定神闲,每日礼佛,闲了坐在院中泡茶品茗,煞是淡然。 “叩叩——”院子外的木门被敲响,慧灵的声音传进来,“师叔祖,空智师叔祖与圆真师伯正在达摩院等候师叔祖前去商讨屠狮会事宜。” 无迹连忙看着他,但空念则是不慌不忙将手里的经书放下,对着门外:“我说了,诸事不管,日后不必再来。” 小和尚在门口纠结犹豫了半晌,才低落的应了声退下。 少女蹭到他身边,小声抗议:“那你要如何揪出圆真?” 空念眼帘微动,阳光下愈发剔透华秀的眼眸凝在她身上,娓娓道来:“诸事不管才更令人卸下心防。” 一听这话无迹便知道他早有准备,立刻蹲下仰头看着他,眼睛有些亮闪闪的:“你要怎么做?又需要我做什么?” 空念看着她十分迫不及待的模样,忍不住低眉一笑,漾起的风华比释迦拈花更令人心动。 “你不是命人暗中救出方丈了么?在此处呆着便好。”他声音比无边春光更和煦。 无迹有些失望的收回目光,她令厚土旗将方丈从地道中救出,但又怕打草惊蛇,所以特地令他们等到屠狮会当日再行动。 但不得不说空念是真的信任她,一般人要是知道明教在自家门派底下挖洞早就与她不共戴天了,他倒好,直接默许。 幸好自己没什么野心,要是真的想一统江湖,这少林怕早就成为了自己的囊中之物,想到空智叫她教主的模样,无迹硬生生打了个寒战。 “在想什么?”似乎察觉到少女的走神,空念轻轻伸出一指,将被风吹乱的鬓发轻轻勾开,别到少女耳后。 无迹立刻反射性摇头,没想到脸颊蹭上他尚未离开的指尖。 少女柔软的粉腮与僧人修长的指腹轻轻摩擦,春风和煦,香樟叶生,天地俱净,目光久凝。 等到脸上泛起热意,无迹才发现二人的动作属实暧昧,她正蹲在他膝边仰头而望,而空念亦是垂眸回视,虽然除了目光并未纠缠,但任何人只一眼便可看出,她与他之间绝非清白。 少女不自在的收回眼神,有些慌张的站起身,退到他身后叁步远的位置:“明日我在暗处,你不必管我。” 空念缓缓收回僵在空中的指尖,神色淡淡看着面前的香叶茶,没有开口。 这一夜,无人入眠。 第一百二十五章少室山后 二月初二,少林屠狮。 少林携着诸位弟子,与峨眉、华山、巨鲸帮、沙海派等大小共十一门,一同前往少室山后林密室谢逊所囚之地。 无迹在林间树梢上站着,看着底下众人熙熙攘攘的模样,心头隐隐焦虑。 灭绝师太率领众多峨眉弟子在正北蓬下执剑而坐,华山掌门携着弟子于正南端坐,二派无一不是脸色肃穆;其余地界更是被剩下的门派各自林立占据。 等到宾客齐聚,少林群僧分批出来,按着圆、慧、法、相、庄各字辈,与群雄见礼,最后是空智神僧,身后跟着达摩堂九老僧,打坐在正东棚中。 众人中间围着的则是叁棵矫郁青松,笔直入云,叁株树下各自坐着一位长须老僧,想来就是空念口中多番警惕的叁位渡字辈的大师。 看众人大致到齐后,空智缓缓从少林弟子中走出,合十行礼,口宣佛号:“今日得蒙众人赏脸降临少林,只是敝寺方丈师兄突患急病,无缘得会俊贤,命老衲郑重致歉,还望诸位海涵。” 无迹微微动色,这位空智大师说起空闻方丈时神色中隐隐还带着一股悲痛,似乎他也知道方丈之疾并非表面的意外,但他可是少林监寺,明知有异为何不动手彻查?难道圆真在少林的势力连他也无法动摇么? 空智接着道:“二十七年前,本寺空见大师被金毛狮王谢逊所害,而后谢逊又为祸武林、罪孽深重,如今幸而得为敝寺所擒。” “诸位当中与谢逊有血海深仇者颇多,是以本派恭请各位望重武林之士,共商处置之策。” “谢逊恶人死不足惜,但有一件事我要问一问少林大师。”西南角站起来一位黑白长须的老者,声音阴沉,“众所周知谢逊手中握着屠龙宝刀,如今为何只有谢逊不见宝刀?” “哼,‘千人斩’,你这话什么意思?”登时有人同他应和起来,“难道少林还会藏了屠龙刀不成?” “这可说不准!”那名为‘千人斩’的半老阴恻恻一笑,顺势坐了下来。 他二人一唱一和,明显将众人目光引到少林与屠龙刀身上。 空智金刚怒目:“屠龙刀本在谢逊手中,但敝派见到他之时,那刀却不在他身边。而谢逊倔强桀傲,坚不吐实。今日英雄盛会,一来是商酌如何处置谢逊,二来是向众家英雄打听那屠龙刀的下落。哪一位得知音讯的,便请明言。” 群豪面面相觑,谁都接不上口。 “少林此言未免太托大了吧?”有人笑声桀桀,从林中踏叶而来,“生擒我教狮王不说,甚至还要觊觎屠龙刀?” 那人轻功绝顶,一句话间已经从数丈之外飞身赶来,话音刚毕也落地站定,青衣灰纱,正是明教青翼蝠王韦一笑。 众人刚有些讶异,就见后面浩浩荡荡赶来一群人,为首者是白衣的杨逍与灰衣范遥,后面则是五散人与诸多教众。 无迹在树上愣愣的看着这一出,明教中人怎么来的? “光明左使杨逍,携明教中人前来参加少林屠狮大会,空智大师,明教来晚了,还望恕罪。” 少林后面那九位红衣禅师对这情状只是懒懒掀了下眼帘,似乎并不关心。 空智拱手回礼:“无妨,只是......不知明教教主何在?” 杨逍微笑:“教主身有要事,晚到片刻,大师莫怪。” “明教此行,可是为了救下谢逊?”峨眉素来与明教不对付,灭绝师太嫉恶如仇,自然不肯看屠狮大会有任何异状。 杨逍因着纪晓芙之事,素来不与峨眉牵连,于是一旁的范遥嘿然一笑:“是也不是,除此之外更有一件大事。” “哦?”灭绝师太冷笑一声,脸上不信。 范遥指了指正东方盘坐的一群少林弟子:“我明教是来捉拿叛徒的。” “笑话,我少林弟子之中哪有你明教叛徒!”空智怒目,他身后的九位禅师也纷纷抬眼看去,只是神色略有不同,但浑身气质骇然一变。 “这话你这和尚说了可不算!”周颠嘻嘻哈哈道,“有没有且叫他出来对峙,明教成昆,少林圆真!” “放肆!”那九位禅师中有一个沉声斥道,身如洪钟,震得人耳膜生疼。 在场半数人以上脸色无一不是一变。 “有没有,叫他出来对峙不就行了?”周颠虽然也被他的威压镇住,但依旧笑嘻嘻的,“怎么,和尚你不会怕了吧?”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空智口念佛号,“施主,贫僧劝你莫要口无遮拦。” “空口无凭,若要人出来对峙,还望明教拿出证据。”华山掌门不想得罪少林,于是开口道。 “哼。”周颠冷笑,“一群道貌岸然的东西。” 眼见气氛不对,杨逍连忙开口:“空智大师,我教并非无中生有,但请少林圆真出来与我方对峙片刻便诸事都能得见分晓。” 空智脸色不虞,倒是一旁叁松下的一位独眼老僧开口了:“既如此,便叫出来对质一番,也不无可。” 空智立刻如听法谒,双手合十称道:“是。” 不消一会儿,少林子弟中站出来一位六旬老者,须发皆白,双手施佛礼:“诸位,贫僧便是少林圆真。” 无迹在树上有些瞠目,那人白须白发满脸皱纹,神色平和嗓音苍老,半点不见半年前在光明顶上的阴狠狡诈。 她心有不安,担心有异。 范遥嘻然一笑:“多日未见,成昆先生怎么成了这副模样?背弃了汝阳王府后怎么如此落寞?” “阿弥陀佛,不知施主此话从何说起?成昆又是谁?贫僧实在不知。”圆真佯装不解。 光明右使冷笑道:“诸位,成昆乃是明教先教主阳顶天夫人的义兄,暗中谋划害死先教主夫妇后,又叛投元朝,掀动武林动乱,谢逊杀人如麻正是他一手促成的!如今潜伏在少林,意图重新扰乱江湖纷争!” 此言一出,在座豪杰无一不是议论纷纷。 圆真却是不慌不忙:“施主信口雌黄,安知不会招致口舌大患?” “贫僧早在二十七年前就投身入少林空见师父门下,一心向佛,如何叛投元朝?而谢逊更是无稽之谈。”他冷笑,“明教要找人背锅,也不必出此下策。” “当日七大门派围攻光明顶,你偷入光明顶密道,妄图炸平整个山道,事后暴露又消失,此言难道也假?”杨逍质问。 “光明顶一战,贫僧奋力战敌,身负重伤,幸而事后被林中樵夫所救,后来听闻七大门派被元朝所获,心系少林,辗转去元都。”他不慌不忙苍声道,“就是此行也让贫僧有所发现——” “你们明教与那元朝王爷互相勾结,一个设计抓住七大门派,另一个佯做好人前来营救!借此策反中原武林!” “你放屁!放你娘的狗屁!”周颠率先听不下去他的颠倒黑白,一边跺地一边怒骂,“你这人怎么生的这么厚的脸皮!你还要不要脸!” 第一百二十六章众口铄金 无迹在树上听得脸色越来越难看,怪不得那圆真不怕明教来对质,这一桶脏水泼的真是好啊! 偏偏一旁的灭绝师太还在冷笑:“怪不得,贫尼当日就觉得缘何这明教一出来,那元朝的魔头小王爷没有任何阻拦的就放走了众人,原来还有这一段隐情。” “你这尼姑最好别乱说话。”范遥冷笑一声。 “怎么?贫僧说的不对么?”圆真微微一笑,“对了,光明右使范遥前不久还在那元朝小王爷的手下办事,如今怎么重新回到了明教?汝阳王府的人舍得范右使离去吗?” 此言一出,峨眉华山与少林弟子纷纷变色,原因无他,当日在万安寺中范遥身为红发头陀跟在那小王爷身后的模样却是众人都亲眼所见,如今他虽然恢复身份,但脸上烧灼痕迹无法掩盖。 眼见着情况越来越劣势,无迹足尖一点旋身落地。 众人只见有人衣角一闪,松针摇晃间,一个钟灵毓秀的白衣少女便落在明教中人前,眉目清冷,对着圆真凝眸,嗓音峻冷:“成昆大师。” 那人是谁? 有些没见过的,见她年纪轻轻气度不凡,心底刚有所疑虑,就望见明教众多豪杰朝着她行礼,心里一惊:原来这少女就是江湖闻名的明教教主! 圆真见了无迹,只诧异了片刻,神色依旧不慌不忙:“张教主,贫僧圆真。” 少女并不在乎的改口:“圆真大师说,光明顶之战后便去元都营救少林,可我在万安寺并未见到您,不知大师躲在何处?” 圆真自信微笑:“贫僧得知万安寺不过是元朝与明教的秘密谋划,众门派并无生命之忧,便没有轻举妄动,只等之后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无迹冷笑:“那圆真大师可知,元朝在囚禁七大门派之时,又另外先扰少林后侵武当?” 圆真一顿,并未当即作答。 少女继续道:“怎么?圆真大师得知方丈等人被囚元都后,既不出手,也不回少林求救,反而在元都藏身,这是为何?” 正当无迹以为他百口莫辩时,忽然间他哂笑一声:“阿弥陀佛,此事是贫僧之过,贫僧虽然深入佛门,但贪嗔未断,得知明教与元朝勾结后怒火中烧,不愿众人受其蒙骗,于是暗中潜伏,以期揭露明教,是以贫僧并不知晓寺中之事。” “阿弥陀佛。”他又念了句佛号,似乎颇感忏悔。 众人被他这番动之以情的模样打动,纷纷动容。 而后,圆真话锋一转:“后来贫僧见张教主与那元朝世子暗中勾结,本想揭穿二人谋划,又担心人微言轻,所以在事后将此事告知了方丈与空智几位大师。” “如今方丈卧病,贫僧要为方丈问上一句,不知张教主与那元朝许了什么协议?要整个武林为你们坐陪?教主又给了那世子什么好处?他甘心由你坐这恩惠万千大善人的位置?” 时至今日无迹才知道什么叫信口雌黄,什么叫百口莫辩,那成昆不愧是隐藏多年的江湖人士,这番心智口舌,区区一个圆字辈的僧人真是委屈了他! 众人刚刚还有些疑虑,如今听那圆真口舌如簧信誓旦旦的模样,早就信了七八分。 而无迹与赵瑾之间的协议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可牵连起屠龙刀来又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于是少女脸上露出几分难色,有些不知该怎么解释。 “怎么?大名鼎鼎的张教主也开不了口?”灭绝师太冷笑一声。 无迹咬牙:“我与他之间,自然做了协议,可那是二人私下,与明教元朝无关!七大门派被俘与明教绝无关系!我教与元朝之间也绝无勾连!” “我教万千教众在各地带领红巾军起义抗元,难道这也不足为信么?”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纷纷犹豫,确实,论起抗元大业,明教比所有武林门派都愤慨激昂。 “可......”有一道纤弱的女声在众多豪杰中弱弱响起,突兀而别扭,众人闻声望去,是峨眉一名紫衣女子,生的妩媚多情,玉容楚楚,正看着明教教主。 “可我那日在元都城外,看见你与那元朝世子,相互勾结,他——” “他怎么了?”有人迫不及待粗声问道,那紫衣女子像是受了惊半颤抖了下。 “他对明教教主,似乎颇为钟情,二人...”峨眉少女顿了下,“二人怕是私相授受多时。” “你放屁!”周颠刚要张牙舞爪的怒斥,就被一旁的众人拦下。 无迹看着宋卿姝,红唇抿紧。 宋卿姝身为峨眉弟子,生的纤弱楚楚,与江湖中浸淫多年的野心勃勃之人毫不相同,她说的话自然是颇得众人信任的,何况,最关键的是——她没说错。 在七大门派散去后,无迹确实与赵瑾在都城外相见了,虽然还有不少人,但满堂无一人可以作证的! “好啊!”灭绝师太怒喝,“我竟不知自己这平白受辱一遭是你这丫头的手笔!想来当日你在光明顶上的种种举动都是计谋罢了!” 华山掌门也是脸色大变:“此事明教必须给我华山派一个说法!” “明教居然如此道貌岸然!” “叛徒!” 眼见事况越来越不对,杨逍也小声上前,要无迹先暂避锋芒为好。 众口铄金。 在众人群起而攻之中,在群雄声讨声下,少林之中站出来一名青年,佛光润世,普照万物,衣襟袖摆绣着八宝法相莲花,领口挂着一百八十一颗星月菩提,墨眉淡眸,额间朱砂一点,法华净澈,万物俱净。 “阿弥陀佛。”他色淡如莲的薄唇微微念出一道佛偈,“当日空念也在。”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惊住,满堂再无一人敢言。 圆真愣在原地,不仅如此,空智与那九位禅师脸上俱是罕见惊诧。 “空念?” “空智师兄。”青年缓缓走到少女身侧,“当日元都一别,我与张教主另有私事。” “是以空念可以佐证,张教主并未与元朝勾结。”他双眸如海,一一望过众人,言语间是不容质疑的确信。 第一百二十七章阴谋败露 堂下无人再开口。 少林空念神僧虽然不算显赫,但论起他却无人不知,更是因为佛缘深厚性情悲悯,堪堪与逝世的空见大师齐名,也成如此才被渡苦大师受为关门弟子,武林之中威望颇高。 宋卿姝却神色慌张无措:“可,小女子当日并未见过空念大师。” 众人纷纷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空念大师为了那明教教主公然诳语?不然峨嵋女弟子哪有胆量反驳? 空智皱眉看了一圈,沉声:“空念师弟,你向来慈悲为怀,但事关重大,切莫冲动行事!”言下之意是要空念退下。 青年微微摇头,看着峨眉弟子所在之处,淡淡开口:“宋施主,当日施主被灵蛇岛所擒,正是张教主出手相救,是否?” 宋卿姝僵住,她看了眼身侧的灭绝师太,没敢点头也没摇头。 空念继续道:“后来张教主因为私人恩怨被灵蛇岛金花婆婆喂下软骨散,有明教、昆仑弟子亲眼所见,而宋施主则趁乱逃离,是否?” 张教主为了宋卿姝出手相救,可之后自己受难时她却趁乱逃离,这番对比无疑让最重恩义的江湖中人心生不满。 众人看见那峨眉女子面对这番质问,眉眼含泪弱柳纤纤,好不可怜。 有人看不过去,开口道:“那元朝世子呢?宋女侠说她亲眼所见,难道也是假?” 空念垂眸:“当日昆仑掌门与贫僧皆在,阁下是觉得我二人与那元朝同流合污一丘之貉?” 此言一出,再有人咄咄逼问便是与明教、少林昆仑三方为难,天下谁有这个胆子? 是以那声音呐呐道了声“不敢”后便沉寂下来,无人开口。 无迹抿着唇看着身侧的青年,心中有话,却无从开口,只能任凭心潮激荡。 “空念师叔莫要被这妖女迷惑!”其余人对空念信服,但圆真可不是如此,他才不想放弃这大好的机会,“张无迹与元朝世子勾结,二人关系匪浅,众人有目共睹!” “圆真,你口口声声说她与元朝勾结,我倒问问,西南禅院地下的那批火药,你是从何而来?”空念转眸看着他,眸中光华笃定。 面前的老僧愣住,似乎回不过神。 “还有你座下弟子共七人,分别是‘醉沙蛇’、‘浪中鲸’、‘飞鸿沾血’、与‘四毒’。方丈称病间,空智师兄监寺分身乏术,你便大肆网罗众多邪道,搅乱少林,是也不是?”他有条不紊,字字珠玑,一一述出,令人无法反驳。 一时间群雄瞠目,纷纷看着这一出少林内乱的大戏。 圆真被揭露后居然只是宕机了片刻,而后微微一笑:“师叔也被这明教妖女迷惑了吗?” 无迹暗中一僵,目光躲闪间忍不住看了眼空念,却见他神色无恙,依旧直视着圆真:“不必顾左右而言他,我只问你,是也不是?” 圆真笑意渐渐加大,一面大笑一面朝后退着,而后忽然长身大喝:“少林僧众听着:魔教扰乱佛地,藐视本派,众僧一齐动手,格杀勿论。” 他手下党羽纷纷应和,抽出兵刃便大喝一声上前,刹那间刚刚还算平静的英雄大会瞬间就变成了打杀现场。 空智见这番动乱,脸色一僵:“空闻方丈在这叛徒手中,众弟子先擒此叛徒,再救方丈!” 原来他早就知道圆真有异,但空闻被他挟持,不得不虚与委蛇。 片刻间忽然听到明教之后传来一声:“教主,空闻方丈已被救出!”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穿着土褐色衣裳的男子扶着一位赤红袈裟的高僧缓缓走出,那僧人正式空闻方丈! 瞬间,空智心头一松,立刻下令:“捉拿叛徒圆真!” 那成昆也顾不得伪装,奋起还击,可人多势众,更有明教众人相助,他的党羽难以维系,被逼到三松之中时,忽然听到地下传来一声—— “且慢!” 众人纷纷疑惑是何人出声,忽然听见那地下石室又是一声:“三位大师,诸位豪杰,今日之事,全自成昆与我二人身上所起,种种恩怨纠缠,须当由我二人了结,还望众人能将这机会留给我与他。” 原来那石室之下关着的正是谢逊,他将自己与成昆的前尘恩怨简而告知给在场众人。 无迹听见义父的声音后神色一紧,连忙上前:“义父,你可还好?” 谢逊顿了顿:“无迹孩儿,多谢你。” 少女抿唇摇头,还要再语却说不出来话。 那声音又继续道:“三位师父,谢逊此生别无他念,唯有此事,还望三位大师成全。” 无迹这才看向三株青松下的三名禅师,刚刚场上瞬息万变都不见三人有任何动容,足以见得早已超脱世俗。 “既如此——”三僧之中的那位独眼老僧又开口了,只见他握着手中的粗黑铁链,微微一动,刹那间平坦厚重的石块立刻轰然移开。 无迹看着那块巨大石块在他手中仿佛一片树叶一般被拂动,立刻反应过来他武功深不可测,心中警惕:怪不得空念不让自己来此。 石块移走,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石室,中间关着的正是谢逊。 “圆真,你且下去做个了断。”那独眼老僧道。 成昆看着地下的谢逊,狞笑一声:“我若是胜了,少林便不得再追究!”他势力根基不算雄厚,原本打算借着屠狮会将众人所在的后山炸平,不但能接手少林更能令江湖动荡,但不知为何明教横出一挂,而他埋在地下的火药居然半晌不见动静。 此情此景他自然知道阴谋败露,毫无转圜,见谢逊开口,他也顺势提出自己的要求,渡厄大师乃是得道高僧,从不诳语,若得他点头,自己性命无虞! 他的算盘打的精,那位独眼大师思索了下,也点头:“可。” 成昆立刻一跃跳进了石室之中,是面对众人还是谢逊一人,他还是分得清楚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意外横生 登时之间众人只能听见里头传来的激烈打斗之声。 无迹心里万分焦急,但也只能耐着性子调动内功听得些许动静,流血的“噗呲”声、令人牙酸的骨裂、沉闷的撞击、夹杂着二人的怒喝与咬牙切齿。 每一声每一道,都令她心惊肉跳。 石室中积水飞溅,众人只见不时有水花被内功激上空中,料想二人正在全力进攻。 谢逊双目不能视物,但他一身武功全是成昆所授,他的拳脚成昆固所深悉,而成昆诸般招数,他也无不了然于胸。事过数十年,二人内功修为俱各大进,冰火岛上多年奇寒酷热,谢逊的内功更是愈发精炼,加上他年纪比成昆小了十余岁,气血较壮,丝毫不落下风。 而成昆虽然身为师父,在少林修习多年,可年岁渐长,又身处漆黑石室中,渐渐落到下风,水花四溅时连中了好几掌。 他立刻飞身出了石室,要与谢逊在地上打斗,这样便可凭借一双眼睛占得先机,而谢逊知道他的心思也不恼怒,飞身跟了出来,二人便在数千人眼前缠斗起来。 谢逊抢上三步,呼呼两拳击出,成昆还了两掌,复退三步。 无迹一愣,又见谢逊呼呼呼打出十二拳,成昆连退数十步,可越打谢逊的脸色越难看,成昆反倒无碍。 是少林九阳功! 以运用少林内功将敌方拳力化解,随后击出,看似是谢逊大占上风,实则他的内伤越受越重。 她正心急如焚时,忽然听得空念冷冷道:“圆真,空见师兄当年传你这少林九阳功,是教你用来害人的么?” 圆真忽地一愣,瞬间被谢逊一圈打上左脸,顿时滚身在地。 成昆心里一狠,翻身跃起,右手二指直取谢逊双目。 这招“双龙抢珠”挟在“小擒拿手”中使将出来,威力不小,要的是对方侧头闪避,他左手迎头横扫,击中敌人太阳死穴。可哪知谢逊不闪不避,也喝的一声:“着!”也是一招“双龙抢珠”,二指插向他双目。 谢逊早已眼盲,被戳中双目只不过是徒添皮肉伤,而圆真双目完好,被谢逊硬生生戳瞎了。 顿时一阵痛喝响彻林中。 “瞎子的味道不好受吧?”谢逊咬牙,又是一掌,成昆顿时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群豪俱静,只听得渡厄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因果轮回。” 谢逊手中运气,可第二掌迟迟拍不下来,他愣了会儿,直接朝着自己胸口拍去。 无迹被这惊天转变吓住,连忙飞身扑过去:“义父!!” 却见谢逊口吐鲜血坐倒在地:“因果报应,师父,我这一身武艺是由你传承,如今师徒恩怨尽散,全身武艺也尽数还给你,之后无恩无怨,各不相见。” 成昆捂着眼睛,并不回答。 而后谢逊朗声道:“谢逊作恶多端,在座之人有哪一位的亲人师友曾为谢某所害,便请来取了谢某的性命去,谢逊无怨无悔!” 无迹含泪刚要开口,就听见他继续道:“无迹,你让开,今日无论义父如何,你都不可心生怨恨。” 少女咬着唇,不想起身,却被谢逊推开双手,她站在义父身边不愿离去,一旁的空念走近:“因果轮回,不必强求。” 群雄面面相觑,众人虽然恨他作恶多端,可得知他是因为师父成昆后才落得如此下场,又免不了嗟叹。 在无人出头时,忽然有一个卷髯汉子握刀上前:“谢逊,我父乃是金鹏大刀丘无言!我今日便是为他报仇的!” 谢逊点点头:“确实,令尊是在下亲手所害。” 那汉子举刀立起,但却突然无法砍下去,他咬着牙,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眼含热泪:“若是我父在天之灵得知如今我向一个毫无内功之人挥刀,必会大骂我不孝!”他咬牙吐出一口唾沫,掩面而去。 无迹原本心如死灰,已经做好为义父收尸的准备,瞬间看见这幅情状,忽然泪眼抬头。 随即又是一名老者,七十多岁瘦骨嶙峋,对着谢逊就是一口痰:“我儿乃是双钩龙秦子烨。” 又是一名妇人:“我夫君阴阳判官杜儒贤!” 如此情状一共十几人,有人扇了两巴掌,有人打了两圈,有人吐口水,有人怒骂......无迹早在一旁看的泪眼婆娑,心头又是难受又是动容。 江湖人中最轻性命而重脸面,“士可杀不可辱”,如今谢逊毫不还手的站在原地被人吐唾沫,令她心如刀绞,但又忍不住感激众人没有赶尽杀绝。 等到众人纷纷偃旗息鼓后,谢逊咳出两口血,朝着四方虔诚一拜:“多谢众位。” 空闻方丈另一旁的小和尚将重伤谢逊搀到禅房,又令人将成昆抓住,关押在石室中,终生不得放出。 无迹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此事刚要告一段落后,忽然又听见空闻对着渡厄三位神僧道:“三位师叔,师侄经此一事后觉得少林方丈一职有心无力,如今只愿退位让贤,还望三位师叔与九达摩恩准。” 这是什么意思? 空智当即变了脸色:“师兄!” 渡厄也是摇头:“师侄,你不过是被恶人诓骗挟持,何须退位?” 空闻摇头:“师叔有所不知,弟子如今年纪渐长,只愿教化少林,无力担任方丈,还望诸位师叔同意。” “可,下任无人啊。”渡厄疑惑。 “有。”空闻方丈双手合十,“正是空念师弟。” 此事原本是少林寺中事务,无迹也只是作壁上观,忽然听到空念的名字,她心里一跳,立刻看向一旁的僧人,脸色呆住。 少林众人也纷纷朝着空念看来,刚刚他那番沉着冷静揭露圆真阴谋的姿态无疑让众人刮目相看,佛法精湛不说,偏偏又挽救少林于危难之际,论起内功、辈分,整个少林找不出第二个了。 是以,渡厄与两位师弟各自对视了一眼,那九位禅师也纷纷互相征询了下,无人有异议。 “你意已决,那么——”渡厄开口。 “师叔。”空念走近,朝着三位大师各施一礼,又朝着空闻颔首,“师兄,弟子不配身居少林,更毋论方丈之位。” “师弟不必自谦!”空闻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刻拦下,“论起佛学功法,整个少林没人比你更甚。” 空念抿唇,而后在众目睽睽中笔直下跪:“弟子尘念未断,不敢肖想。” “空念师弟!”空闻严声斥责,“不可诳语。” 他今日当着少林众僧与诸位武林众人的面说出这番退位让贤的话,就是为了令空念顾念大局,如今事态非但没有向他想象一般发展,更是隐隐有撕开遮布之举,这无疑令他心惊。 渡厄等人显然看出二人之间有隐瞒,于是沉下脸色:“空念,你可是犯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