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云归(gb骨科)》 劫人 云蔚昨夜被人拍下来了,以叁千两的高价。他掰指头算算,在馆里待了十年,顶多花了叁百两,远远够不上叁千两。 想到他给鸨公挣了这么多银子,他就想把肚子里的隔夜饭呕出来。不过他现在没东西可吐,据说把他拍下来的贵人是寡居的襄安公主,最喜欢清瘦病弱的男子 ,为此他生生饿了一天,此时头晕眼花,看着倒是有些病弱的样子了,起码没了在馆里骂人的气势。 兼之他又坐上了去山庄赴宴的马车,晃得他愈发难受,小脸刷白,像是不多时就要头一歪晕过去。 车外是一名护卫,一名车夫,二人皆是一天糟蹋几斤精米细面的壮汉,把整个马车压得前重后轻,云蔚感觉自己像是悬在了后座上,一颗心也因此落不到实处。 正这时,有东西噔地一声压上了车顶,车轮顺势降低,云蔚才觉得踏实。 他听见车外的护卫抽了刀,大喝:“什么人,敢拦公主府上的马车。” 那人不言不语地,向车前走几步。得,这下云蔚的心又悬了起来,两手死死地把住车厢,白衣随着展开,像只大蛾子。 外面怎么闹都行,可别连累了他,还有他的脸。 但显然这场争端是因他起的,云蔚听见外面,锵锵锵地短兵相接一阵,接着就是沉塌塌地一声,像是有重物掉在地上,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大叫,离他远去了。 马车夫被车顶上的不速之客一脚踹下了车,护卫怒气冲冲站起来,一踢脚踏上马屁股,借力也要上顶。 车顶上的蒙面人,瞅准这个空档,朝他下叁路挥了一刀,他一闪,就赶不上马车行进的速度,落向车后去,但他眼疾手快地把住了蓬顶,借着手上的气力,他要上顶,但他将将露出一个脑袋来就看见一双黑靴子。 那双黑靴子很小,绝不是男人穿的,也因为它小,所以瞧着有点精致可爱,随后这小巧可爱的黑靴子就踩在他的手上,狠狠一碾。 护卫痛的大叫,怪道说十指连心,这疼真是往脑子里钻。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里面这个人。”蒙面人淡淡道。 好么,竟是个色胆包天的穷鬼,没钱买人,倒是有力气来抢。 云蔚据说是枕香馆十年不遇的头牌,不光文采斐然,生得也俊逸脱俗,但他偷偷看过一眼,觉得也不怎么样。 不就是比他瘦比他白,比他眼睛大鼻梁挺嘴唇红吗? 这样一张脸就值叁千两了,权贵们真是吃金屙银,闲得冒鼻涕泡,整日里雅来雅去,琢磨半天不也是裤裆里那回事。 见他还要坚持,蒙面人又拿过刀来比划,像是琢磨要砍他一只手还是两手一起砍。 马匹受了惊,疯狂地赶路,护卫手疼又身子打飘,一颗心跳到嗓子眼,他可不想变成个残废,他还没讨媳妇呢。 可车顶上那个人还稳稳站着,像是不受颠簸。护卫想自己这差是要办不成了,车里那位可是花了叁千两买来的,襄安公主虽说豪富,但叁千两也不是个小数目,他要是一个人回去必然是少不了被拆了骨头,丢出去喂狗。 还不如让这位小脚壮士放他一马,反正他也一穷二白,光棍一条,跑了也没什么可惜。 “壮士,尊请挪挪贵脚。”他咬牙忍疼,脸上还得赔笑,“别动刀,千万别动刀。” “您就当没见过我,我也当没见过您,里面那人,你想要就带走。” 蒙面人显然没想到他这样没骨气,眉头一扬,攥着手里的刀柄,想着要不索性结果了他,还能给他落个忠仆的名声,总好过这副软脚虾的样子。 但他松开的衣襟里露出个有些厚的油纸包,蒙面人拿刀背挑出来,“这是什么?” “是葱油饼,又酥又香,送您。” 蒙面人正好腹中有些饥饿,承了他的情,就没有杀他的道理,黑靴子拿开,靴尖顶顶他没了血色的指头。 在马车上差点没了手的倒霉护卫,立刻捕捉了小脚壮士的宽恕,弓起身向前一跃,就势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灰头土脸地站起来。 这时他才发觉小脚壮士不太高,又有些瘦,再想想她的嗓音,乖乖,她是个女的! 此番竟然不敌一个女人?他每个月二两银子的差事也丢了,好险捡回一条命,真是脸都丢尽了。不过片刻后他的一张黑面庞竟泛起了红,他想到胸口被刀背划的那一下,挠痒痒似的,直往心里钻,同时娶媳妇的口味也陡然发生变化。 以后就得娶这样的女人,够辣!带劲! 随后瘸着腿去找马车夫,他们得一起跑才行,不能让襄安公主抓了单。 蒙面女子跳下了车顶,左手握着葱油饼,右手牵着马缰绳。 跑疯的马受了约束,渐渐稳定下来,被她驱使着向南拐了弯,随后到了河滩。 跑累的马被她放出来吃草,悻悻地打了个响鼻。蒙面人叼了块葱油饼掀开车帘子看向车里。 她没看到被鸨公吹得天花乱坠的头牌,反而看见一大团头发,从白色的衣服里长出来,把脸挡得严严实实。蒙面人像是看到些扎眼的东西,立即甩下帘子。 里面这个也是个没骨头的,竟然晕了过去。 傍晚时分,云蔚醒了,他打眼瞧瞧屋子里的装潢,青砖铺地、榆木吊顶,窗棂粗浅的雕花,漏出几缕昏暗的天光,应当不是襄安公主的山庄别苑。 看来他是被车顶上的人强行掳走了,也不知道那绑匪是圆是扁,要掳他干什么? 这里一切都平平无奇,只除了云蔚的肚子,空得直冒酸水。他想无论是什么样的狂徒把他掳来,都得要管饭,总不能专门看他饿死。 于是他坐起来,整好衣衫,理顺头发,调整好自己的嗓音,令自己听起来像是个端方识礼的大家公子,他问:“屋外可有人在?” “不知是哪位兄台请小生来此做客?” “可否进屋一见?” 没有人回答他。 于是云蔚站起来靠近窗口,捅开窗纸向外看去,只能看见院里的一口大水缸,里面养了莲花,厢房前的花坛里开着不知名的花,长得很茂盛。 他接着喊了几声,依然没有回应。 窗和门都被严密封锁起来,云蔚出不去,又怕自己的猜想成了真,毕竟这世道什么鸟人都有,于是扯着嗓子敲门窗,好一晌时间过去,才看见门外的人影。 “兄台,大哥,能给些水吗?”云蔚的嗓子渴得冒烟,他有些泄气,若是吃不上饭,喝个水饱也行。 那人不说话,进了隔间的屋子,不多时拿来一把青瓷茶壶,这才进了云蔚的屋子。 狠灌了半壶茶水,云蔚才有多余的勇气去观察那匪徒。长在烟花之地,云蔚的眼睛自然比那一身蛮力的护卫要强许多,虽然面前这人坐得板直,并无半分婀娜之态,又是一身男装,面上还罩了掐丝银面具,但云蔚还是一下子就看穿了她。 是个女人,手上虽有伤痕,但是皮肤细腻紧致,应该还是个相当年轻的女人。 虽说自己是男人,力气应该比她要大,但武林中人的招数,他没见识过,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这位女侠,敢问芳名?” “没名字,别人都叫我十七。” 云蔚放下茶壶,又想起自己是个颜色很好的男子,应当在女子身上无往而不利的,于是靠近十七,好把自己那张脸完整地展露出来,“十七女侠,在下平日里可曾得罪过你?” “没有,我并不认识你。”十七看着自己的衣服,下摆上好像被划了个窟窿,她嫌云蔚挡了自己的光,把他拨向一边,眉头紧锁地说:“把你接来,是因为我接了个任务,要送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云蔚心突突地跳起来,总不能是十八层地狱吧。 “不知道。”准确地说是现在不知道,这次十七接的任务很奇怪,雇主只说了要找到云蔚,随后让她在这里等着下一次的消息。 不光任务模棱两可,订金也付的很含糊,到现在她才拿到一百两,离四百两还差得远。而且门里还得抽走一半的钱。 若不是当时四绝门里只有她一个人闲着,而且门主承诺她这次的任务若是完成了,就给她涨抽成,还让她收徒弟,她也不揽这桩事。 如今看这个云蔚的样子,她总隐隐有种要办砸的直觉。 云蔚把自己短促的小半辈子,匆匆过了一遍 ,因为不常出门,所以他仇人的分布范围极其紧密,一个是他的面邻,一个是他左邻,走过去用不了五步。 都是楼里的小倌,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了嫌隙。 平日里吵嘴的时候,不光要问候彼此的祖宗十八代,还要让对方选一选自己的死法,看是要被踹死,还是被掐死,不然就是被乱刀砍死。 这么一琢磨,云蔚觉得定是那两个人要害他。打量十七是个年轻女人,那么酬金必然是不怎么丰厚,若是他以金钱利诱之,说不准就柳暗花明了。 “十七女侠,您这趟差事能得多少银子?” 十七说:“二百两。” 二百两?没想到那两个鳖孙竟然为他花了这么多钱! 没选上头牌的时候,他是卖艺不卖身的,因为古琴弹得好,经常被叫去各路达官贵人家里助兴。 除了酬劳,时常会有打赏,满打满算,他才攒下二百五十两。 听风和平松,倒真舍得下本。 云蔚忍着割肉般的痛苦,说:“那我出二百五十两,请您高抬贵手,饶了我这条贱命。” 十七扬头看他,她第一次遇到这种生意,难免有些诧异。 云蔚却以为是不够,“我房里还有些宝石珠串,能再换些钱。” “到时您就和听风他们说,我已经死了,既赚了他们的钱,又有我的孝敬,多划算的买卖。” 云蔚打算买了自己的命,换个地方生活,当小倌是这世上最下贱的营生,比猪狗还不如,他早过够了。 “钱呢?”十七方才搜了他的身,并没发现银钱。 “在我枕香馆的房中,我立刻带您去取。” “不必,你走动不方便,我去就行,你且告诉我放在哪儿。” 云蔚回忆道:“在我床板下面,那儿挖了个坑,掀开第叁块青砖就是。” 十七点点头,看着外边的天色,到枕香馆正好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她潜进去不易被人发现。 她欲走,又听见云蔚支支吾吾地,“女侠,我腹中空空......” “厨房里有我买回来的吃食,你自便。” 说罢,一转眼没了人影。 我又回来啦,写文缓解焦虑,所以开新文辣。 遇鬼 送走十七,云蔚火速奔到厨房吃饭,十七倒是不亏待自己的嘴,纸包堆了一整个锅台,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云蔚塞得肚子涨鼓,拿出自己在房里找的包袱皮,他挑了些耐放的饼装起来,系在身上。 大门被十七向外划上了,但只有一道,好解得很。他把那铁棍一拨就重见了天日,眼下天要黑了,他得抓紧时间出城才行。 …………… 暮色四合,枕香馆内人影扰扰,乐声无边。 云蔚的房间在叁层,二楼有宽大的雨檐,十七借势从他房里的后窗翻了进去。屋里并不算黑,她先是打开衣柜,迭了几件衣服,又在梳妆台上拿了几只发簪,才走去床边。 这一路上押送云蔚,不光要吃喝住店,还要洗漱换衣,能省则省。十七已然是把他的二百五十两银子当做是自己的钱财,多一分都舍不得给他花。 床板下有两个盒子,一个装着银票珠宝,另一个则放着几根长长的玉器,还有金子做的圆球,摇一摇里面像是有东西在颤,其余的她不认的,应该也能换钱。 正要走时,馆里却是喧哗起来,大堂中央站着个金尊玉贵的女子,正是襄安公主。 今晚宴会,朋友们都想借她的光,看看头牌的姿色,结果她们左右等不到云蔚,襄安公主觉得脸上挂不住,怒气冲冲地来馆里要人。 她手拿一根闪着银光的软鞭,抽烂了大堂好几个假的古董花瓶。 “人呢?”襄安公主质问说:“被狗叼了,还是狼掏了?” 老鸨王相公擦擦自己头上的汗珠,“公主,今日正午,您府上的侍卫确实把云蔚接走了,这里的小倌倌们,都看见了。” “他们的话本宫可不信,如今本宫只知道家里的侍卫、马车以及马车夫连同叁千两银子拍下的男人,都不见了,你得给本宫个交待。” 手下从旁边搬了把椅子,襄安公主优雅坐下,语气却是不饶人。 “这……这……”鸨公急得脸上的肉都在乱窜,这个云蔚真是个丧门星,净给他找事,“我马上派人去找。” 说罢他嘱咐了几个护院和打手,想让他们上街搜寻。 襄安公主冷笑一声,“找个小倌,还得惊扰良民,你这枕香馆,好大的排场。” 此时早已入夜,他们走街串巷地找人,最后这屎盆子不还是扣到她头上?朝里御史的眼睛整日盯着她,这番又因为区区一个小倌劳民伤财,传到她老古板的父皇耳朵里,又要听一天的絮叨。 鸨公把人叫回来,赔笑说:“那依公主看呢?” “少装蒜,你不比本宫清楚?” 言外之意,是既要他赔钱也要他赔人。鸨公一时梗住,没想到合适人选。 襄安公主长了一双风流含情目,眼神沿着红楼画阁着左右上下打量着,却突然停下。鸨公顺着看过去,瞧见了倚在栏杆旁看热闹的听风和平松,原先他们二人也不对付,但因为云蔚,如今他们倒是臭味相投,同仇敌忾起来。 襄安公主阴寒的脸上,露出一丝惊艳,“长得倒是不错。” 鸨公福至心灵,连忙招呼他们下来。 等二人到了眼前,襄安公主更觉满意,她就喜欢弱柳扶风,貌若好女的男子,云蔚倒也生得好,但不够清瘦,不是她中意的调调。 “公主,您喜欢哪个?” 襄安公主一挑眉毛,阴恻恻看他一眼,那意思就是,本公主两个都瞧上了,你这个老匹夫敢和我装傻? 王相公立刻改口,“他们二人能被公主瞧上是莫大的福分。” “过叁日,公主府上要宴请贵客,你们两可会些才艺?”襄安公主十指纤纤,寇丹涂得鲜艳,指尖轻轻划过听风的胸膛,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但他立刻站直,意识到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伺候尊贵的公主,总比伺候楼里那些酒气熏天的男人要强几百倍。于是他把露出大半的前胸贴在襄安公主的指尖,垂眼含羞带怯地说:“奴会弹琵琶。” 平松有样学样,紧跟过来,把自己浑圆的臀,放在襄安公主的右手边,轻轻一蹭,“奴擅竹笛。” “倒是两个知情趣的。”襄安掐了一把平松的臀,便让身边的丫鬟,把人带到马车上。 襄安自认是个守规矩的纨绔,包了馆里的人,自然要付账,她让鸨公开价。 听风和平松,也是王相公悉心调教出的孩子,都是清白身,虽然不如云蔚品貌俱佳,但也是千里挑一的。 “两千……”他甫一开口,就见襄安公主死盯着他,令他胆寒,“一千…”他改了口,但公主仍然不眨眼。 “那就五百……” 还没等说完,襄安公主扭头就走了,她扬声吩咐手下的人,“给王相公包五百两银子,顺便把那叁千两的银票拿回来。” 王相公看着襄安公主一晃影就进了马车,留在门口干瞪眼没法张嘴,他想说的是五百两一个人。 没等他最后酝酿出这一句,车轮已经辘辘撵上逢春街的青石板走远了。 叁千两的银票被公主身边的刁奴,从他手指头里扯了出去,年逾五十的王相公,陡然被抽走了精气神。他就像间被抽走大梁的屋子,来一阵风就要散架。 他不敢深想,但又控制不住,脑子里一旦冒出云字,他就觉得浑身疼,因为莫名失踪的云蔚,他赔了两千五百两,连同叁棵摇钱树。 虽然襄安公主只是包了他们,没给他们赎身,但是公主玩过的男人,寻常人不敢染指,而且万一公主日后又想起了他们,不好交待。 十七坐在暗处的房梁上,默默看着王相公捂着心口,圆胖的身体扭了扭,一瞬之间倒了下去,在地上不停抽搐,像是突发了恶疾。 身边人一拥而上,掐人中的掐人中,扇巴掌的扇巴掌,还有眼疾手快的,从后厨端出一大瓢凉水,泼了王相公一脸。 凉水把王相公的浓妆冲得一塌糊涂,像只胖水鬼。十七看完这次闹剧,不知为何有些快意,脚步都轻快不少,猫似地从来处跃了下去。 ………………… 夜已深了,云蔚还是没走出这条街,他不常出门,自然没什么认路的本事,但他不能承认,并把自己迷路归结于是天黑了,他看不清,但转了大约五圈之后,他坚信自己遇上鬼打墙了。 深夜、狂风、恶鬼,云蔚想起自己闲来无事翻的话本,夜里在街上闲晃的人,肯定会被恶鬼吃了的,他腿根发软,抱着包裹紧跑几步,又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 必定是那恶鬼醒了,要追着他索命,他不敢回头,据说人的肩膀上有两把火,一回头就熄灭了。 躲着躲着,他走进了死胡同,左手边的角落,堆着晒干货的竹簸箕。耳边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却越来越近,云蔚慌地蹲在墙角,拿簸箕挡住自己,口中喃喃地念:“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南无阿弥陀佛。” 无论是哪路神仙、菩萨,快来救救他吧。 念到最后他哭了出来,他想自己这辈子真苦呀,虽然八岁之前无忧无虑,但是之后家就被灭门了,就剩下他和姐姐。 两个小孩子从刀山火海里跑出来,流落街头要了一段时间饭,可就连这样相伴的日子也是奢侈的,某天醒来他发现自己被买去小倌楼,姐姐则不见了踪影,想必也没好下场。 如今好不容易花光积蓄,买了条命出来,又要被恶鬼吃了,他为何这般倒霉?难道他上辈子是个欺男霸女丧尽天良的恶棍,这一生专门来受罚? 想着想着,他竟然忘记了身边还有一只可怕的厉鬼,全然陷入对自己的怜悯当中。 十七回了趟家,发现云蔚果然不在,她料定云蔚跑不远,又存了敲打他的心思,免得他叁天两头地就想着跑。 从竹筒里放出寻香虫之后,没走几步,十七就看见了云蔚。他在紧张兮兮、鬼鬼祟祟地兜圈子。 从王家左拐之后,紧接着他在下一条巷子右拐,回到原地。十七跟在他身后,一时不明白他这是在干什么?是某种神秘又古老的阵法吗? 后来他又躲进了这一堆竹筐里,身子抖得像筛糠,口中念念有词。 十七蹲下身子,掀开簸萁,借着月色看见云蔚蜷缩着紧闭双眼,满脸水光。 “别吃我…啊……别吃我。”他哭喊道。 “吃你做什么?” 云蔚如蒙大赦,心想他碰上一只明事理的好鬼,知道善恶有报。他虽然脾气不好,但没害过人命,自然算不上大奸大恶。 但他还是不敢睁眼,谁知道那鬼是不是长了叁个脑袋八张嘴。 “你这是晚上吃多了,出来散步么?”十七很体贴地无视了他哭哭啼啼的事,给了他个台阶下。 云蔚听着声音有些耳熟,略略掀开眼帘瞄了一眼,看见一张闪着寒光的面具,再往下是挺翘的鼻尖,饱满的红唇。 他想这只鬼应该长得不错。 “你的东西我都带来了,你看看有没有缺的。” 云蔚接过包裹才想起来,这个声音属于十七,那个绑了他的女土匪。 他大大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鬼,但转瞬他又提心吊胆起来,逃跑路上被绑匪抓住了,应该没什么好下场吧。 果然十七无情开口,“走吧,你想在这儿过夜?” 为假装自己不是逃跑,云蔚接过她方才的话头,摸摸肚子,挤出个饱嗝,“确实吃多了,啊,有些撑呢。” 十七没有戳穿,站起身来,整个人舒展地沐浴在月光下,银制的面具像一只展翅的白蝴蝶,暂时停歇在她面颊,令她也沾上几分翩翩然的仙气。 可随后她就如恶鬼般在云蔚耳边低语道:“我的暴雨梨花针也使得不错,一会儿给你扎几针,消解一番?” “不……不必。”云蔚急忙站起来,迅速跟着十七回了他的囚笼。 下次逃跑,他还是要挑个白天,夜里太可怕,不管是遇见鬼,还是遇见人。 包菜纸钱 回到家中,二人相对而坐,云蔚打开包裹才发觉,里面有两个盒子,一个自然是放着金银细软,至于另一个,他掀开瞧了一眼。 随后迅速合上了。 “怎么了?不是你的东西?”十七问。 “是。”但是些不正经的东西,鸨公会给每个小倌分发房中助兴之物,有玉势、缅铃、催情的薰香,以供他们将客人伺候妥帖,或者被客人折腾妥帖。 当着女子看这些东西,云蔚脸上发烧,他甩袖子扇了扇,问道:“女侠,您和听风说过了么?” “没有。” 劫他之前,十七本想低调行事,学着别人,包下他一段日子的。 做杀手多年,她有一套自己的章程,通常要对任务对象事无巨细地了解清楚。于是在拍卖日来临之前,十七先打探了一番枕香馆里的情况,把云蔚糟糕的人情往来,摸得一清二楚,她自然知晓听风是哪一个。 也知晓云蔚误会了她是受听风所托,取他的性命。 昨夜她怀揣着叁十两银子的巨款,去和京城的豪富之家竞争云蔚,随后发现起价是一百两。 她连花叁十两都觉得吃亏,别说数百两,于是她断然放弃智取,还是走上了强攻的老路子。 “我没和他说上话,因为你丢了,襄安公主去枕香馆要人,最后和王相公商量,把他和平松带走了,过叁天公主府上要宴请贵客。”十七答。 “他们被带走了?那襄安公主又花了多少银子?”云蔚连忙问。 “五百两。” 丢了他一个,要用两个人来抵,而且身价远远不如他。云蔚心情忽然又好起来,任听风如何好强,还不是比不上他。 云蔚想起被拍下的当夜,他当时有些怅然,因为还没做好接客的准备,就稀里糊涂地当上了头牌,是以久久不能入睡,在叁楼走廊徘徊。 随后他听见听风在酸兮兮地抱怨,说自己不过是比他高了一寸,皮肤更光滑些,就得了贵人的青眼,和他们这些卑贱的寻常小倌不一样了。平松则不以为然,说云蔚不过是屎上雕花,本质和他们一样的肮脏。 听了几耳朵之后,云蔚当即踹开平松的房门,“没娘养的狗东西,从你爹屁股里爬出来的吧,自己上赶着下贱别拉上老子。” 他指着听风,攻势猛烈,“你再糊叁百层白粉,贵人也瞧不上你那张猪腰子脸,我比你略强些?日后老子的洗脚水你都喝不上热乎的。” 后来就是一阵拳打脚踢,但彼此动手的时候,都先护住了自己的脸,才不至于破相。 他想必然是听风嫉妒太过,怒气上头,才想着除掉他,只是听风万万没料到,十七见钱眼开,两头通吃,让他侥幸买了条命出来。 云蔚洋洋自得地笑,“那他想必也顾不上我这边,不如我明日就出城,您放心,我永远都不会回这个鬼地方的,自然坏不了女侠的事。” 说罢他把装银票的盒子放在桌上,推到十七手边。 “明日不行。”十七眼盯着盒子,“得等到消息才能离开这儿。” “什么消息?”听风不是已经被公主带走了么。 “关于到底送你去哪儿的消息。” 十七摩挲着木盒的边缘,缓缓道:“我早已说了,我接的任务是送你去一个地方,和你枕香馆里的仇人应当没有关系。” “什么?”云蔚满脸讶然,是了,这一切猜想都是他下意识认定的,十七从没提过是受谁指使。 “那是何人?” 十七一问叁不知,只说要等,还承诺他暂时性命无忧,但到了地方就未可知了,说罢瞅着盒子,“若你真的遭遇了不测,不必担心后事,我自会替你操办,把你的遗留之物处理妥当。”她指尖暗示性地点点盒子。 其实若她不言不语地昧下这几百两银子,云蔚也是敢怒不敢言的。但她一不杀云蔚,这钱便不能叫买命钱,二没受云蔚所托,自然也没赚他钱的名分。 师傅曾教导她,行走江湖,不光要讲因果报应,还要师出有名,不能坏了规矩去赚钱,那就成了强盗飞贼。 云蔚全然不知十七的盘算,他悲伤得心头震动。 原本以为逃出了生天,没成想是他会错了意。云蔚感觉自己就像个戏台上的丑角,上蹿下跳、自作聪明,一时羞窘不已,想对十七发火又不敢,毕竟自己的这条小命还捏在她手上。 他再叁思量,还是要跑,虽然现在死不了,但过几天说不准就死了,他才十八,大好的年华,怎么就能不明不白地丢了性命? 谋划好几个逃跑的计策之后,云蔚回过神来,发现十七直勾勾地盯着他。虽然隔了层面具,他看不清十七的表情,但他断定,一定是色咪咪的,垂涎他的身体。 色胚! 他十分鄙夷,又有些害怕,万一十七真的兽性大发强迫于他,那他怎么办? 可转念一想,这种事男人不能算吃亏,他从头到脚地扫了一眼十七,看她身姿挺拔,腰身紧窄,料想抱起来感觉不差。 又去看她的脸,云蔚觉得那面具十分碍眼,思忖道:“莫不是她破了相,羞于拿真面目示人,有机会一定要看看她到底长的何等样貌,若是美,也不是不能春风一度,若是丑,他抵死也不会从的!” “十七女侠在看什么?” “哦,抱歉。”十七移开目光,去盯着跳跃的烛火。 她方才是想仔细看看,叁千两的脸到底贵在哪里?她觉得平松生得就不错,在她眼里云蔚和平松长得没什么不同,一样直挺的鼻梁,上翘的眼尾,甚至平松的眼睛还要更大一点。 ………………… 阴差阳错的误会已经解开,云蔚心中又有了方向,便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又美美吃了一顿。 随后他便去和十七套近乎,她一大早起来浇花、喂鱼,现在又买了本菜谱,站在灶台口要学做菜。 “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不用,我自己来。” 十七做饭可谓是字斟句酌,但包菜撕成适宜入口的大小这一句,她犯了难,每个人的嘴尺寸都不一样,怎么确定合适呢? 好在他们只有两个人,只要满足了他们两个就可以。 于是她撕下一片包菜,先在自己嘴上比了比,大致画出轮廓,又让云蔚张大嘴,把菜叶子贴在他嘴上。 云蔚的嘴比她略大,正好包住她的轮廓,她折中一下,细致地按照样品大小撕菜。 云蔚的嘴角还带着蔬菜叶子上的水珠,他摸上自己的柔唇,震惊不已,这个女人果然对他有图谋。 昨天还是眼神不安分,今天就上嘴了,竟然利用菜叶子亲他,好深沉的心机! 撕了一小时的菜以后,十七仔细地切好葱花蒜末以及辣椒,然后准备烧火,但她怎么都点不着这一团脆弱的稻草,刚引燃送到灶里,紧接着就熄灭了。 云蔚看不过眼,觉得十七简直要活活笨死,他接过火折子,把十七挤到一边。果然稻草偶然被点燃了,他急忙塞了几块木柴进去,可火却没着起来,灶口只是一股股地往外冒浓烟。 云蔚急忙吹了几口,烟却越冒越多,他们两个人被熏了出来,不住地咳嗽。 “难怪师傅说做饭不适合我。”十七边咳边说,“你平日也没做过饭吗?” 云蔚说:“我是男子,自然不会。”而且哪有小倌楼培养厨子的。 “那日后我炒菜,你学学烧火。”起码还能弄出烟来。 “不然我们还是出去吃吧,我请客。” “不行。”十七断然拒绝,那多浪费钱,日后云蔚的不还都是她的么,这可是让她出血。 好在租下这套房子的时候,十七打听过周围住户的情况,向东两户的郭老太太以前是在大户人家做厨娘的,她想去请教一番。 一开始郭玉芝看见十七脸上的面具,还满脸防备,一听是和做饭有关,就拄着拐杖过来了。 她系上围裙,锐利的目光看向了灶台上的木盆,她颠着里面的考究的包菜圆片,问道:“这是剪的纸钱?” 十七自豪道:“不,是包菜,正好合适入口的大小。” “用了多长时间?” “只有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郭玉芝抡起拐杖佯打了十七一下,“一个时辰,奶奶我六菜一汤都端上桌了。” 她拿出一颗新的包菜来,示意十七和云蔚看着。她用刀切掉尾部,去掉包菜最外围的叶子,丢掉叶梗,半刻钟就把一整颗撕成了碎片。 随后郭老太叁两下点着了火,让云蔚守着风箱,“长得倒是齐整,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你不烧火,还让你媳妇烧火?” “我们不是……”云蔚反驳道。 “他是我弟弟。”十七接着说。 郭玉芝却没停下数落,“你弟弟,被你们爹娘惯坏了吧,这个年纪的男人,谁和他似的细皮嫩肉的,眼里没活儿,连个火都不会烧。” 再打量十七穿得灰扑扑的,手上还有茧子,便更加确定是他们爹娘苛待闺女。 一时间她看云蔚更加不顺眼,隔一会儿就指使他跑腿。 炒完手撕包菜,郭老太太觉得不够他们两个年轻人吃,又给他们炖了红烧肉,熬了丝瓜鸡蛋汤。 饭桌上,她慈爱地摸着十七的手,说她太瘦了,要多吃点。同时还要敲打云蔚,让他多干活儿,爱惜姐姐。 云蔚承受着莫名的针对,越发觉得十七心机深沉,这样短的时间就离间了郭老太太,让她对自己充满敌意。 狐狸精!他心里暗啐道。 求收藏评论 金屋藏娇 从那日说开之后,云蔚像只惊弓之鸟一般,一旦有风吹草动,便疑心是不是有消息了,十七将要把他押上死路了。 不过这样的日子过了四五天,那虚无缥缈的消息还没来,渐渐的他心里有了别的考量,也忘了自己人质的本分。 十七从来不限制他的自由,旁的绑匪怕人跑了,不仅门窗紧闭,还得塞上嘴捆上手脚。 她倒好,随他在院里乱走,大门也不关严,生怕他生不出逃跑的心思。 十七正在切肉片,云蔚凑到她面前,问:“十七,你怎么不把我绑起来?” 闻言十七一顿,眼神古怪地看他,“你喜欢被绑着?不绑着就不舒服吗?” 行走江湖多年,十七见过许多怪癖,有些人就喜欢被掌控,被伤害,她对此不算惊讶。 “不是,不是。”云蔚连忙否认,“我好奇而已,你不怕我跑了吗?” “不怕,你跑不了。”十七握紧菜刀,继续切肉,刀下的每一片肉,都厚薄均匀。 这话激起了云蔚的好胜心,说得他像只无助的金丝雀似的,好歹他也是个高大有力的男人。 又过了一刻钟,十七的肉片切好裹了面糊。她嘱咐云蔚看好火,云蔚就不住地往里面添柴。 他仰头看向十七,想到叁天前她炸丸子时,炸出几块炭来,如今倒是有模有样的,就怕味道依然不尽如人意。 “云蔚,帮我把柴取出来一点,火有点大了。”十七说道。 “哦。”云蔚依言取出几根木柴,用水浇灭,摆在院子里晒干。 灶台的木盆里放着炸出来的肉片,金灿灿的,看着很酥脆,云蔚捏了一片蘸上佐料,味道意外地还不错。 十七问:“怎么样。” 云蔚不说话,给她嘴里塞了一片,“自己尝尝。” 这一尝,十七瞬间膨胀不少,嘴里的肉片外酥里嫩,满口汁水。她自觉总算找到一个除了杀人之外能做好的事了,以后离开四绝门,至少有个立身之本。 “看来我还是有些天赋的。”十七又吃了一片赞叹说。 云蔚盯着她面具下的眼睛,此时圆圆地睁着,竟然有些纯真的喜悦,再往下就是她粉色的唇。云蔚不自觉捻了捻手指,回想着那处的触感。 人硬邦邦的,嘴唇还怪软的。 每天早晨,十七都会出门买菜,云蔚想跟着一起去,顺便摸清出城的路,方便日后逃跑。 但他睡觉沉,又醒得晚,往往醒来之后,十七已经练过一回刀,买回当日要用的吃食了。 于是他熬了一夜,在十七推门出院练刀的时候,迅速起身。 “早啊,十七。” 十七微微诧异一瞬,“早。” “日日勤勉练习,难怪身手不凡。”云蔚拍马屁说。 但十七并不吃他这一套,她再不言语,握紧手里的木刀,练了一套退华刀法,这是她师傅梁退所创,引以为毕生之傲。 云蔚看不懂,只知道拿着刀的十七很陌生,如果平日的她有叁分人气,那此刻的她就把活气给散尽了,稳在地面的时候,像是一座八风不动的钟,跃在半空的时候,又像是一片纷飞的柳叶。 虽然不知十七的武艺到底是何等的高深,但他还是由衷地拍拍手,词穷道:“好厉害!” 说罢殷勤地拿出帕子供十七擦汗。 “一会儿要出门去买菜吗?” 十七点点头,“嗯。” “那把我带上吧,整天闷在院子里,都快发霉了。” “我一定不乱跑。”云蔚保证说。 十七不答,静静看着他。云蔚被看得发毛,心想自己是不是太着急了,惹了她怀疑。 但下一刻就听见她说,“好,带上兜帽,跟紧我,别再迷路了。” 想起那晚自己在两条街之间兜圈子,又误把十七当做鬼,云蔚面子上挂不住,低声反驳,“我那日不是迷路,是遇上鬼打墙了。” “哦,你说是就是吧。”十七拿着帕子揩掉额头上的汗。 悠悠的,她闻着帕子上有一股香气,好像在何处闻到过,她凑到云蔚脖子边仔细嗅了嗅,果然是一样的味道, “你很香,在身上擦了香粉吗?” 自十岁被送到四绝门做杀手,十七就被喂了失忆的丹药,她忘了父母亲人,姓氏名谁。因为在男人堆里长大,师傅又是个粗糙大条的女人,几乎没有人教过她男女之间的事,她也并不觉得夸赞男人很香,问他是否擦香粉,是很不合时宜,甚至有些狎昵的意味的。 她这厢坦坦荡荡地问,云蔚那边却是掀起惊天巨浪,虽说是风月场上的人,无论什么样的女人和男人,他都曾见识过,言语上的戏弄,他从不放在心上。 但此情此景,云蔚觉得自己悟出了关窍,难怪这个十七口口声声说要送他去一个地方,却迟迟不动身,每天把他关在这里过日子,她说的根本就是假的。 平时她总拿那双黑沉沉的眼珠子看着自己,今天终于忍受不住,露出真面目调戏于他,原来她是想玩金屋藏娇,日久生情的戏码。 云蔚唇带浅笑,一副了然的样子,他感觉自己站在了泰山之巅,而十七就是山脚的蚂蚁。既然倾心于他,那必然免不了死在他的石榴裤下。 漂泊不定的土匪和他注定是没有好结果的,他决心做一个绝情而体贴的男人,长痛不如短痛,看在十七助他脱离枕香馆这苦海的份上,他不欲和十七过多纠缠,爱而不得最是伤神,还是尽早断了她的念想为好。 慈悲为怀的云蔚跟着十七出了院门,到了附近的菜市,小摊贩自带的木板上摆着应时当令的瓜果菜蔬,露珠在叶子上闪着细碎的光,一看就是将将从地里摘下来。 十七挑了萝卜、茄子,又去肉铺买了两根肋排,这才领着云蔚去吃朝饭,是买豆花和油条的摊子,旁边买的是葱油饼。云蔚看了看纸包的样子,是十七常给他带的那家,难怪他总看不到十七吃朝食,原来是在菜市里吃过了。 十七喜欢喝咸的豆花,云蔚却相反,他捏着勺子,颇为优雅地喝着甜豆花,随后掀开眼前的遮挡,打量着四周。 菜市是忙碌又拥挤的,叫卖声不断,男男女女手里挎着篮子,端详着菜蔬的品相。 “梨怎么卖?” “二十文一斤。” “能不能便宜一点儿?” “哎呀,这位娘子,我家的梨又大又甜,二十文我都亏本了。” “便宜点吧,十五文一斤,家里孩子想吃。” “不行,不能再便宜了。” “十五吧,吃好了还来买。” “行吧,最低十八一斤。” “来两斤。” 这些话纷纷嚷嚷地聚在一堆儿,被朝阳晒得暖融融的,云蔚也觉得暖和起来,他仿佛也变成了这坊市里最寻常不过的一个男子,早晨为家人采买一天的吃食,白天出去做工,晚上有温热的饭菜还有昏昏的烛火在等待着他。 可他不是,他只是一个失了踪的小倌,被豢养的娈宠。他望向东边,一条前路被照得金灿灿的,目光极尽远去,他从林立的楼阁里看见高耸的城门,那是他的生路。 云蔚记得他当初坐公主府马车出城的时候,闻到过一阵脂粉味,附近应该有胭脂铺。 “十七,你喜欢香粉吗?” “嗯。”十七把碗底的豆花,一股脑吞下去,点点头道。 做杀手最怕显露踪迹,所以他们是不被允许涂脂抹粉的,除非有伪装任务,但十七至今也没碰上这样的。与其说她喜欢香粉的味道,不如说她讨厌杀人之后的血腥味,总是若隐若现地萦绕在她鼻尖,如果能擦点淡淡的香粉盖住,再好不过。 “那我们去逛逛胭脂铺子,那儿什么味道的都有。”云蔚指着路说:“东边好像就有一家。” 十七也不磨蹭,回家放了菜篮,她就和云蔚去往那家胭脂铺子。 云蔚一路走一路在心里默记,沿街的商铺乃至要在哪里拐弯,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终于在看见城门的同时,到了那家胭脂铺子。 铺子距泰华门大约有二里地,沿着大街直走就能出去。 没想到如此顺利就摸请了逃生的路线,云蔚在帷帽下面乐开了花,但他生怕十七发觉异常,咬着嘴唇忍了下来。 胭脂铺掌柜是位风韵犹存的女子,她看十七戴着面具,身边的男人也戴着帷帽。以为他二人脸上有疾,为免刺激到他们,也不多话,随她在铺子里乱看。 十七不知道胭脂和香粉有什么区别,掀开一个盒盖觉得好闻,就往胳膊上抹。 云蔚及时制止她,“这是胭脂,在脸上涂的。” 十七摸了摸脸,发觉有面具,脸上没地儿涂,只好放下。 “抹嘴上也行。”他近乎无言以对,十七也是个年轻姑娘,饭不会做也就罢了,连胭脂水粉都不懂,还不如他。 进门的架子上摆着的都是店里的样品,可以免费试用,本着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信条,十七狠狠在指头上挖了一坨,要涂在嘴上。 云蔚无言翻个白眼,把纱帷掀上去,指尖薄薄蘸了一层胭脂,捧住十七的脸,细致地为她涂好,把她推在镜前,“不用涂许多,这样就好。” 十七盯着镜子里自己的双唇,看着水润又娇嫩,确实比之前她浅淡的唇色要好。 她扬声问掌柜胭脂多少钱一盒,随后掌柜告诉她要二两银子。随后十七默默地把胭脂盒放了回去,二两银子,够她和云蔚吃一个月了。 但手指上的胭脂还没擦掉,十七看向云蔚,他的嘴大,想必要比她费胭脂,于是她拨开纱帷,踮起脚,把胭脂糊在了云蔚的嘴上。 鲜艳而浓烈的色彩配上云蔚白皙的脸,令他看起来像是专门吃小孩的恶鬼。 云蔚特意照了镜子,端详过自己此刻的尊荣之后,愤愤地要擦掉那一圈胭脂,他么好看的一张脸竟然能被她糟蹋成这样,可真有她的。 但十七并不觉得不妥,昂贵的胭脂怎么会有不好看的道理,只是风格迥异而已,“别擦呀,好看。” “好看?”云蔚惊讶道。 “是啊,红艳艳的。” 没想到她的眼光也有大问题,云蔚起了报复的心思,有样学样也给十七糊了一嘴胭脂,“看看,红艳艳的和那山楂果一样,多好看。” …………… 清理过嘴上的狼藉,十七说:“走吧。” 云蔚茫然问:“不买了?” 十七压低声音道:“太贵了,又不是金子做的,竟然要我二两银子。” “胭脂水粉做工精细,就这个价钱。” 云蔚看她抠门的样子就来气,又想着自己过几天就要跑了,无论十七存着怎样的心思,他都感激十七把他劫出来,还帮他把积蓄一并取出来。 于是他挑了一盒山茶花味的香粉,连同方才的胭脂,一并结了帐。 “给你,姑娘家家的,连盒胭脂都没有。” 十七接过两个精致的盒子,心里很复杂,云蔚的钱日后都是她的,但现在云蔚却用她未来的资产买了不实际的东西,还得让她领情,但她嘴上也不好说什么,总不能明晃晃地盼着他早死留遗产,于是不情愿地挤出两个字。 “多谢。” 十七讹人 天刚麻麻亮,宁灵就起身蹲在城墙根找活干,从宁州到京城,她身上的银子花的一干二净,当初离开家时为了和长老们唱反调,硬是没多拿钱。 现在怎一个悔字了得,可要让她回家认输服软,被嫁给欧阳家的糟老头子做填房,那是万万不能的。 于是只能在京城耗着,最好把那个老头子熬死,可熬死了这个还有那个,反正武林世家盛产好色的老头子,一大把年纪吃韭菜都费劲,也要娶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做小媳妇一逞雄风。 就好比她爹,儿女多的都快把家里吃穷了,还要找人生孩子,说是要找八字纯阴的女人生一个纯正的宁家血脉。 她爹宁长青说,纯正的宁家血脉,天生根骨不凡,能将七十叁式子午剑练得炉火纯青,必定能让宁家重回武林之巅。 宁灵不以为然,纯正的血脉如何断定,总不能把血都抽出来和老祖宗的比一比 ,按她想,宁家没落也不是一天两天,眼看着就要寂寂于江湖了,少生孩子多挣钱才是正事。 五更二点,第一波报晓鼓敲响,泰华门缓缓开启,衙差们打了几个长长的哈切,持刀立在一旁,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宁灵眼尖,远远地看见一位身着锦衣的公子,头戴帷帽,身负包裹,一双长腿,蹽得飞快。 临近城门他才慢下来,是以宁灵有机会跑到他身边,殷勤问:“公子是要出城?” 云蔚不欲回答,侧过身子继续向前走。江湖险恶,少与生人说话,是姐姐告诫过他的。 “看公子似乎很急,不如租辆马车,比步走要快多了。”宁灵扫了眼他的衣服,上好的料子,便说:“还能少沾惹些风尘。” 听她提议,云蔚有些心动,他怕十七买菜回来发现他不在了,又追上来,当然是走的越快越好。 眼前此人身材矮小、瘦弱、有些女气,应该对他造不成威胁,“那好。”他催促说:“快点,我有急事。” “那是自然。” 牙行就在附近,赁屋、做工、租用物具,涵盖的范围极广,宁灵离家出走后,硬是练出了一张叁寸不烂之舌,现在女扮男装做了一名小小的牙侩,凭拉生意挣钱。 没过多久,她就驾了一辆马车过来,跳下车,摆好车凳,让云蔚进去。 正此时,有一队兵士骑马出城,速度极快,带起一阵狂风,吹开云蔚遮面的纱帷。他把住车门,才好险没摔下去。 宁灵把他的脸看得仔细,随后她觉得这张脸非常熟悉,仿佛在哪里看过许多次。 不经意间,她向城门口的告示墙望去,在朝下的位置有一张男人的画像,和面前的人有八九分相似。 那告示上写着,枕香馆有在逃小倌一名,名叫云蔚,年方一十八,逃时穿一身白衣。 下附一条,若有人能将云蔚寻回,酬谢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对如今的宁灵来说是一大笔钱,可以换可口的吃食,宽敞的房子,每日的热水澡。 她犹豫片刻,就下了决心,虽然小倌楼是个水深火热的魔窟,她把逃出来的人再送回去,就是推羊入虎口,但她如今很穷,良心便也跟着所剩无几。 就怨他命苦吧,宁灵暗叹。 随后掏出身上的蒙汗药,倒在手帕上,紧紧攥在手里。 “怎么还不走?”云蔚催道。 “来了。”宁灵坐上马车,握住缰绳,“敢问公子怎么称呼?” “我姓杨。” “杨公子,要往哪里去?” 坐上了马车,云蔚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他觉得自己像一只羽翼未丰的小鸟,第一次展开翅膀去飞,他睁着好奇的眼睛打量这个世界,稀松平常的一草一木都非常可爱,在它们身上他看不到苦难,所以的残酷都被掩藏起来,一切都是光明的。 “去云州。”那是他的家乡。 云州离京城不算远,约莫叁百多里地。 为避开城门口的盘问,宁灵把马车赶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随后掀开车帘躬身走了进去。 云蔚茫然抬起头问:“出了何事?” “无事,我不过是送你去该去的地方。”说罢她就扑上来,压住云蔚的上身,左手掐住他的脖子,右手则奋力把手帕朝他嘴上捂去。 云蔚被压得仰躺在马车上,双手死命去掰宁灵的手,腿挣扎着去踹她,他被掐得满脸通红,发不出声音来,嘴上又被捂了块手帕。 胸腔进不了一点点空气,眼前的景象一直在转,他觉得自己快死了。云蔚忽然有些后悔,他为何偏要跑呢?待在十七家里不好么? 十七救了他,也没苛待过他,甚至还倾心于他。她如今饭做的不错,武艺也高强,必然能保护好他,像他眼前这般的小流氓,肯定手拿把掐。 不像他,连这样一个人都胜不过,将要被掐死了。 不知是不是他太盼望十七了,云蔚觉得自己恍惚间看到了十七,她掀开马车的通风帘,冷笑了一声,“这是,在干柴烈火?” ………… 手下的人挣扎的力道渐弱,为免真的把人掐死,宁灵放开了云蔚的脖子,用力捂住了他的口鼻,静待蒙汗药起效。 可忽然有一束光照进了车厢,宁灵侧头去看,发现帘口露出个掐丝银面具,随后自己的右手腕被一枚石子打中了麻筋。 “你是谁?”宁灵问,“你也是来找他的?” “确实。” “那我们见者有份,到时五五分账。”宁灵的右手现在还麻着,她直觉此人不好惹。 五十两银子也暂时够她花。 可马车外的人却摇摇头,“我一分都不要。” 宁灵疑惑问:“那你为何……”坏我的好事。 “不过你也一分都拿不到,他是我的人。”话音刚落,她猛地伸进手来,捏住宁灵的胳膊,把她整个人扯到紧贴着车厢。 接着又顺势一拧,宁灵感觉一阵剧痛袭来,自己的胳膊即将脱臼,想她也是武林世家出身,稳扎稳打地练了多年的基本功,虽说子午剑只是略通皮毛,但总不至于被她轻而易举地制住,毫无还手之力。 她气沉丹田,试图挽救自己的左臂,然而于事无补,只好向银面具求饶,“好好好,恕我眼拙,人还给你。” “云蔚,还醒着么?”十七看不到车里的情景,宁灵又不住地喊疼,吵得她听不清。 云蔚吸入的蒙汗药剂量不算多,迷蒙了一时半刻,便又清醒过来,“醒着……咳……咳。” 他的嗓子火辣辣的,一喘气就疼。 “能站起来吗?” 云蔚撑起身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出了马车,下车时觉得腿软,不慎一头栽下去。 随后被十七稳稳接住,她好像搽了自己送她的香粉,整个人闻起来像一朵芬芳的山茶花。 而自己则头脑昏昏地被包裹在这朵花里,感到了劫后余生的安宁。 宁灵捂着自己的左臂哀嚎,果然人不能干缺德事,立马就会遭报应。 十七把宁灵从马车里拎出来,指着云蔚脖子上的掐痕,开始讹人,“他的嗓子被你掐坏了,卖不上好价钱,你坏了我的财路,打算怎么赔?” “你是个人牙子?”宁灵惊诧道。 “不然你当我把他劫出来是要做善事?” “不是,只是没想到。”有人比她还要缺德。 宁灵心虚地瞥一眼云蔚的脖子,“他的嗓子养一养就好了。” “那养伤期间耽误的时日,用的药,还有他因此憔悴的心神,以及我为了照顾他耗费的心力,这些怎么算?” “那你想要多少?”宁灵怯怯发问。 十七伸出两根手指,“二百两。” “你不如去抢!” 宁灵蹭地挺着腰杆,问一个身上只有二两余钱的人要二百两,还不如一刀宰了她。 她把自己的脖子往十七脸上凑去,把街上泼皮无赖的样子学得传神,“来,命给你,你砍吧。” 十七盯着她白生生的脖子,重重衣领之下压着一根红绳。她挑起绳子来,发现下面吊着一枚扳指,羊脂白玉的质地,被久久温养过,散出一种软润的光泽。 应该值不少钱。 使力把它揪下来,十七松开宁灵,“你的命可没这枚扳指值钱。” 扳指是宁灵母亲的东西,自母亲去世之后,她一直贴身戴着,就好像母亲一直陪伴着她。 “你还给我,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她跳着去够十七的手。 可她身量娇小,碰不到十七高举着的手。 又气又急地从腰间抽出短剑,宁灵使出一招困龙得水,剑尖直朝着十七的腰刺去。 十七闪身一避,寒光擦过她的腰带,划出条口子。宁灵紧接着已经到了十七身后,换了握剑姿势,剑尖自上朝下,借着全身飞扑的力道,刺向她左肩。十七躲闪不及,只得脚尖借力,翻身凌空,回环过后一脚踢在宁灵手上。 这一脚带了她七分的气力,宁灵再握不住剑,被踢得滚了出去,等她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再看到自己的短剑时,它已经到了十七手里。 十七摸了摸剑刃,吹吹自己的手指,“是把好剑。”而后又向宁灵招招手。 “干什么?” “剑鞘。” “你……”宁灵怒火中烧,吼道:“你这个雁过拔毛的周扒皮,我今天晚上就托梦给我娘,让她把你带走!” 随后上来要撕扯十七的衣领,但被十七用一只手捂挡住了脸,只好双手在空中乱抓。 云蔚靠在巷子口的墙角,木然看两人缠斗一场,渐渐缓了过来。他听见方才那个要害他的小毒物,竟然诅咒十七,他薄唇微张,正要骂她个痛快,可嗓音条件跟不上,一吸气就被冷风呛着了。 虽然他咳得厉害,可十七没空管他,她摸出宁灵腰间的剑鞘,合上短剑,说:“你确定你娘听了你要谋财害命,不先把你带走?” 宁灵被戳到短处,恼羞成怒地否认,“谁要杀他?我只是要把他迷晕送回枕香馆而已,告示上写着酬金有一百两呢。” 十七摸着剑鞘上的红宝石,眼尾一扬,朝云蔚说:“听到了吧,还跑吗?” “不跑了。”他低声答,又垂下眼去,不敢再看十七。 他感觉自己像是没穿衣服,心思被看得一清二楚,难怪十七从不拘束他,甚至带他出门乱逛。 她早便料到了,自己的画像被贴的到处都是,跑出那扇门不过是重回阿鼻地狱而已。 天光已经大亮,京城也醒了,行人车马碌碌来去,他们都有自己的奔头,苦乐交杂的活着。好像只有他,蜷缩在一个湿冷的角落,身体长满滑腻的青苔,终生见不到太阳。 “谢谢你来救我。” 十七从骄阳下走近他,说道:“不必谢,你这条命现在是我的,你死了,我会很难过。” 云蔚忽然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他是被期盼着被需要着的,他脆弱卑贱的生命牵动着一个人的情绪,十七会为他而难过。 他从角落里站起来,看见十七的背影,她已经快走出这陋巷了,他正要出声去喊,再等等他。 十七却已回过身来,说:“云蔚,跟紧我。” 猫猫十七 王相公病倒之后,躺在床上越想越气,他撑着自己庞大的身躯到了云蔚房里,发现云蔚常穿的衣服,戴的首饰都不见了,按说若是被劫走,他怎么能想到提前打包东西呢? 所以一定是和楼里的恩客看对眼,私逃了,王相公必然不能吃这个哑巴亏,他认为及时把消息散布出去,还是有把云蔚抓回来的可能,便广发告示,范围波及到了方圆几百里的城池。 告示已经贴出去五六天了,十七却没告诉云蔚,她掂量云蔚不是安分的性子,便随着他折腾,反正他总归要吃亏,吃了亏才能知道他没得选,只能跟在自己身边。 宁灵灰溜溜地跟在十七身边,她说:“你已经拿走了我的短剑,上面的宝石也值几百两银子,快把扳指还我。” 十七回望一眼,看云蔚跟了上来,嘴角微翘,“要是还给你,你转眼就会把云蔚在哪儿捅出去,平白给我添麻烦。” “我保证不说,就当没见过他。” “真的?”十七停下脚步,反问。 这是有门?宁灵眼眸咻地亮起,堆满谄媚的笑意,“自然是真的。” 十七把她脸上的变化看得分明,转头向左拐弯,给她留下一个无情的背影,“谁信。” “你……”宁灵气结,可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赢,只能又跟在她身后,起码得知道她住在哪里,好天天来讨要。 云蔚从马车上拿出自己的帷帽,戴在头上,一路上对宁灵翻了无数白眼。观她不过十五六,心肠却分外歹毒。 十七也不说把她赶走,反而任由她跟到了家里。 “吃吧。”十七把食盒放在云蔚面前,“应该还热着。” 里面是一碗甜豆花,一碗馄饨,手触上去果然是温热的。以前十七不给他带汤汤水水的朝饭,因为稍有不慎就会洒出来,但昨晚他捂着肚子说,自己胃不舒服,今天早上就不和她一起出门了。 想来就是因为这一句,她特意拿着食盒去给他买了馄饨。 或许是刚遭过劫,云蔚的心里酸软一片,不自觉就红了眼眶。 “怎么不吃?不喜欢馄饨?”十七问。 宁灵本来在院里缩着,时不时去摸摸花,她早上也没吃饭,现在越看越饿,很不客气地踱到云蔚身边,“他刚伤了嗓子,肯定吃不下去。” “所以。”宁灵伸长手去端那个碗,“我可以代劳。” 云蔚拿勺子狠狠敲了宁灵的贼手,他嗓音沙哑道:“我的嗓子怎么伤的,你不清楚?还有脸吃我的东西!” “我怕浪费。”宁灵收回手,悻悻道:“那告示上说你是逃出来的,我不过是想把你送回去,顺便换两个零花钱而已。”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把我送回什么好地方。”云蔚冷笑一声,“你把我送回去,不就是想逼死我。” “我没有。”宁灵低声解释,“既然已经选择做了小倌,我想你应当早已接受那些事了。” “选择?”云蔚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要是有选择,谁会去做妓子小倌,我看你也穷得叮当乱响,怎么不选择去卖身当小倌。” 无论宁灵再如何穷,她都当不了小倌。十七暗暗腹诽,当初云蔚一眼就看破自己的身份,现在对着宁灵倒是认不出了,也不知他那双眼睛到底慧是不慧。 到底是未经世事的少年人,宁灵被诘问得哑口无言,满脸通红,“我……” 她嗫嚅片刻,忽然揪着上衣下摆,郑重道:“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险些害了你。” 云蔚本以为这小毒物还要再同他狡辩几个来回,没想到如此痛快地认了错,这倒让他一肚子气没处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久违的良心在宁灵胸腔里抬了头,她觉得十分惭愧,但她想起了十七的说辞,说云蔚嗓子坏了,耽误她赚钱。 那么十七和枕香馆里的鸨公有什么区别?而且早上云蔚看着是很想逃离京城的,那意味着十七对他也不好。 电光火石之间,宁灵觉得自己想通了,一定是十七诱骗了云蔚,让他和自己私奔,得到了他之后又不珍惜,打算把他卖到别的地方,自己好赚了中间这笔钱。 至于云蔚一定是知道了十七的打算,仓皇出逃,结果不慎遇上她,反而被捉回来。 一时间,宁灵几乎是义愤填膺,抖着食指要从人伦道德方面好好谴责十七一番,但看到她锐利的视线,又想起自己打不过她,只好作罢,“你……你……中午能否留我吃顿饭?” “你还想中午蹭饭?”云蔚觉得不可思议,他看向十七,想让她把这小毒物赶出去。 可十七却点点头,她今天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一把价值不菲的短剑,十分乐意留宁灵吃饭,让她也尝尝自己的手艺。 等十七去厨房忙活午饭,宁灵立即走到云蔚身边,轻声说:“你们的事,我都知道了,我会帮你的。” “帮我?”云蔚的馄饨还没有吃完,端着碗离宁灵更远一些,“帮我什么?” “帮你逃走呀。” “你这么好心?方才还想着害我呢,我怎么信你。” “那件事是我的不是。”宁灵再叁保证,“所以我这回一定会补偿你,让你早日脱离她的魔爪。” 云蔚轻笑一声,并不搭话,把碗里早已凉透的馄饨,一个个嚼碎吞了下去,连汤都没放过。 ……………… 下午宁灵去把马车还到牙行,因为这趟没跑成,马车因为十七的蛮力还多了点磨损,宁灵咬牙倒贴了修车钱,荷包便更瘪了。 晚上她拖着步子,还是敲了十七家的院门。宁灵慨叹没钱真的能把她身上被娇养出来的傲气磨得一干二净。 十七问:“还来干什么?” “我没地方去。”她垂头丧气地答。 “那和我有何关系?” “我下午赔了马车的修理费,身上没余钱了,马车是因为你才弄坏的。” “所以?”十七抱着臂,“你来找我要钱?” 若是来找她要钱,十七预备一脚踢上门,无论怎么敲也不开。 “不是,我想让你收留我几天。”宁灵忙又说,“睡厨房也没关系,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 “况且你还没还还我扳指呢?万一你跑了,我找谁要去,所以我得守着你。” “那你不怕我把你给卖了?”十七探身上前,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可是个人牙子。” 闻言宁灵身体一僵,她倒是真没想到这一点,别云蔚没帮成,又把自己搭进去。 “好了,你这小身板也卖不了几个钱,晚饭吃了吗?”十七敞开大门把她迎了进来,与其防着她坏事,倒是不如把她放在眼前,何况宁灵是个女子,夜里没个去处,她于心不忍。 宁灵迟疑地迈入院中,虽然十七那话说的很轻佻,但她又莫名地觉得她不像是那样的人。 在云蔚凉凉的目光注视下,宁灵吃过了晚饭,随后说想要洗澡。 十七授意云蔚把他的澡豆和香胰子拿出来,供宁灵洗一个舒服的澡。 随后他看到宁灵穿着十七的女装,袖子和裙摆还是长了一截,他冷笑出声:“一个男人,穿姑娘的衣服还有些大。” 十七微感诧异,任谁看,此时披散着头发,皮肤白嫩,眉眼娟秀的宁灵都是位貌美的女子,可云蔚却没察觉。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委婉问。 宁灵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她双目圆睁,“你再好好看看,我到底是男是女!” 这下云蔚才仔仔细细地看向宁灵,随后发现,她真的是位女子。他面上挂不住,“扮的还怪像的。” 宁灵和十七住一个屋子,她洗过澡觉得困,便去睡了。 云蔚脖子上的红痕已经散成淤青,十七怕雇主因为他的伤对她不满,从自己的背囊里找出一瓶活血化瘀的伤药。 “一日叁次涂在脖子上,五天就能好。” “那十七能帮我涂吗?”云蔚握着瓷瓶,说,“我看不到伤在何处。” “你房里有镜子。” “铜镜照不真切,何况是晚上。” 十七觉得他说的有理,便揽了这件琐事。 云蔚发觉十七其实很好说话,如果他有足够的理由摆在十七的面前,那她会很痛快地应下自己的要求。 他要做的就是一点点说服她。 “今早,你怎么找到我的?”云蔚坐在桌前,十七手沾药膏,在仔细地给他涂抹。 十七左手掏出一个竹筒,放出一只和萤火虫相似的虫子,它闪着绿色的光芒,盘旋在他身边。 “靠这个,它叫寻香虫,我给你喂了它褪下来的壳,无论你走到哪里,它都能找到你。” 竟然有这种虫子,云蔚也顾不上自己吃了它的壳,应该觉得恶心,反而很绝望,这回,他真的跑不了了。 心里所有的希望破灭,云蔚反而松弛下来,有了闲情逸致去看十七。 面具在她脸上贴合得很好,所以睫毛也颤巍巍露在面具外面,他被晃的心痒,想用手指拨一下,没等靠近,十七就捏住了他的手。 “做什么?” “你睫毛上有东西,我帮你弄掉。” 她自己揉了几下眼睛,随后说:“没有东西,你到底想干什么?”难道要不自量力地袭击她? “好吧,我只是想碰一下你的睫毛。” “你没有吗?”十七凑近去看他的眼睛,唇间吐出的热气,和他的纠缠在一起,像是某种隐秘的交换。 云蔚的耳根有些烫,“你的比较长,我想摸一摸。” 世人总有这样那样的癖好,十七见怪不怪,于是垂下眼皮,好让自己的睫毛更好地露出来,“那你摸吧。” 云蔚极轻地摸了两下,纤长卷翘的睫毛毛划过他的指尖,像是春天的柳絮扑面而过,令他的心尖软软的,痒痒的。 十七此时很乖顺,像一只懒散的猫,云蔚克制住自己摸她头发的冲动,问:“十七,我能养只猫吗?” 呜呜呜,我好凉,是因为不日更吗?还是你们这些老色批就喜欢看瑟瑟。 师弟初九 云蔚养猫的提议被十七否决了,她说云蔚前途未卜,还是不要想些有的没的,再糟蹋一条鲜活的小生命。 原本也是冲动的念头,云蔚倒并不伤感。 每日戌时叁刻,十七会去城隍庙后,从右数第二棵柳树下找委托人发来的指示。 那棵柳树非常古老,得叁人合抱才能围住,又长在城隍庙附近,所以老百姓们都认为里面住了一位得道的大仙,专门在树上缠了红绳,又用青砖垒了四方的矮墙,令大家只能远远瞻仰。所以藏些什么,也不会被轻易发现。 柳树下面有个树洞,十七伸手进去摸了摸,发现今天多出一个竹筒。 里面是一张字条,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字条上说,让她带云蔚去云州找一位杨家的奴仆,后面附着她的地址和姓名。 云州离这里约叁百里,快马赶路叁两日就到了,要是坐马车,得大约五天。 十七打算明天就动身,回家发现宁灵在和云蔚讨论最近畅销的《红尘夜话》。 “所以说,多情总被无情恼,霍寻雁武艺高强,又是江湖第一美女,对段沉舟痴心一片,又给他花钱,又给他心法剑谱,结果转眼他就甩了霍寻雁,竟然还断了她一条腿。” “狗男人。”宁灵愤慨道,“四绝门的人,绝情绝爱绝亲绝友,没一个好东西。” “四绝门?是做什么的?”云蔚问。 宁灵眼神不屑,尤其是知道段沉舟竟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负心汉以后,“就是个替人杀人放火,跑腿赚钱的破落门派。” “云蔚你以后一定要擦亮眼,一定不能找四绝门里的人。”随后她目色不善地瞥了一眼十七,“否则,你说不准又遇上个人渣。” 十七被那道目光逼视过,总感觉自己被含沙射影了,她想替门主解释一番,其实霍寻雁和门主的故事并不是如此老套,两人从小相识,称得上青梅竹马,可他们都是争强好胜的性子,每次见面都掐得死去活来。 后来霍寻雁因为遇上大雨,山体松动,不慎被连车带人埋进去,门主在山脚下找了一天一夜,终于把她救出来,但她的腿却治不好了。 从那之后,霍寻雁整日郁郁寡欢,但以前被她教训过的江湖人士趁她势弱,倒是嚼起了舌根,把她和段沉舟编排成一对怨侣,霍寻雁还是掏心掏肺无私付出,最终惨遭抛弃的那一个。 然而只有他们门内的人知道,他们看着无情冷酷的门主,被霍寻雁指着鼻子骂了两个时辰,还不敢还嘴。 可话到嘴边,十七又咽了下去,背后说门主的闲话,会不会被他知道,毕竟门内的消息网遍布各地,他好像凭空长了八个耳朵。 至于四绝门,绝情、绝爱、绝亲、绝友的门训,但那是门主十五岁时的玩笑之言,她的师弟十九,在十五的时候还给自己取了个雅号,叫北方之狼。 那时他觉得自己简直是一只离群索居的野兽,强大而孤独,没有人懂他浅薄又矫情的内心。 不过十七倒是觉得门训没什么不好,绝了情爱亲友,活得很自在。 “云蔚,明日就该走了,今天来了消息。”她岔开宁灵的话题说。 云蔚半信半疑,“去哪儿?” “云州,要带你找杨家的一个仆人。” “杨家?云蔚你说过你姓杨,是真的吗?”宁灵问。 “嗯,我本叫杨云蔚,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叫杨云若。” “那你姐姐呢?” “不知道。”他嘲讽一笑,“我们失散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这吃人的世道,大约是死了吧。” 宁灵不再说话,她懂这种痛楚,她也曾失去至亲。 十七抿了一口茶,“那也未必,说不准她就有了奇遇,捡回一条命,现下还等着你呢。” 云蔚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回房把自己的早就收拾好的包裹放在床头。看十七的样子,他们明日真的要去云州,难道她说的都是真的,不然她为何知道杨家? ………… 夜是无尽而浓稠的,刺骨冰凉的河水让云蔚渐渐沉没,他游不动了,他好累。 四周黑漆漆的,茫然睁大眼睛,他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只有一刹那,又似乎有一辈子那么长,云蔚被一双同样柔弱的胳膊推着浮上来。 是姐姐,她浑身都在打哆嗦,用尽全身力气把他带上岸后,她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眼泪和脸上的水珠混合滴落,“云蔚,我们没有爹娘了。”她呜咽说,“从今往后,就剩我们两个人了。” 他水淋淋地拥抱着姐姐,那时的他问:“爹娘不要我们了吗?” “他们死了,家里的所有的人都死了,我们一定要报仇。”姐姐眼圈通红,稚嫩的圆脸上,布满尖刻的仇恨和恐惧。 云蔚并不懂死亡和仇恨,他觉得就是爹娘抛弃了他们,他赌气地想,那他也不要爹娘了,有姐姐就好。 可一转眼姐姐也要丢下她,她的背影逐渐拔高,变成大人的样子,穿了一身黑衣服,越走越远。他跟在后面,边跑边喊,“姐姐,等等我。” 像听不见似的,她一直没有回头,眼看着追不上了,云蔚大吼一声,“杨云若,你也不要我了吗?” 她终于停下了脚步,回身来看他,脸渐渐从白濛濛的雾气里出现,就在云蔚要看清楚的时候,他听见了一阵哐哐哐的声音,随之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外面有个人在推门,发现推不开之后,又去推窗户,随后翻进了屋子里,径直走向床边,倒头就要睡。 “你......你是谁?”云蔚缩在床头,颤着声问,梦里急出来的汗还没落,身上又被激出一层毛汗。 “咦,有人?” 是男人的声音,听着年岁不大。 “那你又是谁?莫非是我师姐养的小白脸?” 屋门口,忽然飘来一点亮光,随即有一个影子悠悠地问:“初九,是你吗?” “是我,师姐,屋里的另一个男人是谁?”被叫初九的人说。 “他是我的任务。”随后十七又对云蔚说:“云蔚,你今晚和他挤一挤。” 和男人睡一张床,云蔚十万个不愿意,况且这人还破坏了他和姐姐梦里相见,他当着十七应下了,但听见十七关门回房之后,伸手一指桌子,“你去那儿睡,床上没你的地方。” 初九打了个哈切,双眼熬得通红。在外做任务,初九连房梁都睡过,所以并不挑,他嗤笑一声,把桌上的茶壶茶杯都摆到椅子上,平躺在桌上,腿有一大截悬在桌外。 不过一瞬,他就睡熟了,云蔚在床上听着他的呼吸,愈发烦躁,这个叫十九的轻车熟路地来到这里,想必在这张床上睡过许多回了,被子、枕头、床褥都是他曾用过的。云蔚感觉自己被一阵男人的臭气包裹着,久久无法入睡。 第二天他铁青着脸,一大早开始沐浴。等十七雇好马车,收拾好东西,他却还没洗完,十七拧着眉催了他叁四次,他依然没出来。 “你是不想走,在这里耗时间?”十七问。 “我巴不得早点离开这个破地方。”木桶里的云蔚顿了顿问:“我睡的被褥,是不是那个初九用过的?” “是,有何不对?” “什么臭男人用过的东西,你也给我用!” 十七十分不解,反问道:“你不也是男子?” “我怎么能和他一样?”他好歹也是十七倾心的男子,总要被她偏爱的,怎么能用她师弟的二手货。 “有什么不一样?”十七哼笑一声,隔着门板,声音又大了一个调门,“不过,我师弟长相俊俏,武艺虽说不如我,但也算高强,并且做的一手好菜,总要比你厉害许多。” 武艺和厨艺与他相比也就罢了,云蔚知道自己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废物,但相貌上,他还无有敌手,何况他今天早上仔仔细细地看了那个叫初九的脸,眼圈青黑,胡子拉碴,还不如平松。 还没等他讽刺几句十七,劝她去看看眼睛,初九从昏睡中醒了过来,他听见了十七的夸赞,扭扭捏捏地说:“我哪有师姐说的那么好,师姐才是武功盖世、心狠手辣、蛇蝎美人。” 初九并不喜欢读书,成语经常用错,十七不在意,但宁灵却是大声问:“谁啊,谁在骂人?” 昨晚宁灵并没有听到触九的动静,故而不知道家里多了一个人,她站在院中直愣愣地看着十九,初九也看着她,二人四目相对,久久不说话。 过了一阵儿,初九忽然反应过来,从胸前掏出一张女子的画像,眼前这个人,不就是他要找的宁家五小姐吗? “姑娘是宁家五小姐,宁灵吗?” 宁灵被初九的美貌晃了一瞬,“是。” “宁五小姐,令尊向四绝门发出委托,让我送你回家。” “我爹,让你带我回家?”宁灵瞪大眼,“你还是四绝门的人。” 而他又叫十七师姐,那么十七也是四绝门的,她的目光在十七和初九之间来回,昨晚她可是大放厥词,骂了一通段沉舟,据说段沉舟气量很小,万一记恨了她,宁灵不敢深想。 屋子论 去宁州途径云州,况且宁灵在初九眼中是个风一吹就倒的娇小姐,不适应快马赶路,于是和十七他们搭伙坐马车。 一路上路过荒郊野村,他们稍事歇息之后,便又开始不停赶路。 终于在出发的四日后,到达云州城附近的一处小镇。 云蔚在宁灵对于四绝门,惴惴不安的絮叨中,逐渐明白了一件大事,十七是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而他是十七接的任务,在京城停留了许多天,真的是因为没有雇主的指令,而不是她心悦于自己,把他囚禁起来准备日久生情。 这个发现让他的面皮稍稍一红,但过几日竟然恼怒起来,他想十七也是个四肢健全的女人,怎么能对他没有旖旎暧昧的心思呢? 他坐在车里,让宁灵看着他,“你觉得我颜色如何?” 宁灵仔细扫过云蔚的脸,公正客观地说:“上佳,不过我觉得÷九更好看。” 坐在马车外的初九忽然被呛到,十七为他顺了顺气。 可宁灵依然在旁若无人地评价着初九的样貌,“他的眼睛比你的大,比你的圆,嘴唇也比你的薄,鼻梁很挺。”说到这里,她好像想起来车外有人,压低声音,“据说男人鼻梁挺,那个东西就很大,是真的吗?” 云蔚想了想,“馆里好像是说过的,但我也没比过。” 饶是他们说话小声,但车外两人还是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十七瞥一眼初九,他的脸快烧熟了。 “一会儿就到了,收拾收拾准备下车。”十七说,“今晚我们在客栈过夜。” 进城手续繁琐,初九打算带着宁灵绕过云州城,继续向西。所以今晚将是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夜。 他们住在了小镇上最大的一家客栈,两人一间房,床也有两个。 宁灵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所有打算,她可不能被抓回去,然后嫁给欧阳辉那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 “明日咱们四个就要分别,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今晚好好聚聚。”简单吃过晚饭后,宁灵提了两壶酒进屋,言语间很是感慨,她说:“十七,我最舍不得你,咱们在一张床上睡了那么长时间,你的香味我都闻习惯了。” 十七倒了一碗酒,轻笑说:“是么,我觉得你和云蔚才是一见如故,在马车上谈天说地,好不快活。” 那时,他们谈兴上来,云蔚竟然也忘了宁灵是个未出阁的女子,打开自己的盒子,就每个东西的用法和她细细说了一番。 宁灵听得很认真,记性也很好,只有初九感到分外尴尬,问十七要了两团棉花塞上了耳朵。 十七刺他,“这有什么,人之常情而已。” “师姐就不会想入非非?” 她摇头,“感觉就像听师傅说,门里的马配种一样。” “怪物。”初九嘟囔一句。 宁灵见她喝了酒,一颗心放回肚子里,又去劝初九,她举起酒碗,“初九,接下的路来就剩你我了,多多关照。” 随后把酒一饮而尽,余光瞥见初九也把酒喝光了。 这下她松弛不少,揽着十七的肩膀,不住地劝酒,同时初九她也没放过,一会儿夸他皮肤赛美玉,一会儿说他手若削葱根。 直把初九臊得满脸通红,只得灌酒遮掩,说是喝酒上头。 十七看着云蔚神游天外,点点桌子,“怎么不喝酒?喝不了吗?” “不是。”他捧起碗喝了一口,“明天就回家了。” 可他的家却不在了,至亲之人接连离去。 十七听说了云蔚父母双亡,姐姐失踪,或许是喝了几碗酒的缘故,她觉得心里有些淡淡的伤感,“我们四绝门的人,都没有以前的记忆。” “被带回门里之后,要吃一种丹药,那种药会让人丢掉记忆,不记得自己是谁,家在哪里,亲人又是谁?”她又倒了一碗酒,慢吞吞喝着,像是在陈述一件和她无关的事,“或许长大之后,和自己的亲人面对着面,也彼此认不出来。” 宁灵不再挑逗初九,安静坐在椅子里听十七继续道:“又或许某一日,会被派去杀了自己的亲人,” “我和十九都是十岁的时候被送进去的,我们的称呼都是根据日子定的,捡我的时候是四月十七,他是六月初九,我还有个师兄叫初一。” “你在馆里学的是伺候人那一套,捧得人高兴,忘乎所以。我学的是杀人,怎么杀人最快,流的血最少。” “这两样事一样的脏。” 说到这里,她忽然对着云蔚笑了,“要是有机会,你想不想和我换换?” 虽然隔着碍事的面具,但云蔚把目光放在着她炯炯的眼睛上,清凌凌的,却让他口干舌燥,狠灌了一碗酒。 “想,杀人听着就比伺候人爽快。” “哪有那么简单?”初九喝的有些多,他早看云蔚不顺眼,“出师之前,门里每个月都要比试,生死不论,一百多个人里面只留五十个,你这样的,第一轮就过不去。” 说罢他又轻蔑一笑,“不过你这种小白脸,说不准可以靠脸抱上堂主们的大腿。” 宁灵则十分好奇地问:“那你呢?你不能靠脸吗?没有堂主瞧上你吗?”说罢捧着脸遗憾说:“他们真没眼光。” 十七不理他们,走向窗边,晚风扬起了她青色的发带。云蔚也跟着站在窗口,他听到十七轻声对他说。 “我觉得人就像一间屋子,亲人、朋友、情爱就是里面各种各样的家具器物,装点的越多,越显得华贵拥挤,可是没了这些东西,屋子还是会存在,无论高矮大小,它总能遮点风挡点雨。” 死在她刀下的人不知繁几,大多是亲者痛,仇者快,但有时却是死者亲近的人把屠刀递给了她,对着尸体悲痛万分,面具下则是暗暗窃喜。 所以她想,有亲人未必也是一件好事,只是不知道云蔚能不能想通。 一个时辰以后,十七和初九,趴在桌上睡得很沉。 云蔚在楼下牵了两匹马,等着宁灵。 “好了,走吧。”宁灵从二楼窗户跳下来。 “你确实他们不会突然醒过来?”云蔚又问,“你那药不会毒死人吧。” “不会,那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醉黄梁,无色无味,能迷晕人十个时辰。”宁灵补充说,“内力深厚的,少说也得四五个时辰才能醒。” “要不是咱们提前吃了解药,能睡一整天。” 云蔚小时候学过骑马,虽然荒废多年,但基本的步法他还记得。 他迟疑地揪着马缰绳,就听见宁灵说:“何况他们就算早早醒来,也顾不上出来追我们。” “为何?” “我在房里点了你给我的薰香,用了有一半呢,到时候他们孤男寡女的,哪还记得起我们?” 半束催情香,屋里又关严了门窗,云蔚暗暗心焦,万一初九兽性大发强迫十七怎么办? “你不是喜欢初九吗?” “快走啊。”宁灵夹着马肚子等云蔚跟上来,“我只是喜欢他的长相而已,比起被捉回去,他算什么?” “而且,我觉得他应该喜欢十七。”宁灵边骑马边分析,“他们两个一起长大,又是同门师姐弟的情谊,吃饭的时候他还帮十七挑香菜吃青椒。” “所以他们肯定有一腿,我这是帮了他们。” 等到二人骑马赶到官道上,宁灵问:“我想下江南,你要去哪儿?” “我不知道。”云蔚茫然道,他现在脑子里都是那半束催情香。 “那你随便选一条吧,反正我们分头走,免得一起被发现。”说罢她头也不回地向南边狂奔而去。 面前有两条道,云蔚竭力不让自己回头看,临走时,他拿走了十七腰间的寻香虫,不怕她天南海北的追杀。 据说北方有一片辽阔的大草原,那里地广人稀,几十里才有一户人家,去那儿肯定不会被人发现。 他转过马头,向北去了,马蹄卷起一阵细碎的烟尘。 催情香(h) 客栈大堂睡着的小二,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打着哈切开了门说,现在还剩两间房,可那位并不听他的话,直接冲上了二楼。 小二看他的衣服有些眼熟,昨晚他不是在店里住下了吗? 云蔚在房门口站着,有些不敢开门。 随着向北越走越远,他总想十七是不是已经醒来了,她那样好的身手,应该不会轻易被蒙汗药迷晕很久,随后她被催情香搅乱神智,真的和初九有了肌肤之亲。 虽说江湖之人都随性,男女之间的露水情缘,数不胜数,但难保十七就因此对初九青眼有加,更甚之,爱上了他。 反正十七说,她觉得初九样样比他都比他好。 想到爱,云蔚感觉自己心头积了一片阴云,沉甸甸灰蒙蒙,前路乃至自由渐渐失去了吸引力。 十七如今的饭菜做的很像样,话也多了不少,而且他还没见过十七面具下的样子。 所以不能让十七和初九搅和到一起,十七要爱也只能爱他,他可以勉为其难地让十七爱一下。 之后,他就迅速掉转马头回到了客栈,他盼望他们还没醒,但屋里忽然有动静。 ……… 十七从昏睡中醒了过来,有昏暗的天色从窗纸上透出来,应该是刚到寅时。 屋弥漫着一股特别的香气,不像花果檀木,味道是厚重又甜腻的,十七不大喜欢。 她拍拍身边的初九,初九没有反应,最后给他喂了一颗解毒丸,他才悠悠醒转。 云蔚和宁灵不在这里,屋门也被向外锁住,十七从窗户爬到屋顶,发现另一间屋子里也没有人,而且屋内很整洁,没有打斗过的痕迹。 十七摸摸腰间,本该在的竹筒,不翼而飞。所以他们应该是一起跑了。 十九说:“酒应该有问题,昨晚我喝得并不算多,怎么会毫无记忆地睡过去。” “宁灵是宁家人,有刁钻古怪的药不稀奇。”倒是自己,怎么昨晚就放下防备,喝了很多酒呢? 屋里的味道还没散去,初九使劲嗅了嗅,随后开始打喷嚏,他的嗅觉很灵敏,直接导致鼻子受不了浓烈的气味,不光要打喷嚏,连带着牙和头隐隐的疼 “这是……啊切……什么味道?” “不知道。”十七摇摇头,终于在放花盆的架子下面,发现了一把香。 她把香头戳在地上,转了几下,又吹了一口,好像都灭了。 但就在她随意把香扔到地上之后,有一根忽然闪过微弱的火光,香雾无形弥漫开来。 “走吧,去找人,这回干脆真的把他们绑起来算了。”十七有些懊恼,她从没做过这么麻烦的任务,任务对象不光花她的钱,叁天两头还想着跑,这么想还是杀人更痛快。 初九则摇头,“啊切……不行……把人绑起来……啊切……他们会和雇主说我们虐待,然后扣钱。” 原本十七客气地对待云蔚,也是因为这个顾虑,可现在她不想再迁就云蔚了,就应该把他手脚都捆起来,嘴也塞上。 听着屋里男女低声交谈的声音,云蔚心砰砰直跳,他们该不会在商量床上谁上谁下吧。 深吸一口气,他猛地推开门,无论如何,他都要做这根打鸳鸯的棒子。 然而他没看见想象中的香艳画面,两个人在屋里离得八丈远,十七正准备跳窗,而初九嘴上捂着一张手帕,一直切切切地打喷嚏。 十七回身看见云蔚,疑惑问:“你没跑?” “我答应过你,不跑了。” 看他风尘仆仆的,十七烦躁的心情莫名好了一些,“跑了就跑了,还回来做什么?” “寻香虫你也拿走了,毫无顾虑才对。”十七从窗口走到桌前,好整以暇地坐下,她思忖,难道是云蔚发现那竹筒里不是真的寻香虫,而是一只普通的萤火虫吗? “我跑了,你定然要受罚吧。”云蔚道,“宁灵说,你们四绝门犯了错的弟子,要受到很重的刑罚。” 云蔚踱进门里,合上房门,“我只是心地良善,不想看见一个血淋淋的你而已,你不要多想。” 十七嘴角微翘,“那我还要承你的情。” 初九拿下帕子,把头伸出窗外,问云蔚宁灵在哪里,云蔚必然不能出卖宁灵,摇头无辜状,“我不知道,她没告诉我,一溜烟就走了。” 这话鬼都不信,初九翻个白眼,蒙面从窗户上跳下去。他心里很是不平,凭什么师姐的任务对象就能乖乖回来,自己要护送的那位宁五小姐,则一拍马不见踪影,昨晚还夸他摸他,今天就毫不留情地走了,好一个狡猾的小骗子。 好在他也给宁灵吃了寻香虫的壳,不愁找不到她。 ………… 因为催情香燃得又多又久,需要很长时间的通风才能完全散去。 十七和初九从小受训,寻常的迷药对她无甚作用,但云蔚闻了,反应强烈又迅速。 他感觉自己热意翻涌,四肢发软,但有一个地方倒是硬得出奇。他看向十七,发觉她好端端的,脸上连个汗珠都没有,忽然很是气愤。 于是他关上了窗户。 十七拦他,他没好气地说:“不关窗,别人看见怎么办?” “看见什么?” 自然是看见他们在床上做些男女欢好之事。 云蔚没回答,坐在床上,“你承了我的情,就得还。” 没想到他转头就挟恩图报,果然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十七问:“那你想让我怎么还?” “你过来。” 十七走过去,被他拉到床边坐下,两个人并排紧贴着。云蔚一偏头,枕在了十七肩膀上。 “这屋里点的是什么香,你知道吗?” “不知道。”十七答:“怪呛人的。” “我就知道你这块冰疙瘩不晓得,你就不觉得热?” 十七身上干干爽爽,“不热。” 云蔚哽住,他伸开胳膊抱着十七,“可我好热,宁灵点了我给他的催情香。” 被他抱着,十七也感觉出了他身上热得发烫,“那香这么厉害?我倒不觉得。” “你百毒不侵当然没事。”云蔚把脸埋在十七的脖子上,深深地呼吸,“我闻几口就受不住了。” 小倌从小被调教,身体比寻常人更为敏感。 “你要不洗个冷水澡?”十七提议说。 云蔚抬起头来,目光逼视着她,上翘的眼尾凌厉中媚意横生,“你就这样承我的情?” “那你想怎样?” 他又偏头靠了回去,在十七耳边问:“你说我想干什么?” 十七被他的呼吸扰得耳朵发痒,心里乱糟糟的,男女之事她也晓得,但并不想去尝试。 这时她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们现在这样抱在一起,似乎太过亲密了,她忙去推云蔚。 但云蔚就像一株柔藤,怎么撕也撕不下来。 “你们男人应该可以自行处理,我在外面等你。” “我不会,馆里没教过。”云蔚耍赖道:“你比我还大两岁,你教我。” 十七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在撒谎,羞恼之余想给他些颜色看看,既然已经从馆里出来,就要洁身自好,不能胡乱和别人做这些事,轻贱自己。 逃跑用的包裹搁在桌上,十七把里面放各式器物的盒子取出来,放在床边。 随后探手上去碰了碰他的下体,临到紧要关头,云蔚忽然紧张起来,向后闪了一下。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要是后悔的话,就不回来了,云蔚打定主意要让十七爱上他,那么必然要让十七见识一下自己床上的威猛。 他扯过十七来,要把她推倒在床上,发现自己身体无力推不动她。 他倒也不坚持,贴上十七的脖子,鼻尖胡乱地拱过,去撕扯她的衣服。 “不是让我教你?”十七凉凉开口。 倒是忘了自己的这句鬼话,云蔚讪讪住手,“那你来吧。” 他两腿并拢,等着十七来脱他的衣服。 可十七却是直奔下叁路,隔着布料揉搓他几下,随后撩开他的下裳,褪下亵裤,只让那一处浅浅露出来。 他暗笑十七是个急色鬼,直接就上来提枪入洞,倒是爽快。 可十七却不解自己的衣服,反而把他的外衣盖在下身上,单手揉搓起来,像是多看一眼都不愿意。 布料贴着他的柱身还好,可偏偏盖在菇头上,那里本就肿胀多时,异常敏感脆弱,十七毫不收敛自己手上的力气,盘核桃一样磨他。 登时他绷直脚尖,拳起手掌,“轻点……我要被你磨坏了,坏了你还怎么快活?” 十七闻言又是狠狠一搓,以后他嘴里这些污言秽语也得改掉。 龟头顶端的皮,像是被磨薄了,云蔚觉得火辣辣的,刺痛中带着痒,他嘶了一声,觉得下体潮乎乎的,外衣上一片濡湿,“你看看,都被你磨出水了。” 十七自然也发觉了,她想了想,从盒子里拿出一枚小巧的银制器物,一头细长,一头圆扁,扁的那头雕着一朵桃花,花瓣花蕊栩栩如生。 把细的那一头,插到云蔚的马眼内,十七哼道:“这回还流不流了?” 盯着那枚银塞,云蔚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盒子里有这个?” “你在马车上和宁灵聊得热火朝天,想不知道都难。” 云蔚记起自己曾说过的话,羞耻得无地自容,只好又把脸埋在十七的肩膀上,闷闷地说:“她要问我才说的,我不是那种轻浮的人。” 想起宁灵,云蔚把十七的手引到他淤堵的阳具上,她布满薄茧的温热手心,虚虚套握住他。 “哼……你的手……”好喜欢。 他感到分外满足,搂着十七在她肩上蹭来蹭去,像是要原地开花。 但他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问题,“你觉得我的和初九的相比,哪个更大?” 他昨晚目测过,初九的鼻梁没他的高! 捆绑(h) 十七并不想回答云蔚的问题,她不知道云蔚那空空的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 于是使劲掐了他一把,云蔚立即喊疼,“你再掐就软了。” “是不是我的大?”他不依不饶地问。 “你要真想知道,我就替你割了,再和初九比一比。” 也不知她是不是言出必行,云蔚为了自己着想,还是没再问,闭上嘴,像只鹌鹑一样缩在十七的肩头。 但他耐不住体内的热潮,因为出口被堵住,十七又有一搭没一搭地摸他,所以他更觉得难耐。 热气呵在十七的耳畔,嘴唇也凑上去摩挲,“你怎么还不……让我进去?” 甚至都不脱他的衣服。 听了他的话,十七心道他倒是心直口快,脸皮厚的理直气壮。 十七推开他的脸,热气吹得她耳根发烫,她从自己包裹里拿出几截麻绳,把云蔚的手和腿都捆起来。 “你干什么?”云蔚挣扎道,可他本来也压制不住十七,如今又中了催情香,手脚使不上力气,最终还是被她绑在了床边。 后来嘴上也塞上了一块红布。 十七把他暴露出来的下体,握在手里,狠狠地揉了几下,登时他觉一股热潮直冲向头脑,眼睛不受控制地涌出些泪。 “感觉怎么样?”她问。 云蔚呜呜地叫,十七料想没什么好话,手下不停,又添叁分力气,她觉得自己在做善事,既替他压了邪火,又教他不要胡乱地和人做男女之事,最好对此生出敬畏之意,不要谁都招惹。 一箭双雕。 下体虽说被塞住,但还是有丝丝黏液渗出,令柱身滑不留手。 手下的物什一点一点地搏动,十七看向云蔚,他半阖上眼皮,眼尾向上曳出的弯,像是春日的浆果,被绵风一天天吹得染上艳色。 是一副沉醉的样子,似乎是要到关口了。 那她必然不能如他的意。 见她停下,云蔚急急地绷起臀耸着下身,磨着十七的手背。 十七弹了他一下,随后收回手,看着他自己对着空气戳点,后腰因为不便受力,肌肉十分紧张,抖得像筛糠。 他掀起眼皮来,似怒还羞地瞪了十七一眼,“嗯……嗯……”,自喉头发出的声音,像是打着弯,十七听着觉得腻歪。 于是覆手上去,又是一阵狂风扫落叶般的撸动,云蔚的声音从甜腻哼鸣,瞬间变得细碎而惨烈。 这下她心里爽快不少。 如此几个来回,次次云蔚要到的时候,十七就及时袖手旁观。体内因此积压的欲念,让他百爪挠心。 云蔚觉得委屈,他为了十七放弃了辽阔的草原,她不爱惜也就罢了,竟像玩面人一样捉弄他,吊着他。 十七看着云蔚的眼珠从蒙一层薄雾,到发了大水,两眼一眨,一串泪珠子就流了出来。 十七曾见过不少男人哭,但那都是畏惧的哭,涕泗横流,极为难看。 倒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又羞又恼,还带着骄矜的质问。他的眼睛明明白白地在说,你怎么能这样欺负我? “不这样你不长记性。” 他眉头一松,眼睛睁大,是疑问的神色。 “我是在告诉你,既然已经不做小倌了,就要守好自己的身体,不能乱来,不然没有女子能瞧得上你,而且还会遭到这样的对待。” 云蔚瞬间剑眉倒竖,嗡嗡了好一阵,十七这下倒是猜不出他说什么了。 取下他嘴里的布,就听见他骂:“你都摸了我几百下了,瞧不上你别摸呀。” “占了我的便宜,还说是教我,好话全让你说了,还想把我推给别的女人,我真是瞎了眼。” “你这个……”再往后的话全让十七一红布堵了回去。 “看来你还是不长记性。” 十七被他搅出滔天的火气,原想着放他一马,他学规矩了就好,没成想还怨上她了。 把被绑得严严实实的云蔚翻过来,压到床上,十七剥下他的裤子,露出两瓣圆润的臀肉。 她往臀上泼了一盏冷水,就着湿意,向他紧窄的穴口中,塞进一根粗长的玉势。 未经开拓润滑的肠道,艰涩难行,十七存心让云蔚吃苦头,也不怜惜,直直地向里捅。 云蔚看不见身后的战况,是而湿淋淋的冷意更甚,片刻后又有一截更凉的东西钻进来,他疼得要命,像是快被撑裂了。 十七没听见他的叫喊,发觉他死死咬住嘴里的红布,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凸起,连眼底都被逼上一层血色,眼泪就更不必提,洇湿了一大片床褥。 听他呜呜地哭,十七手下一顿,才发觉自己一时冲动,让事情陷入两难境地。 如今她抽出去,落了自己的气势,不抽出去又伤了云蔚,犹豫之下,她放轻手上的力道,改为慢而柔的动作。 破开堆迭的肉浪,玉势像是扬帆而来的小舟,渐渐在云蔚体内煽风点火,有秘液津津,拍石打岸,更有舒颈瑞鹤,穿云掠月,得见九霄。 随着十七慢下来,渐揉渐顶,云蔚初时的疼痛已经缓解,虽然还胀,却是心里充实的胀,那些气恼的悲愤的情绪,通通被他用眼泪发泄出去。 他才发觉自己这样能哭,以前对着听风平松,只有他们哭的份儿。 十七无意间抵住了他的一处要紧地方,他浑身一酥,虽然手脚使不上力气,但臀却是循着甜头,翘的高高的,在十七身下又晃又夹。 云蔚记得馆里教过,男人能用后庭快活,但他从没试验过,也觉得难为情,毕竟不是寻常男女之间的闺房密趣。 如今倒是体验了,感觉不坏,有股快意绵绵,欲罢不能的滋味。 见他是缓过来了,十七猛地入了他两下,他立即塌下腰去,叫声幽微,尾音又是抱怨。 玉势再深几寸,渐渐到了更幽微淤堵的地方,玉势像是被胶住,十七感觉自己像戳到了一口软而韧的井,井里的水却是寻常质地,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溢出来,布满整个臀缝。 于是更显得云蔚的臀肉,软而绵滑,令人想拍几下,再使力捏一捏。 十七手比脑快,等反应过来,他的肉臀已是满布红痕。 云蔚边被她掐,边鄙夷地想,先前还说是要给他长记性,谁家长记性还要捏一捏、拍一拍屁股的,分明是她经受不住诱惑。 假正经,道貌岸然的死木头。 转瞬他又很得意,以前他每日都在身上搽嫩肤的香膏,还是有用的。 听他竟然享受起来,十七不爽,快速深入地抽插玉势,直把他嚣张的气焰压制的只剩下可怜兮兮的哼唧,她才满意。 因为云蔚在十七身下扭得厉害,不光领口被他挣开,下身的塞子也被他蹭掉。 没了阻挡,十七又在极深处捣弄他,云蔚觉得快活,可这快活太多了,他青涩的身体承受不住。 于是过了不久,瘫软的躯体一僵,他就泄出来,阳精淌在床上,黏在衣服上,散出一阵潮闷的腥气。 十七一探手,摸到一手的滑腻,她拧着眉头把白浊全擦在云蔚衣服上。 随后抽出玉势,把云蔚放开。 “你的催情香,已经解了吧。” 云蔚咬布团咬得牙酸,他揉揉脸又揉揉手,瞧见自己身上的狼狈,赌气说:“没有,还得再来几次。” 外面天光大亮,已经到了吃早饭的时辰,十七去水盆架子前洗了洗手,甩甩水说:“那你继续,我下去吃饭。” “你……”云蔚想到她把精液全擦在自己身上,一副很嫌弃的样子,现在还煞有介事地洗手,又被气出一泡眼泪。 “你是不是嫌我脏?我……我没和别人睡过。” “不是,你在想什么?”十七简直要被气笑,“吃饭之前洗手而已。” “我也饿了。” “那我们一起吃。” “我这个样子怎么下去?” 十七看他衣衫凌乱,锁骨和胸膛都露出大半,确实不成体统,于是拆开他的包裹,给他拿了件衣服,递到床边。 “我在门外等你。” 云蔚却还计较十七不和他欢好,他拉过十七的手,盖在自己半软的器物上,“为什么不和我睡觉。” “我不喜欢。” 十七的思绪忽然飘的很远,或许是失忆的缘故,她没有特别想要的东西,欲望也低,只喜欢挣钱。 想事情的时候,十七手停不下来,习惯性地把玩东西,便握着云蔚的分身,在柱头上轻柔地摩挲。 这可顺了云蔚的心思,他看着自己的下体被撩拨得不停地颤,颜色从浅红到深红,青筋根根分明,显得狰狞,样子确实不美。 况且出来这几日,他都没剃毛,周围一圈毛茬,还有些扎手,他忽然自卑起来。 露在外面的倒是光鲜亮丽,但是藏在衣服里的竟然如此丑陋。 “你是不是嫌它不好看?” 回过神来,十七附身仔细看了几眼,“倒确实不好看。” 唇间的热气扑洒在那抬了头的欲望上,像烈火遇上干柴,云蔚觉出一阵前所未有的燥意,他不知如何是好。 正要开口让十七再给他揉揉,就见她站起身来,俯视着他,“以后不能随便招惹人,知道了吗?”是很严厉的语气。 可微凉的手却轻轻擦掉他脸上未干的泪珠,“别哭了,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 云蔚:你嫌我脏! 十七:你不讲卫生! 酷炫十七,在线打架 牢室昏暗,气味难闻,只有一个高高的小窗透出阳光,郭万楷坐在小窗投下的光明处,掐死了第二十只虱子,虱子的尸体排成一个长列,像是给他的衣襟上绣了奇异的花纹。 今天是他被关在这里的第叁十天,关他的人是阳城的城主,因为他卖了一样稀罕的东西。 前年爷爷去世,他从爷爷嘴里听说了一张方子,他说这方子配出来的药水,可以用来传递秘信,还可以纹在人的身上,平时看着没痕迹,只要在皮肤上涂上凤仙花的汁液,就能显出形。 据说几年前被灭门的杨家,他们嫡系的身上,人人都会用这种药水纹上家里宝藏的位置,以供家里遭灾之后,东山再起。 当时他得了方子,熬了几瓶之后,开始在云州附近的小城售卖,为了让自己的药水更有销路,他还把杨家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结果夜里就被城主抓回来,细细盘问一番,随后在牢里呆了叁十天。 他悔恨交加,为何不听爷爷的话呢?爷爷说杨家不能提,会惹来祸患,他偏偏不信,认为早就化成灰的一家人,应当不足为惧。 谁成想如此灵验,那杨家也不知是造了什么孽,一夕之间家财散尽,全家丧命,总不能是抢了阎王爷的媳妇吧。 自己能不能出去给爷爷磕头上坟还两说,郭万楷抬眼看看天,该吃中午饭了,衙差却没给送饭来。 又跟着太阳挪了一个时辰之后,牢里才突然有了动静。郭万楷看见两个黑影,一个高一个矮,直奔向他。 等到走近,他才发觉,那个矮些的影子,是城主大人,他两腿软得像面条,被个高高大大的黑衣人攥着后脖颈,一路拖过来。 城主鼓起的肚子,像是一大块融化的蜡油,颤巍巍地将滴未滴,他哆嗦着手指头,指向郭万楷。 “就是他……是他说杨家有宝藏,我才去找杨家那两个失踪的孩子的。” 郭万楷心里一紧,忙跪在地上,想说几句求饶的话,没等他出腔,就见那薄薄的寒光一闪,城主大人被抹了脖子。 接着那刀尖指向他,砍断了门口的锁链。郭万楷被蒙上黑布,带上一辆车。 马车走得极快,颠得郭万楷七荤八素,看这阵势,他此番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只盼爷爷在天之灵能保佑自己,不然他死了,谁给爷爷上香烧纸。 ………………… 吃过朝食后,十七和云蔚进了云州城。那老仆杨善住在柳枝巷,膝下一子也死在了十年前杨家的灾祸之中。 云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待到十七赶着马车停在一户门口栽着几株瘦竹的独门小院,已是午后。敲过门后,有一位看着五六十岁的男人,前来开门。 等云蔚说完自己的身世,他就立即一副断定云蔚就是杨家失踪幺子的模样,把二人迎了进来。 他殷勤地端茶倒水,对着云蔚嘘寒问暖。云蔚早已不记得杨善,但听到家里老人的关怀,还是心头触动,接过茶碗就要喝。 十七无声拦下他,她说:“杨老今年高寿?” “五十有七了,老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公子,老奴九泉之下,也算对老爷夫人有个交代。” 杨善抹掉脸上的眼泪,忙问:“公子用过午饭了吗?” 云蔚如实道:“未曾,我们出去吃吧,省的麻烦。” “不可不可,老奴已备好饭食了,给公子接风洗尘。” “这么说,杨老是早知我们要来,提前预备下了?”十七问。 杨善一顿,解释说:“老奴又不是街头算卦的,哪里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过是今日午饭迟了些,正好赶在一块儿了。” “现下已是未时叁刻,杨老的午饭确实够迟。” 杨善讪讪地没说话,十七却是手里握着茶杯,不住地打量他,“我观杨老五十有七,身子却康健,步子走得轻而稳当,倒像正值壮年。” “还有这双手,虽说黑了些,却很是年轻呢,真是保养得当。” 被十七这么一说,云蔚也去看杨善的手,和他遍布皱纹老年斑的脸不同,那双手的皮肤十分紧致,虽然有些茧子,但毫无松弛的迹象,他调笑道:“你这么说善叔倒像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 杨善脸色忽地一变,堆着笑的眼眸,瞬间便凌厉下来,“公子羞煞老奴了,老奴这双手生来便如此。” “是么,脸也生来如此吗?”十七放下茶盖,将碗里的热茶泼到杨善的脸上,“面具画得太糙,只能赶集的时候,骗骗孩子。” 受了那碗热水,杨善的五官渐渐开始融化,滴滴答答流下许多颜料水,他撕下了碍事的假面,佝偻的身子忽然变得十分挺拔。 “我倒是小瞧了你。”‘杨善’冷笑着对十七说。 “是你们手艺不行,演技也欠佳。”十七站起身来,挡住茫然的云蔚,“十年未见,就凭一句话就信了他就是杨家的孩子,任谁不起疑?” 云蔚默默受了十七的嘲讽,他就没起疑,甚至觉得自己终于握住了家的一点点残影。 “那些都不要紧。”杨善活动手脚,“只要把你们引进来就行。” 他大喝一声:“动手!” 紧接着,从房梁上,隔壁屋子传来一阵切切察察的脚步声。听动静,大约有十几个人。 趁着暂时没人的空当,十七先下手为强,抽出自己的长刀劈向‘杨善’,‘杨善’急忙拿出藏在大花瓶里的重剑,抵挡住十七。 两件兵刃,不相上下地死死磕碰,尖锐的摩擦声,听得云蔚头皮发麻,他蹲在花盆架子旁边,捂住了耳朵。 方才十七让他躲着,免得拖累了她。 随后他面前的窗户被一脚踹开,窜进来两个黑衣人。他们一眼就被十七和‘杨善’吸引,加入到他们的缠斗当中。 至于云蔚他们谁也没管,老大说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倌,而且还吩咐说不能伤他分毫,所以还是离他远点为好,免得磨破皮还得扣月钱。 反正院子里这么些人,他也跑不了,就算是跑了也不是一个人的责任。 十七的身后多了两个敌人,两相夹击之下,她一矮身子,刀刃顺着重剑一滑而过,反手砍向二人的腰部,溅起一捧丰沛的血花。 ‘杨善’举着重剑,向下一刺,但十七比他更快,借着跳跃的势头,来到他的背后,刀尖直取他肋下叁寸。 正此时又有两人从房顶上跳下来,破门而入,一剑挑开十七的攻势。 ‘杨善’这时也掉转了身子,十七被叁人合围,她踹倒桌子,令桌子砸向门口的两人,左手又拎起椅子,掷向‘杨善’。 在他们各自抵挡的关头,十七从中央滚出包围圈,先是两刀解决掉门口的威胁,随后长刀灵巧贴到杨善的手腕,一勾一挑,他的重剑便落了地,被十七一脚踢出门外,正中一蒙面人腰腹。 这下‘杨善’只余双拳,拼尽全力接着十七砍下来的刀,直把他压得跪在地上,他觉得刀身不光气力浩然,更是在不住地抖,像是嗜血的恶徒,一点点地切磨皮肉,把他虎口的肉震得碎裂。 好邪门的刀法! 十七一厢和杨善僵持,一厢还要应付接连不断的黑衣人。 她双手握住刀把,手腕沉在此处,身子看着像是横飘在空中。 云蔚看着十七像拧麻花似的,把自己拧了起来,头斜斜偏过,双腿在闯入的蒙面人胸膛上踢踏几下,接着脚尖在他们喉咙上一划,他们就捂着脖子,软软跪倒。 如此解决了叁四个人,‘杨善’终于掀翻了十七的刀锋,他扬言说:“你有本事让老子把剑拾回来,欺负我没兵器,算什么英雄好汉。” 十七轻哼一声,“你们十几个人围我一个,就算英雄好汉了?” 杨善边说,边偷偷转向门口,“我们也是上面有吩咐,没办法。” “是谁派你们来的?要劫云蔚做什么?” “这我也不能告诉你。”‘杨善’逐渐接近门口,就势一滚,拔住出了自己遗落在外的兵器。 可跟着他来的弟兄,死的死,伤的伤,凑不出一个全乎人,眼前的女人罗刹似的,好生厉害,是自己小看了她。‘杨善’心一横,扔出枚霹雳弹,想借着雾气逃跑,但那霹雳弹没等触及地面炸开,就被十七一刀挥开了。 “我再问一次,谁派你来的。”十七周身是血,衬得露出来的皮肤十分苍白。 ‘杨善’不答,重剑在背上舞得呼呼作向,他这是借力打力,剑尖乃至剑身陡然如同一个无懈可击的阵法,卷着四周的空气,盘旋冲向十七。 重剑长而宽大,十七躲闪不及,只得生生接下,直把她逼得退回到房里。 正此时,房里一个黑衣人忽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握着剑,慢慢地踱到十七背后,作势要刺向她。 十七自然也感觉到了,可她此时前有狼后有虎,分身乏术。然而下一瞬她却被人扑到了地上,鼻子嗅到悠悠的香气,是云蔚。 云蔚脑内一片空白,不记得自己如何起身、飞扑把十七压到了身下,也不记得那重剑是如何划过他的肩膀,随后气势汹汹地把那黑衣人钉在梁柱上。 “没事吧。”十七匆忙去看云蔚的伤口,所幸只是伤及皮肉,不算严重。 他摇摇头,有些发懵。 院中除了尸体,空无一人,‘杨善’早已趁机跑了,此番几乎全军覆没,他得回去和主公商议。 他几欲吐血,那个十七,不愧是四绝门创立以来,最有天赋的弟子。 一更 一个人睡太冷 十七在柴房,发现了真正的杨善,他被捆绑住关了两日,见了浑身是血的十七,吓得险些尿裤子。 云蔚支撑着伤体,和他叙旧,二人从云蔚叁岁尿炕说到五岁上树,再说到他七岁偷穿姐姐的红裙子,披上红布一定要和姐姐拜堂成亲。最终确定彼此就是失散多年的小公子和老仆。 十七则去处理尸体,把院中屋里的尸体通通拖到树下。 杨善又后怕又惊喜,握着云蔚的胳膊问:“女郎呢?是方才浑身是血的那个人吗?” “不是,我和姐姐逃出去以后,没几天就失散了,如今我也不知她是否活着。” 杨善悲叹一声,安慰道:“女郎那样聪慧,定然一切平安的。” 寒暄过一阵之后,云蔚帮忙去处理尸体,十七瞥一眼躲得老远的杨善,笑问他:“不怕?” “不怕,都是些死人而已。” 十七给了他一瓶化骨水,教他如何把尸体溶解,埋在地里。 将药水从头到脚地洒在尸首上,不过一刻钟,尸体的皮肤便分崩离析浮起大团的泡沫,血水随着渗到泥里,随后在地面洒上一层草木灰,再加一层浮土,血腥气就荡然无存了。 等到一切清理妥当,已是乌金西坠,残阳如血。 十七怕假杨善卷土重来,于是带着他们去住云州最大的客栈,并且开了叁间上房。 若说十七为何突然如此阔气,还要从她方才接到师傅的消息说起。 梁退用传信夜鹄给十七带了封短信,还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信上说雇四绝门找云蔚的人是阳城的城主,他是门主的远房表叔,前日不幸遇害,门主正在调查真相。 所以云蔚现在已经不算是门里的任务,但因为云蔚的父亲杨澹和梁退有旧,所以她嘱托十七好好照顾,那一千两则用来负担他最近的花销。 没想到任务不用继续,还能公款消费,十七觉得熨帖,喜滋滋地把银票揣到胸口后更觉熨帖,她对着云蔚和颜悦色,温声细语,“饿了吧,晚间想吃什么?” 说罢对着城中最高的酒楼,摇摇一指,“我们就去那家,想吃什么山珍海味都可以。” 云蔚受宠若惊,心想是不是自己给十七挡了一剑,让她十分感动,要报答他。 话本说的果然没错,世间男女相爱的戏码终究逃不过英雄救美、以身相许。 他深信十七将要芳心大乱,随后不可自拔地爱上他。那到时他也可以分出一丝半线的心思去喜欢喜欢十七,但若要让他全然只喜欢十七,他肯定做不到,也不情愿。 ………… 入夜时分,亨达酒楼内。 十七狠点了一桌子菜,借师傅的钱款待云蔚和杨善,二人皆是受惊一场,胃口欠佳,只剩下十七大吃二喝,满足地吃撑了肚子。 亨达酒楼离客栈不远,叁人回去后,云蔚见杨善年迈体弱,便让他去休息,不必守着自己。 如今杨家就剩他们两个人,也不用拘些虚礼,只当是亲人相处。 杨善连声应是,回房后不久就陷入了睡眠。 十七在房里好好泡了个澡,洗去一身的血气和疲乏,将将穿好衣服,云蔚便敲响了门。 他像是才沐浴过,发梢还在滴水。 “身上有伤,不宜沾水。” “还没洗呢。”他动动肩膀,嘶了一声,“只剩一只手能用,我洗不了,你帮帮我。” “男女有别,还是让善叔帮你。”十七推辞说。 “善叔睡了,何况我和他十年未见,还不算熟悉,怎么能让他帮我。” 十七默默数过日子,“我们相识还不到半月,也不算熟悉。” “都做过那种事了,怎么能不算熟,我身上哪里你没摸过?” 十七语塞,想说只摸过那里,可那里都摸过了,别的摸不摸也没什么要紧, 只得硬着头皮去他房里帮他洗澡,免得他张扬出去,惹来异样的眼光。 伤在左肩,十七拿洁净的布条裹住他的伤口,随后闭眼把他扶到木桶里。 “擦背的时候叫我。”她木然道。 云蔚脱得赤条条,看她闭着眼不愿看自己,随后又背过身去,直挺挺坐着,像是不染俗尘的一柄白荷。 烛火将她的身影一丝不苟地映在窗棂上,云蔚的目光从她高束的头发、秀气的耳朵、修长的脖颈,一直黏连到她紧窄的腰上。 这时烛花忽然炸开,十七的影子也随之飘摇一下,像是艳鬼朝他伸出了爪子。云蔚回过神来,面红耳赤,他伸出食指虚虚摸了摸十七的头发,心里羞骂,“狐狸精,坐着也会勾引人。” 淹在水里的物什也起了反应,他早上趁十七出去的时候,把毛剃了,顺便上了一层美白嫩肤的香膏,现在触手弹滑,感觉不错。 他暗暗期待着十七到时的反应,随后趴在木桶边上,朗声让十七来给他擦背。 十七撩开珠帘,一侧目就看见了云蔚的后背,可堪是秀美的山峦起伏,那处伤恰好晕成西天曳开的晚霞。蜿蜒的脊背曲线浴水而出,露在外面的是振翅欲飞的蝴蝶骨,浸在水里的白壁无暇的玉净瓶。 水面被云蔚晃搅得荡漾,十七至上而下拂过他的脊椎,摸上了尾椎两侧的腰窝,两片肥臀瑟缩一下,又翘得更高,像是在邀请她。 十七不自觉屏住了呼吸,胸腔里有股说不清楚的感觉,轻轻挠了她一下,那是格外陌生的体验,像是身体里有人在催着她,让她头脑混沌,无端地想看云蔚哭喊。 不过只一瞬她便掐断了脑子里的绮思,想不通的,没想过的被她通通忽略,师傅说做杀手的还是简单些比较好。 她再不流连,拿起布为他擦洗,随后又帮云蔚洗净擦干头发,全程目不斜视,像是在雕一块木头。 没想到她行事如此规矩,云蔚一口恶气堵在心口,无奈只得裹好寝衣坐在椅子上等十七上药。 药粉洒在伤口上,疼得云蔚攥紧了拳头,但他不肯发出声音,因为那样显得他娇气,不是可堪托付的男子,世间女子大多喜欢稳重成熟的男人,他也得往上靠一靠,所以生忍着。 十七见他腰杆僵硬,胳膊绷直,怪道:“今天早上哭的那么厉害,晚上倒是不吭声了,不疼么?” 他咬紧牙关强撑,“不疼。” 闻言十七缠绷带的手,突然收紧,云蔚痛极,喉头哽咽一声,“啊……轻点……我又不是铁人。” 听到他的叫喊,十七翻涌的心绪,奇异般地安宁下来,说来也怪,早上云蔚哭哭啼啼地让她心烦,晚上倒是让她心静。 帮他理顺肩头的衣领后,十七马不停蹄地回了房。但没等她睡着,云蔚又来敲她的门。 这回他带着一阵香风,在寝衣外面披了件用金线坠珍珠的外衫,看着流光溢彩。 他右胳膊夹了个枕头,左手提着包裹,对十七说:“一个人睡太冷了。” 随后眼睛一直盯着十七,“你不让我进去吗?” 此时刚刚入伏,虽然夜里有凉风,但如何也说不上冷,十七想大约是他流了些血,才觉得冷,总归是帮自己挡了一剑,她不好拒绝,于是把他迎了进来。 可她却是要走。 云蔚拉住她问:“去哪儿?” “去你房里。” “我房里又没我,你去做什么?” “睡觉。”十七坦然答。 那他来做什么?云蔚无法理解十七的内心,又一次强调:“我说一个人睡觉冷。” “我的被窝是暖的,你去睡吧。” “一会儿就凉了,那又该怎么办?” 十七思索片刻,“要不我去给你灌个汤婆子?” “不用,有现成的。”云蔚不想再和十七辩下去,她好像没长那根筋, 于是他直接把十七拉到床边,“我要和你一起睡。” “不行。”十七又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向云蔚,“你为何还要轻贱自己。” “你在想什么?”云蔚脸颊染上薄红,“只是单纯睡觉而已,我都伤着了,你还想床上的事。” 这下倒是轮到十七语塞,但她并不羞愧,是云蔚没说清楚,不怨她想歪。 云蔚转眼就钻进了被窝,他把自己裹得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说道:“上来,十七。” 床上只有一条薄被,被他占了,十七和衣而卧,睡在床沿,和他拉开了很大距离。 都睡在一张床上了,还要假惺惺地和他划分界限,云蔚慢慢挪到她身边,迅速掀开被子,把她卷进来,“你离我这么远,和一个人睡有什么区别。” 虽然十七在情事上迟钝,但她还是明白男女同睡一个被窝,是不妥当的,即使她并不在乎,也不能让云蔚养成坏习惯。 她立刻就要出去,顺便再絮叨一番,但云蔚伸手抱住了她。十七感受到一阵寒意,停下了动作,任由他抱着,他好像真的很冷。 来之前在凉水里泡了许久的手脚,云蔚自然是冷的,但他一会儿就热了起来。 十七的腰搂着果然舒服,还有她身上的味道,闻着让他脸上发烫。 他悄悄解开了自己的寝衣,光裸的胸膛贴在十七后背上,严丝合缝不剩一丝空隙。 二更 伤后春情(绑腰玉势,吸乳play) “十七,我又热了。”云蔚凑在十七耳边说。 “热了我就出去了。” “别……你现在凉,让我再抱会儿。” 十七疑心他一会喊冷一会喊热是病了,便翻过身去摸他的额头,发觉他脸红得厉害。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云蔚哼唧着不答,牵过她的手盖在自己勃发的阳物上面,“嗯,它病了,我就不舒服。” “你的催情香不是解了么?”十七握上那根沉甸甸的物什,问道。 “哪有那么好解?”云蔚扯谎说,“要折腾叁天呢。” “我肩上有伤,没法自己解决,你给我弄弄。” “余毒真这么厉害?”十七揉了揉他的两个卵球,发觉手感和早上不近相同,好像更滑一些。 “嗯。”云蔚略略挺身,低声答:“方才洗澡的时候,我就快捱不住了,还有白日里,硬得和铁棍似的,就想你帮我摸摸。” “我摸和你摸,有何不同?” 那区别自然很大,往常云蔚断然说不出这种话,但紧要关头只要能让十七给他,何等浑话也是能说的。 “早上你摸的时候,我恨不得就那么死了……不光是下头……”他掀开被子,外寝衣划落至臂弯,把两粒红粉乳头露出,“还有这儿,又痒又麻……胀得像是要流东西出来。” 十七的食指轻轻碰了碰他的乳首,云蔚便急急地喘,“重些……掐一掐。” 可十七没再管,她一心想让云蔚早点射出来,好安生睡觉。 云蔚只好自己去掐,当着十七的面,把自己的胸捏得又红又肿,两颗粉果被他揪得大了一倍,可他依然觉得钻心的痒。 “十七……嗯……你管管它……”云蔚挺起胸膛,蹭着十七的胳膊。 再这么磨下去,非得破皮不可,十七暂且放下手里的活计。 “别蹭了。”她一低头,含住了云蔚的乳珠。 灵巧的唇舌带着热意,把他火辣辣的患处包裹住,慢吮轻咬,发硬的乳珠在齿间轻划,像是含着颗久久不化的饴糖。 云蔚心尖发颤,像是数九寒天的旅人遇上一口温泉,他脱掉了厚重的棉衣,在水里渐浮渐沉,每一处皮肉都是愉悦的。 可还不够,他后撑起右手,把胸上的软肉喂给十七,“啊……再吃吃……嗯……都给你吃……” 把十七逼得只能张大了嘴,舌面胡乱扫过他。但她倒不贪心,虽然他胸肉的触感像牛乳那样滑,豆腐那样软,还是及时吐出红果来,“够了吧。” 他胸前红渍斑斑,再吸就没一处好地方了。 被十七含过的茱萸,散发着阵阵热气,又酥又麻。这处稍稍缓解,另两处重抖起了威风。 云蔚觉得自己像是破土而出的春笋,极快地变粗变硬,但里面又是空心的,来阵大风就要把他吹断了,他想含些东西进来。 十七丸捏着他前面的挺立,起先还是温柔的,后来她渐渐失去耐心,手上动作飞快,毫不怜惜,云蔚被整治的语不成调,只余淫声。 “受伤了还想着这种事。”十七重重掐他一下,“怎么还不好?” 云蔚虽然吃痛,但仍得意说:“我年富力强,哪有那么快?再说了,男女之间做鸳鸯,消肿止痛,乃是一大美事。” “净些歪理。”十七刺道。 早上光摸他前面,他也没射出来,十七想大约只有插他后庭,才能办成这桩杂事。 她把云蔚特意拿来的包裹打开,取出一根玉势,分开他的腿就要进。 “等等。”云蔚握住她的手腕,“就这么进去,疼。” 他把被子垫在腰后,仰面朝天,拉着十七的手指浅浅刺进去,“这样,揉一会儿。” 十七顺势直接捅进去,没想到早上刚开拓过的股道,晚上就如此紧,她草草转了一圈,边探边按,正摸到一块不同寻常的肉,稍稍有些硬,十七没见识过,指尖便停在此处,使力按揉。 才开过荤的云蔚,哪受得住十七这愣头青似的做法,过于强烈的刺激,一道袭来,只会让他头脑发昏,下体胀得要裂开。 “别……别……”他扭着腰躲。 “别动。”十七按住他,“乱动我就直接进去了。” 但看他反应如此大,十七还是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云蔚稍稍平静下来,半阖上眼,体味着后穴里十七手指的滋味。 她的手虽然细长,但并不娇嫩,常年舞刀弄剑,手掌上长着一层薄薄的茧,现在那茧正磨着他体内的要紧地方。 整个后庭又痒又麻,云蔚被磨得酥软,舒适中却平添一丝埋怨,不知十七是哪个山头成精的妖怪,连手都这么会勾引他。 终于摸到尽兴,十七拿起玉势,云蔚却又捡出一根系带的,单手摸摸索索地要给她绑起来,“光用手多累呀。” 也用用她的腰,省得杵在那让他心乱。 十七把玉势绑妥当,跪坐在床上,缓缓送了进去。 经过方才的开疆拓土,这下十七没多费力,适应片刻,便学会了用腰发力,把云蔚戳得不住地叫。 “慢点……慢点……”他抚上十七的腿,辗转摸了几把,“别光顶那儿……往上点……” 稍稍错过他的敏感软肉,十七又往深处去。整个玉势没入大半,而后来回抽插。 冰凉的玉器渐渐被含得温热,带出水光,云蔚已经适应了此时的深度,被玉势捅过的地方自是舒爽非凡,更深处却是燥痒难耐。 云蔚大张开腿,脚尖绷得笔直,令臀缝分得更开,可十七却没察觉他的异样,依然像寺里撞钟的和尚,节律深浅丝毫不差。 他只好自己挺身去够,一下一下地晃着臀,嘴里轻哼:“再深点……嗯……都要……你全插进来嘛……哼……” 本来怕他难受,结果他还没吃够,十七手撑着床,把他压得迭了起来,整根没入。 全然被塞满之后,云蔚有片刻失神,但随之而来的就是前所未有的巅峰体验,玉势的头正抵在他的关口上,一戳一点,便有一片酸麻的热流直冲上脊梁。 他满身潮红,凸出的根根肋骨和小腹快速起伏,喉头干哑低吼,已是不知该说什么,只剩眼泪疏解,成串地滚落,眼圈淤出一片艳色。 十七没见过这阵势,以为他得了急病,停下动作,仔细看他,“怎么了,哪里难受?” 怎会难受?他快活的不得了。 双腿架在十七腰上,在她背后交叉住,云蔚右手按住她的臀,往自己穴里送,“嗯……再来……不够……” 原是爽快得不知如何是好,十七翻他一眼,半趴下,狠狠地顶了上百下。 两处销魂地,都被十七顾及到,云蔚觉得自己轻飘飘的,越飘越高,但就是到不了最后的地步,心里穴里还有那根翘得很高的棍子,俱是鼓噪难安。 他挺腰迎合着十七的撞击,哭喊道:“啊……十七……救命的好十七……再弄快些……” 十七被他喊的也是心头冒火,交合的地界,攻势愈发激烈,倒显得穴腔楚楚可怜,耻骨边撞,布料边磨,两片肉臀被欺负得满布红痕。 “如何,够快吗?”十七问:“到没到?” 话音刚落,云蔚的下身便射出股股白浊,星星点点溅到他胸膛上。 他浑身舒畅瘫软,喘了许久,才重新聚拢目光,盯上了十七抿起来的唇。 十七想要下床清理,但被云蔚的腿困住,“松开,我要下去。” “不,我就不松。” 十七懒得理他,要用蛮力拉开他的腿,可他却是撑手坐起来,握住她的肩膀,直勾勾地看着她。 唇间的热气洒在十七的面上,云蔚红唇微张,吻了吻她的面具,依旧是凉的,怎么也捂不热。 既然已经和十七当了鸳鸯,云蔚便不太在意她的美丑,即使她毁了容,他也不嫌弃。 只是想看看十七长得什么模样。 “和人上床睡觉,你也要戴着这个破铁片。” “它是银子做的。”花了她五十两呢。 “管它金的银的,你把它摘了,让我看看。” 十七断然拒绝,“不摘。” 免得云蔚记住自己的脸,日后怀恨在心报复于她。 “和男人亲嘴你也要带?” “没亲过。” “我也没亲过,你想不想试试?”云蔚偏头把唇贴在她的耳垂,轻轻一咬,哄她说:“和你亲一亲,我的毒就解了。” 这话十七才不信,不过她耳边的触感不容忽视,又湿又热还带着麻,让她心旌摇晃,不禁想知道,嘴唇挨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于是她伸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双大而上翘的桃花眼。 云蔚一点点地细细端详她,生怕自己囫囵个看完,就像是话本到了结尾,留下最后几页,每天拿出来读几行解馋。 十七有一双细长的眉,清亮沉静的眼,鼻子是秀气的翘鼻,上面还长着一颗小痣。 皮肤白白净净,没有瑕疵,更没有破相。 没见到她的长相时,十七的脸在云蔚心中是一团迷雾,他挂念的也是一团迷雾,有时他会自行捏一个人出来,觉得那就是他中意的样貌,不过转瞬,那样貌就变了。 如今见了她,那团迷雾瞬间眉清目秀,变得和十七一模一样。 云蔚看了又看,非常满意,脸上压不住笑,“又不是不能见人,干嘛把脸遮起来。” “怕人记住追杀我。” 这倒是正经理由。 云蔚看的痴了,十七却还没忘记自己的好奇心,她问:“亲不亲了?” “急什么?你不觉得我俩长得像?” “不觉得。”十七耐心耗尽,按住他的肩膀吻了上去。 在枕香馆里,王相公曾经教过他们讨好客人的嘴上功夫,什么一抿、二舔、叁挑、四吮。 现下云蔚通通想不起来,茫然地启唇,任十七胡乱地咬。 可咬过嘴唇十七还不满意,要咬他的舌头,于是退开寸许,命令他:“张嘴。” 他乖顺地启开了牙关,被十七的舌头缠上,打着圈地摩挲。 一方尝过要走,一方却是醒了过来,攀上肩膀,压住后脑,把一截子灵活的舌头伸到檀口中,吸吮不止,鼻间满足的轻哼。 纠缠间,宁静的交合处又起波澜,因为玉势还深埋在体内,云蔚坐在十七腿间,后抬起臀,自行吞吐。 “嗯……被你亲的毒发了……再动一动”他耍赖说。 “想的美。”十七摸摸嘴角,亲吻的感觉倒也不错,她仰躺在床上,在云蔚臀上拍出两声脆响,“自己动。” 前段时间得了鼻窦炎,头疼,不能长时间看电脑手机,导致事情都堆在一起,等我忙完再更,不会坑的。 密林(宁灵×初九bg肉) 日头业已西坠,没入层层迭迭的山峦之间,与流云做伴,像是一弯沉郁的眼眸。 一天将要过去,叶家茶摊也准备打烊,但此时却来了一人一骑,身量娇小的姑娘麻利地从马上下来,一路疾行,令她的头发有些散乱,可那水汪汪的眼睛却依然是明亮灵动的。 “来壶茶水,再来些干粮。”她向叶老叁说。 叶老叁仔细地掸掸桌子,对着漂亮姑娘他总是分外殷勤,“客官,好茶叶喝没了,就剩下高碎了。” “随便,有味儿就行。”宁灵坐到长凳上,揉了揉自己被磨得生疼的大腿。 已经连着赶了六七个时辰的路,她浑身疲乏,但心里却是愉快轻松的,她又一次逃离了自己悲苦的命运,从此以后便是天高任鸟飞了。 叶老叁的这壶茶,沏得费心,虽然是一碗茶沫,但入口还称得上甘冽,宁灵灌了几大碗,再把干粮包好,就打算再往南走,找处破庙或者山洞,将就一晚。 拽着困马没走几步,宁灵迎头就撞上一个人,他半张脸被霞光镀得金黄,另半张脸陷在一片晦暗的阴影里,显得有些萧索。 初九腰背挺直,目光下视,薄唇一张一合地说:“宁五小姐,随我回去吧。” “你怎么找到我的?”宁灵愤愤攥紧缰绳,“不,你什么时候醒的?” “果然是五小姐给师姐和在下下了药,你认为你能跑多远?”初九继续说:“五小姐一日不归家,宁家家主就不会放弃找你,我任务失败,也可以派别人来,我师兄初一擅用毒,一贯不会怜香惜玉,到时他若是来了,你岂不是要吃苦头。” 宁灵被他诘问的语气说得有些后怕,“那…那又如何?” 她瞥一眼初九,“焉知你不会给我苦头吃。” 初九没有辩解,夹着马肚子向前走了几步,他弯腰张臂,一把将宁灵抱上马。随后在她手腕上扣了一个银色的手镯,手镯还带着一根细链子,顺着链子就能找到另一枚镯子,正稳稳地戴在初九腕间。 “你锁我?”宁灵拧着身子怒瞪初九,“我又不是你押送的犯人!” “宁五小姐自然不是犯人,但鉴于你巧色如簧,只能委屈你一段日子了。” 镯子和链子虽然纤细,但却是刀砍不断,火烧不融的,质地极为坚固。 所以宁灵绝计逃脱不了,她扯了又扯拽了又拽,一张脸被气得铁青,索性不和初九说话,单方面和他冷战起来。 夜晚时分他们抵达一处客栈,初九怕人误会,便把链子藏在手腕上,牵住宁灵的手,小二见他们举止亲密,便上前来问:“客官,开一间房?” 虽然初九也打算只开一间,以便看着宁灵,但他们孤男寡女的,住在一间房里,他难免有些揩油的嫌疑。 于是他久久不答,面上渐渐浮起红云,小二不解,拉姑娘手的时候不见他羞赧,现在扭捏什么? 宁灵翻了初九一眼,“都这样了,还想开几间。”她对小二说:“麻烦开一间上房。” “好嘞。”还是这位姑娘爽快,小二想。 初九简单点了几个菜,吩咐小二把饭菜送到房间。 赶了许久路,宁灵又累又饿,虽然有心和初九一较高下,但她腿肚子都在转筋,只能填饱肚子,从长计议。 手镯拷在了宁灵的右手上,她夹菜时链子绷紧,初九的胳膊被迫随着她的动作而动作。 于是初九凑近一些,让她有夹菜的余地,但他近一步,宁灵就远一步,不时地用她的大眼睛瞪初九,好像在骂他,恬不知耻的登徒子,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初九只好作罢,只当自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入睡前,宁灵腹中隐隐作痛,她虎着一张脸说:“给我解开。” “我劝五小姐还是不要耍花招。” “我要……如厕!” “我陪你去。”初九起身道。 “谁要你陪着去?”宁灵难得窘迫,“我肚子不舒服。” 让一个男人守着自己拉肚子,还不如掐死她来的干净。 大家都是体面人,初九也觉得不妥,只好拿出细长的钥匙,解开束缚,但他并未待在房里等宁灵,而是上了房顶,确保宁灵不会半途逃跑。 房内只有一张床,宁灵自然不会让给初九,她躺在中间,张开双臂,不给他留一丝余地。 初九看了好笑,把软榻搬到床边,躺了上去。 不多时,宁灵就睡着了,发出沉而舒缓的呼吸声,初九却久久不能入睡,他轻轻扯了扯链子,那头是沉甸甸的回应。 这是他第一次绑住任务对象,用的还是雁丘镯,情人惯用的调情之物。 明明有更好的方法让她不能逃跑,比如给她吃下师兄做的傀儡药,起效之后宁灵就会像捏出来的傀儡一样,不会说话,不会反抗,只听主人的号令,等到吃下解药后她就会忘记这一段的记忆,只当时睡了一觉。 可他无端地有些不舍,若是宁灵变成那个样子,这些天该多寂寞,她还是牙尖嘴利的样子好。 第二日一早,他们便离开此地,踏上了去宁州的路。因为彼此锁着,他们二人只能同骑一匹马。 初时宁灵心事重重,坐着不动,可后来便在马背上不消停,一颗毛绒绒的头,不时地搔过初九的下巴、脸颊。初九鼻尖嗅到她发丝的香气,觉得她擦过的地方突然间又麻又痒,仿佛铭记住每一根头发的走势。再一看发觉她气鼓鼓的,眼梢含怒,像只虚张声势的小刺猬。 心不自觉地柔软万分,又正逢着她靠在自己身上,这柔软的心就像是烧开的热汤,沸腾鼓噪起来。 宁灵后背贴着初九的胸膛,不自觉热出一身汗,她回过神,发觉初九的心跳有些过于快了,像是在擂战鼓。 仰头去看他,又见他满脸通红,躲闪着自己的目光。 “你怎么了?”宁灵问:“是不是中暑了?” 她用额头贴住初九的脸,“有些热,前面有个林子,歇歇吧。” 初九自然是知道,自己的热断不是因为天气,他本想拒绝,但看一眼宁灵脖颈上沁出的汗珠,“好,午后再走也不迟。” 林子里有一条小溪,流水潺潺,清澈见底。二人喝过水吃过干粮之后,宁灵观初九神色正常,像是缓过来了,便走过去又用额头贴住他的额头,“不热了,你现在感觉如何?” “还……还好。” 但宁灵却眼睁睁见他,像是铁匠铺烧热的铁片似的,从脖根一寸寸红到脸颊。 “那你怎么突然又脸红了?”宁灵不解问。 “我没事,夏天容易脸红。”初九偏过脸去。 但宁灵又追着看过来,“为何?今日天气还算宜人。” 初九近乎无言以对,扯谎说:“我体质畏热,寻常的天气都觉得炎热万分。” “那你这样的体质,如何能当杀手?” “无……无碍。”初九欲站起身来,却被宁灵一把按回去。 因为初九一直跟着她,她没机会在饮食饮水上给他下药,却不想他亲手送了个漏洞出来。 焉有不加以利用的道理。 “那你为何不敢看我。” 闻言初九转过目光,轻瞥宁灵,瞧见她凑得极近,一双乌黑的眼,像是两颗琉璃珠,炯炯有神,仿佛一下子就把他看穿了。 林间有飒飒风响,鼓动二人的衣裙,树丛中漏下的光斑落在宁灵发间,令专注的她焕发出一阵耀眼的色彩。 登时初九心跳的更快些,有些不知所措,“五小姐别再这般盯着我了。” “为何不能看你?看你会变成石头么?” “你这般看我,我……”初九坐直身体,微微前倾,“我会想做些不好的事。” 宁灵此时的表情不是懵懂无知的,她狡黠地眨眨眼,笑着迎上初九略带恐吓的表情,“比如什么不好的事?” 初九心领神会,这一句不是询问,而是挑衅,她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样的事,也敏锐地察觉了他外溢的欲望,宁灵斜斜掠起眉尾,在问,你敢不敢? 他敢吗?初九无法做出判断,他的思想黏在宁灵脸上,汇集在她微微勾起的唇角。敢与不敢并不太重要,而是他不得不做,不得不挽救自己于水火之间。 初九倾身而下,双臂牢牢地箍住她的柳腰,吻上那张惯会骗人噎人的嘴,霎时间,唇与唇的触碰,像是甘霖滋润大地,清风吹起涟漪。 初九是克制而羞赧的,极为小心地蹭过宁灵的唇瓣,他总是这般纠结犹豫,虽然已经唐突,他却依然要唐突的轻柔一些,仿佛这般就不算背离自己的理智,他还算是一个像样的男人。 宁灵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搂上初九的肩膀,“你别动,我来。” 像她的人一样,宁灵的舌头也是率性的,顶开初九的齿关煽风点火,丝毫不顾及会引来如何的后果。 初九在眼角眉梢最藏不住的炙热渐渐下沉到胯下,宁灵分出一只手揉了揉那处,“这么容易就硬了?” “抱歉。”初九垂下目光,接吻已经是逾越界限的事,是宁灵的恩赐,可他还是不满足,恬不知耻地硬了起来。 “会吗?以前做过吗?”她问。 初九摇摇头,“没有。” 前十八年,宁灵都是养在深闺里的大小姐,自然也没有过,但她被云蔚手把手教导过,初九也沾光听了几耳朵。 片刻后正值正午,日头直直悬在头顶。 宁灵不顾初九的阻拦,剥下他的衣衫,她贴上初九的胸膛磨蹭,柔软的胸脯一下下敲击着初九的神智,让他震颤不已,她问:“知道怎么伺候女人吗?” “不……不知道。” “揉我。”宁灵趴在他耳边轻声道,“上面下面都要揉。” 上软而下韧,初九体味到了两处迥然不同却又同样地令他神魂颠倒的滋味。 怀里的人柔软芬芳,长着一张俏丽的瓜子脸,如今那瓜子脸微微仰起,时不时哼出几声甜腻的声音,指挥他说:“快点,你的饭都吃到哪里去了?” 好不容易揉的舒服了,宁灵就扶着自己的阳具一点点吞吃下去,动了几下就觉得累,要他使力。 初九捧着她的两团臀肉,劲腰上顶,额头汗珠不住飘撒,溅到宁灵乳房上,随着肉浪纷飞出细碎的光芒。 初通人事,初九一头扎进宁灵身体里,自是泡在了温柔乡,如何都不想出来,极度的快慰伴随着酥麻的热流直窜上头脑。 宁灵看他死咬着嘴唇,不肯丢了男人的面子,顿时心里不爽,她收紧下身,按住初九的双手,问他:“初九,现在你在做什么?” 陡然体验如此紧致的包裹,初九险些精关失守,他忍过一潮,仰起脸,想要去亲宁灵,但被宁灵制住,继续问:“你现在在干什么?” 初九恍惚想起云蔚说,床榻间要适当说几句荤话,增加双方的性致,于是含糊地说:“我……我在肏五小姐。” “不,是我在肏你。”宁灵蹲坐着,上下起伏吐纳,“记住了吗?” “记住了。”初九被她细致而缓慢的动作折磨得很是心焦,“嗯……五小姐在肏我。” “啊……想要被五小姐狠狠地肏。”他重新捧上宁灵,把自己肿胀而昏聩的东西献给宁灵,以极为恳切的姿态和速度。 太困了,明天再修再加,同时再更一章,没赶上七夕,抱歉。 倒颠 自打任务结束之后,十七忽然变得无所事事,当然自从她接下这个任务,很少有做正事的时候。 好不容易过上了隐退一般的生活,十七本以为自己将是悠哉度日,风花雪月地高雅一番。 可真的闲下来,她却什么都不想干,整日站在客栈叁楼的檐下,看着来往的行人。 师傅嘱咐她暂时照看云蔚一段时间,由于杨云蔚空有美貌,毫无自保之力,而且极易招惹杀身之祸,所以这几日十七和他几乎是寸步不离。 云蔚虽然是云州人,但多年未归,他幼时的记忆所剩无几,只记得他爱吃哪家的点心,哪家的小玩意做的最精美。 以往都是和姐姐一同出门的,虽然有时候云若不想带他,那时候他就跑回家里向爷爷奶奶哭诉,说姐姐不喜欢他,不和他一起玩。 云若被爷爷奶奶说教过,逐渐变得阳奉阴违,每天带他出门,给他买两块点心,让他自己坐在树荫下吃,她则招猫逗狗,和朋友疯跑。 后来他渐渐觉出来姐姐是在搪塞自己,吃完点心就扭着肥腰贴过去,无论她干什么都要横插一脚,直接导致他上树摘果要摔,下河摸鱼要滑。 有一回差点淹死,云若费力把他捞上来,戳着他的肉脸蛋恐吓说:“日后你再敢往水深处去,我就不救你了。” 云蔚又害怕又委屈,哭得抽抽搭搭,直冒鼻涕泡,“我……呜……我……不敢了。” 云若把她额头前湿透的头发抹到脑后,擦去脸上的水汽,“少吃点吧,方才我差点没把你拽上来。”她毫不留情地掐住云蔚一迭叁层的肚子,“上次把树枝都压断了。” “我……我才没有……是那根树枝太细了。”云蔚张开嘴嚎啕大哭,“点心都是你给我买的,你还嫌我吃的多,不带我玩。” “你不是好姐姐。” 云若不吃他这一套,反怼道:“你不乖,不是好弟弟。” “再哭,我就不带你出来玩了。” 听到他竟然有如此凄惨的下场,云蔚缓缓闭上嘴,只剩下小声的抽噎,眼睛时不时偷看一眼云若,“我……嗯……嗯……不哭了。” 云若这才满意地笑笑,拿出手帕来给云蔚擦脸,最后帕子浸满了鼻涕,云若皱着眉头把手帕塞到他手里,“送你了。” 攥着湿答答黏糊糊的布料,云蔚小小的内心忽然没有那样惶恐不安了,也一点都不讨厌云若了,她依然是很好的姐姐,给他买点心吃,还送他手帕,刚刚更是很及时地救了他,不然他就要被水里的大鱼给吃了,奶奶说水里的鱼最喜欢吃他这样白胖白胖的孩子。 他一时有了几分紧迫感,确实要少吃一点,瘦成像云若的样子,鱼就不会吃他了。 因为他们姐弟二人湿的彻底,身子很沉,去哪里都像披着一件大皮袄,云若只能和她的朋友道别,迎着夕阳回了家。 临进家门时,管家大惊失色,询问他们是干了什么,俨然一副要告密的样子,云若于是非常淡然地说:“云蔚尿裤子了,我给他洗了洗。” “我没有尿……”云蔚绷着小脸,要反驳姐姐,可话被他姐姐一眼瞪了回去,她低声威胁,“不能告诉爹娘和爷爷奶奶,记住了吗?” 迫于淫威,他点点自己圆润的下巴,晃动的幅度很小,因为他并没有脖子,于是他低下头嗫嚅道:“忠叔,我尿裤子的事,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杨忠笑着说:“好的,我不告诉别人,公子和女郎去换衣服吧,免得受风着凉。” 虽然衣裳及时换上,但他还是在夜里发了高热,大夫说他寒气入体,要卧床半月,不宜吹风。 又悬着腕子给他开了许多苦药,他被惯的娇气,怎么都不肯喝,可爹娘毫不犹豫,他吐掉一碗,就又给端来一碗,药量是原来的两倍。 云蔚喝药喝得胃口全无,只想吃甜的,可大夫说甜食生痰,不让他吃,只有云若,晚上悄悄摸过来,给他塞几块点心或者蜜饯,“随手在屋里拿的,我吃不完了。”她说。 可云蔚却在心里偷偷地想,骗人,这是姐姐特意去城南徐记买的最新的糕点,家里常吃的都是五芳斋的。 但看在她脸皮薄,脾气差的份上,还是不戳穿她了。 半月过去云蔚瘦了一圈,小脸煞白,看着十分羸弱,云若不想用一个健康的胖弟弟,换一个虚弱的瘦弟弟,于是每日晨起,把云蔚拎出房门,和他一起跑步,后来又教会他凫水。 虽然已经十年没有凫水的机会了,但那已经成为一种身体的本能,像会呼吸吃饭那样自然。后来姐姐不在了,可她留给云蔚的回忆依然鲜活,铭刻在心里。 好在他现在又有了十七,十七也像云若一样,脸皮薄、脾气犟,但是姐姐不抠门。 云蔚趴在栏杆上,单手托着下巴问:“十七,你又没有家,攒那么多钱做什么?” 十七抽空从发呆中扫了云蔚一眼,发觉他今日没穿白衣,反而是一身疏阔的 青,淡雅的天青色却没给云蔚添几分出尘气,他本就是应该红尘里翻滚的人,须根紧紧扎在人的心上,一点点地吸走目光、神气,他因此而枝繁叶茂,绽放出秾艳醉人的花。 人逊花香,花输人骨。紧致的皮肉附在他那一把美人骨上,腰细而臀翘,肩背却宽阔,天生一副风流相。 十七觉得自己被晃了眼,大约是今日太阳大,她收回目光,“我也不知道,虽然没有记忆,但我总觉得我要去救一个人,救那个人,要很多很多钱。” “那个人男的还是女的,是你什么人,通通都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那天好像在下雨,我讨厌下雨。” 云蔚仔细回想,十七确实从不在雨天出门。 聊过这一段,他们又没了话,十七还想继续自己的发呆大业,却发觉自己总静不下来,眼角总能瞥到云蔚被风掀起的衣袂。 街上渐渐多了卖鲜花的老妪和少女,她们挎着篮子,专挑成双成对的男女身边走。 渐渐的,街上的女子几乎人手一朵花,面容娇羞。十七不知情由,想要问云蔚,就见他伸开右手在掐算。 “初五初六初七。”他恍然大悟,“今日是七月七啊。” “乞巧节?”十七低声思量一番,发觉这节和她无甚关联,是情人夫妻间腻腻歪歪的日子。 可云蔚却觉得这节就是专门送到他眼前,让他和十七过的。他逃出生天,重新成为一个清白的人,都是十七的功劳,他得好好谢谢她,而且他拧着一股劲,非要让十七爱上他不可,那么必然要把她往这条路上引,好让她一回两回的,就开了情窍,再也离不得他。 “十七,这么好的天,我们上街转转可好。”他歪着头说,“这里有不少好吃的点心铺子,我请你尝尝。” 距吃朝食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十七腹内馋虫蠢蠢欲动,她想自己第一次来云州,还是要尝些地方特色,才算是不白来,再者也给自己找些事做。 于是她轻盈地站起身,拍拍压皱的衣裙,直接就要走,云蔚却拉住她,“你就这样出去?” “有何不可?”十七低头看看自己,一身黑衣,十分得体精干。 “你没有鲜亮的衣裳?”云蔚捋了一把她半扎半散的头发,“没有像样的首饰?” “我不需要那些。” “你不需要,我需要。”云蔚看够了像棵老树似的她,衣服除了黑就是灰,头上除了一根绿色的发带就没别的。 绿就算了,还专往头上戴,他又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寻常男人。 把十七领到成衣铺子,云蔚比量着她的身条买了几身鲜嫩的衣衫,红的黄的绿的,十七看得头大,“我又不是只八哥。” “是只八哥倒好了,圈在笼子里,天天和我说话。”云蔚把衣服丢给她抱着,又去首饰铺进货。 他的珠宝匣里有不少好东西,都是京城里的贵人赏的,虽然拿出来有面子,但他不想转送给十七,十七得戴他给买的首饰,代表他独一无二的心意,比那些二手货强多了。 选了一堆珠光宝气的首饰之后,云蔚想把十七哄回客栈,他说自己非常想看十七穿这些裙衫的样子,不看晚上就睡不着觉,睡不着觉就又要缠着她。 十七两害相权取其轻,还是答应下来。 回到房间,摘下面具之后,云蔚细致地为十七净面,软布代替他的唇舌一点点辗转过她的肌肤,徐徐展露出他喜欢的那张脸,眉不画而黛,唇不点而珠,鼻尖一颗小巧的痣,针尖似的,直直扎进他心里。 手上磨蹭地摸了几把之后,云蔚为她敷粉、点胭脂、贴花钿,随后又依着馆里的教导,挽了一个单螺髻。 给她换上一身影青色的衣衫,云蔚看向镜中人,这下他们穿的衣服颜色相仿,愈发衬得镜子里的两张脸有五份相似。 云蔚听说有缘分的男女都是长得像的,叫夫妻相,往往是生活多年的夫妻才有,但他们现在就有,所以他们是天定的姻缘,十七是逃不过的。 看着看着,云蔚脸色一变,又把面具给十七戴上,他说:“还是戴着吧。” “怎么,不好看么?”十七又道:“我觉得是好看的。” “我怕你被人认出来,惹麻烦。”也怕她的狐狸精秉性大逞威风,再给他惹回一屋子的男人来。 “哦。”虽然她没来过云州,但还是谨慎点好,云蔚想的很周到,十七赞赏地想。 …………… 作为娶过两个媳妇的男人,杨善早看出云蔚对十七的心思,问他他却说,是十七对他情根深种,他略做回应而已,真是死要面子。 今日又是七夕佳节,杨善早早便出门,说是会朋友,其实是去茶楼听说书的,以此来让他们二人单独相处,也好让公子的一腔爱意倾泄倾泄,免得憋出病来。 晚上,云州城内,彼此有意的男女相约去放河灯,云蔚也和十七人手一盏,云蔚问:“你想许什么愿望?” “嗯……财源滚滚,以后接的任务都比你要好做。”十七如实说。 “你是说我很麻烦?” “不是,是任务麻烦,我以后不想再接寻人送人的任务了。” “这还差不多。”云蔚嘴角牵出浅笑,“你猜我要许什么愿望?” 十七懒得想,“我如何会知晓?” “所以让你猜。” “找到你姐姐?” “呃,对了一半,再猜。” “不猜了。”十七的耐心用尽,“放灯吧。” 反正都是实现不了的寄托而已。 可云蔚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我想让一个人爱我,不是爱我的脸,而是爱我的全部。” 她被看的不自在,总觉得那眼神像是一张稠密的蜘蛛网,粘上了就摘不干净,总是黏连着,丝丝攘攘地痒。 “那好办,找到你姐姐,就可以实现。”十七分析说:“你的姐姐一定是爱你的全部的。” 云蔚从鼻腔叹出一口气,“也不知道你是不是装傻。” 十七并不搭话,十年来她的心可称得上像雪洞一样空白敞亮,她已经习惯这样的日子,混乱的情感离她很远,她以为自己会一直和男女之情划分界限,但最近她总是时不时胃里毛毛的,心随着也会跳快几分,好似不受控制一般。 这不是好兆头,十七想掐断它。 …………… 云蔚租了一艘小画舫,只能容下叁四个人,十七把船撑到藕花深处停下,被云蔚招呼着喝酒。 夜色漫漫,星子闪烁,水面渐渐有雾气氤氲,笼住这艘画舫,仿佛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守着旷远星空,亭亭芙蓉对酌。 不过几杯下肚,云蔚便有些微醺,指着璀璨的银河,“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猛然听到云蔚嘴里说出一句正经话,十七追问:“后面呢?” “不记得了。”云蔚摇摇头。 “我听王相公说,你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吟诗作对无一不精。” “那是自然。”他骄矜一笑,“但对着你,就吟不出正经的了。” “还有不正经的?” “多的是。” “而乃出朱雀,揽红裈,抬素足,抚肉臀,女握男茎,而女心忐忑,男含女舌,而男意昏昏。” 虽说十七不爱咬文嚼字,还是明白云蔚方才说的都是淫词艳曲,她抄起酒盅,舀出湖水泼在他身上,“清醒一些,你早是自由身了,别和以前似的说浑话。” 云蔚并不管身上的水渍,笑得很热烈,“生气了么?” “和你生气,岂不是有生不完的闲气。”十七满饮一杯,发间的步摇坠着一颗艳红的珠子,晃晃悠悠地摆。 他们二人就着荷香,饮了一杯又一杯,十七只觉头脑发胀,别的无碍,可云蔚却是发了痴。 他看到了好多个十七,笑的、怒的、平静的,哭泣的。通通望了过来,在叫他的名字。 这些十七都是他的,他一个人的,云蔚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朝着笑着的十七走过去,他要好好地抱一抱她,每一个都要抱一抱,十七真是个慷慨的好人,知道他喜欢,就变出这么多个她,让他像是挖到了宝藏,只能在心里偷偷开心。 眼看着云蔚要一头栽到湖里,十七及时挡在他身前,结果被他结结实实地抱住。 “十七……十七……”他不住地叫,因为醉酒而红润的脸紧紧贴住她的脖子,来回磨蹭。 “我在。” “十七……十七……” “我在。”十七忽然被他叫软了心肠,从坚挺的人壳子融成柔柔的一片湖,包容着云蔚突如其来的倾泄。 她回抱云蔚,抚上他的后背,轻轻摩挲,问:“怎么了?” “你爱我罢,我让你爱。”他双眸晶亮,鼻尖抵住十七的鼻尖。 蝉送清风,鹊惊明月,画舫载着万千水波,心意倒颠,情意相连。 十七站在船头,抱着云蔚,良久才极轻地叹息一声,“那就爱罢。” 总归拿他没有办法。 昨天的补上了,词出自《天地阴阳交乐大欢赋》 荷花精 夜色渐浓,湖中画舫多数返程,只余叁叁两两飘在湖心。 云蔚醉的不轻,坚信眼前是真的有许多十七,那么他就不能厚此薄彼,不光要拥抱笑着的她,哭着的她也需要自己安慰,所以他继续向前走去,丝毫没有意识到前面就是极深的湖水。 十七去阻拦他,云蔚却不理,因为眼前的十七哭得梨花带雨,分外可怜。 二人皆是站在船头,云蔚毕竟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挣扎起来,整艘画舫都在剧烈地摇晃,十七只好敲晕他,把他拦腰拖回画舫内,给他喂了一颗解酒丹。 半刻钟之后,云蔚慢慢睁开眼睛,他的酒已醒了大半,想起自己方才的幻觉,不由得嗤笑出声,十七背对着他坐着,听到他的动静,回身去问:“醒了?” “嗯。” “方才看见什么了?一直要往前走,差点掉进湖里。” 因为船上只有他们二人,十七摘下了面具,云蔚灯下看美人,正是心猿意马,“那自然是看见好东西了。” “什么好东西?”十七笑道:“难道是金银财宝?” “不是,你以为我是你。” “那是什么?” “不告诉你。”他翻身背对十七,捂住自己砰砰跳的胸口,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十七答应要爱他,他已经得偿所愿,接着只要享受她的爱就好。 在枕香馆里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每日对他说些露骨肉麻的话,眼睛里的垂涎之意都要流出来了。 可他不屑要,甚至觉得爱也不过如此,腻歪又轻佻,随处可见。 可他从十七身上要求来的爱,却和以往的不一样,像是孩子买到了五颜六色的饴糖,越看越馋,又不舍得吃完,轻轻舔一口,甜意丝丝渗透进五脏六腑。 他想慢慢地尝慢慢地品,也不知道十七应允他的爱,能不能撑到他白发苍苍的时候。 见云蔚久久不说话,十七轻声问:“困了?困了就回客栈吧。” 说罢,她起身要去撑船,云蔚反手握住她的胳膊,“别回去了,等上了岸,瞌睡虫都醒了。” “那就在这儿睡?”十七环视左右,船内的床有些小,只能供一人平躺,“怕是睡不下。” “怎么睡不下,迭着睡不就行了。”云蔚下意识答。 “什么?”十七无可奈何,“总说这些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云蔚不过是一时失言,说罢羞臊不已,但听到十七的语气,像是受了激将,他想着以后不仅不改,还要尽量多说,十七好似听不了这些,能让她吃瘪,再好不过。 云蔚把十七让到床里,自己则紧搂着她侧躺,十七向里挪一分,他也向里一分,直把她挤得贴住船壁,再没别的去处。 “你是打算挤死我,还是勒死我。” 云蔚看十七只剩细细薄薄的一长条,像是要被镶在船壁上,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过火,便向外稍了稍,依然紧搂着她。 往常十七还会打掉他的胳膊,板着脸要他离自己远点,大约是今天她也喝多了酒,又察觉到云蔚的心意,所以分外纵容。 虽说是要睡觉,可两人直挺挺躺着,毫无困意。心脏一般无二地砰砰巨响,都怕彼此听到自己的失态,于是片刻后,不动声色地拉开了距离。 船舱内的烛火飘摇,恰似他们的纷乱的思绪,云蔚忍受不住此时的氛围,好似烈火烹油,于是坐起来说要作画。 十七也松了一口气,立刻问:“要画什么?” 云蔚瞥一眼舱外,“就画荷花吧,帮我摘两朵。” 十七迅速出了船舱,仿佛身后有狼撵着,她摸摸自己通红发烫的脸,庆幸此时夜色正浓,云蔚瞧不真切,同时她又有些想不通,自己已经把云蔚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亲吻也尝试过,可都没有今晚如此魂不守舍过。 她弯腰掬水洗了把脸,才轻点脚尖,跃去花丛中摘了两朵荷花,一粉一白,插到瓷瓶里摆在桌头。 夜半泛舟湖上的人,不是文人墨客,就爱附庸风雅,所以此处丝竹管弦,笔墨纸砚,应有尽有。 云蔚在桌面铺开生宣,蘸水化开曙红颜料,笔尖一点点蘸满,接着按住笔背,画出一片颜色层层过渡,显得十分柔软的花瓣,接着又是极快极娴熟的几笔,一朵夏日盛放的粉荷就跃然纸上。 十七评价:“王相公说的倒不算全错,起码丹青很是擅长。” 云蔚轻哼一声,表示赞同。 既然他找了事做,二人不必焦灼地沉默相对,十七放松下来,坐在窗头眺望着将要落下的蛾眉月。 云蔚给荷花图收了尾,执笔看向十七,她洗过脸后,鬓发未干,妆容被冲去大半,露出原本的皮肤,显得湿漉漉的,分外洁净。 他心念一动,换了一根细毫笔,在荷花图下描起人像来。 ………… 眼见的月亮没入山峦,十七的目光无有安放之地,百无聊赖,只好去看云蔚的大作,却不想看到了自己。 女子乌发堆迭,末端和荷叶融为一体,眼眉低垂,一副恬淡悠然之相。 她有些惊喜,但面上不显,“怎么想起画我了?” “不是你,是爱勾引我的妖精。”云蔚搁下笔,“她前几日还是狐狸精来着,今天就变成荷花精了。” 十七观察过画像,无论是五官还是额头的花钿都与自己一模一样,所以他应当又是来消遣自己,一次两次被他噎住也就罢了,次次如此,倒显得她任云蔚拿捏,接着他就要上房揭瓦了。 “是么,她是如何勾引你的?”十七迤迤然坐下,手撑着看他,“是日日对你诉说衷肠,还是夜夜红袖添香?” 这些都没有,云蔚在心里暗暗地想,白日她行事规矩,恨不得离自己八丈远,晚上若不是他来制造机会,怕是现在连手也摸不到。 可她还是勾引了自己,不然他为何认定了十七,云蔚煞有介事地说:“她夸我香,每天直勾勾地看我,定然贪图我的美色。” 十七被云蔚说的止不住笑,他的脸皮竟这样厚吗?大言不惭地夸奖自己,虽说他称得上十分貌美,但于她而言,还达不到色令智昏的地步。 “我觉得不尽然。”十七道:“据我对此妖的了解,她并不中意你这种样貌。” “那你……她喜欢什么样的?”云蔚突然没了底气。 “你还记得平松么?” “记得。” “她就喜欢那样的,看着比你年轻柔和,眼睛也比你的大。”十七装作正色道,眼睛看着他却像是在和平松比较。 云蔚非常不服气,他输给谁都可以,但他怎么能输给平松?当初他是因为和自己长的像才留下来的,等到长大了,比他还像自己小时候,但终归是个赝品,却入了十七的眼。 他想把十七的脑子掀开,看看她是否有那根筋搭错了,“你什么时候见过平松?” “承认了?”十七面对着云蔚,满脸掩饰不住的兴奋,揶揄他说:“我不是荷花精了?” “你别想打岔!” “劫你之前,我去枕香馆踩点见过他一面。” “这么说是一见钟情了?”云蔚语气不快,面上强挤出一抹笑来,“那当时怎么不把他一起劫出来,你好享齐人之福。” “听你这样说,我倒真有些后悔。”十七叹道,说罢瞥了他一眼。 只见他跪坐在桌前,不住地深呼吸,眉头紧皱,显然是被气狠了。十七心里偷偷发笑,“你要问的,现下生什么气?” “谁生气了?你喜欢什么样的长相和我有何关系?”云蔚把桌上的画翻过去,无论是眼前的人还是纸上的人,都让他心烦意乱。 “他不是被襄安公主带走了么?”云蔚冷笑,“当时是不是很遗憾?” “嗯……”十七装模作样地沉思,“是啊,他这样一走,我下回见他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云蔚刺道:“被别的女人玩过的男人,还想再见,你也不嫌隔应。” “既然你这么中意他,还守着我干什么?不如咱们好聚好散。” 心里的愤懑嫉恨无法发泄,便极易口不择言。此语一出,云蔚很是后悔,万一十七真的被他激得去找平松怎么办?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解释说。 十七扬眉反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你已经有我了,就不能心里再想着别人。”云蔚低声说,神情落寞地侧过身子。 十七这样感情内敛的人,很少有喜欢的东西,但此时却直截了当地说喜欢平松,那便是她动了真心,说不准夜里因为平松辗转难眠,他心里又酸又苦,“你要是实在心不下他,就……” “就怎么?”十七走到他面前,挑起他的下巴。 云蔚深邃而多情的眼眸已经罩上一层薄雾,看她一眼,又偏过去,长睫轻颤,“就去找他吧,不用管我了。” “那没了我,你打算怎么过?” 没了她,怎么过都仿佛是一样无趣的日子,云蔚觉得没劲透了,又想到那时她说不准和平松叁年抱俩,情绪翻涌间,眼泪夺眶而出,“你管我?反正你都不要我,要平松了。” 十七强忍笑意,逼他直视自己,“云蔚,你现在心里是什么感觉?”她戳着云蔚的胸口,缓缓问。 心脏的每一次搏动随着她的触碰逐渐清晰,酸与胀、闷与痛齐齐涌在那一处,这便是悲伤的感觉吗? 十七接着问:“你说,是你心里有我?还是我心里有你呢?” 云蔚瞳孔骤然收缩,他感觉到自己骄傲的壳子正在碎裂,接着窥见了一个软弱无能的孩子,和姐姐走丢之后,到了陌生的地方,吃不饱穿不暖,经常被以不听话为由责打,那是他最不堪回首的过去,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可在十七面前总要原形毕露。 内心是人身上最隐蔽的地方,云蔚选择不经常到访,他害怕面对复杂的情绪,往往欺骗自己,不期待便不会有失望,他不期待姐姐来找他,也不期待自己会爱上一个人。 所以他期待有人来爱他,千帆过尽,这个人终于来找他了,随后她锐利地划开了自己的壳子,教他好好看看自己的心,是他先把十七放进来的,十七装满了他空洞洞的身体。 一切揭开之后,云蔚止不住地流泪,他环抱住十七,有些埋怨,她为何要如此残忍地戳穿他呢?于他而言,伪装下的感情才令人自在。 让他的心沉甸甸又轻飘飘,一忽儿向下,一忽儿向上,他真切地意识到自己爱上了十七,他再不会如此苦涩又甜蜜了。 “现下问这些有什么用?是我先爱你的又如何?你又不喜欢我,你只想着平松!” “我没想他。”十七脱离出云蔚的怀抱,“我只是觉得他长得好看而已。” “那也不行。”云蔚梗着脖子强调,“他连我的小拇指都比不上。” “是是是,方才逗你的。”十七笑道,“就你这样的脾气,我哪还能享上齐人之福。”光他一个就要吵翻天了。 “你说我脾气不好?”云蔚目露怒气。 十七默默擦干他脸上的泪,“你觉得呢?难不成还是温柔如水的性子?” 雨露之恩(船舱荷花play) 云蔚感觉自己自从十年前被姐姐救起来,就像是在身体里灌满了水,让他总是觉得冷,看这世间也像是隔着一层,宛若一条湖里的鱼,万物在他眼里依然是靓丽的,可他触不到摸不着,也不觉得如何难过。 但遇到十七之后,他把这些隔膜般的水分一点点挤了出去,他又重返了人间,感受到凛冽的风,潇潇的雨,还有刀割般的疼。 十七被他哭得头皮发麻,掰起他的脸来,说:“我只是和你开个玩笑,别哭了。” “小心明天肿的睁不开眼了。”她掏出巾帕,擦着云蔚脸上的泪,“你怎么这么能哭?” “我......我怎么知道。”云蔚抽噎道:“就当是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都还给你了。” “莫非我上辈子还是什么仙子神官,你来报我的雨露之恩?” 云蔚拽过十七手里的巾帕,“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他缓缓止住泣声,羞耻感一阵阵涌上来,自己好歹也是一条男子汉,却整日被十七气哭,原本她就不中意自己,而他又一副吃软饭的小白脸模样,那还怎么能奢求十七一心一意地爱他? 云蔚仿佛陷入了穷途末路,无论如何眼前都堵着一座大山,他既没体力又缺志气,只剩一口高傲的心气,也被十七灭的差不多了,他几乎是自暴自弃的,觉得自己这辈子做什么都毫无意义。 十七感觉自己今晚的玩笑有些过火,往常她作弄的人是她皮糙肉厚的师弟师妹,他们迫于武力悬殊,只能忍气吞声,但云蔚不一样,他细皮嫩肉,还拥有对付自己的最好武器--眼泪。 每每他泫然欲泣地看着自己,十七总是束手无策。可若是怕人哭,十七杀人的时候,对待声泪俱下的苦主,她心烦气躁,单单是对着云蔚,她便心慈手软。 既然今晚是她的过错,那么她就该表达一番,以示歉意,但要让她口头上矮人一等,她不愿意,便只剩下身体力行地做些什么了。 云蔚在胡思乱想,他猜测十七何时要赶走自己,那么他该如何潇洒地转身,留给她一个难以磨灭的背影,最好让她厌烦了平松之后,想起自己的好,从而对他念念不忘,回头来寻他。 正这时,十七按倒了他。 “你干什么?”难道要揍他一顿,因为他总是欺负平松吗?云蔚挣扎起来,“放开我。” 十七俯下身来,心虚地看着他,“别动,你不是喜欢?” 云蔚被她说的愣怔,此时的距离实在过近,嘴唇之间只剩一线,鼻腔内都是潮湿的,十七的香气,漫到肺腑,让他头脑发昏。 十七轻咬了他一口,看云蔚依然是呆呆的,没有反抗,她便吻上去,手下有条不紊地脱着他的衣服。 一吻暂毕,云蔚已经被剥得干干净净,十七轻缓地摸过他光裸的皮肉,发觉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以为他是冷了,便体贴地给他罩了层外衫。 此次出行,两人都没往歪处想,所以床榻上用到的东西,他们一件没带,但十七眼尖心灵地看上了瓶子里的两柄荷花,茎秆富含水分,直挺柔韧,是称手的器物。 她抽出一柄来,在白瓷碟剩余的颜料水里,略蘸一蘸,轻柔小心地送了进去。 荷花梗光滑纤细,进入并不困难,十七既想弥补,便十分有耐心,兼之她记性很好,知道戳到云蔚哪处,他就要控制不住地叫。 果然在她执着花梗左右戳点几下,云蔚便微张开嘴,轻柔地哼了几声。 之前在床上总是他蓄意,以各类拙劣的借口,让十七拥抱他、亲吻他、进入他,今晚竟然等来她主动一次,而她却没有丝毫不耐烦,反而是温柔细心的,就连说话的嗓音都透着诱哄的味道。 被十七吻过之后,云蔚的嘴唇麻酥酥,心也跟着发麻发颤,他有些搞不明白,十七是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吗?喜欢平松的同时还能和自己纠缠,他混乱不已,决心弄个明白。 “你这样又是干什么?”他质问说:“你还真想吊着我再去找平松?” 十七百口莫辩,大约是他今晚的酒意未消,脑子里只剩下一根筋,她气急狠狠捅了他两下,“我说了不是,我不喜欢他,也不想去找他。” “那你喜欢谁?你又打算去勾引谁了?” 把手里剩下的荷花梗尽数捅了进去,十七怒极反笑,“你想让我勾引谁,我就去找谁。” “你可称心满意了?” “你......”云蔚感觉那长长的荷花把他整个人像是串猎物似的,串了起来,他被从头到脚地拿捏住,十七高高在上地看他,眉眼间镀着柔和的光,是一派慈悲的气度,可说的话却令他如坠冰窟。 十七把瓷瓶里剩余的白荷抽出来,搔搔云蔚发红的鼻尖,心里的气消了大半,和他这般的缺心眼能计较出高低吗?他只会胡搅蛮缠。而她不可否认地喜欢逗弄他,就像逗一只骄矜的猫。 白荷的荷柄也被十七送进去,云蔚浑身发冷,他觉得自己和那个瓶子没什么两样,都是十七用来放花的容器,而且他倒真没有高傲的本钱,不过是个清白仍在的小倌而已,最是低贱的人,无论哪一点都配不上十七。 “等过了七月十五,你就走吧。”他说,“我也要走了。” “走去哪儿?” “不知道,总归我不会拖累你,我的那些钱也都给你,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云蔚不敢看十七,他怕自己再克制不住,哭出来。 好端端的,十七不知云蔚为何又想到分道扬镳,这一切都是他先开始的,他费尽心机地引诱了自己,如今倒是拍拍屁股要走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云蔚,你现下不甚清醒,所以我不计较,等你醒了酒再说。” “我清醒的很。”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难过,他想其实爱上十七,并不是一件好事,至少现在,他一点都不开心,只剩下疼痛。 “那你执意要走?”十七蹲下身逼视他,“要是执意要走,明日走便是,为何要等到七月十五。” “我想给爹娘上坟。” “与我有何干系?” 云蔚没有说话,他想让爹娘看看十七,无论结局如何,她都是自己第一个爱上的人。 说过这一句之后,十七有些后悔,她发觉事情被她的嘴硬引向了另一个极端,原本的良辰美景,被她过成了这副德行。 没有人教过她惹人难过之后,该如何说话,但她知道如何顺猫的毛,于是她有样学样,抱起云蔚来,沿着他的脊柱,从头发摸到尾椎,如此几下,又松开云蔚,去挠他的下巴。 云蔚不明所以,分开的两腿不自觉地勾住十七,语气也是柔软的,“你又想干什么?先头把我当个瓶子,现下又把我当什么?” “当......当我的宝贝。”十七语气艰涩,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这几个字,她脸上发烧,抱着云蔚在他耳边继续说:“我真的不喜欢平松,也不想再见他,我那样说无非是觉得,逗你很有意思。” “是我一时失言,你还是别走了,走也要和我一起走。”等到把自己的心里话尽数说完之后,十七觉得哄人并不会低人一等,反而能迅速让毫无意义的争端平息,他们的一辈子很短暂,误会和争吵太耗费光阴。 云蔚自然也被哄的熨帖,可他还没听到最想听的话,便循循善诱,“为何要我和你一起走。” 十七张张嘴,随后把‘我师傅让我好生照看你。’这句话咽回肚子里,她直觉这样说,之前的努力将全部白费。 “我想我还是喜欢你的。”不然不会忍耐他这么久,也不会受不住诱惑,和他有了肌肤之亲。 云蔚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忍着笑把胳膊架在十七肩膀上回抱她,交叉的脚愉悦摇晃,他沉郁的心此时跳得非常欢快,甚至想跑出船舱,踏过水波,绕着岸边跑上几圈,再喊上几声。 寥寥数句,十七就让他彻底转变了心情,云蔚悄声哼道:“我都说了你是个狐狸精,你还不承认。” 十七没接话,手指摸到他翕合的穴眼,插了一根手指进去,找到地方轻轻一按。云蔚轻呼出声,身子渐渐软下来,体内的梗茎依然是坚挺的,他感觉自己软成了一滩淤泥,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滋养着清丽的荷花。 或许真的像十七说的,自己上辈子是花花草草。她是神官仙子,无意中点化了他,让他转世成人来以身相许。 云蔚被十七抚摸得浑身燥热,把外衫脱下扔到一边,十七低头一看发觉云蔚胯下的物件直挺挺立着,示威似的,她伸手揉了两把,问道:“这儿怎么变滑了许多?” “摸着怎么样?好不好?” 十七点点头,就听见他说:“我每日都在这儿抹好些香膏的。”他把十七的手带到自己的臀和胸口,“还有这儿和这儿。” 十七感受过之后,发觉这几处的肌肤确实更光滑一些,她略略一捏,便留下一层浅浅的红印子,十七手蘸曙红水色,在云蔚胯下轻点,随后把剩余的颜料抹在胸前两处。 薄薄的一层水红色晕开,蒙在他的两点处,像是带上一层轻纱,更显得他胸膛如脂赛雪似的滑腻洁白。 “你看,像什么?”十七拨了一下云蔚的阳具,它马眼鲜红,支着头晃了一下。 “什么?” “小荷才露尖尖角。” ............. 狭小的船舱似乎更能迸发出男女之间热烈的情愫,云蔚情动非常,射过一回仍不满足,缠上十七想脱她的衣服,十七抵挡住他,眼前忽然多了一片红,她让云蔚趴在桌上,发觉他后腰上突然多了一大片鲜红的印记,像是一张地图,她拿笔纸照着画下来,问云蔚:“这是什么?上回洗澡的时候没有。” 云蔚也是第一次见,他冥思苦想,终于记起来:“这应当是我五岁的时候,我爹为我和姐姐刺的。” “但是我平日也没见过,怎么今日突然出现了?” 十七并没听过这样的刺青,便把纸张迭好放在衣襟里,忽视云蔚想把她吃掉的目光说:“睡吧,不早了。” 云蔚不服气地躺下,盘算着下次必须要把她的衣裳全部脱光,好好摸上几把,过过瘾。 第二日,云蔚醒来之时,十七已撑船靠岸,他穿好衣服走出船舱,临水自照,随后迅速用袖子挡住自己的脸。 “怎么了?”十七问。 “没怎么。” “那为何挡着脸?” 云蔚不答,十七却走近他,硬把他的胳膊拿开,随后看到了一双肿泡眼,她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哈哈大笑:“我说你昨天哭多了吧,今天眼睛都睁不开了。” 云蔚窘迫地遮住自己,“你不许笑了。” 可十七的笑声仍在持续,他愤愤地挠十七的痒痒,十七讨饶,“不笑了,不笑了。” 云蔚蹲在船上,十分懊恼,不想上岸,十七轻巧地跃到地面,伸手拉他。 “走吧,去吃朝食。” “我这副德行怎么去吃。”旁人会笑话他的。 十七道:“你这副样子也是好看的,大不了带回客栈吃。” “这还差不多。”云蔚牵上十七的手,跨上岸,和她并肩向坊市走去。 借鉴了红楼梦的还泪桥段,求评论猪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