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入梦》 01.影帝疯了 01. 六月栖栖。 声声马蹄踏乱了寂静的夜,而山的另一边,宫殿早烈火熊熊。 御前侍卫策马在前,护驾着前方的帝王,而身后追上来的是造反篡位的私生皇子孙良人。 他仓狂大笑,快马奔入了树林,落叶萧萧,下成了雨。飞叶掠过孙良人的面颊,他手抓着黄袍抓着剑,「就差一步了!」 孙良人的士兵已攻下了城,登基在望!他加快了速度,赶上了前方的侍卫。 侍卫跳下马,利刃刺向了孙良人的马,孙良人纵身一跃,披上了黄袍提剑而上,刀刃映着月,孙良人气势磅礡,剑剑逼人,很快御前侍卫节节败退,孙良人大笑道,「投降吧!从了朕免死!」他早已皇帝自居。 「少做梦了!你这杂种!」御前侍卫奋力一跃,把孙良人逼到了悬崖边。 脚后跟已悬空,孙良人笑了笑,「杂种?朕体内的可是龙血。」他扬剑一挑,往御前侍卫的咽喉去,侍卫连忙后退,孙良人缓步离开了崖边,「时势造英雄,要懂得看看谁是能信任的主。车里那个老头子,垂垂……老矣。总得传位下去的,难道卿认为保护了先帝,就能一辈子安逸?」 「住嘴!」御前侍卫再一次衝了上去,这次他架住了孙良人的咽喉。 孙良人不屑地笑了起来,「狗急跳墙,奋力一搏。」他转过身,正准备一剑毙了那个侍卫,却突然眼前一黑。 咦?哈哈,肯定是接连几天忙着谋略忽略了休息。 孙良人甩甩头,提振精神,用力眨了几下眼,睁眼却只见周围亮如白昼,不过几秒时间竟天光灿烂?低头一看,自己正穿着黄袍,可那材质扎胳膊,并不舒服,他环顾四周,一堆炮台对着自己,洋鬼子来了!? 又仔细看,那些炮台亮着红灯,炮台后面围着一圈人,一个个面露不耐烦,看着都是亚洲面孔。 突然谁喊了声,「卡!」 孙良人回过头,只见一名穿着黑衣短衫的男子走了过来,手上拿着卷宗,孙良人怔怔看着,很快那卷宗便砸到了头上,「孙良人你搞屁啊?台词呢?!我真是受不了你们这种流量明星。要不是你巴上了曹先生让片商让你带资进组,你以为谁会让你这种木头演员挑大樑啊?我真是……给我再来一次,把台词至少唸出来!反正你也只会唸!」 他砸得用力,孙良人却动也不动,一般来说他应该是会生气的,可目前对他而言面前全是敌人。看来自己沦落成了这怪异朝代的战俘了。曾有耳闻有人会逼迫战俘阅读文章并让他们唸出来,日日如此比他们降伏。哼,孙良人弯腰捡起卷宗,上头的文字并不难懂,上面写着,「朕,终日惶惶,兢兢业业,为保江山,为保这片土地,即使敌人踩着朕的头颅,朕也不可能放弃。」啊……多么感人的情操?!孙良人备受感动,英雄啊!不过这看起来也不似要让他投降,难不成要让他当皇帝?啊!所以让他穿上了这个朝代的黄袍? 「背好了没?连台词都得这样一句一句,我看我们得拍到明年。」 孙良人看着那黑衣男人,又低头看了几页手上的卷宗,只见那纸跟自己知道的也不太相同,翻了几页,他自幼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一目十行,很快就看完了那本厚厚的书卷,孙良人抬袖一丢,把那本子甩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是一脸吃惊,孙良人朗声「朕!」不过一个字,霸气十足,气势磅礡,他眼神坚定凌厉,「终日惶惶,兢兢!业业!为保江山……为保这片土地!」他低下头,再次扬起脸,对着眼前的炮台,咬牙切齿,「即使敌人踩着朕的头颅,朕也不可能放弃!」 孙良人不知道的是,自己穿越了,而他来到的正是现代。本来这里的这一个人也叫孙良人,在网路上演些甜宠无脑的网路剧,很快因为出眾的长相在网路上爆红,扮演的也大多是帅哥霸总等等的。后来也进军了演艺圈,可一直以来他的演技都备受质疑,不仅性格软弱,抗压力差,被骂就哭,而且演技呆板,只有一个表情,台词像用唸的一样平铺直叙。 这一次挑战古装权谋类型的电影,是大电影公司投资,老闆许是看中了他的流量或其他原因,执意要他扮演男主,偏偏这次的导演是出了名的恶魔导演,天天被打头被骂,夜里夜夜睡不着,焦虑不安,狂背剧本可古代的说话方式以及权谋剧情大量的台词压根记不起来,每个礼拜还要开直播跟粉丝互动,高压与心累加上抑鬱食不下嚥,本就晨昏颠倒心灵脆弱的「孙良人」竟在过度害怕忘词被骂的恐惧之下猝死了,而几千年前的孙良人也就这么登堂入室。两人不仅样貌一模一样,姓名相同,身材也相似,而不知道什么原因,二人在那么一瞬竟交换了。 此时他精湛的表演话语未落,孙良人竟把下一句台词也背了出来。不论体态神情又或是语气,儼然都是一国之君。 导演特别满意一次就过了。他再次跑到了良人面前,笑着拍拍他,「对嘛,不是做不到。」 孙良人动了动瞳孔,看了过去,轻轻挪开了肩膀,「哼,笑话。这点事难得了朕?以后可不许再如此对朕说话。」 此话一出,大家都傻了。糟糕,怎么办?工作人员开始紧张,孙良人的经纪人秦生也开始打电话,「就说不能对良人那么严格,他抗压不好,导演天天打他,真把他打疯了!」 最慌的莫过于导演本人,他瞪大眼看着良人,久久不能言语。以往骂一句就哭的人,现在像换了个人一样。 只见孙良人扬了扬袖子,朗声道,「再来呢?后边那一句也要唸吗?哈哈哈哈朕都记住了,难不倒朕,没什么难得倒朕,哈哈哈哈。」 他状况正好,眼看电影拍摄时间也不多了,剧组连忙阻止孙良人的经纪人打电话,「我们今天先带他去看医生,看看哪里出毛病了,你看他其实也很正常啊。」 秦生一听也很犹豫,档期确实着急,且孙良人也没有太奇怪的举动。于是勉强答应,「那一定要快点带他去医院。」 答应下来以后,孙良人便各种拍戏,不管让他干嘛他都很快上手。 当天拍摄结束,团队便立刻带着孙良人上车。孙良人看着汽车,问了一句,「要带朕去哪?这个不需要马拉吗?」 秦生很想哭,完了真疯了,「良人,记得我是谁吗?」 孙良人看着他,「这里是哪里?塞外吗?你们是什么民族的?」 秦生这回真的哭了,孙良人是很不会演戏,很懦弱没错,但是是一个好人啊!而且还是棵好不容易抱上大腿的摇钱树,现在这疯得要死,怎么跟老闆交代?怎么跟曹先生交代? 孙良人被请上了车,看着车子慢慢驶出片场,片场外就是城市了,孙良人一看趴到了窗上,「这……这是哪里?现在的皇帝是谁?」 「现在没有皇帝了,是总统。」 「总统?」孙良人一脸惊讶,「瘟疫呢?乾旱饥荒呢?总统打仗吗?」 秦生答道,「没有瘟疫没有乾旱饥荒,不打仗。」 孙良人背靠着柔软的座椅,「这……盛世啊!」 没搞清楚状况的孙良人被带到了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检查结果非但没疯,且智商超群,各种状态极好。 医生道,「他很好,一点问题都没有。」 孙良人还穿着古装,他看大家扮相都跟自己不一样,便道,「朕的衣服为何跟尔等不同?」 「医生,他真的不正常,原本说话不是这样的。」秦生道。 「应该是压力太大,有点精神失常。但我看他心跳很稳定,问话回答也很敏捷,真不像有什么问题。」 「不能开药给他吃吗?」秦生又问。 「没怎样干嘛吃药?让他好好休息。」 于是孙良人又被带回了饭店。 「这是朕的养心殿?」 秦生哭道,「这是饭店……客栈旅店……」 「原来是这样。」孙良人也听过那种巫术,能让人去到未来,听闻未来楼房通天,马车不需要马也能奔驰,而且几乎所有疾病都能医治,粮食充足,水源乾净。眼看自己是来到未来了。为什么呢? 「良人,你今天还有办法直播吗?」秦生替他摘下了假发。 孙良人一惊,站起身贴到了镜子前,「朕的……」他看着自己的短发,又看看秦生,原来未来都是这样吗?秦生又拿了衣服给他。 「这是这次赞助商给的,先穿上。」 孙良人一看那衣服开了三个洞,于是便依照秦生身上的样貌把衣服穿上了。 秦生打开了他的手机,「能直播吗?不能的话我们先休息。」 孙良人一听,「哼,朕有什么不行的?」按他的判断,自己似乎在未来是一个戏子,必须背词做戏,还有许多奇怪的工作。 孙良人本就是一个特别好学且野心旺盛,好奇心重的人,有什么未知他都要去征服。来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孙良人也想当最完美的那一个。 怎么直播教了一会,孙良人上手很快,甚至还能读留言。粉丝讨论着孙良人今天的异常,突然一则留言弹了出来,「这次感觉演技大突破,一定能拿下影帝。」 孙良人的目光被「帝」字吸了过去。他连忙问道,「影帝是什么?皇帝?」 「影帝就是演戏最厉害的那一个人,每年都会选一次,会有很多人共同角逐。」秦生答道。 「每年都可能被篡位?每年都有新王登基?!」孙良人不可置信,「要怎么才能得到这个头衔?」 「演戏演得好就可以。」秦生道。 粉丝1:「良人不是疯了吧?」 粉丝2:「好奇怪,说话也好奇怪。」 粉丝3:「但我觉得他今天好帅啊,不管是眼神还是姿态都好霸道。应该只是太累了!太投入角色。」 秦生一看不好,连忙关了直播,「你还是早点休息好了。导演说看你表现很好,前面的戏也想重拍。你把剧本看一下,早点休息。」 「好吧退下吧。」孙良人摆摆手,「朕自己看着办。」 决定了,孙良人站起身,暗下决心,自己要当影帝,要称霸这个地方! 然而野心勃勃的孙良人演技大为爆发,又加上与生俱来的帝王气质,让他把皇帝的情感拿捏的极为细腻。后来甚至学会了看镜头演技以及不看镜头演技,电影的进度大幅提升。 秦生自然没忘了跟公司报备这件事,老闆一听良人演技提升,直接忽略他疯了这件事,忙帮他又安排一大堆工作。孙良人就这样在高压下疯狂工作,本就为工作狂的他却很开心,来年,竟成功依凭穿越后的那部电影登基为影帝。 02.我入良人 02. 孙良人自从演活了外商斥资那部权谋电影《良帝》以后,声名水涨船高,可公司却推掉了所有公关类型的行程,只专注于让孙良人演戏。而孙良人就这么一部一部演了下去,只不过由于公司实在把他的工作塞得太满,以至于孙良人一直在演电影配角,直到《良帝》勇得影帝,才开始计画替他量身打造了一部全新的电影。 影帝颁奖那一天,孙良人全程戴着口罩,经纪公司说他病得厉害,喉咙发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孙良人有些不满自己登基大典却被遮挡口鼻,他眼神凌厉,扫视着台下一张张面孔,眼神里夹带着傲气夹带着心满意足,凌驾于世人之上,一点也不是原先大家记忆里懦弱无聊的模样。 可哪怕夺得了影帝,孙良人也没忽略一件尤为重要之事,这个位置随时会被取代。 拿回奖盃之后,公司并不让孙良人逗留,直接又催促他上车。 距离孙良人来到这里,已经过去一年了,这一整年他都在演戏,而且演的都是古装剧,然而一下戏就会被立刻带到饭店休息。公司基本上阻断了他跟一切外界连络,这其中还有两个中年人来看过他,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是他的父母。娘紧紧握着他的手,声泪俱下,「我的儿啊……你怎么就疯了呢?」 孙良人五味杂陈,他自己亲娘的模样他早已忘了,他是私生子,是皇帝在某次微服出巡时住在某个临海村落诞下的孩子,皇帝离开后过了三年再次回访,意外发现孙良人天资聪颖,不过三岁能文能武,皇帝一看是个可塑之材,很快就将他带回了宫里。可在宫里的日子却不好过,宫里嬪妃讨厌他,皇子也讨厌他,孙良人自觉自己生来便与眾不同,从年幼开始便暗下决心将来必夺帝位。他本以为天份实力能证明一切,可很可惜的是,那些八股庸俗的文官武将仍是较为看重「名正言顺」。是吗?那他就用实力来证明,所以他造了反。 要说这一年来,孙良人有无再想过那张龙椅?老实说,不可能不想。他的霸业就差了那一步。可他并不是一个会向后看的人,尤其若他身为帝王,那么自己的喜怒哀乐则都要藏起来,他从小便自我要求自此,因此他随时充满自信,随时欢迎挑战。他不回头了,所以向前看。 而在这一年里,孙良人也接触到了一个全新的名词—「穿越」,他发现若古代穿越到了现代交换了身体,那么现代人也会回去古代,那么便有可能再一次换回来,他想着自己肯定是穿越了,那原本这一个孙良人回到了御前侍卫剑下可否安然?孙良人拜託爱卿秦生帮他查阅资料,却发现歷史上的自己早在山林造反一战亡故。那一个孙良人并没有挺过,因此,自己也不可能回去了。有些可惜,不过现代却更加有趣。 第一就是孙良人发现自己拥有驾驶无马马车的资格证,他听说那叫汽车。 当时他也想驾驶汽车,秦生却不肯,「你现在不适合。」 「为何朕不适合?」 「要说『我』,你得慢慢找回正常的说话方式,良人,你要是只能一直演古装,戏路会变得很狭窄,很快会被篡位你知道吗?」秦生道。 孙良人一听晴空霹靂,为此他天天看电视剧训练自己说「现代话」。当然还是有许多改不过来的地方,毕竟他只来了一年,又一直泡在古装片场之中。 第二有趣的就是手机。手机的使用基本上他已经熟练了,休息几个月学习现代话技巧以后,也经常开直播与粉丝互动。可他只能直播半个鐘头,要不然脑里现代话资料库就会用尽。不过孙良人知道自己能克服。说起手机,这个方块能做的事情还真多,要是他以前能拥有,传信给他的心腹就不需要那么麻烦了,还得小心翼翼在鸽子腿上绑信笺,常常不小心就撕破了。 想着这些只听驾驶座上秦生说道,「良人,今天拿了影帝,我们得去拜访曹先生,多谢他给你机会,知道吗?」 「朕的机会是自己双手染血得来不易,与谁有关?」良人神气道。 秦生在路旁停下了车,「我的天啊,你可真是疯得不轻。我问你,就你原本那种演技,你以为你会有平白无故演电影的机会吗?后来虽然真的表现不错,但在那样多老牌资深老戏骨角逐之中取得影帝,你觉得你一个刚进电影界的小白真的有那种能力?」 「我有帝王相。」良人答道,「登基是预料之中的事。」 这命格一事,孙良人是信的。当然他作为几千年前的人,还是会吃这一套。 虽说在前朝他也算是反骨之人才会谋划造反,可那也是听过自己有着帝王相才有了底气。皇帝命,皇帝命,有人生来就有那种命格,孙良人就是。孙良人想起了过去,那不篡位前心腹还找了个妙算神师来替他算命吗?那神师有云,「天选之人,皇帝命格,本为帝王相有帝王之命,只可惜登基之路迢迢,将有超乎想像之事阻碍前行,也将碰上难以预料之人,可能为贵人亦可能为仇人。若能挺过,晚年得偿宿愿高枕无忧,享尽富贵荣华。」 当时孙良人一听大喜,忙问道,「晚年得偿宿愿高枕无忧,享富贵荣华,是否预示小王登基治国迎来盛世?粮食丰饶,百姓无忧?」 「大王,高枕无忧有许多可能。」 「但卿说了宿愿得偿,小王只有一个愿望。那便是……」孙良人微微一笑,「意会便行,汝为无辜人,听了逆反天朝的话语会被连累的。」 称帝。一直以来孙良人都只想称帝,在古代那就当皇帝,在现代那就当影帝当视帝,他有野心也有能力。而不难发现阻碍登基一事已经发生,他穿越来到这个地方,许就是神师所谓「超乎想像之事」。 这么想着,那所谓「难以预料之人」恐怕也即将登场。 「帝王相你妈个鬼!」秦生破口大骂,「潜规则潜规则!你该不会真都忘了吧!?白白给人睡了屁股两年啊你孙良人!更别说这一年一直用工作忙碌以及身体不适推拖掉了曹先生的邀约,曹先生因为喜欢你也没说什么,但你要知道他不是那么有耐心的,包养的小明星千千万,差你一个孙良人吗?晾了人家一整年,你再不振作一点,小心随时被人取代!人家什么都给你,包括你那台高价汽车!你居然把他忘了你觉得天理能容吗?!」 孙良人愣了愣,在秦生的话语下仔细梳理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伶俐的脑袋搭配他这一年在演艺圈里学到的经验综合起来整理出了大致经过:原本那个孙良人,似乎因为演技不好闯不出名堂因此剑走偏锋,勾搭上了某个有头有脸的权贵,并且出卖了身体,得到了资源。而他们现在就是要去找那个人。 想到这里,孙良人神色大变。自汉代开始,南风便不是什么罕见之事,尤其在宫里,荒诞淫乱之事见怪不怪,又加上孙良人长年累月都在军旅之中渡过,弟兄士兵们偶尔无处排解,互相帮忙也不是没见过。因此他没有特别排斥只是他没想过那些事,也没兴趣,那并不是拘泥于男不男女不女,而是源自不论男女他都没心思。毕竟夺取江山是件大事,必须全神贯注,端看歷史,抽丝剥茧,那斑驳史册一页页,不都记载着国君如何因堕入温柔乡遭致了亡国吗?夏桀因妹喜,商紂因妲己,周幽王三月烽火戏诸侯,汉成帝拥飞燕姐妹不打紧还玩男的,唐玄宗为杨玉环神魂颠倒,为了妃子笑大费周章,一骑红尘。瞧这血淋淋的不都是为情慾亡国的吗?万万不可!而如今,听闻夺位一事竟不是靠自己,更是让他大受打击。 「朕……居然甘心做男宠?!」 虽然打开方式有些奇怪,但秦生看他总算是弄懂发生了什么,也就重新上路,「没错,曹先生就是你的『金主』知道吗?要好好巴结他,不然要再次登基会很困难,尤其下一部电影还都必须靠他赞助。」 孙良人在错愕之中久久不能自己,但转念又想,为得江山谁不是招数用尽?各种资源与计谋一一用上,美人计、离间计……他不过是把这美人改成了自己。很好很好,不错!他本还以为原本这个孙良人是个懦夫,想不到也是个不惜一切的野心家,可以,佩服! 他在后座为了那个离世的孙良人鼓掌喝采,而秦生只希望曹先生千万不要被这个疯子吓到了。虽有提前告知过曹先生孙良人情况有些奇怪,可孙良人目前的「奇怪」肯定是超越一般人的推算。 车子很快在一家高级酒店停车场停了下来,秦生道,「接下来我就不能陪你进去了,你自己下去,就在9595号房。」 孙良人点点头,准备下车。 秦生又叫住了他,「良人,你知道这个人非常重要的吧?」 「我知道。」孙良人特别正常,「总之就是朕目前不能没有他。」 秦生点点头,「你能明白就好。」 而秦生不知道的是,孙良人正打算推辞掉这位金主,他想每个人面对江山都有不同的看法,以前的孙良人选择如此,而现在的他则决定靠自己。 一到了酒店房间,孙良人敲了敲门,很快里面传来声响,门一下打开了。 孙良人都还没看见来人,便闻到一阵酒气,随后他被一把抓进了房间里,压在墙上,那铺天盖地的吻扑面而来。 「良人……」压着他的男人声音低沉好听,款款的,让人无从拒绝。 纤长的睫毛彷彿扫在心上,湿润温热的舌尖鑽了进来,轻轻扫过齿列,孙良人背脊一麻,只感觉腿一软。挣扎几下发现那人虽喝了酒却力大无穷,男人掌心贴着他的后腰,带着电一般,酥麻窜上了脑门,一阵晕眩。被小看了!孙良人无比气恼,氧气正在被男人一口一口吃了,再望向他,那双眼眸无比侵略,孙良人认得那样的眼神,那是野心释放时的模样,看着自己想得不可得的东西时会出现的眼神。 上顎被轻轻舔过,孙良人下意识呜咽了一声,水气蕴满双目,满面潮红。眼看时机成熟,男人松开了手,压了上去。孙良人这才发现两人不知何时已来到了床边,眼看他吻又得下来,孙良人抓过了床头的酒瓶,架在了男人喉结之上。 男人愣了愣,看着他笑了起来,「怎么回事?不想我吗?」 孙良人这才得以好好看一看眼前这傢伙。只见那人相貌堂堂,身姿挺拔,音调沉稳,话语坚定,眼神如炬,不卑不亢,让人敬畏……不好!孙良人惊觉,眼前这傢伙是帝王相啊!活脱脱的就是帝王相!这是无心夺权也能笼络人心的!特别危险! 来不及开口,那傢伙便抽走了酒瓶子,「下部电影叫《良人入梦》你觉得怎么样?」那人嘴角斜斜上扬,醉人的嗓音咒语般蔓延开来,「良人入梦,我入良人。今晚肯定干死你。」 03.千军万马 03. 狼烟飞沙,风起萧萧。 孙良人始终没忘记战场的气味,那肃穆与血腥。父皇走错的第一步,便是让他带军参战。那一步让他拥兵自重,在塞外边疆拉拢民心。 父皇本是不愿让他参军,可奈何将军造反之心蠢蠢欲动,才派了自己的儿子。唉,愚蠢。 孙良人回忆着披肩戴甲,策马扬沙的日子,江山荣华……我入良人。孙良人龙躯一震,这四个字竟像心头扎根!靡靡之音,不可上心。该多么淫邪之人才能说出那等言辞? 来的路上在车上上网几番扫听,孙良人才知道原来这曹先生叫曹熲雾。那傢伙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皇子,家里又是有钱又是有权。平日就喜欢跟些面容漂亮的小明星睡觉帮他们飞黄腾达。曹熲雾就是个无心江山的昏君,满心污秽玩意儿。 孙良人脑袋飞速转动,他从未接触过这种事,尤其跟一个男人!曹熲雾肯定是干扰他野心的第一人,就是天派来阻碍登基的魔障。是了是了,曹熲雾很明显就是天师所言那个非贵即仇的难以预料之人,不行,不能让他造成阻碍。 可穿越后被迫脱下皇子身分的孙良人也并非未见识过资本的厉害,那曹熲雾家里有矿,哪怕孙良人热腾腾的影帝一枚,也是沾人家光得到的,堂堂影帝还得被潜,这个帝怎会如此没权力!? 堂堂孙良人,都敢密谋篡位了,自己老子都敢嚷着要杀了,来到现代却狠不起来。在过往,山林里经常会有山贼佔地为王。据说现在的时代已经没那种事了,不过,在孙良人看来,山贼就是一群仗势欺人的团伙,人多势眾运用地理优势欺侮过路人,要今天他只有一个人,山贼压根就威风不起来。不过,贼起因歹心,贼起因官欺,贼起因穷飢,贼起因昏君。昏君治国治安便不好,粮荒、乾旱、战争、瘟疫……有贼就表示当官的做不好,更何况还是如梁山泊那款人数眾多的山贼?因此,孙良人曾经以为在如今盛世,无粮荒无瘟疫无战争的此世,他本以为世间肯定再无盗贼。 但就在他被曹熲雾这般醉醺醺地压在身下这一刻他就明白了,贼起因贪婪,贼起因私慾,贼起因色心。贼因慾望无穷尽而存在,而且世世代代的进步演化着。慾望这种东西只会因为时代进步越来越巨大,从前做贼不过起于想满足生存,如今使坏却仅是因物质因想要,因此所谓人心不古,现代人真的要坏多了。 曹熲雾拿过酒杯喝了一口酒,欢畅愉快,如同孙良人带兵回京时沿途纵马高歌,赋诗饮酒,赢得光荣胜战的人总会如此。 孙良人道,「其实这趟来,是有事想与您商量的。」 曹熲雾笑问,「好啊,你想要什么?」 孙良人叹了一口气,推了推曹熲雾的胸口,「我常云心有朝廷去哪不是君?可若得这般屈服在男人身下,那么我还算得上天子,还算得上君王吗?慾望这种东西越单一越有实现的可能。好比念着江山就不能想着女人,心猿不可意马。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真正想要一件东西的时候只能想着那个东西,昼也思夜也想,时刻惦记时刻如刺骨悬梁般不可松懈。」 曹熲雾愣住了,但很快又笑了起来,他坐起身,好整以暇看着孙良人侃侃而谈。 「我深知过程是困苦艰辛的,任何索求都是如此,而成功以后最难的是进步与维持,若我当上了皇帝,那我肯定是背负着一路帮助我的人的信赖而登上帝位的,我能不能是一个良君,那将会是我一辈子的课题。可我并未成功,甚至来到了这个时代,你想,我背了多少人命呢?助我反叛篡位的,肯定都被诛了九族,老者双目昏花刚要享福,幼者懵懂无知未来可期,全部都因为我的失败而死。我怎敢放松?于是背负着这些来到这里的我,依然有着我的抱负必须完成,我需要靠自己的力量完成,至少这样的不懈与磨练也能让我感觉到自己正在赎罪。」孙良人幽幽。他不是不休息而是不敢休息。静下来便会想起因自己失败而逝去的命,他惆悵不甘。那一夜,他丢失了大好机会,不知多少人头如雨落? 「嗯。虽有听说,不过你可真是疯了呢。」曹熲雾笑了笑,眉眼间那股不羈以及与生俱来的霸气展露无疑,「不过良人啊,若真的有那么多人不顾一切危险也愿意为你去死,那你何必感到抱歉?我是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窜位这种事,本来就是失败大于成功不是吗?但还是有那么多人不惜用自己的人头跟家族的人头支持你,干嘛觉得抱歉?那是你的荣幸,该感到骄傲,哪怕什么也没做也已经是一个令人景仰的帝王了。真是的……我们到底在说什么啊?浪费时间,这话题完全无法助兴。你下一部戏想演这种的?分明你想要的都给你了,你到底还在争什么一口气?你拿你的江山,我要我的良人。不争无为,你依旧可以站到顶点。」 窗外闪烁的灯光,把普世酸甜苦辣都化成了橙绿蓝红,照亮了他的轮廓。那一刻他英气的脸孔多了几分慈悲,眼底的柔和化为了涓流的水,却在流入孙良人心底之后开始汹涌湍急,满腔奔腾。 他终其一生都不曾停下脚步,他一直在背负,背负着故乡的娘,他那可怜不见光的娘,要是他能称帝,原本孙良人就想把她接到身边。他还背负着什么?背负着他在塞外边疆征战时百姓们的期待,烽火可有消停的一天?有的,他来了。背负着什么,彷彿没有那些重量他的存在便毫无意义,他是因为无所适从才有了野心,而这个人却告诉他,什么也不做也没有关係。 这一刻,孙良人第一次体会到了放松。那轻飘飘之感将他包围,心脏像被人用掌心温柔包覆了起来。飘飘欲仙。原来如此,妖言祸主,非贵及仇。君王从此不早朝,就是这等话术劝人堕落的对吧?温柔乡怀。 孙良人的确不是傻子,人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屋簷下呢也就不得不低下头。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顺遂大半都是因为这个曹先生。话也不敢说得太强硬。 住哪里都是一样的,孙良人心中有国,哪都是家。来到现代,国已经不是他管得起的了,因此他的追寻便是野心。许是因为他是个不被看好的野种,也许是他哪怕贵为皇子幼时仍是吃着宫里剩饭长大。在孙良人年幼时,他从未被谁嘘寒问暖。小一点的时候母亲自怨自艾,明明给皇上生了孩子却在皇上走后不过成了一个未婚生子的荡妇。朝廷下了封口令,私生子的事情绝口不能提,因此孙良人也没好日子过,经常溜出门玩。后来被带回了宫,那更是没好日子过了,可起码该学的也是一样没落下,能文能武,也要比宫外那些穷小子好命多了。他这么想,所以特别用功,一般皇子居住的地方他不能进去,在旁边有个原本给下人居住的小偏房,孙良人住在那。起初他没嚐过富贵反倒觉得那房子挺不错的,佣人下人仍是有给他,该做的仍是都做了,但大家在宫里自然都想依附一个靠谱的主,对他自然也就没了好脸色。饭菜吃凉的,吃剩的,偶尔吃被吐了痰的。那些阴暗的日子让孙良人的意志更为坚定,如此迂腐之地,他会改革的。 他没嚐过关爱,皇上来看他也是匆匆几眼,孙良人知道那是为了他好,看久了总又会引来其他嬪妃没意义的猜测。学识的积累以及肉体的锻炼又加上苦贱的生活,孙良人变得异常坚强,抬头挺胸,从不退缩。而后从军,战场上更是无情,保命都困难了谁会跟你嘘寒问暖?哪怕是皇子,在战场上也就一条命,血腥之下人人平等。想过上太平盛世,想坐上龙椅做一回皇帝,想用自己的能力去书写史册,去涂抹一页辉煌,太多的想要,却躲不过命运的玩笑。 下人们不待见他,父皇带他回宫也只是私心与虚假仁慈作祟。带了回宫,却什么也保护不了,如此懦弱昏庸。 那些对他不好的,在他还满心仇恨没有目标幼稚无知的时候一个一个都杀了,从此宫里都惧怕他这个皇子,谁不是提到他七皇子就绕道而行?可正因他够狠,后来他的目标足够明确,才吸引了那么多拥护者。 皇上派他去打仗,一来是将军心起谋逆,二来是想把他这尊大佛请出宫殿。 他怎会不知道呢?自以为把他调到了边疆命朝不保夕,分明也是一念之间把他带回宫的,何苦又耍花样绞尽脑汁把他请出去呢?啊啊,肯定是怕起叛变之心吧?很好,怕什么那就给你什么。 急于证明自己,所以孙良人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平定了战争就会有人景仰他为他鼓掌,做了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为了得到认同,孙良人越活越累。 那种累是自己感觉不到的,因为他停不下来啊。而当他面临这种如此不可思议之事以后,他仍是一口气的时间都不给自己喘会,他不敢停,停下来以后,自己是什么呢?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了了之的。凡事都有个开始,也有个结尾,可常常那个结尾耐人寻味。有不如没有,堵得心慌。虽不了了之到底也算得上一个结局,但孙良人是觉得不了了之要比坏结局还糟。起码不好的结局发生以后还能知道如何调整,还能寻回去问题根源做改善,哪怕什么也改变不了了,那起码还可以反省,还可以吸取经验。但所谓不了了之,就是连想再做些什么都心有馀而力不足。持志不终,孙良人一向不爱如此。但很可惜,他认为他的称帝之路,的确就是持志不终。不了了之。虽然史册给了结局,也可怜了那个连被骂都会哭的傢伙一穿到古代就挨了刀惨死,可能根本还没搞清楚状况就死了。但对于孙良人而言,自己便是没能善终。他不想再如此。 他一直想着曹熲雾的话,然后才惊觉,来到此地的自己,非但父母双全,事业蒸蒸日上,还得了个影帝,他什么都有,甚至拥有一台属于自己的高价汽车,虽然他现在不能驾驶。而这些,除去父母双全以外,都是这个曹先生给他的,的确履行了不争不为就把江山给他。孙良人看向他,「所以说,朕不需要你再给我这些了,朕也不跟你做些颠鸞倒凤之事。」 曹熲雾抬起眉,也不生气,只懒洋洋道,「良人,我不知道你吃了什么疯成这样,不过原本的你除了紧以外其实也挺无聊,虽然很乖很会撒娇,但的确玩几次就会腻,本来也想着要结束这段关係,不过现在挺有趣……」他点燃了香烟,白烟冉冉,「但事实就是,你没有我连想演电影都没机会。拒绝我以后,下一场戏也就没机会了。实现野心也是要基底的啊,好比篡位也得佈局,拉拢人脉,建立基石。现在你不必那么辛苦,因为我就是你的千军万马,不是吗?」 04.江山是你 04. 血染的江山,是孙良人梦里盛世的浮华。要早在那个时候,有谁能如此坚决告诉他将成为他的千军万马,那么那样的人,孙良人肯定是一辈子带在身旁的。再苦也会给那人留碗粥。 只不过换得如今,那也不是肝胆相罩的情谊,生死相换的忠心,眼前这男人的终极目标不过是想把性器插进自己腹里罢了,孙良人很清楚。 可此时曹熲雾却离开了床,他站起身,继续抽着那根菸,「你今天要没心情也不强迫你。」 曹熲雾这番话要是被他包养的其他小情人又或是他那帮狐朋狗友给听见,肯定是都会吓得脸色铁青。在他们眼里,曹熲雾就跟个永动机没两样,带回家没能干嘛的对象就只是会说话的肉块,曹熲雾看也不看。 可谁又知道曹熲雾内心发生了什么心里变化呢? 早在替孙良人安排《良帝》之前,曹熲雾就烦透了那傢伙,他想着快点安排个什么让那人别这么黏糊糊的,还特别挑了最严厉的导演。他想着孙良人那种破烂演技肯定演不好,票房包准惨淡,到时候就一句扶不起,丢了就行了。 可谁知道孙良人去了拍摄场地之后更加黏人,天天晚上打电话来哭诉,曹熲雾后来烦了,让他不要再打来,孙良人也就真的安静了。 安静没几天,富二代圈子里那些人渣聊到孙良人似乎疯了。 曹熲雾当时没上心,他那时候正奋力在追求一个女主播。没过几天,跟女主播夜夜翻云覆雨,又腻了。 正好电影製片方给了招待票,孙良人也的确长在审美上,屁股上那张嘴也是没话说,而且也一段时间没见面了,烦躁感降低不少,曹熲雾就想着没事看场电影也不差。 却没想一看见孙良人在大萤幕出场的那一刻,曹熲雾就发觉不对劲。 他是不敢说自己多么熟悉孙良人的一切,但起码也是曾如此靠近,那般肌肤相亲之人,那眼神并不是孙良人的眼神。 眼底丝毫没有一丝怯弱,话语鏗鏘,背脊挺得直直的,昂首阔步。更别说那木头一样的演技全然不见踪影。 他心觉有异,联络了秦生想见良人一面,秦生却以工作繁忙推託了。又过一阵子,又说了良人身体微恙。 曹熲雾那时突然想起人人都传孙良人疯了。 他打开孙良人的粉丝圈「劝你从良」,从那里找到了孙良人近期的直播。 只见画面里孙良人目视前方,盯着留言一字一句念了出来,本来轻柔的音调变得有力,说话起来文诌诌的,满是壮志豪情。 这……这到底是谁?曹熲雾愣了良久,尔后就像着魔似的,迷住了,魔怔了。 他本就是一个喜欢新鲜感的人,看见各种类型都想着征服,尤其这孙良人本来百依百顺,现在却抵死不从,满嘴什么稀奇古怪的歷史,这不带感得要死吗?看都没看过这种的。 他站在窗边看着窗外,「良人,过来看看。」 孙良人还直挺挺躺在床上整理思绪准备第二轮游说,一听曹熲雾叫他,便起身走了过去。 曹熲雾比他高了一些,这让孙良人很不是滋味,以往文武百官叩见皇上都是需要跪下的,就是怕还让皇帝来个龙抬头,当时孙良人虽还未称帝,可身旁的人早已自发以那一套规矩让他黄袍加身。 曹熲雾伸手将他揽了过去,拉到了巨大的落地窗边,「这是你要的江山吗?」 孙良人低头一看,愣住了。 只见整个城市都被踩在了脚下,那满地的繁华,一户一家,何其璀璨的灯火在高处一看都只是星芒,零星闪烁,再进步的现代也这般被他征服,孙良人痴迷望着窗外,两个掌心贴在窗上。 曹熲雾冷不防打开了窗门,孙良人一踉蹌,晃了晃,被曹熲雾拉了一把,站稳了。 酒店房里巨大的窗外并无任何围栏也无一处落脚处,一失足可能就会命殞,外头的风冷得彻骨,曹熲雾嘴里的白烟往外飞了出去,和着他懒散的笑意,飘飘摇摇,「登高莫凭栏,人都喜欢往高处站,但站得越高摔得越痛。要想站在高处,就必须有个能在背后稳住你的人。」他一把关上窗,孙良人瞬间被他所围困,四面楚歌,「听得懂吗?」 这是剑锋都咬上咽喉了,孙良人自然听懂了。他的确低估了秦生曾提过的「资本力量」。自己现在,的确什么也不是,犹如他初入皇宫那日,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是,只得任人宰割,静候良机。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的确是李后主那句「别时容易见时难」。 孙良人低下头,又望了一眼满地的烟火气,踩在脚下的盛世,「无你无江山。」 曹熲雾看着他,心满意足,「是的。无我无江山。江山是什么?」他拍拍自己的胸膛,「是我。你要征服的是我,孙良人。」 孙良人一听醍醐灌顶,啊啊!是了!曹熲雾就是皇帝啊!他要篡位,就得先取得信任取得宠爱!他突然都懂了,转过身抬头望向了曹熲雾,双眼晶亮,把夜里那些灿烂都装进了眼里,「你就是江山!」 曹熲雾看着他,微微笑着,低下了头。 四片唇相连,孙良人没反应过来,兵慌马乱。背脊抵上了冰凉的玻璃,孙良人心里担心曹熲雾没把窗关严实了,自己恐怕还得再穿越一次。 曹熲雾彷彿会读心一样,「关紧了。总不可能捨得拿你去赌天。」他把孙良人翻了过去,胸膛贴着冰冷的窗,满眼他割捨不了的江山,「何谓征服?江山何以才算你的?」 孙良人没反抗,低头看着,「让人毫无异议即为征服。眾人俯首称臣。」 「不。那是人类自己的判定。看看狮子野兽,那些强大的肉食性动物,霸佔领地不过洒泡尿,再打一架。」曹熲雾在耳边说着,掌心贴着孙良人腿间的某个器官,「你想先洒泡尿,还是跟我打一架?」这问题露骨至极。哪怕古人都听得懂。 孙良人内心警铃声大作,却想着有勇无谋的反抗只会换得杀头,良人过往一心江山一心篡位,丝毫没有任何儿女情长的心思,男欢女爱更是想都不想,他总想着自己当了皇帝以后要什么没有? 情慾这块他乾乾净净,一时之间竟是动弹不得,又加上那原本的孙良人早被曹熲雾摸透了身子,身体像认得曹熲雾似的,一下子就展开了欢迎。 不争气的身体迎合着抚摸,心智却依旧顽强,回头看着曹熲雾,眼底还是不屈。 曹熲雾举起双手,向后退了几步,「好好好,不碰你了。唉……这日子没办法过了,我看下一次的电影也算了吧。」 孙良人一愣,「卿这是胁迫?」 「胁迫太难听了,这不过是小兵小卒围住了将帅,无路可走。」曹熲雾笑道,「你想,你要什么我要什么?利益交换的关係就是如此而已。你找上我的初衷就是用屁股换仕途,现在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不过我没理由去包容你突如其来的尊严。得不到我要的你也没资格拿走你想得的。这不是很简单吗?还不仅仅是你个人的事情,我甚至入股了你们公司,给了不少钱给了不少赞助,我要是不乐意了,整个公司都得因为你失业。这就是你硬气的尊严?」 孙良人哑口无言。 「我没那种耐心把一样的话说了又说、说了又说,为了一个屁股还得说得嘴角发白泡。不过刚刚你也说了吧?你一个人的失足,可能引发多少人为你背负?你得靠自己的努力去弥补什么的,努力不能弥补过错,但是看清事实却能避免犯错。你想再一次踏错吗?」曹熲雾又问。 孙良人摇摇头,内心纵然千百个不愿意,也是明白了此刻的处境。 现在这可不是他逞匹夫之勇的时候,这人那样强硬,那不柔能剋钢吗?!听话总行了吧?! 孙良人铁了心,用力一扯,把自己方才领奖的一身西装与殊荣都扯了开来,露出了胸膛,「来吧!要杀要……不,要辱身辱心都来吧!」 「如此悲壮,你觉得我硬得起来?」 孙良人一愣,「不然呢?」 「好好想想,江山莫放,机会难得。」曹熲雾笑道,「我今夜就不逼良为娼了。下个月开始拍电影可以吧?」 孙良人一听有戏可拍,连忙答应,「当然可以!」 ※※※ 可恶。 那是不甘心到了极致。离开酒店时孙良人仍是意难平。林花谢了春红,属于自己的大好时光早已匆匆,如今的他背负的不只是野心。 要想他一古人穿越自此,有家归不得,据说他是有家的,不跟父母一起,自己买了套房子。当时孙良人还问过秦生能不能回自己家住,秦生果断拒绝,就怕他打开了瓦斯炉忘了关上等等的。 孙良人那时还笑道,「说是演技多差,却没想房车具备。」 秦生只白了他一眼,「我现在多希望你能演技与脑子双全。房子车子,怎么来的你怎么不好好想想?」 如今这般想来,要车子是曹熲雾给的,那房子是谁买的也就不难猜测了。 可恶。为何现世自己便只是如此平民百姓? 世事漫随水流,匯集成一梦浮生,抬眼只见月如钩,像个笑脸嘲讽着孙良人的无法作为。 他想起策马踏破国土山河心起造反的夜,也是这弯月。 孙良人莞尔,让嘴角与那上鉤月重合,「嬋娟嬋娟,独你未变,几世几年,依旧皎洁。」 曹熲雾追出来的时候就只看见孙良人坐在酒店庭园里的凉亭赏月,身旁放着罐装水,他把水倒进了瓶盖里,举杯邀明月。 那是酒店人员联络上曹熲雾的,他与良人回回都是约在这间隐密性极高,且守口如瓶的酒店。 人员看孙良人状态有些奇怪,还以为他醉了,拿了水给他,敢情那水还是别人给的……。 曹熲雾拿了不少小费给了那个酒店员工,「抱歉,他的确喝大了。」 他走到了孙良人旁边,坐下了,「在干嘛呢?」 孙良人回头看他,微笑道,「千里共嬋娟。我感叹始终有她相伴。」 曹熲雾撑着颊,只觉得这孙良人真疯了,嘴上却道,「你从何而来?」 「大概……约莫千年?那个朝代的七皇子,孙良人。那夜不甘未能当上太子,不甘自己有能力却非正规皇子,心起杀戮却未能善终。不知何故与现世这位良人换了身子。」孙良人一本正经交代着来龙去脉,「当时御前侍卫正把刀架在我脖子之上,看他双腿发颤,那是怕得彻底,我知道他下不了杀手。可我一眨眼,突然就白天了,眼前黑压压的人看我演戏。哈,不知不觉竟也一年。」 他思路清晰,话语明确。的确不似随口编造。曹熲雾拿出了手机,搜寻「孙良人?歷史」,果不其然跑出了一长串。 「你的意思是,本来在这与我云雨的孙良人早就死了?」曹熲雾问道。 孙良人一听糟糕,这曹熲雾那样喜欢那个孙良人,又是买车又是买房的,现在知道死讯该不会打击过大吧?!不过又想事到如今瞒也没意义,反倒坦承说不定曹熲雾还能因此放过自己,不再勉强,于是,孙良人答道,「没错。」 「你害死的?」曹熲雾又问。 孙良人一怔,「硬要说起来……也没错。」 「你把我的情人搞丢了,难道你不需要负责吗?」曹熲雾又问。他是没办法全信了孙良人的话,但也觉得有些新奇,「我可花了不少在他身上,怎么说你都得赔吧?」 「你差那点钱?开诚布公了我就是希望咱好好谈谈,你看吧……」孙良人挪了挪屁股,面朝曹熲雾,把装了水的瓶盖推到了他面前,「你那个小朋友也不在了,我很遗憾,但世间缘分就是如此。他失去生命,我失去江山,但好在他死了,要不然苦难更多,去了古代他那种懦弱性格早死好过赖活。但我就不一样了,杂草般顽强,我没理由好不容易苟活下来并且拿下殊荣以后还得为他买帐,交付我的尊严与贞洁。」 曹熲雾听着,不由得觉得有些道理,可他的人设可是无赖,无赖都是不讲道理的。 「那你想,你之所以能有机会拿下殊荣,是不是因为爸爸有钱?」他拍拍自己胸膛。 孙良人龙躯一震。好一个拿人手短。 「这屁股总归同一个。」曹熲雾又道。 孙良人欲哭无泪,「你不讲道理的啊,猴子一样!」 「哈哈哈猴子也是懂交配的,我呢,也略懂。」 05.草船借箭 05. 朝来寒雨晚来风,屋漏偏逢连夜雨。良人被逼成了娼人,一肚子怨气无处倾泻。 又听得那损人继续道,「我不入良人谁入良人?你现在四处去说你是个穿越古人,谁不把你当疯子?」 孙良人暗自同意,他早就被当疯子了。 「再者。」曹熲雾笑了笑,「再者啊良人,你们公司当初为什么会替你安排金主?这代表什么你知道吗?」 孙良人不知道。这来到现代老爱听人提一句「古人云」,那是因为古人知道才有经验头头是道,孙良人来到现代,不懂的事情太多了,成天不是片场就是公司宿舍,就像个刚周岁的宝宝,话都说不好。说起话来之乎者也,离现代人还遥远,正常说话都艰苦了,网上衝浪就更是举步维艰。火星文,注音文,还是热门梗他一概不知。他一个古人他懂个屁?所以他也不怕被笑话,只道,「不知道。」 「因为你不红。你们公司当初看准你在网路上评价不错才签你,还签了个不合理的十年约。岂料不到几年你死板的演技臭名昭着,根本没导演想用你。为了不亏钱,只好替你找看看金主。我就来了,蒐集小明星本就是我的雅兴。既能助人为乐,又能好好爽爽,而且想破头想红的人真的什么都肯做,他们喜欢我,我也不讨厌做这些事,刚好又有钱。娱乐圈有这种事,第一个都是找我的。」曹熲雾拍拍胸膛。 「骄傲什么,简言之不就没节操吗?不过你也真是善良,我之前听闻有个大地主,老帮助附近穷苦人家的女儿,一个个都娶回家疼,拨了自家的地当作彩礼送给女孩们娘家,他一共娶了八个太太,生了二十几个孩子。儿孙满堂,大善人。你真善良。」孙良人诚恳道,竖起大拇指。 他诚恳得曹熲雾都要怀疑他在反串了,「善良!?」 「对啊。很不错呢。自己有能力就帮助人。」孙良人笑了笑,「你说的也对啦。像那个大地主之所以帮助人也是想要多子多孙多福气,不难理解。」 「我还没说完。」曹熲雾又道,「所以,哪怕你不知好歹甩了我,公司还会再给你找过。后来找的很可能还是些变态胖子,又或是喜欢给人餵药助兴,你完全都没办法反抗,因为你不这么做公司就会倒,光凭一个影帝头衔,又加上这头衔因为我的关係还有些灌水嫌疑,光这样你的事业并不会就蒸蒸日上。」 「这演艺圈水这么深?!」孙良人惊讶道。 「嗯哼。而且水深不打紧,还黑呼呼的。」 孙良人叹了一口气,突然想起自己公司住的那个宿舍,晚上要有大车经过就感觉整栋楼摇摇晃晃,看上去的确是非常悽惨。公司怎么想都不是太宽裕,且每每在剧组孙良人都会被口舌一句「带资进组」,问了秦生,爱卿却总是沉默。 看来一直带着的这个资源,就是眼前这傢伙没跑了。 「你的帮助一般会持续多久?」孙良人问道。 「这种事公司也会怕,所以都有签约的。也就是说你早被签了卖身契,只不过是我人还不错,只要对象开口想结束我都会放人,关係结束也会给一笔分手费,因此你才有机会在这跟我商量。但要是都没说的话,一般是五年。哪怕我腻了也会好好跑完五年。」 「那要没腻呢?」 「没腻也不会再签约了,就是我的人,我会一直罩着。不过那种事很少,我容易腻。五年常常都只剩下花钱,不过也因为包养的明星不只一个,大家轮来轮去也还凑合。」曹熲雾答道。 「既然如此干嘛不放我?」孙良人又问。 「自然是因为我不想放啊。刚刚说的都是人家拜託我的,现在你的情况是你亏欠我。」曹熲雾道。 「我亏欠你?!咱素昧平生……莫不是说我害死前一个孙良人这种事?!」 「当然不是。」曹熲雾笑了笑,「不是因为那个。」 「要不?」 「前一个孙良人答应过我,要是让他演《良帝》,而且有得奖的话,他什么都听我的。一句都不会反抗。」曹熲雾道,「你现在说你不是他,这承诺我跟谁要?」 「嘿,我可不傻。曹明公,死无对证。」孙良人哈哈笑着。 曹熲雾翻了翻手机,调出了个影片,推到了孙良人眼皮底下。良人一看,只见画面上是自己的脸,只不过神情娇媚,浑身赤裸,跪在床上看着镜头软声道,「曹先生如果让我拍电影,我什么都听您的。」 镜头外曹熲雾的声音低沉好听,带着沙哑,「好比?让我在外面操你?」 「那也可以的。如果我有得奖,不管曹先生什么时候想要我都马上赶到。」 「真乖。录下来了可不能耍赖。」 影片到这里就结束了,孙良人的表情像是吞了三斤屎。 曹熲雾倒是乐得要死,他本来录这段证明,是要要求原本那个什么都要做的孙良人演完戏以后就不要找他了,钱照给。因为本来那个孙良人对曹熲雾动了心,开始吃醋胡闹,曹熲雾实在烦了。 没想到本来想拿来许愿叫人滚蛋的影片现在居然拿来留人。怎么说,只要看良人这么不愿意,曹熲雾就说什么都得逼人留下。这样看来他俩都是野心家,一个满心江山,一个满眼良人。都是想征服。 「你说吧,我找谁要?」曹熲雾问道。 孙良人也知一言既出,駟马难追的道理,虽那席话并非自己说的,可到底这张脸这张嘴,而且各种原因害得原本的孙良人跑去古代替自己送死,孙良人早下定决心来到这里要好好孝顺前任孙良人的父母,要有情人也得照顾好人家的姑娘。 谁知道压根没什么姑娘,来了个无赖啊无赖! 他下定决心要替前任良人过好日子,也顺便征服自己的江山,上一个良人的选择基本上孙良人都是尽量尊重的,谁知道……他看向了曹熲雾,叹了一口气,「我们商量一下。」 「真商量不完欸。」 「再一下下。」孙良人软磨道。 「……好事多磨。说吧。」 「我会履行前一个人对你的承诺,但是,这身心灵总得给我一些时间。」孙良人道。 曹熲雾心想,大概是还没办法滚床。 岂料又听良人话语款款,「所以没办法按他答应的哪里都让你做那种事,随时随地什么的,你得先给我通知。晚上我会来找你,就只能这样。」 曹熲雾一怔,心想这条件不亏,「可以。」 「那还有一件事。」良人看着眼色又道。 「你事怎么这么多?」 「因为你心情看起来不错。」孙良人坦承。 曹熲雾没他皮条,笑了起来,「你很有趣。说吧。」 「你送我那套房子……我想回去住。你跟秦生或我们公司老闆谈谈看,我不想住公司。」 「这小事。」 「不过我们公司有餐厅,不住那里我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去哪里张罗吃的,所以搬出来以后头三个月你得负责我的三餐。」孙良人又道。 「我们到底谁金主?你这屁股也太值钱了。」曹熲雾无奈道,「吃饭这事情简单,等下我替你下载个外送平台,掛我的卡。你就上去看看想吃什么,让人送给你。」 孙良人心满意足,想想又道,「然后我想开车。」 「……还有?」 「目前没有了。」良人点点头,「心满意足。」 ※※※ 曹熲雾的办事效率要比想像中快太多了。 没人知道昨夜孙良人是怎么满足曹熲雾的,怎么一大早,曹先生就打电话让公司对孙良人好一点。可孙良人阅人无数,这种时候,古人的力量就特别管用。人活了几千年仍是差不多那几种样子。他知道曹熲雾是个猎人,喜欢等,喜欢追,咬住了以后还得玩一会,吃掉以后却再也没了兴致。这样的人,还不拉着他胃口吊死他? 然,孙良人搬离公司一事,最开心的莫过于爱卿秦生了。这孙良人自从疯了以后,经纪人一职直接跳跃变成了看护,秦生还有个未婚妻刚刚同居备婚,就被公司一声令下,寸步不可离孙良人。 要是被知道孙良人疯了,这好不容易镀金的身份就毫无意义了。公司现在把他当成了金蛋供着,孙良人也知道託曹熲雾的福。聪明如他,半推半就之下也离不开曹熲雾。要想他一古人,以前是个皇子只知道宫里的事,只知道打仗,现在来到现代,也只知道演古装剧,时装的一部都还没尝试过,就他这种破烂,要是失业了到底能干嘛!?孙良人只得在演艺圈里边学边打滚,人不管干嘛都需要个后台有个后门好办事,自古都是这个道理。孙良人是有野心,但也不是莽夫。 有路能走当然选路来走,靠自己是得靠自己,但靠自己没办法样样都精通。谋略的人得谋略,外交的人得外交,一个好君主并不是能力多么出眾才是好,而是能选才用人,调度有方。 曹熲雾是江山这种事孙良人明白,但说透彻一点,曹熲雾是江山之前的那一道坎。 好比孙良人当皇子时他的父王,还有他那个被立为太子的哥哥。那都是他的坎,同时,也是他的棋子。 每个敌人都是一颗棋子,用得好的话再勇猛的军队也能为自己所用。心机如孙良人,他想来个草船借箭,把对方的都变成了自己的。 实际实现那天师所言的「非贵即仇」把曹熲雾变成彻底的垫脚石。 他自觉聪明,哈哈笑了起来。可孙良人的确还是低估了现代人有多坏,又或是说……曹熲雾到底有多无赖。 然而,曹熲雾突然又开始对良人產生兴趣这件事,最惊讶的也就莫过于曹熲雾那群狐朋狗友了。 曹熲雾就是那种人家口中投胎抽到ssr的傢伙,哪怕他一辈子就这样无所事事,家里的钱也花都花不完,就是有那么可恨的傢伙存在。 而曹熲雾也就遵循着有钱就躺平的信条,一直以来都没在做什么事。他唯一的工作就是投资,到处帮助经纪公司、模特公司,要有回本就回本,没有也就算了。他老子不缺钱。 就这样一个浑然天成的皇太子,身边自然是跟了群臭味相投的好朋友了。 三五个都是那种家里有钱挥霍的土豪,平时也就爱跟些模特、明星、主播、空服员瞎混。 那几人一看曹熲雾又对孙良人百般关注,都是不可置信。身为他们这帮烂人集团的老大哥,曹熲雾绝对可以算得上渣中之渣,要说他渣倒不如说他花,乍看这两者没什么不同,但要细品。 渣男会骗人,假装温情暖意,可曹熲雾直言了自己就是花心爱玩,没可能给什么真心,要还自己在他身上过于投注感情,天真以为自己可以感化他,那也只不过是傻子。就这样的曹熲雾,玩一个就是一个,不可能回头。前阵子早烦腻的孙良人,最近又贴了回去,还特别主动,这就有些奇怪了。其他人在曹熲雾眼里彷彿都失去了顏色那般,有事没事就看他盯着孙良人的直播给他刷礼物。他这波心血来潮的疼爱,不知是多少人日夜的期盼?奈何有人就是不知足,只看孙良人把直播间送礼功能给关了,说了句特别正气凛然的被包养宣言,「曹先生不用刷礼了,我们日夜都得见面的,吃喝用度都为我张罗了,别再破费。」 曹熲雾看着手机,没忍住笑了出来。 06.以君试毒 06. 孙良人直播那番话自然是引来了媒体的关注,但又很快被曹熲雾压了下去。新闻内容通通掐死在了记者们的电脑里。 然即使如此,在网路上仍是不可避免的传开了。 孙良人被包养这种事,沸沸扬扬。 秦生也把孙良人教育了一顿,孙良人冤啊,他本来以为现代要比他以前开放多了,却没想仍是不能说实话的地方。 一个个光鲜亮丽满嘴鬼话连篇,说是自由,却人人在背地里拿着把尺丈量你的字字句句。 不过这种事不表态就是最好的表态了,公司也没多为难孙良人,毕竟那个人就也不正常了,多加苛责也没意义。 「你回自己家,头一次直播就出问题,你争气点吧良人,难道你想跟我又一起回破宿舍吗?」秦生问道。 「当然不想。我那房子特别的好,改天来玩。」良人邀请道。 「我下班之后都不想看到你。容我拒绝。」秦生直言,又道,「下礼拜有个谈话节目邀请你。」 「我没办法上谈话节目。我太容易说错话了。」孙良人答道。 「你也知道自己在说错话?」 「你告诉我之后我就知道了。」 秦生叹了一口气,「那也不可能都不上节目。那个节目主持人可是个大腕,只有拿过奖的演员能上他的节目,你不去?」 「去。」 「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我们跟节目那边也有稍微沟通过,他们同意让你先看过台本,知道主持人会问什么。你把答案写下后给我检查,我说可以,你再把答案背起来。」秦生把台本给他。 「何不直接帮我腾上答案?」孙良人没好气,「我直接背起来就好了,省得想。」 秦生一听喜出望外,「你同意我们替你写答案?」 孙良人把台本塞回去还给了秦生,「拿去。我啊,膝盖想都知道我的答案你们不同意。那思想高度就不一样。尔等凡夫俗子,压根不懂我的高度。」 「是是是,我们庸俗。圣上开明让微臣替皇上写答案。」秦生拿着台本,快步走了,「对了,等下造型师会来。」 「什么造型师?」 「当然是新电影定装的事,投资方也会来,要开个会。」秦生又道。 良人点点头,「朕知道了。」 「等会正常一点,说话像个人。」秦生又交代,「曹先生再厉害,拉了再多资源,电影资方还是会看演员是不是疯子才决定要不要继续砸钱。」 孙良人觉得秦生真是越来越没礼貌,想了想,他试探问了一句,「曹先生来吗?」 秦生答道,「原本是不来的,后来说了会过来。」 孙良人没答话,心里想着怎么躲开曹熲雾。当然,像他这般坦然的正人君子本是不该畏缩,但孙良人一想等会整个会议室的人都猜想他被曹先生如何又如何,就感觉受到了强烈的侮辱。 他堂堂孙良人!过往谁看谁怕的七皇子,现在竟如男宠般被人豢养。 「为何临时又决定要来?」孙良人问道。 「怕你突然展示起自己的不凡。我请他来的。」秦生答道。 「哼。笑话。我的不凡岂需展示?」 ※※※ 很快会议就开始了,孙良人的老闆一脸狗腿亲自迎接曹熲雾进来,旁边还跟了几个老人,看着就是电影资方的模样。 孙良人跟着秦生,一起走进了会议室。秦生低声道,「等一下要是有人送来什么小点心还是饮料什么的,不准再叫我先替你嚐一嚐。没人会下毒害你。正常一点。」 孙良人不置可否,摆了摆手,「退下退下。看着你我就闹心,字字句句把人当傻子。」 秦生白了他一眼,到后头的椅子上坐下了。 很快的外面曹熲雾进来了,他没看孙良人一眼,被簇拥着在主位坐了下来。 一个人的地位端看位置就能稍有明白,尤其华夏文明向来重视礼仪,谁高谁低,座次如何排序,都是基本素养。 一看曹熲雾那个位置,就不难看出他的身分多么不一般。 可曹熲雾椅子都没坐热便站了起来,招呼着身旁某个中年人,「陈叔叔怎么跟我客气呢?别让后生难为,要被父亲知道我会挨骂的。」 那被他唤为「叔叔」的,也就半推半就,曹熲雾就这么一路推辞,把好位置都让给了年纪大的人,不知不觉,他就在孙良人身旁坐下了。 孙良人警铃大作,这什么操作!?好一个不着痕跡! 曹熲雾这走位行云流水,心安理得。他长吁一口气,坐舒服了。一转头看见孙良人,装作惊讶的模样,「哎?良人?我怎么坐到你旁边来了,真巧。」 「……」孙良人无话可说,他还惦记着江山,忍辱忍辱,忍辱才能负重,「曹先生早,昨晚不知是否睡得安好?思君一宿,今早懒睏迟迟难醒,却闻秦生道曹先生今早要来,顿时精神抖擞,满心期盼。」 「虚情假意大可不必。」曹熲雾答道,「不是说什么演技进步神速,我看是还有不少空间。」 「我这是为人正直不擅撒谎。」 「是吗?」他挑起眉,带着点戏謔。 不得不说这男人是真长得好看,就是性格顽劣。 会议开始之后,孙良人转过椅背面朝前方,也不管他了,认认真真参与会议。 可哪怕盯着前方投影,还是能强烈感受到身后那个人的存在,分明没看向他,孙良人也能在脑里描摹出那傢伙轻靠着椅背的模样,想着他慵懒散漫的一双眼。 不一会,外面送了些茶点进来,良人没动,兴许是过往习惯作祟,孙良人对于那种在非用餐区的场合,用精美碟子送上桌的精美点心特别反感,总担心被下毒。 一旁曹熲雾倒是终于支起了身子,彷彿无聊的会议总算来了个好事一般,拿起叉子挖了口蛋糕进了嘴里,吃完微微皱眉,又推开了,「甜。」 孙良人自幼好甜食,一听甜,双眼晶亮,「真甜?」 曹熲雾看他愿意搭话,饶富趣味微微一笑,「甜啊,你爱吃甜食?」 孙良人在要不要承认之中徘徊,最终点点头。 「那怎么不吃?」 「我能吃你的吗?」孙良人问道,「我想吃你吃过的。」 主要曹熲雾吃过的肯定没下毒,孙良人过往被下毒下怕了,总留着心,特别谨慎。 可他这番话曹熲雾听在耳里就是撩,就是撒娇,想亲亲,就是玩火。 曹熲雾心想孙良人这招可真高明,一点不嫌弃自己吃过的,连他口水都不嫌,那不就表示接纳他了吗? 曹熲雾心情大好,慷慨的把蛋糕推给了他。孙良人接过了,把曹熲雾的叉子一把丢开。 曹熲雾一怔,突然意识到他只吃了一口,压根没半点口水碰到蛋糕,「为何吃我的?」 「你嚥下之后看着没什么大碍。我以前老被下毒,有一次洩肚子洩了三天,真怕了。」孙良人大快朵颐,吃得那叫津津有味。 「你他妈拿我试毒?!」曹熲雾不可置信。 「要不然我还乐于跟你共食?」 气都气笑了,曹熲雾五味杂陈。他看这孙良人也不是疯了,压根是傻了。 「胆子挺大。」 孙良人看向他,微微一笑,投影惨白的光线从他身后而来,沿着他的轮廓圈出了一圈白光,让他的面容变得有些妖异,有些神祕,「因为我知道你现在还在乎我,还疼我。」 曹熲雾一怔,顿时都懂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孙良人这些作为不都是不安的表现吗?担心属于自己的宠爱一夜尽失,所以用这种方式来撒娇求得关注与怜爱。不得不说曹熲雾的确有些自我感觉良好,自幼就是人人围着他打转,巴着他喜欢,曹熲雾根本没想过会有人对自己毫无感觉,于是孙良人的异常,倒也就被他这么自作多情成了一种别样的讨好。 「真是个傻瓜。」他疼爱道。 孙良人被他那腻人的眼神弄得一身鸡皮疙瘩,把蛋糕吃了底朝天以后又继续听会议了。 会议很顺利。在强大资本的打压之下,其他小资本也就纷纷卖笑投钱,孙良人的表现也是中规中矩,秦生让曹熲雾来镇压也是真的管用,孙良人为了怕曹熲雾逮到机会便能借题发挥,一整场会议乖得像孙子,一声都没吱。 会散了以后,孙良人当即又被带去定装,这次的电影是购买小说版权翻拍的,隔几天还要再跟原着、导演、编剧,又一次开会,目前除了孙良人,其他演员都还没确定。曹熲雾说是说下个月让他开拍,可一套运行下来,恐怕三个月跑不掉。可起码资金不愁了,后面也就不难了。 下班前秦生找到了孙良人,「等会好好谢谢曹先生,他已经订好餐厅了,等下过去。」 07.生前一场 07. 争一口气。孙良人是为了争那么一口气才决心篡位的,而他现在,也是为了争一口气因而在餐厅包厢里,坐在那男人腿上。 孙良人试图把他当成龙椅,但确实不太合适。 「所谓让我表达感谢便是如此?」 「你自己说什么都答应的。」曹熲雾答道,「我那么有良心,只是让你坐腿上,也没做其他的。」 「随你吧。」孙良人慷慨道。 「孙良人,好好皇子不当干嘛篡位?」 打从孙良人一口咬定自己是古人以后,曹熲雾为了跟人滚床,还做了功课。他把跟「孙良人」三字有关的歷史记载都翻烂了,现在让他考默背肯定一百分。 可他看完就不明白了,孙良人虽是私生子,可起码年长一些以后并不再像以前那样可怜,朝廷颇为重视,哪怕让他去了塞外边疆,也是给了不少权力。 孙良人大可不必争皇帝这种破活,劳心劳力成日惶惶。 后世对他的评价也不外乎就是「野心太高,白白送死」。孙良人本来并无杀身之祸,何故引而上身? 然良人听完了他的问题以后愣了愣,随后笑道,「人言死后还三跳,我要生前做一场。」 这是唐伯虎的话,人死后法事还得三跳,死人都争着口气跳三跳上路了,还活着的人为何不努力?朝着目标奋力一跃,谁又不是为了一口气咬牙? 「也许外人看来我本无意义如此,可我有我的追求,又何须去管外人作何感想?人人说我好命才能当皇子,人人说我是父王慈悲一时的糊涂烂帐,朝廷派我去危险边疆送死,如此种种,都让我不情愿继续无为。为此奋力,谁能体会?谁都不能的。」孙良人答道。 曹熲雾的确不能体会,他生来如此富裕,因而就躺平享受了,但的确富贵人家华美大门后面什么故事都有,也不是谁都能理解。大家只会看着表面认为有钱人家的孩子肯定很好命,但谁又知道真实的模样?现世朱门如此,前代帝王之家只会更甚。 可哪怕如此,曹熲雾还是不太能体会孙良人的野心,因为很多事情,曹熲雾本身都不想管,眼不见为净,他寧可这么姑且着这辈子慢慢腐烂。 「你真了不起。」曹熲雾道。 「了不起?我失败了。」孙良人道。 「不过你并不畏惧反抗与尝试。你不是个苟且的胆小鬼。」 他话中有话,聪明如孙良人,自然听出端倪。他想曹熲雾的有钱老爹大概也是像父王一样高高在上的吧? 「我发现现代人手足都很少,你有手足吗?」孙良人问道。 曹熲雾愣了愣,大概是没想到话题会往这方向来,「没有。怎么?」 「现代人生得少,父母与孩子的关係也跟以前不太一样,变得紧密,也变得紧张。越紧密越容易紧张。尤其我在帝王家,哪怕龙椅上的是我父亲也一样是皇帝,跟他情感淡薄,没投机几句话,对于反抗他甚至杀死他这种事心里并没有负担与压力。但来到现代这种小家庭模式,以前那套就不合适了,父亲只有一个孩子,孩子只有一个父亲,父亲会期待孩子给予尊重,孩子会希望父亲给予关心,情感都是相互索取的。我曾带过兵,我明白若要让人尊敬信服,除去能力卓越,还必须让人『惧怕』。不一定要兇狠残忍,可要有威严。想建立威严的人,就不可能贴心,会很有距离的。」孙良人款声道。 「为何说这个?」 良人耸耸肩,「突然想到。」 曹熲雾自然不信他的突然,只道,「所以你的选择,便是如此?争着这样一口气,连生命都可以拿去赌。一般人光是拿安逸的日子去赌都不愿意了,更何况拿命?」 「情况不一样。要换作现代,我便不会如此。在以往,命不值钱。生命在轮回之中越来越有价值,可在过去,要是一句话得罪圣上,那是得立刻去死的,几两钱的性命,那更像是一种投资。」孙良人答道,又问,「我能从你腿上下来了吗?我饿了。」 「不行。反正你不是怕有毒吗?我替你试。」 「这种餐厅的我不怕,同一道菜你也吃了就是没事,我可不傻。」 曹熲雾一听意兴阑珊,松开了手,「真说不过你。以前觉得你很无聊爱黏人,现在觉得你很有趣却希望你黏人一些。」 「这就叫贱。想被人依赖与需要,又嫌麻烦。」孙良人毫不留情,想了想,「也可能是缺爱。」 「缺爱?我?」 「缺爱的人才会想被需要。」孙良人拉开了椅子坐下。 两人准备好以后,曹熲雾便让人上菜。 「你不会不甘吗?」孙良人问,「挥霍的这些都不是自己的,哪天被收回岂不一无所有?」 「要能离开早就离开。」曹熲雾微笑道,没再多言。 孙良人一般是人家没多说就不多问的人,于是转了个话题,「这酱油里面放了什么?真好吃。」 「人家主张是宫廷料理,没吃过?」 「整桌都没见过。」孙良人老实道,「你该不会被骗银子了吧?」 曹熲雾笑了,「本想让你吃一吃家乡菜的。」 「不过很美味。」良人又道,「至少很美味。改天换我请你吃饭。」 「……你可真敢说。天天刷我的卡叫外卖,还想请谁吃饭?你那天还拿我的钱装慷慨给整个剧组请客了不是吗?」曹熲雾问道。 「拉拢一下人脉。从古至今,要想交点朋友都得费点银两。能攻心则反侧自消,从古知兵非好战。」孙良人答道。 「那可不能让你拥兵自重。」 「这是什么意思?」 ※※※ 什么意思孙良人倒是很快就找到了。那曹熲雾竟是每天给剧组送饮料点心,哪怕只是例行开会也人人一手冰美式。 而网路上,对于孙良人被包养一事,也是尘嚣甚上。 孙良人自己倒是对这个消息十分上心,有事没事就上网看看,这一上网查,才知道曹熲雾居然在自己粉丝团「劝你从良」之中还颇有名气。 不少人老早就站好cp,高举他俩大旗,更有粉丝振笔疾书,铺出了凄美的同人文,文案写着,「95攻良受,霸总x心高气傲小演员,domsub。」 孙良人发誓他真的看了很久,还是半点没看懂那行字,cp是什么?同人文是什么?攻受是什么?domsub是什么? 好学又不服输的孙良人细查才搞清楚,首先是曹熲雾因姓名读音近似「九五」,因此被许多粉丝称为「95」,然后其他的那些资料查完了孙良人简直没脸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仔细再扒扒就知道,像曹帅那种富二代,似乎不少都难以避免曝光在公眾眼前。 好比跟他交好那几个,老是跟些艺人网红闹緋闻,早就都像个公眾人物般。 尤其跟曹熲雾关係最好的一个铁哥们,林少飞,那傢伙甚至自己当起了网红,经常拉着曹熲雾直播。把一帮人奢华的生活通通展现了出来,吸引无数平民百姓追踪。 本就长相出眾的曹熲雾在这一席操作之下名气水涨船高,引来不少粉丝,甚至自己有了个粉丝后援会「曹帅今天包养谁」。 这都什么时代?过往有钱人都得避着朝廷挥霍,就怕太过奢靡,气焰要高过皇帝,现在倒好,有钱人子弟彷彿巴不得人人知道自家多有肉能宰,各种高级场合都得去一去。 扒完富二代团以后,孙良人就开始看起了自己跟曹熲雾的同人文,看了小半本,随后他觉得自己不能再上网了。网路一股脑把什么都灌进脑子里,蔚为一个古人,着实无福消受。 尤其是眼睁睁看书里曹熲雾是如何展现「一百种压倒孙良人的方法」,孙良人实在……。 然而网路上对于孙良人的骂声也是一如既往的多,孙良人看了都当没看见。 那种不痛不痒的指责,他嗤之以鼻。隔着各种发光的萤幕,动一动手指头,就以为自己是千军万马可杀他片甲不留。 孙良人要这么弱,那他还是孙良人吗? ※※※ 过没几天,孙良人便得到了上谈话节目的答案纸。这几天曹熲雾异常安静,孙良人也乐得轻松全心处理自己的工作,他称之日理万机,开心得不得了。 上节目当天,孙良人还是有些紧张。 秦生道,「别担心,都跟主持人说好了,不为难你。」 「但这是直播?」 「小心点就可以了。」 孙良人坐上了访谈的柔软沙发之上,整个人陷了进去。 他讨厌现代不管床还是座椅都这般柔软,使人怠惰的同时又像个牢笼将人求困。 一开始访谈还是很顺利的。一切都照着答案纸上面的问题推进。 但就在节目即将结束的五分鐘前,主持人突然脱离了脚本,最后一个问题本来是询问下一步电影《良人入梦》的相关问题,可主持人却改了问题。其实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谈话节目机动性高,老道的主持人也经常会结合时事作为问题与艺人深入谈话,也让公眾人物得以对一些重大时事发表看法,进而鼓励或是给一些迷途中的人指引方向。只不过孙良人的情况十分不适合这种灵机应变,节目组也早有通知主持人。但也许是不容自己的地位被质疑,又或是不屑于自己被一个不入流的演员威逼,主持人仍是没有按照节目安排,自己延伸了话题。 「近日一连串有了好几起自杀案件,作为一个演员,一个公眾人物,您对于这样的事件有什么看法呢?又或是有什么更好的建议可以给那些未能给自己一次机会的孩子们?」 孙良人一怔。看了眼秦生,秦生正在跟导播沟通,可直播节目,说出口的话就如同泼墨般,孙良人除了去接的一身黑以外,就只能想办法躲开那黑溜溜的顏料。 「撇除遭受邪灵入侵又或是心智尚未成熟发展的孩子、有心理疾病无法自我管理不明白自己在干嘛的人以外,我认为死亡是一种选择。一种……既消极又固执,既懦弱又强大的选择。自古,人总爱说『以死明志』,在当时这般壮烈牺牲是一种美德,日本有切腹武士,前朝更有诸多自縊文武百官,端午有屈原怀石投江,乌江旁有项羽拔刀自刎,煤山有崇禎帝难挽国败吊死树下,春秋有豫让吞碳自哑、伏剑自杀。这种种歷史都是一封封血书,哪怕为壮烈选择,一己之死,仍是无法改变什么,只有自身得到解脱,而这样的解脱,又何尝是解脱?屈原恨腐败而投江,百年千年,不见当年怀石屈原,腐败贪婪却依旧存在。项羽无顏江东父老而自刎,他的死依旧没能挽救任何劣势,崇禎吊死自己,清兵仍是入关,豫让再壮烈,也就那样了。死亡是一种看似激烈却消极的选择,是一种无法面对的莽撞,但也同时,是一种旁人无法置喙的选择。我不推崇,但是也无法事不关己一般去指责那些无力继续的人。」 08.你在看吗 08. 就孙良人那样一番壮烈的言论,中规中矩,既没鼓励也未指责,连公司公关都觉得可圈可点。 只不过,以往孙良人说话是在大堂上,在朝廷里,几句话也就那般过了就过了,顶多变成口耳相传的軼事。但现代可不一样了,说过的话通通变成了影片保存,保存还不打紧,一些多事的媒体和网民还得来个恶魔剪辑。 只见隔日网路某知名新闻网站斗大标题--《惊!影帝孙良人鼓励自杀!?孙良人:「乃以死明志,有所诉求」》 新闻内容更是东拼西凑,把孙良人一席话魔改得乱七八糟。 这事不理解内情的人立刻就高潮了,黑粉涌入了「劝你从良」里刷满恶意评论。 孙良人粉丝本就不是特别多,如此操作,网站管理员压根撑不下去,可就这么水深火热之际,一个从未见过的id「误差良人」横空出世,不知怎么进入管理层把所有恶意评论删得乾乾净净。 在所有人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的时候,「误差良人」便丢出了一条置顶新闻:《某网路新闻媒体因恶意造谣遭受控告》、《某网路媒体遭封锁,帐号永久噤声》,最后贴上的,则是那家新闻网站刊登的道歉内容。 留言一条置顶@误差良人:「孙良人是他妈我的人,来这里都最好嘴巴乾净一点。」 一番话引起了围观群眾的好奇心,不少人想到去看一看那误差良人的帐号是否藏着什么讯息,一看不得了只见那帐号就一串「945c95」。这时候扛cp大旗的粉丝都疯了。密码一样的几个字把什么都说透彻了,「945c95」翻成中文不就是「就是我曹熲雾」吗?!再扒一扒那网名「误差良人」,不就是「雾插良人」?帐号名称看似含蓄却如此明目张胆搞黄色,粉丝都知道这事不可言传,孙良人可没有被包养。 这时候粉丝少就成了优势,大家安安静静的,也没人去跟黑粉正面对抗。 然而孙良人当然是对这些是一无所知。他网路本就用得少,最近又沉迷于同人文无可自拔,老是泡在小说网站里,他才发现现代人的爱情观跟以往着实是十分不同。 好比如今没了三妻四妾,遥想刚来现代那时候,一听秦生要结婚,孙良人还问他这次是娶第几个,被白眼一番,冷落了一天。 从以前孙良人就爱看书,以往,在民间里总会流传以宫中为主题书写的野史外传,拿宫里的人物和一些听闻过的传说做结合,写成故事。大概可以算的上是最古早的同人文了吧? 当时孙良人便特别喜欢看以自己为主角的书,他想知道旁人怎么揣摩他,怎么看待他? 所以一看见同人文就陷进去了。虽然网路上没得选清一色都是在写曹熲雾如何搞他,可撇开那些东西,其他剧情还是能看一看的。 但不得不说那些东西看多了的确伤脑,孙良人一目十行,看书看得飞快,一下子看了十几本,潜移默化之间,也就把曹熲雾套上了某种滤镜。 好比眾多标籤贴上了,「#深情攻,#甜宠,#妖孽攻,#渣男,#控制狂金主。」,就这样随着一本本的文,曹熲雾也就浑身标籤。 怪不得宫里老师常有言,那坊间都是些靡靡之音,莫看,莫看。 ※※※ 距离上次见到曹熲雾,已经两个月以前了。这期间孙良人依旧天天吃人家送来的点心,晚上依旧花人家的卡订外卖。 被包养得有滋有味,却忘了自己还没提供金主爸爸任何实质上的回馈。目前就是被白养着。 晚上孙良人一如既往叫了外卖,等待期间也就开了电脑刷一刷影片,他同人文看完了,最近沉迷刷粉丝混剪影片,很可惜也大多都是cp向的。这才知道以前那个孙良人还真黏曹熲雾,不少照片影片都被拍到二人在一起。 孙良人看着看着,突然刷到了林少飞的影片。这个林少飞就是跟曹熲雾玩在一起的某个富二代,家里也是流着油闪闪发亮的有钱人。 仔细看,那林少飞身旁坐着的不就是曹熲雾吗?! 两人坐在一起开箱名牌方赠送的礼物,有一搭没一搭聊天,林少飞长得也是好看,就是嘴碎,比较活泼,对着镜头滔滔不绝。 而曹熲雾则一如既往,比起一起直播,更像是只是刚好坐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答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懒懒散散。 孙良人突然想起同人文里有这么一句:「他低垂着眉眼,百无聊赖翻看着手机里那些乏善可陈的讯息,一个个模模糊糊的面孔像画质不乾净的画面,心烦意乱。突然插进来的一则讯息,却点亮了他阴鬱的双眼,满眼星辰,嘴角轻轻挑起,只见『孙良人』三字映入眼帘,撩拨了心。」 鬼使神差,孙良人抓起手机,给曹熲雾传去了讯息,「坐没坐相不端不正,何以平天下?」 只见画面里,曹熲雾眉毛一跳,看向了镜头,嘴角勾了起来,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你在看?」 林少飞一怔,「谁在看?看什么?你有没有在听我说啊……你看这包车线这里……」 他那眼神像直接穿透了屏幕,直勾勾钉进了孙良人心板上,心脏突突跳了几下,只见曹熲雾低头回应着什么,手指行云流水,抓着自己手机,孙良人也就分外忐忑。 随后只听手机响了一声,连忙查看,仅见八字,「外卖来了,麻烦开门。」 孙良人立刻去门口开门。 再一次回到了电脑前,只见手机闪着提示灯,电脑画面里,林少飞还在逼曹熲雾看那个包包车线到底怎么回事。 孙良人抓起自己手机,打开了画面,只见曹熲雾回覆,同样八字,「吃饭了没?拿我配饭?」 孙良人瞪着那八个字,把它们一个个看得变得陌生为止,随后萤幕暗了下去,孙良人一惊,又打开了画面,回了一句,「才刚要吃。你呢?」 「还没。」曹熲雾回应。 「早点吃,我要在七点前吃饭,不聊了。」 两人对着屏幕彷彿隔着桌子传讯,这则讯息没能延迟多久便进了曹熲雾眼里,微微一笑,曹熲雾看了镜头一眼,放下了手机,「少飞,我们不吃饭?」 「欸?你饿了?哪有人开箱名牌吃饭的?」林少飞刚放下那包,正拿了双鞋在端详,一听曹熲雾饿了便连忙抬眼看了看时间,「要不少翔也快回来了,让他从餐厅带些吃的回来?」 「嗯。」 林少飞一家是开连锁高档餐厅的,大哥少飞不管事,弟弟少翔倒是早在米其林摘星,有事没事就泡在自己家餐厅里。 林少飞打了电话,「少翔,给你九五哥带点吃的,我?我要吃鸡肉,嗯那不训练吗?教练让我吃一点鸡胸肉……」 「你连跟自己弟弟讲电话嘴都这么碎?少翔可真辛苦。」曹熲雾吐槽道。 「你怎么这样说话?我们这不是兄有弟恭吗?少翔没有我会死的。」林少飞陶醉道。 「你知道你爸妈给你取名多用心良苦吗?少飞,就是让你不要飘的意思。」 「少!少!四声!是要我年少有为一飞衝天!」 眼看两人在屏幕里斗嘴,孙良人却总觉得今天晚饭吃得特别噎心,感觉米饭太乾燥,哽在喉头吞不下去。这家以后不点了。 随后手机震了一下,再一看,竟是曹熲雾,画面就一行字,乾乾净净,「等一下有空?」 很快饭香充斥口腔,乾巴巴的米饭嚼久了竟分外甘甜。 孙良人回了一句,「有。」 「等我吃饱。在家等着。」 「你要过来?」 曹熲雾没再回应,对着镜头笑道,「所以让你在家等着。」 饭到底好不好吃,孙良人实在也不知道了。 09.完璧归赵 09. 「江山易改。于是我不要这易变的江山,独要你一世不变的专宠,海枯石烂,坚定不移。」 这句话就写在孙良人看的第一本同人文的第一行。他自幼聪颖,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于是一直记着这句话。 爱一个人爱到不要权势,不要财富,孙良人是不敢想的。哪有那种爱? 他们作为皇子,连兄弟父母之间的爱都是得用东西去换的,没有谁有理由无端爱一个人,毫无保留。 他看多了那样的文,好奇那样的爱。无私而专一,孙良人认为不可能存在。 好比曹熲雾对他好,那也是……因为他给睡? 孙良人又想自己到现在还不给睡,曹熲雾有需求肯定都是去其他后宫嬪妃那里,再不然也能重新选拔秀女,再挑一批佳丽进宫,这么一来,也许很快曹熲雾也就不想再找他了。 不想找他是件美事,不用给睡还能有钱拿,可孙良人自己也是男人,所以也知道还没睡到手之前,男人都是很积极的。 他看着林少飞的直播,又看着曹熲雾离席落了句要去饭厅吃饭。 画面中出现了一个男子,林少飞一看连忙叫他过来,「少翔,快过来。」 林少翔走了过来,跟他哥哥没一个地方像兄弟。一样都是好看的脸,哥哥跟弟弟竟无一处相似。 哪怕孙良人跟他几个哥哥都有几分相似,这两兄弟竟能长得这么八竿子打不着,要不说是兄弟,恐怕没人能知道。 孙良人看着留言一阵暴动。 粉丝1:「妈妈啊!!是少翔!!!真的超帅的!但我还是想看95啊啊啊!」 粉丝2:「少翔跟少飞是兄弟吗?有点不像。抱歉我新粉。」 粉丝3:「回楼上,少翔是林家一脉单传喔!少飞有说过,他爸爸跟林总是铁打的哥们,竹马竹马,当时少飞母亲生他难產,父亲在赶往医院路上出了意外,双双离世,所以林家就收养他。因此这两兄弟不是亲生的,快嗑起来,偽骨科啊!他们超香的!!清冷甜宠弟攻x话癆闹腾哥受啊啊啊!」 原来不是亲生的,怪不得一点都不像。 孙良人收拾着晚饭的垃圾,看着林少飞滔滔不绝。他突然能理解为何大家喜欢看林少飞直播,一个人寂寞的时候就需要这种碎嘴怪在旁边说个不停,感觉就像多了个伴。 看着看着,林少飞对着镜头外喊道,「九五你去哪?」 「走了。」 「走去哪!?」林少飞又问。 「你弟回来了这里还容得下我?我要去装得下我的地方。」曹熲雾的声音很远,却很清楚。 「c95,我怀疑你在开车!」林少飞道。 「就你脏。」林少翔笑道。冷峻的面容被笑意化开,笑容如阳,双眼只望着身旁的人。 留言处粉丝们纷纷刷了一整排「就你脏」。 而看着这一切的孙良人,心跳没来由快了些。 他知道曹熲雾要去哪里。 ※※※ 没过半小时,家里门铃就响了。 孙良人拖拖拉拉走到了门边,往猫眼外看了几眼,假惺惺问了一句,「谁呀?」 「你还得验证密码金钥是不是?」曹熲雾笑问。 孙良人打开了门,「这么晚了还来打扰。」 「这是你该说的话吗?我知道古人比较早睡,但你不可能忘了影片吧?」 孙良人想起原本那个良人软绵绵的乖顺样子,「我记得。」 「你一直在看少飞?」曹熲雾看了一眼桌上亮着的电脑。 孙良人没多想,无心答道,「没,原本是看见你才开始看的。」 这回答妥妥戳在了曹熲雾心窝上,他心想孙良人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还真是不惜一切。 其实孙良人到底真穿越假穿越曹熲雾一直无法断定,可无可否认的是,原本那个哭包绝对是没有这样的演技去变成一个古人的。 但真的有可能穿越?而且俩人同时都叫孙良人那不是鬼扯吗? 偏偏资料还都特别齐全,史料记载的确有个孙良人篡位不成。 曹熲雾于是信了大半,也乐于跟这个奇葩玩在一块,起码,替他无聊的人生增添了不少乐趣。 一开始曹熲雾玩小明星的确也是因为无聊,他也没什么事可做,身旁算得上「家人」的也就林家兄弟。 一群狐朋狗友,也就林少飞真心待他。而真正的家人……,视线突然被孙良人吸了过去,曹熲雾思绪被中断,只见孙良人端出了棋盘,上头放着两碗黑白棋。 「既然都来了,就下下棋吧。要不也没事做了。」 「……下棋?」曹熲雾抓了把黑棋,又看着一颗颗黑子从掌心滑落,掉回了碗里,「太荒唐了。孙良人,我大晚上跑来你家,有可能是要跟你下棋的吗?」他仍是带着笑意,丝毫没有半点生气。 「那是……我没习惯那种事,你要下棋能赢,再谈。」孙良人解释道。 原来如此,这孙良人上床前还得考试。 曹熲雾笑了,「你也生不出孩子,干嘛怕我不够聪明影响后代?上床前考智商干嘛?」 「不都是攻防吗?」孙良人在棋桌前坐下,摆好了姿势,「来吧。看你怎么进入我。」 「这棋下得还挺色。」 「不过,你会下棋吗?」孙良人问道。 「现在问这个问题不会太晚吗?」 「当然不会。你要是不会围棋,我们就玩五子棋。反正你都不会赢。」孙良人自信道。 「我不讨厌挑战。」曹熲雾坐了下来。 上一次下棋已经是国中的时候了,其实曹熲雾也怀疑自己记不记得规则。 这种时候当个无赖好处就挺多的,起码玩不赢也还能玩赖。 孙良人下棋的模样很美。至少曹熲雾是这样想的。思考的时候,微微抿起的嘴,喉结上下滑动,指缝夹着白棋,眉头微蹙。 他欣赏他的良人,而孙良人心里却是万马奔腾。 这曹熲雾……棋居然下得不错?!一点不按牌理出牌,完全猜不到他的下一手,然后……劣势就来了。 岂有此理?孙良人一开始还以为这傢伙根本不会下棋,胡来一通,却没想到是他自己套路短浅。 曹熲雾要比肉眼可见的要深不可测多了。 城府深沉,思绪敏锐的男人,且还有帝王相。太可怕了。 他堂堂孙良人,怎么说也是带过兵的人,决策什么的谋略什么的……应该也不可能输一个现代人吧?! 可不管孙良人怎么出奇招,曹熲雾都能将计就计,反将一军。 「你其实是个棋艺大师?!」孙良人震惊道。 「不,只是你要比想像中还弱。」曹熲雾毫不留情,「你真的会下棋?」 孙良人自尊大受打击,再怎么说,他曾经也是接受过老师指导的! 「是你不按套路来!」 「按套路来还玩个屁?太无聊了。我问你,敌军都来到城墙下了,你还按照兵法攻击吗?」 他的问题把孙良人问堵了,是啊,他怎会就对着曹熲雾这般松懈,从一开始就轻敌,轻敌第一死,骄兵必败。 总有一天因自己的骄傲落入万丈深渊万劫不復,看啊,要不是看轻曹熲雾这现代人觉得人家不会下棋,孙良人也不至于落得今夜很可能无法完璧归赵的局面。 虽然那地方上一个主人也是乐于开放给曹明公一次次一次次了,但那不是同一件事。 孙良人还想找个简单点维持这段关係的方式,能让自己有得拿有得花,又能爬高高。要是轻易被曹熲雾睡了,那他跟其他嬪妃也就没了二样。很快会被丢弃,到时候到手的大把资源将一无所有。良人也不笨,他也来一年了,大概能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如何。网路上那种红翻天的演员可不是自己这种落魄模样,而他之所以还能苟延残喘,之所以能在詬病之下戴着个演戏小白的头衔摘下影帝登基,一方面是因为这次的确有所突破,另一方面,很可惜的,便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给他镀金。 孙良人是想用实力证明自己,但,他得先有舞台。所以他不能没有曹熲雾,要是想一直抓着这条黄金大腿,那就不能这么快让他给睡了。 看着棋盘,孙良人绞尽脑汁。突然眼前的人往前凑了过来,鼻尖贴上了他的,「良人。想赢?」 孙良人一怔,「你觉得我会稀罕你让我?」 「谁要让你。这局棋你都快走死自己了。我不让你,跟你商量商量。」 「如何商量?」 「亲我一口我就拿掉一个棋子。拿到你赢为止,如何?」他微微一笑。 10.宫斗展开 10. 孙良人自然不知道曹熲雾安着什么心。 那双含笑的眼睛就这么盯着他,等待他的答案,亲一个拿一个子儿,这都什么流氓玩法?风月场所才那般下棋的吧? 「我……」答覆还未给,只见曹熲雾拿掉了一个黑棋,随后便凑了上来。 唇瓣贴在了一起,孙良人瞪大双眼,不知所措。 「现在看看,你还差我几目?」曹熲雾笑道。 同人文里是这样说的:「有一种人,他看你的眼神就像他爱你,即使他根本无情,那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仍是说着爱你,曹熲雾就是这样的人。」 曹熲雾是这样的人吗? 孙良人还差他九目,其实不多,可要换成了吻,那就太多了。 「赢了能怎样?」孙良人问道。 「你赢了我就回家。」 「那我要是……输了呢?」良人又问。 「我再想想。」 「不可。你得现在回答。」 「好吧,你要是输了我就操你。」曹熲雾答道。 「没水准!」 「你还卖屁股呢。」 孙良人哑口无言,该死的野心,前面那个孙良人到底是想征服什么?演艺圈?还是……单纯就是这个男人? 「你把眼睛闭上。」孙良人道,「我会像鸡啄米那样亲你。」 「那也行。」曹明公今天特别好说话,闭上了眼。 那双该死的眼睛总算闭上了,的确有人无心,双眼却尽是情意。那种人肯定花心,而且不能信任。看看他城府多深? 孙良人揪着曹熲雾两个耳朵,凑了上去,心跳在胸膛喧嚣,一路往上,彷彿含在了嘴里,唇瓣轻轻碰了上去,孙良人心想一定得速战速决,噠噠噠噠像洋人枪炮那样迅雷不及掩耳。 可才刚刚接触,曹熲雾便掀了棋桌,上头黑白子落了一地,他也压了上来。 吻变得更深,猝不及防,始料未及,孙良人揪着身上那傢伙的衣襟,只能把猛烈的亲吻囫圇吞枣般一一收下,他使劲推他,纹丝不动。 抓着空隙,孙良人怒斥,「你在做什么?」 「我在玩赖。」好一个光明正大,「吶,你刚刚差我几目?」 「九目!早就……你那种亲法早就还完了,说好你不是赖皮了吧?」孙良人生气道,怒气当头身体优势又敌不过眼前的人,焦急忙慌之下话都变得幼稚无礼,「玩赖是狗!」 「汪汪。」 很可惜,有时候你以为侮辱一个人的尊严会让他退缩,但偏不巧有的人他压根就没有那种高尚的东西。 「看啊良人。」曹熲雾望向一旁满地的棋子,只见盛装黑棋的碗跟着打翻了,白棋的碗却好生放在曹熲雾身边,「你差我几目?」 「你?!」 温热的掌心带着躁,抚上了孙良人的腰,曹熲雾的手就那般鑽进了衣襬里,堂而皇之,登堂入室。 当君子碰上小人,事情总会开始变得复杂曲折。 「我差你九目……」 「嗯嗯,九目。」曹熲雾随意敷衍几声,撩起了孙良人的衣服,低头便往他乳尖上啃。 「啊!」声音拔高了几度,变得陌生,有些沙哑,那沙哑却是带着情慾,亟欲认不得自己,「呜……九……九目……」他还纠结着那九个棋子,九个吻。 若要他选,孙良人寧可亲那张撒谎的嘴九次,也不愿意被按在身下驰骋。好一个快意夜晚。 那吻一路往下,蹭过了肚皮,扯开了裤头。 孙良人警铃大作,开始疯狂挣扎。打不过就耍赖,现学现卖。 可当曹熲雾握住了命根稍作用力以后孙良人就安份了,这玩不起。 人言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要当那种草莽之夫。 温热的嘴包覆了上来,孙良人哪里受过这种伺候,脚趾缩在了一起,大腿夹着曹熲雾的头。 呻吟声不情不愿,却也是难以忍耐。 生涩的反应完全击中了曹熲雾这等流氓,以往他鲜少用嘴去伺候谁,倒也不是孙良人有何特别,就只是想知道若把他那根吃了他会怎样? 现在知道了,特别满意。 同为男人曹熲雾会不知道孙良人那点心机吗? 担心他睡了就腻,想来场你追我跑。 可以,反正不缺钱也有大把时间,曹熲雾玩得起这种拉锯战,只不过,该佔的便宜也得一个不漏才行。要不然多无聊? 舌尖扫过前端冠状,又往里吞,下唇贴着良人沉甸甸的双囊,吞深了,卡着喉头。 「啊……」孙良人开始颤抖,腿根肌肉难以控制的痉挛。 再往上,浅浅含着,啜了一口顶端的孔,那兴奋的黏液便分泌而出,又被曹熲雾送到了喉咙口。 口腔嫩肉收缩,蠕动,孙良人欲死欲仙,手指插进了曹熲雾发丝里,不知究竟想推开他又或是顶的更深。 拥抱慾望的男人总是真诚,起码此刻半点不假,愉悦里的确没有痛苦。 舌尖顺着血管脉络舔弄,往下轻轻吸了一口囊袋,前端洩露了一大串晶莹,爽的眼泪直流。 性器跳了几下,慾望化为快感喷射而出,弄脏了自己的肚皮。 曹熲雾掌心贴了上去,将那黏腻糊开了,到处都是,「算你赢了。」 孙良人缓了过来,想起要挣扎,便坐起身,往曹熲雾脸上啐了一口,却是叫了太久早已没了唾沫,口乾舌燥喷了口空气,哑着嗓子勉强骂了一句,「无赖。」 曹熲雾没忍住,笑了出来。 ※※※ 过了几天,孙良人那部电影的演员总算都确定下来了。他看秦生跟几个工作人员窃窃私语,拿着演员名单指手画脚。 忍不住好奇,孙良人凑了过去,「怎么?」 几个人一看他,连忙把名单藏到了身后。 孙良人轻扬起下巴,嘴上一笑双手一背,撇开了脸,往后几步,「我不看就是了。」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孙良人此时一个箭步,很快拿走了名单。低头一看,除去自己大名谁也不认得,眼前几个人还提着嗓子眼,紧张巴巴的看着他,孙良人抬手一丢,让那张纸飘飘落下,「又没认识的。」 秦生一怔,接住了名单,「不认识?」 「不认识。」 「这个杨宁辰你不认识?」 「谁?是我这般高贵之人需要亲自认识的人吗?」孙良人两手一摊,「我不认识。」 「看来他真的疯了,从前就最讨厌这个人了。」几人窃窃私语,「曹先生疼这小羊,良人老是争风吃醋,这次曹先生投资电影也不忘带上他的小羊,良人居然毫无感觉?」 孙良人耳朵尖,自然没听漏。腿中间那个器官都还是被含着的感受,心里难免起了几丝介意。竖着耳朵听着。 「那是曹先生的情人?」孙良人问道。 「之一。跟你一样。」秦生道。 「之一。」孙良人讨厌这个说法。 他这样优秀怎会是之一? 「我看看他的资料。」秦生拿了资料给他,一看照片奶里奶气,「琴棋书画,我看他一个不懂。」孙良人冷哼。 「他懂怎么骑着扭就好了,懂那些有的没的干嘛?曹先生总不可能上床前还下棋吧?」秦生吐槽。 孙良人有些尷尬,咳了几声,「说不定人家就有这种雅兴。」 「那他就应该跟你掛同一科,去看看脑。」秦生再一次吐槽。 孙良人不予理会,低头看着那张脸,脑里浮想联翩都是曹熲雾压着这张脸的画面。 「曹先生让他进组的吗?」 「当然。那是曹先生的义务啊。不然白白给他睡做什么?」秦生答道。 孙良人把资料推到了秦生胸膛上,还了回去,「我才不介意。」随后便走了。脚步声在走廊回盪得悠长。自以为瀟洒却是拖泥带水,不情不愿。也不晓得那句荡气回肠的不介意是说给谁听。 下午开会所有确定下来的演员都来了。那杨宁辰看着孙良人,冷冷哼了一声。孙良人只觉得不过一个小娘们。 只见他走了过来,「一直到今天早上,九五都还在我身体里。你这失宠的傢伙还是认命吧。」 孙良人愣了愣,微微一笑,「所以你是这样拿到机会的?被睡了一天一夜,就一个没几句话的配角,来当我的绿叶。谁失宠了呢?废了屁股也没捞得好处。竟敢说出来叫人笑话。」 这孙良人在以往可是出了名的软柿子,此刻这般刚,那小羊瞠目结舌,竟答不上话。 11.你真可怜 11. 会议室里的气氛还算轻松。今天便是演员读脚本的一个小会议。 孙良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又想着自己何须跟一个破娃娃计较?他挥剑策马平定边疆的时候这个男娃娃……可能就正骑在曹熲雾身上浪。 呃咳,没事。曹熲雾就是个大善人,雨露处处沾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孙良人并非吃醋,他就只是讨厌输,讨厌比较。 曹熲雾那天下完棋以后……就直接去找那小羊了吗?一直一直待在一起? 孙良人目不斜视,会议上表现专业良好,看得秦生万般欣慰。 谁也不知道孙良人脑袋里正掀起风暴,这件事非同小可,起先他跟自己声明,他断不可能是喜欢曹熲雾,怪就怪同人文给了太多深情的形象,他一下子没调适过来,差点忘了自己不过其一。再来就是,他会介意不过是因为要是有个谁取而代之自己的地位,那么资源就没那么高档,这种事不能发生。 心理建设落尘以后,孙良人感觉自己又有了活力,但也就是在这时候迎来了休息时间。 以往这段期间,都是曹熲雾给孙良人送来食物饮料的时间,每个工作人员人手一杯印着孙良人贴纸的咖啡乃开会常态。 可今天,那些点心并未如期而至,反而是那小羊满脸春风走了进来,「大家快来吃点心,曹先生送了餐车过来。」 孙良人的工作人员面面相覷,秦生冷哼,「谁吃我杀谁。」 大家都小心翼翼看着孙良人,他挺着背脊,站得直挺挺,一句话也没说。随后微微一笑,「没事,曹先生一向周到,肯定都准备了,大家饿就去吃。」 秦生摆摆手,「不了,我吃那骚货的东西老是拉肚子。」 孙良人没再说什么,就待在会议室里。 外头熙熙攘攘大家聊天谈笑的声音,有人大声道,「小羊,曹先生还真的特别疼你,之前跟孙良人的时候都没准备这么好吃的,就很普通的点心。哪像这个这么大阵仗。」 秦生一听坐不住,咕噥道,「我下次会记得把那傢伙的份扣掉的,不要脸的东西,吃免钱还这么挑剔?」 良人没答话,低头看着自己手指。 当天小羊多风光,孙良人就有多窝囊。本就是看谁大腿粗抱谁的演艺圈,两个同金主的艺人,谁更受宠,谁就更威风。 孙良人心想江山果然还是得靠自己,靠别人拿来的体面,随时都有倒塌的危险。 ※※※ 那会议一共得开三天。头一天孙良人便彻底惨败。回家路上秦生驾车载着他,宽言道,「没事良人,小羊今天第一天进组,情理上曹先生都会准备一些丰盛的让大家多照顾他。你已经比较稳定了,又是不可能换角的第一男主,所以他不必那么费心。」 「哈哈哈哈哈!」孙良人仰面大笑,「爱卿啊爱卿,不必为我操心。我根本不在意。」 秦生也不敢再跟他搭话,孙良人那疯病前阵子才刚安分不少,今天怕不是受了刺激,居然又严重了。 一回到家,孙良人就把自己摔到了沙发上,翻阅起了手机上收藏的那本同人文。 「这种东西乱心智。」孙良人顺手删了,还没按下确认键,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手忙脚乱之际一看竟是曹熲雾,孙良人立刻把电话掛了,没等再响起便关了机。 他也不晓得自己干嘛这样,但身体要比脑袋还矫情多了,下意识就如此这般。 彷彿干完了一件大事一般,孙良人没来由大喘几声,尔后便听家里大门电子锁「嘟嘟」几声,一下子被打开了,曹熲雾就那么好整以暇站在门外。 良人大惊,「你有密码?!」 「我是屋主我当然有密码。虽然买你的名字,但当时你就把密码给我了,你居然没有换掉吗?」曹熲雾进了门。 「我还不会换。不是我不换。你来干嘛!?」 「看看你。」 孙良人冷哼,「我这种丧家犬有什么好看的?」 曹熲雾眉一挑,来了兴致,「噢?我感觉有人话里有话。」 「谁?」孙良人装傻,又道,「我今天开了一整天的会议,什么也没吃,很饿又很累,没有时间陪伴金主了,请回吧。」 「为何不吃?我记得我有送东西。」 「上头也没写孙良人三字我可不敢吃人家的东西,饿死鬼似的。省得招人口舌。」孙良人抱胸道。 「哈哈哈那是我的错了。我带你去吃饭。」曹熲雾道,「过来。」 孙良人犹豫了片刻,又想小羊是那般讨好着曹熲雾,自己这样可不行。于是便慢慢走了过去。 曹熲雾低头看他,「好像一脸委屈?」 「不委屈,我可不敢。曹明公日理万千佳丽,我明白的。」 「我这样不是很善良吗?」曹熲雾打趣问。 「如果你是地主就很善良,如果你是君主就是个亡国君。后宫乱政,江山亦或美人都只能把握一个。」良人答道,「对情感都不忠的男子何以专情江山?」 「难道不正是寄情江山无暇周全私人情感只好随手抓一把温柔乡来慰藉自己?」 孙良人语塞。分明穿着现代装束却仍是做了个甩袖的动作,「不与你争辩,赶紧吃饭去。」 曹熲雾也不再难为他,二人上了车,「我不是不给你送礼物,但你也知道没资源不好混,他比你还名不见经传,自然更容易被冷脸。很辛苦。」 他算是放软了态度,孙良人也无意为这种事寻麻烦,也不是女人,没理由真那么为得雨露何以未均沾而动怒。 「我没有不开心。」孙良人道,「那本就是你的工作。」 「送礼物是我的工作。但私人时间不滚床还陪吃饭就不是我的业务了,尤其跟朋友。」曹熲雾笑道。 「什么朋友?」 「少飞。你不是他的粉丝吗?」 「我只看过一次他的直播,怎么就成粉丝了?」孙良人堂皇道。 「涨粉不易,但凡看过他一次直播的他都管人家叫粉丝。昨晚也是,我才提一句你也看了他直播,他就非得招待你去他家餐厅吃饭。择日不如撞日。」 孙良人捕捉到了关键字,「昨天?」 曹熲雾愣了愣,「怎么了?」 「你昨天不是跟那杨宁辰在一起?」 「我都一个月没看见他了。是他们公司老闆那天给我打电话我才想到他,正好哪里的剧组都塞满了,只得往你那里塞。」曹熲雾答道,「我前阵子跟他正好冷淡期,没见面,而且你那天看直播没看见吗?飞翔兄弟的家堆了一大堆东西,他们刚搬家,迷上了自己玩装修的游戏,我这几日都得去当苦役。」 孙良人恍然大悟。看来这个小羊的地位跟原本那个哭包良人的没差多少,肯定是咬定孙良人也不可能跟曹熲雾有见面才敢那般大放厥词。其实压根就是空穴来风。 孙良人暗松了一口气,不动声色,「我以为你们一起了。」 「……他告诉你的?」他语气沉了下来,有些不悦。生来便有的帝王气让气氛紧张了起来。 「我又不是告状的意思!」孙良人忙道,「你何必那种要干嘛的口吻?」 曹熲雾哈哈一笑,「这件事很重要。我现在可是在追求你的阶段,我不想要有奇怪的事情干扰我。」 「我感觉你很享受这种求而不得。」孙良人吐槽。 「彼此彼此吧。你想过你要是篡位成功又能怎样吗?失去了一个终其一生的目标,得到了什么?空虚。得到的都是空虚,良人。」曹熲雾道。 这番话听着特别人渣,可从他嘴里吐出竟透着几分落寞。 彷彿带着对世界的几分疏离,他看似什么都有了,可若对他而言拥有即是空虚那他其实一无所有。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却总在给别人买礼物送点心,不寂寞?虽活在现代,却彷彿是一个异乡人,谁也走不进他的心,谁也没办法让他拥有的踏实安心,谁都是他云淡风轻的一句空虚。 「你真可怜。」孙良人老实道。 曹熲雾一怔,半点脾气都没有,反而笑了出来,「我很可怜?!」 「嗯。我明白那种可怜。人人看来都是富足的却那般贫瘠。什么都有了但你的确什么都没有。你想拥有什么?你的心在追求什么?」孙良人问道。 曹熲雾沉默良久,很久很久,久得孙良人以为这个话题聊死了之际,才听他浅浅一句,「什么也没有。」 孙良人看向他,「你撒谎。」又道,「希望你哪天能碰见一个你能坦然说出答案的人。真心祝福你。」 12.什么姿势 12. 拿孙良人的话来说,林家的餐厅很洋气。 装潢都透露着一股价格不俗。 二人一进餐厅,门口的服务人员便连忙招呼,「曹先生晚上好,请进。」 「少飞来了吗?」 「就在路上了。」 曹熲雾点点头,「先帮我们送餐,那傢伙大概还得一个小时左右。」 「好的。」 二人被领进了包厢,良人道,「你跟林少飞公子交情甚好。」 「还算不错。」 包厢里的装潢特别气派,舒服的沙发椅搭配高度合适的餐桌,桌上放满了美酒和自助沙拉,看上去便是早有准备。 良人坐下了,有些无所适从。他吃不惯西餐。 说起来便还是嚮往大圆桌上满满噹噹一桌热菜,一双筷子走遍一道道佳餚。 沙拉那种黏糊糊又冷冰冰的食物不是很可怕吗?孙良人跟着秦生吃过一次以后就怕死了。常有云,吃冷食闹肚子,若要吃冷食便得等到那寒食节家家户户都没能开火之时才吃上几餐。 孙良人惜命,命总珍惜着要拿去革命,对养身更是有一套,像这吃冷食,就几乎不干。 曹熲雾偏偏也不是那种逼着人干嘛的主,见孙良人没意愿,就自己吃起来了。 孙良人看他吃,一口一口吃得香,竟不似在吃冰冷食物,彷彿吃着热菜。 「好吃吗?」良人好奇问道。 「嗯。好吃啊,我肚子很饿,吃什么都好吃了。不过,林家的料理真的不错,少翔挑剔谨慎,样样把关。倒比我们上次吃得那家还像宫廷料理。」他笑道。 孙良人一听便拿了乾净的叉子叉了口曹熲雾碗里的沙拉。 「怕有毒?」曹熲雾没好气。 「想吃你吃过的。」孙良人笑道,把生菜送进了嘴里,吃进嘴里感觉到的竟不是冷菜,温热香甜,「这!这怎么是热的!?」 「你没吃过温沙拉吗?」曹熲雾没忍住笑,「还真是古人。」 孙良人本就是古人也不怕人笑话,站起身自己夹了几样进了盘子里,「真好吃。打破了沙拉迷思。」 「我吃冷的胃容易不舒服,所以要我有过来都不会有冷食。」曹熲雾解释道。 「想不到你挺娇弱的。」 「何止娇弱?我简直不堪一击。」他哈哈一笑,像是玩笑又不似玩笑。 孙良人踌躇着没回答,只把沙拉塞进嘴里。 曹熲雾典型就是那种不可挖太深的人,孙良人觉得维持现状相安无事,也就这么嘴皮子上来往几句就好了,他没必要去深挖曹熲雾这个无底洞。 一个人会长成这样绝非一朝一夕,孙良人要的只是曹熲雾的资助,而他也不过提供曹熲雾微量的缓解,缓解空虚孤独,各取所需,逢场做戏。拿钱给钱的关係。 曹熲雾跟世界的牵连淡得几乎要看不清,这种人你给他阳光他就灿烂,你给他深渊他便坠跌,谁想蹚这浑水?总之他七皇子不蹚。 很快外面送了餐点进来,几块麵包跟浓汤,放在热腾腾的盘子上。 不蹚归不蹚,可人总有好奇心。尤其曹熲雾这个人吧,越靠近他他便变得越为深不可测,难以揣摩。好比沉默的时候,二人吃着饭相对无言,但他眼底总会装着落寞,直到有谁开了口,点点星光才终将再次盈满他的眼眶。 所以深知不可问出口的,孙良人便都在心里自己猜,他想曹熲雾跟家里有些问题。 「所以,你跟林家公子是怎么认识的?」孙良人挑了个避重就轻的切入点开口。 「读书时代是同学。家里也有些交情。」曹熲雾答道,「对了,你要不要考虑看看客串现代剧?那天有个导演问我有没有推荐的小明星能塞一个小客串,台词只有三句,出场不到十分鐘,他要的是客串不是龙套,但稍微有些名气的都看不上这个角色。虽是现代,不过三句台词而已,你应该能行吧?去吗?」 他盖在桌面上的手机频频发出震动,讯息一直进来,他却一点也不在意,只看着孙良人。 「我要问问看秦生。」良人答道。 曹熲雾点点头,一面把手机关了。 「不要紧吗?」孙良人问道,「好像有急事。」 「不要紧。现在是你的时间。所谓急事也不过就是没钱或是里面痒了。」曹熲雾吃了一口麵包。 这傢伙无赖,无赖却有自己的原则,谁都能赖就是不赖自己。孙良人知道那种人很辛苦。活在自己的框架之中。 「你看同人文吗?」良人问道。 「什么?」 「我的粉丝不多,但却不少cp粉嗑我们两个,把我们写成了故事。」良人解释,从手机上调出了自己珍藏方才险些删除的那一篇文,「这本最好看,我传给你。你晚上要是无聊但又不想身旁有人可是又很寂寞的时候可以看。」 「为何人总会有那种时候?感到寂寞却又不希望人陪。」曹熲雾问道。 「我也不知道。但我觉得高处不胜寒。」孙良人笑道,「曹明公,你有过那种时候吗?有天睡醒了,却感觉没醒,但就这么稀里糊涂开始了一天,一切如常,却又有些不寻常。哪里说不出来的不协调,而后寻常日常突然发生了一件极其不合理的事。以那为破口,你便不停的纠结于那处深挖,试图说服自己现在还在做梦,还没醒。但醒不了,行不通,因为……你的确醒着。种种的恍惚与疏离,竟都是真的。恍然大悟之时彷彿置身孤岛,寂寞得挠心。」 曹熲雾顿了顿,点点头,「似乎有过。」 「寂寞源自距离。心里的、身体的。高处不胜寒,站在离群遥远之地必感孤独寒冷,偶尔这是好事,偶尔却不是。」 曹熲雾似觉得良人老成得很有趣,饶富趣味问道,「什么时候不是好事?」 「好比这个距离是你自己给出来的时候就不是好事。你希望大家滚远点,推开所有人,直到人去楼空茶水尽凉之时孤单单的站在空荡荡的房里才敢幽幽一句『我好寂寞』。人是群聚动物,再孤僻的人仅有一人也是活不下去的,哪怕自己吃饭,一粒粒米也都是农夫耕种商人出售,研发瓦斯炉的人提供了技术等等的,才得以吃上热饭。你以为自己把人都推开就真能独善其身?」良人嚼着麵包,「这里面这是什么?」 「夏威夷果。」曹熲雾答道,总感觉自己哪里被孙良人摸了一下,靠近心脏动脉之处彷彿被他无端掐了一把,他有些不是滋味,却无话反驳。到现在还弄不清真穿越假穿越的傢伙凭什么轻易看穿他的寂寞?不过是一个他砸钱来陪伴自己的人……。 良人又道,「跟人日日做爱真的爽吗?」 曹熲雾一怔,笑了,「不做爱要干嘛?」 「怪不得你空虚,这个假日跟我一起度过吧!我打听了一下,这附近有座山特别好,问了几个伙伴都没人愿意假日跟我去爬山。」良人说着,「曹明公,去山上的话会好很多。像你这样只在夜晚出没,天天菸酒性爱,迟早要死。跟人做爱是很舒服,但无爱的性是很空虚的。所以你才会每次得到以后都觉得无聊。但爬山不一样,爬完以后的征服并不是空虚,你可以试试看。」 「爬山?!」 这话题进行到了一半,飞翔兄弟便来了,林少飞一身香水味,香喷喷的打扮的很精緻。 「什么什么?什么爬山?我也要去!」他在良人身边坐下,一副跟人从小一起长大的模样。 「像你这种出门得先洗澡吹头选衣服喷香水耗费一个小时以上的人,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资格征服山脉?不要小看山神了。」曹熲雾道。 「什么鬼?你哪时候有这种信仰了?」林少飞皱眉看他,又望向自己弟弟,「对吧?少翔。爬山多好玩啊,好久没去了。」 少翔闻言看向了主办者良人。那冷清淡然的眼眸锁在脸上,孙良人被看得一怔,不知所措看向了自己金主爸爸曹熲雾。 少翔眼睛跟着他移了过去,连带刚刚看着少翔的少飞也一起移动了目光。三双眼就这般落在了曹熲雾脸上。曹熲雾皱起眉,「都看我做什么?等我喊开饭?」 「让你定夺我们能不能跟上去爬山野餐啊,郊游欸,一定很好玩。」少飞道。 「……良人只邀请我。」 「对,但那是因为没人要跟我去,爬山人多好玩啊。」孙良人道。 少飞一听笑喷了,「哈哈哈哈九五少自作多情了,还以为人家要邀请你单独爬山吗?!」 曹熲雾脸黑成了锅底,他可曾受过这种屈辱?于是乎咬牙切齿,「谁也不许去。我不去,孙良人不去,你们飞翔兄弟爱去不去。」 孙良人一听也不敢反驳,他就怕这男人急起来今晚就把他拽回家干。直接让他物理性不能爬山。 那不枕头山也是山吗?那等淫邪之语要曹熲雾嘴里说出来可谓太正常不过了。 孙良人看向了他,「那你没事看看同人文。」 「怎么老要我看那个,你在暗示什么?喜欢第几页那个姿势?」曹熲雾问,语调又无赖了起来。 13.不要再栽 13. 隔日天光被乌云遮蔽了大半,阴阴鬱鬱。可无所谓,孙良人心是明媚的。 他到了会议室,在自己位置上坐下了,没多久那杨宁辰进门了,一看见孙良人又是一脸得意,他身旁几个跟班连忙问道,「不知道今天曹先生会给你送什么好吃的?」 小羊一听更加得意,「不知道呢。」 孙良人置若罔闻,一旁秦生则是听得频频砸嘴,特别不耐烦,「吵死了。」 孙良人望向他,微微一笑。 「你笑什么?」秦生一脸疑惑。 「我昨天跟曹先生吃晚饭了。还约了週末见面。」 后来曹熲雾虽没答应爬山,但硬是把假日空出来让孙良人陪他出门。 孙良人于是又说,不爬山就不出门。 曹熲雾便答,不出门就上床浪。 后来就是定下来,假日非得跟他出去一趟,问他去哪也不说。 秦生一听笑顏逐开,「真的假的?!」 「真的。」 「哈哈哈太好了!」秦生一脸大仇已报,「昨天晚上真是气死我了,翻了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倒也不至于。你是女人吗?」 「你不懂,我老是陪我未婚妻看宫斗剧,昨天那个情况,我们活不过三集就会死。」秦生愤然道,「我建议你去看一看,学个几招。」 孙良人心想自己何须去看,看都要看吐了。从小看几个嬪妃跟皇上争宠,勾心斗角,看多听多,早腻烦了。许也就是因此对女人也就没了多少兴趣。 会议开始以后,导演便说这次的电影资金庞大,还有外商投资,所以下午要开个说明会给外国资方爸爸们听一听电影的剧情,捋一捋分镜。 「等一下中间休息时间大家打扮的好看一些,能化妆就化妆,孙良人。尤其是你,别再穿运动服了。」 孙良人自幼便总穿着繁琐的装束,来到现代也非君非主,他便爱上了运动服舒服的面料。老是穿着,四五个顏色这般轮替。 秦生一听立刻答应,「好的导演。」 反观孙良人则是深感麻烦,「怎么又得说明会。上次给华夏的投资方说一次,这次又得给洋人说一次,没完没了。」 ※※※ 中午曹熲雾果然又给小羊送了点心,只不过今天来了两台餐车,一台是些咖啡蛋糕,一台上头全是盒饭便当。 两台车身写了不同名字,一人给了一台。 「你昨天跟曹先生埋怨了?」秦生问道。 「没有。我就说我吃不惯别人的东西。」良人答道。 秦生心想那怎么听都是埋怨,可他有得吃便罢。 吃饱以后,所有艺人都忙碌了起来,该打扮的打扮,该借衣服的也开始奔走。 秦生道,「你千万不能比那傢伙丑。」 孙良人不屑一笑,「我不可能丑。他那种油头粉面的跟我怎么比?就是张配角脸。」 他跟小羊化妆就在隔壁,人手不够,二人用着同一个化妆师,小羊一听瞪了过来,孙良人理都不理。 秦生于是拉了把椅子坐在良人旁边,故意问道,「所以昨天曹先生带你去吃饭说了什么?」 隔壁小羊一听绷紧背脊,竖起了耳朵。 良人笑答,「昨天带我去了林家的餐厅,跟那少飞少翔兄弟相谈甚欢。」 秦生本是要给小羊点顏色的,这答案却反倒吓到了自己,「他带你见林家兄弟!?」 「嗯。本来要一起去爬山,但曹熲雾不去。」 「少吹牛了!!」小羊一气之下拍桌而起,桌上粉扑口红落了一地,「曹先生怎么可能带你去见那二人!」 林家兄弟可以称得上是曹熲雾的「家人」了。曹熲雾把内外分得很清楚,被包养的人就从没一个被曹熲雾带进私领域过。 孙良人搞不懂秦生干嘛惊讶也搞不懂小羊干嘛生气,只是眨了眨眼,又道,「真的啊,还吃了温沙拉。头一次吃,真不错。」 他怎么也不似撒谎,小羊还想说些什么,孙良人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画面在桌上亮起,斗大三字「曹熲雾」晃个不停。 孙良人看着四周定格的人们,自顾自接了电话。 「不是说过工作时间不要找我吗?」孙良人劈头就道。 之前他上班老是关机,曹熲雾找不到他,再见面时总会唸两句,于是孙良人便养成了把行程表传给曹熲雾的习惯,一方面提醒他记得送点吃的来,一方面让他上班时间不要找。 他跟曹熲雾是这样相处的。可在场的都是看过曹先生脾气的人,被包养的小明星千千万,谁胆敢像孙良人这般? 曹先生的电话,哪怕电影拍到一半响起,导演也会快点喊卡让人去接。 于是谁都被孙良人吸引了过来,不知不觉之间,眾人默契的围观着孙良人讲电话。 孙良人没觉察,听着话筒,「你为什么要过来?谁啊?」良人拿下手机,看了眼秦生,「道格是谁?名字挺洋气。」 「这次电影国外最大的投资者,美国顶级电影公司的高层。到时候这部电影会在美国上映。」秦生道,「怎么了?」 「曹先生说他跟那个人一起来了。」孙良人淡淡一句,又再次听了听手机,朝另一头道,「不用给我带东西,我不饿也不渴,又不是猪,才吃饱而已。要不然刚刚秦生说借到的衣服有些短了你替我带一套过来好了。」 良人说话本就如此,哪怕深知曹熲雾是金主,良人那浑然天成的君主气质仍是半分不减,说起话来不卑不亢,倒是跟那曹熲雾彷彿平起平坐。有时更甚,彷彿他才是位高权重那一个。 「这不是很老套吗?」小羊的经纪人愤然道,「曹先生没遇过那种的神经病,估计是觉得新奇有趣。也不是俗烂言情小说了,搞什么世界独特你是唯一?」 他,富可敌国英俊帅气,却生性风流暗藏秘密,他包养着无数小明星,是娱乐圈着名的花心大萝卜。 而他,天生生得一身傲骨,自尊心高,哪怕只是个小明星,也誓言不向资本低头,不被掌控。 这样的他们相遇了,顿时之间,繁星紊乱偏离了航道,云雨牵连天雷地火。 只见那人弯起了邪魅嘴角,对着那个对他颐指气使的小人儿轻轻一笑,「呵。小东西。从没人敢这样对我,你是第一个。我很满意。」 登时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浮上了着般似曾相似的文案剧情。 此时良人电话收了线,一抬头才发现整个剧组都看着自己,「干嘛?不是急着招待洋人吗!?」 ※※※ 没多久曹熲雾就来了,手上连着衣架提着一件高级的马褂,上头金丝绣线,特别高雅。就像件龙袍。 那怎么看都不是突然买来的,肯定早有订做。 曹熲雾就这么拿着那件惹眼的衣服,递给了孙良人。 那样的衣服孙良人自然是看着爱不释手,两眼放光。 曹熲雾低声道,「本来想让你假日穿着帮我舔的。但没关係,现在先让你穿着威风了,到时候趴我腿中间我肯定更加兴奋。」 孙良人翻了个白眼。 他进去换衣服的期间,小羊便缠了上来。跟着曹熲雾像条尾巴。 许是久未见面,曹熲雾看着杨宁辰倒也不烦了,成日追着孙良人,一时半刻倒忘了被这么稀罕的感觉。不讨厌也就不赶人,让那杨宁辰贴在自己身上。 而孙良人一出来便看见那种光景。杨宁辰一看见他,还连忙凑到曹熲雾脸前给他一个吻。 曹熲雾愣了愣,没闪开。微微一笑,揉了把小羊的屁股。 孙良人移开了眼神。秦生在后面看着,倒也看不出来孙良人心里到底想着什么?打从大家说孙良人「疯了」以后,孙良人的确整个人都变了。最不同的便是他变得喜怒不形于色。脸上并无破绽可看出心情,一如既往。 那是孙良人自古的习惯,将来成帝王之人不得有私情。而孙良人内心到底怎么想的? 说明会很快开始,跟前几次的流程除去语言不同以外也没什么相异的。孙良人全程鸭子听雷,直到有人说要到前面拍照。 这种场合主角都是站中间的。可杨宁辰不走寻常路,一把撞开了孙良人,挤到了正中间。 秦生道,「良人往中间点,这张照片会提供给外媒。」 孙良人一听挤了挤,可那小羊看着没几两肉,却是铅块那般沉。又加上几个演员看曹熲雾今天对杨宁辰的态度亲密,便跟着小羊一鼻孔出气,连连往旁边使劲,想推走孙良人。快门连着几声,秦生在一旁看得乾着急,正好曹熲雾从外头抽完了菸走了进门,一往前面一看便皱起眉。 「杨宁辰你搞什么?你是主角吗?孙良人那身衣服都被你挡到了。」曹熲雾道。 他突然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了。 「愣着干嘛?去后面。」导演一听连忙发号司令。杨宁辰眼眶含泪,走到了后面。 又开始拍照,曹熲雾站到了秦生旁边,问道,「我跟杨宁辰卿卿我我,孙良人说了什么?」 秦生一怔,眨了眨眼,「呃……特别难受的模样。」 曹熲雾移开了眼,「少来了。他肯定什么也没说。到底要怎么做孙良人才会再一次对我死心塌地?」 死心塌地来被甩?秦生看过孙良人曾多么不顾一切的爱这个男人,也明白曹熲雾曾多么狠狠刺伤孙良人的一片真心。虽不知道后来良人怎么搞得突然什么都忘了又对曹熲雾变得不屑一顾。可哪怕如此也知道一旦良人再爱他,这男人又会开始厌烦,开始把人推开于千里之外。太不值得了。 虽需要曹先生的疼,秦生却是不愿良人再爱了。 14.他家在哪 14. 曹熲雾那声对杨宁辰的喝斥,直接把他的气焰骂没了。 可大家都想着小羊玩完了之时,晚上聚餐曹熲雾仍是待他如初,二人浓情蜜意。 小羊自然不敢拿刚刚的事跟曹熲雾闹脾气,反倒乖得很,添茶夹菜样样不漏。 良人没去聚餐,应该说一到门口他就藉故要离开了。倒也不是难搞或是不愿看见曹熲雾跟那小羊黏腻,良人始终觉得那是曹熲雾的本职,他爱跟谁玩是他的事。 后宫嬪妃要没一个个都照顾到,会出问题的。因此搞好后宫也算君主之职。各方面的搞。 因此良人不愿参加,不过是因为他在外待了一天,晚上想自己躲着吃顿自己爱的。更何况他晚些还有安排。 反正吃哪里不都是花曹熲雾的钱吗?可他这么想,其他人可不是那么想。包括曹熲雾都不是那么想。 他想孙良人是嫉妒了,偷偷吃醋不乐意了。 这想法本身就让人高兴,因此良人离开前,曹熲雾还特别去了门口送他。 「要回去了?」 孙良人看了他一眼,笑道,「林少飞今天不是有直播吗?那天跟他交换了联系方式,说晚点要跟我连线。」 曹熲雾一怔,「什么!?」 「我得快点回去,八点就开播了。」孙良人笑了笑,「先走啦。」 他态度轻松自在,笑意半分不假,回家甚至是为了其他男人!? 「林少飞?!」曹熲雾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你要回去跟他连线?」 「对啊。我看你跟小羊气氛还不错,应该会回家滚床单,少飞兄本说要找你,我等会回去再帮你跟他请假,别让他不识趣打电话吵你。」良人拍了拍曹熲雾的肩膀,「后天就週末了,你也别弄得太累,我们约好了的。」 曹熲雾愣在了原地,就这么看着孙良人越走越远。 这都什么世道!?谁金主谁被包养来着!?还这么通情达理让他别太累!? 曹熲雾一肚子气回到了饭桌上,东西拿了就丢了张卡给小羊。 杨宁辰抬头看他,「怎么了?」 「老子不吃了。」曹熲雾答道。 他转身就走,甚至火大得毫无理由。一离开就步履匆匆,三步併两步追上了孙良人。 孙良人今日是自己驾车来上班的,他天资聪颖,逼着秦生陪自己练过几次开车以后发现比骑马简单多了。而后便时不时自己上班,秦生偶尔会有自己的事,没办法载他也就方便不少。 才刚散步到车边,便被一把拽住了。回头只见曹明公头发蓬乱,气喘吁吁,死死扣着他的手腕。 孙良人愣了愣,「曹明公这是有何事这么着急?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便会在这等你。」 曹熲雾咬牙道,「我跟你回家。」 「……为何?」孙良人想着回家要躺在沙发上再刷一次同人文,然后点个一桌两千块左右的外卖,再慢慢准备跟林兄直播,现在曹熲雾跟着回去,他岂能如此放纵自己?! 眼看良人一脸嫌自己麻烦,曹熲雾的自尊更是受到了衝击。 「你嫌我麻烦?!」 「哎呀,怎么会呢。」孙良人哈哈一笑,「我就是回家以后想放松一点。但你要是一起回去了我难免拘谨,对吧?」 曹熲雾想想也是,孙良人嘛,在他面前总会想要保持一定的形象。而且自己就这样一头热追上来了,实在有失尊严。 他想让良人在乎他,怎能变成自己追着孙良人跑呢?体统在哪里? 淡定淡定,谁还不是多金又帅气的万人迷了? 「嗯。你说的有理。你就帮我跟少飞请假吧。」曹熲雾道,「我回去找杨宁辰了。」 「不是,都出来了干嘛又回去?」与孙良人拽着他的衣袖,「曹明公,都出来了就别回去了。」 曹熲雾一怔,心想这是有戏。孙良人竟怕他回去?! 然孙良人的思考方式却是很简单的。他刚走,曹熲雾就追出来了,谁都知道曹明公来找他。要又让曹熲雾回去,谁知道又得生出什么间话了? 为的让自己的工作人员在剧组少受点气,孙良人于是万万不得让曹熲雾回头。可千万不可长敌军威风。 「你也不让我跟你回家,也不让我回去餐厅。这是要我在外流浪?」曹熲雾打趣道。 那什么……你自己没家吗?孙良人心里没好气,却知道这个男人跟皇帝没两样就是要人哄着。 「我提议曹兄可以去少飞兄家跟他待在一起。晚点也能看见我,岂不美哉?」孙良人笑道,一面打开车门坐了进去,「星期五晚上,我肯定把时间都给你。」 曹熲雾没再挣扎,就看他走了。 其实他本也就不可能再回去餐厅,只是想知道良人会有什么反应。 看起来也不像吃醋,就一如既往那般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这孙良人一天要比一天还有趣,曹熲雾叹了口气,的确不急。不急。总有一天吃进肚里。 ※※※ 可曹熲雾倒也没听从建议跑去林少飞家里。 怎么说,他自己有家。虽然这话孙良人听见了肯定白眼连连。 曹熲雾不爱回家。作为人总会有一两个毛病,他的就是不爱回家。还有就是,不爱自己睡一张床,不爱自己待着。无法适应空荡荡的床褥摸起来那般冰凉。死人一样冰冷。 于是他在沙发上躺下,打开手机就看见手机桌面上孙良人硬是要他下载的那本同人文。心想没事也无聊,曹熲雾便翻阅起那本书。不看还好,一看简直不得了!这孙良人平日嘴上一副多么正直纯良,碰都不给碰的模样,居然爱看这个?! 不怪曹明公心里污,那本书的确从头做到了尾。可孙良人看的可不是那些嗯嗯啊啊,他看的是里面人物感情的塑造还有性格的掌控。 只不过说那些谁信?整本里面肉香四溢,八、九个性爱场景,骑乘就佔了四个。曹明公心里暗暗记下,啊啊,原来你好这口。 不知大难临头的孙良人心情美丽的回到了家里。按计划又看了一次同人文,随后叫了一桌外卖。 孙良人那是自己心如皓雪,看了觉得好看的书又跟对方有点关係,因此就没多想推荐了出去。要不是内心一片纯净,真当那些嗯嗯啊啊全是假的,要不什么样的傻子会给自己金主看小黄书建议他该如何搞自己? 再说,他推荐曹熲雾那本书并且强制下载这件事他早忘了,吃着满桌食物,一看都快八点了。 孙良人连忙整理整理自己,等着少飞的电话。 那日吃饭,他跟林少飞简直相见恨晚,一见如故。很快就交换了联络方式,而后便开始断断续续传送讯息。这会要八点了,林少飞打了电话过来。孙良人赶紧接了起来。 「良人,你那边可以吗?能开镜头吗?我这边快设置好了。」 「嗯。我这没什么事了,随时能。」 连线的直播并没有很久,林少飞也体谅着良人工作了一天,于是半小时便放他下播了。良人感觉挺愉快的,看少飞也跟平常无异,岂料直播结束后,留言一滑才知道大事不妙。良人是没想到自己的黑粉居然这么多,少飞不过邀请他三十分鐘,留言区便充满了谩骂。 粉丝1:「这人是怎样啊?睡了曹95之后是整团都要勾搭吗?!」 粉丝2:「卖屁股的。」 诸如此类留言淹没了留言区,很快少飞就关了留言,「嘿各位。大家应该不会不知道我只是出于兴趣才开直播的吧?那种不好听的我不想看到,要不以后就不播了。」 虽后来事情就这么压下去了,也有林少飞的粉丝生怕他不直播了频频刷留言把不好的洗掉了,可这件事还是登上了晚间即时网路新闻。当然新闻很快又消失了,这次自然不是顾着看同人文的「误差良人」处理的,而是少翔帮忙解决的。 晚上少飞又打了电话过来道歉,孙良人一听忙道,「我才该道歉才是。」 「没啦。都怪我,我自己觉得对你改观了就以为别人也都会对你改观。」少飞笑道,「我以前真的超讨厌你的,整天电话打个不停,九五都快疯了。而且又很爱哭。本来我们都以为你被他甩定了,没想到他又开始追你,居然还带你认识我们。九五防备心很强,把你带进生活圈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哪怕没有金钱跟肉体关係,他也想跟你继续往来。」 良人一怔,「是这样吗?可他分明每天都在计画如何跟我睏觉。」 「哈哈哈哈,他要真的想,你早就被睡穿了。」少飞哈哈大笑,「九五可是个烂人,不会有什么君子之心。但他同时也很可怜啊……」 「可怜?」 「每一次我都希望出现他身旁的人能成为他的救世主,可每次都不是。那天他带着你来到了我们面前,我就想着,会是你吗良人?」 「我为何需要救他?他要比我所认识的人都还要优渥。」良人道。 「但他的确快死了。」少飞答道,「当然不是那种真的进坟墓那种死,但也差不多了。要谁去拯救他这件事本身就很自私,所以我也不会把这种事强硬的託付给你,只是九五带你认识我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这很反常,反常到有点恐怖,让我不禁想,这是不是连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一种挣扎?其实九五还没放弃,他还想变得正常。」 「他精神有什么问题吗?」良人又问。 「嗯……好比,那天你说了爬山,他表面上是因为我们才拒绝的,可实际上他一辈子都不可能答应你。他去不了山上。」 「这是为何?我看不出他有什么问题。」 「九五的家庭极其复杂,也发生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那导致他有了恐慌症。他无法独处便是如此。只要独身一人便很容易发作,说到这个,我今天都还没打电话给他,他今天一个人吗?」 孙良人一听大事不妙,「他家在哪?!」 纵然不太明白何谓恐慌症,可孙良人懂「恐慌」二字,也懂「症」的意思,他明白严重性。 15.这也有床 15. 城市的夜晚特别繁华。孙良人很不习惯。 他塞在车阵之中,手指敲打着方向盘。 在多年以前,夜里出门并不如此拥挤,有宵禁的地方甚至空无一人,而孙良人则因身份特殊,经常享有夜间散步的权利。那时凉风徐徐,内心却阵阵波涛,满心焦躁与狂热,一闭眼,浮现脑海的全是如何登上那把座椅。 当时的他着实可怜,满心求而不得,满心忧虑不安,反叛的消息不脛而走,父皇防着他,一些哥哥们甚至安排了暗卫跟踪暗杀。 孙良人无一刻心安,惶惶终日,觉也不踏实。可他想,那都是经过,都是过程,都是必须。捱过了,什么就都有了。 可要是知道哪怕捱过了也什么都没有呢?所谓恐慌症具体而言是什么?惶恐着什么?害怕什么?忍耐过后什么也没有,只有下一次更加巨大的恐惧。 人是一种万分渺小却一身傲骨的动物,认为自己能征服眾生,却没想未知所带来的巨大是那样浩瀚,在那面前,恐惧会吞噬身体。 死的滋味是什么?不知道。所以害怕。 而死只是人类未知的万分之一,于是恐惧堆叠越来越高。尝试越多不见得越勇敢,因为看得越多只是会越不明白世界的样貌。 无知的人反倒充满勇气,初生之犊不畏虎,曹熲雾经歷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才让他如此惶恐? ※※※ 按照少飞传来的地址,努力成为现代人的孙良人在导航的帮助下来到了戒备森严的公寓大楼。 他打了视讯电话给林少飞,少飞对着警卫说明了良人的身份,随口扯了一句是曹熲雾的远亲。 警卫放了人,孙良人拿到了磁卡,严密的大楼机关重重,良人依据少飞的教导一路搭乘电梯到了曹熲雾的家门前。 这个地方固若金汤,如同易守难攻的城池堡垒,而曹熲雾便把自己关在里面。 良人按了按电铃。里面起先没有回应,然后传来带着杂讯的声音,「滚。」 良人对着对讲机道,「曹明公,开门。我看看你就走。」 对讲机那边愣了一下,遂无声。很快门就打开了,「孙良人?」 曹熲雾站在门边,一脸诧异,而后伸手往良人脸上掐了一把。 「好痛!你是不是有病?」良人骂完才想起人家真有病,这岂不人身攻击?前些日子才听爱卿秦生说到,在现代那样骂人是要被罚钱或是坐牢的。有案底还怎么登基?于是良人咬咬牙又道,「掐我干嘛!?」 「看看是不是真的。」 那你倒是掐你自己啊!良人有苦难言,不过看了看曹熲雾,看上去倒跟平时没什么不同,仔细一看,他身上穿戴整齐,却有一股沐浴乳的香味。 刚洗好要去哪? 「你要出门?」 「嗯。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跑来这种地方,不过,我正好送你下楼吧。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哪?少飞告诉你的?」 良人心想各种事都不太好交代,也不好直接告诉曹熲雾林少飞直言他有病让自己过来看看。再说了,也许曹明公就是一时兴起带他去见飞翔兄弟的呢?要是什么曹明公觉得良人很特别都是林少飞自己脑补的呢? 于是良人道,「吾乃天降之星,天外来物。帝王相之皇帝命格,因此无所不知。」 「敢情你是通灵来的了。这么神怎么不能知道自己会穿来现代?」 「今天很呛是吧?」孙良人用了前天秦生骂他的话对付曹熲雾,「我怎么来的不重要,也不用你特别一趟送我下楼,你要去哪?」 「找个能睡的地方。找个能用的洞。」他话说的粗鲁,脸上似笑非笑,「既然你能自己离开就让一让,别挡在门口。」 脑袋都没能反应过来,良人便用力推了把曹熲雾,把他推进了门内。大门一关,二人都有些尷尬。 曹熲雾看着他,不明所以,「孙良人,你来找碴的?今天一整天不让我回餐厅吃饭,不让我去你家,现在又不让我出门,你怎么管这么多?」 「我不想要你出去。」良人答道,「你出去之后……又是那样不是吗?睡了一个你压根不记得姓名与长相的人,喝得烂醉,随便接吻随便做爱,隔天再万般孤独被寂寞吞噬,空虚得要死。」 「所以,那又与你何干?良人,我很喜欢你。所以我对你的耐心很多,但我也有底线,这不是你能管的事情了。」曹熲雾道,往前几步,握住了门把,「所以听话,回去你家吧。」 「想要人陪我不行吗?这也有床。」良人道。 孙良人一贯是一个很霸道的人,他就是不能接受他都一趟路来了,曹熲雾却急着找别人,自尊心上面这坎过不去。 曹熲雾愣了愣,话语从齿缝迸出,「你不让睡。」 孙良人彷彿没听见他的话,双手一背,突然像是散步一般往房里走了进去,边走边参观,品头论足,「你家很大嘛。这么大的房子不好。容易难过。」 曹熲雾被这波操作弄得一头雾水。只得跟着往里走。 「但我来了啊,我在你家替你製造一些回忆,等我走了,你还有我留下的记忆陪着你,等我下次再来,再替你填上更多回忆,在你的厨房你的卧室……」 话没说完,曹熲雾抓着他的领子一把将他压到了墙上,「孙良人。我再说一次,我现在不需要你。请你离开。一样的话不要我一直讲啊。」 孙良人看着他,凑上前吻了上去。 这是他头一次主动吻上来,曹熲雾实在捨不得推开。 鼻息和在了一起,轻吻变得沉重,变得缠绵。良人掌心向下,贴上了曹熲雾胯下,抚摸那布料之下,微微发硬的棒子,「我能让你兴奋,能让你离开了也发狂的想我,我知道怎么靠近你你不会拒绝,因为这一切都是我掌握好的。曹明公,我不希望你太快对我厌腻,因为我需要你,但同时我也知道放任你一直去找别人,总有一天你还是会对我厌腻,所以你不能去。你刚刚说了喜欢我所以对我有耐心,我不想要那是暂时的,我想要一直特别下去,所以我不会走。你需要谁?不管是谁,只要我在的一天就只能是我。别跟我玩心机,你玩不赢。别跟我玩拳脚功夫,你也不见得打的赢。你疼我,我就配合你,不好吗?虽然你的确力气大又会下棋。」他说的轻巧,气息喷在脸上,不等曹熲雾回答,便又凑上前吻他。 这么柔软的嘴唇,这么湿润的口腔,这么温热的舌头……他拒绝不了,曹熲雾倍感无奈。慢慢闭上了眼享受这个吻,是啊,急着出门到底是要出去追寻什么?寻了半天的良人不就在身畔吗? 逐渐那吻越来越浓烈,孙良人的手不知何时早解开了曹熲雾的裤子。 穿戴整齐就想出门,于是孙良人便要他衣着不整。最好衣不蔽体哪都别去。 两手握着那根粗硬炙热的硕物,盈满掌心的脉动,握着慢慢套弄,曹熲雾低喘一声,低下头咬了一口孙良人的脸。 良人摸得满手湿润,抬眼看他,而后两张嘴又纠缠上了。 「还走吗?」良人问道。 「现在?寧可死在这里。」曹熲雾微微一笑。 孙良人笑了,「可以。我现在很高兴。完全龙心大悦。你就是我的俘虏,我的子民。」 「你高兴就好。」 良人蹲下身,朝自己子民跪了下去,他还记得那日被舔弄包覆的感受,这么舒服的感觉他的俘虏也得嚐嚐。不然怎么更加为他倾狂? 张开了嘴,那温热的气很快就滚烫了慾望的前端,曹熲雾简直迫不及待。要眼前不是孙良人,也许他早塞进去了。张大的嘴含住了半根慾念,轻轻吸了一口,魂魄都得被他那张销魂嘴给吮走,曹熲雾轻叹一声,尾音微微颤动,「好爽……妈的……要你离开了,我的确不可能忘了在这里的这个感觉……还有你。」 16.要一起吗 16.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曹熲雾那滚烫坚硬的慾望送进了嘴里。嘴被塞满了,舌头却不知该当何去,回忆着曹熲雾的做法,舌面贴着炙热的纹理,唾液流了出来,混合咸苦的精液落在地面。 曹熲雾轻轻抚摸着他的发丝,换来了孙良人的抬眼,充满野心的双眸,此刻蕴满了水气,又是为谁透着薄红? 那瞳仁里映得都是自己的模样,曹熲雾兴奋难耐。他不能满足于这张小嘴,他想进入孙良人更加内在的地方,更加炙热的地方,远比这张嘴还要……还要……。 确实,一个君主双膝着地那是失了体统。 但孙良人一时半刻想不了那些,哪怕那些如同扎根般在心里茁壮的观念对他影响甚远,他仍是假装自己没留意到。 得过且过,偶尔人的确不需要把自己逼进死角里。哪怕对自己也得多点宽容。 而且,他这不是治病吗?!帮一帮曹熲雾怎么了?曹熲雾那天也帮他了啊,不相欠。 于是他让那根粗热的慾望塞满了自己的嘴,满嘴腥甜。他让唾液伴随黏呼呼的兴奋从嘴角滴落,沾湿了胸前的衣襟。 裤襠隆起,慾望交互感染,满室盎然春意。 曹熲雾最后仍是无法按捺,一把将他拉了起来。 「今晚就打算给我这些?」 「我的确是那么打算的。」 「我都特地为你留下了,我认为我值得获得更好的。」曹熲雾道,他看着孙良人红肿的唇,慾念早已浮想联翩,「你会为我做到什么程度?」 「就是这个程度。」 「太烂了吧?」曹熲雾笑了,男人自古都是一样的,孙良人自己也是男人,拐骗到床上之前都是特别温柔的。各种好话说尽。 想一直把握这样的温柔,就得一直立着贞节牌坊,可也同时要当个婊子。 勾引诱惑,给点甜头又不给全了,藏着最后那么一点遐想,延迟高潮,到最后不过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弄脏裤子。 这都得用什么手段?孙良人一个处男自然深知自己没有那种本事。尤其当他碰上这花花公子时,本就是现代人那句越级打怪。 好比好不容易把人留下了,搞了个精虫衝脑的九五出来,要怎么不给上? 孙良人盘算着,「我……我有点怕。」英雄难过美人关,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得以抵挡娇弱的美人。 「怕什么?来来回回都进去出来过几次了?」曹熲雾问道。 「……那我不是忘了吗?你看我刚刚含都含不好。以前肯定厉害不少吧?」孙良人解释道。 曹熲雾想了半天,却想不起来原本的孙良人是什么模样,在床上又是如何? 一样的脸一样的身体,为何眼前这一个就这么招人稀罕呢? 因为得不到?又或是,因为他是如此强大而自由? 曹熲雾不明白。他想拥有孙良人,拥有他的一切,他觉得只要得到了孙良人那双坚毅的眼眸,自己便也能从里面窃取几分勇气。 若他所言不假,那么孙良人便是一个能为了自由与为了证明自己勇于反抗的人。反抗强权,反抗世俗,反抗自己亲生的爹。 哪怕给的照顾那样的少,在道德上那还是爹。华人社会里无论那个爹如何,要是被子女所杀,仍是会换来一句不孝。这便是「孝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却尽是不孝的子女。 可孙良人却敢。歷史上换来了多少句忘恩负义、过河拆桥,他却那般坚定。 那是曹熲雾欠缺的勇敢,他嚮往那样的勇敢。 实际认识孙良人,发现他自信且无畏无惧,能屈能伸不卑不亢,他充满魅力让人忍不住追寻,越知道他的好就越想快点将他藏进胸膛。 他知道孙良人在盘算什么,老实说也没自信自己能好好珍惜跟孙良人的感情。 云雨一夜以后会更加心悦他而或再一次烦腻? 通常男人要是说出了「不抱你是因为珍惜你」,那有八成是不够爱你,两成是爱你但对你硬不起来。当然曹熲雾的说法有些偏颇,但在他的世界里,对一个人的喜爱本就很容易牵连到下体。 人脑在处理感情时,经常会把极端的情感处理成兴奋。高兴至极会勃起,生气得要死也会勃起,性兴奋这件事本身就很原始,所以牵连到珍惜之类那般细腻的情感上,曹熲雾是不太相信的。 反之,正因为珍惜才想舔遍那个身体。彻底佔有弄脏,让他人都嫌噁心不愿触碰,那便是佔有。 曹熲雾不懂把喜爱程度与性欲做划分的用意。哪怕他当时对孙良人已经厌烦到底了,孙良人脱光他大概还是能凑合一个晚上。 但现在情况的确不一样。 至少,他不想要孙良人觉得有半点凑合。 性爱的美妙曹熲雾作为金主爸爸,他认为自己有义务让这个小古人知道。 「要不然怕就不进去了。」曹熲雾道,「但你总得让身体回忆一下。不能一句不记得就敷衍了事。老实说我对后面的洞绝对更有兴趣,你含再久我还是只会惦记着更紧的地方。对于我这种垃圾,你所谓的留住我未免小儿科了。」 孙良人愣了愣,「莫不是要塞其他东西进去?」 「你好聪明。」 「多谢夸讚。但是有时候人不需要这种聪明。」孙良人答道,视线落在曹熲雾手指之上。 「放什么进去都猜到了?不愧是帝王相皇帝命格。」曹熲雾夸道,往孙良人靠近了几步。 孙良人感到危机四伏,连忙退后几步,背撞上了邻近厨房的橱柜,柜门弹开,里头满满都是酒。孙良人连忙拿了几罐出来,「我得壮壮胆。我告诉你,我曾经挨过刀,中过箭,身体被插来插去乃小事一桩,但是……偏偏后面实在没试过,让我喝几杯。我保证不跑!」 曹熲雾觉得他特别好笑,「随便你。我也不是第一次硬着喝酒了。」 孙良人盯着他的性器,嚥了嚥口水,而后道,「可是……你把手塞进来也不能高潮啊。」 「你真是什么也不懂。」曹熲雾拉过了良人的手,将他食指指尖含进嘴里,轻轻舔咬。 孙良人看着他,一开始的确不明所以,可后来就发现……那咬法怎么有些熟悉!? 知道他在干嘛以后,红到了耳根全是红的。 曹熲雾看他的模样也知道他懂了,放开了他的手,「想像力。良人。你后穴夹着我手指的时候我的脑袋自然会把该代入的代入。这是男人的天赋。」 这就是纯无赖。扯什么天赋!? 「帮我把这个打开。」良人把酒给他。 曹熲雾拿了两个杯子,倒了酒,而这段期间,孙良人便再一次打量一番曹熲雾的家。 这个家总感觉哪里看着不太正常。 太没有烟火气了。 酒水端到了眼前,良人接过了,「你平常住在这里吗?」 「这是我家,你这不是废话吗?」 良人摇摇头,「我明白的。」 昔日他的寝宫便是如此。 孙良人长年在外征战,在边疆打仗久久回京一趟,好好的房子住得悽惨。 当然那时的他早已与童年不同,那时人人怕他敬他自然不敢怠慢,纵使生活机能与品质提上来不少,那个房子依旧住不暖。 因为那就只是个房子,毫无归属感。孙良人寧可住在军帐,至少他知道战场上待宰的人头总有他的名。 他是里面的一份子,士兵需要他,敌人顾忌他。 比起安稳睡在寝宫,他更喜欢沙场上的日子。可沙场总是奔波不实的,因此汲汲营营的想篡位,也不过是想在某天回房时踏实一点,有个真正的归属之地。有个「家」。无家的人彷彿无根,四处飘散,而后凋零,那不是孙良人想要的结局。有天就那么死在战场,一把火被人烧了尸体。死得焦黑,在歷史上也就一个战俘。 他一看就知道了曹熲雾的家不是家,这个地方住起来不可能舒心。越住越孤寂。 「我明白的曹明公,这里不是家。」他把酒一饮而尽,只一小杯,他还不会醉,可便足矣,足以让他今夜坚定的拋去自己去陪伴这个孤独的男人,「能借用一下浴室吗?」 曹熲雾不置可否,「请便。」 「那什么……你可要一起来?」 曹熲雾一愣,喜上眉稍,「喔?这是什么邀请?」 「就只是一起洗个澡。」 「我洗好了你明明知道,少来了良人,你自己也是个男人,而且聪明,分明你就知道每个后续会发生什么。」 孙良人懒得再理他,话说的那么透彻岂不一点美感都没有了吗? 「混帐,你家太大我就只是找不到路,还愣着干嘛?赶紧带朕去!」 「喳。」曹熲雾笑了。倒是头一次觉得留在家还挺不错的。 17.更加深入 17. 曹熲雾家的浴室有一大片落地窗,虽说是外面看不见里面的那种,可孙良人望着窗外点点霓虹仍是感到不自在。这设计对古人而言确实有些前卫了。 「这不能关上吗?」良人问道。 「为何?你不是喜欢看着江山?好好看一看。这栋楼可是有钱有权才住得起的。」 刚来的时候曹熲雾的心情明显非常恶劣,可现在却一如往昔。 孙良人藉故问道,「我刚刚来的时候,你以为我是谁?好兇啊。」 曹熲雾脱去了衣物,漫不经心,「其他小明星。」 孙良人心想他分明骗人。这个地方其他小明星根本不能过来。说不定孙良人还是头一个踏足的小明星。 不过曹熲雾既然不愿意说,孙良人也罢了。 热气很快瀰漫了浴室,孙良人一丝不掛,头一次感觉自己这么赤裸,主要是曹熲雾的眼神太让人无所适从,但凡一个正经人都不能有那种眼神。 「不过……有点儿不太公平。」良人道。 他一开口曹熲雾就知道他又憋着什么小心思,那双聪明的眼转啊转的,说话就那般一套一套的,把人都给说迷糊了。 「没什么不公平的。」曹熲雾把他后话掐死了。 孙良人没招,也就只好在那眼神下把自己洗白白了。 等到良人跟着坐进了那大浴缸里,才解除了那眼神的压迫,只不过眼神一没了手就上来了。缠着腰。 曹熲雾的声音在耳边,混合着水雾带着几丝飘渺,「所以,少飞是怎么说的?」 他名里有雾,如他让人看不清。朦朦胧胧,他如细雨濛濛中一团幽火,孙良人知道他是灿烂的,却看不清楚他的明亮。明媚之上盖着一层繚绕烟雾,远远看着,就怕他灭了。 孙良人装作对他的问题一无所知,「谁说什么?」 「少来了。虽然我是不知道他干嘛这样,但你来了我也蛮高兴的。就像你说的,这个房子总算有点什么值得回味的。」他话如细雨,湿润缠绵。 手上的抚摸就越是黏腻了,纠缠着肌肤,温热的水如同薄膜吸附在身上,又被他大掌抹开,于是那春水便浑身都是了。 水温似乎上升了好几度,良人感觉头脑发热,而后便感受到那双手覆在胸前,往平坦的胸膛揉捏,下流曖昧的动作加剧了心跳。 「摸……摸那干嘛?别揉,也没东西……」 「怎么会没东西?这是什么?」他捏了一把孙良人的乳粒。 孙良人一瞬间直起了背脊,小腹绷紧了,浑身用力,可口腔肌肉却彷彿变得松弛,呻吟漏了出来。 「不要捏……嗯……」 低头能见他湿淋淋的手指在那肉粒上打转,柔软的乳首很快变得硬挺,硬挺而敏感,随着他的触摸下腹着了火。腿根开始就绷紧,性器跳了几下,立了起来。 「摸摸这里就这么开心?」 孙良人实在懒得搭理。 男人喜欢性事的一个原因据说是征服,反观女人在性爱里享受被爱被呵护。征服比起任何事都来的让人兴奋。 孙良人太懂了。凌驾一切之上的那种快感。 所以说,在这种他势必要被征服的性爱里,他本不该如此亢奋。 于是又把错怪在前一个人身上了。 该死的前任孙良人,这身体都被曹熲雾玩骚了。摸几把就流水。 「啊……你,不要一直玩那东西!」 曹熲雾笑了起来,「我就喜欢这东西,巴不得把它们拔下来装在口袋。」 「你有病吧?!」孙良人回头看他,一脸不可置信。 曹熲雾哈哈大笑。 那两点被他玩得通红,又麻又痒,刚这般想他便将孙良人的身体扭了过来,低头含住了。 那麻痒接触到了温热的嘴,又成了更高的快感,曹熲雾空出来的手握住了孙良人的慾望,上上下下替他套弄了起来。 而另一手则卡进了臀缝里,往那隐秘的小孔探进,指尖压着穴眼,略为施力手指前端便没入了一些。 异物感强烈,孙良人想躲避却发现自己根本四面楚歌。 胸前那颗头还舔着乳首,命根被人握着,孙良人竟就被这么喊了「将军」。 无处安放的双手只得抓住了曹熲雾的肩膀,随后又抱住了他的脖子,又觉不妥,反覆几次,仍是选择矜持的只攀着肩膀。 曹熲雾心想抱那是迟早要抱的。于是指尖又往里伸,嘴上咬了一口良人敏感的乳尖。 孙良人惊叫了一声,抱住了曹熲雾的脖子。随后曹熲雾的食指也就顺理成章登堂入室。 孙良人夹紧了,心里觉得奇怪至极,长年来只出不进的地方塞了个东西,哪怕就是手指而已,也特别奇怪。 尤其他手指还带着水,插进去以后就彷彿拔不出来了,孙良人没忍住用力,想把他的指头挤出体外。 他把他当屎,可曹熲雾的确只感觉到紧。 这该多销魂啊这地方?曹熲雾低声道,「良人,放松点。」 孙良人经他提醒,这才惊觉自己想把人手指排出的确有些失礼。感觉起来像把人当那个什么了。 他七皇子孙良人一向讲理,于是曹明公好声一句放松,他便默默放松了身体,一放松便感觉那根手指又往里了。 「啊……真的好奇怪,我不想……」 曹熲雾将他拉了起来,双腿还泡在温暖的水里,胸膛便贴到了冰冷的墙壁上,前胸贴着磁砖,屁股朝后撅了起来。 曹熲雾不知何处拿来了一罐黏稠的液体,往他身上倒。 孙良人心想应该是拿来润滑什么的,毕竟自己那处不管前人怎样使用,至少轮到他孙良人的时候那个穴是非常贞节的。未经人事便总要痛,痛就爱人疼,越疼越怕痛,很快人就被宠娇贵了。 胡思乱想之际,带着黏腻的手指果不其然顺利了不少,指腹压着肠壁,没多久找到了什么似的,曹熲雾篤定一压,孙良人腿间那物登时淅沥哗啦落了一长串晶莹滴进了浴缸里。 腰软了下去,又被曹熲雾托了起来,「这里舒服对吧?」 良人点点头。 他要比想像中坦诚,曹熲雾愣了愣随后笑了出来。这种带着清纯的浪,应该任谁都会撞在枪口上。 「啊……」 随后曹熲雾便跟那个位置槓上了,指腹不曾离开那里,一下又一下,孙良人性器像被打开了开关,哗啦啦的水成串落下。 很快脑里浮出了一个危险的念头,手指碾过都这般舒服,要更大的东西呢? 孙良人大惊!怎么能被攻破心防呢?! 可不得否认的是,这个身体的确被玩坏了,体内源源不绝的麻痒叫嚣着更深入的触碰,轻轻摆动着腰,孙良人按捺不住呻吟。 他这般情动,他身后的男人肯定兴奋得要疯了,温热胸膛贴了上来,吐息全在耳鬓,那滚烫的棒子在屁股蛋上蹭了蹭,像是蹭上癮了。 前端湿黏黏的蹭在上面,而后曹熲雾拔出了手指,孙良人心悬着,担心他就真的一下子插进身体里。 可曹熲雾只是在穴口蹭了蹭,圆润的前端沿着微微凹陷的穴眼週围打圈,里头越来越热痒,穴口自己收缩了起来,一口一口如小嘴吸吮,轻轻啜着曹熲雾慾望顶端那流水的小洞,他慢慢往里塞,孙良人感觉自己被逐渐撑开。 应该要阻止他的,可孙良人张了嘴便只剩下叫。 很快圆润的头整个进去了,曹熲雾低吟着,尾音轻轻发颤,无边性感蔓延开来,孙良人扭过头,想看他的脸。 还没看清楚他的表情,吻就先缠上来了。 纠缠的亲吻让此刻的交缠变得温存,分明孙良人那是比谁都知道这个男人跟谁都能这般紧密相连。他的确有能耐让一个个跟他接触的人都栽。 可哪怕如此,心还是上当了,难免在这一刻,这个温柔氾滥的吻之中感觉自己有那么一点特别。 至少,他们是在曹熲雾那个其他人不能踏足的堡垒之中,哪怕就这一点,孙良人也必须捡起来以兹证明自己的确独特。哪怕他很清楚这就是生意关係。曹熲雾给他的宽容并不是永远,现在他被他睡了,以后还能拿什么拿翘呢? 「良人别怕啊……」他彷彿读了心,低沉的话音在回音里被渲染上了莫须有的甜蜜,「我很喜欢你的,这个夜晚什么也不会改变,唯有我会更深入你。」 孙良人心想那还真亏,被这般恣意深入了,曹熲雾却仍是置身事外,迟迟不肯把心打开。 18.烫上心口 18. 孙良人来到现代后看了不少电影。他曾看过一句话,意指世上最悲哀的两件事便是求而不得以及得己所求。 看见那句话时,他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受。 可硬要说起来,也许求而不得还要幸福一些,毕竟还保有着想像空间,得不到便不停追寻,至少有个盼,有个念。得到以后呢? 好比现在曹熲雾得到了。开心了吗?或是,又只是空虚? 孙良人被他压在身下,趴在了床上,不敢回头看他。就怕看见他眼底的空虚,那了无生趣的凝望。现在孙良人也就成为了那一排排站在曹熲雾生命里的其中一个。 他的掌心按着孙良人的背,像在掌控一匹马那样掌控着他,做爱时他的话很少,沉重的喘息夹杂着低吟。 他在想什么?将性器插进以后,曹熲雾在想什么? 孙良人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被填满,塞满,狠狠充实。啊……他想着自己被塞得好满,实在太满了,以至于塞不下的都衝进了脑袋里。他实在不应该思考太多曹熲雾的事情。 粗鲁一点的性爱很适合他们,曹熲雾的确也不是极尽温柔缠绵的类型,太温存也不好,下了床以后还会想,孙良人不希望这份缠绵带下床,他不希望闭上眼时会想起他的大掌,他们这样就很好。 曹熲雾有些用力,用力了却不疼,压制着他,的确就是掠夺。滚烫的肉柱卡在身体里,把呻吟顶了出去,面朝下,滚出喉头的浪啼又被枕头吃去。 恐怕是怕他死,曹熲雾把他翻了过来,低头吻他。 氧气从他胸腔进了孙良人嘴里,孙良人笑了。 他的笑有些凄楚,凄楚里带着他独有的狂狷,那难以忽视的傲气。 哪怕以男根这般全面的凌驾于他身上,曹熲雾依旧没能感觉征服了他。 「笑什么?」 孙良人笑道,「笑这是一个一文不值的夜晚。」 曹熲雾愣了愣,「不。我会记得。」 放屁。孙良人没吐槽,只道,「我不在乎浪费,往好处想,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你的。你睡腻的。」 曹熲雾听了没来由烦躁,轻轻皱起眉头。 孙良人知道那个表情的意涵,那表情的意思就是「我以为你跟其他人不同」。 曹熲雾错了。孙良人就是个血肉做的普通人,不过早一般人几百几千年出生,思想在现代显得特别。要是跟一般人一起在这个时代降世,那他将普通得曹熲雾连一眼都懒得给。 「不舒服吗?」曹熲雾问道。 「很舒服。」孙良人没撒谎,从方才开始,他便射得再没东西可射,舒服到快死了,可也许「快死了」就是久经战场的孙良人内建体内的一种保护机制,越疲惫他就越清醒。 「很舒服就好好舒服。」曹熲雾又道。 「……」金主让闭嘴,孙良人也就没再多言。 可曹熲雾抱着他却突然全没了兴致。 世界上最悲哀的莫过于什么?得到了想要的,却悵然。 你所追求的不一定等于你所想像的,自然也不是最终获得的。 他抽出了性器,点了一根菸,「你的确很聪明。点燃我或是熄灭我都是易如反掌。跟你待在一起偶尔我会觉得自己很可笑。」 孙良人笑了笑,「你觉得自己很可笑是因为你本来就很可笑。」他爬到了曹熲雾身旁,握住了那半软的性器,低头亲吻,直到再次昂扬,他的唇因为各种因素有些红肿,沾了湿润以后显得诱人。 孙良人跨到了他身上,抓着那硬挺又坐了下去,松软湿黏的穴口慢慢把那昂扬慾望吞入,孙良人凝望着他,「我要你真的记得我。我讨厌平凡,因为我便是如此平庸。好比你讨厌自己看起来可笑,便是因为你知道那就是你本来的模样。」 硕物在体内顶弄,春水氾滥,湿了曹熲雾的腿。 曹熲雾闻言笑了,「是吗?不过的确没什么不同。进去以后……也就是一个洞。又紧又软。」 「不一样。」孙良人轻轻拿过了曹熲雾手上的菸,随后直接将那烟头按在曹熲雾胸膛。 「啊!」曹熲雾疼的咬牙,性器却愣是没软,只见那烟头烧红了皮肤,烫烂了一层皮,「……你是不是有病?」 「没人拿烟头烫过你吧?」孙良人有些得意。哈哈几声笑了出来。 也是。连老子都敢杀的人,曹熲雾心想自己竟敢惹?也不知道该说他是真狠还是真疯。曹熲雾气都气笑了,烫得很深,疼的要死,也许会留下痕跡,永远不退。 孙良人就这么强行成为他胸口的一点朱砂。每当他低头便会想起这个痛楚。 故意说了那样的话,没气着孙良人,反倒弄伤了自己,实在无语。 孙良人拋了那根熄灭的菸,「我永远都会是你的求而不得。」 「哪怕如此?」他动了动深埋孙良人体内的性器。 「啊嗯……哪怕如此。」孙良人抱住了他的脖子,因他的挺进绷紧了背脊,「因为我不会对你死心塌地,我也不会跟那些人争风吃醋。」 「那是你说你不会。谁知道真的不会?」 「你可以试试。你有一大堆机会去尝试。你可以把你所有情人都睡过一次,再来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孙良人抱着他的头,将他的脸压到了自己胸前。 曹熲雾贴了上去,心跳湍急。他微微一笑,侧头如亲吻般含住了孙良人的乳粒。还真是一颗撒谎的心。 孙良人的体能绝对是没可能只因这样黏腻缓慢的交合,便导致心跳如此迅速。他在紧张什么?到底是害怕失去金主的疼爱,又或是撒了谎装作自己宽容大度? 曹熲雾再一次被他挑起了好奇。的确是头一次佔有了一个人的身体却无论如何都佔据不了他的心。也许就像孙良人说的一样,这具身体本就是他睡腻了的身体,佔领过不只一次,突然曹熲雾又懂了孙良人刚刚的意思。 孙良人方才那番话,并不是跟所有小明星都一样的胡搅蛮缠,并不是被上了就开始各种烦腻黏人。孙良人口中的「一文不值」说的是他,是他曹熲雾,不是孙良人。一文不值的曹熲雾,睡了一具睡腻了的身体,毫无意义。 「可以啊孙良人。」曹熲雾抱起他,翻过身压回了床上,「三句两句就骑在我头上。」 孙良人朝他笑,指尖轻轻抚过烟头烫的伤,「这才听懂?你可真笨。」 曹熲雾笑了。是啊可真笨。笨得在这么孤寂的夜晚里,因他施予的伤感到慰藉。胸前隐隐的疼刺激着大脑,也不知道为此分泌了什么散播在血管之中,内心的确平静了,因为拥抱他。 「求之不得是吗?明明抱得这么紧。」曹熲雾喃喃。似乎仍是对此从未面对过的情况感觉疑惑。 吐息烫红了孙良人的耳根,心里焦急想着自己的孤注一掷奏效了吗?孙良人伸长手抱紧了曹熲雾的脖子,只要让这个人一直对他好奇就好了,那他就不会走。 留他也就是为了往后……对,为了往后。无关儿女私情。 ※※※ 隔日孙良人仍要上班。 虽然会议是开完了,可上一次定妆有些细节调动还要良人再过去一次。 孙良人一早就离开了曹熲雾家,那时那男人还睡得香甜,横在腰上的手半天都拿不掉。 孙良人想,也许曹熲雾便是很讨厌独自清醒的早晨,空荡的房子,微凉的室温。太孤独了。 于是孙良人把自己的外衣留下了,穿走了曹熲雾的,他让曹熲雾抱着自己的衣服。 定妆讨论耗费了一整个早上,孙良人查看手机看见一个小时前曹熲雾传了讯息,简单扼要告诉他自己会到公司接他,要一起过周末。 孙良人收拾着手上的东西,动作难免沾上了几分轻快,几个化妆师埋怨,「杨宁辰真的很爱耍大牌,都几点了还没看见人。」 良人搭了一句,「他今天也定妆?」 「对啊。」 收拾完东西以后,孙良人在公司大厅等了好一会,他打了几通电话给曹熲雾,那人都没有接。 孙良人等得尿急,又去了趟化妆室,一进门便听见黏腻的呻吟。 「啊……曹先生、慢一点……嗯啊……」 孙良人一怔,杨宁辰甜蜜的呻吟声回盪着,孙良人装作充耳不闻,回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却没来由感到一阵突兀的陌生。这张脸到底是谁的?孙良人到底是谁?那双手,到几个鐘头以前还缠着腰不肯放,现在却也能毫无顾忌的抓着其他人的骨盆。曹熲雾又是谁呢?没有灵魂的壳。 隔间门板剧烈晃动着,孙良人照常上了厕所,洗了手,突然有人走了进来,认出了他,「欸?良人你还没走?」 隔间的动静戛然而止。 19.渴求拥有 19. 化妆室的空气彷彿凝滞。良人微微一笑,「我在等人。」 「这样吗?唉呦憋死我了!我要快点进去拉屎。」那人跑进了隔间里。 随后方才那扇紧闭的门打开了,杨宁辰走了出来,趾高气昂。瞥了一眼镜子里的孙良人。 孙良人报以微笑,「辛苦了。」 杨宁辰一怔,「什么?!」 「辛苦了。」孙良人又说了一次,「大家都在等你。」 杨宁辰每每碰上他都觉得自己彷彿碰上疯子,瞪了他一眼便走了。 杨宁辰一走,孙良人就开始慌,可他不动声色,瞪着那扇半开的门。 随后曹熲雾走了出来,那一刻,孙良人知道自己不能避开他的脸。 于是他直勾勾望着,朝他哈哈笑,「曹明公,等死我了。」 曹熲雾看着他,倒是有些五味杂陈。他也不是猴子还是什么的,一整天都想着交配。只是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从昨晚延续到了今早,醒来还抱着孙良人的外衣。满屋子他留下的痕跡,在那间曾经空乏的屋里,曹熲雾触目可及的全是他,满脑子孙良人,没看见他的时候就煎熬,煎熬得他非得找些事情分散注意。 他在自己家起床,身上却全是别人的味道,睁眼胸口就疼,自己擦了药,疼的咬牙。然后就开始生气,气孙良人事到如今还坚持上班,气着气着又笑了,疯子一般乐不可支,随后就是无尽的想。立刻就得看见他的脸,所以来了。 来了又不甘心,等了半天孙良人都没有回讯,随后又碰上小羊,对方热情如火扑了上来,曹熲雾也就没有推拒了。谁知道孙良人会在外面? 而他,也就如昨夜宣告的那般,一点也不在意。 孙良人还说着,「曹明公你也真是的。现在我们也不是外人了,我也知道你一时半刻洩不了,你大可告诉我一声,我能回家等。周末这种东西七天就有一次,这回过不了不也还有下次吗?」 曹熲雾答不上话,头一次被撞见以后心里感觉有些歉疚。到底是为什么? 「抱歉。」他道。 良人笑了,「没事,也没真等那么久。」 「不我……算了。」眼看孙良人真的一点也不在意,曹熲雾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 孙良人一如往昔,二人之间也就不存在尷尬。 他仍是滔滔说着那些壮志情怀,眉飞色舞。 曹熲雾开着车,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孙良人突然道,「前面那家咖啡厅,是不是你常常叫来公司的那家啊?」 曹熲雾瞥了一眼,「是啊。」 「我想喝。」 「给你买吗?」曹熲雾问道。 「我自己下去买,没事的。」良人答道。 曹熲雾停了车,压住了孙良人的安全带扣,「里面点餐方式比较复杂,我去。」 他突然凑近,身上夹带着陌生的气味。昨天好不容易将他染上了点自己,孙良人有些不甘心。 眼看曹熲雾下了车,孙良人立刻像洩了气一般瘫在了椅座上。 果然人心肉做,就没有一个决定会是容易的。孙良人又想,但自己也已习惯这样的煎熬,当他策马入宫,杀死皇太子,他的二哥时,心里也不轻松。但手上的剑是那般锐利,不管握在自己手上又或是握在他人掌心,剑都是一样锐利。稍有闪失就会死,稍有仁慈就会死。心里难受是在所难免,因为有所求便有所失。 曹熲雾买着咖啡心里也不容易。他百思不解孙良人为何能毫不在意,而自己就像个傻子不过被烫了一下就被夺了魂。 端着咖啡,他看见了窗外坐在车里的孙良人。那骄傲的人微微低着头,低眉垂眼,看起来鬱鬱寡欢。曹熲雾步出了咖啡店,动静惊扰了孙良人,于是抬首,二人视线缠在了一起,起初都是一怔,随后孙良人便连忙朝他扯扯嘴角,微笑起先有些勉强,笑容却很快明媚,只不过这回他的笑照进了曹熲雾心里。 发现了。曹熲雾发现了孙良人的强顏欢笑。孙良人介意!!他果然介意!这个念想令人狂喜,曹熲雾疾步上了车,车门一关上,很快亲吻便铺天盖地。 咖啡被随意搁置,曹熲雾双手捧着他的脸,「你办不到孙良人,你失败了。」他满眼都是灿烂天光,彷彿得到玩具的孩子欣喜若狂。 孙良人深知被识破,嘴角垮了下来,拇指使劲往他胸口那伤疤上按。 「啊!」 「不过就像被抢玩具的狗,我这不叫吃醋。我没有失败,只是挫败。仗输了所以落魄。」孙良人解释,「我昨夜那般道,你何尝便需立刻执行?」 「意料之外。要我来说那是天外飞来的横祸。」曹熲雾答道。 孙良人简直立刻想看看杨宁辰听见这横祸二字该是什么反应了,「横祸?!你可真敢讲。艳福不浅还说是横祸。」 「可能胸口还没好,有时候会痛。」曹熲雾道。 孙良人不懂他为何突然岔开话题,却顺着毛摸,「当然会痛,呼吸起伏就会痛。弄在那里就是要你痛的。」 「痛就想你,呼吸就想你。」他道。 孙良人一怔,瞪向了他,突然就不敢呼吸了。吸气吐气之间,会疼痛的分明不是自己,却连吐息都变得小心,就怕洩漏了什么。 「所以其他人自然都是横祸了。像你说的,那是我的业务范围,要是只喜欢你也会害你被讨厌的。在圈里受孤立可不是好事。」曹熲雾又道。 他话说的还有几分底气,孙良人想答辩,竟还挤不出话,「你果然如此。」良久只憋了这句。 曹熲雾有些不解,「果然怎样?」 「花心者擅辩,孤独者擅拒。花心而孤独者缺爱。缺爱者自大又自卑,渴求又畏惧,在有人靠近时散发魅力,在他人付出感情时又武装自己。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孙良人摇摇头,语调老气横秋,「曹明公,从这一刻起,你告诉我的我都不会相信了。」 曹熲雾初时哑然,而后笑了,「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孙良人望着他,没问出口。 只见他退回了驾驶座上,把咖啡递给了他,「喝吧。」 「『我明白了』,这是何意?」良人插了吸管,猛喝一口,口乾舌燥。 「以后不说了。」 「不说什么?」 「想你之类的,想也不告诉你。」他答道。 孙良人一怔,「不说又该如何知道?」 「说了也不信干嘛要说?」 好啊这攻防,会下棋了不起啊? 「你这叫强辩。」孙良人摇了摇咖啡,里面的冰块咔咔作响,他是真的爱上了这洋人饮料,「沟通就是指,彼此说些可信度蛮高的话达成共识。」 「可信度高?我记得昨天晚上有人扭着腰说自己绝对不会嫉妒吃醋,要我疼惜,今天就有人拉着脸说以后再也不相信我的话,要我滚开。我们达成共识了吗?」曹熲雾仍是回答得很轻松。 孙良人此时万般庆幸二人不是在以往相遇,要不这帝王相的採花贼早被他杀了,可好笑的事,风水流转,二人还是面临到了同一个时代。 「曹明公,从来都没有我孙良人得不到的东西。顶多就是我不想要。」 「不想要是因为得不到,或是因为不想得所以没争取?」曹熲雾挑起眉,「无往不利,左右逢源,我一直以来都是平步青云,想要谁就能拥有谁,也许你觉得自己现在有点特别,因为你似乎没能被人拥有,可很现实的问题就是你本就是我的。你不想要也得要,没资格推开我,除非我腻了。所以最可能发生的情况就是,你得不到,我不想要。这是分开的。」 孙良人不气不恼,反倒心觉有点道理,可也有些蹊蹺,只因曹熲雾并没有自己说的那么无所谓,「曹明公。谁也不能进入你的世界,那你又是为何万里挑一让我进呢?我记得跟你的五年约也没剩多少时间了,你完全没理由介绍我给少飞。」 曹熲雾微微一笑,天光洒进了车里,把他的表情都点亮了,眼底闪过日光,那暖意难以辨别是否仅是假象,是明媚阳光的投射又或是来自心底的真诚? 孙良人怔怔地看着他,这一刻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赢了。在此世跟这男人如此纠葛上了,穿破数千年,穿越几世纪,就这么为得遇上这个人,命里的劫在劫难逃,福祸难定。原来全凭此人愿不愿意,他若愿意便是贵人,他若不愿将为仇敌。 「那不是很简单吗?因为我不想跟你结束。」 无论合约如何,无论未来如何,曹熲雾都已经把孙良人拖进自己世界里了。良人不过如瓮中之鳖,于是他的那句话在孙良人瓮里回盪着,如那绕樑三日的馀音裊裊久久不退。 「若无真心,又是为何如此?」 「你有我嚮往的一切,所有我想追求的。」曹熲雾轻声道,「得到你也许我就能拥有了。」 20.你怎么了 20. 人想拥有的总是很多。所以说,一辈子都在追寻。追寻这个,追寻那个,不难理解,毕竟若没有那些追寻,人类又该朝着什么往前进?没有目标的人总会觉得活着可惜,于是生而为人,便总是在追求一个理想,一个目标。 可正是追才有寻,寻寻所以觅觅,越加的追不过是越加迷茫,离成功总有一步,也就多亏那么一步,让人类活下来了。得不到就一直想要。 所以曹熲雾所谓的得到究竟是什么,他所想要拥有的究竟为何,其实孙良人并无太大兴趣着急在这一刻打破砂锅去询问。 既然那样的东西在自己身上,那曹熲雾也的确只能抓着不放。 车子一路往山上开,孙良人初时还没感觉。一直到登山步道近在眼前,才让他惊觉。 这时间不早不晚,登不完一座山,可没等他开口,曹熲雾的车便一路往上衝,进了一个类似园区的大门。 「这里有座城?!」良人问道。 曹熲雾笑了笑,「有个园区。有饭店,旅客能在这里过夜,隔天在走步道爬山看风景,一天玩一点点。」 「这建筑技术真是了不得。」良人讚叹,「竟能在这盖一个卫城。」 孙良人趴在车窗往外看,心里却是乱成一锅。 那天少飞不是说了曹熲雾不能上山的吗?!为何带来山上?不要紧吗? 曹熲雾在大门前停下购票,孙良人也就抓紧时间传了讯息给林少飞。主旨就是问曹熲雾到山上会怎样等等的,还附了张窗外的风景照。 很快少飞回了,「哇,出去玩吗?好羡慕!!」 孙良人收起手机,他想这林少飞学习成绩一定很差,如此不会抓重点。他以为他在炫耀吗? 现在可好,不懂现代医学的古人跟一个精神方面有问题的未爆弹来到了深山里。 「跟谁发讯息?还拍照。秦生?」曹姓金主问道。 「我总要报备一下。」孙良人答道,「要不我俩自己来到山上,要是怎么了都没人知道。」 「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什么都有可能。也许你会突然癲癇,也可能这里灵气重我会突然又穿越,去一个没有曹爸爸的地方。」孙良人道。 「那多无聊。」 两人瞎扯着,车开到了饭店停车场。 饭店房间自然就一张床,曹熲雾提着一个行李箱,说是孙良人的东西也替他带上了。 「你也真是人才,计画带我来旅行,还替我收拾行李跟你的装在一起,随后便能把阴茎插进别人身体里。」 「别吃醋了。」 「不过,你真的能爬山吗?」孙良人想不到怎么开口问起曹熲雾的病症,绕着圈。 「我看上去有哪里不能吗?」曹熲雾反问。他态度从容如常,还带着笑意,「东西收好了我们先去转一转,今天不早了就稍微走一走。」 孙良人见他如此,便也松了一口气,毕竟曹熲雾有问题这件事他只是听少飞提过,一路相处从未感受到异常,也许并不严重。 可才这么想,孙良人跟了上去才见他后颈处竟大汗淋漓,一颗颗汗水豆大如雨,能见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手掌紧紧抓着门框,背对着孙良人,似乎并未察觉良人早已来到身后,于是催促着,语调依旧自然,「快点,再不出去真的要天黑了。」 那状态怎么看都不正常。 孙良人于是躡着手脚,缓步回到饭店房里,一屁股往沙发上坐,「啊……但是好累啊。今天我还去工作了,感觉明天起早点就行了,今天这个时间如此曖昧尷尬,我寧可多休息一点明后两天再努力。」 曹熲雾一听愣了愣,「是吗?」 良人装得不在意,拿过手机翘起腿,「嗯。我累了。」 这手机一拿起来才发现少飞又有讯息,「恐慌症发作没有预期,所以我也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会发作,只知道他讨厌上山所以应该去了山上发作机率会高一些。但他带你去了,你还觉得自己跟他其他收藏起来的小明星并无不同吗?」 孙良人看着那一串文字,良久,才发现怎么都没听见曹熲雾的声音?孙良人心里一慌,连忙抬首,只见那人依旧站在门边,紧紧抓着门框。背上衣服早湿了一大片。 「曹明公,你还好吗?」孙良人走到了他身边,看着他的侧脸,曹熲雾瞪着门外,眼神涣散,双唇紧紧抿着。 孙良人绕到了他面前,勾着他湿润的脖子踮起脚,吻了上去。 曹熲雾浑身一震,重心朝后了几步,随后稳住了,抱紧了孙良人。 孙良人未停下,一个吻越来越深,曹熲雾似头颅顶穿了黄梅天,满头大汗,那湿润却慢慢变得旖旎,潮气和了春意,满地氾滥春泥黏黏腻腻。 孙良人将他推到了沙发上,跨了上去吻得执拗,吻得曹熲雾满脑子他猜不透的都去了九霄云外。 曹熲雾闭上了眼,双手抱紧了他,那一刻孙良人觉得自己彷彿是他的救命草,他的唯一,是曹熲雾汪洋里的浮木。 可其实事实就是无论是谁,这种时刻的曹熲雾也许都会抓住。因为他是如此仓皇无助。 「做吗?」孙良人问道。 曹熲雾始终一语不发,温热的胸膛贴着孙良人弓起的背脊,掌心扣着孙良人的手背,汗水交融,下腹贴着胯骨,性器深深埋在身体里。 他身上没有一个地方愿意跟孙良人分开,紧紧相黏。细吻落在后颈,温热的吐息在耳鬓缠绵着发丝。 孙良人不知道他怎么了,却希望他不要再难受。 他的心跳急促,透过两层皮囊传到了孙良人胸口,也让焦急的心跟着跳快了一些。 他深深挺入,孙良人胸口贴着沙发靠垫,跪在了坐椅上,曹熲雾膝盖贴着他的,跪在他身后将那滚烫的慾念深深顶入,二人小腿交叠,这个姿势总让孙良人感觉自己像被关在笼里的兽。 「啊……啊嗯……」 曹熲雾咬了一口他的后颈,粗重的喘息烫红了肌肤,旖旎如花在肌肤上绽放。 孙良人想,不知曹熲雾能否记得今夜?如同他昨夜也是这般想着。 也许在曹熲雾的生命中,便是谁也不曾留下足跡。 交缠的身体是如此紧密,却半点也碰不到他的内心,炙热的胸膛,湍急的心跳,构成这一切的人竟如此冰冷。 孙良人想看看他的脸,于是侧过了脸,却意外瞥见了他满脸都是泪,也或许是汗? 视线交会,曹熲雾微微一笑,「看见不该看的通常都得死。」他的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 那是泪。那是泪。这个事实让孙良人意外的感到胸口堵塞。整个世界都随着曹熲雾的眼泪枯萎。 「你怎么了……曹明公……你怎么了?」 而他的问题落地无声,曹熲雾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温存一整夜,孙良人意识模糊之间感受到温水正爱抚着身体,曹熲雾替他清洗打理,又把他抱上了床。 山上的潮气让被褥湿润冰凉,孙良人微微睁眼,一片漆黑之中能看见幽幽的火红摇曳,那是烟头的腥红,曹熲雾站在阳台上,面朝着孙良人抽着菸,朦胧黑夜唯有那抹红还能验证他的确看着自己。孙良人爬起身,坐在床上看着那一点火光。 看不见他的脸,看不见他的心,而曹熲雾呢?看见了什么? 无声的凝望持续了好久好久,直到那根菸都过完了,曹熲雾才进了房间。 他们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在床上躺好,曹熲雾的胳膊缠上了孙良人的腰。孙良人睁着眼,心想,有多少人曾经触碰过这样的他?那也难怪……谁也放不下。 ※※※ 隔日在大好天光里,孙良人醒了。曹熲雾坐在那张沙发上看着手机,一听见动静便望了过来。脸上神情一如既往,「总算醒了。你还真能睡。」 孙良人打了个呵欠,「我很累当然能睡。你没睡?整夜没睡?」 曹熲雾摇摇头,「睡了。托你的福睡得甜。」 孙良人仔细看他脸色不错,确实不像一夜未寐。 「醒了就快点洗漱,我们该走了。」曹熲雾又道。 「去哪?」 他拿了张园区地图走了过来,指了指上面的某个地方,「瀑布。」 金主要看什么就看什么孙良人毫无意见。二人先搭了接驳车到了瀑布边,水声大得听不见其他声音,人经常到瀑布修行,在震耳欲聋飞泻而下的水柱之下内省,观自在。唯有耳不灵,眼不明,才能认真听见内心。孙良人望向了身旁的人,看上去状态不错,抬头看着水流,嘴角微微弯着,他看见了什么?听见了什么?孙良人不禁想,却没注意到自己在瀑布之下竟是满脑子曹熲雾。 21.不要多嘴 21. 一个人该有多寂寞,才会在触碰到他人体温是泪流满面?该有多孤独才会在与人那般紧密交合时泪流不止?孙良人不懂曹熲雾的眼泪,不懂他紧紧抱住自己时想着什么。 背着曹熲雾,孙良人上网查了一下关于恐慌症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俩在山上的餐厅吃着饭,自助式的,曹熲雾正好要离开座位去取餐,良人便自告奋勇说要留下来顾东西。查了一下,孙良人这才知道恐慌一次次的发作都会带来将死的感受。 浑身冒汗、抽搐,心跳加快,忽冷忽热,身体在健康且意识清醒的状态进入了鬼门关,恐惧吞没理智,再严重一点,甚至可能出现人格解离状态。终其一生都畏惧下一次发作的到来。 如此这般,良人便能理解他的泪,那是从孤独死亡边缘回到人间,触碰到温暖而落下的眼泪,大难不死的救赎。 还记得以前,孙良人带兵在塞外跟边疆异族进行一次战争。部队里有个新兵,第一次到塞外征战沙场。初生之犊不畏虎,一上了战场势如破竹,也就一下子成为了敌军的靶子。 好几次生死擦肩,最后一箭险些穿心,沙场上总是需要一个鲁莽不怕死的士兵,那根穿心箭没能穿心,插进了胸口带着的菸袋里。大难不死,孙良人记得那孩子哭了一夜。临死前,人都看见了什么?总归觉得死后会后悔,总觉得这辈子太多没做好的。 而曹熲雾没有上战场,却每天都得与生命拔河。他知道自己不会死,也知道周围并无危险,但依旧控制不住去害怕去畏惧,大脑也依旧持续传达死亡讯息。 孙良人面临过死亡,他知道那种恐惧。因此更加无法想像每一天都必须跟那样的感受拔河,该有多么痛苦? 「良人,不用顾东西,快去夹菜。」曹熲雾端了两个大白盘回来,盘子上放得满满的。 孙良人看了一眼,只感觉肚子的确饿了起来。 让一个人克服恐惧的方法是什么?孙良人知道一种是直面恐惧,士兵们都是这样训练的,但同时也因为如此,战场上有不少士兵都会出现所谓「解离」现象。他们会让自己变成旁观者好减缓杀人带来的恐惧与罪恶。 显然忽视恐惧根源而直接硬干欺骗自己并不害怕那不是长远之计。 孙良人拿着白盘,又想着自己又是何必蹚这浑水?曹熲雾……想起他满脸又是汗又是泪,孙良人心里一紧。 掀开了盛装餐点的盘子,香气衝了上来,顿时什么烦心事都拋开了,果真民以食为天。 这么解释起来,也许恐惧根源根本没有探究的意义,主要是如何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孙良人夹了满满两个大盘子,回到了曹熲雾身边。 「曹明公,这真的随便吃吗?现代人可真是粮食充足,都充足的可以浪费了,我刚刚去后面那里看见好多人没吃完,垃圾厨馀堆得山一样高。」 曹熲雾笑了笑,「人心不古。」 「拿多少吃多少,我是绝对不会浪费的。」 「饿过肚子吗?」曹熲雾问。 「当然饿过啊,我之前带兵,常常陷入粮荒,攻不破人家城门,天天饿着。」良人道,「以前吃的也粗糙多了,哪怕生在宫廷,当时的技术与香料也难以煮出现在的味道。」 「古人感叹现在,现代人却总想着回去古代看看。」曹熲雾笑道,「穿越剧情一大堆。」 「我也喜欢以前多一些。」良人道,「哪怕现代好,以前苦,可对那个时代难免就有归属感。」 「也许你会慢慢喜欢上现在。」曹熲雾答道,「时间久了,故乡都会变异乡。在这里找到能共度一生的人,在事业上取得成就……种种的,都能让你变得更加喜欢这里。」 「那你呢?你有越来越爱这个世界吗?」 曹熲雾陷入了沉默,他不说话孙良人就使劲啃鸡腿,吃得满嘴油亮,而后听见他款款道,「也许?」 良人抬首,撞进了他的眼眸。那双眼含笑,眨眼间便把温柔倒了出来,到处都是。 孙良人一怔,「也许?因为我?」 「我收回前天说的话,良人,你的确跟他人不同。对我而言,你并不是一个……」 「插进去都一样的穴。」良人替他说完了。 曹熲雾笑了笑,有些尷尬,「但我始终不知道你的不同源自何处,也许是因为你很勇敢吧。你有害怕的事情吗?自己一个人突然来到现代,不怕吗?」 孙良人摇摇头,「怕就没用。该发生的都会发生,怕只是怕,惶恐忧虑不安焦急,那些情感生而为人有也不奇怪,但是没有用。哪怕我害怕又担心,成天惶惶,我一样回不去我的朝代。我只是很早就看明白人只能朝前看。曹明公,没什么比回忆还要可怕的了。」 曹熲雾感到有些兴趣,扬起眉,「回忆很可怕吗?」 「可怕。美好的就让人耽溺,不好的就让人畏惧。」孙良人用吸管搅拌着咖啡,这咖啡还是曹熲雾替他冲泡的,那咖啡机过于先进,孙良人操作了几次喷的到处都是。 曹熲雾撑着头聚精会神听他说着,良人吸了口咖啡,又道,「人类是一种靠着『经验』去判断未知未来的动物,可一辈子这般长,未知总比经验还多,因此活下去的办法只有不停尝试,不停向前。许多人常常抱着一些曾经就佇足,对于前方感到害怕,抱着过去受过的伤不愿意迈步,生命是把火,未来是看不见道路的山洞,拿着火把却不往前照亮黑暗,而是蜷缩在明亮之下臆测暗夜有鬼,走不到天亮就烧光了生命,多可惜。」 「的确可惜。」曹熲雾点点头,「我便是特别仰仗经验的那类人。我只去我去过的地方,跟我知道的人一起。」 孙良人愣了愣,「这座山你也来过?」 「嗯。小时候。」 孙良人意识到曹熲雾放在桌上的手正微微颤抖,他一把握住了,「为何带我来?」孙良人目光如炬,坚定的光芒烧进了曹熲雾眼底。 「我不知道良人,我不知道。但就想……也许是你那天说了会在我的家替我填上回忆,覆盖记忆,我隔天醒来满脑子都是你,良人。你拋去了过去来到这里,我也想拋去一些什么往前迈进。」 曹熲雾认为他能帮助他?孙良人摇摇头,「曹明公,我能提供的帮助跟大家都一样。无非就是陪你睡觉。你明白吗?你的心上锁了,谁也进不去,你希望我帮你,那你就得打开。」 ※※※ 那双手,一直都是那样颤抖着吗?孙良人想不起来。在曹熲雾每个从容微笑之下,他的手都那样发抖着吗?那日从山上下来以后,他跟曹熲雾便没了联络。 而当时在餐厅的谈话也就被轻巧带了过去,直到假日结束都没再提起。二人本就不是天天见面的关係,可奇怪的是这一次分别孙良人却异常想他。 新戏的拍摄很快开始了,孙良人却有点进不了状况。那草草二日,在那郁郁青青的山林里,孙良人第一次感觉自己碰到了曹熲雾。 不论是拥抱或是亲吻,原先那种卡在中间的隔阂烟消云散,他能感觉自己扎扎实实触碰到了曹熲雾,可一下了山,那人的笑容便再一次变得遥不可及。而后数日未见。孙良人经常想起那日他大汗淋漓,紧紧抱着自己,深埋在体内的性器滚烫得贯穿思绪,他的掌心用力扣着,他们十指交缠,所有肌肤都贴在一起,心跳鼓譟不已,高潮时的颤抖夹杂破碎的叹息。那个交合带来了什么? 摄影机一打开,孙良人也就不得不逼迫自己进入状况。接连几日都是如此,曹熲雾这个名字跟他的牵连就只剩下那雷打不动送来摄影棚的点心茶水。然而秦生看在眼里,有些不安,「良人,你跟曹先生又吵架了吗?冷淡期?」 「没有。週末才一起过了。」 「上週末你分明来我家了,逼我未婚妻煮饭给你吃。」秦生没好气,「你都忘了!?」 孙良人想起来了,哈哈笑了几声,「手艺真不错,哎呀秦生有福囉!」他用力拍了拍秦生的背,「不过,未婚妻……」 秦生连忙摀住他的嘴,张望四周,「不要多嘴!」 「咳咳……我不说就是了!唉呦真羞答答的,跟我也在害羞这个,我们情况不是很雷同吗?都是同一阵线的。」良人理解道,「不用跟我害羞。」 「我真后悔跟你搭话,还有我跟你才不是同一阵线!」秦生翻了个白眼,又道,「不过我看曹先生八成是有了新欢,不找你就算了,起码每天该送来的点心茶水也一样不漏,你看小羊简直像被贬进冷宫。可怜死了。」 「秦生,你喜欢灾祸吗?」 「谁会喜欢那东西?」 「曹先生也不喜欢。小羊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天外横祸罢了,很快厌倦的。曹先生没有新欢,我觉得起码这阵子都不会有。他不找我就跟含羞草一个道理,被碰到了柔软自然会躲避。不过时间到了,也就自然会再次打开的。」良人微微一笑,「任谁都嚮往温暖的拥抱。」 22.密不可分 22. 夜色被霓虹点亮,不乾净的黑里夹杂着斑斕灯光。 曹熲雾蛰伏在夜色里,静静坐在喧闹的舞池旁等待酒精在体内產生作用。 几个礼拜都不曾见到孙良人,胸口的伤也好了大半,结痂了总会痒,就这么又延迟了想他的时间。 那天被他烧破了胸膛,内里的什么彷彿跟着流了出来,小小的伤口上升成了开膛剖肚一般,感觉自己把内里都翻了出来,血淋淋的让孙良人仔细的看。 有个谁在他身侧坐了下来,曹熲雾看了过去,昏暗灯光下谁都长得像孙良人,真他妈见鬼了。 「你不跳舞吗?」那人在嘈杂中大声耳语。 大声耳语?曹熲雾觉得自己可能有些醉了才会把这两个词凑在一起。醉了就好。醉时总是胆大,彷彿无坚不摧般勇敢。 他笑了笑,摇摇头。随后举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那人凑了上来,柔软的唇贴在唇上,掠夺了嘴里的酒水。曹熲雾加深了吻,胸口搔痒无比,于是他更加投入,双手鑽进了那人衣服里。 细緻的皮肤他一一抚触,却在孙良人有痣的地方来回探寻,腰侧有个不起眼的痣,每每抚摸到良人便会一震,可此刻指尖传来的平滑提醒着他这个身体并非孙良人……不过那又何妨? 「不要那么急……我们去房间好不好?」那人问道。 曹熲雾笑了,「好。」 一路拥吻进了酒店,曹熲雾任凭自己投身眼前这个看不清脸的傢伙,也许是醉了,也许他根本不介意那人什么模样,胸口奇痒无比,脑里突然浮现大好天光孙良人在山上说着他某一次如何悬崖勒马的故事,那个故事根本一点都不重要,为何现在想起? 身上那件外套被一把扯开,曹熲雾低下头,只见衬衫钮扣里竟夹着一根头发。 他以为是伤疤结痂的痒,却没想是根微不足道的发丝在作怪,又看了一眼被丢在地上的夹克,认出了那件外套压根不是自己的。那是孙良人留在他家的那件外衣。 很快那人又吻了上来,扯开了衬衫,随后那根短发飘落,太短了,那不是自己的头发,曹熲雾想起孙良人。 想起他是如何埋在自己胸膛颤抖着高潮,想起他神采奕奕说着些听来全像吹牛的过往。 胸前的疤被轻轻吻了一口,「你这里,怎么受伤的?」 曹熲雾突然感觉酒都醒了,眼前的人面容变得异常清晰,就因为那么一根可笑的头发兴致全失。 搔在心上的痒,骚得慌,终于是满心的动盪。 曹熲雾将衬衫拉好,连同一颗颗的钮扣一一把心锁上,穿上了那件如雪般洁白的衬衫以后他变得冷硬,弯下腰捡起了地上的夹克。 这么温存一夜竟就这么搞砸了。 他想,难以克制的想,肯定是那根该死的头发。 他把一切怪罪在那根细碎的发丝之上。 可而后几天,曹熲雾屡战屡败。下面那兄弟突然就不干了,却知道仍是自己的内心在作怪。他不想这么不乾不脆的结束。对,结束。从山上下来后曹熲雾很快就后悔了,把自己剖开这种事奇蠢无比,心理师都治不好的伤凭什么他认为孙良人可以? 所以下山后,他便想着离开孙良人,越远越好。 岂料都还没走远,后悔便追得这般急,一下子把他又拖了回去,回到了原点,本来感觉照到了身上的光点再一次熄灭。 他必须见到孙良人。他必须立刻看见他。只有孙良人才拥有能温暖他的光。 ※※※ 夜半三更,孙良人家的大门被打开,曹熲雾摸着黑走了进去,下一秒只感觉一阵风扫过,他被一把按到了墙上,背撞上了电灯开关,室内乍时如昼一样。 窒息感袭来,咽喉上横着一把木剑,孙良人眼含杀气压着他,把他死死按在墙上。他双手按着木剑两侧,眨眼间慢慢适应了光线,随后看清了,一怔,「曹明公?我还以为遭贼了。」 他放下了手上的木剑,曹熲雾乾咳了几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差点以为要死了。」 孙良人笑了笑,「抱歉抱歉,刚刚真以为是贼,就下了死手,你没事吧?这么晚跑来。」 「还不是你,那根头发……算了。」曹熲雾脱下身上的夹克,「还你。」 「还人家衣服也不洗一下,你可真没礼貌。」孙良人接过了,随手披在门口衣架上,「啊真是的,吓得我一身冷汗,下次先打电话给我再过来你觉得怎么样?」 「就是怕吵到你我才自己进来的。」本来也就想说看一眼。没想到差点死了,「不过你那东西怎么来的?」 孙良人扬了扬手上的武器,「这个?这就是防身练身体的,这个身体一点肌肉都没有,那天去秦生家,正好他未婚妻小时候是练剑道的,家里很多,就给了我一把。」 「秦生的未婚妻可真彪。」 「还好。煮饭可好吃了。」孙良人讚许道。 他一句也没问曹熲雾为何又突然出现,也没打听他没来这几日都去了哪里。孙良人依旧是孙良人,曹熲雾却因他变得面目全非,完全找不回自己的节奏。 孙良人那双眼,要带上杀气那可是真的能置人于死地的,曹熲雾喉头发乾,突然意识到良人平日里对自己有多么宽容。 「这才知道你平日对我不错。」曹熲雾熟门老路替自己倒了一杯水。 「哈哈哈!笑话!要不是朕宽容你早就死了。」良人哈哈大笑,又道,「不过你压上来的方法的确很难施力反击,有诀窍吗?我本来以为是因为你力气大,可刚刚把你压上墙,感觉我们力气上也并不差很多。」 他诚心发问,曹熲雾只觉得好笑,「难反抗只是因为你是处男而已。」 「……」孙良人百口莫辩。 东翻西找,找出了一件宽大的睡衣,孙良人丢给了曹熲雾,「去洗一洗澡,这么晚了好好睡一觉。」 以往旧时,后宫嬪妃总得想方设法把皇上留在自己寝宫过上一夜,隔天必能扬眉吐气,孙良人在冷宫待了两个礼拜,要说心里毫无焦急那也是骗人的。 他假意漫不经心,却着急着曹熲雾的答覆,背着他还装作在衣柜前忙碌,没听见他答应,却听他进了浴室沐浴。悬着的都放下了,孙良人抓了条毛巾跟进了浴室。 浴室里白烟冉冉,曹熲雾被他的动静惊扰,「你干嘛?」 「被你吓了一身汗,我冲一下很快。」他挤进了莲蓬头底下,抢走了热水。 曹熲雾被挤到了边边,视线正好看着他那颗腰侧的痣,从后面抓着操他的时候拇指正好能覆盖。 想着想着,从后面抱住了他,双手圈着他的腰,咬住了他的耳朵。 水流夹在身体中间,像浆糊般黏住了肌肤。臀肉蹭着那处,很快柔软便碰上了坚硬。 「你可真像猴子一样。」孙良人笑道。 「你都特别进来了,我要是真就站在角落等你洗好出去,你大概会哭吧?」曹熲雾打趣道,「良人啊……你聪明是聪明,可你玩的套路我都看过了。跟进来不就是想做些什么吗?」 孙良人笑了,「不愧是花丛里的蝴蝶。」 「你想做些什么?」 「做些你这两个礼拜没有我都不行的事。」良人道。 他信口胡说不过是想试探看看曹熲雾是否找了别人,可却换来了他数秒的沉默,而后轻轻笑了,款款问道,「你怎么知道?」 良人一怔,耳根红了,「我胡说八道……」 「没你不行了孙良人。」他叹。 「我说过你说什么我都不信了。」 「那行,我不说,我身体力行。」 他一向说到做到,那硬热的棒子在臀缝蹭着,圆润的前端挤压着穴口。 孙良人总感觉全身都软了,的确是经验欠缺而无力反抗。 「这两个礼拜,你都干嘛了?」曹熲雾问道。 「工作。」 「除了工作呢?」 孙良人闭上了眼,很快热水变得温黏,所有热度都不急臀缝里上下蹭着的慾望,他想着让那东西快点进来身体里。 腹腔叫嚣着渴望被填满,那处满了,脑袋也就不再胡思乱想,吸大烟一样飘飘欲仙。 「除了工作就是在家。古人能干嘛?」 曹熲雾笑了起来。 他慢慢的磨,把那小口磨软了,双手双指夹着孙良人湿漉漉的乳粒,前端破开了窄小的穴口,慢慢塞了进去。 被撑开的胀痛像有人压着肋骨,横膈膜跟着罢工似的,呼吸不畅,都窒住了。身体被挤压着,内脏往上挤,直至粗硬的性器完全顶入,曹熲雾的胯骨贴了上来。他们终于密不可分。 23.寻根问本 23. 一时半刻那温存并不止息,孙良人呛了几口水以后,莲蓬头便被曹熲雾关上了。 虽这天并不冷,可热水被锁上以后,残存身体的水气很快凉了,白雾退去,升腾的情慾更甚,很快身体又热了。 「啊……」孙良人在光滑墙上抓挠了几下,无处可攀,胸口贴合了磁砖,整个人往下滑,又被顶得往上爬。 曹熲雾笑了出来,「你像隻壁虎。」 「闭上嘴……」 「转过来良人,我抱你。」 孙良人一听赶忙配合,攀上了他湿润的脖子,再细看他的脸,确保他脸上的确是乾燥的。再然后整个人抱了上去,像爬树一样往爬身上窜,「我现在呢?是不是像猴?」 曹熲雾笑了笑,「猴天天都在交配。」 「那你还是像猴一些。」 性器再一次贯穿了孙良人,从后边进入跟从前面进入还是有落差,虽说到底都是同一个洞,曹熲雾也总把内里塞满了,可那进入的方向不同,顶在心窝上的方式也就不一样。面对面的侵入,那压迫感总要更重一些。 这才是最直观的快乐。曹熲雾抱着手中那思之若狂的良人,心里不禁想。 最痛苦的那阵子他每天都需要好几场性爱缓解寂寞,他渴求人类的肌肤,渴求体温带来的温暖。上网搜寻「如何快乐」,一堆人只会让人去听音乐去看电影,或是去旅行,那些事一个个挨着做一遍也不可能变得快乐,最直观的获取快乐便是快感,快感很快就能取得,浑身畅快,但结束时也空虚。于是那快感必须毫不间断。 可良人不同之处便在这里。哪怕不抱他,就单单看着也能感觉快乐。他身上那源源不绝的能量彷彿一颗太阳,曹熲雾每看见他笑,便觉自己一颗潮湿阴暗的心立刻被晒的松软温热,晦暗都被他轻易点亮,长年累月压在心上的窒息感也烟消云散。 一开始曹熲雾还没留意这些癥状,直到同他在酒店庭院赏月,曹熲雾才发现自己竟是许久不曾如此愉悦。一身轻松自在,他甚至忘了自己多久不曾抬头看见月亮了。 而更加让他感到震撼的,无非就是孙良人那般轻易便把他从地狱深渊捞了出来。 一直以来曹熲雾早已习惯在一次次发作之间苟且度日,每一次发作带来的恐惧与寂寞都几乎将他吞噬殆尽,那种痛苦通常久久不退,哪怕再三告诉自己现在很安全,现在没事,心悸与冷汗仍是从不停止,可那日,孙良人就这么拥抱了那样的无助。 其实比起以往,发病的时间已经减少了很多,但曹熲雾自己也知道自己不过是从一个地狱投身进另一个地狱罢了,治标不治本。浑浑噩噩,而孙良人就这么从天而降。 往更加拥挤炙热的地方顶入,嫩肉缠了上来,夹着慾望,收缩着,湿润的像张嘴,一口一口贪婪吸吮。孙良人攀在身上,似早已脱力,却又抱得紧,八爪鱼一样吸在身上。 他的呻吟声起先隐忍,可慢慢的便开始在浴室回盪。 「良人,我总觉得你穿越而来便是为了我。」 孙良人哼哼了几声嗯嗯啊啊,唱戏般婉转,如此生涩却如此撩人,轻轻咬着曹熲雾的肩膀,口水糊得都是。 曹熲雾怕他累了,便又把他扛出了浴室,谁能想到方才舞刀弄剑如此行云流水的傢伙现在会变成这样呢? 轻轻压到了床上,曹熲雾低头吻他。 爱怜着便连同吻都变得缠绵了起来,温柔的都有些卑鄙,那种吻便是故意要让人下床还会念念不忘的。 孙良人不懂他的心思,勾着他的脖子却是希望这个吻千万不要停止。可呼吸逐渐跟不上,两张嘴还是分开了。 「我为何是为你而来?难道不是你百般祈祷,日夜祈求能有一个人出现,将你从黑暗中一把拉起?」良人问道。 知道他口条好,可曹熲雾仍是被他说得一怔。 「我可是人中之龙,命里带着富贵与非凡,怎么说也算的上最接近神的人类了,你祈求被拯救,我自然会来。我是被你求来的。」良人又道。 这言论简直就是神棍。可曹熲雾却是不由得信了。万一是真的呢?他一次次在一个个小明星身上寻找救赎,一次次又堕入绝望,没人有必要拯救他,大家靠近他也不过就是图得一条更加好走的路,没人会花心思去瞭解他。而在被人发现他曹熲雾就是个可怜虫之前他也便会赶走所有人。 的确,前一个孙良人也曾给他美好的想像,那个良人温柔乖巧,会撒娇会烧菜,口口声声爱他。曹熲雾为他买了房子,便是想像回到有他的家,可很快那样的情感也变质了,曹熲雾发现那个孙良人死命抓住的不过就是他的地位他的钱,不爱他,也对,怎么可能有人真心爱他?早有预料,所以一点也不失望。可也许内心深处仍是不争气,所以让那个孙良人去演了根本不适合他的角色,还特别安排了最兇的导演,幼稚的报復,心里想着等那人受尽折磨回来时再狠狠甩了他。 却没想……竟换了个人回来。 曹熲雾望着孙良人久久无法答话,莫非真是自己把孙良人叫来的? 「曹明公……天师曾有云我会遇见难以想像的劫难,遇到不可预测的人……所以也许我的确是来遇见你的。」良人又道,他轻轻笑了,笑意在情慾之下变得旖旎美好,让人心生怜惜。 「天师、天师可有云为何发生这种事?」 孙良人摇摇头,「天机不可洩漏不是吗?我不知道原因,可我在这里,的确在。」 也许事情的起因并不是那么重要,不是凡事都有一个为什么,可就是发生了。好比天灾,又好比战争,寻常百姓压根不能明白战争因何而起,可也无人有暇于探寻原因。 也许现代人便是太执着于寻根问本,而世间又哪有什么根本呢?一朝一代,兴起衰败,若要追根究底,那史册压根记载不完。人来也,空空一身,来去空空。太执着根本,拘泥于那流转千年的框架与规范,所以人类过了千馀年仍是进步甚微。自然不是说那些日新月异,而是指那些七情六慾。转了千年,有情眾生仍是浮沉于情,沉沦于慾。于是,人的根本,歷史的根本,世间的根本,其实始于慾。因为想要所以努力,朝代推进,工业跃进,科技发达,皆出自于一个「想」。人类凭藉感情而来的一念之想,又何来依据呢? 「想要什么就必须争取,没有人会可怜你。」孙良人突然道,「曹明公,你想要什么?」 曹熲雾微微一笑,「看情况。现在只想操死你。」 他把话题带开,很快亲吻再一次铺天盖地。 孙良人轻轻推开他,挣扎着躲开他的吻,「我有想要的东西。」 「再买给你。」 「不是那种的!」孙良人双腿勾上他的腰,「你好好听我说完。」 「我已经插在里面听你说很久了。」 「再一句就好。」良人笑道,「我想要你快乐。」 曹熲雾一怔,眼睛瞪大了。而后他一语不发,只把吻变着法子又搞的更加温存。 滚烫的慾念撞击着肠壁,交合之处湿了一片,沿着良人股缝流下,流成了一条河,透过微弱灯光折射着晶莹,银河般发着光。 良人不知道那句话带给了曹熲雾什么,也不明白过了今夜他们之间能否再靠近一步。可也许答案也不是那么重要。 下腹肌肉抽搐着,两条大腿绷紧,孙良人张了嘴,呻吟却吐不出,卡在了肚里,呜咽几声,快感催不出来,就快到了,又悬着。 知道是他故意不给,孙良人指甲深深没入那人的背,抓出了血痕。一次次交缠都希望曹熲雾痛一些,因为人总是对疼痛难以忘怀。 「良人……我想要快乐。」他低语,「但是这件事为何如此困难?」 孙良人似压根无暇听他说了什么,呻吟终于断线般脱口而出,咿咿啊啊婉转缠绵,曹熲雾正把精液射进他身体里,一股一股温热黏腻的将他灌满。曹熲雾给予了这么多,多得这个身体压根装不下,又漏了满床。双腿从他腰上滑落,迷濛的双眼望向了曹熲雾的脸。 「如果追求的太过于简单,又何必追求?」他脸上的红潮尚未退去,双眼却先一步盈满了晶亮,野心勃勃,满眼自信与骄傲。唇边的微笑的确给了人力量与希望。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领袖魅力?」曹熲雾笑问。 「什么?」 「夸你有皇帝命格。」曹熲雾低下头吻他。 「是吗?」良人一脸得意,又道,「曹明公,追求一件事必须首先知道它是什么,代表什么,获得以后又能如何。你必须弄清楚了。」 「你不追问原因吗?」曹熲雾轻声问道。 24.改天联络 24. 孙良人不需要原因。他是古人,他知道太多过去的事情了,原因都在以前,良人想要未来。 「肯定就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让你变得如此不是吗?但是那都过去了,现在的你只要看着我就好了。我会武功,没有谁能再欺负你。」良人道。 那都过去了。曹熲雾听其他人这么说的时候总会生气,觉得那些人高高在上什么都不懂。谁不知道都过去了?知道都过去了却还是无法放下才会成了病根,要能好好把过去留在过去,那也不至于產生心病。 可良人的这一句,后面还黏着大好未来,这个未能篡位登基的皇子,许了他一个美好将来,大好的江山天下。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不用告诉我,要是那过去很让人难过的话,但你要是觉得找个人说出来会好一点,我也能慢慢听。」良人又道。 曹熲雾笑了笑,「林少飞让你去我家那天,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说我特别。」良人道,「我明白我本就特别,但他的意思是,之于你,我很特别。」 「你很特别。你每个举动都让我介意。」曹熲雾坦诚,「我很欣赏你,良人。你似乎从来不曾退缩或是怯懦。」 那欣赏到什么程度了?这问题在孙良人心里蔓延着,他不动声色,「我就是装的。」 「嗯?」 「装的啊。也许要让你失望了曹明公。可但凡是人便总有情感,我也不勇敢,就是比起一般人更擅长忍耐罢了。」 他俩赤身躺在床上,那满床曖昧的痕跡都尚未清理,肩并肩靠在一起。 「忍耐不好。」曹熲雾道。 「忍耐不好。」孙良人笑了,「你还知道?」 「我不忍耐,那天不是哭了吗?你似乎从不哭。」他自嘲着。 「哭就没用。哭了也不会有糖,哭了没有用,你小时候哭过吗?」 「小时候一两次吧?那天哭了以后感觉眼睛特别痛。」曹熲雾答道。 「因为你跟鱷鱼一样,平时肯定不曾掉眼泪,乾眼症了。」孙良人笑了起来,「我小时后几乎不哭。我曾听人家说,一个人慢慢不哭了,不是因为变得勇敢而是因为心肠变硬了。比起变得坚强更像变得冷血。通常就是哭这件事带来的回忆并不好。」 很遗憾的。不是每个孩子摔倒在地嚎啕大哭时都能换来拥抱与安慰。 「你哭之后得到什么?」曹熲雾问道。 「什么也没有。但我也不需要谁给我什么,到最后我自己都会拥有的。你呢?儿时为何不哭。」 「眼泪在会心疼你的人面前才有意义。」 「什么?」 曹熲雾笑了笑,「所以我哭给你看了。」 孙良人没听明白,可曹熲雾已然起身,「去洗澡吗?」他问。 孙良人还没答应曹熲雾便进了浴室,良人听着水声,站起身整理满床痕跡,他们的温存也留在了上面,被他用床单包了起来,下了床,他们的确什么也不是了,更深入的话也不敢再问。 心里掛记着曹熲雾,良人收拾好便跟着进了浴室,「那你那日为何而哭?为了让我心疼你?」 曹熲雾看向他,「那倒不是,当时是因为平静。」 孙良人对他而言便犹如溺水之人被拖上岸后的第一口呼吸,一大口救赎,一大口希望,一大口欣喜,一大口感谢,所有美好被一口吸进嘴里,而后满肚子不痛快的水便被一口吐出。从未如此畅快。 平静而感动。阳光照到了青苔之上,于是潮湿变得蓬软。怀里的人如春风夹杂花香与日光,款款将一身的寂寥与恐惧吹散,他是谁的良人呢? ※※※ 夏日的脚步急促,日日都是如火烈日火辣辣的烧。良人躲在阴影处,手里抓着个扇子把玩。正好秦生抓着手机跑了过来,两颊被晒得通红,一脸兴奋,「良人!」 他三步併两步跳进了良人躲着的阴影处,掀起一阵不凉的风。 「什么事情把你乐坏了?」 「你听我说,你被大导演邀戏了!」秦生双眼放光,「大导演啊!柯导!他说他知道你在拍戏,愿意等你拍完再动工,男主角非你不可。这可是你拿实力换来的机会!」 「什么戏?我适合吗?」 秦生拿过他手上的扇子一把往他头上敲了一记,「你有资格挑?」 「……我还没演过现代的,该不会是现代的吧?」 「还行,主角是从古代穿越来的。」 「跟我一样?」 秦生当作没听见他的话,又道,「而且柯导特别想见你,还说了等今天结束要跟你吃饭。」 「那曹先生怎么办?」良人问道,「我跟他也约好了。」 「你们合好了?」秦生诧异道,「你可真有一套,你看那小羊都枯萎了。」 孙良人不置可否,「不过既然是大导演,我跟他说一声就好了。」 他给曹熲雾传了讯息,让他去找飞翔兄弟玩。曹熲雾没回,一直到晚上良人下戏了才看见小小的已读出现在了讯息旁边。 良人于是又传了讯息,「看了要回,没礼貌。」 还来不及看曹熲雾是否回讯,秦生的车便开到了眼前,「良人快上车,跟柯导约八点的,都过七点半了,我担心塞车。」 良人收起手机,连忙上车了。 约定的餐厅很高级,大概跟林家的餐厅差不多等级了。孙良人满脸发愁,这种餐厅通常都吃些洋人食物。 一进了包厢,却见装潢古色古香,颇有宫廷氛围。 柯导早候多时,秦生连连赔不是。良人看了眼柯导,只见竟是个年轻男人,看上去也不过三十来岁,衣着端正,面容俊逸,笑容可掬。 「别这样,我比较不好意思,良人这新戏才开始我就这么猴急约了下一档。」他的声音笑意含量很高,听着让人感觉舒服。 秦生看孙良人还打量着四周,连忙踩了他一脚,良人吃痛,望向了柯导机械道,「柯导您好,久仰大名。」 「你好!」柯导用力握住了孙良人的手,此时良人注意到桌上只有两副餐具。 显然秦生也注意到了,寒暄几句便假装接了电话,随后道了句「家里有事」便走了。 孙良人被丢在了餐厅里,柯导拿了名片给他。孙良人低头看了一眼,别出心裁的名牌上烫金印刷三个字「柯甚安」。 「行骸且健,方寸甚安。好名字。」良人道。 柯导笑了笑,「好学识。快请坐。」良人坐下了,只听那导演又说道,「不过我曾听人说起你生了怪病,忘了不少事情,性格也都变了,没想到是真的。」 孙良人微微一笑,「我忘了什么吗?」 柯导摇摇头,笑了,「没事没事。」 柯甚安跟孙良人一见如故,聊了半天,主要柯导对于良人现在的演技给了不少指点,一路聊到餐厅都快打烊了两人才离开。 秦生先回家了,孙良人便坐了柯导的车。 「甚安犹如此世知音。」良人感叹。 夜色透过了车窗,窗外一晃一晃的路灯闪耀在柯甚安脸上,让他亲和的笑容更加温柔,「虽宝石总是需要打磨,可宝石本就价值连城,但再怎么价值连城的东西都需要一个懂得销售的人,千里马还需伯乐,对吧?」 良人笑了笑,「是了,这话说得甚好。」 车到了孙良人家附近,良人让柯甚安在有些距离的地方就停了车。 「我正好去一下超商。」孙良人指着对面亮晃晃的便利商店。下车前良人又道,「导演很谢谢你。其实来到这里一直都没有能这般跟我谈天的人,很高兴认识你。」 柯甚安笑道,「自从你拿下影帝之后,很多人说你是灌水影帝,但对我而言你终究会发亮的,我一直这么觉得。良人,让我陪你走到那一天吧?」 良人一时没答上话,要在以往,他肯定只觉得这是男人们一起争霸江山的浪漫,可认识曹熲雾以后倒也就明白了两个男人凑在一起还能有一百种浪漫的方式。 「虽然你可能忘了,但我还是留有侥倖。你说的那些……还算数吗?」柯甚安又问。 良人这回是真的愣住了,「我说了什么?抱歉导演,我真的忘了很多事。我们以前认识吗?」 柯甚安一听有些落寞,随后苦笑着道,「没事,忘了也没关係。改天再联络。」 25.你在哭吗 25. 孙良人思不透。莫非自己在以前曾瞒着秦生与公司跟柯导有过私交? 良人想了想,打了电话给秦生。他边走边打,一路慢慢往家门走,手机另一头秦生很快接了电话。 「谈得怎么样?」 良人答道,「还算愉快。秦生,我以前跟柯导认识吗?」 「你以前凭什么跟柯导认识?不过你进入公司之前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你原本在演网路剧,柯导在几年前得奖之前也一直都是小成本电影导演,自己接不少案,也有执导不少网路微电影,在网圈有一些名气跟朋友。那时候你的交友如何我就不清楚了,因为你也不会说。怎么了?」 「没什么。」良人答道,「感觉有些似曾相识。」他随口扯了谎。 掛上电话以后他随手翻了翻电话簿,那里面的联络人他一个也没删,滑到了底下,一面对照着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最终电话码对上了,联络人名称映入眼帘,「永远的柯柯宝贝」。 永远的什么?!孙良人冷汗直流,操啊操,前一个良人到底在做什么?都有一个柯柯宝贝了为什么……曹熲雾又是什么? 孙良人百思不得其解,一溜烟跑进了家里,门一打开被抱得满怀。 「是我,是我。」这回那傢伙抢先道,就怕又被揍了。 「曹明公……你跑来这里干嘛?也不回我讯息。」良人道。 「我怕你跟柯甚安待在一起不回家,担心了一整夜。」他的声音闷闷的。 孙良人回抱住他,一碰他背上竟是湿的,良人心里慌了起来,连忙打开电灯,「你在这里待了多久?曹明公,你哪里不舒服吗?」 曹熲雾摇摇头,神色看起来倒是于平时无异,可孙良人知道他很擅长装作无事。这么想便有把思绪展开了,「曹明公,以前我跟柯导认识吗?」 「嗯。他们认识。」他用了「他」,把现在的良人跟以往区分开来了。 「恋人?」 曹熲雾点点头。那时候他们都不红。柯甚安则准备去国外进修,恋情保密到家。一直到跟曹熲雾搞上了床,那人跟柯甚安也仍就保持联络。曹熲雾是不介意,毕竟生意一场,逢场作戏。甚至后来柯甚安要是偶尔回国,曹熲雾还会订房让那傢伙去跟情人过夜。可后来柯甚安无法接受那人与曹熲雾的关係,二人断了联系。那之后那孙良人就疯了一样说自己爱他。曹熲雾是不信的。他真正爱的不是他,从来就不是。 「这傢伙可真会玩。」孙良人感叹道,「那柯甚安是几年前回国的吧?当时他们没有见面?」 「当时正好他在讨论要拍摄『良帝』,一直很忙,柯甚安也刚镀金回国正在执导电影。应该没有时间见面,但谁知道呢?」他语气有些轻佻。 很好,这下出现分歧了。良人曾发下豪愿,他曾暗自许诺,既然这个孙良人是回去过去顶替自己死的,那他来到现代便会替他争取他想要的东西。他本以为那个良人想要的就是曹熲雾了,却没想还有个柯柯宝贝。现在头都洗下去了,自己也非钢铁心肠,对曹熲雾早已动了些心思,又怎么可能去勾搭什么柯柯宝贝?!要是一般的柯柯宝贝就算了,还写了个「永远的」,这执念都造成压力了。 「你担心我跟柯导过夜?」良人问道,「我根本不认识他。我穿越了不是吗?虽然我的确还是顶着这个身份,一开始我也就想着遵循这个人的生活去生活,所以才遇见你。但我也是人,我有属于自己的感情。不可能见异思迁。」 曹熲雾挑起眉,「你会跟他合作吗?」 「会。我想变得更好,他能帮我。」 「……好吧。」曹熲雾点点头。 「这是什么意思?」孙良人问道,「好吧?」 「照你喜欢的去作选择。」曹熲雾答道,「我会支持你的。」 「真的?」 「真的。」曹熲雾笑了。 孙良人本以为事情就这么解决了。他把柯柯宝贝的事情先放一边,只把柯甚安单纯看作一个厉害的导演,而曹熲雾这边只要像以前一样就好了。慢慢带一些快乐给他,让他明白什么是快乐。 可事情却不如他所想。 起先是柯甚安非常积极的约他见面,见面也不聊电影,就聊以前,试图强行唤醒孙良人的记忆。孙良人根本没有那些记忆,又不知从何解释,也怕解释了热心的柯导会直接付钱送他去疗养院。 再来就是曹熲雾非常明显的刻意减少了见面时间。孙良人不知道他是在闹脾气还是怎样,可很明显就是不爱理他了,电话不打,讯息不传,要看他还得去林少飞直播里找。画面里的他跟平常没两样,却看起来更加懒了一些。 孙良人一开始还是很积极的,想方设法联络曹熲雾,可对方一下子变得冷淡至极,彷彿那天抱在一起聊理想的人也穿越了一样。 每当觉得自己触及了一点点他的心,曹熲雾就会以更快的速度将心门锁上。问他怎么了也只说了没事,见面时间变得很少,见了也就是做爱,做完了就走,连觉也不睡。偏偏抚摸他的时候那双手又是那般氾滥着温柔,眼神锁着孙良人的心,压在他身上时曹熲雾浑身上下无一不使劲怜爱着他,喧嚣着不想结束这样的关係,只可惜温存过后一切温柔荡然无存。孙良人被他这样的改变弄得心神不寧魂不附体,慢慢的曹熲雾开始连见他都不肯了。打电话给他也总是没有回应。孙良人不得其解,说了要支持人家,又干嘛突然疏离? 僵持了三个多月,电影拍摄也即将收尾。孙良人这天一到片场就觉得气氛特别奇异。大家都是一脸凝重,看到孙良人也是眼神回避。走进休息室只听见小羊哭得泣不成声,那人一看见他连忙站起身,用力甩了他一巴掌。 孙良人一怔,反手抓住了小羊的手,「你做什么?」 「你还敢问我?!」他抓了本杂志丢到了孙良人身上。 孙良人接住了,封面只见曹熲雾跟一个小明星在路上接吻,好几张照片显示这几个月以来曹熲雾都跟那个孩子待在一起。标题斗大几字「孙良人失宠?!曹熲雾被甩?!」,打开翻了几页,其中一面满版孙良人搭着柯甚安的车二人有说有笑的画面。 孙良人叹了一口气,把杂志还了回去,「这种程度的新闻至于吗?我跟柯导衣着整齐聊着电影,请问我跟他车震了吗?」他说的露骨,说的大家都是一惊。又只见孙良人脸色阴沉,转身就要走。 小羊连忙拉住他,「不管怎样你都毁了这一切,曹先生不理我就算了,现在连你都敢绿他,到时候他要是撤资金,我们这部电影还想不想上映?」 「放手。」良人道。他声音沉了下来,一点平日里的模样都没看见。 「我不放!这都是你的错你知道吗?!我们大家等了那么久才等来的机会,你为何不把握!!」 孙良人一把甩开了他,「所以为什么机会要等别人给你?!曹先生也不是那么幼稚的人,小吵小闹就撤资金,我们跟他合约还在,他就会付钱,我跟你一样都是他想要就要不要就丢掉的洞,你以为我有那种地位跟他闹几句就让他气得不惜毁坏跟外商建立的信任关係吗?!」 一旁秦生吓得不轻,他从未看过孙良人如此大动肝火,生气起来目光如炬,彷彿喷着火光。 「我今天请假!」孙良人看了眼秦生,又看了眼导演,现场这回完全没人敢拦下他了。 怒火中烧,孙良人开着车一下子就到了曹熲雾家里,这几个月他日夜煎熬担心,害怕曹熲雾发病,担心他夜里睡不好,结果曹熲雾倒好……想起杂志上那一张张相片,孙良人只感觉心上扎了一根刺,喘气都疼。到了曹熲雾家,凭着印象一口气衝到了门前,他用力敲了门,又按了电铃。 「谁?」对讲机传出了曹熲雾的声音,一下子入耳,懒洋洋地。 「开门。」 「……孙良人?你不该来这里。」 「开门。曹熲雾。我有话跟你说,哪怕你想结束了也不能这种方式,出来。」 「不……我们可以传讯息或就这样说完了,没必要……」 「不出来?」孙良人问道,「也可以。你最好就永远待在龟壳里,你以为我是谁这么有时间拿热脸贴你?我说了要替你追寻,我说了会陪你,我说了那么多……难道我还是那个只想要你提供帮助的孙良人?你要是讨厌柯导,你一开始就告诉我不就好了?搞得现在这样你很满意吗?我知道你根本不满意,曹熲雾,你喜欢我所以你根本不满意如此,你连合约走完都想跟我在一起你根本不想如此!你可以继续口是心非,继续空虚下去,但我不行,我也不想,我喜欢你曹明公,我不想就这样结束。去你的,要是你就这么跟我结束,那我又是为了什么而来!?」 等了很久,他有了回应,声音竟是温柔如昔,「……良人,你在哭吗?」 26.滴水穿石 26. 伴随着那句温柔氾滥的问句,孙良人摸了摸自己的脸,才意识到眼泪的确滚了下来。 哭就没用。为何而哭呢?分明从来都不哭的。 大门一下子打开了,曹熲雾满脸担忧看着他,随后一把抱住了。 「我的天……别哭,孙良人,别哭。」 眼泪在会心疼的人面前才有意义。当孙良人被他按在那温热湍急的胸膛之时,突然想起了这句话。然后他就懂了为何曹熲雾的泪水也会在他眼前滚落。 「我错了良人。我错了你别哭。」 「你简直就是一个垃圾,我不敢相信我泱泱七皇子竟得追到你面前告诉你这种事,你随手把我丢了,而我只能接受,跟民女一样随皇上拾也弃也。」孙良人把脸往他胸口衣服上抹了一把,「至少给我一个理由,那我就会走。我自己会离开。」 曹熲雾摇摇头,「良人,跟我混在一起是不可能变得『更好』的。」 他是真心喜爱良人又怎捨得在得来不易的温存过后就这么拋开?尤其心里早已认定孙良人对自己多么特别,又怎么可能随便放弃。只是他也知道自己能给良人的只有这样。比谁明白能帮孙良人征服江山的其实不是自己。现在的柯甚安能成为良人的翅膀,而自己总有一天却会是孙良人的阻碍。他们不可能一直这么下去。如果良人想成为一个真正的演员,那么便是如此,跟他在一起孙良人一辈子都会被贴着「卖屁股、灌水」诸如此类的标籤。如果良人的期望是飞,那曹熲雾不可能不成全。他是金主,让孙良人飞本就是他的责任。 这也是为何他总跟小明星签约,五年后拿了资源有了镜头,曹熲雾也离开他们的人生,从此跟他们的辉煌再无瓜葛。 他是他们的敲门砖,是无尽夜空衬托着点点星光。总之不会是一个归属,不会是一个能陪伴飞翔,手捧鲜花让人能带回家介绍给父母的对象。 孙良人很快就能变得灿烂,即将燃烧,变得遥不可及。然而再看看自己好了,生活一团混乱,还是个神经病,他凭什么去拖累孙良人? 于是他希望更多新闻把他跟良人的关係淡化,越淡越好,最好让大家都忘了他们有过曾经,连自己也得去忘了。 「这是你的理由?」良人问道。 「嗯。」 「变得更好的定义是什么?我从前认为追逐权力能让我变得更好,所以我杀了很多人,侵犯我族的人、阻碍我前进的人,还有我的哥哥们。」良人朝他道,两隻手抓着他腰侧的衣服,死死不放,「我没有成功,所以歷史上会说我冷血无情,说我残暴残忍,但我万一成功了呢?史册会换一种说法,让我的登基顺理成章。没有不必流血的革命,战争一旦成功了就是好的,失败了就是残忍且草菅人命,我所追求的成功,并不只有走端正的路。」 「良人。你不懂这个圈子,那些难听的话会否定你的一切。不管你再怎么努力,还是会因为那些标籤一辈子被讥笑。」曹熲雾低头看他,却只能看见他的发旋。 「我不怕非议,不怕撕不掉的标籤,我最怕跟自己妥协,对自己说谎。我想要的是我内心追求的,不是外人眼里的。你不知道我到底要什么,又怎么有资格替我选择?」孙良人将脸贴上了他的胸膛,自己方才眼泪鼻涕都糊上去了,却不嫌自己脏,轻轻贴着。 该刚该柔,孙良人兵法运用嫻熟,驾轻就熟。 「……该怎么说你呢?你分明有大好机会能逃离我这样的人,你却不肯。我很麻烦的。」曹熲雾叹了一口气,「你最好不要后悔。」 「我真的很生气,我很讨厌你这次处里这件事的态度。我们分明可以商量。」良人又道。 「嗯。我就是怕。我怕我跟你说要不我们就这样散了,你会特别开心就答应。」曹熲雾老实道,「胆小跟怯懦似乎会变成尖刀伤害别人。分明是我的退缩,却成为你眼里的冷漠。」 良人笑了笑,「这几个月,你跟那个孩子睡了吗?」 「……」 他眼底的期盼像星光,但伴随曹熲雾漫长的沉默以后,那道光亮终究熄灭了,低垂的看着地面,再次抬眼时眼底又是那难以猜测的沉着与内敛。 「没事。」他道,像是怕自己不信于是他又说了一次,「没事。我们既然说开了就好了。我也不是来讨要什么名分的,主要不吵架了就好了。」 他们的确没确立什么必须替对方守着贞洁的关係。 严格说起来,反而该说他们一开始就确立了这种曹熲雾可以不只有他的关係,所以初时能瀟洒,今时便也得能接受。 曹熲雾不是一个能轻易给出承诺的人,孙良人也怕过早让他许诺不过会换来更加巨大的失望与伤感。倒不如什么都不跟他要,那么万一他没给,也就不会难过。 「我说过我希望你快乐。所以不管那快乐建立在什么之上,只要曹明公你不痛苦就好了。」 「你真该看看自己的表情。」曹熲雾答道。他拽着良人进了家门。 这次是他主动敞开了门,一进玄关便有个穿衣镜,曹熲雾把他拉到镜前,镜子里反射着孙良人的样子,孙良人一怔,只见自己眼角还带着方才的红,眼底蕴着水气,看着委屈至极。 引以为傲的表情管理似乎毫无踪影,像隻兔子般楚楚可怜。那模样是挺噁心自己的。 「要我把快乐建立在让你难过之上,那我就真成垃圾了。良人,我知道由我来说实在很没说服力,但我愿意为你尝试所有我本来认为不可能的事。」曹熲雾道。 孙良人透过镜子看他,指尖轻轻抚摸他冰凉镜面里灼热的双眼,「你做的到吗?」轻薄的问句在镜面上蒙上了水气,朦胧了自己半边脸。 曹熲雾看不清他的表情,「至少我会努力。」 这种半吊子的承诺实在烂的要死。可良人还是听了信了。 人生本就充满了选择与赌注,也许曹熲雾的确是他的孤注一掷。非贵及仇,若能渡则荣华富贵,一生安逸。听起来是挺值得为其豪赌一回,孙良人落棋无悔。 太过于顺遂也就称不上渡劫了,涅槃总在重生以后。 孙良人叹了一口气,「我上辈子肯定踩了你家祖坟,还在坟头拉了一泡。」 曹熲雾一听喜上眉梢,用力抱住了他,「你原谅我了吗?」 「你担心我生气吗?」孙良人无奈道,「我生来便没你皮条,你要是早个几百几千年跟我遇上,我肯定直接杀了你这妖孽。」抬眼瞬间看见后面桌上放满了瓶瓶罐罐,良人没问那是什么,却记得上一次来的时候还被压在那里承欢过,那地方本是空无一物的。 曹熲雾跟着他的目光看见了那些瓶罐,笑了笑,「我本来很抗拒,但是……也许就如你说的我其实也不想就这样结束吧。所以时隔多年,我又开始服药了。」他带良人走到桌前。 孙良人低头一看,只见一大排的药物,抗忧鬱、抗焦虑、恐慌症……。 「吃药期间不能喝酒,肌肉无力,也没什么精神,射精困难。你觉得我有办法跟什么小明星上床?」他打趣问道。 良人一怔,猛然抬头看他,「你……那你刚刚干嘛不回答?我还以为……」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的确,良人想,突然说自己吃了一堆药射不出来什么的,的确是有那么点难以啟齿。 「我还跟林少飞一起去了健身房,那隻白斩鸡一直想练壮,可他弟又太会煮,他常常没办法忌口,听我开始吃药就拖我上健身房运动,怕我肌肉太无力也怕我吃药发胖。」曹熲雾笑道,「所以也觉得自己慢慢变好了。」 人总是执着于原因。好比,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曹熲雾得吃这么多药? 可原因往往数以万计。会造就创伤的原因通常不会只有一个,潜移默化,慢慢的累积,突然有一天心就垮了,精神崩溃以后,所有痛苦便都会迎面而来。而让人逐渐崩溃的事往往微不足道,如滴水穿石。 徐徐清风,潺潺流水,本柔和无害,持之以恆却也能击穿巨石。如轻吻与爱抚般温柔的侵蚀着身体。 良人知道曹熲雾肯定说不出来自己怎么了,原因无法具体阐明,但隐约会知道。 「你那次不知道我是谁,就先让我滚。」孙良人说起上次拜访他家的事,「你把我当成是谁?」 这个问题他早已问过一次,那次曹熲雾并无给出回答,随口敷衍,而这次他却道,「我以为你是我家叫来的人。」 「你不爱回家。你的家让你很痛苦吗?不美满?」 「很美满。他们总是很担心我。知道我心理状态不好,给了我一大堆钱供我生活。户头里的钞票花也花不完……我的家很美满,但我就是很痛苦。那让我感觉自己很差劲。」 27.我的全部 27. 越是看着高贵华美的大院,关起门来,那里面的陈疮烂疤也就越发禁不起细看。孙良人懂这个道理,也以为曹熲雾便是因为这个原因浑身是伤,此刻却不懂若是如此曹熲雾怎会吐出「美满」二字? 「虽然我说过不会探究原因,但是……我本来以为你的家庭有问题。」良人说得直白。 「哈哈哈少飞也以为。」曹熲雾笑了起来,「我从没跟人说过原因。那对我而言太恐怖了。所以我寧可大家以为我家有问题。仔细想想我还真烂。其实有问题的人从头到尾都只有我。」 「曹明……」良人话还来不及说完,手机铃声便在二人之间响个不停,孙良人低下头,只见是柯甚安。 「柯柯宝贝」几个字斗大的闪动,曹熲雾跟着低头一看,又挑起了眉。 孙良人有些尷尬,「我就只是没改掉。」 「可能是重要的电话,你接吧。」曹熲雾道。 良人心想肯定也不是什么要紧电话,但碍于那万分之一的可能,还是听话接了起来。 「良人?」 「啊,导演晚上好。」 「现在方便通话吗?」柯甚安的声音仍是带着笑意。却不似头一个晚上那么让人舒服,起码此刻要比任何时候听着还让人感到不适。 「还可以。人在外面。导演有什么事吗?」良人看着曹熲雾的表情,只见他似笑非笑,抱着胸看着自己,那眼神承载着什么有点难以揣测,近三个月不见,他脸上似乎多了几分陌生,药物对他的影响是什么孙良人并不清楚,却庆幸至少一切并非药石无医。 「真难得晚上你会在外面。我今天去片场找你了,他们说你请了假,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柯甚安问道。 良人想,要是自己喜欢柯导,也许就会觉得他很温柔。但他喜欢的是曹明公,因此只会觉得柯导很囉嗦罢了。 「导演。我不喜欢我跟你出门的时候你特意让媒体来拍我们这样的行为。」孙良人直言不讳。 虽然只看了几眼,可他孙良人可是过目不忘一目十行,照片里柯甚安每个画面都几乎面朝镜头,彷彿知道哪里有人一般,又加上孙良人聪慧多疑,自然多加猜测便能推出答案。 柯甚安一怔,而后笑了笑,「我不是为了什么不好的企图才这样的。只是先有些消息让大家知道我们会合作。你不喜欢,以后我也不会这样了。对了,他们说你是因为跟曹先生闹彆扭才离开的,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去陪你?」 「我很好。我跟曹先生现在在一起。」 这句话以后,那头是漫长的沉默。 「导演?」 「啊啊,我还在听。……良人,你彻底把我忘了,却为什么记得他?我绞尽脑汁为你设计剧本,就是希望你能因为我的戏一飞衝天,如此一来你也不需要再依附那个人了。良人,让我帮你,不要再用那样的方式取得资源了,我能让你堂堂正正的拿到奖盃,不再被说是有名无实的空壳。」 曹熲雾的眼神仍是缠着他不放,他以目光给了孙良人一个吻,轻浅的,而后慢慢变得重了,眨眼间浓情蜜意倾泻而出,眼尾勾着魂,他细细在心里描绘着孙良人的唇,默数着他从臼齿到门牙的距离,他的目光变得厚重,像压着双肩,良人能感觉自己的衣服彷彿被他一件件脱了下来。 「……导演。我也把他忘了,但他再一次让我牢牢记住了他。导演你所谓的成功到底是什么?我认为的,只是能有戏演,能拿奖盃,能让秦生不操心,能让曹明公因为我天天开心。」 一直以来,他总是逐名利急功勋,跌跌撞撞也好狂奔疾走也罢,目光永远向着那无边江山。 可每个人追求的江山不尽相同。有的人也许是一顿温饱那般微小,有的人却是移居火星那般壮大,良人总是把目标放远,不那么快得到才能好好活着。可现在他的目标却是那么小,那么的小,比起无限江山,他竟渴望岁月静好。 在片场看见杂志那剎那,比起失去电影拍摄机会,比起被谁非议讥笑,孙良人更怕自己真的失去曹熲雾了。连一句为什么都来不及听见,那人就越来越远。他不要啊,他孙良人一向敢追敢求,敢爱敢恨,人就这么一辈子,不要为了不喜欢的事情或是人而浪费美好生命。 所以他才希望曹熲雾快乐,希望能以未来的幸福去抚慰他从前的伤。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柯甚安的声音总算失去了笑意,听着舒服多了。 「嗯。」良人坦诚,「如果导演因此不想跟我合作了也无所谓。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性格也不同,回忆也遗忘,导演你还爱着的只是过去的简单美好而已,什么都变了。」 曹熲雾可没想到孙良人直接在电话里要跟柯导掰掰,有些堂皇,可他一堂皇孙良人便朝他笑,笑里仍是那般自信,混杂着几分调皮,对着他眨眼,曹熲雾只想吻他。 药物让他稳定也让他舒服,却也让他没什么情绪,三个月以来,天天就只花了时间去想孙良人,从头到脚想一回,头发的触感、高潮时蜷曲的脚趾,一点点慢慢的想,就怕忘。 然后会想他想得精虫衝脑,勃起了却又射不出来,找别人又提不起劲,快感彷彿被孙良人没收了,高潮被延迟再延迟,直到消失,他像被系上了贞操带,要不是良人谁也打不开。 许是内心率先接受了孙良人,总有那么一个人会莫名其妙闯入心门,把一切都看得那么透彻。 要是能变回正常人就好了,也许那样拥有孙良人便能心安理得。 柯甚安叹了一口气,「资金跟赞助都找好了,我不可能那么意气用事。起码也当作好好跟你道别吧。我曾答应你要是我变得很厉害,就要为你执导一部电影。你笑的很开心,跟我说要是有那一天,你演了我的电影,那你就会一辈子当我的爱人。虽然你都忘了,当初也是我不告而别……其实都是我的错,要不是因为我,也许你也不会得怪病。」 「我那么答应你了吗?你应该没有录影?」良人问道。 他突然想起自己一开始之所以被曹熲雾绑架就是因为那人该死的录影存证。 「闺房的白日梦怎会录影?」柯甚安笑了笑,「忘了就算了吧。也许跟你说的一样,我一直在追寻过去的美好。那种简简单单的幸福。」 「人不能活在过去。」良人道,「我们能当很好的朋友。」 「等我放下吧。」 一通电话就这么收了线,突然气氛也就尷尬了起来。孙良人方才怎么听都像在为了曹熲雾切断跟他人的关係。 曹熲雾一语不发,随后一阵风迎面而来,带着特别想念的气味,温热柔软贴上了嘴。收紧双手,曹熲雾抱紧了怀中良人,回应着他的吻,吻着吻着,滚上了床。 「我射不出来。」曹熲雾哑着嗓子道。 「能硬就好。」孙良人笑道,「舒服可不一定得射。」 两个人对于情感都有些嘴笨。嘴笨而说不出的爱就只得用身体来做。 孙良人跨到了他身上,一下子让那炙热顶了进去,疼痛接踵而至,「啊……」 「傻瓜。这么急做什么?」曹熲雾问道,伸手轻轻揉着二人交合之处。 里面的嫩肉紧紧绞着性器,带来了疼痛却也带来了快感,脊椎到脑干一阵发麻,尾椎似乎都软了。 「当然急……我骑快马习惯了。」良人还有心思开玩笑。 曹熲雾笑了起来,「我现在真的特别没力气。」 说是这么说,他抓着腰腹的手却特别有劲,软肉都陷了进去,不是很痛,可从那处开始那隐约的疼开始蔓延到了四肢与五脏,伴随着血流遍及全身,传到了大脑疼变成了爽,很快哪都不痛了。 「动一动。」良人道。 「不是总爱骑快马吗?」 孙良人笑了起来,可那笑声又变得黏腻,变得缠绵而煽情,爽朗化成了浪,他骑得颠簸。 如春药刺激神经,曹熲雾都忘了累,整张床晃动着,孙良人压着他的胸膛,晃了晃屁股,「啊……驾……驾啊……」 「哈哈哈哈……别闹。」曹熲雾笑着,笑得都没了力气,那处还硬着,动作先停了 他的确许久不洩,射不出来。二人换了几个姿势,性器再次卡进身体里,成为了其中一个脏器。 无法高潮却心满意足。这个夜晚那徒劳的空虚追不上来,良人充足了所有。 「舒服吗?」良人问道。这问题实在不该由一个气喘吁吁的傢伙来问,他被操得累了,声音只剩下气。 「嗯。」曹熲雾低叹,良久良久以后,终于在孙良人体内射了出来,射得不乾不脆,慢慢灌了进去。 「还真是跟你一个样。」良人打趣道,「不乾不脆,藕断丝连又纠缠不清。」 曹熲雾笑了。越过身拿过了手机,当着良人的面把将手机里所有不三不四的牵扯都删了乾净,很快画面上只有寥寥几行,父亲、母亲、林少飞、林少翔、梁医师,孙良人。那是他的全部了。 良人默默看着,问道,「不后悔吗?」 曹熲雾看了他一眼,笑了笑,「以后再找过就好了。」他故意道。良人给了他一个白眼,「我不会后悔,良人。我不想再后悔了。」 「总有一天我能知道吗?」他将他额上的湿发拨开了,也许他们该去洗个澡。 「什么?」 「你的过去。」 「不是说原因不重要,不要寻根问本吗?」 「现在重要了。你之于我不一样了,所以不管过去还是未来,我都想要参与。」 「我现在是你的全部。」 「嗯。」 「你也是了。我的全部。」他的声音很轻,落在心上却那么的重,死死掐着良人的心。 28.无法清醒 28. 曹熲雾作了一个梦。 他知道自己在作梦,却无法清醒。那个梦很长很长,经常困扰着他。 梦都是一样的,当他睁开眼,他知道自己又到了梦里。梦里的天空很高,也或许是因为梦里的他还那样的矮小。稚嫩的手紧紧牵着弟弟。 那天是弟弟的生日,一家人一起去了爸爸湖边的小屋渡假。小屋在山上,旁边爸爸让人做了一个小小的游乐场,让他们两兄弟可以在那里游玩。 弟弟的生日礼物是去年他很喜欢的超级英雄,爸爸说,「小雾你是哥哥了,大小孩了不能再喜欢超级英雄所以只给弟弟买。」 那时其实他也才六七岁,但因为很喜欢弟弟还有新的妈咪,所以没关係。 弟弟拉着他的手,偷偷跟他说,「哥哥没关係。我们可以一起玩。」 曹熲雾笑了。 距离晚餐还有一些时间,他牵着弟弟到外面的游乐器材玩,弟弟喜欢长颈鹿的溜滑梯,其实曹熲雾也喜欢,但爸爸说他是大人了,要保护新妈咪跟弟弟,弟弟是新妈咪用生命换来的宝贝,而他的妈妈只是一个不负责任的荡妇,还好曹熲雾不像那个女人,他的使命就是当爸爸的乖宝宝,当好哥哥,当新妈咪的守护者。 所以他不会跟弟弟争宠,也不会计较。更何况弟弟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弟弟,他能把自己的所有都给弟弟。 曹熲雾知道梦境的后续,他试图醒来却只是徒劳。 小小的掌心牵着弟弟小小的手,他们一起玩着长颈鹿的溜滑梯,他看着弟弟玩,弟弟说,「哥哥一起玩!」 曹熲雾听见自己稚嫩的声音说着,「哥哥不喜欢溜滑梯。」 突然一隻蜻蜓飞了过去,弟弟追了过去。 「不要过去!」曹熲雾喊道。 「哥哥!我们抓住蜻蜓!给妈咪做成胸针。」 「那个不能做成胸针,危险,不要过去。」曹熲雾追上了弟弟,一把拉住他,「太危险了。不能不听话!」 弟弟小嘴一扁,嚎啕大哭。 妈咪一听立刻跑了出来,「阿雾,怎么回事?」 「我让弟弟不要抓蜻蜓,太危险了。」 妈咪一听轻轻捏了一把弟弟的鼻子,「哥哥说得对,你要听话。」 弟弟呜咽几声,眼泪滚了下来,平静了一些。 「哥哥怕你跌倒了才让你不要追逐,是为你好啊,不可以坏坏。和好好吗?」妈咪搂住了曹熲雾,一边也搂住了弟弟,「拉拉手。」 两兄弟小手一拉,弟弟破涕而笑。 爸爸也出来了,他说,「弟弟不懂事,你不要太兇,会吓到他。」 曹熲雾点点头。 妈咪有些责备,回过头说,「你不要老是说阿雾,他也不过是一个小孩子而已。」 「没关係的妈咪我已经是大人了。」 是一个可以照顾弟弟的大人。 梦境的世界突然变得一片漆黑,而后再一次明亮,这一次视角改变了,曹熲雾彷彿在天上看着一切,好多搜救人员从湖里捞出了弟弟浮肿的身体,小小的,白的不可思议,被包覆在毛毯里,妈咪一直在哭,小小的自己也在哭,爸爸没有哭,他一把拉着曹熲雾进了木屋的客厅,炉火还点着,感觉很温馨。但爸爸的语气却要比山上的清晨还要冷冰,「是不是你推他的?是不是爸爸跟妈咪都比较疼弟弟所以你故意推他的!?」 曹熲雾看着自己的小脸变得惨白,「我没有……我没有推他……我根本不知道弟弟跑出去了,我当时还在睡觉……」 「你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弟弟?为什么他跑出去了你还在睡觉!?」 他跟弟弟一起睡,晚上突然感觉一股刺骨寒意袭来,一睁开眼,就发现弟弟不见了。 一开始他以为弟弟是去上厕所,但后来又想起弟弟连去厕所都要人陪怎么可能自己去厕所。 这么一想便立刻起身四处都找不到弟弟。他绕了小木屋几十圈,一身冷汗热汗交加,随后天空露出了淡淡鱼肚白,他跑进房里叫醒了父母。 很快搜救队就来了,找了很久很久,湖面上突然浮出了那隻塑胶英雄公仔。 「是不是爸爸没有买公仔给你你生气了故意推弟弟?!」热辣的巴掌拍在脸上。 曹熲雾知道巨大的悲伤往往会变成愤怒,必须找一个人发洩,不然心会无法承受。 但他现在知道,以前却不明白。 小小的自己嚎啕大哭,「我没有!!!!」 妈咪衝了进来,一把抱住了他,随后父亲彷彿坍塌的高墙,他双膝跪地,眼泪奔腾而出。那一天,父亲失去了两个儿子。之后好几年,父亲从未正眼看他。他跟弟弟一起死了。而他是日后多少关心与金钱都无法復甦的生命。 ※※※ 悠悠转醒,还能感觉脸颊上火辣的疼痛。 曹熲雾转过身,看着身侧熟睡的人。良久,身旁的人也慢慢睁开了眼。 「你醒了怎么不叫我呢?」那句话交杂着讨好的笑意。 曹熲雾一怔,「良人?」 「我是啊……哈哈哈,曹先生你睡傻了吗?」良人爬起身,给了他一个吻。 曹熲雾推开了他,「不对。你不是……孙良人呢?」 「我就是孙良人啊,讨厌,你怎么了?不要吓我。」 良人彷彿变回了曾经的良人,曹熲雾用力眨了几下眼,难道他还没醒吗? 「你怎么了?流了好多汗……」 「不要……」 「嗯?」 「不要碰我!」曹熲雾吼道,一下子从床上起身离开,他站的远远的,警戒的看着四周,随后他感觉所有的墙面都在朝自己靠近,变得压迫,胸口开始剧烈起伏,眼前的孙良人开始哭泣,他说着什么曹熲雾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药呢? 呼吸急促,冷汗直流,会死,他会死。他会跟弟弟一样的死。 曹熲雾跪倒在了地上,他紧紧抓着自己的咽喉,眼前的画面全部变得模糊而扭曲,意识慢慢抽离,他彷彿变成了第三者看着地面上抽搐的自己。 好痛,好痛……他闭上双眼。谁来救我? 再次睁开眼,眼前是一大片雪白。消毒水的气味提醒着人们这是医院不是天国,曹熲雾爬起身,看见了少飞。 「喔九五,你醒了?哪里难受吗?我叫医生过来。」 曹熲雾摇摇头,「良人呢?」 「刚刚走了。」 「不是……为什么?你不记得了吗?你跟良人后来变成好朋友……」 「你在说什么?不会撞烂脑袋了吧?我跟他哪可能变成好朋友?」少飞笑道。 曹熲雾只感觉头晕目眩,他拿过手机,输入「孙良人,歷史」,很快一整排文字跳了出来,随便点了一个页面,斗大的标题与内文让曹熲雾头皮发麻,只见那歪扭的文字拼凑出了一个前所未闻的故事,「七皇子孙良人策马闯入宫门,夜袭篡位,一夜血洗宫殿,登基成功。建立『良朝』……」 他成功了。孙良人成功了。歷史通通改变了。 即使如此,曹熲雾仍是不死心,他联络了秦生,询问良人是否曾经得过怪病忘了一切,可秦生只是显得有些慌张,一问三不知。 没人记得孙良人曾经来过,天外飞来一般降落。 他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珍惜,却耗费了那么多光阴去伤害孙良人。如今他走了,回去当了皇帝,而在这里剩下了什么? 因为孙良人,所以才愿意再一次吃药,因为孙良人才开始感觉自己能慢慢变好,因为他的勇敢积极,因为他的温柔宽容。 好不容易决心要好好珍惜这份感情,为何天又如此开了一个玩笑? 他的良人再次离他而去,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有彷彿错置的回忆可笑的鲜明。 没有篡位成功的七皇子,是曹熲雾自己偏执相信的歷史。他确信他来过,胸口的烫伤还留有血红的疤,唇上彷彿都还有他温柔的吻,还记得那双眼是如何璀璨,含着骄傲的笑意,许了一个不再孤独的未来。 而那又算什么呢?还不是一有机会回去就立刻登了基?做皇帝难道仍是更加重要吗? 离开雪白的医院以后,外面的风光并未染上色彩。眼前仍是无色的场景,黑白的树木,毫无血色的行人,满世界的色彩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家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听说他杀了他弟弟。」 是谁在窃窃私语?深渊里没有阳光。 29.一朝一夕 29. 身旁的人睡得不踏实,翻来覆去,因此孙良人也一整夜都没有睡去。偏偏睡得不踏实的人又彷彿睡得很沉,一时半刻像是无法甦醒,梦里究竟多么痛苦,才会让他睡得一床棉被皆潮湿不已? 可即使如此,孙良人依旧没叫醒梦里的人。 他只是默默的看着。 很快天慢慢亮了,曹熲雾猛然睁开双眼,他大口喘息着。 孙良人被他吓了一大跳,因为他彷彿溺水良久的人突然用力呼吸,只见他瞪着双眼,却好像什么也看不见,呼吸声急促,高频而剧烈的换气声反常得有些恐怖,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声音,他背上的衣服湿了一大片,两隻手抓住了自己的咽喉。 孙良人连忙抓住他的手,「曹明公!」 曹熲雾此刻却力大无穷,他似乎完全听不见声音,甩开了孙良人的手,痛苦挣扎着,呼吸却是无效居多,倒抽的气无法顺利进入肺脏,越呼吸氧气越少,他浑身抽搐,大汗淋漓。 孙良人压根不晓得这个情况应该怎么办才好,他只能再一次扑了过去,骑到了曹熲雾身上,用力拉过他两隻手,压到了两侧。 「曹明公!」 良人又喊他一次,这次那涣散的瞳仁望了过来,在孙良人脸上仓皇打量,手上的力气慢慢变小了,孙良人抓了棉被塞进了曹熲雾嘴里。 口腔被堵上了,鼻子被迫吸气,孙良人轻轻推开他额上的湿发,曹熲雾还在打量他,良久良久,胸口的起伏缓了下来,那双眼终于完美的对上了孙良人的,曹熲雾一把扯开了嘴里的被褥,坐起身用力抱住了良人。 「……曹明公?」 他的身体都还在颤抖,拥抱却很坚定,这世界这么的大,让他害怕的事情那般的多,孙良人想为他挡掉所有危险,也想让他再也无惧。 「良人……良、良人?」 「嗯。我在这里。」 「我以为你走了。」他的声音很小,在耳边却很热,身上的衣服用力拧紧也许都能挤出水。 「我能去哪?我们起来洗个澡好吗?你流太多汗了。」 曹熲雾摇摇头,「我看看你。」他盯着孙良人,想把他看进眼底一般的看着,指尖沿着良人脸上的轮廓慢慢的移动,就怕忘了一般,一点一点轻轻的抚摸。 「你作恶梦了?」良人问道。 「嗯。」 「关于什么?」 「失去。什么都没有。」他轻叹,「我什么也没有,只有空虚跟歉疚。为什么不珍惜?为什么在睡觉?」 孙良人没听懂,拉着他的手,「你会感冒的。」 「我梦到你走了。」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良人笑了,「我能去哪呢曹明公。我只有现在了。」 「你不嚮往吗?回到过去,在那一刻,御前侍卫拿刀架着你脖子的那一瞬,你回去,反杀了他。劫下马车,杀死了你的父皇。一剑穿心。」 良人思考片刻,摇摇头,「我不嚮往。老实说我当时只能那么做,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跟着他叛变的文武官,民间起义加入的民兵,手下的士兵,边疆的战士……为了这个事加入的人太多了,全部都期盼孙良人能给出一个答案,成或败,生或死。但他不曾捫心自问,夜深人静时不曾质问自己,他到底敢不敢?却只能敢,但深处,内心深处很害怕。 「曹明公,我不是那么勇敢的。我很害怕我无法杀死父皇,不是下不了手,而是怕后悔。偶尔求之若狂的东西得到了以后反而会后悔,哪怕是我杀了人也一样会感觉恐惧,我既害怕夜里难眠,又害怕结果其实并不是我觉得的那么美好。」 怕掀开马车帘幕的那一刻,看着父皇苍老、恐惧却依旧执拗带着威严的脸,他是否会突然反悔这一切?他不怕身死,却惶恐心亡、志灭。 「但曹明公。我知道逃避没有用,我也知道害怕没有用。」 曹熲雾看着他,窗外过份明媚的阳光鑽开了厚重窗帘打在了孙良人脸上,而他丝毫未避,就让那金黄色的狭长方块恣意地舖盖半张脸,烧的他的眼眸如此滚烫炙热,他金黄得彷彿从天而降,是镀金的佛,是渡谁的良人,让人心安。曹熲雾叹了一口气,这才感觉活了起来,原来深渊里仍有阳光。深渊里的光,不过一吋便破开了不见五指的漆黑,照亮了整个世界。 「是吧?逃避是最无用的挣扎。」曹熲雾自嘲笑道,「可我经常逃避,像你说的,当隻乌龟。」 「没事的。不过因为『面对问题』这个方法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所以才有所谓逃避。逃避也不全然不对。也许逃避只是一种缓兵之计。你是否在等自己足够强大?」 他温柔的问句让曹熲雾一怔,他还来得及长大吗? 「人偶尔需要恶梦缠身。」良人道,「若非如此又怎么知道醒来的美好?逃离梦境而清醒,努力睁开眼睛,无论好梦恶梦人总会醒,每天从梦境醒来面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本身就是一种勇敢,光是起床你就已经很棒了。所有事情循序渐进,面对创伤也不可能一朝一夕。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要知道光是能活到现在就很厉害了。」 曹熲雾笑了笑,「对我的要求不会太低吗?」 孙良人摇摇头,「四蹄牛马虽负重前行,心灵却无拘无束。作为牲畜就只是牲畜,可作为两脚站立的人呢?既是人,又得为一个儿子,一个兄长,一个父亲,也许一个老师、一个医生。人不能只是为人所以背负许多情感与责任,每天睁开眼就有一百种身份将人束缚,哪怕只是呼吸都很了不起,因为光是活着便是在尽责。作为一个哺乳类,作为一个生命体,作为一个路人……哪怕某些角色当得不好,也总有做得很好的部分,所以很棒,没有什么好害怕的。能去洗澡了吗?曹明公。」 ※※※ 空虚的人才会不停追寻。 也许某种程度上,良人认为自己跟曹熲雾是雷同的。空虚至极。他在追求认同感所以谋反,想干一件能赢得所有关注的事,想让大家知道他可以。曹熲雾追求的就简单多了,他只是想要被爱。如此简单的追求,孙良人倒不至于给不起。 在电影拍摄迈入收尾阶段之时,柯甚安那边也开始要进行会议讨论了。 秦生载着孙良人去往电影公司,一路上都是心神不寧。 「爱卿。你怎么回事?你的焦躁影响到我了,令人不快。有失一名经纪人的责任。」良人控诉。 「闭嘴吧你。」秦生不耐道,「你……有听说选角还有谁吗?柯导不是跟你聊超多次了?」 「聊得都是些前世今生,跟电影无关的。」孙良人道,「所以还有谁?我这次可不是带资进组了,总能扬眉吐气了吧?」 秦生没回答,神情闪闪躲躲,好一会才道,「反正,你都装作不认识得了。」 孙良人心觉有异,却也明白一时半刻也不急,到底都是会知道演员有谁,没必要现在逼问秦生。 一到现场,就只见会议室里竟黑压压的人,怎么说也有五六十人。 「这什么电影这么多人?」 「权谋类型的,主角穿越古今,又是柯导的大成本电影,电影里面的角色很多。」秦生答道,仍是不太自然,且东张西望。 良人个头不矮,又是自带霸气,气质不凡,一进门就不少人看了过来,纷纷让了位置让他通过。 秦生跟在他身后,二人找到了贴着名牌的座位坐下了。隔壁椅子还是空着的,良人瞥了一眼,那上面贴着名牌斗大三字「顾念哉」。一下子孙良人就知道秦生找谁找得这样丧心病狂了。 眼看那傢伙站在他身后还踮着脚张望,孙良人清了清喉咙,「爱卿。」 秦生没搭理。 「爱卿。」 「干嘛!?我忙!」 「忙什么?苦苦寻找的如意郎君不就在这里吗?」孙良人敲了敲身旁的座椅,把那旋转的椅座转了过去。 秦生一怔,随后嘴角微微上扬,又被他快速压了下去,搞得像精神分裂一样,要笑不笑。 「乐死你。」孙良人微微一笑。 没多久大家纷纷入座,唯独孙良人隔壁座位空空如也。秦生开始急了。很快连柯导都来了,他一进门没几秒,身后就跟了一个高挑男人走了进来。那男人戴着黑色棒球帽,帽子压着眼睛,脸上还包着口罩,一身黑色休间运动装,单肩背着一个后背包。 那人一进门里面便一阵窃窃私语。 「天啊居然比导演还晚来?」 「那人不是现在当红偶像团体『overdose』的主唱吗?他可红了,流量明星。」 流量明星四个字让孙良人想起刚穿越来那阵子。那阵子他也被称之为「流量明星」,可其实他粉丝特别少。据说原先他是隶属于某个网路频道的演员,后来在里面人气最高,而后慢慢单飞,单飞以后人气就开始下滑,爱看网路剧的观眾仍是留在原本的频道,而一脚迈入演艺圈的孙良人也就只得开始抱金主大腿。 可眼前这个同被称之为流量明星的人可不一样,那傢伙叫顾念哉,火爆了。不仅国内万千少男少女为他疯狂,更是红到了海外。 那人是个偶像,在台上唱唱跳跳又是wink又是比出爱你的形状,现在突然转战戏剧,还立刻进了柯导剧组,的确引起一些自视甚高的演员诸多不满。 「听说他是会武术才进组的。」 「柯导真是疯了。都有个孙良人了,还让顾念哉进组。两个炸弹。」 比起那些人,孙良人是很欢迎顾念哉的,毕竟他们要比在座任何人都亲密,是吃一锅饭的关係,还真别说顾念哉不仅长得帅,身材好,还煮得一桌好菜,唱歌好听还会一身功夫。 顾念哉先跟导演打了招呼,随后便一溜烟走到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前他回头看了眼秦生,在帽簷阴影下快速闭上左眼,朝秦生拋了个媚眼,「老公,我来了!」他低声道,声音酥麻好听。 30.小点过来 30. 秦生的未婚妻的确就是这个顾念哉。其实那俩谁上谁下谁看都不迷糊,可秦生就偏偏爱说自己是老公,后来顾念哉就偷偷告诉良人其实谁老公谁老婆当时是用年纪定下来的。好像年纪大要叫哥哥一样,秦生大他六岁,所以他就喊秦生老公,反正不亏。 为此孙良人还问过他粗壮的大腿曹金主先生今年贵庚,随后发现此世曹熲雾硬是大了他八个月,年龄上毫无便宜可占。 而那两人怎么搭上线的也不难猜,秦生作为经纪人东奔西走,就这么认识了。谁也不知道他孙良人的王牌经纪人家里竟藏着个大明星。 当天良人的网站便更新了贴文,那东西孙良人还不太上手,因此一向都是他经纪人替他发文当小编的,那则贴文也特别私心,拍了张孙良人跟顾念哉的合照,配文写着,「与宇宙大明星@顾念哉首次合作,强强联手啦!」 底下很快有人回应。 @误差良人:「孙良人。拍照不要贴贴。」 那id号是谁,孙良人的粉丝都是心照不宣,cp粉挺过了上次曹熲雾跟他人街头拥吻的阴霾,再一次扛起大旗。 @九五加满孙良人:「对!孙良人你不守妇道!身体不要贴贴!」 @孙良人是我的良人:「虽然但是,念哉好帅啊啊啊!!!」 @挛挛顾念念哉:「楼上的快来我们这里!是说原本我只是孙良人路人粉而已,最近超入坑他的!《良人入梦》最近在上无雷幕后花絮,他好可爱!」 @我劝你从良:「看一下我id。」 @误差良人:「接电话。」 @大旗我扛:「不行,我刚刚都嗑晕了!」 于是乎,孙良人手机在秦生包包里响个不停,秦生出去接了。 「曹先生行行好别打了,那文我发的。」秦生不太理解为何曹先生突然走起了黏人哈士奇的人设。 「不要那么近,奇怪的緋闻会有。」 秦生听了敢怒不敢言,不过倒是敢保证,哪怕孙良人闹一百个緋闻,都不可能要比跟曹熲雾的还要奇怪。 「……咳,我会好好把关。」 「他下礼拜有什么行程?礼拜五。」曹熲雾又问,听起来这件事才是打电话的主要原因。 秦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好曹先生还是那个曹先生。 「我看一下。」秦生翻了翻行程,「下礼拜五有个小广告,一个上午就能搞定。」 「我知道了,谢谢。虽然你是经纪人但良人最近人气正在上去,你也常常会被媒体拍到,对戒或是情侣项鍊那种东西就先藏一下吧。」 秦生一怔,下意识捏紧了自己胸口的项鍊,曹熲雾怎么知道的?他们的确经常碰面,可曹熲雾几乎不曾正眼看他几次,竟记得他身上的配件!?而且仅看了顾念哉的照片就发现那是情侣配饰,这也太吓人了。 秦生突然感觉有些可怕,曹先生经常被人说些背后话,或是有些人会滥用他的帮助炒新闻,那些事曹熲雾彷彿都不知道,但就这种观察力,他真的不知道吗? 这一刻秦生对曹熲雾竟稍微改观了,心思细腻而擅长观察的人,通常都很寂寞。尤其曹熲雾是什么人?他身边来来往往的人有那么多,他却连秦生这种不过几次见面的人都看得这般仔细,每个到他生命里的人都被他仔细观察过,可谁也不曾察觉,离开他时总是头也不回。 「毕竟对方是人气男。」曹熲雾又道,「不过即使如此拍照还是离远一点,我看了闹心。」 「好的。」 一通电话结束,一进门只见会议正迎来了中场休息。孙良人跟顾念哉正滔滔不绝讨论着武术的事情。 秦生对良人道,「曹先生刚刚问我你的行程。」 孙良人一怔,「他爱来就来,什么时候开始问行程了?」 「可能有什么安排吧。」 会议开到了下午,顾念哉道,「良人哥,要不跟我们一起吃一顿?」 孙良人看了眼秦生,又看了看顾念哉,「我看不要。今天电影这个会议有不少明星,尤其你现在这么红,感觉外面会有媒体,我去你们家不太好,我在业界已经被传开是个爱跟男人胡来的人了。」他说的坦荡,毫无遮掩。 ※※※ 这几天都忙,几乎每天都得开会讨论剧本,柯导对剧本一字一句要求非常高,每个演员都得能完全明白自己的角色为何说那样的话,那样的话又得是什么情绪口吻。 孙良人投身于工作,接连几日都不见曹熲雾。 最近他俩在网路上又有了本新的同人文,孙良人空暇时间便追着连载,可慢慢的书里的曹熲雾就失了真,也不爱看了。 好比他做爱的时候根本不爱说话,书里的却插五下就问一次爽不爽,曹明公一向对床技自信满满,再者他也是花了钱的,根本不可能问爽不爽那种破烂问题。 而且孙良人怀疑那本同人文作者根本不曾与人云雨,总之就是看不完了,他还是喜欢真正的曹熲雾多一些。 书里总爱把他塑造完美,可其实他就是不完美,不完美却叫人珍惜。但凡他不那么脆弱也许孙良人都不会把他上心。周瑜打黄盖,孙良人要不是就这性格也不至于被曹熲雾吸引。 哪怕没见面电话仍是要联络的,曹熲雾的生活变得特别规律,吃药这件事把一天的时间切开了,分成了几等份,很快曹熲雾连吃饭都开始照时处理。起床吃饭吃药,运动吃饭吃药,休息吃饭吃药。三时三餐,那个男人的确因为这样变得有些可信度。起码已知他射精困难,而且手机里什么莫名其妙的电话都删了,没人会花时间陪他高潮。太漫长了,就好比没人会花时间去陪他疗伤一样,无法快速获取的愉悦也就不能称之为快感,那样快速取得的兴奋与欢愉等同于过往曹熲雾的特效药,可他现在要想高潮还不如多举些铁运动一下,没人如孙良人那么有耐心,也没人如孙良人能让他那般兴奋。 「所以你礼拜五要我干嘛?」 孙良人的声音从电话那一端传来,许是错觉竟随之带来了一丝暖意。 曹熲雾一直很喜欢演员,演员给他的感觉一直很不真实,倒不是说假,而是不管在谁面前,他们似乎都扮演着一个什么。恰到好处。 该当儿子是儿子,该是情人的时候是情人,一个内向的人也许能因为角色变得外放,只要演技到位,演员可以成为任何人。不真实的演员跟他这样没有真心的人非常般配。 「我想带你去个地方。」曹熲雾答道。 但孙良人不一样。他不是一个不真实的人,反而该说他特别真实。电影里的才是虚假的他,但不变的是,孙良人的双眼一直都是那么清亮。穿越了古今,交错于虚实,那人彷彿未曾怀疑自己。 「不是又要去山上吧?」孙良人语带无奈,「我可不去。」 「没有。但也是个你不陪我我就不想去的地方。」曹熲雾笑道。 那也许是一种撒娇。 孙良人这么想,然后就对他的话完全没了皮条。 「好吧。我陪你去。那什么……我今天看你跟少飞直播,你们吃那个零食看起来很不错。」 「想要?」 「比起零食应该是更想见你的。你怎么都不来找我?」孙良人问道。 「我觉得你应该很忙。刚好我又很缠人。」没多想,曹熲雾的回答来得很快,「你回家不都喜欢有个人空间吗?我特别讨厌个人空间,最近甚至考虑养个动物,只要会呼吸就行,所以这么不甘寂寞的男人要是去找你,你觉得?」 「你可以养苔蘚。」良人给了个建议,「那玩意疯长。肯定没机会感觉寂寞。」 曹熲雾笑了起来,「我打算养个更有互动性的东西,但你知道……我似乎无法承受死亡。」 过几天,曹明公收到了包裹。一般他是不收包裹的,可偏偏一大早孙良人就传了讯息让他记得收包裹。曹熲雾依言签收了,包裹不重,单手便能拿得动,抱在胳膊底下一路搭着电梯上楼,突然感觉盒子里有什么在动。用四隻脚瞎走挣扎那种感觉,曹熲雾一怔,冷汗一流,心想孙良人一个毫无观念的古人该不会直接邮寄什么生命体过来了吧?! 电梯门一开,曹熲雾连忙端着那纸箱子跑了出去,有东西在里面活着的感觉又恐怖又噁心,同时让人焦虑担心,他衝进家里,随手扯开了纸箱。探头一看,纸箱里一直毛绒狗同手同脚原地踏步,长相非常虚假,五官大面积聚集在脸的右侧,身上的毛料看着有股浓烈的塑胶感,它孜孜不倦在箱里昂首阔步,曹熲雾将它捞了出来,小狗尾巴甩了几下,开口道,「曹明公,我是小点,你的宠物。」 那是录音进去的,孙良人的声音。 曹熲雾把小点放在桌上,小点立刻摇摇晃晃走了起来,又道,「好好吃饭,有空记得摸摸我。」 那尾巴又似螺旋桨甩了几下,「要记得给孙良人打电话,他总担心你,也常常想你。」 说实话,就看着那东西应该不可能内心油然而生一股柔软,可曹熲雾的确產生了那种东西。看着小点的眼神都温柔了起来。 箱里还有个说明书,只要下载app设定一下,小点就能声控传唤,底下就是充电线使用说明。充电时肚子会亮红光,充满时红光熄灭。 曹熲雾按照步骤把小点设定好了,他坐在沙发上,声音听起来乾巴巴的,有些尷尬,「小点过来。」 很快就看见那小狗娃娃在餐桌旁绕了个圈,摇摇晃晃走了过来,走路时有个机械的声音,搭配内建不是很真实的吠叫声,「这不就来了吗?」小点道,依旧是孙良人的声音。曹熲雾笑了起来。这都什么东西?要被知道他在家养这种玩意儿,没准被笑死。可又想到孙良人猜测各种可能,耐心的录音,抚摸小点时,竟真心夹带了份柔情。 31.谁的心肝 31. 这几天曹熲雾都在家跟小点形影不离,林少飞约他出门甚至都被拒绝了。 说明上写着,小点可以接受近千条录音情境,好比让它趴下,小狗会胸口贴地,翘起屁股摇尾巴,孙良人的声音便会道,「你可真爱让人摆这姿势。」 他配合了一切可能录音,而不搭配指令时,那些关心的话语也不曾间断。 可他不出门不见面,让林少飞特别担心,最后担心得没办法,直接杀到了曹熲雾家,一开始曹熲雾挡着门不让他进,可林少飞压根不管,硬是闯了进去。 「你是不是又不吃药了还是怎么……」 话没说完,总感觉脚边有个什么,低头一看,绒毛布偶正撞击着他的脚,努力想往前走,边推挤边发出声音,「挡到我了,让开。」 林少飞一怔,「这是什么?九五,你是不是有其他毛病不敢告诉我?这是……宠物吗?」 「我没问题。这是孙良人送我的。小点。」他一喊小点二字,那隻小狗便绕了个圈往他走去。而一见小狗朝他走来,曹熲雾便温柔一笑,在原地等着。 林少飞看得目瞪口呆。曹熲雾就为了那塑料玩意足不出户? 「你不觉得它的脸长得很挤吗?」林少飞道,「太靠右了!」 「你怎么这么说人家的心肝啊?」曹熲雾一脸不悦,「再丑都是别人家的宝贝。更何况小点分明很可爱,长相精神又端正。」他揉着小狗的头,布偶的尾巴又摇了起来。 「我喜欢你这样摸我。」小点道。 空气凝结了几秒,两人对望了一眼,随后喀嚓一声,曹熲雾关了电源,小狗的身体软了下去,眼睛闭上了。良人的录音里有不少调情,曹熲雾可不想分享出去。 「哎呀小点睡着了。」他毫无灵魂道。 「分明就是你关掉的!!」林少飞都要疯了,但也不是没听见小点说了什么,一听就是孙良人的声音。这孙良人要比妲己还恐怖,都不必亲自出马就能把这男人哄得寸步不离家门。 眼看着曹熲雾捧着那隻狗玩偶,走到了旁边的小窝,随手插了电。小狗胸口立刻亮起了红光,照在那张歪曲的脸上,总感觉有些可怕。 但再可怕林少飞都不敢嫌了,捡了个离狗窝远一些的位置坐下了。 曹熲雾处理好那隻假狗以后,便倒了杯果汁给他。 「果汁?你认真?」 「我家的酒柜上锁了,那天我把钥匙给了孙良人。没那种东西能喝了。」 林少飞喝了一口,「这果汁纯不纯啊?我喝的可都是我弟弟榨给我的,新鲜的。」 「你弟弟榨给你的应该不只果汁。」曹熲雾在他旁边坐下。 林少飞翻了他一个白眼。 「你会去吗?」曹熲雾突然问道。 「去哪?」 「礼拜五。」 林少飞一怔,怔了很久很久,直勾勾看着他,嘴巴开合几次,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良久才道,「不是吧九五,你这样问的意思……」 「我会去。」曹熲雾低下头,「我总得去。我已经躲太久了。」 ※※※ 孙良人一早就去了市中心某个摄影棚拍摄广告。几个设计师替他整理造型一边聊天,「有钱人不都那样吗?真是羡慕。」 「唉,你帮人捲头发得捲几颗头才能买人家一瓶酒?」 孙良人听着他们的对话,问了一句,「谁家怎么了?」 「你不知道吗?就那个『宸嗣集团』的董事今天生日,那人有钱得要死,虽然他们家一直很低调,但集团触手早就延伸到四面八方了,建筑、贸易,还有娱乐等等的,仔细扒一扒都有他们家的名字。今天是老总王瑞沁九十岁高寿,所以今年办得热闹不少,好多艺人都去了,一大早就来做造型。」 孙良人听了也没什么感觉,附和了几句,弄好造型就进棚拍了广告。 一直到中午收工,秦生才告诉他曹先生已经等在门口了。 「这么急?」孙良人问道。 秦生笑了,「人家不都说小别胜新婚吗?」 孙良人回以一笑,东西拿了就准备去找金主爸爸,「明天週六,没事吧?」他多问了一句。 「没事,星期一才要开会。」秦生笑得很贱,「嘿嘿,不是怕自己隔天没办法上班吧?」 「那倒不是。我感觉他今天又要带我去奇怪的地方了,怕一日回不来。」 告别秦生以后,孙良人一出摄影棚就看见了曹熲雾的车。他上了车,只见自己座位上放了隻毛绒狗,孙良人道,「没必要出门也带着小点吧?」 曹熲雾今日打扮得特别正式,他脸上带着笑,笑意没流入眼底,脸色苍白,「看着它会安心一些,但现在你来了。」 「那是。」孙良人把小点丢到了后座,「我来了。」 「先带你去换套衣服。要正式一点。啊,这里有咖啡,你爱喝的。」他指了指二人中间的杯架。 「我们到底要去哪?」孙良人扣上了安全带。 「我家。今天是我爷爷生日。」 孙良人一下子想起了刚刚造型师们的话题,「你爷爷不会是什么宸嗣集团老总吧?那个老先生不是姓王吗!?」 「啊……你听说了?」曹熲雾笑了笑,「我家比较特别一点,我爷爷跟奶奶都是有钱人家,奶奶是家族独生女,爷爷则是家族独生子,他们为了不绝后香火,所以我大伯跟爷爷姓,我爸爸跟奶奶姓,我们家就是负责奶奶家族的事业。所以我跟爷爷不同姓。」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些打颤,虽不特别严重,但孙良人还是看见了。 「你在发抖。」孙良人直言不讳。 「是吗?」曹熲雾微微一笑,「去他的,对吧?去他的。」 他握紧拳头又松开,两手轮替着,反覆几次,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良人,你心里有什么忘不掉而成为恶梦的过去吗?」 「有啊。」孙良人看向他,「好比我小时候在宫里其实过得不好,当时嫡长子继位无望,大家心知肚明立为太子的便是我二哥孙尚德,那人彷彿深知自己将能继位,于是十分宽容,哪怕对待我这样的弟弟,也是非常宽厚温柔。常常大冷天我那冰冷宫里,唯一的煤炭都是他替我送来的。能有一日温暖,或是一日温饱,我二哥给我太多。」 曹熲雾听着他的声音,只觉得犹如炎炎夏日一身热汗黏腻不堪,而后遇上了沁凉泉水,洗涤了满身的燥。手似乎不抖了,死死握着方向盘。 「但我杀了他。我不知道该怎么替自己找藉口,哪怕我二哥那都是顺手之劳,对我而言也都是莫大的救赎了,你很难想像几千年前这块土地上的冬天何其严寒。」 当时他疾马入宫,手提锋利的长剑,衝破宫门时,迎面而来的正是二哥。当时已经没有什么兄弟真情了,谁手上都是能致死的利刃。或许孙尚德对他没多少情感,所作所为也就只是不想让自己跟其他人一样恶毒,可无论他的出发点是什么,对良人而言他就是一个好哥哥。同时也是一颗挡路石,眼底的一粒沙,手上的一颗头颅,血淋淋的歷史。 「我常常梦见他,吓得要死。我想我总有一天会被他索命,也不只他,曹明公我杀了很多人,我不是一个正派的人。」良人喝了口咖啡,「夜路走多了,怎可能不怕鬼?」 曹熲雾笑了笑,「听完你的故事我感觉舒服多了。」 「那你可真糟糕。」 「良人,我认为在你的时代那样不是坏。善恶与好坏本来就随着时代而不同,你要说杀人是恶,那皇帝第一个下地狱,保家卫国的战士也得第一个死。人只是想活着,偶尔哪怕只是想欢畅的大口呼吸都得看人脸色。但想活着哪有什么错?哪怕是我也没想过死。」他笑道,「要能让你安逸,想必你连拿刀都不会。偶尔环境逼着人残忍,莫可奈何。」 莫可奈何。孙良人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曹明公。莫可奈何都是无能。没法解决因此无奈。」 「所以说正确答案是什么?」曹熲雾又道,「处理一件事,所谓『解决』是什么?弄丢了一支笔,最棒的解决办法到底是哭天抢地翻天覆地去找出来,或是蛮不在意欢天喜地的再买一支?解决的办法不会只有一个,又何来解决?我回家也不是想要解决什么,我只是想放下。既不想修復我跟家里的关係,也不想慷慨演说我这些年的什么给谁听,我只是想饶了我自己。因为我心知肚明我无罪,无罪为何受苦?我想放下了。」 人会试着放下缠人的过去,往往都是因为看见了未来。嚮往未来想往未来奔去,却发现身上带着的过去过于沉重了,因此放下,而后成长。 32.白又可爱 32. 夜幕低垂,那饭店的灯光却依旧刺眼。 宸嗣集团包下了一整个高级饭店,盛大举行王老总的生日派对。 曹熲雾坐在车上,泊车的小哥站在车门外等待着,而曹熲雾却彷彿身体长了铅,他双手交握,深深呼吸。没事的。没事的。 突然脸上一阵搔痒,眼尾馀光扫见一团毛茸茸的白,回过头,只见孙良人抓着小点在他脸上蹭,「主人主人,我在这里等你亲一个喔!」孙良人热情的配音着。 曹熲雾愣了愣,笑了出来,「你在干嘛?」 良人拿开了小点,自己凑了过去,在他唇上落下轻柔的温,「不行,小点,我才可以亲他。你们人狗殊途。」 语毕又拿了小点晃了晃,「不!小点爱曹明公,我会跟你公平竞争!」 他激情演出,曹熲雾笑得乐不可支。 孙良人看他笑了,便丢开了绒毛狗,「我跟小点抢着喜欢的人,是最棒的。哪怕会胆小,会懦弱,也曾经让自己堕落,落入深渊万丈,但依旧怀抱希望,依旧充满勇气。我相信你。」 「希望你没错付,小点也是。」曹熲雾打开了车门。 饭店大厅黑压压全是人,孙良人握着曹熲雾的手,二人穿越了人群。 得去祝贺才行。曹熲雾心里想着,右侧有个舞台,上面表演的乐团主唱曹熲雾睡过几次,还没遗忘的脸,他记得那个声音,拉高音时跟叫床的声音很相近,歌手某方面跟演员很雷同,他们的戏一场就是三分鐘,变成歌里的人,唱歌里的情。 看看以往戏曲都得唱,戏子都得有好嗓子,到后来戏与歌才分了开,演员不再需要嗯嗯啊啊咿咿啊啊,可电影仍需要配乐,也还是避不开主题曲,而歌曲必须有mv。曹熲雾想着这些,一股脑走到了舞台前方,他的家人会在那里。 随着那彷彿迎接高潮的高音不停叠加堆积,曹熲雾逐渐喘不过气,那个感觉又来了,背上冷汗直流,很快衬衫在西装里紧紧黏着背脊,心脏加速,会死。他会跟弟弟一样,水流会灌入鼻腔,流进脏器里,水会填满他每一个毛孔,把他的肌肤撑大,变得浮肿,他会变得苍白而臃肿,鼻腔里全是藻类与微生物,他会死。 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会死……。缺氧的感觉将人逼紧,右手虎口却猛然被捏了一把,很快蹿上脑门的剧烈疼痛阻挡了包覆而来的死亡,如此疼痛,是活生生的痛意,痛张扬着生,大汗淋漓又活了一次,曹熲雾用力呼吸。 肺脏一阵顿痛,空气填满了那里,曹熲雾一阵头晕目眩。 低头一看,孙良人拇指掐着他虎口,指甲都没进去了,压出了亟欲见血的凹痕,如此用力,恐怕很难不瘀青。可相对于近乎暴力的动作,孙良人脸上是温柔的担心。 「好痛。」曹熲雾道。 良人连忙放开了手。他没问他还好吗之类的,谢天谢地。曹熲雾想着,谁看都知道他不好,但他很努力了。良人要是问了,那就表示他失败了,他看起来很糟。无论良人出自于顾及他的尊严或其他任何原因都好,曹熲雾都感谢他的沉默。 「你其实跟小点长得有点像。」曹熲雾道。 「我长歪了?」 曹熲雾摇摇头,「又白又可爱。眼睛很清澈,能反射我的样子。」 「它那是塑胶珠子,跟我的灵魂之窗能一样吗?」 当然不能。曹熲雾没说出口,感觉整个人彷彿从水里被打捞而起,他想洗把脸。 距离家族成员还有几步路,曹熲雾往后退了退,随后转身,先洗把脸。还不是时候。 良人看着他转身,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回头望了一眼曹熲雾方才试图靠近的方向。 他看见几个人有说有笑,老者慈眉善目,中年人笑脸迎人,年轻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的样子谁看都是一家人,看着密不可分,丝毫没有能再容纳一人的空间。那样的亲密无间,在孤独的人眼里看着很害怕吗?孙良人回过身,赶忙追上了曹熲雾。 冷水泼在脸上,把冷汗冲进了排水孔。曹熲雾看了眼镜中的自己,湿淋淋的脸看着失真,晃了晃脸,看看右脸又看看左脸,反覆几次。也许厕所里强光吃掉了血色,让他看着像具尸体。了无生趣。 门外有谁疾步走来,那快速的脚步声竟不失沉稳,哪怕急也不显焦躁,到底怎么做到的? 来人的身影走入了镜中,镜里良人面色红润,看来与光线无关。 曹熲雾再一次祈祷孙良人别开口问他好不好。然而再次灵验,孙良人一字没说。他走到洗手台前,打开了水,曹熲雾尚未反应过来之前,孙良人便弯下腰把自己的头按到了水龙头底下,很快他整个头都湿了。 曹熲雾吓了一跳,连忙将他往后拉,「你在干嘛!?」 良人看向他,一头一脸都是湿的,滴滴答答落了满地,很快西装也湿了大半,孙良人看着他,「你从来不会格格不入,你也不会是异类。」 我会陪着你。哪怕他没说,答案也如此鲜明,声声入耳。 的确,曹熲雾一身冷汗,一头一脸都湿了,他刚刚还想着自己分明一身体面看着却还是特别狼狈,跟会场里光鲜亮丽的人们一点也勾不上边。果然神经病就该留在家里,谁会料到有个人还比他像个疯子,竟直接在厕所洗起了头? 孙良人实在湿得厉害,曹熲雾不得不去柜檯要了一间房,二人索性上楼好好整理自己一番。 衣服丢进了洗衣机,他们好好的洗了一次澡,从头到尾。 原先都是沉默,后来也不晓得谁先开始的,他们笑个不停。的确在饭店厕所穿着上万块的西装,在洗手台冲垮了一大早做了造型的头发,想想都荒唐。 笑了半天吻在了一起,偶尔也许事后回忆没那么好笑的事情,也会在当下特别使人无法抑制的想笑。一起为了一件蠢事乐个不停,这件事他们会一直记得的吧?因此曹熲雾恐慌的事会在时光洪流里被淡忘,他们只会记得孙良人洗头了。然后他们会想不起来他为何洗头,但愿如此。 洗好了澡衣服还在烘乾,二人穿上了浴袍坐在桌前,开了罐红酒。 「改天一起出门玩吧良人。跟飞翔兄弟,还有小点。」 孙良人看着他,那人眉眼饱含英气,两道剑眉锋利,目光灼灼,的确是帝王相。这样的脸本该一路顺遂的,可也不一定,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养在宫里的孩子们往往心里都有些缺陷。富饶的环境不一定能养出健康的孩子。 「那是你的家人吗?刚刚那些。」良人问道。 「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伯父伯母,堂兄弟姐妹。」曹熲雾微微一笑,「我母亲是我的继母,但因为很小就喊她妈妈了,所以一直都把她当成母亲。我对她很抱歉,很歉疚。我一开始真的知道不是我的错,但是后来真的不知道了……大家都说是因为我,慢慢的我也相信了。」 孙良人虽然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听得很专注。 「连我都怀疑起自己了,看谁都觉得他们在指责我,怪罪我。我一辈子都彷彿洗不掉那样的阴影,在他们面前我始终不敢开心的笑。我哪有资格?……但是,良人我其实没有错。我真的没有,但我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去坚定这个想法,我提不起勇气。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烂死了,像个垃圾,像一团被丢在水坑的废纸,易碎又毫无意义。」 孙良人抬起手,两手往他脸颊上拍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我就是个误把垃圾当宝捡回家的白痴吗?我是白痴?」 曹熲雾一怔,「当然不是说你白痴。」 「那你怎么会是纸团呢?」良人微微一笑,「曹明公,你好好闭上眼。」 曹熲雾一开始有些犹豫,可看他一脸坚定便只好闭上了眼。随后额头上一热,饱含爱怜的吻慢慢往下,经过了他的眼皮他的鼻樑他的脸颊他的嘴,而后停住了,在唇上缓慢亲吻着。一口一口,那绵密的吻细緻如雨,每一次都彷彿诉说着喜爱,被人如同宝物般对待。缓缓睁开眼,能见良人目光灼热,烘衣机发出了声响,低低的鸣叫,他们之间流动着什么,在一呼一吸之间情感随着鼻息喷了满脸。 「曹明公,我不知道你的过去怎么了,但那些成就了你的现在。请不要否认那些曾经,那些让我遇见你,喜爱你,光是如此就足以让人万般感谢。谢谢你的曾经让你是你,谢谢你渡过了无数次的疼痛仍是顽强的来到了我怀里。对与错都无所谓了,每个过去都是组合成你的碎片,缺一不可。哪怕疼痛也是你,苦痛也是你,我很感激你带着伤却仍旧对我温柔,所以我也爱惜你的伤口,会替你擦药,会陪你痊癒。」 伤口只要擦药自然会好,虽然过程会疼,但总会好的,总有一天,最脆弱的地方也会长出最顽强坚固的肌肤。 33.原谅自己 33. 熨斗烫平了西装布料,整整齐齐。 二人再一次穿上了一身笔挺,所幸昂贵的布料被他们折磨至此仍旧状态良好。 曹熲雾提起了勇气,他暗下决心一下楼就得直接走到爷爷面前,他准备了生日礼物,准备了祝词。他却怕没能送出去。 再一次下楼,许多人已经开始用餐了,自助吧放满了餐点,曹熲雾在人群里找寻,找寻那些跟自己流着相同血液的人。 手里的礼物盒小小的,里面是一支订製的烟斗,他记得爷爷是个老菸枪,喜欢吞云吐雾。 终于他又走到了家人身边,距离很近很近,他不晓得能不能有人认出他。他期望有,这样他便不必主动开口。 他站立之处彷彿有无数水草蔓延而出,缠上了他的腿,湿黏黏的,很快皮肤上也佈满了藤壶与苔蘚,曹熲雾头晕目眩,餐桌上的餐盘看着惨白,在灯光投射之下彷彿弟弟小小的尸体,泡发的眼眶里眼球掉了出来。 你为什么在睡觉!? 曹熲雾浑身发冷。 远远的,孙良人看着他,纵然心疼,也明白这是曹明公的征战,必须赢的一场战役。谁也不能插手。 突然谁搭上了肩膀,带来一阵香气,「良人,你也来了吗?九五呢?」 一回头果不其然是少飞,他后面跟着少翔,后者微微頜首。 很快少飞就看见曹熲雾了,「天啊……他看起来快窒息了。」 「但是,我们不能过去。」良人生硬道,「这是他的战。」 也不知道是谁先看见他的。 有人喊了一句,「这不是熲雾吗?」 曹熲雾彷彿醒了过来,「啊……。」 接着他看见妈妈猛然站起身,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天啊熲雾,妈妈以为你不可能再回家了!」 这一个母亲对他如此,为什么一直以来他都不回家呢? 歉疚。因为他歉疚。 弟弟死后,好长的时间曹熲雾都夜不能寐。他会看见父亲在漆黑的庭园来回踱步,也会听见母亲低声哭泣。 他听见父亲不只一次沉痛的跟母亲道歉,他会说,「都是我没有养好那个女人的儿子。」 直到母亲夜里不再哭泣,父亲再也没去庭园了,曹熲雾仍是睡不着。睡着了彷彿是一件错误。 一到中学他就报考了最远的住宿学校,后来直升高中,大学又去了国外,他从未返家。 女人的身体抱起来是这般柔软娇小,小小的骨骼,软软的肌肤,这样的身体却能孕育生命。 母亲的身体不好,怀上弟弟已经用尽全力,后来一直没能再次怀孕。他成了他们唯一的儿子,却当不起。 曹熲雾抱着母亲,上一次拥抱时他还能蜷曲在她怀里,此刻却早已高出她好几个头。可母亲就是母亲,即使身体长大了,即使年龄增长了,在母亲怀里时,孩子依旧是孩子。 「妈……妈。」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彷彿刚学会说话的鸚鵡。 眼神往右,看见了沉默的父亲,曹熲雾飞快移开了眼。 他拿了礼物盒,轻轻放在爷爷眼前,「生日快乐。」 母亲还蜷缩在他怀里,爷爷打开了礼物。伯母说,「哎呀,真漂亮。只可惜你爷爷前年得了鼻咽癌,不能抽烟了。」 曹熲雾一怔。 「没事的没事的。」不知道谁那么说着,声音很远很远。 然后某个声音突然靠近了,彷彿揪着领子,「这么多年没回家的人何必大家都看他脸色?自己爷爷生病了都不知道。」 曹熲雾看向了父亲,看向了声音的来源。 有一种暴力,它从来不需要棍棒,却能让人浑身是伤。 母亲抬头望向他,「孩子,你在发抖。」 曹熲雾苍白一笑,「我没事……」 「现在终于知道要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爷爷病了?看着那点家產是不是?我告诉你,他们王家的跟我们姓曹的可没关係,你省点力,你妈给你的钱够你用了。」 「老公!」 虽曹王一家,可曹熲雾的父亲跟爷爷一直以来都处的不是特别好。曹父自小就在他母亲与外公的训练下长大,被培育成了冷硬的曹家继承人,他彷彿对姓曹的,姓王的都没有感情。 于是弟弟不姓曹,他让他跟妈妈姓了,弟弟从小便被确保得以天真一世,家里的事情都不必分担。而曹熲雾打从十岁开始但凡长假便会被带到了曹家培育,培育也就是唸书或是上些礼仪课、音乐课,曹熲雾寧可接受严格的训练也不愿意成天在家跟父母相望。 但很快曹家的人就发现他有精神疾病,这样的他是瑕疵的,没办法当继承人的。 于是父亲说,「当初死的怎么不是你?」 曹熲雾的笑意卡在脸上,僵硬得彷彿木偶。 他父亲似乎不打算停下,「我有说错吗?平日回家多困难?非得选择在一个有这么多宾客的场合露面,作秀给谁看呢?」 「够了。」爷爷出声制止。 「我们曹家教儿子跟你什么关係?」 原本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在曹熲雾出现以后迅速分裂,他就不该来的,是不是有人这么想着呢? 他来干嘛?当初死的就该是他……。身体不停下沉。 慢慢的,曹熲雾感觉自己被拖进了沼泽里,淤泥之下看不见阳光。阳光……不,刚刚孙良人是怎么说的?这个糟糕的父亲,不也是促使他遇见良人的某个碎片吗? 还没开口,一旁母亲先开口了,「我给的钱?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个户头的钱,熲雾早在十年前就不曾领出来过!」 在演艺圈吃遍大江南北,四处投资,曹熲雾也不是一个钱多的白痴,他有许多投资早就超额回本,电影、音源,跟外商一起的投资,家里给的钱他早就没有使用了,他哪有资格花费那笔财產呢? 他轻轻拉开母亲,母亲却不放手,抱着他的胳膊。 「我今天来,不是要刷什么存在,也没想花谁的钱。我不需要。」他道,「只不过那个户头是我跟这个家仅存的流通,所以我才一直保留着,要 是想拿回去随时可以拿回去。我来只是想看一看大家,毕竟是家人。不欢迎我也无所谓了。」 沼泽里阳光终于刺穿了淤泥,勇气彷彿随着那道天光注满了身体,他有什么好怕的呢?他有孙良人。哪怕没做好他还有孙良人……总有一天他会克服的。 「我想看我的家人为何不能?我没有错!没有任何需要歉疚的地方!」曹熲雾挺起胸膛,「我没有错!」 会场的音乐声不绝于耳,灯光些微,唯有舞台灯火通明。乐团演唱结束以后,现在是交响乐团直接现场演出,气势磅礡。良人他们远远看,什么也听不见。最可怕的是,除了曹熲雾以外,那些人虽气氛肃穆,却仍是都带着微笑。 林少飞摇摇头,「死爱面子的有钱人。在那种家庭长大他不疯谁疯。」 「你想曹明公的家人会接纳他吗?」良人问道。 「我不知道。」林少飞张嘴,心安理得吃掉了他弟弟拨好餵入口中的虾,「九五也不曾告诉我太多。」 没人留意到那边曹王两家发生了什么。 孙良人看见一个男人站起身,一把揪住了曹熲雾的领子,曹熲雾并未避开,一拳扎扎实实打在他脸上。 曹熲雾彷彿一点也没有感觉到疼痛,一旁的女人护住了他。 那些海草与淤泥散去,苍白的弟弟长出了翅膀。 「解气了吗?」曹熲雾轻声问,「爸爸。把弟弟的死全部怪罪在我身上的这些日子,你原谅自己了吗?大门为何没锁?湖泊旁边为什么没有安全防护?为什么小孩跑出家门家长没有听见呢?你为什么呼呼大睡?你原谅你自己了吗?你老了,你的拳头伤不了我,你给的阴影我想甩开了。我为什么来?因为我不希望你真的一个儿子也不剩。我原谅自己了,你呢?」 母亲哭了起来,再一次抱紧了他,「从来不是你的错,是我们太疏忽了。我们是知道的……从来不是你的错孩子……」 曹父面色铁青而苍白。像具浮尸。伴随着钢琴几个气势如虹的重音,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都错了,都错了。他竟杀了自己所有的孩子。 34.不想分开 34. 所以图得什么而出现呢?根本什么也不图。只是想安然入睡,只是想拥抱未来,只是想说出真相罢了。该多么善良才得以愿意替父母背负罪恶活着,他努力活着,用力挣扎,不过是不愿意他们一个孩子也不剩。 曹熲雾说完那些便感觉身体彷彿瞬间被人掏空。那并非悵然若失,而是前所未有的轻盈。他把该说的都说了,虽知道即使这样也不可能立刻痊癒,可起码他往前了。因此他把话说完了,便开心许多,他轻轻抱了抱母亲,「不打扰各位了。」 其实孙良人一看见曹熲雾他爸动粗那一刻就坐不住了,他在位置上像条虫一样扭动,都说喜怒不形于色是他的追求,可眼看曹熲雾挨了那么一记,他实在很难视而不见。他不明白那个家气氛至此,为何曹明公仍是选择以「美满」一词一语蔽之?可转念又想,大概是因为那位女性,曹明公嘴里的美满是源自于母亲。 儿子都几岁了,父亲仍把他当成自己的附属品,哪怕孙良人那天皇老子都在他年长后不敢再对他动粗,何况一个寻常父亲? 但孙良人也不是没少跟曹熲雾拉拉扯扯,他知道那种程度曹熲雾分明是能躲避开的,但曹熲雾就这么直挺挺迎接那个拳头,想必多方考量之下,曹明公认为那是需要承受的。 孙良人懂,好比带兵打仗,若想赢,偶尔免不了受伤。 没多久,曹熲雾就像没事人一样走了过来,他扫了眼飞翔兄弟,微微一笑,拉起了孙良人的手,「不介意我们先走吧?」 少飞摇摇头,吮了吮刚刚嗑完鸡腿的手指,「改天见。」 眼看良人一头雾水被带了出去,手上甚至还抓着刚刚少飞分给他的鸡腿,一隻鸡就两条腿,他们也算是真哥们了,少翔问道,「九五急什么?」 「总算回家一趟,看起来还说了些什么,一吐为快了,心里舒服了身体就会想舒服不是吗?好比休假前一个晚上总会想做爱。肯定急着滚床。」 ※※※ 孙良人抓着那隻大鸡腿,一路又被带到了车上,曹熲雾按上去想吻他这才看见那隻碍事的鸡腿。 「那是什么?」 「鸡腿。」 「给小点。」 孙良人笑了出来,「给小点做什么?这我要吃的,才刚要张大嘴咬你就把人拖上车。」 「我很开心,良人。」他笑道,「我不知道原来有些事要做到是这么简单,但自己又会想得太难,佇足不前,怕东怕西。」 良人摇摇头,「那是还没准备好。好比你要潜水不可能赤手空拳,但一旦你各种道具都准备好了,要潜进水底也就有了底气。」他总算下嘴啃那隻鸡腿。 看着他咬了几口,曹熲雾突然也觉得自己饿的不像话,凑过去也跟着吃了起来。 孙良人之前听秦生还有念哉说过吐司之吻,棉花糖之吻还有饼乾棒之吻,甜丝丝的恋爱加上饼乾糖果,就还没听过大鸡腿之吻。油腻死了,那浪漫感降低不少,总觉得荒谬又好笑。 于是孙良人开始笑了起来,那鸡腿还是特别洋气,奥尔良味的,两人嘴上都是红通通的,曹熲雾看他笑也笑了起来,边笑边吃,愣是一人一口把那东西吃完了。骨头丢进了车上某个塑胶袋里。良人问道,「你车上怎么有这种袋子?」他拿着湿纸巾擦着手。 「这袋子不透光,我早上怕遇到邻居拿来装小点的。」 「你居然嫌带它出门很丢脸?」 更多的话来不及说,亲吻随之而来,忍耐一隻鸡腿的时间也实在够了,但孙良人怎么也有些不肯,鸡肉丝塞牙,他就怕曹熲雾舔到了。 可他的疑虑到曹熲雾那不过云淡风轻,「都是刚吃进去的,又不脏。」 「你可真喜欢我。这样都不嫌脏。」 「怎么会脏?我可是把我的性器塞进了一个排放消化……」 「不要说了!」 这男人就这脸皮,怎么会有儿时创伤啊?不合逻辑! 「良人,哪怕把你的胃挖出来剖开,里面那半隻鸡腿我一样敢吃。」 这话虽有些恐怖,可偏偏孙良人又觉得听起来彷彿有那种被爱进骨子里的感受,既噁心又欣喜,整个人当机了似的,情绪处理纷乱无比。 也就印证了,当你对一个人有私心时,他说什么都那么的对。 「你说这种话也不过是想接吻怕我不肯罢了。」 曹熲雾笑了,「所以别不肯,要不然等一下我就得说我要把你的肠子挖出来了。」 他的吻再一次袭来,这回亲上了,感觉跟吃鸡腿时差不多。 「……奥尔良味的。」良人道。 曹熲雾笑了起来,总算放弃了接吻。实在太没有美感了。 「像两隻猴抢食。」他笑道,一面发动了汽车,「回家吧。」 听着回家二字,孙良人思绪跑远了,很快绕了一圈,话语脱口而出,「曹明公,我那栋房子你是买下来了啊?」 「嗯。」 「把它卖了吧?」 「为什么?你不喜欢那个位置?哪里不方便?」 「我想跟你一起住。」 这句话彷彿落地生根,从孙良人嘴里一出便立刻扎根在曹熲雾心底。随后很快发芽,很快勃发壮大,郁郁青青长成了大树。 那猛烈生长的巨木让曹熲雾霎时间竟失了语,说不出话,有些不知所措。 撇去原生家庭,与他人另组家庭这种事,他想都不曾想过。 孙良人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廝守终生?他们的情感到那个程度了吗? 然后他又想,他爱良人吗?良人爱他吗? 这算是爱吗?如果不是又有何意义? 「为什么想跟我一起住?」良久这句话才掰开了满心插出的枝椏脱口吐出。 良人正把玩着小点,一听抬眼看他,「就想一起啊,不想分开。」 良人至此后没了家人,对现在的一双便宜父母也只能尽力尽孝。本就算是情感比较淡薄的人,但哪怕一无所有的时候也受了曹明公不少照顾,虽开始谁都不怀好意,可起码发展起来以后他也是真心珍惜曹熲雾这个人。 「良人……你爱我吗?」这个问题问出来有些尷尬,并不能如同戏剧那般深情凄楚。 孙良人一怔,「我爱你吗?谁不爱你会给你的玩具狗录几千条语音?我说过喜欢你,而且我愿把那份喜欢定义为爱。」 曹熲雾再一次陷入沉默。 他怎么会没想过这个问题呢?他总是希望人家爱他,等得到爱以后又惶恐于这份沉重的情感于是将谁都推开,而如今再一次接触到这个词语,它却变得过分巨大,死死压着脑袋逼着他低头。 横在脑袋上施压,逼迫他做人的这份爱不是源自于任何人,而是出自于自身。 他对良人的情感巨大得他无法控制,膨胀、膨胀……随后按着他的头逼他投降,于是他被迫卑微了起来,就为了能让孙良人跟他分开时也能想想他,高举双手投降,一失足便落入了情海终生浮沉。 「良人。我们……真的可以一起住吗?你真的愿意?」 「当然啊。不过肯定要被秦生骂死。」良人笑道,「可是我们的緋闻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打算把我扶正吗?就让我一直是情人『之一』。」末了二字,他咬得用力。 曹熲雾笑了,看来他的良人是没了耐心,急着要名份了,有何不可?「改天一起去看房子吧?看一个属于我们的家。」 35.羊肉串串 35. 回到家以后自然由不得孙良人拒绝半句。执拗的吻袭来,曹熲雾甚至没忘了先给狗充电,良人开始有些吃味,「这狗……等我们住一起以后应该就用不上了。」 「胡说,它就等着父母双全,你居然想丢了它?」 「……那它,以后就只能是个布偶,要不就是我出门了你才能打开开关让它说话。」 曹熲雾笑了笑,「不是吧?不是吧?孙良人竟跟毛绒狗计较起来了?」 孙良人不答话,自己把嘴贴了上去。这回曹熲雾不肯了,朝后避开,「这我得笑你一辈子。」 孙良人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扯到了眼前,凑上去吻他,随后曹熲雾就闭嘴了。亲吻越发繾綣缠绵,旖旎曖昧爬满了四周,气氛正好,黏腻腻的。 「曹明公你知道吗?你不是没有人爱,只是你没遇到喜欢付出爱的人。」 「听不懂。」曹熲雾开始分心,碎吻爬上了孙良人的脖颈。 「我认为世界上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擅长给予爱的,一种则是擅长接受爱的。一定要这般一正一负才能长久交往。擅付出不代表无需求,擅接受也不表示不付出……就像浇花一样。」良人解释着,随后他感觉到曹熲雾正在剥开他的衣服。 「浇花?」 「嗯。给花浇水的时候并不会希望花给予什么回报,只希望它灿烂。而一朵花最为宏伟的报答也不过就是用一生去绽放,极大值彰显出它的美。擅长付出的人就像浇花者。」良人还说着,西装外套很快被丢到了地上。 曹熲雾爱看他穿衬衫,因此那双造次的手很快移动到了裤头上。 「不求回报的,只愿美好长存灿烂如昔。哪怕花凋零枯萎了,也会再次施肥浇灌,期盼下一季花开。他给花的事生理上的照顾,无微不至,而花给他的则是心灵上的寄託,无可取代。再美的野花也比不上家里日夜灌溉的那株爱情花。」良人坚持把话说了下去。 很快西装裤也落地,堆积在脚踝上,曹熲雾轻而易举将他轻轻抬起,脱离了那纠缠不清的裤腿。 「所以哪怕是浇灌也是双向的。」 曹熲雾笑了笑,「更像是插秧。」 「啊?」 「付出情感付出辛劳,挥汗如雨,还得天天巡视农田,下雨也担心,不下雨也忧愁,随后收成,稻穗变成了米,提供养份与物质,也给了心理上的支持,一辈子困在那稻田里,一辈子吃穿用度都在一起。谁也离不了谁。」曹熲雾道,把良人的下身剥得精光。 孙良人愣了愣,「的确像插秧。」 然后他被一把扔到了沙发上,曹熲雾压了上来,亲吻再一次铺天盖地。 「不过也差不多了。」曹熲雾又道,「插入秧苗或是播种入土,日夜照料悉心灌溉,跟性爱都有些雷同。」 「属实找不到相连性。」 「古人实在太没创意了。」 今天的进入特别不同。 分明一样的棒子,一样的温度,一样的形状,一样的坚硬,可那根东西塞进肠道时,孙良人仍是感觉不同。 粗长塞了进来,把他从两边分开,一分为二,一边是理智一边是感性,他就这么被拆分,又在那抽送之间被融化,又融合。 双腿勾着曹熲雾的腰,感受他顶进体内后每一丝脉动,肠道似要被他捋平,又可能因他的进入堆积在一起。 曹熲雾趴在他胸前,把那乳珠轻轻含在嘴里,上下排牙齿微微卡着那颗肉粒,敏感的地方更加敏感。慢慢变得硬了起来。 孙良人只感觉自己彷彿被串了起来,从臀部到胸膛插成了串烧,又被黏黏糊糊刷了酱,正好这么想着,曹熲雾又把他翻了过去,真像烤肉一样,孙良人笑了出来。 他脸贴着沙发皮革,笑声被吃去大半,可身体的律动倒是被放大了,后穴咬着曹熲雾的性器。 「笑什么?」 「羊肉串。」 曹熲雾跟着笑,「什么啊,你饿了吗?」 孙良人没答话,自己傻傻笑着,越笑越开心,他笑得脑袋缺氧,于是很快又被翻了回来,面朝着他的曹明公。 「曹明公……啊……好舒服啊……」 曹熲雾简直拿他这活宝毫无皮条,低头吻他,亲吻里尽是温柔。 「你的事情解决了吗?」 曹熲雾摇摇头,「我会努力。至少因为有你感觉不那么困难了。」 「太好了。」 ※※※ 连续几个礼拜的会议过后,电影终于迎来了开拍。 孙良人留意到了柯导手上的分镜表。 「导演,这个是什么?漫画吗?」 一旁念哉听了笑了出来,「亏你还知道漫画。演员怎么能不知道分镜呢?」 柯导摊开了那几张纸,「我们剧组的分镜很漂亮。我稍微打个草稿,分镜师就能画得很仔细。你瞧这是我的草稿,这个则是分镜师画的。」 良人凑过去看,只见真画的特别好,「念哉,你看,你被画得可帅了。」 顾念哉看了一眼,「真的挺帅的。该不会是我的粉丝吧?」 「我也被画得很好看,也许也喜欢我。」良人也道。 「不要质疑人家的专业。」柯导很无奈,「你们两个到底多自恋。」 「导演的倒是像小孩涂鸦,几个火柴人脑袋里面写名字就当完事了。」良人又道。翻了几页只见底下全是空白,上面独有一格又一格的分镜,却没有内容,「这个纸是专用的吗?」 「我习惯用的格式,印了一大堆。」柯甚安答道。 「能给我几张吗?」孙良人低头看着那页空白。 顾念哉一听抢在导演之前问道,「哥,你要这个干嘛?」 「我想画画看。」良人答道。 柯甚安听了便抽了叠空白的给他,「有什么好故事吗?」 「嗯。」 「画完让我看看?」柯甚安又问。 孙良人拿过那叠纸,「我感觉你不会想看。」 顾念哉看他拿了不少,便跟着道,「导演我也要。」 「我长得很善良吗?」柯甚安朝他皱了皱鼻子,「不给。」 「偏心!」顾念哉控诉道,一面来了段撒娇三连套,「我的粉丝可喜欢了,我还不怎么给他们呢。」 柯甚安被迫看了帅哥撒娇比心心,随后拿了两张给他,「拿去拿去。」 多亏柯导在前期培训花费不少时间与心神,电影开拍以后,每个演员对自己的角色都有了一定的了解,台词该什么情绪也都掌握了七八成,拍摄起来还算顺利,拍摄顺利剧组气氛也就不错。 然曹熲雾的餐车也仍是雷打不动应援着孙良人,除此之外,那人再也没有其它业务。 他与其他小明星都断了关係,合约还没跑完的,就直接金援经纪公司,也不再有提供给私人的帮助了。 媒体记者蹲不到他的荒唐,只能拍到他天天同一时间到孙良人剧组门口接他回家。 由于良人的电影还在拍摄阶段,因此看房的事情他们都不着急,倒是孙良人的房子很快就登记了出售,刚掛出售那阵子还引来了不小的新闻。 「劝你从良」论坛里火热朝天,大家纷纷讨论他们是不是分手了。 @九五加满孙良人:「不可能吧,曹九五有这么小气吗?分手还把房子要回去。」 @我劝你从良:「说不定是良人自己卖的?」 @小点帮我加九五:「曹明公没那么小气。」 @误差良人:「同意楼上我老婆。」 谁都心照不宣知道「误差良人」是谁,因此另一个「小点帮我加九五」究竟是谁也就耐人寻味。 要知道孙良人一直以来都不怎么使用粉丝团,经营者也并非孙良人,「劝你从良」是粉丝团,是粉丝们聚集而成,而且佔比约cp粉七十唯粉二十,还有百分之十很让人无言是曹熲雾的粉丝,粉丝扒了扒那人的号却发现是新加入的,也没使用几次。 直到某天曹熲雾更新了自己早就生灰的私人号,他的私人号没上锁,也就不少人追踪,许多年都不曾更新,这回把旧文都删了,贴了个新贴文,贴文照片是隻毛茸茸的布偶马尔济斯,五官歪了一边,趴在曹熲雾胸膛上,而狗头上横着一隻手,谁看都知道是孙良人的。配文写着,「小点爸爸妈妈爱你。」 小点那玩意儿于是乎一夜爆红,曹熲雾与孙良人这一对也在此刻彻底出圈了。 36.认真在谈 36. 什么cp会同居一起养一隻玩具狗?这两人荒唐又甜蜜到令人发指的行为一下子就在网路上蔓延。 各大得以嗑cp的网站都开始关注这二人,考古一番甚至发现了惊天虐恋,说是曹熲雾一开始根本不喜欢孙良人,孙良人如何用柔情打动他的心云云。本就喜欢这对cp的粉丝普天同庆,纷纷在「劝你从良」里庆祝。 @良人是我心上的良人:「贺!我们极圈冷cp终于被炒火了!大爆冷门啦!!!」 @曹九五九九五:「宫里的夜是这么的冷,再冷也不能用别人的血温暖自己。没事,我拿cp来火热我自己。」 @良人他不骑马:「都说了不火是因为九五不算艺人,不可能是因为不甜啊,他们都搞了欸!」 @九五他不上马:「楼上跟我这命定的相遇。」 @九五加满孙良人:「哈哈,之前九五不是跟一个演员打得超火热的吗?某站上超多嗑他们的,还有嗑他跟少少brothers的,那都假的,人家现在都有孩子了!」 @小点世间可贵:「我cp居然靠玩具狗出圈,不知该笑该哭。」 @小点帮我加九五:「跟哪个小演员炒得火热?」 此时粉丝心里都是激动的。 但他们特别理智。喜欢孙良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在那人性格丕变之后,那小脾气可不是谁都能掌握,粉丝不动声色,谁都装作不知道正主来了。 @今天又是正主按头让我嗑死的一天:「不就是那个姚若桃吗?」 孙良人在搜寻引擎上输入了「姚若桃」。只见果不其然铺天盖地都是跟曹熲雾的事情。 姚若桃个人页面甚至发过不少跟曹熲雾的照片,可在不久前,孙良人留意日期的确就是自己跟曹熲雾勾搭上没多久以后,那姚若桃就再没更新什么东西。 孙良人松了一口气。很快他回到了「劝你从良」,慢悠悠打了一串。 @小点帮我加九五:「哼,就没看过那么假的。过眼云烟。」 @我劝你从良:「这样的小可爱又傲又娇我肯定饭他一辈子,一辈子守护他爱他。(手指楼上)」 @误差良人:「我也是。」 @我cp超甜:「这狗粮我吃了,哪里还能续上?(再来一碗!!)」 @良人他不骑马:「我现在很好奇。正主知道彼此的id吗?」 @误差良人:「知道。帐号还是我帮他办的。」 ※※※ 孙良人看着手机热闹的论坛,一边等着导演喊拍。 现在正在拍顾念哉的戏,于是见色忘友的爱卿秦生看也不看良人一眼,全部心神都在自己未婚妻上面了。 孙良人倒乐得轻松,不得不说顾念哉表演能力却是很不错,据说偶像有的还得上表情管理课程,在舞台上搭配歌曲气氛做出表演,脸部也等于舞蹈的一部分,因此拿捏情感以及表达肢体,对于顾念哉而言似乎一点也不难。 孙良人扫了一眼拍摄情况,很快又低头看起了手机。在他知道「劝你从良」这个粉丝团的时候,这里的粉丝不过一万出头的人,那天不过网路上还有新闻爆出了小点的事情以后,竟一下子衝破五万,且还有上升趋势,在这之前孙良人原来也不知道cp竟是这么多人在看的文化。 手机看久了眼睛有些累,孙良人翻了翻背包,拿出了一个资料夹。那日柯甚安给他的分镜表他都好好收着了,也已经画了几张。 孙良人儿时学过画图,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他拿着隻墨水笔,画得认真。 不得不感叹现代科技的发达,毛笔竟能不需磨墨,墨水装在墨水管里,只要卡进毛笔笔桿中间就能出墨水,墨水还能五顏六色的,方便得不得了。 孙良人自古学得自然是水墨画,于是分镜表也是那么画的,画出来的人物景色都带着写意,现代的脸庞看着也古色古香。 还真别说那古韵在那板正方格里晕开,竟别有一番风味,看着甚至不免有些时尚。 孙良人还上了色,顏色不多,更多都是以浓墨淡墨晕出来的,还好柯导那纸张质量特别好,要不然被他这么溼答答的画上去早就破了。 画好的他就摊在桌上晾着,偶尔几个演员经过便会看个几眼,柯导也不意外。 经过了总要看一看,可良人那故事完全随心所欲,也没有台词,只能看见古典人偶在分明是现代却看着也古朴的场景里互动。 顾念哉拿了张乾透了的看了看,感叹,「哥,你画图画得真好。」 良人收拾着墨水笔,等一下他还有几个镜头得补,一听顾念哉的话随即一笑,「对吧?可没有我不会的。」 秦生翻了个白眼,「你少夸他。画是不错,但看着也太古了,像庙里的壁画。」 孙良人吐了吐舌头,丝毫不受打击,「不懂欣赏,没文化。」 顾念哉笑了起来。这肯定是他最幸福的时刻了,竟能跟自己爱人在同剧组工作,孙良人看了也不免有些羡慕了起来。 以往老觉得曹明公在工作时找他特别烦人,现在倒会想念了。 平生不会相思,岂料再回首竟已成了戏中人。 自从那日曹熲雾参加自己爷爷生日以后,几乎每个礼拜曹熲雾都会跟他母亲联络,良人也听过几次他们说电话的内容,曹熲雾也从一开始的拘谨,到了最近已较为自在。 他也如他所言,没打算修復什么关係,跟他父亲也似乎没有联络了。 搞砸的就搞砸了,谁也不强求。 以往便是过于偏执的想去理解原因,解决问题,修復关係,因而导致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让人鬱闷压抑。 曾经那一个唯唯诺诺对父亲言听计从的孩子消失了,长成了一个无赖,懒懒散散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不抱期待,这样的人当他再一次得到爱,当他眼里再一次盈满期盼以后,他只会更加坚强。 孩子对父母的怕,似乎不是体型年龄能影响的,哪怕父亲成为了一个驼背的矮小老人,又或是中听了听不见细小的咒骂,留存在记忆里那些被打骂训斥的画面却不可能遗忘。疼痛不会留存,可记忆却会,言语扎心,有的话会记得一辈子。 孙良人并无完整了解曹熲雾的过去,却也曾听他提过几次,断断续续。 这次的戏有穿越情节,也有武打情节,孙良人穿上了钢索,不明所以,「我从以前就很好奇。」他看着柯甚安,「为什么你们都觉得古人会飞啊?」 「古人会轻功啊。」柯甚安答道,理所当然,「不吊钢索哪会好看?」 「……」 吊着钢索拍摄,孙良人是不怕,可在那上头飞来飞去,体能消耗得特别快,很快就累得半死。就他这种神仙体能都能被柯导弄得浑身疲惫了,就更别提跟他对戏的演员了。 所幸柯导对于方才呈现的画面感特别满意,今天拍摄的内容进度也超前不少,于是柯导也龙心大悦,让大家提前几个小时收工。 良人最近都是曹明公又名小点爸载他上下班的,提前下班倒也没麻烦曹熲雾,蹭了秦生的便车。 「秦生,你当经纪人之前在干什么的啊?」良人问道。 秦生载着他,自然后座还渡了个顾念哉。 「突然好奇我的事干嘛?」 「合作也一阵子了。」良人答道。 「嗯,我之前是……」 「地下摇滚乐团的贝斯手喔!」顾念哉插了一句。 孙良人愣了愣,「我理解没出错的话,摇滚是指晃头那个吧?」 「我总觉得你理解出错了,但又很难说哪里错。」秦生答道。 「不过,居然是搞乐团的,怎么跑来当经纪人?」良人像是没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当然就是不红啊。」秦生笑道,「唉,都是年轻时不争气,又加上我们主唱后来嗑药被抓,乐团就解散了,刚好有认识的人在当经纪人,牵线就进来了。一开始是跑偶像线的,那时issues才刚出道,我还跟着前辈带了一阵子,后来就被调度到演员这边。」 顾念哉笑了起来,「偷吃艺人。真糟糕。」 「闭嘴吧。」 良人还没开口回话只听话题浪尖指向了自己。 「不说那些了,良人。你跟曹先生到底怎么回事?」秦生问道,「认真在谈吗?」 37.祸水红顏 37. 曹熲雾抱着小点躺在沙发上看着孙良人的访谈节目。岁月静好突然被电子锁的声音惊扰,曹熲雾看向大门口,他家密码只有两个人有,一个就是以往怕他暴毙在家里强硬成为紧急联络人的林少飞,另一个就是良人。等了几秒,大门打了开来,孙良人大包小包进了门。 「累死了。我顺路让秦生载我去买了些吃的。」 「今天怎么这么早?」 「提早收工了。吊了一整天钢索。刚刚秦生还问我,我们是不是认真在恋爱。」 曹熲雾双眼盯着电视,右眉轻轻挑起,「喔?你怎么回答?」 「我说我骑马闯入宫门时都没那么认真过。」良人走到了餐桌旁,把那一包包食物都拿了出来,他一边摆放着那些餐点,漫不经心地答覆。 「真的?我要比你的霸业还要重要?」曹熲雾笑了出来。 「江山是野心,难得又易改,且到手后问题接踵而至,瘟疫、饥荒、战争、乾旱。但你是我想要抓住的未来,一种期盼跟希望。对于未来,想像的自然都是美好的,追寻的脚步也就特别坚定。」良人道。 「得到以后却不见得还是好的。」 「对。但一起过着日子感知到的永远只有现在,回头以后能评判好坏的则都是过去了,我们眼前的未来并不会消失。所以只会是好的。」他的声音仍旧是如此坚定,如同太阳每日升起般理所当然,温暖光明,让人不得不相信明日睁眼依旧会是大好的天光暖洋洋的相迎。 「我不栽谁栽呢?」曹熲雾喃喃,「良人,我成为贵人了吗?」 「你成为仇人了。」孙良人塞了口芝心热狗进了嘴里,他最近疯狂迷恋洋人食品,总算跟上了时代,「要是我没动心,你才会是贵人,只管跟你拿钱只管跟你敲些竹槓拿些机会。我现在动心了,随时都得为你牵掛,为你烦忧,离了会想,想了会慌,身陷七情六慾之灾,从你那也不奢望荣华富贵,我只求岁岁平安。求得还不是自身安好,是求得你永保安康。这样算是贵人吗?」 「当然。」曹熲雾笑了起来。 「快来吃饭吧。」 饭后良人进了书房,曹熲雾家里还有间办公室,孙良人搬来以后就当作书房了,「其实这房子很不错,我们住在这也可以的。不用特别再找过。」良人道,拿出了他带回家的分镜表。 「是吗?」 这个空间是共用的,这几日曹熲雾都会进来用电脑瀏览一些房屋物件。 「对啊,搬的理由是什么?」良人低头看着自己的分镜表,只差几页就能完成。 「……也许这个房子都是我自己打点的,没有那种共同整理的回忆?」 孙良人笑了笑,「我知道,最近几年这个好像很流行。我跟顾念哉在片场休息时间,他都在看那种改造影片,买了栋破房子花多少钱改成理想的样子之类的,我们只要买很多方格壁纸回来把你厨房的大理石墙面都贴起来就算改造了。」 「容我拒绝。」曹熲雾一口回绝,「我不喜欢太杂乱的风格,你呢?」 「我啊?」孙良人低头勾勒着人物的脸庞,软笔尖一勾,画出了带笑的眼角,「我不太懂现代装修,但看了一些影片以后,我觉得我蛮喜欢小阳台的。你也有个阳台,但都没在用。」 「阳台?我有在用啊。」 「出去哈一根菸可不算使用,喝了几杯酒出去吹一下风醒一醒酒也不算使用。」良人道。 曹熲雾哑口无言,「怎样才算使用?」 「买一些木头地板回来,买几把漂亮的椅子回来,我们偶尔可以在阳台吃晚饭,偶尔一起在那小酌一番,要是你不介意我们也能在那做爱。」良人道,「只要场地合适。」他强调。 衝着他这句话,改造变得事在必行,箭在弦上,非做不可。拿句曹熲雾脏一点的说法,屎都在洞口了。这阳台必须拋去现在的模样,偶尔抽根菸醒醒酒的地方根本不叫阳台,有扇窗都能办得到。 若曹熲雾是匹千里马,那孙良人肯定不是那伯乐,而是马背上高举鞭子抽马屁股的那个马伕。 週六一早,曹熲雾就把他叫醒了,双手按着孙良人的肚子摇了摇他的身体,「良人快起来。」 孙良人睁开眼,看了眼时间,「这天要下红雨。假日早晨曹明公怎么可能十点前起床?」 「快起来了。今天良辰吉日。」曹熲雾翻起身,被窝里因他的离开带来了几丝凉意。 「什么好日子?」 「阳台破土日。动工啦宝贝。」 孙良人刚醒,脑袋还有些提不上转速,一直到曹熲雾进了浴室刷牙洗脸,那宝贝二字才化为红云爬上两颊。 宝贝这二字在以往多被拿来形容贵重物品,好比珍宝或是藏书,越罕见越宝贝,抱在怀里藏在衣服里,还得拿两张油纸仔细包起来,上头再裹上几层布,走路时忍不住拿手压着,藏衣服里也惴惴不安的,就怕被人抢了。 那样的东西才称得上宝贝不是吗? 也许对曹熲雾而言,那二字信手拈来,可在孙良人这厢却消化了良久才缓了过来。 他款步进了浴室,跟着刷牙洗脸,一语不发。 曹熲雾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说话?」 良人正拿毛巾捂着脸,等他放下,都深怕毛巾上要染上脸上的血红。 「你脸怎么这么红?!不舒服吗?」 曹熲雾认真回忆,的确头一次见他脸红,一方面担心,一方面又不免觉得有些新奇可爱。 双手捧住了他的脸,把他颊上的肉推到了脸中间,夹着鼻子嘴巴,让他挤成了一隻章鱼,曹熲雾看只觉得可爱,松了右手,「这下你跟小点长得更像了,五官都在右边。」 孙良人白了他一眼,「我消化不来。」话语因脸被挤压而显得含糊不清。 「什么?」曹熲雾松开了手。 「消化不良了。」 「什么都还没吃。」曹熲雾笑了,「是不是你昨天一口气吃了太多芝心热狗?」 「你喊我什么?」 曹熲雾想了想,「……宝贝?」 他喊完孙良人脸更红了。 平日里没皮没脸没羞没臊的人突然这般,曹熲雾也有些堂皇。 那种什么「随时为你牵掛」这种肉麻话都能脸不红气不喘说出口的人,现在为了宝贝二字如此无措? 「你可真神奇。」 「你这种没节操的渣男不可能理解的。」良人拿毛巾丢他,即刻从浴室登出,回到了房间。 曹熲雾在后面跟着,「这都跟谁学得?没节操的渣男!?是不是秦生教的?顾念哉?」 良人转过身还没答话,很快就被一把推到了床上,曹熲雾压了上来,亲吻落在耳鬓,碎发缠上了几句呢喃的宝贝,把那涌动的春潮泼了满脸。 方才没擦去的红霞变得更深了,彷彿烙在了脸上。 「住嘴,你见谁都能叫宝贝!」 「见谁都能叫但也不是谁都真的能这么宝贝。再说了,你手机里柯甚安又算什么?永远的什么?柯柯宝贝。」 他那无赖劲上来了,孙良人觉得可气又好笑,「我改掉了,现在是柯上括号导演下括号甚安。」 曹熲雾翻了个身,平躺在他身边,手臂贴着,「你真可爱。」 「为了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惊天动地。」良人自嘲道。 「这怎么会微不足道?我今天彻底理解到了宝贝这两字的重量。从今以后说出口的都是特别珍贵的,不再是信手拈来。宝贝二字会跟良人一样让我珍惜。喊出口的时候你是宝贝,同时我也是你的宝贝。因为我知道你会珍惜这样的两个字,珍惜这么呼喊你的我,把我上心,时刻牵掛。呼喊你的时候我也会变得那般贵重,因你的珍惜镀上真金。」他话声款款亦灼灼。 孙良人一时半刻竟答不上话,能言善道的嘴霎时间形同虚设。 那各种情绪卡在喉头,梗着了,急不可耐想一口咳出来,可又怕太急,吐了口没意义的热血。 爱语不该带着衝动,而是该带着决心。带着温柔带着坚定,如他那般款款,不是慷慨激昂的演说,不是振奋士兵的鸡血,而是一个必须记得很久的承诺。 几个呼吸,从深重到轻浅,良人轻声道,「只要你一直珍惜,我绝对不负你。我孙良人一向说到做到,从来不曾食言。」 他双眼亮过了天光,曹熲雾微微一笑,把那笑意写进了那双眼眸深处。从此孙良人再也不曾忘记他的笑,于是果断放弃了江山转而追求着那样的笑容,甚至不惜为此拼搏馀生。谁还在乎那一笔荣华,一纸江山? 「那么就请你多多指教了。七皇子。」 所以从此君王不早朝,祸水的红顏,惑眾的妖言。孙良人微微一笑,「早个几千年,我肯定让人放火烧了你这妖孽。只可惜迟了千年碰上你,我早束手无策,只能这么栽了。」 38.无惧黎明 38. 商场可能因为时间还早,即使是假日也没什么人潮。曹熲雾推着巨型推车,轮子滑过商场塑胶地面。 「家具店的手推车特别大,我们上次去超市,推车很小,之前陪秦生去药妆店,甚至只给一个小篮子。」孙良人突然聊起了手推车,「毕竟一罐化妆水跟一个组装柜,大小差距很大。」 曹熲雾笑了,「哪怕这种话题跟你聊也特别有趣。」 「我们要买什么?」 「我不知道。你不是说了要木地板?桌椅……」 俩人在家具卖场逛了半天,渐渐的人潮变多了。 走过小盆栽区域,几个女孩拦住了孙良人,「你是孙良人吗?可以拍照吗?」 她们抓着孙良人的胳膊,把他的外衣抓得起皱。良人微微一笑,虽嘴角被口罩藏了起来,可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配合着拍了几张,方才跟曹熲雾正好分了开来,女孩们问道,「你来买家具吗?」 「我来吹冷气。」良人答道。 几个女孩笑成了一团。 告别了她们以后,孙良人便避开去了别的楼层。他打了电话给曹熲雾,让他到楼上会合。 所幸买的东西都已经差不多,俩人速战速决,在人变得更多之前离开了卖场。 后座一直到后车厢都堆满了东西,在曹熲雾那台价值不菲的车里,装的是更加贵重的未来。 回家以后,良人先清洗了一次阳台地板,二人把木头地面的安装说明看了两次,特别简单的事情也怕错了。 随后他们开始贴起了地面,按照指示拼接起来。 几个小时后,曹熲雾发出的影片被转发到了「劝你从良。」 影片一开始是泼洒着阳光的小阳台,拉开阳台的玻璃门能看见木头地板,光滑的木地板上机器小狗摇摇晃晃在上面走着。 那岁月静好,阳台那一方阳光之中,时间彷彿静止了。谁说剎那不是永恆?每个眨眼都是一世一生,于是走过了千年而后相遇。 ※※※ 其实就不该答应的。但是孙良人实在看那阳台太不爽了。 晚风在肌肤上吹起了鸡皮疙瘩,那细小的疙瘩却很快又被那人滚烫炙热的掌心熨平了。 起初是因为顾念哉在片场休息时间总是在看废片。他看得影片很杂,什么类型都看,但最常看的就是一个名为《几万爆改》的小单元短片。那里面的团队人员会找到破烂房子,然后用转盘的方式转出金额,以那个金额对破房进行改造。良人一开始对那个影片也没兴趣,后来就彷彿中蛊了,一看就看不停,他跟顾念哉两个人把那页面里的影片通通看完了,这几个礼拜还得等更新。 但良人便是觉得看着特别幸福,不仅是因为影片博主本就喜爱改造,还因为这份兴趣帮助了那么多住在破房的人,随后还製成了影片,娱乐了那么多数没有条件去执行改造装修的人,根本满满正能量,然后他就注意到了曹熲雾家毫无幸福感这件事。 那阳台看着就让人鬱闷,难怪曹熲雾以往在家待不住。 双手撑在石墙上,本来墙壁他们也想刷漆,但公寓大楼管理不同意,说会破坏整体性,于是他们就刷在里面,那顏色虽然跟原先墙面没差多少,但把整个室内都弄得柔和了,孙良人在墙上虚抓了几下,随后整个半身趴在墙上,紧紧贴着。 臀缝卡着那粗硬炙物,肯定是烫红了屁股蛋,湿黏黏的,股缝那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汗。 随后便顶进来了,乳尖贴着冰冷墙面,蹭硬了那两点,也热了面墙。 所以说,为什么要答应他在阳台做呢? 「啊……」 屋里通往阳台的玻璃门留了一个缝,能感觉到气流在那窄小通道流通,很快夜晚也开始闷热了起来,闷成了气压在二人之间,很快交合之处下起了雨,相黏的肌肤都是汗。 肉柱缓缓顶在心口,孙良人变成背贴着墙,整个人快被对折,于是总感觉曹熲雾那根东西戳到了胸口,不知他前端可否感知心跳的震盪? 不可能吧……孙良人自己笑了,伸长手抱住了曹熲雾的脖子,「我自幼练武,原本柔软度很好的。可这个身体很难用。」 「这个身体其他地方很软。」曹熲雾打趣道,「要不然你这硬梆梆的练家子,我很难进去吧?连小穴也都是肌肉。」 「呵……那地方要没肌肉走路都得漏屎。」 「脏死了。」曹熲雾笑了,凑过去吻他,「真想看看你以前的样子。可惜都没照片可看,画像也都不怎么好看。」 「我没给画师钱,随便把我画难看了。」良人答道,「跟现在没差很多。但就是没这么细皮嫩肉。我其实从没觉得自己长得好看,一直到来这里竟能顶着这张脸当明星我才开始觉得也许我长得不赖。」 「你很好看。」 那拥挤柔软的肠道几次收缩,夹紧了,湿黏黏的,像一个拥抱又像一个湿吻,把曹熲雾紧紧包覆。那惹得他一阵叹息,下腹微颤,眉头轻锁。 「长得好看的也不知道是谁?」孙良人笑道,「你就是祸水红顏。」 曹熲雾的家里有个储物柜,一开始良人是不知道的。那个储物柜跟他的酒柜一样都是系统柜,不同的是,储物柜佔满了一大面墙,打开全部都是生活用品,柜子里放满了一个个收纳抽屉,每个拉开都是成群结队的用品,牙刷满满的、牙膏满满的,卫生纸一大堆,但凡用得上的都被他囤积了起来,起先孙良人不明白,后来又懂了。 曹熲雾不愿意独自去超市或卖场那样的地方购物,他怕在人多的地方发作,他怕被视作异类被当成傻子,所以他什么都让人送来一大箱。 正因如此,他一大早就拉着孙良人去家具卖场这件事,才特别让人感动。 原本不愿意的,都因为他而愿意了。因为他所以曹熲雾愿意去山上,因为他所以愿意回家,也因为他所以试着去了人多的卖场。 曹熲雾用自己的方式一点一滴在改变,也许缓慢又笨拙,但他的确正在努力。 也许外人看来曹熲雾什么也没做,孙良人就如同他以往遇到的那些人一样朝他趋之若鶩,如飞蛾往火里扑,人说智者不如爱河,可那不是总有一个人值得去为他傻吗?愚昧一世,愚钝一生,为了他成为那个为情所困的白痴。 对孙良人而言,曹熲雾什么都做了。孙良人喜欢被崇拜,喜欢被景仰,而那么刚好,曹熲雾把他当成了救赎,看作了信仰。 从此一生虔诚,他有坚信的神,所以无惧无畏。怕什么? 一个失势未能成功登基的皇子,急于取得肯定的人,遇上了那么一个徘徊在崩溃边缘,哪怕死马当活马医也好,愿意不顾一切给予信任的傢伙,于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只要肯相信,孙良人便是那种会为了一个坚定眼神不惜赴死也会拼来大好江山的人。所谓江山到底代表什么,也许定义自在人心。至少对于孙良人而言,它已不再只是代表那张龙椅。 与一个人去廝守一辈子这种事,是否要比拿下一个城池还困难呢? 一个个吻串串相连,连成了满地旖旎的温存,沾在身上,又成了曖昧不明的痕跡。 他的笑意从嘴角蔓延,缠绕在良人身上,变成了挥之不去的情慾,孙良人双腿勾住了他的腰,那呻吟很快被震成了雨,断断续续,随着一次次抽送变得零碎。 该有多舒服才会让人这么想沉溺?到底是眷恋这样的性爱,又或者只是单纯迷恋他的胸膛?带着潮气,温热滚烫,鼓譟的心跳又或是那因发力而鼓起的肌肉线条,都让人离了会想,丧心病狂。 「我画了一部电影。」良人突然道。 「嗯?」 「很晚了……」他的精神有些涣散。 「良人,你累了是吗?」 「还不射吗?」 曹熲雾有些歉疚,「你不是知道的吗?我现在没那么快。」 「没关係……我只是太舒服了……每次都只有我一个人射个不停……感觉灵魂都得喷出来了。」 曹熲雾笑了起来,天边慢慢透出了光,「啊,我想让你看看这个。」 孙良人扭过脸,「日出?天天有,有什么好看的。」 「这是跟你一起看的第一个。我一直很怕黎明。」 孙良人一听愣了愣,往那朦胧之处又看仔细了,薄雾夹杂着晨光,在那云雾之中能见日光灼灼,云雾里叫人摸不清轮廓的火光,这曖昧不明的黎明,总觉得跟曹熲雾很像,所以他为何怕呢?但想想,也许人都是惧怕自己的。 「我会记得第一个日出,从今天起你不必再害怕天明了。不是有个傻子就这么陪着你从夜深搞到黎明了吗?你还不射……」 他们都笑了。 39.曹明公志 39. 过了几天,曹熲雾一早起来就看见桌上端正放着一本资料夹。那资料夹是透明的用个棒子夹起来的款式,封面书法字霸气写着「与曹明公志」。 曹熲雾拿着那本诡异的刊物,倒了杯咖啡走到了客厅,顺手拔掉了小点的电源,抱着坐下了。 孙良人今天一大早就出了门,让他不用起床载他,昨晚也是三更半夜才回来,孙良人怕吵到他,甚至在书房睡下了,今天又是一早又得出门,虽知道那是孙良人的事业,也知道孙良人事业心重,但偶尔也想就把他绑在家里,哪都不让去。 掀开了那本《与曹明公志》,内页是电影的分镜,曹熲雾突然想起良人那天说画了个电影。 一格一格用墨笔勾勒出了画面,曹熲雾认得他笔下自己的脸,虽多了几分古典气息,却依旧得以看出几分相似,要说是他祖先都不为过。 从他们相识开始画起,中间夹杂着大量孙良人过往的记忆,密谋篡位、边疆战事……他把对他而言特别重要的回忆都以笔墨纪录了下来,彷彿一帧一帧的电影画面,竹林山野穿插着耸立高楼,刀剑枪炮夹杂着摄像镜头,当时在孙良人眼底的现代有很多一知半解的事情,他以童趣幽默的手法呈现而出,骑乘快马的画面下方他连接上了曹熲雾,颠簸的交合,孙良人脑里对于现代的理解纯真可爱,倒不是说他天真,孙良人不可能天真,不仅坏甚至还有点骚,可他的那种乾净……明明双手染过鲜血,意图改写歷史,明明心机算尽不怀好意,但他就是那样乾净。目光坚定,抬头挺胸。 一页页翻了过去,一起去山上那一次的云雨、闯进他家的决心,隔着鸡腿那荒唐的吻、小点、一起佈置的阳台……未来还有许多空白,可他们都会填上。 曹熲雾反覆翻看着那本分镜,一次次又一次次,没有一句对白,可他却能猜测每一个画面闪过的文字片段。 没人知道孙良人为何穿越了。就那么……在一个眨眼间移动了千年。他既没死,也没如蒲岛太郎那般迅速苍老,就来了。彷彿从天而降,这究竟要让人如何不去相信他的到来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冥冥? 于是曹熲雾相信了,他相信孙良人是他的神使,他篤信孙良人是为了自己而来。 他想,原本的孙良人篡位之事肯定是十拿九稳,若非上天开了个玩笑,歷史不该是这样。歷史上本该多添上一位明君,一位宅心仁厚的好皇帝,编写史书的那些人甚至不能知晓在那个智勇双全的七皇子死前,他英勇霸气的躯壳里早已不是他的灵魂。 孙良人的确是奇人,然而何其有幸,曹熲雾碰上了。求之不得的良人。 那几页分镜被他翻了又翻,看了又看,随后他说什么都得见一面孙良人。 曹熲雾说干就干,整理了一下自己,抓着钱包钥匙就准备出门。 大门一开,他便愣住了。门外站了一个人,似乎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开门吓得不轻。 ※※※ 石头总给人一种不新不旧的感觉,哪怕打磨拋光,做成了光滑的样子,看着仍旧不新不旧。土葬的人少了,现在多半都是一把大火,如把披萨送入烤炉般把人整个推进去,关上门,不用多久那里面便只剩下灰烬,来到此间使用了一辈子的身体轻而易举会变成粉末,曾引以为傲的运动神经也好,坚硬的牙齿,跑得很快的腿,特别漂亮的双眼,或是一头茂密乌亮的秀发,能言善道的嘴,或者特别宽厚的胸膛,在那一瞬,都不过是灰烬。随后在世的就只剩下回忆了,大家脑袋里,那会随着时间逐渐失真的回忆。有关于活着的记忆会越来越假,记得的人也会越来越少,死亡便是如此。 年幼的孩子怕火,父母担心火来了小小的身体跑不快,魂魄会被一起烧掉,有不忍他死前死后接连遭受水火之苦,所以把他葬在了树下。 弟弟的墓,立着石碑,石碑上的字跡往下凹陷,刻上去的一笔一划里填充着红色。 曹熲雾静静看着,表情有些木然,他并非无感,而是……一下子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弟弟死后他便不曾来看过他,一次也没有,如今时隔多年,他长成了一个糟糕的大人,弟弟却还是那么小,突然间,曹熲雾竟无话可说。 身旁的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而后提了提西装裤管,跪下了。双膝跪地,跪在那松软的泥土上,在墓园下跪本身并不奇怪,可他的方向却是朝着曹熲雾,这举动让曹熲雾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拉。距离那日相见不过几个礼拜,可父亲看上去却老了许多。他跪在地上,慢慢俯首,「是我对不起你……」 曹熲雾愣了愣,使劲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爸,我不要你的道歉。你对我并没有亏欠,而且我也不能理解。」 一个人的性格不太可能在短期之间改变,一个不懂情,长年以冷暴力伤害孩子的男人也没理由突然醒悟。 「……你弟弟过世以后,我从来不曾梦见过他……一次也没有……」 曹熲雾沉默听着。 「几天前开始,我却天天梦到他。他一直说『爸爸对不起,我那么调皮』一直一直说,我说没关係、没关係,你弟弟就哭了起来,他说『哥哥一直哭,哥哥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天亮,哥哥每天都睡不着,每天每天都在发抖,哥哥没有错,我都知道。』,他还太小了,说的话零散,但是……都过去近三十年了吧?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低沉,他告诉我『不都是你的孩子吗?』。我从梦中惊醒,日復一日。」 曹熲雾控制不住,泪如雨下。 「熲雾,你的母亲对我做了很过分的事情,那本来不干你的事,我却把错误怪罪在你身上,其实她的离开本就是我自己的错,我却……加诸于你。而你就那样接受了,一直以来都不曾反抗过我,听话、乖巧,于是我变本加厉,把所有的不愉快,所有的愤怒都发洩在你身上,就连……就连你弟弟的事我也……其实我心里知道不可能是你做的,但我却那样残忍的把你推向深渊。」 人啊,真的是一种很矛盾的动物。随着老去会变得自私又慈悲。自私是因为自顾不暇,慈悲亦如此。没有了能计较的体力,也没有了能争取什么算计什么的头脑,所以渐渐不计较了,变得只能认真关注自己的身体,这里疼那里疼、儿女如何,孙子如何……心变得宽大,眼界却变得狭窄。 以经验累积而成的人类只相信经验,于是经验越多,接受新知识的空间就越少,慢慢与时代脱节,而后开口只能说出回忆。 曹熲雾三十几了,虽父亲还没老成多么苍老的老人,可也早已满头花白。 曹熲雾看着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我未曾责怪谁。」他道,「也许曾经有过,可我后来知道了,有时候伤口源自于自己不够坚强。」 认识孙良人以后,他才明白,这个道理。不管别人的嘴怎么说,自己的心才是真的。 自然不是让人歪曲事实唯我独尊,只不过那句话怎么说?墨写的谎言掩盖不了血写的真实。自己的心如果连自己都不愿意相信,那么世界便会崩塌。然孙良人始终贯彻着本心,哪怕杀了对他而言恩重的二哥,他依旧说着不后悔。他有他的信念与坚持,自然不怕史册将他书写成了忘恩负义的妖魔。他何须畏惧那些不真实的谎言呢? 「我之所以如此,是我自己不够坚强。我并非不愿意接受你的道歉或是不给你感觉到救赎的机会,但是……既然感觉自己错了,那你应该跟过去和解,而不是跟我和解。原谅自己才是赎罪,他人的宽恕都只是自我安慰而已。没有用的。」 并非不原谅,而是没必要。曹熲雾感到亏欠的,是曾经那个懵懂的自己,然而他父亲感觉羞耻的,则是过往那个无明的自己,他们只需要跟自己和解,没必要有谁给谁宽慰。那种其乐融融,和和美美的画面只会出现在电视里。 往后他父亲每天都必须背负着对过往的自己那份羞耻活着,日日反省。 而曹熲雾,则必须用每个比昨天更好的今天去补偿过去的自己。 人人都有罪,因此在人间接受苦难考验,没有谁有必要去帮忙他人背负罪业。 「我不责怪你,我也不恨你,所以不要对我抱歉,也不要认为低声下气就能得到原谅,那不过是你的自欺欺人,自我满足。你感动自己了吗?」 父亲哑口无言。 眼前的孩子已经成长成了一个不再畏惧他,不再为他所控的男人。 还能记起多年前儿子看着他那双充满期盼又带着恐惧的眼神,渴望爱的模样。 而自己一步一步摧毁了那样单纯天真的心灵。 无关于他的教育与养育,曹熲雾自己经歷了成长与蜕变,感叹他强大的同时,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疏离与隔阂。 他不再是父亲,而他也不再是儿子,隔着一个墓碑,不过是两个负罪的男人,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