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我和民国大佬又HE了》 第040回 她是一味药 “想你母亲了?”顾青黛终于问到连北川的症结上。 他低眉敛眸,唇线紧抿,到底没有对眼前人承认。 不过连北川的神色,已能说明一切。 他背对着顾青黛在河堤旁漫步,目色却不知在眺向何方。 他身披一件剪裁得体的墨灰色洋服,未打领结,外搭一件皮制长风衣。 即便穿得这样厚实,在顾青黛看来,他此刻还是显得很单薄。 她不懂世家里的那些恩怨情仇,但估摸这位少年老成的连二爷应该经历不少。 俄顷,连北川像是重新安装上了发条,回转过头,“纸钱、烟酒、果食,我都给李正烧过去了。” 顾青黛忽地上前,双手大力推他一个趔趄,险些将人推到滦城河里。 “你可以不告诉我把他葬在哪里,但你不该拿这件事来骗我,只有我们两个知道他死得有多悲壮。” 连北川手捂胸口半日没捯过气儿来,暗忖顾青黛怎么跟个爷们儿一样有力气。 “你……这是要谋杀我啊。”他喉间沙哑,气息都已断断续续。 顾青黛这才意识到,自己下手好像有点重了,“我不会是碰你枪伤上了吧?” 连北川没有反驳。 他的枪伤已算痊愈,就是天气冷有些发疼,又让顾青黛推了这么一下,实属难挨。 二人不再在滦城河畔逗留,很快回往汽车里。 连北川轻阖双眼仰靠在椅背上,缓和半日,“我这就送你回茶楼。” “让我看看吧?” 连北川有些纳闷,顾青黛的声音怎么离自己这么近呢? 他猛一睁开眼睛,好家伙,顾青黛那张美艳的脸庞离自己都没有二寸的距离! “看,看什么?”连北川登时坐直身子,耳根都不知不觉红起来。 顾青黛一本正经地盯着他,“看枪疤啊,谁知道你这么弱,真把你打坏了怎么办?” “我没事,走!”连北川连忙就要启动汽车。 顾青黛伸出一只手按在方向盘上,“先让我看一眼,确定没什么事再开车回去。万一你半路虚得再踩不动刹车,明年的今天就是咱俩的忌日。” “呸,大过年的你能不能说点吉祥话。”连北川挥开她的胳膊,命她回座位上老实坐好。 顾青黛上来拗脾气,“你自己解衣服,我看一看就成,别逼我动手再误伤你!” “你不是最讨厌跟我有接触吗?现在又不顾忌了?” “废话,刚才不是我下的手么?” 连北川难掩得意,他一壁解开自己的衣扣,一壁佻达地向她靠去,“顾掌柜可得对我负责啊。” 纵使在这昏暗的灯光下,那胸口上的枪疤也足够触目惊心。 少焉,她只淡淡地问:“你是怎么和山贼和解的?” 连北川将衣扣逐个系好,稳稳当当地发动起汽车,路上仍能听到烟花爆竹在空中作响。 他觉得没什么好讲的,无非就是竭力保住自己和程厉远的性命。 这一枪其实是替程厉远所挡,程厉远为此感激涕零。 但程厉远出行还不是为了连氏商行,所以他觉得有责任保护好人家的安危。 “总之这趟出行比较圆满,机器都已敲定,款项也汇了过去,只等开春河道开化就可运送过来。” 讲到这里时,连北川总算扫去所有阴霾,眉飞色舞地向顾青黛展示他那宏图之志。 顾青黛毫不留情地把他打断,“工作狂,我到了。” “你才是工作狂!茶楼一天都不歇业,我就没见过比你还乐意挣钱的人。” “我钻钱眼里了。”顾青黛转身下车。 连北川再没什么理由缠绊她,心下虽依依不舍,也只是探出半张脸对她感谢一笑,“祝顾掌柜过年发大财!” 顾青黛觉得这个年三十过得浑浑沌沌,幸好秦柳儿他们喝了好多酒,未曾发现自己中途离开过茶楼。 茶楼照样开门做起生意,原以为过年会没什么客人,但真有三三两两的亲朋好友,到这里来喝茶闲谈。 秦柳儿正同顾青黛在二层清扫长廊,楼下顾青松扬起头来大喊:“掌柜的,快点下楼一趟!” “二掌柜这是怎么了?平时不都是姐姐长姐姐短的叫你嘛。”秦柳儿俯身向楼下望去。 顾青黛放下手中扫把,“我下去瞧瞧,不会是来了什么贵客吧?” 顾青黛只是随口一说,哪料楼下没来什么贵客,却来了三四个顾家老亲。 难怪顾青松会是这种态度,这些亲戚本就跟顾家没什么交往,也就是顾父在世时与他们在年节里走动走动。 众多亲戚里唯有顾家混得还算可以,所以顾父常扮演的便是接济人的角色。 如今顾父离世,顾家老宅又被顾青黛给卖掉,这些老亲竟找到茶楼里来。 什么目的不言而喻,就是来打秋风的。 顾青松与他们没血缘关系,顾青黛更叫不上他们的名字。 只是人都来了,也没有往外撵的道理。 顾青黛备上一桌饭菜礼貌款待他们,以为他们吃饱喝足就能离开。 但他们根本没有走的意思,还等着顾青黛给安排住处,计划在滦城多玩几天呢。 “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我们困难时没瞧他们伸过一下手,如今茶楼刚有点气色,他们倒巴巴地找上门来混吃混喝。” 顾青松躲在后厨里发牢骚,恨那些人的嘴脸太难看。 “咱们哪有地方安置他们呀?不行我回亲戚家里对付两宿?”满堂也在一旁跟着发愁。 “你们俩还躲在这里干什么,掌柜的都快被他们给围攻啦!”秦柳儿急急忙忙地跑进来报信儿。 还没等顾青松有所反应,满堂早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他随手抄起身边的一张板凳,誓要替顾青黛打回去。 他可是向连北川做过保证的,务必确保她的安危。 然而当满堂风风火火赶过去时,却见顾青黛狠拧住其中一个男子的耳朵大喝:“你打谁呢?你骂谁呢?我好吃好喝待你们,还待出不是来了?” “唉呀妈呀,打人啦……”另一个上了岁数的婆子,突然坐地嚎哭。 “给姑奶奶闭嘴!你们再敢在茶楼里胡闹,我就把你们全叉出去!” 这气势将满堂都给震慑住了。 顾青黛也恰好看见他赶过来,“满堂,去把后院里的铁锹都给我拎出来!” wap. /131/131141/31220813.html 第039回 他就是奸人 自醒狮茶楼复业以来,几乎整日都是门庭若市。 偏在年三十这一天,变得格外安宁,董老先生和众伙计均回家中过年了。 顾青黛与众人约好,正理儿是正月十六回来上工。 若能提早回来,便多分给他们一份工钱。 若是按时回来,开年红包亦不会短了大家。 董老先生在临回家前,将各个账本码放整齐,对这大半年的盈亏做了详细总结。 总而言之,茶楼仅仅算没有蚀本。 即使迎来开门红,但不能略过前期翻修时的各项投入。 还有后期邀请回来的种种外援,以及日常茶叶等消耗品的使用。 余下那些人工水电等,就更不用细诉了。 顾青黛心里有数,催促董老先生安心回家过年。 凡事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做买卖更是如此。 顾青黛、顾青松、秦柳儿和满堂四个人,临时组成一个家庭。 四人背景各不相同,省去那些繁文缛节,倒也非常舒坦。 他们早早放过炮竹,吃起团圆饭,还愉快地喝起小酒。 兴到浓时,秦柳儿弹起琵琶助兴,满堂还跑到戏台上耍了套拳脚。 顾青松文武皆不行,但他酒量还成,于是就拉着几人划拳喝酒。 顾青黛见三人玩得甚好,便没说“少喝点”这种话,一年到头,今天就该一醉方休。 她默不作声退出饭桌,独自去茶楼各处巡查隐患。 茶楼主体结构都是木质的,今儿在外放烟花爆竹的定少不了。 巡查一圈,她又来至大门前,预备上排门闭店。 “我以为还能讨上一盏茶喝呢。” 由于外面始终有炮竹声响,顾青黛听得不是很清楚。 她又是背对着身,只以为后面是赶路的游子。 “今儿是不成了,客官要是想喝茶,可以明天白天过来,我们茶楼过年期间不打烊。” 身后没了声响,顾青黛以为那人已走了。 待她上好排门,打算走进茶楼里时,才发觉身后那人根本没走。 “你这个人……”顾青黛顿时语塞。 连北川大年下的不好好在家过节,跑醒狮茶楼来做什么? 连北川墨眸灿亮,向她走近几步,“我真不可以进去坐坐吗?” “回家吧,家里人都等着你呢。”顾青黛半个身子已跨回茶楼里。 连北川一手反扣住门沿,“我来取我的氅衣,顾掌柜不会是想贪下不还我了吧?” 顾青黛冷哼一声,“谁稀罕占你便宜,我这就去给你取。” 顾青黛前脚刚一进门,连北川后脚就跟了进来。 茶楼里虽灯火通明,却头次这般空旷。 连北川随她走到后室门口,“我在这等你。” 顾青黛拿过氅衣就赶回来,却发现连北川已不在门口,而是自顾自地在茶楼各处转悠起来。 顾青黛捧着衣服跟过去,“你真是没规矩,经过主人同意了么,就在别人家里乱窜?” 他在二层那几间没对外开放的房前止步,“哎,这里是打算做什么的?” 顾青黛一下子想起满堂,他们俩怎么都对这几间房充满好奇。 她把大氅往他怀里一丢,“做什么还用得着向你汇报?衣服还你,赶紧回家去!” 连北川无可讳言:“在家没什么意思。” 顾青黛察觉出他今日的情绪很低落,“你这就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家里万般不好,也是亲人聚在。” 连北川将大氅随手搭在栏杆上,“我带你去给李正烧纸?” “你不是一直都不肯告诉我,把他埋在哪儿了吗?” “今天又想说了,走不走?”连北川接着蛊惑。 顾青黛已是动起心思,但一想到是和连北川出行,心里就犯别扭。 “离午夜还早着呢,一个时辰我就能把你送回来。” 顾青黛歪着头看他一眼,又望向一层最大那间雅间里把酒言欢的三人。 “说不定咱俩出去一趟都回来了,他们还没什么察觉。这样犹犹豫豫,可不是你顾青黛的性格。” 顾青黛垂眸咬了咬唇。 “你该不会是怕我吃了你吧?咱俩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还觉得我是奸人呢?” 顾青黛抬腿就往楼下走,“早去早回。” 连北川的脸上终于划过一丝笑意,这是他这一整天里最开心的时刻。 商会放假、商行歇业,霍桀也回家去陪父母亲过年了。 连老爷对这一年的进账很是满意,起初还担心连北川太年轻,撑不起整个连氏商行。 可到了年底,握在手里的真金白银,让他认定自己放手是最正确的选择。 整个连家大宅都张灯结彩,至上到下皆其乐融融。 但连北川就是高兴不起来,他本是出去随便转转,不知不觉就到了醒狮茶楼门前。 顾青黛坐在汽车副驾上,“现在准备纸钱也来不及啊。” 连北川没做声,只顾往前开车。 “烧不成纸钱,带些烟酒果食也算一份心意呀。” 顾青黛往车窗外寻去,可今天这种日子哪还有开门的店铺? “我怎么瞧着你往码头那边开呢?你没有把李正埋在哪座山头上?” 连北川从没觉得顾青黛话多,此刻见她这样喋喋不休,不禁缓眸笑了笑。 他骗了顾青黛,李正到底被埋藏在哪,他希望她永远都不要知道。 他把她带到滦城最大的码头,也就是滦城河畔。 河面上结着冰,四周莫说有人,就连一只狗都没有! 顾青黛不得不再次套上,他那件厚得离谱的大氅。 她就不应该跟连北川发生交集,怎么样,应验了吧?被耍了吧? “我不跟你这奸人计较,赶紧带我回去,省得被柳儿他们发现。”大过年的,她犯不着给自己找气受。 满堂早知道连北川把顾青黛带出了茶楼,他的酒量当然在顾青松之上。 秦柳儿和顾青松已被他灌得不省人事,他自己则优哉游哉地看护着二人。 “其实这里的景色挺好,我小时候常来这玩。” 顾青黛到底没忍住胸中怒火,“我看你多少是有点大病!光秃秃的树,结了冰的河,这么大的风。你跟我说这里景色挺好,还追忆起童年来了?” 连北川默默听之,没有还嘴,倒让顾青黛不好再发挥下去。 他从把她带出茶楼的那一刻,就知道会被她这样痛骂。 不过这都无所谓,他被骂也觉得开心。 他好像真的有病,还病得不轻。 wap. /131/131141/31218680.html 第038回 不吃这一套 顾青黛都快吐出来了,傅言礼不是留洋归国的吗? 这一套,也就能骗骗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少女吧。 真不知原主当初是怎么合计的。 难不成是被他那玉面小生的外表给迷惑住了? 顾青黛只草草应付他两句,便借故离开。 傅言礼没有继续纠缠,大方地开了雅间,要上几壶好茶。 和樊铮是左点一首曲子右点一首曲子,赏钱更是打过一次又一次。 顾青黛倚在门边瞧了一会,又去往后厨帮忙。 朱小酒不在,只得满堂顶上来,做些皮毛糕点。 平日里朱小酒一旦忙不过来,就会把满堂拉过去打下手。 久而久之,满堂已偷学会不少手艺。 “掌柜的,你明年给不给我加钱啊?我可是又干了一份活!” “当然给加啊,你这还用问?”顾青黛在旁替他舀一瓢清水。 满堂双手按在案板上揉得更卖力,“掌柜的,我还有个事儿想问问你。” 顾青黛故意啧了声,“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啊?怎么老有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我拿茶楼当自个儿家啊,这不刚说好要跟你和二掌柜一块过年嘛!”满堂打着哈哈冲顾青黛憨笑。 “柳儿也说要跟咱们一起过年。” “那小娘子刚来时心气多高,都不带拿正眼瞧我们的。” “好啦,少贫嘴,你到底又有什么事要问我?”顾青黛回身再帮他拿过一碟盘子。 满堂用下巴往前面二层的方向指了指,“那边那几间房怎么到现在都没用起来?” “现下不是够用吗?” 满堂撇撇嘴,“头些日子茶楼爆满,也没瞧见掌柜的放出来用啊?” 顾青黛淡然一笑,并未打算瞒他,“那几间房不做雅间,我要做成打牌屋。” “啊?”满堂一怔。 他自打来了茶楼以后,就发现顾青黛这个女人太能折腾。 要不是她长得这样标致,他一度觉得她应该就是个男人,像连北川霍桀那样,去外面见过世面的男人。 “这不是刚开始先跟大家熟络熟络嘛,待过了年就把麻将桌支起来,我去选了好几款麻将,样子都特别好看。” “咱们家不成为滦城第一的茶楼,天理不容。” “你少恭维我,知道什么叫跟风不?” 满堂重重地点点头。 “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新,跟着姐姐有肉吃。”顾青黛笑眯眯地拍拍他厚实的肩膀。 满堂似懂非懂,挠着脑袋挑错处,“我好像比掌柜的要大好几岁呢!” “那也得叫我掌柜的。” 满堂做好糕点传送出去,顾青黛帮他简单收拾一下,也准备回房歇一歇。 “顾掌柜真是勤劳,原来在这呢?”她刚一踏出后厨,就看见到处乱走的傅言礼。 “傅公子要走了吗?” “回去太早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留在这里陪陪顾掌柜。” “可不敢劳烦傅公子,我乏得很,得先回房歇着去。” 傅言礼一径跟上来,“那不如请顾掌柜带我去闺房参观参观。” “你也知道是闺房,怎么能让外人随意参观?傅公子请便。”顾青黛将傅言礼决绝地拒之门外。 她以为这种态度足够说明一切,怎能想到傅言礼在此之后,几乎天天都来茶楼消遣。 有时是跟樊铮,有时是同陆家兄弟,也有时独自过来。 还每次都会找机会在顾青黛面前亮相,或多或少的与顾青黛吐露心声拉近距离。 直到腊月二十九,傅言礼还没有回往俄城自己家中,依旧来醒狮茶楼喝茶打发时间。 顾青黛断断续续从傅言礼口中得知,他是傅家公子不假,却是傅老爷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他父亲本来已答应他们母子俩,待他留洋学成归来,就接他们母子回家认祖归宗。 然事与愿违,他母亲在他归国前半年不幸病逝。 他父亲倒是一个劲儿催促他赶紧回家,可他怨恨他父亲对母亲不闻不问,至今不肯原谅傅老爷。 在回国的邮轮上恰巧遇见与之投缘的陆铭贺,便随他来到了滦城。 他先是借住在陆家,之后和滦城一票富家子弟混了脸熟,又被热心肠的樊铮,安排到空闲的顾家老宅里去暂住。 傅言礼便觉得自己在冥冥之中和顾青黛很有缘分,总是背着旁人说,他睡在顾青黛曾睡过的床榻上特有感觉。 顾青黛听过只觉得恶心,对他的那些悲惨过往更没什么兴趣。 她就是有些心疼顾家老宅,老让樊铮拿出去随意败坏。 她暗暗定下新一年的两个目标:帮曲碧茜赎身,买回顾家老宅。 实现这两个目标的前提,是茶楼必须得蒸蒸日上。 “我们今儿打烊早,傅公子还不早些回去歇息?”顾青黛难得主动与他搭话,却是在驱客。 傅言礼并未饮酒,却一副迷迷瞪瞪的样子,“顾掌柜,我无处安放的心只有在你这里才能得到温存……” 顾青黛都快把晚上饭呕出来了。 “青黛,我给你念一段十四行诗吧?你知道什么叫十四行诗吗?” 顾青黛皱眉抱臂,已是对傅言礼彻底无语,真想知道哪个缺心眼的女子,才能吃他这一套。 这个答案,她很快就知晓了。 秦柳儿这晚未归,留下来与顾青黛同住。 省得明儿年三十还需再跑一趟,路上都已没有什么人,她雇佣的车夫和小丫头都已告假回家。 秦柳儿告诉顾青黛,傅言礼一面对她各种表忠心,一面又在她眼皮子底下对自己各种撩拨。 顾青黛不堪言状地瞪向秦柳儿,“你不会是动心了吧?他那身世明显存疑,就算是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也没有他那个样子的呀?” 秦柳儿疾速同顾青黛解释:“掌柜的,你放心,我也是见过男人的。就是觉得这件事好笑,想起来跟你说道说道。” 顾青黛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我听说他吃完陆家用樊家,反正没少占人家便宜。来咱们茶楼里的女客,好像有几位对他还挺感兴趣。” 秦柳儿坐在顾青黛的妆奁镜前,慢慢拆解头饰。 她一直都是前朝末期的那种装扮,大襟上袄,百迭长裙,别有一番风韵。 “我整日都在忙些什么?竟让他在我茶楼里干出这些勾当!” “这都是愿者上钩的事,掌柜的,你怎么管啊?” 秦柳儿和顾青黛双双生出啼笑皆非之感。 wap. /131/131141/31197015.html 第037回 针尖对麦芒 “去医药馆。”连北川攒眉喃语,好似顾青黛受了多严重的伤。 她只是磕到一下额头,最多有点发青,又去哪门子的医药馆? 上次那老大夫配给她的跌打药酒,还剩大半瓶没有用呢。 顾青黛横过手臂将他挡开,“不去不去,我没事儿。赶紧送我回茶楼,一大堆活儿等着我呢!” “你这茶楼掌柜当的,比我那商行少东家还忙。” 连北川仍紧盯她的额头,手掌在空中僵举半晌,没敢再抚上去,终是默默收了回来。 顾青黛把身子斜靠回椅背上,“跟您连二爷比不得,我那小庙人少事杂,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连北川重新启动起汽车,只不过这次的车速慢下许多。 顾青黛眼睁睁瞧见一辆黄包车,从他们车边飞奔而过。 “你到底行不行啊?” 顾青黛宁愿和连北川针锋相对地吵架,也挨不住他现在这副举止。 连北川没理睬她,只稍稍提了点速。 “刚才说到哪来着?啊对,秦柳儿天天都登台,过年也不休了,你想听曲儿什么时候来都成。” “不是我想听,是他们想听!” “不都是一回事嘛!” “那摩登舞也不是我想跳的呀!年底封账盘点,商行忙到脚打后脑勺,我抽空出来一趟容易吗?” 要不是笃定顾青黛会去陆铭贺的归国派对,连北川何故汲汲皇皇赶往陆家? 他就料到陆铭泽对她目的不纯,自己又被陆铭岚牵缠得脱不开身,心里早憋下一肚子火! “谁逼着你去陆家了?还不是连二爷自己想去。” 顾青黛又紧了紧身上的氅衣,觉得这大氅貂毛太暖和了,待以后有了闲钱,她也得买一件。 连北川都快被她抢白出内伤,“顾掌柜说的对,我就是冲岚岚去的,前儿她还到我们家里看贞贞来着。” “连、陆两家门当户对,连二爷和陆小姐更是郎才女貌。等你们俩成亲那一天,我可得到府上讨杯喜酒喝。” 顾青黛把方才连北川挖苦自己的话,又原封不动地归还回去。 连北川气得脑仁都一跳一跳疼起来。 亏得他还自责将她误伤,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人家压根没啥事,有的是力气和他“对打”! 待汽车快抵达茶楼时,顾青黛终收起小獠牙,“茶楼开业那天……宋岳霆去过后院。” 只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让连北川转瞬霁颜,顾青黛在关键事情上到底最信任他。 连北川佯装不知内里,让顾青黛一五一十与他说清楚。 “宋岳霆是与那鸿涛有联系,但他联系的官家要员不止那副县长这么一位。”连北川把他这边的调查情况讲述出来。 “那我多留心便是。翻修茶楼的图纸也让我给毁了,我不会给任何人提供方便。” 连北川露出赞许的目光,不过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你那间后室加固没有?打算就么一直住在那里?” “当然加固了,不然你再来爬一次窗,试试能不能翻进来?” 顾青黛说毕,就知道自己又失言了。 她自诩还算个谨慎的人,不管与谁接触,说话时都会思量三分,哪怕是对连北川也不曾例外。 可为何这两次与他交谈,总是不大过脑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呢? 连北川很想告诉她,自己早就试过了,没翻进去不说,还差点摔个跟头。 汽车已停靠到茶楼门前,连北川也恢复成冷峻面孔,“宋岳霆不好招惹,你能离他多远是多远。” 顾青黛含糊应了声,便快速开门下车,连氅衣都忘记脱下来还给连北川。 连北川更像是怕她要还给自己一般,把汽车急遽开动起来,须臾就消失在茶楼门前。 当夜又下起一场大雪,次日的滦城冰雕玉砌银装素裹。 茶楼里的宾客已不如前些日子多,顾青黛清楚人们都在忙着预备年货过阴历年,定不比平时有那么多消遣的时间。 即便钟家大戏班已然封箱,许玄年朱小酒等也都停歇,但茶楼里的买卖依然不赖。 因为醒狮茶楼又肩负起曾经的那个担子——各路消息的集散地。 顾青黛也是络续听说滦城近期的几件大事,都与宋岳霆有关。 一则是他的岳门舞厅里,前几天发生一场严重的斗殴事件,传言是死了人了。 另一则是他给滦城财务处长送去一栋洋房,当然这也是传言。 不管这些传言是真是假,都明显传递出一条重要信息,漕帮的势力依旧滔天。 于原主和宋岳霆之间的纠葛也好,于连北川前几日对她的忠告也罢,总之远离宋岳霆就对了。 秦柳儿倒日日都坚持登台,她也是孑然一身,在家闲着还不如来茶楼唱曲儿,顾青黛给她的酬劳一直都很可观。 她今儿来的比往常还早,本是担心下了雪路上不好走,却没想到途经之处都被人清扫出来。 “有日子没见小茜,我想着过去瞧瞧她呢。” 顾青黛拎着一把铁锹走进来,她刚和伙计们一起将茶楼周边的积雪铲除干净。 秦柳儿原是抱着她那面心爱的琵琶,见状忙放到一边替顾青黛沏上一壶热茶。 “估计书寓里也不会太忙,我跟掌柜的一道去。” 顾青黛端起茶盏暖暖手,“那咱们定明儿晌午过去?” 秦柳儿把眼睃向门口,“掌柜的,来了两位贵客。” 顾青黛回首相看,竟是在陆家见过的那个傅言礼。 他不是陆家的座上客么?怎么又和樊铮掺和到一起去了? 樊铮真是来之不拒,与谁都能成为酒肉朋友。 顾青黛本欲打发顾青松上前相迎,但樊铮一眼便瞧见了她们俩。 他迈着大步走过来,嬉皮笑脸地称道:“哎呦,几日不见,顾掌柜越发美艳夺目啦!” “樊三公子眼里只有我们掌柜的,人家心里可是会伤心呢。”秦柳儿眼波流转望向樊铮。 樊铮就喜欢这样娇滴滴的女子,“秦姑娘也可人,我是专程带新朋友来给你捧场的啊。” 秦柳儿登时来了精神,旋即抱住琵琶问樊铮想听什么曲子。 跟在樊铮身后的傅言礼,终于找到空档跟顾青黛搭话:“顾掌柜,咱们好久不见。” “也没有好久吧?”顾青黛不尴不尬地假笑。 傅言礼垂头低笑,用那种诗词话本里才会出现的腔调,“我对顾掌柜可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哪!” /131/131141/31195811.html 第036回 让我看看你 临近岁末,顾青黛接到一张请帖。 陆铭泽邀请她,参加他二弟陆铭贺的归国派对。 顾青黛不想参加,陆铭岚那档子事好不容易快被淡忘,她何必再出现给人添堵呢? 陆铭泽却一再坚持,还说要趁此机会化解她和陆铭岚之间的误会。 顾青黛对此不抱有期望。 直到陆铭泽屡次三番拒收她送过去的礼物,并直言想要感谢他当初牵线小钟班主,就得参加陆家这场派对,其他的一概不作数。 顾青黛只好硬着头皮参加,她得还陆铭泽的人情。 地点又定在陆家那栋宽敞的大洋房里。 陆老爷和陆太太更是找借口避走出去,担心有他们长辈在场,年轻人再拘谨放不开。 顾青黛一大早就给茶楼众人发放了工钱和红利,又叮嘱顾青松看顾好前厅后厨,将手中所有事务都处理得当后,她才匆匆赶往陆家。 于她来说去陆家已轻车熟路,就是时隔这么久再故地重来,心里有种恍惚之感。 偌大的一层客室已改成小型舞场,其他设置跟在舞厅里大同小异。 经过先前大半载的积累,加之近期常有人光顾醒狮茶楼,顾青黛已把今天到场的绝大多数人物认全了。 陆铭泽很快发现她的身影,逮住她就拉到陆铭贺面前介绍起来。 陆家三兄妹长得都不大像,陆铭贺相比大哥和小妹来说就普通一些。 只是当他张口“刀勒”闭口“啊们”时,顾青黛就知道他“病”得比陆铭泽要重多了。 “以后还是称你为陆大公子更妥当些。”顾青黛和陆铭泽并肩避到一隅。 陆铭泽端起高脚杯喝了口酒,“我倒是希望你叫我铭泽。” 顾青黛忙抓起一块奶油蛋糕吃进口中,“味道真不错,一会儿让我带走几块吧。” “刚才你和岚岚算是和解了吧?其实我们陆家人都挺喜欢你的。”陆铭泽知道顾青黛有在听他讲话,她只是一贯这样装傻罢了。 顾青黛把自己噎得够呛,“我那上好的茶叶你不收,朱小酒现做的糕点也不吃。我投其所好跑了大半个滦城才买到的洋酒,你也原封不动给我退回来。” “哎,我要不这样做,哪有借口一次次地找你啊。”陆铭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顾青黛闪了闪卷密的睫羽,“你瞧我是觉得新鲜才吃两口奶油蛋糕,但其实更偏爱朱家那种老店里的糕点。我的眼界只能看到醒狮茶楼那么大点地方,再往高处走兴许就会以指挠沸了。” 陆铭泽目不斜视地睐向她,“在场这么多洋裙让人看得心里发腻,突然映入眼帘一袭旗袍反而使人印象深刻。” “偶尔尝尝鲜代替不了习惯。”顾青黛实在不想和陆铭泽拉锯下去,决计把氛围破坏掉。 陆铭泽气得不轻,要不是场合不对,他真得和顾青黛吐露心声了。 正将这时舞曲悠悠地响起,只见陆铭岚从人丛中猛地将连北川拉出来。 连北川向四下望了望,终是和陆铭岚跳起舞来。 “我还以为连氏商行太忙,北川没时间过来呢。” 陆铭泽又用老父亲一般的眼神,看向舞池里的妹妹。 “谁能不给陆家面子啊?” 两个仪表堂堂的年轻男子,向他们这边慢步走来。 “顾掌柜,这二位你不认识吧?”陆铭泽准备替她介绍。 顾青黛还真不认得他们。 其中一个稍显稚嫩的男子展颜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顾掌柜,我外祖可是在你的茶楼里谋职呢!” 顾青黛马上反应过来,那他就是许秋霞的儿子吕士襄了? “可不敢这么说,是许老赏饭给我吃。你是吕公子?放寒假回来了?” 吕士襄稍有遗憾,“回来以后就每日往外跑,也没怎么待在家中。听我母亲说,你前儿还去探望他们来着。” “我常去的。”顾青黛彬彬笑应。 陆铭泽介绍起另外一人,“这位是俄城傅家小公子傅言礼,和我家铭贺是在回国邮轮上相识的。” 又是出洋镀金的一位,顾青黛颔首谭笑:“见过傅公子。” “顾掌柜,久仰大名。” 在傅言礼身上看不见富贵气,也没什么书卷气,但不得不承认他生得很漂亮,有点像个女儿家。 俄城这个地方顾青黛确有耳闻,只是俄城离滦城隔着不短的距离,这位傅公子留学归国不回家,跑到滦城来做什么? 顾青黛只是想了想,她跟傅言礼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但就是心里犯嘀咕,直到她猝然想起原文中有过一段奔放的描述。 这个傅言礼和原主有过一夜百般难述的过往…… 到处是雷区,躲都躲不过来! 顾青黛硬是把身旁的陆铭泽给看顺眼了,他才是正儿八经的好人啊! 她顺理成章接受陆铭泽的邀请,和他跳过一支舞后,就借口茶楼这两日生意太忙,得赶紧赶回去照看。 陆铭泽苦于今天是他们陆家的主场,没法子提前离开,只得让顾青黛独自回去。 才走出去不至一刻钟,顾青黛就被一辆汽车拦下来。 连北川摇下车窗,“上车。” 今天是他自己开车,车上没有其他人,连整日跟随他的霍桀都不在。 “不麻烦连二爷了。” “我正好要去趟商会,顺路,别磨磨蹭蹭的,我有要事跟你说。” 他见顾青黛还没有要上车的意思,干脆下车把人强行推进车中。 “连北川,你干什么!”顾青黛轻咳两声,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连北川自汽车后排拎出一件大氅衣,“三九严寒,你出门怎么不知道多穿点?披上吧。” “你到底有什么事?” “呃……那个……秦柳儿哪天登台啊?我这边有几个喜欢她的老板,想去你茶楼里听几场。” 顾青黛将氅衣裹紧,冷眉冷眼地嗤了声:“连二爷真是好雅兴,刚与陆小姐甜甜蜜蜜跳过摩登舞,马上又要去听秦柳儿唱小曲儿了。” 连北川兀地猛踩刹车,“顾掌柜今儿也玩得很开心吧?陆铭泽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我看再过不了多久,就要喝你们俩的喜酒了吧?” 他本做好和顾青黛继续斗嘴的准备,可顾青黛半日都没有还嘴,这哪里是她的风格? “顾青黛?” 顾青黛捂着额头慢慢抬眼,“你的驾驶执照是花钱买的吧?刹车那么急,再快一点,我就直接飞出去了。” 连北川轻抚她的额角,“让我看看你,对不起……” “你离我远点!”顾青黛闪躲不及,又与连北川四目相对上。 他……这是什么疼惜表情啊? 顾青黛瞬间哑言。 wap. /131/131141/31178702.html 第035回 搞钱是王道 曲碧茜难以置信地僵视顾青黛,她还是那个曾与自己相濡以沫的姊妹吗? 她都承认与秦柳儿合打钟伶是自己意气用事,董老先生这般轻侮自己,她亦忍受下来,难道还抵消不了今日之过? 而且钟伶也有错处,她们之间的梁子不是从那氏绸缎庄里就结下了么? “青黛说的很是,我是暗门子里的腌臜人,哪登得了你茶楼的大雅之堂?”曲碧茜抹干净眼泪,强撑起她那张净白的脸庞。 秦柳儿见状况不妙,赶快从中调和:“小茜,你莫歪曲了顾掌柜,她何曾歧视你呀!” 顾青黛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小茜你要弄清楚,不是我歧视你,而是你现在的身份让旁人瞧不起。” “我一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你们凭什么瞧不起我?若真论起来,谁比谁下贱还不一定呢!”曲碧茜愈加气急败坏,再不似往常那么温顺。 “看你激动个什么劲儿啊?听顾掌柜把话说完。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谊,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吗?” 秦柳儿挽住曲碧茜,用手指在她心口上来回摩挲,好让她顺一顺气息。 顾青黛把账本往桌面上一掷,董老先生即刻起身,识趣地退了出去。 “你在书寓里是清倌人,除了偶有像连玉川那种公然不守规矩的,其他恩客还有鸨妈对你还算尊重。”顾青黛走过去,将账房房门砰地一声阖上。 秦柳儿见惯了顾青黛平易近人的模样,倏然这样肃穆,真把她惊得有点胆战心慌。 “可你扪心自问,近几次受羞辱是不是都因为这个身份?还不明白吗,只有早日恢复自由身,你才能像秦柳儿一样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曲碧茜又落下委屈的泪水,“那你不会好好跟我说嘛?非得板着脸驱我少来你这儿?醒狮茶楼能顺利复业,总有我一份功劳吧?” “你天天过来我定然高兴,可你自己能高兴得起来么?今天是和钟伶打架没吃到亏,明天换成宋岳霆之流,他打你你还敢还手吗?” “我……”曲碧茜被怨怼得顿口无言。 顾青黛对她是恨铁不成钢,“我不止一次提醒你,为自己的赎身早做打算。既碰不到你想要的爱情,就别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咱靠自己和书寓谈条件。” “我怎么谈啊,鸨妈总不停地给我涨价!”曲碧茜愤恨地绞动手中罗帕。 “之前茶楼有困难,你又拿出体己钱又借我翡翠戒指,秦柳儿更是你为我请回来的,这些我都记得。” “你还不是为我做过很多事,我也记得呢。” “我始终没敢对你保证过什么,是觉得那时没有底气。现在茶楼走上正轨,我今儿把话撂这,我会尽所能替你赎身。” 曲碧茜感动至极,一径上前抱住顾青黛,呜呜地哭泣不止。 秦柳儿也似感同身受,贴到曲碧茜的背脊上一并恸哭起来。 曲碧茜终听进去顾青黛的话,回到书寓里勤奋做事,为早一日脱离风尘而努力。 秦柳儿通过此事,对顾青黛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她认定顾青黛是自己追赶的目标。 同是没什么根基的独立女子,她以后也要像顾青黛一样拥有自己的事业,而不是仅靠一份技艺谋营生这么简单。 后来,秦柳儿还找机会跟顾青黛表达过这一心思。 顾青黛闻言,语重情深地握住她的手,“柳儿,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咱们就撸起袖子狠狠搞钱,钱袋鼓了才是王道。” 醒狮茶楼就这样一鼓作气运转起来。 董老先生果然每日扒拉算盘到头晕眼花,如今茶楼一日的流水都快赶上以前大半个月的总和。 顾青黛更是制定出好几套经营方案。 比如真正的品茶爱好者,都希望能获得和许玄年同桌共饮的机会。 顾青黛针对这种心理,从不指定许玄年哪一日来茶楼,他们便不得不在这里包下雅间守株待兔。 又或者有些戏迷就喜欢某位优伶,顾青黛便和小钟班主商定好,让此人的戏集中在一段时间内,只能在醒狮茶楼里听到。 时间一长,其他戏班里的优伶就会觉得,没登过醒狮茶楼的戏台,根本算不上真正的角儿。 顾青松每日累得倒头就睡,几个伙计甚至没时间回家去。 这日,众人又是过了后晌才吃上午饭。 “姐姐,咱们是不是得加点人手了?就可我们这些老人使唤,大家伙真受不了啊!”顾青松作为代表,向顾青黛正式提出来。 顾青黛边夹菜边“嗯”了一声,“招人只是时间问题,我想放在年后。” 众人顿时泄了气,均表现得非常不乐意,他们最近实在太辛苦了。 “我之前答应过你们,要给你们涨二倍工钱。马上就到年关,分红更是少不了。现在招人的话,他们也得得一份。我为什么不都给你们呢?让大家好好过个年岂不是更美?” 顾青黛仍继续吃着饭,在座众人却都跟打了鸡血一样,一扫刚才的萎靡,各个劲头十足。 大家陆续去忙手中的活计,唯有满堂一点一点凑到顾青黛身边。 “你可不是藏着掖着的人,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吧。”顾青黛放下碗筷,手肘支着桌边看向满堂。 满堂摸了摸脑袋嘿嘿地傻笑,“掌柜的,我确实有个事憋在心里好久。” “说吧。” “就是咱们开业那天,我知道曲姑娘她们和钟老板在后院打了起来。” “重点。” “我眼瞅着宋岳霆去了那边,他应该什么都看到了,却没有上前阻止。”满堂道出心中疑惑。 开业那天人头攒动,顾青黛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盯不住每一个人。 “或许钟伶在他心里不是很重要,所以他懒得出面管?”顾青黛故意这样说,以为可让满堂消除疑惑。 满堂早已跟连北川汇报过宋岳霆这一反常行为,是连北川让他用这种方式给顾青黛提个醒。 翻修后的茶楼各处都已加固,曾经那些安全隐患早被消除。 可正如连北川曾经所说,就是固若金汤贼人也有法子潜进来。 难道宋岳霆和藏宝图之间有什么关联? 他为什么要在茶楼后面转悠呢? 顾青黛陷入了沉思。 wap. /131/131141/31178701.html 第001回 开端陷迷局 民国二年,仲夏夜。 北方滦城,醒狮茶舍后室。 掌柜顾青黛单手支颐倚坐在妆奁镜旁,想起半个时辰前发生的那一幕,依旧心有余悸。 伴随两声枪响警示,茶舍内外迅速被一队官兵包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正是滦城商会新任会长,连北川。 他接到举报,称茶舍里藏匿了一名重要通缉犯。 茶舍在商会管辖范围之内,他这新官便亲自引官兵前来搜捕,还诈顾青黛赶快交代出那人的下落。 光顾茶舍的宾客们被这大阵仗吓得够呛,躲也躲不开,溜也溜不掉。 这么砸顾青黛的生意令她忍无可忍,兴冲冲闯到连北川面前,朝他来了顿猛烈地语言输出。 连北川那恣睢跋扈的性子谁人不知? 周遭众人暗暗感叹,醒狮茶舍今晚一准儿得遭殃。 顾青黛根本没打算跟连北川和睦相处,巴不得他厌烦死自己才好。 她好端端一现代有为青年、商业小金领,趁着假期去郊外踏青。 正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咔嚓一个大雷劈到她身上,当场就断了气。 待再次睁开双眼,就穿到了头天晚上,她在某浏览器里刷到的那本小说里。 那是一本披着发家致富年代文为外衣,实则是女主与男主男配们缠绵悱恻的风月文…… 她成为里面和自己同姓名的女主,而连北川则是书中男主! 顾青黛对灯发誓,真就是因为和自己同姓名才随意翻了翻,待察觉出剧情走向小脸儿通黄时,立马就退了出来。 她铁了心不按原文路子走,靠那种手段获得何种成功,走向人生巅峰都令人不齿。 所以她誓要与男主男配们拉开距离,坚决不与他们发生任何交集。 但今晚,这个界限被打破了。 奇怪的是连北川并没有难为她,和带队长官简短沟通后,队伍便撤离出茶舍,给人一种雷声大雨点小的错觉。 顾青黛料定这里面定有文章,正在心里犯嘀咕,后脑唰地一下被什么硬东西给瞬间抵住。 “不许动!不许叫!” 自她身后传来一个可怖的男声。 她背脊阵阵发凉,只敢微微抬眸,从镜子里瞧出那是一个浑身带血的清瘦男子。 该不会是连北川要找的那个通缉犯? “你犯了什么事?”她故作镇定,不敢轻举妄动。 毕竟抵在自己后脑上的是把枪呀! 男子持枪的手臂在隐隐发颤,不是慌张,是受了重伤。 “我没犯事。” “那是有冤情咯?” 男子沉默片晌,叹了口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怎么溜进茶舍的?连北川那王八蛋让我骂走了。外面没官兵把守你快点跑吧,就当我今儿没见过你。” 顾青黛没工夫跟他细究,当下保住自己这条小命最为要紧。 男子望向镜子里那张过于妩媚的脸庞,“顾掌柜人长得美,性子也爽快,但愿我没有看错人。” “你说啥呢?”顾青黛一脸懵然,不解他在讲些什么。 男子刚要讲明,却猝不及防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血沫喷溅到镜面上,还有顾青黛的脸颊上。 顾青黛捂住嘴巴,强迫自己不发出半点声响。 “别那么惊讶,我跑不掉,就快要死了。” 他喉咙里残有未吐干净的血沫,言语起来咕咕哝哝的。 抵在顾青黛后脑上的枪被他缓缓挪开,身子失去些重心,差点栽倒在地。 没有了枪的威胁,顾青黛迅捷起身,终和这个男子四目相视。 都怪当初看书不够仔细,她真不记得书中有这样一号人物。 “顾掌柜,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你得答应我。”他不容商量,是必须接受的口吻。 顾青黛抹了把溅在脸颊上的血沫,“你我素未相识。” 男子自顾从长衫里怀中掏出一块粗粗麻麻的破布,上面也沾染上不少血迹。 不由分说,他使出浑身仅剩的力气强行塞到顾青黛手中。 “这是无价之宝……”男子压低嗓音徐徐道来。 原来这个男子名唤李正,家中世代均为守墓人,守护的是前朝一位屡立战功的将军。 墓中随葬珍宝不计其数,这才引来众多无耻之徒疯狂觊觎。 更是他招来杀身之祸的头等原因。 可悲的是他都快要死去,还没搞清楚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他交给顾青黛的东西已不言而喻,就是那座墓穴真正的地理方位,以及墓中所设机关的全部标识。 顾青黛只觉肩上的担子倏然重下来,不住地摇头:“你好好活下去,这件事我没法子胜任。” 李正眉头紧锁,颤颤巍巍地解开长衫衣襟,露出身上多处仍在流血的伤口。 都是严刑拷打的痕迹! “我撑不过今晚。”他无力地瘫坐到一边的罗汉榻上。 顾青黛的眼眶渐渐湿润了,怅然更咽:“好人不该短命啊。” “顾掌柜听我说,我死以后要把尸体尽快处理掉。藏宝图是块烫手山芋一定得藏好,不要给自己惹上麻烦。我相信,终有一日它可重见光明。” 李正的气息越来越弱,两只眼皮也沉沉地耷拉下来。 顾青黛半跪到李正身前,伸手握住他的掌心,是无声的、郑重的承诺。 “真对不起,但拜托了……” “李正,李正!” 李正永远无法回应她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惨烈地死在她面前。 穿过来已有些日子,这无疑是对她最大的一次打击。 “得把屋子收拾干净,尸体也得在天亮之前处理掉。” 又有一个男声在顾青黛身后乍然响起,吓得她的魂儿都快飞出来。 这屋子里怎么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 是连北川,他压根没有走! 果然留了一手。 “你什么时候藏进来的?”顾青黛恶狠狠地瞪住他。 “在你说把连北川那王八蛋骂走的时候。” 连北川面上十分冷漠,对于李正的死没有流露出丝毫情绪。 他绕开顾青黛,先收走李正遗留下来的那把枪,之后替李正认真整理好遗容。 “是你杀了他。” “算是吧。”连北川没替自己辩白。 他今日来此,不过是给那副县长一个面子。 那副县长谎称家中失窃,丢了多幅异常珍贵的前朝字画。 贼人本被他府上家丁所擒,动了私刑,仍不肯说出字画藏到何处。 趁家丁换班之隙,贼人狡猾逃脱,这才请连北川出面,在商会辖区内帮忙摸查。 听到李正一字不落地陈述,连北川了然自己让人当枪使了。 更重要的是,他明白这件事不会因为李正的死而结束,相反这仅仅是个开端。 “不想和李正落得同一下场,就别让第三个人知道今晚的事。” 连北川一面用旧被单将李正的尸体包裹严实,一面环视屋内被顾青黛打扫的干净程度。 顾青黛擦拭完最后一块血迹,抬眼冷笑:“你在这里又扮演什么角色?” 连北川猛地上前将她逼退到墙角,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那高大的身躯之下。 顾青黛身子一紧,连北川这是要杀了她灭口? “藏宝图,交给我。” wap. /131/131141/30617037.html 第002回 你我初过招 这张藏宝图乃李正临终托付,不答应便罢。 如今已然应承下来,顾青黛务必信守诺言。 否则那位前朝将军遭人盗墓,得不到安息,她难辞其咎。 已是仲夏,但不妨碍连北川身上渗透出的那股压迫感使人寒战。 可她还是决定赌一把,直视他那狠厉的目光:“不、给!” 闻言,连北川抬手就捏住顾青黛的下颌,力道之大让她一度以为自己下巴脱臼了。 可他没有真要杀她的动作,证明这件事有缓儿。 “给我,我保你平安。” 她先是怔了怔,嗤笑着试探:“替我‘毁尸灭迹’,是为了得到那张图啊?” 就算李正不是连北川亲手所杀,但怎么证明他和迫害李正的人不是一伙的? 连家能在滦城屹立多年不倒,底子岂会干干净净? 再则他离得到藏宝图只差咫尺,他真的会对那些宝藏无动于衷? “顾掌柜这脑子是不是缺点什么,我可是‘连氏商行’的少东家,我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我至于去挖别人的坟?” 连家不缺钱,不代表连北川自己不缺钱。 他自己都承认,他不过是连氏商行的少东家,上面还有他爹那个大东家呢。 连老爷又不是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外人哪清楚他到底掌管连氏商行到何种程度? 顾青黛才不相信他。 她随手指向放在圈椅上盛满水的那个木盆,“你去里面捞一下,兴许还能看得清。” “你当抹布使了?” 连北川一个箭步跨过去快速捞起来,见那抹布上确有图画一样的纹路。 只不过浸了水全部晕染开,又沾上许多血渍,算是完全毁了。 适才李正把藏宝图交到顾青黛手中时,他躲藏的位置不理想,看得不大清晰。 所以这块抹布是真是假,他一时有点较不准。 “你这样做对得起李正吗?”他刻意露出愤怒状,将抹布大力甩回木盆中。 顾青黛挺直她那凹凸有致的身形,随意扯了把旗袍上的褶皱,“要是你没有出现,我必会藏好。可这件事被你撞破,我只能毁掉。” 连北川意味深长的重复:“毁掉?” 她云淡风轻地点点首:“这张图没落到奸人手里,也不算彻底辜负李正吧?” “哦?我是奸人。” 他瞥向躺在一旁李正的尸体,又瞅了瞅窗外夜色。 当务之急是得把李正的尸体妥善处理好。 他亲眼看见李正逃进醒狮茶舍,躲在暗处的真正奸人岂会不知? 估摸那副县长也是推到前面的幌子,实质的幕后黑手应隐藏在滦城那几股根深蒂固的势力当中。 要不是听全了顾青黛和李正之间的谈话内容,他也会认为他们俩定有深交,顾青黛就是包庇李正的帮凶。 醒狮茶舍和这位明艳动人的女掌柜,注定要被裹挟进来。 连北川大致过遍脑子,撂下一句狠话:“顾掌柜,这件事咱俩没完!” 旋即他扛起李正的尸体,从窗子翻越出去。 动作行云流水,看不出有半分吃力的迹象。 等顾青黛追到窗边时,外面只剩下无边无尽的漆黑。 茶舍年久失修,安全隐患太大。 李正能潜入进来,连北川亦能来去无碍。 她再度坐回到妆奁镜前,恍如这一晚上发生的事是场不真实的梦魇。 可藏在旗袍里面的那张藏宝图看得见摸得着,糊弄连北川的是她最近几日画的茶舍整改装修草图。 藏宝图没有交给连北川,他没有杀她灭口,还帮她处理了李正的尸体。 甭管他出于何种目的,这次都算欠他一个人情。 她得找机会还上,绝不能和连北川瓜葛不清。 这一夜,注定无眠。 待晨曦与弟弟顾青松用早饭时,顾青黛的神情依然倦怠迷蒙。 “姐姐,昨晚上让连北川带人那么一闹,茶舍生意肯定受影响,咱们翻修茶舍的打算再往后延延吧。” 顾青松比顾青黛小一岁,今年也有十八了,是顾父前些年在路边捡回来的弃婴。 醒狮茶舍是顾家上两代经营数载的成果,建在滦城几条重要干道的交汇处,四通八达,出行便利。 是以从前朝起,这里不但供宾客们饮茶,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用途——各路消息汇集和传播的中转地。 但多年一成不变的经营模式,早让茶舍走向下坡路,最近这几年更是入不敷出。 顾父在弥留之际,抓住顾青黛的手苦苦央求,让她无论如何都要把茶舍救活。 这大概就是原主为何要与有权势的男人反复缠绵的原因。 她不想辜负父亲临终所托,可惜路子选偏了。 好在顾青黛穿来得早,和男主男配们还没开始发生什么。 这一回,她就要靠自己! “北方冬天不宜动工,满打满算不剩几个月的时间。青松,再耽误下去又过一年。”顾青黛说得头头是道,这个主意她拿定了。 顾家先前有些底子,怎奈顾母没得早,只留下顾青黛这么一个女儿。 顾青松又是养子,顾父便又纳回一房妾室,想再生个亲儿子延续香火继承家业。 可事与愿违,非但没拼出来亲儿子,还被妾室伙同姘头卷走家中大部分财产。 顾父急火攻心大病一场,没过多久就撒手人寰。 留下这么个半死不活的茶舍,和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给原主。 顾青黛从穿来的第二天起,就研究上该如何让茶舍起死回生。 她没少逛城中各条繁华街区,也没少跟老伙计们请教经验。 翻修茶舍就是当务之急,这点毋庸置疑。 那这笔不菲的费用去哪里搞? 她自然把主意打到顾家那座老宅身上。 茶舍里又不是不能住人,待日后手头宽裕再盘回来便是。 然则顾青松心里不这么想。 他不觉得顾青黛有能力让茶舍生意兴隆,茶舍随时可能关门大吉。 老宅是他最后能抓得住的财产,若再被顾青黛败坏光,他真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他低头喝粥,语气不满地嘀咕:“姐姐上个月大病一场,痊愈后就跟换个人似的,倔得很。” “我今儿约那几个拉房纤儿的来茶舍里商议,争取这几日就把老宅卖出去。”顾青黛心意已决。 顾青松忿忿地咽下一口气,老爷子伸腿去时,把房契什么的都交给闺女保管。 他是儿子又有什么用,终归不是顾家亲生,还能怎样阻止? 他倒要看看顾青黛一介女流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wap. /131/131141/30617038.html 第003回 别逼我用强 气候愈加炎热,茉莉花香随清风徐徐地飘进醒狮茶舍里。 茶舍虽很早就开门营业,但白日里客流量甚少。 有三三两两的零星宾客,大都在不起眼的角落里低低轻语。 很多“秘密”在茶舍里传播,身为茶舍东家,顾青黛从来都装作充耳不闻。 她靠在窗子旁的一张八仙桌前,朝外面眺了又眺。 时间已过晌午,约定好的那几个拉房纤儿的,却一个都没来赴约。 顾青松斜歪在黄檀木长柜台里暗笑,老天都在帮他留住顾家老宅。 “姐姐,那几个牙子准不准成啊?”他嘴上闲不住,奚落起顾青黛。 顾青黛拿眼尾扫他一眼,懒得吱声。 见顾青黛不搭理自己,索性绕出柜台凑到她跟前,“该不会是听说了昨晚上的事,以为咱们和那什么通缉犯有牵连,吓得不敢同咱家做买卖了?” 这小子纯纯猪队友! 巴不得引火上身? 醒狮茶舍里什么东西传播得最快? 就是消息! 她明镜儿他肚子里的小九九,挖苦自己两句图个痛快,但不晓得隔墙有耳吗? 此时此刻在茶舍里喝茶的那些人都是什么身份? 待在这里一上午,等不来那几个拉房纤儿的,她并没有多担心。 大不了换人,实在不行,她亦可自己直接找去买主。 却是李正死在茶舍这档子事,令她坐立不安。 倘或走漏风声,茶舍上下七八口人的性命,她可怎么护得了周全? 连北川有没有处理好李正的尸体? 他不会反手就把自己出卖了吧? 她腾地一下站起身,厉声斥责:“你在这胡说八道些什么?当心被官兵抓去蹲大牢!” “对对对,姐姐教训的是。”顾青松缩起肩膀,随声附和。 他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以为昨晚上就是个误会。 要不顾青黛将连北川骂得狗血喷头,那些官兵怎么没把顾青黛抓走拷问呢? “咱们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都怪连北川那王八……” “蛋”字还没等说出口,顾青黛就发现了连北川的身影。 他什么时候走进来的?怎么跟幽灵一样。 她尴尬地撩了下鬓边碎发,骂他的话再次被本人听了去。 “说啊,顾掌柜接着说啊?” 连北川身穿一件象牙白绸面暗花长衫,脚踩一双千层底,与昨晚那身洋式的衬衫马裤判若两人。 他身后跟了一个披鸦青色素绸长袍的男子,应是他的长随管家,二人身高都得有八尺以上。 只不过连北川一脸冷厉,容易让人忽略他其实是个样貌俊朗的男子。 那素袍男子瞧着倒是随和,避在后侧看连北川和顾青黛二人忍笑。 估计是头回见到他们少东家被同一个女人连续骂了好几次。 顾青黛回忆一番原文,这个人好像叫霍桀,也跟原主有过腻腻歪歪的事实。 “连二爷,你有完没完?又跑到我这小庙来干什么?你自己看看——”顾青黛伸臂指向茶舍里端。 连北川特配合地环顾一圈客堂,“嗯,客人是少了点。” “不是拜你所赐?我说你是王八蛋不对吗?来喝口茶还被怀疑成是什么通缉犯?搞不好还得挨枪子把小命搭上。” 连北川点头认下她说的那些“事实”,心里却在诮讽,这个女人真会顺坡下驴,比钟家大戏班的花旦都会演戏。 顾青松担心顾青黛把连北川彻底得罪了,慌得忙上前来打圆场。 边拉顾青黛少说两句,边作揖给连北川赔不是,又让伙计快些看座斟茶。 连北川就势坐下来喝茶润嗓,眼皮儿都没抬一下,“坐下。” 在这命令谁呢? 顾青黛扭身就要离开。 始终站在后侧的管家忽然拦住她的去路,谦和一笑:“顾掌柜,您今儿约的那几个牙子都来不成了。” “懂了。”顾青黛白他一眼,回身拉开凳子坐定,“连二爷要仗势欺人是吧?” “顾老掌柜才离世多久,你就要把顾家老宅卖掉,真是个不孝女哪!” “这帽子给我扣的,你想怎么着?” “你想翻修茶舍?” “与你无关。” “翻修茶舍的钱由我来出,就当作是我入股,以后茶舍盈利咱俩五五分账。” “你做梦!” 顾青黛回想起昨晚,他临走时说的那句话:“这件事咱俩没完!” 就过去一个晚上,他不仅调查清楚茶舍内况,连她近期动向都探得一清二楚。 他不信她把藏宝图真给毁了。 杀死醒狮茶舍的女掌柜或许是打草惊蛇,更让幕后黑手判断出那张藏宝图已泄漏坊间。 所以连北川改了个怀柔政策。 要是让他掌控茶舍,剧情不就又绕回到原来的主线上了吗? 那再往下发展…… 顾青黛绝不能让他得逞。 连北川清了清嗓子,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得到的声音:“我帮你解决掉一个天大的麻烦,你就用这种态度对待恩人?” “你没轻渎他吧?” 连北川明白这个“他”指的是李正。 “入土为安。”他用唇语说出口。 顾青黛刹那间红润了双眸,为只有一面之缘的“陌生人”感到难过。 连北川微牵了下唇角,将一盏茶推送到她手边,示意她缓和一下情绪。 “那件事我谢谢你,但关于茶舍的事,咱俩之间没得商量。要不你开个价,就当我还你人情。” “你都穷到要卖老宅了。” “要不是你从中作梗,我兴许已把老宅卖掉。茶舍是我爹和爷爷的心血,它只能姓顾。”在这个问题上,顾青黛态度强硬。 连北川很是费解,就没遇见过这种女人,他连北川上赶着送钱,她竟然还不乐意要! 醒狮茶舍地理位置特殊,又摊上李正这件事,即使他不入股,其他人也会动茶舍的脑筋。 想要弄清楚藏宝图的去向,醒狮茶舍必成为幕后黑手关注的对象。 想要调查清楚幕后黑手,醒狮茶舍一样是绕不开的地方。 还有顾青黛和她身边人的安危…… 他就算瞧不上她处处跟自己不对付的德性,也不能放任她让奸人所害吧。 “四六开,你六我四。” 顾青黛摇头。 “三七。” 顾青黛继续摇头。 “别逼我用强的啊!”连北川的耐心快要使完了。 顾青黛慢声嘲讽:“你昨晚又不是没用过。” 她偏过头,用纤指划过下颚线,皮肤青了一片。 他暗暗活动两下手指头,没觉得当时用多大力气啊。 这个女人就是矫情,细皮嫩肉得不堪一击。 只是不知怎的,他看得竟有点出神。 她就是故意摆出一副撩拨人的媚样! 以前就听说顾家大姑娘是个美人胚子,这两年上门说亲的不在少数。 顾老掌柜走得太急,还没把她许配出去。 她接了茶舍掌柜的位置,又抛头露面做营生又得守孝三年,婚事指不定要拖到猴年马月去。 连北川定了定神,他在这胡思乱想什么呢?还替一个小妮子操起心来。 “不识抬举!”连北川一甩长衫后襟,悻悻然走出醒狮茶舍。 wap. /131/131141/30617039.html 第004回 谁导这场戏 霍桀紧随连北川迈出醒狮茶舍,连唤好几声“二爷”,连北川都跟没听见似的,只顾往前走。 霍桀无奈回身,朝车夫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套马车回去。 “二爷,其实这个事……咱们不是非管不可。”霍桀贴近连北川身侧,试图相劝。 听到霍桀劝自己放手,连北川终缓下脚步,“你叫我白白让人当枪使?” 霍桀潜熟连北川的性子。 他哪里是愤怒让人当枪使了,分明是被李正的气节所深深折服。 霍桀是昨晚上在场的第四个人,只不过他始终都没有现身。 他和连北川二人共同埋葬了李正。 是李正不能白白死去,那座前朝古墓定不能教奸人所盗。 这个“闲事”,连北川会一管到底! 霍桀按了两下放在袖子里的那张银票,这是他们提早预备好,本打算送给顾青黛翻修茶舍所用。 “顾掌柜不肯松口,不如咱们派旁人出面,直接把顾家老宅买下来吧。”霍桀另想出一个法子。 此计正中连北川的下怀。 他随意“嗯”了声,霍桀办事向来熨帖,用不着他操半点心。 但他脑子不知抽起什么风,又絮叨叮嘱起来:“找个靠谱点的人过去,多加些钱,我就不信她不为所动!” 霍桀稍吃一惊,含笑欠了欠身,好似发现了少东家的一个秘密。 隔了几日,在牙行外的一条窄路上,顾青黛可算堵住那个拉房纤儿的倪大春。 顶着硕大的日头,顾青黛支起一把牡丹花纹油纸伞。 因闷热涨红了她的双颊,宛若一脸不豫。 “倪老板前儿怎么失约了呢?” 倪大春没料到能在这里碰见顾青黛,笑嘻嘻地上前拱手:“哟,顾掌柜,还劳您大驾来这一趟。” 他以为顾青黛气得不轻,率先开启话匣子:“前儿我家里小孩生病,这才没过茶舍去。不过您放心,买主呀我早就为您找好了。” “哦?买主是什么来头?” “是外埠刚搬来滦城的,急于买宅子居住。手里钱财特宽裕,还说愿意加钱呢。” 顾青黛抿唇浅笑:“既有这等好事,倪老板怎么不早点去通知我?” 倪大春刚要编借口,顾青黛即刻抢先表态:“我有点等不及了,你帮我跟买主约个时间见一面吧。” “他最近都闲得很,要不咱们下晌在顾家老宅见见?” “可以啊。”顾青黛爽快答应,没再多言回身便走开。 倪大春更来不及过多思虑,转头就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他得赶紧去连氏商行汇报清楚,那边那尊大佛才是他真正得罪不起的。 下晌,顾青黛没有独自去赴约,她身边跟了个不太起眼的年轻男子。 倪大春走近细瞧,确定这个男人不是她弟弟顾青松,忙悄声告诉他带来的那位买主。 买主正视顾青黛,规规矩矩地颔首:“久仰顾掌柜大名。鄙人姓程,程风。” 他身上穿的那件檀色短褂,瞧一眼就知道是上等料子所制,戴在手腕上的那块醒目洋表,更是鲜有的舶来品。 顾青黛一一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将众人带进顾家老宅。 一壁介绍这座二进庭院的构造,一壁随口询了询程风在哪里高就,有几口人要搬来居住。 程风有问必答,这样好打发的买主实属难遇。 “这宅子我很是满意,若顾掌柜方便,咱们今日就可把契签了。” “程先生真够痛快,不过买宅子不是小事情,我这价格更不算便宜,您就不回去跟家里人商议商议再定?” “我可以做主。”程风态度斩钉截铁。 倪大春在旁附声,夸完了程风夸顾青黛,确是天生吃牙子这行饭的。 “连北川如此信任程先生呢?” 此话一落,程风和倪大春双双变了脸色。 程风当然是假名字,他实际上叫程厉远,是连氏商行的大管家,内柜、外柜皆由他统管。 程厉远本不想来,但没拗过霍桀那张能说会道的嘴。 “程先生千万别说自己不认得连北川啊。” 顾青黛从挎着的小提包里掏出一张精致名片,上面正是程厉远的大名。 程厉远尴尬极了,暗叹,美人一旦拥有聪慧的脑子,是一件异常头疼的事。 倪大春见事情已露馅,急于把自己摘干净:“你,你竟然跟踪我?程先生,这事可不赖我呀!” 倪大春哪会知道,顾青黛让茶舍里最精明的小伙计,跟了他足足好几日。 顾青黛轻挑黛眉,那双盈盈的双凤眼也跟着阖动几下,算是默认了。 倪大春扇打自己一大嘴巴,从口袋里掏出顾青黛曾付给他的佣金,欲要退还给她。 “您瞧我这事儿办的。” 顾青黛没有接过手,“你也不容易,这钱是你应得的。” 得饶人处且饶人,倪大春还不是被连北川的“淫威”所逼。 “顾掌柜年岁不大,见识却不少,果然不好骗呢。”程厉远不再伪装,坦白相谈。 “打小就跟我爹在茶舍里转悠,也不单单是吃白饭的不是?” “老宅卖给我们二爷有什么不好?真金白银不会假了你的。” “可是吃人家嘴短呀。”顾青黛揩了下鬓边碎发,她才不要和连北川拉扯不清。 程厉远没想到,顾青黛这么有骨气。 “顾掌柜是一点机会都不给我们了?” “烦程先生回去替我谢连北川一声,难为他这么替我们茶舍着想。” 这话也算真诚,程厉远会心点首,又别有深意地撇了眼跟在她身旁的那个男子。 “原来这一位才是顾掌柜相中的买主?” “我只是个跑腿的,替东家办事而已。”那男子谦和回话。 “那在下就不打扰二位办正经事了。” 程厉远刚往外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险些与随他一并出去的倪大春撞到一起。 “给顾掌柜提个醒儿,没牙子担保当心被骗!” 说罢,程厉远大步流星地走出顾家老宅。 庭院里只剩下顾青黛和那年轻男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对方:“樊先生,让您见笑了。” “顾掌柜说的哪里话。我这就去跟我们家公子回禀,明儿一早准到茶舍给您回信儿。” 顾青黛谈的这位买主,是滦城大户樊家的三公子。 是他主动派人上门找的顾青黛,说要为一房外室购置处宅院居住。 后来,顾青黛侧面打听才得知,樊家前不久同连家竞争商会会长一职,最终败下阵来。 wap. /131/131141/30617040.html 第005回 他爬窗有瘾 程厉远赶回连氏商行时,已是下工时分,商行里的长工都陆陆续续回家了。 连北川那位少东家却坚守在岗位上,明摆着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东西太苦,我顶喝不惯。” 霍桀皱眉放下杯子,蓦地抬眼,只见程厉远一脸严肃地走进屋内。 他立马意识到什么,不可思议地啧了啧:“不是吧?程大管家亲自出马都没办成?” 程厉远一径坐到墙边的方椅上,端起霍桀刚刚放下的那杯咖啡一饮而尽。 “你们太小觑那顾家大姑娘了,人家早把咱们摸清,她当众揭穿我是你连二爷的人。” 闻此,连北川无动于衷,伏在案上佯装审阅近期的清货单。 霍桀又忙给程厉远续上一杯咖啡,“顾掌柜有点东西啊。” “怪不得顾老掌柜过世,能把茶舍交到她的手上。”程厉远感喟一气,继而又把顾青黛的话逐一带到。 连北川终于有了反应,将手中那支狼毫往墨盘上啪嚓一掷,“她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霍桀和程厉远面面相觑。 “二爷,不行咱们再想别的辙。”霍桀忙不迭地相劝。 程厉远忽从方椅上挺直身子,“二爷,我今儿见那买主有点眼熟,好像是……樊家三公子身边的人。” “樊铮?”连北川和霍桀异口同声。 “顾青黛有点门道啊,居然能搭上樊铮那犊子。” 提起樊铮,连北川就气不打一处来,他和樊铮的梁子能追溯到儿时去。 不过那时候连、樊两家的关系还很不错,哪像现在都快要庆吊不通了。 怎奈这一次,连北川晚行一步。 樊铮在次日一大清早,就大张旗鼓地去往醒狮茶舍,亲自和顾青黛签契过账。 顾青黛也算咂摸明白,樊铮一点都不稀罕顾家老宅,他就是单纯地想恶心恶心连北川。 连北川想要得到的东西,他非得插一脚抢过来。 樊铮从顾青黛手里接过房契,第一时间就跑到连北川面前显摆一通。 还拿顾青黛和那几个滦城头牌青楼女作比较,都让他动起想要染指的心思。 连北川早过了冲动揍人的年纪,他面上处之泰然,回头就指使商会抄了樊家的医药馆。 那医药馆挂着羊头卖狗肉,暗地里其实是抽大烟的场所。 连北川早调查清楚里面内况,正惦记寻个由头下手,樊铮自己就撞上来了。 这种事屡禁不止,官家那边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商会联合官兵来了个人赃俱获,让樊家彻底栽下跟头。 樊老爷知晓以后,将樊铮捆起来痛打一顿。 连北川觉得还不够解气,又差人把樊铮在桃园书寓里包养红倌儿的事,捅到他未婚妻那里。 两家的婚事多年以前就已定好,只等未婚妻从女子中学毕业即可举办婚礼。 未婚妻是滦城大户家的千金宠儿,又受到新思想的教育,怎么可能容忍樊铮那浪荡不齿的行为。 未婚妻在家中绝食抗议,把父母亲心疼得够呛,到底和樊家解除婚约。 顾青黛是后来才听说的这些事,承认樊铮自作自受的同时,也算间接见识了连北川的手段。 他就是一只老奸巨猾的狐狸! 不过她无暇旁事,自拿到钱的那一刻起,就马不停蹄地行动起来。 不是去寻手艺绝顶的棚瓦匠人,就是扎进装潢材料集市里货比三家。 每日忙碌的不可开交,连账房董老先生都看不过去了。 自老掌柜溘然离世,把茶舍交到这个闺女手中,他就断言醒狮茶舍阳数已尽。 这闺女甫一接手就要大刀阔斧地改革,三番四次请教他该在哪些方面节流开支。 他是能敷衍就敷衍,直至看到她真把顾家老宅卖出去,开始亲力亲为里外奔波,才终于相信这闺女能干成大事。 反而是顾青松,总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任凭顾青黛忙成什么样子,都没有要帮姐姐分担一点的意思。 这天,顾青黛回来得早些,简单囫囵口吃食,就回到后室里修改最后一版翻修草图。 她一手握笔在草图上勾勾画画,一手摇起白绫团扇,来应付这烦热的夏夜。 “都什么时辰了?顾掌柜还不歇息,未免太操劳了吧?” 这个声音顾青黛已然熟悉,但倏地听到,仍被吓一大跳。 她飞速起身裹紧贴身亵衣,愤愤而叱:“连北川你跟贼有什么区别?我就该报官来抓你!” 连北川轻车熟路地坐到那张罗汉榻上,“我白天来过茶舍好几次,都寻不到你的人影呀。” 顾青黛避到帐幔里端,手忙脚乱套好衣衫,“合着你夜闯我闺房还有理了?” “你在跟一个‘奸人’讲道理?” 顾青黛腹诽,这个男人真爱睚眦必较。 她撩开帐幔重新走出来,“我把顾家老宅卖给樊铮,惹你不痛快了?” “你说呢?”连北川端起榻几上的半盏凉茶呷了口。 顾青黛偷偷将案面上的草图封盖住,不想引起连北川的注意,毕竟这张图他瞧了准觉得眼熟。 “等茶舍重新开业赚到钱,我送你一份大礼,定把你的人情还清。” “你就这么不想和我连北川有瓜葛?” 他看清楚了她的小动作,也猜测到她上一次是拿什么糊弄的自己。 “交出来,给我。”连北川直奔主题。 顾青黛心里咯噔一下,“你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这些日子有多少可疑面孔出入茶舍,你心里应该很清楚。” 连北川一作古正经,那股无形的压迫感又腾腾地围上来。 “醒狮茶舍向来不只是喝茶的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没有呢?” “今夜潜进来的是我,那下一次呢?” 顾青黛轻步走到罗汉榻前,神色微凝:“即便把图交给你,我就可高枕无忧再没危险可言?你会派人十二时辰寸步不离地守着我?” “好主意,未尝不可。”在这一点上,连北川表现得很自信。 “我可以保护好自己,不劳连二爷费心。那张图我真的毁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提。” 连北川一把揽住她的腰身,将人强行拉到自己怀中,“信不信我现在就敢搜你的身?” 顾青黛反手就甩他一记响亮的耳光,她挣扎着倒退几步,“别真让我把你当成奸人看待!” 连北川抚摸被顾青黛打过的脸皮儿,眸色急遽阴鸷下来,“顾青黛!” 顾青黛狠啐他一口:“上别处摆你连二爷的款儿去!” “我是不是太给你……” “嘘!”她食指掩唇,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 有人在外面偷听。 wap. /131/131141/30617041.html 第006回 非得绑定她 “谁在外面?”顾青黛扬声质问。 她以为是顾青松在趴墙根儿偷听,可打开门后外面却空无一人。 待阖门回身,连北川身边竟多了个人。 是霍桀! 他一手在长袍前襟儿上蹭了两下,冲顾青黛窘笑:“顾掌柜,我不是要故意吓你,都怪那窗棂木断了。” “这回茶舍翻修,什么都是次要的,安全隐患我定要彻底解决!”顾青黛赫然而怒。 “你就是造成碉堡,想要潜进来,怎么都会有法子!”连北川记着刚才那一巴掌的仇,存心抢白她。 霍桀赔笑唱和:“是呀顾掌柜,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连北川觑了霍桀一眼,那意思再明朗不过,怎么还自个儿骂自个儿?谁是贼啊? “你们俩赶紧给我滚,不然我大喊救命了。”顾青黛懒得再与他们俩扯皮。 “顾掌柜三思,你喊救命,我们二爷倒无所谓,大不了将我推出去背锅,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清誉不要了呀?” 顾青黛嗤之以鼻,前朝早亡了,搁这给谁洗脑呢? “你们尽可以试试。”她态度决然。 连北川指捏鼻梁,暗忖顾青黛真是头倔驴。 他深吁一口气,提醒自己别忘了来此的真正目的。 顾青黛是打定主意不把藏宝图交给他了。 上赶着送钱买不通,威逼也没什么效果,只有去打感情牌那最后一条路了。 连北川给霍桀使使眼色,霍桀当即心领神会,“顾掌柜何至于此?实不相瞒,我们二爷今儿过来是有事相求。” 顾青黛只觉得好笑,他们俩指不定又在憋什么花花肠子呢。 连北川在滦城是横着走的主儿,能有什么事求到她头上来? 她微一偏头,抱臂倚靠到窗子前。 暖黄色的灯烛下,随意披散的长发滑落到胸前,一袭梧枝绿无袖花纱旗袍,映衬出她那窈窕的身形。 “茶舍翻修少说得用三四个月,之后还需通风、规整,再次开业怎么着也得到年底了。赋闲这段时间来我们商行吧?我们正好缺个懂茶的采买。” 霍桀态度诚恳,他知道,连北川必须把顾青黛看在眼皮子底下才能安心。 见顾青黛好像不为所动,连北川趾高气昂地扬起头,“工钱不是问题,你随便开个价。” 顾青黛对连家的发迹史有所了解。 他们家坐拥几千亩良田,种满了高粱、大豆、小麦和苞谷这些粮食。 前朝后期就组建起自家的面粉厂、大豆厂,后又收购当地及周边县镇里的中草药远销外埠。 待到近些年成立起连氏商行,与外省商业互通更加频繁,什么南方上等的茶叶、陈酿,通通运回滦城里。 卖掉顾家老宅的钱,维持茶舍翻修已很吃力,再加上停工半载,七八张嘴还得养活。 不得不说,连北川在这个时候提出邀请,算得上是雪中送炭。 但他是连北川,是顾青黛最不想发生关联的一个人。 她再一次选择拒绝:“我不去。” 连北川的脸都快变成紫茄色,回手就将那盏茶杯摔到地上。 慌得霍桀急忙去门窗各处查看,担心真把外人给招惹过来。 “不送!”顾青黛主动推开窗子,下起逐客令。 见连北川老闹成怒地离开,顾青黛没什么快意可言,关起门来困难还得靠她自己解决。 董老先生日日陪顾青黛一起扒拉算盘,最清楚她当下的难处,主动提出来,在茶舍歇业期间不要工钱。 董老先生的儿女都已成家立业,可几个伙计都是青壮年,上有老下有小的,没有钱怎么生存下去? 顾青松在别的事上有多远躲多远,偏在这件事上替伙计们说起话来。 搞得顾青黛多么不近人情似的。 她也没恼,趁用午饭之际,将茶舍众人召到一块。 “茶舍从明儿起正式动工,但咱们家的买卖不能停。” 众人本都没精打采,听到顾青黛如此一说,一个个登时亮起双眼。 “正是夏季,咱们就在茶舍前搭起凉棚卖茶水。买卖是大不如从前,但有进账总比一点没有强。待熬过这段时间,我保证让大家都涨二倍工钱。” 顾青黛可不是在画大饼,她相信自己的能力,更有这份信心。 顾青松又跳出来阴阳怪气:“姐姐,咱们还是别把话说得太满吧。” 她抬起一只纤细嫩白的手,上面戴着一枚醒目的翡翠戒指。 “没有金刚钻,我敢揽瓷器活吗?”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 顾青松直愣愣地看那翡翠戒指半晌,老爷子就是偏心,值钱的东西全留给了顾青黛! 一席话振奋不少人心,众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顾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什么时候也亏待不了他们。 翡翠戒指是价值不菲,但不归属于顾青黛。 她从曲碧茜那里借来撑场面,过后需尽快还回去。 因为曲碧茜待的地方比较特殊,她是滦城桃园书寓里的清倌儿。 原主与她是童年玩伴,后来她双亲意外亡故,被叔婶无情地卖去烟花柳巷。 她们俩的联系却从没间断,依旧是要好的姊妹。 听说顾家近来多遭变故,曲碧茜抱着积攒多年的体己钱来找她,硬要她拿去解决燃眉之急。 那些钱是曲碧茜留着赎身所用,顾青黛怎么可能接受? 所以才想到用翡翠戒指这个法子,先稳住茶舍众人的心。 茶舍有条不紊地动起工,顾青黛可算缓口气儿,包上那枚翡翠戒指就去往桃园书寓。 这首饰太金贵,放在茶舍里不安全,要是被鸨妈发现,曲碧茜更不好交代。 “黛姐姐!” 贴身伺候曲碧茜的小丫头春桃,笑嘻嘻地跑出来相迎。 “小茜忙着呢?” 春桃引顾青黛自书寓后门走进去,“平时这个时辰都闲得很,今儿不知怎么回事来不少客人。” 她把顾青黛领进曲碧茜的起居卧房,客人一般进不到这里来。 清倌儿么,只卖艺不卖身。 曲碧茜弹得一手好琵琶,唱曲儿的功力也不错,加上性子温顺,即便样貌不是书寓里最出挑的,依然受客人们的喜欢。 顾青黛等了一个多时辰,始终都没有见到曲碧茜的人影。 外面已快夜幕降临,她攥紧手里的小提包,认为翡翠戒指还是当面交还比较稳妥。 “我改日再过来。” “黛姐姐再坐一坐吧。”春桃热情挽留。 顾青黛沿着楼梯往下走,“天色太晚了。” “黛姐姐当心——” 顾青黛光顾和春桃讲话,一不留神脚下险些踩空台阶。 春桃刚要伸手将她扶稳,对面已有个人抢先一步。 他擎住顾青黛的手臂,勾唇戏笑:“哟,顾掌柜好雅兴,也来逛窑子啊?” wap. /131/131141/30617042.html 第007回 书寓里相撞 滦城是县城不假,但也是北国首屈一指的大县。 早在多年前就铺设了铁路,漕运更是运营得游刃有余。 相对繁华的滦城里开有那么多家秦楼楚馆,连北川和顾青黛偏偏在这里撞上。 顾青黛把已到嘴边的那句“谢谢”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她皮笑肉不笑地甩开连北川,“连二爷真是阴魂不散呐!” 连北川收回手,特意放到鼻下嗅一嗅,露出一副孟浪之态。 他见顾青黛身穿一袭斜襟儿连肩袖黑纱旗袍,袍叉开得略高,配上脚踩的那双软皮浅口小高跟凉鞋,将她两条笔直的长腿恰到好处地呈现出来。 脑后长发单用一根珠花钗绾起,一双娇媚的双凤眼懒懒地瞥着他,怎会不教人心生涟漪? “谁人不知桃园书寓里的姑娘最香,顾掌柜瞧上哪一位了?没准我还能帮你们引见引见。” 连北川心里想的是一码事,说出来的又成了另外一码事。 顾青黛咬紧后槽牙嘲讽回去:“原来连二爷是这里的常客啊,当心夜夜做新郎身体受不住再早亡。” “顾掌柜果然不是一般女子,如此见多识广该不会是经验之谈吧?”连北川同样不甘示弱。 春桃认得连北川是何方神圣,恐他们俩真在这里产生摩擦,忙把二人拉开些距离。 “连二爷误会啦,黛姐姐是来找我们姑娘的,她们是多年好友。”春桃替顾青黛说明来意。 连北川闻此兴致更浓,顾青黛的交友范围这么广泛呢? 她就不害怕近朱者赤,还是说她本质亦是如此? “你们姑娘是谁?” 顾青黛暗暗拉扯春桃的衣袖,但这小丫头没反应过来,直接老实回答:“是曲碧茜曲姑娘呀。” 顾青黛不是耻于她和曲碧茜的关系让旁人知晓,她只是单纯地对连北川有偏见,万一他因自己的缘故再去刁难曲碧茜呢? 可站在对面的连北川却一脸茫然。 这是什么滑稽表情,在书寓里装哪门子的正人君子? 来桃园书寓的常客,哪一个没听说过曲碧茜的芳名? “二爷怎么在这儿?三爷找到了,在楼上雅间里呢。”霍桀气喘吁吁地赶过来。 还未等站稳就瞧见了顾青黛的身影,他不由得发出感喟,连北川和她真是冤家路窄啊! 连北川轻揉几下眉心,没错,他来这里不是为了消遣,而是为抓他的弟弟连玉川。 连北川上面曾有个胞兄,早年不幸夭折,他就成了家里实际上的长子。 连北川的母亲因着刚生下他,还在月子里虚弱得很,又蒙受大儿子病逝的沉重打击,没支撑多久也郁郁而终。 他父亲哪有工夫追忆发妻,火急火燎将填房娶过门,便是连玉川的生母。 更令人讽刺的是,连北川和连玉川系同年所生,一人在元月,一人在岁末。 然则这位填房又没能长寿,照顾他们兄弟俩没几年光景竟意外身亡。 据说是实在忍不了连老爷家里家外的那些莺莺燕燕,一时想不开投河自尽了。 “确定吗?” 连北川松了松衬衫衣领,又将两只袖口撸起来,搞得像要去跟人打架似的。 “确定,三爷是点了个姓曲的姑娘,咱们的人都在门口候着呢。”霍桀苦笑应答。 “曲碧茜?!”连北川和顾青黛不约而同地惊呼。 却见这二人调头就往楼上跑去,而且一个比一个跑得快。 “黛姐姐,在左边,左边第二间房呀!”春桃捯着小腿紧跟其后。 霍桀更是边追撵边劝说:“二爷,咱好歹给三爷留点面子,先带回家再说成不成?” 未等众人闯进雅间,就听到曲碧茜在里面断断续续地乞求。 连玉川居然对一个清倌儿动手动脚,那些浑话听了就让人恶心。 他们连家到底是什么家风? 哥哥总是唯我独尊,以为可以随意掌控别人的意愿。 弟弟又这么混不吝,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欺男霸女? 顾青黛抬腿就把木门给踹开,第一个冲撞进去。 “小茜!” 她直奔向曲碧茜,顺手将背对自己的连玉川推一个大趔趄。 曲碧茜大叫一声,惊愕地拉住顾青黛:“你怎么进来了呀?” 连玉川没想到在书寓里有人敢对他动手,气急败坏地叫嚷:“敢推老子,我今儿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话犹未了,他已动手扑向顾青黛。 顾青黛把曲碧茜护在身后,随手抄起桌上的一杯酒朝他泼去。 “敢对你连三爷下狠手……” 眼看连玉川的巴掌就要甩下来,连北川兀地出现在他身后,一只手就把人给牢牢钳制住。 连北川一言未发,单用一个阴鸷的眼神就将连玉川吓蔫了。 “二、二哥,你听我解释……” 在连家连玉川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是连老太太连老爷都镇不住他。 可他独独惧怕连北川。 连北川最痛恨他爹那攀花折柳的臭德性,所以绝不容许这个弟弟向父亲看齐。 连北川抓住连玉川的胳膊用劲一拧,痛得他嗷嗷叫唤起来。 “二哥,那小娘们儿是个清倌人,我真没有乱来!不信你跟她当面对质呀。” 顾青黛拉过曲碧茜小声劝诫:“我们刚在外面都听到他对你意图不轨了。你趁此立个姿态,不然以后谁都敢效仿。” “你放心吧,我能处理好。”曲碧茜拍拍她的手背。 顾青黛舒缓一口气,却听曲碧茜细声细语地说:“二爷误会三爷了,他今日过来就是听我弹琴唱曲的。” 连玉川如释重负:“二哥,你看我没有骗你吧?” 顾青黛捏捏耳朵,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连北川也有些讶然,他摆明是要给曲碧茜撑腰,这姑娘怎么如此怕事? 就她这个做法,清白之身还能保持几时? “小茜,你不用怕,连二爷最刚正不阿。”顾青黛违心奉承,非得把他往高处捧。 “给老子闭嘴,哪来的娼……” 连北川又狠狠拧住他的胳膊,迫使他不得不闭上嘴巴。 “给顾掌柜赔不是。”连北川的态度不容置否。 连玉川眨巴眨巴一双大大的桃花眼,很快猜到顾青黛的身份,“是醒狮茶舍顾掌柜啊,对不住对不住。” “你最应该道歉的人不是我,是曲姑娘。” “真的不用跟我道歉。”曲碧茜再次做起和事佬。 连北川郑重其事地眈着她:“曲姑娘,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想好了再回答我。” 曲碧茜仍旧没有改口。 连北川这才放开连玉川,对身后众人交代:“把三爷绑了,带回府上。” wap. /131/131141/30617043.html 第008回 她是我的人 这一出闹剧,在连玉川渐渐远去的嚎叫声中结束。 待回到连家,他免不得要挨连北川的一顿暴揍。 书寓里的鸨妈等人终于姗姗而来,簇拥着连北川说尽漂亮的马后炮。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镜儿,连二爷是在“清理门户”,他们犯不着跳出来多管闲事。 顾青黛趁旁人都没留意她的这个档口,把那枚翡翠戒指正式交还给曲碧茜。 曲碧茜看出来顾青黛面露不悦,挽住她的臂腕软软撒娇:“青黛,你不要生我气嘛,我真犯不着让连家两位爷闹矛盾。” 顾青黛欲言又止,但转念一想她当下所处的境遇,有些事情她的确身不由己。 “你把戒指收好,待哪天你得空,我再约你出去好好答谢一番。” “跟我你还客气什么?走,跟我回屋说说话。” 已到了书寓一天里最忙碌的时候,顾青黛怎会这么没有眼力价? “天色太晚,我得回去了。” 顾青黛推曲碧茜先去忙自己的事,而她则沿原路往外走,想尽快从后门离开书寓。 可她的去路再次被人挡住,这回不是连北川而是樊铮。 桃园书寓当真是男人们的乐园,这么多人前仆后继地往里扎。 顾青黛很快意识到连玉川今日来此,八成就是他把消息捅给连北川的。 以牙还牙啊,都是记仇的主儿。 樊铮身旁跟着几个膏粱子弟,都还沉浸在刚看完一出好戏的喜色中。 “顾掌柜这是要去哪?不如让我送你一程。” “不劳烦樊三公子,我自己可以走。”顾青黛避开樊铮,只想迅速走出这个是非之地。 樊铮哪肯这么轻易放她走? 仗着他们人多,直接把顾青黛围了起来。 “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我的人还用得着你来献殷勤?” 连北川又跟幽灵似的,不知什么时候飘到她的身后。 顾青黛侧仰起头,冲他瞪圆眼眸。 连北川怎么这么大言不惭?谁是他的人啊? 她这一世都抱定决心与连北川势不两立呢。 樊铮捧腹大笑:“顾掌柜,你什么时候和连二爷好上了?这种男人你也敢跟?没瞧见他刚才是怎么对待亲兄弟的?” “都胡扯些什么,没有的事!”顾青黛才不想让旁人误会他们俩的关系。 连北川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顾掌柜现下是我商行里的茶叶采买,不是我的人难不成还是你的人?” 顾青黛暗暗嗤了声,连北川真有一套,还是一套环着一套。 他就掐准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再反驳他,就真有点不识好歹。 人家在帮她甩开樊铮的纠缠。 樊铮的表情有些僵硬下来,他琢磨自己好像被他们俩给合伙骗了。 他巴巴地出高价买下顾家老宅,以为可因此让连北川不痛快。 连北川正捏住这个由头,转身就抄了他们樊家的医药馆。 害得他被他爹抽顿鞭子不说,还与多年的未婚妻解除婚约。 钱让顾青黛赚了去,商会会长的威望又让连北川得下。 现如今他们俩又成为一条船上的蚂蚱,合着就他樊铮被来回作践呗? 连北川拿肩膀撞开樊铮,“我劝你少惹樊老爷生气,有时间跑这来纸醉金迷,不如想想辙让你家医药馆早日复业。” 樊铮气得两腮直发抖:“连北川!” “顾掌柜,我们走。” 顾青黛在众目睽睽之下,和连北川一前一后走出桃园书寓。 外面天色已然黑透,顾青黛随他走出一截子路,才微提起声调:“多谢连二爷替我解围,但是……” 连北川轻挑半边剑眉,“我就知道会有但是。” “我不会去给你当采买的。” “没关系,反正全滦城的人很快就会传开,你就是我连氏的人。” “我知道你在图我什么,劝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 她的潜台词是:不管你想出什么法子忽悠我,那张藏宝图我死都不会交给你。 “算了,随你。” “告辞。” “哎,我送你回去,独自走夜路不安全。” “从这到茶舍都走不上二里地,再说我练过太极拳,一打二都没问题。” 顾青黛提起旗袍下摆蹭蹭蹭地往前跑,连北川不想再跟她掰扯下去,就那么一路尾随,将人送回到醒狮茶舍。 顾青黛是怕了连北川这块狗皮膏药,平常拜关二爷是为求财,自那夜后,她次次都得多加一句,求连北川离她远一点。 滦城近两日下起连绵细雨,茶舍翻修进度没受多大影响,毕竟是在主体建筑上加以改动和完善。 像她和顾青松仍能居住在那几间逼仄的后室里,只不过总有清理不完的灰尘,让顾青黛老觉得自己没把脸洗干净。 她和董老先生照例在每日清晨先巡视茶舍一圈,之后再到搭建的凉棚里去做活计。 细雨淅沥沥地滴答在棚顶,偶有跑进来的客人,毫无例外皆是为了避雨。 董老先生端起茶盏一下一下地拨开茶沫,“掌柜的意思我明白,只是这胃口有点大了吧?” 董老先生的顾虑不无道理,做了那么多年的账房先生,最不乏的就是经验之谈。 顾青黛轻敲摆在桌上的茶盏,“一盏茶卖不了几个钱,来咱们茶舍的客人还不比去别处。他们一呆少则半个时辰,多则一整日之久。” 董老先生嘘了口气:“都是延续多少年的老习惯,他们就愿意在茶舍里互探消息。” “所以咱们不能在他们身上只挣到一盏茶的钱。” 她从随身携带的小提包里,掏出一堆裁剪好的登报小传、洋式名片和老式名帖。 里面有会说书的大先生、有会吹拉弹唱的俏姑娘、还有几家大戏班的名伶,更有几位响当当的茶博士和糕点师傅。 董老先生一连说了好多个“这”字,他实在太过震撼了。 这闺女是她爹亲生的么? 她爹是出了名的温吞性子,可顾青黛干什么都雷厉风行。 “你收集了多长时间?真打算一位一位的去请?能请得动吗?” “总会遇见相契的人。把单一茶舍改成综合茶楼,咱们才能与时俱进。” “与时俱进?”董老先生第一次听说这个词汇,他捋着山羊胡细细咀嚼半晌。 虽说理解的不够彻底,但他是越来越佩服这个小闺女了。 甚至后悔自家儿子娶妻太早,不然真应该和顾家结成亲家。 就凭顾青黛这股子劲儿,绝对会是最好的贤内助。 顾青黛本还想跟董老先生再推心置腹地谈谈,却发现这老头已整理好长衫准备起身离开。 她顺着老头所望的方向一瞧,原是有人正往凉棚这边走来。 wap. /131/131141/30617044.html 第009回 老娘惹不得 却见曲碧茜穿了身湘妃色凤仙领滚边旗袍,自不远处逶迤而来。 春桃跟在她身后为其遮打一把油纸伞,自己半边身子则露在伞外被雨水淋湿了。 董老先生也算曲家的旧相识,清楚曲碧茜这孩子是如何沦入的风尘,但他骨子里始终都瞧不上那类女子。 “掌柜的,我自知有些话不当讲,但老朽实在忍不住……” “董老先生想说什么我心里都懂得,小茜是个好姑娘,我自有分寸。” 顾青黛心向曲碧茜,总觉得她不是自甘堕落,只是被这世道坑了。 董老先生点到为止,立地起身,“我去茶舍里监工,定不教掌柜的多花一分冤枉钱。” “让董老先生费心啦。光省钱也不成,质量还得过关,装潢不合滦城人口味更不行。” 董老先生捋着山羊胡走出凉棚,曲碧茜和春桃也恰好走进来。 “董老先生这是瞧我过来特意避开了?”曲碧茜耸了耸削肩,像是习惯了这种待遇。 顾青黛招呼她坐下喝茶,“今儿怎么得空出来了?” “我跟鸨妈说要来找你,她放行的特别痛快。”曲碧茜扯过帕子拭拭沾到唇边上的茶渍。 顾青黛疑惑抬首,不解地盯着她。 曲碧茜往她身旁靠近些,捏细了嗓音:“你那夜在我们书寓出大名了,都在传连二爷和樊三公子为着你争风吃醋呢。” 顾青黛刚喝下的一口茶水,竟全部吐了出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原来绯闻就是这么传出来的。 “我们那种地方最势利眼了,鸨妈巴不得我多跟你接触,好帮她多招揽些客人呢。” 顾青黛伸指点点她的前额,一语破的:“是让你好好物色能为你赎身的客人吧?她培养你这么多年,就指着捞这一大笔钱呢。” 曲碧茜长吁短叹:“我攒钱的速度永远比不上她涨价的速度,我都不知道自己值那么多钱。” 顾青黛鞭长莫及,更不愿说冠冕堂皇的话搪塞她。 曲碧茜也没过多纠结,见外面细雨渐停,就嚷着要顾青黛跟她去街市上逛逛。 她在书寓里多有束缚,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实属难得。 其实书寓那边肯定派了人手在暗中监视曲碧茜,她是绝对逃不出人家的五指山。 顾青黛想还她借自己翡翠戒指的人情,便陪她去了滦城最繁华的商市街。 一路上曲碧茜反复旁敲侧击,就想知道顾青黛到底看上樊铮还是连北川了。 连家、樊家,再加上陆家和龚家是滦城最有权势的四大家族。 不管能搭上谁家的公子哥,都算乌鸦飞上枝头变凤凰。 顾青黛百口莫辩,管他们谁有钱有势,她都不稀罕。 她就不信了,靠自己不能做出一番成就。 曲碧茜见她被自己问的很不耐烦,忙拉住她往前方一家绸缎庄里进。 这家铺面大气华丽,接待她们俩的小伙计,更是拣着各种最新式样的料子卖力推荐。 曲碧茜对好几款料子都爱不释手,顾青黛觉得送料子是个不错的选择,遂鼓动起来:“选两块去做衣裳怎么样?” 曲碧茜正有此意,“咱俩多做几身吧。” 顾青黛悄悄按了下挽在手里的小提包,心道,这家绸缎庄的布料可不便宜啊! 茶舍那头有太多用钱的地方,她还是能省则省,只给曲碧茜买就好了。 她就溜神儿这么一下子,曲碧茜那边就跟人吵了起来。 为着一款料子。 许是认定物以稀为贵的原则,小伙计非说这款料子是绝版,是尖货里的尖货。 这话术着实吸引人,曲碧茜和进店的另一客人竟同时看上了眼。 那位客人看似与曲碧茜年岁差不多,身段也相当不错。 就是曲碧茜瞧着温顺些,而对方则骄蛮一点。 小伙计拦在两个人中间左右相劝,但双方均不肯退一步。 顾青黛赶快上前,本想说些奉承话,让对方成人之美。 可她才刚刚启齿,对方就把她给认了出来。 “这不是醒狮茶舍的顾掌柜嘛?怎么,来帮你姐妹一起对付我?这款料子是我先看上的,多少钱老娘都出得起。” 这位“老娘”立着一双明艳的狐狸眼,上下端详顾青黛一番,貌似想起了什么,又重新审视起旁边的曲碧茜。 曲碧茜毫不畏葸,“根本就是伙计先拿给我的,凭什么让你半道截胡?” “老娘”霍地高声叫起来:“我就说瞧你这么眼熟呢,你不是桃园书寓里的姐儿嘛,叫曲……曲碧茜是吧?” 这话刚一吐出来,曲碧茜霎时就没了所有气焰。 她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她是姐儿没有错,但从来都是洁身自好的清倌儿。 可这时候去跟人家解释,怎么都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打人不打脸,顾青黛了然这是戳到曲碧茜的痛楚了。 “甭管我们是谁,出来买东西都得讲究个先来后到。你是什么意思,价高者得喽?” “不可以吗?”“老娘”交叉双臂,摆出轻蔑姿态。 顾青黛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不为难小伙计,只命他把绸缎庄里的管事之人叫出来。 小伙计哭丧着脸,一路小跑去后头请人。 俄顷,一个三十上下的白皙男子随小伙计一道回来。 他先是给顾青黛和曲碧茜规矩行礼,待转过身直接冲那“老娘”陪笑作揖:“钟老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钟老板? 曲碧茜也终于将对方认出来,她附到顾青黛耳畔:“她应该是钟家大戏班近来最炙手可热的大花旦,钟伶。” 还真是个角儿! “青黛,咱们走吧,那款料子我不要了。”曲碧茜自认争不过钟伶。 顾青黛推开曲碧茜,走到管事男子面前,当众诘问:“我就想搞清楚,在你们绸缎庄里买料子是不是价高者得?” “当然不是!都怪这小伙计不知内情,其实那款料子是钟老板老早就在我们这里预定好的。”管事男子执意袒护钟伶。 顾青黛不疾不徐地作出反应,“原是这么回事,那好办,你去把钟老板的预定记录调出来,让我瞧一眼。” 管事男子愣了一下,“呃……” “口头预定?那怎么能作数?” “有的有的,我这就去给您拿。” “哎,一个本子而已,何故让您亲自跑腿?”顾青黛横到他身前。 管事男子没法子脱身,只得打发小伙计回去取。 小伙计很快取了回来,本欲送到管事男子手上,却被眼明手快的顾青黛一把夺过。 她随意翻了翻上面的记录,“钟老板是在哪一天预定的来着?” 管事男子:“七月初一。” 小伙计:“六月三十。” wap. /131/131141/30694380.html 第010回 为何都瞒她 顾青黛神色一喜,破绽这不就自己暴露出来了么? “你们二位要不要先对下口径?” 她将预定记录的本子啪地一声合上,往管事男子怀里轻轻一丢。 管事男子羞愧地接过去,又硬着头皮支支吾吾往回找补。 钟伶受不了他那受制于人的窝囊样,干脆令其闭嘴,直接冲顾青黛呛起声:“你少在这掐着有的没的不放,那款料子我今儿要定了!” 原本没有太多顾客驻足的绸缎庄,在不消半刻钟的时间内就聚满了一众围观者。 “钟老板是要明抢是吧?店家也支持这种行为对不对?”顾青黛提高嗓音故意朝围观众人喊话。 她很清楚开门做买卖口碑有多重要,因一人坏了整个店铺的名声太得不偿失。 围观者里大多都跟她们一样,是来购选料子的爱美女子。 对这种情况最感同身受,谁能受得了喜爱之物让旁人明抢,纷纷向着顾青黛这边说话。 “你们两方要是这么合伙欺负人,我们只有向滦城商会求助了。”顾青黛又往外扔出一张牌。 管事男子登时慌了神,都知道连北川新官上任后,连续出了多部整顿滦城商业规范的条例。 为这点事闹到商会去,只能说是主动往枪口上撞,多半会拿来当成典型裁夺,好以儆效尤。 他立刻转变态度跟顾青黛告饶:“顾掌柜高抬贵手,千万使不得啊!” “不去商会也成,那我一会就去报馆,好好讲讲我与钟老板的二三事。” 顾青黛掏出这张牌以后,钟伶也绷不住了。 “顾青黛,你心肠怎么那么歹毒啊!” 钟伶很快意识到,顾青黛是要拿她钟家大戏班当家花旦的名声做噱头。 哪家报馆不喜欢她这种名角儿的花边小料? 顾青黛随便编排点东西曝出来,都够滦城百姓津津乐道好几日的。 眼看钟伶就要松口,这家绸缎庄真正的掌柜却忽然走出来露了面。 “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我们家的绸缎庄如此热闹?” 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长得又高又壮实,笑起来露出两个大酒窝。 顾青黛觉得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待他走近了才恍然想起,这不就是在桃园书寓那晚,跟在樊铮后面的几个膏粱子弟之一么? “那公子~你可算出来替人家主持公道啦。”钟伶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声音软得能腻死人。 这位那公子礼貌避开钟伶,上前向顾青黛自我介绍:“鄙人姓那,那闻,是这家‘那氏绸缎庄’的掌柜。” 曲碧茜对那闻比较熟悉,他同樊铮那伙人常到书寓里去鬼混。 她只是没想到,这家绸缎庄是他们那家所开。 “他是那副县长的独子。”曲碧茜小声告知顾青黛。 那家虽不如四大家族殷实,但单凭他爹那鸿涛是滦城副县长,就足以彰显那家在滦城的地位。 那闻先当着围观众人的面作出保证,那款料子定售给曲碧茜。 又宣布今日在他们绸缎庄购买料子的顾客,全部让利两成。 此举果然奏效,众人陆续散开,那闻则亲自包好那款料子送到曲碧茜手里。 “曲姑娘、顾掌柜,今日这事是我们绸缎庄的过失,还望二位海涵。” “那掌柜客气,叨扰贵店也有我们不是的地方。等我茶舍翻修好,定请您过去喝茶。” 那闻满口答应下来,又难为情地凑到顾青黛跟前,“顾掌柜,之前那件事就多有得罪,今儿又闹这么一出,您可千万别记我的仇啊。” 顾青黛被他这一席话弄晕了头绪,谨慎问之:“那掌柜所指何事?” “难道连二爷没跟您说起过?”那闻大吃一惊,觉得顾青黛不应该不知情。 “我和连北川不熟,我也没在连氏谋职,他之前就是气樊铮说着玩儿的。” 见那闻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顾青黛发觉自己是越抹越黑。 当真被连北川算计的明明白白。 “那个通缉犯……”那闻低声道明。 顾青黛将曲碧茜和春桃再度推到一边,不愿让她们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她表现得十分在意,“又是连北川想要坏我声誉是不是?先前不都带大兵去我茶舍里搜过吗?他怎么还在外面到处乱说?我知道那人是谁啊?” “没有没有。” 那闻赶快把连北川摘干净,他不敢轻易得罪那一位。 他又不是没看见,樊铮是怎么被连北川祸害的。 “那个通缉犯偷了我们家的字画,当初是我爹拜托连二爷去您那附近的商铺挨家搜查。” 顾青黛在这一刻心如刀绞,李正在临死前,并没有交代出具体是谁把他迫害成那个样子。 他当时的说辞是自己没能搞清楚,但如今想想,他是不是刻意为之? 他就是不想让顾青黛知晓内情,毕竟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李正从始至终央求她的都是保护好那张图,而从未让她替自己报仇雪恨。 至于连北川显然是知道这一段内情,可他也没有向她透露半个字儿。 很好,都瞒着她! “该死的贼,你们到底有没有抓到?别让他到处乱窜连累我们呀。” “这不是一直没找到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些字画倒也不是很值钱,只是都是我家祖辈传下来的,我爹心里懊悔,就觉得愧对祖宗。” 顾青黛随那闻一起唉声长叹,心里却在一遍遍地咒骂那氏父子,李正都被他们糟践成什么样了? 顾青黛没心思再同曲碧茜逛下去,借口有些中暑便匆匆回往茶舍。 曲碧茜仍沉浸在抢来料子的喜悦中,顾青黛可算替她在人前出了口恶气。 她们临走时瞧见钟伶躲在脚落里委屈得不行,也明白过来是谁给她作闹的勇气,她和那闻之间的关系很不一般。 只不过碰上顾青黛这个硬茬儿,那闻没敢在众人面前偏向她。 照比同钟伶结下的梁子,顾青黛更担心和那氏父子以后该如何周旋。 膏粱子弟也不都是像连玉川和樊铮那样混账,那闻就很懂得替他父亲分忧,还有连北川更是心眼儿贼多的主儿。 顾青黛很清楚自己被人盯上了,那闻只是一块探路石。 wap. /131/131141/30700907.html 第011回 主动去见他 顾青黛躺在茶舍后室里发呆,整整一个上午未在人前露过面,连早饭都没有出去吃。 董老先生忧虑这闺女是不是累病了,不停地催促顾青松来她房里瞧一瞧。 顾青松受不了这老头在他耳边持续聒噪,特不耐烦地端着几样小食去往她的房间。 顾青黛给他让了座,“你近来辛苦得很,我心里都有数。” 这小子是说过不少风凉话,但论出力气干活还真未曾偷过懒。 顾青松一如既往地夹枪带棒,“我哪能有姐姐辛苦,您才是滦城第一大忙人!” “真别说我过两日还得去办件大事。”顾青黛略略笑笑,随手拿起小食吃起来。 “你又要干啥去?” “去拜访一位茶博士,是个老头儿,比董老先生还古板呢。” 顾青黛说得轻巧,她没告诉顾青松的是,自己吃过多少次闭门羹了。 顾青松撇撇嘴,没好气儿地诮讽:“一个女儿家天天就知道往外跑,茶舍都成什么样子了,你倒是好好管管啊?” 顾青松这是话里有话? 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屋内陈设。 他之所以待在逼仄的后室里发呆,就是因为昨天回来时发觉这间屋子被人翻动过。 得亏不是在现代,那些先进手段还未有普及。 否则李正曾留在这间屋子里的斑斑血迹,又怎么能够掩藏得住? 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任他翻不出那张藏宝图。 顾青黛放置的地方,只有她自己能找得到。 她初以为是连北川干的,可她和连北川斗过好几个回合了,连北川的脑子就是再不灵光,也不该相信那张藏宝图会被她随意藏在这间屋子里呀。 那么会是那氏父子所为吗? 她细致回忆和那闻对问的全部过程,自认为没有露出什么马脚。 况且她被那闻揪住盘问试探,这本就是一件偶然发生的事件。 顾青黛凝视这个弟弟,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顾青松顾虑重重,两手握在一起搓了半天,“我要是让你辞退两个匠人,你能不能答应?” “他们偷工减料了?还是和董老先生起了冲突?” 顾青松把脸一臊,“有两个不正经的老在你房间周围转悠,就你这长相能不遭人惦记吗?” “嗯?” 这小子居然担心她被坏人占便宜,顾青黛始料未及。 她一直以为顾青松巴不得自己出什么事端,他好顺理成章地接管茶舍。 “我真是怕那两个壮汉打你主意,我又不能时刻在你身边。即便我在你身边也没啥用,我这小身板儿能打得过谁啊?” “你告诉我都是哪几个人,我日后多加留意就是。” “就这样?”顾青松气呼呼地责问。 “翻修进程不能耽搁,再则半路换人,手艺未必能过关。” 他们真是煞费苦心,居然插到翻修队伍里混进来。 顾青黛不能“不打自招”,让对方认定她真有什么猫腻。 她必须装作若无其事下去,只有这样才能唬住他们,才能保全自己和顾青松等人的安危。 关于藏宝图的任何事情,她都希望顾青松等人永远不要知晓。 她只想搞好醒狮茶舍,带着大伙儿赚得盆满钵满,过上舒舒坦坦的好日子。 顾青松就料到顾青黛不会听他的话,他就是多管闲事,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他气结离去,临出门前还不忘往那木门上踢踹一脚。 顾青松就是想把顾青黛惹恼,殊不知顾青黛不仅没有恼火,还觉得他这小子心肠不错。 顾青黛不能再坐以待毙,她得出去和那个人见一面。 有些事情必须要跟连北川当面证实。 就是当初连连对自己发誓,绝不与连北川有半分往来。 此刻又颠颠地去见人家,她觉得自己的脸有点疼。 顾青黛站在连氏商行门口甚久,有两次都已掉头离开,却又鬼使神差地返了回来。 她举目瞻向天边,心里默念,李正你看到了吗?我可是为了你呀。 程厉远恰从下面大豆厂里核账归来,瞧见顾青黛立在连氏商行门口,还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稀客呀顾掌柜,今儿怎么有空来找我们少东家?这个时候二爷应该在商行里呢。” 程厉远一想到,她前不久还是一副死都不愿和连北川有接触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顾青黛深呼一口气,做好随便被他揶揄的准备。 “程大管家说的这是什么话呀?人家本就是二爷新请来的采买,顾掌柜是回自家地方。” 霍桀也特别会挑时候地冒出来,比程厉远揶揄的还要命。 “那个,我们茶舍最近缺茶源,先前那个卖家供的货不大好,我想……” 程厉远和霍桀都领教过顾青黛伶牙俐齿的厉害,冷不丁见她吞吞吐吐找借口的样子都异常惊诧。 二人见好就收,没再继续打趣顾青黛,引她一径进入连氏商行。 连北川正在办公屋里训斥底下人,隔了一条长廊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顾青黛被霍桀带进去时,他还在气头上,脸红脖子粗的德性跟要吃人一般。 霍桀乘机把底下人解救出去,将整间办公屋留给他们二人。 还在这燥热的夏季里,特贴心地把门给关严实了。 听到带门声响,顾青黛心里莫名发窘,假装参观起这间办公屋。 “要不你先忙着?” 连北川想到她或许能来找自己,但没想到她来的这么快。 他挽起长衫衣袖,为她斟了盏茶,“那闻那个滑头都跟你说什么了?” 顾青黛一愕:“这你都知道?” “你前儿在商市街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想不知道都难。还拿出商会的名头吓唬人,你清不清楚那个钟伶现下有多少老板在捧?” “就不是一款料子的事。” 连北川訾笑戏谑:“又是为你那误入风尘的姊妹出头。” 他这种没经历过世间疾苦的二世祖,只会说何不食肉糜。 “跟我说说那氏父子。”顾青黛懒得与他争辩,就想快点搞清楚心中不惑。 连北川稍作沉吟,“那晚确是那鸿涛拜托我出面搜捕李正的。那闻是不是跟你说他家里丢失不少前朝字画?” 顾青黛握着茶盏点头承认:“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当初李正告诉你没有?你还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么?” “你和他们……” 顾青黛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连北川的脸,不想错过他作出的任何表情。 在这件事情上连北川到底该不该信任? 连北川自嘲冷笑:“他们是谁?我也很想知道。”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认同那氏父子是元凶? 他们俩相互对视,陷入良久的静默中。 顾青黛率先打破静默,“有人混进我翻修茶舍的匠人中,而且已搜过我的房间。” 连北川侧过头暗骂句脏话,继而向顾青黛摊开手掌:“这回该把藏宝图交给我了吧?” 顾青黛不以为然地摆摆头,“你以为我是害怕了才来找你的?” wap. /131/131141/30792769.html 第012回 正面敲打人 连北川透过办公屋的窗子往楼下望去,见顾青黛的身影逐渐消散,只觉她那笔直的腰杆儿过分挺拔,如同她那个人一样。 霍桀替他整理好紫檀大案上的所有文书,低眸幽笑:“我本以为顾掌柜是来和二爷讲和的。” 墙上挂钟兀地响起,连北川回身看一眼时间,“她纯粹是来套我的话。” “她怎么就不知道害怕?” “她是笃定只要藏宝图不现身,那些人就不敢轻易对她下手。” “潜入她房里的人会是谁?” 奸人在暗处,他们在明处,想要抓出来谈何容易? 连北川思虑良久,“今儿钟家大戏班有场好戏,咱们过去瞧瞧热闹。” 霍桀随即去安排车马,主仆俩很快驶往钟家戏院。 今夜轮到钟伶登台,她的票好几日前就已售罄。 戏院外围满众多未买到票的戏迷,他们吵吵嚷嚷发泄不满,有些人甚至动起打砸门窗的念头。 连北川来听戏也是临时起意,他没有票却易如反掌地走进戏院里。 跑堂伙计更是要把正对戏台的头排位置让给连北川,是他自己再三说用不着,才最终选了个稍偏的位置落座。 离钟伶登场还早着呢,台侧那些乐器师傅们已拉响胡琴敲起堂鼓,做起暖场的准备。 “钟老板今儿要唱哪一出戏?”连北川问向为他端茶倒水的跑堂伙计。 跑堂伙计将茶食逐一摆放好,憨笑应答:“是《百花亭》,钟老板的成名作。” 霍桀掏出一把银元赏给跑堂伙计,他笑得都快合不拢嘴,弯着腰请示连北川还有什么吩咐。 连北川扬头瞅向不远处的一个人,“让那公子知道我来咱们戏院了。” 能在这种场合干跑堂伙计的都是透精百灵的人,当下会意出连北川的意思,麻溜儿就去办。 霍桀为连北川斟上一盏茶水,“二爷是猜到那闻会在这里。” “他怎么着都得给相好的来捧捧场吧?” “前儿刚在自家店铺打了相好的脸,单单来捧个场能哄好嘛?” 二人一递一回地说着话,戏台那头已热热闹闹拉开序幕唱起来。 连北川对戏曲不大感兴趣,前些年被他爹送到省城求学,接触过一段时间的默片电影。 他很喜欢电影的播放形式,但片源基本上都是外译的。 关于洋式文化,他多少有点抵触心理。 省城大部分地方已通上电灯、电话,道路上也能看到一些汽车行驶。 照比省城来说滦城仍处在落后阶段,这让他想到那句发人深省的话:“师夷长技以制夷。” 连北川的思绪被一阵阵叫好声给拉回来,霍桀已替他付过两次赏钱。 平素里毫不吝啬的连北川有点心疼,觉得这些赏钱发给外面那些无家可归的小叫花子更实在。 “二爷,那闻过来了,那伙计还挺有法子。” 霍桀端正起身,朝那闻稍行一礼。 “霍管家客气。” 那闻清楚霍桀在连氏商行里举足轻重,一干连氏宗亲哪怕是连玉川都得靠边站。 连北川特意不搭理那闻,假装沉浸在戏曲中无法自拔。 那闻几次三番地张开嘴,却怎么都跟连北川说不上话。 为缓解那闻的尴尬,霍桀替他让了座,又提话茬儿闲聊起来。 “二爷今儿兴致不高?”那闻实在忍耐不下去,低声跟霍桀打探。 他虽是与樊铮在一起厮混的,可犯不着遇见连北川连个招呼都不打。 并且他也有私心…… 霍桀肘撑桌边向那闻跟前挪了挪,仿佛不敢让连北川听到似的。 “二爷今日跟那顾掌柜大吵一架。” 那闻身子一颤,不会跟他有关系吧? 其实那天回到家中讲与他父亲知晓后,他父亲便痛斥他不该擅自做主去试探顾青黛。 那鸿涛是担着副县长一职不假,但很多事务上根本做不了主,乃至很多时候被迫拉下浑水,不得不与之沆瀣一气。 那闻就是想帮帮父亲的忙,看能不能在顾青黛这里得到什么线索,他不想父亲老在有些人面前低三下四的。 霍桀瞧出来他很不安,“那件事本是那副县长求的我们家二爷。你也知道那天晚上搜过多少家店铺,不止醒狮茶舍一家对我们二爷不满。” 那闻心里更憋屈,是他父亲出面请求的连北川不假,可给连北川使绊子的又不是他父亲。 谁叫连北川当上商会会长了呢? 都知道那是个肥缺,有地位有权利,谁能不眼红,谁又能服气? 恰巧碰上李正逃跑那档子事,有些人便想让连北川出面管管。 把李正逮住了最好,要是没抓到就让连北川落下埋怨,一石二鸟。 “其他店铺还好说,偏那顾青黛是个烈货。醒狮茶舍本就快要关门大吉,摊上那件事就怪到二爷头上,非说我们搅了她家生意。” 那闻边嗯啊应声,边掏出手帕擦汗。 “我们二爷也是心太善,想她一介女流怪不容易,是能帮一把是一把。” 连北川听得都不好意思了,霍桀恭维他的话是越来越丰富。 他蓦地想到顾青黛,猜想她要是听到这段话非得跟霍桀打一架不可。 “你把内情捅给那烈货,她还以为是我们二爷跟那副县长说了什么不利于她的话,能不过来找二爷闹?” “是我的过失,都怪我,都怪我。”那闻悔恨没早点听他父亲的话。 连北川突然啧了一声,像是被他们二人的谈话吵到了。 霍桀看向连北川一眼,假咪咪地闭上嘴巴。 连北川端起茶盏呷口茶,将口中茶沫往漱盂里一吐,“那副县长没有怀疑顾青黛,就是在怀疑我了?” 那闻只坐了圈椅不到一半的地方,上身微微躬着扭向连北川,“绝对没有!怎么可能呀!” “是我把那通缉犯给放跑的?” 连北川腹诽,人就是我放的,要不是你们下手太歹毒,李正或许能活下来。 那闻给人一种想要避祸却又避不开的感觉。 他两股暗暗发颤,紧张地往邻座瞟了一眼,登时又激出来一身冷汗。 那闻瞧见一个时常为难他父亲,又频频贿赂他父亲的狠角色。 要是说连北川这个人行事狠厉,至少他是在律例规矩下挥动拳脚。 但这个狠角色,却敢把所有条条框框都踩在脚下。 他就是滦城的漕帮头目,宋岳霆。 在滦城地界上,漕帮自前朝晚期那会儿就已存在。 说他们无恶不作似乎有些不公道,毕竟早年间劫富济贫的事他们干过不少。 可正因为漕帮越来越无法无天,为了与之抗衡,滦城才成立起的商会。 宋岳霆和连北川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正式见过面,但彼此哪能不熟稔呢? 连北川敲打够了那闻,话锋一转:“你和钟老板最近可好?” “就那样吧。”那闻脑子里乱糟糟的,都快忘了钟伶这个相好。 一转眼钟伶已唱完好几场戏,她换下戏服,带着未卸掉的戏妆往他们这边走来。 “那公子,钟老板下台不会是来找你的吧?”霍桀在旁充满好奇。 那闻也有些发蒙,刚要起身相迎,却见钟伶花枝乱颤地从他身边掠过。 “宋先生,您送的花篮实在太多啦,后台根本摆不下呀。” wap. /131/131141/30797641.html 第013回 说绿就给绿 毫无疑义,钟伶这么胁肩谄笑是冲着宋岳霆而去。 那闻杵在这里,实在太过难堪。 他刚追钟伶那会儿,她还没有成名。 那闻为了捧她没少下血本,当时樊铮还提醒过他戏子无情,别到头来付出的全部打水漂。 他那时候哪能听得进去? 还在背地里讥嘲樊铮,他包养的那些红倌儿都不知倒过多少手。 钟伶虽为戏子,却是一朵没绽放过的花蕾。 只不过气运这种东西不大受控制,它想来的时候根本挡不住。 钟伶迅速蹿红,火了! 那闻始终认为这里面有他一份功劳,再怎么着也算钟伶的半个伯乐吧? 可今时今刻,钟伶却这么啪啪地打他的脸! 就因为那天在绸缎庄,他没有偏向她说话,让顾青黛占尽上风? 那闻握紧拳头藏在衣袖里,在连北川这头已被敲出一脑袋大包,再面对那个宋岳霆他更是敢怒不敢言。 连北川和霍桀瞠目结舌,今儿晚上的好戏又多一出啊。 宋岳霆放声洒笑,一手有意无意地摩挲起钟伶的腰肢,“钟老板喜欢就好。” “人家喜欢的不得了。”钟伶娇滴滴的,像只在春天里动情的猫。 霍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他睃向连北川,见少东家都快吐了。 宋岳霆和钟伶俩人又不避众人地调了会情,才终于注意到一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那闻。 “哟,这不是那公子么?今儿也来给钟老板捧场?”宋岳霆率先发话,算是给那闻一个台阶下。 那闻讪笑着起身,朝宋岳霆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宋先生好,钟老板好。” 宋岳霆只比他年长三四岁,却已掌控整个漕帮。 外人哪清楚宋岳霆是他们那家的座上客。 那鸿涛都一把年纪了,见到宋岳霆还得卑躬屈膝地讨好,何况是他儿子呢? 曾经耳鬓厮磨的相好,现在都不敢抬头看一眼,那闻害怕宋岳霆会生气动怒。 钟伶也十分淡漠,就像是不认识那闻这个人一样。 也对,她傍上了更大更粗的靠山,那闻又算得上什么呢? 连在绸缎庄里为她出头都不敢的废物东西。 钟伶就是看准了今晚这个契机,当着宋岳霆的面与那闻完全划清界限,那闻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那闻逼迫自己镇静下来,因为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等待他去做。 那就是将连北川和宋岳霆相互引见结识。 这二位赶巧坐在邻座,又都是滦城举足轻重的人物,谁主动搭讪谁跌份。 “钟老板登台简直一票难求,我今儿也是借了连二爷的光,才有幸一饱耳福。” 那闻旋即将连北川先容一通。 宋岳霆直接从圈椅上站起来,边走向连北川边万分热情地向他拱手。 连北川也忙作出谦逊姿态,起身和宋岳霆客套寒暄。 “早就久闻宋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连北川有些骇然,宋岳霆居然不是传说中那凶神恶煞的模样。 除了适才和钟打情骂俏过于油腻,一正常起来戾气还是存在的,那双深窝眼蕴藏了太多的不可捉摸。 那闻最先逃离了戏院,连北川猜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听戏了。 他和霍桀也没有久留,今日之行本就是来敲打那闻。 他最初就判定那鸿涛不是幕后黑手,同那闻接触一气下来,更觉得他们父子不会是潜入顾青黛房中之人。 那氏父子太过怕事,且对金钱没有太强烈的欲望。 “那闻和樊铮不愧是一个窝里的,都是倒霉的主儿。” 霍桀随连北川回到城南的连家公馆,这是连北川去岁才修建好的新宅邸。 里面的装潢大多偏向洋式,更有不久之后通电灯、电话的打算。 不过这栋公馆只有连北川一人居住,连家一大家子均住在城北那座年代悠久的深宅大院里。 连北川将换下来的长衫甩给前来服侍的佣人,“那闻不以为惧,但他敢冒这个头,咱们就顺着他这条线往下摸。” 二人径直进入书房,霍桀顺手取过酒杯,替他们俩各倒满一杯米酒。 “其实咱们与那家的接触并不多,想要时刻盯紧有点困难。倒是可以先从那几个匠人身上入手。” 连北川灌下整杯米酒,“用不着太刻意,顾青黛精的跟只狐狸似的。别没等被对方发现呢,倒先让她给识破了。” “你放心我这就去物色人选,看是以什么身份混进茶舍里合适。” “她身边那些老弱病残都不顶用,找两个有身手且知根知底的人。” 霍桀饶有兴致地盯着他,把连北川盯得心里直发毛。 “我不是真怕她被人弄死嘛。她死不死的无所谓,关键是那张藏宝图啊。” 霍桀诙笑着打了个哈欠:“二爷,您瞧您这话说的跟‘奸人’有啥区别?” 连北川还欲争辩,霍桀已托言发困回房歇息去了,留下他在书房中独自凌乱。 然后他就不出意外地失了眠,一方面是因为顾青黛,另一方面则是想起了宋岳霆那个人。 成立商会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与漕帮抗衡,他和宋岳霆自然而然成为敌对之人。 目下如此风平浪静不是个好兆头,他需防患于未然,就比如连氏商行近期要抵达码头一批货…… 越日清晨,连北川才睡着没多久,就被霍桀粗暴地敲门声给惊醒。 连家老宅那边来了信儿,连北川的祖母连老太太昨夜不小心摔了一跤。 请大夫去家里瞧过,道是老人家没有伤到骨头,卧床静养一段时日便好。 但出了这样的事,连北川当然要回家关心一下祖母。 路程已走过一半,霍桀忽然提醒少东家:“要不要给老太太带点大红袍回去?” “我竟把这个茬儿给忘了。”连北川立刻让车夫调了头,去往临街深处里的一座大宅院。 实际上连老太太对喝茶没甚么讲究,再说连氏商行里什么种类的茶叶没有? 连老太太就是冲着那个人去的。 那个人是连老太太的远房表弟,名唤许玄年,俩人年轻时被家里棒打鸳鸯给活活拆散了。 时光一晃过去大半辈子,连老太爷早已过世,而许玄年的妻子也离开了许久。 这几年,两位老人家借着沏茶品茗的名义,常常见面叙旧,聊得不亦乐乎。 连老爷对此却很不满,又碍于孝道不敢轻易阻止。 连北川才不管那么多,只要祖母开心比什么都强。 许玄年这人算是位大儒,在前朝那会儿做过不小的官,且在茶道上颇有研究。 连北川刚进屋说明来意,许玄年便坐不住了。 他一面装茶一面更衣,让连北川赶紧带他回连家老宅。 是许玄年的小女儿拦住了他的去路,亮出手里的拜帖呵斥:“老爷子,你让人家吃了五六回闭门羹,今儿还要爽约不成?” “爽约就爽约!”许玄年哪还有心思在家待客。 “晚啦,老爷子,人家顾大姑娘早在外面候着了。” 连北川心下一窒,顾大姑娘不会是……顾青黛吧? wap. /131/131141/30860858.html 第014回 诱惑茶博士 顾青黛一大清早便跑到许玄年家门首候着,对于今天这场来之不易的会面格外重视。 好不容易等到许家人把她让进府中,半路却杀出来个程咬金。 顾青黛恨得咬牙切齿,她和连北川就是命里犯冲,他肯定是自己搞事业路上最大的一块绊脚石! 好在许玄年的小女儿许秋霞是个明事理的,这位中年妇人算是她父亲的半个文书,常为她父亲打理各类事务。 顾青黛三顾茅庐,还没等打动许玄年那位本尊,先把她这个文书感动得不行。 上一次得知顾青黛在雨中足足站了半个时辰,许秋霞直接冲出大门,拍着胸脯保证定让她父亲见顾青黛一面。 还数落顾青黛是个死脑筋,非得请她爹一个土埋半截的老头子做什么? 顾青黛当时与她说笑,既然请不动老头子,那么请老头子的传人也是一回事。 许秋霞连连拒绝,她父亲教了她一肚子的学问,偏偏在茶道上是一片空白。 老头子清高倔强也不算沽名钓誉,他确有那份本事,且在行内得到一众大家的认可。 顾青黛被许秋霞领进中堂时,里面只有许玄年一人,那个可恶的连北川不知是藏了起来还是已经离府。 她还不清楚许玄年和连北川之间的关系,还纳闷这样一位清流怎会与连北川那种游戏尘寰的乌衣子弟相识? 殊不知一般人入不了许玄年的眼,他却独独欣赏连北川,二人是典型的忘年之交。 “许老,我是醒狮茶舍的……” 顾青黛甫一启齿,许玄年已抬手示意她用不着再往下讲了。 “前些年我和你爹有过几面之缘,你们醒狮茶舍的茶我也是喝过的。” 许玄年自太师椅上站起身,头发已是花白,眼神却非常矍铄。 他负手一立,倘或再加上一条大辫子,真跟前朝的士大夫一模一样。 “你们卖的茶就是给人喝了解渴而已,与我,道不同不相为谋。” 顾青黛心忖,这老爷子的境界就是高啊! 她就是一市侩的生意人,管它黑猫白猫,能抓到耗子就是好猫。 她也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哪能这么顺当就把老爷子收入麾下。 “我们茶舍翻修好以后,您随便挑间房,就按您的喜好布置,没有您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许进入。” 许玄年淡然置之,是他家中没有这种条件,还是连老太太那里没有这种待遇。 “您只要一个月来我们茶舍两三次就行,至于什么时间来什么时间走,全凭您自己安排。” 许玄年暗暗摸了摸口袋里的那块怀表,他是真没心情听顾青黛在这里啰嗦了。 顾青黛稍有灰心,只是一瞥头瞧见那松木浮雕大屏风的下端,影影绰绰有几只脚在来回走动,瞬间就逼她恢复了元气。 连北川和霍桀就蹲伏在那看自己笑话呢,她怎么可能让他们得逞? 顾青黛知道跟许玄年这种人最不能提的就是钱,只要他乐意分文不取都可以,若是他不乐意就是给座金山亦没用。 幸而她在来许家之前做足了功课,遂冁然一笑:“强求许老是晚辈考虑的不周,我就是太着急,想着刚请下朱小酒,要是再能请得动许老就好了。” 听到朱小酒的名字,许玄年刹时打起精神,“是朱家老字号的那个朱小酒?” “没错,就是朱家糕点的第四代传人。北式糕点做的那叫一个绝,我这段时间贪嘴,胖了二斤秤呢。” “他怎么能够同意去你那小店里做糕点?”许玄年得问的清楚些。 “您有所不知,朱小酒是朱家老字号的传人没错,但他上面还有一堆老人压着不是?他前几年去南方几省求艺,回来后就想结合自家糕点做些改良和创新,可惜遭到老人们的一致反对。” 许玄年这才明白过来,“是你这丫头同意他在你们茶舍里做实验?” 顾青黛抿嘴笑笑,“人家手艺摆在那里,我就是捡个大便宜。” “你那茶舍还有多久能复业?” “快了快了,最晚到岁末一准开业,也就是几个月的事。” “你很会打提前量嘛,那个……”许玄年往外面庭院里瞧了瞧,没寻到他小女儿的身影。 顾青黛很快揣摩透他的心思,“许老放心,甭管朱小酒做了什么好吃的糕点,第一盘我准送到您的桌上来。” 许玄年的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他特别喜欢吃朱家糕点,怎奈年岁越来越大,小女儿担心他的身体,轻易不肯让他吃一回。 有时候把老爷子馋得实在受不住,就一个人跑出去偷偷买些吃,待把嘴抹干净了再回家。 即便这样,还被小女儿抓包到好几次。 “你明儿再来我府上一趟。”许玄年神秘兮兮地说与顾青黛。 “许老有什么示下?” “明天我请你喝茶,你就按照我的茶室随便拾掇拾掇就行。” 顾青黛噗嗤一声笑出来,这件事真让她给办成了。 她也学着许玄年那神秘兮兮的样子,“许老,但咱们得事先讲明,您的身体最要紧,吃多少糕点我得看着您,还得跟秋姨如实汇报。” “你说什么?” 许玄年还以为自己去了醒狮茶舍,糕点就能吃个痛快,万没想到这个小闺女竟早和她女儿通好气了! “您该不会是要反悔吧?”顾青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许玄年一甩长袍衣袖,朝屏风后面喊话:“北川,北川我们走!” 连北川和霍桀终于从屏风后面现了身,而许玄年已先一步走出许家庭院。 顾青黛狠狠剜了他们俩一眼,继而侧过身让二人先行。 霍桀悄悄为顾青黛举起一只大拇指,表示佩服。 连北川则凑到她耳边,瓮声猜问:“我说顾掌柜,那朱小酒您真请下来了吗?” “还没有呢,怎么了?”顾青黛死猪不怕开水烫,大方承认。 连北川跨出门槛儿,“说真的,来商行帮我吧,你这脑子是做买卖的料。赶明儿我到外省谈生意,带你去和那些人精周旋。” 顾青黛冷哼一声,不想理会他。 “不答应我,我就去许老和朱小酒面前拆你的台。”连北川放下一句威胁,坏笑走开。 wap. /131/131141/30868703.html 第015回 她阖府皆知 为了提防连北川那个王八蛋坏了她的好事,顾青黛火急火燎地赶到朱家糕点店,同对待许玄年一样如法炮制,当场就将朱小酒给拿下来。 顾青黛先前对许玄年说的那些关于朱小酒的原由,基本属实。 朱小酒一直在寻找可以施展拳脚的机会,墨守成规终究不是一条长远的路。 他一直没有给顾青黛答复,是对醒狮茶舍不够信任。 那家茶舍在他祖父那辈就已存在,过去这么多年,他们朱家糕点已成为滦城糕点界里的老字号,醒狮茶舍却面临店铺要黄了的局面。 如今这个顾虑被打消不少,有许玄年那位茶博士坐镇,他过去也不算掉价,尽可以放手一搏。 事已达成,要是连北川真敢跑他们二人面前嚼舌头,顾青黛非同他鱼死网破不可! 连北川当然不会那么做,他就是习惯一见面就与顾青黛抬杠,就愿意看她黛眉倒蹙凤眸圆睁的生气样子。 不过他最近两日也比较烦躁,这全都拜许玄年所赐。 这老爷子以前那么看不上醒狮茶舍,让顾青黛一通设计收下后,转脸就开始对其大肆夸赞。 一会说这闺女有学问,陪他闲谈时引经据典张口就来,上天文下地理都能讲出一二。 一会又说这闺女在茶道上颇有潜质,就像是俞伯牙遇见了钟子期,让他时隔多年终于重温一回高山流水的感觉。 顾青黛只是对症下药罢了,有许秋霞在侧帮忙,她只要发自肺腑的逢迎,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许玄年不光当着连北川的面称赞,还跑到他祖母跟前誉不绝口。 加之上一次,连玉川在桃园书寓与顾青黛有过一面之缘,趁这个机会也在家中时不时地提起顾青黛。 弄得连家上上下下都以为连北川铁树开花,终于肯近女色了! 连北川解释两三次后仍没有什么用,索性置之不理。 还是连老爷放心不下,背着连北川把霍桀叫到房里问话,得知连北川和顾青黛之间没什么暧昧后,反而不高兴了。 霍桀从连老爷那里回来,迫不及待地向连北川学话。 “二爷,你是真没瞧见老爷那失望透顶的模样。”霍桀捧腹忍笑。 他自幼就生活在连家,始终认为连家虽算不得出身太高的簪缨世族,但也是苦心经营多载的富商大贾。 前朝是亡了,又接纳了许多洋式思想,人们多少开明一些。 可在继承人择选配偶这种重大问题上,不是应该慎之又慎才对吗? 连北川不屑一顾,“你又不是不清楚这几年我拒绝了多少次相亲。你觉得我爹能在婚姻问题上限制我什么?” “三爷也就那副德性了,小爷年纪还太小,老爷只能指望二爷你啊。”霍桀发出喟叹,连家的担子都扛在连北川一人肩上。 “所以我找什么样的妻子,他都得受着,不然我干脆不结这个婚。” “估计老爷是真怕你不成家呀。” “怪我爹自己作,前些年不知节制,导致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吃再多补药吊着也无济于事。” “要不然老爷也不能放手这么早,你瞧其他那几大家族,哪家老爷退居二线颐养天年了?” “那我也没见他有多安生,有两个小姨娘天天哄着还嫌不够。” 说到这里连北川蓦地想起连玉川,那小子才是他爹的亲生儿子,把他爹所有不好的一面继承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他心里正憋着气没地方撒,于是风风火火地去往连玉川房里,随便找了点茬儿,又将他痛打一顿。 连玉川自觉自己近来特别老实,再不敢去外面鬼混,日日在家中提笼遛鸟,却还惹得二哥动手打人。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觉得症结就出在那个叫顾青黛的身上。 次日,他瞒着连北川独自去了醒狮茶舍,想好好会一会顾青黛。 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把他二哥搅得心神不宁。 再说连家大宅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他得替二哥把把关。 可连玉川来的不是时候,顾青黛没待在茶舍里,这两日她在攻克一位出身南方的唱曲儿姑娘。 这位唱曲儿姑娘与曲碧茜那类在书寓里的清倌儿有本质上的不同,她是真正的评弹艺人。 这一次顾青黛没有前两次那么顺利,这位姑娘既不清高也不苛刻,她就是要价太贵,就是把顾青黛卖了也给不起。 她没精打采地走在回茶舍的路上,差点与拐弯处驶出来的一辆黄包车相撞。 前一辆车夫紧急停车倒是无碍,却把后一辆别得差点翻了车。 顾青黛似梦初觉,赶紧给对方赔不是,确是她没看路所引起。 那乘坐在车上的男子劈头盖脸骂她两句,见道歉的是顾青黛,将架在鼻梁上的墨镜往下扒了扒,“这不是顾掌柜嘛。” 顾青黛定睛一瞧,好家伙,居然是樊铮,坐在另一辆黄包车上的则是那闻。 那闻只朝她微微点头,马上就催促樊铮快点离开,好像很怕沾染上顾青黛一般。 樊铮却很不乐意,干脆从黄包车上跳下来,“你们家那宅子挺不错的,我最近老在里面开派对,派对你懂是什么意思吧?” 顾青黛是对那座老宅没什么情感,但很明白这是原主父亲留下的念想。 她是逼不得已才将其卖出去,也在心里发过誓,等以后有了钱定要赎回来。 “樊三公子高兴就好。”顾青黛语气低沉,显然很不悦。 樊铮歪头看了看她,“哟,谁惹我们顾掌柜不痛快了?连二爷没替你出头啊?” “你说什么呢?”顾青黛厌嫌地瞪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樊铮紧跟顾青黛的脚步,“也有连北川发怂的时候是不是?我就说他在滦城不敢只手遮天,总有人出来给他点颜色瞧瞧。” “樊铮,你别说了,别再说了!”那闻在后面急赤白脸地阻止。 “关于连北川的事,你犯不着同我讲。” “你不是他的人么?” 顾青黛被噎了一口气,她顿下脚步,“我和连北川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樊铮挣开那闻的手臂,接着嘴欠:“敢情顾掌柜和连北川分开了呀?臭男人就爱喜新厌旧。” 顾青黛真想抽樊铮一嘴巴,她刚冒出这个想法,就瞬间如愿了。 也没瞧见连玉川是从什么地方跳出来的,他一拳挥到樊铮的脸上,“让你编排我二哥,今儿老子非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wap. /131/131141/30908543.html 第016回 住手快住手 光天化日之下,连玉川和樊铮就在大街上撕打到了一起。 顾青黛头都大了,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那闻更是一个头四个大,他是拦也拦不住,劝也劝不动。 “住手,你们住手,不要再打了!”顾青黛扯着脖颈怒斥。 那闻自樊铮身后抱住他往回拉扯,“樊铮够了,再捅出篓子,你家老爷子非剥了你的皮。” 樊铮用手指头点点连玉川,捯着大气叫嚣:“你就是连北川的狗腿子,人家把你当成兄弟看吗?连氏商行的大门朝哪开你都不知道!” “我们连家的事,用不着你一个外人来操心。别以为我不清楚,上回我去书寓那事就是你给我二哥送的信儿。” 顾青黛见他们二人没完没了地互咬,跺了跺脚再度走开。 樊铮赶忙将人追上,特幸灾乐祸地告知,“我话还没说完呢,你那书寓里的好姊妹被宋岳霆给打啦!小脸儿肿得那么高,都没法子出来接客。” 那闻真想拿针线把樊铮的嘴巴缝上,他非要多这个嘴干什么啊! 他自己是吃够了这方面的亏,再不想和宋岳霆、钟伶乃至顾青黛这些人有什么瓜葛,偏樊铮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顾青黛愣怔片时,回身就坐到樊铮雇的那辆黄包车上,“去桃园书寓。” 连玉川立马跳上另一辆黄包车,“跟紧前面那女的!” 连玉川一路相随,定要陪同顾青黛一道去往桃园书寓。 非说她一个大姑娘独自出入那种场所,太不合适,容易遭人欺负。 顾青黛没工夫搭理他,只想快点见到曲碧茜,搞清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但她被鸨妈拦在了曲碧茜的房外。 鸨妈是身经百战的老人,没与顾青黛拐弯抹角,“还是别见了,以后你少来这种地方吧。你和小茜注定不是一路人,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更别提拯救她了。” “是因为我挨得打吧?”不用再细问,顾青黛已猜到大致情况。 钟伶踹了那闻,投向宋岳霆怀抱这件事,她这两日听说了好几个版本。 适才又见到那闻那阴沉沉的脸色,想必传闻大抵是真。 宋岳霆是何许人也,不用旁人再为她详细介绍。 定是钟伶教唆宋岳霆,来书寓找曲碧茜的麻烦,非得报了在绸缎庄里的仇。 “你当时是为小茜出头,我听说以后也很解气。但有什么用呢?踏入我们这一行就注定低人一等。”鸨妈扶着楼梯栏杆,俯看书寓底层的全景。 顾青黛一时语塞,觉得自己说什么都苍白无力。 “你若真是为她好,就帮她找个好男人来赎身吧。她这岁数放在外面正值青春年华,但在我们这种地方都快成老姑娘喽。” 顾青黛听懂了鸨妈的弦外之音,要是曲碧茜再卖不出个好价钱,她就得撕掉清倌人的身份去做红倌人了。 “小茜伤得重不重?” “那宋岳霆就往脸上打,你说是算重还是不重呢?” 顾青黛气得怒火中烧,一个堂堂的漕帮魁首,居然能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 钟伶真是手段了得。 看来能让男人降智的是美色,或许女人也同理可证吧? “宋岳霆我们是真惹不起,等小茜脸上的伤好一点,还得登门去给人家赔礼道歉。”鸨妈说到委屈处,留下两行热泪。 顾青黛再没有说什么话,讷讷地站一会,便悄无声息地走出书寓。 连玉川又凑到她的身边,“刚才你们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曲姑娘赎身需要多少钱,不行我帮你把她赎了吧。” 听到连玉川这样说,顾青黛心里很是动容。 但替书寓里的姐儿赎身,岂是一件说办就能办到的事? 暂先放开巨额赎金不谈,就说连家一众老人,还有连北川能同意吗? 况且连玉川对曲碧茜只有玩玩的心思,他刚刚说的又是要帮自己赎人。 这太不妥当了。 再给她些时间,她很快就能让茶舍赚到钱了。 “我替小茜谢谢你,但还是不必罢。”顾青黛给他深行一礼。 连玉川嘻嘻哈哈地摸着自己的后脑,“也是,要让我二哥知道了非得把我的腿打折。那鸨妈说的对,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算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 顾青黛过了刚才那个冲动劲儿,沉着下来理智思考,这件事该如何收场。 她打发走连玉川,决定还是去见一下宋岳霆。 她到底没能绕开这个人,这个在原书中和原主有过众多风月戏码的男配。 幸好当下的宋岳霆被钟伶迷得神魂颠倒,她没有这方面的担忧,只要认真把事情处理明白即可。 连玉川在面上是离开了,暗地里又跟踪顾青黛一截子路。 和他猜想的一样,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竟然独自去往漕帮,慌得一路小跑去给连北川递消息。 顾青黛在漕帮办公署内,等了差不多一刻钟,才见到滦城百姓们口中杀人不眨眼的宋岳霆。 宋岳霆坐在一把宽大的虎皮交椅上,毫不顾忌地将顾青黛里外瞧了个遍,“顾掌柜找我有何贵干?” “之前在那氏绸缎庄是我和钟老板发生的过节,跟曲碧茜没有任何关系。要是惹得宋先生和钟老板不高兴,我可以向你们郑重道歉。请宋先生高抬贵手,不要去找曲碧茜的麻烦。” 宋岳霆发出一声干笑,将身子散漫地靠到椅背上,“你拿什么跟我道歉?靠你上下嘴皮子随便一碰吗?” 她知道过来就要受这么一遭,强装无谓展颜低笑,“我去钟家大戏班当着众人的面给钟老板道歉。” 宋岳霆觉得她回答的不够真诚,“道个歉就完了?” “不然宋先生打我一顿也成,只要你们能消气。”今天这件事她必须作出了断,不能再让曲碧茜受到无辜的伤害。 “你扛揍吗?”宋岳霆从虎皮交椅上站起来,走到顾青黛跟前。 扛不扛揍也得挨过去,顾青黛把心一横,“但凡我吭一声,就是对宋先生不敬。” 宋岳霆拍手称好,“顾掌柜够豪气,这件事就算翻过篇。今后谁再敢找曲碧茜的麻烦,我先卸了他。” 宋岳霆能这么容易放过她,顾青黛不大相信,“宋先生此话当真?” “只要顾掌柜再答应我一件事。”宋岳霆玩味十足地看着她,像是锁定了囊中之物。 wap. /131/131141/30912064.html 第017回 关你什么事 顾青黛自漕帮办公署里,安然无恙地走出来。 她抬颈望向湛蓝的天空,总算长舒一口气。 可就在这时,连北川的身影却蓦然闯入她的视线里。 他身上莹白色的衬衫已洇湿大半,细汗也顺着额角流淌下来。 顾青黛还未见过连北川如此不沉稳,处理李正尸体时没有过,与樊铮起冲突时没有过,就连逼迫她交出藏宝图时也没有过。 她心下一滞,稍不自然地讪笑:“连二爷是来找宋先生办事情?” 连北川紧盯她头上那一绺垂落下来的头发,半日不语。 顾青黛被他盯得有点不知所措。 和连北川总是一碰见就拌嘴,冷不丁缄默下来,让她有种惴惴不安之感。 “那连二爷忙着,我先走了。”她错开连北川的身躯,欲要离开这个窘迫的现场。 连北川反手就将她的臂腕给攥住,那双剑眉星目格外凌厉,“告诉我,宋岳霆把你怎么着了?” 顾青黛奋力挣脱他的束缚,却第一次没有逃脱掉。 原来之前那几次,他都没有跟她动真格的。 “连北川,你放开我!” “宋岳霆到底把你怎么了?”连北川威视顿现,手臂上的青筋都已凸起。 顾青黛余光瞥到随后赶来的霍桀和连玉川,这才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连玉川定是把曲碧茜的事情,通通告诉给了连北川,说不定和樊铮街头互殴那段也一并说了。 他可真是连北川的好弟弟! 顾青黛实话实说:“宋岳霆让我亲手给他泡了壶茶。” “仅此……而已?”连北川又瞟了眼她那绺垂落下来的头发。 顾青黛这才回过味,连北川在这暗指什么呢。 她在来漕帮之前,已盘算好了这一步。 挨宋岳霆的一顿打,她是不接受也得接受,毕竟所处的这个世道就是如此。 但要让她再走回原书的老路,无论出于何种原故,同宋岳霆发生了那等行为,她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是以她在去往漕帮的途中,给一个小报童塞了块大银元。 请他去钟家大戏班里给钟伶稍个话,就说顾青黛去漕帮见宋岳霆了,让她最好也赶过去瞧瞧。 钟伶一点都没辜负顾青黛的期望,蹬着一双高跟鞋噼里啪啦地冲进宋岳霆的办公屋里。 宋岳霆再怎么着都得给这位新欢点颜面,硬着头皮说顾青黛是来给他们赔礼道歉的,为表明心意愿意为二人亲自奉茶。 顾青黛到现在都忘不了,钟伶接过她递上去的那盏茶时,犹如吞了一只活苍蝇。 宋岳霆说出的话不得不认,他们是不会再去找曲碧茜的麻烦了。 顾青黛避重就轻,只道钟伶是赶巧赶过来的。 “我想问问你们这种地位的人,甭管是在什么道上混的,说出来的话应该会算数吧?” 连北川这才信了顾青黛,终于放开她的臂腕。 “在绸缎庄里那么不肯让步,今儿却能卑微到这个份上,真不怕被宋岳霆毒打一顿?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再被打死了怎么办?” 顾青黛十分认真地答话:“小茜与我所处的环境不一样,我再怎么落魄尚且可以囫囵个温饱。小茜却连自由都没有,我坚持的东西或许会害了她。” “你的脊梁骨今天算是被宋岳霆和钟伶戳断了。” “在哪里断了,就在哪里接上。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脸面我以后都能挣回来。” “顾掌柜这叫能屈能伸。”霍桀在旁补了一嘴。 连玉川也随即应和:“曲姑娘的运气真好,能得顾掌柜这样一位挚友。” 四人不知不觉已走过一条街道,顾青黛才想起来反问连北川:“那么这件事情和连二爷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要赶过来?” 连北川一下子变得期期艾艾,睃了睃霍桀,又瞅了瞅连玉川。 顾青黛说的没有错,这件事情和他连北川有关系吗? 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见到连玉川那十万火急的样子,就以为顾青黛已羊入虎口了。 他当时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一定要把她捞出来。 “这,这不是被樊铮给逼的吗?他非说我二哥怂啊,不敢管这种闲事。”连玉川急中生智,把樊铮给抬了出来。 霍桀紧跟着接过话茬儿:“没错,二爷岂能被樊铮那个犊子看扁?再者滦城也没到宋岳霆可为所欲为的地步吧?” 顾青黛眼中浸着笑意,她再三点首,“那就今日之事多谢各位啦,青黛谢过,告辞。” 没过一会儿,顾青黛已消失在他们眼前。 连玉川一手拖住下巴摇头晃脑地问:“二哥,你就这么把人放走了?宋岳霆还讨到一杯茶喝呢,咱们只有咽唾沫的份儿?” 连北川不动声色地活动起两手手腕。 骨节咯吱咯吱的声响,让连玉川产生起条件反射。 他躲到霍桀身后,“二哥,你这是要干什么呀?” 连北川一臂将连玉川薅出来按在腋下,“你今儿怎么就那么偶然碰见顾青黛了?” 连玉川自知瞒不住,老老实实交代一番,这才免去二哥的一顿教训。 而曲碧茜那头也很快得到消息,她不用再去给宋岳霆登门赔不是,顾青黛已替她都做过了。 鸨妈也没想到顾青黛敢这么做,心下有些佩服,便没再拦着曲碧茜去醒狮茶舍。 曲碧茜买了两大包东西带过来,抱住顾青黛哭泣好久。 把房外众人吓得,还以为是他们曲家死了人了。 “其实我没做什么,倒是关于你赎身的事,你得多琢磨琢磨了。” 曲碧茜拿帕子擦干眼泪,“琢磨什么呀,就是再有钱的公子哥儿,不被书寓扒出三层皮,鸨妈也不会放手。” 见顾青黛若有所思,曲碧茜也猜到她在打什么主意,“你别想着为我赎身,卖了你两个醒狮茶舍都不够。你还有这么多人要养活,心意我领了。” 二人正说着体己话,房门却被顾青松给敲开。 “怎么了这么毛毛躁躁的?” 顾青黛还以为是翻修那边出了问题,已准备和他一道过去解决。 最近在一些翻修细节上,顾青黛和董老先生还有棚瓦匠人们总是意见不统一。 不过大家的初衷都是为茶舍好,顾青黛对此倒是乐此不疲。 顾青松止不住地抓狂,“是黄大哥老家出事啦。他要立马请辞,今晚就要动身回去。” wap. /131/131141/30949881.html 第018回 招贤又纳士 顾青松口中的黄大哥,是醒狮茶舍里的后厨师傅。 众人一日三餐皆由他来负责,也是干了十几年的老人。 原是黄大哥远在老家的父亲病危,他不得不走。 顾青黛多给他发放三个月工钱,并让他以后回来再继续干。 黄大哥满口拒绝,道是路途遥远,来回要耽搁好久。 茶舍缺不得人手,让顾青黛马上招人才行。 请位后厨师傅虽不是什么难事,关键在于顾青黛恐再混进来可疑之人,所以她务必得好好斟酌。 匆忙送走黄大哥,顾青黛才想起曲碧茜还被搁置在后室里。 “不是我驱客,但你得回书寓了。不然下次鸨妈再不肯这么容易放你出来。” 曲碧茜不慌不忙地拉她坐下,自绣包里掏出一张名帖,“我知道你最近在招贤纳士,这一位推荐给你。” 顾青黛略略踟蹰,合计该怎么婉拒,才能不伤害到她的自尊心。 曲碧茜见她没接过手,嫣然一笑:“她早就赎了身,那个男人把她带到南边悉心培养。前两年那个男人过世了,她才回的滦城。是位正正经经的评弹艺人。” 顾青黛越听越耳熟。 曲碧茜接着叙述:“其实当年那个男人要带走的人是我,我那时才十三四岁,他已四十开外。我嫌他岁数大,就这么着让给了她,所以她一直觉得欠我一份人情。” “她是不是叫秦柳儿?”顾青黛忍不住试问。 “是啊,她才回滦城没多长时间,名气就已这么响亮了?我还以为北方人听不惯她那南方小调呢。” “我去请过了。” 顾青黛将她在秦柳儿那里碰壁的过程诉了一遍。 曲碧茜脸上挂着笑意,“你放心吧,这回提我的名字,她一定会同意。” 顾青黛收下那张名帖,“我又欠你一份人情。” “你到底和我见外,从不说自己帮了我多少。”曲碧茜拉住她的手,“还有一位我不认得,但我想你该去请请。” “是谁?” “钟家大戏班的小钟班主,钟秀。” 顾青黛知道那位唱老生的班主,也听说过钟家大戏班是由她和她哥哥钟跃一手创办起来的。 只是相比较唱戏而言,他们兄妹更适合管理戏班子,这才退居幕后,捧出不少梨园名角儿。 钟伶就是其中之一,估摸那根本不是她的本名,不过是为了贴上钟家大戏班的名头,特意改的。 “滦城几个响当当的戏班子里,劲头最盛的就属他们家。” “你这茶舍以后定会承接各类堂会,要是能与他们建立长久的合作关系该多好。” 曲碧茜的提议,顾青黛欣然接受。 前面那么多难啃的骨头,她都一一啃了下来,这钟家大戏班她同样要去啃一啃。 二人默契的没有提及钟伶这个人,因为心里都清楚,她的分量不足以与整个戏班相衡量。 不能因为和她发生过矛盾,就放弃钟家大戏班这棵大树。 买卖人不做这种事。 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唯独后厨师傅这个最不起眼的缺儿,成为最头疼的一件事。 都习惯了黄大哥烧的饭菜,陆续招来几个人,均得不到大家伙的认可。 顾青黛实在没奈何,只得自己套上罩衣跑到后厨里做饭,总不能让大家伙光干活不吃饭哪。 她自认为厨艺还行,正在灶台上大显身手,董老先生便带了一个人回来。 这个人是租赁董老先生他们家倒座房里的亲戚,烧得一手好饭,之前在一位小官家里上灶。 前不久,那位小官犯事把家给抄了,他无家可归只能前来投奔亲戚。 顾青黛听说来了个厨子,激动地穿着罩衣蓬头垢面就跑出来相见。 就是听董老先生介绍完以后,再亲眼见到这个人,她产生不小的怀疑。 这身形,这气质,怎么看都跟宋岳霆身边那些爪牙一样。 他哪里像个厨子啊? 这个人咧出一口大白牙,“掌柜的好,我叫满堂。” “你会做饭?” “我打小就会,做的饭可好吃了。董老先生尝过,不信你问问。”满堂憨厚应话。 顾青黛按住太阳穴可劲儿地揉,霍桀的声音又兀地在她耳边响起。 霍桀定是陪同连北川一道来的。 他们为什么又来了? 茶舍里本就到处落满灰尘,颜料桶和砖木更是齐飞。 顾青黛又是一副老妈子的扮相,连北川下巴都快惊掉了。 顾青黛顶着一张大红脸,“我们茶舍还没有复业,连二爷过来讨不到茶喝。” “我们二爷就是来给顾掌柜送茶的呀。”霍桀掏出一张清单,递给顾青黛。 顾青黛展开一看,上面标注好七八种茶叶的产地、采茶时间、年限、重量等信息。 “这是何意?” 连北川故意装腔作势:“顾掌柜前儿不是到我商行里说过,你们茶舍最近缺了些茶源。” 那不是为去见他随便找的借口嘛,怎么可能是真的? 霍桀指着茶舍外停靠的几辆板车,“顾掌柜,这批货是我们二爷亲自到码头接回来的。我们二爷说了,大家都是老相识,您给个成本价就好。” 顾青黛才不要占连北川的便宜,把清单塞回到霍桀手里,“茶源我已和别家谈好了,这些货你们还是拉走吧。” “顾掌柜若是手头不宽裕可以先赊着,待有钱以后再付也是一回事。” “谢谢连二爷的好意,但我们茶舍真不需要,你们走吧。”顾青黛扯了扯肥大的罩衣,想要回到后厨里继续做饭。 见连北川有意跟顾青黛而去,那满堂突然站到顾青黛身前,“我们掌柜的都说不要了,你们还在这里磨蹭啥?赶紧走,少在这里强买强卖!” 连北川面色陡变,霍桀上前呵斥:“二掌柜和账房先生都没有言语,你是哪一位,配在这里跟我们二爷说话?” 顾青松和董老先生慌慌张张赶上来,想要把满堂给拉走。 但满堂的力气特别大,直接把他们二人甩到一边去。 “满堂你知不知道连二爷是谁啊,怎么敢这么放肆。”顾青松怯怯地低斥。 “我管他是谁呢!”满堂挺胸仰头,同时将两只袖子往上一撸,露出大臂上的腱子肉。 霍桀迅速护到连北川前面,“顾掌柜,这个愣头青是你打哪弄来的?” 顾青黛把满堂往旁边拽了拽,“新来的厨子,不大懂规矩。” 连北川眸色微沉,怫然而叱:“辞了吧,你想要什么样的厨子我帮你找。” 顾青黛笑了,“满堂非常好,我就要他。” wap. /131/131141/30951984.html 第019回 不肯赏脸么 顾青黛眼睁睁看着连北川被自己再次气走。 除了满堂得意洋洋高兴坏了,余下众人的脸色均不大好看。 他们这位掌柜不是第一次这么驳连二爷的脸面了,这醒狮茶舍以后真能有好果子吃吗? 哪个商铺不想和滦城商会搞好关系,又有哪个生意人不想巴结上连氏商行? “我真是搞不懂你,放着又便宜又上乘的茶叶不要,到底图什么啊?省下来的钱干点什么不好?”顾青松手里忙着活计,嘴上也不曾闲着一刻。 董老先生这次站到了顾青松那头,他捋着山羊胡不住地唉声,“掌柜的,我知道你个性要强,但这一回……” 顾青黛不得不陷入自我反省,她好像是对连北川太刻薄了。 可不这样做的话,她怎么才能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只要他们俩没什么交集,绕开原书那些以旖旎缱绻为主轴的故事线,很多事情就不可能发生。 顾青黛是没法子跟董老先生他们解释清楚的,就如同他们不会相信眼前这个顾青黛早不是原来的那个姑娘了。 满堂就这样顶下黄大哥的缺儿,他留在茶舍里连续做了两日的饭菜,得到大家伙的一致好评。 这后生做饭是真的好吃,连顾青黛都比寻常多吃下不少。 满堂见顾青黛对自己的厨艺很是满意,大喇喇地跑到她跟前,“掌柜的,你这回是真用下我了吧?” 顾青黛认真点头,接二连三地换人实在太费脑筋。 满堂就是性子憨了点、楞了点。 可他的底子从董老先生那里打听的很清楚,至少教人放心不是什么可疑之人。 “那我能提个请求吗?”满堂傻笑着挠挠头。 “但说无妨。” “我现在有营生做了,再寄居在亲戚家里有点不大好,我能不能搬到咱们茶舍那间小杂货屋里住?” 这不是什么过分要求,只是那间小杂货屋地方小,环境又差,根本不适合居住。 顾青黛简要述之,满堂却满不在乎,“两位掌柜的能住,为啥我不能住?” “我们那屋子稍微强一些,你要不再等等,待茶舍翻修差不多了,那几间后室也会重新修葺。到那时候你再搬过来?” “我自己有铺盖,就是打地铺都成。不然前俩月的工钱我不要了,就求掌柜的收容我吧。” “压根不是钱的事。” 顾青黛看出来满堂是真有难处,遂松口应了下来。 满堂搬进来居住,不但更方便料理后厨日常,还能同顾青松一道在晚间打更。 俩人巡查茶舍各处安全隐患时,互相有个照应。 顾青松在与满堂相处一段时日后,也觉得满堂是个比较实诚的人。 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把那两个跑到顾青黛房前鬼鬼祟祟的匠人,指给满堂知晓。 顾青松是被满堂那一身腱子肉给征服了。 加上他来的那天,还敢挡在顾青黛前面替她出头。 满堂闻听,当场就炸了毛,非要过去教训那俩人一顿。 顾青松好说歹说才把他给劝回来。 满堂勾住他的脖颈表态:“掌柜的待我不薄,谁敢打她的歪主意,我非揍得那人满地找牙。” 茶舍里的内忧算是得以解决,顾青黛又踏上攻克外患之路。 秦柳儿那厢就不消再细表,得知顾青黛和曲碧茜的关系后,态度来了个两极大反转。 要不是顾青黛说什么都不同意,她都要无偿在茶舍里常驻了。 最难的,当属钟家大戏班这棵大树。 钟秀这个人不苟言笑,接待顾青黛时始终肃穆倾听,拒绝她时列举出的理由也条条是道。 这段时间以来,顾青黛最不打怵的就是被拒绝。 被拒绝往往是通向成功的起点。 她被钟秀送出钟家大戏班,路过练功房时还能听到里面有戏子在吊嗓子。 三伏天渐渐过去,秋老虎烈日当头,即使是在下晌,也难逃它的折磨。 顾青黛手中的油纸伞还未等撑开,便瞧见从前面一辆黑色道奇汽车上,下来一个相熟的人。 能在滦城地界上开上汽车的,不知他算不算是第一人。 “真巧,竟在这里遇见顾掌柜。”宋岳霆走过来主动与她打招呼。 顾青黛向身后的钟家戏院望了眼,“宋先生是来找钟老板的吧?她应该在里面练功呢,你现在进去肯定能给她个惊喜。” “谁说我是来找钟老板的?”宋岳霆深眸含笑,有意呛着顾青黛说话。 顾青黛弯了弯唇角,“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顾掌柜急什么?难不成是怕我啊?”宋岳霆抬手就想去捏顾青黛的肩膀。 顾青黛跟触了电似的往旁躲,“我着急找茅房,忍不了!” 说罢,她拔腿就要跑,却被宋岳霆身后那两个“门神”给拦了回来。 “我让你走了吗?”宋岳霆寒声问话。 顾青黛把脸一沉,“宋先生到底想干什么,之前的事不是承诺已经翻篇了么?难道你要说话不算数?” “我又没把顾掌柜怎么着?青天白日的,你觉得我能干什么?” 宋岳霆对身后二人使了个眼神,他们立刻退出顾青黛的视线范围。 “那你为何不让我走?” “我只是想邀请顾掌柜一起去吃个饭,城南新开了一家海鲜馆子味道极好。” 顾青黛猜不透宋岳霆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我不爱吃海鲜,宋先生还是带钟老板去吧。” “顾掌柜就这么不肯赏脸?”宋岳霆那双深窝眼又以那种侵占似的目光打量她。 顾青黛心想,只要自己稍微软一点,他定会得寸进尺。 他以为她是钟伶呢,愿意花心思取悦他,对他百依百顺? 她豁出去了,“我就是不想去。” 宋岳霆佞笑一声,“顾掌柜还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这么快就不认我宋岳霆这个朋友了?” “那去也成,必须叫上钟老板,咱仨一块吃,人多热闹。哎呀,我家里那个弟弟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宋先生要是不嫌弃我把他也叫上,他最爱吃海鲜……” “够了。”宋岳霆不耐烦地喝住她。 顾青黛听话闭嘴,想着这么恶心他,总归可以放自己走了吧? 她还在纳闷儿,钟伶怎么还没出来呢? 宋岳霆这么炫目的汽车摆在戏院门前,不就是给她长脸来了嘛? 说曹操曹操就到,只见钟伶穿着大袖戏服自戏院里小跑出来。 “岳霆,岳霆,你怎么才来看人家呀~” 许是太过激动,她竟从戏院门前的石阶上摔下去,给宋岳霆和顾青黛拜了个“全体投地”。 顾青黛把脸望向别处,太狼狈了。 wap. /131/131141/30973613.html 第020回 你有女儿啦 钟伶的脚踝是韧带拉伤,大夫叮嘱她至少要休养一个月,也就是说她一个月内无法登台唱戏。 当时顾青黛帮着宋岳霆把她塞进汽车里,就趁乱脱了身。 和钟伶打过几次交道,顾青黛也品透她是个什么性格的女人。 她这回摔伤,绝对要赖在顾青黛的头上。 她就是担心自己的相好被顾青黛给勾引走,才会慌里慌张地没看清脚底下的路。 钟伶怎么就不好好想想宋岳霆是什么本色,她自己又是如何来到宋岳霆身边的? 她可以随意踹了那闻,转身就投入宋岳霆的怀抱,自己图的什么早就昭然若是。 所以她能不能看住宋岳霆,跟别人无关,尤其跟顾青黛无关。 但顾青黛想她不会明白这个道理,她只会自欺欺人地把矛盾转嫁到顾青黛的头上。 顾青黛行得端坐得正,才不怕她那只狐假虎威的小丑。 然则钟伶摔伤的这个消息一经传开,首先让那闻解了口恶气。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拉着樊铮去往桃园书寓,直接点了曲碧茜作陪。 幸灾乐祸地透露给曲碧茜后,就发现这位清倌儿唱曲儿都比寻常有劲儿,还多贪了好几杯酒。 那闻喝得醉醺醺的回往家中,隐约瞧见到有两个人影从自家大门里走出来,貌似都是宋岳霆的手下。 那鸿涛忧心忡忡地坐在堂屋中,他好像宁愿儿子这样醉生梦死,也不愿让他跟自己一样走上仕途那条路。 “宋岳霆又逼着您干什么了?” “码头上的事,几批货而已,你少打听。” 码头就是漕帮的天下,更是漕帮发家的根本。 那个宋岳霆一面干着漕运的营生,一面和滦城上面的某些官员,包括他父亲在内暗通款曲。 以前只染指些赌坊青楼之流,现在时代变了,马上又要搞起什么洋式舞厅,还要把滦城周边山上的那些矿产给炸开。 那闻总觉得宋岳霆早晚会栽,到那时候他父亲一准要跟着遭殃,他想为自己父亲寻一条后路…… 一辆扎眼的黑色福特汽车,行驶在滦城的马路上。 开车的司机明显是个新手,他过分全神贯注,都快听不清楚后排座位上的人在说些什么。 “我明儿还是学学吧。” 霍桀给前方司机递上一块帕子,让他把掌心里的汗擦干净。 连北川早在省城那会儿就已学会开车,他鼓励前方司机几言,让这小伙儿要胆大心细熟能生巧。 “宋岳霆可真有意思,弄辆汽车还非得抢到咱们前头,这两日数他在滦城街市上最招摇。” 连北川透过车窗往外望了眼,“我们最近抵达码头的那几批货,放行的太过顺利,这哪是宋岳霆能干出来的事。” “现在商会里很多小商家都愿打着连氏的旗号进货,宋岳霆或许是不想和二爷作对呢?” 霍桀又向前倾过身子,时刻为司机盯紧外面的路况。 “要是小有摩擦倒也正常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霍桀见汽车就快途径醒狮茶舍,忙地侧首探问:“二爷要不要去醒狮茶舍里转转?” “还嫌上一次被回绝的不够难看?”连北川将身子靠回到椅背上,自讽地笑出声来。 “要不是顾掌柜被二爷那么激将一顿,满堂哪那么容易留在茶舍里。” 霍桀回身示意司机将汽车开慢一点,或许少东家一会儿能改变主意。 连北川到底没有喊那句停车,只幽幽地感叹:“瞧着他们翻修的进度挺快啊,这是架高了一层,又往那复古的路子上装潢了?” “听说许老爷子中途还帮她改进过细节,好几处都是弄了一半又推倒重建的。顾掌柜确实有野心,也是个行动派。” “满堂给出什么信儿没有?”连北川最在意的还是这件事情。 “暂时还没有,毕竟搬进去再出来就不大方便。倒是那家那边有了动静,宋岳霆的人近来与那鸿涛走得很近。” 连北川不觉得惊讶,这才是宋岳霆该干出来的事情,只是好像偏离了他们盯紧那家的初衷。 顾青黛拖到期限的尾声,终于去了趟厘金局,把这段时间该捐的税款一一补齐。 天气逐渐转凉,凉棚里买不了太久的茶水了。 顾青黛的压力一日大过一日,可也不能为了早日复业,就加快施工进度呀。 万一质量出现差池,岂不是前功尽弃? 想到这儿,她打算再去钟家大戏班里碰碰运气。 或许这一次,钟秀就能被她的诚意打动呢? 不过有的“运气”总能不期而遇,能在滦城的大街上被汽车给撞倒,这份“运气”她实在不想要。 看着眼前那辆黑色汽车,她脑子里马上就迸出宋岳霆的那张脸。 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绝对是故意的! 顾青黛发觉自己只是擦破点皮,胳膊腿儿都能行动自如,第一反应就是赶快跑。 可别再跟宋岳霆有什么接触了,一个老随时跳出来的连北川已够让她喝一壶的。 “小姐,你没事吧?” 大概是开车的那个司机,毛毛腾腾地下来了。 顾青黛摆摆手,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想起身离开。 “小姐,我们送你去瞧瞧大夫吧?” 那个司机说这话时,车上好像又下来个人,应该是宋岳霆了。 顾青黛犯起嘀咕,宋岳霆别再给她送到钟伶看伤的地方。 要是在那里同钟伶碰上了,她满身是嘴都说不清。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要站起来,却被身后的一只大手给揽腰按住。 顾青黛身上的汗毛都要倒立起来,“宋岳霆你个王八蛋,你快点放开我,不然我喊杀人啦!救命啊!” 连北川登时产起疑惑,她到底在宋岳霆那里经历了什么? “顾青黛你别喊,你看清楚我是谁。”连北川将两只手举了起来。 “连北川?” 顾青黛又看一眼旁边的汽车,好像与宋岳霆的那辆确实不大一样。 漕帮魁首和商会会长这是较着真儿炫富呢? 可眼下是她最难堪,居然认错了人。 “我没事,用不着去看大夫,再见,不见。” “姐姐,还是让我们带你去看下大夫吧?都是贞贞不好,刚才非让司机哥哥把车开得快快的。” 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从连北川身后冒出头来,看模样跟连北川长得还有点像。 顾青黛睫羽微闪,脱口而出:“你女儿都这么大啦?” wap. /131/131141/30978106.html 第021回 重新识彼此 连北川的喉结不住地攒动,气血都快逆涌了。 他上哪去弄这么大的女儿来? “这一跤把你眼睛撞坏了是不是?” 小姑娘却哈哈地笑个不停。 她拉住连北川的衣袖,特骄傲地介绍:“他是我二哥,我是他小妹,我叫连贞贞。” 顾青黛知道连北川今年二十有二,顺带猜想一下他父亲的年岁,生出这么小的女儿也算正常。 只是瞧见连北川那副德性,她就想再气一气他,遂举起大拇指硬生生地夸赞:“连老爷老当益壮哪!” 连贞贞的生母,是连老爷近些年才纳入府中的姨太太。 连北川一贯瞧不上家里那几房小姨娘,但对弟妹们的态度尚且不错。 一辆汽车在这个年月绝对算得上罕见,小妹嚷着让二哥带她出来兜风,连北川当场就应允下来。 就是没想到他和顾青黛这么有缘分,她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姐姐,咱们去看看大夫吧,不然贞贞心里会内疚的。” 连贞贞将顾青黛从地上扶起来,又把人往她二哥的汽车里送。 连北川只在后面看着护着,没敢轻易上手帮扶一下。 他被她刚刚喊得那句救命惊到了。 宋岳霆那个放浪纵欲的狗东西,给老子等着! “我瞧着是碰到了胳膊,医药馆就在前面那条街上。我们连家不做倚势凌人的事,你若真有个什么好歹,我们连家一管到底。” 顾青黛也担心留下什么后遗症,到底被他们兄妹俩带到一家熟悉的医药馆里。 老大夫仔细瞧过之后,为顾青黛配了一瓶外敷的跌打药酒。 趁着连北川随老大夫进里间里取药之时,连贞贞悄悄问向顾青黛:“姐姐,你是不是姓顾?” 顾青黛半蹲下来与连贞贞平视,“我叫顾青黛。” “大家平常是不是都叫你顾掌柜呀?”连贞贞扬起小脸追问。 “是啊,我有一家不算太小的茶舍,所以大家都叫我顾掌柜。” 连贞贞兴奋地拍起小手,还在原地跳了几下,“真的是你呀,真的是你。” 顾青黛懵然至极,连贞贞是怎么回事? 她们俩今天是第一次见面,这小姑娘怎么跟老早就认识她似的? “我听许爷爷和三哥他们经常提起你,我奶奶和我爹都想见见你呢。” 顾青黛更蒙了。 “我今天回家就告诉他们,顾掌柜长得真好看,和我二哥特别般配。” “连贞贞你给我闭嘴,再乱说信不信我揍你?” 连北川绷着一张臭脸回来,显然是听到了小妹说的那些话。 连贞贞立马用小手捂住嘴巴,对连北川的畏惧是刻在脑子里的。 家中弟妹都见过连北川暴揍连玉川的场面,二哥说打人那是真打呀。 连北川坐到顾青黛身前,将药酒瓶盖拧开,“我给你上一遍药酒,你学着点,回茶舍自己去擦。” 顾青黛欲要把药酒抢过来,“人家大夫都说我没什么事。” 连北川肃然呵令:“老实一点!回去后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直接过来找他。” 他把药酒撒在掌心里搓开了,“胳膊伸出来,忍着点。” 顾青黛顿在原地,一动未动,他不想和连北川发生触碰。 连北川唉了一声,直接动手抓住她的小臂,将药酒一点点揉抹进肌肤里。 他的印象中女子都很怕疼,又很爱掉眼泪。 但顾青黛一声都没有吭,跟她那张脸太不相匹。 她是不是真把自己当成爷们儿看待? 回头想想,她这几个月做的哪一件事像个女人? 连北川不去看她的眼睛,微垂着眸辩白一言,“小孩子说话你不用当真。” “我早忘了。” 顾青黛才不想刨根问底,反正离连北川和连家人都远一点就是。 没去成钟家大戏班,顾青黛被连北川直接送回醒狮茶舍。 在车上时,他们俩一个坐在后排左边,一个坐在后排右边,中间空出来的地方都可以遛匹马了。 连贞贞自副驾驶向后探头,好奇地把二人来回看个遍。 二哥和顾掌柜为什么离的这么远? 他们俩又为什么都会脸红? 汽车快行驶到地方时,一路没言语的连北川蓦地开口:“有个正经事儿通知你一声。” 顾青黛微微转首,“什么事?” 连北川拿出他商会会长的范儿,“商会这边牵头,正给底下商铺拉线通电。你们茶舍要是有需要的话,尽早报上来。” 顾青黛觉得他一这样端着,何止有二十二岁,跟三十二岁四十二岁差不多。 “多谢连会长提醒,我明儿就去报。” 顾青黛首次这么平和地与他道谢,没跟他呛声,有点意外。 转念一寻思,她谢谢的是连会长,跟他连北川没什么关系。 她这是对公不对私。 怎么,他连北川就这么不受她待见? 滦城有多少家千金小姐、大家闺秀都争着抢着要嫁给他呢! 汽车已停靠到茶舍门口,顾青黛倩笑着同连贞贞说声再见,就要推门下车。 “哎!”连北川再次把她给叫住。 顾青黛侧过身子,“又怎么了连二爷?” 连北川眉间一紧,“商会下个月要在城南新开的那家‘大滦舞厅’,举办一场联谊会。” “跟我有什么关系?” “只是一场简单的联谊会,目的是让商会内的各店铺相熟一下,或许……”连北川卖起关子。 顾青黛重新在座位上坐好,她知道连北川下面要说的话才是重点。 “或许就能促成很多合作的机会。你不想借此宣传宣传你们醒狮茶舍?待到重新开业那一天,让大家都过来捧捧场不好吗?” 顾青黛认真咀嚼连北川的提议,好归好,可总有一种间接占他便宜的感觉。 他趁热打铁,接着诱导:“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去参加总得捐点善款出来。” “怎么说?” “届时会拍卖一些滦城名人的字画,筹集所得的善款会捐给滦城的孤儿院和收容所。” 顾青黛向连北川投去认同的目光,他还真不是一般的二世祖。 以前只觉得他心眼儿多,做事时下手比较狠。 今天听了他这么一席话,她得承认他是个有抱负、有想法的人。 单靠祖辈荫佑,在高处待不久的。 顾青黛作出承诺:“我定会准时参加。” 连北川心下暗喜,面上仍端着连会长的范儿,“嗯,到时候我会派人提前给你送请帖。记得带够钱,不然丢人的是你。” wap. /131/131141/31011448.html 第022回 总有贵人助 顾青黛是个闲不住的人,要她一老本实地待在屋子里什么都不干,真是太难为她。 她的胳膊本就没什么大碍,又被那老大夫配上极好的药酒外敷,她觉得自己都敢去单挑满堂了。 也是天假其便,许秋霞今日外出串门,回来时恰巧路过醒狮茶舍。 她见茶舍外观的大致轮廓已经修成,便好奇地走了进来。 顾青松询问清楚后,一面将人往顾青黛的房中领,一面大声唤顾青黛的名字,让她快点出来迎客。 许秋霞站在顾青黛逼仄的屋子里愣怔半日,“你这孩子好歹是个掌柜的,怎么能住在这种地方?” “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的,挺好挺好。托许老的福,等我们茶舍赚了大钱,我再换个大宅子住住。” 顾青黛也知这个地方不好招待许秋霞,加之她有几日没出过门,便借口要采买一批新茶具,想让许秋霞陪她一起过去出出主意。 许秋霞对茶道虽不甚通晓,但对茶具再熟悉不过,这些年陪同她父亲搜罗过不知多少稀有茶具了。 顾青黛先是请许秋霞在琉璃城附近吃一顿滦城风味,又拉着她逛了好几家特色小食。 顾青黛发觉,许秋霞遗传了许玄年贪嘴的特性,父女俩都特别喜欢吃甜食。 许秋霞之前帮了她那么多忙,她怎么着都得表示一下心意。 许秋霞也没跟她过多争犟,看着这个小辈围着自己热情转悠,心里面特别喜欢。 “他们家的茶具式样多,质量好,就是价格偏高。”吃饱喝足的许秋霞开始为顾青黛参谋起来。 顾青黛左看右看,又朝许秋霞娇憨笑笑,“秋姨,咱们再往前面逛逛?” 许秋霞猜到顾青黛手头肯定不宽裕,将摆弄的茶碗放下,随顾青黛往集市里端走去。 “青黛今年有二十了没?” 顾青黛挽着许秋霞的臂腕,“十九了。” “比我儿子还小呢。我那儿子整天就知道惹是生非,要是有你一半懂事就好喽。” 顾青黛清楚许秋霞说的都是谦辞,她的儿子是跟在许玄年身边长大的。 去年已在连北川的推荐下,去往省城连北川就读的那家学校里求学。 书香门第里熏陶出来的孩子,能差到哪里去? 顾青黛拣许秋霞愿意听的,说下几句恭维话。 许秋霞又提起连北川:“我听说你现下挂在连氏商行里,给北川那孩子做事?” “没有,就是……之前跟连二爷做过两笔生意而已。”顾青黛只得搪塞过去。 “北川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做事太认真太苛刻。他对自家人也那样,为这个没少挨他奶奶的训。别人都知道护短,就他铁面无私。” 顾青黛敷衍地嗯了两声,许秋霞怎么在她面前夸起连北川来了? “跟秋姨说实话,你真没有在连氏里做事?” “我真的没有。” “那你现在是不是很缺钱?” 顾青黛被她这么直白的逼问涨红了脸,“秋姨放心,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亏待许老的。” “我们家老爷子哪能瞧上你那点钱,他是瞧上你这个闺女啦。” 顾青黛的脸更加红了,许秋霞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我这边有个活儿,不知道你想不想去干?” 原来许秋霞今日出门,去的是四大家族中的陆家。 她与陆太太曾是闺中好友。 陆太太膝下育有两儿一女,她最宠爱的就是这个小女儿。 陆太太自觉没有出生在好时代,骨子里特别崇尚洋式思想,坚持将两个儿子都送出国留学。 她本想把小女儿也送出去,但遭到先学成归来的大儿子的反对,道是一个小姑娘去外面实在太过危险。 陆太太不肯死心,怎奈小女儿非常同意大哥的话,其实也是她自己不愿意出国。 陆太太便另辟蹊径,为小女儿聘请了众多家庭教师,又是学钢琴又是学外文,定要把小女儿培养成上流名媛。 可小女儿自幼娇生惯养惯了,如今才也就十五六岁,正是最叛逆的时期。 她每天不是跟家中众人发脾气,就是对各位家庭教师掉脸子。 陆太太为此操碎了心,仍不肯放弃对小女儿的教育。 许秋霞过去便是听陆太太唠叨,再反过来宽慰一下她的心。 “所以陆太太就想能不能为她小女儿找个陪读,兴许两个女孩子结伴学习,她就能安分些听话些。” 许秋霞拿眼斜睃顾青黛的穿着和长相。 要不是对顾青黛有所了解,许秋霞只会觉得她是个美艳风流的小老板娘。 顾青黛身上没有一点学生气,有的只是让年轻男子躁动的韵味。 但她能想到的人选只有顾青黛,而顾青黛也是最缺这笔钱的人。 “我能行吗?”顾青黛不大自信。 “咱们呀只是做个陪衬,主要是在旁安抚住那位大小姐的情绪。余下的不是你能左右的事,无论技能还是知识都得靠她自己往脑子里学。” 顾青黛终于明白,许秋霞为何觉得她适合这份差事,因为她认定顾青黛能忍得住那份委屈。 在诚邀许玄年出山这件事上,许秋霞深有体会。 “秋姨,我想问一下……” 许秋霞以为顾青黛是想知道酬劳能有多少,“报酬就是我一句话的事,我说给多少陆太太就能给你多少。” “秋姨你误会了,我是想说这份差事我能干,但必须得兼顾茶舍这边。只要这一点能给我些通融,我再没什么问题。” “到时候把那大小姐的课表给你一份,没课你就去忙自己的,有课你就赶过来。你肯定要很辛苦,但是赚钱嘛,没有容易的。” “那我明儿就过去?” 许秋霞笑蔼蔼地握住她的手,“还是个急性子。” 二人说话间已走出琉璃城,顾青黛相中的茶具早烂熟于心,待手头上的钱宽裕点再来买也不迟。 她们俩正在街边等路过的黄包车,无意间发现旁边有两个女子在打骂一个小乞丐。 “你说她们穿得人模人样,何故这么糟践一个小孩呢?”许秋霞在旁蹙眉感慨。 顾青黛本想装作没看到,但还是没忍住。 她冲上去推开动手打人的女子,哂笑嘲讽:“钟老板这是脚好利索了,出门来练身手的?” wap. /131/131141/31011449.html 第023回 她取之有道 钟伶脚伤未愈,她是在家中闲闷得厉害,才寻了一起唱戏的小姊妹出来透透风。 听闻琉璃城附近新开的一家特色小食很受欢迎,专门过这边来尝尝鲜。 就在二人定睛瞧向贴在墙上的食单之际,钟伶手腕忽地一沉,待反应过来时,她的钱袋已不翼而飞。 恰那个小乞丐刚围上来跟她们乞讨过,钟伶便怀疑是他趁自己不备把钱袋顺走了。 二人先是诈唬小乞丐主动交出来,见他梗着脖子不肯承认,干脆动手搜起人家的身。 小乞丐哪能任其摆布,立地就与她们撕扯到一块。 他本就是个瘦弱小孩儿,怎么可能打的过两个成年女人。 纵使钟伶脚上有伤,顾青黛也没瞧出她发挥受限。 “滦城这么大的地方,怎么搁哪儿都能碰见你啊?” 钟伶扶住她的小姊妹站稳脚步,越看顾青黛越不顺眼。 上次替曲碧茜出头还没被教训够? 这次又要帮这小乞丐说话? “我也纳闷儿,怎么老能看见钟老板欺负人呢?” 顾青黛将那小乞丐拉到自己身旁,瞧他脏兮兮的小脸上出现一道新鲜的血印子。 钟伶认定是小乞丐偷了她的钱袋,胸有成竹地乜斜着顾青黛:“今儿要是在这小叫花子身上搜出我的钱袋,顾掌柜打算怎么收场?” “倘或他没有偷你的钱袋,钟老板又打算给出什么交代?” 顾青黛蹲下身,拿出手帕替小乞丐抹干净脸蛋,“是你偷的么?” 小乞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没有。” “搜你的身的确是不尊重你,但眼下只能这么自证清白。你同意么?” “要是在我身上没搜到呢?” 小乞丐和顾青黛同时瞅向钟伶。 “要是搜到了,你就要当众给我跪下磕头谢罪!”钟伶双臂交叉抱于胸前,对自己的判断不曾怀疑半分。 顾青黛很是恻然,明明钟伶自己就是苦出身。 说句不好听的也是下九流,为什么要这么刁难穷困之人? “没搜到的话,你给他跪下吗?”顾青黛叱问。 这时候钟伶身边的小姊妹已察觉出异样,她好心拽了拽钟伶的衣角,小声劝告她或许是她们错怪了人家。 许秋霞早同周遭众人围了上来,阵仗没有上次在那氏绸缎庄里那样大,但也足以让钟伶再丢人现眼一回。 钟伶一来是被架到这个地步没法子再打退堂鼓,二来是和顾青黛赌气,不想让她又在自己面前得逞。 要不是因为顾青黛,她的脚就不会受伤,就不会这么久都不能登台唱戏。 过去这么多天,宋岳霆只来瞧过她一次,今儿还听小姊妹说他又跑到烟花柳巷里去作乐,全然不顾她的感受。 小乞丐知道,今天不被搜身是不会轻易放他离开,又感念顾青黛这个陌生人,主动站出来替他解围。 他开始一面解开身上破破烂烂的短打,一面缓和了语气说话:“我不跟你们一般见识,没搜到的话,你给我道个歉就行。我是穷叫花子,但我不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儿!” 结果众目昭彰,小乞丐根本没有偷钟伶的钱袋。 也不知是真正的小偷看到这一幕有意为之,还是钟伶的钱袋就是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她的小姊妹眼尖发现了,一溜烟跑过去快速捡起。 钟伶打开钱袋数了数,觍着一张发红的脸还欲狡辩。 顾青黛和小乞丐几乎同声一辞:“不会是钱少了吧?” 小姊妹对钟伶的脾气有所了解,也知她近来成角儿又有不少老板追捧,性子变得乖张许多。 钟伶绝对不肯低头,但再这么僵持下去,对她百害无一利。 小姊妹于是主动站出来替钟伶打圆场,给小乞丐道了歉,还自掏腰包想再赏给小乞丐一块银元。 小乞丐没有接过手,那双大眼睛始终幽怨地盯住钟伶。 钟伶最后是被小姊妹拖拽走的,她扭着头,直勾勾地瞪向顾青黛。 她们之间的梁子更深了。 人群散去,小乞丐已对顾青黛说了无数次谢谢。 顾青黛却很惭愧,“我若真有本事,就不会让你当众脱衣。你记住今天的耻,以后定要赢回来。” 回去的路上,许秋霞又将顾青黛再次端详一番。 临分开的时候,她才说了句:“老爷子欣赏的可能就是你身上的这股劲儿。” 顾青黛忙不迭地打趣儿:“许老是指着我帮他多套点糕点回来吃。” 翌日,顾青黛特意往朴素上捯饬,什么胭脂水粉、蔻丹配饰通通抹掉。 许秋霞见她这般好不适应,觉得她还是打扮的光鲜更耐看。 好在陆太太见了顾青黛非常满意,她又是许秋霞介绍过来达地知根的人,当场就报出一个令顾青黛意外的酬金数。 只不过顾青黛想简单了,她以为陆太太付给她那么多钱是看在许秋霞的面子上。 直到她见到陆家那位大小姐,陆铭岚。 她穿着一身改良过的洋式蕾丝长裙装,头发也烫成了微微带卷的新潮式样。 她坐在钢琴前随意弹出几个音,之后带着鄙视的目光睃向向她走来的顾青黛。 “你见过钢琴吗?知道这架钢琴有多贵吗?” 顾青黛走到她身侧,将鬓边碎发随意往耳后揩了揩,“那陆小姐会弹吗?” “弹得一定比你强。”陆铭岚极为自负。 顾青黛瞧了眼琴房里的挂钟,“钢琴老师要两刻钟以后才能到,不如请陆小姐先让我开开眼?” 陆铭岚嗔笑起来:“那是半个小时以后,都什么年月了,还那么老古董。” 她旋即弹奏起一首入门的曲子,看得出手法还很生硬,弹出来的曲子更是断断续续不大连贯。 顾青黛摸清楚了她的水平,开始给她下套:“这曲子看起来不大难弹呀?要不陆小姐让我试试?” 陆铭岚鄙薄嗤笑:“你在这逞什么能?我妈妈真是的,找的什么人啊。” “要是我弹出来了呢?”顾青黛接着引诱。 “你绝不可能弹出来。” 顾青黛歪着头,示意她给自己让出位置。 陆铭岚摔摔打打地起了身,“让你弹,让你弹,让你这没有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摸摸钢琴。我保证你都不识谱!” “我若是弹了出来,陆小姐可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我也答应。” “一言为定!” 顾青黛听到了想要的答案,转身就开始弹奏起来。 在现世时,她把钢琴当做兴趣学过一段时间,跟专业大师是比不了的,但应付这种入门级的曲目还是绰绰有余。 弹奏一首曲子的时间不长,待顾青黛转过头时,已看到陆铭岚讶异不已的神情。 “陆小姐是个说话算数的人吧?” wap. /131/131141/31039108.html 第024回 插柳成了荫 之后大半日的时间里,陆家琴房中的琴声始终都没有停过。 陆铭岚的钢琴老师是滦城一间教堂里的牧师,名叫约瑟,是最早一批进入滦城的洋人。 约瑟能讲出一口流利的国语,发音还比较准确。 他自言对我们的历史很感兴趣,也把当地的人情世故分析的很透彻。 他来给陆铭岚当钢琴教师,是看在陆老爷的面子上。 当年修建教堂,他们陆家是捐了钱的。 但面对陆铭岚这个刁蛮任性的千金,他实在头疼得狠。 其他方面还可以忍受,就是每次看到陆太太那份期望的眼神,他都难以自容。 他很想跟陆太太说实话,她的女儿在音乐上没有什么天赋。 陆铭岚非但态度极为顽劣,学习这么久也没有一丝长进。 约瑟近期都有请辞的打算了,直到今天他遇见顾青黛。 约瑟见陆铭岚咬着牙练琴,连午饭都吃的草草了事,还以为这位大小姐魔怔了。 他暗暗将顾青黛拉到一旁,“能不能告诉我陆小姐今天是怎么回事?” “陆小姐就是忽然开了窍,觉得钢琴是她必须要学会的东西。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被约瑟老师您的造诣所折服。” 顾青黛自然要信守她和陆铭岚之间的小秘密。 顾青黛将曲子弹奏下来,让陆铭岚答应她的条件,就是必须练够五个小时的琴。 陆铭岚虽然刁蛮,可终究是小孩子心性。 按照她的思维逻辑做事,很快就能得到她的认可。 而且顾青黛很准确的找到了她的“弱点”,她很骄傲。 顾青黛便利用了她这份骄傲。 想要人前骄傲,就得人后下功夫。 否则遭到他人耻笑是早晚的事,不会所有人都给陆家面子,更不会所有人都奉承她这位大小姐。 连续几日下来,顾青黛已能很好的掌控住陆铭岚。 “你会弹钢琴会说外文,我就不信你还会跳狐步舞?”陆铭岚努起嘴,掐着腰坐在真皮沙发上。 顾青黛暗笑,她还真会一点儿。 但她知道光打压陆铭岚还不行,还得适当给些鼓励。 “这个我还真不擅长,但我算盘打得贼溜,我可以教你?”顾青黛随手鼓捣起客室里的留声机。 她不禁唏嘘陆家可太洋化了,衣食住行样样照葫芦画瓢。 她陪陆铭岚在等待舞蹈老师过来授课,避在外面的陆太太却悄咪咪地来她们门前好几次了。 陆太太觉得顾青黛来的这几日,家里变得异常安宁,她甚至在做礼拜时,都觉得心灵受到了洗礼。 陆老爷本认为陆太太在胡闹,陆太太只说就当做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然而这几日下来,陆老爷面上虽没说什么,但已默认了陆太太此举。 反而是陆太太的大儿子陆铭泽持怀疑态度。 他不止一次跟母亲说,顾青黛比他妹妹大好几岁,又早早去了外面做事情。 顾青黛指不定背着他们,给妹妹灌下什么迷魂汤呢。 陆太太置若罔闻,特义正词严地训斥大儿子:“这丫头入得了许老的法眼,肯定错不了。再说只要你妹妹能成为名媛,其他的我一概不管。” 陆铭泽了然母亲的执念,知道多说无益,还是亲自会一会这个顾青黛才能放心。 是以他今儿没有出门,而是同他母亲一道在家里候着。 顾青黛刚来的时候,被陆铭岚直接拉到房中,导致陆铭泽没瞧见她的面。 见母亲蹑手蹑脚地踱步徘徊,他也止不住猎奇心态,跟在后面张望。 “你说顾小姐跟你妹妹在一起,是不是得受不少委屈啊?就她那个脾气都是我惯的。”陆太太和大儿子回到另一客室内。 陆铭泽为他母亲倒了杯咖啡,“您还知道呢?要不是您这些年宠着惯着,岚岚也不至于像今天这么不服管教。” 母子二人正说着话,底下佣人忽地跑进来相报,今天舞蹈老师临时有事来不成了,特派人到府上通禀一声。 恰巧这段话让刚出来的顾青黛听到,她笑盈盈地走上前,“陆太太,那今儿我就先告辞了。” 陆太太忙拉住她,“顾小姐急什么,多坐一会再走嘛。” 陆太太让陆铭泽再倒杯咖啡给顾青黛,继而介绍起大儿子:“这是我大儿子陆铭泽,去年刚留洋回来。” 陆铭泽长得比较白净,斯斯文文的,就是头发背梳的太过整齐,显得前额两端有点秃秃的。 顾青黛熙笑着同陆铭泽客套几言,坐下来喝过两口咖啡,便借口还有事情要先走一步。 “是不是喝不惯咖啡?洋人都喜欢这个味儿。”陆太太又忙命人去端来茶水。 顾青黛连连说没有,更让陆太太不要这么客气。 回房换过衣裳的陆铭岚也赶了出来,见母亲过分热情,瞬间呛声:“妈妈,顾小姐有事要忙,你非得强留人家做什么?” 陆太太讪讪一笑。 陆铭岚白了母亲一眼,“还不如让大哥送顾小姐一程。” “是了是了,顾小姐要去什么地方?我们家这不是跟风,也弄了辆汽车回来。”陆铭泽礼貌地接过口。 顾青黛想了想,没再推辞,“我要去趟钟家大戏班,跟小钟班主见一面。” 陆铭泽当他母亲的面没说什么,待顾青黛上了他的车,才试探地问:“顾小姐找小钟班主有何事要谈?” 顾青黛觉得也没什么避讳之处,就简要地跟陆铭泽说了些。 陆铭泽欲言又止,开车的速度也渐缓下来,“其实钟家戏院是我们陆家建的,我与小钟班主有些交情。” 顾青黛的眼前登时一亮。 “小钟班主可不好打交道。”陆铭泽笑着感叹。 “我已被她拒绝了好几次。” “顾小姐,恕我冒昧,生意人必须得赚钱。你要是能说服我,我愿意陪你去和小钟班主交谈。” 顾青黛见陆铭泽如此矜重,也审慎起来:“醒狮茶舍会成为滦城第一的茶楼。” 陆铭泽觉得她的口气有些大。 “陆公子应该听说我都请下了谁,也应该知道我的茶舍已翻修到最后阶段。以后哪家戏班上我们那唱戏,都会成为一种荣幸。” “你是想和钟家大戏班联袂打造……品牌效应?” 顾青黛承认点首。 “这么有壮志的顾小姐,如今却屈尊在我们家里做事,我不得不怀疑你的实力。”陆铭泽一针见血。 “陆公子靠继承家业获得成功,顾青黛靠自己这双手是要慢一些的。” 陆铭泽透过车内的后视镜,睇向顾青黛许久。 他决定帮她一把。 wap. /131/131141/31041204.html 第025回 吃哪门子醋 霍桀兴匆匆地跑进连北川的办公屋,程厉远正在给他汇报近期内、外柜的事务进度。 程厉远甚少见霍桀这么躁急,单臂撑在方椅扶手上戏言:“霍管家这是跟谁打架了啊?” 霍桀无奈地摇摇头,对连北川简明扼要地概述:“钟家大戏班真答应跟顾掌柜合作了,是陆铭泽从中斡旋的。” 连北川甘之若素,随手甩了甩手中的墨水笔,喃喃自语:“这舶来品也有断墨的时候。” 霍桀又增补说明:“是许家秋姨给顾掌柜和陆家搭上的桥……” 程厉远只觉紫檀大案对面的连北川,气场都不对劲儿了。 “呃……少东家,二爷……” 连北川没什么反应。 程厉远朝霍桀望去一眼,特有眼力价地避出门外。 “我让她来连氏做事她不肯,一转头却跑到陆家做事去了?陆家的钱是钱,我的钱就不是钱吗?我的钱是有多扎手?” 连北川愤怒挥臂,将大案上所及之处的东西统统翻到地上。 霍桀弯下腰逐一捡起地上的东西,“还不是二爷自己说,让人家在联谊会上得带够钱。” 连北川被霍桀刺激的噌地一下立起身,“我不是想着逼她一下吗!” 霍桀也十分困惑,“上赶着送钱她不要,为她准备好空闲的职位又不来,质量好价格低的茶叶更不买。” “她今儿去陆家上课没有?”连北川一手虎口卡在腰胯上,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屋子里乱走。 霍桀猜到连北川要去做什么,“二爷,咱们这么冒失过去不大好吧?没什么理由啊。” “走,回家接贞贞去,就说贞贞想见她岚岚姐。” 霍桀觉得这个借口也太不靠谱,但连北川已大步跨出办公屋,他知道铁定是阻止不下了。 今日又是钢琴课,陆铭岚不用顾青黛督促,也用不着约瑟监督,自觉在琴房里练起琴来。 顾青黛则陪同约瑟,在陆家庭院里转了转。 约瑟小声向顾青黛发出感慨,他来过陆家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在这座庭院里惬意散步。 顾青黛逛过陆家庭院后也颇有感触,陆家这栋洋房盖的属实比较大气。 “哎,顾小姐,你看是不是大公子回来了?”约瑟指着刚刚驶入大门的一辆黑色汽车,问向顾青黛。 俄顷,只见陆铭泽果真从车子里走下来,离得老远就冲他们这边打招呼。 自那天陆铭泽帮顾青黛搞定钟秀,她就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他好好道谢。 但近期每次来陆家都见不到他的人影,她又不好在陆太太和陆铭岚面前直言要找陆铭泽,这个打算便一直搁浅着。 “我妹妹今儿没有顶撞老师吧?”陆铭泽用洋式打招呼的方式,同约瑟互相拥抱一番。 约瑟眉开眼笑,不停地用外文感谢顾青黛的到来。 陆铭泽似有意炫耀,也用外文回应起约瑟。 二人当着顾青黛的面侃侃而谈,约瑟最后说了声:顾小姐这么好的女孩,大公子可要把握住啊。 陆铭泽猝然大笑,应声说好,又暗暗拿眼瞥向顾青黛。 顾青黛装作听不太懂的样子,一直保持沉默没有插话。 三人并行回到洋房里,约瑟先一步去看陆铭岚。 顾青黛故意顿下脚步,向陆铭泽发出邀请:“陆公子今儿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顿饭。” 陆铭泽了然她的用意,“这顿饭可以让你请,但地点就选择在我们家里吧。” “那怎么能行,显得我多没有诚意。” 陆铭泽把吃饭的事先搁置一边,“我帮你起草了份合同,觉得你和小钟班主还是签了这个比较放心。” 陆铭泽将文书递给顾青黛,这方是他今天回家的真正目的。 “我知道这种东西对你来说比较难懂,以往你们都是签那种老式契约吧?” 陆铭泽说着话,已邀顾青黛坐到客室的沙发上。 顾青黛犯了现世过于严谨的毛病,拿起合同逐字逐句地审阅起来。 她自然接过陆铭泽递过来的一杯咖啡,一条腿也无意识地搭在了另一条腿上。 “哪里不懂我可以为你讲解,顾小姐,顾小姐?” 顾青黛这才从合同里抬起眼,她放下咖啡杯,用手指头指向合同里的几处措辞。 陆铭泽欲要探头去看,顾青黛已轻描淡写地给出更准确的说法。 陆铭泽舌桥不下,半晌没接上茬儿。 顾青黛才反应过来是自己说多了,忙打起马虎眼。 先解释是她看到陆家书房里有这方面的书籍,自己读过以后记住的。 又辩白是之前同朱小酒他们打交道时,跟专门写文书的先生们接触过一点。 见陆铭泽还是将信将疑,她脑子里瞬间闪过连北川这个名字,“我之前不是和连二爷做过两笔生意嘛,是连二爷教我的。” 陆铭泽骨子里瞧不上连北川。 他一直以留过洋为傲,而连北川再怎么能耐,也不过是一只没见过外面世界的井底蛙。 但陆铭泽又不得不承认,因为连老爷提前放权,连北川已超过同代中的所有人,成为滦城名副其实的商业巨子。 人啊就是禁不起念叨,陆铭泽都不记得连北川上一次来他们家是什么时候了。 今日被顾青黛这么一提,他人就来了。 连北川一路上不停地打喷嚏,害得连贞贞还以为二哥生病了。 直到她看到顾青黛也在这里,小小的脑袋瓜里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贞贞想她岚岚姐,听说岚岚姐最近在学习钢琴,非吵着要来瞧瞧,我也是拿这个妹妹没办法。” 连北川全程盯着顾青黛言语,一副“老子就是来找你的”神情。 顾青黛偷偷把茶几上的合同合盖住。 她为什么要拿连北川扯谎? 陆铭泽随便问他一句什么,她必然露馅! 她主动牵起连贞贞,打算借带她去找陆铭岚玩儿为由,避开这个窘况百出的现场。 可陆铭泽没有让她开溜,他有意在连北川面前把这件事敲定。 好让连北川瞧瞧他的办事效率有多高,又是多么轻松地拿捏住顾青黛。 连贞贞被底下佣人带过去,恰今日陆太太又去会许秋霞打牌了,陆家偌大的客室里只有他们三人对坐。 陆铭泽有板有眼地继续先前的话题,“顾小姐指出的那几处我这就让人去改,那么第二份合同你有什么异议吗?” 顾青黛刚刚没有审阅完整,是发现问题随手就指了出来,原来还有第二份合同呢? 连北川早察觉出有猫腻,他假意客套几句,抬手便将合同拿起来翻阅。 起初他还能保持从容姿态,因为第一份合同整体下来,陆铭泽都在帮她规避风险、阐明利益分配方式等。 直到他翻开陆铭泽起草的第二份合同…… “铭泽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打算给顾掌柜出资?” 连北川强忍内心怒火,顾青黛当初那么决然地拒绝他入股醒狮茶舍。 现在这又算怎么回事? 要不是他今天赶到陆家来,这份合同他们俩只怕就要签订了吧? 连北川把合同甩到顾青黛面前,虽未说什么,但意思再明显不过—— 顾青黛,你敢签一个试试! wap. /131/131141/31057214.html 第026回 很得意是吧 顾青黛立马拿过去细瞧,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陆铭泽居然要以“陆记商号”的名义给醒狮茶舍投资? 陆铭泽到底怎么想的? 顾青黛登时变得肃然无比,醒狮茶舍到什么时候都不能由外人来插手。 之前的连北川不可以,现在的陆铭泽也不可以。 她瞧了眼莫名恼怒的连北川,觉得他这个样子太过滑稽,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陆公子,这份合同我不能接受。” 顾青黛收起之前的随和姿态,在面对醒狮茶舍的问题上,她绝不会含糊半分。 “为什么呢?顾小姐,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陆铭泽没想到顾青黛会拒绝他,毕竟他给出的价码真不算低。 对于手头缺钱的顾青黛来说,这个条件不够诱人吗? 陆铭泽又看向自从进到他们家起,就不大正常的连北川,似乎嗅到了一些气息。 “陆公子能帮我谈下来钟家大戏班,我是由衷地感谢。但我还是习惯茶舍有我自己说的算,况且这段时间以来,茶舍需要用钱的地方都已解决的差不多了。” 陆铭泽翘起二郎腿,“顾小姐,我作出这个决定完全是出于赚钱的考虑。我们陆记不会干涉你的管理和经营,我只是看中了你说的品牌效应,觉得醒狮茶舍以后定会非常赚钱。” 顾青黛刚说了句“谢谢陆公子的肯定。”,连北川就在旁边重重“嗤”了声。 陆铭泽和顾青黛双双向他投去怪异的目光。 顾青黛真不明白,他到底在以什么身份、生哪门子的气? 陆铭泽更产生怀疑,这是那个往日里在商会雷厉风行的连二爷吗? “其实铭泽哥的这个想法很不错,我也很看好醒狮茶舍的未来。不若这样吧,铭泽哥出多少钱,我们连氏也出同样的钱数。顾掌柜资金充裕,再想做什么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掣肘。” 连北川摆明了非得插这一脚。 陆铭泽不愿意连北川这么做,毕竟他想独占和顾青黛亲近的机会。 但连北川已然开口,他也不好再拒绝,那就有钱大家一起赚吧。 顾青黛却愈加郁闷,合着她就是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呗? 她微微侧耳,听出来琴房那边的声音越来越小。 遂借此站起身,“醒狮茶舍何德何能,能得到连氏和陆记两家同时垂爱。但恕我不能接受任何人的投资入股。岚岚那边好像练的差不多了,我得过去看看。” 顾青黛干脆利落地走开,反而让陆铭泽半日没缓过来。 连北川倒是乐了,算她顾青黛识相。 陆铭泽将合同随意地往茶几上一撇,“让北川见笑了,也怪你教的太好,这顾小姐什么都门儿清。” “我教的太好?”连北川不明所以地反问。 陆铭泽当即就把顾青黛先前讲的学说一遍。 连北川真想把她拎出来当众反驳,但最终还是替她应承下来。 这个女人真是顾家大姑娘吗? 一个没怎么跟外界打过交道的女人,仅凭在茶舍里摸爬滚打那点经验,竟能懂得这些东西? 连贞贞实在讨人欢喜,哪怕她和陆铭岚根本没见过几次面。 但这个小人儿不停地夸赞陆铭岚钢琴弹奏的好听,又说陆铭岚穿的裙子超级漂亮。 愣是把陆铭岚弄得心花怒放,特意把自己珍藏许久的洋娃娃拿出来给连贞贞玩。 顾青黛觉得,在她们俩面前自己都快成了老人家。 她本以为连北川不会在陆家久留,可等到约瑟都已离开,连北川仍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虽拒绝陆铭泽入股茶舍,但她还没有谢谢人家帮她谈下钟家大戏班的忙。 不过照眼前这个情况,她怕是请不成陆铭泽吃饭了。 偏陆铭泽记着这个茬儿,还当着连北川的面主动提出来。 地点当然是选择在陆家。 顾青黛死活不肯同意,在人家家里请人家吃饭,这太不像话了。 又是连北川那个挨千刀的跳出来,揭顾青黛的老底儿。 说他见过顾掌柜上灶的模样,不如今天就让她给大家露一手。 一直跟在连北川身后,默默无声的霍桀,忽又在这个时候蹿出来,自告奋勇去陆家厨房里帮忙打下手。 陆铭泽和连北川也没有坐享其成的意思,两位公子哥儿纷纷挽起袖子钻进厨房里。 陆铭岚凑到还在发怔的顾青黛身边,“青黛姐,你就露一手呗,我也跟着学学。” “大小姐这是要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啊?”顾青黛被陆铭岚推着也走进了厨房。 陆铭岚咯咯地笑起来,“我这不是见人多热闹嘛,自打我两个哥哥出去留洋,家里总是冷冷清清的。” “他们两个好像挺是那么回事的。”顾青黛和陆铭岚时不时朝另一边望去。 “我都不知道大哥会做饭,定是留洋在外时逼自己学的。” 陆铭岚不会摘菜,也不会切菜,态度却是出奇的好,始终都没有犯矫情的毛病。 顾青黛认真摆弄起,陆家厨房里琳琅满目的食材。 连北川趁众人七手八脚之际,溜到顾青黛的身旁。 “你很得意是不是?” 顾青黛低头在案板上切着肉,余光早瞟到了连北川那一身天青色长袍。 连北川假装在她附近翻找调味料,“我什么时候教过你审合同?” 顾青黛被噎了一下,不知该怎么解释。 连北川星目带笑,“我知道你当初忽悠许老,没少到秋姨那里取经。什么天文地理诗词歌赋,搞得挺像那么一回事。” 顾青黛猜到他下面要说什么,“我这叫技多不压身,弹个钢琴说个外文有什么稀奇的,你少在这里挖苦我。” 这句话恰被路过的陆铭泽听到了。 但他没敢停留,径直把自家妹妹拽到一边去。 “顾小姐的外文水平怎么样?” “说得特别流利,不然我为什么听她的话,就服气她那一身的本事呀。你们还总以为我给青黛姐气受,我才没有呢……” 陆铭泽的脸已腾腾涨红起来,他单以为顾青黛只会最简单的两句皮毛,和他这妹妹没什么两样。 既这么说,他今天和约瑟的谈话内容,岂不是被她听得明明白白? 他还在那里自我感觉良好呢,真是太丢人了! 不过他确实对顾青黛很感兴趣,当然,他更看出来连北川那小子也没安什么好心! wap. /131/131141/31057542.html 第027回 你就是很虚 顾青黛做梦都没想到,自己随意做的一顿饭,竟将连北川和陆铭泽两个人给同时“毒害”了。 这个锅顾青黛一点都不想背,若真追究起来是陆家那一筐不新鲜的生蚝所致。 可到底出自她手,她也不好不闻不问。 顾青黛趁来陪陆铭岚上课之余,敲开了陆铭泽的房门。 他看上去还比较虚弱,听陆铭岚说她大哥昨天晚上起了十多次夜。 “得亏你们几个女士没怎么吃海鲜,不然有你们受的。” 陆铭泽斜靠在床头,见顾青黛为自己着急的模样,心里竟萌生出一股温暖。 “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青黛垂眸哑笑,“等明儿你好了,我再重新请你吃顿饭吧。” 陆铭泽深深地凝视她,“那份合同真的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吗?” 顾青黛肯定点头,“没有。” 陆铭泽不甘心作罢,“那份合同我一直为你留着,要是哪天顾小姐想签了,随时可以回来找我。” 房门忽又被人敲开,是陆太太和陆铭岚一道走了进来。 陆太太瞧陆铭泽脸色发白,双眼无神,心疼的不得了。 只是没安慰大儿子两句呢,蓦地转了话头,“青黛啊,这件事你不要自责,就是不知道北川那孩子怎么样了?” 顾青黛忍住没有接口,只讪讪地赔笑。 陆太太坐在床边垂头丧气,“连二爷在咱们家里吃坏了肚子,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多丢陆家的脸面啊。” “妈,你太多虑了。”陆铭泽觉得他母亲有点小题大做。 陆太太看了看陆铭岚和顾青黛二人,“我想烦青黛带上岚岚去连家探望一眼北川。不然咱们陆家一点表示都没有,容易让外人在背后说闲话。” 陆铭泽还想反对,陆铭岚却高兴得很,也不管顾青黛是什么态度,一口便答应下来,旋即就拉住顾青黛回房里挑选出门的衣裳。 顾青黛只觉陆太太的钱也不好赚哪,还要出外勤的! 这连北川她是必去探望了。 汽车司机本欲将车子开到连家老宅去,顾青黛却幽幽地报出连北川新公馆的地址。 陆铭岚很是惊讶:“青黛姐,你怎么知道北川哥住在哪儿啊?” 还不是从许玄年口中得知的,道是他祖母常因为不能天天见到连北川而不高兴。 顾青黛随意敷衍陆铭岚两句,又猛然察觉出陆铭岚好像对连北川比较上心。 从连北川留在陆家吃饭那会儿,她就发现了这个苗头。 连北川还挺有女生缘的,陆铭岚虽刁蛮任性些,但出身与他们连家门第相仿,就是两个人相差六七岁算不算多呢? 汽车很快开至连家公馆,对于顾青黛的造访,连北川慌张透了。 他实在不想让顾青黛看见自己这么憔悴的一面。 先是命霍桀把人撵走,说什么都不给人家开门。 后得知顾青黛是带着陆铭岚,代表陆家专程来探望他,才不得不把二人请进来。 霍桀命底下佣人收下,陆太太为少东家准备的一堆滋补品。 顾青黛瞧了瞧出来招待她们的霍桀,“你还好吧?” “我没什么事,贞贞小姐也还好。”霍桀将她们让进公馆客室里,又亲自端了茶食上来。 顾青黛环顾屋内陈设,觉得连北川的品味比陆家那边好一些,至少是走中外混搭的风格,没有全盘洋化。 “如此说来就是陆公子和连二爷比较贪嘴,不然也不会遭这份罪。” “二爷还得等一会才能出来。”霍桀稍带窘色,立在她们跟前相陪。 陆铭岚喝过一盏茶后就有点坐不住了,霍桀看了出来,就提议邀她在公馆各处转一转。 陆铭岚正有此意,便兴高采烈地同霍桀参观去了。 顾青黛等的也很不耐烦,谁让她代表陆太太来慰问呢? 总不好没见到人就走,回陆家没法子交差。 “你胳膊好些没有?在陆家时就想问你来着。” 连北川终肯露面。 他的头发打理得过分利落,身上的长袍更没有半点褶皱。 “你至于么?谁还没个生病的时候,这么好面儿做什么?” “我是问你怎么样了?” “你呢,你怎么样了?” 连北川散漫地坐到她对面,耸了下肩膀,“你看到了,我好得很。” 顾青黛眉眼微皱,“虚。” “谁虚啊?”连北川赶紧把腰背再挺直几分。 “你就是虚,额头上还渗着汗呢。”顾青黛毫不留情地将他戳穿。 连北川不肯承认,嘴硬狡辩:“这是天太热,我穿多了而已。” “都什么月份了,天还热呢?二爷也不找个像样点的借口。” 顾青黛浅尝辄止,没再往深了刺激他。 她将陆太太的话一一带到,完成任务即要去找陆铭岚离开连家。 可不知霍桀把那位大小姐拐到哪个角落里去了,半晌都没有回来。 “你先去看的陆铭泽?”连北川手里攥着一块方帕,偷偷拭了拭额头上的细汗。 顾青黛探着身子往门外张望几眼,回头应话:“是啊,陪陆小姐上课,顺便就去他房里看了眼。” “你还去人家房里了?陆铭泽拿你真不当外人啊。”连北川剑眉一立,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陆家人待我一直都很好。”顾青黛不懂他又抽什么风。 连北川酸溜溜地讥诮:“我看过不了两日,你和陆铭泽之间就得把那份合同签了吧?” 顾青黛本想说“那是不可能的事。”,但见连北川这副臭德性,随即改口称:“还真不一定,说不准我哪天就想通了呢。” “顾青黛你敢!” “我凭什么不敢?” “你要是和陆铭泽合作,就必须让我们连氏分一杯羹。否则……”连北川作出老奸巨猾之表。 顾青黛不屑地淡笑,“否则连二爷要把我怎么着?” “把你的茶舍折腾到关门大吉,我的法子有都是。” “啊对对对,我差点忘了,您是商会会长,手里的权利大着呢。” 连北川倾身向顾青黛靠近,“我是认真的,没和你开玩笑。” 顾青黛向沙发后方撤了撤,刻意与连北川拉开一段距离。 “看你这么有力气和我较劲,身子定是没啥大事。我先走了,岚岚……” 顾青黛干脆起身去找陆铭岚,连北川紧随其后,“外面正下着雨,等雨停了再走也赶趟。” 顾青黛一面喊陆铭岚的名字,一面回绝连北川,“我们是坐陆家汽车来的,下个雨怕什么。” “哎,当心点,这门帘儿……” 连北川话音未落,顾青黛的一绺头发就被勾到一条水晶玉珠门帘儿的缝隙中。 顾青黛捂住头发“哎呦”了一声。 “不是让你当心嘛。”连北川忙地上前动手,欲要帮她把头发弄出来。 两个人的十指,毫无征兆地触碰到一起。 顾青黛下意识地往旁躲,偏又扯痛自己的头皮。 连北川索性扶住她,低头看向赤红脖颈的顾青黛,“别乱动。” 陆铭岚和霍桀恰在这个时候返回到客室里,二人撞见这一幕,不由得都睁大双眼。 wap. /131/131141/31083169.html 第028回 甘心做陪衬 “他们……是在接吻吗?”陆铭岚觉得定是自己看花了眼,急于向霍桀求证。 霍桀定定神,仔细瞧清楚后,方笑着对陆铭岚否认:“不是不是,怎么可能呢。” 陆铭岚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快速扯平整衣裳,又理了理头发,之后神采奕奕地朝顾青黛和连北川跑去。 见状,霍桀忙地提高了声音,“这门帘儿确实没有选好,底下老妈子小丫头都被勾到过好几次。明儿我就替二爷换了去。” 顾青黛和连北川像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人当场撞破似的,二人匆促分开,恨不得离对方十万八千里才好。 陆铭岚立马缠住连北川嘘寒问暖,比上一次在陆家时还要关切。 顾青黛又提了两次离开,陆铭岚皆以外面还在下雨为由逗留下来。 连北川被陆铭岚粘着,说尽无关痛痒的场面话。 直至她们真要离开连家公馆时,连北川才找到机会跟顾青黛说话:“我明儿派人去给你送请帖,过两日的联谊会记得准时参加。” 顾青黛略略颔首,“那你好好养病。” “什么联谊会?我能参加吗?”联谊会又勾起陆铭岚的好奇心。 连北川替她们撑开油纸伞,边送二人往外走,边跟陆铭岚说明,“铭泽哥可是这次联谊会的主力,陆小姐是他的亲妹妹,当然可以以家眷的身份去参加。” 陆铭泽之所以没有告诉陆铭岚,是觉得她年纪太小,没必要参加这种场合的交际。 这次联谊会定在大滦舞厅,形式上就注定洋化,一些上了岁数的守旧派老板、掌柜都未必能过去。 连北川是想打破一些腐朽陈旧的规矩,所以才会采纳陆铭泽给他提出的这个策划。 待到了联谊会那日,顾青黛往小提包里塞下不少名帖,还有一卷厚实的纸钞。 幸而陆太太付给她报酬比较及时,或许在旁人眼里这点钱算不得什么,但对此时的顾青黛来说已足够。 她带着目的而去,可不能浪费这次好好宣传醒狮茶舍的机会。 茶舍离大滦舞厅比较远,顾青黛提早出门,走了好长一截子路仍没有遇见途经的黄包车。 在她再一次回望马路时,终于有车子停到她身边了。 不过不是人力黄包车,而是一辆汽车。 “我们刚从茶舍赶上来,你弟弟说你老早就出来了。”陆铭泽摇开车窗,唤顾青黛快点上车。 顾青黛没再假意推辞,直接拉开车门跨了进去。 “青黛姐,你瞧我这身好看吗?”未等顾青黛坐稳,陆铭岚就迫不及待地追问起她的意见。 看得出陆铭岚是非常精心打扮过的,新烫的头发,新制的洋式小纱裙,也确实有那么点名媛的味道。 顾青黛有心再帮她一把,附到她耳旁悄悄出起主意。 陆铭岚不自信地摇头,“啊?青黛姐,我行吗?我真的行嘛?” “怎么不行?你肯定行的。”顾青黛为她鼓劲儿打气。 陆铭泽见她二人相处的如此融洽,在旁插嘴感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俩是亲姊妹呢!我妈这两日也常常念叨,说要是有顾小姐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陆太太谬赞啦!我们岚岚多好啊。”顾青黛又替陆铭岚重新系了系腰带。 抵达大滦舞厅时已快接近傍晚,他们来的不算早也不算晚。 陆铭泽很快被众多来宾围住,溜须拍马奉承相谈,顾青黛和陆铭岚则被渐渐挤出了人丛。 顾青黛有一丝失落,但很快就调整好心绪。 没什么好看不惯的,慕强是大部分人都会有的一种心理。 她也会努力让自己变得足够强大。 这种性质的联谊会,她在现世时参加过许多次,所以没太多猎奇心理。 反倒是陆铭岚挽着她,在会场各处乱窜。 “青黛姐,你认识他们吧?”陆铭岚扬起下颏,指给顾青黛看。 顾青黛只见那是一个相识的背影,“瞧着像樊三公子,今天穿得这么正式,我差点都没认出来是他。” “是跟他老子和哥哥一道来的。樊老爷肯亲自参加联谊会,这太给北川哥面子啦。” 陆铭岚的话匣子已打开,时不时就戳顾青黛一下,告诉她又看到滦城名利场上的哪些人物了。 顾青黛第一次将四大家族的人认全,还侧面了解了许多商贾翘楚。 连北川始终没寻到顾青黛的身影,起初还以为她是爽约或是迟到了。 直到他上台致辞时,才在底下人群中看到她的身影。 顾青黛和陆铭岚两个人,正往口里塞着果酱蛋糕吃。 二人还给对方互挑口味换着尝,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 连北川心里发笑,陆铭岚是被顾青黛彻底带偏了。 “青黛姐,你说北川哥长得帅不帅气啊?”陆铭岚边吃边往台上眺望。 “帅气,他好帅气呀。” 顾青黛的语气虽像反讽,但事实确是如此。 她以前没怎么留意这点,可今晚到场的所有年轻女子,都在背地里窃窃私语。 “连二爷”、“连会长”这种字眼,时不时就会传到她的耳朵里。 她也是刚刚才知晓,大滦舞厅是连氏商行出资打造的。 而就在大滦舞厅对过,那家即将开业的“岳门舞厅”则是漕帮旗下的。 顾青黛嗅出浓烈的火药味,宋岳霆和连北川迟早要针尖对麦芒。 “走。”顾青黛拽住陆铭岚,去往舞池旁边的一个角落里。 陆铭岚知道顾青黛的用意,两条腿不听使唤地顿在原地,“青黛姐,还是算了吧,我害怕。” “你练了那么长时间的钢琴,是时候出来检验检验了。” “我万一弹错了呢?” “怎么可能,手指都有记忆。” “可是……” 顾青黛见她这么胆怯,瞬间改成激将法:“陆铭岚别让我瞧不起你,你看你大哥今儿多风光,你不想再给你们陆家长长脸?” 陆铭岚被顾青黛的话给戳中,但也是扭扭捏捏才挪到钢琴旁边。 顾青黛对旁边的侍应交代几言,对方马上为陆铭岚准备好一切。 顾青黛将陆铭岚按坐到钢琴前,她紧张地拭了拭音,终于弹奏出一首熟练的曲子。 原本嘈杂的人群,皆被陆铭岚的琴声吸引过目光。 顾青黛满意极了,自动退回到较暗的阴影里。 这时候不需要她的存在,主角是陆铭岚一人就足矣。 “顾掌柜这是心甘情愿给人家当陪衬呢?” 顾青黛被吓了一跳,她侧首往阴影里看去,竟然是他? wap. /131/131141/31084850.html 第029回 公然抢占她 宋岳霆怎么会出现在今晚这个场合里? 漕帮魁首公然参加商会组织的联谊会? “宋先生?”顾青黛见他身边既没有爪牙跟随,又没有女伴相陪。 宋岳霆随手松了下洋服领结,调笑着看向顾青黛,“顾掌柜干什么这么惊讶?我就不能过来凑凑热闹?” “瞧宋先生说的,我只是突然被人唤了一声,有点意外罢了。” “顾盼场内所有佳丽,就没有一人装束如顾掌柜这般素净。” 宋岳霆又斜睬一眼正在弹钢琴的陆铭岚,像是有心挑拨起顾青黛心里该有的那份攀比心。 顾青黛觉得他应该是在钟伶之流中盘桓的太久,看尽了她们在男人面前争风吃醋、卖弄风骚的样子。 便自以为将天下女子都品味得相当透彻,她们翻来覆去不就那点道行吗? “承蒙宋先生称我一声顾掌柜,我代表的是醒狮茶舍,可不是以谁谁谁的家眷、伴侣而来。宋先生如此低调,难道会因此被旁人小觑么?” 宋岳霆深眸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他趋身贴到顾青黛耳畔,“其实顾掌柜的本色就足以丰姿冶丽。” 顾青黛不露神色地向旁躲去,“比起这样的奖誉,我更希望宋先生赞我不逊色在场男子,是块做买卖的料。” “我听闻你为了让醒狮茶舍起死回生没少下苦力,何必让自己那么累呢?你有很多捷径可以走。” 顾青黛就知道离宋岳霆近了准没好事,他在这明示暗示的不就是在骗她上钩么? 或许他当初就是这么引诱的原主。 他眼前的顾青黛,早不是曾经的那个人。 想让她再走从前那条不耻之路,和钟伶之流抢夺男人?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青黛就是贱骨头,就乐意遭那份罪。” 顾青黛听出陆铭岚的曲子已弹到尾声,自己只需待她弹完以后一道离开,就可和和气气地甩开宋岳霆。 今夜这种场合,她不好搞出事端,于醒狮茶舍的招牌不利,也不该给连北川和陆铭泽他们添堵。 然而陆铭岚的曲子还未等弹完,钢琴周围已围上来许多年轻男士,她大哥陆铭泽也在其中。 陆铭泽宛若老父亲看自家女儿有了出息一般,脸上的骄傲劲儿别提多足了。 众人一面纷纷赞美陆家三小姐才艺出众,一面踊跃邀请她跳今晚的第一支摩登舞。 陆铭岚在大哥的默许下,在众人里挑选出一个最英俊的富家子弟。 顾青黛泄了一口气,不过还是为陆铭岚感到高兴。 虽说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从不是她所追求的,可她当初应下陆太太的差事,不就是为了陆铭岚有这么一遭? “顾掌柜不觉得沮丧么?”宋岳霆并在她身侧促狭地问话。 顾青黛摇摇头,但她委实把这场联谊会想简单了。 她以为的联谊会是商会各阶层都有份儿,可说到底还是连氏、陆记这种滦城巨头的主场。 她摸了摸小提包里备下的名帖和纸钞,觉得还是离开吧。 连北川让她来这一趟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至少她更坚定了要把茶舍经营好的决心。 “宋先生失陪,我先离开一下。”顾青黛想就这么托词走掉。 “顾掌柜要去哪儿?” “去方便。” 宋岳霆想到上一次在钟家戏院门前,顾青黛就是用同样的借口想甩开他。 “你认得路吗?我可以陪顾掌柜一起去。” “不必了,我认得。”顾青黛摆了摆手,拔腿就要撤。 宋岳霆趁势抓住她的手指,“哎,顾掌柜就这么不想和我相处?这支曲子不错,不如我邀你跳支舞?” 要不是在这种场合里,顾青黛保准儿得跟他翻脸。 “宋岳霆,你看那边那个人是谁?是钟伶来寻你了吧?” 顾青黛用力挣脱宋岳霆的纠缠,正准备拿高跟鞋鞋跟狠踩他一脚时,又有一只大手搭到了他的手背上。 “贵客原来在这儿,宋先生可让我好找。” 连北川手腕使着暗劲儿往下按去,硬是逼宋岳霆不得不松开顾青黛。 “连二爷客气,今儿这场联谊会办得有声有色,我也是过来取取经。” “龚小爷刚才还说,想和宋先生谈谈码头附近那块地皮的事呢。” 宋岳霆没表现出有多大兴趣,他今晚不是来谈生意的,就是想瞧瞧商会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宋岳霆本想开设滦城第一家洋式舞厅,却没想到让连北川抢去了头筹。 搞商会联谊会编再多理由,都掩盖不了他给自家舞厅聚名气的真正目的。 “哦,不急。”宋岳霆淡淡回之。 顾青黛利用他们俩谈话的档口,又准备溜之大吉。 “顾掌柜,你刚应下我的邀请,咱俩那支舞还没有跳呢。”宋岳霆再次将她给叫住,并蓄意在连北川面前说起妄言。 顾青黛强压住胸中怒气,似笑非笑地睃向宋岳霆,“宋先生说笑了,我哪里会……” 顾青黛未等说完,连北川便从容地抢过话去:“顾掌柜怎么可以言而无信?你不是早就答应我,今晚要与我共舞的吗?” 顾青黛真想找块豆腐撞上去,一个宋岳霆就够要命的,现在又多了个连北川,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连北川压根不给顾青黛辩解的机会,“得罪了,宋先生,我得先把顾掌柜带走。” “连北川!” 顾青黛还欲挣扎,已被连北川大咧咧地拉进舞池中央。 宋岳霆恨得磨牙凿齿,连北川竟公开跟他抢一个女人! “老老实实跟我跳舞,好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呢,你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糗吧?” 连北川光明正大地握住她的腰际,在昏暗的灯光下与她相拥低语。 他感受到顾青黛被气得双臂直抖,更忍受着自己的掌心正被她拿指甲盖反复抠挠。 “连二爷装什么英雄救美,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顾掌柜少在这里自作多情,我只是不想让宋岳霆在我的地盘上太得意。” 连北川离顾青黛的距离实在太近,以至他说话时胸膛随嗓音而震动,都被她感知得真真切切。 她略略抬眸,却见连北川早定睛凝视自己,慌得直把脸扭到别处去。 连北川难得见她羞赧一回,眉眼佻达地笑出声,“这摩登舞跳的可真不赖,顾青黛,你果然技多不压身。说吧,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wap. /131/131141/31115701.html 第030回 有口道不明 顾青黛腹诽,比如原主曾经送了你一片大草原,算不算惊喜? 不仅和你的管家霍桀腻腻歪歪,还和你的对头宋岳霆共赴巫山。 好像还有其他人,就是目下没有出现罢了…… 想到这,顾青黛初次觉得连北川还挺可怜。 但那是原主造的孽啊,跟她可没有任何关系! 连北川和顾青黛连续跳了好几支曲子,他振振有词说是绝不给宋岳霆半点机会,实则却是在变相拒绝那些主动邀请他跳舞的女人们。 顾青黛冷静下来后才发觉不大对头,她一个茶舍小掌柜与连北川这位商会会长如此亲密地互动,会让在场的多少人浮想联翩? 不光那些倾慕连北川的女子要产生误会,还有那些与连氏关联紧密的生意人,会不会看在连北川的面子上关照起醒狮茶舍? 顾青黛越来越觉得今晚不该来。 她只想靠自己,也为此一直在努力。 她真不想自己做了那么多,最后在旁人口中只得到一句:顾青黛啊~还不是靠得某某某。 宋岳霆早托故离开了大滦舞厅,联谊会也进入到拍卖名人字画的环节。 顾青黛好不容易找到陆铭岚,她却意料之中的在生气。 顾青黛知道再怎么解释都无用,今晚的主角应该是陆铭岚。 而自己适才的那些鼓励和激将,在此刻看来多么讽刺? 这让一个十五六岁的骄傲姑娘怎能不负气? 不管承不承认,都是顾青黛抢了她的风头。 顾青黛和陆铭岚礼貌道别,猜想她的陪读生涯应该到此结束了。 这一次,她顺利走出大滦舞厅。 夜色正浓,华灯初上,她独自走在回茶舍的路上。 “顾小姐,你就这么不告而别?”陆铭泽气喘吁吁地追赶过来。 顾青黛心下一滞,“联谊会已经结束了?陆公子不等岚岚了吗?” 陆铭泽褪掉洋装上衣拎在手里,“我让司机送她回家。” “陆公子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事就不能找顾小姐么?” 顾青黛干笑否认,“我不是以为陆公子有正经生意要谈。” 陆铭泽用眼尾瞄到她穿的那双高跟鞋,“该谈得早就谈完了。顾小姐还走得动吗?累不累?” 他又纵目眺望四周,轻声说与顾青黛:“城南这边算是新区,还没怎么开发出来。人烟稍稀少些,半晌都瞧不见一辆黄包车。” “我不累,哪那么娇气,皮实着呢。倒是陆公子别随我走了,还是回去找岚岚吧。” “今儿先是没在茶舍里接到顾小姐,之后呢又没在联谊会上等到和顾小姐共舞的机会,现在可倒好,想送顾小姐回家还被嫌弃了。” “你看这路上挺明亮的,越往前走路人越多,我自己回去没什么问题。”顾青黛只觉陆铭泽今晚也怪怪的。 再则让陆铭岚知道她大哥被顾青黛“拐带”跑了,她不得愈加对顾青黛有偏见么? 但陆铭泽没有要回去的意思,就那么一直陪着顾青黛,往醒狮茶舍的方向慢步走去。 顾青黛更加坚定,她回不到陆家继续陪读了。 甚久后,他们终于回到醒狮茶舍。 顾青黛看出来陆铭泽很想同她一道进去,按理说她也应该让人家进屋喝杯茶歇歇脚再走。 可顾青黛觉得不妥,只道了声谢就跑回茶舍里,徒留下陆铭泽心有不甘地愣在原地。 次日,顾青黛再没有按陆铭岚的课表赶去陆家。 她先是同董老先生把近期的账目对了对,又提前几日将众人当月的工钱发放下去。 茶舍翻修接近尾声,顾青黛站在焕然一新的茶舍里感慨万端。 “下一步就是开窗通风放放味道,再逐一布置好各处装潢,咱们基本上就大功告成了。”顾青松负手立在顾青黛身边,摇头晃脑地指点起江山。 顾青黛轻靠在大堂里的一根红木大柱上,“满意不?这回我问你,顾家老宅我卖的对不对?” 顾青松讪讪一笑,“我哪知道你能修成这样啊?前儿连二爷派人过来帮咱们拉线路,天一擦黑我们就出去瞧了,真是漂亮!” “付给人家钱没有?” “付啦,敢不听你的交代么?” 董老先生也背着手走到他们姐弟俩附近,“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能看到醒狮茶舍有这么一天。” “董老先生,您还得继续受罪。我争取以后,让您日日数钱数到烦。” 董老先生捋着山羊胡大笑,“老朽求之不得。” 顾青黛往四周寻摸一圈,“我怎么没见到满堂呢?他平时不是最活跃的嘛?” “一大早做好饭就出去了,好像是他那个亲戚家里出了点事,让他过去一趟。”顾青松看一眼董老先生。 董老先生不清楚这件事,“哟,我还真没有留意。” 满堂绕了大半个滦城,才最终与霍桀碰上面。 他删繁就简说明主旨,翻修队伍里的那两个匠人,他监视过一段时间,确系是真的手艺人。 且在他搬进茶舍以后,他们没有过任何逾炬行为。 他甚至跟踪到那两个匠人的家里,觉得他们家中各人亦很正常。 “也就是说他们或许都不清楚要找得是什么,只是拿钱替人搜了搜而已。”霍桀深思片晌,又看向满堂。 满堂一改在茶舍里的憨傻状态,严肃认真地答话:“我也觉得这种可能性比较大,若是如此幕后之人就更不好揪出来了。” “说不定这两个匠人都不知道对方是谁。”霍桀谨慎地朝四周望了望。 满堂也警惕地瞅向两旁,“我不能多待,需赶快回去。” “二爷近期要出趟远门,少则一二个月,多则要到年底才能回来。” 满堂瞬间就明白霍桀的意思了,“你让二爷放心,有我在,顾掌柜绝对安全。” “昨儿晚上是陆铭泽送顾掌柜回去的?” 霍桀当时就在连北川身旁,他那会儿被众人围住脱不开身,眼睁睁看着陆铭泽追随顾青黛离去。 “应该是那个姓陆的,我和她弟弟把茶水都准备好了,但掌柜的没让人进门。” 霍桀不禁笑叹:“二爷要是知道这个消息,心里能好受点儿。” “二爷连这都受不了的话,一走好几个月不得闹心死了?”满堂与霍桀一道发出感慨。 wap. /131/131141/31117259.html 第031回 帮他看着她 连北川此番出行,其实是在年初时就已确定下来的计划。 因着临时竞选滦城商会会长,耽搁了好几个月的时间。 待坐上会长位置后,又接二连三地处理了不少棘手事务。 直到这次,成功举办下商会联谊会,他才终于腾出手来,忙乎连氏自己的事。 连北川要为连氏进购一批先进机器,用以改良面粉、大豆等粮食作物的加工方式。 机器代替手工,是这个时代的必然趋势。 他得抓住这个机会,好让连氏始终走在滦城商业的最前沿。 所以他需奔走多地,进行实地考察,货比三家才能择出最优选。 可连北川却在出门前变得磨磨蹭蹭,一日晚过一日,总能为自己找到借口。 霍桀心里明镜儿,少东家心里是放不下醒狮茶舍的那位。 以往只是担心她的安全问题,现在却不一样了。 顾青黛那个女人,正被好几个男人惦记着。 尽管连北川不会承认,但作为旁观者的霍桀看得很明白。 霍桀再次为连北川打理好公文包,犹豫半晌,终是启齿:“要不这次我就不陪二爷去了?” “怎么了?”连北川稍感诧异。 “论谈买卖这方面,厉远哥远在我之上,二爷何不让他陪你同去呢?” 程厉远的能力的确在霍桀之上,只是这么多年以来,连北川习惯用霍桀了。 “老爷那边一直想让三爷进商行里历练历练,不如就趁这个机会,我亲自带带他?” 霍桀一字未提顾青黛,但连北川已清楚了他的用意。 “是个好主意,有你看着她,我就没什么后顾之忧了。”连北川刹时豁然开朗,脸上的神情都不再沉郁。 霍桀成心打岔:“我一定为二爷看顾好三爷。” 连北川星眸微掀,会意一笑,没有反驳。 “商行目前运转顺畅,还有容川、平川几房堂兄弟共同照管着,二爷去外面放心施展拳脚就好。” 连北川终于启程,他筹算着日子,约摸再回滦城时,醒狮茶舍差不多就该重新开业了。 他一开始只以为顾青黛是小打小闹,可这几个月见她一步步走来,才知道自己当真小看了她。 他想起程厉远见过顾青黛后给予的称道,美人一旦拥有智慧,是一件非常令人头疼的事。 顾青黛着实令他头疼得很! 顾青黛是去探望许玄年时,才知道连北川出了远门。 她顿时一身轻,再不用顾虑连北川会时不时冒出来,搅和她的生活。 “我今儿过来,是向许老求字的。”顾青黛端端正正地给许玄年作揖。 许玄年吃着顾青黛从朱家老字号里买来的糕点,“真不能占你这丫头半点便宜,吃几口糕点就又被套进去。” 顾青黛在旁为他奉上一盏茶,“许老,就拜托你啦。” “还没等在你那赚到一分钱,我反而搭出去不少。咱俩到底谁为谁当差呀?” 许玄年喝过茶水,已起身来至书案前。 笔墨纸砚皆是现成的,他提笔蘸墨,侧头问向顾青黛,“说吧,要写什么字?” “醒、狮、茶、楼。”顾青黛一字一顿地说出口。 许玄年忽地大笑,他笔走龙蛇,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你啊是个有野心的,舍改成楼,这生意定会越做越大。” 顾青黛亦眉开眼笑,“托许老的福,我明儿就让牌匾师傅去做。” 一老一少只顾说笑,都没察觉到许秋霞已走进茶室里。 顾青黛见她面带不虞,就知道定是为了陆家那边的事。 二人默契地没在许玄年面前说什么,待哄好了老人家,许秋霞方将顾青黛叫到自己房中。 “你跟秋姨说实话,到底是怎么回事?”许秋霞语重心长地追问。 顾青黛反倒一愣,“陆太太没有跟您说什么嘛?” “陆太太只是说,那天参加完联谊会后,陆铭岚回家就大哭一场。嚷着再不学习那些钢琴外文,也再不需要你去陪读了。” 闻言,顾青黛终将那晚的前因后果,向许秋霞道了出来。 “我当时要是跟宋岳霆直接翻脸,就没有后面那些事了。” “那宋岳霆是什么人?莫说你得罪不起,就是他陆家也不敢拿人怎么着啊。”许秋霞仍是偏袒顾青黛的。 她心受触动,“可不管怎么说,都是我抢了陆铭岚的风头,她讨厌我在所难免。” “年轻女孩子就爱较这个真儿,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那些虚荣的东西没任何用处。” 顾青黛也搞不清楚,只是没奈何地陪笑。 “那没了这份差使,你手头上岂不是更缺钱?” “已没有太多用钱的地方,秋姨放心,我的茶舍就快重新开业了。” “我等着那一天,定为你送去两个大花篮。” 顾青黛只觉得许玄年和许秋霞都是她的贵人,她定不能教他们失望! 待回到醒狮茶舍时已至夜幕,顾青黛只觉这天一天比一天冷,也一天比一天短。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除了她和连北川,谁还能记得在这家茶舍里,曾有一个叫李正的人来过。 茶舍门前停了辆黑色汽车,顾青黛心头一颤,连北川不是出远门了吗? 除了他,还能是谁呢? 她急匆匆走进茶舍,却见霍桀立在连玉川身后,俩人正“视察”各处装潢呢。 “什么风把连三爷给吹来了?茶舍还没重新开业,您今儿讨不到茶喝。” “顾掌柜怎么才回来呀?我待了有一阵了。”连玉川走回顾青黛跟前,露出一副关心姿态。 霍桀跟在他身后,向顾青黛微微欠了欠身。 “我去哪儿还要跟连三爷报备不成?” “我这不是担心顾掌柜的安危嘛。身边好歹跟个人,去哪办事也方便。” “比不得你们这种朱门大户,自个儿能做到的事就不麻烦旁人了。” 顾青黛觉得连玉川没什么正经事,就是闲得慌跑醒狮茶舍来遛弯的。 她故意说与在旁相陪的顾青松:“以后别什么人都往茶舍里放,万一哪根木头不结实,掉下来再把人给砸了!” 顾青松仰着头装作没听到,心里却不停地犯嘀咕,得罪一个连二爷还不够,还要把连三爷一并得罪了? 他这个姐姐的脑子不知怎地就是犯轴,老是跟连家过不去。 霍桀不声不响地走到顾青黛身边,“二爷昨儿来信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顾青黛发出疑问。 霍桀尴尬地强笑,“怪我唐突,恰路过茶舍,就想把这个消息告诉给顾掌柜。” 顾青黛双眸炯炯地看向霍桀,还以为他能说出什么天大的好消息。 霍桀却说,连北川中枪了。 wap. /131/131141/31130744.html 第032回 万事已俱备 顾青黛被惊了一跳,连北川精得跟只狐狸似的,怎么还能遭遇这种事情? 原来是南边近期不太平,连北川在途中被山贼给劫了道。 霍桀没有具体说,连北川跟山贼是怎样周旋的。 总之就是实打实挨了枪子,直至在洋医院里成功脱险,才将消息发送回滦城家中。 连玉川掩耳盗铃般窥视着顾青黛的神情,霍桀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顾青黛的反应。 顾青黛又回想到李正死去的那个夜晚,那血淋淋的场面让她永生难忘。 主动去连氏商行见连北川那次,她追问过他,李正到底被他埋葬在什么地方了? 连北川始终守口如瓶,只说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祭拜就是一种形式而已,他的精神才值得被传承下去。 这一次,血淋淋的那个人变成了连北川自己。 顾青黛心里一抽一抽地疼,感喟在这动荡的乱世里,生命既脆弱又可贵。 “二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抬手揉揉太阳穴,作出很疲惫的样子。 霍桀和连玉川便没再久留,不过连玉川在临出门前将顾青松叫到了一旁。 他特一本正经地叮嘱顾青松,茶舍这边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或者遇上任何麻烦,都可以随时去找他解决。 顾青黛想把茶舍复业的日子定在腊月初,比最初的预期早出一个月的时间。 董老先生让她别这么草率决定,非带着她去寻一位算命先生,算尽天时地利人和,最终的结果却和顾青黛定的日子完全一致。 回来的路上,天空飘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董老先生把脖子上的灰色长围巾往下拽了拽,将布满皱纹的脸露出来,“瑞雪兆丰年哟!” 顾青黛抬手接住一片雪花,“你老说的对。” 董老先生又往四周瞅了瞅,忽然指给顾青黛看,“这不是连家大宅嘛,我就说这个地方有点眼熟。” 顾青黛伫望那座深宅大院,觉得又有好久没听到连北川的消息了。 他的枪伤应该痊愈了吧? 估计等他回来时,她的茶舍早已复业。 离茶舍重新开业的日子已进入倒计时,顾青黛不仅给原主父亲在世时的旧交们发送了请帖,还给方圆一二里内认识的、不认识的店铺也送去了请帖。 她每日忙的晕头转向,不是在储备货源的路上,就是在接洽各类演绎的途中。 秦柳儿不光要自己登台,还叫了几个唱民间小调的姐妹一并来助兴。 曲碧茜更是提前给鸨妈打好招呼,那日定要早早过茶舍这边来帮忙。 最难的当属钟家大戏班,这块重头戏。 顾青黛已和小钟班主碰过好几次头,但每次都确定不下来到底该唱哪几出戏比较讨采头。 小钟班主是个特别认真的人,她这次干脆亲自来醒狮茶舍探明场地。 可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她的身边跟着陆铭泽。 顾青黛先是和小钟班主商讨正经事,俩人拿着戏单一条一条地盯对。 “顾掌柜,这几位角儿都是我们戏班子里最响当当的,您没有什么异议吧?” 听到小钟班主这样问,顾青黛便知道自己和钟伶那点乱遭事,已被人家熟知。 顾青黛也是大意了,前几次都没往这方面合计。 直到小钟班主这么问才发觉,所有戏曲名单里都没有钟伶的名字。 “我这边没有任何问题,全凭小钟班主安排。” 小钟班主得到确切回复,便托辞还有事情要忙,先一步告辞。 顾青黛若有所思地看着陆铭泽,陆铭泽也默不作声地看向顾青黛。 “好久不见,顾小姐。哦不,我应该叫你顾掌柜更准确些。”陆铭泽一手揣在洋服裤兜里,垂头笑了笑。 顾青黛引着陆铭泽走进一间雅间里坐定,“上一次都没请你进来喝盏茶。” 陆铭泽环顾四周装潢,不住地赞叹:“顾掌柜的眼光真不错,刚进来那会儿我还以为自己身在哪座宫殿里呢。” 顾青黛亲自沏好茶送到他手边,“我给你赔个不是。” “给我?” “算是给岚岚吧。” “我从那晚上起就没觉得你有什么错,都过去这么久,你怎么还记着啊?”陆铭泽不肯喝下那盏茶。 顾青黛垂眸窘笑,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岚岚执意不再用你,反而让我挺不好意思的。始终没找到什么理由来找你,今儿也是恰巧去钟家戏院办事,才和小钟班主一道过来。” “还是要谢谢你们陆家帮过我。” “那点酬劳何足挂齿?” 顾青黛撩开软纱长帘,指着来回忙碌的伙计们,“那点酬劳够我发给他们一个月的工钱,你觉得算多算少呢。” 陆铭泽终肯喝下那盏茶,“那么顾掌柜是不是该给我一张请帖?我也很想来恭贺茶舍复业呢。” 顾青黛忙不迭地送与陆铭泽一份,其实她老早就想给他送去的。 谈下钟家大戏班,陆铭泽功不可没,一顿饭根本就相抵不了。 只是碍于陆铭岚那档子事,她恐适得其反惹得陆家人厌恶,再以为她有心巴结陆家。 “那陆公子能不能跟我也说句实话,我和钟伶的事是你告诉小钟班主的吗?” 陆铭泽摇头否认,“你和钟伶的事我有所耳闻,但我公私最分明,不会拿这些事左右小钟班主。” 此时的钟伶正在宋岳霆的怀中,二人刚刚一度春宵,周围仍弥漫着靡靡的气息。 钟伶手中拿着一份今早晨报,上面有顾青黛为醒狮茶舍打的复业广告。 “这个贱人!”钟伶恨不得把报纸给撕碎。 宋岳霆大致扫了眼广告上的内容,“茶舍改成茶楼,又请了这么多名角,这个贱人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个贱人惯会使用手段,要不是她在小钟班主面前搬弄是非,我至于登不了台吗?” “你看得上醒狮茶楼的戏台啊?我以为你根本不乐意去呢!” 钟伶恼羞成怒地捶打起宋岳霆的胸口,“你讨厌啦,我又不是冲着她,只是戏班里的角儿都去了,偏独留我一人,算怎么回事啊?” “要不就此不唱戏了罢?下来我养你。”宋岳霆用手指在她脸颊上随意捏了把。 钟伶感动地差点哭出来,“岳霆,你这是要娶我的意思嘛?” wap. /131/131141/31150410.html 第033回 茶楼复业庆 宋岳霆差点笑出声来,让他娶钟伶为妻? 她那脑子怕不是有什么大病吧? 就是做他的姨太太,她都不够格! 宋岳霆瞧不上钟伶,不是因为她戏子的身份。 他毫不在意出身,甚至还乐于挑衅那些满口仁义道德、满肚子男盗女娼的伪君子。 宋岳霆自己就是从最底层,踏着数不清的尸体一路爬上来的。 他当初只是随便一引诱,钟伶就为了他,毫不犹豫地踹掉对她有伯乐之情的那闻。 与宋岳霆在一起后,钟伶更是把欺软怕硬和狐假虎威演绎得淋漓尽致。 这样的女人于他而言,是随时都可以丢掉的玩物。 “我是说养你,而不是娶你。” 宋岳霆猛地抽身站起来,把钟伶独自丢在床榻上。 钟伶这才幡然悔悟,是她自己失言了。 “岳霆,我喜欢唱戏,我得一直唱下去。”钟伶只得厚着脸皮往回找补。 她自床榻上跪起身,匍匐到宋岳霆跟前,双手抱住他的大腿来回摇晃。 宋岳霆抬手勾住她小巧的下巴,“喜欢唱就继续唱好了,现在这样又是做什么呢?” “岳霆,你能不能跟小钟班主说说,让我也去醒狮茶楼登台唱戏?” 宋岳霆露出轻视的目光,钟伶竟藏着这份心思。 她刚一蹿红就开始飘飘然,不再苦心钻研唱戏,而是把心思放在旁门左道上。 连他一个外人都看得清楚,何况是小钟班主呢? 宋岳霆和小钟班主没什么交情,但仅凭他的名头,钟秀也得买他这个面子。 可他不想替钟伶张口,觉得没什么必要。 他拿过上衣,自口袋里掏出一沓纸钞塞给钟伶。 钟伶攥着那沓纸钞,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想参加醒狮茶楼的开业庆典是吧?没问题,到时候我带你过去。” 言罢,宋岳霆悠然地走出房间。 即便没收到顾青黛的请帖,宋岳霆也会去醒狮茶楼走一趟。 他料定庆典的精彩程度,不亚于商会联谊会那次。 宋岳霆怎能错过这种好戏,况且他还有别的企图。 钟伶咂摸半天,都没想明白宋岳霆的用意。 她若是说不去了,宋岳霆定会不高兴。 搞不好还有可能带其他女人出席,她在宋岳霆心中的地位更岌岌可危。 她若是过去的话,丢人现眼的又是她自己。 她落得这样骑虎难下,都要怪顾青黛那个贱人! 醒狮茶楼如期开业,车马盈门,宾朋满座。 门前的花篮已排到几丈地之外,伙计们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顾青黛对眼前这幅盛况甚是满足,就是没想到有些她未曾邀请、甚至是没有交集的人,都专程前来为茶楼捧场。 她站在茶楼二层的扶梯处,俯看钟家大戏班的名角们,在戏台上唱念做打,将茶楼的热闹气氛推向最高潮。 曲碧茜和秦柳儿互挽着胳膊来至顾青黛身旁,二人皆眉飞色舞笑逐颜开。 “大家都在找顾掌柜的影儿,您怎么搁这儿站着呢?”秦柳儿向二层那几间雅间里望去。 曲碧茜倒是直接些,“刚见连三爷到处找你,说是龚家小爷过来捧场,让你过去打个照面呢。” 顾青黛已在连玉川的介绍下,和那位龚小爷龚勋客套过了。 连北川不在滦城,连玉川又时不时跑到她眼前晃悠。 他提前好几日便颠颠地过来要请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和顾青黛有多熟稔呢。 “你这面子可真够大的,陆大公子、樊三公子、龚小爷还有连三爷,滦城四大家族都到全了。”曲碧茜用肩头撞撞顾青黛的臂膀。 秦柳儿粲笑附和:“那副县长的独子也到了场,还有几位文人骚客正在许玄年的雅间里喝茶呢。” “朱小酒没想到今晚能有这么多客量,糕点早就售罄。但架不住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在点单,搞得他到现在还在后厨里做着呢。” “刚才我和几个小姐妹光赏钱就拿到手软,她们都想在咱们茶楼里常驻,就是不知顾掌柜肯答应不?” 茶楼里本就锣鼓喧天笙歌鼎沸,她们俩又围着顾青黛叽叽喳喳讲个没完。 顾青黛只觉头都大了一圈,特想去外面透一透气。 “今儿是个开门红,往后的事咱们再从长计议,辛苦二位先到各处替我招呼招呼。” 曲碧茜含笑着白她一眼,“老跟我这么客气。” 此时楼下的顾青松正探出头来寻找顾青黛,她便匆匆赶了过去。 对顾青松仔细交代一番后,她终于从侧门走出茶楼。 有霓虹灯点缀的茶楼,在黑夜里显得格外亮眼。 顾青黛抬头仰望,顺着侧门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正门前。 正中央的门楣上挂着烫金牌匾,上面写着明晃晃的四个大字:醒狮茶楼。 她成功了吗? 还早着呢,这仅仅是个开始。 “还是回来晚了呀。” 顾青黛听到久违的声音,蓦地回首,当真是连北川站在身后。 他风尘仆仆而归,倦态难以遮掩,连星眸里的锐气都少了几分。 他偏首端详顾青黛的装扮,一身丁香色锦缎旗袍,外搭一件狐毛小披肩。 高跟鞋较平时高出几寸,头发也比以往梳得张扬些。 最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本应艳俗的黛眉红唇,却在她脸上异常和谐。 “你……” “你……” 二人如出一口。 “看来顾掌柜今儿心情不错,不像以前一见到我就又赶又撵的。” “伤口好了吗?” 顾青黛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为什么要关心他? 连北川一手拎着公文包,一手慢慢抬起按在胸口上,“没什么大碍,这个霍桀……” “那就请连二爷进来捧个场吧?”顾青黛伸臂作出邀请姿态。 连北川下了火车就直奔醒狮茶楼过来,还未来得及打理自己的仪容。 他摸了摸长长的胡茬,“我还是不进去了吧,以后有的是机会。” “别介,以后我照样不欢迎你。” 连北川莞尔一笑,“那就烦请顾掌柜在前面引个路。” 钟家大戏班已在戏台上唱过好几出戏,顾青黛和连北川进来时,恰赶上底下戏迷们唤名角返场。 霍桀离得老远便瞧见了连北川,很快就一路小跑赶到少东家身旁。 他接过连北川的公文包,又看向顾青黛:“顾掌柜,你今儿还请了宋岳霆过来?” 顾青黛往场内环顾四周,果见宋岳霆坐在一个比较醒目的位置上。 “请不请的人已经在这,他是客,顾掌柜今天要的是和气生财。”连北川说出顾青黛想讲的话。 霍桀稍有担忧,“我瞧着不像那么回事,顾掌柜还是多留意为上。” 顾青黛深舒一口气,准备过去和宋岳霆寒暄寒暄。 顾青松从另一面火急火燎地找到她,“哎呦我的天爷,曲碧茜和秦柳儿跟那个姓钟的撕打到一块去啦!” wap. /131/131141/31150411.html 第034回 三女撕搏战 曲碧茜和钟伶二人,是在去茶楼后面方便时相撞上的。 若按曲碧茜的性子,断不敢再去招惹钟伶。 偏这回曲碧茜的身边多了个秦柳儿,她早就脱离风尘之所,这些年哪受过什么委屈? 秦柳儿又从曲碧茜口中得知,钟伶是怎样狗仗人势欺负她的,见到钟伶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钟伶则是刚被戏班子里几个与她不睦的戏子,嘲讽不能登台,心里正窝着一股火没地方撒气。 两厢一碰面,一个讽刺对方不能登台唱戏还有脸来茶楼,一个取笑对方不好好在窑子里接客到处乱跑。 也不知是谁先推了对方一下,秦柳儿和钟伶便最先动起手来。 曲碧茜本是想把她们俩拉开,可秦柳儿却被钟伶按住猛打,她是不动手也不行了。 于是仨人扭打到一起,她踹她一个窝心脚,她薅掉她一绺头发,她又扇她几个大嘴巴。 顾青黛赶过去时,她们仍没有停手的迹象。 顾青黛急赤白脸地呵斥:“都给我立马住手!” 曲碧茜终于恢复神志,“青黛真对不起,但你得让钟伶先放手,她抓着我衣领子,我根本起不来。” “掌柜的,我一时着急,就想着替小茜出气了。” 秦柳儿先从俩人中间钻出来,她以为顾青黛定会偏向曲碧茜。 连北川和霍桀也随顾青黛一道赶来,就在顾青黛上前制止她们的同时,霍桀已吩咐顾青松把这个地方看顾好,尽量不让旁人走来看热闹。 钟伶双眼通红,死不肯将曲碧茜放开。 顾青黛倾身蹲到她身旁,“钟老板,有什么话咱们起来好好说?” “顾青黛你这个贱人,她俩都是你养的好狗。我今儿来了就是客,竟让她俩这样糟践,这件事我跟你没完!” 顾青松听见钟伶辱骂顾青黛,怒冲冲地就要上前理论,却被连北川和霍桀半路拦下。 “她骂我姐姐,你们怎么无动于衷啊?” 连北川睨了顾青松一眼,再次感叹,顾青黛身边到底有没有脑子好使的人? “这本就是在你们茶楼里出的事,怎么说你们都免不了责任。更别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是想过去火上浇油,巴不得让前面那些宾客都知道吗?” 霍桀低声教训顾青松几句,顾青松这才回到长廊另一端,认真注视起往来之人。 “你在我茶楼里受了委屈,想怎么着尽管提,我保你满意。” 顾青黛边说边试着把钟伶的手指,从曲碧茜衣领上一根一根地拨开。 钟伶也确实没力气了,借着顾青黛给她的台阶,到底放开曲碧茜站立起身。 “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替她们俩跪下给我道歉,要么让她们俩跪下给我道歉。” “你想得美,我们不会给你下跪,青黛更不会给你下跪!”曲碧茜快速拢了拢凌乱的头发,朝钟伶狠啐一口。 秦柳儿也不甘落后,“我们大不了不做你的买卖,赶紧滚出茶楼吧!” “好啊,这可是你们说的,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我现在就出去让在场的各位评评理,看你们醒狮茶楼以后还怎么在滦城地界上混!” 钟伶作势就要往茶楼前面冲去,却让顾青黛一把给拽了回来。 连北川和霍桀登时一惊,顾青黛还挺有劲儿。 “前朝早亡了,钟老板不要老想着下跪。这样吧,我让她们俩给你郑重道歉,我这边给钟老板提供相应的精神损失,你意下如何?” “青黛!” 曲碧茜万万没想到,顾青黛能作出这样的举措。 她身后不是站着连北川那尊大佛吗? 他难道不是来给顾青黛撑腰的? 而且今天滦城戴头识脸的人都来给顾青黛捧场了,曲碧茜自认她早强于钟伶多少倍。 为什么还要向钟伶低头,难道忘了宋岳霆当初是怎么欺负她们的? “我要什么钱,你看不起老娘是不是?”钟伶双手叉腰,摆明要把泼妇当到底。 “出去公之于众,对你有什么好处?钟老板打算以后都不再登台了?”顾青黛又往她的痛处上扎一下。 钟伶面色稍缓,也想明白宋岳霆不会娶自己,她要是不能再唱戏,就等于自掘坟墓。 想到这里钟伶马上调转话头,“你说的有道理,那就请顾掌柜替我去美言几句吧。” 顾青黛已然猜到她的算盘,“钟老板请说。” “醒狮茶楼今晚这么热闹,我也很想上台唱一段,给顾掌柜助助兴。” 顾青黛垂眸浅笑,又主动上前替钟伶整理好衣衫,“好啊,我这就找小钟班主说去,那么钟老板……” 钟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今晚我就不曾见到过曲姑娘和秦姑娘啊!” 顾青黛点点头,回身便去替钟伶办事。 钟伶狰狞地盯住曲碧茜和秦柳儿,“咱们走着瞧。” 少焉,钟伶真被小钟班主叫到后台去上妆准备,曲碧茜和秦柳儿也蔫头蔫脑地离开此地。 “瞧顾掌柜这架势,让她去管大滦舞厅都没什么问题。” “舞厅太乱了,茶楼终归是个正经的地方。”连北川打了个哈欠,他实在觉得疲乏。 霍桀见他这般,便提出早些回去歇歇,醒狮茶楼这边应不会再发生什么大事。 连北川本身很认同这种说法,只是当他准备离开时,却见顾青黛坐在宋岳霆的身旁。 俩人有说有笑地看向在台上唱戏的钟伶,连北川气得差点把旁边一张八仙桌给踢翻。 “这么快就不躲着人家了?敢情在联谊会上那么不愿与人家亲近是装的?” 霍桀受不了他这副怪里怪气的样子,忙把少东家拉出醒狮茶楼。 顾青黛一直坚持到夜半,才将所有宾客一一送走。 顾青松带着满堂等人还在打扫茶楼各处的卫生,顾青黛已和董老先生扒拉起算盘。 “青黛……” 曲碧茜和秦柳儿骤然出现在账房里。 “你们俩怎么还没走?”顾青黛按了按额头,明白她们是为了钟伶的事。 “怪我冲动,险些砸了你的开业庆典。” “哼,钟灵毓秀,入鲍忘臭。”董老先生嫌恶地插句嘴。 曲碧茜听出来董老先生是在暗讽她,瞬间泪如雨下,秦柳儿也拿出帕子在旁拭泪。 “说教的话我就免了,柳儿,若有下次,你就不用再留在茶楼。小茜,你以后还是多待在书寓里,少出些门吧。” wap. /131/131141/3115041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