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商小渔娘》 第71章:淮城 “咚咚” 李掌柜的手指在陆飖歌面前的方桌上轻轻扣了,见原本低着头啃花生的小子茫然抬起,他不由笑出声。 “怎么,我店里的花生味道可还行?” “好吃。” 陆飖歌看着面前剥下的五六个花生,好奇地问道:“现在新花生已经可以收了吗?” 她虽然不懂农,却也知道花生是要到七八月才能成熟。 “这是去年的花,不过是多用水煮两遍而,不是今年的新花生。” 李掌柜捻了一枚花生在手,也不剥,只拿在手里细细端详。 前年大,大部分花生都被水淹,几乎没有收获。去年又大,收获的花生大部分籽米都不怎么饱满。 而来福顺店里卖出的水煮花生却个个都是颗粒饱,价格也贵的出奇。 就桌子上的这一小碟,就要六十六,都够别家店里一道大荤的价格。 这样一碟水煮花生的价,也够普通穷困的人家买二斤糙米和着野菜吃上几日。 可在来福,南来北往的客,不说十之八,却有大部,都会点上这一道其它店里没有的水煮花生。 味道是一方,还有的原因就是水煮花生是凉,适合下,也适合闲谈的时候上桌。 这起义军和朝廷之间的事,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尚还算消息不明。可对过往的船,大部分都已经早早起来。 陆飖歌将面前不多的花生壳收拢,抬头看向店里。 刚才的客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离,碗筷已经收拾干净。店里现在只有她和李掌,还有一个小伙计在店门口站,留心着来往的船只过往的客商。 “李伯,这水煮花生也不能只放盐和陈皮。比如八角、草果、丁香、肉蔻、香叶、茴香这些也要放,味道才好。” “,都要各放多少?” 问完李掌柜又犹豫了一,“这水煮花生虽然店里一直不,可要是分利……” “李伯,我不要分,您要的配料我也可以告诉,保证比您店里做的好吃。只是……” 陆飖歌小心地往李掌柜身边凑了,压低声音问,“您能告诉,红缨军真的会攻打京城吗?” “你小,怎么什么都敢问。” 李掌柜倪了面前的小子一,脸上带着淡淡的笑,“,肯定是要打的。不过暂时还不,起码得过了秋,有粮才行。” 一般的孩,听到他和客人说起红缨军都会害怕,可他一直留心,他们说话的时,陆小四吃吃喝,好似根本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要是真的听不,也算正常。 可现在呢? 分明就是一直在听他们的说,却表现的毫不在意的样子。 这孩,有点意思。 长得,还聪,和陆全两口子那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 …. 本章未,请点击下一页继续 陆飖歌想了想:“过了秋收,那会不会太迟?到时候粮食都被朝廷收了上,他们还能有粮吗?” 李掌柜一脸神秘莫测的笑:“你可知,我们这里每年收的粮食都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各处的粮食应该是集中在各县,留一部分在粮,送一部分到京城。 而南阳县虽然比淮城离京城更,可南阳县的粮食却是一直运送到淮城的。 现在淮城被起义军占,那南阳县的粮食自然应该运往京城啊! 陆飖歌:“以前运往淮,现在应该运往京城吧。” 李掌柜摇了摇头:“按理应该是运往京,可朝廷的事,谁也说不清楚。也,今年的粮食还会运往淮城也说不定。” “啊?” 陆飖歌好似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回,她微张着,看着面前略微有些严肃的李掌柜:“送……送去淮城?怎么会送去淮城?(本章未完!) 第71章:淮城 ” 朝廷的这些官员除非脑子坏了,将新粮送给起义军! 这不是疯了吗? “为什么不会。” 李掌柜正色地看向面前的少,“有没有一种可,东阳,南阳县已经都落入起红缨军的掌,而我们外人并不知而已。” 陆飖歌猛地直起身子:“不用打仗怎么就落入红缨军的手里?” 红缨军想要占据一座城,不都要动刀子动,耗费无数的人,甚至牺牲很多无辜的百姓才成吗? 面对着李掌柜沉静的面,陆飖歌忽然想到一种可,心不由猛地一跳。 如,红缨军和官府早有勾结呢? 那,李掌柜说的这一切都能成立。东阳郡和南阳县看着是在朝廷手,实际上早已经落进了红缨军的掌控中。 想到这种可,陆飖歌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李伯,不是说红缨军三月份才在淮城起义吗?” 怎么会速度这么,就将鱼台和东阳郡的官员拿下? 就算朝廷在腐败无,这些当官的也不,他们凭什么去相信一个刚刚起义的队,而去背弃应该效忠的朝廷。 “说是今年三,其实在前年红缨军就已经在东阳郡起义了。不,之前都说是匪,并不为大家所知。这次淮城恰好一场天,也让红缨军师出有名而已。” 只不,到底是天火还是人,就说不太清楚了。 前年就在东阳郡起义? 匪患? 陆飖歌低下脑,看着桌面有些怔,陆家庄不就是东阳郡吗? 那陆庄主的,会不会也和红缨军起义有关? 也,她爹勾搭的未必是山,而是起义军呢? 这…… 没容陆飖歌多,李掌柜抬手轻轻在陆飖歌的脑袋上揉了揉:“小,回去叮嘱你爹,多买些,有粮在手心不慌。” 这一次陆飖歌没有装着听不懂的样,反而极其恭敬地冲着李掌柜拱手行了一礼:“多谢李伯伯提醒。” 就算李掌柜不提,她也知道在这时刻要买粮。 可李掌柜能提醒,这份情她是要记的。 李掌柜目光灼灼地看向不远处的码,原本热闹的码,如今停靠的船只已经不多。 那些从淮城出来的船,将起义军即将去京城的消息四散开,但凡家里还有米下锅的人,就不会再冒险在这风口浪尖的时,拼却性命不要在外行走。 谁知道意外和财富那个会先到! 风初袅提醒您:看完记得收藏【】,下次我更新您才方便继续阅读,期待精彩继续! 第71章:淮城 wap. /123/123745/29861634.html 第70章:陈权 康元二十五年,端午这日,一场天火在淮城烧了三日三夜。 淮城的百姓皆被裹挟其中,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面对宛如废墟的家园惶惶而不可终日。 没有人知道,这一场大火非天降,而是人为。 就在淮城百姓忙着灭火自救,而京城那边派来的钦差还在半道。 三千多人的起义大军,在刘权等人的带领下已经占领了淮城的水陆码头,将这和苏州、扬州、杭州并称为运河沿线四大都市,有“运河之都”之称的淮城牢牢攥紧了手中。 帝王无道,上天责罚。 听说,这支起义大军初建于二月低,三月初,恰好是春季青黄不接的时刻。 因起义首领陈权称,跟着他们有饭吃,有粮分,有钱拿。 因为这一句话,立刻就应者如潮。 短短二个多月,从者无数。 除了各地奔去的流民,据说从各处归附过来的起义队伍就多达七八家,那些占据各地村镇的山匪,水匪也并到了其中,只两个月的时间,已达数万人。 “这陈权,是相当的有本事。三月初的时候,各处都是流民,连朝廷都无粮可放,他硬是拿出上万石的粮食出来,分给了跟着他的兄弟们。” 李掌柜说着,喝了口茶水,感叹了一声:“据说这陈权还是你们东阳郡的人呢,东阳郡可真是人杰地灵出豪杰呀!” 东阳郡是陆家庄的地盘,离蒋家坝可是不远,行车,也不过大半日的功夫就可到。 就算是步行,短短一日也可行到。 不过,因为东阳郡和蒋家坝隔着宽阔的河道,无船无桥的情况下,虽然隔的不远,却是往来不易。 “东阳人?” 立刻有在店里吃面的客人锁了眉头,“没听说过东阳郡有这么个厉害的人物啊!” 客人的口音,就是东阳当地的口音,听他说话可见对当地还是相当熟悉的。 “那谁知道呢,也许是当地大族出去的子弟吧?我这消息,也是听从淮城过来的客商说的。” 陆飖歌低着头,专心地剥着手里的水煮花生。 刚过端午,地里的花生还开着小黄花,来福顺的菜牌上已经有了这道水煮花生。 也不知道这李掌柜想的什么法子,竟然早早就将这花生上了桌。 李掌柜侧目看了一眼身边的男童,将他面前的点心往陆飖歌面前推了推,示意她多吃。自己继续端着茶杯和客人闲扯:“不过,据说这起义军十分的规矩,不扰民,不惊商,更不乱杀无辜。那些在淮城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商船近几日都安安稳稳地出了淮城,昨日,就有十几艘货船是从淮城出来的,其中有三艘在我这里歇息。” 说到这里,李掌柜压低了声音,“这三艘货船装的可都是生丝,淮城刚被起义军占的时候,这货主魂都吓没得了!这么值钱的东西,换了谁不眼红。万幸,这次竟然没被为难,平平安安出来了!” 客人有些错愕地抬头:“一文钱也没花,就放出来了?” “哈哈哈……” 李掌柜忍不住朗声大笑,“老弟,说你老实,你还真老实。虽然起义军不与你为难,可那三船生丝可不是便宜货,就算人家不为难,难道你还能不孝敬点酒水钱?” “嗤……”客人忍不住轻哼一声,“我就说嘛!” 说完,自己却拿了筷子挑了面,迟迟不送进嘴里。 他也是常年在水上行商的,其中的辛苦自然是明白的。 起义军占领了淮城的港口,货船能出来已经万幸,就算孝敬点酒水钱,那也是应该的。 倘若这起义军成了,以后也算结了段善缘。倘若不成,也不过是拿钱买命,也没什么不对。 李掌柜见客人半天不说话,喝了口茶水,又转了话题:“你这趟是准备跑哪里的?” 客人停了筷子,看向李掌柜:“不瞒你说,我原本这趟是运送一批瓷器去淮城的。在来的路上我就隐约听到了些风声,却并不能确定。所以,才来了你这里,想打听打听消息再说。” 李掌柜放下茶盏,正色起来:“这趟你怕是要白跑了。” 现在淮城那么乱,商船再往淮城去,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现在是进出自由,可谁知道等人进去了,还能不能出来呢? “是。” 客人蹙眉,“我也怕有钱挣,没命花。既然已经到了你这里,我也就不走了,停两日看看,实在不行,我就拉回去,大不这一趟白跑,亏钱总比丢了性命强。” 他家的船是专门从淮城往外送货的商船,每次都是从淮城送货去各处,然后再在各处私下顺便带点货回淮城。为的是不跑空船,多少能赚点。 这一趟,他出去的时候淮城还好好的,可等他回来,竟然回不去了。 “你船上有多少瓷器?如果多,不如送去扬州,我可帮你介绍两家还算良心的商户。” 因为是多年相熟的客人,李掌柜也忍不住为他出起了主意。 “不多,仅剩小半船而已,不值当在跑一趟扬州,不够来回折腾的。” 客人剩下的小半碗面也没心思吃下去了,自顾倒了一杯茶拿在手里,“我这趟也是运气不好,去的时候遭了水匪,船给凿了两个洞差点没回来。侥幸逃得了性命,货物却因为进水损失了一部分,赔了一笔银钱。等船修好,我就买了一船瓷器,这东西走陆路容易坏,水里还算安稳。这一路贵贱出了大半,还有这小半船原本是准备带去淮城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许是因为陆飖歌年龄小,许是这店里唯一吃面的客人是李掌柜的旧识。 两人也不背着陆飖歌,絮絮叨叨说了生意上的事情,东拉西扯,最后又扯到了起义军和朝廷上去。 什么朝廷腐败,皇帝无德。 对于起义军,两人却是一致地不予置评。 改朝换代的事情,就算是他们,也是不希望发生的。 那一朝那一代的改变,不是用百姓的累累尸骨堆积出来的。只有刀架到脖子上的人才会为了活下去拼命,至于李掌柜,邱姓货商,包括陆飖歌等普通的百姓,谁也不希望被搅和进这战火里。 这两人说的大胆,听的陆飖歌一颗小心脏七上八下,只觉得自己这次投胎运气也不是很好。 竟然投到乱世,这起义大军已经占据了淮城,迟早是要打进京城的。 从淮城到京城,走陆路,大路离蒋家坝不过十几二十里远。 要是走水路,那就必经蒋家坝。 到时候,她和陆家这一大家子的小命也不知道能不能保住! 她爹的地和房子也不知道能不能买的成,建得起来。 /123/123745/29812080.html 第69章:相伴 大家都以为,编鳝笼才是大学问。 等到跟着陆全走一遭,将直角笼和牛角笼下到河滩边,水渠旁,秧田里…… 大家伙才明白,原来下鳝笼,还有这么大的学问。 翌日一早,没等陆全起身,昨日和陆全去下鳝笼的几个汉子就结伴给陆家的鳝笼收拢了回来。 早些收回来,洗洗晾晒干净,大家伙也好早些和陆全去砍竹子,把这编鳝笼的手艺学会不是。 大家伙昨日可学了编鳝笼,也学了怎么下鳝笼,就等着自己家砍了竹子回来好大显身手呢。 又那手巧的,心里满满都是得意,总觉得,自己必定是先学会,能早些下到长鱼挣上银钱的。 有那脑子灵活的,已经开始思考,这蒋家坝周围还有什么地方适合下鳝笼,且能下到长鱼的? “噼里啪啦……” 一条条长鱼,从鳝笼里掉出来,落进装着水的大木盆里。 “这个牛角笼好,这里可整整大小有三条长鱼呢。” “我觉得还是这种直角笼好,又简单又省事,你看它也不少下,每个笼子里都有长鱼。” “我觉得,我家到时候编的时候也和陆大哥家一样,直角的和牛角的都编一些。” “我也是这么想的,都编一些,才能知道哪个更好不是。” 看着或粗或细的长鱼噼啪落在陆家的大木盆里,不管是参与的汉子们,还是在一旁看闲的妇人孩童,大家的脸上都是溢出欢快的笑。 这么多长鱼啊,得卖多少银钱。 以后,这就是他们自己家的手艺。 这也是第一次,他们看着陆家下了这么多长鱼,没有心生妒忌,而是满满的高兴。 就好像,看见自己家以后也能因为会编鳝笼,会下鳝笼,而得到这么多长鱼一样。 汉子们收了鳝笼,立刻呦呵着开了船准备去砍竹子。 一艘连着一艘的渔船,去了陆全上次去的竹林。 因为是去里观音庙不远的竹林,大家的心情都略微有些复杂。 有高兴,有酸涩,也有回忆…… 孩子们还好,他们有的离开村子的时候还小,更多的孩子是离开村子后才出生的。 因为小,他们对这一片河滩并没有什么记忆。 只有每年过年过节清明的时候,他们才会被家里的父兄带着来这边,找块能落脚的地方,对着一片荒泽磕几个头。 据说,这片水草茂密的地下,有他们的祖坟,有他们被洪水卷走的亲人和村庄,还有大片的田地。 对于大人们来说,那一片几乎变成沼泽荒地的地方,却是曾经是他们出生成长的地方。 那里有他们的童年,有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有他们的爷奶爹娘。 而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只留下他们这住在野码头抱团的七家。 大家不约而同地买了纸钱,商量好在去竹林之前先去祭拜一番。 这条水路,他们每年都会来几趟,找不到亲人的尸骨,找不到祖坟的位置,大家只能在靠近竹林的那片小土坡上烧纸。 也是到了这里,他们才想起,他们和陆全虽然不同姓,却是同一个村子逃出来的。 他们七户人家,这些年风雨相伴,早已经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野码头,七条渔船驶离了水面,码头立刻空了下来。 留在家里的妇人和孩童们却没有回家,都挤到了陆家的窝棚前。 孩子们不懂大人的欢愉,但是他们因为爹娘的喜悦而喜悦。他们被爹娘在家里按住头叮嘱,要对陆家的几个小姐妹好,不能和陆家的孩子打架,看见陆家婶子要叫人…… 就算是这样,这群孩子也没有人不高兴要逆反着来的。 爹娘说了,陆家伯伯教家里编鳝笼下长鱼,那是在救大家伙的命。 对救命恩人家的孩子,当然是要好啦。 这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 男人们都架船去砍竹子,女人们也没舍得离开。 这次,她们不但不嫉妒陆家得了这许多长鱼,还抢着过来帮着邱氏洗刷鳝笼。 就连陆小五,也被李婶抢先抱了过去:“你们娘俩只管去来福顺送长鱼,这长鱼还是早些送去的好,养在家里可要掉秤的。你们娘俩早点迟点回来都没事,要是小五饿了,我给他熬米糊喝。” 见陆小五被李罐罐娘抢去,其他几个婶子只能卷起袖子给陆家收拾起这几日养在木桶里的泥鳅来。 “这泥鳅我们给你杀了,等你送了长鱼中午就能下锅,给他陆大伯回来刚好下酒。” 邱氏想拦也拦不住,只能看着大家毫不客气地抢了她平日要做的活。 就连小青手里在缝补的衣服,小鲤在纳的鞋底都被人抢了过去。 有两个婶子,竟然拿了扫把,连她家的窝棚都开始打扫起来。 邱氏无措地站在窝棚前:“你们这是做什么呀!” 她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礼遇过,就很诚惶诚恐,很无措! “快去,快去,家里的事情你们不用管,等回来我们保证给你们收拾的利利索索的。” “就是,赶紧去吧,回头他们男人们回来,大家伙可有得忙喽。” “忙着好啊,忙着有钱挣,不饿着多好。” 说着,有的婶子竟然抬起袖子盖住了眼睛。 他们穷怕了,哪怕给他们一点点希望,就恨不得拼了命去。 “娘,您也别放在心上。” 路上,陆飖歌安慰邱氏:“婶子们今日这么热情,是因为爹愿意教他们编鳝笼,下长鱼,她们觉得欠了我们家人情才这样的。” “道理我是懂啊!”邱氏叹息一声,“可,如果大家编鳝笼,下长鱼挣不到银钱可如何是好。” 到时候,就怕,又落了大家的埋怨。 “怎么会挣不到银钱,不给是挣多挣少而已。我们教了他们本事,能不能挣钱那就是他们的事情啊。”陆飖歌觉得邱氏有些杞人忧天。 邱氏将背上装着长鱼的竹篓往上提了提,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因为有了竹篓,陆全再往来福顺送长鱼,就不用提着装水的木桶。 竹篓编得细密却不留水,鳝鱼也钻不出去。只需在后背垫块厚实一些的油布就行。就算有个二三十斤,不管是陆全还是邱氏,要往镇上送长鱼,都不会累着。 这一次,要往是邱氏来送长鱼,算好银钱,邱氏还被来福顺的大厨请到了后厨试菜。 等邱氏在后厨试好菜出来,陆飖歌已经坐在店里听李掌柜和店里吃饭的客人扯了半日的闲话。 来福顺酒楼,迎接南来北往的客商,消息自然是要比别处灵通许多。 /123/123745/29810301.html 第68章:好事 陆家愿意教大家编鳝笼,捕鳝鱼。 这个消息,比陆全日日能抓两桶长鱼,不知道卖了多少银钱还让人感觉到震惊。 这几日,大家可都是看见的,陆全连码头扛包的活都不去做了。 白日里在船上编笼子,黄昏就划船带着鳝笼到处下长鱼。 周围的几户人家,谁都想把这手艺学来。 就那能抓长鱼的笼子,他们也见过,怪模怪样,也不知道怎么就引得长鱼往里钻的。 他们想不明白,也看不明白那竹笼子是怎么编的。 就连那最会竹编的人也说,要想学会,得让他拆了一个笼子才行。 拆? 他们连看看摸摸都不容易,陆全更不可能让他们去拆。 当然,也有那心思不正的,早去河滩寻过,想偷一只回来试试。 可惜,河滩那一片太大,纵然陆全竹笼有些多,他们也没寻到一只。 不过,对这些有心的人来说,能拿到陆家能下长鱼的竹笼,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谁也没料到,现在陆家要教他们做鳝笼,还要教他们如何在河滩水田边下长鱼。 此刻,那些去河滩寻过鳝笼的人才明白,原来不是他们没寻到,而是陆全把鳝笼下去了水田。 今日,大家收了渔网回来,陆全就招呼了大家说起,想要学编鳝笼的,明日一早一起去观音庙那边砍竹子去。 大家都以为自己出了癔症,听错了话。 陆全说要教大家编鳝笼,下长鱼。 这人莫不是疯了吧,谁家有个手艺不是掩着藏着,这样大刺刺地教会大家,就不怕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吗? 虽然大家都很震惊,可没有一家说不学的。 不学那才是傻子,有谁看着钱不知道挣的。 李四喜晕头晕脑地回到船舱,狠掐了自己大腿嫩肉两把,掐得他大腿里一片嫩肉疼的他直咧嘴,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没听错? 陆全是说教大家编鳝笼,下鳝笼的吗? 还有这好事? “媳妇,你说陆大哥说的是真的吗?” “那肯定是真的。” 李婶子也觉得高兴,既然陆全要教大家伙,他家就不用偷偷摸摸去偷陆家的鳝笼私下学了。 虽然说是为了挣银钱,可到底面子上不好看。 “那……” 李四喜瞅了瞅外面,凑到李婶身边压低声音问道,“那,那两个鳝笼怎么办?扔了吗?” 他偷摸跟着陆全跟了好几日,才偷了两个鳝笼回来,想拆了学。 没等他拆鳝笼呢,陆全竟然就说教大家伙编,编还不算,还教大家伙下鳝笼。 陆全还说,来福顺的李掌柜说了,以后有长鱼,来福顺大量收购。 听到李四喜说起那两个偷回来的鳝笼,李婶的脸一下拉的老长:“我让你别去偷,你非去偷。幸亏你还没来得及拆,不然,你要是编个四不像下不到长鱼不说,还得罪了陆全大哥,到时候大家一个码头生活,还有没有脸见人。” 如果陆全家不教大家伙,肯定不会是他们一家惦记这鳝笼的手艺。 到时候,就算李四喜偷了陆家的鳝笼,学了陆家的手艺,陆全也不能怪到李四喜的头上。 可如果李四喜第一个冒头,把陆家的鳝笼偷了学会了,这就得罪人,以后大家也没办法相处。 陆全今日可说了,趁下晌大家伙都在家,他先将家里的竹子拿出来先教大家伙编。等明日,大家伙一起去原来老村子那边砍了竹子回来,就立刻手把手教大家。 陆全还说,早晚捕鱼收网,白日里有空就学编鳝笼,等黄昏他下鳝笼的时候大家伙就跟着他去学怎么样下鳝笼,才能抓到长鱼。 听说,编鳝笼不算难,难的是怎么下鳝笼,要看啥风向,还要看水质,看深浅,看水草的稀疏。 这拎的学问大着呢,不是谁有鳝笼就能下到长鱼的。 越想,李婶越生气,越生气,她就忍不住又将李四喜给噼里啪啦骂一顿。 被媳妇这么骂,李四喜也不敢还嘴。 他媳妇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别看她整日里咋咋呼呼的,其实吧,真不是个坏人。 媳妇骂的对,自己偷摸拿回来两个鳝笼,如果不是媳妇拦住,说他就算学会了一时也不好真的当着大家伙面去下长鱼,还不如等等。 等什么? 等到大家都会了,到时候再做,那样陆大哥也不会说他什么。 他就按捺住,等了几日。 要是当时他不听媳妇的,偷摸弄了竹子回来练,不说学得会学不会。就他家李罐罐那张没栏的嘴,也会把他给卖了。 到时候,他可怎么在野码头做人。 思来想去,李四喜没舍得将两个陆家的鳝笼扔了,而是收好,等些日子偷摸将自己偷来的两个鳝笼,歪歪扭扭下在陆全下好的鳝笼旁边。 这样,也就等于他又将鳝笼还给陆家了。 想明白了,李四喜也不在纠结,而是欢欢喜喜挤进人群,跟着陆全学编鳝笼去了。 至于偷陆家鳝笼的事情,只要他还回去,就不算偷。 最多,是借,借了看看。 这一日黄昏,野码头靠在一起的七家船都没有出去下网,半下晌,男女老少就把陆全给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看着他编鳝笼。 陆全连竹刀都不用碰,自有人给他剖竹子,片竹片竹丝。 陆全编鳝笼的时候,有那聪明的也开始上手去学,等到真上手学,他们才发现,其实这鳝笼也没想象的难。 这一次,他们才松了一口气,陆全这是真的要教他们这几户编鳝笼的。 这情谊,让几个跟着陆全学的七尺汉子喉头都有些更咽。 这是陆全在救他们啊,看不得他们再受苦下去啊! 黄昏,陆全下鳝笼的时候,这七八个汉子更是亦步亦趋地跟着。 拿锨的拿锨,扛鳝笼的扛鳝笼,陆全裤脚都没沾水,几十个鳝笼就被这七八个汉子给下到了水草茂密的浅滩。 这次,陆全又将陆飖歌教会他的那套看流水,看风向,识水草,分四季下鳝笼的方法说出来。 惊得一众粗汉子惊叹不已,原来,光有鳝笼还是不够的。 下鳝笼,还有这么多讲究。 如果陆全不和他们说,就算他们学的编鳝笼的方法,他们也很难像陆全那样,下到那么多的长鱼吧! /123/123745/29802286.html 第67章:示好 “爹?” 陆飖歌不可置信地看着陆全,“您说什么?这钱不就是家里的钱吗?怎么还说借?” 陆全脸一下涨红了,结结巴巴道:“可……可是,这……这钱是你挣的呀。” 方子是小四想的,就连抓的长鱼也是小四教他编的鳝笼捕的。 这银子自然是小四挣的,他就算再贪心,也不能将小四的银钱据为己有吧。 对,就是这样,没错。 “爹,我可是您儿子,父母在,哪有儿子置私产的道理?” 陆飖歌的话,宛如一把重锤,重重击打在陆全的心房。 震得陆全一阵的耳晕目眩。 难道,是我错啦? 陆全和邱氏一直因为家贫觉得对不起小四这孩子,夫妻俩也一直努力想给小四最好的生活。 可他们一辈子穷惯了,想活得好一点却很难。 这些日子,如果不是小四的到来,陆家也许还是从前的陆家,一日三餐,靠鱼虾换取,还有地里的野菜。等到冬季来临,又是全家一起蜷缩在一起,忍饥挨饿,度过去又是一年,度不过去就是一辈子。 小四来后,她会带着几个姐姐踩苇叶卖钱买肉。丁家会找上门,要做卤肥肠,分一成利给他家。现在,就连来福顺也和他们家做了生意,拿回来两百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 以后,以后会越来越好吧! 这一切,都是小四给的,也是自从小四来了以后,家里才越来越好的。 现在,他想建房买地,就应该去建房买地,为什么要和小四这孩子说借呢? 这不是伤孩子的心吗? 谁家爹娘,会问自己家的孩子借钱。 除非,这爹娘没把孩子当成自己的孩子,与她生份,才会说这样的话。 明明嘴上说着,当小四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可不管是做什么,他从来都没敢真的像使唤小鲤小鱼一般使唤小四。 他可以自己辛苦一点,或者让小青小鲤哪怕小鱼多做一点,他也没动过让小四做事的念头。 家里缝补洗刷生火做饭有小青,捕鱼捞虾卖鱼划船有小鲤,照顾小五、挖野菜、拾柴火有小鱼。 他和邱氏都没动过让小四沾手帮家里做事的念头。 在他们心里,小四还是陆庄主家的千金小姐,是那个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们想对她好,却总使不上力气的那个孩子。 这让孩子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他和邱氏这对爹娘太假,假的就是假的,所以才会和她分的这么清楚。 想到这里,陆全的心仿佛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了一下般地疼痛,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你说的没错,是爹,是爹想左了。” 河水潺潺,月光柔柔地照在水波上,倒映出一个星稀月明的夜空。 父子俩坐在船头,良久地沉默。 最后,还是陆飖歌打破了这沉默:“爹,我听说今日早晨你去收鳝笼的时候,又少了一个鳝笼?” “啊?是啊。” 陆全一时还没有从刚刚的情绪中跳离出来,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嗯,这几天我都没在河滩下鳝笼,可还是少了两个鳝笼,也不知道是谁拿去了。” 因为来福顺的长鱼菜还没有定下来,陆全就趁着这些日子想多下些长鱼,多挣些银钱。为了不被人学去编鳝笼的法子,他没有在河滩下鳝笼,而是划船去了更远些的小河道,可就算这样他的鳝笼还是少了两只。 一只直角笼,一只牛角笼。 丢的那么巧,不由得陆全不多想。 他不能确定这鳝笼是被调皮的孩子拿了,还是路过的农人拿了,或者是野码头的谁家偷偷拿了。 少了,就意味着很快就会有人把鳝笼做出来。 只要有一个人做出来,后面就会有更多的人学会。 而现在,之所以还没有人做出鳝笼下长鱼,只能是因为这人是熟人。 这个时候,拿了鳝笼的人也只能偷偷在家里练,等学会了,等到过些日子,大概蒋家坝就不会是一家两家编鳝笼下长鱼了。 到时候他能说对方是偷学了他的手艺吗? 不能。 就算对方是偷学的,他也只能捏住鼻子忍了。 “爹,既然我们把长鱼菜的方子卖了,以后来福顺肯定会需要大量的长鱼。今日我听李掌柜说,以后要是我们这边的长鱼多,可以隔几日用船送一批去扬州去。还有来福顺其它几家的酒楼,也可以一路送过去。” 反正,来福顺要推出长鱼宴,长鱼是必不可少的食材。 以后,就算抓到的长鱼再多,也不怕卖不出。 “真,真的吗?” 陆全激动的手都哆嗦起来,如果是这样,哪怕野码头这些兄弟和他一起下长鱼,他也不怕卖不出卖不上价格。 “这是李掌柜背着大师傅偷偷告诉我的,李掌柜还说,只要他在蒋家坝一日,就绝对不会随便压我们长鱼的价格。李掌柜还说……” 陆飖歌看了一眼四周,见无人留意他们父子,才压低声音道,“李掌柜说,如果我们野码头的长鱼每日能大量出货,可以找来福顺签订交易合同。就是只要是我们野码头的长鱼,按大小粗细定价,优于其他渔家的价格长期大量收购。” 大概是因为陆家给了李掌柜这次机会,而李掌柜觉得自己没让陆家分得利,而是只卖了方子。 邱氏和陆小青在灶房教扬州的大掌柜和陶山做长鱼菜,李掌柜就私下和陆飖歌说了这句话。 这是李掌柜这人在向陆家示好。 “真的吗?” 陆全被这好消息惊得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如果是这样,他就可以教野码头的兄弟们编鳝笼,大家一起挣钱。 他也就再也不用为了防着谁,划着船走的远远的,去那些小河道下鳝笼。 “当然是真的,爹,你可以找张三叔他们开始砍竹子,把编鳝笼下鳝笼的法子教给他们了。” “哎,好好好……” 陆全一连说了几个好,站起身就要走,“我现在就去找你张三叔他们去,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这一刻,陆全的高兴是由衷的,是从内心深处迸发出来的。 他连自己刚刚和小四商议买地建房的事情都抛在了脑后,一心想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的那些兄弟们。 陆全穷怕了,自己不再吃糠咽菜,在能力范围内,自然也希望曾经一起受苦的兄弟们跟着他一起不再吃糠咽菜。 /123/123745/29802285.html 第66章:梦想 邱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福顺的,她的怀里,紧紧抱着的是李师傅给她的两百五十两银子。 是的没错,是两百五十两银子。 齐齐整整的小银锭子,十两一个,一共二十五个,都在邱氏怀里的包裹里。 李师傅原本说的是两百两,陆家是答应的。没想到,一直不说话的李掌柜开了口,让他们再讲讲价。 当时李掌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师傅的鼻子都气歪了。 邱氏就算再是个无知的乡下妇人,也知道这二百两是给少了。不然,李掌柜不会让他们再讲讲价。 抱着多要一些是一些的想法,邱氏一狠心,多要了五十两。 没想到,李师傅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这一答应,邱氏就知道,她还是要少了。 可后悔也没用了,人家李掌柜已经提醒她,而她没敢要高价这不能怪别人。 可等到邱氏接过李师傅给的两百五十两银锭子,她又觉得,不少了,这可是两百五十两银子。 买地都能买二十多亩良田,更不要说在乡下建屋。 “小四,是不是,银子要少了?” 小青看了一眼,抱着银子一脸紧张的娘,又看了一眼东张西望一脸无所谓的小四,终究没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少了吗?” 闻言,邱氏先扭过头来,“小四,我是不是要少了?” “不少啊。” 陆小四笑着指向不远处的烧饼摊,“娘,我想吃烧饼。” “吃烧饼啊,娘给你买。” 邱氏要顾着怀里的银子,又要掏铜钱给小四买烧饼,最后,忍着心痛看着小四和小青花了她二十一文钱,买了七块烧饼。 这两败家孩子,她原本的意思是个她们姐俩各买一块,就连家里的三个孩子她都没算上。 没想到,小四不但替她们买了,还不忘记她和孩子她爹那一份。 急很心疼。 陆飖歌啃着烧饼问道:“娘,我们有银子了,您第一件事想做什么?” 做什么? 邱氏下意识地回答道:“买地建房。” 这是她毕生的梦想,能有自己的房子,能有自己的地,再也不怕饿死,也不怕孩子们跟着他们吃苦受罪。 “好,那我们就买地买房。”陆飖歌看向陆小青,“大姐,你呢?” 陆小青现在说话越来越好,就是胆子还那么小,就连走路也是走在大家身后,缩在别人的影子里一般。 “我,我吗?” “嗯?” “我,没想过呢!” “想想。” 陆飖歌暗暗鼓励陆小青,“现在我们家有钱买地建房了,以后我们家会越来越有钱的,你不如现在就想想以后做什么,然后朝着这个目标努力就行了。” “想做什么啊?” 陆小青微仰着头,阳光从母亲的肩膀上漏了下来,恰好照在她的脸上。 暖暖的,柔柔的,耀眼而不刺目。 “我想……” 陆小青似乎陷进了一个温柔的梦里,她几乎呢喃着说出了自己的梦想。“我想,开一家像来福顺一样的酒店,做很多很多,客人喜欢吃的菜。每日可以坐在柜台后面数钱,一文两文,一钱一两……” 曾经,她只是个想吃饱穿暖的小姑娘。 可她跟着娘还有大弟进了来福顺,她做的菜竟然能卖银子。 就在那一刻,小姑娘的心里突然有了梦想,她也想开一家这样的酒店。 这样,以后就不用卖方子给别人,她要挣很多很多的银钱,让大弟吃好穿暖,让爹娘弟妹们也能吃好穿暖。 陆小青一字一句地说着自己的梦想,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竟然不停顿地说出了这么长的话。 要知道,在以前,她一天有时候都说不了一句话。 邱氏看着长女散发着喜悦光芒的小脸,忍不住抬手捂住了嘴巴,压下了自己忍不住发出的呜咽。 她的小青不结巴啦。 她……她说要开一家像来福顺一样的店。 这一刻,什么房子田地,在邱氏的眼里都不重要了。 她竟然有一种冲动,想将手里捧着的银子都给女儿,让她去实现她的梦想。 许是阳光太暖,或许是风太温柔。 此去经年,陆小青永远都忘记不了这个下午,她站在蒋家坝的石板路街道上,说起她的梦想。 原来,只要努力,只要有小四在,她的梦想真的能实现的。 邱氏抱回来二百五十两银子这件事,并没有让小鲤和小鱼知道。 晚上,全家人挤在狭小的船舱里编鳝笼,陆飖歌默默一个人坐在船尾看着越来越圆的月亮发呆。 那个回不去的世界啊,她可能要和它道永别了。 陆全从船舱里出来,坐在陆飖歌身边,轻声问道:“小四,你是不是觉得二百五十两卖了方子太低了?” 虽然他觉得二百五十两已经很多,来福顺十几家店的分成,一年分成说不定也没这么多。 可当初小四说的是分成,现在邱氏直接拿了银子回来,小四会不会觉得少了呢? “爹,我没觉得少。” 陆飖歌抱着膝盖,低头看着河里的月亮轻扯了下嘴角,“二百五十两,也许来福顺一年的分成还没有这么多呢。挺好的,我们拿银子,他们拿配方,以后大家没有纠缠,我觉得挺好的。” 只是她心里都是有些失望,原本,她是想拿这八道方子和李掌柜做生意的。 李掌柜人品她还是信得过的,可惜,李掌柜也是替人打工,不能真正当家做主。 不过,这样也好,谁知道来福顺的东家是好人坏人。 这样一手交钱,一手交配方,反而干净利索。 陆全不懂陆飖歌的心思,听她这么说,他的心里微微松快了些。 “那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思?” 见小四摇头,陆全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说起了自己和邱氏商量好的事情。 “那个卖配方的钱,我和你娘商量了一下,能不能先拿借我们五十两。我算过,去乡下买块宅基地大概一亩左右的样子,大概需要五两这样子。建房造屋,再加上添置东西,五十两是足够了。这钱,算我们借你的,以后等爹挣到银钱了,再还你行吗?”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陆全是小心翼翼的,他甚至羞愧的有些不敢看陆飖歌的眼睛。 自己无能,还要去借一个孩子挣来的银钱建房。 可吧建房,总不能让小四跟着他们一直在水上漂吧? /123/123745/29793824.html 第1章:梦魇 陆飖歌死的时候刚刚九岁。 倾世姿容,未及豆蔻。 小姑娘自出生就受娇宠,原本该是顺风顺水顺心意地过完一生,却未料得会在刚进九岁的这年新春,被人一箭穿心而死。 东阳郡陆家,百年大族枝繁叶茂,积累了无数财富。 陆家家主陆远山,在东阳郡,人称陆半城,又被称为陆大善人。 陆家的善名,从其曾祖父开始,数代积累直至今朝已经达到了顶峰。 谁也未料,行善未必有善报。 阳春三月,门前贴的新桃颜色依然艳丽,旷野中的白雪尚未消融。 黑色的夜如幕布,笼罩着整个东阳郡的天空。 唯有小云山边上的陆家庄,火光冲天,炙热的火光在夜色中跳跃,吞噬着无数的生命。 噗嗤。 白色的箭羽带着湿漉漉的寒气破空而来,冰冷的箭头在火光的照耀下,跳跃着刺眼的光芒。锋利的箭头透胸而过,将陆飖歌整个人撞击的倒飞了出去。 “飖歌……” 凄厉的声响在耳边响起,镇得陆飖歌的耳边隆隆作响。转瞬间,她小小的身体就被人护进了结实而温暖的怀里。 锋利的箭头穿透胸口的金色璎珞,扎在陆飖歌的心口之上。 疼。 伤口的疼痛比不上胸腔里传来的剧痛,那是即将失去什么的恐慌和无助。 “爹爹……” 陆飖歌无意识地低喃出声,她想翻个身,却没有翻动,厚实的被子压在身上,只能让她徒劳地微微动了一下手脚。 破旧简陋的窝棚不足一人高,成年人进出都要弯腰撅腚才能进出。 窝棚里的地方也不大,只堪堪放下一张木床,一张矮桌,一个可坐人的木墩,其余再无它物。 破旧的木床靠着墙边放着,床上睡着个病弱的孩童。 孩童约莫八九岁的模样,小脸好似抹了姜汁,蜡黄蜡黄的。唯独长而翘的睫毛像一排扇子一般落下,在眼窝处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让人忍不住好奇,那浓密的睫毛下会有怎么样一双眼睛。 床边蹲着个更加瘦弱的小姑娘,黝黑的小手正拿着一块破布巾,一次次浸了面前木盆里的凉水,再扭头替睡在床上的小子轻轻擦拭着额头。 这一切都是梦吧? 陆飖歌挣扎着想从梦中醒过来,她还记得自己是独自一人去博物馆参观。 怎么现在好像又在睡梦中,醒不过来呢? 陆飖歌还记得自己在展厅的情形,当时,她恰好走到一个展品前。 那展品是一个金色的璎珞,岁月更迭,掩不去其灼灼芳华。金光灿烂的璎珞,由黄金制成,中间一个成人巴掌大的平安锁,下面缀着金珠流苏,两颗硕大圆润的珠子垂挂在两侧。 因为太漂亮了,陆飖歌没忍住在原地多停留了一会。 博物馆里的璎珞和此刻梦中的,连着箭头一起扎进她心口的金色璎珞几乎一模一样,看上去分毫不差。 要说差别,大概就是她低头看向胸口的箭头,真实的好像不是在梦中。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肯定是做梦了。 这样真实的梦境,让陆飖歌感觉到了害怕。 陆飖歌努力想从梦中醒来,猛一挣扎,嘴张开想喊,却先往肺里狠狠抽了一口冷气。寒冷的空气里好像被人裹了一把辣椒面,一下涌进她的肺管子,呛得她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疼痛让她控制不住张大了嘴巴,哇得一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流淌出来。 耳边有声音响起,断断续续,有着奇怪的口音。更神奇的是,她能听懂。 “娘,娘……弟弟吐血啦。” “当家的,快,快去请大夫。” “怎么会吐血啦?不是药已经送服下去了吗?” “不知……快请大夫去啊!”妇人的声音带着说不清的惶恐,因为焦急,声音控制不住地尖锐起来,带着浓浓的担心。 “我这就去,别慌,可能是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耳边,一连串的声音响起,说话声,惊呼声,奔跑的脚步声,震动得陆飖歌头晕眼花,头一歪又是一口淤血吐了出来。 她想开口说话,喉舌仿佛被什么东西黏住一般,怎么也张不开,只能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呼哧呼哧声。 等不到她继续努力醒转,陆飖歌又陷进噩梦之中。 这个梦,好似接了上一个梦,又好似和上一个梦颠倒了顺序。 火光照亮了黑色的半边天空,透过火光,依稀可见一队十多人的兵马急急奔来。 领先的黑色骏马四蹄踏雪,恰好落在大门口的门匾上,马蹄将上面龙飞凤舞的“陆”字踏得粉碎。 领头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穿一身银色的盔甲,手中拎着把漆黑的长弓,黑色的长弓骤然举起,仿佛破开了晕成墨色的夜色。 火光照耀在少年青涩俊朗的脸庞上,神色冷淡坚毅。 殷红的血液、跳跃的火光、嘶叫的骏马、那些倒下的熟悉的身影…… 无数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陆飖歌的脑海里,最后只余下火光中少年银甲披身,弯弓射箭的身影。 他是想射死我吧? 之前那一箭,直奔心口的那一箭,就是他射的吧? 这人真狠啊! 陆飖歌想。 …… 苦涩的药汁从陆飖歌的嘴里灌进去,一小半进了喉咙,一大半流到了外面。 湿热的布巾落在陆飖歌的脸上,一点一点擦拭掉她脸颊旁残留的药汁。 陆飖歌皱眉扭头,她不想喝药,这药太苦太苦了。 一双粗糙的手,从头部按住她的脑袋,是谁掰开她的双唇,一勺一勺的苦药顺着喉头灌了下去。 陆飖歌想挣扎,却因为力气不够,只能徒劳地扑腾几下。 一滴泪落在她的脸上,一个温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宝儿啊,你醒醒,你爹你娘都没了,你可一定不能出事啊……” 这还是梦吧? 陆飖歌心里想,我连爸妈都没有,更别说什么爹娘了! 她出生的时候,就被人抛弃在福利院门口。 养大她的是是福利院,疼爱她的是院长妈妈。 就连她的名字,她也一直以为是院长妈妈取的,跟着院长妈妈姓陆,名飖歌。 后来,她读到一首诗“微光奕奕凌天河,鸾咽鹤唳飘飖歌”。 陆飖歌以为,这大概就是我名字的由来。 她拿着书去问院长妈妈,院长妈妈只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并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陆飖歌就明白了,她的名字可能是抛弃她的人取的。 他们连她的名字都取了,为什么就不要她了呢? /123/123745/29492845.html 第2章:亏欠 陆飖歌再醒来,已经是隔日后的午时。 刺眼的阳光从屋顶的缝隙中泄露出来,在空中和灰尘一起跳舞。 刺眼而陌生。 一扭头,就看见身边坐着个女童,黑且瘦,枯黄的头发扎成两个小揪揪,一双大眼睛又圆又大,看上去有点凸突的吓人。 见陆飖歌醒来,女童忙起身冲着外面喊:“娘,娘……弟弟醒了。” 弟弟? 什么弟弟? 陆飖歌心中忍不住腹诽了一句,你才像个弟弟好不。 小姑娘不懂陆飖歌心思,咚咚跑出去,好似出去叫人。 陆飖歌仰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四周。 两侧是苇席围成的墙壁,又用泥土抹实,抹的坑坑洼洼,其间剥落的泥块里隐约可见夹杂着稻草。 屋顶是用粗细不一的木头简单地搭建,上面铺着的约莫是晒干的野草。 不知道是因为厚薄不均,还是年久失修的缘故,好些地方或大或小地透着线一般的光亮。 这样的房子,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 “小四醒了?” 很快,帘子一掀,狭窄的屋里进来个黑瘦的妇人,肩头抱着一个同样瘦骨嶙峋的娃娃。 “醒了好,醒了好,真是老天保佑……” 妇人顺手在面前的围裙上擦了手,抬手去摸陆飖歌的额头。 飖歌也不知道避让,由着她在额头摸了又摸,就听她嘴里一直念叨着:“老天保佑,这是不烧了。” “你是谁?” 飖歌看向妇人,又看向妇人身后弯腰跟进来的瘦高的男子。 两人一进屋,狭小的屋子也越发拥挤,连身都好似挪不开一般。 这两个人都很黑,且瘦,颧骨瘦的都有些凸起,破烂的衣衫穿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 可见,生活之不易。 妇人有些无措地揪着围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身后的男子挤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蹲在飖歌的床前,轻声道:“小四,我是你爹,这是你娘。” 妇人慌忙点头:“对,对,我是你娘。” “爹?娘?” 陆飖歌震惊地瞪大眼睛,什么爹娘,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她知道现在情况有些莫名,她约莫是赶上了某点的穿越大军。 可这也太寒酸了些! 陆飖歌抿了抿唇:“我……” 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将要问的话问出口。 男子见陆飖歌没继续往下说,微微松了口气,扭头瞪了一眼扒在门口的女童,又吩咐妇人:“小青她娘,你去给将药熬了。” 妇人低声应着,不放心地又看了一眼陆飖歌,确定她真的是醒着了,也好像退烧的模样,才扯着在舱门口探头探脑的二女儿出了船舱。 他们家的窝棚只有一间半,一间住人,一间放着杂物。 做饭用的是个自己糊的泥炉子,有时候在窝棚门口,有时候也可以提到船头。 倒是方便的很。 “大姐。” 小鲤和妹妹小鱼并肩蹲在泥炉前引火,好奇地问道:“小四为什么不认爹娘啊。” 前日她和小伙伴们去河道边挖野菜,回来的时候家里就多了个孩子。 问爹娘,说是她大弟,家里的小四。大弟和小鱼是龙凤胎,因为体弱,又是当时家里唯一的男孩,所以就养在舅家。 这两年年景不好,舅舅带着全家准备去投奔舅母的兄长,就将大弟送了来。 小鲤努力想,努力想,也没想起自己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养在舅家的弟弟。 问大姐小青,大姐陆小青低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神情。 “大姐,大姐……”见大姐低头不说话,小鲤抬高嗓音叫了两声。 她在家里行二,上面有大姐,下面有小妹,去年又添了弟弟,今年又回来了大弟。 就怕到时候,家里好吃的好喝的都要先给大弟小弟,再然后就是小妹,什么时候能轮到她。 她不相信这是她大弟,他那么白那么嫩,养得也好,根本不像个男娃,也不像是在乡下养大的孩子。 也不知道他怎么来的,舅舅家给他养这么好,为什么一身好衣服都舍不得。 小四身上穿的,还是娘用爹的旧褂子,连夜改的一身。 陆小青已经十四了,家里弟弟妹妹都是她帮着照看大的,此刻,她一低垂着脑袋看不清楚脸上的神情,声音又小又低:“不,不记得。” 陆小鲤撅了噘嘴,有些失望。大姐怎么会不记得呢?要是她有大姐这么大,肯定记得。 也许,真的有个大弟,只不过当是她还小,忘记了! 邱氏瞅了一眼眼神清明的大女儿,又看了一眼郁郁寡欢的二女儿,再看一眼懵懂欢喜的小女儿。心底微微叹了口气,自己生的,她当然知道二丫头想的是什么。 家里多一个人,就多了一张嘴。 “小鲤,你大弟是心里有怨气。” 邱氏将药罐放在泥炉上,添了一瓢水,犹豫了一下又添了半瓢。这药大夫叮嘱熬两次就可,邱氏这已经是熬的第三次了。 这可是花银钱买来的药,她可舍不得熬两次倒掉,反而会多熬一次,再将熬出来的药汁混进新的汤药里继续熬。 这样才不会浪费。 邱氏说话轻声慢语,可见平日里就是个脾气温和的:“你和大姐小妹还有小五都跟着爹娘,虽然我们家屋破船小,风里来雨里去日子并不好过,可你们是跟着爹娘的呀。小四自小就送去舅家,没有爹娘照看,他心里肯定是有怨过爹娘的。” 小鱼懵懂地点头,顺口又接了一句:“二姐,要是把你丢在舅舅家,你愿意不?生气不?” 以己推人,她肯定是不愿意,也生气的。 陆小鲤慌忙摇头:“不愿意,生气的,我才不去舅舅,我要和爹娘在一起。” 家里虽然穷困些,可能和爹娘在一起也是好的。 至于那素未谋面的舅舅一家,陆小鲤是半点都不记得的。 想到自己在爹娘身边,小四却送去舅家,陆小鲤心一软,小声地和娘商量:“娘,给小四炖个鱼汤吧。” 小四在舅舅家长大,不靠湖不靠河,想吃个鱼喝个鱼汤估计都难。 “好,等你大弟身子好些了,娘就给他做。” 看二丫头不再撅着个嘴,邱氏的心微微落了下来。二丫头虽然掐尖要强,心还是善的。 知道心疼弟弟。 邱氏搅了搅药锅,探头看了看窝棚的方向,里面静悄悄的,也不知道当家的和娃说什么了! 当家是和她商量过的,准备将娃留下来。 他们家虽然日子过的苦,可总不能看着娃无家可归。 这是她家欠陆大庄主的,该还。 /123/123745/29492846.html 第3章:巧合 母子四人在船头小声地说着话,窝棚里,陆全趁着陆飖歌清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详细和她说了一遍。 “是一位小公子送你到码头的,也不知道他怎么找到我……” 陆飖歌的脑海里断断续续拼凑出自己现在的身世。 原来,她真的穿越了。 陆家,是东阳郡的大户,陆家的庄园就建在小云山的山腰下,占地极广,绵延数公里。 小姑娘爹陆远山,有钱有田,为人豪爽,豁达良善,是闻名十里八乡的陆大善人。 “其实,我和你爹是本家,也姓陆,就是早就分了枝,没有来往……” 陆全的声音低沉而有些谦卑,说完陆飖歌的身份,又说了为什么要将她当作男孩。 “当初家里生了个男娃,和小鱼是龙凤胎,排行小四。因为身子弱,怕靠水边养着养不大……刚满月,就……就送去了他舅家养着,谁知……” 这些年,和他们一起打鱼的伙伴,只知道他有个长子养在岳丈家,并不知道这孩子已经夭折了。 陆全之所以一直瞒着,也是因为家里没儿子,怕被其他人瞧不起。 没有儿子,别说媳妇被人看不起,以后闺女大了也不好说婆家。 “你爹是个好人呐,你爹,你爹不该这样的……” 说起夭折的儿子陆全没哭,说起陆大善人,陆全却抹了一把泪:“如果不是陆大庄主,小五和他娘,还有我们全家早就……早就没了命。” 前年冬天那么冷,孩她娘生了小五后家里一口吃的没有。 大人没吃的,就没奶,小五饿的嗷嗷哭,眼看就不行了。 陆全一个人顶着风雪去几年没有来往的岳丈家借粮,去了才知道,夏日一场大水,村子淹没了大半,剩下的早就逃了荒,一个村子破屋倒墙,已经没了人烟。 岳丈一家十几口,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没粮回去,媳妇和小儿子只能等死。 这些年,小青她娘生了七八个孩子,最后只留下三个丫头,好不容易得个儿子,眼看就要养不活。 想到以后的日子,回来的路上,七尺多高的汉子蹲在路边呜呜呜的哭。 也是他运气好,遇见了陆远山去县城接闺女返家的马车,陆远山派人给他买了粮去药店抓了药,另外还给了他两吊钱。 就连陆远山坐在马车里的陆飖歌都将自己的点心匣子从里面捧了出来,一定要他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尝尝。 “是县城董家的糕点,可好吃啦,给你家的姐姐们尝尝。”小姑娘声音清脆,像春日的百灵鸟一般。 陆飖歌看着坐在面前低着头,老实巴交的汉子。 原来,他见过小姑娘,这也是她被人送到这里,陆全夫妇毫不犹豫就留下她,并且让她冒充家里小四的原因。 就是不知道那位送她来的小公子是谁,为什么这么巧地,就找到了受陆家恩惠的陆全夫妇。 “如果是别人家的孩子,我们是不能养的。”陆全不安地搓着手,家里太穷,多个孩子多张嘴,不是不能养,是怕养不活。 “可,可你是陆家的孩子,陆大庄主一辈子行善积德,他,他是绝对不会通匪的。” 最后一句,陆全说的掷地有声。 他是真的相信,以陆远山的人品,是绝对不会通匪的。 陆飖歌静静地听着,没出声。 她残存的记忆里,是有那么一群人,宛如匪徒,在家里喝酒吃肉的。 …… “飖歌啊!过来。” 坐在主人位高大俊朗的男子抬手冲着门口的女童招了招手:“来,到爹爹这边来,见见你的叔叔伯伯们还有哥哥。” 陆飖歌脚步咚咚,跑到陆远山的身边,靠着陆远山的腿边伸出双手。 “爹爹,抱。” 陆远山面带笑容,抬手将地上的小奶团子举起来,稳稳放在自己的大腿上,面对众人。 四五岁的小人儿,唇红齿白,双颊粉嫩的好似一掐就能掐出水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格外明亮。 “呵呵呵……陆大哥,这就是小飖歌吧,都这么大了。” 胡子拉碴的宋大壮朗声一笑,冲着坐在陆远山怀里的陆飖歌露出一个讨喜的笑容:“飖歌啊,我是你宋大伯伯,和你大姨夫是把兄弟,你可认识我。” 陆飖歌五岁不足,深得陆远山宠爱,平日轻易不出陆家庄,怎么能认得宋大壮这些匪徒。 宋大山人生的矮小,常年在山林里奔波,山里风大,吹得人又糙又黑。和身材挺拔高大,眉目俊朗的陆大庄主坐一起,越发显得像个凶悍的匪徒。 这笑,在不但不显得慈祥,反而有些狰狞。 陆飖歌扭过头歪着小脑袋,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面前的一群人,却不见害怕的模样。 心中只觉得这些叔叔伯伯好奇怪,和家里耕种的那些佃户也没什么不同。 只是看上去更强壮凶悍一些。 “飖歌,这是你宋大伯,这是宋二伯,这是唐九叔……”陆远山抱着怀里的小人儿,一一向她介绍面前的兄弟,并没有因为她人小而随意敷衍。 直指到坐在桌子末尾俊朗的少年,陆远山的声音略有柔和:“这是你宋二伯家的云飞哥哥,当年,你云飞哥哥的名字,还是爹给取的呢。” “宋大伯,宋二伯,唐九叔……云飞哥哥。” 小奶团子一点都怯生,跟着陆远山的介绍,一个一个喊过去。 陆大庄主好似并不愿意让女儿在这里久待,抬手拢了拢女儿耳畔的碎发,指了指宋云飞,温和地和女儿商量:“歌儿,你带云飞哥哥去花园转转好不好?” 宋大壮也跟着点头:“对,云飞,你带妹妹出去玩会。” 宋云飞听话地起身,走到陆飖歌的身边去牵她的手:“妹妹……” …… “听说,你舅舅带着你娘还有你两个哥哥回东阳郡奔丧,也被清风寨的人给杀了……” “孩子,我陆全在水上漂了十几年,不是一点事不懂,你家里的人死的蹊跷。” 陆全的声音打碎了陆飖歌的回忆,她抬头看向面前抹泪的汉子,在心里“嗯”了一声,她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陆全说的话大部分都是道听途说,可眼前的陆飖歌并不是个真正的孩童,她自然知道这件事透着说不出的蹊跷。 陆远山和那些人推杯换盏,彼此称呼兄弟,看样子关系还算不错。 后来,虽然说没有往来,可残存的记忆里每年秋收后陆远山都要往清风寨送一批粮。 那清风寨得了陆家的好处,害得陆家家主死了,庄子烧了,他们为什么又将陆远山妻儿杀了呢? 而且,他们刚杀了陆家的人,转头就被官府给剿灭了! 不早不晚,就那么巧? /123/123745/29492847.html 第4章:真好 陆家全家死的干干净净,清风寨被官府剿灭,余孽四散。 官府得了陆家积年的钱粮,千倾的田地,还得了朝廷的嘉奖。 这事情,如果说一点古怪都没有,那绝对说不过去。 看来,她做得梦也不真的是梦。 可能在箭羽飞来的那一刻,她就魂穿了吧! 也许,穿得更早,在那少年弯弓射箭之前,她就从一个二十出头的成年人穿成了陆家,这个被人娇宠长大的陆飖歌身上。 “你家的田地大部分都被官府没收了,你爹没亲兄弟,还有些祭田归还了陆家族里,被陆家族人给分了。听……”陆全犹豫了一瞬,还是如实说的:“听说新任的族长一家就得了五十多亩上好的水田,还有其他族老……” 后面的话,陆全不好再说,小四还小,他不敢以自己的判断去误导一个还没成人的孩童。 “按道理,你该回族里,或者就去找你舅母……可……可……” 说到这里,陆全结巴起来。 他想说,你不能回去,你爹的罪名是通匪,你回去必定受牵连。 族人虽然得了你家留下的田地,可他们也未必能善待你。 还有你舅舅表哥都因为你爹娘而死,你舅母那里未必能容你。 可自己家这么穷,他就算想养着陆飖歌,也怕自己能力有限,养不活这个娇娇滴滴的小姑娘。 陆飖歌看着面前窘迫的汉子,他又急又慌,想说什么,却囫囵着说不出口。 这人,受过陆家的恩惠,对她还算不错。 只是他到底愿不愿意收留自己,陆飖歌也没把握。 陆飖歌在心里反复掂量,她不是真正的孩子,所以她知道面前黑瘦汉子的未尽之意。 不管是陆氏族里,还是宋家舅母那里,她都不适合去。 可她一个孩子,无人照应,在这乱世怕是死得更快。 陆飖歌试探地问道:“那我姨母呢?” 她恍惚记得小姑娘是有一个嫁给亭长的姨母,很是宠爱她, 就见陆全脸色一变,慌乱地摆手:“你姨母那里更不行,她还在牢里,说是要到端午才能放出来。” “牢里?” 陆飖歌只觉得荒唐可笑,她这个命,可真有些克亲! 前世被父母抛弃,福利院长大。 穿了就穿了吧,爹娘哥哥死了,舅舅表哥死了,唯一的姨母还在牢里。 “我姨母怎么会在牢里?”陆飖歌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难道也是因为我爹……” 通匪? 她记得那个大胡子说的一句,我是你宋家大伯伯,和你大姨丈是结拜兄弟。 能和土匪结拜,这不是通匪是什么。 “不,不是你爹。都是你那混蛋姨丈,陈石磙他心软放了劳役逃跑不说,自己还跟着跑了,害得你姨母替他坐牢,如果不是你爹使钱……听说原本端午就要放出来的,现在你爹出事,也不知道能不能出来。” 陆全还想再说,见面前的孩童神情异样,又讪讪地住嘴。 他真是傻了,和一个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陆飖歌垂下眼帘,没有继续追问,以后总会知道的,现在她的头有点疼,心里有点乱。 这开局,实在是不太理想。 “这,这……这个给你。” 陆飖歌沉思的时刻,陆全在屋角翻找,很快捧了个破旧的包裹出来,打断了陆飖歌的思绪。 “这是送你来的那位小公子留下来的。说他拿了你的璎珞,算作救你一命的报酬,另给你些银两治病。” 还有话不太吉利陆全没好再说,那位小公子还说,如若小姑娘死了,这银钱你家就留着,给她买个薄棺埋了,也不至于死无葬身之地。 陆全将包裹小心放在桌子上,往陆飖歌面前推了推:“你,你收着吧。” 小公子的话让他觉得这银子烫手,现在,他将银子递到了陆飖歌的面前,陆全一颗动荡不安的心也总算安稳了下来。 包裹打开,四十个精致的小银锭子,五两一个,整整二两百两。 陆飖歌拿起一枚银锭子,细看。 在银锭子的底部,刻着个撰写的周。 周? 周朝还是周姓? 陆飖歌放下手中的银子,看向面前一脸风霜憨厚的汉子,再看看这低矮憋狭的窝棚,良久才出声:“这银子你们留着,我不能要。” 不是不要,是不能要。 稚子抱金过市,不是福,是祸。 陆全脸涨得通红:“这是那位公子留着给你的药钱。” 其实,这几日,陆飖歌吃的药都是他家里的钱。家里好不容易攒的几个钱,已经花的干干净净。 “我病好了。” “大夫说了,你的伤口可不浅,就算好了也得注意调养。还有这热会反复的,还得吃几天药才能好。” 陆飖歌沉默着没有说话,她很想拿着这两百两找个安静的地方度日。 可她也知道,凭她现在的年纪和身份,只能找户人家依靠,才是上策。 陆全等了半日也不见陆飖歌说话,有些坐卧难安。一双手在衣襟边搓了又搓,才喃喃道:“孩子,你要是不嫌弃,就在家里住下。我……我陆全发誓,有一口吃的,我儿女不吃,我也先给你吃。绝对,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的……” 七尺高的汉子脸涨成紫色,后面的话实在没脸说不下去了。 他想说绝对不会委屈你,可家里这么穷,养活自己一家六口都难,姐儿在他家怎么能不委屈? 陆飖歌强撑起绵软的身子,笑着看向陆全:“爹,我不是你家小四吗?” 被陆飖歌一声爹叫的,陆全浑身一麻,整个人都傻楞在当场。 陆飖歌看了一眼矮桌上的银子:“这银子我回头让娘收着,爹要用就问娘拿。” “哎,好,好……” 陆全高兴的已经不知道陆飖歌说的是什么了,他猛地起身就要往外面冲,想和媳妇分享这个好消息。 走到门口,陆全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涨红着脸扭头叮嘱飖歌:“你,可别出去啊,外面临着河水汽大,风也大,等你身子好了再出去。” 见陆飖歌点了头,他才放心地出了船舱,声音洪亮地冲着媳妇喊道:“小青他娘,小四饿了,你药熬好了没有。” “马上好,马上好……” 邱氏答应着,起身凑到陆全的身边,压低声音问道:“说好了?” “嗯。” 陆全轻应了一声,看了一眼船舱,才继续叮嘱道:“等会你就别忙活了,多陪陪孩子,这孩子……这孩子也不易……” 声音里忍不住带上了更咽。 陆大善庄主一家多好的人啊,现在只留下个姑娘。 姑娘就姑娘,总比全家都没了强。 “哎……我知道,我知道,我熬好了粥就进去。” 邱氏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去看药锅,忍不住背着身子抹了一把泪。 这孩子,这孩子…… 以后,就是她家的了小四了。 真好! /123/123745/29492848.html 第5章:奇珍 另一边,往京城去的船上。 周飏看着桌子上的璎珞发呆,右手的食指无意识地在桌子上轻轻敲打,发出‘得得’的声音。 站在周飏身后的五湖紧皱眉头,一遍又一遍地挠头。 公子这是在作甚? 怎么能将人家小姑娘的璎珞拿来呢,他可看见了,公子拿了小姑娘的璎珞,可只给了那户人家两百两银子的药钱。 他家公子什么时候这么贪财了? 终于,五湖还是没忍住:“公子……那个,这个……” 见公子用看傻子的神情看向他,五湖心一横:“公子为何将那小姑娘丢给打鱼之人。” 以公子的身份,随便找个富庶的人家,也比让小姑娘跟着一群穷打鱼的吃苦受累强。 “陆家已毁……” 周飏略一停顿,才继续说道:“陆家只是开始,淮水一带那些大户怕是十之八九都要不保。” 而他,只能看着却无能为力! 五湖挠挠头,还是没明白公子话里的意思:“也不一定要送大富大贵人家,可那人家,也,也太穷了!” 那么穷,穿的衣服补丁压着补丁,几个闺女也养得面黄肌瘦。 再多个孩子,不知道饭能不能吃饱。 “穷不怕,却是心善人家。”周飏右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如果不是他特意打听过陆全夫妇的品性,他怎么敢随意将那小姑娘交给他家。 没想到,这陆半城还救过这一家人的性命,这就更好了。 有两百两银子傍身,这样的人家养大一个小姑娘应该不难。 这也是他为什么弃鱼台不走,而转蒋坝镇的原因。 蒋坝镇虽小,地理位置却十分独特,位于洪湖南端,可通淮河、运河、长江沿线,水陆交通便捷发达,淮水水陆交通的咽喉之地。 不管是乱兵起义于淮城,还是官匪作乱于东阳郡,短时间内都很难波及到蒋坝镇这小地方。 如果领这户人家再聪明点,以蒋坝镇的水利交通,他们想谋得生机要比那些富庶的大户希望大的多。 “公子。” 五湖不懂公子的忧思,他的目光只直直盯在桌子上的璎珞上。 “公子,这个璎珞很贵吧。” 他也是跟着公子走南闯北见过世面的人,这璎珞,一看就是纯金打造,工艺精湛不说,上面两颗珍珠又大又圆,看样子就不便宜。 “嗯。” 周飏抬手在璎珞上轻轻点了点,又点了点:“不便宜。这工艺不算的话,就这上面的东珠,两颗就得值个两千两。” “两……两千两?这么贵?” 五湖掰手,他一个月的月银是二两,一年是二十四两,如果想要买这样一个璎珞,不吃不喝,要攒十几年。 他有些不相信,觉得主子是在忽悠他:“就这两个珠子能值两千两?” 周昂的手在璎珞的珠子上轻轻一弹,嘴角带着些意味不明的嘲讽:“你可知道,本朝珍珠“官禁民采”而东珠更是“非奉旨不准许人取”?” 五湖挠头,他一个奴才怎能知道朝廷的事情。 周昂又问:“你可知这东珠为何有“百难获一称奇珍”之说?” 五湖摇头,他当然不知道。 “三年前,太子视察珠轩,我曾跟着太子去过镜泊湖游玩。恰逢镜泊湖开江季,天寒地冻,江上却舟楫如云帆樯蔽日,大小船只几百艘,牲丁近千人,督察官员数十人不等。这样的一珠,得来实非易事。往往易数河不得一蚌,聚蚌盈舟不得一珠。四月春寒,河面冰雪刚融,其寒可想而知。那些采珠人风雪中靠饮劣质的烈酒暖身,冒着严寒酷寒,破冰入水采珠。百人采珠,能得幸存者不足半数。虽偶有所获,颗粒甚小,多不堪用。这样的一颗东珠,是从成千上百的珠蚌中精选而出,其中不知道枉送了多少采珠人的性命。所以,才有百难获一称奇珍之说。” 周飏加重语气问道:“你说,此珠可值千金?” 五湖被主子的话给惊呆了,这,这也太,太离谱了。 四月可还套着夹袄呢,镜泊湖听说在北方,那边岂不是更冷! 数千人采珠,能活不足半数? 半数啊! 周飏见五湖对着璎珞发呆,以为他听懂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刚要收起璎珞,忽听五湖问道。 “公子,既然这东珠这么贵,那您……您为何,为何只给了二两百两银。” 这也太过分了些,人家还是还是个小姑娘呢。 你堂堂公子,又不缺钱用,怎么能贪慕人家小姑娘的好东西。 周昂伸出的手重重落到桌案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惊得五湖往后一仰,深怕自己被公子一巴掌给扇出去。 “蠢材,这东珠官禁民采,非奉旨不准许人取,她又是从何处得来?” “额。” 五湖看着公子的脸色,揣摩着主子的意思,小心翼翼回答:“可能,大概,也许,一定是买的吧。” 不许民采,也没说不许买卖呀! 周飏简直被五湖给气乐了,他无力地挥了挥手:“滚下去。” 再多看他一眼,他觉得自己都要变蠢了。 “是,小的告退。” 五湖倒退着往舱门而去,眼看他打开舱门,闪身出去,又忍不住探头进来问道:“公子,是不是你没银子了,所以才给的两百两?” 公子被大人赶出府历练,只带了十几名兵丁,身上的银票还是老夫人偷偷塞的。 大概是公子没有银子了,才出此下策,拿二两百两换了人家孩童价值几千两的璎珞。 “滚。” 一个木枕兜头扔了过来,如若不是五湖闪的快,怕是要被砸得头破血流。 “砰” 五湖关好舱门,拍拍狂跳的小心脏,他可真是个机灵的小厮,跟了个聪明绝顶的主子。 等回了侯府,他一定要和没能跟来的四海炫耀炫耀,他才是公子的心腹,不然公子为什么这次出来只带他不带四海。 他和公子带着十几名随从从京城一路走来,最后竟然还能剩下两百两银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公子可是拿了他们全部家当换了个璎珞,这样算来,好像也不是占小姑娘的便宜。 是的,他们没有占那小丫头便宜。 他和公子可是救了小丫头的命呢,命可比璎珞值钱多了。 /123/123745/29492849.html 第6章:米粥 洪湖野码头。 陆小鱼蹲在泥炉前面,一点一点往灶膛里添柴火。 “娘,米粥好吃吗?” “好吃,怎么不好吃,这可是米粥。白花花的米熬出来的,香的很!” 邱氏揭开锅盖,搅看搅,让香气散发出来。 “你闻闻,是不是很香?” 陆小鱼半欠起身,凑近瓦罐深深地闻了闻:“唔,香。” 白花花的米,添了水,熬小半个时辰,就成了浓香粘稠的米粥。 邱氏长这么大,闺女儿子都生了几个,也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闻过粥香,陆小鱼对烧火越发上心。 邱氏临走吩咐小鱼说要小火慢熬才好吃养人,她就一根一根地往灶膛里添细柴。 家里烧的柴草都是她和姐姐们捡,干草是娘一把一把割了晒的。 别说熬粥,就是平日里,也不会烧大火浪费柴草的。 锅里,原本清澈的水夹裹着白生生的米粒翻滚跳跃,最后变得粘稠起来。 香气在野码头散开,整的周围几家的孩子都围拢过来。 一个一个围着小泥炉,伸长脖子贪婪地吸着四溢粥香。 李罐罐穿着件他哥哥的旧夹袄赤着脚吧嗒吧嗒跑过来,宽大的夹袄一直拖到腿弯下面,夹袄下空荡荡的,连个裤子都没有。 野码头的男娃,不是一个人这样穿。六个孩子起码五个是没有周正衣服穿的,不是穿着哥哥姐姐的旧衣,就是穿爹娘的破衫。 能将孩子平安养大,有口吃的,有个地方睡觉已经不错。 天气暖和,衣衫穿的单薄一些也不碍事。等到夏日,有的孩子整日光腚打赤膊,谁还管羞不羞。 李罐罐依仗自己家的船和陆小鱼家的船挨靠在一起,奋力挤开围拢在陆小鱼身边的两个孩子,也不管穿没穿裤子,直接蹲在了陆小鱼的身边。 坦荡荡露着小雀,也不觉得害羞。 “小鱼,你家做什么呢,这么香。”说着的话,李罐罐还吸溜了一下鼻涕。 黄脓的鼻涕吸进鼻腔,又呲溜一下滑了出来。 抬起袖子抹了一下,黑亮的袖口立刻抹出一条长长亮堂堂的横杠。 李罐罐也不觉得羞愧,抬手就准备去推陆小鱼。 陆小鱼好似被人掐了一般,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尖着喉咙喊:“李罐罐,你脏不脏。” “哪里脏了。” 李罐罐毫不在意地将袖子在身上蹭了蹭,又往陆小鱼身边凑了凑,“你家这是在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 “你管我家做什么吃的,你离我远点。” 陆小鱼嫌弃地把李罐罐往一边推了推,“脏死了,你娘怎么都不给你洗洗,看看你的袖子,都结锅巴壳了。” 邱氏爱干净,陆家虽然也穷,可全家一直都穿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李罐罐的娘本来也不是个讲究人,李罐罐这样的半大小子又淘得很。洗得在干净,他疯出小半日回来就灰头土脸的,后来他娘就不管他。 穷人家的孩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谁也不会说谁。 “你怎么这样啊。” 李罐罐被陆小鱼推了一把也生气,“我就问问不行啊,又不吃你的。” “不行,你赶紧走,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要是给我家锅挤翻了,你就得……” 陆小鱼想放狠话,想了半天才想起一句,“我就让你爹娘赔钱,赔五十文钱。” 对她这么大的孩子来说,一文钱都很难拥有,别说五十文钱。 五十文钱,那可是一笔巨款。 “哼。” 被陆小鱼这么嫌弃,李罐罐的面子也有些拉不下来了。他不高兴地哼了一声,目光在陆家冒着热气的锅盖上狠狠挖了一眼,才气呼呼地扯着几个和他玩的好的小伙伴。 “我们走,以后谁都不许和陆小鱼玩,谁要是和她玩就是不给我李罐罐的面子。” 男孩子被李罐罐连扯带拉走了,留下一个和陆小鱼差不多大的黑瘦小姑娘还蹲在原地,只使劲地瞅着熬米粥的锅,恨不得钻进去看看。 没等陆家的米粥熬好,小姑娘也被一个干瘦的妇人叫走:“马兰花?你死哪里去啦?还不回来洗尿布。” 马兰花恋恋不舍地起身,边走边回头,最后还是被人一把拎着耳朵给拽回自家的船上去洗尿布去了。 窝棚里,陆飖歌听着外面的吵闹又转为安静,不由微微舒了口气。 她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没有半分的好奇,只有无奈和叹息。 这操蛋的穿越啊,原来小说里写的都是真的! 米粥熬好,邱氏拿了个木碗,细细将锅里的米粒和汤都刮进碗里。她看了一眼蹲在旁边的陆小鱼,心里一时有些不忍。 别说孩子,就是她也馋得恨不得低头喝上一口。 邱氏拿着勺子,舀了一勺出来,犹豫了一会,又倒回小半勺,再将勺底细细在碗边蹭干净,才小心地递到陆小鱼的嘴边:“小鱼乖啊,就吃一口啊,这是给小四吃的,她还病着呢。” 陆小鱼艰难地将目光从勺子里的米粥上移开,用力地摇头:“娘,我不吃,我不饿,给小四吃,小四吃饱了病就好了。” 小四刚来家的那几日,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 大夫来了两次,爹又去抓了好几包苦苦的药回来熬,熬好了再一点一点给小四灌下去。 那苦药,小鱼偷偷用手指沾了一点点尝过,是真的苦,是她从来没有尝过的苦。 昨日,小四终于醒了,也不知道爹和小四在屋里说了啥,出来的时候爹眼睛红红的,娘也一直抹泪。 小四这是好了吧? 等她将娘熬的粥喝下去,就会好的更快了吧? 只要小四能好起来,她喝不喝粥都没关系的。 邱氏内疚地看了一眼乖巧的小鱼,又收回了勺子。她想了想,索性又在锅里添了小半碗水,搅和搅和等烧开了舀出来递给小鱼。 “喝吧。” 锅里的米粥都被邱氏刮干净了,剩下的只有些烤在锅底的些许米糊被邱氏放水烧开,也得了小半碗微微泛白的米汤。 清汤寡水的刷锅水,被陆小鱼喝出了米粥的味道。 就这小半碗米汤,小鱼也没舍得一个人喝,端着碗进了船舱,找两个姐姐分享去。 看着小鱼端着碗万分小心的样子,邱氏喉头一更。 小四醒了,大夫说着孩子伤的有些重,还得喝几日药,用心养着才成。 这米粥来之不易,家里这大半年攒下的银钱几乎都给小四抓了药,剩下的几十文才买了半升多米,也只能给小四熬几顿米粥吃。 不是她做亲娘的偏心,但凡日子能好点,她也不能这样做。 /123/123745/29492850.html 第7章:打听 躺了有些日子,陆飖歌从昨日清醒后就没有再发热,也能勉强撑起身子,却还是手脚发软。 躺久了,脊背和屁股都疼。 虽能起身,也不敢乱动,一动,心口处的疼痛还能忍受,五脏六腑好似移位一样,总让她觉得自己一张嘴,她的心肝脾肺肾就能从嗓子眼吐出来一般。 躺得实在难受,她只能轻轻地挪了挪身体换个姿势,让自己勉强舒服一些 心口那里有个泛红发肿的圆洞,陆飖歌仔细研究过,伤口不算深,连骨头都没有伤及。 之所以她一直躺着不能起身,可能是被当场箭羽撞击的力道太大,到底还是伤及了内脏。 这两日她醒来,细细思索之前的梦。 她可以肯定,那并不是梦,定是她亲身经历过的,却因为两个记忆冲突,变得模糊起来。 通过她的梦,和陆全说的消息,陆飖歌对所有事情有了个大致的了解。 小姑娘出生不错,家里极其有钱。 陆家出事的那一日,娘带着两个哥哥去了舅家。 原本要跟着一起去的小姑娘因为受凉,就被留在了家中。 官府来剿匪的时候,小姑娘爹领着家里的一众家丁护院拼力反抗,最后死在乱箭之下。 陆家偌大的庄园也被一把火烧的干干净净,只剩下残檐断壁,再不复往日的繁荣。 陆飖歌思来想去,总觉得这件事疑点重重。 为什么,这么有钱的陆家要通匪。 陆家在当地是土著,从陆远山爷爷辈开始就是独子单传,到了陆远山,更是连姐妹都没有一个。 有人背地里偷偷暗传,说陆家做了缺德事,才几代单传。 不过这都是以讹传讹,并没有什么证据,相反,因为子孙稀薄,陆家一直乐善好施,名扬乡里。 直到陆远山的妻子陈氏生下两子一女,据说次子出生,陆远山欣喜若狂。等到小女儿出生时,陆远山更是跪地不起,泪如泉涌。 陆家族里的族人几乎都是旁支,除了族长和几个族里有名望的老人,因为和陆远山还没出五服,算是小富。 其余大部分陆家人,都是靠着租种陆远山家的田地为生。 官府以剿匪名义闯进陆家,周围的陆氏族人却并没有受到波及。 那么,陆远山为什么要反抗官府呢? 他就不怕祸及族人,或者,他确实通匪,才不得不拼死反抗,为求得一线生机? 还有,是谁送她来到打鱼人陆家的? 这人怎么知道,这户人家和远在东阳郡的陆家是同宗。且能确定这户人家本性良善,感恩陆家? 是早有准备,还是暗中打听的? 这个陆全夫妇口中的小公子,到底是谁? 他和陆家是有恩,还是有仇? 自己就这么留在船上,会不会有什么安全隐患?会不会有人认出她的?会不会…… 陆飖歌的脑子还在滴溜溜转着,邱氏端着米粥掀帘子走了进来。 “娘,我自己来。” 陆飖歌被邱氏扶着斜靠在枕头上,拒绝了邱氏给她喂饭。 前几日是烧的迷糊,她自己都做不了主,现在已经醒了,再让邱氏喂,陆飖歌还是有些拘谨的。 “那你小心些。” 邱氏端起碗准备递给陆飖歌,怕她被烫,又顺手用勺子搅看搅,见热气不多不觉得烫了,才放心地将碗放在陆飖歌的手里。 “娘,这粥……” 陆飖歌艰难地干咽了一下,还是有些不习惯邱氏的亲近,“这粥我也吃不完,给姐姐们分些。” 她哪里是吃不完,只是在窝棚里就能听见陆小鱼说的话而已。 “吃你的。” 邱氏不容分说地将陆飖歌递过来的碗又推了回去,“娘熬了一锅呢,不差你这一口。” 蒋家坝靠着洪湖,是江南有名的鱼米之乡。 可就算这遍地种稻的鱼米之乡,这白花花的稻米也不是他们这些普通百姓能吃的起的。 陆飖歌有心相让,却因为身体的原因只能被迫接受。 她心里却并不是很好受,只能心中暗暗发誓,等自己好了,一定要想办法挣钱。 起码,不能让自己和陆家一家子饿着。 就连吃口粥,都舍不得! 见陆飖歌端碗开始喝粥,邱氏黑瘦的脸庞才露出浅浅的笑意。 她怕孩子的身子撑不住,也不走,只半边屁股搭在床边,伸出一只手在碗底虚虚地拖着。 陆飖歌在喝粥,邱氏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话。 这是陆全走的时候吩咐的,说是怕孩子躺着多想,和她多说说话,就没空东想西想的。 “你爹去码头啦,昨日他挣了二十六文钱呢。这码头的活虽然有些重,可比打鱼要稳妥些。” “你大姐跟着你陈奶奶还有摇摇去挖野菜去了,这春日就是好,外面的野草多。你陈奶奶还说,回头我们去开块荒地种些菜,这样等秋日没野菜的时候也不愁没吃的。” “开荒地种粮是不行的,我们户籍不在这里,不过开小块荒地种菜该是没人管的。我想过了,开小些,不显眼……” “早上,我和你二姐去收网,也收了有几斤鱼虾。你二姐拿镇上去卖去了,估摸着也能卖个十几二十文。要是没卖完也没事,回来娘给你做鱼汤。这米粥养人,鱼汤也养人。” 邱氏看着陆飖歌一小口一小口地用木勺喝着碗里的米粥,心里是说不出的欢愉。 在她眼里,只要孩子能吃就是好了。 不像这孩子刚来的那几日,只是昏昏沉沉地睡,一会热一会冷,她那心啊,跟着七上八下,深怕这孩子好不了。 邱氏絮絮叨叨,从码头说到菜地,又从菜地说到家里的渔网该修了。 陆飖歌只管安静地听着,并不插话,只是不是地“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一碗米粥,就在邱氏的絮叨声中浅浅地见了底。 陆飖歌不是没吃过米粥的陆小鱼,她在新时代生活了二十多年。 尽管小时候福利院的日子并没有一般富裕人家的锦衣玉食,可也过的丰衣足食,没经历过吃糠咽菜的日子。 可这一碗热乎乎的米粥喝进嘴里,米粥熬出来的清香从咽喉一路往下。 滚烫的热粥让她的身体在疯狂叫嚣着,好似她这一口一口吃下去的不是普普通通的米粥,而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邱氏看着陆飖歌将米粥喝完,扶着她躺下,才微微松了一口。 能吃就好,人只要能吃能喝,身体就一定能好起来。 /123/123745/29492851.html 第8章:叫魂 见邱氏端着碗要走,陆飖歌又仰头叫了一声:“娘。” “咋啦?” 邱氏慌忙回身,“心口又疼啦?” “不是。” 陆飖歌从枕头边将那二百两银子摸出来,推给邱氏,“这是爹给我的,娘您收着。” 看着陆飖歌手里熟悉的包裹,邱氏的脸色刷地变了色,她慌慌张张看了一眼门外,急忙上前一把将掀起的帘子打落。 屋里霎时暗了许多,只屋顶和墙壁透出的光亮还是让这小小的窝棚并不显得阴暗。 “这银子……这银子是给你抓药吃的……” 邱氏将包着银子的小包裹一把按住,慌乱地往陆飖歌的枕头下塞,“傻孩子,这银子可不能给别人看了去。” 这么多银子啊,要是落入别人眼里,可不得了。 她不是觉得野码头这里的人都是坏人,可备不住人心不古,要是落入其他人眼里,她也不敢保证,那人心会不会变坏。 这不是二两银子,可是整整两百两啊。 拿在手里的这些日子,她好几个晚上都没睡好觉。 陆全在地上挖了坑给埋起来,她每日还要去踩两脚,深怕被人看出什么不妥当来。 “娘。” 陆飖歌没力气和邱氏争,只能用一只手按住面前妇人粗糙的手掌,“这么多银子,放在孩儿身上不合适。” “这么不合适?这可是你的银子。你要是怕丢了,回头娘去给你换成银票。” 越说邱氏越觉得合适,“对,换成银票,娘再让你爹给你打个镯子,到时候银票就塞在镯子里。” 邱氏在娘家的时候,家境也算不错。 就连陆全家,当初也是有几十亩地的人家,可惜一场大水什么都没有了。 他们的田地和房屋都被淹没在了洪湖水下,很难再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我还小,这银子还是娘收着的好。” 陆飖歌确实小,可在邱氏眼里,她不是家里的小青小鲤她们。 要是小青小鲤她们,手里放着这两百两银子,那她真的是日夜都睡不着。 可飖歌不一样,她是陆庄主的孩子。 陆家不说是金山银山堆积成的,可陆家是东阳郡的大户,整个东阳郡有大半良田都是陆家的。 二百两银子,在他们这些穷人的眼里确实是不敢想的,可在陆家人眼里,估计啥也不是。 “可是……” 没等邱氏拒绝,陆飖歌继续说道:“娘,您看这窝棚四处漏风,每日还有那些叔伯婶子进进出出。这银子放在我这里,实不妥。” 野码头人都知道陆家养在邱氏娘家的儿子回来,还是生着大病被送了回来。 邱氏的娘家人好不好,他们不知道,可将一个生着大病的孩子送回来,连停留都没停留就跑了,这娘家必定是良心上有亏欠的。 就是可怜了陆全,好好的孩子送去岳家,结果送回来个病孩子,还差点死了。 就算野码头这些打鱼人都是穷人,可这些年,大家风雨同舟,和亲兄弟也没甚区别。 陆家的孩子回来,他们这些做叔伯婶子的总要来看看。哪怕家里穷,带两个野鸭蛋,或者送一把棒头面还是可以的。 送了东西总要进来看一眼孩子。 陆家窝棚这几日就没脱了人,你来我往,比闸口的码头还热闹。 邱氏听陆飖歌这么一说,也犹豫了。 如果真的将这银子给小四,她还是个孩子,说不定真的就露了白。 就算能换了银票,可邱氏也觉得不安心。 现在,各地的起义军纷纷揭竿而起,谁也不知道这朝廷能不能安稳下去。 要是……要是这朝代都换了,那换的银票还能有用吗? 要不,还是她给收起来? 大不了,再让小青她爹再挖个坑,埋地下去。 见邱氏迟疑,陆飖歌不由分说地将放银子的包裹塞给了邱氏:“娘,这事我和爹说过,爹也答应的。” 邱氏听说陆全也答应,心里也落了底。 “那,那娘给你收着?” 邱氏想了想,还是从包裹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陆飖歌,“你要不要留一锭银子在身上用?” 陆飖歌犹豫了一下,还是坚定地摇头:“不用,娘,我要是需要用银子再找娘拿。” 她不是不想拿些银子在手里,到时候不管做什么都方便。 可陆飖歌也想过,自己对这个世界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懂,还是低调些好。 就算想挣银钱,也不能拿这些银子去碰运气,要是落入有心人眼里,到时候说不定自己小命都难保,还不如安安分分地由少到多地慢慢积累。 “那也行。” 听说陆全也答应给她收着,邱氏的心才略微放了下来。 没等邱氏收好银子,窝棚外传来陆小鲤的声音:“娘,娘……” “来了,来了,叫魂啊!” 邱氏慌慌张张将包裹往陆飖歌的被子下一塞,仔细理了理被子,才深深吸了口气,抿了抿鬓角的碎发,掀帘子走出去。 “你鱼卖掉了?” “卖掉啦,一条不剩。”陆小鲤的声音里带着欢愉,“娘,我还多卖了一文钱呢?这一文钱分给我可好?” “想的美。” 邱氏毫不留情地拽过陆小鲤的钱袋,“要分铜钱也行,以后你就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别指望老娘伺候你吃伺候你穿。” “娘……我就问问,也没真说要。” 陆小鲤怕娘继续唠叨,忙扬声喊在船舱陪着陆小五的陆小鱼,“小鱼,我在河滩那边看见好大一片毛铵草,你要不要吃啊。” 很快,陆小鱼的脚步声在船板上响起,小姐俩也不管邱氏高兴不高兴,手挽手去找毛铵草去了。 听着外面邱氏和陆小鱼的对话,陆飖歌用腿碰了碰被窝里邱氏塞进来的银子,无声地笑了笑。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短短相处了几日,她也知道自己很喜欢这一家人 可能是她们全家能让她有一种家才有的感觉吧! 等到小姐俩走远,邱氏才边抱怨边进了窝棚,她还要趁三个丫头不在家,将小四给她的银子藏好呢! 拿了烫手的银子,邱氏想来想去,还是拿了铁锹,像当初陆全藏银子一样,硬生生在窝棚里挖了个洞。将两百两银子一分为二。 一百两找了个坛子放进去,埋在地下。 另外一百两,用包裹皮包着,送到船上,找了地方藏了起来。 等到邱氏回头问陆全,怎么会答应孩子银子由她收着的事情,陆全想了半日也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答应过。 为这,他还被邱氏狠狠捶了几下。 /123/123745/29492852.html 第9章:毛铵 “小四,给你吃好吃的。” 窝棚的帘子一掀,光亮一闪。 陆小鱼双手各抓了一把嫩的植物茎叶,侧身进了窝棚。 跟在陆小鱼身后的陆小鲤,抬手将窝棚的帘子卷起,挂在一旁,任由新鲜的空气和阳光一起挤进了狭窄的小屋。 陆飖歌看向满面笑容的陆小鱼,嘴角也露出浅浅的笑意,她已经习惯了陆小四这个名字,也习惯了陆全夫妇和陆家的三个姐姐。 陆小鱼放下手里的东西在一旁的矮桌上,搓手凑近陆飖歌的身边:“小四,你今日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 陆飖歌侧头往床边的桌子上看了一眼,一把是草,一把是带刺的刺薹,“这是什么?” 尘封的记忆在脑海里翻涌,这些,她在幼时也吃过的吧? “这是毛铵草,剥了外面的这个,吃这里白色的就行。” 陆小鱼拿起给陆飖歌看的草,剥开,露出里面白色的棉絮一样的东西,往她嘴边递,“小四,你吃过毛铵草没有?” 陆飖歌张嘴接过,摇了摇头撒了谎:“没吃过。” 她吃过,但是现在冒名顶替陆家小四的小姑娘应该没吃过。 闻言,陆小鱼立刻满脸的期待:“好吃吗?” 陆飖歌咀嚼了两下,一根小小的毛铵草,连塞牙缝都不够,她却品出了微甜。原本蜡黄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甜甜的,还挺好吃的。” “对吧,我说的没错吧。” 听陆飖歌说甜甜的,陆小鱼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冲着抱臂站在门口的陆小鲤吐了吐舌头,“二姐,我就说小四会喜欢。” 这怎么会有人不喜欢毛铵草呢,这可是她们穷人家孩子仅有的几样不用花铜钱的吃食。 陆小鲤见陆小鱼这么说,懒得搭理她,只轻哼了一声,抱臂看向外面的天空。 碧蓝的天空,水洗一般纯净。 这几日,小四的身子好了,爹娘的眉头都舒缓了许多。 家里也越发穷困,可小四好了以后就不用吃药,也算一件喜事。 “这个毛铵草要一大把吃才过瘾。” 陆小鱼手脚麻利地剥了十来根,一起往陆飖歌的嘴里塞,“你再尝尝。” 自从陆小鱼知道自己和小四是龙凤胎,小四出生的时候身体不好才送去舅舅家养着,陆小鱼就一直很内疚。 她觉得肯定是自己在娘的肚子里抢了小四吃的,小四才身体不好,被送走的。 因为这个原因,小鱼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恨不得从身上割下二两肉来给小四吃,让她快些好起来。 迫于陆小鱼的热情,醒来这两日陆飖歌吃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绵软微甜的毛铵草、清甜可口的刺薹、酸甜有味的扛板归、带着腥气的烤小鱼烤小河虾等等。 一堆可以吃,却也并不是十分美味的东西,被小鱼小心翼翼地送到陆飖歌面前。 只是短暂的接触,陆飖歌心里的陆小鱼,是个热心又可爱的小姑娘。 陆家大姐陆小青温和爱笑几乎从来不说话,一开始陆飖歌以为是因为大姐和她不熟悉才这样,后来还是小话痨陆小鱼说漏了嘴。 因为大姐是个结巴,所以平日里几乎很少听见她说话。 不过,在陆小鱼口中,小青大姐是天底下最好的大姐,无人能及。 二姐陆小鲤是个很勤快的小姑娘,她会撑船,会下河,会为了护住姐姐妹妹。和野码头附近住的那些调皮的男娃们打架,却对陆飖歌并不亲近。 大部分时间里,都是陆小青陆小鱼围着陆飖歌转的时候,她却有些离陆飖歌远远的,不讨厌也不喜欢的样子。 她的那份疏离,并不隐藏,就那么大刺刺地摊开来,很是坦荡。 可陆飖歌知道,她生病后,陆全为了挣钱给她抓药,一直在码头扛包挣钱,打鱼撒网的事情就落在了只有十多岁的陆小鲤身上。 晚上,陆小鲤和邱氏去河道里下网,一大早,陆小鲤又和邱氏撑船下湖去收网。 如果网到鱼,还要送到码头的菜市去卖。 运气好的时候,一天也能挣个十几二十几文。碰见运气不好的时候,不是没捕到鱼,就是捕回来的鱼卖不掉,只能再带回来自家吃,或者腌制。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捕鱼人家是不缺鱼吃的。 天气冷的时候还好,腌制的鱼晒干了也能卖几个钱,就是费盐,并不划算。 进入三月后天气越暖,打鱼的生意也越发难做。鱼离了水极容易死,死鱼是卖不上价格的。 邱氏要奶孩子,还要照看着生病的陆飖歌,在菜市卖不完的鱼就只能交给陆小鲤想办法。 这时候,陆小鲤就抱着木桶,挨家挨户兜售,也不图价格,只要能换些铜钱即可。 木桶本来就沉,再加上水和鱼,越发的沉重。 陆小鲤一圈跑下来,双臂累得有时候都抬不起来。就这样,她也从来没叫苦一句,没抱怨一声。 家里,陆小青因为口吃,几乎很少出门,她会帮着邱氏照顾弟弟,给飖歌熬药梳洗,给陆小五把屎把尿,换洗尿布。 陆小鱼尽管也不大,也有事情要做,她每日要采野菜,采回来的野菜焯水,拌上棒头面做成野菜团子,再送去码头给扛包的陆全当饭吃。家里的大人孩子,要么吃野菜团子,要么就是喝野菜糊糊。 只有采完野菜,陆小鲤才有时间陪着飖歌说话解闷。 吃完毛铵草,陆小鱼又开始剥刺薹的皮:“这刺薹是二姐掐的,可嫩啦。” 听见小鱼提起她,陆小鲤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尽管陆小鲤走的很快,陆飖歌还是眼尖地看见陆小鲤的手指上微微泛起的淡红。 这是给她掐刺薹的时候,被上面的刺给划到了? 陆小鲤小姑娘果然是嘴硬心软呢! 陆飖歌忍不住笑出了声,却没料到带动了胸口的伤口,差点被嘴里的毛铵草呛住。 “怎么啦?怎么啦?” 陆小鱼吓得弹跳起来,抬手要去拍打陆飖歌的胸口,被她一把抓住。 “没……没事。” 要命,要是被小鱼这一巴掌拍下去,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估计又要雪上加霜。 “真的没事吗?” 陆小鱼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确定陆小四没事,才安心地继续给她剥刺薹。 陆飖歌斜躺在床铺上,听着陆小鱼轻声细语地说一些她听来的八卦。 矮小的小窝棚里,难得有了静谧的时光。 /123/123745/29514278.html 第10章:苇叶 离端午还有三日,镇子周围的苇叶被附近的人薅了个干净。 陆小青挎着竹篮,篮子里装着满满的大苇叶,走在最前面。 身旁是提篮的陆小鲤,后面是拎着刀的陆小鱼,还有空着双手,悠哉悠哉的陆飖歌。 “这个苇叶真的能卖钱吗?”陆小鲤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姐弟四个,一大早露水没干就出来了,在河滩边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洗了有洗,才采了两篮子苇叶。 是小四说的,这苇叶可以卖钱,她们才来的。 “试试吧。” 能不能卖钱陆飖歌也不能打包票。 不过,这几日她在镇上转了转,觉得她们这些苇叶还是有希望卖出去的。 陆小鲤心有不甘地嘀嘀咕咕:“要是卖不出……” “卖不出,也,不打紧。”陆小青回头瞥了一眼陆小鲤,眼中满满的都是警告。 陆小鲤只能忍耐地咬着下唇,将她想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小四被舅家送回来,就大病了一场,断断续续吃了小半个月的药才勉强能出门。 娘怕小四身子弱,又硬拘着她在家里养了一个多月,等进了五月,天气暖和了许多,才舍得让她出门。 可见,在爹娘眼里,这个突然归家的儿子,是比她们这三个养在身边的女儿还要重要的。 就连还在吃奶的小五都比不上小四,小四**米熬的稀粥,小五想吃也要等小四吃剩下才能轮上。 至于她们姐三,能有菜团子糙米吃就不错了,想吃米粥,做梦去吧。 洪湖边种着临水的垂柳,微风吹过,浪花飞溅,细长的柳条在风中摇曳。 天气越来越暖,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能吃饱,已经不再是奢望,现在,陆小鲤就想再吃的好一点。 看看篮子里的苇叶,陆小鲤原本有些悻悻的神情又变得愉悦起来。 小四说了,如果苇叶卖了钱就可以买肉。 只要能吃上肉,她以后让着小四点也不是不可以。 陆飖歌顺手折了几根柳枝夹在腋下,边走边编,遇见路边的野花就拽一把,很快一个漂亮的花环就有了大概的轮廓。 约莫是陆飖歌的手格外灵巧,编出来的花环不但结实牢固,各色野花夹杂在其间,看上去竟然是分外好看。 陆小鱼频频回头,最后索性跟在陆飖歌的身边的亦步亦趋,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花环上。 “真漂亮。”陆小鱼舔舔了唇。 走在前面的陆小鲤闻声回头,看着陆飖歌手中的花环一双眼睛也忍不住亮了起来。 “小四,这个花环可以卖钱不?” “好像不能。” 不过是些野花野草,谁家有闲钱买这些。 陆小鲤原本晶亮的眸子立刻黯淡下来,不能卖钱再好看她也不稀得看。 陆飖歌将手中编好的花环递给一旁的小鱼:“小鱼,给你。” “给,给我的?” 陆小鱼欢喜的都要晕厥过去,听见小四要把这漂亮的花环给她,立刻欢欢喜喜地将脑袋伸过来,由着陆飖歌将花环戴在了她的头上。 小姑娘明明比陆飖歌还大一岁,却因为缺衣少食,整个人瘦的有些脱型,一头稀疏的黄毛,显得整个人头大脖子细。补丁垒着补丁洗的泛白的衣衫,看上去比陆飖歌还要小上一两岁的模样。 陆全让陆飖歌和陆小鱼做双龙凤胎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家重男轻女,男孩子虽然也瘦弱,养得还算过得去,几个女孩子实在养得有些潦草。 “大姐,好看吗?” 小鱼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很想拿下来看看,又怕弄散了。 花环落在陆小鱼的头上,鲜艳的花朵掩住了泛黄的发丝,衬托的巴掌大的一张小脸多了几分血色,看上去清秀了许多。 陆小青细细看了看陆小鱼的花环,又抬手给她理了理落下的发丝,眉眼间都带着笑:“好,看。” 她幼时惊雷的时候被吓丢了魂,病了许久,等病好了就落下了说话结巴的毛病。 平日里陆小青很少开口,就算在家人面前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陆小鱼被夸的心满意足,又扭身凑到陆小鲤身边:“二姐,好看吗?” 不能卖钱再好看陆小鲤也没兴趣,敷衍地回了一句:“嗯,好看,好看……” 陆小鱼一点也没觉察到二姐的敷衍,又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头上的花环,嘴角微微一抿,翘的高高的,连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大姐二姐都夸她好看,那她必定是真的好看的。 小四可真厉害,不但会挣钱,还会编花环,她以后一定要对小四更好些,谁叫她和小四是龙凤胎呢。 小四编号的花环可是第一个给她的,这情分,和别的兄弟姐妹可是不一样的。 等陆家四姐弟到了集上,每个人头上都有了一个漂亮的花环。 姐弟四人寻了半日,勉强在一个犄角旮旯地方找了个空位。 另一边,是一个卖菜的大娘,看她们来,还特意挪了挪篮子,让他们家的两个篮子好放下来。 “谢谢大娘。”陆飖歌冲着卖菜大娘露齿一笑,明眸皓齿,就是小脸蛋被邱氏摸了锅灰,黑的有点没法看。 “你们卖的是粽叶啊?” 大娘探头看了一眼,嘴角一撇,满眼不屑,嘴里却言不由衷地夸赞道:“这叶子又大又干净,肯定好卖。” 陆小鲤被大娘这么一说,立刻欢天喜地起来,好像她们的苇叶马上就有人买一样。 就连一向沉默寡言的陆小青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意,只有陆小鱼,还在探头摸自己头上的花环,一副小心翼翼分外珍惜的样子。 姐弟四个寻的这一片地方,离码头很近。 蒋坝镇有船闸,河道内来往的船只不少,在岸边一字排开等着过闸的大船挨挨挤挤排出很远。 码头上,货物堆积如山。来往的船工,纤夫,管事吵吵嚷嚷,热闹的让陆飖歌有些怅然。 她是再也回不去了吧? 辛苦读了二十多年的书,好不容易大学毕业,就这么莫名其妙到了这个朝代。 还混得这么穷,吃了上顿没下顿! “小四。” 陆小鲤等的有些不耐烦,用胳膊肘捣了捣陆飖歌:“怎么没人买我们的粽叶啊?” 陆飖歌仰头看看日头,又看看寥寥几个买菜的妇人:“再等等。” 天色还早,她一点都不着急。 /123/123745/29514279.html 第11章:结账 日头慢慢升起,提篮买菜的妇人也多了起来。 终于有人在陆飖歌她们姐弟四个的面前停下,一个牵着小孙女的大娘问道:“这粽叶怎么卖?” 陆飖歌还没开口,陆小鲤抢先说道:“一文钱两把,大娘,您要几把。” 这是早商量好的价格,她跟着爹卖过鱼,并不怯场。 “这么贵?” 说话的大娘嘴上嫌弃,人却蹲下来翻看起篮子里的苇叶:“这东西,野地里那么多,随便采采就是一大把,你们还卖这么贵,便宜点。” 听大娘说贵,陆小鲤立刻泄了气。 她想说,如果一文钱两把不行,一文钱三把也不是不可以。 这两篮子苇叶,哪怕卖个十文八文,她也不会觉得亏。 看了陆飖歌一眼,陆小鲤还是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她们姐三答应小四的,到了集市上都要听她的。 “不贵的。” 陆飖歌热情地接待起第一个上门的客人:“大娘你看,这粽叶可是我们姐弟四个一早上划船去河滩采的,拿河滩离这里可不近。我们都是挑选的没有破损的大叶子,洗的也干净。大娘您拿回家只要用水冲一冲,就能煮。又省事又省心,这附近,可没这么大这么好的粽叶。” 芦苇叶当地人又叫粽叶,淮水一带包粽子都是用苇叶,沟渠河道边常见,像他们这种又大又好的却要去洪泽湖的河滩上才有,没有船只是没有办法采摘的。 两篮粽叶,陆小青和陆小鲤洗了又洗,挑了又挑。真的是又大又干净,连个破损的都难得看见。 陆飖歌说着话,将自己头上的花环拿下来,略微整理了一下,顺手戴到了大娘牵着的小姑娘头上,小姑娘盯着他们的花环眼睛都挪不开了,现在头上被陆飖歌戴了个花环,立刻抬手去摸。 粉嫩的小脸蛋上,满是惊喜。 大娘忙提醒孙女:“巧巧,快谢谢哥哥。” “谢谢哥哥。”小丫头细声细气地谢了陆飖歌,又控制不到地去摸头上的花环。 陆小鱼觉得自己找到了同道,立刻凑了过去:“好看吧?这可是我大弟编的,他手巧吧?” 两个小姑娘凑在一起比着谁的花环更好看,叽叽咕咕说话。 大娘看了一眼小孙女头上的花环,又翻了翻篮子里的粽叶,确实挑不出毛病,有些不情愿地开了口:“一文钱四把,我买两文钱的。” 小儿媳进门有喜,春日里刚给她家添了个孙子,这端午得去给亲家送节礼,还有儿媳妇的娘家…… 陆小鲤欢喜的都要叫出声来,却想到了陆飖歌的叮嘱,只能强忍着不敢出声。 她没想到这粽叶真的有人要,一文钱四把就四把,大不了她再去河滩采,又不要本钱。 河滩上那么多,只要她辛苦点,和大姐多跑几趟,她们就能挣很多的铜钱。 “大娘。这个价钱可不能卖,不信您再去转转,一文钱两把可不贵,也就挣个辛苦钱。您看看我们的叶子比别人家的大,叶片还多,别人家的可不如我们。” 陆飖歌是在镇上转了几天,整个镇子之前只有一家卖苇叶的。 那一家的苇叶乱七八糟,没洗不说,破损的也不少,还卖一文钱两把。 她这个价格,是比较过才定下来的。 大娘闻言果然直起了腰:“那我再看看。三丫,花环还给哥哥。” 说着,大娘抬手就要去拿孙女头上的花环。不买人家的东西,可不能占人家的便宜。 原本还欢喜的三丫立刻傻眼了,她无措地举手护着头上的花环,可怜巴巴地看着奶奶。 陆飖歌忙摆手:“大娘,那是我给戴着妹妹玩的,不要钱。” 见陆飖歌是真的想送,大娘也没再拒绝,客气地笑了笑,拉着孙女就走。 等大娘真的走了,陆小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丧着脸。 “你为什么不卖,一文钱也是钱啊。” 还倒贴了一个花环。 陆飖歌看着慢慢升起的日头微微眯了眼:“我们早上说好的,要听我的。” 许是第一笔生意没做好,随后又有两三个问价的,都没有人买。 陆小鲤已经气的鼓起了嘴巴,陆飖歌却还是气定神闲。 等到日头高升,市场上买菜卖菜的人越来越多,陆飖歌站起了身,手拢在嘴边喊了起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又大又干净的粽叶,两把只要一文钱。” “快来瞧,快来看,又大又干净的粽叶,吃了添福添寿添财运啊!” 清脆的嗓音,软软糯糯的仿佛在唱歌一般,在这嘈杂的市场传开,让众人都忍不住驻足望去。 就见一片乱糟糟的摊位中,三个戴着花环的小脑袋显得格外显眼。 而唯一没戴花环的男童扎着总角,正拢着手,卖力地喊着。 黑黝黝的小脸蛋,竟能看出几分眉清目秀起来。 来福顺的李掌柜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着伙计挑鱼,闻声直起腰,乐呵呵地渡步过来。 “小子,你的粽叶怎么就能添福添寿添财运啊?” 陆飖歌人小气势却不倒,仰头笑吟吟地看向李掌柜:“因为我的粽叶好,干净又漂亮,吃了自然是添福添寿添财运。” “好,这话我爱听。” 李掌柜一指篮子,也不问价:“来二十文的,顺子,结账。” 刚刚付了鱼钱的顺子立刻屁颠屁颠跑了过来,从腰包里掏出钱袋,数了二十文钱递给陆飖歌:“四十把对吧,送去来福顺。” 陆飖歌不知道来福顺在哪,没等她询问,身后陆小鲤已经从地上弹了起来,一把将头上的花环扯下来扔在陆小青的怀里:“我去,我去……我知道在哪。” 来福顺啊,那可是蒋坝最大的酒楼,她虽然没去吃过饭,和爹卖鱼的时候路过来福顺的后院。 四舍五入,她也算是来福顺的客人。 “行,那就二姐去送。”陆飖歌蹲下身子开始挑拣。 虽然每一把苇叶看上去都差不多,她还是尽量将看上去叶面大些,厚实些,没有破损的挑出来放在一处。 李掌柜眯着一双小眼,看着陆飖歌腾出一个竹篮将挑好的苇叶数了四十把,又多添了四把粽叶放进篮子里。 “事事如意,图个吉利。” 陆飖歌说着将篮子递给身边黑瘦的小姑娘:“二姐,给。” 李掌柜的不由眼角带出了细细的笑意,这孩子,比他以为的更要聪明些。 /123/123745/29525412.html 第12章:那行 不知道是开了张,还是因为陆飖歌叫卖的方式格外不同 李掌柜走后,又跟着有人上来问价买粽叶。 等到陆小鲤送了粽叶回来的时候,陆飖歌面前的篮子里,只剩下两把粽叶。 陆小鲤瞪着地上的篮子:“都卖完了?” “没有。” 陆飖歌指指面前的篮子,“还剩两把。” 剩两把叫什么剩? 陆小鲤眼睛瞟了瞟陆飖歌揣着钱袋的怀里,想问什么,又不好开口,只能蹲到陆小青的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大姐,卖了多少文钱?” 陆小青还没有从刚才的忙乱中缓过来,她茫然地看向陆小鲤:“啊,不知啊!” 见大姐这傻乎乎的样子,陆小鲤恨得牙根痒痒。 还是最小的陆小鱼开了口:“很多很多文钱。” “很多很多文钱是多少钱?”陆小鲤继续追问,心里却在快速计算。 李掌柜买了二十文,还剩下来一半,最少也能卖二十文钱左右吧。 陆小鱼乖巧地摇头:“不知道。” 她就看见小四收钱,大姐递粽叶,很快就把篮子里的粽叶卖完了。 还有大姐和小四头上的花环,都被买粽叶的人要走了。 只有她的,当时也有人想要,小四没同意,那个妇人气得连粽叶都没买,最后才剩了两把粽叶。 不然就都卖完了。 听小鱼说因为人家要一个花环,陆飖歌竟然连两把粽叶都没卖,陆小鲤气得直锉牙。 这柳条,这野花到处都是,送就送了,大不了回头再给小鱼编一个。 现在好了,还剩两把。 那可是一文钱,一文钱呐! 一文钱能买多少东西,不比这不当吃不当喝的野花野草有用。 “都是你,”陆小鲤不忿地冲着小鱼发火,“一个破花环,送就送了,肯定是你舍不得……” “二姐……”小鱼委屈地眨巴着大眼睛,委屈的泪水含在眼眶里直打转。 当时那个婶子不买苇叶她也很后悔的,可,可是这个花环是小四给她编的,这么好看,她只是有些不舍得又没说不给! “小鱼喜欢,当然不送。” 陆飖歌淡淡地看了一眼陆小鱼头顶上的花环,日头起了,晒的花都有些蔫哒哒的,没有一开始那么漂亮了。 可小鱼从戴到头上到现在,一直用小手摸了又摸,连拿下来都舍不得,深怕碰散了。 可见,她是真的喜欢。 “自己的喜欢的东西,为什么要送给别人?”陆飖歌反问陆小鲤。 陆小鲤一听急了,反驳道:“送给她,她不就买我们粽叶了吗?” “二姐,”陆飖歌脸色微沉,“粽叶她不买别人也会买,就算没人买,扔了也无事。可这花环是小鱼喜欢的……” “可是粽叶能卖一文钱,花环一文钱都不值。” 陆小鲤还是不服气,她觉得自己没有错,能多卖一文钱当然比喜欢更重要。 “那你问问小鱼,她是想要一文钱还是想要花环。” 陆飖歌说完,也不看陆小鲤,而是转向了无措的陆小鱼:“小鱼,你说。” “我……” 陆小鱼一时有些茫然,她是想要一文钱,还是想要留下这个花环呢? 见大姐二姐还有小四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越发慌乱起来,带着哭腔问道:“我,我做错了吗?” 一文钱当然很重要,可是当小四问她更想要哪一个的时候,她也迷茫了。 “你没有做错,留下自己喜欢的东西有什么错。”陆飖歌抬手在陆小鱼的花环上轻轻一弹,语气越发的温和,“再多钱也没有自己喜欢重要。” 陆小鲤才不管陆小鱼的心情,她抬手扯了小鱼一把:“小鱼,你就说你喜欢花环,还是喜欢一文钱。” “我……我喜欢花环。”陆小鱼坚定地躲开陆小鲤的拉扯,站到了陆飖歌的身边。 小四这么护着她,她当然要和小四站一边。 “你……” 陆小鲤还想再说,见刚才牵着孙女的大娘又回来了,只能狠瞪了小鱼一眼,真是个不懂事的。 那可是一文钱呢,一文钱啊! 大娘走进低头看向空了的篮子,惊诧地问道:“你们粽叶都卖完了?” 就这么一会会功夫,竟然都没了。 “还有,还有。”陆小鲤忙将篮子里剩下的两把粽叶抓起来:“还剩两把,都是好的。大娘,您要吗?” 大娘眉头皱起:“两把可不够。” 见大娘嫌少,陆小鲤又悔又恼,早知道多采几把了。 早上大姐说再采点,是她怕卖不出去不肯采。现在竟然不够了,两把可是一文钱,多采十把就是五文钱呢。 陆小鲤这次是真觉得难受,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大娘,您要多少,我回头采了给您送来。”陆飖歌仰头看了看日头,“您要是急的话,我午饭前送到您家,不耽误您下午包粽子。” 八九岁的娃,说话却像个大人一般,一口一个您,听的大娘心里也舒坦了许多。 “那可得和你早上卖的一样好,不好我可不要。” 她可是看了,这几个孩子卖的粽叶又大又好还干净,附近可采不到这么好的叶子。 陆飖歌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肯定的,到时候送到您家,不好您就不要。” “那行。” 大娘也是个爽利人,闻言立刻指着前面不远的巷口。 “我家就在前面,到了巷口你问丁大杀猪家的就能找到,我家老头子姓丁,镇中那家最大的猪肉摊就是我家的。你们给我送八把……十把吧。” “好唻。”陆飖歌爽脆的答应了一声。 “杀猪的呀。” 陆小鱼小声地开了口:“那是不是可以天天吃肉呀。” 她都不记得她们家什么时候吃过肉了,肉一定很好吃吧。 大娘见小丫头一脸羡慕,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忍不住又提醒了一句:“你们到时候多采些,我帮你问问别家要不要。” 她们那一条巷子,家家都是做买卖的,手里有几个闲钱,大不了到时候她帮着问问也不费事。 许是怕话说的太满,她又补充道:“也不能保证就给你们卖了……” 陆飖歌慌忙笑道:“我们懂的,谢谢丁大娘。” 见这黑小子聪慧,丁大娘脸上的笑意越发深了许多。 她就喜欢聪明孩子。 看着大娘离开,剩下的两把粽叶也不卖了,陆飖歌做主送给了旁边卖菜的大娘。 看得陆小鲤直心疼,那可是一文钱呢。 不过,想想丁大娘定了十把就是五文钱,她又忍住了。 小四说了,要听他的,不然下次就不带她挣钱了。 爹和娘什么都听大弟的,如果大弟说不带她,她肯定被留在家里。 /123/123745/29525480.html 第13章:棉布 这次,是陆飖歌和陆小鱼拎着篮子来送粽叶。 他们又采了满满一篮子,陆飖歌五文钱给了丁大娘十把粽叶,还搭了几把系粽子的席草。 见陆小四这孩子这么会做事,丁大娘也确实高兴。有丁大娘的推荐,连卖带送,又卖了二十文铜钱。 喜得陆小鱼都不知如何是好。 临走的时候,陆飖歌又在丁大娘家里买了猪脚和剩下来的猪大骨。 丁大娘被陆飖歌一口一个大娘哄得眉开眼笑,豪气地又将今日没卖掉的猪大肠送给了他们。 天气热了,卖不掉的内脏放久了就变味了,还不如送人。 送谁都是送,不如送了陆家这孩子,谁叫这孩子人小嘴甜,完全长在她心坎上了呢! 跟着陆飖歌来送东西的陆小鱼,乐得就差跪地给丁大娘磕几个响头,认下丁大娘做她的亲奶奶。 这家人真好啊,她家有肉啊! 买了猪脚和猪骨头,陆飖歌领着陆小鱼在街上又转了一圈,又花了三文钱买了调料。 路过布店,掌柜的正举着鸡毛掸子追着店里的小伙计抽。 小伙计不过十三四岁,被掌柜抽得嗷嗷叫,也不敢反抗,只龟缩在铺子的一角低低地哀嚎着。 “丧良心的东西,要不是你娘求我,我会收你来做伙计?” 布店掌柜有着矮胖圆的身子,一说话就大喘气,因为打人卖了些力气,喘得愈发厉害起来。 “你说,我让你把布料看看好,你晚上躲懒,害得我白花花的好料子给糟蹋了。你这个丧良心的东西啊,你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小伙计被打没反抗,被骂却忍不住抬起头不忿地辩解道:“大舅,这不是我的错,那布是大表哥放在左边库房的。如果不是前几日大表哥把大黄踢死了,库房怎么会进耗……” “你还说,你还说……” 小伙计不反驳还好,越反驳,掌柜的鸡毛掸子挥舞的越厉害,“你做错事还嘴硬,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 这掌柜,别看他喘得厉害,打起人来也真是厉害。 那鸡毛掸子都快轮成残影了,小伙计单薄的衣衫已经隐约露出了血迹。 陆飖歌看得眉头直皱,忍不住抬手捡了块土疙瘩扔进了店里,恰好砸在了掌柜的脚上。 “谁?” 罗掌柜举着鸡毛掸子,看向外面看热闹的人群。 众人皆不说话,就连扔你疙瘩的陆飖歌都抱着手臂,一副我不知道,我没看见的架势。 “**的,” 罗掌柜狠狠地骂了句脏话,举着鸡毛掸子又准备冲小伙计挥去。 布店隔壁胭脂铺的老板娘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推了自家的男人一把:“还不上去拦着些。” 胭脂铺掌柜的被媳妇一推,身不由己地走上前拉架:“好啦,好啦,再打下去,你这唯一的外甥非被你打死不可。” “打死了算,没用的东西。” 被胭脂铺的掌柜拉着,布店的掌柜呼哧带喘地踢了小伙计一脚,又狠狠啐了一口。 转头还对着拉架的胭脂铺掌柜诉苦:“你说,我就这么一个外甥我能不疼他吗?他爹死了这几年,家里要不是靠我照应,就我那体弱的姐姐,和她那瞎了眼的婆婆能撑起这个家?”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不知内情的人频频点头,都觉得布店掌柜的是个好舅舅。 姐夫死了,家里只留下瞎眼的娘,病弱的姐姐,并一个年幼的外甥。 这两年,天灾人祸不断,如果没有他这个舅舅帮衬着,一家老小确实是活不下去的。 只有那知道内情的左右街坊忍不住轻嗤了一声:“说的好像他这铺子不是他姐姐姐夫给张罗起来的一样。” “就是,当年罗家多穷,还不是罗惠娘嫁给了董大,罗家才能吃得上饱饭。” 已经退回人群的胭脂铺老板娘没忍住开了口:“什么他姐姐姐夫张罗的,明明这铺子就是人家董家的。” “什么?” 胭脂铺老板娘这话一说,大部分人都惊着了。 蒋家坝镇子可不算大,当年这布店开着的时候,他们可是亲眼看见罗掌柜忙进忙出的,怎么这铺子还不是他的? 许是罗掌柜不得人心,或是他这事确实做得有些不够地道。 胭脂铺的老板娘没说话,别人先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听说啊,这布店其实是董大给惠娘置办的,罗惠娘也是心善,就让她这唯一的娘家兄弟来铺子里管着。谁知道董大父子三个跑船在海里出了事,尸首无归,这布店就被惠娘她兄弟给占了,非说是董大当初卖给他的。” “这事我也听过,当时董家刚刚出事,别说家里没有顶门立户的男人帮衬着,就那些跟着董大一起跑船的商户都能把董家给踩平了。等董家好不容易卖了家产,赔了银子,再来要这店铺,姓罗的哪里肯给……” 竟然是这样啊! 围观的众人不由对矮胖的罗掌柜不喜起来,忍不住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起来。 许是外面说话声有些大,被罗掌柜听见了。或是罗掌柜察觉到不对劲,他竟然撇下说话的胭脂铺掌柜,抱着柜台上的一匹白色的料子走到众人面前。 “诸位看看我这料子,可是最好的棉料子。这颜色,这软和程度,那可是我花大价钱从扬州买来的。如今我这白布被我那不争气的外甥没看好,损坏了好几匹,不怪我要打他,实在是让我心疼啊!” 众人还在不解罗掌柜的意思,就见他将手中的白布一扬,让人看上面的的几处破损和黄斑处:“如今我这白布被我那不争气的外甥没看好,损坏了好几匹,不怪我要打他,实在是让我心疼啊!” 有大胆的立刻喊道:“心疼归心疼,你也不能这么打孩子,董家可就剩这一根独苗了。” “我这不是气急了吗?”罗掌柜一脸的无辜。 “家里的孩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总不能让他赔钱。我就想,要不这布就便宜些卖给大家伙。” 一听罗掌柜说要卖布,众人立刻往后倒退了几步。 这罗掌柜,又自私又小气,他的便宜可没人能占着。 反而是陆飖歌,看着罗掌柜手里的棉布,眼睛一亮。 小五到现在可都光着呢,要是能便宜买些布回去给他做身衣服穿,也算今日没白忙活。 /123/123745/29556201.html 第14章:便宜 “还有这好事?” 站在陆飖歌右侧的男子嘿嘿一笑,“这罗锅子又抠又小气,他说便宜,最多便宜个一文半文就不错啦。” 说着,这男子扬声喊道:“罗掌柜,你说便宜,可你不说价格,我们怎么知道你便宜不便宜呢?” 罗掌柜抱着布匹踌躇了一下,一咬牙:“这么好的料子,平日里起码得卖15文一尺,今日,我就大出血一次,卖给你们12文。” 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好似被人占了极大的便宜。 “12文?你骗傻子呢?” “这么贵啊!12文一尺买一块白布回去不合适吧?” “傻子才会买,那粗麻布又结实又耐穿,也不过卖12文一尺。你这布软不拉几,还是白色的,买回去不耐穿不耐洗不说,就这颜色,也不适合。” 乡下人是不喜白布的,白布一般都是有钱人家买回去做里衣穿,或者就是家里有丧事,买回去做孝袍。 有钱的人不会买这被耗子糟蹋过的布,没钱的人连外衣都穿不上,更不要说用白布做里衣。 罗掌柜家买了这批白布回来,也是图便宜,想回来染了色再买。 谁知道,进了库房就被耗子给啃了,这已经被啃过的白布,再染色往外卖就亏了。 虽然说,并不是说有的布匹都被啃了,可就这库房里的几十卷,就被糟蹋了有三四卷。 对于恨不得一个钱掰成两瓣的罗掌柜来说,这也是实在让他心疼的不行。 “这么好的棉布,十文你们还嫌弃贵?” 罗掌柜见众人不买账,只能咬牙再降,“十文,十文一尺,不能再少啦。” “不要。” “要是五文一尺,我们就考虑考虑。” “对,要是五文一尺,我们就买几尺。” 见大家将价格叫得这么低,罗掌柜一张胖脸红了白,白了红,最后涨成了猪肝色:“你们,欺人太甚……” “罗掌柜,布是你的,钱是我们的,买卖由心,怎么就欺负你了呢?” 陆飖歌掂量了下手中的铜板,厚着脸皮往前走了一步,“你要真五文钱一尺,我就买几尺布回去给我弟做身褂子。” 见出来的是个孩子,只买几尺布,罗掌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挥手将他推开:“小孩子别掺和,一边去。” 五文钱一尺,他不如留着自己家做里衣穿。 罗掌柜手刚沾到陆飖歌的衣角,就见她踉跄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这是被人讹上了? “哎,你这小子,找事是不是?” 罗掌柜举手想打,就见一个衣衫破旧的小丫头从一旁冲了过来,将他稳如磐石的身子撞得一个倒仰,差点摔回铺子里去。 陆小鱼气势汹汹地指着罗掌柜就责问:“你推我家小四干嘛,他病刚好。” 平日里陆小鱼并不出挑,也是因为见罗掌柜推到陆小四,她才急了。此刻的小姑娘小手攥得紧紧的,好似罗掌柜真的要敢打她的兄弟,她就真的敢和罗掌柜拼命一般 罗掌柜见这架势也不敢真伸手去打,蒋家坝可不比别的地方,码头多,船只多,乞儿也多。 这孩子要是当地的孩子还好,要是那些跟着船过来的乞儿,可不能得罪,那些乞儿后面可都是有人的。 “我可没推他。” 罗掌柜一手抱着布匹,一手高高举着,“你可别讹我啊,你要讹我,我可是要报官的。” “呸,谁讹你啦?” 陆小鱼气哼哼地啐了一口,转身去扶陆飖歌,“小四,你摔着没有,疼不疼。” “疼。” 陆飖歌坐在地上不肯起来,“罗掌柜,你快报官吧,就说你把我推到摔坏了,看看官府是治你的罪,还是治我的罪。” “好小子。” 罗掌柜这下被彻底激怒了,手里的布匹直接往店里一丢,也不管脏不脏,卷起袖子就想上来打人,“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真要被这穷小子拿捏住,他姓罗的以后在这蒋家坝还怎么混得下去。 “罗掌柜,好大的威风。”从陆飖歌身后,站出个汉子 站出来的男子,一身皂衣,腰间斜挎着腰刀,抬手挡住了罗掌柜的巴掌,“这蒋家坝看样子已经是你的天下了?” “董……董五……” 看着面前的男子,罗掌柜一脸的震惊。 这董五和他姐夫是同族,在县衙任职,怎么今日跑到蒋家坝来了? 见罗掌柜看见自己一脸震惊的样子,董五单手按住刀柄,站立不动,只脸上的笑,看得让人有些心底发寒。 这人一看就是见过血的人,身上的杀气太重。 罗掌柜见来人,顿时有些气短:“董捕头,你听我解释啊!不是我这个舅舅的心狠欺负外甥啊。我是他亲舅舅啊,我能欺负他吗?是他,是他不听话,竟然将新收的布料放在左库房。左库房可是有耗子的,这多好的布啊,花了我几百两的银子啊,就生生被耗子给糟蹋啦。” 小伙计见自己的五叔赶来,这几个月失去亲人,店铺被占的委屈立刻涌上心头。他强忍着疼痛蹭了出来,还没有开口,眼泪已经止不住噼里啪啦往下落。 “五叔,那布料不是我放左库房的,是大表哥……” “什么你大表哥?” 罗掌柜见外甥要将责任往大儿子身上推,立刻急了,“你大表哥前日就去了他岳家,这布料昨日可还好好的呢!” 小伙计伸手抹了一把泪:“这布料明明是昨日大表哥从码头运回来的,大表哥也是今日一早才去的他岳家。” “你放屁。”罗掌柜一急,脸又一次涨成了猪肝色。 看得陆飖歌都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继续在地上坐着,坐着吧,到时候给这罗掌柜气个好歹,她要不要担责任? 起来吧,好像一时面子也有些过不去。 “罗掌柜。” 陆飖歌坐在地上仰着头喊道,“既然你说你家大儿前日去了岳父家,而这位小哥说你家儿子昨日从码头运了布料回来,这事去码头一问不就知道了吗?” “不用问。” 立刻有在码头找生活的人喊道,“昨日罗家布店的布料是野码头陈平安领着他叔两个人卸的,当时罗大少爷还因为他们人少好欺负,少给了一半的工钱呢?这事,大家伙可都是亲眼看见的,错不了。” /123/123745/29556202.html 第15章:董全 野码头的陈平安领着他叔两个人干的? 陈平安的叔不就是她陆飖歌和陆小鱼的爹,陆全吗? 就这样,两人还被扣了一半的工钱? 原本只是想占便宜,给小五买块便宜布料的陆飖歌眼神立刻变了。 欺负她爹,那就等于欺负她陆飖歌。 野码头的七户人家,除了捕鱼,都会出去找点活计养家。只有陈平安和陆全没手艺人也老实,只能到码头上碰运气捡漏。 码头上,扛活的有三个队伍,每个队伍都有二十人左右,各有各的领头人,也就是小管事。各处来的船只货物都是按顺序进港,再由这三个队伍的小管事去领活往下派。 像陆全和陈平安这样接散活的人码头上也有,但是很少。 因为他们人老实又入不了小管事的眼,基本上只能做些零散的便宜的管事们都不愿接的本地店铺的散活。 这种活钱少活累事情多,遇见那黑心肝像罗家布店这样的,还会被扣钱,这也是那些码头小管事漏下活来的原因。 好在陈平安和陆全的性子好,有漏下来的活他们就做,没有他们也不争不抢,又是本地人,码头上没活的时候他们还能帮些小忙。 有时候,货出的急,小管事们也会叫他们一起上船帮忙。 一来二去,这两个人在码头也算混了个脸熟。 不能说个个都认识,大部分在码头讨生活的人,还是都认识这两个人的。 扛活的人,吃的是力气饭,挣得是辛苦钱。 事情做了,被人扣了一半工钱这么龌龊的事情原本就被码头这些讨生活的人看不起。 也是巧,罗掌柜这边说话,那边几个码头上的人刚好送货进镇子路过就给听见了。大家原本就对罗家布店的做法不忿,立刻就有那好不平事的人当面打嘴,驳了罗掌柜的谎言,还扯出了他儿子扣人家扛活的工钱这件事。 罗掌柜也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不好,撒个谎也能被人当场揭穿。 他不敢冲着那几个扛活的发火,也不敢对着董捕快耍横,只能上前一把抓着陆飖歌想提溜起来,好出口恶气。 都是这小子,坏了他的好事。 “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 陆飖歌被人从衣领处一把薅住,人还有些懵,反应却一点不慢。她双手抱住罗掌柜的手腕,人往下一倒。两条小短腿合在罗掌柜的左小腿脚腕处用尽全力一绞,直接将矮胖肥圆的罗掌柜给掀翻在地。 “好。” 董捕头搭救的不及时,喝彩声却是喊的响亮,看向陆飖歌的眼里都是满满的笑意。 这小子行啊,别看黑不溜秋,身手还挺利索。 罗掌柜在地上摔得灰头土脸,一口气好悬没上来。 “你,你竟敢打我?”罗掌柜指着陆飖歌,声都变了。 这也太丢人了,他一个布店的掌柜,竟然被个孩子给打趴下来了,这还能行? “打的就是你。” 陆飖歌翻身跃起,一推一攘,就将原本打翻在地的罗掌柜给翻了个面。 也不知道她怎么弄的,原本横躺着的罗掌柜已经双手倒扣趴伏在地上,陆飖歌那只带着破洞的布鞋就踩在他的脊背上,让他想翻身都难。 这孩子不得了啊,看年纪不大,穿的衣服也破烂,竟然还会两下子。 董捕快的眼睛微眯,任由罗掌柜哼唧挣扎,就是不吭声。 “董爷。” 陆飖歌见董五不动,主动扭头问道,“这贼人我已经帮您抓了,可有奖赏?” 贼人? 看热闹的众人还没明白过来,就听见董五朗声一笑:“你这小子,不错。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抓罗锅子的?” 陆飖歌歪了歪脑袋:“猜的。” 她其实早就看见了人群里就看见了这些带刀的捕快,再加上众人的议论和董五的突然出现。 陆飖歌猜测,可能是董家父子有了消息,董五是来替董家父子收回这布店的。 果然,董五来了不久,人群里就多了一个和布店小伙计有七八分相似的中年大叔。 见被一个孩子猜破了来意,董五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开怀:“好,猜的不错。” 董五笑着冲身后一挥手:“大哥,既然已经回来了,那就别在后面站着了。也来见见一心为你保着布庄的罗家舅爷。” 罗锅子怎么也没想到,会看见自己的亲姐夫死而复生。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在地上拼命扭动挣扎:“鬼,鬼啊!” 董全一步一步走到罗掌柜面前,抬起脚狠狠往罗锅子的脸上一踩:“王八蛋……” “爹……” 小伙计不可置信地冲出来,看着面前黑瘦的汉子放声大哭,“爹,他们都说你和大哥二哥死了……呜呜呜……” 想起受伤的长子,还有在海浪中被冲散的次子,再看看被自己舅兄打得满身伤痕的幼子。 董大喉头哽咽,良久才止住怒意,扭头冲着四周看热闹一抱拳:“我董全父子三人出事,身为舅兄舅父的罗锅子不但不说帮忙,竟然还敢落井下石,霸占了我董家辛苦置办下的这布店。不说前些年我董全对他多加照顾,出钱出力帮他罗锅子买地建房娶妻生子,就说我妻董氏,那可是他亲姐姐。我儿董勇,可是他亲外甥,他怎么忍心……” “你胡说,你放屁,这布店是我的,是我罗家的。” 这一次,罗锅子真的急了。 这布店到他手里已经大半年了,怎么能再被董家拿去呢? “如果他占了店铺,能对自己的亲姐和外甥好些也就罢了。”董全根本不理跳脚的罗锅子,伸手拽过董勇掀起他的衣衫,“可你们看看,我儿身上的伤,这新伤垒旧伤,可不是今日一日打的。这样的畜生,枉称为人。” 董勇不过十三四岁,自他出生,家里的日子就过得不错。父兄在外奔波,他只管吃喝玩乐,最大的烦恼不过是字写的不好或者书没背好被私塾的先生责罚。 谁也没料到,父兄突然出了意外,家里田庄铺子变卖一空,唯一剩下的布店还被亲舅舅使计霸占。 今年春,祖母生病,家里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母亲只好带着他求到这白眼狼的舅舅面前,让他到布店做个小伙计。 他进店不过才一个多月,就被舅舅和大表兄借口打了好几次。 为了祖母和母亲隐忍的孩子,此刻再也忍不住放声痛哭出来。 真好,他爹回来了。 有爹有娘的家,那才叫家啊! /123/123745/29556203.html 第16章:懂事 “这布料真的是我们的啦?” 陆小鱼翻来覆去看着手里的白布,眼里都是欢喜。 谁也没想到董全没死,还带着证据和县里的捕快回来,直接将布店又拿了回去。 为了感谢各位乡亲仗义相助,董家父子将店里布统统搬出来便宜兜售。这原本要卖到15文一尺的白棉布,因为有两处咬了破洞,又染了耗子的尿渍,董家只卖5文一尺。 陆飖歌17文钱,原本只够买一尺的布,董全却直接给他扯了五尺。 五尺宽幅的布,都够她这样的孩童做一身了,更不要说陆小五那个还不会走路的孩子。 这也是董全感谢陆小四帮他儿子出头的心意。 “小四,你们买肉啦?” 在门口张望的陆小鲤看着陆飖歌拎着个篮子,还有陆小鱼手中拎的猪大肠,眼都直了。 肉啊,好久好久没吃肉了。 可是想到刚到手的铜钱她摸还没有摸,又被小四花出去,她又有些不快。 这个小四,主意太大了,都不问问爹娘的意思。 就算不问问爹娘,也应该问问她和大姐呀,这钱,可是大家伙一起挣的。 “爹娘,大姐,二姐……” 陆小鱼欢欢喜喜地往家里跑,举着手里的猪大肠炫耀,“看,猪大肠哦。” 没花钱的哦。 还有布,她们可是花了17文买了五尺的布呢! 猪脚还有骨头在陆飖歌拎着的篮子里,只有猪大肠,陆飖歌嫌弃它臭,被小鱼欢欢喜喜接过去拎着。 “猪大肠?” 陆小鲤眼神都变了,猪大肠虽然也是猪身上的,却没人喜欢,那么臭,小四竟然花钱买它? 想到那是她们辛苦采苇叶卖的铜板,却被小四拿去买了臭烘烘的猪大肠,陆小鲤都想哭了。 不是说好了买肉的吗? “哼。” 陆小鲤连篮子里装得什么也不想看了,辫子一甩跑进了屋里,她要去找娘告状。 隔壁李罐罐的娘正在门口引火,见陆家两个小的竟然买了猪大肠回来,立刻笑着冲刚出门的邱氏龇牙:“陆全家的,你家发财了,都舍得买猪大肠啦!” 嘴上虽然这么说,神情却并不是这样的。 猪大肠这东西,是装屎的,又腥又臭还骚哄哄的。 陆家也真是的,穷的连狗吃的东西都买回来吃。 自从陆家的大儿子被接了回来后,他家竟然连米粥都舍得熬,把她家罐罐馋的嗷嗷哭。 气得她跟当家嘀咕了一晚上,出去捕鱼也不和陆家在一起。 穷嘚瑟,全家都吃不上饱饭,竟然为了个儿子还熬上米粥。 “没有,没有……” 邱氏一脸的老实样:“这猪大肠不是便宜嘛。” “便宜也要铜板的好啵,” 如果不是手里沾着活,李罐罐娘恨不得几步走到陆家门口,看看陆家小四手里的篮子里是什么:“还说没有,我可闻见了,你家天天熬米粥,没钱还熬米粥?” “也没天天熬,就隔几日……那,那是给我下奶的。” 邱氏不想说是给小四开小灶的,只能拿自己做借口。 “嗤……” 李罐罐娘轻笑一声,就差把嫌弃两字写在脸上了。 “陆全家的,不是我说你,有那闲钱给自己熬米粥,还不如带你家小五去找大夫看看……” 都快两岁了,还不会走路,怕不是有毛病吧? 要是小五真不会走路,还不如趁早扔了,留在家里反而是个祸害。 不过,这话,李罐罐娘见邱氏脸色一变,也没好继续说下去。 别以为她不知道,陆家熬的米粥都进了陆家小四小五的肚子里。 她可是看见的,小鲤和小鱼馋的连熬粥的锅都舔了个干净。 从前,陆家没儿子,说是长子养在邱氏娘家。 别人信,李罐罐娘是绝对不信的。 她可是和陈奶奶亲手帮着邱氏接生的,邱氏生了对龙凤胎,小鱼落地就比男娃大了一圈,也结实许多,一落地就嗷嗷大哭。那个猫崽大一点的男娃娃,哭都哭不出声,没出月子就被送去邱家,邱氏娘家也不是什么富裕人家,那奶娃子就能养得活? 要真养得活,陆家这些年也不见和娘家走动,也没见邱家将孩子送来给陆家瞧瞧。 上个月,陆家小四被送来了,可一回来就没出过门。 陆家天天熬药,大夫来了去,去了来,一天要跑几趟。 李罐罐娘这才相信陆家那个猫崽子般大的儿子确实是养在了邱氏娘家,不过,肯定是这孩子病的太重,怕养不活,邱家才送来的。 不然,这么多年孩子没送来,已经大了,都能做事了邱家才送来? “小五已经会走了,能扶着床挪步子了。” 邱氏含糊地应了李罐罐娘几句,接了陆小鱼手里的猪大肠就往河边。这东西臭,天气热不能久放,得早些洗出来。 李罐罐娘的话邱氏是不敢接的。 家里的米粥都是给小四熬的,给小五喂奶的邱氏没舍得喝一口。小四体弱,家里吃的粗粮杂面还有野菜团子小四吃不下,米饭费粮,熬米粥小四一个人吃也用不了多少米。 小四身子好了后,再熬米粥,小四会省下大半留给小五喝,有时小鱼姐三个也能分到。、 她想拦也拦不住。 大概真的是米粥养人,小四身子没养好,小五却养得胖了许多,已经能扶着床沿走几步路了。 等小四能下床,坚决不许家里再给她开小灶,说是一家人就应该一个锅里吃饭。 邱氏舍不得,也没办法,只能缝个布口袋隔三差五用布袋装上米放在野菜锅里一起煮,这布口袋里的米也是给小四的。 就这,小四也不吃独食,每次总要和家里几个姐姐分了才肯吃。 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一滴泪水滴落进河水里,邱氏避开身子偷偷用袖口抹了一把脸上的泪。 “娘。” 陆飖歌回屋抱着盐罐还有小半袋的荞麦面粉跟了过来:“用这个洗,能洗干净。” 邱氏看着陆飖歌手里的盐罐和面粉,神情有些异样。 用盐和面粉? 这多糟蹋东西! “小四啊。”邱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洗猪大肠用草木灰也行的。” “不行,草木灰多脏。” 陆飖歌将盐罐放在邱氏的脚边,站在一旁看着邱氏洗猪大肠。 这架势,要是不听她的,洗出来她也不会吃的。 邱氏原本就对小四百依百顺,见她坚持,也没多说,认认真真地洗起了猪大肠。 /123/123745/29556204.html 第17章:偏心 船舱里,陆小鱼炫耀般地往外掏东西。 “这猪脚,是小五买了给娘熬汤喝的。”陆小鱼举着手中的猪脚晃了晃,“丁大娘说了,猪脚黄豆一起熬汤,喝了最下奶。” 听说是给邱氏熬汤下奶用的,陆小鲤没有吭声。 给娘吃的,她是舍得的,就算小五没问过她和大姐把铜钱花了,她也没觉得有什么错。 陆小鱼抱着篮子,又将里面的一根猪大骨从荷叶里掏出来:“这是猪大骨是我们买猪脚丁大娘给添的添头,小五说熬汤我们大家一起喝。” 说着,陆小鱼忍不住咕咚咽了口口水下肚。 猪大骨熬汤啊,她长这么大还没喝过大骨汤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比鱼汤好喝。 陆小鲤看看光溜溜没有肉的猪大骨,脸色微沉,却也没有说什么话。 小四都说是添头,那就是添头吧。 她现在只想知道,小四和小五去送粽叶买的铜钱还剩多少。 如果剩的多,她能不能分一文两文。 哪怕她一文分不到,家里多了铜钱,总能多买点米粮,也能多吃几日。 陆小鱼炫耀完荷叶包着的猪脚猪大骨,才用桌子上的抹布擦了擦手,用指尖从篮子里拎出一块略微有些泛黄的白布出来。 “布?哪里来的布?” 陆小鲤猛地扑了过来,抓住白棉布抖开看了又看,比了又比,“这布是给谁买的?” 她和大姐已经开始学着做针线活了,自然知道这么大一块布是足够她做件褂子,还要多的。 不过,给小四或者小鱼做一身,应该还是勉强能够的。 “小五买的呀。” 陆小鱼看着陆小鲤手里的布,神情越发得意起来。 这布,买得可便宜啦,是小五在人家布店淘来的,才花了十七文钱。 十七文钱啊,猪脚和猪大骨还要二十文呢。 她可从来没见过这么便宜的布,都是小四聪明,才落了这么大的便宜。 “这得多少钱啊!” 看着手里的布,小鲤都快要哭出来了:“小四是不是把今日卖粽叶的银钱都花了?他就知道为了自己……” 小四是真败家啊,买这么些东西。 “才没有。” 陆小鱼打断陆小鲤的话,将白棉布夺了过来:“这是给小五买的,小四说给小五做身衣服穿。” 小五从出生到现在还没穿过衣服呢,冬天裹在被子里,现在天气热了,身上连根布都没有,整日裹在被单里。 听见几个姐姐提起他,陆小五摇摇晃晃扶着床沿站起身,啊啊地叫了两声。 “他要穿什么衣服。”陆小鲤拿眼瞪蹒跚着想靠着床蹭过来的陆小五,“连路都不会走。” 陆小鱼也生气,很大声地反驳二姐:“不会走路就不用穿衣服啦?” 小四说是给小五买的,那就是给小五买的,就算是二姐也不许反对。 家里的衣服,小青穿过小鲤穿,小鲤穿过小鱼穿,穿的又破又烂,邱氏也没舍得给小五穿,说小五还小不用穿衣服。好布都拆了留下来打补丁,不好的,快烂的布就糊了浆糊,留着糊鞋底。 陆小青接过小鱼递过来的白棉布,展开放在眼前看。 细密密的白棉布,摸在手里就很绵软,不像粗布那么扎手。有三处被老鼠咬了几个窟窿,还染了尿渍,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 不过,就算这样,这也是她见过的最好的布了。 陆小青拿手丈量了一下,五尺足足的。 这一块布拼凑着,给小四做一身长袖的褂裤,还能做一身短袖的褂裤。不过,要是给小四或者小鱼做一身,勉强也能够。 “为什么给小弟五买?”陆小鲤不服气。 小弟什么都没干,凭什么给他买。 要买也应该给她买,这些年,爹娘每次做新衣都是给大姐做,然后她穿大姐穿不上的。 她也想有自己的新衣啊。 “为什么不能给小五买?” 陆小鱼觉得二姐越来越不像样子了:“给小五买又不是给别人穿,小五一身衣服还没有呢。” “他那么小,穿什么衣服。要是买,也是应该给我……我和大姐买才对。” 陆小鲤说完脸有些红,偷偷撇了大姐一眼。 她现在越来越觉得爹娘偏心,娘生了小五的时候她还不觉得,小五喝奶又不和她们姐三抢食。可自从小四来了后,她发现,爹娘的眼睛就围着小四转,什么好东西都给小四。 家里好不容易攒了点钱,也都给小四买药熬粥吃了。 小四和小五不过比她多了个小唧唧,凭什么爹娘那么偏心。 养老养老,她也可以给爹娘养老啊,爹娘给她吃米粥,吃布袋饭,她也愿意给爹娘养老,为什么一定要小四和小五。 “好啦。” 陆小青是大姐,见陆小鲤的脾气越来越大,只能出声柔柔地提醒了她一句,“让,爹娘,听见……” 爹娘要是听见小鲤这么说话,非要生气不可。 给小五做衣服,又不是给别人做,怎么不可以。 “就是,二姐你也太小气啦。”小鱼抬手去逗弄旁边努力学走路的小五,“给我们小五做新衣为什么不可以啊,小五是我们的小弟弟啊,对不对啊,小五。” 不懂事的小五只知道“啊啊”地乱叫,兴奋地抬手去抓小鱼的手指,全然不知道几个姐姐在说什么。 陆小鲤委屈的眼泪的都要下来了,见姐姐妹妹都不帮她,气得摔门而出。 她就知道,全家就她最不受人待见。 她也想穿新衣啊,凭什么每次家里做新衣都是给大姐做,凭什么好吃的都要给小四小五吃…… 小鱼茫然地看着被关起又弹开的木门,她不明白,二姐为什么不高兴啊,今天卖了那么多铜钱,多好的事情啊,二姐为什么还不高兴呢? 算了! 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小鱼将她的花环拿下来给小五看:“这是你四哥给我编的花环哦,是不是很漂亮?” 五颜六色的花朵逗得小五小手乱抓,啊啊啊地越发起劲。 陆小青将手里的布放在床上来回比划,计算着怎么避开那几处破洞,还能做好一身衣裤。 天气热起来了,小四还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呢。 小五还小,长得又快,不用做新衣,不如把这块布给小四做,以后小四穿小了,还可以接着给小五穿。 这样也不浪费。 不过,这布要不是白色的就好了。哪怕是黑色,土黄色也比白色的好。 白色的做衣服,终究是不耐脏的! /123/123745/29556205.html 第18章:生气 洗好了肥肠回来的邱氏,立刻就被二丫头陆小鲤告了状。 陆小鲤也说不清她哪里不高兴,就是觉得小四这样花钱不对,败家。 对,就是败家。 娘和爹那么节省,一文钱恨不得掰成八瓣花,知道小四这么败家,娘肯定要骂小四的。 “丫头片子事挺多。” 邱氏没说小四不对,只在陆小鲤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去引火去,这钱是小四挣的,他说咋花就咋花。” 邱氏也心疼,可小四买的这些都是为家里买的,自己都没舍得花一文,她是心疼小四这孩子太懂事。 家里这么穷,委屈了小四。 “凭什么?明明是我们大家一起挣的。”陆小鲤不服气,“就算要买布,也应该……也要买给爹娘才是。” 其实,她想说的是也应该先给她买,她还没穿过新衣呢。 可她知道如果自己要这样说,一顿打肯定是没跑了,只能往爹娘身上扯,孝顺爹娘总是没错的。 “我和你爹有衣穿。” 邱氏将猪大肠放进锅里,叮嘱陆小鲤烧火,自顾往屋里走,嘴里还不忘记念叨,“也不知道小四会不会买布,就怕买小了。要是够大,还是先给小四做一身,小四还没衣服穿呢。” 陆小鲤闻言立刻急了,跟着邱氏往屋里跑:“小四怎么没衣服穿,爹的衣服不是改给小四穿啦。” 那可是爹最好的一身衣服,还是娘生小五之前做的,爹一直舍不得穿,几年了和新的也没啥区别。 娘倒好,小四一回来,就把那新衣给小四改了一身,白糟蹋了爹一身好衣服。 邱氏皱眉:“那也只有一身,连个换洗的都没有,马上天气热了,总得有身换洗的。” 要是小四买回来的布,小四能穿,那就给小四做。 小五还小,天气热,小五穿不穿衣服都没事,尿了还得洗。 再好的料子,尿几次也给糟蹋了。 “我也没有啊!我也想穿新衣啊!” 陆小鲤接过邱氏的话,委屈的想哭,别说她没有换洗的衣服,全家谁不都是一身衣服。 冬天塞了棉花做棉衣,现在掏了棉花做夹衣,等到天气热,再把夹衣拆成两身单衣。 一身衣服,穿了补,补了穿,补丁累着补丁,不是这里扯破了,就是那里脱线了,那里还有点衣服的样子。 “小鲤!”邱氏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是怪爹娘没本事,不能让你穿新衣吗?” 幸亏小四刚才去接她爹没跟着回来,要是被小四听见,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想的呢。 “不是的,我没有……娘……” 陆小鲤还想争辩,见邱氏脸色已经大变,只能恨恨地一跺脚跑去引火:“你们就是偏心,偏心小四,什么都要给小四。” 陆小鱼原本还趴在桌子上看着肉肉挪不开眼,现在也悄默声地跟着二姐出了房门。 娘生气了,她还是出去的好。 出去看二姐炖肉也比在屋里被迁怒强,虽然二姐也生气,可二姐要是发火,她敢顶回去,娘要是拿她出气,她可不敢还嘴。 看到气呼呼蹲在泥炉前引火的陆小鲤,陆小鱼又改变了主意。 算了,还是找小四去。 还是小四好啊,不愧和她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小四聪明还能做挣钱,四舍五入,等于她也聪明也能挣钱。 “娘。” 屋里,陆小青笑着指着桌子上的肉和猪蹄:“娘吃,下奶。” “不用,娘不差这一口。”邱氏神情微缓,“等会先焯水,明日熬汤大家一起喝。” 陆小青还是轻声慢语地说话:“娘吃,小四买,给娘吃,弟弟吃。” “好,娘吃。”邱氏也不去和大女儿争辩,大闺女口吃,能说这么多话已经不容易了。大不了到时候做好了再分。 看了一眼懂事的大闺女,又看了一眼舱外气得抹泪的二闺女,邱氏叹了口气:“小鲤这孩子,性子越来越左了!” “娘,小鲤小,娘,慢慢教……” 小青将棉布拿出来,放在水里,一点一点搓着上面的污渍:“小鲤好,小四好。” 她们都不是坏孩子,娘慢慢教,肯定都会好的。 陆小青小时候被惊雷吓着了,后来就一直口吃,在家基本不说话,更不要说在外面,那几乎和哑巴差不多。 今日,这孩子竟然多说了好几句。 “哎……”邱氏叹了口气,“都是穷闹的!” 都是她这个做娘的没教好,生了小青后,她一连怀了两个孩子都没留住,好不容易有了小鲤,谁知道小鲤脚底下又丢了一个。 小青大,是个会心疼人的,偏偏口吃,使得性子也懦弱了许多。小鱼小,又是个什么都不懂的。 只有小鲤,被当家当着男孩养,养得性子就有些霸道。 这些年,小鲤这孩子被宠的,有些过了! 晚上得和当家的唠唠。 别的她不担心,她就担心小鲤说话没个轻重,伤了小四的心。 见邱氏的神情缓了些,陆小青又举起水里的那块细棉布。 “娘看,软和,给小四,做褂子。” 小青是家里的大姐,最是个体贴的孩子。 弟弟妹妹是她照顾,邱氏做月子是她伺候的,以前,陆全打鱼是她帮着下水收网。 这两年因为大了,邱氏舍不得她再去抛头露面,就让她在家缝缝补补洗洗涮涮。 “行,你看着安排。” 看着面前新鲜的猪脚,邱氏心中的念头和陆小青一模一样,这布得给小四做。 这孩子,现在身上穿的可是用当家的旧衣改的衣衫。 太委屈她了。 她那日来时穿的一身衣服,虽然弄的又脏又破,可看上去就是好东西,那面料,摸在手里绵软丝滑。她不敢拿出来,趁夜偷摸洗了,都没敢晾出去,只能趁着和当家的出去打鱼的时候,才找个野外荒地晾干。 连几个孩子都没看见,就怕她们不懂事说漏了嘴,给小四招祸。 现在,那身衣衫包括鞋子被她用油纸包了好几层,锁到箱子的角落,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等小四大了,再拿出来给孩子,也算给孩小四留点念想。 这可是陆大善人留下的唯一根,多好的一家人呐,几千倾地,那么大的庄子就没了。 她家虽然养了小四,可她心里有愧啊。 家里这么穷,委屈了小四这孩子! /123/123745/29556206.html 第19章:肥肠 陆飖歌接了收渔网回来的陆全上了船,邱氏已经将猪大肠煮好。 猪蹄和猪大骨也一起下了锅,焯了水,好多放些日子。 陆飖歌和陆小鱼并肩蹲在炉子边,看邱氏将猪蹄和猪大骨在滚水里翻了翻,撇去上面的浮沫。 “今日做肉啊?”陆全提着桶,放在邱氏的脚边,“最近鱼不太好捕,只得了这些,也不值当去买,你让小鲤收拾收拾,晒鱼干吧。” “嗯。” 邱氏探头看了一眼脚边的木桶,叹了口气。小半桶的鱼鲜活的很,就是都不大,送到镇上去卖,就算能卖掉,估计也卖不了几文钱。 “小鲤,你去把鱼收拾了吧。” 陆小鲤应了一声,提桶准备去河边杀鱼,陆飖歌跟了过来:“二姐,这杂鱼可以做小鱼锅贴啊。” 蒋坝临水,鱼丸做的好,小鱼锅贴也做的好。 鲜美的杂鱼,和葱姜蒜下锅,在锅边贴上一圈玉米饼或者面饼,就是当地人常吃的小鱼锅贴。 陆家有船,吃鱼比吃米粮还多。 陆飖歌尤爱邱氏做的小鱼锅贴,就连那锅边贴的饼子,她都觉得比平日里蒸的饼子好吃。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陆小鲤拿眼瞪陆飖歌:“晚上吃猪大肠,还要吃鱼,你咋不上天呢。” 说完,也不管陆飖歌生气不生气,一甩辫子,拎着木桶去了河边的石阶杀鱼去。 陆飖歌看着陆小鲤气呼呼地去杀鱼,也不生气,扭身去找邱氏。 “娘,等会我们做卤肥肠吃吧,我教您做。” 想起卤肥肠,陆飖歌就想流口水,以前在福利院的时候,她就好这一口。因为福利院有自己的卤味摊子,菜肉卖不完,就拿回来给他们打牙祭。 其中,她最喜欢的就是卤肥肠,一口咬下去,浓郁的酱香混合着丰腴的油脂在口腔中陡然满溢,软糯与劲道的爽滑口感在舌尖上宛如跳舞一般,让人上瘾。 可惜,到这里连饭都吃不饱,别说吃卤味或者红烧肥肠。 “哎,好,听小四的,就做卤肥肠,小四说这么做,娘就怎么做。” 只要是陆飖歌提的,邱氏就没有不答应的,她快手快脚地把已经用滚水烧过一开的猪脚和猪大骨倒到了一旁的锅子里凉着。 中午有猪大肠吃了,这猪脚和骨头就留着后日吃吧。 今日吃猪大肠,后日端午刚好吃猪脚猪骨头…… 家里难得吃个荤腥,也不能不过日子,今日吃了明日还吃,留在后日刚刚好。 有个荤菜,也算是过了节。 想想邱氏就觉得心悸,他们的日子什么时候过得这么好了? 都能天天吃肉啦! 陆小鲤蹲在船边的石头上杀鱼,她看一眼陆飖歌,再看一眼冒出来的腾腾热气泥炉。 她想生气来着,可又控制不住地嘴角上翘。 陆小鲤既生气小四问都不问就花了那么多的铜钱,也高兴家里可以吃肉。 终于能吃肉了! 在这两种复杂的情绪里,陆小鲤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是和小四生气,还是该夸奖小四两句。 就,很惆怅! 邱氏按照陆飖歌的吩咐,将猪大肠先焯水,再放盐放葱姜蒜放大料放辣子,放在锅里炖着。 小四说了,等炖入味了就能吃,当然,要是炖好了,切块,再放大酱放辣子爆炒会更好吃。 他们渔船上的人,都能吃辣,除了还在吃奶的陆小五。 锅里炖着猪大肠,那种肉香里带着微微的臭味,引得附近的几家一阵羡慕。 陆全家这是不过了,饭都吃不上了,还熬粥炖肉。 再听李罐罐他娘说,陆家炖的是猪大肠,那股子羡慕也就没那么浓烈了。 猪大肠啊,那东西,丰年的时候是没人喜欢吃的。 实在是太臭。 做出来还浪费油浪费柴火。 可闻着陆家传来的阵阵香味,他们心里又难免泛起了馋意。 这两年,饿的时候连树皮都啃过,更不要说猪大肠。如果不是他们靠着洪湖生活,说不定连命早就丢了。 那东西再臭,它也是荤腥啊! 有的人就动了心思,要不明日去买一副回来尝尝。 反正便宜。 “爹,娘,这是今日卖苇叶的钱。” 屋里,陆飖歌掏出怀里的钱袋,打开,倒出里面的铜板。 一堆铜板叮叮当当落在桌面上,全家所有人的视线都沾在了上面。 就连躺在床上的陆小五,也不再哼哼唧唧,而是侧耳倾听铜钱掉落桌面发出的脆响。 “这么多铜钱啊!” 陆小鲤伸手一个一个轻轻摸去,触指微凉,感觉自己就像做梦一般。 “不多。” 陆飖歌看着陆小鲤一枚铜钱一枚铜钱的数,“今日,我们卖苇叶才卖了六十五文。” 他们一共采了三篮子苇叶,送了给买菜大娘两把,剩下的刚好卖了六十五文。 这些帐,陆小鲤回来的路上已经算了很多遍了。 现在看见这一堆铜钱在面前,她犹不敢相信。 六十五文还不多? 陆全和邱氏对看了一眼,真是孩子气的话。 满河滩的苇叶能卖钱,他们是怎么也没想到的。 要知道,现在日子不好,鱼难打也不好卖,陆全打鱼一日收入好的时候也不过十几二十文。 要是遇见到天气不好,或者空网,这一日就没收入进账。 去码头扛活也难,昨日和陈平安两人忙活了半日,罗家布店只给了他们两人十文钱,扣了整整一半。 非说他们手粗糙,给布料给刮花了。 天地良心,那布料都是用东西裹着,他们看都不敢多看,怎么能刮花呢。 陆飖歌看着陆小鲤将所有的铜板摸着数了一遍又一遍,屋外的阳光照在陆小鲤的手上,黑瘦的双手抓着钱舍不得放下。 一把铜钱在她手里溢的要从指缝里漏出来,吓得陆小鲤又小心地放回桌子上,深怕不小心掉了一枚在地上,滚到那个角落再也找不回来。 “买猪脚还有大骨头用了二十文,还有那块布,是店里便宜卖的,十七文钱买了五尺。我还买了大料,用了三文……” 17文买了五尺的布,那是很便宜了。 大家都有些惊喜,觉得占了大便宜。 陆小鲤想问什么大料这么贵,突然想起刚才娘煮猪大肠时候,小四拿出来的那几个树皮果子,说这是大料。 就那么点东西树皮干果子就值三文? 三文钱,换成从前,都可以买两个大肉包,三个带芝麻的烧饼,六个鸡子…… 真败家! 陆小鲤瞬间就不想说话了,她原本以为买肉买布已经很过分了。 没想到,小四还能更过分,花三文钱买一小把树皮果子,就为炖个猪大肠! /123/123745/29562489.html 第20章:分钱 陆飖歌将桌子上的铜板数了数,“花了四十文,还剩下二十五文。” 陆小鲤闻言,忍不住捂住了胸口。 有些心疼! 陆飖歌数了十五枚铜钱递给邱氏:“这十五文给娘。” “娘不要。” 邱氏忙推开:“娘不能要你们的钱,你们自己留着买吃食吧。” 家里没钱给小四花用,小四自己想法子挣的钱,她怎么能拿。 让孩子自己留着,要是饿了馋了,还可以上镇上买一个炊饼啃啃,或者买块糖块甜甜嘴也好。 “娘。” 陆飖歌将十五文又往邱氏面前递了递:“收起来攒着,娘不是想换房子吗?收着,以后我们家也去岸上买地盖房子。” 买地盖房,这是邱氏的梦啊! 这些年,她一直努力捕鱼织网,就想多攒些银钱,能在岸上有一栋小小的属于自己的房子。 哪怕,是很小的一栋,泥墙茅草顶,只要它能遮风避雨,不用大冬日的一家人蜷缩在这个窝棚里瑟瑟发抖。 也不用让她弱小的孩子,在冬日的寒风中,在她的怀里,一点点变凉。 “这……这……” 看着面前的小手,邱氏无措地看了一眼陆全,见他点了点头,才将十五文铜钱接了过去。 “好,那娘替你收着,你要用钱啊,就问娘拿。” 上次,那位送小四来的小公子还给了两百两银子,也在她这里收着。 小四说她还小,放身上怕丢了,让替她管着的。 她和当家的商量过,这银钱一定不能随便动,得留给小四,以后她出嫁的时候可以做嫁妆用。 听娘这么一说,陆小鲤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从小到大,她和大姐还有小妹可没见过一文钱。 她就知道,娘最偏心,最喜欢小四,什么都给小四留着。 不过因为他是男娃…… 陆飖歌拨了一下面前剩下来的十个铜钱,陆小鲤的眼睛都恨不得黏在铜钱上。靠近船舱口的阳光下,陆小青低头在缝补着小鱼今日扯破的褂子,而陆小鱼惦记着锅里的猪大肠,蹲在船头的炉子前不挪步,连舱门都没进。 什么钱不钱的,她才不管。陆小鱼只在乎锅里的猪大肠好不好吃,香不香。 隔壁的隔壁船,李罐罐趴在船舷上,伸长脖子向这边看。如果不是隔着船,每家的船因为要进出,留出了各自进出的水道,他可能就提脚过来了。 看李罐罐想过来的样子,小丫头吭哧吭哧就把家里上岸的踏板给撤了。 馋死你,就不给你吃。 她可记着呢,上次李罐罐他娘给他带了一块烧饼,他就坐在门口,当着她的面一点一点地啃。 上面的芝麻,他都是一粒一粒舔掉的。 三文钱的一块烧饼,李罐罐坐在门口愣是啃了一天。 现在,她家吃肉,她就不给李罐罐看。要不是有风,陆小鱼连味都想捂住不给李罐罐闻。 陆飖歌将十文钱分成三份:“这十枚铜钱,四个给大姐,四个给二姐。” 闻言,陆小青忙抬头:“我?不,不要。” 她没挣过钱,更没花过钱,这钱给她,她也不知道怎么花。 “当然要,这是你们该得的。”陆飖歌指着剩下来的两枚铜钱,“这两枚给小鱼买糖,她也了帮忙,不过没大姐二姐的功劳大,所以分两文。” 陆小鲤看向陆飖歌,犹豫地问道:“那,你呢?” 小四虽然没采苇叶,没洗苇叶,连篮子都没提一次,可这卖苇叶的主意可是他想出来的。 他还一起去卖苇叶,这钱,怎么小四不给自己分呢? 陆飖歌露齿一笑,小脸蛋乌黑,越发显得她唇红齿白:“我的功劳当然最大,我分二十文。” “多少?” 陆小鲤立刻炸毛了,她看着桌子上已经分好的铜钱,哪有二十文,难道还要她们倒贴不成? 一共才剩下二十五文,小四就要分去二十文,这也太过分了。 她想说,你的功劳再大,也不能分三十文那么多呀。 采苇叶洗苇叶的可是她和大姐,她们做的事情最多,也最辛苦。 小妹做的事情都比小四多,她可是看着的,小四全程只动嘴不动手,除了卖苇叶的时候。 可卖苇叶那么简单的事情,她也可以的。 “是,确实是小四功劳最大。” 瞪了二丫头一眼,邱氏将手中的铜钱都递给陆飖歌:“这个你先拿着,等会娘再给你拿五文。” “我的二十文已经花了。” 陆飖歌将邱氏的手又推了回去,“今日买猪脚和猪大骨是我们商量好的,这钱不算。买布和大料,是我花的铜钱买的,不能算你们那份里去” 她该得的二十文,刚好给小五买了布,还买了大料。 陆小青抬头,想说,那我也不要钱,我挣的钱也给娘。 她的目光先落在攥着四文钱舍不得放下的陆小鲤身上,将嘴边要说的话又咽了回去:“那,那我,也攒钱,买猪脚。” 给娘吃。 娘多吃猪脚,就会有奶,这样小弟就不用挨饿了。 此刻,陆小鲤也不再纠结为什么陆飖歌分了二十文,还是两文。他分的再多也没落一分在手里,这一点,让她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我也攒钱给娘买猪脚,给小弟做衣服。” 她还想买头花,买糖块,如果钱多,她想像小弟一样做身新衣。 “哎,不用,不用……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 邱氏将十五文钱装进钱袋里收起,想着等回头再偷摸给小四点。 不能几个姐姐都有钱分,她没有。 陆飖歌不管个人浮动的心思,探头看向外面:“娘,你看看猪大肠好了没,我都饿了。” 她不在乎钱,但是她要让全家习惯她的这种分配方式。 能者多劳。 “好啦,一定好啦。” 蹲在炉子前一步不移的陆小鱼闻声而起,双眼亮晶晶地看向陆飖歌:“咕嘟好久啦,我都闻到香味了哦。” 说着,她吸了吸鼻子,一脸的陶醉。 唔,这就是肉味,哪怕带着些臭味她也觉得香。 陆家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了。 不单单是陆家,这一个小野码头,都是穷打鱼的。 荒年没饿死,都算是万幸了。 猪大肠是按照陆飖歌的要求做的,卤好的时候就已经很入味了。 邱氏切段的时候,一个孩子嘴里塞了一块,又香又烫,嚼在嘴里又黏糊又有嚼劲。 好吃,真好吃。 看着小鱼被烫得直吸气,小手在下巴处虚虚托了半日,也没舍得将口中的肉吐出来。 邱氏没忍住眼眶一红,低了头。 真好,自从小四来后,这日子好像越来越有盼头了。 /123/123745/29562615.html 第21章:尝尝 陆飖歌夹了一块切好的卤大肠递到邱氏嘴边:“娘也尝尝。” “哎。” 邱氏笑着张嘴,这味道,还真不错。 那一点点猪膻味,些微的臭好像存在的理所当然一般。 不但不觉得难闻,反而因为有了这臭,更觉得这味道特别的诱人。 邱氏也没漏了家里当家的,切了块自己亲自塞进陆全的嘴里:“当家的,你也尝尝,好吃不?小四说等会切了这卤肥肠,给你下酒呢。” “好吃” 陆全嚼吧嚼吧,砸了下嘴,黝黑的脸上立刻裂开笑容:“我现在就去倒酒去。” 打渔的人家不管贵贱,都要备些烈酒。 水面寒气大,需要用酒的地方。做菜的时候放点酒,能替代酱料,祛除腥气。平日里,大家去下夜网,下水也需要酒驱寒气。还有冬天,没钱上岸租赁房屋,只能全家蜷缩在岸边的窝棚里。 那时候,也要靠酒,才能暖了身子。 陆全有小半坛的烧刀子,是大前年和大家伙合一起在乡下买的。 前几年,粮价便宜,粳米一石能酿酒七十五到八十斤的酒。酒坊酿酒需要酒曲,酒曲是要抽税的,税几何,陆全并不清楚。反正,镇上酒店里的酒,要比乡下买来的酒贵上几文。 他买的是最便宜的烧刀子十五文一斤,整坛子的风十斤和五斤的两种。每次都是船上几家合伙买几坛子,又便宜又划算。 如果单独去买,就要十八文一斤,一斤整整贵了三文钱。 去镇上的酒坊买,一斤更要贵上个几文,最便宜也要二十二文一斤。 这两年又是涝又是干,流民四起,粮价暴涨,就连这酒也翻了近一倍,前日刘老根还说镇上的酒已经卖到了近四十文一斤。 家里酒坛底的那些,陆全更是轻易舍不得喝一口。 今日孩子挣了银钱,他也只舍得倒了浅浅的半杯,尝个味道就好。 一挂猪大肠,卤出来就有大半盆。陆飖歌说了,现在天气凉,这个卤制好的,能多放两日。 邱氏提刀狠狠心,准备切一半中午吃,剩下的一半放起来,以后可以混到别的菜里一起煮。 这样,连家里的骨头,猪脚,他们就能连着吃好几日的荤腥。 这样的日子,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 也不知道小四这孩子脑子怎么长的,苇叶也能卖钱,还能卖那么多钱。 前几年,不是没人想过。 也有人提篮上街卖过,忙活大半日,也不过卖个几文。 街镇边的苇叶小是小些,可不用花钱。 河滩上的苇叶大,却因为离街镇远,渔船不值当去,来回半日的功夫去打鱼回来,也比采苇叶强。 鱼卖不掉可以吃,这苇叶不当吃不当喝,卖不掉只能扔。 陆飖歌站在一边,见邱氏犹犹豫豫地切了一半猪大肠,开口道:“娘,都切了吧。” 邱氏一愣:“都,都切了?能吃的完吗?” 她觉得,一半已经很多了。 吃也不是说吃不完,全家连大带小七口人呢,小五不吃,这四个娃可不比一个成人少吃。 可这么多一顿都吃了,也太丧良心了! “娘。” 陆飖歌凑到邱氏耳边,压低声音:“给李叔他们几家送点,平日里大家那么关照我们家。再留一碗出来,我给丁大娘家送去,今日她家的肉卖的便宜,这猪大肠还是她家送的呢。” 这个野码头,平日停靠的船或多或少,并没有什么定数。可有七个窝棚是一直挨靠在一起,就连船也是七家靠在一起。 这几年风里雨里,也确实靠着大家一起抱团帮衬,才熬到今日。 还有丁大娘家,这猪脚和骨头虽然收了二十文,可也确实是不贵。 这两年粮食价格暴涨,跟着涨的就是猪肉。以前十二文一斤的肉,现在都卖到了二十文。 一只猪脚加大骨头得有三斤多,卖二十文不算贵。 人家还送了他们猪大肠,后来的二十多捆苇叶也是丁大娘帮着一起卖完的。 这情,得还。 邱氏心里舍不得,手脚却很麻利,很快将盆里的猪大肠一起切好下了锅。 放上葱姜蒜大酱辣子在锅里爆炒,“刺啦”猪大肠往里面一倒,放上大料盖上锅盖的那一刻,那香味就止不住,简直是香飘十里。 整个野码头,都飘散着陆家卤肥肠的香味。 正是中午时分,几乎大家都在窝棚外面或者是船头忙着午食。 家家几乎都是粗粮豆饭,或者杂面馒头,稍好一点的,还能清炖几条小河鱼。 只有最边上的陆全家,从上半晌就开始冒出肉香。 开始,大家还能忍,现在,随着肉带着辣子的香味飘出,几乎没几家能忍住的。 有好几个老爷们都伸出头来,喊陆全。 “你家做啥好吃的,这香味挠的人心里发痒。” 陆全憨厚一笑:“没啥好东西,是娃在镇上买的猪大肠。” 有人问:“啥猪大肠这么香,都要香掉魂了?” 这话,陆全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含糊地应付了两句,听见小五哭,借口抱孩子进了屋里,不敢露头。 也有人和屋里头的人商量:要不明日我们也买挂猪大肠回来尝尝,闻着陆家做的怪香的。 有那舍不得家里当家人和孩子的,犹豫着,要不要趁过节割块肉回来。或者,就买挂猪大肠,这东西还便宜。 “吃啥吃,臭烘烘的有啥好处的。” 声音叫的最大的就是李罐罐的娘:“有那钱买点粮回来给家里填饱个肚子不好,净糟蹋钱。” 穷苦人不讲究吃喝,图个温饱,只要能沾荤腥就行,就算猪大肠又臭又脏,可洗干净了好歹算道荤菜。 可就这,只要不是没饭吃,猪大肠这些内脏,几乎很少有人买来吃。 有那闲钱,不如割二两肉,回来还能熬小半碗猪大油。 等到陆家开始在船上挪桌子准备吃饭,他家停船的岸边,已经站了七八小童。 李罐罐几个娃娃,大春日,穿着空荡荡的夹袄,光着腚,站在河滩边,在岸边站成一排往陆家的船头上张望。 有两个年龄小的孩子,已经控制不住将手指塞进了嘴里,口水泛滥。 太馋人了。 陆小鱼站在船前得意地叉腰,她觉得自己太聪明了,早早撤了跳板,不然李罐罐非领着那群野小子跑她家船上来抢肉不可。 “李罐罐。” 陆小鱼冲着李罐罐伸舌头,让他看她含在嘴里舍不得嚼的猪大肠,含糊喊道:“你看,肉。” 香不死你,叫你馋我。 /123/123745/29571515.html 第22章:分肉 这一晚,野码头和陆家交好的几家都吃到了香喷喷的猪大肠。 陆家的孩子,用家里最小的碗,一家送了一小碗猪大肠。 认真数一数,一碗也不过八块猪大肠,邱氏是个仔细的人,不管人多人少,都是刚好的八块,不偏不倚。 就这一小碗猪大肠,却让各家的孩子欢喜的叫出声来。 猪大肠虽然不多,人口多,一人也能尝到一块,人口少的,还能多吃一块。 不说猪大肠好吃,就那浸着猪大肠的红汤,看上去油亮油亮的,可见陆家在烧制肥肠的时候可没少放油和调料。 就这汤,泡上饭,或者用面饼子沾汤,也十分美味。 靠在一起的几家都得了消息,陆家的小四是卖了苇叶的银钱买的猪大肠,听说还买了猪脚和大骨头,说是要炖汤给邱氏吃了下奶。 苇叶能够卖钱,这是大家都没想到的。 苇叶那东西,不说满河道都是,却也是常见。 因为常见,谁也没想到能换钱。 有讲究的,接过猪大肠的碗,还会顺便将家里的小菜装个半碗给陆家的孩子端回去。 虽然和猪大肠不能比,也多是野草腌菜,可到底没让孩子空碗回去。 至于家里蒸的杂粮馒头,做的杂粮稀饭,那是不会给的。 谁家粮食都不多,就算她们要给,陆家的孩子也不会要。 更有那聪明的,还会拉着陆家的孩子多问几句。 她们是在哪里采的苇叶?卖多少铜钱一把?在哪里卖的?好不好卖? 陆家出去送菜的是老二陆小鲤和老三陆小鱼,小鲤大些,别人问十句,她最多答两句,能说的说,不能说的绝对不多说。 问急了,就把空碗一夺,也不管别人怎么想的,转身就走。 反正她是送吃的来的,谁要是不要她家的猪大肠还好,她还能多吃两筷子。 也不知道爹娘怎么想的,做得这么好吃的猪大肠非要送人。 自己家吃不香吗? 小鱼却是个实心眼的孩子,被李罐罐娘拉着问话的时候,李罐罐娘问一句,她就答一句。 并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要是不能说,她来的时候爹娘也会叮嘱她的。 既然爹娘没叮嘱,那肯定就是能说的。 李罐罐娘盘问了几句,最后还是让陆小鱼空碗回了家。 她家桌子上是鲜小鱼煮腌菜,满满一大汤碗,还有熬的杂粮稀饭,贴的玉米饼子。 李四喜见小鱼下了船,脸色有些不好看:“你怎么没给孩子装点小菜去?” 李婶却一脸的不以为然:“装什么装,这小杂鱼谁家没有?没人稀罕。” “那不是稀罕不稀罕的事情。”李四喜拿了个干净的空碗,拨了一半的小鱼腌菜递给李罐罐,“去,送去你陆叔家去。” “我不去,要去大哥去。”李罐罐的眼睛落在桌子上的一小碗猪大肠上,拔也拔不出来。 他才不会去送菜,要是大哥趁他送菜的时候把猪大肠吃完怎么办? 见李四喜要翻脸,李坛坛去接碗:“爹,我去吧。” “我去吧!”李四喜端着碗站起身,“你们先吃,我去问问陆全,码头上还要人扛活不。” 李坛坛已经算是个大人了,早上让他们娘三去收网,他和陆全去码头扛活,家里也能多了一份收入。 李四喜下了船,儿子媳妇也没等他一起吃饭。 李婶拿了个空碗,夹了几块小鱼咸菜,又夹了三块猪大肠,算是给他留了菜。 李罐罐一口猪大肠下去,吃的满嘴冒油,还不忘记和他哥商量:“大哥,明日你带我去采苇叶呗,我也要卖钱买猪大肠。” 李坛坛夹了一块放在他娘的碗里,才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咀嚼,根本不想搭理李罐罐。 李婶没舍得吃猪大肠,大儿子夹给她的一块,她又夹到了小儿子的碗里,只用玉米饼子在大肠碗里沾了沾卤汁尝尝味道。 “对,明日我们家也去采苇叶卖。我和罐罐去采,你们爷俩架船收网的时候给我们带去河滩就行。” 李坛坛有些犹豫:“娘,这不好吧。” 刚吃了人家猪大肠,转眼就去抢人家生意? “那苇叶又不是他陆家的,他家能卖,我们家就卖不得?” 李婶有些生气,将碗里最后两块红烧猪大肠夹起,都给了李罐罐。 李坛坛这个儿子就好像不是她生的,一点都不像她李家的人。 李坛坛看了一眼冲自己伸舌头的弟弟,端起饭碗蹲到船头去吃了。 反正,他觉得这样做不对。 就算想去采苇叶,那也得和陆伯伯家说一声。 野码头这一片船头挨着船头,窝棚靠着窝棚,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以后怎么好意思说话,还吃了人家那么好吃的猪大肠。 何况,他们七家原本就是一个村逃荒到这里,情感上比别的野船感情也要更好些。 月光里,陆家窝棚前站着他爹和陆叔,约莫是在说扛包的事情。 陆家的船头影影绰绰有个倩丽的身影,看样子好像是陆小青洗了什么东西在晾晒。 李坛坛慢慢往角落里轻轻挪了挪,他怕看见陆小青,怕看见她那双如水一般纯净的眸子。 好像那一双明亮的眸子,能倒影出他家的龌龊和不堪。 李坛坛知道他娘在给他看媳妇,他们打渔的人家,连个屋都没有,想找个顺心的媳妇,并不是很容易的。 前两年,他无意中听过爹和娘说话。 爹想让娘去陆家给他求娶陆小青,爹说小青长得好,性格温顺,手脚麻利女红也做的好,是个能过日子的姑娘。 陆叔陆婶也是个和气人,不是那种不好相与的。 偏偏娘不同意,娘嫌弃小青不好。 说她说话结巴,说她家没有男娃。 可他并没有觉得小青不好,就算小青结巴,他也想娶小青。 他只觉得自己又黑又穷,根本配不上像水一样温柔的小青。 现在,陆家两个男娃,也不知道娘会不会改变主意。 李坛坛心事重重,连刚刚吃进嘴里香喷喷的猪大肠也变了味一般。 如果娘能改主意就好了,他发誓,只要他能娶到小青,他一定对小青好,比他爹对他娘还要好。 想去采苇叶换钱的不单单李家一家,这个夜里,因为一份红烧肥肠都有些不安静。 大家都是穷怕了,难得有个能挣钱的法子,谁都想试试。 /123/123745/29571516.html 第23章:席草 天色未明,野码头已经有了些微的动静。 陆家起的最早的是陆小鲤,她起床的时候大家还在呼呼的睡。 陆小鲤轻手轻脚地上了船头,将炉子拎到屋棚前,引了火烧水。 再等一会,娘起来做饭,刚好热水也烧好了。 陆家的的渔船不算大,一个内舱分成前后,她们姐弟四个睡后舱。 晚上睡觉的时候撤了跳板,别人想上船也不太容易。 何况这里的船挨着船,有点风吹草动,隔壁的船上都能听见。 陆全两口子带着小五睡岸边的窝棚,只有刮风下雨的时候才会到船上挤一挤。 原本狭小的后舱就不大,现在,接了小四回来,姐弟四个睡一起,晚上睡觉的时候只觉得被窝里到处都是腿。 就这样,她们睡觉的地方也比爹娘睡觉的屋子要好上许多,。 陆家睡觉的屋子,说是屋子,不如说是个窝棚。 用破旧的木板树棍做墙,四周围着一圈苇席,搭上荒草摸上淤泥,就算是墙。屋顶更加简陋,用树棍搭个人字形,铺上苇席,再压上晒干的茅草,一层一层压实。 说是屋子,也只勉强能遮挡个风雨。 陆全原本家境也算不错,因为靠湖,好几户家境好的人家都有船。忙时种地,闲时打鱼,日子过的顺风顺水。 却未料到一夜之间庄子被大水冲垮淹没! 那几日他和妻子带着小青去岳丈家帮忙收稻谷躲过了一劫,等他们俩人驾着船赶回去的时候,整个庄子都淹没进洪水中,爹娘兄弟姐妹的尸首都没见着。 几十户人家的庄子,一场大水,只剩下包括陆全两口子的七户人家。 村里仅剩下的活口都是有船的人家,就这样,也不是每家都齐齐整整,能活下来的也就是运气好,洪水来的时候忙得快,上了船。 为了活命,几户人家只能一起抱团,在这一处野码头落了脚。 好在家家都有船,靠着打鱼,也能勉强度日。 说是勉强,也确实勉强的很。 这几年,这几户人家还没有一家能在岸上安家。 大家只能靠着平日里的积攒,东拼西凑在岸边搭个窝棚,算是有个遮风挡雨,能落脚的固定的窝。 就这样的窝,还是花钱买了地皮才许他们盖的。 不花钱,他们连个搭窝的地都没有。 天边微微有些发白,洗漱干净的陆小鲤带着外面的凉风,掀帘子进了船舱。 陆小青翻身坐起,欠身看了一眼船舱外面的天色:“这么,早?” “不早啦,我刚才可看见了,李家的船都走啦。”陆小鲤说着一把掀开陆小鱼身上的被子,“还不起来,李罐罐肯定去采苇叶了,我们再不去,就采不到苇叶卖钱啦。” 昨日,卖了苇叶买肉分钱,晚上又吃了猪大肠,陆小鲤兴奋的半夜都睡不着。 她计划好了,姐弟四个起床早些,多采几把,说不能卖到一百文也不是不可能。 小四却不同意,他说今日肯定不好卖。 陆小鲤不相信,为什么不好卖? 还有一日才是端午呢,应该更好卖才是。 陆小鱼和陆飖歌都被陆小鲤叫醒,两个人睡眼朦胧地洗脸擦牙。陆小青和陆小鲤两人撑着船,驶离了河道。 渔家的孩子,就没有不会撑船的。 自从陆家小四回家,为了小四能吃上米粥,陆全特意求了码头的管事去扛包。 扛包未必比打鱼挣的多,却要比捕鱼稳些,只要码头管事的不为难,起码日日能见到铜钱。 陆家这些年攒下的银钱,短短半个月就被陆小四吃药喝粥给花完了。 陆全不捕鱼,邱氏要照顾小五。陆家的船,就等于掌握在了小青小鲤姐妹俩的手里。 太阳升起,陆家姐弟采了粽叶到了码头市场。 这时候,满市场看去都是粽叶。 不但他们隔壁那个卖菜的大婶采了满满一大篮子的粽叶,就连和他们家在一个码头的七家,就有三家的孩子采了粽叶来卖。 蒋坝镇子不小,却也不算大,因为有个码头,南来北往的客商多。 临近端午,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在家过节,码头上的船只比往日要少了一半多。 人少粽叶多,先开始还有人喊一文两大把,二文钱五把,现在一文钱三把也有人卖。 苇叶河滩就有,有船就能去,没有船的,河滩边那些小一些的苇叶也不是不能用。 陆家姐弟四个粽叶再好,也不过是河滩边的粽叶,蒋坝有船的人家又不是只有他们家。 昨日他家采了苇叶卖买肉买骨头,大家可都是看见的。 谁能不心动。 陆小鲤看着面前满满一篮子的粽叶,半日没卖出一捆,差点哭出声来。 就因为要多采粽叶,她天没亮就拉大姐小鱼小四起来。就因为她想多采粽叶挣银钱,小四却要去割席草,姐弟俩因为意见不同差点吵起来。 最后,还是大姐做主,她和大姐采粽叶,小鱼和小四去割席草。 因为家里只有两个篮子,小四拿走一个竹篮去割席草,她当时还怪过小四。 因为少一个篮子,就要少卖多少粽叶。 现在,面前的粽叶还是满满的一篮子粽叶,而小四他们的席草却卖出去一半了。 她真傻,怎么忘记了,包粽叶是要席草的呀。 席草这东西坚韧而有弹性,因为可以编席子,才被称为席草,端午的时候也会被人割来捆粽子。 就算卖不掉,拿回去给爹编席子,也不是不可以用。 “小四,” 陆小青身为大姐,见陆小鲤一副要哭的样子,心里不落忍,凑到了陆飖歌的身边:“卖,不完,怎么办?” 如果卖不出,那不就白辛苦了吗? 辛苦她们不怕,就是想想昨日卖了六十多文,今日无人问津,这种失落感,实在是不好受。 “谁叫你们不听小四的。” 陆小鱼气哼哼地嘟嘴:“小四让你们去割席草,二姐不听,还和小四吵,现在卖不掉就卖不掉,总不能我们回家自己包。” 其实自己包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她们家穷啊。 哪有钱买糯米包粽子! 每年端午,娘只是用苇叶裹几个假的粽子,然后给她们姐妹三个一人煮一个鸡子,这已经是顶顶好的了。 “卖多少算多少。” 陆飖歌抽了一根席草衔在嘴里,一脸的无所谓:“卖不完我们就买糯米回去自己包。” 自己包,哪有糯米? 陆小鲤张嘴想怼,可在小鱼凶巴巴的目光下,又忍了回去。 是她没听小四话,现在席草好卖,粽叶却没人要,她有什么资格和小四呛呛。 就,心里憋得难受。 好想哭。 /123/123745/29579336.html 第24章:价格 眼看日头升了大半,市场上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一篮子一篮子碧绿的粽叶。 陆飖歌站起身,踢了面前篮子一脚:“走吧,出去转转。” 总比在这里干等着强。 “好。” 陆小鱼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将她们没卖完的席草篮子先拎起来。 陆小鲤还在生气,陆小青看了一眼二妹,又看了一眼大弟,有些犹豫:“去哪?” 陆飖歌伸了个懒腰:“去卖席草啊。” “你们去吧,我和大姐在这里再等等。”陆小鲤心里难受的紧,却没有发脾气。 她只想,哪怕能卖出一文钱,也是好的。 其实她更想多卖一点,她还想给小鱼买一个带芝麻的烧饼。 上次李罐罐吃烧饼在小鱼面前炫耀,小鱼在她面前念叨了好几次,句句不离芝麻烧饼,句句却不提她想吃。 陆飖歌帮陆小鱼抬着篮子的另一边:“一起走。” 陆小鲤还想说她再守会,被陆小青扯了一下衣袖,又抿紧了嘴巴。 陆小鱼看了她们一眼,大概也能猜出二姐的想法,她抬手摸了摸脑袋上的花环。今日因为二姐要多采苇叶,她们又要独自割席草,小四只在路上给她一人做了个花环,大姐二姐都没有。 在小鱼的心里,这是小四和她最好的感觉。 小四和她可是龙凤胎,是最好最好的姐弟俩,二姐不听小四的,她是一定要听的。 她是小四的好姐姐,永远都是。 见二姐还不愿意动弹,小鱼只能回头哄陆小鲤:“二姐,小四那么聪明,听他的总是没错的。” 陆飖歌看了一眼陆小鱼,她心里其实是有些想法的,可没有实践,也不知道行不行,就没打算开口说。 有陆小鱼的无脑相信,大姐二姐不去就不去,她是无所谓的。 陆飖歌在船上养病的时候,都是小鱼在船上照顾他,顺便看着陆小五。 她们俩个感觉好,大家都不觉得奇怪。 “去就去。”陆小鲤负气起身,反正在这里也卖不掉,不如跟着小四,说不定他有办法。 陆小青和陆小鲤抬起满满一篮子的粽叶,跟着小四和小鱼的身后出了闹哄哄乱糟糟的市场。 “先去那边。”陆飖歌指了往蒋家坝的方向。 蒋坝镇不大,却是一条长街,码头这边因为靠近闸口,有了市场才热闹,其实,码头离蒋家坝的镇子还是有不小一段距离的。 陆飖歌打听过,在镇子的中央,其实还有一个小菜市。 以前蒋家坝没有码头的时候,那里才是蒋家坝的菜市。 后来因为码头这边地方大,人流多,来往船商纤夫掌舵的多,也比其它地方热闹许多,慢慢的人都习惯来这边,那边真正的菜市反而人少了很多。 走到镇中心的市场,路上差不多用了小半个时辰。 果然菜市小而人少,摆摊的人也少。 当然,买粽叶的就更少。 和码头市场挨挨挤挤七八家,这里只有两家在卖粽叶。 一家是和他们隔壁大娘一样,卖菜顺便带着卖粽叶,另一家却有满满两篮子粽叶堆放在一起。 看见小姐弟四个抬着两个大篮子过来,两家卖粽叶的立刻警惕起来。 他们可也是从大市场那边挪过来的,刚过来卖了几把刚得意,却没料到又有人来了。 陆小鲤也以为他们是要换到小菜市卖,还在四处张望,想找个好一些的地方摆放篮子,却没料到小四和小鱼抬着篮子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另一个巷子走去。 这是要去哪? “小四,” 陆小鲤脚步略微一停顿就跟了上去:“我们要去哪?” 陆飖歌没说话,陆小鱼却不高兴地回首看了陆小鲤一眼:“二姐,你怎么那么多事?” 我多事? 陆小鲤被小鱼一怼,立马不高兴了,她怎么叫多事,问都不许问的。 这小鱼,现在的眼里越来越没有她这个二姐了。 陆小鲤不好冲小鱼发火,只能和陆小青告状:“大姐,你看小鱼。” “好了,别吵。” 陆小青抿了一下唇,想多劝说两句,却终究还是因为自己的口吃而没有继续说下去。 “卖席草送粽叶哦。” “买席草就送粽叶喽。” 陆飖歌进了巷口张嘴就开始吆喝,清脆的童音带着点稚嫩的软糯,这吆喝,听上去就有了一种小孩扮家家酒的感觉。 买席草就送粽叶? 这奇怪的叫卖方式,引得好几家人探头张望。 见有人开门,陆飖歌就乐呵呵地问道:“大嫂,您家要包粽子不,买我们的席草就送你粽叶。保证你用了我们家的粽叶和席草,包的粽子个顶个的好吃。” 这孩子,人不大,说话声音却脆甜脆甜的,让人觉得很舒服。 有好奇的张口问道:“席草也有人卖?” 有人打听就好,陆飖歌就怕无人问津,自己连停下来的借口都找不到。 只要有人询问,就会有人围观。 只有有人买,就会有人心动。 哪怕同样的价格,只要围得人越多,卖出去的几率也就越大。 陆飖歌放下篮子,一手抓两把席草,一手抓一把粽叶:“席草一文钱一把,买一把席草送两把粽叶。这三把,只要一文钱,便宜吧。” 说着,咧着大嘴,露出大白牙傻呵呵的一笑,看上去是个憨厚朴实的孩子。 昨日里,可是一文钱两把粽叶呢。 今日,她可还多送了一把席草,虽然,席草来的比粽叶还容易。 可缺者为贵不是。 席草一般在小满至芒种之间收割,这个时候正是席草收割的季节。 好多人家为了编草席,早早割了回去晾晒,市场上卖粽叶的无数,卖席草的竟然是一个都没有。 论贵贱,席草确实没有粽叶值钱,陆飖歌在市场卖的时候也是卖的一文钱两把。 反而是席草好卖,粽叶无人问津。 有位大嫂动了心,她去买菜的时候可是看见的,苇叶也要一文钱两把,还不加席草。 如果在这里买,二文钱,就能买四把粽叶,两把粽叶。 “这也太贵了吧。” 说话的人上手翻了翻陆小鲤她们抬着的篮子,见粽叶宽大干净,席草柔韧修长,心中是满意的。却习惯地还下价格:“二文钱,你给我三把席草六把粽叶。” 陆小鲤没说话,扭头看了一眼陆飖歌。 这一次,她聪明地抿紧嘴巴,坚决不开口。 她是明白了,只要跟着小四,就绝对没有卖不出去的东西。 至于价格,当然是小四说了算。 /123/123745/29579435.html 第25章:怂货 “那可不行。” 陆飖歌指了指身后的小菜市:“那边菜市一文钱卖两把粽叶,还没有席草送。码头那边席草是一文钱两把,要买粽叶,还得另掏钱,我这个价格已经是蒋家坝最便宜最便宜的啦。” 九岁的孩子,声音还很软糯清脆,雌雄不分,不看他黑乎乎的小脸蛋,只单听声音,还是很让人心生欢喜的。 “哪便宜,你卖给我的就很贵。” 大嫂是诚心想买,不然也不会在这里和一个孩子讨价还价。 “不贵啦?我算给您听。” 陆飖歌好似没料到大嫂会嫌贵,他伸出泛黄却不脏的手指123321地数着,半天也没算清,要怎么卖才划算。 一旁有看热闹的大娘笑道:“小哥儿,帐可算清啦?这次大娘就给你做个主,你就两文钱两把席草,再送六把粽叶吧,刚刚好。” 这一把席草约莫可以包三把粽叶,席草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要多了反而浪费。 陆飖歌瞪大眼睛,有些小机灵地说道:“可,可是粽叶贵,席草也不便宜啊!” 那神情,就好似别看我小,你就想骗我。 惹得说话的大娘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你为什么不把它们分开卖呢?” 这问题陆飖歌会答呀,她很老实的模样:“因为我是从码头那边来的,那边好多粽叶,可是没有一家卖席草的哦。” 所以,我才卖席草送粽叶啊。 不然,我的粽叶卖给谁呢? 看,我多聪明。 “哈哈哈……这孩子……” 大娘没忍住在陆飖歌的脑袋揉了一把:“你就说,两文钱买你两把席草,再送六把粽叶行不行。行的话,大娘也买两文钱的。” 无怪乎大娘说话爽气,她这一辈子都是在水上漂的,行船、撑篙、拉纤、摇撸、打帆……就没有她没做过的活计,这几年也是家里买了大船,日子越来越好,儿孙也大了,她才能闲下来住到岸上享享清福。 见大娘这么说,陆飖歌露齿一笑,很爽快地点了一下头:“行,那就两文钱两把席草,再送六把粽叶。” 说完,陆飖歌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吱吱呜呜解释道:“我们不是不多送粽叶,是因为昨日,我们的粽叶还卖一文钱两把呢。今日要是粽叶便宜卖了,昨日买我们粽叶的人见了,是要不乐意的。” “那也不对呀。”准备买席草的大嫂笑道,“你现在等于一文钱卖我三把粽叶,还送一把席草,和昨日比,岂不是便宜很了。” 陆飖歌立刻打蛇随棍上:“对呀,对呀,我说很便宜啦,你们还说要再便宜。” 大嫂非不放过她:“是便宜没错啦,那我多买两文钱的,不过,我还是有个问题,你这样卖不是让昨日的客人吃了亏吗?” 陆飖歌忙一本正经脸:“没有吃亏哦,昨日我卖的粽叶,今日我卖的席草啊,怎么能一样呢。” 小小的人儿小脸黢黑,却细眉大眼,很是俊俏。 这样活泼聪明且长得好看的孩子,似乎长到了这群大娘大嫂的心里去。 黑点怕啥,小镇靠湖,孩子们几乎都在外面疯玩,几乎没几个孩子不黑的。 “哈哈哈……” 看热闹的大娘大嫂们忍不住乐了起来,就连刚才说话的大娘也忍不住笑着扯了扯陆飖歌的小抓揪:“你这个小娃子,还挺聪明的嘛。给我拿四文钱的吧,包几个粽子等他们爷几个行船的时候路上吃,到时候养在清水里,也能放几日。” 听大娘这么一说,其余几个大嫂也纷纷围拢过来。 “那我拿两文钱的席草和粽叶。” “我也要两文钱的,可得给我挑好了,破了可不要。” “那我也买一文钱的,省得家里孩子看你们家孩子吃粽子眼馋。” 这一片,都是家里行船的。 虽然也是行船的,和陆全的小渔村却是不同的。 他们这一条巷子四通八达,差不多住了二三十户人家,几乎家家有货船,跟着船队来回运送货物,虽然辛苦,却挣得也多。 家里的女眷和孩子就住在岸上,也不怕风吹雨打。 这是邱氏最向往的生活,家里有大船,岸上有房屋,生活有保障。 出了这一片的巷子,陆小鲤还忍不住回头再看。 小四卖粽叶的时候可没闲着,一直在和那些大娘大嫂拉呱,她听到了,这条巷子,也是行船的人家。 可人家行船的和她们家打渔的又不一样,两文钱的粽叶说买就买,那些跑来跑去孩子,衣服也要比他们这些渔船上的孩子穿的好上许多。 起码,补丁没那么多。 姐弟几个刚刚转出巷口,一群孩子从巷子里冲了出来。 原本并不算宽敞的道路,立刻变得的狭窄起来。 陆小青吓得慌忙往旁边避让,还不忘记顺手将走在路中的陆小鱼往路边拖了一把。 就连陆小鲤和陆飖歌,也都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 就算这样,七八个孩子冲过来的时候,还是有人狠狠地撞了陆飖歌的肩膀一下。 撞得太狠,陆飖歌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出去。 如果不是她及时扶住路边的墙壁,可能这一次,真的要被人撞了个狗吃屎。 “没长眼睛吗?” 撞人的男童约莫十来岁,不但不道歉,还瞪着一双大眼凶巴巴地欺向陆飖歌,抬手就推了她一把,“你瞎呀。” 这小子就是奶奶夸赞不停的那个卖席草的吧,夸他就夸他,奶奶竟然还拿他和这小子做比,竟然说他只知道玩闹,还不如一个矮墩墩的小黑蛋。 “明明是你先撞人的。”不等陆小鱼跳出来,先跳出来的竟然是陆小鲤。 撞人的男童牛眼瞪得越发大了起来,抬起的手还没落下,又指向陆小鲤:“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撞她啦。” “我……” 没等陆小鲤反驳,陆飖歌上前一步挡在陆小鲤面前:“抱歉,是我没注意。” 男童没想到陆飖歌会道歉,他错愕地微张嘴,上下打量了陆飖歌半天,最后挫败地一挥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怂货。” 几个围拢在一旁的几个男童立刻发出一阵刺耳的嘲笑声:“哈哈哈哈……怂货。” /123/123745/29587879.html 第26章:打架 怂货。 这话,可没人爱听。 陆小鲤气得又是跺脚又是挽袖子,恨不得上去和那几个男童撕吧一顿。 就连平日里温温柔柔的陆小青都怒了,上前几步挡在陆小四面前:“你,你们……” 她自小口拙,越急越说不出话来,只气的浑身发抖。 “我们怎么啦?” 撞人的男童一看就是这群孩子领头,他原本只是有些不服气。 没想到,这姐弟几个比他还横。 陆小鲤终于忍不住了,一把将挡在前面的陆飖歌扒拉到身后:“没怎么,有本事来打一架,看谁厉害。” 她在野码头,可是最凶悍的小渔娘,像李罐罐那种淘上天的孩子,看见她也乖的很。 打架,她陆小鲤就从来没怕过。 “哈哈哈……打架,就你?”男童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小伙伴,“我不和女娃子打架,要打,叫你身后的那个小怂货来。” 不是他看不起他,就那小子瘦斤八两的样子,他一个人能打他三。 被陆小鲤扒拉的差点摔一跤的陆飖歌无奈地撇嘴,她并不是很想打架呀! “我大弟身体不好,他不会和你打架的。” 这次,陆小鲤也不叫陆飖歌小四了,而是很护犊子地叫了大弟。 开玩笑,小四的命可是捡来的,别说打架,磕着碰着都不行的。 做姐姐的,不就应该保护弟弟吗? 一直没说话的陆小鱼用手指捅了捅陆飖歌的腰眼,小小声问道:“你行的吧?” 布店门口,她可看得清楚的很,小四是会打架的。 陆飖歌回头默不作声地瞅了陆小鱼一眼,这个时候你问我行不行?我能说我不行吗? 见陆飖歌没吭声,陆小鱼有些心虚:“要不,你把刀拿着?” 她们去割席草,是带了刀的,不过被压在了篮底,被厚厚的席草盖着。 “不用,我们只是打架,又不是杀人。” 陆飖歌推了一把陆小鱼,“你护着些大姐。” 别看她们几个属陆小青最大,在陆飖歌的眼里,陆小青大概就是战五渣,做饭洗衣管小五行,碰上和这群孩子打架,陆小青可能还不如比她小好几岁的陆小鱼。 “你们商量好了没有?”领头的男童学着家里兄长的样子,捏了捏手指的关节。 每次,他几个哥哥捏手指关节都会噼里啪啦地响,他一直觉得打架时候这样做很酷。 没想到,轮到他捏,手指都快捏断了,连个响声都没有。 好气! “小四你去。” 陆小鱼攥紧手中的空篮子,抬着下巴一脸的傲气,“别下手太狠,明日过节呢!” “小鱼,你,不许胡,胡闹、” 陆小青急了,也顾不得自己的口吃,忙开口阻拦,“小四,不,不能,打架。” “呀……是个小结巴呀。” 鼻涕男童抬手指着陆小青,大声地喊起来,他的那群小伙伴立刻哄笑起来。 “呦,呦,小结巴,小结巴……” 他们还很小,并不懂骂人不揭短的道理,反而因为陆小青的结巴,越发地张狂起来。 狗东西。 没等陆小鲤暴起,一道身影窜上去抬腿就是一脚,只听“砰”一声,开口的男童被一脚踢倒。 陆飖歌右脚落地,左脚又扫向笑声最大的另一个男童。 只一个起落间,八个男童已经倒下去两个。 陆飖歌抬腿的时候,同样脾气急躁的陆小鲤也合身扑了上去,薅住一个男童的头发就打。 “我和你们拼啦。” 竟然敢嘲笑她的大姐,别说陆小鲤,就连陆小鱼也忘记了陆飖歌叮嘱她的话,要看好大姐。 陆小鱼手中的空篮子都来不及放下,兜头就将一个站在一侧的男童兜头套住,按到在地骑上去就打。 四打八,一看就处于弱势。 可打架也并不是人多就能赢,惯来都是狠得怕愣,愣得怕不要命的。 陆小鲤狠的话,陆小鱼就是愣的,而真正不要命的不是最先冲上去的陆飖歌,而是大家都要保护的陆小青。 只要看见哪个妹妹或者弟弟吃亏,她立刻就哭着上去又是抓又是挠非把人家薅下来不可,完全一副拼命的架势。 反而是陆飖歌,孩童的身子,却有个成人的芯子。在和这几个孩子打架的时候,她要比三个姐姐收敛的很多。 说是收敛也不尽然,毕竟她从小生活在福利院,为了不被人欺负,还是学过几年拳脚功夫的。 用福利院院长陈妈妈的话来说,不求你学了有多大的用途,起码在危险的时候,能有自保的能力。 和几个整日在街头巷尾胡混的会点野路子的孩童比,陆飖歌下手是快而准。 只要她抓住一个,立即就撂倒。 开始的时候,姐弟四个还是各打各的,没打几下,大家的默契就上来了。陆飖歌这边刚把人撂倒,那边陆小鱼或者陆小鲤就扑过来,一顿乱拳打伤小师傅。 约莫也就半刻钟的时间,八个男童都被打得鼻青脸肿,撂倒在地哼哼唧唧不敢起来。 而陆家小姐弟四个却站得溜直,陆小鲤还有些气呼呼的意犹未尽,陆小鱼已经是一脸的这么多人,竟然一个能打的都没有的那种莫名骄傲。 只有陆小青,只紧紧攥着拳头死死盯住几个被打的男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在混战中陆飖歌的鬓角被人抓了一把,停下来的时候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疼,抬手抹了一把连血迹都没有。 再看三个姐姐,也就头发散了,身上的衣衫有些乱,其余的看上去还好,她才放下心来。 陆飖歌抬脚踢了踢领头的男童:“还打吗?” “不,不打了。” 男童默默地收回腿,委屈巴巴地翻身坐起:“我,我就是,就是想吓唬你们,根本没想和你们打架。” 他虽然在巷子里整日的惹猫逗狗,可这么被按住打的还是第一次。 不说打得过打不过,就这被几个女娃按住打的丢人样,就这一次,他已经是永生难忘了! “陈小八,你怕甚。” 鼻涕男童因为见天的流鼻涕,鼻子下面都快烂成了两道沟,就这样,他还不服气地冲着领头的男童吹鼻涕瞪眼,“等你几个哥哥回来,去把他家的船都给砸了去。” 陆飖歌猛地看向鼻涕男童,他怎么知道她家有船的? 打架的时候陆飖歌没多想,只以为不过是几个孩童的矛盾,打一架就好了。 现在听到鼻涕男童提起砸她家的船,她的后背竟然密密地起了一层细汗。 /123/123745/29588065.html 第27章:别吵 “徐二狗,你给我闭嘴。” 别看陈小八他还是个孩子,可他也是要面子的好不。 打不过女娃娃已经够丢人了,他们人多还打不过人少的,这事他怎么有脸出去说,以后在鱼头鱼尾两条巷子他陈小八还这么混? 一骨碌爬起来,学着陆飖歌,陈小八用脚踢了陈二狗一下:“走了,连个女娃娃都打不过,丢不丢人。” “我……” 陈二狗委屈的要死,是他打不过吗?明明是大家一起打不过好不。 “好啦。” 眼看自己完美地甩锅,陈小八也不给陈二狗解释,狠狠瞪了陈二狗一眼,将他到嘴的话给瞪的咽回去。才有模有样地冲着陆飖歌一抱拳,“这次是我陈小八不对,以后你要是来鱼头巷鱼尾巷卖东西,谁要是欺负你,你就报我陈小八的名字。” 如果陈小八不是穿着粗布衣衫,扎着总角,这架势,还是很有几分江湖少侠的味道。 可惜…… 陆飖歌强忍住内心的吐槽,学着陈小八抱拳:“那就说定了,以后我要是来这边卖东西,就找你们几个小兄弟帮忙。如果我姐姐她们……” 陈小八立刻接口:“我们是兄弟了,以后你姐姐就是我姐姐。” 陆家三姐妹齐齐皱眉,这样的弟弟,她们一个都不想要。 对于这么上道的陈小八,陆飖歌还是挺喜欢的。 不过,喜欢归喜欢,有一件事,她还是要问清楚。陆飖歌冲着陈小八客气地点头:“你们先走。能不能把他留下,我有话问他。” 陈二狗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留下来,他只能看着往日的几个兄弟一溜烟地跑了。 说好的兄弟情呢? 陈小八并没有跑远,而是到了巷子口站了下来。 距离不远不近,既听不见他们说话,也能看见陈二狗。 陆飖歌问陈二狗:“你说要砸了我家的船?” 陈二狗吓得腿都哆嗦了:“我,我胡说的。” 陆飖歌冷着脸:“你怎么知道我家有船?” 陈二狗:“上次我去野码头和李罐罐他们玩,看见你姐姐在船上熬粥的。” 那次是他和几个野码头的孩子打架,追着他们跑,跑到了野码头。 穷人之间也是有鄙视链的。 在陈二狗眼里,野码头就是又穷又脏的地方。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野码头看见有人在熬白米粥。 白米粥霸道的香气飘荡在野码头的上空,让他都有些怀疑自己当初面对野码头的那些孩子的自信究竟从哪里来的? 为什么小破船的人能吃上白米粥,而他们家船更大房子更结实,想吃个白米粥还要等过年过节呢? 这是陈二狗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也是他对陆家姐弟印象深刻的原因。 一直到和陈小八一群熊孩子分开,陆小鲤还有些没回过味来。 “他们就这么走了?” 打输了不应该哭着喊着找自己的爹娘哥姐来帮忙报仇吗? 怎么就这么算了? 想不明白的事情就不想了,陆小鲤还有另一件事情要问小四。 “你为什么要和他们道歉?明明是他们撞人的。” 她有些耿耿于怀陈二狗他们说陆小四怂的那句话。 陆飖歌略微思索了片刻,才明白陆小鲤问的是打架前她和陈二狗道歉的事情。 “我知道是他们撞得人,可我也不想和他们打架,所以才道歉的。” 虽然,后来还是打了一架。 “不想打架就道歉,难怪他们说你怂。” 陆小鲤原本还不觉得什么,可她知道了小四会打架就越发觉得不理解,为什么小四会打架还要道歉呢? 她就是那种明知道打不过,也要上去和别人拼命的那一种。 陆飖歌抬头,迎着阳光微微眯了眯眼:“打得过的架叫打架,打不过的架叫找虐,傻子才会送上去挨揍。” 陆小鲤不顾陆小青的拉扯,气哼哼地嚷道:“可是,你明明能打过的。” “可是没打之前我也不知道啊。”陆飖歌说着还无奈地摊手。 她那副无所谓的态度让原本气势汹汹的陆小鲤顿时哑口无言,和这样的人发脾气,好像一拳打进了棉花里一般,让人不但无力,还十分的郁闷。 “好啦。” 陆小青终究忍不住,用力扯了陆小鲤一把开了口,“别吵。” “就是,有什么好吵的。” 就连陆小鱼也站到了陆飖歌的一边,“我们只有四个人,他们八个人,还都是男孩子,明知道打不过还打,不是傻是什么?” “好,就我傻,就你们聪明。明明能打过还道歉,难怪别人骂你怂。” 陆小鲤气咻咻地拎着篮子跑在了前面,就算这次打赢了,也没让她很高兴。 陆小青:“小鲤。” 陆小鱼:“二姐。” 两人的声音又尖又急,终究让已经跑在前面的陆小鲤停顿了一下。 她也不想这样说小四,可她就是生气,小四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怂,一点都不像个男子汉。 爹娘还说,以后大弟和小弟就是她们姐妹三个的靠山。 这样的靠山,要来何用。 陆小鲤狠狠地抹了一把眼睛,她才没哭,她就是觉得风有点大,吹的眼睛有点酸涩。 “是我的错。” 身后的陆飖歌在陆小青和陆小鱼都开口后才慢慢开口,“我是唯一的男孩子,如果我不能保证姐姐们的安全,那我宁愿做个怂货。”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一下让原本要对着陆小鲤说教一番的小青小鱼哑然。 就连原本气势汹汹地走在最前面的陆小鲤也停下了脚步,她站直身子,迎着太阳微抬着小脸。 阳光照在她的脸颊上,晶莹的泪水连成串一般掉了下来。 她其实不想哭的,可小四的话,不知道为什么,让她突然很难过很难过。 在小五没出生,小四没回来之前。 家里因为没有男娃,她们姐妹三受到过多少次的嘲弄,就连娘,也会偷偷躲在一旁默默落泪。 家里没有男娃,是很被人看不起的。 是别人嘴里的绝户头。 她从来没觉得男娃有什么用,男孩子会撑船,她也会,男孩子会捕鱼她也会。 除了不能像男娃一样站着撒尿,她觉得自己没有什么比不上那些只知道尿尿和泥巴放屁崩坑的熊男娃。 可这一刻,陆小鲤有些迷茫了。 小四,宁愿被人骂做怂货,也不打架,是因为要保护她们吗? 也对! 谁说一定要打得头破血流的保护才是保护。 /123/123745/29596508.html 第28章:后悔 “下次……” 陆小鲤抹了一把泪,转身又去瞪陆小青,“下次要是打架,你躲开一点。” “我……” 没等陆小青说话,陆小鲤又冲着陆飖歌瞪眼,“还有你,冲那么快干嘛?要是他们手里有石头或者棍子怎么办?” “还有你。” 这次陆小鲤无差别攻击,连陆小鱼都没放过,“你为什么怂恿小四打架,他要是不会点功夫,被人打伤了怎么办?” 看着凶巴巴的陆小鲤,大家难得地保持沉默,没有吭声。 其实,打架的时候,冲得最猛,打得最凶的就是陆小鲤。可现在她这样训大家,大家却一点没生气。 “二姐。” 陆小鱼抱着陆小鲤的胳膊使劲摇了摇,“我偷偷告诉你,其实我昨日就知道小四会打架啦。” 面对陆小鲤怀疑的目光,小丫头手舞足蹈,将昨日在布店陆飖歌把罗掌柜绊倒的事情说了一遍。 为了让两位姐姐深切地感受到小四的厉害,陆小鱼还稍微修饰了一下,把原本一件平淡无奇的小事夸张地渲染了一遍。 如果陆飖歌不是当事人,她都有些怀疑,那个在陆小鱼口中很厉害很厉害的陆小四,到底是不是自己。 “真的吗?” 陆小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小四这么厉害的吗,连罗掌柜都敢打? 虽然她已经和陆小四一起打过架,也见证了陆小四的厉害,可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当时看见的。 因为有陆小鲤这人的捧场,陆小鱼越发的兴奋起来,小嘴嘚啵嘚啵地说个不停。 只有陆飖歌,边走边偷瞄着没有说话的陆小青。 大姐是不是生气了? 从陆飖歌在陆家的小窝棚里醒来,她就没见过陆小青生气或者发怒的样子。 陆小青不像陆小鲤,高兴不高兴都放在脸上。她一直都是温柔的细心的,让弟弟妹妹都非常喜欢的大姐。 看她低头一声不吭的样子,大概是生气了吧? 陆飖歌看了一眼走在前面,一点都没留意到大姐情绪的小姐俩,低头下头踢踢哒哒地跟着不吭声。 唉!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大姐解释,自己并不是小鱼口中那个会打架的陆家小四啊。 她真的不喜欢打架啊! 她只是会一点,真的只是一点点的自由搏击而已。 走着,走着,陆飖歌的衣襟被两根细细的手指捏住。 “小四。” 陆小青酝酿了半日,才冒出一句,“别打架。” 她从小就乖,今日跟着小四她们打一架,大概是她这辈子做过最勇敢的事情。 当时,她怕弟弟妹妹受欺负,才不管不顾地冲上去的。 事后,她却是越想越害怕。 如果,她们打不过那几个熊孩子,如果小四或者妹妹们被打伤…… 如果…… 陆小青不敢往下想,任何一种结果都是她不能接受的。 “大姐,别怕,我不会随便和人打架的。” 如果不是因为陈二狗嘲笑陆小青是结巴,她和陆小鲤她们都应该不会动手的。 陆小青还在纠结:“可……” 陆飖歌空出一只手,牵住陆小青的手:“大姐,我向你保证,只要别人不欺负我们全家,我保证不先和别人动手。不过,大姐你也别害怕,我们不惹事,也不能怕事……” 陆小青原本就口拙,此刻越发不知道怎么去劝说,只心疼地看着陆小四被抓出红痕,有些破皮的额角,低低地应了一声:“我不怕。” 看着柔弱的大姐,陆飖歌的心头微微有些发堵。 她很喜欢陆小青的温柔善良,可在这艰难的世界里,有时候还是需要像陆小鲤这种生死不怕不服就干的性子才能更好地活下去。 大姐太柔弱良善了些! 姐弟四人拎着篮子在各个巷子又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剩下小半篮子的粽叶没有卖完。 “小四。” 陆小鲤看着篮子里剩下的苇叶,心里有些不得劲:“这些剩下粽叶怎么办?” 现在没有蒲草了,这些粽叶怕是更不好卖了吧。 如果昨日她多采点粽叶,就能多卖点钱。 如果今日她听小四的,去割席草,那么也能多卖点钱。 如果她们当时怂一些,不和那些熊孩子打架,也许也能多卖些。 总之,苇叶没卖完,陆小鲤就是一个大写的后悔。 “卖不掉就不卖了。” 陆飖歌并没有觉得这些苇叶卖不掉有什么大不了的。 “要不,要不……” 陆小鲤期期艾艾,半天才说出心里的想法:“我们去丁大娘他们那边的巷子看看。” “那可不行。” 陆飖歌有她自己的想法:“昨日我们可是一文钱两把卖的,今日都一文钱三把还送席草,去了怎么卖?” “就这么卖呀,没有席草,就便宜点卖粽叶就行了。” 陆小鲤有些想不明白:“趁今日还能卖动,赶紧卖完啊!” 明日可是端午了,到时候谁还卖粽叶。 谁家不是前一天晚上包了粽子,放锅里用柴火慢慢熬。等明日端午,一早起来就可以吃上了。 “小鱼,你说。” 陆飖歌今日嘴巴就没停过,虽然在刚才的巷子已经喝过水了,可话说多了,还是觉得嗓子有些干痒。 现在,她不想说话。 陆小鱼闻言一愣,随即眼睛骨碌碌一转:“我们昨日卖给丁大娘她们一文钱两把,今日再去,二姐,你说卖多少合适?卖一文两把没人要,卖一文钱三把,那丁大娘她们会不会觉得不高兴。总不能,我们还要把昨日多卖的铜钱再退给她们吧?” 丁大娘昨日还给她们一挂肥肠呢,难道吃进肚子里的肥肠也要还给人家? “那可不行。” 听说要退钱,陆小鲤立刻急了。 到手的铜钱,哪有再让她退掉的道理。 那还不如不卖,直接拎回家呢。 “就算我们卖一文钱三把,也不会有人要的。” 陆飖歌说着从怀里掏出钱袋,在三姐妹的面前晃了晃:“你们要不要数数今日卖了多少铜钱吗?” 听说数铜钱,陆小鱼的眼睛立刻亮了。 她也想数钱钱。 “数什么数。” 陆小鲤一把将钱袋按住,警惕地看向四周,压低声音吼了陆飖歌一句:“回家再数。” 也不怕被人瞧见抢了去。 “回家可没有得数了哦。” 陆飖歌顺势将钱袋又塞了回去:“现在,我要去买糯米,回家包粽子去,这样,我们采的粽叶就不会浪费啦。” “买……买……买什么?” 陆小鲤都结巴了,糯米,那得多金贵。 原本糯米就比粳米贵一倍多,这两年粳米的价翻倍,糯米就更不用说了。 糯米,那是他们家能吃得起的东西? /123/123745/29596673.html 第29章:咕咚 五月五日天晴明,杨花绕江啼晓鹰。 清晨的野码头是热闹而忙碌的,大部分人家撑了船去收网,今日是端午,早些收网早些去集市,说不定今日的鱼价能多卖几文钱。 码头上现在只余下三条船,一早陆全和隔壁陈平安收了渔网就去了码头扛包,只等今日太阳出来,将渔网晒一晒补一补。 还有一艘船是李罐罐家的,李罐罐爹李四喜和李罐罐的大哥李坛坛收了渔网就去钓鳝鱼去了。 节日的时候,来福顺收鳝鱼的价格都要比平日高个几文。 一大早,陆小鱼就盘在船头抱着家里的木碗,面对着李罐罐家的渔船不挪窝。 她家昨夜上包了粽子,放在锅里煮开,又留了底火在锅里闷了一夜,一早揭开锅盖,香气四溢。 粽香夹杂着野鸭蛋的香气,将整个野码头都笼罩在其中。 现在的陆小鱼手上戴着串五彩绳,怀里抱着木碗,木碗里放着粽子鸭蛋盘腿坐在在船头,就是在等李罐罐从船舱里出来。 她要让他看看,她有粽子,咸鸭蛋,还有最漂亮的五彩绳。 嗯,这辈子,她不但没吃过白糯米包的粽子,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五彩绳。 日头一点一点升起,李婶熬好了玉米碴子稀饭,扯着嗓子叫了两声李罐罐。 最后,还是李婶亲自跑进船舱,扯着李罐罐的耳朵,才将他从床上给拖起来。 李罐罐被他娘从被窝里拖出来,睡眼朦胧地赤、果着身子,光着腚站在船舷边,对着河水刺啦啦就是一大泡热尿。 尿完尿,李罐罐打着哈欠往船头走,一不小心瞄到了对面船上的陆小鱼。 见陆小鱼双目炯炯,就算是看见他尿尿也一副没羞没臊的样子。 李罐罐立刻跳脚:“小鱼你羞不羞,看人尿尿。” 乡下孩子,自小都是一起光腚和泥巴长大的,彼此之间一直都是坦诚相见的。 只有陆家的女孩子,自小就算条件再差,邱氏也要给她们缝制一身褂裤穿好才许出门。 这也是李罐罐总是针对陆小鱼的原因,为什么大家都差不多,我光腚你却要穿衣服。 “哼……” 陆小鱼傲娇地一甩头哼了一声,有什么好看的,跟个蚯蚓一样,丑死啦。 原本两家船是靠的最近的,昨日李婶和李罐罐拎了一篮子没卖掉的苇叶回来就将船摇到了张三哥家的另一边。 李罐罐出来撒尿的时候就在船舱边上,背对着陆小鱼,中间又隔着张三哥家的船,陆小鱼未必看见他尿尿了。 可李罐罐和陆小鱼积怨已深,从一个烧饼开始到前日,两人已经结下了深仇大恨。 能奚落一下陆小鱼,李罐罐自然是不会放过的。 李罐罐还想叫,最好把那群整日一起疯跑的小伙伴都叫出来,大家一起嘲笑陆小鱼才好。没料到,陆小鱼根本不搭理他,抬手撸袖,露出系着五彩线的右手。慢慢从怀里的碗中拿出一个咸鸭蛋,看了一眼又闻了闻,放了回去,再拿出一个粽子。 咸鸭蛋?粽子? 李罐罐的眼睛都直了,野鸭蛋他们家也有,只要运气好,去河滩里多跑几次,总能捡几个野鸭蛋回来。 可陆小鱼刚刚拿出来的除了鸭蛋,还有粽子。 那可是他们家从来没有过的。 李罐罐揉了揉眼,踮起脚尖努力想看清楚陆小鱼手中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粽子。 他是有些不相信的,凭什么她家吃了肥肠后又有了粽子。 那个是假粽子吧。 肯定的,肯定是假的。 穷人家过端午,没有糯米,就用粽叶裹几个空粽子放在野菜锅里煮煮。 这样,野菜粥里沾了粽叶的清香,也算图个过节的意思。 李罐罐还没有开口,就看见陆家小四也端着个木碗,一屁股坐到了陆小鱼身边。 “小鱼,你怎么不吃啊?” 陆飖歌没叫过陆小鱼三姐,陆小鱼也没在意过这个。 陆飖歌将手中剥开的粽子举到了陆小鱼的面前:“尝尝我的。” 白白的粽子,里面隐约可见微微的红点,不是红豆就是红枣。 在清晨的阳光,包着红豆的白米粽子泛着诱人的光芒。 李罐罐的眼里再无其它,只觉得自己怕是这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粽子。 “你吃吧,我有。” 陆小鱼给她看碗里的粽子,她有,只是舍不得剥开,舍不得吃。 陆飖歌往陆小鱼的嘴边又递了递:“你尝尝我的,娘在里面包了红豆,刚刚我还沾了一点红糖,可香可甜啦。” “咕咚。”李罐罐咽了好大一口口水。 陆小鱼还想拒绝,瞥见直了眼的李罐罐,她忍不住嘴角露出了浅浅的笑意。 糯米的鲜甜,夹杂着粽叶的清香,陆小鱼做梦一般,浅浅地咬了小小一口。 唔,香糯软甜。 陆小鱼形容不出来嘴里的感觉,就感觉整个人恍惚是漂浮在云端一般。 这日子,过得跟做梦一般。 “咕咚。” 对面的李罐罐看着陆小鱼在那白白胖胖的粽子上咬了一口,忍不住又咽了第二口口水,不争气的眼泪从嘴角落了下来。 陆小鱼吃粽子啦,是真的粽子。 粽子啥味啊? 有红豆,还沾了红糖,那必定是甜的! 李罐罐心里不由开始暗暗恼恨自己,当时娘给他买了个烧饼,如果他要是舍得,给陆小鱼揪一块小的尝尝味。 现在,陆小鱼一定也会让他尝尝粽子的味道。 小时候,他在野外捡了野果子吃不完送给陆小鱼吃,陆小鱼转头家里炸小黄鱼,也会给他两个。 他们原本是好朋友来着的! 陆飖歌见陆小鱼咬了一口粽子就在发呆,也不再继续劝。 粽子大家都有,一人一个。 昨日卖席草和粽叶的钱都被她买了糯米,三十七文钱,只买了半斤不到的糯米,并一小把红豆。 就这,还被陆小鲤抱怨了一路。 最后,还是被陆小鱼怼了一句:“你要是心疼钱,那就别吃粽子,等下次挣钱了我给你补上你今日的铜钱行了吧。” 陆小鲤才悻悻地闭嘴。 她也想吃粽子啊,可她更心疼被小四花掉的三十七文铜钱。 小四怎么这么败家呢,昨日还剩点,今日竟然一文也不剩。 陆飖歌一口粽子,一口鸭蛋,吃完手中的粽子和鸭蛋,见陆小鱼还抱着个碗呆呆不动,忍不住用胳膊肘捣了她一下。 “吃啊,你怎么不吃。” “我,我舍不得吃。” 陆小鱼看着手中的粽子,眼眶里隐约有泪光闪动。 小四回来后,好像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了,这两日她就像做梦一般。 这一刻,她只想这梦能做得久一点,永远也不要醒来。 /123/123745/29605776.html 第30章:相信 去年冬日,家里没吃的。 陆小鱼和大姐二姐饿了就喝热水,也不敢吭声,姐妹三个整日就蜷缩在船舱里尽量不动,不动就能省一些力气,肚子也不会饿的那么快。 隔着一道帘子,躺着她们的娘和弟弟。 弟弟已经快一周了,因为没吃的,连爬都不会爬。还有娘,饿的连奶水都没有了。是爹破冰下水摸了鱼回来,让家里几口人又熬了两日。 可后来,就算破了冰,也难抓到鱼虾,更不要说有钱去买吃食了。 爹爹连夜冒雪去舅家借粮,半夜喝了一大瓢热水走的,到了第二日夜里还没回来。 她饿的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娘身边的小弟弟哭声越来越小,最后连声都没有了。 二姐说,她好像看见有个白胡须的老仙家,说来带她去天上看看。 大姐问,天上好看吗? 二姐说,她还没看见呢,就饿醒了,等会再睡着了,老仙家再来的时候她再仔细看看。 她也想说,让二姐等老仙家来的时候带上她,一起去天上看看,天上肯定能有吃的。 吃啥都行,她不挑,只要能让她吃饱。 不,哪怕让她吃半饱,能有一口粮就行。 可小鱼已经饿的没力气说话,只能软软地躺着,等着二姐说的老仙家来接她们。 后来,爹冒雪回来了,带回了粮,还有香甜的点心。 爹熬了稀粥,先用米汤喂了小五,然后是娘,然后是她,二姐大姐。 最后,爹用水将熬米汤的锅子冲了冲,自己也喝了一碗。 陆小鱼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喝的米汤,粘稠的米汤吃进嘴里的时候,她幸福的想哭,可已经流不出眼泪来了。 还有那几块点心,她也分到了一块。那时候,她以为,那大概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了。 就是死,也值得了。 后来…… 后来小四回来了,小四说苇叶能卖钱,真的就卖了钱。家里吃了肉,还包了粽子,小四还给她和小弟花了一文钱买了两根五彩绳。 原来,世上好吃的不止是米汤点心,还有用辣子爆炒的肥肠,有用黄豆炖出来的猪脚大骨头,还有用糯米红豆包出来的粽子,配上流油的咸鸭蛋…… 陆飖歌见陆小鱼的脸上又泪水滚落,慌忙用胳膊肘捣了她一下:“吃吧,吃吧,趁热吃。等下次挣钱了,我再给你买马蹄酥,买杏仁糕……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 怎么就哭了呢,这粽子不是还没吃上嘴吗? 陆小鱼僵硬地扭过脑袋,看着说话的陆飖歌。 马蹄酥,杏仁糕…… 这都是什么东西,她听都没听过,比粽子还好吃吗? 陆小鱼低下头,解开粽子上面的席草,剥开粽叶,露出里面白生生的粽子,低头咬了一口。 泪水混合着粽子咬进嘴里,鲜香甜糯里带着丝丝的咸味。 陆小鱼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抬袖子抹了一把脸,一口粽子一口鸭蛋,含着泪笑着吃了起来。 她吃了粽子,以后小四还要给她买马蹄酥,杏仁糕…… 小四真好! 粽子也真好吃啊,又软又糯又香甜。咸鸭蛋也好吃,一口咬开,黄黄的油流了她一手。 李罐罐蹲在自己家的船上,看着陆家姐弟排排坐船头吃粽子吃鸭蛋。 他突然不想做李家的孩子了,他想做陆家的孩子,他想像小鱼一样,有肥肠吃,有肉骨头啃,有粽子就咸鸭蛋。 陆小青端着属于她的那份粽子鸭蛋走上船头,蹲在陆飖歌的身边。 她将碗往陆飖歌面前递了递:“小四,你吃。” 她是诚心诚意地想给小四吃,如果没有小四,家里是没有铜钱买糯米包粽子的。 起码,从她记事起,她们这些行船的人家,就没有谁家舍得花铜钱买糯米回来包粽子的。 三十七文铜钱,就算现在糙米涨价,也能换斤半糙米,够全家熬野菜糊糊吃两三日的了。 “我不吃,大姐你吃。” 陆飖歌将腿伸直,双手往后撑在船板上,仰望着晴空,轻声问道:“大姐,你想像我和二姐小鱼一样说话吗?” 正在吃着粽子的小鱼愣住了,就连端着木碗的陆小青也愣住了。 小四在说什么?什么叫像她们一样说话? “大姐,” 陆飖歌侧身看向陆小青,神情微凝,很郑重地说道:“我听说,口吃是可以治的。” “不……” 陆小青慌乱地摇头:“不,不用。” 很多人都说口吃可以治,可是家里哪有银钱给她治病。 再说,这也不是病,不影响吃,不影响喝,也不影响做活。 最多,最多她少说话,少出门,这样取笑她的人就会少很多。 “大姐,真的可以治。” 陆飖歌坐直身子,一把抓住陆小青的胳膊,阻止了她的退缩。 大姐对她那么好,她就算不是大姐真正的兄弟,她也应该帮大姐一把。 多好的大姐,怎么能因为口吃,耽误她的一辈子,让她永远不敢抬头看人,不敢大声地说话呢。 “小,小四……” 陆小青咬住下唇,强忍着才没有让自己叫出声来。 她以为她已经习惯了,习惯了别人的嘲笑,习惯了别人的怜悯,习惯了爹娘看她时内疚的目光。 “小四,真的可以治吗?” 陆小鱼一跃而起,手中的粽子都不那么香了。 “可以的。”陆飖歌点头。 “要很多钱吗?”陆小鱼掏兜,将她上次分到的两文钱掏了出来:“这个给你,我们以后挣钱攒着,给大姐买药。” 哪怕以后继续吃糠咽菜,不吃粽子不吃肥肠不吃什么马蹄酥,杏仁糕都行。 陆小鱼从小是大姐带大的,在她心里大姐是比爹娘都亲的人。 因为大姐口吃,小时候经常会有小伙伴嘲笑她。别人怎么说她都没事,但是只要说大姐,她和二姐必定不会放过对方,不打个头破血流都不会罢休。 如果大姐好了,那该是多好的事情啊。 她那么好的大姐,就应该像所有的好姐姐一样,漂漂亮亮大大方方地和人说话。 “不要钱。” 陆飖歌看向面前咬牙颤抖的陆小青,紧紧握住了她的胳膊,问道,“大姐,你相信我,不用花钱,也可以治病的。你这个是病,只要治好了,就没事了。你相信我,我们试试好不好?” 陆小青的目光落在陆飖歌的脸上,看着她自信的样子,她的心慢慢有了松动。 小四那么厉害,卖苇叶卖席草都能挣钱,也许他真的能治好她。 她踌躇良久,才在陆飖歌坚定的目光下,慢慢点头:“好。” 我相信你,小四。 /123/123745/29605890.html 第31章:丁家 黄昏时分,陆全还没有回来,家里先来了客人。 镇上卖肉的丁大娘一手拎着竹篮,一手拉着小孙女找到了陆家的船。 和这些平日里生活在水上的人不同,丁大娘今日是精心收拾过自己才过来的。 一件薄缎夹袄,挺括的马面裙。盘起的发髻上插着只金灿灿的簪子,簪子上还镶嵌了一颗不甚圆润的珍珠。 要说做工未必能有多精致,可这镶珍珠的金簪子,在夕阳的映照下,生生亮了野码头所有妇人的眼睛。 那可是金的,金的啊! 丁大娘走进码头边窝棚,脚步稍停,看向各家在窝棚前引炉生火的几位妇人。 “请问,哪条船是陆全陆家的船啊?” 她还是第一次来野码头,看见面前破旧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刮走的窝棚,眉头不由微微一拧。 这么一个地方,竟然能做出那么好吃的肥肠,她实在有些不敢相信。 也为自己来的目的有些隐约的担心。 “哎,这里,这里,这条船就是。是丁大娘啊,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自家窝棚前烧火的李婶一脸的殷勤,欢快地赶在邱氏出来前先接了丁大娘。 只要在蒋家坝周围讨生活的人,就没有人不认识卖肉的丁老大,和专门管账的丁大娘。 “您是?” 丁大娘的目光快速地在李罐罐娘有些油腻的围裙,和沾满烟灰的手上一扫,客气地后退一步,她并不认识陆全媳妇,也分不清面前笑吟吟的妇人到底是不是她要找的陆家人。 如果,这人真的是陆小四那孩子的娘,今日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无他,这妇人不大整洁。 “我和陆家是邻居,我们俩家船挨着船呢。” 李婶的笑热情而真挚,就好似和丁大娘十分熟络一般。说着话的功夫,已经几步走到了丁大娘面前。丁大娘手中的篮子,荷叶包的严严实实看不清楚到底放的是什么,却让李婶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 “丁大娘您来都来了,这么客气做什么?” 李婶嘴上说着,手已经伸出来,准备去接丁大娘手中拎着的竹篮:“我来,我来,怪沉的。” 丁大娘忙闪身避开:“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她可不是什么无知的妇人,在蒋家坝和自己当家的卖了二十多年的肉,丁大娘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这个陆家的邻居,想帮她拎篮子是假,想占便宜是真吧。 李婶并没有觉得自己行为有什么不妥,见丁大娘让开,还是客气地引着丁大娘往陆家的渔船走去。 她虽然有点小心思,可还不至于真要去占丁家的便宜。 “那行,您慢点。陆嫂子,你家来客人啦,是镇上丁家肉铺的丁大娘。” 虽然篮子没接上手,可李婶一边喊着邱氏,一边还是一眼一眼地往丁大娘手中的篮子里瞄。 也不知道篮子里放的什么,一看就沉甸甸的,上面还盖着荷叶,包裹的严严实实。 也不知道防着谁呢? 李婶嗅了嗅鼻子,隐约能闻到一股猪膻味,里面还夹杂着臭烘烘的腥骚气。 丁家是杀猪的人家,除了肉就是肉,总不能来他们船上还带了鱼过来。 再说,李婶的鼻子可灵光的很,她闻闻味也知道,这篮子里装的肯定有肉,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早市剩下来的缘故,隐约有些猪屎臭。 就是不知道这肉是什么肉,是昨天晚上陆家买的猪大肠,还是那种带着肥肉的大块猪肉。 想想自己都多少年没尝过猪肉的味道,李婶笑的越发殷勤,恨不得能将丁大娘拉到她家船上才好。 邱氏出来的时候,李婶还在和丁大娘东拉西扯地说话。 看见来她家的是丁大娘,邱氏一愣。 就算陆家从来没去丁家买过肉,邱氏也是知道这个丁大娘的。 蒋家坝镇子不大,肉案却有四家。 虽然,四家肉案都不在一起,生意最好的却是后来者居上的丁家。 丁大娘是镇上的姑娘,五六岁的时候亲娘就死了,没多久亲爹就娶了后娘。后娘没生养的时候待丁大娘还不错,没两年后娘生了儿子,就开始糟蹋才七八岁的丁大娘。烧火做饭,洗衣种地,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叫一个孩子给做了。 后来丁大娘就被舅舅接回了家养到成人,嫁的夫家是乡下人,丁老大家里兄弟八个,穷的叮当响。 也不知道当时的丁大娘怎么看上了丁老大,还愿意嫁到乡下去受苦。 丁大娘嫁给丁老大后,丁大娘那个做亭长的舅舅就给丁老大在镇尾谋了块地方,专门杀猪卖肉为生。 丁老大刚来蒋家坝,身上穿的裤子都是借的邻居家的。 没几年,靠着一个肉案,就在镇上建了十间青砖乌瓦的大瓦房。 丁大娘又一口气生了五个儿子,个个生的五大三粗,在蒋家坝因为有丁大娘舅家的帮助,日子过的越发好了起来。 邱氏没想到来她家的人会是丁大娘,她家和丁大娘之间的交集大概也只有昨日,小四她们卖了粽叶又在丁家买了猪脚和猪大骨,还得了丁大娘送的一挂肥肠。 昨日中午肥肠烧的好,下午小四还和小鱼给丁家送了一碗。 到底是人家送的猪大肠,邱氏也没小气,用家里的大碗装了满满一碗,又用洗干净的荷叶包好,才让小四小鱼送去。 邱氏看着站在岸边的丁大娘,心里一咯噔。不会是丁家吃肥肠不适应,吃坏了肚子吧? “丁大娘?” 邱氏迟疑了一下,才笑吟吟地铺了跳板准备下船,“怎么有空到我们这个小地方来了。” 丁大娘也是个爽利的性子,她乐呵呵地一笑,看了一眼右手边的小孙女:“我家小孙女和你家两个孩子玩的好,这不,非闹着要来找哥哥姐姐玩。” 说着,丁大娘还回头客气地冲李罐罐娘笑了笑:“多谢这位小嫂子,我带孙女去船上看看,你下次要是去我家肉案上买肉,我一定让我当家的给你的秤高高的。” 这话说的其实也只是客气话,丁家在蒋家坝的生意好,连邱氏和李婶都认识,就是因为丁老大买卖公平,足斤足两,从来不干坑蒙拐骗的事情。 李婶眼见邱氏出来接了丁大娘,自家沾不到便宜,也不恼。 就那么笑吟吟地看着丁大娘上了陆家的船。 毕竟,陆家吃肥肠,她家可是沾了光的。 这次丁大娘拎来大半篮子东西,到时候邱氏手松一点,说不定她家坛坛罐罐就能多吃两口肉。 /123/123745/29614390.html 第32章:肉案 在船舱里逗着陆小五学走路的陆飖歌,看见丁大娘带着孙女来也是一愣。 昨日里,他们家吃了丁大娘送的肥肠,陆飖歌可是听说了丁家在蒋家坝的发家史。 原本蒋家坝肉案最大生意最好并不是丁家,而是一个叫武大的人家。 武家生意好,可备不住那个叫武大的人心坏。 武大的肉案是从他爹手里继承的,他爹又是从武大的爷爷手里继承的。在蒋家坝,武家的肉案没个百八十年,也有好几十年了。 镇上另外三家肉案,其中有两家都和武家沾亲带故。 一个是武大的堂兄弟,另一个是武大的表兄弟,只有后来的丁家势单力薄,地方偏肉案也小。 按道理,丁家来卖肉,是争不过武大的。 谁也没想到,丁家在镇上卖肉不过几年,蒋家坝武家的肉案就撤了。 要怪,也只能怪武大做生意不诚实。 武大是个喜欢贪图小便宜的人,经常收了乡下的病猪死猪上来杀。 人穷的时候,就没有说病猪死猪不能吃的,乡下人更没那么多讲究,谁家的猪病了死了也舍不得扔了。 武大为了赚钱以次充好,价格却是一直按的鲜猪肉的价格走。 就这,武大还不满意,经常缺斤少两,客人但凡敢质疑一句,他就能骂骂咧咧骂上半日。 倘若这质疑的客人不是镇上的,而是乡下的农夫,难得来镇上买一次肉,他能直接将肉扔到对方脸上去。 肉被扔脏了不说,钱还要一文不少地给付清。 乡下人,原本就对镇上人有些发憷。武大又是个杀猪宰羊做买卖的,手里还握着尖刀。平日里,谁也不会真去和他吵闹。 丁老大来蒋家坝杀猪卖肉,一开始也是被武大追上门骂。不过,丁大娘的亲舅舅是镇上的亭长,武大就算再横,也不敢闹的过分。 况且丁家的肉案在镇尾,离镇中心菜市远,几乎都做的闸口生意,并没有抢武家多少生意。 平日里都是武大嘴上骂骂咧咧说着丁家的坏话,丁老大和媳妇丁大娘却从来都是笑脸迎人,没有说过武大一句不好。 丁大娘人长得好,肉案也收拾的干净,一张巧嘴更是个会说的。生意再小,她都能给客人点添头,让客人舒舒服服十分满意地买一回肉。 前前后后七八年,蒋家坝的四家肉案生意还算做的平稳。 也不是没有人想过,在镇上再摆个肉案,总能挣个三瓜两枣。 可蒋家坝人流再多,也已经有四个肉案,要想在这里再插一脚已经很难。 几年前,武大去乡下收了死猪回来卖,恰好那个卖死猪的庄子上的人去武大摊子上买肉就遇上了。 这人来买肉也是因为知道武大家卖的死猪肉,想图便宜。 谁知道,武大不但没便宜卖,还缺斤少两,被指出斤两不足死猪还卖这么贵,武大嘴里却不干不净地不饶人。 这人也是个厉害的,当时就在肉案前吵吵开了。 说他家卖死猪肉,说他家缺斤少两赚黑心钱。 恰逢那日蒋家坝逢集,肉案前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几乎附近能到蒋家坝赶集的村子都知道上那家又矮又胖又挫的杀猪匠武大,是个黑心肠的。 卖肉缺斤少两不说,还将死猪肉和活猪卖一样的价钱。 乡下人养猪不易,就算猪死了也是舍不得埋的。 要么杀了庄子上便宜卖掉,要么就是便宜点处理给这些杀猪匠。 你卖死猪肉,大家能接受。 但是你死猪肉的价格和活猪肉的价格一样,还缺斤少两,大家就不能接受。 我买你死猪肉就是图便宜的,结果便宜没占到,还被你占了便宜,这谁能愿意。 最后,武大一时热血上涌,拿着手中的杀猪刀就捅了上去。 人是当场没的,武大也是当场被抓的。 武大只有兄弟一个,他家的肉案空了下来,其他两家亲戚不是没想伸手,却被丁家抢了先手占了下来。 丁家占了武家的肉案位置,自己家靠近闸口的肉案也没丢。 就这么镇上还是四家肉案,不过其中有两个肉案都是丁家的。 这件事,昨日吃红烧肥肠的时候,陆全就在桌子上趁着酒性,当闲话说了出来。 大家都觉得丁家人好,厚道,做生意诚实。 好人有好报。 只有陆飖歌不觉得。 武家肉案的,丁家能抢先拿到手,而那两家也没不依不饶,可见丁家是有几分本事的。 这个武大图便宜卖死猪肉肯定不是一次两次,就这么巧,恰好卖死猪的庄子上人来肉案买肉,还被缺斤少两。 乡下人大部分都老实,就算知道吃亏,只要当时给补齐了,也不会嚷嚷的满世界都知道。 可这个人,武大后来给他补了缺少的肉他不但不要,还说武大欺人太甚。 又是逢集,事情闹得就有些大。 武大原本就是个杀猪宰羊的,脾性就大,一时怒火上头失了手。 陆全还听说,死的那人是个病秧子,没两年活头了。这病秧子上有老下有小,家里因为他生病已经是山穷水尽。 这人死后,武大赔了性命,武家也赔了一大笔钱。丁老大还好心,上门送了银钱给这家帮着置办了丧事。 后来,死者一家老的小的就搬去别的镇,再也没有回来过。 表面上看,武大倒霉,那户人家死了个病秧子,也算得了实惠。 其实,最后真正得益的却是丁家。 陆飖歌也没想到,丁大娘会来船上。 更没想到的是,因为她给丁家送了一碗红烧肥肠,丁大娘来船上是找她娘谈合作的。 等到坐进陆家小船的前舱,丁大娘和邱氏东拉西扯说了半日的话,等看着陆小鱼拉着她小孙女的手到甲板上玩,才笑吟吟地转入正题。 “邱大妹子,我既然来了,也就不和你说这些客气话。我这次来,是想和你家做个买卖。” 丁大娘的目光早就在进门的时候,已经在陆家狭小的船舱里扫了好几眼,陆家船舱虽小,却收拾的干净利索。 这陆家,不管大人还是孩子,哪怕身上的衣服破旧,却都洗的干干净净,补丁也补得整整齐齐,让人看得舒服。 就连邱氏无意伸出来的手,看上去粗糙不堪,那指甲缝里也不像刚才她家的邻居还藏着污泥。 大人干净,孩子干净,船上船下收拾的也干净。 这家人家虽然穷,可却处处利利索索,干干净净,让人很舒服。 这也是她上了船,直接开口的原因。 /123/123745/29614391.html 第33章:商议 “我们俩家一起做买卖?” 邱氏抬头诧异地看向丁大娘,几乎以为自己是听岔了。 她家一个穷打鱼的人家能和丁家做买卖? 做什么买卖? 难道,丁大娘还能和她家一起捕鱼卖鱼? 可蒋家坝临湖又临河,什么都能缺,恐怕最不缺的就是鱼了吧。 “对,就是要和你家做个买卖。” 丁大娘喝了一口陆小青倒得热水继续往下说,“就是昨日下晌,你让小四这孩子送来的卤肥肠,我家那口子吃的欢喜,非说好,让我来找你问问,我家想卖这个卤肥肠可以不?” 邱氏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地看了陆飖歌一眼,嘴上却下意识地回道:“什么可不可以?你家要卖卤肥肠就卖呀。” 丁家开肉铺,要卖肥肠怎么还来问她可不可以了? 丁大娘见邱氏没明白,索性一把将邱氏的手拉过去,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那可不成,这肥肠可是你的手艺,我就算是要卖,这利益也是要和你分的。我来之前和我家那口子商量过,这肥肠我们出,你家卤好了我来卖。我们三七分,你三我七怎么样?” 她当然想自己卖,可她没这个手艺。 家里卖猪肉都这么多年了,别说吃,扔掉的猪大肠就不知道多少。 她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大肠,好吃的恨不得将舌头都吞下去呢。 “三七分?” 陆小鲤先反应过来,惊呼一声后,迅速捂住了嘴。 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羞涩地看了一眼丁大娘,又内疚地看向邱氏。 她一时是没控制住自己的惊讶,才这么失礼的。 邱氏淡淡地撇了一眼二女儿,又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纳鞋底的大女儿,并没有说话。 陆小青却心领神会地起身,拉起陆小鲤就向外走:“走,我们,出去。” 她知道娘是不高兴了,如果现在再不拉小鲤走,待会要是小鲤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娘肯定是不会放过小鲤的。 陆飖歌却没有觉得二姐有什么不对,乡下女孩子,丁大娘来就很意外了。何况,丁大娘还提出一起做买卖,大家三七分。 丁家出肥肠,他们家只需要卤出来,这三七分那就是等于纯赚了。 最多费点功夫,还有费些柴火和大料。 别说陆小鲤吃惊,就连她也有些惊讶丁大娘的果断和舍得。 邱氏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丁大娘笑了笑:“嫂子别见笑,是我没教好闺女。” “说什么呢,邱家妹子,我就喜欢你家闺女这真性情。” 丁大娘当然不以为然,反而心里因为陆小鲤的惊讶隐隐有些愉悦,“邱家妹子看这买卖,我们俩家可能一起做?” “这……”邱氏沉吟了起来。 丁大娘来和她家合作做买卖,丁家出肥肠,她家出配方,三七分,看上去确实是她家占了很大的便宜。 可…… 思量了半日,邱氏还是摇头拒绝了:“这事怕是不大妥当。” “怎么就不妥当了?” 邱氏一摊手,也不遮掩自己的穷困:“嫂子您看,我们家连个烧火做饭的地方都没有,如何去做这肥肠的生意。” 家里做饭的泥炉是陆全自己糊的,一口小锅又是做饭又是做菜平日里自家只要能把米粮做熟了就行,谁还在意味道好不好。 可要和丁家合做买卖,最起码得有个能遮风挡雨灶房,得有个正经的灶台,得有口足够大的铁锅。 “这有何难。” 丁大娘爽朗一笑:“要是没地方,你去我家做也行,我家人口多,又要杀猪烧水,可是备了两个灶,锅大的很。。” 邱氏还是拒绝:“那也不行,不大方便。” 她又不傻,去丁家做,不用几日,这卤制肥肠的法子就要被丁家学了去,到时候丁家一脚踢开她们自己做,那还谈什么一起做买卖。 丁大娘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私心被发觉而尴尬,反而积极地替陆家拿起了主意。 “不行就去镇上租个院子,我看你家孩子还小,常年在水上漂着也不是个事。” 见邱氏没说话,丁大娘主动说道,“这租院子的钱,我们家先给垫着,到时候买卖做起来了,再从里面扣。” 她是真的认为陆家卤的这肥肠味道好,才这么积极。 看了陆家的近况,丁大娘私以为,只要她提出她家出猪大肠,陆家出方子,然后三七分,陆家不会不愿意。 陆家实在是太穷,就这一艘船,虽然看上去不小,却至少也得十几个年头。 就算保养的再好,也不过是条小破渔船。 连货都不能运,只在周围打渔,一家开销,还要指望陆全去闸口扛包做活的。 小青小鲤一出去,前舱除了丁大娘和邱氏,就还有睡着的陆小五和坐在一旁不说话的陆小四。 邱氏低垂着头,双手有些拘谨地扣在一起。见丁大娘停了话音等她回答,邱氏才欠身又给丁大娘浅下去的茶碗斟满。 “这事,我得和当家的商议商议。” 这次,邱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但是她说商量商量,就是没有拒绝的意思。 至于怎么商议,商议什么,那就是人家两口子的事情。 “行,那你就和当家的商议商议。”丁大娘爽快的将茶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并不捉急的样子。 其实,她心里还是很急的,只是面上不显。 天气越来越热,别说肉不能久放,猪大肠和那些内脏更是存不住。 到了中午卖不掉,不送人只能自己家吃, 他家是杀猪的,天天见荤腥,没人喜欢吃臭烘烘的猪大肠。 丁大娘又不能说你们商量快些,她还等着卖肥肠挣钱呢, 其实昨日吃了陆家送去的肥肠,丁大娘就打定了主意,想做这卤肥肠卖。 丁家是杀猪的,猪肉好卖,肥肠却很少有人买。 因为气味大,做好了家里人也不愿意吃,平日里几乎都是卖不掉送人的多。 如果她能做出好吃的卤肥肠,以后,家里的猪大肠就不用平白送人,还能挣银钱。就算做好的肥肠卖不掉,剩下她也不担心,家里孩子多,这么好吃的肥肠,一人几块就分完了。 之所以昨天丁大娘没来,是她在家和儿媳妇尝试着想学着陆家卤肥肠的口味做了试试。 也不知道是那些环节有问题,她分批做了好几种肥肠,最后的味道都一言难尽。 不说难吃,但也确实不好吃到那里去。 这样的肥肠家里偶尔吃吃还能接受,真要做出去卖,傻子才会买。 /123/123745/29624209.html 第34章:不忿 见事情说清,丁大娘也不久留,把放在脚边的篮子拿到桌子上,掀开上面盖着的荷叶。 “你家的肥肠做的好吃,昨日送了那么大一碗给我家,孩子们肯定没吃好。今日,我特意让当家的又留了一挂。” 说着,丁大娘将桌子上的篮子往邱氏面前推了推,“还有这两只猪脚,给大妹子熬汤下奶,这一叶猪肝给孩子们添个菜。” 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却装了大半篮子。 邱氏慌忙将篮子推了回去:“不用,不用,这可使不得……” 两个人,一个要给,一个不肯要,客气来客气去,却没提防,坐在一旁的陆飖歌伸手抓住了篮子。 “娘,收下吧。” 邱氏扭头瞪陆飖歌,还没开口,就听见陆飖歌继续说道:“这猪大肠,娘晚上照着昨日的做法给做了,明日让丁大娘卖卖看,如果好卖,你们再谈合作不迟。如果要是不好卖,大娘家留着家里吃,也不浪费。这猪脚和猪肝就当丁大娘给娘做卤肥肠的加工费,这样大家都安心,是不是?” 什么合作什么加工费,丁大娘没怎么懂,但是她是听明白了陆家小四的意思。 就是她送来的猪大肠,邱氏今晚做了,让她明日试卖。好卖,两家再坐下来谈,不好卖大家也都不吃亏,他家也不用担风险。 陆家这孩子,这脑子也不知道咋长的,说话做事一套一套的。 这主意,不但丁大娘拒绝不了,就连邱氏也拒绝不了。 不过,邱氏还是给丁大娘空下来的篮子里装了半篮子家里腌制的干鱼才放手。 丁家有肉,她家有鱼,这样也算礼尚往来,不算占人家的便宜。 因为陆家有船,是捕鱼的,丁大娘也没客气,拎着半篮子干鱼笑吟吟地和邱氏边说话边下了船。 “丁大娘,这就走啊。” 一直在家门口等着的李婶看见丁大娘拎着篮子从陆家的船上出来,立刻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跟了过来:“天都快黑了,在这里吃了再走呗。” “不了。” 丁大娘客气地冲着李罐罐娘一点头:“家里一大家子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我要不回去啊,他们爷几个就得饿肚子。” 说是这么说,其实大家都知道丁大娘家五个儿子,已经有三房娶了媳妇。 都是做婆婆的人了,哪里还用得着她做饭。 她只要每日帮着丁老大卖肉数钱,闲了领着小孙子小孙女玩玩,别说做饭,就连家里打扫浆洗的活计,她也是不用沾的。 等到丁大娘拉着小孙女远去,李婶立刻凑到了邱氏身边,用胳膊肘撞了邱氏一下。 “哎,这丁大娘来你家做什么?” 镇上的人和他们船上的人可没什么往来,人家镇上有房,乡下有地,是不稀罕和他们这些在水上漂的人来往的。 “没啥事,就领孙女过来玩玩。” 邱氏不愿意说,抿了抿唇,准备回船舱将猪大肠拿出来洗洗。 要做好明日给丁大娘卖,晚上她就得将猪大肠给卤好,闷一夜刚好入味。 李婶见邱氏不愿意说,一下就急了:“有什么不能说的,我可看见了,丁大娘可是提了半篮子肉给你家呢,不会是给小青说婆家的吧。” 别以为她不知道,丁大娘来她家,肯定是冲着陆小青来的。 不然为什么丁大娘进了船舱没多久,陆小青就红着脸拉着陆小鲤出来了。 虽然李婶觉得陆小青配不上她家李坛坛,可是看见有人要给陆小青说亲,还是镇上丁大娘来说亲,她反而更加不痛快。 陆家这是要攀上高枝,都要和镇上人做亲家了。 邱氏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说亲不说亲的,我家小青还小着呢。” 李婶一脸的不信:“那不是说亲,她为什么送你半篮子肉。” “哪里来的半篮子肉?” 邱氏恨不得将丁大娘带来的一挂猪大肠甩李罐罐娘的脸上。 李婶撇了撇嘴:“我可是看见了,用荷叶包着的,那一大包不是肉是什么?” 说着,李婶还冲着岸上其他几家妇人扬声道,“人家陆家攀上了镇上的亲戚,就不稀得和我们这些船上的人说话啦。” 几家的妇人却半信半疑,那可是肉,平日里家里能舍得买一小块回来熬油就不错了,哪有送人送半篮子肉的。 不过,她们也好奇,她们可是亲眼看见那丁大娘拎着篮子进的陆家。 丁家是杀猪卖肉的,没有半篮子,一块半块肉总是有的。 “陆嫂子可不是那样的人。” “就是,半篮子肉,就是神仙也不敢这么送人啊。” “哈哈哈,陆嫂子,要不你把丁大娘送你的肉拿出来给我们看看呗,是不是半篮子,看看不就知道了。” 见大家都嘻嘻哈哈说笑,好似邱氏要不拿出来,就真被送了半篮子。 “喏,这是丁大娘送来的猪大肠。” 邱氏气得弯腰进了船舱将猪大肠拎了出来,“昨日小四在丁大娘家买肉,丁大娘剩下的猪大肠没卖完就送给了小四。小四念着丁大娘的好,下晌肥肠做好了,就送了丁大娘家一碗肥肠,丁大娘家当家的吃的好,才送来一挂猪大肠让我再给做一份。” 邱氏这话里,虽然并没有说出我昨日还给你们家送肥肠呢,却让嬉笑的众妇人羞红了脸。 她们家昨日可都吃了陆家送的肥肠,怎么没有一个念着陆家的好呢! 好在,邱氏只拿了猪大肠出来,并没有把丁大娘送的猪脚猪肝拿出来,也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 如果旁人看她家还有猪蹄猪肝,羡慕嫉妒总是难免的。 人穷就是这样,大家都没有也就没有了。倘若自己没有,别人却突然有了,难免心里会不平衡。 李婶看着一大挂猪大肠,眼睛都直了,嘴上却一副不屑的样子:“不是肉啊,我说丁大娘篮子遮得严严实实做什么呢?原来送的猪大肠啊!这镇上人就是抠搜,不送肉就送这没人要的猪大肠,亏得她家还是卖肉的,这么小气!” 说完,心理还是不平衡地添了一句,“啧,真好啊,陆嫂子,你家今晚又有肉吃啦。” 这可是猪大肠,香喷喷的猪大肠。 昨日陆家送肥肠来的时候,大儿子吃了一块,当家的吃了三块,剩下的四块都给了小儿子李罐罐。 她虽然一口没吃,可她还是用杂面饼子沾了那肥肠的卤汁的。 那味道,好吃的让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陆家今日竟然又要烧肥肠啦,想想都有些让人不忿。 /123/123745/29624216.html 第35章:好吃 “这肥肠是要帮人家烧的,我家就是再贪吃,也不能把人家的东西给吃了吧。” 邱氏冷着脸说完,拿着猪大肠就往河边走。 不是她不待见李罐罐他娘,实在是她这人嘴巴最尖酸刻薄,让人不喜欢。 陆飖歌见邱氏去洗肥肠,立刻屁颠颠地端着盐罐和剩下来的一小把面粉跟着。 见李罐罐娘还在站在她家船边不动,陆飖歌不客气地问道:“李婶,我娘做的卤肥肠好吃不?” 李罐罐娘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好,好吃的。” 就算昧良心,她也不能说邱氏做的卤肥肠不好吃。 “李婶,你家要是想吃卤肥肠也可以叫我娘做。丁大娘家请我娘做肥肠,可是给我家送了两只猪脚下奶呢。” 邱氏不愿意说两只猪脚的事情是怕多事,陆飖歌却是故意说的。 在野码头,船挨着船,窝棚靠着窝棚。 别说吃肉藏不住,就算放个屁,说不定隔壁相邻的两家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现在不说清楚,到时候炖猪脚的时候还要解释一遍,多麻烦。 “两只猪脚啊!” 这次别说李罐罐的娘,就连其余几家妇人心里都难免有些嫉妒。 这陆家是交了什么好运道哦,帮人家做猪大肠,就能得两只猪脚。 猪脚没肉贵,可好歹也是个荤腥,可比猪大肠得人心多了! “对呀。” 陆飖歌歪着脑袋,一脸的天真无邪:“李婶家要是想吃卤肥肠也可以请我娘帮忙做,都是乡里乡亲的,也不用送猪脚,分我家一碗肥肠就行。” 她可真是个可人的小宝贝,肥肠可没猪脚值钱。 “我……我家哪有钱卖猪大肠。” 还分你家一碗,想得咋这么美呢! 李婶脸皮再厚,被陆飖歌这么一说,脸腾地红了,有些羞又有些恼。 她家到底是吃了人家卤肥肠的,陆家这肥肠可是他家几个孩子卖粽叶得来的。 也不知道人家运道就这么好,轮到她家怎么就这么背时。 昨日她天没亮就起床,领着李罐罐采了两大篮子粽叶,结果到中午才卖了六文钱。她家罐罐非说这六文钱钱是他挣的,躺在地上打滚放赖要买烧饼。 三文钱一个烧饼,李婶再疼儿子也没舍得买。 最后,李罐罐在地上打滚放赖一脚将一篮子粽叶踢翻,落了满地的尘土。 就算平日里再宠爱小儿子,李罐罐当时也被李婶给狠狠揍了一顿。 六文钱,也就能买两块烧饼,几个鸡仔,想买肉,还不够腥锅的呢! 就这,回来还被李四喜和大儿子李坛坛说了一顿。说她们娘俩不该为几文钱,去抢陆家的生意。 气得李婶将大儿子骂了一顿,她是想抢陆家的生意吗? 那满街道都是卖苇叶的,许陆家卖还不许她家卖了。 再说,野码头吃陆家肥肠的又不是她家一家,去卖苇叶的也不是她家一家。 凭什么别人做得,她就做不得。 李婶是真被两个儿子给气着了,当晚又趁着当家的和大儿子不在家,将靠着陆家的船都给换了位置。 她再也不和陆家船靠船了,省得想起陆家几个小崽子买苇叶挣钱难受。 “没钱啊!” 陆飖歌拖着长长的尾音,若有所思地说道,“我家也没钱,我也想吃娘做的卤肥肠呢。昨日,都没吃好就没了。” 一句话,不但李婶脸色一变,就连原本看笑话的几个妇人脸色也不太好看。 邱氏是什么都没说,陆小四这话可就是指着她们的脸在骂人了! 陆家难得吃一次红烧肥肠,还惦记家家送一小碗,虽然一小碗也不多,可几家都送,就不少了。 这年头,谁家有肉能舍得给别人家吃。 也就陆家,才这么大方,大方的那么香的卤肥肠给他们每家分了,连自己家的孩子都没吃好。 她们还在这里陪着李四喜家的看热闹,确实有些不做人。 李罐罐娘悻悻地回了自家船上,其余几个妇人也各自找了借口散了。 陆飖歌抱着盐罐子面袋子走到邱氏身边蹲了下来,她刚蹲下,脑袋就被邱氏狠狠点了一下。 “你呀,牙尖嘴利,以后非吃亏不可。” 嘴上好似在责怪这孩子嘴快,心里却很是受用。 能被自己家的孩子护着,就是邱氏这样的大人,也会觉得欣慰。 陆飖歌一脸的天真烂漫:“不会的,我有爹娘护着呢。” “爹娘哪有本事护你着你们?”邱氏想起陆飖歌的身世,心里有些酸涩,“爹娘只希望我们全家一辈子平平安安就行。” “肯定会的。” 陆飖歌放将盐罐子放在石头上,拖着腮帮子问道,“娘,丁大娘要和我们家合伙做肥肠,您是怎么想的。” 不管合伙不合伙,陆飖歌都觉得这是次机会。 家里不是没银钱,娘替她收起来的两百两也算不少了。 可家里手握巨款,却一分不动,日日吃糠咽菜,让人实在有些不忍。 陆飖歌提了几次,去镇上或者乡下买房买地,爹娘都不允许,非说那是她的银钱,以后要留给她的。 陆飖歌提出,先买了房和地,以后等她出嫁,再陪嫁给她也是一样。 起码,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 可爹娘还是不允,说是现在买了房和地,等长大再分给小四,其他姐弟几个说不定会有想法,以后说不定会姐弟分心。 有反而不如没有,起码没有就没人惦记着。 陆飖歌知道陆全和邱氏一心都是为她好,至此也不敢再提那两百两银子的事情。 如果这次,和丁大娘的生意能谈好,挣到银钱,那就是家里的银钱。 到时候再谈建房买地,估计爹娘就不会再不愿意了。 “你娘会做什么生意,再说,这卤肥肠不是很简单吗?真要做出去卖,收人家的钱,娘也没那信心啊!” 邱氏将手中的肥肠先放在水里,将里面的脏东西冲洗干净,又将肠子翻过来用盐一遍遍搓。 “那可不一定,这是我们陆家的方子。别人要想学,也未必学的会。” 那卤肥肠里可是放了大料的,这大料她还是因为没钱买的少,如果按照前世那样卤制,她敢保证,谁也学不到不去。 陆飖歌顺手折了根水草蹲在水边去逗水里的游鱼,因为邱氏在水边洗肥肠,石阶边围了一圈小鱼,密密匝匝的很是拥挤。 邱氏不放心地问了一句:“真的学不会吗?” 她看着简单的很啊! “嗯,只要您不让人看你怎么卤制的大料,我保证没人学的会。” 要是真的做生意,上次配的大料还是少了点,味还是不够足。 陆飖歌摸了摸下颚,她现在纠结的不是大料问题,而是该和丁大娘家合伙卖肥肠,还是直接把肥肠方子卖给丁大娘家。 /123/123745/29632850.html 第36章:不妥 邱氏的肥肠下了锅焯水,陆全才踏着疲惫的步子回来。 一上船,见满满一大锅的肥肠,陆全直接愣住了。 媳妇都这么飘了吗?昨日才吃的猪大肠,今日又买? “哪里来的猪大肠?” “丁大娘送来的,说做的好吃,让帮忙再做一锅。” 邱氏给烧滚的肥肠从锅里叉出来,放在一旁的木盘里凉着,就急急忙忙开始刷锅准备晚饭。 家里的晚饭其实很简单,煮一锅开水,熬上一大锅苞米糊糊就是一家子的晚饭。 晚上不用做活,能有苞米糊糊喝就不错了,谁家也舍不得贴饼子,做干的。 “行。” 想到昨日的卤肥肠,陆全砸吧了一下嘴:“那你做吧,我去洗洗。” 一直等到全家坐下来吃饭,邱氏才有空将今日丁大娘来的事情和陆全说清楚。 “和丁家一起做生意?不妥吧!” 陆全有些不愿意,他们只是打渔的,和镇上人一起做生意,最后还不是被吃的骨头渣都不剩。 邱氏也不是十分愿意:“对呀,我们也不会做生意啊,什么三七分,我们也不懂啊。” “怎么不妥,怎么不懂啊!” 陆小鲤连苞米糊糊都顾不上喝:“丁家出猪大肠,娘负责做,做好了就能拿钱,多好的事情啊。” “好事确实是好事,可是我总觉得不大妥当。” 陆全也说不清楚哪里不妥当,却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大概是苦日子过久了,天上掉馅饼的日子,让他有些惶恐不安。 “爹娘要是不想和丁大娘家合作做生意就不做呗。” 陆飖歌一脸的无所谓,嘴上说着,手里却没闲着。将自己碗里的米粒用木勺捞出来喂给陆小五吃,陆小五吃的口水吧嗒,她也不嫌弃。 “我,我觉得还是能做的。” 陆小鲤还是想争一争,这两日跟着小四出去卖粽叶,让她的眼界开了不少。 她真的想挣钱,十分的想挣钱。 陆小鲤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身边坐着的陆小青:“大姐,你说。” 陆小青看了一眼爹娘,低下头帮着陆小五将面前的围嘴整理好:“我听……爹娘的。” 她一个连话都说不好的人,有什么资格去给爹娘拿主意。 “大姐……” 陆小鲤虽然生气大姐的不争气,却也了解大姐的性格,不满地叫了一声又看向正埋头喝着苞米糊糊的陆小鱼:“小鱼,你呢?” “啊?” 陆小鱼茫然地看向陆小鲤:“二姐,我什么?” 一看就没用心听她们几个说话,气得陆小鲤白眼直翻。 她只能寄希望于陆飖歌:“小四。” 此刻,陆小鲤的脸上已经带着点委屈和祈求。 她希望陆小四能帮她说句话,娘要是不愿意做,她可以做,她不怕脏也不怕吃苦,她只怕家里没银钱买米粮,怕吃不饱穿不暖。 “一起合作有一起合作的好处,丁大娘家出猪大肠,我们家卤制好了给他们买,基本上就是费点大料和柴火还有人工。” 而且这大料还能反复利用,最废的不过是柴火和人工。 对于陆家来说,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工。至于柴火,陆家姐妹几个都是勤快的,多出去割荒草拾柴火就行。 陆飖歌沉吟片刻继续说道:“不过,坏处也有。东西是我们做的,却是丁家卖出的。这中间,卖出去的东西经过无数道手,吃坏了客人的肚子,算谁家的呢?是我们家卤制的时候没卤制好,还是丁大娘家卖出去的时候,将隔夜剩下来的卖出去引起的呢?这都不太能说的清楚。” 陆小鲤满含希望的眼神,在陆飖歌的话语里一点一点黯淡。 是啊,假如客人吃坏了肚子,这算谁的呢? 陆全点头:“小四说的有道理,这生意还是不做的好。” 虽然他家很穷,可也经不起任何风险。 “做还是要做的。” 陆飖歌将碗里的米粒用勺子捞出来继续喂陆小五:“不过,不能和丁家三七分,他们七,我们三,至于做我们其实是吃亏的。” “可是你说客人……” 陆小鲤刚要插嘴,陆飖歌竖起手里的勺子摇了摇:“客人不归我们管,责任不归我们担的方法又不是没有。我们可以和丁大娘谈。比如我们只拿一成的利,其余全部归丁大娘家所有不就行了。” “三成吃亏,你要一成?你是不是傻?” 陆小鲤就算再不懂生意,也知道三成利和一成利的区别,只为那些还不一定的风险,就让出两成利,这也太傻了吧。 “二姐别急啊。” 陆飖歌继续说道:“我们拿一成,就是白拿,什么都不用干的意思。” 陆小鲤糊涂了:“什么都不用干,只拿利,丁大娘能愿意?” 陆飖歌笑了笑:“我们有方子啊,我们出方子,丁大娘自己家做自己卖,我们只要一成利,爹娘觉得如何。” 陆全没有吭声,邱氏却摇了摇头:“丁家不会愿意的,这一成利看上去不起眼,可要是真的生意好,长久下去,丁家肯定不愿意。他们还不如直接拿银钱买我们的方子。” “买方子也不是不行,就怕丁大娘出不了高价。” 陆飖歌喝了一口捞完米粒的苞米稀饭,艰难地吞咽下去,这苞米稀饭可真难喝啊! 刮嗓子! 她好想有钱,可以吃米饭,喝稀粥,大块吃肉,想吃什么就买什么! 邱氏试探地问道:“小四,这方子你想卖多少?” 陆飖歌说道:“十两八两我不愿意,百八十两,丁大娘也不会愿意。我觉得不如我们出方子让他们自己家去做,我们只收一成的利,收一年,一年后这方子就归丁家与我们无关。” 陆小鲤急忙问道:“一年拿一成,我们家能拿多少银钱?” 陆飖歌很自信地笑了笑:“我觉得五六十两肯定没问题,关键还要看丁家的手艺怎么样。” “这么多?” 不但陆小鲤震惊了,就连陆全邱氏,并陆小青都惊讶地看向陆飖歌。 原本忙着喝苞米糊糊的陆小鱼也抬起了头:“能挣这么多,那还不如我们家自己做。” “我们做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肯定没有丁大娘家做的便利。而且,这想法是丁大娘家先提出来的,我们做,就直接得罪了丁大娘家。得罪了丁大娘家,我们家要买猪大肠就没那么便利。而且,丁家在蒋家坝这么多年,要想找我们家麻烦,还是很容易的。” 陆飖歌的一席话,将原本满眼希望火苗的陆小鲤姐妹三,立刻浇灭的干干净净。 陆全和邱氏的反应却没有三个女儿强烈,他们是成年人,小四能想到的,他们自然也想到。 /123/123745/29632905.html 第37章:毛丫 翌日,丁大娘和小儿子丁武一起来拿卤制好的肥肠。 母子俩就算是来拿肥肠,也没空着手,篮子里放着一挂一早上现杀的猪肚肺。 这猪肚肺虽然是内脏,却比肥肠要好卖些。 因为便宜,基本上每日都能卖掉。 丁大娘能每次来都不空手,可见,她对着卤肥肠还是抱着很大的信心的。 陆全天没亮就去了码头,就算明知道今日丁大娘要来,他也没舍得闲着。 丁家母子俩和邱氏在陆家的船舱坐了小半个时辰,就谈好了合作。 最让她吃惊的是,陆家这次还将昨日她送的猪脚给卤了。 邱氏现场抄刀,将卤制好的猪脚剁成四大块,放进碗里递给丁大娘和丁小五。 “丁嫂子,尝尝,这味道可不比那卤肥肠的味道差。” 丁大娘看着碗里的四块剁好的猪脚,慌忙扯了一把有些意动的小儿子:“吃啥吃,谁家一大早上吃肉的。” 这可是她特意带给陆家嫂子下奶用的,她家可不缺荤腥,怎么能吃陆家的肉呢? “这猪脚也是可以卤着卖的。” 邱氏将碗又往丁大娘的面前推了推,“丁嫂子,你尝尝,这卤猪脚啊,就要抱着啃才有味。弄油纸或者荷叶一包,带着上船也便利。” 虽然说她没尝过,可小四说这样吃好吃,那必定是这样吃好吃的很。 她就算不吃,闻着这味也知道这卤猪脚味道不孬。 丁大娘原本就被猪脚也能卤给惊了一下,现在一听猪脚还能带上船,眼睛立刻亮了。 这……这卤猪脚能卖上船? 能上船卖,这可是一个出乎她意料外的好生意啊! 虽说她家在码头也有肉案,可大部分买肉的还是在码头讨生活的当地人。行船跑商的都是汉子,少有妇人跑跟船的,这些汉子们更愿意买熟食带上船吃用。 码头不是没有卖熟食的,可那味道,实在是称不上多好。 她之所以急着想和陆家合作做肥肠,也是因为陆家这肥肠味道做的真好。 丁家在镇上做肉案生意这么多年,镇上不管卖的是熟食,还是酒店里的荤素菜肴,还没有这卤肥肠的味道,让她全家都吃的意犹未尽,念念不忘的。 丁大娘和丁武各在陆家啃了一块卤猪脚,剩下两块,娘俩不好意思再吃,也被邱氏硬塞进了放着肥肠的篮子里。 “带回去给毛丫尝尝。” 毛丫是丁大娘的孙女,上次跟着丁大娘来过船上,和陆小鱼玩的很好。 说是给毛丫尝尝,丁大娘还是决定回去这两块给老头子和大儿子尝尝。剩下的一只猪脚,还不如拿去卖钱来得实在。 如果真的像陆嫂子说的一般,猪脚、猪尾、猪头都能卤着卖,那可太好了。 这些可都和肉不一样,都不是十分好卖的东西。 基本上都是很便宜地卖,或者做添头送人。 丁武是个十分壮实的少年,他提着装着肥肠猪脚的竹篮,路上还是没忍住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陆家婶子脾气可真好,这手艺也好。” 他是丁家最小的儿子,还没会走路就跟着爹娘在肉案卖肉。 南来北往的客人见过不少,能让他说邱氏脾气好,是因为邱氏的脾气确实好。 说话慢声慢语,没说话也自带着三分笑意,性子也是不急不躁,做菜的手艺更是好。 还有陆家,虽然只有一艘旧船,一间半茅草棚子,可不管是屋里还是船上都收拾的干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让人看着都舒服。 这样的婶子,也就比他亲娘差那么一点点。 “你陆婶子一家确实不错,是个实在人。” 丁大娘微微眯起眼睛,她和陆家谈生意的时候,是抱着被对方宰一刀的准备的。 她没想到,陆家的条件出乎意料的好。 陆家出方子,丁家做生意,卤制,买卖都不归陆家管,陆家收一成的受益,还只收一年。 一年后,这卤肥肠的生意就归丁家,和陆家没有关系。 这个提议,不但让丁大娘满意,也让她分外吃惊。 一成,和她当初想的三成可差的太远了。 虽然说要自己卤制,可自己卤制那不是更好。 自己家三个儿媳妇,加上她四个人,在家里也只是带娃做饭,也没什么事情做。 家里的爷几个,老二老三老四都上了船,老头子和老大要下乡估猪,要杀猪卖肉,是不得闲的。 如果,她们婆媳几个再能在家卤肥肠卖,就不用闲着。 陆家能把方子给她们家,还能少要两成的利,这提议,是丁大娘怎么也没想到的。 陆家不但给了她家卤肥肠的方子,还给了卤猪脚的方子,这卤猪脚的方子还能卤猪头猪尾,卤猪头肉。 这可不是一个两个方子,而是方子能生方子。 丁大娘看了一眼走在身边的小儿子,又想起陆家那个不声不响的大闺女。 如果…… 还没容丁大娘多想,就听见她宝贝小儿子突然讨好地凑了过来:“娘,回去这卤味摊子让我去摆行不?” “什么?” 丁大娘声音不由控制不住地高了起来,这卤味生意还没做,小武就开始打起主意了? 虽然他们老两口对最小的儿子确实是宠爱,可家里五个儿子,小事上她可以宠着小儿子,大事上,那绝对不能让其他几个儿子儿媳妇不满。 做爹娘不公,才会惹得家宅不宁,兄弟不睦。 “娘,咋啦?” 丁武不解地看着他娘,“我一个大小伙子在码头卖卤味,不比嫂子们去好?” 家里两个肉案,一个在码头一个在镇中,爹和大哥要杀猪收猪卖肉,二哥、三哥和四哥跟着大船在外面跑船。家里只有他,因为年纪小,爹娘舍不得他跑船,一直在家闲着。 码头上鱼龙混杂,他这样的半大小子做生意的不少。 年少灵活,家里只有他最适合。 丁大娘上上下下打量了小儿子一眼,见小儿子神态自若,不由舒了口气。 可能是她想多了,她这小儿子虽然自小生的聪明,也识得几个字,心性却是个好的,十分良善,不是那种心思多的孩子。 丁大娘心思转了几转,口气也略微和缓了许多:“回去问问你爹,再和你大哥大嫂他们商量商量,要是大家都没意见,就让你去码头卖。” “好的,娘,我保证好好干。” 丁武并不觉得自己娘是在敷衍他,这件事,只要他娘开口,基本上就算是板上钉钉的。 /123/123745/29641731.html 第38章:方子 丁武觉得,如果家里的卤味能给他卖,他肯定能把这生意做好。 想到刚才啃的卤猪脚,味道简直是绝了。不是他嘴馋,实在是陆家的卤味这味道是前所未有的好。 想到家里多了一笔收入,丁武拎着篮子走得脚下生风:“娘,我们为什么不直接答应陆家,将卤味的方子都买下呢?一年分一成利,要是生意好,可不少银钱呢!” 他觉得,只要他家卤味和陆婶子做的一般好,生意肯定是不用愁。 丁大娘叹了口气:“买方子也不是不行,不过陆家的意思这方子最少要卖五十两,太贵了,还不如分一成利给他们安心。” “五十两?这么贵?” 丁武自幼跟着爹和兄长杀猪卖猪,并不是那种没见过银钱的少年。 可五十两买个方子,这么高的价格确实出乎他的所料。 陆家穷成那样,竟然一个方子要这么高的价格,这是穷疯了吧? “所以人家不卖方子,只拿一成利。” 丁大娘微微眯了眯眼,还是很欣赏陆家人的聪明和爽快。 也不知道是陆家两口子谁的主意,这一成利,简直是落进了她的心坎里一般。 这方子要是十两二十两,她犹豫都不带犹豫,就能做主买了。 要知道,有时候一张方子可是能养活几代人的。 可五十两,那几乎和抢的差不多。 别看她家一日能卖一头猪,逢年过节还能多买一两头。 可就她家,养五个儿子,建了十间宽敞明亮的青砖乌瓦的房屋,又娶了三房媳妇,家里几乎就没剩下多少银钱了。 百八十两确实有,但是再多,她也拿不出。 拿家里大半的银钱买一个方子,别说丁大娘做不到,就是当家人丁老大也不会同意。 一成利,赚多赚少,她都觉得不亏。 能多赚,那是陆家的方子好,做出来的肥肠味道好。 陆家分的多,她家只会赚得更多! 就算一年的时间,陆家得到的会远远超过卖方子的五十两,她也不觉得亏。有这一年接触下来,她丁家和陆家也算亲近了。以后陆家再有什么方子,肯定会第一个想到她丁家。 这可是花银子都买不到的。 原本丁大娘并没有这么深想,直到陆家拿出了卤猪脚,还说出了可以卤猪尾卤猪头等等…… 这让她不由不多想! 赚的不多也不会亏,总比家里的猪大肠卖不掉送人扔了强。 而且,陆家这是直接将方子交给了他家,这方子以后就是她丁家的了,如果能挣钱,丁家世世代代就能靠着这方子活下去。 丁家有五个儿子,以后能继承丁老大杀猪案的只能是丁家的老大丁大。 丁家其余四兄弟要想在蒋家坝活得滋润,就要另外谋求生路。 这件事,丁大娘觉得很满意,陆家也觉得很满意。 丁家满意是因为拿到了方子,还只用分出一分利出去,而且这一分利只用分出去一年,以后再不用和陆家分。 陆家也签了协议,这方子除了自己做了吃,绝对不会再泄露给他人。 陆家满意,是因为陆飖歌说的话。 她说,要想丁家年年分利也很简单。 如果丁家诚实守信,是值得结交的人家,等到明年,她可以再拿一两个或者更多的卤味方子给丁家。 她会的卤味实在是太多了。 除了教会丁家的卤肥肠,卤猪头肉,卤猪耳朵猪舌头,还有卤猪爪。还有煮鸡爪,卤鸭脖,卤素菜。 咸的淡的,甜的辣的,绝味的,麻辣的,只要她想做,方子可以出无数个。 陆小鲤开始觉得小四太会吹牛了,她教娘做肥肠,还不是因为娘的手艺好才做的味道那么好。 那么多说让人掉口水的卤味,她陆小四要是真的都会做,那为什么舅家会将她送回来。 就靠她这些方子,哪怕卖一两一个,也能卖上个几十两。 有几十两,舅舅家还用出去逃荒吗? 陆飖歌确实会很多卤味的方子,她自小在福利院长大,福利院光靠别人捐赠其实很难开下去。院长妈妈为了福利院能生存下去,在街上也摆了个卤味摊子。 自小,福利院的孩子就是卤味的香气中里长大,等到能够帮忙的时候,她们大部分孩子都在卤味摊子上帮过忙。 后来上了大学,陆飖歌还特意收集了不少卤味的方子给院长妈妈,为了改善福利院的卤味摊子。 福利院的卤味摊子生意一直很好。 一是大家都知道这摊子是福利院为了养那些被遗弃的孩子特意开的,二是福利院的卤味干净卫生,花样多,味道也好,很受当地人的推崇。 后来,就是年轻人从大城市回去,也会去卤味摊子上买点卤味下酒。 看着桌子上丁大娘留下来的五两银子定钱,陆飖歌突然蹲下身子,无声地哭了起来。 那个可能再也回不去的前世,那个养大她的福利院,原来教会了她这么多东西。 “小四。”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陆小鲤被陆飖歌突然发出的抽泣声给惊住了,她小心翼翼地推了推陆飖歌的肩膀:“你哭什么?有钱挣你还哭,你是不是傻?” 陆飖歌抬起微红的眼睛,看向一脸内疚的陆小鲤,突然破涕为笑:“我就是傻了,怎么,我傻了你是不是就不做我二姐了?” “我有那么坏吗?” 陆小鲤凶巴巴地瞪了陆飖歌一眼,仰头叹了口气:“你要是真傻了,我就天天守着你,绝对不让人欺负你,行了吧?” 她可真是太难了,谁叫她是做姐姐的呢。 “你才傻。” “你傻。” 看着陆飖歌和陆小鲤斗嘴,陆小青和陆小鱼对视一眼,都眼巴巴地看着桌子上的银子,不去理睬这两个傻子。 这可是银子啊,五两银子! 邱氏送完丁大娘回来的时候,陆飖歌已经半点看不出伤心。 就算这样,邱氏还是从陆飖歌微红的眼眶上,发现她哭过。 邱氏不由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段日子,她一直没见小四哭过,现在看她哭,她一颗动荡不安的心反而放了下来。 能哭就好,在心里憋着,她就怕这孩子心思重憋出病来。 “小四。” 邱氏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爹打听到消息,说你姨母明日要出狱了,要不,让你爹领你去见见。” “姨母?” 陆飖歌微微一愣,什么姨母? 一转念她才想起,她还有个在县衙替夫坐牢的姨母。 上次爹说的,端午前后就要出来。 陆飖歌低下头,小声道:“不,不见了吧。” 都是陌生人,见面了反而麻烦。 /123/123745/29641781.html 第39章:姨母 “小四。” 陆全撑着船,看着在船头用小网兜欢快捞河草地女娃。 说是女娃也不合适,一身土黄色的衣衫,毛茸茸的发丝扎了对总角在两侧,黑白分明的一双大眼睛镶嵌在黑黝黝的小脸蛋上,让人一时分辨不出男女来。 “爹,啥事啊?” 陆全艰难地咽了一口吐沫,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去见你姨母?” 昨日邱氏问她要不要去看她姨母,这孩子是拒绝的。 可晚上,陆全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觉得还是该带孩子去见见。 陆家出事,沈家出事,这姨母,大概是小四留在这世间最亲的亲人。 如果不带孩子去见见,他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孩子。 最后,还是邱氏拿的主意,去还是要去的,认就不要认了,防止给孩子带来祸事。 就远远地看一眼,确定她姨母没事就行,也算是全了小四这孩子的孝心。 邱氏这么说,陆全心也定下来。 不见不好,见了也不好,这样远远地看一眼也好,总比明知自己姨母今日从县牢出来,啥也不做的好。 等陆全再去问小四,小四也没拒绝,就这么跟着他往南阳城赶。 “没有啊!” 陆小四从水里将小网兜拿起,看了看,只有水草没有鱼虾,又兴致勃勃地放了回去,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都忘记我姨母什么样子了。” 她是真不记得了,记忆的碎片里一切都是模糊的。 “小四,” 陆全看着一团孩子气的陆飖歌,轻吁了口气,“你姨母到底是你亲姨母,我们这次去就看看,远远地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放出来就行。知道你姨母从牢里放出来,也安心了不是。至于……” 说到这里陆全犹豫起来,他能说不让孩子认姨母吗? 孩子见了自己的亲姨母,要是哭闹着要跟着她姨母可如何是好。 陈石磙没跑之前好歹是个亭长,能娶到沈家的闺女,能和陆庄主做连襟,在当地也不是小门小户。 不像他家,穷的叮当响,想给孩子吃口好的都没铜钱买。 可如果把孩子交给她姨母,陆全又是万分的不放心。 陆家,从陆远山死到陆家庄被烧为平地,都在传因为陆家通匪。 陆全不相信陆远山会通匪,要是陈石磙那厮,他反而相信有可能。 现在是,陈石磙跑了,陆远山死了。 可事情到底了没了,陆全没底。 “小四啊,我们只远远的看看可行?” 陆飖歌眨巴着大眼睛看着陆全,抿嘴没有说话,满脸不解的样子。 她什么都懂,可也只能装不懂。 “你……你亲爹的事情还没过去,这次带你去见你姨母,你要是闹着跟你姨母去,我怕,我怕……” “爹,我不会的,我是爹娘的孩子。” 如果不是这孩子生得太好,陆全自己都要快相信陆飖歌的话,这是他家的孩子。 可他知道,自己家生不出这么好的孩子。 又好看又聪明又剔透…… 如果陆庄主没死,陆家庄没被烧,这孩子以后也不知道要去哪一家大家族里做宗妇的。 现在跟着他们,吃苦受罪,实在有些对不起孩子! 陆全还在纠结,陆飖歌又一次将抄渔网从水里拿起,欢天喜地地举起给陆全看:“爹,看,有鱼哎。” 抄网里,一条银色的小鱼欢快地蹦跶着。 “放桶里养着,再捞几条,回头让你娘给你做汤。” 听陆全这么说,陆飖歌越发兴致勃**来。 她不是贪玩,而是确实没有经历过这种,随便拿个抄网就能在河里捞到鱼的经历。 没等船到南阳县,陆飖歌已经从河里捞出各种杂鱼四五条,加活蹦乱跳的草虾两只。 就这些,虽然不多,可回去做个汤还是足够的。 陆全看日头还早,索性将船停在河中间,撒了几网。 这下,陆飖歌装鱼的桶里满满当当,已经有了大半桶的野鱼。 “爹,这鱼等会到南阳县卖掉,还能换些粮呢。” 陆飖歌捞鱼也捞得累了,索性抱膝坐在船头,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发呆。 船到南阳县,陆全找了个码头将船系好。又花了两文钱,买了一个竹牌,这竹牌很像码头扛包人的竹签,就是没那么长,也更加宽些。一头涂着红一头涂着绿,竹牌中间还有个数字拾叁。 这竹牌,是码头存船用的,拾叁表示是码头第拾叁位停泊的船。 在这样的小码头,停船一个时辰,收取两文钱,凭竹牌拿船。 要是换个大码头,最少也得五文一个时辰。 停好船,陆全拎着水桶,领着陆飖歌顺着河堤进了城。 南阳城依山而建,整个县城依山傍水,景色秀丽,风景宜人。 县衙离码头不算近,等到陆全领着陆飖歌到了县衙,已经是日头高升的时刻。 父子俩也不靠近,就在县衙对面的一个茶摊附近,找了块阴凉处蹲着。 “爹,我们就在这守着吗?” 陆飖歌看了看南阳县衙,好似很平静,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嗯,等着。” 他们来的早,现在估计县衙的人刚开始办差,就看见几个穿着衙役袍服的人进进出出。 爷俩在县衙门口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等到日上中天,爷俩跟着树影都移了好几次位置,才看见县衙旁的角门走出一个衣衫破旧,神情有些呆滞的妇人。 约莫是光照刺眼,或是人刚出牢房有些发虚。 妇人出了门,抬手遮住眉眼,身子虚晃了两下,才堪堪站稳。 她都没人接的吗? 陆飖歌扭头看了一眼陆全,陆全嘴张了张,无声地叹了口气,继续蹲着。 见陆全没动,陆飖歌也没动。 这时,就在他们旁边的茶摊上,一个比他们来的还早,已经喝了三四壶茶水的妇人领着身边的少年站起了身。 “明哥儿,套车,接你姨母回家。” 少年起身,爽朗地应了一声:“哎,孩儿这就去。” 姨母? 陆飖歌猛地扭头看向那妇人,她问过陆全,沈家只有兄妹四人。 也就是说,除了和她娘沈清荷一起逝世的两个舅舅,只有这个在牢房里刚出来的姨母沈清莲,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一个叫沈清莲姨母的人了? 难道是她娘和哥哥们死而复生? 或者是刚刚从牢房里出来的妇人,并不是她的亲姨母沈清莲女士? /123/123745/29650204.html 第40章:唐七 陆全也跟着陆飖歌,多看了那对母子几眼。 见那对母子快步走向县衙门前的沈清莲,才压低声音道:“这位夫人应该姓唐,她的夫君和你姨父是结义兄弟。” 能在这个时候,和沈氏站在一起的,大概也只有唐家的夫人。 陆飖歌心突地一跳:“唐七?” 陆全有些诧异地看向陆飖歌:“你也知道唐七?” 他虽然没见过唐七,却也听过此人,为人豪爽仗义,和陈石磙十分要好。 唐家和陈家都是南阳人士,在当地也算富庶。要论起来,唐家比陈家还要族大根深一些。 只是唐七出生唐家旁支,从小就在市井中长大,与同样家世一般的陈石磙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见陆全问,陆飖歌也没多想,只诚实地摇了摇头:“就是记得好像有这么个人,但是,并不记得他是什么样子。” 听她这么说,陆全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奇怪的。 唐七和陈石磙好,两家又是邻居,小四听说过或者见过也不稀奇。 “这唐七,跟你姨父一起跑了,到现在都音讯全无。不过,唐家和陈家一直隔墙而住,一向亲如兄弟,你姨母和这唐七的夫人也是幼时的玩伴,关系一直不错。” 陆飖歌听陆全这么说,有些好奇地问道“那既然两人都跑了,为什么我姨母坐牢了,唐家婶子却没有和我姨母一样坐牢呢?” 这事,陆全还是详细打听过的:“你姨父是亭长,人是你姨父放跑的,和人家唐七是没有关系的。有的人说唐七是和你姨父一起跑了,也有人说是唐七和你姨父一起落草为寇去了,还有人说,这唐七是去京城做买卖去了,并没有和陈石磙在一起。反正也没人见过你姨父是和唐七一起走的,就是恰好你姨父跑了,这唐七也没回来。这罪名,自然落不到人唐七的身上。” 父子俩说话的功夫,唐夫人已经领着儿子和沈清莲攀谈起来,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就看见沈清莲毫不犹豫地上了唐家的车。 唐锦明赶来的是一辆没有棚子的牛车,车上垫着木板,铺着草席。两位夫人上了牛车盘腿而坐,唐锦明也不驾车,反而牵着牛车往城门处走。 见沈清莲跟着唐家母子走,陆全略微有些犹豫。 来都来了,要不要带小四去见一见这沈家姨母呢? “爹。” 陆飖歌站起身,轻扯了陆全的衣襟一把,“这鱼再不卖,就要死光了。” 半桶的野鱼,放了一个多时辰,有几条已经翻了白肚,还有些也不大精神的样子。 再不卖出去,成了死鱼就真的卖不了几个铜钱了。 陆全今日来也不是卖鱼的,他领着陆飖歌看着沈清莲出狱,也算完成了一桩心事。 “不卖了,我们回吧,你娘……” 话还没说完,就见陆飖歌抱着木桶“噔噔蹬”跑向牛车。 “夫人,你们买鱼不,这是早上刚从洪湖里捞出来的鱼,还鲜活着呢。” 陆飖歌伸手从桶里捞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鱼高举过头顶,“你们看,大多都是活的,回去烧汤也好,用大酱烧也行。” 陆飖歌在来南阳前,小脸蛋上已经被邱氏细细地又抹了层锅底灰。 原本玉雪可爱的小姑娘,穿着粗布衣梳着总角,却因为黝黑的脸蛋,越发像乡下随处可见的傻小子一样。 唐夫人眉头微皱:“不要。” 这孩子和他爹在这边蹲了小半日了,一条鱼也没卖不出,现在竟然敢跑出来叫卖,也不知道谁给他的胆子。 牵牛的唐锦明立刻转过来,伸手去拽陆飖歌的衣领:“小孩,远着些,小心撞到你。” 许是力气拽的有些大,抱在陆飖歌面前的水桶跟着一晃,桶里半满的水倾倒出来些许,两条小鱼也跟着落在了地上。 “哎呀……” 唐锦明见自己闯了祸,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了头,俊脸不由一红,蹲身伸手就准备去捡小鱼。 没料到,刚才还喊着夫人买鱼的孩童已经快快地蹲下,将掉落的两条小鱼捡起扔进了木桶。 “你这鱼怎么……” 还没等唐锦明话说出来,陆飖歌已经抱着木桶欢快地跑向一旁呆滞的陆全:“爹,她们不要,我们换一家吧。” “哎,你这小孩,我问你鱼怎么卖呢?” 唐锦明也不大,不过十六七岁,不过在称呼陆飖歌这么大的孩子一声小孩也不算什么。 陆飖歌回头冲着唐锦明一摆手:“不卖啦。” “不卖啦?” 唐锦明有些奇怪,就连原本眼神淡漠的沈清莲,也将目光从虚空收回,看向蹦蹦跳跳跑向树荫下的孩童。 半旧的衣衫一看就是成人的衣服改的,上面针脚细密地打了好几个补丁。脚上的一双布鞋有些大,怕是家中姐姐穿不上留下的,跑起来的时候踩着地上噗嗤噗嗤地冒轻灰。 这样的孩童,在乡野随处可见。 可看着远去的背影,沈清莲油然升起莫名的熟悉感,可惜孩童是背对着她在跑,而面对着她的汉子一脸憨厚的笑,并不是认识的样子。 “明哥儿……” 沈清莲下意识地摸了摸袖袋,想说你去帮我把他的鱼买了。手摸了个空才想起,自己刚才牢狱里出来,身上哪里来的银钱买鱼。 真是可笑! 自己过得狼狈不堪,却看不得他人疾苦。 她这样的女人,就该被陈石磙所骗,从大家闺秀沦落到阶下囚的地步。 “怎么啦,姨母?” 唐锦明扭过头来的时候,沈清莲微微低垂下头,抬手将仔细将两侧衣袖上的皱褶扯极力扯平:“没事,回吧。” 回吧,陈家欠她沈家的,她要一件一件讨回。 唐夫人见儿子不动,抬手在他额头一戳:“走吧,发什么呆呀。” “哦,哦……” 看着父子俩提着木桶走向旁边的巷子,唐锦明收回目光,讪讪地挠了挠脑袋,冲着车上的两位妇人解释解释:“我原本还想买了他的鱼来着呢。” 那鱼看样子捞上来已经很久,再不卖就要全死光了。 死鱼和鲜鱼的价格还是差别很大的。 “买什么鱼呀,家里还缺那几条野鱼?” 唐夫人没好气地瞪了儿子一眼,现在不该是早些回去吗? 以沈清莲的性子,这三个多月的县牢,大概是她一生也不愿提起的噩梦。 还不早些回去让她梳洗梳洗卸下,买什么鱼。 这孩子,和他那糊涂爹一养,没个轻重。 /123/123745/29650278.html 第41章:宗妇 陆飖歌的半桶鱼最终还是没有卖出去。 日头高悬在天空,晒得人有些懒洋洋的,直想打瞌睡。 陆全撑船,陆飖歌坐在船头用小刀去鳞剖鱼。 洪湖里的鱼,各式各样的都有。 野生的杂鱼吃在嘴里,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不像前世人工养殖的鱼,就算做的再好,那鱼肉也总有一股说不出的泥腥气。 半桶鱼,数数也有十几二十条,陆飖歌做事很仔细,细细地去鳞片,哪怕再小的鱼,她也给清理的干干净净。 从南阳到蒋家坝,走陆路,约莫要打半日,从水路走,顺风顺水也就一个时辰足够了。 大半的路程,父子俩都很沉默。 一个专心架船,一个专心处理水桶的野鱼。 一阵风从湖面吹过,吹荡起湖面浪花,一波一波水浪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让陆飖歌原本有些郁结的心思,都四散开来。 “爹,等回去,这鱼就让娘做个小鱼锅贴吧。” 邱氏做的小鱼锅贴是由陆飖歌改进过的,不再是从前的清水加盐煮一锅白水鱼。而是用了邱氏晒的大酱爆香,加上辣子葱姜蒜。现在邱氏做出来的小鱼锅贴,鲜香可口,再加上锅边贴的一圈饼子,咬一口柔韧筋道,俨然成了全家最爱。 就这样的小鱼锅贴,陆飖歌就能比平日里多吃半块饼子。 “行。” 陆全看了一眼晾在船舷边的渔网,“要不我们再撒几网,说不定能捞到大鱼,回头让你娘给你做鱼头汤喝。” “不用,还是早些回去吧。” 陆飖歌将洗净的鱼一条条用盐码好,放在木桶里,又将杀鱼的小刀洗干净装进兜里。 “我们出来都半日了,再撒网就赶不上回去吃午饭,娘该着急了。” 清晨,因为急着到南阳,陆全和陆飖歌是天色微明就架船从蒋家坝出发。 计算着时间,一个来回,再加上在南阳耽误的时间,是和邱氏说好赶回去吃饭的。 现在眼看日头已经升至当空,而他们离蒋家坝还足有半个时辰多的路程。 再在湖心停船撒网捕鱼,等到了蒋家坝必定要一个时辰后了,到时候还不知道邱氏会急成什么样子呢! 陆全略微有些遗憾地瞅了一眼空荡荡的湖面,这处约莫是洪湖的中心,又远离村镇,平日里渔船很少能到达这里。 他今日来的时候才发现,此处湖心有一处略高于水面的平滩,平日里水草茂盛,是野鸭飞鸟的天堂。水深的时候,水草被淹没进水中,这一处的鱼也就比别的地方多些。 要是能停船撒网,必定是有收获的。 可惜,只能下次再来…… 陆全的目光还没有收回,只觉得有什么在水里一闪而过。 他手下一顿,微眯着眼,仔细看向不远处水草茂盛的平滩。有风拂过江面,雪白的浪花卷起阵阵涟漪,好似有什么东西顺着河水混和着水草一漾一漾地荡开。 “爹,你说,陈夫人知道了她的妹妹妹夫全家,还有她的兄弟和侄子都是因为陈石磙死的,她会怎么样。” 陆全一时没反应过来,陆飖歌口中的陈夫人是谁。听到后面才反应过来,她说的陈夫人大概就是今日刚刚出狱的她的姨母沈清莲。 陆全皱眉,这孩子,怎么能这样称呼自己的姨母? 还有她的舅父爹娘都不称呼,又是为甚? 陆全心思沉沉,却又不敢在这事上多言,他心中终究有些担心,小四亲历这灭门之灾,心中有郁结也难说! 如果陆飖歌知道陆全的想法,一定要大呼冤枉。 她不是不叫,而是她一来就生活在陆家,她已经习惯陆家小四这个身份,对于原身的亲爹娘、亲姨母还有亲舅舅,她一点参与感都没有。 好在陆全自然地转了话题:“你姨母这个人……” 陆全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他对陈石磙这人并不熟悉。只是因为去年冬陆远山救了他全家,他多少还是打听过一些关于陆远山的事情,其中也包括陆远山的连襟陈石磙和陆远山的岳丈沈家的一些事情。 沈家在南阳当地是大户,家族庞大,枝繁叶茂。飖歌的外祖父这一枝虽然算是旁支,家里却也有些田产铺子,日子要比一般人家好上许多。 加上陆飖歌的外公有着秀才功名,虽然没有进士及第,却在当地很是有些声望的。 原本,沈清莲是不会嫁给陈石磙这种街边混日子的二流子的。 少年陈石磙偶然见过沈清莲,就念念不忘,誓要抱得美人归。偏偏沈家家世清白,沈父又有功名在身,自然看不上陈石磙这种浪荡之人。为了娶妻,据说陈石磙还使了点小手段。 至于其中到底是什么原因,陆全也知道道听途说,并不了解真正的内情。 婚后,陈石磙又在沈家的帮助下,在当地任了亭长一职。 直到沈清莲嫁入陈家生了两个儿子,整个南阳县的青年才俊都有些不敢相信,沈家的这朵鲜花怎么会插在了陈石磙这块牛粪上。 “你姨母这人心性坚韧,非常人所能比。” 思索了半天,陆全也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陆飖歌微微侧首,盯着波光粼粼的河面。 当时,她抱着装鱼的木桶,走到牛车边的时候,见到的就是端坐在牛车上,穿着破旧的衣衫,神情憔悴,却腰杆挺直的沈清莲。 这女子,几个月的牢狱之灾并没有磨灭她身上的那种与生俱来的傲气。 纵然她眉眼低垂,陆飖歌还是能看见她那双微翘的丹凤眼中,闪耀着的坚韧而隐忍的光芒。 这样的女人,在牢狱中渡过了不短的时光,却能眉眼霍然坦荡,并无卑谦之色,可见心性不输常人。 这样的女子嫁给陈石磙那混蛋,确实让很多人心有不甘吧! 她原本应该像她妹妹一般,十里红妆嫁给陆远山这样的青年才俊,成为族母宗妇,生儿育女开枝散叶,有着富贵而闲适的一生。可现在,她却因为陈石磙,不得不替夫坐牢,忍受各种羞辱。 还有她的妹妹全家,娘家兄弟,侄子外甥,都因为陈石磙落得个家破人亡,还被挂上了通匪的罪名。 她会恨吗? 陈石磙死在外面也就罢了,如果陈石磙活着回来? 她是操刀对准昔日的枕边人,还是默默咽下这一切继续做她的贤妻良母呢? /123/123745/29670348.html 第42章:救人 “小四……” 陆全一声惊呼打断了陆飖歌的思绪,“你帮我看看,那水里,是不是有个人?” 顺着陆全的手指方向,陆飖歌眯眼远眺。 那一片颜色略深于旁处的地方,分明是一大片的水草在水底荡漾。翻滚的水浪中,起起伏伏的不是一个人又能是什么? 陆飖歌猛地站起身,指着水草摇曳处:“爹,是人,是个人呢!” 四周无村无镇,没有人烟,怎么会有人在此处落水呢? 陆飖歌一边奋力地帮着陆全往那人身边划去,一边暗暗担心,也不知道这人在水里漂了多久,是死还是活。 如果活着还好,如果死了,那是捞还是不捞? “爹,他会不会死了?” 眼见已经快到那人身边,陆飖歌看着无声无息漂浮在水面上的人,不由扯住了陆全准备下水的衣襟,“爹,他要是死了……” 她想说,他要是死了,他们捞上来会不会不太好? 没想到陆全以为她害怕,反而腾出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小四,别怕啊。” 陆飖歌还是紧紧拽住陆全的衣角不敢撒手:“爹,他要是死了,我们捞上来,会不会有麻烦?” “麻烦?” 陆全有些不明白的陆飖歌的意思,“会有什么麻烦?” “就是……就是假如他是坏人,或者他家人知道他是我们捞上来的,会不会来找我们麻烦?” “小四,不管他是死是活,我们都不能因为怕麻烦而见死不救,这是行船人的规矩。” 陆全难得对着陆飖歌沉下了脸,他一把甩开陆飖歌的手,一个猛子扎进水中,奋力向水中的人游去。 陆飖歌委屈地瘪了瘪嘴,她也没说见死不救啊。 她不是担心会遇上麻烦吗? 不过再一想,错确实在她,救人如救火。 这时候当然是先将人捞上来,而不是在犹豫这人到底死还是没死。 说不定没死,因为她的犹豫,反而害了这人的性命呢。 陆全不愧为在水里讨生活的,只见他在水里宛如游鱼一般,轻松地接近那人,将人的头发一把薅住,翻转个身。单手从腋下穿过,拖着就往船上游了过来。 陆飖歌趴伏在船舷边,帮着陆全将人往船上拖的时候才发现,这人三十出头,身形修长,就算落水不知道多久,也能看出俊眉朗目,不是她常见的普通农人。 这人,陆飖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似在哪里见过。 她没忍住,盯住这人的脸又看了两眼,还是没想起来,只能专心帮着陆全往上拖人。 父子俩好不容易将人拖上船,陆全也没时间和小四多话,只用着船上救人的法子,将人双腿提起,准备倒立,让对方吐出口中的湖水。 “爹,这样不行。” 陆飖歌忙阻止,让陆全将人放下。陆全胆战心惊地看着小四用力击打此人的双肩,捏住这人的口鼻,从其口中先扣出一小团水草出来。 “小四,你是怎么知道他口中有水草的。” 陆飖歌顾不得解释,用力将把落水人的面部朝下,身体垫在腿上,用力拍打背部,想尽量将他胸腹中的水控出来。 可惜他人小力弱,只能将人交给陆全,一句一句指导他来做。 陆全照着陆飖歌的吩咐,拍打数次,也不见有水控出,不由又慌又急:“小四,他是不是死了?” “应该还有一口气。” 陆飖歌蹲下身,探手试了试这人的呼吸和脉搏,又用手触及颈动脉。没等陆全开口询问,她竟然一把将这人的衣襟扯开,侧耳趴伏在这人身上感受有无胸廓起伏。 陆全的手都开始发抖了:“他是不是死了?我怎么觉得他心跳都没有了?” 尽管救人的时候陆全并没有想很多,可此刻,当人救上来无声无息躺在船板上,陆全的心还是很慌的。 “爹,你别慌,先放下他,按我说的来做就行。” 陆飖歌也顾不上其它,将此人的头侧向一边,一边教陆全按压胸部进行心肺复苏,一边掏了帕子放在此人的脸上,准备给他做人工呼吸。 “小四……” 陆全此刻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他伸手一把将低头的陆飖歌薅了过来,“你在做什么?” 哪怕他将小四当儿子养,哪怕她现在还是个孩子,可此行径,任然让他不能接受。 对方就算年龄再大,也是男子。 小四就算年龄再小,也是女孩子。 “爹,我在救人呀。” 陆飖歌还待低头,陆全却紧紧薅住她的后领不肯撒手:“你说怎么做,我来。” 他相信小四有救人的法子,可让小四给一个男子行这样的方法,他却不能接受。 陆飖歌担心着急也没用,只能临时指挥陆全做心肺复苏,压几次,再去给对方做两次人工呼吸。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陆全的脸上汗水连成串的往下落。 就在陆飖歌都准备放弃的时候,忽听甲板上躺着的人闷哼一声,头一歪,大口开始往外吐水。 “成啦!” 陆全欣喜若狂,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陆小四。 这奇怪的法子竟然真的能救人,刚才,他可是知道的,这人连气息几乎都没有了。 现在,竟然活了! 人活了,却并没有醒过来。 陆全也不敢等,拿起船桨奋力划船,想早些到蒋家坝,也好早些给这落水的人找个大夫看看。 一路上上,陆全还不忘记絮叨陆小四的不谨慎,怎么可以给陌生的男子口对口的渡气。就算是不陌生的男子也不行,只要是男子,哪怕是亲爹都不行。 “爹虽然当你是儿子,可你到底是个女孩子,下次记住,万不可如此行事,明白没有?” “明白啦。” “还有。”陆全并不满意陆飖歌的回答,继续教训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行船的,只要在不说我们还不知道他死没死,就算他已经死了,只要我们见了,也应该将人捞上来找个地方给他埋了,人总是要入土为安,总好过他在水里漂着被鱼虾啄食的好。这是我们行船人的规矩。” 这是对她救人前的犹豫有些不满,现在开始翻旧账了。 陆小四盘腿坐在甲板上,听着陆全絮叨小声应着。她看着躺在身侧人胸口微微起伏,心中溢满的了淡淡的欢喜。 原来救人是这样的,能将人从死神手里救回,是这样的人欢喜! /123/123745/29670391.html 第43章:大夫 蒋家坝上接淮河环抱洪湖下接长江,镇子不大,绕着镇子的河道却有数条。 这样的河道,大船进不来,陆家的渔船却是畅通无阻。 又因为蒋家坝四周除了水就是良田,刚刚麦收完。所有的农人都在田地里忙碌,要么是忙着耕耘田地,要么就是忙着引水插秧。 河道里偶尔也会有船只经过,陆家的船出现,也并没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陆全没有将人莽撞地带回野码头,而是顺着其中的一条河道,悄悄将船停在了一处离巷口不远的树下。 陆全日日在镇上来回奔波,自然知道哪里方便停船,哪里有路进镇子,哪里适合停船躲避且无人注意。 拴好船,陆全吩咐陆飖歌:“你去药店找谢大夫,我在这里守着。” “好。” 见陆飖歌麻利地搭上跳板,利索地上了岸,陆全又不放心地多叮嘱了一句:“记得找谢大夫,不是老谢大夫。” “知道啦。” 陆飖歌是认识谢大夫的。 谢家药店是祖传的店铺,几代人行医,到了谢大夫这一代已经是谢家在蒋家坝行医的第五代。 店里只有两个大夫,兼顾着看诊,抓药,而店里炮制药材等一切杂事则有家里的妇孺来做。 老谢大夫年龄有些大,平日里也就是管管药材,教孙子识药辨症。偶尔也会看诊,却不多。 店里的一应事物,几乎都是有谢大夫负责。 谢大夫医术高明且为人谨慎,是个仁者医心的好大夫,最要紧的是他只管救人,其它的一概不管不问也不会多言。 口风极紧,这也是陆全叮嘱陆飖歌的原因。 当初,陆飖歌被人一箭穿心,差点射死,就是这大夫给看,并将她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现在的陆飖歌能吃能睡,不说身体强健,却也并不比普通的孩子差,其中就有谢大夫的功劳。 陆飖歌进了巷子一溜小跑,很快就拐进了大路。 蒋家坝镇子南北贯通,从一头顺着青石板路往另一头走,小半个时辰,足够将整个镇子跑个遍。 等到镇上的大夫背着药箱,被陆飖歌拽着一路小跑上了船,被救之人还没有醒来,正被陆全扶着半靠在船舱里的一角斜躺着。 他身上的衣衫从水里救起的时候已经湿透,现在一路躺在甲板上晒太阳吹风已经大半干,只是发丝凌乱,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的有些吓人。 “你这小子,扯得我跑的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嘴上抱怨,谢大夫手上却一点也不慢,放下药箱,就弯腰去脱溺水之人的衣服,细细检查起身上的伤口来。 衣服一脱,就看见此人身上新伤覆着旧伤,大大小小的伤口不下十几道。 最严重的的一处正好在他的左腋下,靠近腰背处。 陆飖歌出舱的时候,只匆匆看了一眼,已经觉得那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的吓人。不要说陆全就站在一旁,只看的他头皮发麻,两只手都不由哆嗦起来。 “这伤口有些深呀!” 谢大夫没忍住还是多问了一句,“这人?” 也是和陆全早就熟悉,不然这话,他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 “是我和小四在湖面上捡的。” 陆全的声音压得有些低,“你也知道我们行船人的规矩,不遇见就罢了,遇见总要搭把手救上一救的。” 就算是具尸首,也是要打捞上来入土为安才是。 毕竟,他们这些行船之人,是靠水吃饭的,怎么能任由人在这水里泡发腐烂呢! 这些规矩,谢大夫也是懂的。 “看着伤口,明显是刀伤。” 说着谢大夫用手在伤口上比划了一下,压低声音提醒陆全,“这是单刀从后偷袭砍的,看这位壮士的衣着打扮,应该是红缨军……” 下面的话,谢大夫没有往下说。听到红缨军三个字,陆全已经吓得一张脸刷白,瞠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红缨军,那不是在淮城起义的起义军吗? 怎么跑洪湖来了? 见陆全被吓住了,谢大夫也没劝解,反而不慌不忙地将逆水之人腋下最深的口子用羊肠线细细缝合后,又涂上他家祖传的药膏,才将这人其它受伤的地方仔细给收拾了一遍。 “也就腋下这处伤的有些深,其它几处还好。就是这人的伤有些重,怕一时半会很难醒来,就算醒来,能不能活得下去还难说。你们是将他带回去,还是送去药店里。” 如果是别人,谢大夫是不会多这事的。 可陆全不是旁人,去年冬谢大夫去乡下出诊,回来的时候不小心脚滑落水,恰好陆全行船路过,拼了性命将他从湖里捞出来。 如果不是陆全,不说谢大夫会不会水,能不能游上来。就算他勉强能够自救上岸,荒郊野外,又是寒冬腊月,不淹死也要被冻死。 谢大夫是知道陆全这人是个好人,让他遇见,就算明知道对方是红缨军,他也不会见死不救。 既然人已经救了,也沾了手,这人伤的实在是有些重。 那伤口深可见骨不说,又因为在水里泡的有些久,失血过多,伤口处也被泡的发白开始有些腐烂。 如果不好好照顾,怕是救过来也未必能活得下去。 到时候,人死了,要是有人追查到陆全身上,反而是有嘴也说不清。 还不如他带回去,精心照料些,尽量让这人早些醒来早些离开,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又开的是药店,到时候真要有人查这件事,他就说是有人将这人丢在药店门口的。 他只是医者父母心,不能见死不救。 如果陆全带回去,不说他家只有一条渔船,一个窝棚。就家里平白无故多个男人,还是受伤的病人。只要有心人略微一打听,陆全就容易在这事上出事。 “这……” 陆全有些犹豫,当然是送药店里最好好。 药店里有大夫坐诊,有个风吹草动头疼发热,伤口化脓什么的,都由专人照顾。 可,他没钱。 要是送去药店,那要比在家里花费的银钱更多上许多。 最致命的是,这人可能是红缨军,如果送去药店,会不会拖累谢大夫。 不要到时候他救人,反而害了谢大夫全家。 那他的罪过就大了! /123/123745/29686739.html 第44章:窝藏 谢大夫自然看出了陆全的犹豫的,不过是怕给他引祸上身! 陆全这人他没看错,是个好人! 谢大夫轻咳一声,压低声音解释:“我带回去,比你带回去方便。我家那到底是个药店,开店做生意,只要是看病治病的,我总不能拒了。难不成别人来看病,我还要将人祖宗八代都问个遍?” 这意思就是让陆全安心,送去药店比在他家要安全的多。 “送药店吧。” 陆飖歌从外面掀帘子进来,轻扯了陆全衣袖一把,“到时候假如有人问起,还请谢伯伯帮忙遮掩一二。” 不说这人能不能救活,就他受得如此重的伤,可见遇见的事情就不小。 带回去,给家里添麻烦不说,到时候会不会惹上什么事情还很难说。 送到药店,由大夫和店里的伙计照看,他们只需要出些银钱就行。 到时候这人活了,懂得分寸的,自然是要还陆全垫付的药钱。就算他死了,起码官府问起,有谢大夫帮忙遮掩,有事也找不到陆全身上。 至于这人活了,会不会感谢陆全,多给些银两礼物这些,陆飖歌想都没想过。 能够将人救上来,并且平平安安救活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可千万别节外生枝的好。 她在外面守着,并没有听见谢大夫对陆全说的话,不过她的话也恰好说中了陆全想说的。 见小四也说让谢大夫将人带回去,陆全也不再犹豫。 他就算再滥好人,也知道这是现在最稳妥的办法。 “那我帮你将人送去药店。” 说着,陆全就准备搭手将人扶起。 “不用。” 谢大夫连忙阻止,“他伤口刚刚缝合,不能大力移动。” 闻言,陆全傻眼了,不能移动,还是要放在他家的船上。 那还怎么送去谢家药店? 谢大夫指了指另一侧分岔的河道:“你将船划到后河,那边有个土地庙,你将人放在土地庙旁的空地上就行。” “行……行吗?” 土地庙在镇子外面,那里枝繁叶茂杂草丛生,平日里少有人经过。 如果将人送到土地庙那边,可比这里到谢家药铺要远得多。 “让你送去就送去,后面的事情你别管,记得药钱给了就行。” 说完,谢大夫也不等陆全搭板子,自己抓着岸边的树枝借力一荡,就上了岸。 等陆全摇船到了土地庙,将人放在土地庙边的平地上,四处张望了半天也没看见人来。 “小四……”陆全犹犹豫豫地问道,“这人就丢这,行吗?” 行不行的陆飖歌也不知道,但是谢大夫叫送到这里,必定有谢大夫的原因。 “爹,走吧。” “哎。” 陆全应着,想了想又将身上所有的铜钱逃出来放在伤者的手中,才转身上了船,撑船离开。 今日去南阳镇,陆全是带了银钱的,不多,也就一百文不到。 这九十八文,是陆家全部的家当,被陆全掏出留给了伤者。 回去的路上,陆飖歌安慰陆全:“爹,您别担心,这人啊我看是有福之人,死不了。” “你懂什么。” 陆全忧虑地摸了摸小四的头,“爹不是担心他性命的事情,谢大夫说能救那指定就死不了。。” 他担心的是谢大夫为什么说他是红缨军,又将他送到土地庙去。 船行出很远,陆全还在眺望着土地庙。 草色郁郁葱葱,却不见半个人影。 难道,谢大夫让他将人放在土地庙,说是他会来接,是骗他的吗? 就因为这人是红缨军,谢大夫才故意这么做的? “儿想,儿不是有些治病救命的银子在娘哪里吗?爹回去问娘要,先拿十两给谢大夫抓药看病。不能我们救了人,还让谢大夫搭了药钱。” 闻言,陆全不由停了手由着船深思起来。 家中确实没有银钱了,这人又伤的比小四当初还重。 当初小四伤了,家里还有些余钱,可这些日子,家里只有这九十八文的铜板。 这银钱,抓两副药剂都不够,更不要说这人还在谢大夫那里,吃喝拉撒要人照顾,就吃饭吃药也得费些银钱。 说不意动是假的,可陆全还是没有答应:“这事,我得回去问问你娘。” 问娘? 问娘大概是不成了。 不怪陆飖歌这样想,实在是她这些日子已经有些了解邱氏和陆全的为人。 陆全是那种什么都好的老好人,听说他身上有银钱的时候,只要人开口借,就没有拒绝人的时候。 借出去,也不会问人要着还。 哪怕家里日子艰难,吃了上顿没下顿,他也能将自己的一口吃食省下来,给那些路过野码头逃荒的人。 而邱氏和陆全不一样,她也善良,却也只是在自己有余力的情况下。 特别是陆飖歌给她的那一包银子,当初连陆飖歌生病吃药她都没舍得动,说要留给陆飖歌用,现在怎么会拿出来给别人用呢? 父子俩回到野码头,还没来得及和邱氏商议,就听见堤岸那边一阵喧嚣吵闹。 “是有人说,有红缨军被人带进了镇子,不知道藏匿在哪里。亭长过来查问,说,说谁要是窝藏红缨军,就……就……严惩不贷……” 从堤坝那边看热闹的李罐罐边往家跑边学话,没等他话说完,陆全脸色一白,整个人就软得直往地上出溜。 不会,不会是来找他的吧? 陆飖歌上前一把扶住陆全:“爹,我饿了,我们先吃饭吧。” 陆全强手脚哆嗦的已经说不出话来,强撑着被陆飖歌搀扶进船舱,一屁股坐下,再也站不起来。 “小四。” 在船舱里做衣服的陆小青看陆全神情不对,立刻起身过来,“爹怎么啦?” 陆飖歌挡住陆小青,冲她使了个眼色:“爹摇了半日的船,累得。大姐,你去给爹将饭菜端到船上来吃。” 这时已经过了饭点,邱氏将给陆全和陆小四留的饭温在炉子上,领着陆小鲤和陆小鱼去湖滩挖野菜去了。 家里只留了陆小青和还在睡觉的陆小五。 很快,去炉子上端饭的陆小青又转了回来:“亭长,上船了。” 陆飖歌没有去接陆小青手中的两个粗瓷大碗,反而扭身掀帘子向外看。 外面,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老大爷,正领着两名差爷上了陈摇摇家的船。 /123/123745/29686806.html 第45章:跑吧 “小四。” 陆全有些绝望地看着陆飖歌,嘴蠕动了半天,喉头咯咯作响,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爹没事的。” 陆飖歌起身将矮桌搬到陆全面前,看着陆小青将两碗杂粮饭放在矮桌上,才盘腿坐下,“爹饿不饿,要是饿了爹就吃饭,要是没饿就等会再吃。” 不管陆全饿不饿,反正她饿了。 此刻,陆全哪有心思吃饭,只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砰砰作响。 这些人在找谁,不言而喻。 陆全强撑着去拿竹筷,可他手一直抖,抖的连筷子都拾不起来。 “爹?” 陆小青不知道陆全怕什么,但是陆全的情绪感染了她。她叫了一声,见陆全不理她,只能抿着唇呆坐在一边,看看父亲又看看小四,再转头偷瞄向船舱外。 她不是陆小鲤,要是小鲤肯定就开口问了。 陆小青不会问,就像一个多月前,爹突然抱着个孩童小四回来,说这是小四她的大弟。 陆小鲤也许不记得了,陆小鱼更不可能记得。 可陆小青知道,小四不是她的大弟。 那年,大弟和小鱼刚出生。小鱼不甚强壮,大弟越发的娇弱,连哭都哭不出声,接生的陈奶奶倒提着使劲拍打几下脚心,他也只会蚊子一般地哼哼。 他好似还吃不下任何东西,每日都是爹用一个勺子,舀一点点乳汁,然后用勺把的一头一点一点喂进他的嘴里。 眼看着,小鱼慢慢变了模样,肉眼可见地长了肉。 只有大弟,一天天地躺在娘的怀里,连喘气都好像很费劲的样子。 爹请了大夫,老谢大夫说,因为河边水汽大,要给孩子送去离水远些的地方养,这样才能养大。 老谢大夫走后,娘主动和爹商量,将大弟送去舅舅家养着,舅舅家在镇上,全家给镖局做活。大弟送去养好了,再跟着舅舅学几手功夫,也能强身健体。 陆小青永远记得,那个下午,爹连午食都没用,就抱着大弟说送去舅舅家。她偷偷跟在后面看着,看着爹一个人,抱着襁褓中的大弟在河堤上踉踉跄跄地走,一路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 可大弟一直在他怀里抱的好好,一次都没有摔出去过。 她就在后面远远地跟着,看着爹走了很久,终于在一颗柳树下停下。 那一天,爹在柳树下站了有多久呢? 陆小青忘记了。 只记得那天风很大,夹杂着湖里的水汽,扑打到人的脸上生疼。 夕阳也很亮,红彤彤的映照了半边天空。 等爹往回走的时候,大弟也被爹留在了那棵被夕阳笼罩的老柳树下。 开始,娘还会问,也不知道小四在舅舅家怎么样了,有没有哭有没有闹。 后来,慢慢娘就不问了。 一直到小四来,这些年,娘一直都没有问过。 小四来了,爹和娘都说小四是大弟,是他们陆家的小四。 小青知道她不是,她来的时候明明是个女娃娃,她亲眼看见,娘将小四那一身锦缎一般的衣裙洗干净收进了箱子里,再也没有拿出来。 可现在,陆小青宁愿相信小四就是她家的小四。 不管她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她就是陆小四,不是别人。 陆小青看了一眼低头吃杂粮饭的陆小四,想起她刚来的时候,虽然受了伤,可养得真好,是那种她们这种家庭绝对不会养出来的好。 现在,她却坐在这狭窄的船舱里,很认真地吃一碗豆饭饭。 豆饭里的豆子都是秋冬摘的野豆子和糙米混在一起煮成饭,各式各样的野豆子,红的、绿的、白的、花的、长的、圆的、扁的……这些野豆子里面有一种红色的花缸豆,要泡很久很久下锅煮才能煮开。那豆子,有一种很奇怪的豆腥味。 对,就是豆腥味,小四说的。 小四很不喜欢这种花豆子,每次吃到的时候都微微拧着眉,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此刻,约莫是吃到了花缸豆,陆小四正皱眉在嚼。 看着一脸紧张的父亲,看一眼专心吃豆饭的小四,再看一眼闹哄哄的船舱外。 那些人进了陈奶奶家看了一圈,已经出来了,马上他们就要进她家的船了。 陆小青整个心脏都拧了起来,这些人,不会是来找小四的吧? 不会的。 不会的。 小四是他们家的,是她的大弟,这些人肯定是找坏人的。 “小四!” 眼看亭长领着两个差爷,和陆三叔说着话,往她家这边走,陆小青突然弹了起来,失控一般地又喊了一声,“小四。” 她的眼神里带着绝望,是那种眼看要失控的绝望。 “你……你跑吧。” 说完,两行泪,刷地从眼眶里奔涌出来。 陆小四迷茫地看向陆小青,疑惑地喊了一声:“大姐?” 她想问跑什么? 陆小青却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着,上前一把就抓住陆小四,胡乱地拨开她面前的饭碗,就将她往船尾拖。 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陆全原本还有些呆滞,想着那人被他送到土地庙,谢大夫会不会去接。 如果谢大夫没去,那人就那么丢在土地庙,会不会死。 可如果谢大夫去接了那人回药店,要是被抓住,说他窝藏红缨军怎么办? 脑子里被搅合的天翻地覆,他一直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 现在,亭长带着两个差爷到了野码头找人,他就有些控住不住地害怕。 既害怕那人会死,也害怕谢大夫会被他连累,更害怕这些人知道这人是他救的。 窝藏红缨军,可比通匪严重多了。 随着陆小青的哭声,陆飖歌被大姐拖倒在地,面前的饭碗“啪”地落地,惊得睡梦中的陆小五哇得一声哭嚎起来。 在陆小五的哭嚎声里,陆飖歌被陆小青拖得摔倒在地,还没等她爬起来,陆小青已经使劲平生最大的力气,拖着她一路往船尾去。 那架势,好似要将她拖到船尾,扔进水里淹死一般。 “小青,你疯啦?” 陆全此刻也顾不上多想,合身扑过去,想将陆小青和陆飖歌拉开,还没等他动手,船舱的帘子就被人撩起。 陆三哥在前,亭长在后,两名官差正站在陆家的船头向四周张望。 /123/123745/29701163.html 第46章:逃犯 “这是怎么啦?” 张三连身后的亭长都顾不上,慌手慌脚地就跑了进来,“小青这丫头怎么和小四打起来了?” 在野码头要问谁家的孩子最听话懂事,那必定是陆家的。 而陆家的孩子中最乖的,那只能是陆家老大陆小青。 张三怎么也没想到,平日里说话细声慢语,见人就躲的陆小青会薅着陆小四往船尾拖。 那架势,就是要将陆小四拖到船尾扔下船啊! “这……就是……” 陆全吱吱呜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边床上,陆小五被惊醒,又没人哄他,哭得是惊天动地声嘶力竭。 而陆小青,哭得比陆小五还大声。 姐弟俩,一个声音比一个声音大。 唯有被大姐薅住的陆小四,既没哭,也没慌,只两只手用力地掰着陆小青的手,一个劲地喊着:“大姐……大姐……我错啦……你别打我,我知道错啦……” 错了? 你错哪了? 陆全和陆小青都被陆飖歌的话给说糊涂了。 怎么好好就错了呢? “小青,小四都认错了,你做姐姐的就不要在生气啦。” 张三上前抓着小四,帮着陆全一起将小青的手从小四身上掰开。 “不……不是的……” 陆小青拼命地摇头,想解释,却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大姐……” 陆飖歌一得了自由,立刻飞扑上去,死死抱住陆小青又哭又喊,“你别生气,你别打我,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以后再也不抢小五东西吃了……” 此刻的陆全好似才醒了过来,顺手在陆小四的身上拍了两下:“你这孩子,平日多懂事,今日怎么跟见了鬼一样,非和小五抢东西吃,你大姐能不生气吗?” 陆小青张张嘴,看着怀里死死抱着自己的陆小四,看一眼站在一旁的爹,又看向舱门口好似在看热闹的亭长。 她低低地抽泣了一声,抱着陆小四一起蹲了下来。 两姐弟好似有着无尽的委屈一般,抱头痛哭起来。 亭长站在舱门口,扫了一眼因为站满人,而变得狭窄的船舱。 野码头这边的船都不大,不过是极其普通的渔家乌篷船,因为要住人,才用木板封了两侧做了顶棚,只前后留了门。睡觉的时候将门板上上去,就成了屋子。不睡觉的时候,就将两头的门板卸下来,可以晒鱼干、腌菜,也可以做跳板。 陆家的船和野码头所有的船几乎没有区别,船舱里摆着一张粗糙的旧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破旧的茶壶,一碗满满的豆饭。桌子下跌碎着一只碗,四周也撒着豆饭。桌子四周连个凳子都没有,可见平日都是直接坐在船板上。 船舱里,除了陆全,就是他家三个孩子,并刚刚进去拉架的张三。角落里不大的两个小木箱,旁边堆着叠放整齐的被褥和衣服。四周的墙上,也挂满了东西。 一眼望去,这样的船舱别说藏人,飞过个苍蝇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看着船舱里大的闹小的哭,亭长不由眉头紧锁,冲着劝架的张三喊道:“好了,张三,这陆全家的船已经看过了没有,我们再去别家看看。” “哎哎,就来。” 张三直起腰拍了拍陆全的肩膀,叹息了一声,“行了,还没吃饭吧,赶紧让孩子吃饭,别饿着孩子。” 等到张三领着亭长和两名差爷上了旁边自己家的船,陆飖歌才松手放开陆小青,抬手用袖子替陆小青抹去脸上的泪水。 “大姐,别怕,这些人不是坏人,只是在查逃犯。” “逃犯?” 陆小青询问地看向站在一旁的爹,“抓逃犯?” 陆全忙点头:“对,是抓逃犯的,刚才你张三叔在外面不是说了嘛,是抓逃犯的。” 原来是抓逃犯的,不是抓小四的呀! 陆小青微微松了口气,手却紧紧抓住陆小四的手,还是不肯撒开。 抓逃犯应该和小四没关系吧,小四还那么小。 见陆小青还有些惶然,陆飖歌轻推了一把陆小青的肩膀的,示意她看陆小五:“大姐你看小五。” 刚才还哭得声嘶力竭的陆小五因为屋里安静了下来,他也停止了哭泣,此刻正扶着着船沿迈着小步子,七歪八扭地想往陆小青她们这边凑。 在大家的注视下,陆小五没走几步,就因为脚下无力,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摔坐下来陆小五也不哭闹,反而手又攀附着船沿想借力站起身。 没等陆小五站起身,陆小青已经惊喜地扑了过去,抱着陆小五大喊:“小五,你会走路啦?”、 陆小五因为营养跟不上,一直长得又瘦又小,已经一岁还不会走路。 现在,看到陆小五能摇摇晃晃地走路,陆小青怎么能不高兴。 小五会走路了! 这可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陆小青连刚才那一点点对陆小四的担忧都被小五会走路给冲散了。 等到邱氏领着两个闺女回来,陆小青又抱着陆小五在娘和妹妹面前显摆了一次。 看着娘几个围着小五哄着他走路,陆全看了陆飖歌一眼,走出了船舱。 野码头七家,七条破船加几个低矮的窝棚,是根本藏不住人的。 没找到人,亭长已经领着差爷走了。 只是走之前,还是召集了大家伙又叮嘱了一遍,看见陌生人不能留,特别是身上带刀带铁器的。 陆全看着亭长几人远去,扭头又望了一眼后河的方向。 也不知道那人,谢大夫是接回去了还是丢在土地庙没有接走。 他很想去看看,却又担心遇见寻人的差爷,到时候就说不清楚了。 “爹,我去镇上买些大料回来吧。” 说好了明日邱氏要去丁家给她家做卤肥肠的,只要去教几次,以后这生意邱氏就不用管,只由丁家接手了。 不过,这大料是不用邱氏买的,陆飖歌这么说,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去镇上谢家药店看看。 陆全略一犹豫,还是点了头:“那你去看看吧,问你娘拿些银子去。” 等到陆小四从镇上回来,陆全才知道他救上来的人,已经被人接走了。 至于谁接走的,陆飖歌没问,谢大夫也没说,就连陆全让陆飖歌送去的银钱谢大夫也没要。 这件事就像激起的水花,很快就归于了平静。 /123/123745/29701217.html 第47章:肥肉 午饭刚过,邱氏在船上哄着陆小五睡觉。 天气越来越热,窝棚里中午已经不大能住人。白日里陆全不在,邱氏都是和孩子们在船上歇着。 陆小五刚睡着,就听见岸边有人喊:“婶子,婶子,我是小五。” 邱氏还在奇怪,哪个小五?怎么和她怀里的一样,都是小五。 约莫是怕人没听明白,来人又喊:“我是丁武,陆家婶子在家吗?” 陆小五约莫被岸上的声音惊着了,双手猛地一扎,咧嘴就要哭。 邱氏慌忙在陆小五身上拍了拍,示意陆飖歌去搭跳板。 中午因为陆飖歌的要求,全家除了码头扛活的陆全,其余人都要睡会,陆家吃了饭就把跳板抽了,省得旁边船上的人上来说话,惊扰了陆小五。 这孩子不爱哭,但是要扰了他睡觉,那可不行,哭的那叫一个响。 丁武看见陆飖歌,先咧嘴一笑,举了手里的一刀肉:“这是我娘让我带来的。” 一刀肉,肥多瘦少。肥肉得有一指宽,看上去就白生生的让人喜欢。 陆飖歌自从来到这个世界,还没见过这么厚的肥肉。 虽然这肉上也有瘦肉,可和那肥肉一比,简直少的可怜。 要是从前,陆飖歌是绝对不会吃这种肥肉的,可现在,光看见那白生生的肉,她就觉得两腮生津。 想吃。 陆飖歌领着丁武往船舱去,岸上的妇人和孩子看着丁武的身影满眼都是羡慕。 那可是肉啊,一长条的大肥肉。 省着点吃,那肥肉熬出来的油都够一家吃半年的了。 “婶子,今日卤的肥肠和猪脚都卖了,日日都不够卖的。” 丁武眉开眼笑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冲着给他倒茶水的陆飖歌笑着点了点头:“我娘说,让我给婶子说声等婶子明日去家里就给您分钱。顺便请婶子得空了多去家里看看,我娘,我几个嫂子初上手,怕做好,婶子多去盯几日她们心里才踏实。对了,我娘说,看这几日生意这么好,我娘还留了两个猪头几个猪尾还有猪脚,准备卤好了明日卖。” 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丁武比寻常陆飖歌所见的同龄人都要能说一些。 见人满脸的笑,与丁大娘有七八分的相似,同样的俊眉大眼,在丁武的脸上却显得英气勃勃。 这原本就是说好了的,邱氏去丁家帮着一起卤几日,等丁大娘的儿媳妇能上手了,她就不用去了。 现在丁家又派了丁武来请,还带了肉,这可是把邱氏当着师傅一样对待呢。 邱氏自然不会拒绝:“银钱不是说好了十日一分的嘛,不急。这肉多少铜钱,婶子得给你。” 说着,邱氏就要掏钱袋给丁武拿钱。 没料到丁武慌得起身,连桌子上的茶碗都带翻了,满满一碗茶水大半都泼在了他的身上。 丁武又窘又迫,一边忙着要去擦船板上的水,一边又不忘记和邱氏解释:“这么能要婶子的钱,前日的猪脚被婶子卤了,我娘拿去闸口卖了八十个铜钱呢,这是我娘特意给婶子留的肉,说是补上前日的猪脚。” 大前日,陆飖歌留下肥肠和猪脚的时候可是说了,猪脚算工钱。 谁料到,邱氏又把猪脚卤了,给丁大娘拿去卖掉了。 今日,丁大娘特意割了一条足有二斤多的肥肉让小儿子送来。 这可比猪脚值钱多了! “帐不是这么算的。” 虽然陆飖歌说了猪脚算工钱,可丁大娘卖了肥肠和猪脚也是要和陆家分一成利的,她怎么能再占丁家的便宜。 邱氏掏了五十文一定要给,丁武坚决不肯要。 推来推去,最后丁武没有法子,干脆一掀门帘窜出船舱就跑。 这铜钱,他是万万不能拿回去的,不然他非得被他娘打死不可。 邱氏看着丁武带来的肉,为难地看向陆飖歌:“你看这肉?” 送回是不能送回的,可给钱,丁大娘也不会肯拿的! “娘,既然是丁大娘诚心给的,您就收着吧,回头我和大姐二姐去将下的渔网收收,要是有鱼的话,就给丁大娘家带些鲜鱼。不过,这次您去得和丁大娘说清楚,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以后可万万不能再送肉来了。” 邱氏点点头,也只能按照小四说的做了。 她虽然家贫,却一直都是不喜欢占人便宜的性子。 这次丁家拿了这么大一块肉来,让她多少有些觉得为难。 陆飖歌看邱氏低着头没说话,也没再说,娘已经习惯了这种贫瘠的生活。突然有人提了一刀肉来,对她来说就是天大的人情,不但没觉得高兴,反而有了负担。 其实,在她看来,丁大娘这次送肉来,不过是因为这几日的肥肠和猪脚卖的好。 以后,两家还要合作的。 不然,为什么前两日丁大娘来不送猪肉,只送了两个猪脚和一挂肥肠,并一块猪肝。 还不是因为肥肠不好卖,而猪脚也没什么人喜欢,那猪肝更是平日做添头用的。 今日送肉,当然是因为丁大娘看到了这两日的利益。 陆飖歌将肉递给了陆小青:“大姐挂起来吧,等晚上爹回来做红烧肉吃。” “吃什么吃,哪能天天吃肉。” 没等邱氏开口,陆小鲤抢先接过了肉:“这肥肉我先切下来熬油,瘦肉用盐腌起来,留几日再吃。” “二姐,肥肉熬油我没意见,这瘦肉就别腌了吧。天气这么热,坏了怎么办?” 陆飖歌讨好地扯着陆小鲤的袖子不撒手:“让娘给点铜钱,我们去买点面粉回来包饺子吧。这熬油剩下来的油渣,还有瘦肉一起包饺子吃多好。” “好,那就包饺子。”邱氏撑开刚刚拿出来的钱袋就准备掏钱。 “娘……你怎么这么惯着小四啊。” 陆小鲤没想到这肉不但没留下还要倒贴钱买面粉,她瞪着邱氏掏钱的手恨不得将邱氏的钱袋抢了过来。 “又要吃肉,又要买面粉,这得多少钱霍霍啊!” 日子还过不过了? 陆飖歌才不管陆小鲤气得直跳脚,她接了邱氏递过来的钱,拉着陆小鱼就往外跑。 人跑出去了还不忘记回头喊:“二姐,你别忘记去坡下摘个嫩饭瓜回来,饭瓜肉馅才好吃,不油腻。” 陆小鲤没好气地冲着陆小四远去的方向啐了一口:“还嫩饭瓜做馅,她怎么这么会吃呢。那饭瓜还没长成,吃了多可惜。” “好啦。” 邱氏笑着拍了陆小鲤一下,“总比光包肉的费吧,快去摘了去。” 这一日,陆家吃了肉馅的饺子,又馋的几个野码头的孩子在家里闹腾。 /123/123745/29711742.html 第48章:媳妇 夕阳西下。 水波里落着灿烂的余晖,一荡一漾地把水中的阳光破成浅金色的碎片。 停靠在野码头的船还是三艘,一艘陆家的,一艘李罐罐家的,还有在最下首陈平安家的渔船。 陆全天没亮就和陈平安,还有李四喜父子去了闸口。午食是自己带的野菜团子和水,码头上停靠的大船不多,却还是有活做的。 这一日如果挣得好,能得十几二十个大钱呢。 虽然说未必比打鱼强,可这旱涝保收,不像捕鱼,要是运气不好,遇上空网多,这一日也没收入。 端午左右,闸口的船少,码头上回家过节的人也多,去的巧,说不定能有大船刚好来下货,能寻到扛包的活。 陈平安家的渔船上只有祖孙三人过活,陈平安只有十五岁,却已经在码头扛了小半年的活,家里还有陈奶奶和妹妹陈摇摇。 他家,现在几乎很少捕鱼,大部分的生活都靠陈平安在码头扛活度日。 陆小鱼挎着篮子刚从船舱里出来,蹲在船头守着的陈摇摇立刻满脸挂着笑,扬声问道:“小鱼,你要去哪呀?” 看样子,一早陈摇摇就在等着陆小鱼出来了。 陆小鱼顺手挽了一下耳边跌落的碎发,指了指不远处的河滩:“我和小四要去河滩看看。” 至于看什么,陆小鱼没说,陈摇摇以为陆小鱼要去找野菜,看看日头落山还有一会,也有些心动。 船上的人没有田地,吃的菜要么去集市上买,要么拿鱼虾和村民置换,要么就是去野地里挖野菜。 春日野菜多,现在进了五月,能吃的野菜已经不多了。 “我也去,等我一下” “好啊。” 陆小鱼应了一声,陈摇摇和大姐同龄,两人关系也最好,经常一起结伴挖野菜寻野鸭蛋。 陈摇摇比陆小鱼大,是个很细心很会照陆人的邻家小姐姐。 陈摇摇扭头冲着船舱里的奶奶说了一声,提了篮子就往岸边跑。 这一片的渔船,陆家女孩子多,脾气秉性也好,陈摇摇几乎只和陆家的孩子玩。 陈家现在只留下祖孙三人,陈奶奶年纪大了,哥哥陈平安还未成年,这些年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好在野码头这边几家都是当初一个村里的,有人抱团,日子才勉强能过得下去。 陈奶奶私下里提醒陈摇摇,让她多和陆家的女孩玩,少和其他家的女孩多交往。 就是怕孙女没爹娘护着,被欺负。 陆小鱼将跳板搭好,陆飖歌才从船舱出来,手中提着两串奇奇怪怪的竹筒。 陆小鱼一手拎竹篮,一手接过一串竹筒甩到后背。 说是竹筒也不对,直的有手臂那么长,比一般成人的手臂要粗些,直通通的,看上去怪模怪样的。 而陆小四手中的更奇怪,像牛角一般,也像是陆小鱼手中的两个筒子缝到一起的。 五月,天气已经暖起来。 河堤边,李罐罐光着脚和几个小伙伴在用树枝挖泥巴。 几个孩子穿得都很破旧,有的衣服坏了也没来得及补,露着里面黑黝黝的肉。 “小鱼,你们去哪。” 李罐罐见陆小鱼和陈摇摇提着篮子过来,立刻挡在路上。 嘴上问的是陆小鱼,眼前却一眼一眼看向两人斜背着的竹筒。 李罐罐肯定自己从来没有看过这东西,实在是太好奇了。 他想问陆小四这是什么,却因为和陆小四都不熟,没好意思开口,就将陆小鱼拦住。 “要你管,起开。” 陆小鱼凶巴巴地瞪了李罐罐一眼,脚步不停,狠狠撞了李罐罐一下,从李罐罐身边走过去。 李罐罐没提防被陆小鱼撞了一下,往一旁倒退两步,等他站稳,陆小鱼在前,陈摇摇在中,陆小四在后,已经走过他们身边。 “呦……呦……” 和李罐罐一起玩的小伙伴立刻起哄:“李罐罐,你连小鱼都打不过啊,没出息。” 渔船上的孩子,自小就皮实,最怕的就是被人说不如女娃,没出息。 “呸……” 李罐罐没好气地往地上啐了一口:“陆小鱼,你这么凶,等你以后做了我媳妇,我就一天三顿打你,不给你饭吃。” 这话,是他和他奶学的。 他奶长挂在嘴边的就是,女人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 “你……” 陆小鱼被李罐罐的话惊呆了,又羞又躁,竟然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回去。 “别看了,” 陆飖歌抬手将陆小鱼的脑袋拨向前方,回头轻蔑地撇了李罐罐一眼:“我三姐嫁你?我娘凭什么答应把我三姐嫁你?图你什么?图你黑?图你丑?图你光头长虱子还不爱洗澡?” 李罐罐生的壮生得黑,大光头在夕阳下泛着青光。 开春的时候,李罐罐头上生了虱子,前几天被他爹和大哥按住剃了个大秃瓢,整个人又黑又瘦,显得特别的丑。又因为他自小不爱洗澡,每次他娘烧好热水喊他洗澡,他总能嚎的一条河的人都能听到。 船上的孩子邋遢惯了,像陆家几个娃爱干净的才是少数。 李罐罐是第一次被陆家的儿子当面这么说,脸立刻挂不住了。他凶巴巴地抬手:“你……” “干什么?” 这时陆小鱼反应过来,立刻挤到陆飖歌和李罐罐中间,凶巴巴地等着李罐罐:“李罐罐,你想打人啊。” 李罐罐虽然淘气,可野码头这一块,能在一起停船的,都是当初洪水里逃出来的人,平日里孩子们玩归玩闹归闹,却还没和哪家孩子打过架的。 “我……我没有。” 李罐罐涨红了脸,气哼哼地跺脚走了,连陆飖歌背的那怪模怪样的东西是什么,都忘记问了。 “哼……” 陆小鱼边走边气鼓鼓地薅路边的草叶,嘴上还嘀咕着:“李罐罐不要脸,喜欢流鼻涕到处撒尿,我才不会嫁李罐罐呢。” 陆飖歌看着才十岁的陆小鱼,只觉得特别有意思。 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谈婚论嫁了吗? 家里,邱氏已经暗暗开始给陆小青相看了。 准备这两年日子先看好人家,等两年,陆小青十七八岁就能出嫁了。 /123/123745/29711792.html 第49章:笼子 李罐罐今日说的话,也不是凭空来的。 陆家三个女儿都是性子好且勤快的孩子,李罐罐大哥李坛坛比陆小青大一岁。李四喜是看在眼里的,觉得陆家的姑娘好,有心想说陆家小青。李婶却嫌弃陆小青口吃,更因为邱氏一连生了几个丫头没儿子。 都说闺女像娘,李婶就怕陆小青像她娘一样,只生丫头片子,连个小子都生不出。 那不是断了他们家李坛坛的香火嘛。 去年春,李坛坛和他外祖家那边一个表舅家姑娘。姑娘没小青漂亮,却是个手脚麻利的。 李坛坛和那个表妹年龄都不算大,说好再等两年成亲。 为这,李婶在邱氏面前炫耀了好几回。 她有儿子,很快就要娶儿媳妇抱孙子了。而邱氏,那时候肚子里还揣着小五,也不知道是男是女。 生了一窝丫头片子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替别人家养。 后来,邱氏生了陆小五,今年春,陆小四也从舅家回来。 家里一下多了两个男娃,李婶的心里又后悔了。 和陆小青比起来,表侄女可没陆小青好看,也没陆小青能干,更没陆小青得儿子喜欢。 还是李四喜提醒她,李坛坛有了媳妇,可李罐罐还没有呢。 陆小鲤泼辣能干,比李罐罐大,不是很合适,不如把性子憨厚些的陆小鱼说给她家的李罐罐,先定个娃娃亲。 这话,是李婶和李四喜两人晚上睡觉的时候唠叨出来的。 没提防,被李罐罐听见了。 长大娶陆小鱼,李罐罐心里是愿意的,陆家的三个姑娘长得虽然黑瘦点,却都细眉俊眼,很是好看。 再说,渔船上的姑娘风吹日晒,有几个不黑的。 这也是陆小四说李罐罐丑,说他秃,说他不洗澡,他没有打陆小四的原因。 陆小四以后可是他的大舅子,他这个做姐夫的要是打了大舅子,那还得了。 李罐罐气得跑回家找他娘去,准备告一状,顺便问问自己媳妇什么时候能够娶回来。 陆小四不是嫌弃他李罐罐吗? 那他就非要把陆小鱼娶回来,到时候,让陆小四喊他三姐夫。 看他还能得意不。 陆小鱼和陈摇摇手拉手,后面跟着个陆飖歌,一路走到洪湖边上的一个小支流。 两个小姑娘在河滩上找野菜,寻野鸭蛋。 陆飖歌,将自己背来的鳝笼,一个个找地方放下。 小的时候,因为福利院靠近乡下,还分了几块水田。。 她跟着一群男娃子学会了捉鱼捞虾,学会了游泳。也跟着看门的吴爷爷身后下捕黄鳝的鳝笼,在河道里下能捉到小龙虾的虾笼,晚上用手电找蚂蟥找田鸡水蛇卖钱。 后来,田鸡水蛇不让抓了,她也上了中学开始住校。只要她从学校回来,吴爷爷还是要将他的鳝笼翻出来,坚持给陆飖歌下黄鳝回来做软兜长鱼面吃。 吴爷爷说,小孩子吃鳝鱼力气大。 这鳝笼,还是陆飖歌养病的时候,磨着陆全给她编的。 她说要编鳝笼抓黄鳝,陆全听她比划了半日才明白,黄鳝就是他们这里的长鱼。 那东西价贵,也不好抓。 陆全这个人,是个本分老实的汉子。 对这个捡来的假儿子话,更是言听计从。 陆飖歌说要竹子,他撑了船用了一整日砍了一大捆竹子回来。 这竹林就在蒋家坝往观音庙的河堤不远的一处土丘上,远远看去,老大一片。因为田地少,靠近河滩。曾经也有处村落,后来发水闹了瘟疫,整个村子人死的死逃的逃,这里就成了一大片荒地。 陆全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曾经就是那个村子的人。 每年清明前后,还有过年过节,陆全都要架船去这一片给爹娘兄弟烧纸。 他找不到爹娘兄弟的骸骨,找不到被淹没的祖坟,只能靠这种方式来怀念自己亲人。 陆飖歌说要编笼子,编二十个,需要竹子。陆全就想起老家那片无人做主的竹林,砍一些回来用,也不用花铜钱。 竹子砍回来,陆飖歌教,陆全编,编了两个笼子陆全就上了手,整整给陆飖歌编了十个牛角笼十个独笼。开头的两个他还嫌弃不好,拆了,把拆下来的竹条又给小姐弟四个各编了一个中等的小竹篮。 这样,以后姐弟四个想要采一些什么,就不用抬着家里的大竹篮出去了。 全家,除了陆小鱼和陆小鲤好奇,问这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管是邱氏还是陆全,或者陆小青,没有一个人问陆飖歌,这东西干嘛。 好像只要她要,只要他们能办到,都会尽力给她寻来。 陈摇摇薅了一把马齿苋放进篮子里,看向在河道边跑来跑去的陆飖歌,轻声问道:“你家小四在干嘛?” “下笼子。” 陆小鱼知道陆飖歌是去下笼子,可她并不知道下笼子可以干嘛。 这么细的笼子,你说抓鱼吧,肯定不行。 她可看见了,那笼子口密匝匝地倒插着一圈尖尖的竹条呢。 可是下在水里不抓鱼抓什么? 总不能抓蛇吧! 见陈摇摇听的稀里糊涂的,陆小鱼也没办法再多解释,因为她其实也稀里糊涂。 好在陈摇摇也没多问,她原本就不是个话多的孩子,因为父母早逝,家里只有奶奶和哥哥,日子过的比别人艰难,越发的心思敏感的。 和陆家姐妹玩的时候,也从来不做让人讨厌的事情,更不要说多嘴多舌了。 端午前后,野草茂盛,大部分野菜也老了不能吃。 现在能吃的,大概就是比较肥嫩的马齿菜,这东西虽然能吃,炒的话却格外费油。 不过,穷苦人家不在意这些,费不费油对他们都一样,反正也没人舍得放油,大部分都是回去用开水烫烫,放点盐拍两个蒜瓣拌拌就算一道菜。 要是采的多,还可以在开水里烫好,晒干,留着冬日吃。 陆小鱼和陈摇摇采了半篮子马齿菜,又找到一片还算不错的野艾蒿。 这东西好,回去晒干了泡茶,活血止痛,还能祛风除湿。 船上的人家,夏日都喜欢用野艾蒿泡一大壶茶,晾在那里,大人孩子方便饮用。 陆飖歌下好鳝笼,确定没有问题,才起身往陆小鱼身边走去。 没等她走到陆小鱼身边,就听陈摇摇一声尖叫:“小鱼,蛇。” 然后就是陆小鱼惊喜的叫声:“在哪?” 陆飖歌一惊,撒腿就跑。 这河滩上,遇见无毒水蛇还好,要是遇见毒蛇,被咬一口,那就麻烦大了。 /123/123745/29720611.html 第50章:抓蛇 陆飖歌怎么也没想到,两个小姑娘看见蛇不但不害怕,反而兴奋地扑了过去。 一个手中拿着割野菜的半截小刀,一个手中举着块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石块。 等陆飖歌跑过去,那天可怜的蛇,蛇头已经被陈摇摇砸了个稀巴烂。 而陆小鱼,正倒提着蛇尾欢天喜地地举给陆飖歌看:“小四,你看,好大一条蛇。” 确实是好大一条蛇,蛇尾被陆小鱼提着举起,蛇身还拖在草地上,血肉模糊。 “呕……” 陆飖歌没忍住,干呕了一声:“小鱼,拿开,拿开……” 声音里都带着颤抖! 她对这种软体动物,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陆小鱼奇怪地问道:“都死了,你怕什么。” 陆飖歌一脸菜色,你不怕我怕啊,谁不怕蛇啊?死了也怕啊! 就连平日里文静的陈摇摇也没忍住满腔的欢喜:“小四,这蛇是无毒的,可以吃。” 吃? “呕……” 陆飖歌欲哭无泪,真不是她矫情啊,她真的是怕蛇啊,从小到大都怕,换个时空也还是怕啊! “这有什么好怕的。” 陆小鱼不理解小四的害怕,不过她也不提着嘚瑟了,两个小姑娘蹲下身子,把两个人采的野菜放到一个篮子里,又扯了几把野草垫在空篮子里,又将死掉的蛇盘吧盘吧,放进了篮子。 陈摇摇瞅了一眼站的远远的陆飖歌,见她面色苍白非常嫌弃的神情,又扯了两把草叶子盖在蛇身上。 “你笼子下完了吗?”陆小鱼问陆飖歌。 因为抓了条蛇,她的心情都好了许多。 “下完了。” “那我们回家吧。” 陆小鱼原本还想说回家剥皮吃蛇肉,见小四脸色一会青一会白,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算了,就不说了。 等蛇炖出来,那个香,到时候小四估计就不会嫌弃了。 来的时候,陆小鱼走在前面,陈摇摇走在中间,陆飖歌走在最后。 回去,还是陆小鱼走在最后面,陆飖歌走在最前面。 不因为怕蛇,她离的两个小姑娘远远的,边走边提着路边折来的树枝拍拍打打。 陆飖歌心里想,她动静这么大,就算有蛇也该吓跑了吧。 陆飖歌身上还有陈二柱给她的放虫药包,里面包着硫磺等药材,既能防虫也能防蛇。 这药包已经在她身上放了很久,她也不确定还有没有用。 原本来放鳝笼,她还没想到草丛里会有蛇什么的。 现在两个小姑娘徒手抓蛇,是真的吓到她了。 特别是陈摇摇拿着块石头凶悍地将蛇头砸烂,还有陆小鱼竟然将那么长一条蛇倒提着,这都是她不能想象的。 真的太吓人了。 邱氏在船头剥蛇皮的时候,陆飖歌远远站着。 她还是害怕,却还是坚持看着那条长得很像鲫鱼一样的大蛇,在邱氏的手下,很快变成雪白的一段。 一条蛇,约莫有四斤多,别说陆小鱼和陈摇摇高兴,就连邱氏和小青小鲤也是一脸的高兴。 水上讨生活的人,就没有不敢吃蛇的。 邱氏剥完蛇皮,顺手掏出蛇胆,举着问陆飖歌:“小四,蛇胆你吃不?” “不……我不吃。” 陆飖歌也顾不得许多,猛往后倒退了几步。 “傻呀。” 这次就连陆小鲤都看不下去了:“蛇胆可是好东西,吃了眼睛亮。” 陆飖歌还是摇头,吃了整个人都亮起来她也不吃。 见邱氏盯着手中的蛇胆看了一眼,陆飖歌以为邱氏要吃,忙喊道:“娘,你别吃。” 你还要给小五喂奶呢,要是吃中毒了可怎么办。 邱氏笑了笑,冲着陆小鱼招手:“小鱼来。” 小鱼抬脚,才发现自己的衣襟被陆飖歌紧紧拽住,意思很明显,也不让她吃。 陆小鲤一见这两人的架势就明白了,小四不敢吃,不让娘吃,也不让小鱼吃。 她立刻问道:“小鱼你不吃我可吃啦。” 说着还瞅了小四一眼,见小四欲言又止,她嘴巴不高兴地一撇,气冲冲地舀了碗清水,将蛇胆用水冲了冲,扔进嘴里,一口咽了下去。 其实,蛇胆晒干是可以卖钱的。 不过,一个蛇胆,不值当费那事,一般都是抓到了,大蛇就吃肉,小蛇就弄死。 蛇胆不是家里的大人吃,就是给孩子吃。 都说是好东西,吃了能名目,可到底好不好,谁也不知道。 陆飖歌阻挡不及,看着陆小鲤吃了蛇胆,转身气哼哼地进了船舱。 “二姐为什么不高兴啊?”陆小鱼有些想不明白。 吃了蛇胆还不高兴,这脸拉呱的那么长,是给谁脸色看呢? 要不是小四扯着,那蛇胆可是她吃的。 她都没和二姐抢,二姐还不高兴上了,小鱼觉得,二姐就是矫情,太矫情了。 陆飖歌笑了笑:“她大概和我生气呢。” 陆小鱼问道:“为什么呀?” “因为我没拦着她,不让她吃蛇胆。” 陆小鱼微张着嘴,好像看傻子一般看着陆飖歌:“你要拦着她,她才生气呢,她还以为你舍不得给她吃呢。” “噗嗤”陆飖歌笑出了声,是啊,不管她拦不拦,陆小鲤都会生气,那她何必管她生不生气呢? 陆全和陈平安回来的时候,两家的船上都传来了浓浓的肉香。 陈平安没忍住,咕咚咽了口口水:“这是谁家熬老母鸡了吧,这味道,真香。” “是像老母鸡的味道。”陆全嗅了嗅鼻子,将船上的几家轮流想了个遍,也没想出,谁家有那闲钱,能舍得买只老母鸡炖了吃。 陈平安家的船在最下首第二个,陈摇摇早早就在船头侯着,一见陈平安的身影立刻喊道:“哥,你回来啦,我们家今天吃肉,蛇肉。” 小姑娘的语气里,是浓浓的欢喜。 家里,已经很久没见荤腥了。 除了野菜和鱼虾,就靠陈平安在码头上扛活挣点铜钱买点粗粮搭着吃。 今日,这条蛇是陈摇摇和陆小鱼两个人抓的,邱氏剥完蛇皮,一条蛇一切两半,不偏不倚地分了一半给陈家。 陈奶奶知道邱氏的为人,也没说什么客套话,接了蛇肉回来就下了锅。 只等大孙子回来,一家三口能吃顿好的。 陆全洗干净身上的灰尘,坐在小饭桌前的时候,看着面前的雪白的蛇肉汤,满满一碗豆粮饭,切开流油的盐鸭蛋,凉拌的马齿菜……嘴角不由露出浅浅的笑意。 这日子,怎么觉得越来越有奔头了呢? /123/123745/29720715.html 第51章:长鱼 陆飖歌最终是没吃一口蛇肉,也没喝一口蛇汤。 那炖蛇肉的锅子,也是邱氏在陆飖歌的强烈要求下,另找了一个以前熬药的罐子,刷洗干净炖的蛇肉。 不然,邱氏严重怀疑,只要她敢用平日做菜的锅煮蛇肉,以后可能这锅做任何菜,小四都不会再碰。 为这,陆小鲤还怼了陆飖歌一句,就你矫情。 陆飖歌也不生气,她就是矫情。 那又怎么样,邱氏和陆全却愿意宠着她的矫情,这大概也是陆小鲤看她不顺眼的最大原因。 这一夜,大家都呼呼睡着,只有陆飖歌没有睡着。 她睡最边上,旁边是陆小鱼,再过去是陆小鲤,陆小青。 姐弟四个睡一排,就盖了一条被子。 好在天不算冷,好在她们个子都不大,被子横着盖也勉强能够。 当陆飖歌第三次起身,去摸陆小鲤的鼻息,黑暗中手被陆小鲤一把拍开她的手腕。 “我没死,有气。” 陆小鲤怕惊动旁人,声音压得有点低,却还是能听出她说这话时候的咬牙切齿。 “嘿嘿……” 陆飖歌笑着缩回手,又滑回了被窝,整个人憋笑憋得厉害,连身体都止不住抖动起来。最后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她开始被陆小鲤拍开手的时候被吓了一跳,随后自己也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要是担心陆小鲤就不应该让她吃那个蛇胆,她吃了,她却半夜不放心,还要去摸她鼻息,深怕她中毒。 陆小鲤要真是中毒了,她就算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给她灌皂水?找药店? “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我……”后面的话约莫不太好,陆小鲤说了一半不说了,气鼓鼓地转了个身,屁股朝着陆飖歌的方向。 懒得理她,跟个傻子似的,那么香的蛇肉都不吃。 还是没挨过饿,人饿急了就没有不吃的东西。 “没事的。” 就连寡言的陆小青都没忍住:“没事,那是草鱼疯,没毒。” 陆小青这几日说话越来越好,已经能连续说四五个字不用停顿。 草鱼风? 这是什么蛇,她都没听过?陆飖歌想了想,样子和草鱼确实有点像。 陆飖歌颓废地躺了回去,叹了口气。 好吧,是她多心了。 因为这么一闹,三个人反而更加睡不着了。 陆小鲤翻来覆去,最后还是没忍住,先问出了口:“你让爹做的那个鳝笼,真的能抓到长鱼吗?” 长鱼可不好抓,滑不溜丢的,还会钻洞。 要是能抓到长鱼,拿到市场去卖,可比鱼贵多了。 这一带,有山有水,是个好地方,因为蒋家坝有闸口,来往客商多,邱蒋家坝的酒店也多。镇上,最大的酒楼就是来福顺,来福顺最出名的就是他家的长鱼面。 据说,来福顺的掌柜是广陵人,极喜欢吃长鱼。 他家的长鱼面,也是许多船商进店必点的。 只要是长鱼,送到来福顺,都会被高价收去。 长鱼越大越重,价格越高,当然,小的长鱼他家也要,不过价钱低一些。 就是再低,也比他们捞鱼捞虾价格多。 陆小鲤可记得,李罐罐家以前抓了两条长鱼,约莫有一斤来重,送到来福顺,得了两钱银子。 那可是两钱银子,足足二百文钱。 要知道,他们这些人家,江里河里的网来鱼虾,一日也不过十几二十几文的收入。 如果运气好,网到大鱼,也能多卖一些。 可大鱼劲大,网一次大鱼就要修一次网。虽然,有船的人家,都不止一张网,却因为做渔网的材料几乎都是粗布和麻,用捆卷的方式制成,在水里浸泡久了就容易烂,必须勤晒,勤补。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真实的渔民写照。 李罐罐家自从那次卖了长鱼,得了两钱银子,后来李叔除了捕鱼,另外就是抓长鱼,虽然不是每次都有收获,可就是因为他李叔会抓长鱼,隔三差五总能弄点长鱼去卖,李叔家的生活慢慢成为这几家最好的。 为这,李婶可得意了,觉得自己家男人有本事的很。 也有人旁敲侧击,想问问他家怎么抓的,李家的口风可紧了,从来不吐露半个字。 李叔出去抓鳝鱼也只带着大儿子李坛坛,连李罐罐都不带,就是怕他人小嘴上没个把门的,把这手艺给说了出去。 长鱼这东西,实在不好抓。 李叔也不是次次都能有收获,但就这样,已经很是让人羡慕了。 来福顺收长鱼,来福顺的李掌柜喜欢吃长鱼,也是李婶炫耀的时候说的。 就好像来福顺的长鱼都是她家抓的一般,过段时间,李婶总要拿出来说一遍。 说多了,连孩子们都会背了,李婶也没觉得自己炫耀时候的样子,有点讨人嫌。 谁让她家男人会抓长鱼,能挣钱呢。 陆飖歌肯定地回答:“能。” 她去下鳝笼的时候看过,那一片都是河滩,淤泥也多,水草也多,按照道理,黄鳝也不会少。 “这个笼子,能下到黄鳝,也能下到泥鳅、刀鳅什么的。” 说到泥鳅、刀鳅,陆飖歌停了一下,她还想到了,这鳝笼除了这些,还能下到蛇。 吴爷爷以前就从鳝笼里倒出过一条蛇,不过,因为在水里久了,倒出来的时候那条蛇已经半死不活的了,也没多吓人。 想到天亮她去倒鳝笼,要是倒出来一条蛇,陆飖歌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那我明日早起和你一起去。” 陆小鲤听到能下到黄鳝,精神头立刻来了。 泥鳅、刀鳅她没兴趣,泥鳅卖不出价钱,刀鳅没人吃,抓到都是踩死的,只有黄鳝,才是她真正感兴趣的。 因为它贵。 很快,船舱里没了动静。窝棚里邱氏将小儿子往怀里揽了揽压低声音叮嘱陆全:“明日,你和小四一起去。” 去看看那鳝笼是不是真的有用。 今日小四去下鳝笼的时候,可是很多双眼睛看着的。 要是真能下到长鱼,到时候,家里也要捂着点,不然手艺被别人学去,他们就挣不到钱了。 陆全仰躺着看着黑黝黝的篷布,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他懂媳妇的意思,都是穷闹的,不得不防备些。 哪一天要是能吃饱穿暖,在岸上建房买地就好了。 到时候,孩子们就不用跟着他受苦了! /123/123745/29729306.html 第52章:鳝笼 晨曦微露,陆飖歌还在酣睡。 陆小鲤从陆小鱼的身上爬过去,浸了冰冷潮湿的帕子往陆飖歌的脸上一抹:“还睡,爹等着你去起鳝笼呢。” 小四喜欢睡懒觉,叫是很难叫醒他的。 就算叫醒了,她也会想尽各种方法赖床不起来。 这不,陆小鲤就想了办法,一早用湿帕子给她抹脸,再困的睡意,被这冰冷的帕子一激,估计也荡然无存了。 “二姐……” 陆飖歌一把推开陆小鲤,气鼓鼓地坐起身。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起得比鸡早,睡得也早! 想当初…… 算了,不想了,哪里还有当初,现在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年代! “快点,爹等着呢。”陆小鲤收回帕子,转头看小四盘腿坐着,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就来气。 怎么会有这么懒的人,天天早上不想起,晚上不想睡。 陆飖歌也想不明白,为什么现在人那么穷,还要早起。 早起打鱼做饭哄孩子的就不说了,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家里也不让睡懒觉。 哪怕你起来,在河滩边和泥巴玩,也没人管你。 但是你睡懒觉,就是不行。 晚上更是离谱,早早吃了晚饭,就要睡觉。 睡不着也不让点灯,因为费灯油! “小四,起了吗?” 邱氏掀了前后舱中间的帘子探头进来:“快起来,你爹等着你去起鳝笼呢。” “我爹?” 陆飖歌终于清醒过来:“爹不去码头吗?” “你爹说……” 邱氏往里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你爹说,和你一起去看看,是不是真的能下到长鱼。等起完了鳝笼,有时间他再去码头。要是真能下到长鱼,你爹就不去码头,准备再编几个鳝笼,多下几个地方。” 要是能下到长鱼,可比去码头扛包挣钱多了。 住在船上的坏处就是没有什么隐私,只要你动静稍微大了些,隔壁的两家船就能听得真正的。 因为船舱里住的是家里的三个姑娘,加上陆飖歌这个假小子,虽然没什么隐私可言,可陆全却从来不会随便掀帘子进来过。 这一点,让陆飖歌感觉非常的舒服。 船上人生活苦,避讳也少。 一家老小两三代人住一个舱里,人口少的还好,人口多的,睡觉都要一个挨一个。 男女混住的坏处就是,大家都没有什么界限感。 天气一热,七八岁以下的孩子不分男女,光腚下水洗澡游泳的比比皆是。 条件好些的,女孩子还能穿个小衣小裤,条件差的,也真没办法在乎这个。 而男孩子,几乎是统一的一个夏天不用穿衣衫,晒得黑亮黑亮。 陆飖歌穿好衣服,梳好头发出来的时候,陆全已经拎着木桶在船头等着了。 “爹,等会,我刷个牙。” 陆飖歌捏了撮磨碎的青盐,蹲在船舷边刷牙。陆小鲤看了一眼刷牙的陆飖歌,又看了一眼提桶等候的爹,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就宠着吧,宠个败家子才好。 陆家只有陆飖歌有牙刷,因为她用不惯柳枝,陆全特意去镇上给她买的牙刷。花了十五文,把陆小鲤心疼的好几天都不想和陆小四说话。 等陆飖歌刷好牙,洗好脸,陆小青塞给她两个菜团子。 这个菜团子不大,嘴大的一口一个。 是用昨日挖的马齿菜烫熟和糙米野豆子一起捏出来的,大家都是一人一个,只有陆飖歌和陆全是两个。 陆飖歌咬了一口野菜团子,将另一个塞给陆全:“爹,我吃不下。” 她是真吃不下,不是不饿,主要是这种野菜团子的功用就是饱腹,味道简直是一言难尽。 陆全知道小四口细,平日里跟着他们吃粗粮,已经很是为难他了。 可是,家里实在太穷,就算他想给孩子单独做点好的,也实在有心无力。 家里隔三差五也会买点细粮给小四换换口。 就是这孩子太实在,要吃就大家一起吃,坚决不肯一人吃小灶。 陆全捏着手中的野菜团子,耳朵根微微发红:“要是抓到长鱼,回头卖钱了,爹给你买烧饼吃。” 这大概是陆全有生以来,说过的最没底气的话。 陆飖歌一边噎着嘴里的饭团一边点头:“好。” “爹,这里。” 从陆全在陆飖歌的指挥下,拿出第一个鳝笼,陆全的手就一直抖,一直抖,抖得他不得不在水草上狠命地磨蹭了两下,才勉强压抑住自己心中的喜悦。 第一个牛角笼,整整倒出四条长鱼,最细的也比他大拇指粗。 看着木桶里大半桶的长鱼,陆全又一次地咽了一口吐沫。 嗓子里干渴的像要冒烟,可他却一点不渴。 难怪早上来的时候,小四让他多提一个桶,这样收下去的话,一个木桶肯定是不够装的。 想到自己提着满满两桶长鱼回去,陆全就有点眩晕。 这长鱼原来这么好抓的吗? 只要用这竹编的笼子晚上放进沟渠里,早上再来收就行了吗? “哪有那么容易。” 陆飖歌的声音响起,陆全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地将心中想要问的话说了出来。 “这鳝笼放的时候其实也有讲究的,现在是春天,气候宜人,水温也合适,就把鳝笼放在水草萌发的地方就行。夏季气温高,天气热,要放在阴凉且有食可觅的地方。到了秋季,水位下降,长鱼也要过冬,放在水草茂盛的地方。” “长鱼不喜欢流水,水流太大的地方它们是很少出现的,不能放在有浪的地方。要避风,刮南风就放南坡,刮北风就放北坡。水深的池塘,鳝笼就放在有水草的浅水处。如果是水浅的河滩,就把鳝笼放在水草茂盛的深水处……” 陆全微张着嘴,看着小四小嘴叭叭叭,说得他晕头转向。 他好似只注意到了一个问题:“那冬日呢?” 冬日河面结冰,基本上像他们这些渔船都是没办法去河里捕鱼的。如果…… 陆飖歌一句话打碎了他的幻想:“冬日长鱼都冬眠了,不会出来啦。” 不过,也可以找长鱼洞挖。 不过,这个陆飖歌是不会说的,她又怕冷又怕吃苦,还怕挖了半日挖出条蛇来。 “哦。” 陆全抹了一把脸:“爹没记得清楚,回头你再和爹详细将将。” 他没想到,原来抓个长鱼,也有那么多的道道。 “行叭。” 陆飖歌点了点头,头上小青给她梳的小揪揪晃了晃,让人一时分辨不出,她到底是丫头还是小子。 /123/123745/29729328.html 第53章:闯祸 陆家整整抓了两桶的长鱼。 这个消息就像风一般,在野码头刮过,在外收网的还没有回来,在家补渔网看孩子的妇人们先听到了消息。 “两桶长鱼?” 真的假的? 有人不相信,有人却已经起身,踮起脚尖往孩童跑过来的方向看去。 真要是两桶长鱼,那得卖多少银钱啊! 原本,这事不会闹的动静这么大。 一早陆全说好要和小四一起去收鳝笼,陆小鲤也想跟着,邱氏没让。 因为没去收鳝笼,陆小鲤一早就巴巴在码头等着。 陆全和小四拎着桶回来的时候,陆小鲤冲过去看,脚下一滑摔了个跟头,绊得陆全一个踉跄,右手的木桶稳稳顿在地上,左手的木桶却晃了一下,五条大小不一的长鱼从水桶里窜了出来。 陆小鲤闯了祸,也不敢吱声,连哭都来不及,来滚带爬爬起来就和陆全忙着抓长鱼。 长鱼滑溜的很,就算是在岸上也不是那么好抓的。 等到父子三人好不容易各抓了一条长鱼送回桶里,在附近玩耍的李罐罐已经带着几个孩童围了过来。 不过,还是有两条长鱼顺着河堤边的荒草滑进了河道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你说这……” 好不容易将来看长鱼的一波人送走,邱氏脸色就变了,一把薅过陆小鲤脱鞋子就打。 陆全冷着脸没吭声,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确实欠揍。 陆小青和陆小鱼吓得战战兢兢地地缩在一起,动都不敢动,更不要说劝。 陆小鲤这次闯得祸实在是太大了,想到溜走的长鱼,她们都心疼。 那可是长鱼,两条去来福顺最少要卖十几二十文吧。 邱氏脱了鞋,在陆小鲤的身上啪啪就是几下,打得陆小鲤痛得直跳,却咬牙不敢吭声。 这件事确实是她错了,娘打她没有错。 “娘,娘……” 眼见邱氏还要打,陆飖歌忙扑过去抱住邱氏的胳膊:“娘,二姐知道错了,您别打了。” 邱氏和陆全两个人都是脾气的好,穷苦人家孩子的孩子几乎没有不挨打的,只有陆家,就没见两口子对孩子发过脾气。 这一次,邱氏实在是气急了。 长鱼跑了不说,那么多人知道他家抓了两桶长鱼回来,都不用问,也知道和昨日小四背出去的鳝笼有关。 昨日小四去下鳝笼可没背着人,今日他们爷俩回来,陆全拎着木桶,小四提溜着鳝笼,大家也都是看见的。 只要有心,那东西也不难,迟早要被人学去。 “你说,你说你该不该打?” 邱氏越想越觉得心里不好受,放下鞋子,抹了一把脸,呜咽地哭出了声。 家里穷,虽然丁家那边生意做起来有钱拿,可那也得有生意,且只拿一成。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挣钱的法子,这死丫头就这么给漏了出去。 陆全心里也不得劲,可看见小鲤挨打,他也有些舍不得。 陆飖歌推了陆全一把,冲他使了个眼色:“爹,你去来福顺把长鱼卖了吧,等会李叔他们收网要回来了。” 刚才来船上看热闹的都是妇人和孩子,如果现在不去卖,等那些收渔网的汉子回来,陆全更走不掉。 到时候,这满满两桶长鱼,更惹人眼馋。 陆全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小四的意思,他终究还是老实,拎了木桶回头又去看陆飖歌:“小四,这泥鳅怎么办?” 说是两桶长鱼,其实里面也有泥鳅和一些小杂鱼。 “泥鳅留着家里吃吧,挑出来养着,吐吐泥,过两日就能吃了。” 再说,泥鳅留下来,到时候放点水在木盆里养着,有人来看见了,可能还会觉得老婆孩子说的有些夸张了。 哪有两桶,这不是,还有泥鳅嘛。 “哎,那就留着。” 陆全对陆飖歌的话,那简直是言听计从。 抛开陆飖歌的身份不说,在陆全眼里的陆飖歌,至今日以后,无异于神童。 陆小青见邱氏还在哭,陆小鲤直挺挺跪着不敢动,轻扯了陆小鱼一把,小姐俩溜到木盆边,开始帮爹将倒出来的长鱼再捡回木桶里。 陆全拎着两桶长鱼往镇上去,一路也不敢停顿,走的又快又急。 原本守在船上想和陆全搭话的李婶喊了陆全两声,他也没回头,只管低头往镇上去。 “呸。” 李婶气得往水里啐了一口:“不就抓了几条长鱼嘛,尾巴都翘上天了。” 旁边的妇人闻言立刻尴笑了两声,这是几条长鱼吗? 那可是两桶,得好几十条吧? 见陆全出了船舱,陆飖歌又蹭到邱氏身边:“娘,那鳝笼要洗要晒,不然晚上就不能用了,那我和大姐去洗?” 嘴上说着她和大姐去洗,脚下却不动,等着邱氏说话。 “不用,我去洗。” 邱氏抹了一把脸,放下围裙,看也不看陆小鲤一眼。 她不放心两个孩子做事,不是怕她们做不好。是那鳝笼洗好了要晾晒,也不能大刺刺地放在船头晒,要是那没脸没皮的来船上拿了看,他家的手艺不就被人学去了嘛。 孩子不懂,她做大人的可清楚的很。 陆飖歌立刻挽着邱氏的胳膊,一脸讨好的笑:“我陪娘一起。” 出临出舱门,陆飖歌冲陆小青使了个眼色:“大姐,你和二姐别忘记挖蚯蚓。” 晚上下鳝笼是用要蚯蚓的,不然长鱼才不会傻乎乎地往里钻。 娘俩出了船舱,里面只留下姐妹三个,并在摇篮里的咿咿呀呀陆小五。 “啪嗒”一滴泪水落在船板上,紧跟着一滴又一滴。 陆小鲤再也忍不住,瘫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呜呜呜哭出声来。 “娘。” 陆飖歌见邱氏只管刷鳝笼根本不理她,索性脱了鞋子,坐在船舷上,卷起裤脚准备玩水。 “谁让你玩水的,穿上。” 邱氏抬手在陆飖歌的后背拍了一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还小,不能受寒气。” “好吧。” 陆飖歌立志要做个不让邱氏操心的孩子,乖乖起身放下裤脚穿好鞋子。 “这二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邱氏叹了口气:“小四,你……” 她想说,你也别和你二姐计较。 可这话,她做娘的实在是说不出口,小四才多大,小鲤都多大了。 她怎么养了这么个不懂事的闺女。 想想,邱氏就觉得心里又难受又气得慌。 真是委屈小四这孩子了,多好的孩子啊,以前过得可是锦衣玉食的生活,在她家吃苦受罪,却从来不吭一声。 她就没见过这么好的孩子,又懂事又聪明。 /123/123745/29737836.html 第54章:做梦 “娘。” 陆飖歌将双腿伸直,鞋尖在邱氏的面前微微晃了晃:“娘,您看二姐给我做的鞋,真舒服。” 邱氏的目光落在小四脚上的鞋上,再看看小四一脸灿烂的笑,不由又深深叹了口气。 能得这孩子,是他们陆家的福气啊! 邱氏爱怜地看着陆飖歌,眼里都是笑意:“你二姐做鞋没话说,回头娘再张罗点碎布,让你二姐再给你做双鞋。” “好,二姐给我做鞋,我挣钱给二姐买花戴。” 陆飖歌的身上,穿的是小青给她做的新衣,白色的,被陆飖歌自己染成了姜黄色。 因为是孩童,这个色不分男女。 陆小青绣得福字纹因为染色,变成了深姜色。绣在姜黄色的衣服上并不显眼,却因为光照的原因,若隐若现反而更好看些。 因为陆小青给小四做了衣服,陆小鲤连夜将自己一双纳好的鞋底,给陆飖歌做了双布鞋。 鞋面是用做衣服剩下来的碎布料拼凑的,因为用了心,看上去并不难看。 陆飖歌是能看出来的,陆小鲤心气比小青和小鱼都高。 这些日子挣了些铜钱,陆小鲤整个人都不一样了,她想挣钱,想挣更多的钱。 可因为不得章法,只能指望着陆飖歌。 偏偏陆飖歌是个手大的,挣多少花多少,这又让陆小鲤越发纠结。 她也想吃饱穿暖过好日子,可她也舍不得像陆飖歌这样大手大脚地花钱。 她既佩服陆飖歌脑子灵活,心里又有些委屈和不服气。 之前家里只有三个女孩子,小青是长姐,从小就是她照陆小鲤长大的。而小鱼是最小,她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听大姐二姐的。 突然,陆飖歌来了,陆全和邱氏恨不得将自己身上的肉刮下来给陆飖歌吃,更不要说其他地方。 对这个陆家小四,陆全两口子简直是宠上了天。 这就让陆小鲤产生了巨大的失落感,她也是爹娘的孩子呀,为什么爹娘要厚此薄彼呢? 陆飖歌说起陆小鲤做的鞋,邱氏何尝不明白,这孩子在告诉自己,她没有记怪小鲤,她是真的当小鲤做二姐的。 邱氏叹了口气:“都是爹娘没本事,才让你们跟着受苦。” 如果不是家里太穷,小鲤今日也不至于失了体面。 “娘。” 陆飖歌抱着邱氏的胳膊撒娇:“我觉得爹娘是最好的爹娘,比别人家的爹娘都好。” 她是真的这样想的,在上一世,她可是个没人要的孤儿。 福利院的孩子,被遗弃的不是没有,可大部分都是身体有问题的,像她这种有手有脚智商身体都没有问题,还长得特别的好的几乎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上辈子为什么被遗弃,陆全和邱氏这么穷,也没舍得扔一个孩子。 “你这孩子,嘴巴是抹了蜜吧。” 邱氏笑了起来,整个人都轻快了许多:“行了,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小心掉水里去。” 洗干净鳝笼,将鳝笼分别用草绳串到一起,甩到篷顶上系着。 因为靠着后舱,只要是识趣的,就不会有人跑到后面来翻她家的鳝笼。 等到出去收网的渔船回来,陆全也从来福顺卖了长鱼回来。 原本来看热闹的大家伙见陆全春风满面地往回走,都忍不住问陆全:“那两桶长鱼,得卖不少钱吧。” “没多少,没多少。” 陆全一脸憨厚的笑:“哪有两桶,还有许多泥鳅和杂鱼呢。” 一路回家,好几个汉子跟着陆全上了船。 “我听说,你是用什么竹筒子抓的长鱼?” 说话的是李罐罐的爹,李四喜,他可是一回来就听媳妇说了,还特意指了陆家的篷布顶给他看。 上面隆起两堆东西,据说就是陆全家用来下长鱼的竹笼。 可见这一早上,媳妇眼睛就没离陆家的船。 “就是运气好,运气好。” 陆全还是一脸憨厚的笑,却没接李四喜的话。 这话没法接。 我说是,你要看我的鳝笼怎么办?我说不是,那不是扯谎吗? 李四喜明知陆全不想说,却还是厚着脸皮往下问:“什么样的竹笼啊,我怎么没见过?” “嘿嘿……”陆全窘迫地搓着手:“就是,就是随便编的一个小玩意,没什么大用。” 就是了半天,他也没说出到底是什么竹筒。 “四喜,你这话问的不对。” 和陆全关系比较好的张三哥笑呵呵地推了李四喜一把:“我要问你家怎么钓长鱼的,你会告诉我?” 李四喜会钓长鱼谁不知道,可他会告诉别人他是怎么钓的吗? 做梦。 李四喜脸腾地一下红了:“话怎么能这么说,陆哥可不是外人……” 立刻有人插嘴道:“那你就和我们这些不是外人的说说,你怎么钓长鱼的呗。” 被人这么一说,李四喜也不好在追问陆全用的什么笼子抓的长鱼。 心里却是抓耳挠腮地难受,他就是想看看,什么样神奇的竹笼,能抓两桶的长鱼。 李四喜还想厚着脸皮问问,就见陆家的小四从船尾跑了过来:“爹,烧饼呢?” “烧饼?” 陆全愣住了,什么烧饼? 陆飖歌瘪了瘪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爹说卖了长鱼给小四买烧饼的,那种带芝麻的,我要吃烧饼,我要吃烧饼……” 说着,嘴巴张大,一副陆全敢说没买,他就要张嘴大哭的架势。 大家都知道陆家很宠这个在舅舅家养大的儿子,闻言立刻看向陆全。 见陆飖歌要哭,陆全哪里还管自己说没说过,立刻伸手去抱陆飖歌。 “爹忘了,爹现在就带你去买,给你买两个行不?。” 泪滴还挂在陆小四的脸上,她已经破涕为笑:“还要给娘,给姐姐们买。” “好,给你娘买,也给你姐姐们买。”对着大儿子,陆全简直是有求必应。 陆飖歌满意地露出笑脸:“爹也要吃。” “行,那就买六块,我们全家都吃。”说着,陆全又改口,“不,买七块,小五那块也给你吃。” 看着爷俩兴冲冲地又往镇子上跑,李四喜张手想拦,又无力地垂了手。 “这陆全也太宠孩子了。” 张三哥闲闲地撇了李四喜一眼:“谁家不宠孩子?” 话不投机半句多,陆全不在,大家也不好往人陆全家船上跑,只能悻悻地散伙,各回各家的船上。 反正,等陆全回来,有的是机会问。 /123/123745/29737851.html 第55章:烧饼 “问到了吗?” 李四喜一上船,媳妇立刻凑了过来。 李四喜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没有,你以为陆全是个傻子,会告诉我们。” “就算不说,你找机会看看罐罐说的那个竹筒啊。” 李婶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对:“昨天晚上陆家小三小四去的河滩那边挖野菜,带的那竹筒去的,今日一大早陆全就和小四去河滩那边了,回来就提了满满两桶的长鱼,还背着那竹筒回的。你说,不是那竹筒,让他们抓,能抓那么多?” 说到满满两桶,李婶的语气里带着说不出的羡慕。 她家男人会钓长鱼,可这东西也不是次次能钓到,也看运气。 最多的也就是第一次,钓了两条大长鱼,加一起一斤都多了,卖了两钱银子。 后来,有时候没抓到,有时候一两条,两三条,都不算很大。 就这,已经让她家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陆家这次可是抓了满满两桶的长鱼,那得卖多少铜钱啊。 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哪怕偷,也要偷个竹筒回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弄的。 “哪有两桶,我可看见了,他家那盆里,大半盘泥鳅呢。” 李四喜自从会钓长鱼,就觉得自己在这几家是数一数二的。 被陆全压下去,这口气,他有些咽不下去。 “那泥鳅才能有多少,我跟你说,你是没看见……” 夫妻俩头靠头又说起陆家来,整个野码头,就没有一家不在谈陆家的。 有羡慕有嫉妒,也有真心替他们家高兴的。 …… 回来的路上,陆全一手牵着小四,一手提着猪蹄。 陆飖歌用荷叶包着六块烧饼,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 原本陆全只打算买三块烧饼,小四一块,小青和小鲤分一块,小鱼和邱氏分一块。 他个大老爷们,就不吃烧饼了。 这东西虽然香,可也要两文钱一块呢,实在是有些贵。 可小四算的是,要买六块,爹一块,娘一块,大姐一块,二姐一块,小鱼一块,小四一块。 看着脚边的孩子掰着手指头,把家里能吃烧饼的都数上一遍,陆全那心啊,就好像被甜水浸泡过一般,说不出来的舒爽。 看他家小四多懂事,吃烧饼都想着爹娘和姐姐呢。 这孩子,不愧是陆家的孩子,陆庄主教得真好啊! 买完烧饼,陆小四又要去买猪蹄,说要给小五吃。 她还振振有词,大家都吃烧饼了,小五没吃,得给小五买个猪蹄。 端午前吃的肥肠,端午吃的肉,吃的粽子和咸鸭蛋,还有大骨汤,之后丁家送了肉来,熬了大半碗的猪大油,还包了饺子,昨天晚上吃的蛇肉。 这几日吃的全家欢喜,却也吃的陆全心里有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又是欢喜又是怕。 这么吃,他活几十年都没有过的啊! 总觉得跟做梦一般,他真怕梦醒了,全家又回到那寒风搅搅的冬日,躺在船舱里饿着等死的日子。 陆全舍不得买猪蹄,哄陆飖歌:“昨晚家里不是刚吃了蛇肉吗,我们过几天再买。” “那不一样。”陆飖歌和她爹讲道理:“今日,爹给我们买烧饼,不给小五买,小五会不高兴的,爹给他买个猪蹄,娘吃了,小五就有奶喝,他就高兴了。” 歪理邪说。 陆小五才多大,他知道什么高兴不高兴。 陆全觉得,他要是买了猪蹄,大概最高兴的不是小五,是小鱼。 可想到昨天晚上家里吃蛇肉,小四一口没碰,他又心疼。 买就买吧,不是刚卖了长鱼嘛,买个猪蹄回去炖汤,给邱氏吃,也给小四吃。 这孩子到他家才多久,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 是他对不起陆庄主,连他唯一留下来的孩子都没照陆好。 “爹,你还没说去卖长鱼,卖了多少银钱呢。” 陆全领着陆飖歌去丁家买猪脚的路上,路过来福顺,陆飖歌才想起这个关键的问题。 “李掌柜说,这长鱼难得,店里收一直都是八十文一斤,一共二十五斤九两,李掌柜说算二十六斤,一共卖了2080文。” 二两多银子啊,陆全拿到手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陆飖歌有些不敢相信:“爹,不是说李叔卖了两条长鱼给来福顺就得了两钱银子吗?我们今日抓的长鱼,得有三十来条吧,怎么才这么点。” “听你李婶胡咧咧,光卖长鱼哪里能卖到两钱银子那么多,那岂不是成了奇珍。” 见陆飖歌好奇地仰头看着他,陆全笑着摸了摸飖歌的小脑袋:“你李叔抓的两条长鱼是不小,两条已经超过了两斤重,按道理应该卖到一百七八十多。也是赶巧,那日有为扬州过来的客商在店里,看中这长鱼就给定了下来,直接给了你李叔一个银角子,多的算做赏钱。那银角子听说足有两钱多重。” “哦。” 原来这就是两条长鱼卖两钱银子的由来。 陆飖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全也没在意。 眼见来福顺就在身前,陆全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如果每日能抓这么多长鱼,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卖到这么高的价钱。” 来福顺长鱼价收的贵,那是因为长鱼难得。 可如果天天都能得十几二十斤长鱼,就怕到时候长鱼也会卖不上价钱。 陆飖歌有些不明白:“来福顺不是长鱼面很出名吗?他们肯定是需要长鱼的呀?” “需要的。” 陆全笑了笑:“可这蒋家坝也不止你李叔一个人会钓长鱼,就有那打鱼的运气好,也能网到。蒋家坝也只有来福顺收长鱼,别家是不要的。来福顺的长鱼面虽然很有名,可也不是谁都能吃的起的。那客商来,点了长鱼面总要点些别的菜肴,比如鱼虾肉什么的,总不能都吃长鱼。只做面,长鱼用的数量还是有限的。” 陆飖歌若有所思:“都用长鱼做菜也不是不行。” “什么?” 陆全没听清楚,压低了身子,凑近陆飖歌的身边又问了一句。 “我说,来福顺可以做个长鱼宴,比如炝虎尾、龙虎斗、软兜长鱼、响油鳝糊、爆鳝筒、炒蝴蝶片、大烧马鞍桥、炒鳝丝……只要把来福顺的长鱼宴名声打外去,这样路过蒋家坝的客商们听说来福顺还有长鱼宴,肯定好奇的很,都来尝尝,那么他家需要的长鱼不就多了。” 陆飖歌在心里补了一句,这样,我们家的长鱼不就能卖上价钱了。 抓得再多,也不愁卖了。 /123/123745/29745828.html 第56章:不甘 “孩子话。” 陆全笑着在陆飖歌的小脑袋上又揉了一把:“如果来福顺能有那么多长鱼做的菜肴,就不会只在店里推一道长鱼面了!” 陆全没有惊讶于飖歌竟然知道那么多关于长鱼做法的菜名,有些名字,在他听来甚至都和长鱼好似没有关系。不过,小四既然说出来,那必定是长鱼才能做出来的菜。 对陆全来说,陆大庄主的闺女,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才最稀奇。 “来福顺不会我们可以教他呀。” 陆飖歌怀里抱着烧饼,笑得像个傻子一般:“就像我娘教丁大娘做卤味一样,娘也可以教来福顺的大厨做长鱼宴呀,到时候,我们也取一成利岂不是更好。” 这孩子,好大的口气! 陆全停下脚步,看着刚到他大腿高的孩子,良久才叹了口气:“小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要知道,丁家愿意出一成的利,陆全已经觉得很玄乎。 一个镇上的肉铺,每日的买卖也就那么些,却也能有几两十几左右的买卖。 他们能分卤肥肠的一成,哪怕一日只得十个八个铜钱,陆全已经觉得幸运。 可来福顺不一样,蒋家坝最大的酒楼,每日的流水那可不是丁家一个杀猪肉铺可比的。 听说,就来福顺最出名的一道长鱼面就要半钱银子一碗。 这样的酒楼,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蒋家坝的闸口,每日过船无数,这些船,也不是到了闸口就能走的,必须得等。 运气好的,等个一时半刻的有,运气不好的等个十天半个月的也有,等个半日一夜的,实属正常的。 这一等,靠近闸口附近的蒋家坝就兴旺起来,而镇上的酒楼林立,更是一家店比一家店生意好。 行船的人,都是风浪里练出来的本事。钱来的快,去的也快,在吃上面,他们是最舍得花银钱的。 就那些船上的船工舵手,一趟货跑下来,也要找个小酒馆喝几杯,才算这些日子没有白吃苦受累。 这也使得,江浙水路货运一条线上的酒楼饭馆林立,生意是一家比一家火爆。 扬州之贡道:沿于江海,达于淮泗。 徐州之贡道:浮于淮泗,达于河。 来福顺,从扬州起家,向运河沿线的淮阴、苏州、杭州一路,开了约有十几二十多家分店。 有人说,船能到的地方,必定能有来福顺的酒楼。 这一句话,在江淮一带,那是半点都不夸张。 小小的蒋家坝,就凭来福顺这一迎风闪亮的招牌,在蒋家坝,它的生意绝对就差不了。 陆飖歌有些不明白:“爹,怎么了嘛?为什么不可说啊?” “以来福顺的招牌,怎么能看上我们打渔人的菜谱?” 虽然这菜谱也不是他家的,可李掌柜并不知道啊! 陆飖歌却略微有些不服气:“为什么看不上,打渔人的菜谱就不是菜谱了吗?” 陆全苦笑一声:“李掌柜的人好心善,只要能收了我们家的长鱼已经算我们家运道很好了,让他从中分一分利给我们,这件事可万万不能提。要是惹恼了李掌柜,我怕到时候,他连我们家的长鱼都不要了。” 陆飖歌沉默地走了几步,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不甘心。 “爹,我们可以试试,不试试怎么就知道不行呢?” “小四。” 陆全蹲下身子,轻轻抹去陆飖歌额角的汗珠:“不是爹不许你去,实在是……” “算了!” 陆全长叹了一声:“那就试试,明日起了鳝笼回来,你先教你娘做菜,等你娘学会了,我去来福顺送长鱼的时候,我就和掌柜的说一说。” 也许,就能成呢! 他是实在不忍心,让这孩子跟着他们受苦。 如果真的能和来福顺做成生意,有了银钱,他们就可以上岸租买地建房,哪怕租赁房屋,总好过日日吃住在湖边,日久对身子总是有妨碍的。 听陆全答应了,陆飖歌立刻欢喜起来,拉着陆全的大手摇了又摇:“爹,那我们快走,买了猪脚快些回去编鳝笼去。” 陆全弯腰一把抱起陆飖歌扛坐在臂膀上:“好,爹抱着你,你这小短腿,也不知道走到什么时候。” “爹。” 陆飖歌到底是成人的心性,被陆全抱着扛在臂膀上,脸腾地就红了。 “还是放我下来自己走吧,孩儿这么重,累坏了爹。” “不会。” 陆全抱着陆飖歌大步流星:“爹的力气大着呢,在闸口扛活的时候,几百斤的生丝我一个人就可以扛得动,都不用帮手。” 就是因为他力气大,才会在闸口找到活做。 被陆全抱着,陆飖歌虽然羞涩心里却也非常的温暖:“如果来福顺的生意能谈下来,爹就不要去扛活了好不好。” 就算力气再大,日日扛活,长久下去对身体总是不好。 陆飖歌可不希望小五还未成人,陆全和邱氏已经累坏身体。 陆全微微一愣,埋头走了老远,才低低地应了一声:“好,爹听小四的。” 爷俩买了从丁家肉铺买了猪脚,又婉拒了丁老大要送的两根猪大骨,才急匆匆地往回赶。 路上,陆飖歌又有了新的想法。 “爹,我们挣了银钱,您第一件事想做什么?” 陆飖歌小口地啃了一点烧饼,可真香啊,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馋烧饼馋成这样。“ 不过现在她还是要忍着,回去等娘她们一起吃。 不然她要是提前把烧饼吃了,不用想她都知道爹娘还有大姐,说不定小四也是,他们都会把自己的烧饼分给她。 “攒着。” 陆全满脸都是舒畅的笑:“攒多一点,买地买房,供你和小五读书识字,再给你大姐二姐还有小鱼攒点嫁妆。” 家里需要花钱的地方太多,可不用花钱,只要有粮,日子还是一样过。 “攒着啊!也不是不行。” 陆飖歌却并不满意陆全的这个答案,“可爹就没有想做的事情吗?等爹有了钱,爹想做点什么呢?” “你爹我有什么想做的?” 陆全微微一愣,这事,他还真的没想过。 他试探地问道:“买地买房,还想给你姐她们攒些嫁妆,让你和你姐姐小五你娘过上好日子,这就是爹最想做的呀!” 与其说这是陆全最想做的,不如说是邱氏最想的。 而这些,可能也是野码头那些捕鱼人共同的想法。 /123/123745/29745854.html 第57章:破灭 能在岸上建房买地,能给儿女攒些家私,能吃饱穿暖,对很多人来说已经是对生活最大的奢望了。 他们那里还敢有其它的想法。 蒋家坝的地不算便宜,一亩上好的水田能卖到12两银子。更因为蒋家坝这里临水没有山丘,田地平整,水源便利,几乎就没有荒地。就连那最靠近湖边,遇到雨水多容易被淹没的滩地,也得三两多,还得自己开采。 滩地便宜是便宜,可买的人很少。 滩地之所以便宜,是因为入夏后雨水大很容易被淹没。 淮水两岸土地平阔,水源丰富,良田以种稻米为主。端午前后下苗,中秋左右收获。 这期间,刚好要经过多雨的夏季。稻田无水不行,水多了,淹没秧苗也不行。 种好的稻谷,说不定眼看到了收获的时候,一场暴雨下来,就能将所有的辛劳冲毁干净。 这损失,哪一个以种地生活的农人也承担不起。 蒋家坝的宅基地反而不算贵,一亩地也就五两银子,如果想要前后院子,宽敞些的那种,最多花个十几两银子就能买很大一块地。 再加上建房子做家具,加一起也不会超过三十两。 再乡下可能还要少些。 三十两,就能换一处安生之处。看上去简单,可要靠陆全捕鱼,一家温饱都难,更不要谈去买地建房。 当然买那种前店后院可以住人的房子更好,蒋家坝这地方小,住在这里的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很少有人卖宅子,更不要说带上铺面的宅子。 那种,是想抢都抢不到的。 小地方的铺子价钱也不高,可想买已经不是价钱的原因。 不过,陆全夫妇也没有有那么远大的理想,他们就想能有几亩地,有个能遮风挡雨的房子,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陆全见陆飖歌有些不开心,以为她想要银钱用,忙从兜里掏出一角碎银子:“这个给你,想怎么花用都可以。” 这孩子,以前可是金山银山中养大的,跟着他们吃不饱穿不好受了那么多苦。 好不容易手里多了些闲钱,陆全就不想让这孩子委屈了自己。 陆飖歌扭开身子拒绝:“爹,我不要。” “拿着。” 陆全强硬地将银角子放入陆飖歌的兜里,想了想,又多放了两枚铜板进去。孩子还小,还是铜板实用。 “别和你二姐说啊。” 陆全笑着摸了摸陆飖歌的头,“你二姐人不坏的,就是心眼子小了点。” “爹,你怎么能这么说二姐。” 陆飖歌抱着烧饼不高兴地看着陆全,“二姐很好的,二姐最好啦。” “对对对……” 陆全失笑:“你二姐很好的。” 怎么能不好? 从小,二丫头就是当男孩子养的。 她从小就知道护着姐姐妹妹的,也就养成了现在的性子! 洪湖的河堤很宽,两岸绿荫浓浓 风从湖的对面吹来,卷着白色的浪花,一浪压着一浪。 溅出来的水汽如雨丝,细密而柔和。 烈日高升,炙热的阳光落在空荡荡的湖面上,像被打碎的金子一般。 陆全牵着陆飖歌的手,看向广阔湖面上闪耀的金光,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蓬勃的希望。 如果生活能一直这样下去,也许会真的越来越好。 曾经,他也有过梦想的吧。 比如,弄个小货郎摊子,多挣点银钱,辛苦一点能多开几块荒地…… 并不是像如今这样,为了生存,为了能吃饱饭,已经竭尽全力。 “爹。” 陆飖歌摇了摇陆全的手,打破了他的幻想:“如果那些叔叔伯伯来问鳝笼怎么做,您也教教他们吧。” “什么?” 陆全吓得一哆嗦,幻想破灭,差点将怀里的孩子扔了。 这熊孩子,怎么说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吓人呢? 他刚有点美好的期盼,她就能一句话将他拉进赤裸裸的现实。 “小四,不是爹不想教。你要知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教了别人,我们家以后还拿啥挣钱? 虽然吧,以前不会编鳝笼抓长鱼,他家也这样过来了。 可现在不一样,这鳝笼,只有他家小四会,只要他不教给别人,他就能挣更多的钱。 “爹,我们家用鳝笼捕长鱼,大家都看见了不是。现在他们不会,但是迟早是要学去的。与其让他们偷偷摸摸的学,不如我们正大光明地教。” “可是……”陆全还是不愿意。 陆飖歌嘴巴不停,继续说道:“我们这一片水域条件好,洪湖连着淮河,河滩多,稻田也多。大家学会了,只要不在一处下鳝笼,都会有收获,就像我们捕鱼一样。大家都有船,都有渔网,不是也没挨着谁吗?” 陆全虽然不算聪明,可小四这话他觉得不对。 “可如果渔船少,捕鱼的人少,我们家不是就能多捕鱼,多挣钱了吗?”陆全越说越觉得自己没错,“你看这长鱼,今日我两桶长鱼去酒楼卖了二两多银子呢。要是家家都抓,长鱼多了价钱便宜了不说,我们肯定也抓不到那么多啊。” “爹,长鱼多了,来福顺不是有很多分店吗?可以让李掌柜往其它分店送啊,只要来福顺的长鱼宴做出名,你还怕来福顺的东家不要鳝鱼吗?” 陆全的脑袋立刻就嗡嗡的,这还不知道来福顺愿不愿意买他们的方子,就已经算计到了这一步了? 陆飖歌从怀里抱着的烧饼上扣了一小块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再说,我们家也不靠捕长鱼挣钱。” 陆全愣住了:“那靠什么?” 陆飖歌笑了起来:“卖鳝笼也可以挣钱啊。” 陆全默了默:“可是,你不是说要教周围的叔叔伯伯,他们会了,谁还会买我们的鳝笼?” “爹,您的眼光要放长远些。” 陆飖歌像个小大人一般拍拍陆全的肩:“我们一家会编鳝笼只能卖几家,可如果周围的叔叔伯伯都会了,我们就可以把鳝笼卖整个蒋家坝,可以卖到南阳县,卖到东阳郡。如果,整个蒋家坝的人都会了,那么我们就可以把鳝笼卖到淮城,卖到扬州,卖到京城去。” 陆全嘴巴越张越大,最后连眼睛都瞪大了。 老天呀啊! 这……这孩子也太……太异想天开了吧。 /123/123745/29754063.html 第58章:建议 陆全心中的惊诧,已经不能掩藏。 他结结巴巴问道:“那……他……他们都学会了呢?” 都学会了,谁还来买他们的鳝笼。 “不是谁都会编鳝笼的啊,也不是家家都有竹林的呀,再说,不卖鳝笼我们还可以卖别的呀。” 陆飖歌随手又扣一小块烧饼塞在嘴里,一点一点咀嚼,这芝麻烧饼可真香啊,就是三文钱一只买的她爹有些心疼。 而陆全,看着小四怀里抱着的烧饼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心疼了。 往年3文钱钱两块的烧饼,现如今已经涨到3文钱一块,家里七口人,除了小五,一人一块烧饼就花了陆全十八文钱。 十八文钱,换作从前,他在码头扛一天的活,也不过就这个数。 现在,他越发心疼到手的手艺要被这个败家的小四拱手送人! 那可就不知道多少个十八文钱的损失了。 陆全轻咳了一声,在说服小四也在说服自己:“小四,你知道举凡家里能有个手艺是多难得的事情吗?这鳝笼,只要我们多捂住一日,就能多挣不少银钱。就算以后你那些叔伯们学去,他们也会和我们一样,尽量把这手艺捂紧,轻易不会让人窥探去。倘若我们教了别人,以后哪还要我们的银钱可赚!” “爹,您就放心吧。我们只要能靠这鳝笼,挣下第一桶金就行,以后做什么都可以,有钱,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她这样劳心劳力,不就是为了自己能吃好喝好,过上好日子嘛! 总不能像现在吃个烧饼都扣扣搜搜,不舍得一大口吃完! 陆全闭嘴不言,他哪里是放心,他现在担心的很。 如果什么都像小四说的那么容易,他和野码头的那些兄弟们也不至于穷的连饭都吃不上。 见陆全还是不愿意,陆飖歌继续劝道:“爹,您再反过来想想,如果是李叔或者张叔会这鳝笼手艺,他们愿意拿出来教您,您会怎么想?” 怎么想,当然是感恩戴德,恨不得给对方供起来。 “爹,您再想,反正迟早他们都要学会。是您防着捂住,最后被他们偷偷学去好。还是您大大方方教会他们,顺便让他们承您的人情好?” 陆全当然知道是大大方方教会他们,让他们承担人情好,可他还是有些心有不甘。 “就不能……”陆全犹豫了一下还是叹息了一声,“算了,你说的对。” 他不教野码头的这些兄弟,只要他们能拿到鳝笼就能学会,想学会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与其藏着掖着,让自己家的鳝笼被盯上,还不如教会他们,大家一起挣钱。 回到船上,陆全私下和邱氏说起陆飖歌的建议。 邱氏听了陆全结结巴巴的学舌,只略微沉吟了片刻,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她一个妇人反而比陆全干脆的很:“教可以,待我先把小四说的那些长鱼菜学会,先找李掌柜谈好价格再教。” 倘若李掌柜那边愿意接受小四说的长鱼菜,以后,来福顺的长鱼需求的数量就不会少。 只要来福顺的长鱼菜能做起,势必就需要大量的长鱼。 到时候,他们也就不愁长鱼的销路,也不愁没人买鳝笼,也算一举数得。 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邱氏做的长鱼菜,能不能过了李掌柜的那一关。 翌日,陆全收回来的两桶长鱼都被陆飖歌留了下,清水养着,邱氏和陆小青在家里埋头练习刀工。 一连三日,母女俩人练好了四道菜:炝虎尾、炒蝴蝶片、砂锅鳝筒、长鱼丝。 这几日,除了第一日留下的长鱼,其余的长鱼都卖给了来福顺,换的银子五两多。 今日是邱氏母女学做长鱼宴的第四日,陆全收拾好收获的长鱼,看了一眼有些忐忑的邱氏,安慰她:“你和小青都练了几日,小四都说你做的长鱼丝细如发丝,味道十分鲜美,你还有啥可担心的?” 邱氏没好气地瞪了陆全一眼,抿了抿鬓角的发丝,并没有觉得被安慰道。 两桶长鱼啊,这几日她练的分外小心,吃的时候更是心疼的滴血。 总觉得,自己吃的不是长鱼,是她的肉。 那每一口,都有着铜钱的味道! 邱氏看向一旁无所事事的陆飖歌:“小四,你和娘一起去来福顺看看可行?” “行啊!”陆飖歌一口答应。 邱氏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娘再多练两道,你不是说要凑齐八道长鱼菜给来福顺……” 还练? 那得用多少长鱼,费多少银钱? 陆小鲤脸色还没变,陆飖歌已经不答应了,“娘,再练你也不会去来福顺做大厨,这四道菜已经足够,另外四道,我也给您说了做的过程,到时候您就按我说的教来福顺的大厨就行。再练,又得费不少长鱼。” 前面的话,邱氏没反驳,最后一句,邱氏是入了心。 练的菜式越多,费的长鱼就越多,虽然最后都被家里人吃了,可她也心疼舍不得呀! “那,那就不练了,如果李掌柜的一定要娘亲自做……” 陆飖歌下巴微扬:“娘就说,累了,歇两日再来做,到时候回来再练也不迟。” 她就不相信,李掌柜会是这么迂腐的一个人。 要知道,自从上次李掌柜在她这里买了二十个铜钱的粽叶,她可将李掌柜的为人和人品打听的清清楚楚。 如果是那品性不佳的人,她才不会多事,去教来福顺的厨子做什么长鱼宴。 有的钱,哪怕挣的容易,她也是不敢轻易伸手去拿的。 “什么长鱼菜,长鱼宴?” 李掌柜看着眼前满面风霜,穿着朴实的妇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见的。 这个乡下的妇人来送长鱼,说她是陆全家的。 陆全这些日子往店里送了不少长鱼,都是李掌柜亲手过称亲手结账的,自然认识。 看眼前的妇人,带来的桶确实是陆全每日挑来的两只木桶,就连那已经有些开裂,又被用草绳缠了数道的扁担也是陆全长用的那一根。 只是,这妇人说的话,他却有些没听懂。 她的意思是说?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手里有做长鱼的方子,要卖给我?” “不……不是……” 邱氏一张脸涨得通红,努力想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却因为羞急,竟然连在家里练了好几遍的话都说不出口。 /123/123745/29754224.html 第59章:轻视 “李掌柜,我娘口拙,还是我来说吧。” 陆飖歌见邱氏连话都说不出来,索性从邱氏身后露出头来,“我娘会做好几道长鱼菜,她的意思是想,将这几道菜谱教给来福顺的师傅,来福顺可以用这些长鱼菜出个长鱼宴。就像来福顺的长鱼面一样,可以做为来福顺的拿手菜来推荐。当然,我们也不白交,得给钱。” “哦,竟然是这样。” 李掌柜一脸的不可思议,“你娘教我们店里的师傅做菜,然后做为拿手菜来推荐?我们还要给你们分利?” 好大的口气! 别看这来福顺在这乡下小镇开了酒店,可他们来福顺的东家可是扬州人。扬州城里的来福顺,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店。 举凡大店,都有些看家的本领。 来福顺的师傅难道做的菜,还不如一个乡下打渔的妇人了? “对,是这样的。” 陆飖歌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娘给来福顺八道长鱼菜,这八道菜做个长鱼宴必定是没有问题的。来福顺有这八道菜,挣了银钱,我们只需要分少少的利就行,并不多要。” “少少的利,并不多要?” 李掌柜有些忍不住地笑出了声,“小子,你可知道我这来福顺店里每日有多少流水,就这些流水其中又有多少利润。和来福顺分利,就怕这利不太好分吧!” 拿几道不知所云的菜谱想和来福顺分利,简直是笑话! “为什么不好分,可我娘有做长鱼菜的方子呀。” 陆飖歌微仰着头,一脸的自信,“我娘做的长鱼菜可好吃啦,只要李掌柜您尝了就知道,我保证李掌柜您吃了还想吃。” 李掌柜还没说话,一旁站着的胖师傅先笑了起来。 “哈哈哈……无知小儿,你可吃过我来福顺的招牌菜,可尝过我来福顺最出名的长鱼面。就你娘一个乡下妇人的手艺,也能到来福顺大放厥词,说你们做的菜好吃,还要推出长鱼宴,还要分利,简直可笑。” 因为陆飖歌和邱氏是在来福顺后厨的院子里卖长鱼,才和李掌柜谈生意的,所以并没有避讳其他人。 此刻说话的是在一旁的来福顺胖师傅,他是和李掌柜一起从扬州来的蒋家坝,李掌柜虽然是个掌柜,可真要论起来,这胖师傅才是来福顺核心人物。 李掌柜只是来福顺聘请的掌柜,掌柜可以换人,可能在来福顺做到大厨的,那都是东家的心腹之人。来福顺所有掌厨师傅都是东家的家生子,从祖辈开始给来福顺做奴才,个个都是从小培养出来的做菜师傅。 这也是来福顺能够在外面开了这么多分店,却从来不担心店里的师傅被人高价挖走的原因。 被胖师傅轻视,陆飖歌并没有生气。 小姑娘有礼地冲着来福顺的大师傅一抱拳,学着店里伙计的称呼来称呼面前白白胖胖的大师傅:“胖师傅,这菜好不好吃,我说了不算,我娘说了也不算。得我娘做了,大家伙尝了才算。” “你是不是想说,要拿你们刚刚卖给店里的长鱼来试菜?” 大师傅说着冷笑两声,“这主意打得真好,抓来长鱼高价卖给店里,然后再让店里拿这长鱼给你们试菜。做得好就罢了,做不好,损失的也是店里的东西。店里的长鱼浪费了,你们也不妨碍,还能抓更多的长鱼卖给店里,说不定还能提价。真是好算计!” 不是大师傅瞧不起邱氏,在他看来,这些乡下妇人能做出来的菜,再好吃也有限。 不过是比旁人手略巧些,就敢到他面前来班门弄斧,还要和来福顺谈生意。 也是李掌柜平日太和善了些,要是他,早将这些穷打渔的给赶出门去。 被大师傅如此说了一番,就连邱氏的神情都变了,陆飖歌却淡然的很:“胖师傅,您是不是害怕了?” “我怕你乡下一个黄毛小儿?”大师傅嗤笑。 “您不怕,为什么百般阻拦。我看,您就是怕了,怕我娘一个乡下打鱼的妇人做出来的菜会将您的手艺比下去,才这样阻拦的?” 大师傅怒目:“你……” 陆飖歌不等大师傅开口,扬声打断他的话:“胖师傅,不过是几只长鱼,如果您不怕,让我娘试试又何妨。” 这件事,陆飖歌本来是想让邱氏出头和李掌柜谈这笔生意,自己只装着无知孩童在一旁看着,防止邱氏紧张出了茬子。 也是因为她多方打听过李掌柜的为人,确定他是个和善之人才上门的。 没想到,来福顺的大师傅说话如此刻薄,让她顿时心里不痛快起来。 “好……好……你也别激我……” 胖师傅被陆飖歌一激,竟然无言以对,只能恨恨地一摆手,“这事原本就是我多嘴,李掌柜要是觉得这无知幼童的话可信,那就试试,总不能把这天上神仙一般的长鱼菜埋没了去。到时候说起来,说不定东家还怪我嫉贤妒能,耽搁东家发财。” 说到这里,他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忿忿地补了一句:“反正来福顺家大业大,试试也无妨,李掌柜总不至于在乎浪费那几个食材。” 这话,说是同意,却有威胁李掌柜的意思。 如果李掌柜将人赶出去,全了他的面子还好。 如果李掌柜答应让这妇人用鳝鱼做菜,做出来的菜不让他满意,这事大师傅必定不会罢休,说不定还会捅到主家那边去。 到时候,李掌柜就算不被主家责罚,也会给主家留下不太好的印象。 邱氏看着胖师傅扬长而去,有些不安地问道:“李掌柜,是不是让您为难了。” 她一直是个乡下的妇人,做过最出格的事情,就是和家里当家人留下了陆飖歌,冒充家里的小四养在家里。 如果不是丁大娘卖的卤肥肠给了她些许信心,这来福顺别说来,就是平日路过,她也是不敢多看的。 看着大师傅忿忿不平的样子,再看看一脸笑眯眯,并没有制止大师傅说话,也没有主动说让她们母子走的李掌柜。 就连邱氏,都一时有些为难起来。 邱氏是很想拉着小四就走,不要在这里受人白眼,可这些日子,她练刀功,用家里的泥炉做菜。 那菜,是小四花了心思想出来的,是她花了功夫练出来的。 真要走,岂不是浪费那两桶长鱼。 那可是能卖银子的长鱼,虽然说吃进了肚子里。 可对邱氏来说,还是实实在在是浪费了的。 /123/123745/29764347.html 第60章:配方 大师傅走了,李掌柜才开了开了口:“胖师傅人不坏,就是脾气大了些,你们可莫怪。” “没……没有。”邱氏抿唇强撑着笑了笑,轻柔地摸了摸小四的脑袋。 她还能怎么样,想要挣银子,听人家几句说有什么不可。 她只是有些心疼小四,如果陆庄主不死,她一个金枝玉叶的千金小姐,哪里需要受一个做饭师傅的白眼。 李掌柜任然是一脸笑,还很自然地跟着邱氏后面顺手摸了摸陆飖歌的小脑袋:“大嫂,你家这孩子养得可真好,聪明且懂事。” 邱氏双手扶着陆小四的双肩,原本抿紧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我家小四确实是个好孩子,这孩子是懂事……” 陆飖歌无语地看着邱氏,就这么被李掌柜带偏了话题,竟然当着她的面,夸起她的好来。 我的个娘哎,您可长点心眼子吧。 我们现在来的目的是谈生意,卖方子,不是夸我,夸我是没钱挣的。 “娘……” 陆飖歌万般无奈,背着李掌柜用力地扯了邱氏的衣襟一把,“小四还在家呢。” “哦……哦……” 原本还在李掌柜的刻意引导下说着小四多好多聪明的邱氏,被陆小四用力扯了衣襟才讪讪地反应过来,“李掌柜,您可否让我试试,如果这四道菜做的让您不满意,这长鱼和那油盐钱都算我的可还行。” 许是怕李掌柜不愿意,邱氏又多补了一句:“那丁家的卤肥肠猪脚,也是我教的,现在在码头那边卖得挺好。” “你教的?”李掌柜不可置信地问了一句。 “对,是我教的,不信您去丁家打听打听,这卤肥肠可是我亲自去丁家教她们家婆媳做的。” 闻言,李掌柜有些感兴趣起来。 丁家出了卤肥肠且卖得十分好这件事,他自然是知道的。 那卤肥肠和猪脚还有猪尾他和店里的大师傅都尝过,味道可不是用不错两个字就能形容的。 胖师傅说过,就这一道方子,如果给他,可以做出好几种的卤味。 为这,胖师傅还特意派了后厨的小伙计去打听过,想将那卤肥肠的方子偷学来。 结果,丁家人口风紧的很,小伙计许诺给二十两银子买配方,也没打动丁家的人。 现在眼前妇人说这方子是她教的,不知道胖师傅听见,会不会后悔刚才自己话说的有些重了。 “那个卤味配方……” 没等李掌柜的话说出来,陆飖歌忙打断道:“那个卤味配方已经说好了卖给丁家,我们俩家谈好,我家出配方丁家来卖。我家取一成利,只取一年这方子我们家是不能再教给旁人的。” 当然,丁家也和陆家说好。如果一年后,陆家再卖这方子,不能再蒋家坝卖。 换成其它地方,不管是陆家还是丁家出去摆摊卖卤肥肠,两家都不会干涉。 “一成利,只取一年?” 李掌柜笑眯眯地看着邱氏和面前不足他腰高的小儿,“这么说,如果你娘做的这长鱼菜要卖给我来福顺,也是想按这个利来分吗?” 不怪他这么问,这陆家小儿可一直都说的是分利,而不是卖方子。 “是。” 陆飖歌点头,“这方子,如果这长鱼菜只在蒋家坝的来福顺卖,那我们只要分一成利。如果东家想要在其它来福顺店里推这长鱼宴,当然也要和我们分利。不过,这利就不能按一成分。” 李掌柜不动声色问道:“那要按多少来分?” 他等着小家伙狮子大开口,没料到陆飖歌伸出两只手,攥紧了其中的一个拳头比划道:“五家店以内,按一成分,五家店以上按我们所说的一成的一半分即可。一年为期,到期长鱼菜的方子归来福顺,再和我陆家没有关系。” 这话,邱氏听了眉眼不动,说明是在家里商议好的。 可李掌柜就算已经做了十来年的掌柜,却还是心理咯噔一下。 这分利的方法,是一个渔家的妇人能想出来的?如果说是这只到他腰高的小子想的,李掌柜越发不能相信。 “陆小四,你可知道我来福顺在各地有多少家分店?” “知道。” 陆飖歌伸出手指开始数,“扬州城三家,蒋家坝一家,淮城两家,南阳县一家……来福顺在外面总共有十三家店。” 李掌柜笑道:“那你可知我来福顺十三家店每日多少客人?一道菜每日又能上台几次?一道菜的利又有多少?” 陆飖歌摇头:“不知。” 李掌柜又问:“那你这菜肴教给我来福顺,又拿什么来保证,来福顺会把各店长鱼菜的利如实分给你呢?” 陆飖歌看着李掌柜,天真无暇地露齿一笑:“我听说,来福顺所有的掌柜都是东家请来的。来福顺开遍江南一带,如果来福顺的东家是那种利欲熏心之人,李掌柜也不会在来福顺做了十来年掌柜而甘之如醴。既然各位掌柜能相信来福顺,来福顺也能相信各位掌柜,我一个穷打渔的孩子,还怕什么呢?” 嘴上这么说,陆飖歌心里其实早想过这件事的后果。 就像丁家肉铺一样,如果能合作,以后自然会有更多的合作机会。如果不能,那不过是几道前世小视频里谁都可以学的菜肴而已。 “好!” 李掌柜忍不住抚掌大笑,“哈哈哈……你这小子,不错,不错。这次,如果我不让你娘试试她说的长鱼菜,都对不起你们对我来福顺的信任。” 见邱氏面露喜色,李掌柜招手,叫了在院子一角忙着洗菜的一名小个子的伙计,“陶山,带这位大嫂去西边小灶间,备好她要的料。大嫂要什么取什么,不可怠慢。如若是店里没有,就去外面买。” 陶山长得一脸憨厚像,因为在后厨勤快能干,很得几个做菜师傅的喜欢。 他也是来福顺东家的家生子,是东家前年送来这边学做菜的。 可惜,他跟了胖师傅,胖师傅把持着手里的锅勺,连边都不让他沾,只让他做些切菜配菜的工作。 听见掌柜的叫自己,陶山立刻满脸喜色,这是掌柜的给他机会了。 “是,掌柜。” 陶山欢欢喜喜应了一声,客气地领着邱氏母子往西灶房去。 /123/123745/29765031.html 第61章:陶山 来福顺后厨有大灶和小灶之分,大灶的菜是店里几个做菜师傅公用的。 店里大部分菜肴都从此出,煎炸卤炖也都在大灶上做。 而店里的小灶又分东小灶和西小灶,东小灶是胖师傅的地盘,店里的长鱼面,就是胖师傅的拿手绝活,一般人是不许进东小灶的。 而西小灶,是店里用来练学徒的地方。 陶山就是店里的学徒,可惜胖师傅不教,他只能一边帮着胖师傅打杂,一边抽空跟在大灶几个师傅后面学点手上功夫。 现在,李掌柜让人到西小灶试菜,那以后这长鱼菜真要是做下去,这手艺大部分就是要教给陶山了。 这怎么能让陶山不欢喜,哪怕这长鱼菜未必能成,可总比看不到希望要强许多。 因这希望,陶山对邱氏的要求无有不应。 邱氏这次来,只准备做四道菜:炝虎尾、炒蝴蝶片、砂锅长鱼筒、爆炒长鱼丝。 前两样考究的是刀功和摆盘,后两样讲究的是味道和配料。 邱氏先做的是长鱼筒煲,也就是五花肉炖长鱼。等五花肉和炸好的长鱼段一起放入备好料的砂锅中,一旁由陶山寻来的小泥炉火烧的正旺。 接着,邱氏先做了个炝虎尾。 炝虎尾用的是长鱼尾背一段净肉,先用经开水稍氽,后加调好的浓汁拌制而成。将烫熟的长鱼肉捞出控干水分,摆放在盘中浇入酱汁,因其形如虎尾,故得此名。 炝虎尾做起来并不算难,难的是氽烫长鱼的时候,怎么样才能使得长鱼肉不裂开,加多少米醋,才能使得长鱼肉质紧实有光泽并且能祛除长鱼本身的腥气。 还有就是在取用长鱼尾背净肉的时候,如果是单背,那么划开的时候每刀划到脊背骨时必划到底。而划双背的时候却是一刀不到底,一刀到底,使得脊背两侧的肉相连成条状才算成功。 等到炝虎尾出锅,邱氏快速将长鱼活杀去肠、去骨、去皮……洗净后由顶头横批成蝴蝶形大片。 第三道菜炒蝴蝶片很快出锅。 炒蝴蝶片的关键处在于去骨后要求肉中无骨,片出蝴蝶形片状时候需厚薄均匀。 好在邱氏原本就是个心灵手巧的,又在家中练了三日,片出来的蝴蝶片叠码在盘中,看上去每一片都别无二致。 等到第四道菜爆炒长鱼丝出锅,邱氏才招手让陶山过来。 看着面前摆放好的四盘长鱼菜,陶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良久才说出话来:“婶子,这菜就是不吃,看着也让人觉得好呢!” 邱氏听得是满心欢喜:“你要是觉得好,回头去婶子家,婶子做给你吃。” “哎,那就先谢谢婶子啦。” 陶山也不敢和邱氏多攀谈,端起托盘先往店里送。 胖师傅可站在对面的东灶房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但凡再多说几句,估计以后在后厨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小四,你觉得行吗?” 陶山一走,邱氏就开始坐卧难安,她不停地搓着手,又将面前的围裙紧紧攥在手中。 “娘,您别担心,必定行的。” “可是,如果,如果李掌柜就不满意呢?” “不满意就换一家,蒋家坝不行就去南阳县,或者去东阳郡也行。酒楼那么多,只要有手艺在,您怕什么?” 陆飖歌抬手细心地将邱氏的围裙扯出来,理好扯平,“再说,真要是这些酒楼不认可,我们也可以自己做。租一间小铺子,开个小酒馆,也不是不可以。” 陆飖歌不是没想过开小酒馆,邱氏和陆小青做菜的手艺都不错,陆小鲤和陆小鱼都是可以帮忙的年龄。 可她知道,邱氏和陆全不会同意。 他们这辈子谨慎惯了,不敢冒这个险。最重要的还是手里没余钱,就算有,对于邱氏和陆全来说,还是买地建房更安稳。 “开什么小酒馆。” 闻言邱氏立刻反对,“我们家哪有本钱。” “好。” 陆飖歌也不反驳,更不会说用邱氏替她存着的那两百两银钱。 这么娘俩说着话,心里的担忧好似也轻快了许多。 那边,陶山端着托盘进了店里:“掌柜的,长鱼菜做好了。” 没等陶山的托盘放下,一旁正在点长鱼面的客人突然扭头走了回来:“什么味道这么好闻。” 探头一看,口中不由呦呵了一声:“掌柜的,你家什么时候出了新菜了,这菜看着就不错啊。” 何止看了不错,李掌柜站得近,闻着味道已经有了几分意动。 没等客人开口,李掌柜先将陶山手中的托盘接了过去,吩咐陶山:“你去拿几个咸菜碟子,将这新菜给店里的客人分一分,让大家都尝尝,给我们店里试试味道如何。” 听说可以试吃,店里几个客人都挺高兴。 这一大早上,能在来福顺吃早食的都是手里有几个闲钱的人。 五个客人,其中就有四个是点了店里的招牌长鱼面的,还有个客人已经吃完面准备走,闻言,又倒了杯热茶喝着坐下来慢慢等。 四碟长鱼菜,陶山拿了店里的咸菜碟子,各分出一些。 因为碟子小,不能每样都分,他索性一碟只分其中的一个菜。 剩下的,又被李掌柜分了一大半出来,吩咐陶山送去后院给几个做菜的师傅尝尝。 店里出新菜,并不是他一个掌柜说了算就成的。 客人满意,做菜的师傅满意,他才能找东家拿主意。 只是单单买几个方子,这还好说,可陆家的要求,可比买几个方子让人为难的多。 菜确实做的好,出乎李掌柜意料之外的好。 不管是菜品还是样式或者说是刀功和用料,更不要说是口味,简直让店里的客人赞不绝口。 后厨几个做菜的师傅尝了菜,除了拉不下面子的胖师傅,个个意动,想将这长鱼菜学了去。 人人都想做大师傅,可并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大师傅的。 回去的路上,邱氏提着李掌柜送的点心,满面愁容。 这李掌柜菜也吃了,味也尝了,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说要给东家去信,让东家拿主意。 /123/123745/29774125.html 第62章:董勇 “小四,你说,这东家真的能为几个菜来趟蒋家坝?” 这话,邱氏一路问了陆飖歌不下十遍,陆飖歌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只能一遍一遍地安慰着邱氏。 东家来不来陆飖歌不知道,不过东家要是有心,起码也会派个得力的人来试菜。 她买的可不单单只是一个长鱼菜的方子,还有八道长鱼菜组成的长鱼宴。 看来福顺东家敢在短短十来年间,一连往外开了十几家分店。 就连蒋家坝这种小地方都能开店,可见来福顺的东家必定不是那种迂腐之人。 能不能成,大概还要等再次试菜后才能知道。 “娘,你现在别管能不能成,刚好趁这几日和大姐把剩下的四道练了。如果来福顺东家真的要派人来,这次肯定不会只做四道菜,就算只做四道菜,我们说好的给他们八道菜,没道理再重复已经做过的吧。” “啊……也是。”邱氏有些犹豫地点头,“那我回去再练练那四道长鱼菜。” 嘴上答应着,邱氏的眉头却没有松开过。 她不是怕做菜,也不是怕自己做不好,是她舍不得银钱啊! 练菜的长鱼可是都能卖银钱的,那么贵的长鱼,都让她做成菜,再被全家吃掉,她还是很心疼的。 如果能把这些长鱼卖了,买粮都够他们全家吃小半年的。 “小四。” 邱氏踌躇了良久,还是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要不,剩下四道菜就让你大姐来做吧。娘不是不做,让你大姐做,娘给她打下手。你大姐……你大姐她毕竟和你们不同。” 至于哪里不同,邱氏做娘的说不出。 小青和小鲤小鱼不同,她已经快到出嫁的年龄,可因为口吃,姻缘上势必要比两个妹妹还要困难些。 几个孩子,邱氏最疼的其实并不是小儿子陆小五,而是长女陆小青。 这是她和陆全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跟着他们吃了最多苦的一个。小青自小也是个活泼聪慧的孩子,如果不是小时候她没照顾好,受了惊吓,也不会成了如今这样,变成一个结巴。 “行啊,那剩下四道菜就让大姐来做,娘在一旁看着点。” 陆飖歌是无所谓谁做的,她没叫大姐学做长鱼菜,也是因为怕爹娘不同意。 大姐到底大了,谁知道爹娘会不会愿意让她一个大姑娘抛头露面。 现在邱氏主动提起,陆飖歌反而很高兴。 陆小青的性格太内向柔弱了,陆飖歌也没希望大姐能像二姐一样泼辣,可起码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连门都不愿意出,整日只闷在船舱里,只知道默默地做活计照顾小五。 现在大姐口吃的毛病已经在慢慢改善,如果她能够再大胆一点,当然更好。 母子俩穿街越巷各自想着心思,连街道边的热闹都无暇去看。 路过董家布庄,就听店门口有人叫陆飖歌:“小兄弟,那位小兄弟,你等等。” “小兄弟,我是董勇啊!” “哎,那位穿红衣服的小兄弟……” 陆飖歌并没有以为是在叫她,一直到被人从身后抓住手臂才诧异地回头:“你叫我?” “是啊!你不知道我找了你好久。” 董勇满脸的欢喜,抓着陆飖歌就往店里拖,“上次你走的匆忙,都没问你姓名,家住哪里。也是巧了,今日我来店里就看见你啦。” 语气里,是不掩的欢喜。 邱氏原本还有些担心,见陆飖歌和这少年小公子说的熟稔,心才微微放了下来:“小四,你认识啊?” “认识的,娘,他是罗家布店……” 陆飖歌目光落在一旁亮闪闪的新招牌上,忙又改了口,“他是董家布店的小公子,我身上这身衣裤的布还是在他家买的呢。” 提起陆飖歌身上的衣裤,邱氏立刻就明白过来,那个被抢了布店又抢回来,还很便宜地卖了块布给她家的董家。 董勇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冲着邱氏叫了声婶子:“婶子,你别听我小兄弟胡说。什么小公子啊,我叫董勇,婶子你就叫我小勇子就行。” 邱氏只是笑笑,并没有说话。 董家布店的小公子,她一个鱼娘怎么也张不开口叫人家的乳名。 “婶子,我就是看见我小兄弟太高兴啦。” 董勇对着邱氏是满脸的笑,扯着陆飖歌胳膊也不撒手,说着又看向陆飖歌,“上次我就应该谢你的,实在是我爹和我兄长回来太高兴,给忘记了。” 这几日,董勇在镇上都会留心着,想找那日的扔泥块的小哥儿,没想到今日就被他碰到了。 “谢什么,要谢也应该是我谢谢你家才对,一大块布才收我十七文钱,我是占了极大的便宜呢。” 陆飖歌今日身上穿的就是那日买的新布,原本是准备给小五做两身衣衫的,结果被小青给她做了套衣褂。 又因为是白色,穿在身上有些不妥,陆飖歌还和小鱼两人捣鼓着,找稻壳等物给染了色,变成现在的深褐红色。 这颜色,虽然说并不是很好看,可耐脏也低调,比白色的一身穿在身上要好多了。 听陆飖歌说起身上这身衣服就是当初在董家买的白布裁制而成。 董勇满眼都是不可置信:“你买的……不……不是白棉布吗?怎……怎么变色了?” “我染的。” “你染的?” 董勇激动的手都抖了,扯着陆飖歌的衣角用力搓了搓,如果不是不合适,他都想吐口吐沫在衣服上搓搓看掉不掉色。 陆飖歌有些被他的动作吓着了,忙将衣角从董勇的手里扯出来:“不掉色的,不信,你拿点水试试。” 可别这人真控制不住,吐口吐沫在衣服上,到时候她还怎么穿! 闻言,董勇的眉眼都亮了:“那我试试。” 说着,一头奔进布店就去找水去。 不怪董勇这么心急,这批白棉布那日收回店铺,只将一些被耗子啃咬,染上尿渍的便宜卖了,可还有好些没被祸害的还堆在仓库里。 其实仓库里不单单余了这批白棉布,因为罗锅子不会做生意,只想贪小便宜,仓库里还堆积着好些染色不均匀的布料。 /123/123745/29775043.html 第63章:心软 董家拿回布店后一直在便宜处理这些布料,却还是积压了半库房之多。 因为商船出事,手里已经没什么余钱,只能靠店里剩下的布匹想办法翻身。 可要翻身,这些布匹就不能像那日卖给陆飖歌一样,十几文卖上五尺。 那不是卖,那是贴钱在送。 陆飖歌的衣摆,被董勇浸湿揉搓了半日,确定不褪色,他反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动作了。 如果铺子里剩下的那些白布,还有那些染色不均匀的粗布,也能重新染色,是不是就能卖上价格。 这事情,爹和兄长不是没想过。 可要重新染色,就要将这些布运送到淮城去。来回折腾的费用不说,就染色,也不是说去染就行,也要花不少的费用。 倒腾来倒腾去,说不定到时候连本钱都亏进去。 “你……你说,我家的布,还能重新染色不?” 说这话的时候,董勇的心都是颤抖的。 爹和大哥是回来了,可二哥却音讯全无。大哥的腿伤了,爹要顾着家里,还要抽出时间打听二哥的消息。 他还小,想帮忙也帮不上,只能尽量把铺子里顾着,让大哥和爹少操点心。 “能染啊。” 陆飖歌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满,“你要是想学染色,还是得去染坊学,我会的也不多。” 她会的还是大学时候,和舍友做手工活挣钱跟着网上学来的,自己染了玩玩行,真要拿整匹的布去染色,她可没那么大的信心。 “染坊我是进不去的,不管谁家的染坊,也不能收外面人做学徒。” 董勇看着陆飖歌,仿佛看见了希望之光一般,满眼都是期待,“我家仓里有些破损的布块,你能不能教教我。” 哪怕就染出像这位小兄弟身上的褐红色也行,总比放着一堆布在库里落灰强。 “这可不行,我这就是自己胡乱弄的……” 陆飖歌可不敢胡乱应承这件事,开玩笑,染色可不是做菜。 菜做不好最多倒掉重新来,这布料染色要是染不好,那糟蹋的可不是一匹两匹布那么简单“。 没料到董勇听她拒绝,眼泪都急的落了下来,“我爹和我大哥回来后,一直想把铺子里的货卖了好拿出钱去找我二哥。可我家铺子被我那个狠心的舅舅攥在手里这几个月,生生给糟蹋了……” 店里值钱的布匹基本上都被销售一空,剩下的都是不值钱的粗布麻布。 剩下粗布麻布也就算了,他这个舅舅竟然还叹小便宜,将人家染色不均的布料买回来。 粗麻布这些原本价格就低,再染色不均,越发没办法卖。 想要卖出去,只能价格便宜,价格越便宜,董家亏损的就越多…… “爹和大哥虽然回来了,可二哥却一直没回来。奶奶的眼睛哭瞎了,她……她还不知道二哥没回来……还有我娘,因为爹和哥哥们出事,身体一直就不好。现在,虽然说爹和大哥都回来了,可好好的大哥出去,却断了腿回来。好好的二哥出去,却到现在消息皆无……” 说到这里,董勇忍不住痛哭失声。 他虽然还小,可这短短几个月,却让他尝尽了生活苦楚。 他多希望一切能回到几个月前,父兄没有出海也没有出事,而他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哎,你别哭啊!”陆飖歌有些手足无措地看向邱氏。 这可怎么办啊? 人可不是我弄哭的,现在怎么哄啊! 邱氏上前,轻轻拍打着董勇的脊背,柔声道:“好孩子,别哭啦,你父兄已经回来,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 “可,可我二哥,我二哥他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想到二哥,董勇越发哭得不能自制。 如果早知道二哥回不来,他就不会那么淘气,每次都和二哥作对了。 别说是陆飖歌,就连邱氏,听着一个和自己闺女儿子差不多大的小少年声声哭诉,心中也不免有些酸楚。 如果董勇强硬些,陆飖歌还好拒绝,可他这么一哭,就让她有些心软。 “哎,你别哭啊,我也不是说不能教你,可我真的会的东西有限,我怕教不好你,反而好心办了坏事。” “不会的。” 董勇抹了眼泪,好不容易止住了抽泣声,“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我也不是为难你,你将这染色的法子教我,我自己染,染坏了和你无关。我也不白让你教,你教我方子,我给你银钱可行?” 许是想到了自己并没有什么钱,董勇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只是我现在没什么钱,只能等将家里的布匹卖了出去,到时候我再和你分利可行。你也别怕我耍赖,等我以后挣了银钱,我必定报答你的大恩。” 陆飖歌有些无奈地看着面前比自己高了小半个头的董勇,还有他那双哭得通红的眼睛。这个少年,也真是胆子大。 她和丁家做卤肥肠生意,要了一年的一成利,丁家欢喜地应了。 和来福顺谈了做长鱼菜的分利,李掌柜却不能做主,要问了东家才行。 而眼前的小少年,却敢在父兄都不在的情况下,只是因为一件衣服的染色好似看不到了希望,而敢许诺和自己分利。 蒋家坝南来北往的客商不少,布店里做的生意却和他们的关系不大。 董家布店里的布匹,几乎都是卖给了镇上和乡下上来的人。 镇上手里有闲钱的,还会讲究些。对于那些乡下上来的,一年也扯不起一次布的穷人来说,便宜结实才是首选。 陆飖歌跟着董勇去了董家的库房,董家库房里积压下来的布匹,除了她上次买的白布,就是罗锅子便宜买来的各种染色不均的布匹。 有棉,有麻,还有各种的粗布。 陆飖歌走了一圈,细细看过,心里多少有了主意。 “这些白布染色很方便,你想要什么颜色,不能说一定染成,总能染个八九不离十,就是要多试验。” “这些面料好些的,既然已经染花了,不如做成扎染,不过扎染未必能让大家接受,还是换成鲜亮的颜色卖吧。” “这些麻的,结实耐用些,就直接染成深色的。逢集的时候,便宜些卖给那些乡下来的人。” /123/123745/29784595.html 第64章:足够 董勇看着陆飖歌将库里的几批布料分类,根据颜色和面料,分配好它们的染色。 他并不是很懂陆飖歌说的什么扎染印染,可正因为陆飖歌说的这些他不懂,也使得他越发相信,自己这次可能真的找对了人。 起码,这个比他还矮半个头的小兄弟没乱说,他的话里还是言之有物的。 “那你的意思,这些布料都能重新染吗?” “这样吧,你找些废弃的布头我们先试试,如果成了,你再找你爹和你大哥商议。” 陆飖歌也不敢保证能成,或者说她染出来的色,董家父子能满意。 她不过是个孩子,真要拿大话来承诺,也不可能。 因为答应董勇,教他染色。 她只能说,尽量试试 她现在的法子,只能解一时之围,必定不能长久。 至于以后,董勇想要学染色,还是要想办法进大的染坊。 都说初生牛犊不怕虎。 两个半大的孩子,就这么做了这个大胆的决定,也终究成就了董勇。 让董家染坊,成为后来新朝大商国最大也最出名的染坊。 这是后话,现在的陆飖歌连来福顺那边什么时候会回来消息都放下了,而是专心地和董勇在山野里跑,寻找可以染色的东西。 现在是五月,新鲜的花卉还是有很多,想要找到成熟的浆果就有些不大容易。 好在董勇的要求很简单,就是将一些白色的布料染上色,好卖出去。还有就是一些染色不均的布料,想办法改改颜色。 改色其实也简单,可以选择将浅色改成深色,深色改成黑色。 不过,最难的还是将找到的材料各种配比,选出最好的颜色才是关键。 白色布用浸染法,染色不均的布料用煮染法…… 没有大锅煮布,就去丁家借他家杀猪烧水的大锅。 没有大缸,就用木桶。 大大小小十几个木桶排开,看上去也算有模有样。 染坊的红色是用赤铁矿粉末,更好些的是用朱砂,可他们没有,只能借助野外的果子或者花朵甚至菜蔬。 用稻壳、盐和碱上色固色…… 熟桑椹、野莓果、紫葡萄……陆飖歌嘴里念念有词,将找到的野果子分出来,脑海中想着,好似这三种果子和紫鸢尾花加上山茱萸树皮可制成紫蓝色染料。 缺了红叶卷心菜,红苋菜应该也可以的吧。 反正只是染色,又没有说要固定处什么颜色。 两个孩子,过家家一般,将能收集到的各种鲜花果实都收集到一起,开始进行自己伟大的染色过程。 除了和邱氏在练菜的陆小青,陆家几乎全家都出动了,陆全每日除了收鳝笼下鳝笼卖鳝鱼,回来就是帮两个孩子担水,劈柴…… 陆小鲤和陆小鱼也不闲着,一个帮着烧火看时辰,一个帮着浸泡晾晒。 陆家的船两侧,拉上好几道麻绳,晾起一块一块染色的碎布头。 分一吹,各种颜色在风中呼啦啦地招展,好似一面面小彩旗一般。 将原本陈旧而黯淡的野码头也渲染的亮丽起来。 陆飖歌和董勇忙碌了几日,将董勇从家里偷拿出来的大半包碎布块用完,总算固定出四种颜色。 深红、海蓝、姜黄色,还有一种用白棉布染成的浅粉色。 这四种色,可能在下次染色中会因为分量多少的原因,颜色深浅上会有些出入。丹因为两个人的反复试验,已经确定好可用的东西和步骤,只要董勇按照他们之前的方法和用料,颜色上可以肯定基本上出入不会太大。 看着面前摊开晾干各种深浅不一的碎片,陆飖歌微微叹息了一声:“还是东西太少,经验太少,只能先染出这四种色了。” 陆飖歌是见识过新时代的各种色彩的,对于她来说,这四种颜色实在是太单调了一些。 如果,给她点时间,或者说让她能去染坊和那些大师傅学一些基础,可以说,她还能多配出几种颜色。 包括以前她所知道的印染,扎染等等许多超前的颜色。 “足够……足够啦!” 董勇颤抖着手,将陆飖歌写下来的染色方子紧紧抱在怀中,“这四个色,足够。” 这几日对于董勇来说,不亚于自己用手创造了一个奇迹。 这四个色,是他和陆家小四联手做出来的。颜色纯正,染色均匀,不掉色,不变色。别人不懂,可他知道,这些都是染色中最难得的。 他只是想清理仓库里积压的库存,这四个色在乡下,已经是非常不错的颜色。 现在的乡下,不管男女,穿的不是麻衣,就是那种很丑且耐脏土黄色。 而这四种鲜亮的颜色,只有在价格昂贵的绫罗绸缎上才有。 他能将库房里那些染色不均的粗布做出这四种颜色,已经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就在这一刻,看着自己亲手染出来的颜色,董勇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抑制不住的念头。 他要去淮城,去染坊学习更多更好的染布技术。 哪怕,他做不了学徒,就算做一个打杂的小工,他也要去。 “多谢你。” 董勇恭恭敬敬地给陆飖歌行了一礼,倘若他家能因为这染色重新振作起来,陆家小四功不可没。 “这三两多银子,是我和我娘凑的。”董勇脸涨得通红,“我知道这些其实太少,等我爹和我大哥回来,我……” “不用啦。” 陆飖歌将其中的二两多的银锭子推回去,拿起桌子上散落的几十个铜板,“这些,足够了。” 董勇语结:“可是。” 陆飖歌笑着将碎银子包好放进董勇的怀里:“好啦,快回去吧,你娘还等着你呢。” 董勇揣着这几日和陆小四弄出来的染色方子,回去找父兄商议。 至于董家用不用这些方子,怎么用,那都是董家的事,和陆飖歌并无关系。 陆飖歌也没收董勇给她的钱袋,里面尽管是董勇能拿出来的最大诚意,也被她拒绝了。 她帮董勇不是为利,就像那一日看见董勇被罗锅子打,她能做的只是顺手扔一块泥块而已。 至于能不能帮到董勇,或者说是董家,那就只能看天意。 没多久,董家布店低价售出一批布料。 董家为了表示感谢,给陆家一人送了一匹布过来,并一百两银子。 并告诉陆飖歌,因为这四个色的方子,董勇要去南阳县的沈家染坊做学徒。 这一百两,也是沈家买这四个方子钱。 深红海蓝姜黄浅粉,这四种色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也成为蒋家坝最常见的衣衫颜色。 /123/123745/29784700.html 第65章:天价 董勇刚走,来福顺那边也给陆家送来了消息,扬州那边派了一个大师傅来,说要看看陆家的长鱼菜。 这一次,做菜的是邱氏和长女陆小青。 还是来福顺的西灶房,母女俩一人负责四道菜,整整八道长鱼菜端上桌的时候。别说李掌柜,就连扬州来的师傅也震惊到了。 这菜肴,哪里是一个乡下妇人能做出来的。 这一次,陆家明显是有准备而来的。 和上次来做菜的方式不同,陆家不单单讲究色香味俱全,还有就是形、器、意、养竟然也兼顾到。 让整个菜品,又提升了很大一截。 就是来福顺这种老字号做出来的几道堪称镇定之宝的菜肴,也被这八道长鱼菜给比了下去。 陆家说的一点都不错,就这八道菜,完全可以推出一道长鱼宴,让来福顺的名头在原有的基础上再提上几个台阶。 扬州来的大师傅也姓李,和李掌柜论起来却不是本家。 李师傅是奴籍,因为祖上对东家忠心,而被赐了李姓。 能被主子赐姓的奴才,那可不是府里普通的奴才,不管是他们,还是他们的子孙后代,都有可能成为府里当家人的心腹之人。 如若做得好,主家心慈,也有可能将他们放了奴籍,成为良民。 这样,他们的子孙后代,就有可能读书进学考取功名,光宗耀祖。 当然,这些被放出去做良民的奴才也不是因为脱离了奴籍,就从此天地任逍遥了。 他们会成为主家家族的助力,主家庇佑他们,而他们则要反哺主家。 而李掌柜,却是来福顺东家的本家,同族同宗,因为表现出色,才被嫡枝看中,派到了蒋家坝来,做了一个小小的掌柜。 当然,别看这一个小掌柜,那也是因为李掌柜有这个本事和能力。 李氏家族在扬州根深叶茂,并不是所有族人都像来福顺的东家那样富得流油,也有穷困潦倒,靠着租种同族的田地,或者打零工挣钱的族人。 李掌柜幼时家境一般,却因为姓李,得以在李氏的学堂免费识得几年的字。 又因为和李家的少爷同窗,被少爷赏识,才能顺利进入来福顺从一个小伙计做到了今日分店的掌柜之职。 李师傅看着眯眼笑而不语的李掌柜,不由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李掌柜,运气实在是太好。 被送到蒋家坝这种小地方做掌柜,竟然也能遇到手艺如此出色之人。 偏偏,这功劳,还被李掌柜得了。 可能换了任何一个掌柜来,这妇人和她的两个孩子,怕是连来福顺的门都别想进来。 更不要说,能将这八道菜,给推到了东家的面前。 这是李掌柜的运道,也是他做人良善而得来的福报啊! 李师傅虽然没有说什么,却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以后不管怎么样,得和这李掌柜结个善缘。 来日方长,说不定有一天,这李掌柜还是有大造化之人呢! 李掌柜自然不知道因为这件事,来福顺扬州的大师傅都对他另眼相看。 这件事,既然东家派了李师傅来,那自然是李师傅全权做主。 对于长鱼菜,李师傅自然是满意的。 还不是普通的满意,而是超过了十分的满意,让他恨不得现在就跟着邱氏母女将这八道长鱼菜先学会再说。 不过,对于陆家提出的分利,李掌柜是拒绝的。 “这利不好分,来福顺不是一家店两家店,十几家店,原本管理起来就很麻烦,再从中将长鱼菜的利分出来,那岂不是太麻烦。” 李师傅因为胖,脸如银盘,腰如满月,看上去是个脾气极好的人。 他如大肚弥勒一般,笑得慈眉善目:“不过,我们来福顺是从来不会让人吃亏的。我替东家做个主,这八道长鱼方子给你们两百两银子。以后,这方子就归来福顺,不能再转卖他人。陆夫人,您看可还满意?” 邱氏没有说话,只偷摸地瞅了一眼陆飖歌,又低下头去。 她能说什么,两百两银子,对她来说已经是天价。 有了这两百两银子,就可以买地建房,小四跟着他们也能少吃很多苦。 可这事,她说了不算。 这方子,也不是她的,而是小四的。 李师傅见邱氏没说话,心里顿时有些没了底,他冲李掌柜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和她们更熟悉,这件事不如你来谈。 李掌柜好似没有看见李师傅的眼色,只手扶着茶壶,垂眸不语。 “陆夫人?”李师傅小心地问道,“您是不是对这个价钱不满意?” “别这么叫,我……我也不是什么夫人。” 邱氏脸涨得通红,有些无措,又有些茫然。 她到底该不该答应呢? 陆飖歌仰起头,一脸的好奇问道:“李师傅,是八道长鱼菜,一共给200两银子是吗?” “是,八道方子,一道算你们25两,一共二百两。”李师傅托着胖肚子脸上带着笑,很是和气,“这价钱不算高,但是对于你家一下子拿出八道方子来说,也不算低了。” “嗯,好像也是。” 陆飖歌点点头,并没有和李师傅讨价还价,而是伸手轻扯了邱氏的衣角,“娘,要不我们就将方子卖给来福顺吧。” 看上去,是一个小孩子不懂事,贪图这二百两银子。 可李师傅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一家子,好似能做主的反而是这个扎着总角的小儿。 “那就两百两吧。” 见邱氏点头,李师傅立刻满面春风,心生欢喜:“那就这么说好了。” 当初东家是说过的,这方子如果好就买下来,分成是不可能分成的,没这个规矩。买方子的价格也早说好,最低五十两,最高三百两。 可这八道长鱼菜,出乎意料的好,李师傅说两百只是试探,给了对方讲价的余地的。 没想到,这妇人竟然会听一个孩童的,连价都不讲就同意了。 要知道,真的要是按他们当初说的分成,一年下来,那可不是两三百两的事情。 对方同意了,李师傅自然是满心欢喜,花最少的钱,拿了最好的方子,回去他必定是要受到东家奖赏的。 “两百两有些少吧?” 没想到,有意见的竟然是李掌柜,他婉转地说了句,“陆家嫂子,要不,你们再讲讲价。” 李师傅顿时傻眼了,还有自己人拆自己人台的? /123/123745/29793823.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