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厌 (人外,玄幻)》 第一章九头蛇 冷…… 迷迷糊糊睁眼,漆珊头昏脑涨,跃迁的后遗症将持续十多分钟,但她必须立刻起身查看周围环境是否安全。 她勉力支起身,发现正置身一处古色古风的内室,低头展臂,自己正穿着小灯笼袖斜襟短衣,花结襻带系合的齐腰襦裙。 细碎的声音传来。 漆珊警惕着,是脚步声。 杂乱的脚步声停在外面,只一个穿戴奢华得略显浮夸的鹅黄襦裙少女,绕过黄花木嵌石插屏入内,见漆珊警惕地注视自己,展颜笑道:“好阿嫂,嫁给我们相柳氏,荣华富贵身份地位,要什么没有!” 她亲昵地挽了漆珊的胳膊,“只要你对阿哥好,便是鲛人珠神仙香,日日供奉也不是不可以!我们族什么都没有,就是有钱!” 真豪横啊!漆珊敷衍地笑,眼眸垂下,既不答应,也不抗拒。 少女见她没有之前那么要死不活,也是转好的迹象,笑得更甜了,“我阿哥虽然憨了点,但性子最是温和,只要你不激怒他,安安心心地跟他过日子……再为阿哥留个后……” 少女畅想着,嘴里也不忘哄道:“那你就是我们全族的大恩人,你人间的父母兄弟自然世代受我们一族照拂!” 这么好的事儿,那你阿哥肯定有大毛病!漆珊暗道。 当前任务是要了解妖界目前的基本形势,理清脉络,找出最有可能成为妖王的人。 她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没什么特殊,就是个普通人。 跃迁后大脑受冲击大,为了保持警醒,她一般不会马上接受宿主的记忆,宿舍的记忆和性格会对漆珊这样的跃迁者产生影响,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干扰,她一般会先定好行动方案,再接受记忆。 但现在似乎有点麻烦。 “阿嫂,明儿是个好日子,各大妖族的长老都会来祝贺你和阿哥的好事儿,你一定要乖乖的哦~”少女甜甜的声音叮嘱着,眼神却透露出丝威胁的意味。 漆珊垂眸,不言语。 少女此行目的已达到,该说的都说了,若还是不识时务,就用术法操控她也不是不行,“那阿嫂在这儿安心待嫁,明儿我们再来。”言罢提裙飘飘然离去。 就在一个小时前,漆珊接受了超过她士官等级的A级跃迁任务。 好友米萧听闻,惊讶道:“都没培训,就要你执行A级任务!” 漆珊简单收拾了下,一手端着自己的军帽,一手亲密地挽着米萧走到眺望区,“是啊,这次回来评级还是为A的话,就可以晋升A等士官了。” 米萧却有些担心:“倒不是不相信你的实力,但A级时空意味着什么你不知道吗!” 漆珊掏了支烟点燃,“非自然力量嘛。” 米萧埋怨道:“知道A级任务缺人,没想到还赶鸭子上架了!”顿了顿又道:“你在B级世界执行任务的时候,获得赋能了吗?” 说起这个漆珊很郁闷,呼出口烟,“只得了个隐藏天赋……” 米萧头疼,“真是什么倒霉事都被你给撞上了!” 漆珊哈哈一笑,乐观道:“说不定开出来是个毁天灭地的能力!就像黑桃K的能力红引一样,到时候带你超神!”她双臂举起内扣,摆了副充满power的造型。 米萧翻个白眼:“可拉倒吧,强大的赋能都不屑隐藏,隐藏天赋……要么鸡肋要么使用条件极为苛刻的。” 漆珊一下焉了,将胳膊支在栏杆上,看着烟快燃完了,吸了口烟屁股,“瞎说什么大实话!” 米萧叹口气。 漆珊把烟头摁在垃圾桶头上的砂里,想起任务的内容,忍不住和米萧分享:“我这次要去的地方有妖界,就是我们理解的通常意义上的那种妖!” “叮咚!”电子音开始播报:“请代号MYS0731漆珊士官到跃迁舱准备灵魂跃迁,请代号MYS0731漆珊士官到跃迁舱准备灵魂跃迁。” 两只带着护腕的手默契一击。 米萧转身,背靠在栏杆上,对她笑道:“行者无疆。” 漆珊把军帽戴头上,与米萧擦肩而过时压了压帽檐,接道:“气运永昌。” 战服陡然收紧,舱体内开始注入营养液。 “漆珊士官,本次任务是:扶持妖王上位,并辅佐妖王维护妖界秩序。”清美熟悉的电子女声在漆珊脑海中响起。 漆珊道:“妖王、秩序二者指代不明,请详细阐释。” “针对漆珊士官的问题,圣13母系统作出如下回应:初期推演暂时无法确定具体妖王,目前初步认定妖王指能成为妖王的任何存在;秩序,即保持妖界不发生大规模冲突、战争或其他会造成大规模伤亡的事件。” “漆珊士官,请问还有其他问题吗?” 漆珊道:“没有。” “那么祝您:行者无疆,气运永昌。” 少女走后漆珊等了会儿,才又开始探索这里,她所在的地方内室,但这个内室太大了,大得有点匪夷所思。 从踏入内室到床边,目测大概十五米,而床大概有十来平方之巨,什么人需要这么大的空间生活! 果然是妖,可她对A级世界的认知还停留在学院的课本上! 坐在床边一个小小的角上,漆珊盘腿接收原主记忆。 她闭眼不久后,身上开始透出蓝色烟雾,那些蓝烟慢慢凝聚成看似错乱的线,漆珊舒展自己的身体,让蓝线将属于宿主的因果、羁绊、爱恨、人格等关键接点与她进行连接。 而漆珊属于自己的那部分记忆、人格受到挤压暂时无法凸显,唯独对任务的认知无比明确。 “七扇……”她念着这个宿主的名字,“我叫……七扇。” 好的,她又忘记自己的名字了……七扇扶额,怎么每次都会忘记自己的名字,而她却还记得米萧,弟弟甚至上校! 这记忆压缩有问题啊! 这宿主就是个普通人啊!七扇无奈叹息,母系统你好歹给我搞个妖身…… 七扇这个普通人,唯一不普通的点可能她是个八字全阴的女孩,虽说八字全阴的女孩不止她,但她似乎上辈子有大功德,这辈子出生时竟天降祥云。 这下好了,十里八村的妖鬼慕名而来,跟唐僧一个待遇,不是要娶她就是要吃她。 她能安然活到出嫁,很大部分原因是有相柳氏一路照拂,这养大的白菜当然得自己拱,于是相柳氏挟恩图报,要七扇嫁给自己族的老光棍。 七扇捶胸:“人妖殊途啊!居然要替宿主嫁给老妖怪真是……哔了狗了!” 这个时空,妖族内部四分五裂,混战年代,群雄盘踞。 这当中七扇要嫁的相柳氏是根基深厚的上古妖族,资历虽老,但人丁凋零,虽自称一族,但统共也就十几个人,在如今的妖族里实在不成气候。 七扇推了推厚重的木窗,“可没时间耗在这儿!” 开窗看着外面一片白雾,心里有些疑惑,但训练有素的身手给了她底气,她扣住窗台往外一翻。 却没踩到实地,整个人挂在窗边,低头看了看脚下翻卷着白雾,咽了咽口水。 还好她留了个心眼……抓着窗台,又默默爬了回去。 翻箱倒柜,入室偷窃,不过如此。 却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她瘫在床上,望着无比高的屋顶梳理思路。 母系统选择这个宿主肯定有原因,她梳理着宿主的因果律,其中有一条引起了她的兴趣。 七扇竟在小时候救过狐族的少主,还是那种奉献似的以血灌之…… 当时那少主不小心看了她身子,承诺道:十年后若是她云英未嫁,便来相娶。 这……难道是要走感情路子? 七扇有点慌了啊,她出那么多次任务都是军师辅助类,还没走过这种用感情扶正时空平衡的路子。 这任务明显分错了啊……这该分给隔壁十六师啊! “呼叫圣13母系统。”七扇呼叫系统道。 “士官有何吩咐。” “我怀疑任务发放错误,麻烦查看一下本时空归属资料。” 短暂的沉默后,系统回道:“本时空确实曾归属十六师,但本时空对跃迁者体力要求极高,经母系统同意已转到士官所在师团,目前交由士官执行。” “什么鬼!” 七扇呼出口恶气,十六师团那些娇滴滴的女士官真是过分了啊!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气性过大,显然是被宿主的性格影响了。 她慢慢平复心情,分析道,竟然曾归属十六师,说明这就是用感情控制妖王进行辅佐的类型。 她不会啊…… 别说感情控制,就是恋爱她都没谈过啊…… 不过……七扇记忆中的狐族少主,还真帅! 当务之急是怎么逃出这里,找到狐族少主再续前缘! 七扇在室内寻了半天,没找到逃出的方法,只得冒险从大门出去。 刚要开门,一道酥麻的类似触电的屏障把她手指弹开,七扇不服输地又试了几次,无果。 这真要嫁给老妖怪了……那狐妖少主还怎么要她的?人家都说的清清楚楚,你云英未嫁才娶啊…… 翌日。 七扇是被吵醒的,虽然她着急想溜,但必要的休息是应对各种困难的基本。 窗户被莺莺燕燕的女孩们打开,她被从床上拖下来沐浴梳洗。 她仔细打量着这些女孩,肉眼实在看不出她们与常人的差别,但她们熟练地用着法术给她簪花描眉,实在是有点惊人。 可能妖族拜堂早,这天还未亮,她就被盖上盖头簇拥着不知去哪儿了。 她很想记路,毕竟识路是个重要技能,但这些妖时不时腾云驾雾真的很扰乱她的方向感! 天大亮的时候,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姑娘们就半是搀扶半是押解地把她带到一个高台上。 七扇低着头,从盖头下的一小块空间里发现脚下的石材很罕见,黑色带金丝纹理。 和她以前出任务的另一个时空的一种石材很像。 不是传统的拜天地,七扇跪在地上跪了很久,不知道在拜谁,过了会儿似乎身边也来了个人,跟她一起跪下了。 一阵热浪袭来,七扇本能想退,身后却被人抵住,昨天那个声音很甜的少女在她身后固定她,笑道:“阿嫂别怕,这是情缘火,烧得红红火火的,寓意才吉利!” 吉利个屁!七扇咬牙。 也不知那少女是不是用了妖术,只是轻轻按着她的肩,七扇就动不了分毫。 热浪翻涌,轻纱制的盖头被热气轻轻掀起,七扇目光扫到旁边跪着的人,轻纱将落之际惊鸿一瞥,目瞪狗呆。 好帅一男的! 虽然没时间细看,他似乎还蒙着眼睛,单凭那侧颜也能断定这必然是个美男子啊! 对着热浪跪了好一会儿,七扇被送到一个宽阔无比的地方。 这些房间为何如此之大,以至于她想出逃一时都找不到方向。 这个疑问并没有持续很久。 七扇本在探查窗口想溜,忽然警惕起来,俯身贴地,察觉到一种轻微的震颤。 有什么东西过来了! 门被打开,一个张牙舞爪的庞然大物摇摇晃晃游进来,七扇一抖,直接被吓出了僵直的本能反应! 站在门口的少女掩唇娇笑,“阿哥和阿嫂洞房,我们就不打扰了!”说完十分贴心地关了门,听那声音,似乎还落了把大锁。 七扇震惊地看着眼前的怪物,这啥玩意儿! 她强行动了动身体,往后退了两步,后背抵住墙,心里才稍微安定一点,暗自几个深呼吸,到底是训练有素的士官,心绪很快镇定下来,想到A级士官都在与这些玩意儿打交道,她暗暗给自己打气,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眼前的怪物很像蛇,身形巨大,蛇尾盘踞在一起有两三层楼高,蛇身往上像树枝一样分叉,每个叉上顶着个脑袋,七扇一眼数不清它的头,只觉得和八岐大蛇很像。 天呐!好多头好恐怖啊! 七扇极力克服自己的恐惧,见那怪物呆在原地乱甩着脑袋也没看她,下意识侧身调整应对姿态。 八岐大蛇有八首八尾,这玩意儿只有一条尾巴,那脑袋……容她数数…… 一、二、三……七扇粗略一数,竟有九个脑袋! 这不是和凶神相柳一样嘛。 七扇猛地想起,那少女自称相柳氏,还真是货真价实的相柳氏啊! 和这凶煞玩意儿结啥婚,还找个帅哥拜堂装腔作势,名堂真多! 可她还不能死在这儿,任务失败就要降级,待遇也会变,两个弟弟的学费还等着她缴呢…… 敌不动我不动,七扇靠着墙角暗中观察。 那怪物在原地摇头晃脑的,九个脑袋似乎关系也不是很好,一个脑袋撞到另一个脑袋了,另一个脑袋不服,又会撞回去,要是碰着其他脑袋了,其他脑袋也要加入战局。 脑袋下的脖子也长,有两个脑袋的脖子还缠起来了…… 它……是在自顾自玩耍还是在挑衅她? 七扇不为所动,紧紧盯着它。 几个脑袋打闹着,像是忽然听到了什么,齐齐停了下来。 七扇也竖起耳朵,却没听到什么声音。 这时有两个脑袋忽然转头看向她。 七扇一泠,有种被捕食者盯上的恐惧。 那两个脑袋向她蜿蜒过来,像是看不清她,金碧色的竖瞳放大,变得很圆。 “嘶……”蛇信冷不防探出,吓得七扇抖了下。 被这种非人的眼睛注视,真的很有压力。 七扇也不敢动,生怕打破某种平衡。 不知是这两个脑袋的异常举动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其他脑袋也凑过来了。 顿时,七扇被九个脑袋一齐围观,因为空间有限,有几个头重头才能看到她,颇有种市井平民看热闹的感觉。 她浑身冷汗涔涔,甚至忘记呼吸。 第二章 忽然一颗蛇头凑得更近,伸出的蛇信扫到了她的脸。 滑腻阴冷的触感,激起七扇一身鸡皮疙瘩。 似乎是确认她不会反抗,又一颗蛇头慢慢逼近了。 七扇看着那颗头张着血盆大口要来,本能驱使她急速躲闪,没想到撞到身后一颗头,那血盆大口便把她连带另一个头一起含住了! 七扇还有一截腿卡在外面,生怕自己被一口吞了,连忙钩脚,用脚背挂住蛇的吻部。这时另一个头也在里面张嘴了,硬生生把吃她那个头的嘴撑开了,七扇连忙趁机滚出去,落地一矮身,从包围圈里爬了出去。 等她出来,另一个头也从那只嘴里拔出来了,两个头开始打架,其他头迟钝地开始摇摇晃晃。 七扇惊魂未定,一边留意着怪蛇一边快速往门口跑去,石门又厚又重,凡人的力量完全推不开,七扇转而靠近窗户,窗户倒是好推开,开窗后云雾白茫茫一片,也不知有多高。 不会真要死在这儿吧!死了不但任务失败,对跃迁者的灵魂也有极大损害,要是傻了就完了。 七扇转身,见那怪蛇慢慢把自己下身又盘卷起来,几个头似乎打得有点累了,有些寻了个地儿把头放蛇身身上耷拉着,有三个还在不死心地撕咬着,A咬着B的脖子,B拿头砸C,C单方面挨打。 C终于承受不住B的重锤,被砸晕了,软绵绵地搭在歇息的某个头上,B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晕乎乎地晃了会儿也倒了,A始终不松口,跟着B倒在地上也不松。 “……” 这怪蛇……怕不是有点问题吧? 这情况简直急死了在外面拿明水镜观察的少女。 她恨铁不成钢地推开石门,风一阵地跑到怪蛇身边,抓住A的脑袋斥道:“放开!要咬坏了!” 见A不放,少女只得抓住它的下颌使劲儿掰。 七扇瞧那体型小小一只的少女徒手把比她身形大了一倍的蛇嘴给掰开,着实有点震惊,这真是妖啊! 少女见自家哥哥这么没用,又气又急,而旁边七扇已经不动声色地溜到门口。 少女冷哼一声,一挥袖,一阵疾风朝七扇扑面而来,整个儿被掀翻,直接滚到了少女脚边。 见出逃无望,七扇可怜兮兮道:“我和你阿哥不合适,放了我吧,免得做成一对怨偶!” “阿嫂,你可别乱说!你和阿哥佳偶天成,是上好的姻缘!”她怜惜地抚了抚怪蛇脖子上被咬的洞,“阿哥现在状态不太好,你耐心点!”她沉吟片刻,喃喃道,“看来还得提示一下阿哥才好。” 说着,她从兜里掏出一个手帕,托在手里慢慢展开,似乎包了什么东西,还不待七扇细看,少女直接扬手撒了七扇一脸。 七扇猝不及防,只来得及闭眼,她抹了把脸,一手的白色粉末,有奇怪的味道。 这肯定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七扇连忙拍打,把粉抖下来。 “阿哥!别睡了!”少女见怪蛇几个头都耷拉了像是要睡觉,气得跺脚。 无奈自家阿哥不给力,少女只得撂下狠话:“收起你那些小心思,你是逃不了的,我们一族对你有恩,现在是你报恩的时候了!等阿哥醒了,你再好好伺候他,要是阿哥不满意你,我们就把你从这儿扔下去!哼!” 少女气鼓鼓地走了,七扇见怪蛇似乎睡了,又开始上蹿下跳地找线索逃命。 一晚上,面对空荡荡的只有坚硬石材的巨大房间,七扇始终没找到出路。 但不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放弃。 忽然头顶发出一声响动。 七扇抬头,石材砌筑的圆形石拱从圆心处往上慢慢展开,伴随着机扩齿轮啮合的巨响,宛如一朵莲花绽放。 头顶苍穹不断扩张,绚烂的朝日毫不吝啬自己的霞光,温暖的橘色斜照进来,落在怪蛇的身上,让沉睡的怪蛇多了份静谧的神圣。 可以出去了!七扇大喜。 只是这顶太高了……若是能踩到怪蛇巨大的身体上,是能够到顶的! 这蛇睡了一晚上一动不动,刚刚那石拱开合的轰隆声都没吵醒…… 管它容不容易醒,只有这一个机会了。 七扇推算了下落脚及起跳点,在心里反复演练了几次,觉得差不多了,握紧拳头助跑了一段,随后按照心里选的落脚点踩到怪蛇身上,几个轻快的踩踏,借力,纵身起跳。 完美! 七扇伸手,即将触到石拱边缘! 胜利在望,却碰到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她的手! 什么都没抓到,她直线掉落砸到怪蛇身上,感觉蛇身抖了一下,似乎被吓到了,九个脑袋全部直愣愣立起,九脸懵逼。 摔在它身上跟摔在石板上没什么两样,蛇身坚硬如铁,砸下来七扇感觉自己五脏都要被震裂了。 七扇缓了好一阵,怪蛇也缓了好一阵。 她慢慢撑着身子打算远离这怪蛇,蛇也慢慢蠕动起来。 它蛇身相互摩挲的动静导致七扇失稳,从它身上栽了下去。 七扇忍痛爬起,正对上好几双直勾勾的蛇眼。 许是睡得挺好,也或许是霞光镀金,它金碧色的虹膜呈现出一种瑰丽的神秘,来自巨物的神性与独属于蛇的邪性混杂在一起,让被注视着的七扇生出一种无所遁形之感。 它是可以交流的。 这一刻七扇忽然意识到,它或许真是那少女的哥哥。 “你……”七扇久了没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她清了清嗓,“你别吃我,咱们有话好好说……” 忽然一颗蛇头压低,凑近她,蛇信在她耳边“嘶嘶”,似乎是嗅到了什么,其他蛇头也躁动起来,全部围上来。 是那个少女洒的药粉,七扇意识到。 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七扇慢慢往后挪,忽然一个蛇头突到她面前,猛地张嘴! 蛇头巨大,这一张嘴遮天蔽日,让七扇视野都变暗不少,她利落地滚出一段,忽然门又开了,少女抱怨的声音响起,“阿哥!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你要先变小!变小才能咬!” 她飞身而起,凑近那颗正在攻击七扇的蛇头,双手抵住了,娇斥:“别发疯啦阿哥!” 蛇头顿下,少女纤细的手指点在蛇头,“你这么大只,这一口咬下去她不得死?先变小!” 那被她点了下的蛇头乖乖地缩小了,少女又指着其他看戏的头,“你们,通通变小。” 最后那条巨蛇整只变得和人差不多高了,少女才放心地点点头,“行了,你咬吧。” 七扇一呆,“小姐姐,别走!” 少女完全不搭理她,径直出门,还把石门关得严严实实。 “!” 难得这些蛇头这么齐心,一个劲儿地追着七扇咬! 七扇一脚踢开一颗头,后面又争相缠上,饶是七扇身手再好,双拳还难敌四手呢,这九个头怎么躲啊! 肩膀不慎被蛇头咬住,七扇挣了挣,感觉它嘴里的毒牙冒出,快狠准地刺破皮肤扎进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毒液起效迅速,蛇才把牙拔出来,七扇就开始眩晕,头重脚轻,一把栽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七扇悠悠转醒。 她脑子跟浆糊一样,想动一动身子发现就像压了千斤重担,转着眸子打量,才发现自己竟被怪蛇盘在身上! 这能动吗?被蛇身一圈一迭地缠着。 那些个蛇头随意地耷拉着,有的搭在她腿上,有的缠着她的胳膊,还有个十分嚣张的,搁她怀里趴着,见她醒了,正冲她“嘶嘶”吐信。 无语凝噎。 七扇咽了咽口水,这算什么…… 那搁她怀里那脑袋见她喉头一动,似乎有些好奇,立起来歪了歪头。 等了会儿见她没其他动作了,便把脑袋搭下搁在她一个胸上,又好像觉得有点不对劲,扭了扭,扭得陷进双峰之间的山坳卡主了,这才舒服地半眯着眼。 七扇:“……” 一个蛇信突兀地从脸侧伸出,给她脸上留下一道水痕,七扇警惕地瞥了旁边这个蛇头,它上颚吻部有一个鳞片翻了过来。 七扇蹙了蹙眉,心里默默把那个鳞片捋顺。 它凑近她的脸吐信,“嘶”了好几次,黏黏糊糊沾了七扇一脸,想伸手擦一擦,但左手缠着一只脑袋,右手被重迭的蛇身压着拔不出来,难受得七扇要死。 蛇虽然怪恶心,但好歹没有要吃她的意思了。 这时七扇终于觉出味儿来,这就是……和蛇成亲的意思? 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就还能伺机出逃。七扇轻呼口气,按下心绪思忖起来。 被蛇盘了一上午,七扇用强大的内心慢慢适应了…… 中午的时候少女来看,见七扇被蛇缠得老老实实,大感安慰,喜道:“看你们如此郎情妾意,我也安心了,我这就去告诉长辈们!” 陷在蛇堆里的七扇:“……” 以什么刁钻独到的眼光,才能看出他们“郎情妾意”? 过了会儿,少女带着两排丫鬟来了,端着各色佳肴点心,轻轻拍了两下,凭空出现了桌椅板凳并屏风软塌等一应家具。 “之前怕你们打起来,所以就先收着了,这下你们夫妻和睦,我们也安心了,”少女自说自话地走近,见七扇百无聊赖地玩着一片蛇鳞,有些肉疼,“你别去拔他的鳞片,可疼,而且阿哥的鳞片珍贵,你仔细些!” 说着又指着那些家具,“这些是花了大价钱定制的花梨木,你爱惜点。” 七扇内心冷笑,面上却显得温和无害,道:“你们是要让我一直陪着它吗?” 少女带笑的脸一下就冷了,“你是阿哥的妻子,自然要一辈子陪着他!你老实些,对阿哥好点还能得些自由,若是想逃……”她竖瞳的双眼微眯,杀意凌然,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但七扇等的就是她关于自由的承诺,闻言连忙点头,附和道:“都听姑……”想了想改口道:“都听小姑子的!” 少女这才又笑了,轻轻抚了抚蛇的脖子,“以后叫我阿晨就好!你要是好好待阿哥,我自然也待你好!” 少女留下一大堆好吃好喝的带着丫鬟们呼啦啦地走了,七扇看这架势,是要圈养他们了…… 她抬头看了看那些蛇脑袋,“你该不会是被这么圈养长大的吧?” 蛇脑袋们又开始乱晃,七扇挣了挣,“你放开我,我饿死了!” 蛇却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它的脑袋们凑近她嘶嘶吐信,七扇现在已经不那么怕它了,左右它咬了她不也屁事没有。 不对,七扇回忆起,她明明感觉到毒液渗入身体的…… 她摸了摸被咬的地方,伤口已经消失了! 坐在桌前,她看了眼蛇,见蛇懒洋洋游到了床上,似乎并不想吃东西,她觉得蛇也不会想吃眼前这些糖醋鱼或上汤小白菜…… “你……你不吃的话,我吃了哦。”七扇不客气地取了筷子开吃,吃了两口就被征服了,不得不说真是好吃!比之前辅佐人间帝王时那些御厨做得好吃多了! 吃了个饱,七扇缩到软榻上歇息,回想着那少女的话…… 若是能怂恿蛇自己出去,她作陪,岂不是顺理成章。 如此想着,转眸去看蛇,软榻这个位置屏风正好遮挡了床的位置,只得下地。 从屏风后偏头探看,见蛇乖乖睡在床上。 七扇颦眉,总觉得很违和……托腮思忖片刻才想通其中关节。 这蛇睡觉……怎么还盖被子啊?! 她轻手轻脚走近,几个脑袋竟十分有序地在枕头上一字排开…… 看这蛇缩小了,她感觉凭自己的实力,要是有把斧子,应该能一刀砍下一个头,考虑到会惊动其他脑袋…… 她需要一把至少两米的铡刀! 也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她的杀意,一颗脑袋慢悠悠地立起来,金碧竖瞳幽幽凝视过来。 七扇:“……” 那蛇头蜿蜒着游过来,拽动了其他的头,有些跟着立起来了,有些似乎还困,闭着眼不起身,被强行拖了一段。 七扇抿抿唇,心虚道:“抱歉,打扰你午休了……我……走远点!” 蛇忽然飞速窜出,几条长脖子把她绕起来,七扇挣扎着想跑,被它强有力的肌肉勒紧,瞬间被制服。 像被蜘蛛用丝包裹起的猎物,七扇简直挣不动分毫! 就这妖与人力量上的悬殊,母系统是怎么推算觉得这个人合适的? 七扇耳边尽是“嘶嘶”的声音,蛇信子毫不客气地往她身上乱招呼,慢慢地她觉得不对劲,这些蛇信怎么往衣服里钻啊! 此刻正午,阳光垂直落入屋内,七扇感觉蛇的温度比之前高了许多。 变温动物,现在温度升高,似乎更灵活了。 衣服被蛇牙撕裂、蛇信挑开,几个蛇头这时也不打架了,甚至还很默契,没两下就把七扇剥干净了。 湿漉漉的蛇信扫在皮肤上,七扇恐慌地扭转身体抗拒,又被蛇头咬住注入了毒液。 这次没有出现之前那种被咬后的眩晕,反倒越发清醒起来。 蛇信“嘶溜”地扫过下体时,七扇感觉很不妙,虽然知道有时候为达目的也好,身不由己也好,总会有这种事情发生,但是她之前好几次出任务都没遇到过这种事,甚至还没正儿八经地和男人做过! 这甫一开荤就和……这么个…… 吃不消啊! “大哥你饶了我吧!人妖殊途,我们是没什么好结果的!”七扇向来是个行动派,但此刻在绝对的武力值下,只有嘴遁了。 “真的!我和你型号不匹配,强行结合对身心无益!” 怪蛇也不知是听不懂还是不想理,几个蛇信到处探索,终于还是发现了点什么,蛇信都聚在她花穴附近,似乎在确认位置。 她抗拒,脚却被一只蛇信缠住拉开,甚至提起来吊起。 某个地方大开,散发出一丝靡丽的气息。 第三章 几个蛇头察觉到这种信息,一下就躁动了,蛇信纷纷要往里面钻。 蛇信本就湿滑,柔韧又大力,竟真被其中一条强行钻进去了! “唔!”七扇闷哼一声,觉得有点疼。 习惯了忍耐倒也不觉得什么,只是很恶心!就算是她这样坚韧的心性也很难接受,要是寻常女孩,可不知成什么样。 七扇被破身心里气愤,但始终保有理智,她努力分心不想感受这些。 蛇信在里面没有章法地乱搅,舔到些让她难堪的地方,七扇也不表现出来,咬牙忍耐着。 这种忍耐就像匍匐在雪地里等待风暴过去,尤为漫长、难熬。 不知是正午太阳高照还是被怪蛇摩擦了太久,七扇开始燥热起来。 那蛇信强韧有力,嘶嘶地进进出出,意志尚未被吞噬,脑袋已经开始混沌。 七扇勉力硬撑,在一条蛇信试探着钻进她嘴里的时候,身体没经过大脑的允许竟自己启唇,含住了那根冰凉的蛇信。 贪凉。 即便意识到自己很不对劲,但她已经无力去抗拒这种本能。 越来越难捱,还要更多…… 她吮吸嘴里的蛇信,伸手去抚弄它的蛇牙。 不对,不是这样的。 七扇僵硬着抗拒了片刻,终是意志被压倒。 她似怒带嗔,“咬啊……咬我啊!” 也不知是什么莫名的欲望,她很想被它咬,好想它再多咬几口! “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七扇搂着蛇的脖子哀求,“不是这样的,给我!给我……” 她娇软地撒娇还要,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 这时正午已过,影子开始倾斜,蛇慢慢地冷静下来,蛇头纷纷立起,发了会儿呆,用蛇尾把在身上搅缠的七扇撩下身,默默地游回床上,似乎又要睡了。 怪蛇发情期的毒液是可怕的媚药,连千年大妖尚不能抵御,何况区区人类。 “还不够……”七扇痴缠着跟着爬上床,“不许睡……给我……” 这时仿佛她才是条美人蛇,软绵绵地抱着蛇身,蹭在蛇鳞上的触感让她很舒服,被磨了半天蛇有些烦,蛇信缠着她的脚腕把她扔下床,又卷了被子给自己盖上。 七扇颤颤巍巍站起,她身上泛着迷人的粉色,注视着怪蛇心头激动万分,又纠缠上去,掀开被子骑在蛇身上,一时间角色互换,此刻被骚扰的,倒是这条怪蛇。 如狼似虎地盯着这条蛇,七扇混沌的脑子似乎终于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给我,快点……”七扇催促着。 怪蛇似乎听不懂,它被七扇刺激得很焦躁,蛇头乱摇,不知该如何是好。 七扇早已迫不及待了。 甫一结合,怪蛇瞬间死机,整只蛇软绵绵的,七扇手肆无忌惮地摸进蛇口,扣了毒牙来玩,怪蛇甩头抗拒,她就高兴得哈哈大笑。 一颗蛇头企图远离她,被她强行逮过来,蛇头挣扎,嘶嘶吐信威胁着,她欢快地轻笑一声,张嘴一口含住蛇信,唇舌纠缠着,最后像扯辣条一样狠狠地把它从嘴里抽出!蛇眼一惊,蛇信瞬间宛如被吸去精髓的辣条,耷拉下来。 七扇将这根蛇信子在手指上绕着卷了几圈,手指被弄得滑腻腻的,恶心,却不厌恶,甚至有点喜欢。 七扇正得意,感觉深处一阵冰冷袭来。 似乎是破除肉欲幻象的解药,七扇从云端中猛然跌落,突然清醒过来! 刚刚还快乐地扭摆的身子一僵,七扇眼珠木然地往下转……一阵强烈的自我厌弃如烂泥覆倾,当头盖下。 慌忙逃窜,七扇惶恐地盯着怪蛇,它此刻竟如一个受欺负的小姑娘,委委屈屈地埋在被褥里。 而她这个恶人…… 七扇肩膀一塌,急促喘气。 现在太清醒了! 太清醒以至于刚刚的癫狂跟幻觉一样…… 她勉强站起来,一时有些茫然,看怪蛇生无可恋地瘫在床上,还没从被强的打击中回过神来。 这感觉怪怪的,忽然一愣! 她怎么……突然就能看懂这怪蛇了?明明之前看跟看异类一样。 怪蛇掀起眼皮偷看她,冷不防对上她的眼睛,吓了跳,连忙闭上,默默把头转过去。 七扇:“……” 还是先……先把自己洗洗吧,她慌忙逃离现场。 走了一段路,她花了点时间找到洗澡的地方。 古色古香的花梨木制浴室,浴桶、椸架、澡豆一应俱全,各类器具雕花绘彩,做工考究。 瞧见浴桶旁一个竹制的引泉装置,她试着打开闸阀,竟真有清水顺流而下,淌到浴桶里,她顺着引泉的竹筒走,直到竹筒穿过石壁。 这石壁后有泉水?那这里极有可能不是山巅……那些云雾难道是障眼法!或许这里只是个两三层高的房间,这房屋如此高大,甚至有可能是窗户设置得很高,翻下去没办法踩到底而已! 踩着脚踏翻近浴桶,七扇若有所思地清洗着,污浊的白色泡沫浮到水面,提醒她刚刚干了什么荒唐事。 她耐着恶心拂去这些泡沫,虽说是她干的,但这并不是她内心的意愿,七扇揣测这或许与它的毒液有关,甚至她变得能理解它,可能也与此相关。 不过……若是能理解它,那想办法让它走出这里,似乎也不是那么困难了。 七扇洗完起身,略去刚刚的性事不想,集中精力想办法逃离这里。 总归都发生了,再去回想只会恶心自己罢了。 她这边想伺机出逃,没想到那边比她更想逃! 等她慢吞吞用浴巾把自己包裹严实回到刚刚的战场,却发现怪蛇不见了。 找了一圈才在大门那儿发现它。 它那几个头跟迭迭乐一样正趴在门缝儿那往外瞧,听得她的动静,几个脑袋齐刷刷仓皇回头,蛇眼的竖瞳放大,七扇竟从中读出些许害怕的意味。 “……”七扇一时有点懵。 她皱眉思索,眼下这情况……莫非这玩意儿是个外强中干的货色? 清了清嗓,七扇决心试它一试,遂柔声道:“刚刚……不是还挺困吗?怎么不多睡会儿?” 几个蛇脑袋警惕地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七扇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亲和温顺,又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道:“你是不是想出去啊?” 怪蛇见她朝自己这边走,几个脑袋慌忙摆头,还不动声色地往后游了点。 它果然在怕她! 那便正好! 七扇“噢”了一声,点点头,道:“那你肯定是困了,我陪你睡会儿吧?” 怪蛇闻言抖了抖,疯狂摆头表示抗拒。 打七扇来这儿,还从未见过那九个脑袋如此和谐统一,连摇头的方向幅度都一致。 它能听人言,又是那会妖术少女的“阿哥”,有强劲的肌肉力量又能随意操控自己体型,按理应是一方大妖。 她能把它强了,并非它实力不行,而是……它极有可能是个傻的!七扇大胆揣测。 考虑到它还能认出自己的妹妹,也懂些粗浅逻辑,那么可能只是智力低下,莫非……是妖界中的低能儿! 七扇得出初步结论,便开始诈它,“那你乖乖回床睡觉,我离你远远的。” 怪蛇迟疑了一下。 七扇往前大踏两步,“不然……我抱你过去?” 怪蛇闻言光速窜回床上,缩进被子里,露出几双警惕的眼睛。 七扇挑眉,转着眼珠又道:“我们刚刚成亲,不睡一起也不好,”说罢跟着跳上床,把怪蛇吓得够呛。 她按住它,“我不对你做什么,就这么一起睡会儿!” 手下的怪蛇微微打颤,七扇心道莫不是这怪蛇也是头一次那个,给它留下阴影了? 忽然七扇手心一阵尖锐的刺痛,翻手来看,竟有跟细细的如烟的红丝从手心蜿蜒而出。 这又是什么怪力乱神! 她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顺着线延伸的方向寻去,发现线的尽头是怪蛇…… 她试图捞起红线,这红线如流动的烟,时聚时散,使劲挥散后又会聚集起来。 这不妙啊,这不会是月老的红绳吧…… 这时怪蛇也注意到了这根线,瞪着这根红线焦躁地扭了扭,着急起来拿蛇尾去拍,拍散了又聚,聚起了又拍,折腾得几个脑袋乱晃。 石门“轰隆隆”打开了,少女阿晨一脸喜气地飞进来,“华凤顶的瀑布又有水了!阿哥你做到了!” 怪蛇见妹妹来了,委屈地朝她游过去。 阿晨抱着怪蛇安抚,“阿哥做得很好,现在你和阿嫂姻缘已定,以后就安安心心过日子就行了……” 七扇看着一人一蛇,对少女阿晨道:“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的?” 阿晨看她衣衫不整,想到什么,有些羞赧,道:“你已经是阿哥的人了,乖乖服侍阿哥就行,不需知道什么!” 七扇瞪了眼怪蛇,怪蛇吓得几个蛇头往妹妹怀里钻。 阿晨粉白的脸气鼓鼓的,“你怎么凶阿哥!” 七扇笑得轻蔑,拉长声调道::“你若是跟我好生说道,我说不定出于理解还能好好待它……” 阿晨嘟嘴想了想,道:“长老说有些事不必说,不过……这些事以后你也会知道,现在说给你听也无妨。” 于是在这个明媚的午后,不远处华凤顶断流了千年的瀑布再次倾斜而下时,少女阿晨轻抚着九首异蛇,对裹着浴巾的七扇讲述了一个叫“落哲”的存在。 千万年前,相柳氏曾与扶木琉璃盏的主人约定,守护琉璃盏,世世代代。 至此,相柳氏族诞生了第一个适格者,取名“落哲”,之后每一任适格者逝世,族里便会诞生一个新的适格者继承“落哲”这个名字,和它被赋予的使命。 而阿晨的哥哥,就是这个世代的适格者,新的“落哲”。 落哲以身为载,容纳琉璃盏,因琉璃盏有通晓天地玄黄之力,历任落哲皆身具占卜预言之能,但他们往往没有妖力,毕竟任何力量在强大的琉璃盏面前都会被抵消殆尽,就像信徒仰望信仰,只有绝对的归顺。 但阿晨的哥哥是个异数。 第四章 他以适格者之身降世,却天生痴傻,代表落哲灵智之力的华凤瀑布因此断流,不仅如此,他还身负滔天妖力,又是旷世宝具琉璃盏的适格者,族人根本不敢将他的存在公之于众。 好不容易遮遮掩掩地熬过千年,等到他可以娶妻之时,早早地甄选了个出生在阴时阴日阴月的聪慧孩子养着,为了就是让他们宿定姻缘后结成同寿共命的连理。 换句话说就是找个老婆共享智力,好让这一任落哲不那么痴傻。 七扇惊呆了,“那……这连理”她举起手看着手心的红线,“就这么连一辈子?” 阿晨点头,“那是自然,待今日之后它不会这么明显的,不碍着你。” 见七扇如丧考妣的脸,阿晨有些不高兴,“阿哥为人温柔,以后你就知道他的好了!”言罢起身,对怪蛇道:“阿哥,我得先走了,族里最近好多事儿呢!” 怪蛇听她要走,“唆唆”两下攀上她,之前看着还有些高贵的金碧眸此刻含泪望她,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阿晨宽慰了它一会儿,终于还是把它巴拉下来,道:“这是你妻子,不会害你的,她还没那个能力。” 又转身威慑七扇,“你别折腾阿哥,惹怒阿哥,他要是一个不小心控制不住,那妖力能把你碾成灰!” 在怪蛇含泪的目送下,阿晨还是走了。 七扇从柜子里翻找出一些衣物,穿上身感觉十分舒适柔软,当下有种嫁给地主傻儿子的既视感。 她端了水壶坐在榻上,一边喝水一边思考,那什么瀑布开始流了,是不是这货开始共享她的智商了啊? 也不知是共用还是平分,要是平分一下她岂不是要傻一半? 这下也没心思喝茶了,急匆匆找到类似书房的地方,翻出纸笔给自己出了道微分拓扑学的题开始演算。 还好还好,还会做……七扇扔了笔,又盘算起它妖力滔天这事儿。 这莫不是母系统让她跃迁到七扇这人身上的原因? 不可能只考虑武力值不考虑智商啊!还是母系统觉得以她卓越的智力配上这货的武力值能征服妖界? 七扇想了会儿,起身去找怪蛇,想看看那怪蛇共享她的智力以后变聪明点没。 沿着若有似无的红线,七扇轻易找到缩在角落的怪蛇,当下大为震惊! 那怪蛇竟在棋盘前与自己对弈! 这简直是质的飞跃啊! 七扇不动声色地靠近,无视蛇默默后退的行为,笑道:“呀,你在和自己下……”棋字还没说完,就看到棋盘上它弄得迭迭乐…… 一眼扫过去九迭。 七扇僵着笑容问道:“这是……在比谁垒得高呢?” 怪蛇一愣,对她猜中自己的游戏有些惊讶。 七扇无语,对它的智障行为无语,对能看懂它心思的自己无语。 百无聊赖地坐下,七扇把黑白棋子分成两拨,“来,我教你下围棋。”测测你智商有没有长进。 怪蛇摇了摇身子,居然没有表示抗拒。 “喏,这是白棋,白的,白色知道吧?”七扇又拿起黑子,“黑棋!” 九个蛇头十分认真地注视着她手里的棋子。 七扇指尖点在棋盘上,“棋盘横纵有十九条线,十九,会数吧?” 蛇摇摇晃晃的,也不知道它会不会数。 她继续道,“横纵十九条线垂直相交,有多少个交点?” 有两个脑袋歪起,似乎表示好奇。 七扇撇嘴,“你都不会说话,我也不知道你懂不懂……” “嘶嘶”,“嘶嘶”“嘶嘶”! 九根蛇信吐出来,表示抗议。 那蛇信让七扇想起它在她身体里的感觉,她连忙拍拍脑袋打断,又道:“我说的是人言!你就不能像你妹妹一样变成人吗?” 蛇顿了顿,默默游走了。 哎,还真不能变啊? 这几日阿晨都没来,只有侍女会定时送吃食,屋子用术法匆匆打扫一下便走,虽然房间很大,但这无疑是囚禁啊! 七扇耐心地呆着,眼前只有乖顺听话,和蛇打好关系,才有机会踏出房门。 她瞧着蛇头们抛球玩,扔了颗梅子到嘴里。 一人一蛇这几日相安无事地处着,倒真有几分过日子的感觉。 “阿蛇,过来!”七扇喊了声。 九个蛇头顶球顶得正乐呵,无暇分心理她。 七扇走到它身边,“你一直被关在这屋子里吗?” 蛇头愣了一下,球没接住,滚到七扇脚边。 七扇捡起来抛了抛,“和我玩会儿呗,我好无聊啊……”说着把球扔给它。 蛇眼一缩,兴奋起来,扬起蛇尾一甩,球打着旋儿抽飞回去! 见来势汹汹,七扇起跳扣球! 这力道强劲,蛇头却丝毫不惧,偏头一顶! 那球持了强力飞射而来,又快又急,七扇本能闪避,球砸到身后的斗柜上,直接把斗柜砸了个稀巴烂。 七扇:“……” 蛇游到斗柜边,叼起球,兴致勃勃地看着她。 “不、不玩了,我们……我继续教你下棋吧!昨天教到哪儿了?”七扇挪到棋盘边,把棋子拿出来。 本以为蛇会不情愿,没想到蛇嘴立马松了球,兴冲冲地游过来了。 七扇扶额:“……”真的好奇怪,她为什么觉得它是兴冲冲的…… “昨天讲到棋子的气了,在中间落子,周围都没有其他棋子的话,这个棋子就有四口气,线的边缘是三口,角落的话,你看就是……” 口干舌燥讲了一通,七扇把黑色棋子推给它:“我们来实战演练一下吧。” 九个蛇头立马严阵以待。 七扇请它先落子。 蛇尾捻了一颗棋子儿,刚要放下,忽然其中一个脑袋动了动,眼睛看向另一个位置,蛇尾跟着挪到那个位置,正要放下,另一只蛇头又动了,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其他位置,蛇尾动摇了,举棋不定。 这时其他蛇头也有自己的意见了,争执半天也没协调好,最后演变成武力输出,几个脑袋相互撞击,直把七扇看得一愣一愣的。 感觉这九个脑袋似乎还分派别,明显有三四个立场十分统一的蛇头,还有两三个墙头草,在两派撕逼的时候跟个搅屎棍一样瞎起哄。 七扇揉着指尖的棋子,饶有兴趣地看它内斗。 怪蛇是条通体黝黑的蛇,但凡它是条花蛇,七扇都自信能用花斑的差别把这九个脑袋分辨出来。 但这纯黑的、又一模一样的长相,七扇有点犯难。 忽然她注意到其中有一个搅屎棍的吻部缺了块鳞片。 之前有一只的嘴巴鳞片翻起,被她捋顺了,后来还是脱落了,她还拿着那鳞片玩了会儿,是不是就是它啊? 这缺了鳞片的头左右摇晃着作妖,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七扇还想它一个人被这么软禁在屋里会不会无聊,看来是不会了。 无聊的只有她自己。 头顶“轰隆隆”的,石拱又打开了,七扇端了把椅子到阳光下,晒太阳。 那怪蛇还在内斗,一边打架一边还往她这边挪。 怪蛇很爱晒太阳,可能是变温动物,不晒太阳没力气。 有了阳光提供能量,内斗逐渐进入白热化,对立面的双方相互头槌的力道也重了,缺鳞的那个头把脖子往外伸出一点,迅速撤离战斗中心。 七扇大感有趣,这怪蛇还真是有几个脑子,每个想法还不一样! 正在看好戏,石门打开,阿晨走进来,看自家阿哥的脑袋又在内斗,无奈道:“阿哥!别打了!华凤顶的瀑布又断流了!” 阿晨责备地瞅了七扇两眼,“你怎么也不劝劝他!” 七扇想了想,“断流跟它内斗有什么关系,不是和我共享智力就又有水了吗?” 阿晨也怪糟心的,“之前是这么理解的,但是现在情况好像不是这样……似乎是因为阿哥内部太混乱了。” 七扇道:“它内部一直很混乱,怎么之前又有水了?” 阿晨偏头思考。 七扇将手撑在木椅把手上,几个思虑,问道:“是不是它几个脑袋思维集中统一的时候,瀑布就会有水?” 阿晨蹙眉,对这个说法感到有些奇怪,道:“不知道,阿哥出生后华凤顶的瀑布就断流了,之前没有出现过有水这个情况。” 七扇来了兴致,道:“那我们试试,现在你确定是断流的?” 阿晨乖巧地点点头,“嗯,如果那边有水了,我能听到声音。” 七扇找到刚刚的藤桥,对怪蛇道:“阿蛇!来玩球!” “你怎么能这样称呼阿哥!”阿晨顿时不高兴了。 七扇无所谓地耸耸肩,“那你想我叫它什么?” 阿晨无比正经地说道:“落哲大人!落哲这个身份在族中声望地位很高,就是在外族说起落哲这个名号,那也是如雷贯耳的!” 七扇转着手里的球,毫不在意:“落哲只是一个身份,又不是它。” 阿晨一愣,被球吸引了注意力的怪蛇也是一愣。 “怎么?没人给它取名啊?阿蛇,接住!”七扇把球丢给怪蛇。 怪蛇回过神,立马用头顶球。 “但阿蛇这个名字,也太草率了……”阿晨小声嘀咕。 “也是哦,”七扇接住藤球,“那你叫什么?” “相晨啊。”阿晨扬声道。 七扇看看旁边俏生生的小姑娘,又看看那九个脑袋齐刷刷注视着她似乎在等她抛球的怪蛇,忍不住道:“你们当真是兄妹?” 阿晨柳眉倒竖,对她的质疑表示强烈不满:“那肯定的,亲生兄妹!” 七扇呵呵尬笑,搜肠刮肚地想了想,“那就叫……香烟……” “相烟?听着好轻浮。”阿晨蹙眉点评。 老烟鬼七扇说起取名脑子里自动跳出香烟二字,不过相晨问起来,她肯定不能这么说,于是她一本正经道,“因为相看两不厌,是为相厌。” “原来是相厌……”相晨喃喃道,心里却暗起波澜,要与阿哥相看两不厌……是安了心要与阿哥过一辈子啊!原来阿哥竟已入阿嫂的心!顿时感慨良多,不禁泪湿眼眶。 “真是个好兆头的名儿!”相晨点头赞道。 “嗯……那……相厌,接住!”说着把球抛了个高的,吸引怪蛇相厌。 七扇好认真地陪相厌玩了会儿球,没多久相晨还真就听得细碎的水声,她心头一惊,“你们先玩不要停!”言罢飞身而出,去看那瀑布了。 不多时,相晨带着几个看起来身份很厉害的人来了。 七扇抱着球,站在原地打量他们。 他们也在打量七扇。 相晨开口为七扇介绍:“这几位是族中长老……”说着转身,将刚刚发生的事毫无遗漏地告知了几位长老,其中为首的一个白眉老者听罢,屈指掐算。 旁边的一个穿戴华丽的高瘦男子对白眉老者道:“上一任落哲大人去世前留下预言:华凤再续,红引出世。届时琉璃盏将归位,回到它原来的主人手里。” 白眉老者点点头:“如此,我族守护琉璃盏的万年之约也总算完成……” 高瘦男子却又抛下新的问题:“也不知那位大人何时来取,万年过去,也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白眉老者倒是不慌,“红引是异界宝具,非此间生灵能控,琉璃盏自会认主。” 七扇被他们说得云里雾里,但他们说得正热闹,她也不好插嘴打扰,她的目的很简单,逃出去。 于是她故意起了个刁钻的角度,相厌顶球的时候,球斜飞出去,七扇扬扬下巴,指使它,“捡球啊!” 相厌就越过众人溜溜地去捡球了。 白眉老者看她一眼,眉眼含笑,“看来这里是太狭窄了,”对相晨道,“以后这个华凤顶都给他们小两口玩球好了。” 相晨闻言高兴道:“是!谢谢大长老!” 白眉老者临走时对七扇一笑,笑得七扇毛骨悚然。 真是老成精的妖怪,七扇皱皱鼻子。 “哎。”她揉揉脑袋,这么轻易就让出门活动,那不说明这整个华凤顶都在他们掌控中嘛。 踏出房门,倒是被震住了。 这哪是庭院,就是称之为琼台紫府也不为过! 难怪相晨那么豪横,这是真……奢华。 白玉为阶,琉璃作瓦,珍珠垂帘,黄金雕梁,真·寸土寸金。 还一眼望不到头,十分庞大。 “阿蛇,你家可真有啊。”七扇走到正在捞球的怪蛇相厌身边,感慨道。 白玉的栏台坐着,就是温润。七扇大喇喇地把脚伸出,悬在花池上晃悠。 长脖子相厌已经把球从水里捞上来,转头看她,似乎还想玩。 七扇不想玩,摆摆手,想套它话,“阿蛇,你离开过这个地方没有?” 相厌还真听进去了,摆摆头。 “真可怜……”七扇无不同情道。 相厌呆呆地,不知那几个脑袋在想啥。 七扇起身,“这里好大,你带我溜一圈啊,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 相厌还盘在原地,尾巴尖儿小幅度地扭动着。 这时几个风姿绰约的少女袅袅行来,她们走过时偷眼好奇地打量七扇。 其中有两个飞快地瞥了眼相厌,脸上染上红晕,羞涩地把脸儿压低,扬起团扇轻轻遮掩。 七扇一呆,怎么,这坨蛇在你们蛇族里看起来很帅吗? 七扇这才又认真地打量相厌,它黑亮的鳞片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晕,浑身乌漆墨黑一点杂色都没,九个脑袋一模一样,眼睛上方凸起一个尖儿,有点像脑袋上的一对小角,蛇眼似金泛碧,说不出具体是金色还是绿色,色彩层次丰富,透着灵性和神性。 要是不知道它傻的话,只看这外表还怪唬人的,特别在它本体大小的时候。 正好相晨送走长老回来找到他们,远远瞧见七扇就笑起来,“阿哥阿嫂!” 七扇一抖,这声阿嫂真是喊得她虎躯一震。 见相晨到了跟前,七扇笑道:“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相晨性情率直,也不隐瞒,“长老夸我做得好,而且阿哥能出来活动,我也替他开心!” 七扇道:“它以前不能出来吗?” “除非宗族祭祀,阿哥很少被放出来。”相晨高昂的兴致低下去不少,“长老怕阿哥痴傻的事被人知晓引来事端……到现在外族包括一些远亲族人,还一直觉得落哲是个能卜爻问卦的先知。” 相晨走近相厌,轻轻抚摸它的蛇身,“你多接触阿哥也该知道,阿哥是个性情很温和的人,只是有时脑子有些混乱。”她见相厌九个脑袋直愣愣地盯着七扇,欣喜道:“你看,阿哥现在脑子不乱的时候,瞧着多俊朗!” 七扇嘴角抽了抽,好奇道:“你也是有九……这样的?” 相晨对她的问题感到奇怪,“那是当然,我们相柳氏都这样啊!” 七扇顺口道:“那你能变成这样吗?我看看!” 相晨有些害羞,“我原身没有阿哥好看……” 七扇鼓励道:“你很好看,自信点!” 相晨俏皮地偏头,下一刻一只巨大的九首花蛇膨胀开来,遮天蔽日的,她低头找了找七扇,默默把自己缩小,“抱歉忘记控制体型了!” 九头黑蛇和九头花蛇对望了一下,花蛇几个脑袋亲密地蹭了蹭黑蛇,黑蛇“嘶嘶”地吐信,用脖子轻轻把妹妹圈住。 “……”七扇挠挠脑袋,“你们兄妹感情挺好……” 花蛇的脑袋没有那对小角,可能是雌雄的区别吧。 七扇又道:“你能区别它哪个头吗?” 花蛇转过头,她的眼睛金灿灿的,“能啊!”花蛇口吐人言,感觉有些怪。 “蛇身的时候也能说话呢!”七扇打量她,似乎不是从嘴发声的。 花蛇扭了扭脑袋,“阿哥……没和你说过话吗?” “?”七扇挑眉,“原来它能说话啊!” 花蛇眼睛半搭,七扇觉得那是个无语的表情。 “当然能,阿哥只是不爱说话。” 两兄妹玩了会儿,天色渐暗,相晨要走了。 七扇对她挥挥手,扬声道:“你住哪儿啊?” 相晨一个脑袋扬了扬,“在半山腰的南城,毕竟……华凤顶可是落哲大人的专属庭院。”言语间有种莫名的自豪。 第五章 晚上七扇吃完饭,看相厌用尾巴在门口掀台阶,她凑过去和它唠嗑:“你喜欢这个名字吗?相厌。” 相厌没搭理她。 七扇起身,“走,我们逛逛这华凤顶,看看……”有没有出路。 相厌已经把玉石板掀起来,下面竟然是一层木头。 七扇蹲下,敲了敲木头,闻到一股木头香气。 “这木头密实厚重,闻着又香,应该挺贵吧。”说着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发现木头上雕刻着一些纹路。 七扇摸了摸,这显然不是装饰用的花纹,是字符。 但她不认得。 要是相厌能开口和她说话就好了。 七扇眸子一转,想了个法子把相厌哄回屋,回屋后立马按了石门的开关。 见相厌跟个傻子一样被她骗到床上,她鬼鬼祟祟跟过去。 “来,我给你盖被子!”七扇爬上床给它盖被子,见相厌乖乖躺好了,她骑坐到它身上,冷笑一声,“你要不要跟我说说话?” 相厌眼眸微眯,看了会儿她,默默地闭上。 它要睡觉了。 七扇也不恼,倾身凑近它,“你不和我说话,我就像上次一样……”她声调拉长,上扬着勾了个尖儿,忽然凶而狠地威胁:“强暴你!” 相厌被她的语气惊得抖了下,但似乎没明白她说的强暴是什么意思,蛇眼懵懂地瞪着她,“嘶”了一声。 七扇猥琐地笑,“就是邀请你到我身体里来啊~”说着开始脱衣服,露出雪白圆润的肩头,边脱边往它身上蹭。 相厌这下明白过来了,慌忙地扭了扭,被七扇抱得紧紧,她如今把它摸透了也不怕它了,它咬她也不虚,反正那毒液也毒不死她。 “开不开口!”七扇抓住其中一条脖子压住,凶道,“你妹妹说了你会说话,别和我装哑巴!” “嘶嘶……”被掐住脖子的那个脑袋害怕得嘶嘶直叫。 “快点!”七扇见它还不开口,指尖慢慢逼近它的下腹,像个强抢良家的恶棍,狞笑道,“不然……我就又要骑你了!” “别……别碰!”一声清雅如泉的少年音叮咚在耳边,把七扇惊得都忘了演戏! 什么?! 这条乌漆墨黑的蛇居然拥有这种温润如玉的少年音! 七扇都怀疑自己幻听了,就像老太太穿吊带蹦迪,小婴儿喝酒解闷,这种巨大的违和感震得她嘴都合不上。 “你、你拿开……我同你说、说话。”少年音结巴道。 虽然说得磕磕巴巴,但这声音!真不是一般的好听! 七扇不知道怎么去描述,脑海里只闪现出一幅“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空灵意境,只把她这个声控的骨头都听酥了! 她慌忙后退,如临大敌。 相厌扭着身子爬出来,看她呆如木鸡,几对蛇眼眨了眨,陷入了更大的茫然。 “你……你哪个嘴巴说话的?” “嗯?”几个蛇头吐了吐信子。 七扇好歹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当下冷静道:“你喊我一声,七扇。”说着闭上了眼。 半天没听到声音,七扇睁眼催促,“快点快点!”又闭眼。 “七、七扇……”柔软清甜的少年音让七扇忍不住脑补了出了个眉目缱绻的白衣俊少年,身子酥麻了半晌,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赶紧睁眼醒醒脑。 相厌对她歪歪头,七扇一下就清醒了,身子也不麻了,想起正事,“怎么之前不跟我说话,看不起我?” 九个脑袋整齐划一地摇摇头。 七扇看得乐呵,“你这九个脑袋要是能一起开口,都可以整个合唱团了!”她凑过去一点,无视相厌的后退,一把抓住一个脑袋,“你会不会头疼?是一个头疼还是九个一起疼?” 相厌没回话。 七扇笑着,声音却暗暗发狠:“说不说?” “说。”相厌老实道。 七扇乖乖摸摸它的头,“你今年多大了?” 没等到它回复。 七扇伸手就要去摸它下腹。 相厌察觉到危险连忙开口了,“算……算不清。” “你真傻啊,自己多大都不知道。”七扇嘲笑它,“那你整天在干嘛?几个脑袋吵架?说起来,现在和我说话的,是哪个脑袋?还是九个脑袋终于统一了?” “是我……” “我知道是你,不然还有谁啊?”七扇无语,这货真是傻的啊。 “还、还有……”相厌一边说着,一边缩到床边,跟七扇拉开距离。 “跑啥?”七扇伸手捉住它的尾巴尖,“回来,今晚我不睡榻上了,我和你一起睡!” 蛇眼一阵惊恐,七扇笑眯眯地拖着它的尾巴把相厌拽回来,掀开被子盖上,“来,今晚我们说说知心话。” 蛇抗拒地把脑袋往外爬,被七扇强行薅回来,现在七扇逗弄它有种逗弄宠物的快乐。 她以前也喜欢养蜥蜴蛇之类的爬行动物,后来没时间养, 现在又可以养了! 七扇单方面和相厌聊着天,聊了好长时间,除了发现它很傻以外,别无发现。 翌日七扇睡醒,浑身酸痛,昨晚很抗拒她的相厌正以各种刁钻的角度把她锁在身上。 五花大绑不过如此。 七扇徒劳地扭了会儿,没把蛇弄醒,只得吼它:“起来了!” 蛇被吓醒,浑身下意识收紧,这力大无穷,差点没把七扇当场勒死。 “呃!”七扇被勒得叫不出来,好在蛇慢慢放松下来,微微松开些,七扇虚弱礼貌道:“相厌,麻烦你把我松开……” 蛇又是一紧,把七扇勒得肋骨啪啪断掉几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卷着个人,慌慌张张地松开她溜到一边儿去。 “卧槽……”七扇摸摸自己的肋骨,骨折了啊! 好在送早膳的丫鬟来得及时,都不用叫大夫,几个丫鬟直接施法对她进行了处理。 过了会儿,丫鬟送来一件雪色的纱衣,说穿上以后落哲大人若是手下没个轻重也不会伤到她。 七扇一边穿纱衣一边吐槽它都没有手,何来的手下没轻重。 这人啊,穿上气质不同身份的衣服,体态气场似乎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层层迭迭的雪白纱衣一上身,七扇当即给人一种仙姑降世的既视感。 她闲着无聊对镜梳妆,给自己描个眉点个唇,揽镜自照,真是云鬓翠髻,靥笑春桃。 “哎……如此姝色,却对着只怪蛇,可惜了。”七扇把镜子扣桌上,直呼浪费。 怪蛇把她弄伤了,也不知是怕她还是愧疚,缩在内室半天没出来。 七扇捻了个糕点来吃,看着手心淡淡的红线,叹息一声。 无论是要抛弃怪蛇另寻妖主还是扶持怪蛇成为妖王,都好难…… 感情路线就让隔壁师团来啊!她不会啊! 红线慢慢地,彻底隐匿了。 门忽然打开,列队的丫鬟训练有素地穿门而入,七扇坐着没动,她们对她款款行了一礼,为首的丫鬟上前,恭谨道:“明日妖界的倾灯大会,今年轮到隔壁沧溟海的鲛妖主办,落哲大人是要出席的,今年娶了夫人,按理夫人应也随落哲大人一同前去。” 七扇一愣,怎么还要参加聚会啊,“明天开始……那今天就要过去吗?” 丫鬟笑道,“这倒不必,沧溟海就在我们山脚下。只是怕夫人不习惯,今日先让夫人适应适应。” 不习惯啥?七扇面上淡淡的,没有表露太多情绪,“行,你们要弄什么我配合便是。” 丫鬟笑着点头。 本以为她们要来打扮她,没想到她们径直往里去,把相厌翻出来,就地摆下香花洒下香料,弄了一个挺大的奇怪法阵。 熟门熟路,显然已经操作过多次。 相厌被莺莺燕燕簇拥着,强行带着阵中,几个脑袋不安分,被丫鬟拿了圈花环套住。 七扇凑近些看热闹,却被丫鬟轻柔有礼地引开,无奈只得站远点,伸长了脖子去瞧。 其中一个丫鬟拿了朵花筒很长的花,七扇瞧着很像曼陀罗的花,但却比曼陀罗大很多,从花筒里沿着刚刚铺洒的香料倒了一圈,另一个丫鬟从花灯里将灯盏取出,往香料里倾倒。 火焰竟如流水般倾泻而下,一沾到香料就立刻焚起蓝焰。 只一瞬火焰冲天,蓝焰像幕布一样腾起。 七扇往后退了几步,难怪刚刚丫鬟不让她凑那么近。 正待七扇想相厌会不会被烤成蛇干,丫鬟们忽然齐齐跪下,以奇怪的手势叩拜了三下。 蓝焰突兀地凭空消失,一股沉木般的香气像被捏爆的柿子迸裂开来,弥漫到整个房间。 甚至能看到那些香气打着卷,如小小的云朵舒卷。 法阵里站一个少年,银色长发如瀑,一直蜿蜒到脚踝。 丫鬟一拥而上,小心翼翼地从精美的盒子里取出一根褐色藤条,捞起那如月光般清亮丝滑的银发,给他束上,末了,还把藤条上唯一一片叶子摆弄出来,在头顶翘得高高的。 少年身上有细密的鳞片,油光铮亮的,被丫鬟伺候着穿了质感上层的月牙色袍子。 七扇好奇地走了两步去看他。 正巧丫鬟拿出一条月牙色缎带蒙上他的眼睛,七扇一看这模样,可不是那天成亲跪火时的美男子! 瞧着年岁,很像人类的十五六岁。 少年直愣愣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不影响他用那清风霁月的盛世容颜迷惑人。 七扇心道这床也不算白上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机会和他人身来一发…… 啊呸,她在想什么! 七扇找回自己,不由叹道,真是色令智昏,再看看那一个赛一个好看的丫鬟,啧,真是掉进妖精堆了! 丫鬟捯饬完相厌,整整齐齐列队,后退着出了屋子,那为首的丫鬟对她道:“这法阵能维持落哲大人三天日夜的人身,期间若是落哲大人感到不适,”她取出一个小铃铛双手呈上,“夫人只要摇响这个铃铛,便会有人前来。” 七扇拿了铃铛,点点头,“知道了。” 丫鬟对她盈盈一拜,躬身退下。 太好了,碍事的人终于走了。 七扇提起裙摆两步跳到相厌面前,把相厌吓得一缩。 “好小子,长这么帅藏着掖着不让我看是吧?”七扇色气地拍拍他的屁股。 “没、没藏……”说着,相厌轻轻往旁边移动了两步,那谨小慎微跟蛇的时候一模一样。 不管外表是人是蛇,都挺怵她。 看来那次经历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这就奇怪了,明明是他先强她的。 七扇道:“你是不是害怕我强你啊?” 相厌呆站着,没有回答。 七扇有种他又在魂游太虚的感觉,若是蛇身,现在几个脑袋又在摇晃了吧。 据她观察,他好像打架的时候因为比较混乱,没法回答问题。 七扇看着他光洁如玉的皮肤啧啧感叹,明明做蛇的时候黑得像碳,变成人倒是白皙得很。 真好看啊,比相晨还好看。 “过来,让我摸一摸。”七扇笑嘻嘻地对他招手。 相厌没动静,傻站着,头微微仰起,不知道在想些啥。 为什么要蒙着眼睛啊?七扇走到他身后,解开他的缎带,偏头看他。 “!”她后退两步,心道难怪要蒙上眼睛。 这……傻得太明显了吧! 双眼无神没有焦距也就罢了,怎么每个眼珠还能转向不同的方向啊? 现在这一个眼珠往左一个眼珠往上,一看就是个低能儿啊!就差流点口水了…… 白瞎了这俊俏模样,真是再俊也注意不到了,果然眼睛是心灵的窗户。 七扇默默把缎带给他系回去,打眼一看,就还是个翩翩贵公子。 真是双重障眼法,障他的眼也障外人的眼。 第六章 不过美少年总比怪蛇好。 美少年只有一个脑袋,七扇没办法肉眼可见围观它内斗,但见他脑袋时不时歪着或仰着,跟扯风一样,还是有点可怜他。 她拿脚蹬蹬他,“你在想什么呢?” 他正歪着脑袋,内部斗争着,没办法回答她。 这么个如玉美少年搁眼前,不逗弄一下可是吃大亏了。 感觉美少年一直傻站着也不是办法,七扇拉着他冷冰冰的手坐到榻上,有心调戏,可惜是个傻的,倒是少了许多趣味。 呆呆的,一副任君采撷的弱智模样。 七扇的良心提示她不能乘人之危,可是她现在可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便宜不占白不占呐! 如此想着,七扇伸指轻轻抚过他妃色的唇。 本来是想猥亵调戏一番,毕竟他顶着这幅如玉如雪之姿。 但是个傻的啊…… 啧,七扇还不忍亵渎了。 叹口气,七扇无聊地用手戳他冷冰冰的皮肤,“明天你参加那啥会的时候,可别抽风啊,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替你圆谎。” 这时,相厌忽然转头与她面对面,似乎听见她说话了。 七扇的手指仍不安分,捏了把他颊上软肉,笑道,“怎么,没有内斗了?” 少年伸手抓住她作祟的手。 他手指白皙细长,冷冰冰的捏着她的指尖,不说话,也不放。 七扇想抽手,却抽不动。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七扇这才想起他是妖,扯着嘴角笑了笑,徒劳辩解:“我和你闹着玩……轻轻捏的!” 少年没有松手,还将她的手往自己这边拉了一把。 七扇被扯得一倾身,他的脸近在咫尺,意识到自己被个傻子将了一军有点不爽,撑着他的腿顺势扭身坐在他腿上,感觉他僵了下,她有种找回场子的淡淡愉悦,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巴趁他不备覆唇而上。 少年的唇柔软冰冷,带着沉木之香。 他没有任何动作,像个玉雕像,任她亵渎。 七扇匆匆结束这个吻,抬眸凝视他平静的脸,有一霎的茫然。 果然外表……是具有欺骗性的。七扇仓皇起身,指尖却还被他捏着,她拽了拽,烦道:“你放手啊!” 少年一动不动,七扇拽了会儿猜想他可能是在发呆了,无奈地叹口气,又在他旁边坐下来。 少年却忽然开口了。 “你叫什么。” “!”七扇一惊,心道他不混乱了? 顺手扯掉他遮目的缎带,见他淡淡地垂着眼,随后慢慢看向她。 那金碧色的眼眸如秋日湖泊,深邃幽静,这么被他轻轻一眼看来,仿佛是无上荣光,让人不敢轻易造次。 美丽的事物总是使人倾心,但他似乎还更特殊一些。 更幽深,更深沉。 一眼能看穿她。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审视着她。 这双眼里仿佛有星辰大海,光流穿梭在她身侧,一时间竟不知身在何处。 “我来……”她凝视着他的眼睛,脑子有点转不动,痴痴道:“我来这里执……”话音未落,少年忽然一抽,双眸瞬间失去光彩,眼珠不自然地颤动,又进入了混乱状态。 七扇也从那种神圣凌然的审视中逃脱,后怕地喘着气,她刚刚……差点就说自己是来执行任务的了! 这是怎么回事,她看着眼前轻微抽搐的相厌思索,……是落哲!七扇猛地意识到。 落哲果然还存在于他体内,只是不知在与什么抗衡,所以才变得混乱,从面上看,就像是痴傻了。 这落哲果然不简单!刚刚差点就蛊惑她说出自己的身份目的了。 任务是绝不能让此间的任何人知晓,若是因此打乱此间的因果律,问题比任务失败还严重。 看着两个眼珠乱转的相厌,七扇后怕道:“你还是这个模样更可爱。” 翌日。 七扇被丫鬟好生穿戴了一番,与相厌一起被领着往沧溟海去,一路香车桂旗,排面挺大。 她坐在相厌身边,隔着纱帘好奇地打量外面,相厌依旧缎带遮目,乖乖地坐在车里。 看起来倒是人模狗样的。 一路云蒸霞蔚,车辇落到海上的一片巨大船只上,大船又往前行了一段,海中出现一眼巨大的深蓝色海洞,在海面看呈现出一个巨大的圆形,颜色比周围的海水更深。 丫鬟扶着七扇和相厌下车,躬身道:“落哲大人,夫人,已经到了。” 七扇点头,心道是到了,可是现在该干嘛? 傻站了会儿,海面忽然自动分水开道,七扇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见相厌还呆站在原地,便伸手去拉他,牵着他往前走。 每走一步,左右两侧的珊瑚就在前面发出细碎的微光,指引他们。 就这么分水进入海底,七扇神色从容,心里其实虚得很,生怕这个法术出点什么纰漏,海水要是扣下来得当场溺毙! 紧张的情绪通过长袖下紧握的手传给相厌,相厌被她牢牢抓着,本来混沌不堪的脑子一齐感受到了一种热。 来自她高他许多的体温。 七扇瞧之前见过的那几个长老也来了,慢慢地,还有其他妖族到场,各族穿着有很大差别,通过颜色造型就能区分。 大家聚在大殿前后,殿中一道金色光芒如涟漪般缓缓荡开,七扇下意识想躲,见其他人都安静地站着,便也忍住了。 待金色涟漪慢慢扩散到她这里,身上传来种异样的感觉,随即一个穿戴华丽的男子领着一群衣香鬓影容资妩媚的子弟们走到殿中。 “欢迎各位大驾光临,寒舍实在蓬荜生辉!”言罢分开的海水忽然倒扣,眨眼便将大殿淹没。 七扇下意识想逃,却因拽着相厌一下子没拽动他,海水并未如想象中的那般覆倾下来激起惊涛骇浪,只是平静地覆盖了此方天地,七扇惊奇地发现自己竟能在水中自由呼吸。 但她刚刚那番动静太大,引得众人好奇地目光打量而来,七扇尴尬地凑近相厌,遮了半边身子在他身后。 “这位就是落哲大人的……”为首的华衣男子好奇道。 相柳氏的白眉长者含笑应道:“正是。” 那华衣男子笑道:“上次去参加落哲大人婚宴,夫人一直盖着面,这下才算正是见过了,夫人有礼。” 七扇学着丫鬟给她行礼的动作给男子还了一礼。 白眉长者摆手道:“鲛王客气了。” 两人寒暄几句。 那鲛王邀请各妖族族长长老落座,七扇也被引着入座了,只是期间相厌一直拉着她的手不放,倒是让人侧目。 在场都是势力颇大或者资历很深的妖族,七扇不动声色地观察打量,暗自记下他们的外形特点,企图从他们交谈间分辨族类,判定形势。 听了会儿,七扇慢慢地理出些脉络,原来此处的沧溟海是北部,号称北海鲛妖,与之相对的有南郡二十四花部,是为花妖属地,难怪七扇瞧着那堆簪花携叶的男女格外貌美,原来是花妖。 七扇单手拧下一个小排,边听边斯斯文文地吃着,转眼见相厌直直坐着,宛如玉雕,甩了甩交握的手,“喂,你不假装吃点东西吗?这么傻坐着。” 相厌没有反应,七扇从未见过他吃东西,蛇身的时候也是。 “都不饿吗?”七扇咬了一口小排,肉被拉扯开,她嘴里吃着,顺手把小排上剩下的肉递到相厌嘴边,“假装吃一口啊,不然看着怪傻的。” 觥筹交错的白噪音突然消失,七扇转眸看去,发现众人手里的动作顿住,目光都朝她看来,七扇一愣,默默放下手里的小排,扯起嘴角讪讪一笑。 席上有女子娇羞地执扇掩面,甚至有男子尴尬得微微脸红,似乎看到了什么很羞的事…… 你们娇羞个毛线啊! 这时东道主鲛王出来打圆场了,“贤伉俪恩爱如此,倒是羡煞旁人!” 旁边案台上的白眉长老笑道:“新婚夫妻,倒是让诸位见笑了。说起来,听说这次狐族少主要与羽族公主结亲,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话题成功引开,七扇感激地看着白眉长老,觉得他此刻真是十分慈祥。 狐族的首领瞧着很纤细,他不开口,七扇还以为是个女子,他起身道,“说到这儿,便借着这个机会,正式邀请在座各位届时赏脸,参加我儿婚宴!” 七扇眯眼寻了寻,记忆中那狐族少主似乎不在。 鲛主抚掌大笑,“好事好事,西郡狐羽二族如今同气连枝,我们这妖族离统一,便是又进一步!” 此话一出,在场的各位脸色十分精彩。 羽族的公主执翎毛白扇轻轻掩面,垂眸不知在思量什么。 而猫妖与狼族对看一眼,眼神交汇间暗流涌动。 中区灵幻几个部族倒是无所谓地自顾着吃酒,连七扇身边的白眉长老脸色也有些不佳。 七扇还未弄清形势,倒是看不懂这众生像。 间或又开始兴起其他话题,觥筹交错间各部各族也是明争暗斗。 七扇心头郁闷,但凡有个人给她介绍一下背景,她也不至于在这儿听天书了。 正想着,七扇一阵尿急,她甩了甩相厌的手,压低声音道:“放开,我去上厕所。” 相厌愣着,没什么反应,七扇猜他遮眼的布下眼珠肯定又在乱转。 实在无法,只得拖着相厌一起偷偷离席。 鲛妖族的丫鬟引着她去如厕,忍不住好奇似的,对一直跟着七扇、脸上却泰然自若的相厌频频看去。 眼看快到了,七扇打发了丫鬟先行离去。 丫鬟消失在转角,七扇使劲掰相厌的手,对相厌道:“你倒是给我放开啊!总不能跟着我一起去如厕吧!” 相厌愣着。 七扇轻轻撩起月白色的绸缎,从缝隙里看到他眼珠果然到处乱转。 “你醒醒啊!”七扇力气也敌不过他,无奈地拍他脑袋。 尿急不等人啊,七扇只得拖着相厌往茅房走,边走边怼他:“手不知道松,脚倒是还能跟着走,你怎么这么分裂啊?” 进了茅房,七扇单手撩裙子上厕所,相厌就站在她身边,两人的手还拉着。 那感觉,活像带了个傻儿子。 收拾好了正要出去,忽然听到一个男子低沉儒雅的声音,“特邀至此,可是有事?” “你不是说,等倾灯大会的时候,就把我们之间的事公之于众吗?”一个女声略带责备地问道。 “我……何时说过。”男子迟疑道。 “你忘了?你怎么会忘了!难道你都是骗我的吗!”女子焦急道。 “我从未说过,你……”忽然男子声音一顿,默了默,随后改口道:“抱歉姑娘……如果真有此事,那实非我本意,冒犯之处还望见谅。” 有八卦!虽然知道不妥,但七扇的八卦之魂已经熊熊燃烧起来,她偷偷探出个头,瞄到珊瑚石后有一对男女。 二人皆着水碧色的衣裳,那衣裳质感上乘带着淡淡柔光,七扇认出是刚刚鲛妖贵族的穿着。 “你这个负心郎!”女子咬牙切齿道。 “慧灵姑娘……这事确有原委……”男子见女子情绪激动,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七扇这才看到男子全貌,这不是一直伴在鲛王左右的人,鲛王的儿子楼有酥。 但这楼有酥看样子是个不负责的。 叫慧灵的女子上前两步抓住他的手臂,“可是我日日夜夜都在思念你,你说了会和我好的!” 许是鲛妖貌美,慧灵蹙眉的样子,引得人心欠欠的。 “慧灵姑娘,男女授受不亲……”楼有酥试图扯开她的手,却又怕碰到她,为难地僵持着。 慧灵凄苦道,“你当初可不是这般自持的……” 楼有酥叹息一声,“这事确有误会……先放开我罢。” 慧灵见楼有酥态度并不是全然不近人情,含羞道:“酥君知道的,我心悦于你……” 面对这么直白的爱慕,楼有酥脸红了,慌张闪躲,轻声道:“别……别这样叫我,”随即想到什么,眸子轻移,声调忽然变了,绷得冷冰冰的,“其实……我早已有许多颇为欢喜的女子了!” 七扇挑眉,不按套路出牌啊。 慧灵一惊,随即道:“她们不过是图你身份地位,而我不同,我本就和你同为贵族……门当户对!” 楼有酥蹙着眉,硬着声音道:“那你又图我什么?” 慧灵眼波流转,“我喜欢……喜欢酥君俏呀。” 七扇一愣,这女子还真是直接呢! 不过这楼有酥确实美艳,眉眼精致得像BJD,不同于花妖们外露的妖媚,他气质内敛妖异,鬓角处有淡淡的蓝色细鳞,往后延伸至尖尖的耳朵,水色长发随性地随波飘摇,有种超凡脱俗的灵动。 “那些莺莺燕燕怎么配得上你的身份,而我……”慧灵话音未落被楼有酥打断,“你、你别说了,我有事先行一步。” 楼有酥仓皇转身,脸上冷冰冰的表情瞬间变得焦头烂额,七扇瞧着那变化可真是精彩。 忽然慧灵唤他一声,楼有酥一瞬仿佛带了痛苦面具,调整了片刻,才又木着脸转身,“又怎么了?” 慧灵捏着碎步慢慢走近,“既然酥君如此薄情寡义,那便休怪我……”说着,她急速出手,一个阵法陡然在她手中出现,飞速击向楼有酥,“不择手段!” 楼有酥对这女子只有同情,哪会想到她会对他使阴的。 最惨的是那阵法穿过楼有酥后还未完全消除,一直往后飞出一段,而七扇恰好在楼有酥身后的直线上,完全没意识到阵法也穿过了自己。 慧灵得逞,轻笑一声,双手结印,“待我将这印记结到我身上,我们便会永远情投意合,白头到老……” 楼有酥觉得自己有一霎的晕眩,但他法力高强,瞬间回神,见慧灵还要施法,连忙出生阻止,“慧灵姑娘慎重!” 慧灵被他单手擒住,无所畏惧地笑道,“除非你杀了我!不然我一定会对自己施咒的!” 楼有酥无奈,“这是什么咒?”情咒?又不太像。 慧灵柔柔一笑,“这是我爹从寒山上古遗迹处寻到的咒术,咒力霸道强硬,只是那上面只写了怎么施咒,可没写怎么解咒!” 她眼神痴迷的看着已经到手的男人,“酥君天资聪慧,但这上古咒术,想破解,估计也要好些年头了,到时候……我们孩子都大了……” 楼有酥沉声道,“你当本君不敢对你做什么?” 他向来待人随和,难得自称本君。 慧灵挑眉,有恃无恐,“酥君品行高洁,举止温柔儒雅,非礼都还勿视,难道会打女人?” “你……”楼有酥一噎。 慧灵嫣然一笑,“对,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调戏我的,不是酥君。”她眼神有些诡异,“是酥君的至交好友续楼上仙冒用了你的样貌勾搭女人……可那又怎样呢?” 楼有酥放开这个有些癫狂的女子,那一丝歉意也消失殆尽,“你莫要再施咒,……我自会压着那祸头亲自登门向姑娘谢罪。” 慧灵娇笑,“我才不要他谢罪!”她双手一拍,完成契约,轻佻笑道:“我就要你……” 楼有酥其实并不怵这个咒术,甚至有些期待见识一下上古咒术的威力,就算真有情咒的效果,以他对咒术的精通痴迷,要破解也不是难事。 但…… 并没有什么发生。 慧灵也愣了,见楼有酥似乎也没什么反应,有些奇怪,再施法,发现咒术竟已缔结成功! 楼有酥无语,看了慧灵一眼,拂袖而去。 虽然白白让他期待一番,但……她爹既然弄到了寒山的上古咒术?不知可不可以让父君找他借来一阅? 第七章 忽然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幽幽袭来…… 楼有酥不禁止步,好迷人的香味……闻起来竟心痒痒的。 七扇拉着相厌从旁边的珊瑚小径走过,她实在没看懂刚刚那出八卦。 一片鱼群截道,七扇只得顿住脚让行,等鱼群游过去,面前赫然一道潇洒身影。 正是楼有酥。 七扇抬眸,与楼有酥微微垂下的眸光相撞。 “咚咚!”强烈的心跳。 惊得两人都有些懵。 “咚咚!咚咚!”七扇慌忙按住自己心跳如擂的胸口。 对面的楼有酥同样茫然。 只感觉她身上带着热意的幽香像水藻般蜿蜒而来,丝丝缕缕将他的心缠绕上…… 连惊讶也这么乖,小嘴微张的模样……好可爱…… 好想掳走亲一口! 一时间楼有酥难以自持,他思维混乱极了,全然没有平时端着的稳重,目光乱飘,偷眼瞧见她也脸红了,心慌意乱地想着难道被她察觉到了?这般想着,窘迫得想当场请道雷劈死自己。 七扇也混乱了,她这是怎么回事?突然就怦然心动了! 她不是只爱跃迁界的传说人物黑桃K吗?她对他的爱就这么轻易被粉碎被取代了?! 两人各自乱了阵脚。 忽然相厌站在原地摇了摇身子,七扇回过神,对楼有酥尴尬一笑,拖着相厌匆匆离去。 注视着七扇离去的身影楼有酥目光一下就黯然了,当下决定要穷尽一切手段查出这个女孩的身份! 结果根本不用查,回宴席看到她与相柳氏的落哲大人坐在一起,竟是落哲的新婚妻子…… 而且刚刚偶遇时落哲就在她身边,他怎么就跟瞎了一样没看到! 可恶啊!她竟已嫁为人妇…… 楼有酥一边偷瞄七扇,一边暗自神伤,一杯接一杯地灌酒。 “少……少主?” 楼有酥执酒盏的手一顿,扭头看向轻唤自己的随从,眸光迷离,“怎么?” 随从惊疑道:“少主,你……你怎么哭了?” 楼有酥低头一看,果真有颗圆润的珍珠在桌上弹跳,慢慢地滚到他手边。 他屈指捻起,指尖转着莹润的珍珠,重复随从的问话,“我怎么哭了?” 随从:“……” 七扇在席上如坐针毡。 楼有酥痴情幽怨的视线烧得她心都烫了,每每他看来,她真的恨不得断臂,立刻跟相厌划清界限! 七扇假装听各族说话,一边找机会偷窥楼有酥,看一眼心就酥麻一下。 再看相厌,明明之前还觉得恍若天人的相貌,突然就泯然众人矣了。 还是少主俊俏,七扇又偷看一眼。 时间就在两人相互偷看间过去了。 明日才是正式的倾灯大会,各族被鲛妖安排了住处。 因为相柳氏就在附近,又担心落哲身份暴露,所以相柳氏还是回了自己的属地。 七扇恋恋不舍地跟着相柳氏一众人回去,待走出一段时间,忽然觉得自己刚刚怎么跟个恋爱脑一样。 瞧着还拉着自己不放的相厌,又觉得他公子如玉是什么鬼? 相厌始终没有松开手,这让七扇吃饭很不方便。 最后还是相晨出马,使劲儿把阿哥的手给掰开了。 “阿哥喜欢阿嫂,肯定是阿嫂对阿哥也好!”相晨十分欣慰。 七扇假笑着点头附和,“是啊,你阿哥是有些粘人。” 相晨叹口气,忧思道:“明日倾灯大会,若是阿哥也去引流火就好了。” 七扇又开始探消息,“倾灯大会,到底是什么?” 相晨从善如流道:“所谓倾灯就是从焰火藤上把流火引下来,装在特制的玉石杯里。流火对我们妖族修行大有裨益,但焰火藤珍贵稀少,只有一年一次的倾灯大会,才有机会去引些。” “把火引下来?” “嗯,”相晨点头,“流火能使人清心静气,大量的流火甚至能使走火入魔的妖回复神智。一般来说,妖力越强越能逼迫焰火藤交出流火,阿哥虽然妖力强盛,却痴,不会引火。我想,安神明智的流火对阿哥应该很有用才是。” “你们之前没给他试过吗?”七扇忍不住嗑起了瓜子。 相晨也抓了把瓜子嗑,看着痴痴的相厌满眼怜惜,“阿哥没有用过。为了防止大家争夺对方的流火,倾灯大会上获得的流火是加持了咒术的,只能自己用。这样得多少凭能力,别人也抢不着,也不用怪谁偏心。” 七扇点头,“倒也是,引火之法很难吗?” 相晨摇摇头,“不难。主要是阿哥没办法从混乱的状态清醒。” 七扇想起他清醒的时候,金碧的眼眸澄澈如湖,能洞穿人心。 “你见过你阿哥清醒的时候吗?” 相晨点点头,“见过。”她转着眼眸望天,回忆道,“是我很小的时候,有一次祭祖,我离火太近被燎掉了辫子,毛毛躁躁的很丑,我难过极了,回程路上一直哭,这时一直痴痴傻傻的阿哥突然走过来,他蹲下身,摸了摸烧焦的辫子,对我说:‘已经变漂亮啦,不要哭了。’” 相晨的眼里满是孺慕,瞪着大大的眼睛对七扇道:“然后我的辫子就真的恢复原样了!阿娘说,我们会很多术法,去破坏,毁灭,但再生、恢复却是要妖力很强的人才能做到!所以阿哥很强!” 七扇皱眉思索,“那之后,就没有见他清醒过吗?” 相晨泄气地瘪嘴,“嗯……不过阿娘说,在我没出生之前,阿哥很小很小的时候,他是清醒睿智的……”转眼又激动起来,“所以阿嫂你很厉害了,你来了以后,我觉得阿哥已经有很大变化了。他会一直牵着你的手,这是以前根本没有过的!” 七扇吐出一片瓜子皮,正巧沾到相厌脸上。 她默默把它捻下。 夜里,七扇思索着。 清醒状态下的落哲其实根本不是她能驾驭的……但现在她与他姻缘相定,要另觅他主,在这个传统保守的妖界,有点困难,尤其她还是一介凡人之躯。 今天的鲛妖少主会是个好的人选吗?他似乎对自己也有点意思。 谁更强需要衡量一下。 谁更好掌控,也要纳入考虑,或者即使不为她所控,本身对妖王位置有所图也是极好,目的一样就行了。 清醒状态的落哲到底是什么样,她得好生探一探。 翌日,相柳氏一行人并未去鲛妖的沧溟海,直接去了焰火藤所在的冷山。 不多时,各妖族族长长老并一众族中俊杰都陆陆续续到达冷山。 冷山顾名思义,非常的冷。 考虑到七扇是凡人,相晨把她裹成了球,再罩上一件披风,整一个标准圆锥体。 这次七扇不让相厌牵手了,他的手太冷了! 冷山山门有很多供各族休息的简单棚帐,见各族聚集完毕,东道主鲛王交迭双手快速结印,七扇站着的脚下腾起一个巨大的法阵,鲛王从侍从手上接过一支燃着蓝色火焰的藤,一松手,藤蔓沉入法阵,阵法瞬间发出柔和的白光。 鲛王大声宣布道:“今年的倾灯大会,正式开始!各族族长长老可将手里的白玉盏发给本族的子弟们,看看今年又有多少青年俊杰能赛过我们这些老家伙脱颖而出!” 众人兴奋地附和! 鲛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接下来,宣布我们鲛妖族给今年胜出者的彩头!”言罢身边侍从捧着一个精致的宝匣走上前,鲛王介绍道:“我们鲛族擅织,这件坠月流光衣以战损的上古峥嵘甲为骨,以鲛绡、火蝉丝混合织就,不畏水火,可抗极强的外力,正所谓宝具配英雄,谁能拔得头筹,这件坠月流光衣自是双手奉上!希望各位青年俊杰踊跃展示自己!”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鲛族以此至宝赠给今年倾灯大会的胜出者,可见是对本届胜出者十分看重,这显然是存了要结交的心思,想想也是,历届胜出者哪个又是等闲之辈! 七扇听着就羡慕,这种防具简直太适合她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了,手揣在袖笼里,无奈叹息一声,可这跟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转眸瞧见身边相厌,眼睛被泛着光泽的缎带遮住,身形不动如山,再加上谪仙样的外貌,装得挺像那么回事的。 相晨跃跃欲试,接过长老发的白玉盏,对七扇道:“阿嫂,你和阿哥在那边棚子那儿等着我们啊!” 七扇有些失望,“我们不一起去吗?”她还想抓住这好不容易外出的机会多了解一下这个妖界呢。 相晨闻言愣了愣,也没人说他们不能一起去,只是相厌的身体状况不能暴露,所以还是呆在原地等着比较好,但看阿嫂这么失落,相晨哀求地望向长老,“长老,我就在山下引火,可以带阿嫂去看看吗?” 长老无可无不可地颔首。 相晨拉着七扇的手迫不及待地随众人往前走,“那我们走吧,找棵好点的藤!” 七扇跟着相晨往前,回头望相厌,见他傻愣愣地站在那儿,没人和他说话,也没人照顾他,想起他玩个球都开心的傻样,觉得他有点可怜。 “不带你哥去吗?”七扇道。 相晨顿住脚,“阿哥也看不懂,去了也没用啊。” 七扇点点头,“也是。”正要抬步,忽然心头一动,扭头瞧见相厌朝她这边走来了,她低头把手从袖笼里掏出来,手心的红线若有似无地萦绕在她指尖。 相厌走近了就拉她的手,也不管她多么抗拒,七扇与他暗自较了会儿劲,还是被他牵住了。 “你的手很冷,冷死我了!”七扇甩了两甩,甩不掉。 他头微微上扬,一片不食人间烟火的清贵模样,七扇却知道眼罩下面肯定又是一番低能儿望天的造型,嘲讽道:“傻是傻,还知道赖上人了!” 相晨瞟了一眼长老,见那边没什么大的反应,贼贼地低压声音道:“走,我们带你阿哥也去瞧瞧!”言罢拉着两人混进人流。 三人拾级而上,迎面是一个看不到顶的山道,“要走完吗?” 相晨点点头,“看着高,走起倒是很快,这里不能用术法,怕引起不必要的混乱,要上了平台才可以。” 登顶平台,七扇已累得气喘吁吁,全靠相厌拽着才上得来。 本以为这就到顶了,没想到这才是一个半山腰的平台。 这时到平台的各妖族也不想走路了,一时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七扇瞧他们腾云驾雾信手拈来,倒是真真实实见识到了人妖之间的悬殊。 啧,让她来这个位面做任务,属实勉强。 相晨似乎在想去哪儿,旁边也立着一群人,看这水色鲛纱,是鲛妖族的人。 七扇下意识瞟了一下,正巧与一道目光撞上,看到彼此两人心头都猛地一跳,连忙偏头扯开视线。 各自收拾自己的狼狈与羞涩。 不对劲啊不对劲啊!七扇暗道。 马德,好想再看他一眼…… 再……偷偷看一眼好了。 七扇心里盘算了会儿,不动声色地飞快瞥了眼他,见他正垂眸不知想些什么,那鼻梁高挺,眉目俊秀,额头上的一对角好酷,一时间神思不定,直被那模样迷得心都化开。 “阿嫂?” “!”七扇被相晨从自己的小心思里惊醒,吓了一跳,感觉手被相厌冷冰冰的爪握住,回过神,“啊!哦,我们去哪儿?” 这边相晨为了避免相厌遇到什么事端,领着他们寻了条幽静小道,那边楼有酥一边按捺住偶遇心上人的激动心情一边克制地分析,他想他毫无疑问是中了那上古咒术了,不然这爱意凭空出现得太蹊跷。 只是不知怎么对象就成了她,又暗赞这咒术不愧来自上古,威力果然霸道,现在他还心跳砰砰地停不下来。 还好她已经嫁人,不然谁知道他会不会立马清啸求爱,楼有酥揉了揉额角,苦哈哈地告诉自己,他必须保持清醒。 与楼有酥两人隔得远了,七扇才从浑浑噩噩的倾慕里恢复常态。 随相晨转过一个山道,原本还在感叹自己莫不是有渣女潜质的七扇,被眼前盛大的景象吸引了注意。 眼前一座巨大的活火山,山体层层迭迭显现出色彩迥异的地质层,顶部腾出的热气遇到冷气流变成乳白棉被般厚实的白云,翻卷着沿着山势倾斜而下,山脊开裂处也噗噗往外冒着热气,云雾缭绕,看起来非常恢弘。 “哇……”七扇惊叹于眼前壮阔的火山,没注意到皱着眉有些不适的相厌。 “这就是孕育焰火藤的地方,”相晨仰望火山,对七扇笑道:“看起来很厉害吧!” 七扇点点头,“难怪越来越热了。”说着甩开相厌的手,脱下披风、外套。 相晨解开腰间的锦囊,接过七扇的披风外套,只见一个白光,披风外套都不见了。 七扇惊道:“这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乾坤袋吧!” 相晨点点头,“有这种叫法,但是我们都叫轻囊。” 好玩意啊!这对她这种凡人来说简直太有用啦!七扇毫不掩饰艳羡的眼神,盯着那锦囊目光胶着。 相晨:“……” 七扇没有看相晨,但她猜,相晨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果然相晨无奈地笑道,“阿嫂喜欢,便给你吧,里面我装了一些小玩意儿,也都一起给你吧。”言罢解下锦囊递给她。 七扇表现得像个没见识的乡巴佬,开心地举着锦囊蹦跶,心里却暗道,相晨性子单纯,被家族保护得太好,又对自己的家族太过自信,若是有心人加以利用……倒是把好剑。 相晨见阿嫂开心,心里也舒畅,转眸瞧见看起来一向稳如泰山的相厌异常地发颤,担忧道:“阿哥,你怎么?不舒服?” 七扇闻声这才注意到相厌居然皱着眉了。 他这脸难得有表情。 她走到他身边,下意识拉住他的指尖,入手居然是温热的,“你怎么了?” 相晨想了想,道:“可能距离焰火藤近,感受到流火的妖力了吧。” 七扇道:“你要去那座火山引火吗?” 相晨摇摇头,“那个火山谁敢去呀,焰火藤就在这附近。” 似乎是因为温度升高,加上周围大量的水汽,此间形成了一个气候温暖潮湿的天地,没走多远,竟有蝴蝶蹁跹而至。 逐蝶前行,三人慢慢走上湿润丰盈的草地,七扇看着周围繁花似锦,啧啧感叹:“这个小绿洲瞧着倒是个洞天福地。” 相晨眼疾手快地抓住地上偷偷游走的藤蔓,“嘿!找到了!” 七扇见她手里拽了根褐色藤条,蹲下身研究,“焰火藤?” 相晨点点头,掐了个决把焰火藤困住,让七扇从轻囊里拿出白玉盏,随后盘腿打坐,对七扇道:“阿嫂,我引火时要与焰火藤妖力对抗,你就在这等会儿哦。” 七扇点点头,“嗯,你安心弄,多引一点!” 见七扇像对待自家人一样盼自己好,相晨心里开心,欣然一笑,“那你看着阿哥,若是无聊,就在这附近散散步,切不可离我太远!” 七扇自是应下。 见相晨手上结了个类似禅定印的手势,随后她闭目凝神。 相晨面前的焰火藤慢慢往天空延伸,开始显露出本来的面目,红色的火焰腾地跃起,似乎要飞走,七扇拉着相厌躲避,慢慢地有一丝蓝焰从红色火焰里分离出来,像倒下的水流,倾注到白玉盏内。 这蓝焰就是流火。 七扇觉得这和那些丫鬟把相厌变成人身时,用到的曼陀罗花里的火焰很像。 那一丝丝蓝焰像是被榨下来的油,缓慢地汇集起来。 瞧着白玉盏的大小,似乎还要一些时间了,七扇抿了抿唇,现在是难得的自由时间,虽然这四周都是妖族,要逃不现实,但寻寻线索还是可以的。 相厌依然在乱晃,考虑到待会敷衍相晨的说辞,七扇决定把傻蛇也带上。 “走吧,我们去那片竹林看看。”她逮住相厌往前走。 没成想却拖不动他。 “快走呀!”着急时间不够用,加上她并不怎么在意相厌的状况,七扇毫无耐心地催促道。 相厌被她拖着,步履蹒跚地跟着走了两步,忽然双膝跪地,手撑在地上。 七扇回首,见地上窸窸窣窣地爬来许多焰火藤,那焰火藤刚刚胆小得还要相晨困住才不跑,此刻却像某种桎梏,攀爬上相厌的身体。 七扇直觉不对劲,想帮他把身上的焰火藤扯下来,却被聚集而来的越来越多的焰火藤也缠住。 地面忽然变得柔软并开始向下凹陷,两人被焰火藤缠得动弹不得,七扇连忙挣扎着大喊:“相晨!相晨!相晨救命!” 但这一切来得太迅猛,前后也就几秒钟时间,七扇意识到自己陷入一片黑暗,还来不及思考如何应对,便失去了意识。 第八章 黑暗中,有一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那双金碧色的眼眸有俯视众生的气势,此刻,正带着一丝探究,认真地审视着自己,随后眼眸微微上扬,露出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面对这样一双眼,七扇有种被洞悉一切的赤裸。 似乎什么都逃不过这双眼睛。 她被盯得心里发慌,指尖一抽,猛地睁眼,眼前赫然一望无际的紫红色晚霞铺面天空。 太绚丽了。七扇想。 天空……仔细一看,似乎在天幕的深处,还有一些建筑,她眯眼细看,仿佛有座水晶宫,在天上! 看不真切……好像只是云的幻影,又好像真的存在。 七扇慢慢撑起身子,才发现自己躺在水面! 她手掌撑着的地方荡出了一圈圈的波纹。 看向自己身下,是晶莹剔透的紫红色水面,倒映了天空的色彩。 有人。 她警惕回眸。 水面上凌空立着一个仙人般的男子,他赤脚悬在空中,脚尖自然下垂,点在水面,晕出一圈圈涟漪。 “你醒了。”他的嗓音如清泉淌过七扇的耳朵。 七扇反应了好一大会儿,才呐呐道:“相厌?” 哦不,他现在是…… 落哲。 七扇站起身,“你清醒了?” 落哲含蓄一笑,“暂时的。” 明明是同样的脸,同样的身形,因为气质上的巨大差异,一眼就能区分开。 眼前的男子面若皎月,俊逸出尘,银色长发无风自动,发丝间流光时隐时现,妃色的唇微微上扬,带着内敛从容的淡笑,金碧色的眸子仿佛盈满天地玄黄。 被他注视着如沐春风,却又有一种无所遁形之感压迫而来。 这就是以睿智着称的相柳氏琉璃盏适格者——落哲。 是妖? 跟她说这是神仙她都信啊! 一时无措,七扇有些拘谨,寻了个话题,问道:“我们……我们现在在哪?” “在我创造的空间里。”落哲轻声道,足尖轻点,踏出一个明显的涟漪,慢慢飞身到七扇面前。 他的衣袍精致繁复,长袖缓带,这么突然过来,七扇有些无法逼视,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落哲却笑道,“怎么?还害羞了。” 七扇猛然抬眸。 落哲笑得温和,语气却带着些促狭,声线有些低,“你偷偷亲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七扇一愣,“啊?” 落哲含笑看她,不言语。 七扇耳根慢慢变红,面上却十分正常,道:“唔……那个时候以为……” 落哲飘在空中,又她高许多,与她说话的时候微微俯身,此刻他歪了歪头,“以为我很混乱,不知情?” “哈哈,”七扇尬笑两声,给自己递台阶:“夫妻俩无所谓啦,”又扯开话题道:“你怎么忽然清醒了?说起来,你好端端的为什么会混乱啊?” 落哲慢慢降落在水面上,抬手张开修长的五指,手心上悬空出现了一盏八角琉璃灯,里面有莹莹蓝火,他柔声道:“琉璃盏曾是流火的源头,流火弱小却敏锐,察觉到琉璃盏在这里,就钻进来了。” 他伸手往前,把琉璃盏轻轻一送,琉璃盏飘到七扇面前,“琉璃盏在我体内,它的力量增强,我的力量也会强上几分,能暂时压住那个恶灵,使我显现出来。” 七扇若有所思地越过眼前的琉璃盏看了他一眼,这个话头……似乎不接口问问那个恶灵是什么,就不好收尾了。 可她是个凡人,和她说这些有什么用。 不对,或许就是和她说这些才有用。 “你在想什么?”落哲凝视她。 七扇摆摆头,“我在想你说的恶灵,它就是让你混乱的原因?” “是,也不是。”落哲垂眸,目光温润,“我其实……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七扇心里打了个突,是因为她刚刚思考太久了吗,怎么他忽然就直接表明来意了。 落哲似乎有些失落,音色都有些寡淡:“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很忌惮我。你果然……是不愿意嫁给妖族的吧?” 七扇心思电转,带着少女的不满撅了噘嘴,:“说这个话,你也别不开心,虽然我们是夫妻,但是我和你像现在这样交流还是头一次,有些生疏才正常吧……” 落哲抿唇,眉宇间有淡淡的羞涩与为难,“我还以为娘子偷偷亲我,是欢喜我……不过你说得对,一直以来只有我在看着你,而你却无法察觉我的存在……” 七扇尴尬道:“你……一直都有意识?” “也不是。有时候你看我特别混乱,那是我在与恶灵对抗,那个时候,我是能感受到你的,”他垂眸道:“只是我的力量逐渐被他剥夺,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沉睡……” 想起蛇头相互头槌的傻样,再看看与他这幅恍若仙人的身姿,七扇噗嗤一下笑出来,又立马收住,面色凝重:“你们……在内部相互头槌?” 落哲一愣,随即轻笑出声,“什么头槌!我们在内里可是斗得昏天暗地,只是么……表现在外部就是头槌罢了。” 七扇憋着笑,不言语。 落哲瞧着她促狭的眼光有些羞赧,微微抿唇。 倒像是少年夫妻间的笑闹。 七扇收笑,拉长声调道:“原来如此……”交谈间像放开了些,往他所在的方向走了两步,面露担忧:“那恶灵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 落哲纤长的眉睫压低,手指随性地拨弄八角琉璃盏的棱角,琉璃盏悠悠转起来,他叹息一声,“不知道,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有了,等我长大些有了自我意志后,就本能地和他对抗,这么些年来,我的力量越来越衰弱……” 七扇闻言,心头飞快思量一番,蹙眉担忧地看他一眼,温声道:“那……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说说你的目的吧,通晓天地的落哲。 落哲抬眸看她一眼,金碧的眸子如流光溢彩的深渊,不可测。 无端生起一种临渊之感。 “你只是个凡人,帮不了我。”落哲笑看她,轻轻拉起她的指尖。 指尖相触,七扇心头一跳。 “自有意识以来,有越来越多的道理也好,智慧也罢,纷纷涌入我心里,我似乎什么都知道……却又不真切。这么多年,我从未与谁有过亲密接触……”他低声絮絮地说话,少了些仙气,看起来像个满怀心事的少年。 “我知道你嫁我是不愿意的,但……”他抬眸望她,忽而一笑:“我还是很开心。” 七扇噘嘴,故作生气,“我不开心呀,你整天傻傻的,我好无聊的!” 落哲歉然道:“那我争取早点压制住它,出来陪你玩。” “说得轻巧,你要是那么厉害,能这么多年都傻傻的么,”七扇直言不讳,倒是让落哲有些无奈,他赧然一笑:“那……”一把将她搂怀里,脸凑近她,“你就一直在这儿,我陪你玩,好不好?” 七扇被他忽然轻薄也不慌,挑眉道:“是我陪你玩吧?” 落哲笑得温和,“都一样。” 帅哥送上门,没理由不吃,七扇顺势搂住帅哥紧窄的腰身,“那玩什么啊?” 落哲被她孟浪的手搂得一怔,金碧色的眸子微眯,笑道:“娘子倒是……有些与众不同。” 七扇眨眨眼,“不和恶灵干架的时候,你就一直在这里吗?” 落哲被她的话逗笑,“我和恶灵斗争是好严肃的事,怎么被你说得跟小孩子打架一样!” 琉璃盏忽然迅速转动,有些流火飞溅出来,到处都是蓝色的火焰。 落哲松开七扇,点了点琉璃盏,琉璃盏飞得远些,“越来越多的流火窜进来了,走吧。” 走……去哪? 七扇对这妖界的事实在知之甚少,那些运筹帷幄也好,精妙算计也罢,在这里实在派不上什么用场。 也不知十六师的那些A等士官是怎么应对这些情况的。 好在看目前的情况,落哲应该不会怎么她。 落哲侧首看她,七扇会意,亦步亦趋地跟上,两人脚下踩出密集的圆圈。 四周依然是一望无际的澄澈水面,两人走了一小段路,天际转暗,星辰驱赶晚霞,散布到整个穹顶,七扇望着那些繁星想起这是个用感情扶正的世界,感情……是和他建立吗? 七扇看向落哲的背影,蹙眉思索:他显然是有智慧的,也有力量,而且这个什么琉璃盏能为他所用,如果能帮他成功对抗恶灵,等他显现出真实力量,他有兴趣去一统妖界吗? 忽然脚下的池水震动起来,落哲警惕回身,展臂将她抱起远离震荡的池水,“本来想带你看看此间的盛景,看来得下次了。” 七扇抬首望他,问道:“怎么了?恶灵来了?” 他俊逸的脸离她很近,闻言垂眸,对她安抚性地笑了一下,嗓音温润,“不怕,我先送你出去。” 他扶着她的腰,足尖轻点,往前疾行,身侧蓝莹莹的流火飞窜,耳边风声呼啸,头顶的璀璨星河忽明忽暗,脚下水波不自然地晃动,俨然一副世界末日的造型。 “这么厉害的恶灵吗!”七扇有些担忧,见前面的水波里有一道幽深的缝隙,耳边落哲柔声道:“从那里进去,一直往深处游,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在水里不可以闭气,一定要呼吸。” 七扇目光落在他线条优美的下颌,他转过脸与她对望一眼,金碧色的眸子盈满柔和的光,“别担心,能出去的。” 也不知是他语气太过温柔还是容姿迷惑人心,七扇心跳慢了一拍,问道:“还能再见吗?” 落哲轻轻拉着她的手落在缝隙上,看她慢慢下沉,半跪下身,温声道:“能的。” 忽然地动山摇,不详的乌云翻滚着灭顶而来,四野陷入浓稠的黑暗之中。 一阵狂风奔雷般席卷过来,七扇见他霍然转身,迎着风利索甩袖,琉璃盏应声而来,发出照亮天地的光。 七扇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头已经没入水中,定格在她眼中最后的画面是他独自迎战恶灵的笔挺身姿,广袖长袍被疾风吹得猎猎作响。 “阿嫂?” “嗯?”七扇迷迷糊糊睁眼,瞧见相晨好笑地看着自己。 “阿嫂,这你都能睡着?”相晨端着已经凝聚好的流火,蹲在自己身边。 七扇脑子还有点糊,晃晃悠悠坐起来,想起那漫天紫红色的晚霞,想起落哲孤身一人战斗的场景,下意识寻了下相厌。 相厌正站在她身边,七扇以手撑地站起来,揭开他遮目的缎带,果然两个眼珠正剧烈地乱转,陷入了某种癫狂的状态。 相晨有些疑惑,“阿嫂?” 七扇敷衍地笑了两声,“我看看你哥的状态。”说着又把缎带给相厌绕上去,转了个话题,道:“你弄好了?”瞧了眼那白玉盏,里面流火不少,惊喜道:“哇,好多,阿晨你真厉害啊!” 相晨被她夸得有些赧然,“我这不算什么,他们有的更多,满满当当的。” 两人聊着,带着相厌打道回府。 一路上七扇密切注视着相厌,看着他那副模样,心里五味杂陈。 明明是那谪仙般的存在,却因恶灵缠身看起来如此痴傻。 她还嘲笑那些蛇头无聊头槌,却不知内里是怎样的惊天动地。 如果他能一统妖界成为妖王,设法帮他……也不是不可以。七扇看着紧紧拉着她手的相厌,如此想到。 担心相厌出什么状态,七扇和相厌被相晨并一众丫鬟早早地护送回了华凤顶,这倾灯大会的后续七扇是没有看到,不过她感觉妖界似乎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混乱,至少在这个大会上,没有发生尖锐的冲突。 也或许是她了解得不够深入。 从倾灯大会上她听来一个妖界的说法,说的是:西洲羽狐,东都狼猫,北海鲛妖,南郡二十四花部中灵幻。 相柳氏和鲛妖比邻而居,却没有排上号,可见相柳氏如今的实力远不如鲛妖,或许跟人丁稀少有关。 七扇无奈一叹,现在这情况真是两眼一抹黑。 换个思维去想,母系统不会无缘无故选择七扇这个宿主,肯定她有什么过人之处,又或者她能接触到什么,目前落哲无疑是第一人选,但鲛妖势大,而且鲛妖少主楼有酥…… 七扇一想到这个人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不见着还好,一见着真是……心动不已手足无措! 竟不知道自己居然对这种类型的男人毫无抵抗力。 可别喜欢上任务面位的人!七扇拍拍脑子。 听说十六师的士官以自身情爱完成任务,出完任务都会接受母系统的心理疏导,她到时候也需要疏导一下。 似乎是这次倾灯大会七扇配合且老实,不但能带着相厌在华凤顶的庭院里玩,还能出大门,在外围的花园里溜达。 七扇没想到庭院外是花园,花园也有高高的篱笆。 这个篱笆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篱笆,是某种特殊的灵性植物,这种植物喜欢攀爬,但不喜欢被攀爬,七扇一爬上去,它们就剧烈地抖着叶片,把七扇抖下来。 七扇从地上爬起来,冲高高的篱笆扔了个球,眼看高过篱笆了,那植物伸出两根藤把球抽回去。 “……”七扇无语,默默捡起球,“他们给你们什么好处啊,这么尽忠职守。” 本是随口吐槽,没想到竟听得植物幽幽回应:“钱。”“好多钱。”“好多好多的钱。” 有钱还能使妖当保安。 七扇往回走,见杵在旁边的相厌没跟上,喊道:“相厌,走了。” 倾灯大会之后相厌就不再维持人身,变回蛇的模样,刚刚脑袋们还在打架呢,此刻几个黑油油的脑袋整整齐齐地排着,眼睛透着精光,不知在干嘛。 “怎么了?想玩球?”七扇顿下脚步,抛了抛手里的球。 “你想出去。”相厌忽然开口。 相厌虽然会说话,但每次开口无一例外是被她逼得,这还是第一次主动说话。 七扇笑着小跑到他身边,“哟,现在脑子清醒啦?能说话了?” “嗯,刚刚打赢了。”他眨了眨九对蛇眼,“能清醒一会儿。” “你不是注意力集中就能说话嘛,还要打赢?”七扇好奇道。 蛇眼半耷,乜她一眼,解释道:“注意力集中也是能挣赢了才能集中,不然我和他怎么可能意见统一。” 七扇听他说话感觉十分怪异。 也不知从何而来。 还没想清楚症结在哪,相厌又问:“你想出去,出去干什么?” 七扇单手转着手里的球,理所当然道:“出去玩啊!去看看这花花世界啊!出去干什么……你说我出去干什么!” 相厌摇晃起身子,似乎有些开心,少年音清澈干脆:“哦,原来如此。” 七扇福至心灵,忽然明白了违和感的点。 此刻与她对话的这个清醒的人,不是落哲! 不是落哲,难道是那个纠缠他的恶灵? 说恶灵好像也不太对,他更像平时跟她相处玩耍的那个阿蛇! 难道有三个灵魂在这个身体里!七扇大惊。 一个是落哲,一个是恶灵,还有一个,就是这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如小孩子性情的阿蛇,就是她平时一直喊成相厌的那个? “相厌?”七扇试探着叫了一声。 九个蛇头齐齐微歪,“嗯?”了一声。 见她不说话,几个蛇头各种乱歪,问道:“怎么?” 七扇举起手里的球,“玩吗?” “玩!”相厌现在是蛇的样子,看不出喜怒,倒是从他上扬的声线里,听出些欣然应允的快乐。 七扇随手把球扔给他,寻思着,他刚刚说打赢了……是打赢谁?落哲?恶灵?还是都打赢了? 落哲说他力量被剥夺,应该是被恶灵…… 是不是…… 相厌就是恶灵! 球滚在七扇脚边,相厌扭动着身子,催促她,“踢给我!” 七扇回过神,“哦哦”两声,心不在焉地踢给他。 相厌看起来这么幼稚,是天生如此?如果他真的是恶灵,那他知道自己是恶灵吗?他会为什么会附身在落哲身上…… 太多疑问萦绕在她心头,七扇完全没有打球的心思,只想向他套话。 相厌此刻脑子清醒,自然看得出七扇无心玩球,蛇尾卷着球游过来,无声地凑近她。 七扇以为被他看出端倪,正想找话糊弄,却听他拉长声音质问:“你是不是……” 七扇一泠,放松了好些日子的心本能地警惕起来。 “很想出去玩啊?”他一脸神秘地看她。 “……” 也可能是她想多了。 七扇挑眉,存了试探的心思,一把抱住相厌,撒娇道:“对啊,相公带我出去玩啊!” 相厌冷不防被她搂住,一下有些慌,清澈的声线乱了,“你、你放开我先……” 哟,还会倒装句了。 七扇松开,手指在他蛇鳞上打圈圈,声音软绵绵地卖萌:“带我出去玩呗,相公~” 被她一口一个相公喊得耳根子酥,相厌连忙往后缩点:“也……也不是不行。容我试试……” 只见他几个蛇头上上下下嘶嘶吐信,似乎在观察篱笆上的植物,随后猛地一甩蛇尾,藤球被加持了强大动力“嗖”地急飞出去,篱笆迅速做出反应,蜿蜒出无数根藤蔓拦住藤球,球碰到藤蔓时碰撞出一圈肉眼可见的气劲,随后球冲破藤蔓织成的网,飞了出去。 满墙的篱笆叶子似乎挫败地耷拉下来了。 相厌率先游到篱笆边,见七扇还愣在那里,学她说话的口气,“走啊!” 七扇见篱笆本能地往后瑟缩着远离相厌,连忙沾着他的光跟了上去。 第九章 出了花园,是一片及膝的粉色蓬草,远处有一棵高大遒劲的古木,往前走一段,发现有青玉石板镶嵌在蓬草里,似乎通往哪里。 相厌游到青玉石板上,从一个石板上跳到另一个石板上。 七扇唯恐沿路遇到其他人,连忙喊住他,“相厌,那边好像有些东西,我们去看看!” 相厌九个脑袋应声回首,乖乖地蜿蜒到她身边。 七扇专选那种不是路的路走,蓬草里不好行走,就拿相厌开道,看他蛇身所到之处,蓬草倒伏一片。 走了会儿,七扇回望来路,草海里一条深凹的蛇行道。 忽然游在前面的相厌停下来,七扇扒拉开蓬草与他并肩,见前路豁然开朗,没有密集的蓬草,取而代之是山岩与杂草交错的路,地势开始往下倾斜,有很多稀稀拉拉的灌木和矮树,极目远眺,往下有一片林海。 今天的探险似乎到此为止了。 目前的情况,她似乎还不能出逃。 但要回去,也不甘心。 落哲太难骗,不是她能掌控的,相厌又太傻,还有那个恶灵,他们都是非常不确定的因素,与其把时间耗在他们身上,不如去找鲛妖的少主。 鲛妖势力大,那少主又对她有意,且北海就在山下,此举说不得一定会失败,大不了,鲛妖族的再把她送回来。 回来么,大不了受罚,还能弄死她不成。 姑且一试! 七扇摸了摸蛇的脖子,“相厌,我家就在山下,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家拿个弹弓给你玩!” 相厌伸出长长的脖子看向林海,九对蛇眼微眯,用清雅得使人沉醉的声音傻傻问道:“你一个人走,怕不怕?” 七扇摇摇头,“不怕。我就是这么一个人走上来嫁给你的。” “那个弹弓,”相厌期待地眨眨眼,“很好玩吗?” “那肯定的!就这样夹个石头……”七扇做出个打弹弓的动作,“一松手,嗖地把石头打好远好远!超级好玩!”她表情丰富夸张,看起来好像真的很好玩。 相厌眼睛里绽出精光,九个脑袋高高低低的,都点点头,“那我在这儿等你。” “好!” 七扇在九双眼睛的目送下走远了。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心虚虚地,脚下步幅越来越快。 七扇狂奔向林海,简直天赐良机,且这一路太顺利了,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忽然想起相晨说她住在半山腰南城,脚步一顿,心道该不会穿过林海才是半山腰吧?到时候走到他们所在的南城怎么办? 独自出走果然还是太冒险了吗,而且……万一遇到什么妖魔鬼怪咋办。 不如先在林海转转,如是能寻得机会逃脱最好,若是走不了,相柳氏的人又找来,若相厌那时脑子是糊的,她就推到他身上;若他脑子不糊,她就说他硬要弹弓要她去取,还是推到他身上。 她打定主意,开始在林海转悠。 林海就在相柳氏附近,七扇揣测不太可能会有其他凶恶的妖族,最多有兽。 她活动活动筋骨,只要是她见过的兽类,那都不太怕。 天逐渐擦黑,她掏出轻囊拿了些吃食补充能量,等黑夜彻底笼罩四野,随意地找了个开阔的视野好的地方,爬上一个高树,用扯来的藤蔓柔韧的皮把自己捆在树上固定住,打算在树上睡一觉。 本以为这夜可能有些闹腾。 没想到一睡到天亮。 无事发生!没人来擒!也没有凶兽袭击! 七扇安然地躺在树上欣赏天际绚烂的朝霞,橘黄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温暖。 今天开始,要正儿八经执行任务了。 她精神满满地跳下树。 林海真的很大,但七扇的方位感强,坚定不移地往下山方向走,等走出林海,根据周围的道路以及植被分布情况,七扇判断往南估计就是相晨所在的南城,于是她往北而行,一路向下。 走了两天,隐隐约约听到海浪的声音,七扇疲惫的脚步顿时有了生气,忽然听到远处有响动,她急忙藏身到附近一处芭蕉树下。 隐约传来金石相击之声,七扇眯眼,瞧见远处的天上有什么……似乎在交战,那身法太快七扇肉眼凡胎看不清是啥,战况也看不明白。 她把自己团得小小,希望他们打着打着就走远了。 没多久,打斗的声音戛然而止,一个巨物轰然坠落,砸在七扇附近,激起几丈高的尘埃。 七扇压低身子捂住口鼻,见一道淡蓝的修长身影落在那巨物上,他一甩链刃,冷光幽幽闪过,巨物头首分离,慢慢开裂,一时血腥之气铺天盖地灌入口鼻。 她脖子一凉,那巨物脖子直径比他手上锯齿样的链刃还长上许多,是用妖气斩下的么? 随后他伸手屈指,五指凌空一抓,一个亮亮的什么东西从巨兽的头里飞出,落到他手上。 他正背对着七扇所在的芭蕉树,链刃一甩收入袖,淡淡道:“出来。” 七扇捂着口鼻不敢呼吸。 “非礼还勿视,这般偷窥,不太好吧?”男子手里还抓着那巨兽的战利品,幽幽转身,回眸看向七扇。 哎? 两人眼神对上,俱是一惊。 男子往后退了几步,脚步凌乱。 七扇见他似乎想溜,连忙站起来喊道:“楼少主,别走!” 楼有酥想溜的身影一顿,犹豫了半晌,终是转过身来。 他现在没有显出妖相,穿着也是寻常衣物,虽然没有角和鳞片,但这毫无疑问就是鲛妖少主楼有酥,七扇此行的目标啊!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七扇从芭蕉树后转出来,笑着打招呼,“楼少主,真巧啊!” 楼有酥见七扇走近,心头开始躁动,慌忙对七扇做了个勿再靠近的手势,随后敛襟行了一礼,“落哲夫人,有礼了。” 七扇只要一凑近他,就会被他迷得神魂颠倒找不到北,闻言只想立刻、马上和落哲撇清关系,急道:“别这么叫我!我也是被迫嫁给他的!” 她羞恼地嘟着嘴,小小声道:“我这次就是偷偷逃走的……” 楼有酥闻言一愣,见他们一直拉着手,还以为两厢情愿,没想到她竟是被迫的,按住心中窃喜,问道:“相柳氏强迫你?” 七扇点点头,颦眉委屈道,“我一个凡人女子,什么都做不了,这次出逃也是侥幸……”说着摊开伤痕斑驳的手心,可怜兮兮地卖惨:“受了好多伤……” 楼有酥表面上为人儒雅高义,在妖界素有名声,但其实内心跳脱戏极多,乍见他心心念念的女子手上伤痕累累,心都疼抽了,恨不得立马用链刃把相柳氏的人绞起来! 七扇见他听得面带怒意,生怕他做出啥,连忙凄楚道:“不过……也不能全怪他们,我家里人……收了他们很多好处,我算是变相被卖的罢。” 楼有酥垂眸,见眼前女子娇小无依身似弱柳,顿生怜爱,柔声道:“那你接下来怎么办?送你回家的话,说不得又会被卖。” 七扇楚楚地望他,“我也不知道……” 楼有酥立刻邀约道:“如果你暂时找不到去的地方,可以先去我那儿。”想了想觉得似乎有点唐突,又补了句:“等你什么时候找到归宿,再做打算!”你若敢有打算,我便把你牢牢按住! 七扇狂喜,这才是终于拿到正常剧本了啊! 可以正儿八经执行任务了太开心了! 她竭力按捺内心喜悦,面上做出惊讶、感激、娇羞等一系列表明内心活动的表情,卖力演了一把,最后柔声谢道:“那便……多谢少主照拂,七扇感激不尽。” 楼有酥见她答应,隐晦的情感暗火中烧,面上却一派儒雅。 他对她微微颔首,转身往前引路,心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虽身不由己但怎么也是相柳氏落哲明媒正娶的妻子……他这般行径实在于理不合……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正派形象可不能毁了,不然父君母亲得把他鳞片刮了。 说起维护形象,楼有酥突然止步,也不转过身,开口道:“我先把夫人送到安置的地方,就去相柳氏替你讨要说法,这事儿总该解决。” 七扇大惊,上前两步拉住他的衣袖,柔弱道:“我不想回去!求你不要去找他们!” 女子淡淡的幽香直冲脑门,楼有酥觉得按理应该离开她一点,私心却又贪她味道。 那厢内心还在挣扎,这边七扇凝眸瞧他,忽然心中大动,这种不同寻常的心动让七扇确信,这绝对是恋爱面位的任务没跑了!眼前这个男人绝对是她要效忠的男人没跑了! 而且男主似乎也很难拒绝她……七扇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到,这便是母系统挑选这个宿主的原因……男主对这个宿主没有抵抗力! 如此想着,七扇便要试上一试,她幽幽含泪,“你……要扔下我吗……”下一刻垂眸,泪洒衣襟,“罢了……” “别哭,”楼有酥心有怜惜,真想抱起她举个高高,但父母要求他假装稳重的束缚深重,只得忍住,“我……我先把你安顿好再说。” 本以为接下来就要被带回沧溟海,结识妖王部下,待她施展令人咂舌的聪慧计谋融入鲛妖族,正式开始辅佐妖王的任务,没想到楼有酥竟带她去了一个无人的小院落。 “我暂时住在这儿,”楼有酥把院门打开,将她迎入院内,指了指东厢房,“不嫌弃的话,你就住这间。” 七扇颔首,“多谢少主收留,只是……就我们两住在这儿好像……不是很妥当。”为什么不带我回鲛妖族啊!我们要统一妖界啊大哥! 见七扇面露疑惑,楼有酥解释道:“沧溟海这附近最近有伪囚牛出没,龙神不容亵渎,所以这段时间我在这里屠伪。” 七扇很想问这种小事何须您这个当家少主亲自出马,后来她才知道若不是他出马,其他人来处理,必有死伤。 那天她正假装贤惠地做鱼,一刀下去鱼尾飚到厨房门口,弹到楼有酥脚边,他看着那痉挛着抽了两下的鱼尾,面色凝重。 想着鱼汤滋补,七扇给未来妖王做了鱼汤,味道该是极其鲜美的,但楼有酥吃得很是缓慢。 “是我做得不合口味吗?”七扇见楼有酥准备放下筷子。 还没完全放下的筷子又被他立马拿起,楼有酥看着那翘出汤面的尾巴,艰难地戳了一点肉来吃,言不由衷道:“合口味的。” 与他妖异外表完全不搭边的是楼有酥其实为人挺随和,现在这副样子……难道是她不小心触到了他逆鳞? 说到鳞,他还是真有鳞可以逆的呢。 从这两天的交谈中,七扇得知鲛妖族以龙族为信仰,世代侍奉真龙,所以有亵渎龙神囚牛的妖物作乱,自然是要肃清的。 蛟龙和龙族挺像的,可能多多少少也有点血缘关系。 忽然一阵怒嚎如震天惊雷凌空炸开,吓得七扇一抖,碗都打落了。 两人在院子里吃的饭,楼有酥警醒抬首,见天色异变,心道是它们来了,又瞥见七扇躬身收拾地上碎片,他用大手拦住她即将触碰碎瓷片的指尖,“当心伤了。” 七扇一愣,他随手一抹,碎片消失了。 他将七扇拉起身,叮嘱道:“我身上有伪囚牛的妖丹,它们是要来报仇的,你乖乖呆屋子里,不要出来。” 黑云盖顶,这来势汹汹的七扇有点慌,闻言点了点头,跑进屋里。 见七扇神色仓皇,想是被吓到了,楼有酥有点心疼,他两步走近她,脱了外袍,把里面穿着的流光溢彩的衣衫脱下,露出精瘦的上身。 七扇自然乐于楼有酥要和她增进关系,但是哥哥现在这个时机不对头啊! 楼有酥又把外袍套上,将那件流光溢彩的衣服递给她,“这是坠月流光衣,你穿上便不惧水火,能抗外力,就是房梁砸下来也不怕。” 那表情十分慎重,看起来巴心巴肝的,七扇内心大喜,恨不得立刻接过,不过妖王的好感得刷,她摇摇头,担忧道:“你要和它们战斗,你才最需要它!” 为了博取未来妖王的欢喜,七扇这几日很认真地打扮过,发髻下坠了海边捡的小紫贝,晃起脑袋荡来荡去的很可爱。 楼有酥柔声一笑,被她的话哄得浑身舒坦,妖媚的眉眼舒展开,他捏住其中一个乱晃的小贝壳,“我强着呢!你不用担心。” 七扇仰首望他,眉目含情道:“那你万事小心,我等你回来。” 他用鼻音很轻地“嗯”了一身,转身出门的时候七扇瞧见他单手迅速地结了几个印,整个小屋地面出现一些奇怪的花纹,随后有淡淡的光笼罩下来。 这就是被强大男人保护的感觉吗!七扇目送楼有酥,忍不住还轻轻追了几步。 手里的坠月流光衣华光溢彩,七扇费了些时间穿上,本以为以她的身形穿上会大,但宝物就是宝物,穿上以后刚刚合身,简直量身定做。 牛逼了啊,她现在也是有护身宝物的了。 要是再来点逆天武器,她是不是可以去为妖王打江山了! 七扇记得这是倾灯大会的彩头,可见楼有酥就是本届倾灯大会的第一名,种种迹象不都在表明他就是这妖界的天选之子吗! 七扇心头大定,完成任务指日可待! 伪囚牛身形巨大,这次来的数量不少,囚牛爱惜同族,伪囚牛虽是假的,但也模仿了囚牛的这个天性,楼有酥故意将之前猎杀的伪囚牛妖丹带在身上,就是想引它们成群出现。 他凌空后翻,轻轻落在一株高树的枝丫上,见伪囚牛都聚拢而来,他展开双臂,默诵咒语,一道巨大的阵法以他为中心,缓缓启动。 楼有酥尤善咒术,对符咒阵法善用到炉火纯青,这阵以他为阵眼,乾坤为念,阴阳五行为媒,是个很基础的、几乎算是咒术者入门的法阵。 但越是简单常见的,越好用。 一个都跑不了……楼有酥碧蓝的眸子倒映着阵法发出的光,竟透出些诡异的温柔意味。 他只身入阵,利用环环相扣的五行之力,轻灵地游走在阵法中。 入阵的伪囚牛声势浩大,横冲直撞弄出好大动静,这阵法简单,它们明知阵眼在楼有酥身上,却始终碰不到他! 伪囚牛很强,强在它力大无穷,有撼天动力之能,且皮糙肉厚,一般的妖术奈何不了它们。 但是再大的力,打不中都是空谈。 有水属性的伪囚牛攻击时,楼有酥便操控土属性的阵法挪过来,两厢克制抵消,那些囚牛力量被抑制的同时他轻巧地跃到它们背上,寻到它们最薄弱的脖颈,链刃甩出,锯齿勾缠住了,他轻笑着用力一绞,血喷薄而出,溅了他一身。 末了,他以血绘阵,十分虔诚地超度这些亵渎真神的妖魔。 控制它们简单,一一斩杀超度却费了些时间。 第十章 楼有酥一身血污地回到院落,明知该梳洗过后再见她,却怎么也按捺不住想立刻见到她的心情。 蹦蹦跳跳的,像邀功的少年,想立刻得到心上人的赞赏。 七扇迎向他,他一身衣衫染血,双手握着的链刃上还滴滴答答地在淌血,却步履轻盈地向她走来。 明明性情随和温润,却用着一对狰狞的锯齿链刃做武器。 她拿帕子擦他脸上的血迹,左右检查,“没伤着吧?” “没。”楼有酥摇摇头,微微俯下身,感受她细软的手帕轻轻擦过脸的温柔。 七扇见他眉睫微垂,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诱人的阴影,美得令人心醉。 以往辅佐过的君王大都英武,像这样妖美的,倒是头一次。 心跳渐渐失控,他凑得这么近,又是敏锐的妖族,怕是该听得到了。 “七扇……”楼有酥忽然直起身,微微振袖,双刃缩回衣袖。 “少主?” 他脸上还有一点血迹,七扇踮起脚想擦掉,被他轻轻握住手。 “七扇,我知道你此刻心里怕是觉得……自己心悦于我,”他慢慢侧过脸,额前的发垂下来,遮住眉眼,“但这都不是真的。” 七扇没听明白,一双剪秋水的眸子望着他。 他回避她的目光,毫不掩饰自己的失落,“我们其实是中了一种咒术,使双方相爱的咒术。” 七扇一愣。 原来有这么大一根金手指的吗! 忽然想起她之前偷听到他和一个叫慧灵的女子相互拉扯时…… 原来是那个女菩萨! 楼有酥见她愣住,心里不开心极了,他长到如今还是第一次红鸾心动,虽是咒术作伐,但也尝到了情爱之美,可她似乎很介意……好烦恼。 七扇:“双方相爱……那少主的意思是,你也喜欢我?” “!”楼有酥一怔,忽然一笑,笑得特别开怀:“傻姑娘,你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歪。” 七扇往前走了一小步,这使得他必须低头才能看到她的脸。 七扇:“所以少主也喜欢我吗?” 楼有酥沉默垂眸,杀生过后难得理智,心道喜欢……又如何? 你已为人妇,而我……也不能置你名节于不顾。 七扇见他不言语,自是明白原委,柔顺道:“少主若是不嫌弃,我便是隐姓埋名,做个影子跟着你……也心甘情愿……”只要能让我辅佐你成为妖王,做个啥都行啊大哥! 楼有酥怔忪地看着她,心里大为震撼! 愿意为他如此委曲求全……难道…… 他当真如此玉树临风万中无一?! 太感人了……楼有酥抹抹眼泪,他该给她名分,堂堂正正地娶她。 “我绝不会让你受这种委屈,”楼有酥严肃地承诺:“我这就回去告诉父君,求他陪我去相柳氏处理你的事……” 求你别去!七扇听他说起相柳氏就要命,狠狠拧了把大腿,也没把眼泪拧出来,她太抗痛了…… 无奈只得低头,勉强哼唧出点哭腔,“若相柳氏当真看重我,早该寻来,他们也不过是把我当个可有可无的摆设……楼少主,七扇不值得你这般兴师动众地去讨什么道理,我亲生父母为了钱财不顾我死活,那个时候,我的心就已经死了,本想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七扇说到这儿,终于折腾出一些生理性眼泪,抬眸楚楚地望他,“可是遇到你,我的心……好像忽然又活了……” 她款款走近他,“情不自禁”伸指想触碰他,又“克制”地收回手,眉目纠结,显出许多挣扎,继续声情并茂道:“我才意识到,我还是个活着的人……许是贪你俊美许是贪你温柔,反正我的心就乱了……你刚刚说我们是中了咒术,是真的吗?所以我才如此不知廉耻地想和你在一起吗?”她眸子轻颤,脸羞得绯红,“才会对你这么……渴望吗?” 楼有酥被她这矜持又大胆的表白整得面红耳赤,见她脸红红的娇羞无比,心知以她自持的心性,定是需要许多勇气、许多爱意才能说出这般话。 她尚且如此勇敢,他又怎能都让她来承担。 楼有酥轻轻拉起她的指尖,“扇……”他哽了一下,犹犹豫豫地,挤出个一直很想喊的名儿:“扇儿,我明白你的心意了,以后……你不要再去想这些事,都交给我。” 七扇心中一暖,若刚刚是故意为之,现在听他这么说,倒是真有几分安心,感觉氛围不错,她大胆倾身,靠在楼有酥怀里。 楼有酥一愣,手下意识抬起要抱住她,抬到一半却克制地顿住,忍了半天,实在不想装了,挫败地轻叹一声,展臂拥住她。 七扇暗自欢喜,心道与楼有酥关系终于又进一步。 却不知对楼有酥这样的人来说,这一次相拥意味着什么。 七扇竭力制止楼有酥去相柳氏,可这么拖下去有违楼有酥辛辛苦苦树立的形象,七扇只得退一步,“不如我们先等上一两月?若他们真想找我,我就在这儿,他们不可能找不到。” 见楼有酥迟疑,七扇又道:“这几日不是要动身去狐族送贺新之礼吗?先去吧……”她柔声劝慰,“送礼要紧,省得狐族觉得你们不重视,徒生嫌隙。” 楼有酥点点头,没有拂了她的意,“我在这附近下了结界,也设置了咒术,应该能保你安全。” 七扇点点头,趁机聊起眼下的形势:“如今妖界混乱,各族不安定,若是能早点统一,生灵也好安生些……” 楼有酥听她谈起这个,以为她一个人害怕,宽慰道:“别怕,只要你乖乖呆在这里,这个结界,就是族长首领样的人物闯进来也要费些时间,足够我赶回来了。” 七扇知他精通咒术,忍不住道:“若是你哪日能破解我们之间的咒术,你会解开吗?” 楼有酥脸上染上绯色,垂眸不言语。 解不解开,有什么关系,既心动了,便是解开,这种感情、记忆,也是无法抹消的。 翌日,楼有酥回了沧溟海随鲛王一起去狐族贺喜。 七扇前脚刚送走楼有酥,后脚就在草丛边看到个尾巴。 黑亮亮的大尾巴。 七扇一愣,看不见,不认识。 她提起裙子踮着脚,蹑手蹑脚地走过。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七扇没忍住回眸瞄了一眼。 草丛里几个蛇头混乱地撞击着,折腾着那爿草丛伏倒成一个坑。 本想立马开溜,想起楼有酥下的咒术,若是被他察觉出傻蛇来过这里,觉得他们夫妻间藕断丝连那便是大问题了! 无奈之下,七扇只得走过去,喊了声:“相厌!” 傻蛇脑子混沌着,没反应。 七扇心急如焚,他每多呆一秒,楼有酥察觉他的可能性就越大,她走到傻蛇边上去推他,“走啊,我们去林海玩儿!” 相厌的身体岿然不动。 七扇左顾右盼生怕楼有酥回来,却听一声清雅俏皮的嗓音问道:“你拿到弹弓了吗?” 回首,九双蛇眼期待地盯着她。 清醒了!七扇大喜,“拿到了!我放在林海那儿,我们一起去玩吧!” 相厌欢快地用尾巴拍地,扬声应道:“好啊!” 七扇连忙引着相厌往林海方向走,走了一小段路,相厌停下来。 她着急道:“走啊!” 相厌扭身,用尾巴尖指了指另一个方向,“走那边。” “为什么啊!”七扇伸手抱住他打算往前的身子,“这边更近啊,那边绕!” 相厌无奈道:“好吧。” 跟着七扇游走了两步,他又停下。 七扇不耐烦了:“你在磨叽啥!” 忽然相厌几个蛇头纷纷长大蛇嘴,七扇吓得往后一缩,“干嘛!” 几个蛇头往前一伸,似乎咬在什么上面,咬住了使劲往后扯。 “你在咬什么啊?”七扇看他似乎咬得很用力,蛇身都绷紧了。 相厌甩着尾巴慢慢地往后扭,似乎在拉扯。 七扇抱臂挖苦他,“扯风了啊你?脑子又混了?” 一个蛇头扭头对她“嘶”了一声,就听相厌含糊不清道:“你非要走这里,就得重新打洞。” 忽然有风吹来,七扇这才意识到他咬破了一个什么东西,风灌进来了。 相厌扭着蛇身从那个七扇看不见的洞里钻出去,七扇感觉莫名其妙,见他往前,连忙跟上了他。 相厌歪头看她,“咦?” 七扇也歪头看他,“嗯?” “你能穿过那个罩子。”相厌显然很兴奋,“好厉害好厉害!” 罩子…… 七扇心头一跳,该不会……是楼有酥的结界吧。 肯定不是肯定不是。 未来妖王的结界怎么可能会被傻蛇咬破。 一人一蛇终于到了林海,互看一眼,都十分开心。 七扇放下心,这才想起傻蛇怎么会在那里,问道:“你这几天在干什么,怎么出现在哪里!” 相厌傻傻道:“等你。” 七扇一惊,“你一直在等我?!” 相厌道:“嗯!”见七扇狐疑的目光斜看过来,他紧张道:“我没有动,我一直在原地等!” 七扇冷笑,“那你怎么会出现在刚刚哪儿!” 相厌心虚道:“等了很久,不见你来,我想你肯定迷、迷路了……”他的声音忽然变得大声,显得十分正义:“所以我得把你找回来!” 七扇“哟呵”一声,轻蔑道:“就你还能找到我?” 相厌蛇眼一瞪,“我当然能找到你。” 别说,他还真找到了。 七扇危险地压低声音,“你怎么找到的!” 相厌得意洋洋地甩甩尾巴,像是有什么秘密法宝,把蛇头凑近她,学她压低声音,道:“有红绳啊。” 她居然忘记她和他还有因缘红绳了…… 马德要命! 七扇气恼地乜他一眼,想起他身后还有相柳氏这个大麻烦,问道:“你这几天没回去,阿晨不找你吗?” 相厌见她凶自己,莫名地委屈,低头看着自己的尾巴尖儿,“阿晨说让我玩够了就回去。” “?”七扇惊得嘴巴大张,又道:“她找到你了?她不问我在哪?” 相厌狡黠地眯眼,嘚瑟道:“怕她不让你回家拿弹弓,我跟她说,我们在玩捉迷藏!” “她信了?!” 相厌烂漫地复读道:“阿晨说:只要不下这片山,都行。”他跃跃欲试地扭动身子:“所以我们还可以去其他地方探险!” 所以其实只要是在这片山都可以吧?之所以一开始把他们困在院子里,是想留着慢慢给点甜头? 她刚刚在的地方与沧溟海接壤,相柳氏与鲛妖族邻里和睦,极有可能没有监控那片地区,所以才没察觉到异样吗? 不对,楼有酥既然直接在那儿住,很可能是那片区域就是鲛妖族的……难道相柳氏真没有发现她跑了! 相厌还兴冲冲地望着她,见她低头思索,好奇道:“弹弓呢?” 这问题把七扇问得尴尬,但凡她有根皮筋儿,她都能现给他做一个。 “啊……弹弓啊……”她目光乱瞟,想着对策,见远处日薄西山,一拍大腿,道:“我想起了,我放在太阳落下的地方了!” 相厌偏头看向落日,眯了眯蛇眼,“嗯?” 她又开始编了,“我们得赶快了,如果太阳下山了,就找不到了!”言语间,落日收起最后一抹余晖,那一点点橙色消失在天际。 七扇懊恼道:“呀!天黑了……”那模样,要多失落有多失落,她看向相厌,坏心地把问题抛给他,“怎么办啊相厌?” 相厌十分遗憾地望了望太阳沉陷的地方,摆着蛇尾拍拍她的脚,算是安慰,道:“下次再玩吧。” 七扇暗吁口气,总算混过去了。 正想该怎么彻底摆脱相厌,相厌忽然抽抽起来,这次不像平时那样只是几个脑袋的混战,整条蛇剧烈抽搐,几根脖子胡乱翻卷着,看着就不太对劲。 “相厌!”七扇喊了一声,他没有反应,倒在地上像根蚯蚓一样乱卷,都快把自己打结了。 七扇看了眼山顶的方向,这里离华凤顶很远,去南城找相晨或者随便哪个相柳氏的人怕是更快。 她起身去寻人来救相厌,走了两步忽然想到这不是自投罗网吗?她之前的一番功夫可不是就白费了! 暗自挣扎了会儿,扭头瞧见相厌几个蛇头上的眼珠都不会转了,心道这次的战斗肯定激烈…… 落哲会败给恶灵吗? 忽然其中一个蛇头开始呕血,都不是吐,直接呕出一大口! 接着其他的头也开始呕血,跟消防水管一样,一注一注地往外呕! 七扇吓惨了,她心里忽然有种感觉,他怕是要死在这里! 明明刚刚相厌还安慰了她,面对此情此景,七扇竟恶念丛生地想,如果他死了,他们之间的红线就彻底消失了吧…… 到时候她对相柳氏来说也没用了……得了自由,她也能安心执行任务了。 忽然有几个蛇头头上的小黑角开始隆起,慢慢地拔高……随后那几个长角的蛇头忽然仰头长啸,一股气劲散开,把七扇震开老远。 七扇爬起来,喉头发紧,咳出口血,她抬头望去,透过那几个对峙着的蛇头,仿佛看到了一黑一白两个缠斗的身影。 落哲!和……那个恶灵! 两个身影交手的速度快得拉出虚影,下一刻蛇身轰然倒下,没了动静。 七扇撑着地起身,慢慢靠近他。 这次……是谁赢了呢? 还是两败俱伤,蛇死了? 待她走近,黑蛇的蛇尾轻轻动了动,七扇偏头探看,一条蛇头虚弱地立起,看她走来,他纯真无助的眼里带着点欣喜,清雅的嗓音变得沙哑虚弱,却很有磁性:“帮、帮我。” 不是落哲。 落哲战败了。 相厌……果然是恶灵! 要帮一个恶灵吗? 答案是不。 七扇摇着头往后,相厌惊讶地瞪大了蛇眼,“为、为什么?” 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憎恨怨怼,只有单纯的惊讶。 单纯地疑问,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帮我呢? 明明我们同吃同住一同玩耍,明明我们……那么要好。 他惊愕的嘴微张着,浓稠的血从尖利的蛇牙上拉丝滴下。 相厌歪头看她,等了会儿,见她果然不想帮自己,只好靠自己了。 他艰难地挪了挪尾巴,把重心往蛇尾上压,试图立起来。 七扇一惊,他好像死不了。 刚刚还在等待他的死亡,如今他死不了,那很多事情将继续成为麻烦。 所以……他还是死了比较好。 第十一章 七扇杀心一起,猎豹般跃到他身边将他刚要稳住的身体压倒。 相厌见她扑来,欢快地用蛇脖子绕她,果然她还是要帮他的。 七扇冷眸乜他一眼,他正轻微地晃着脖子表达欣喜。 他是恶灵。 不,不管他是不是恶灵,只要妨碍她完成任务,该杀就得杀,她甚至不需要为杀他而找理由。 为执行任务清楚障碍,理所当然!这么多次任务,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七扇一把掐住那条亲昵缠绕她的蛇脖子,另一只手迅速地从轻囊里抽出柄短剑,利落地插进他喉头! 相厌怔怔地看着她,她眼中狠戾的光让他太过震惊而忘记出手阻止她,使得她有了机会如法炮制地刺穿了他第二个蛇脖子。 拔出短剑要正杀第三个,一点淡淡的光抵住了她的剑尖。 相厌的竖瞳绷得极细,蛇眼怔怔的,问她:“为什么?” 依然是那种声音,纯真到近乎无知、痴傻。 七扇手臂发力,剑尖却再不能前进分毫,她猛然意识到,以自己这凡人之躯,杀不了他。 杀不了……竟然杀不了! 心绪飞转,她心头一松,手上短剑立刻卸了力道,疑道:“相厌,是你吗?” 相厌呆呆地点点头。 七扇丢开短剑倾身抱住他,激动道:“真的是你!你刚刚看起来一点不像你,我还以为你被恶灵夺舍了!” 相厌拿尾巴尖轻轻缠住她的脚踝,委屈道:“我还以为……你要杀我……”声音抽抽噎噎地,几个蛇头耷拉着,似乎在哭。 七扇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杀你!我以为你被坏东西附体了,想把他杀了救你啊!” 听她说想救他,相厌这才安下心,有些小自得,“哪需要你救,我打赢了!” 七扇心疼地摸着他刚刚被她扎出的血洞,“疼吗?” 其他几个脑袋凑过来看那俩血洞,似乎觉得有点严重,上下扭动着表达不安,七扇却听相厌哼哼鼻子,犟道:“只有一点点疼。” 远处隐隐约约有声响,可能是刚刚相厌的叫声引来的,看来又要回相柳氏坐牢了。 一切白搭。 正如此想着,忽然身侧一圈蓝焰凭空出现,那幽幽蓝焰上下跃动,形成一个古怪的法阵。 七扇本能觉得危险,忽然焰火暴涨,展开成一道火墙将他们困住,相厌将她用尾巴圈住护在身后,对着火焰嘶嘶吐信,做出对峙的架势。 那火焰又蓦地消失,七扇再看,周遭的景色却变了样。 这里她来过。 紫红色的晚霞,和倒映了晚霞的水面。 她转身,落哲撑身坐在一根光洁的木杖上,凌空飘着,木杖的一段悬着琉璃盏。 他情况显然不太好,唇色发白,眸光黯淡。 “落哲,”七扇慢慢走近他,道:“你……” “我已经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了。”落哲自嘲地垂眸,“若不是你刚刚给了他两刀,乱了他的心神,我恐怕连施展这个术法的机会都没有。” 他幽幽地注视她,有些疑惑有些动容,“你……是为了我杀他?” “……”误了个大会。 七扇撇开眼,“不是。” 那态度看在落哲眼里,倒像是在傲娇。 “他力量虽强,心性却很幼稚,”他对她缱绻一笑,似乎已经默认她是为他去攻击相厌了,“我一直以为自己时日无多,没想到……你倒是来救我了。” 七扇转眸看他。 落哲朝她展开手,手心一缕淡淡的红线与她相连。 “你来到我身边,是必然。”他柔声道,眼中光芒闪动。 七扇张开手心,红线时隐时现似乎暗示着什么。 “你觉得……你是为了什么,来我身边?”木杖悠悠飘近,落哲身子微微前倾凑近她。 七扇沉默,心道莫不是他能算出什么。 “你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有所愿?”落哲蛊惑的声音攀爬进她的耳朵,眸光紧锁住她,在她心念一动之际,捕捉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他眼睫微阖,细细感受着她,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蹙眉,难以置信的表情一闪而过。 沉吟片刻,他低声道:“这恶灵来者不善,寄宿在我体内必是想夺取琉璃盏……琉璃盏乃异界宝具,便是我也不敢擅自使用,若是被盗,只怕妖界会迎来一场浩劫……” “若是我能显现出来,以我之力,该是能护得妖界稳定……”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四目相对间,他含笑邀请道:“我的妻子,要不要……和我一起守护妖界呢?” 仿佛重锤惊木,七扇惊诧地瞪大双眼,他竟算到自己的任务了! 琉璃盏温和的光照在他一侧脸庞,映出他半面温润的眉眼,另一面隐在阴影处,宛如一座诡秘的神像,半是慈悲半是阴翳。 该信还是再探? 七扇心中飞快地算计,末了,她掀唇轻笑,决定豪赌一把,“落哲大人果然通天晓地,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脚尖轻轻点在水面,从木杖上起身,繁复衣袍轻缓地舒展开,仿佛神明降世。 他贴近她,长臂一捞,把她举抱到木杖上坐好,“早就算到你不是个普通的女子,”他轻笑着舒展眉目,有些得意:“看来我此番气运未尽。” 七扇闻言心中惊诧不已,面上却不露,做出小女儿姿态,微微噘嘴,眼角勾他一眼。 落哲微微扬脸,抿笑着,却霸道地宣誓主权,“既然是我的妻子了,那你便是我的。” 有点匪夷所思,又似乎有迹可循。 落哲雪白的长发在空中柔柔飘摇着,她捉住眼前的一绺,轻轻捏住,“那……你是我的吗?” 意有所指。 落哲肯定地答复她:“当然。” 七扇整个人慢慢放松,做出信任的姿态,手轻轻扶住他的肩。 某种默契,尘埃落定。 七扇却忽然转眸瞧他,噘嘴皱皱鼻子,狐疑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又捉摸不透你!” 落哲一怔,随即哈哈一笑,目光饶有兴趣地在她脸上逡巡,竟无赖道:“你已经嫁给我了,除了盼我好,还能怎样?”言罢欢喜地扑向她,将她侧身压在木杖上,两人长发丝丝缕缕地垂落到水面,一圈一圈的涟漪交叉荡漾。 两人闹了会儿,落哲也撑身坐上木杖,琉璃盏升高,缓缓飞在空中,“带你去看上次没看到的,烟上花。”像个亟待和心上人分享良辰美景的少年郎。 风很轻柔,七扇靠在落哲怀里,琉璃盏飞出水域,来到一片开阔的原野湿地,湿地此刻云雾缭绕,不知他说得烟上花为何。 晚霞暗淡下去,今夜没有群星,只有一轮高挂的月亮,照得薄云透光。 脚下是无垠的茫茫原野,澄澈的月光盈满天空,水波浩淼的湿地中依稀映出月亮的影子,一片幽蓝如梦如幻,七扇不禁叹道:“好开阔。” 琉璃盏没有在再继续前行,落哲似乎在等着什么,他轻叹一声,“这世间还有很多美景,若是没有恶灵缠身,我便带你去游历各国访遍山岳名川……” 竟然双方已经心照不宣,七扇也不必掩饰,反正他能掐会算,她想掩饰也没用,遂点头补充道:“不但要妖界和平稳定,你还要拥有很大的权力!” 落哲弯着眼看她,承诺:“那我便为你征服妖界。” 忽然原野一阵疾风吹来,草木一浪一浪地翻滚,盘亘在原野的云雾竟凝聚而起,开出一大片数量庞大的晶莹剔透的花,如烟如雾,时聚时散,在倾泻的月光下瑰丽空灵,妙不可言。 饶是见多识广,七扇也看呆了,“这……这是你创造的吗?”她惊讶地看向落哲。 落哲摇摇头,“小时候我活在外界的,慢慢被恶灵占据了身体,连灵魂也受到挤压,我便为自己创造了一个天地,后来这个天地自己开始繁荣起来,这些花,是它自己长出来的。” 七扇惊呆了,这已经超出她的认知。 “但这些花,有我的力量,我与那恶灵相斗甚久,如今我力量式微……”他淡淡道,“如果继续下去,我迟早被他吞没……此间的天地,也将坍塌。” 七扇知道他必有所图,甚至已经猜出个十之八九,只是她太忌惮他了,毕竟他居然能猜出她的任务,实在不可小觑。 这样的人她绝不希望他成为敌人。 而且显然,他遇到了很大的麻烦,大的他处理不了,所以如此迫切地想和她建立联系。 落哲很有价值,只要他所言不过分,她愿意给他解决他的麻烦。 “要你去乱他的心,我又有点舍不得……”落哲看她一眼,温温柔柔,心照不宣。 原来如此。 “乱他的心?”七扇转着眸子评估这个任务,“是为了……” “击溃他的意志。”落哲也不和她打哑谜,直接道,“现在他心智不成熟,是最好的时机。” 七扇眯眼,正如刚刚她给了相厌两刀,伤了他的心,落哲才有机会喘息施法…… 所以,他要她去摧毁相厌的内心。 趁他还无知的时候。 七扇掂量着……似乎可以一试。 她真的很聪明,落哲垂眸,他还挺喜欢。 这种聪明到不必过多解释的姑娘。 她这种身份,心性必然沉着冷静,只是面上还得与他虚与委蛇,实在有趣,他此刻穷途末路,这样一个人突然出现,虽她可能并没几分真心,但只要明面上她是他的妻子,他就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 多久了? 没有与人相处,他已经快忘记这种感觉了。 真是怀念…… 人心的百转千回,真有意思。 他微微一笑,继续道:“刚刚他的心性一乱我就能察觉到他力量的溃散。” 七扇又看了看手心的红线,“那……我如果成功了,你能让我待在你身边吗?”让我辅佐你成为妖王啊! 落哲偏头看她,一丝发从肩膀滑落,“我说过,我们的因缘际会,是命中注定。”他抬指,烟上花悉数散开,又化为一片白雾,随后他凌空轻轻一折,似乎摘下什么,一枝流转着月光的烟上花出现在他指间。 晶莹剔透,花瓣细长,末端微卷,花丝短而密,落哲递给她,“这原野上的烟上花,若是化为实体,只得这一株,现赠予你,”他眸光缱绻,“这里……便没有烟上花了。” 七扇知道这不仅仅赠她一朵花这么简单。 她抬指去接,那花却化作烟雾消失在她指尖。 “它会代我护着你,若是你有危险,我会代你承受那些伤痛,所以……”他凑近她的耳朵,柔声道:“不要怕,除非我死了,不然你会永远活着。” 若是合作的话,这份礼实在太大了! 七扇正想着,忽然被她捏着下巴,唇轻贴在她唇上,轻声宣布:“记住,你是我的……” 他轻贴着唇不离开,嗓音柔,口气却很强硬,“你只能为了我去利用他,不许……绝不许,对他产生什么其他的感情,若是我知道了……” 他柔软湿热的舌缱绻地舔过她的唇,却带着警告的意味,“我便罚你……” 七扇轻轻咬住他的唇,含糊道:“罚我什么?” 落哲笑得像只坏猫,“怎么舍得罚你,我要将你我困在琉璃盏内,永永远远在一起……” 七扇假意推他,带点气,“哼!” “一个人呆太久了……忽然有了能亲近的人,”落哲带笑的眼微弯,“真是太好了。” 她冲他扬起下巴,皱皱鼻子,忽然注意到他脖子上戴的项圈,与他华丽贵气的衣袍不同,非常简洁古朴的一个圆环,看着……竟十分眼熟。 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落哲见她盯着自己胸口的项圈,眼眸轻移,“喜欢?送你。” 刚刚才收下了那么大的礼,怎么好意思再要,而且她只是觉得眼熟而已。 七扇摆摆头,感觉落哲凑得很近,下意识往外扭了扭。 他揽着她的腰把她收紧,低声道:“嗯?” 她瞥开眼不看他,噘嘴嫌弃:“粘人!” 落哲笑起,轻而缓,听得出很开怀,笑罢把人锁怀里,垂眸幽幽叹息:“我是一个人太久了……” 他捏她的手心,“已经快忘记女孩子的手心……这么暖、这么软……” 说得好像他捏过一样。 “不过……一个人呆在这儿,好像确实挺无聊。”七扇晃荡起腿儿。 落哲闻言,眼睫微阖,“大多时候无聊已经感觉不到了,只会迷失。”他轻轻揉捏她的手心,“所以大部分时间,我会选择陷入沉睡。” “会做梦吗?”七扇问道。 扶木琉璃盏不断升高,脚下云海翻涌,远处群山连绵成深深浅浅的墨色,清冷月光落了他满身,他抿出丝笑意,“乱梦前尘,爻卜后事。” 预知未来吗?七扇暗叹。 所以他才把征服妖界说得那么轻而易举,对她的到来也好,目的也好接纳得这么快,因为他已经看到他们的今后了吗? 那……以现在他对她的态度,应该是个好的吧? 风起云涌,暗翳悄然袭来。 “虽然还想留你,但时间差不多了。”落哲语气怏怏的。 琉璃盏光华渐盛,几乎将他们淹没。 落哲双手结印,身上泛出淡淡金光,眉目淡然,宛如神佛。 他睁眼,红尘便落入他眸中,他轻轻牵起她的手,七扇看到他金碧的瞳仁映入她的身影。 “我现在太虚弱,可能即将陷入长时间的沉睡,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万事要小心……”他柔声叮嘱,一只手凌空一撩,仿佛撩开一个纱帘,一个异度空间便显现出模糊的轮廓。 “我五行为木,相柳氏所在北方为水,按理是有利于我的,但华凤顶骄奢太过,即使铺了木基也压不住厚金属性,所以我会把你送到南郡去,那是二十四花部的地区,木属性浓厚有利于我休养。” 见七扇茫然,他捏着她的指尖递到唇边亲了下,“烟上花在你身上,只要我活着,你便不会死,别怕……” 七扇点点头,“不怕。”反正在哪儿她都不熟。 落哲温柔一笑,“那……万事小心。” 他们手心的红线乍现,发出浪漫柔和的光,落哲慢慢放开她的手,两人手心的红线连在一起。 七扇回望他一眼,落入那朦胧的空间,脚落地的一霎,周遭的一切陡然变得清晰,她回首再看,已然没有了落哲与天空,四周山石静默,日光正盛。 第十二章 身边相厌盘成一团,似乎在睡觉。 七扇看着这团蛇,心道这个恶灵或许不知道自己是恶灵…… 落哲即将沉睡,她有不少时间用来对付相厌……落哲强大且能预知未来,对统一妖界来说极其有利,眼下……是为落哲安心完成任务还是等楼有酥势力渐起? 七扇花了一毫秒的时间决定双管齐下,正如她当初在B面位的世界,良主多得是,但最后成事的,不一定是最强的,有的时候还得需要点运势,而运势这玩意儿,谁都说不准。 她要一边获取相厌信任,为摧毁他意志努力;一边等楼有酥找来。 楼有酥对她有情,很大可能会寻她,她只需要呆在一个显眼的位置就行。 这样的行为真的很坏,七扇叹口气。 要靠着别人才能成事的感觉让她颓丧,也不知道那些A级士官是怎么完成任务的,AB面位的世界,差别真大。 她拍拍睡得挺香的蛇,“相厌,醒醒。” 相厌尾巴尖小幅度地甩了甩。 见他乱甩,七扇伸手挠他尾巴,相厌下意识用尾巴尖缠住她的手腕制止,七扇喊他:“起来了起来了!我们得去找个安全地儿。”她看看周围,荒郊野岭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妖怪。 唔,虽然身边就有一只。 相厌被她弄醒,几个脑袋陆陆续续立起,茫然地眨了眨眼。 七扇见九条蛇脖子完好无损,她刺的血洞已经愈合了…… “相厌?” 相厌歪了歪头,“嗯?” 真是相厌。 落哲……真的陷入沉睡了。 一个心智不成熟的恶灵,竟如孩童般。 七扇对他笑了笑,然后十分严肃道:“相厌,我们迷路了!” 相厌几个蛇头分别看向四周,上下伸缩,似乎在研究,过了会儿,他嘶嘶地吐着信摇晃身体,“我不认识这里。” “……”我当然知道你不认识!七扇拍拍他,“走吧,我们得找个地儿落脚,这里我总觉得不安全。” 疾风穿林,树影憧憧,沙沙作响,透着股阴冷的劲儿。 “走走走,”七扇抬步走在前打头阵,“待会要是出现什么,你能不能打啊?” 相厌跟在她身后游着,闻言精神道:“能!” 七扇嫌弃地“啧”了一声,嘴上却灌输道:“那你得保护好我,我一介凡人,受伤是会死的!” 相厌得意地摇晃脑袋,“我不会,我不会死!” 七扇顿住脚,却猝不及防地被相厌撞得一个踉跄,她身手灵巧地稳住身形,恰好被相厌伸过来想扶住她的尾巴拍翻,从坡上滚了下去。 “卧槽!”七扇在厚厚的落叶堆里滚得停不下来,相厌见她像个陀螺,滚下坡好远,最后撞石而停。 她从落叶堆里挣扎着爬出,相厌也赶到了,尾巴尖卷着她的脚腕把人提起。 七扇被他倒提着在空中划了个弧度,腮帮子撞到石头上,一时头晕眼花,牙疼不止。 “你想我死就直说……”七扇气息奄奄地扯起眼皮乜他。 相厌委屈,默默放下七扇,“我……我就想、想帮帮你……” 七扇歇了好大会儿,默默坐起,拿眼睛斜一眼相厌,吓得相厌抖了下。 她摸了摸自己的腮帮子,肿得高高的,钻心的疼,伸手进嘴摸了摸,口腔内壁已经被牙磕破了,又摇了摇大牙,“!” 见七扇瞪大眼睛,相厌凑近她,“怎么?” 七扇一下就委屈了,眼泪花儿包起,含糊道:“我的牙!” 相厌:“牙?” 七扇缓慢地……颤抖着手一拨,牙就和牙床说再见了。 “……”她默默从嘴里掏出颗牙,“相厌!你好啊你!你把我牙打掉了!”话说到后面开始含糊,嘴里包着好多血! 相厌九对蛇眼凑近,眨巴眨巴,瞧了个仔细,这小小的看起来四四方方还长了几个圆润小尖尖的……是七扇的牙。 好可爱好无害的牙,不像他的,尖利的。 相厌有些喜欢,想要,但是看七扇那么愤怒,也不敢说话。 七扇气死了,起身踹了相厌一脚,还不解气,踩住他的尾巴尖,相厌下意识想缩,见她恶狠狠地瞪他,也不敢缩了,原地搁着,任她跺了两脚。 七扇疼得想哭,心头又气又烦,脚下是使了狠劲儿的,但面对七扇的痛击相厌倒不是很在意,还有心思偷眼瞧她手里的牙。 想要。 七扇发泄完了回神,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是被宿主本身的骄纵性子影响了,有些烦闷,毕竟她现在可是要先获取相厌信任的。 她压下心中那股怒火,嘟着嘴委屈,指着自己肿得老高的脸:“你看我的脸!” 相厌低头,老实认错:“对、对不起,我错了……” “姑且原谅你。”七扇递下台阶,唾了口血,把手上的牙一扔,继续往前走。 相厌眼尖地看到那个被丢到落叶里的牙,尾巴灵巧地把它卷起来,追上去。 这里没有路,七扇走了一会儿就被一片竹林拦住了。 正在找路时,忽然听到一声嘤咛。 有人! 七扇本能敛气凝神,回头示意相厌噤声。 相厌十分缓慢、谨慎地挪到七扇身边,九双眼睛一眯,学着七扇侧耳细听的模样。 七扇被他学得很尴尬,她哪有他那么猥琐! “嗯嗯、求你……”有女子细细的喘息,还带着哭腔,“别……别在这里。” 卧槽!居然撞到偷情了,完了,这被人发现不得灭口。 七扇很想溜,又怕弄出什么动静,眼睛下意识往外探看,看到一只身形健壮的狼正在竹林里耸动,形容十分猥琐,它灰扑扑的皮毛下依稀看到一团雪白的毛,七扇细看,这狼居然在猥亵一只小白兔! 居然跨物种猥亵!天理难容! 七扇随手在地上摸到个石头,抄起石头就想打! 忽然那团雪白变成一个娇弱的女子,正娇滴滴地呻吟,一双毛茸茸的兔耳立得高高的,脸颊侧还垂下个可爱的白色毛球,瞧着可爱又水灵。 这居然还人兽了!天理更难容! 七扇手上肌肉暴涨,蓄势正待一发! 忽然那灰扑扑的狼变成一个浑身腱子肉的壮汉,正按着身下水灵的白兔精做些不可描述的事,七扇顿时被辣得双眼致盲。 竟是狼妖和白兔精在那啥! 她连忙放下石头去捂相厌的眼睛,低声道:“别看!”一手捂一双眼,还有七双正好奇地把脖子伸得老长去看! “别围观!”七扇压低嗓子训斥。 相厌剩下几个脑袋像枯萎的藤似得缩了回来。 七扇真是郁闷死了,妖界不是很保守吗,怎么这狼妖和白兔精光天化日之下就能这么啊? 听这春潮涌动的吟哦,真是难捱。 那狼妖那么壮实,估计一拳就能把相厌打翻,到时候被发现了他两就是一个死。 忍耐…… 七扇和相厌缩着脖子蹲在竹林后听了好一会儿,终于那边收了,七扇又耐着性子等了会儿,冒出一点点头确认那边已经完事走人了,才拉着相厌出来。 “我们得尽快找到安全的落脚地,不然太危险了。”七扇再次跟相厌强调目前形势严峻,希望他不要再去追竹林里的竹叶青。 “听到了吗!”七扇无奈地拖住他的尾巴,他已经眼疾嘴快地用一颗头咬住那条碧绿的竹叶青了。 竹叶青被咬住,整条蛇翻卷起来,挣了半天挣不脱,可怜兮兮道:“大人饶命!小的辛辛苦苦修炼数十年才开了灵智,求大人给条活路!” 七扇被竹叶青吓了一跳,“这怎么什么都成精啊!” 竹叶青见七扇瞧着像是个面善的,又听她数落这九头蛇,想来与九头蛇有些渊源,转而求助于她,“大人饶命!小的什么坏事都没做过!每日餐风饮露,从不与人为难!” 七扇想了想,“刚刚那狼妖和白兔精在这里,嗯哼,你看到了吗?” “这……”竹叶青迟疑了下,见七扇审视地斜看它,连忙道:“没敢看,就听到了。” “他们就在这附近一带吗?” 竹叶青点点头,“那狼妖是这一带的妖主,狼主大人,那白兔精是他的姘头,养在这里的。” “你还挺清楚啊,你和我说说这是哪里,是个什么样的地儿?”七扇挑眉看了眼相厌,“说得好,放了你。” 竹叶青见活命有望,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回大人,这里是南郡二十四花部的第十七花部山茶花的聚集地,这唐庭山毗邻十九花部,是两部的交界地带,两花部为了彰显和谐大度,都不怎么管,那狼妖实力强,有些眼色,于是花部上面的人便让他做了此地的主。” 七扇点点头,原来如此,还好刚刚没撞破,不然难逃一死。 “这里,有人吗?”七扇补充道,“像我这样的,凡人。” 竹叶青点点头,“花妖对人族的接纳度是最高的,因此此地居住的人还不少。” 七扇心中大喜,又道:“这附近,可有比较安全……唔,或者比较适合居住的地方?比如……镇或者市集?” “有的,良镇就在唐庭山山脚往东几里地,那里有很多山茶花的低等部族,也有不少人和其他妖族混居。” 七扇蹙眉,这妖界似乎也没想象中混乱啊。 她想象中的混乱是之前那些位面世界里的,兵荒马乱饿殍满地。 或许妖界的混乱与人的不一样吧。 差不多了,剩下的还得亲自探一探才行。 七扇给了个相厌一个眼神,冲他点点头。 相厌接到眼神也点点头,利落地仰头,一口吞下了竹叶青。 “!”七扇瞠目结舌,“我让你放了他,你怎么把人家吃了啊!” 相厌茫然,“你不是冲我点头?” “对啊,点头就是放了他啊!” 相厌蛇信嘶了嘶,“点头就是可以吃了。” 七扇脸色很难看,她就说怎么从没见相厌吃东西!还想他到底吃些啥,没想到…… 他吃妖啊! 相厌欢乐地甩着尾巴跟七扇往山下走,傍晚的时候两人终于到达山脚,七扇看了看东边,驻足犹豫了会儿。 相厌乖乖等着她身边,任她发呆。 七扇心里盘算着,她也不知道这里的凡人有多少,她这个模样进镇会不会被当异类,如果她不会,那相厌肯定会被当异类。 不如趁夜潜入城,若是引起骚动,数量少也好处理。 本以为会是冷冷清清的入镇小路,没想到……真是好宽阔的大路啊,好宽啊! 而且来来往往的怎么这么多人?! 大多数是和她一样的人形,但七扇知道他们极有可能都是妖,不然他们怎么频频看来? 但是只是看,倒也没人怎么他们。 七扇心念一动,走着走着和相厌拉开距离,却被相厌发现了,她的路越走越歪,相厌不依不挠地紧跟着。 “你理我远点!”七扇烦道。 相厌愣了下,“哦”了一声默默游开了。 七扇和他隔着好远继续走,这才发现他们是在看相厌。 混在人流里,倒是没几个人正眼看她。 所以这里人族应该不算少见。 倒是相厌,唔……七扇冲他摆摆手,他又欢快地凑到她身边。 是因为他九个脑袋看起来太惊悚了吗? 她回眸瞧这傻蛇,摸摸他滑亮的鳞片,心道看着厉害,这货其实是个纸老虎。 周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大路两边灯笼悬空亮着,这样子…… 七扇回过神,该不会是恰好碰到夜市了吧? 越来越多的人打量相厌,甚至有点围观的趋势了。 实在不妙,七扇嫌弃道:“人家那些都能变个人身啥的,怎么你就不行?非得给你摆个法阵啊!” 相厌不服:“我也能!” 七扇扯起嘴角嘲讽,“那你倒是变啊!” 忽然一阵嘈杂声逼近,“借道借道!十万里加急!” 七扇以为是信使骑马来了,随着人流挪了点,不料人流被分开后一个庞然大物疾驰而来,看这速度,冲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就来了! 这船还能飞啊!七扇反应迅速,本能地要抓着相厌闪避,没想到抓了个空,回头一看,刚刚还在这儿乱扭的九头蛇竟不见了! 这一霎的分神耽误了时间,巨船已经迫近,避不了了!七扇膝盖一松趴伏在地,弯腰抱头保护重要部位! 风过耳畔,几丝头发轻柔地擦过脸颊,意料中的撞击并未来袭,七扇睁眼,眼前一个高瘦的少年两脚沉陷在石板里,一手撑着巨船止住它前进的趋势,一手自然地垂在身侧。 徒手停船! 七扇一惊,下一刻迅速滚到旁边安全区。 少年回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安全了,垂着的手握拳,“哐!”一声打在船底,船张开一个金色的结界,少年的拳头摁在金色结界上,一个短暂的缓冲,巨船被击得急速后退,一路带起的风强劲得把看戏的人潮击退。 少年走到七扇身边顺手拉她起来,然后像往常一样,站在她身侧。 是那张七扇无比熟悉的脸,这张脸曾痴傻混乱过,也曾睿智温柔过,但从未像此刻这般生动,单纯随性地注视着她,像个真正的少年。 与落哲穿戴的繁复月牙白袍不同,这个熟悉的身形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黑衣的纹理在朦胧的灯笼下晕出仿佛蛇鳞的细密光泽。 见她直勾勾地瞧他,相厌歪了歪头,仿佛在问:怎么了? 好突然…… 相厌的人身要布阵施法以后才能见到,再者便是去往落哲的世界,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身为恶灵的相厌。 因为刚刚的壮举,周围的人都在打量相厌,此地不宜久留,七扇压下心中疑虑,拉着相厌挤进人流,挤了好一段路,到一条临河的街道,看到河里五颜六色的许多河灯,才意识到今晚似乎是什么节庆。 相厌任她拽着,老老实实跟着后面,见她在河边停下,也跟着驻足,七扇转身看了他一眼,道:“你该不会……清醒就能变人身吧?” 相厌点点头。 七扇无语,怼他:“那你咋不早变?” 相厌眼神茫然,“你没让我变。” 她瞪他一眼:“我咋知道你能变!” 他委屈地撇撇嘴,“你没问过。” 七扇眉目纠结,这还要问吗?! 说话间,一个娇俏的女子从他们身边走过,她头上一个装饰用的毛球突然掉落,落在七扇脚边,七扇顺手捡起来,扬声道:“姑娘,你的毛球!” 女子闻声回身,见到七扇手里的毛球,笑意盈盈地接过,“谢谢!”说着把毛球系在耳畔的链条上。 七扇瞧见她,心里咯噔一声,这不就是白天那个被狼妖压在身下的白兔精! 白兔精显然不认识她,对她点点头,转身离去。 忽然七扇手腕被人抓住,来人按着她肩膀往后反扣! 七扇回头一看,是几个穿着统一的人,每一个人的身形相貌一模一样,连表情都一样,面目十分呆板,说话字正腔圆:“你们妨碍狼主加急船坊,现以妨碍公务为由将你二人扣押!” 七扇无语,但如今在人家地盘上,只得苦哈哈喊冤:“官爷明鉴,当时情况危急,若是不拦下我俩便要丧命,属实无奈!” 那官差生硬道:“有什么冤屈,到了自然有人判定,先跟我们走。” 那几个官差把两人团团围住,眼看七扇两个就要被扭送官府,听得一声娇柔的轻唤:“官爷留步。” 七扇回头,见刚刚那白兔精款款走来,对她笑了笑,转眸对官差道:“官爷,看在奴家的份上……放了这个女孩吧?所幸也没耽搁船坊多久。” 官差僵硬的脸看她:“你的份上?” 白兔精点点头,头上的白毛球随之晃荡,十分可爱。 官差问道:“那你是谁?” “……”白兔精尴尬地红了脸,局促地摸了摸身上,掏出一块玄色令牌,“看在它的份上呢?” 官差用无神的双眼盯了会儿她手里的令牌,显然是认出来了,押着七扇的手一松,“可以。”言罢往后退了两步,几个人默契地转身,走了。 这般僵硬,看着跟提线木偶一样。 七扇连忙同白兔精道谢,“谢谢姐姐,要不然我们得去吃牢饭了。” 白兔精听着“吃牢饭”这种说法好笑,笑了笑,“不用谢,本来也不是什么大罪,只是狼主管得严,要例行带去审问一下。” 白兔精柔媚的眼波流转到一直闷声不吭的相厌身上,相厌下意识抬眼看来,金绿竖瞳瞥她一眼,吓得她抖了下,她连忙把目光转到七扇身上,道别:“那没事我就先走了,告辞。” 七扇见白兔精好说话,又有靠山,心思电转,连忙道:“姐姐留步!” 白兔精留步,疑惑地回头。 七扇讪笑道:“那个……其实我们两人初来乍到,对这里不熟,方便的话,姐姐可以告诉我,像我们这样的情况,住在哪儿比较安全啊?钱的话……”她从轻囊里翻出几颗珍珠,“我有珍珠!” 圆润光泽的上等品相,泛着淡蓝的光,竟是鲛珠! 之前狼主为了讨她欢心送过一串鲛珠手串给她,她十分珍爱,这女子竟把鲛珠当货币么? 白兔精好好打量了一下七扇,见她袖口微微露出一角,那质感……不是今年倾灯大会鲛妖族给的彩头吗! 她记得当时是鲛妖少主得了,这个女子……和鲛妖族,或者说鲛妖少主楼有酥可能有莫大的关系。 七扇估摸着她注意到自己身上这件坠月流光衣了,假装毫不知情,问道:“姐姐?” 这白兔精却没有七扇想的那么城府深,她压低嗓子提醒七扇:“你这鲛珠别拿出来,良镇花部管得少,蛇龙混杂的,不可现财。” 七扇听话地收起来,明眸眨了眨,透出十二万分的单纯,“我就是想找地方安顿下来。” 白兔精问道:“你是来办事还是?” 七扇抿了抿唇,苦恼道:“等人,我等他来接我……但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找到,所以可能得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就想找个安全的地方。” 白兔精知晓了大致情况,点点头,“那你不如住到后街去,后街那里有吃有住,还有挺多凡人,租房也不贵。” 七扇喜道:“那太好了,不知后街在哪,姐姐告知一下,我们自己找过去就成!” 白兔精笑道,“奴家带你们去吧,正好回家也要路过那里。” 虽然不知道这白兔精是好是坏,但七扇摸爬滚打这么久,善于应对各类情况,当下也不害怕,跟着一起走了,没多久到了目的地,白兔精指了指前头,“这就是后街,你去打听一下吧,应该有房,奴家就先告……” 七扇点头,正要道谢,忽然走在她身边的路人冲白兔精啐了两口,骂她:“婊子!” 白兔精尴尬地低下头,垂眸呐呐道:“奴家先告辞了。” 七扇疑惑地看着白兔精走远的身影,想起她和那狼妖,唔……该不是他们的事人尽皆知吧。 第十三章 这时一个卖灯笼的老嫂子对七扇扬声道:“小姑娘,你才来这里不知道吧,别和那狐狸精一块儿,骚着呢!” 七扇拉着相厌走近灯笼摊子,甜甜地喊了声:“姐姐,我想在这儿找个住处,您知道有合适的吗?” 老嫂子被她这声姐姐喊得开心,道:“你往里走,那里面有一个房子好像刚空出来!” 七扇道了谢,拉着相厌往里走,这条街确实不算繁华,相应的,也不嘈杂,一路都有商贩倒也不错,街的两侧纵向延伸有些小巷子,应该就是住人的。 许是因为节庆,很多人都在,七扇看了一家院子,觉得与隔壁邻居隔得太近了,有什么动静对方都知道,不太好,正待再寻,走出来正巧碰到白兔精。 白兔精正在买吃食,买完旁边的人就打趣那卖吃食的,“你真是什么脏钱都赚啊!” 白兔精闻言不为所动,低头抱着吃食往回走,遇到七扇,七扇冲她笑道:“姐姐,真巧!” 白兔精扯起嘴角冲她笑笑,见她拖着身边的少年跟上她,低声提醒道:“和奴家说话,被人看到了对你不好。” 七扇扬起下巴,笑道:“我才不在乎那些。姐姐你住在哪里啊?” 白兔精心里一暖,指了指南边,“我住在后街的后面,丁香坊。” “哼,好好的丁香坊,被住得一股骚臭味!”旁边卖山货的少妇理着手里的货,一边与拣货的妇人闲话。 白兔精脸色很不好,七扇却亲亲密密地拉起她的手,“那我们去那条街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住处!” 白兔精惊讶抬眸,来不及说什么,便被七扇拽着往前走。 丁香坊一看就是更高档的区域,这里人更少,建筑风格也更讲究,白兔精神情虽恹恹地,但见七扇兴致勃勃地看着两旁的屋子,便给她介绍:“这附近的居所院落更大些,你……身上有钱,也可以住这里,这里安静。” 她指了指近在眼前的院落:“这户是没有人住的,不如去问问?” 七扇道:“姐姐住在哪?” 白兔精指了指街巷里面:“更里面。” 七扇欣然道,“你家附近有人住吗?” 白兔精一愣,摇摇头,苦笑道:“你也看到他们怎么看奴家的,奴家四周的院落,全是空的……” 当下的妖界果然对男女大防设限严明。 “那不正好!我住你附近啊!”七扇开心道。 最后真在白兔精家旁边看到一户合适的,那房主痛快地给她租了一整年,毕竟自从白兔精住到这附近以后他房子都脱不了手了,卖也卖不出,租也没人租,想赶走也没那个本事,谁敢去招惹狼主。 七扇的表现让白兔精觉得她住这里跟自己有很大关系,这使得白兔精对她产生了某种帮扶义务,一边絮絮地告诉她什么在哪儿买,一边还从自己家拿了些东西过来。 连晚上的饭都是吃的那白兔精买的吃食。 七扇十分感激,硬塞了白兔精几颗珍珠。 这珍珠是楼有酥给她的,一大盒,不容易用完,也不知她故意和这名声比较特殊的白兔精一起,能不能使她也成为个焦点,方便楼有酥来寻。 满心算计。 七扇叹口气,看着身边单纯的相厌,有些愧疚。 相厌正在看院里的一口井,似乎是第一次见这东西,好奇地把半个身子往里探。 “别掉进去了。”七扇走过去拉住他的手腕,“里面就是水,啥也没。” 相厌站起来,头发湿漉漉的,七扇看了眼水井,这井水怎么这么满。 他看起来很高兴,“再差一点,我就能把头埋进去看个清楚!” “……” 七扇把他打湿的头毛捋到后面去,语重心长道:“这段时间我们就住这儿了,你要一直保持……”人身两个字还没说完,相厌已经变成滑溜的蛇把头戳井里了。 变成蛇长度倒是够了,几个脑袋搁井水里搅,七扇坐在井口檐边上,“相厌,这个水,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是用来喝的……” 蛇也没听到,玩得很开心,最后连尾巴也整条滑进去,七扇看着月上了院里的柳梢头,心头难得生出一丝彷徨。 这次任务,真的好难。 忽然“叮”一声,七扇脑海里弹出一封信件。 圣13母系统发信息给她了!难道是妖王是谁有着落了?!七扇激动地打开。 关于妖王信息初步认定特质:出生于北方,身负妖力,雄性,有角,属有鳞类。 七扇惊喜的笑容僵在嘴角,整一个大写的无语。 相厌这身体和楼有酥哪个不是北方有妖力的?哪个不是雄性有角的?哪个没鳞? 坑啊! 至于相厌和楼有酥到底哪个更厉害她真是不清楚,相厌能战胜拥有扶木琉璃盏的落哲,不可谓不强,可楼有酥作为称霸一方的鲛妖少主,也不可小觑。 “相厌,你很厉害吗?”七扇转身扒拉相厌冒出水面的其中一个头。 相厌浮上水面,几个脑袋陆陆续续都冒起来,好像有好多蛇一样。 “问你呢!”七扇伸指点了点其中一个脑袋。 “我很厉害。”相厌吐着蛇信回话。 她蹬掉鞋,扯了袜子去踩那些脑袋玩儿,想了想,觉得得让他习惯人身,遂命令道:“变成人身回话!” 相厌几个蛇头一歪,一个俊美的少年偏着头浮在水面,见她脚没有地方搁了,下意识伸手给她托住,继续回她的话,声音轻软:“我很厉害。” 七扇这才注意到相厌的头发是黑色的,与落哲的大不同,与混乱状态的银发也不一样,此刻乌黑油亮地披在身后,散在水中的发尾像游游的水藻。 清俊的脸如上好的脂玉,皎洁月色下他金碧色的眸子璀璨得像宝石,正抬眸仰视她,纯粹的眸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杂质。 像个孩童,对她深信不疑。 忽然察觉到他额上有一点奇怪的阴影,她探身摸了摸,发现两个隐藏在他额角鬓发里的黑色凸起,“角?” 相厌乖乖地任她摸,又被她捏住摇了摇,最后她好奇地拿指甲去抠,让他很不适,但他都忍住了。 七扇啧啧感叹,真的是角哎,好硬啊,掐都掐不进去,像某种坚硬的石头,但是又能明显感觉到它是个活物的一部分,很奇妙的感觉。 这个角并不是很大,可能有食指粗细长短,顺着头的走势往后延伸,微微向上,与头发同色,在头发没打湿的时候从正面看不是很明显,表面并不光滑,有嶙峋之感。 七扇摸够了收手,发现相厌眼睛泪汪汪的,疑惑道:“怎么了?摸疼了?” 相厌也不知道为什么,无知地摇摇头。 后来七扇听白兔精说,其实任何类型的妖都可以长角,能长出角的妖都是一方数一数二的大妖,角不仅作为一种特殊的象征,它本身还具有很强的妖力,并且因为角充满妖力,被碰了据说会很不舒服。 如果一只妖愿意让你碰他的角,那是对你莫大的信任与忠诚。 七扇放过相厌,让他好好玩了会儿水,自己端了水去收拾屋子。 她捯饬了好一会儿,总算收拾了一间主卧出来,相厌玩够了来寻她,她正好把手洗干净了躺床上。 相厌浑身湿漉漉的,走进来带了一路的水痕。 七扇柳眉倒竖,“站住!” 相厌站在原地,歪头看她,漂亮的脸满是疑惑。 七扇从床上跳下来,数落他:“我刚刚才收拾干净的屋子,你给弄湿了!”她摸了摸他身上泛着蛇鳞光泽的衣服,“你身上湿的,不难受啊?” 相厌这才算明白她是说什么了,偏着的头摆正,似乎有一阵风过,身上便清清爽爽的了。 七扇一看地面,地上的水渍也没了。 “厉害啊!”她来了兴致,“相厌,你还会什么?” 相厌抿唇,十分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 七扇见他是想不出什么了,走回床上躺着,指了指床上的蜘蛛网,“你能把这些蜘蛛网和灰尘弄干净吗?” 相厌抬手,指尖动了动,七扇明显感觉四周空气都清新了,那种久未住人的灰尘味顿时荡然无存!蛛网也不见了! 七扇惊喜地坐起身,冲他勾勾手,“相厌,过来过来。” 相厌轻快地走到她身边,七扇拍拍床沿,“坐。” 他乖乖坐下,七扇趴他肩上,“相厌,你能削平一座山吗?” 相厌摇晃着脑袋,在思考。 七扇转着眸子,又问:“你记得落哲吗?” 看他微微噘着嘴,似乎在努力回想。 “那你记得和你打架的那个人吗?那个穿白衣服的。”七扇循循引诱。 “记得。”相厌总算能答上一个问题,连忙回道。 七扇道:“你跟我说说,你们为什么要打架?” 相厌并没有对落哲表现出很大的反感,只是有些无奈道:“他总是压迫我。” “怎么个压迫法?” 相厌垂眸,似乎在组织语言,黑而滑的头发从肩膀上落下几绺在脸侧,磁性的少年音压得很低:“很难受,压抑。” 七扇捞起那几缕发丝给他归到耳后,“所以你就和他打架?想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嗯。” “你知道他是谁吗?” 相厌摇摇头。 “那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对抗的?” “自我有意识以来,他一直在。” 七扇蹙眉:“你知不知道他有一盏灯,很厉害的灯。” “嗯。”相厌的脸上很平静,似乎对提及的落哲这个存在早已觉得稀疏平常。 “他用那个灯与你交手吗?”七扇又问。 “那个灯很厉害,”相厌赞道,又有些小得意,“但也不是打不过。” 七扇想知道尽可能多的情报,但没有对比,无法得知他们与楼有酥交手到底谁更有胜算。 相厌还听话地坐在这儿等她发问,她却不知道问什么了,满心算计他时心里忽然生出一丝若有似无的难捱情绪。 因为…… 被她算计的相厌,真的太乖了。 其实相厌一直都很乖,在华凤顶的时候也是,听话好哄,被她耍得团团转,却还一直相信她。 出任务这么久,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 七扇不想对任务面位的人产生太多感情,能回避就回避,不能回避的也会选择性遗忘,这是一种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上军校的时候培训过,她自己也一直努力践行着。 有时候她甚至拿他们当NPC来看,以一种超脱的游戏心态轻灵地游走在这些面位,毕竟只要完成任务就能回去,不长久的东西,当不得真。 但这种需要用感情匡扶的任务似乎不太一样。 她摸了摸相厌的脑袋,叹口气,“今晚你睡哪儿?” 相厌转眸看她,漂亮的眉眼似乎在问,不和你睡一起吗? 在华凤顶的时候,相厌一直睡自己的床,七扇睡榻上,睡烦了就让相厌去睡榻,但榻比较小,他蜷在榻上会把尾巴掉到地上,而且他是一条要盖被子的蛇,所以有时候会偷偷溜回床上盖被子,床很大,他盘在角落也碍不着七扇,七扇就由他去了。 但现在这个床比不上华凤顶的大床,他要是在床尾盘起来她就没地方放脚了。 七扇指着地面,“不然你睡地上。” 相厌懵懵地点点头,从七扇手中接过薄被,变成一团蛇就盘在床畔的地上了。 七扇有意让他养成保持人身的习惯,伸脚踢踢正在盖被子的蛇,“变成人身睡。” 蛇只得散开蜷起的尾巴,展开成个人,学着七扇的样子把自己打得很直,拉过被子睡觉。 七扇盘算着今后的事暂时没有睡意,思虑了会儿去看地上的相厌,明明刚刚还躺得挺直的身子此刻抱膝蜷起,用被子把自己裹得很严实,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少年。 睡颜眉目如画,丰神俊朗。 啧,小少年可真俊! 七扇支起身子观赏他,相厌没有落哲类似神的温润厚重,也没有楼有酥矛盾的随和妖冶,他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却有一种很独特的少年感。 一点也不像个恶灵。 睡不着好无聊,玩玩相厌。 七扇坐起来拿脚踩相厌肩膀,看着那高山雪莲般的如玉容颜,她坏心地拿脚趾戳了戳,有种亵渎的怪异窃喜。 相厌睡相很好,睡着了就搁那儿一整晚一动不动,此刻被七扇一戳,迷糊地偏头,黑丝泼了她一脚。 脚趾缝里摩挲的发丝冰冰冷冷的很丝滑,她觉得舒服,来回蹭了会儿,相厌无意识地伸手去抓,抓住她的脚,捏紧了。 七扇挑眉,还以为他要把自己赶走,却见他打开被子,把自己的脚往被子里塞,扯了被子一并盖上。 她把脚抽回来,相厌修长的手在空中抓了抓,抓了个空,定了会儿,又把手缩回被子盖好,没了动静。 七扇心里不知什么感觉,很怪异。 瞧着这乖巧柔弱的相厌,莫名地涌现出一种欺辱的欲望。 她脚上用力,踢醒相厌,他被她吓得一抖,茫然睁眼。 黑夜里七扇的脸模糊不清,但只消片刻,他的视力便清晰起来,清晰到能看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 她此刻神情十分严肃,对他道:“相厌,上来睡觉。” 闻言他欣喜地坐起来,抱着小被子爬上床,怕惹她不高兴,还特意暗自掐诀把自己身上的尘埃除尽。 “你睡里面,我睡外面,别乱动。”她的声音硬邦邦的,似乎有点不高兴。 他老实地睡下,学她的样子把自己挺直,虽然很想蜷起,但那样的话她可能会不高兴,他不想让她不高兴,他喜欢看她笑,笑起来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可爱得想把她用尾巴卷起来。 但真这样做她似乎会生气,这么想着,他压抑着这种情绪。 要忍耐。 而忍耐于他而言,是最稀疏不过的日常,在与那个人对抗的每时每刻,他都忍受着莫大的痛苦,灵魂被挤压到丢失、妖力被遏制到消散,无一不使他痛苦到自戕。 但年幼的他甚至不知道有自戕这个选项,唯有漫长的、无尽的忍耐,对此他早已习惯。 无法宣泄的情绪氤氲、积压在心头,在指尖化作颤抖的渴望,捏弄摩挲,他需得控制力道,不然会捏坏的。 她可爱的牙。 七扇把人喊上来就是想折腾他,见他把自己盖好了,扯过被角挤进他被子,直到把他怼出这个小被子,七扇道:“睡吧。” 相厌没有扯回自己的被子,不知道在想啥,过了会儿,他长臂一伸,把她连被子带人抱住。 七扇推他胸口,“谁让你抱了!” 相厌乖觉道:“怕你冷。” “我才不冷!还有点热!”初夏时节,她才不冷。 相厌道:“我身上凉,抱着你就不热了。” 七扇一愣,好啊你个傻蛇,还会杠她了! 她挣扎着逃出他的怀抱,转过身不理他。 相厌任她出去,也不拦她。 七扇忽然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又转过身去找场子,他水润的眸子在黑夜里反着点漆般的光,显然是炯炯地在注视她,七扇被他看得不自在,冲他发脾气:“看什么看!” 相厌没回话,七扇也不知道他在想啥。 呵,她才不管这个傻蛇想啥,她往前一挪,重重压他胸口上,“你说你个蛇还怕冷啊?盖啥被子!”嘴上调侃着,手里也不闲,去扒拉他的头发,找到角拿来捏。 相厌任她趴在胸口玩闹,清俊的脸上尽是宠溺,目光轻且柔。 七扇离他脸很近,忽然她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这种被宠爱的感觉太强烈,让人难以消受。 他没有动,也没有拿下她不安分的手。 上半张脸被盖住,越发显得他的唇形优美诱人,七扇偏头咬了口,恶狠狠地。 第十四章 却被他张嘴含住。 她一愣,牙上力道不自觉松开,他的舌不请自来,灵活地在往里探索着,好奇地舔她的舌。 这算是个吻了,缠绵的。 七扇侧头想抽身而出,被他抚着脸转过来又吻上,她想他或许以为这是个游戏。 嘴里柔软的舌在好奇摸索,等他无比认真地探完每一颗牙齿,似乎还想继续往里。 他的舌尖抵在她舌根试图往里钻,七扇心里嘲笑他,舌头就那么长,再往里进不去了。 没想到下一刻他的舌忽然变得弹韧细长,等她意识到他变成蛇信的时候,交叉的舌头已经伸到她喉头! 呼吸不畅,想吐! 七扇一边抗拒地捶他,一边挣扎着后退,被他一个翻身压在床上,双手被他一只手轻轻松松抓住按在头顶,另一只手顺势捏住她下颌,七扇睁眼见他十分享受地闭着眼,似乎沉浸在探索她的愉悦中。 强烈的入侵感袭来,七扇使劲扭动,硬是没能撼动他一点点。 喉头被探得很深,他的蛇信缓慢前行,一边前进一边还到处触碰、试探,引起七扇泛出一阵生理性泪水。 “唔!唔呜呜!”七扇努力发出呜咽的声音。 果然他停下来,“嗦”地抽回蛇信,好奇地瞪大眼,道:“你里面好深。” 七扇大口吸气,恶狠狠瞪他一眼,喘匀了气吼他:“我都要被你憋死了!” 相厌则很好奇,“这样会死吗?” “当然会!”七扇知道他可能不明白这个动作的意义,只是觉得好玩,也不好骂他,只叮嘱道:“以后不能把舌头伸我嘴里,知道吗!” “为什么?” “因为会死!”七扇懒得和他解释,挣了挣手腕,相厌松手放开她。 活动了下手腕,才发现好痛,七扇抱怨他:“你怎么还按上来了……” “没忍住。”相厌老老实实躺回原位。 七扇没去探究这话的深意,只当他玩性大发,遂道:“忍不住也要忍住,不能把舌头伸我嘴里,更不能往里钻,嘴巴是吃东西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要用嘴咬我,相厌疑惑。 七扇嘴唇被他磕得有点疼,她摸到他的唇,手指往齿间钻,相厌乖巧张嘴让她摸进去,果然七扇从上排牙齿里摸到一根比较长的牙,端部非常尖,这显然不是虎牙。 她问道:“怎么人身了还有蛇牙啊?”说着又去摸对称的另一边,果然也有一颗。 相厌试图把这两颗被点名的牙缩回去,努努力,还真就缩回去了,下一刻一放松,那尖牙又冒出来了。 相厌委屈,“不注意就会冒出来。” 七扇摸着那牙的质感和旁边一般的牙还不太一样,触感上更轻质纤细,“你这该不是毒牙吧?里面有毒液吗?” 相厌还张着嘴,弄久了被她摸出好多口水,闻言点点头,含糊道:“有毒。” 她赶紧把手收回来,“你早说啊,万一划破我手指中毒咋办!” 喉头一个起伏,他吞下嘴里的口水,“不会死。” 七扇想起他以前咬过她两次,每次都没死,“怎么你的毒那么弱,毒不死人吗?” 相厌心想我又没毒你,当然不会死。 七扇拍拍他的脸,“问你话呢!”拍完手也不走,他的脸摸着莹润凉爽,忍不住多摸几把。 “能毒死。”他被她扯着脸,回应道。 七扇终于来了睡意,打了个呵欠,哼哼唧唧地嘲笑他:“嗯嗯,能毒死……连我个凡人都毒不死。” 见她抱着枕头睡了,相厌伸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 细嫩柔弱的指尖,上面由透明的、非常脆弱的指甲覆盖着,稍微拿捏不好力道就会坏。 太脆弱了,她这样的。 不喜欢她身上衣服的味道,有其他妖残留的妖力,还有湿咸的海水味。 但她好像很喜欢穿。 红线为什么变淡了? 淡到他要凝目才能依稀看清些痕迹。 好奇怪,为什么呢? 相厌轻轻挪过去,凑近七扇,慢慢合上眼。 七扇从被树藤绞杀的噩梦中惊醒,大口呼吸时发现身上紧缠的蛇尾,心头一阵火起! 她就说怎么做噩梦! “相厌,松开!”七扇拍拍身上黑黢黢的蛇尾。 不是睡相挺好吗?怎么卷住她了! 相厌被她弄醒,闻言乖乖把尾巴散开。 七扇不高兴道:“叫你用人身睡觉,要养成习惯!还有,睡觉别把我卷着!” 相厌委屈,“是你叫我把尾巴给你。” “嗯?”七扇正摸着他冰冷冷的尾巴感受凉爽,听他这么一说,依稀想起一开始好像是做了个比较隐晦的梦,具体怎么的想不起了,只记得个把那尾巴鳞片蹭得油光水滑的画面…… 这……七扇揉揉太阳穴。 梦都是反的,反的。 脑子里揭过这篇,七扇跳下床,趿拉着鞋把窗户撑开,天气晴朗,照得院外的柳树绿油油的,看着就心情大好。 但七扇心情好不起来,又是不能正经执行任务的一天。 从前辅佐君王常常需要消耗那个面位十几甚至几十年的时间,但这个面位妖族长寿,她这一生能不能完成任务还得打个问号…… 七扇摆摆头,她得相信母系统,这宿主的境遇肯定有过人之处。 打起精神来! 她转过身,相厌从床上游下来,几个脑袋配合着在迭被子。 他的脑袋们不混乱了,还能协调统一做事。 “相厌,我饿了。”七扇走过去,“变成人身,我们出去找点吃的吧。” 下一刻相厌变成清俊少年,手里依旧在迭被子。 相厌变身时不会有什么特殊的信号,非常突然,眨眼间就变了。 他黑滑的长发散在身后,七扇给他拢在一起,“待会给你买个发带吧。” 两人出门,路过白兔精家时,七扇拍了拍大门上的铜环,喊了声,“姐姐?” 久候无人应门,七扇便带着相厌上街了。 白天的市集竟比晚上人少。 七扇和相厌走进一家包子铺,妖怪开的店,怕在包子里塞些她吃不了的,七扇特意点了馒头。 感觉周围的人似乎在偷眼打量他们,七扇特意找了张临街的桌子,方便突发状况时跑路。 她叉了个馒头给相厌,相厌摇头不吃。 七扇瞪他,“那你吃什么?”想了想,压低嗓子在他耳边道:“只吃妖?” 相厌眨眨眼:“不用吃。” 总感觉有窥伺的目光落在他们身上。 她斜了眼乖巧等她吃饭的相厌,帅帅俊俊的少年,沉默寡言,如果他们知道他是个小傻子,是不是就要趁机打劫他了? 七扇拿出昨天白兔精给她的几个散钱数给老板娘,老板娘笑着推拒,“昨晚就感觉到有大妖在这附近,没想到是小娘子的夫君,我就不收小娘子这钱了,以后也随便来吃!” 七扇疑惑,那老板娘见相厌没看她,趁机对七扇使了个眼色,低声讨好道:“就想麻烦你家老爷稍稍收敛点威压,我们这些小妖日子也好过些。” 七扇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依然把钱留下了,临走时对老板娘道:“我会跟他说的。”言罢拉着相厌走了。 走出一段,七扇低声凶他:“你还释放威压?” 相厌茫然地看她,片刻后,摇摇头。 七扇瞪眼,“人家都说了。” 相厌想了想,“周围同类气息太多,想让他们消停点。” 七扇:“……”人家还想让你消停点呢! 难怪一路走来总感觉有人偷看,原来是相厌,大妖么……估计让这些妖有些忌惮。 七扇是感觉不到那什么威压的,为免多生事端,她提醒道:“你收敛点,收没收?” 相厌耸了耸肩,像是努力了一下,七扇道:“收了?” 相厌看她一眼,比她还茫然。 七扇无语,瞥见旁边一个摊子上在卖发带,拉着相厌走过去,没想到卖发带的小丫头见她走来直接吓得歪坐在地上…… 七扇疑惑地看她一眼,选了根发带问道:“这个怎么卖?” 等了下没听到回应,她蹲下身,见小丫头哆哆嗦嗦的,疑道:“你怎么了?” 小丫头艰难地转着眼珠。 七扇明白过来,呵斥相厌:“叫你收敛点,你听没听到!” 相厌被她的凶相吓得一抖,委屈地低下头。 小丫头明显好了许多,至少能说话了,七扇听她声如蚊呐:“不要钱,送,送你!” 真是…… 搞得她跟恶霸一样。 七扇拿着手中的发带在相厌身上比划了下,黑色的发带似乎太沉闷了。 她又捡了根黑色中间绣了一段红色刺绣的发带,比划比划,突然发现相厌很适合红色,黑色中缀点深红。 “就这个了,多少钱,白送的话,这个妖会不高兴的。”七扇一边掏钱一边道。 小丫头吓惨了,“三、三文钱。” “这么便宜?故意降价这个妖会不高兴的。” “真的,一直卖的三文,我自己做的。”小丫头急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七扇看着好笑,她果然是个坏人的料。 放下三文钱,七扇带着相厌回了,街上的妖统统舒口气。 院里没有椅子,七扇让相厌坐在井的边沿,拿了发带替他扎头发,正要用发带绑上的时候相厌抗拒地摆头,不让七扇绑。 “怎么了?” “有其他妖的味道。” 七扇看着手里的发带无语,人家自己做的自然带点人家的味道啊,就你鼻子灵! “那我给你洗洗吧。”说着把桶扔井里,打了水洗,洗了好几遍,递到相厌面前,“还闻得到吗?” “嗯。” 嗯你妹!七扇腹诽。 “那怎么办啊?”七扇犯难了,瞥眼瞧见相厌身上的衣服,“这衣服是你自己……”摸了摸,质地凉滑细腻,看着就很高级,“是你自己的皮?” 相厌摇摇头,“是鳞片。” “咦!”七扇坏笑着扒他衣服,“那你脱了是不是就是个没鳞的秃蛇啦!” 她揪住相厌领口扯,发现有些地方扯不开,“哟,还真粘连着呢!” 扯得相厌有点不舒服,他微蹙着眉,却没制止她,这倒是让七扇这个坏心眼不好继续折腾了。 从打开的领口看进去,皮肤上有淡淡的蛇鳞纹路,慢慢往上攀爬到他精致的锁骨,竟然很性感。 在往上到脖子就没有异常,看起来和人的皮肤一样,他也有喉结,七扇轻轻拂过,他下意识吞咽了下。 喉结上下滚动。 七扇舔了舔干燥的唇,拍拍他的肩膀,不吝夸奖:“真是有副好皮囊!” 回归正题,七扇想了想,“那你有没有褪下的皮啊,能变成你身上穿的衣料这种的话,我可以给你做个发带。” 相厌拉起衣摆,扯下一片布料,递给她。 “!”七扇惊得张大嘴,“这不是你的鳞片吗?不疼?”说话间,那片衣料慢慢又长出来了。 相厌摆头,“不疼。” 理解不了!理解不了啊! 她懂不起这概念啊! 虽然理解不了,但好好奇啊! 七扇拿着那块布料研究了下,冰冷顺滑,自带黑鳞纹路,看着就像上等布料。 “那你能脱下你的衣服吗?”七扇问道,她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原理,如果脱下这个衣服,相厌再变回蛇,他是不是秃的啊? 相厌难得表现出困扰,但见七扇期待地等着,他抓住自己的领口拉扯,粘连的地方强行撕开有点痛,但可以忍耐。 他这已经不是脱衣服了…… 七扇看着疼,抬手拉住他的胳膊,“不脱了,看着就疼。” 相厌却在撕扯的时候产生了个很妙的想法。 他轻轻拉开七扇制止的手,“我把全脱下来。” 见他后背粘连的地方扯下时似乎还带着点肉,七扇吓到了,急道:“别脱了!快穿上!” 相厌却挺开心,“我脱下来给你穿。” 七扇摇头拒绝,“不要,这上面……”本来说还有你的肉,打眼看去,垂下的布料却光洁华丽,丝毫不逊流光衣。 相厌把上半身撕下来的衣料随手扔在井台上,两步走过来脱七扇的衣服。 他力气很大,七扇怕把流光衣扯坏了,连忙道:“别扯别扯!你想干嘛?” 相厌抬眸看她,真诚道:“给你穿。” “……” 七扇抓住领口不愿,她不想穿他的皮,她已经有流光衣了。 相厌想了想,唇角一压,神神秘秘抛出卖点:“穿上以后你会有一些妖力。” 七扇一愣,眼前的清俊少年赤裸着上半身,身形修长挺拔,淡淡的蛇鳞纹路爬满流畅的肌肉,透着神秘诡异的魅力。 啧,身材真好。 七扇撇开眼,把注意力从他身上转到井台的衣料上,“穿上这个能有妖力?” 相厌点点头。 七扇抿抿唇,真的假的?她伸出两根指头嫌弃地拎起那玩意儿,看着是衣料,其实还不是相厌褪下的皮呀鳞片啥的…… 展开些,估计一米多,七扇嘀咕道:“这不够裁一件衣服的,而且我不会做衣服,还得找绣娘……” 相厌从她手里接过衣料,“脱。” 这话说得…… 七扇乜他一眼。 不过有妖力是多大的诱惑啊,七扇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把坠月流光衣脱下来了。 他歪头看她,满脸疑惑。 七扇有种被耍的感觉,“看什么,不是你让脱的吗!” “脱光。”相厌直接道。 七扇咬牙,不是看他目光正直,她都要觉得他在猥亵她了。 还剩肚兜。 相厌拿着手里的衣料比划了下,对七扇重复:“脱光。” 脱得光溜溜的了,相厌好奇地看了看她胸口,又低头对比了下自己胸口。 宿主的胸发育极好,二者看去相差甚远,七扇凶道:“看啥,别墨迹!” 相厌走近两步,还以为他要怎么施个法,结果他就是把手里的衣料给她裹上…… 七扇真想当场给他一拳! “就这样?”她看着堪堪遮住身体主要部位的破布,一阵恼火。 “就这样。”相厌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退出七扇攻击范围,满意地打量着。 七扇羞恼自己居然对他心怀期待…… 正要扯下这破布,忽然一种被蛇缠绕的滑腻感袭来,只见身上的衣料自己攀爬延展开,覆盖了她的身体。 “啊!”七扇吓了跳,想剥下来,已经晚了。 “怎么还是活的啊!相厌你真恶心!” 身上被爬得黑乎乎的,还泛着蛇鳞的光泽,就像穿了黑色紧身衣,好奇怪! 相厌金碧色的眸子发出淡淡的光,从七扇那个角度,似乎瞥见他陌生兴奋的笑意,有些惊讶,再细看,又还是那个傻蛇。 七扇嫌弃地摸了摸胳膊,“这样太丑了,万一我胳膊露出来人家看到会觉得奇怪的!” 相厌“哦”了一声,下一刻七扇手上的黑色衣料往后褪去,原本的皮肤又露出来了。 成了无袖紧身衣。 还能这样操作?七扇指了指脚,指使道:“往上退!” 脚也褪去黑色,露出本来光洁白嫩的脚丫,七扇继续指挥,往上露出大腿,她忽然福至心灵地想到,把这当内衣穿,岂不是很方便! 一番指指点点,黑色大露背连体内衣造型完成! “还剩一点,”七扇在胸口比划了个V字,“往下大深V来一个。” 轻轻掀开衣料的边沿,有轻微粘连的感觉,有点像撕胶带,但更柔软透气,讲实话比肚兜好穿。 七扇嘚瑟地看着自己的性感内衣,一甩头发,学性感女星的模样给他放了个电,“性感吧?” 相厌听不懂什么是性感,不过看她表情嚣张,此刻应该附和她。 于是他点点头,“嗯。” 七扇轻咳一声,想起正事,压住内心的小激动:“所以我现在有什么妖力?能干嘛?” 相厌道:“察觉到我。” 我他喵!察觉你干嘛! “还有呢?” “没了。” “……” 七扇面无表情地扒拉身上的黑皮,“你给我弄下来,我不穿。” 都已经穿上了,怎么可能脱下来,相厌心道。 没有他的首肯,这衣料会一直附着在她身上,除非他死。 七扇对真相一无所知,见相厌装死,怼道:“这皮就这点用?” 相厌一本正经:“有我妖气,可以威慑其他妖怪。” “威压吗?”七扇道。 相厌不太分得清,闭嘴没答。 果然不该对他抱有太大期望,七扇道:“我不穿你这蛇皮,你把弄下来。” 相厌摆头。 哟呵,还敢反抗她了! 七扇气急败坏地走近,见他还赤裸着上身,想起他现在可能是秃蛇,坏心道:“你变成蛇我看看?” 这个指令他倒是不抗拒,老老实实变成蛇,歪着几个脑袋看她。 “你不是说这是你的鳞啊?怎么扒下来了你还有鳞?”七扇愤愤道,这些妖与她理解的相差甚远,她都不了解他们,怎么匡扶妖王啊! 相厌几个蛇头左右摇晃着,不知道为什么七扇觉得他有点嘚瑟。 第十五章 七扇有点受打击,她用给他做发带的理由打发相厌去玩,自己则回了屋发呆。 她对妖的认识太少太片面了,就算真的寻得良主,她可能也没办法做到真正意义上的辅佐君王。 必须恶补妖界的知识! 白兔精显然是目前比较好的选择。 正好她做发带需要针线,以此为由去寻白兔精套套话吧,七扇打起精神收拾了一番,走到院儿里发现相厌不见了。 “相厌?”她扬声喊了两声。 忽然白兔精飞上墙头,吓她一跳。 见白兔精面色焦急,七扇还来不及相问,便被飞身而至的白兔精抓住胳膊,几个兔起鹘落,被带到了一片开阔之地。 白兔精把晕乎乎的七扇扶稳站好,急道:“妹妹你清醒点,赶紧拦住你家公子!” 七扇揉着脑袋缓过神,见前方黑石铺就的宽阔场地上相对而立站着两人,其中一个可不就是相厌。 “怎么了?”七扇问道,言语间脚下黑石带金的石板微微震颤,金色的流光从石板里游走而出,在场上飞窜。 白兔精急道:“狼主察觉有大妖来良镇,就来看看,两人不知怎么的,就杠上了!在花部,有什么争端多是以决斗处理,狼主邀请你家公子决斗,你家公子就答应了!” “啥?”七扇大惊,“那相厌不是完了!”她疾走两步想上前阻止,却被金光挡在外面。 七扇只得冲着与相厌相对而立的魁伟青年振臂高呼,“狼主大人且慢,我们不比,我们认输!” 那青年身材高大,眉目英挺,看着就是个有实力不好惹的,相厌那颀长的少年身形跟他一比,显得十分单薄。 青年闻言,看了眼相厌,问道:“还比不比?” 相厌看了眼七扇,眨眨眼,觉得很为难。 七扇见他看来,狠狠瞪他一眼。 相厌被远程威慑,只得道:“不比。” 青年一愣,忽而笑道,“原来是个惧内的。既然认输,那就老老实实戴上篱下环,我便让你呆在良镇。” 相厌摇头,“不戴。” 青年额角一跳,面带不虞,“那我只能把你请出良镇了。” 七扇见狼主脸色很不好,心道相厌该不会把人得罪了,正待求助白兔精,忽然身边疾风一阵,两个人影出现在眼前。 其中一个身着天青色锦衣,那天青色从衣摆往上次第泅开,仿佛把青山绿水穿在了身上,头戴银冠,以一根长簪固定住,风度翩翩折扇在手,跌宕风流,作富贵公子打扮。 另一个少年看起来像是个下人,黑发遮面看不清脸,着灰褐色利落短打,背着个竹篓,几支植株斜伸出背篓,随少年的动作颤颤巍巍地摇晃。 “怎么?比完了?”青衣公子一副没看到热闹的失望表情,转身对背竹篓的少年抱怨道:“都怪你,磨磨唧唧的!” 竹篓少年闻言,温声安抚,“瞧着两人都是好好的,就是好事了,看不看得到有什么关系。” 青衣公子望着场内二人,遗憾地道:“两人都没伤,也不知道东越凉决的什么斗!”眸光瞥见白兔精,咦了一声,“花满,刚刚谁打赢了?” 白兔精花满对青衣公子盈盈一拜,“回雪塔公子话,狼主大人他们……还没比呢。” 名唤雪塔的青衣公子闻言立马高兴起来,“那还有得看!”想了想,转脸对花满摆摆手,“我们都这么熟了就别拜了,你叫东越凉狼主大人,就不怕惹他不悦?” 花满垂眸颔首。 雪塔继续道:“知道他是那种性子就别膈应他了,他是真心欢喜你,不管别人怎么说,我们都没有轻贱你的意思。”见花满局促,他走出两步,转身拉了身边的背篓少年闲话,“你看那小子身板儿真小,打起来能扛得住东越凉一拳不?” 这边七扇不比这些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怕相厌挨捶啊! 虽然相厌可能有些实力,但和这种正儿八经统治一方的大妖比,差距甚远,而且他傻傻的怎么会打架啊! 她大声冲他喊道,“不比啊相厌!” 相厌还在和狼主东越凉较劲,“不戴,也不走。”七扇在这儿,他怎么可能走。 东越凉恼了,“那便以武力说话,若是你能打赢我,别说这良镇,堂庭山都随你横着走!”说完一甩衣摆,单身做了个请出招的手势。 相厌点点头。 东越凉等他先手,他却依然愣在原地。 七扇看这阵仗直呼不好,拉着身边的花满求助,“姐姐,你跟狼主大人求求情啊,万一他被打死怎么办!” 花满和东越凉之间都是东越凉做主,她说的话东越凉不一定听,但她还是给七扇指了条明路,她示意七扇看雪塔,低声道:“雪塔公子是狼主的至交好友……” 还来不及转而求助雪塔,场上忽然一阵巨响,七扇与花满俱是吓得一抖,七扇安慰自己相柳氏怎么也算上古妖族,相厌应该不会很惨…… 烟尘散去,相厌被打得凹陷在石板里,嵌出了个人形。 他默默坐起来,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顾不得熟不熟了,七扇对雪塔道:“雪塔公子,实不相瞒,我家夫君脑子有时候会有点混乱,许是说了什么惹了狼主不快……还麻烦您跟……” 雪塔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内,闻言抬手止住她的话头,“别吵!”又忽然转头看了七扇一眼,奇道:“你身上妖气这么重,居然是个凡人!” 背篓少年也偏过头看她,七扇注意到他应该是故意垂下黑发,遮了半边脸。 场上东越凉朝相厌走近,刚刚砸在地上激起的尘埃让相厌打了个喷嚏。 见相厌还是傻愣愣的,他没有心思跟他耗下去,只想赶紧了事。 他忽然出手,重拳直击相厌面首,却被相厌抬手抵住,东越凉一怔,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接下他这记重拳! 相厌一边抵住他的手,一边垂着脑袋,用手背擦鼻血。 东越凉迅速收手,横腿扫他腰腹,本以为他能接住,没想到却把相厌扫趴在地,滑出好远! 七扇忽然心疼了,相厌单纯如稚子,怎么会打架,她求雪塔:“求公子阻止他们!” 雪塔的注意力却很歪,“你一个凡人怎么会嫁给妖族?还是那么罕见的相柳氏。” 七扇一愣,也不知他是怎么看出相厌是相柳氏的。 雪塔扭头对背篓少年道:“别拿什么人妖殊途作伐,这里不就是现成的一对人妖结合的!” 背篓少年抿抿唇,见七扇望来,温和地对她笑笑。 七扇心烦意乱,眼看相厌又要挨打,忍不住直冲场上,被金色的光缠住,推了出去。 等她再去寻相厌,不过几个呼吸,相厌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最后被东越凉会心一击,破布一样摔出场外。 七扇惊呼一声,连忙跑向相厌,没等她跑到,相厌已经摇摇晃晃站起来,脸上的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 她走近,指尖轻轻碰了碰他发肿的脸,相厌微微低头,任她触碰。 七扇拿衣袖轻拭他胡乱擦在脸上的鼻血,难得温柔,“疼不疼……” 相厌摇摇头。 七扇很想怼他逞强,但擦着擦着……他脸上除了脏污伤势竟已好得七七八八……一时愣在原地,相厌把七扇擦拭的手拉下来,简洁道:“你等在外面。”说着绕开她,走向场内。 知道他恢复能力迅速,但是这也太迅速了! 七扇没有拦他,知道他不会有事以后,便有心想看看,这种情况下,相厌会怎么做。 看到相厌傻乎乎地又走来,东越凉眉头紧蹙,这小子不对劲。 他出招愈发迅速,声东击西,直攻弱点,但随着时间过去,便是不擅武艺的花满也看出端倪,对雪塔道:“雪塔公子,这少年……” 雪塔点点头,密切注视着场内战况,低声赞道:“很强。”察觉到花满焦急,他轻笑一声,安抚道:“但现在东越凉揍他还是没问题的。” 这少年似乎没有实战经验,或者说是对身体的掌控有点问题,导致他满溢的妖力找不到出口。 只见东越凉气势如虹,逮住一个空档强拳出击,相厌身形往后一斜,轻轻偏头,劲风擦过他黑墨般的发丝,他的眼神很冷,金碧色的竖瞳绷得极细。 东越凉猛地折腰,屈指狠击相厌膝盖,却被相厌提前预判到,以手撑地凌空一翻,轻巧躲过,东越凉大惊,太快了! 他学得太快了! 忽然耳边掌风呼啸而来,东越凉急退数丈躲过一击,见那少年指尖微弯,做了一个拈花的动作,浓厚的妖气平地自起,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漩涡。 少年眼眸微垂,脸上没什么表情,黑发被妖力气劲搅得乱飞,他勾指将干扰视野的发丝随意地往耳后一拢,另一只手仿佛是从纷杂混乱的妖力中捻出丝头绪,轻轻一拉,一霎间少年身周妖力暴涨,强劲得仿佛要把他灭杀,东越凉心中一凛,若是不拿出些本事,这一击过来接不住的话…… 当下不敢怠慢,东越凉甩手唤出贴身武器狼戟,横戟作势形成一道发着金光的金刚狼盾。 场外雪塔见势不妙,折扇“唰”一声打开,抬腕一甩,随折扇出势迅速蜿蜒出密密麻麻的树枝,打破黑石的金色结界,在东越凉身前扭成一道密不透风的树墙。 七扇被这阵仗唬住了,不愧是A级位面的世界! 她看向相厌,相厌依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脸,但她注意到他在看向敌人的时候,眼神很轻,轻得仿佛没有一丝重量。 轻得不把人命当回事。 她从未见过相厌这种眼神。 是……恶灵的眼神吗? 相厌终于理顺并重整了那些纷乱的妖力,他将它们汇聚在一起,从漩涡的形态引导、压缩成一个薄薄的飞速旋转的圆环,此刻正拢在他手间,似乎下一刻随他心意便要奔出,将那些不顺他意的东西碾做齑粉。 不妙,不妙! 七扇虽然不懂妖术,但相厌这个操作看着就不太秒啊! 不能伤了狼主!不然他们会有数不清的麻烦!以她现在的知识还不足以使他们规避那些问题。 “相厌!”七扇大喊着朝相厌跑去。 手间的圆环发出刺目的光,因为旋转得太快肉眼已经看不清转动的轨迹,他张开修长的手正要动作,身后忽然传来七扇的声音,他回眸看去,见七扇焦急地冲他奔来,边跑边喊:“别放出去!” 他微微偏头,七扇以为他不懂,指了指他的手,“那个东西,别放出去!” 相厌低头看了看指尖妖气凝聚的圆环,又看了看七扇。 七扇被金色的结界抵在外面,只得停下脚步冲他点点头,“就是它,别放出去。”想了想,在手上也很危险,于是四处张望,看看扔哪儿比较安全。 相厌明白了她的意思,垂下手,屈指成爪,硬生生把手里的圆环捏碎了,光芒迅速化作纷乱的妖力四窜开去,像炸歪了的烟花。 七扇愣在原地,相厌已经朝她走来,见她眼神惊诧,连忙伸出双手给她检查,“没有放出去,捏碎了。” “哦、哦……”七扇回过神,立马竖起大拇指吹起彩虹屁,“做得好!很棒棒!” 扭结成树墙的树枝收回袖间,雪塔饶有兴趣地走到相厌身边,“厉害啊兄台!怎么做到的?你们相柳氏都能这样吗?” 危急骤然解除,东越凉也收回狼戟,走过来,奇怪地打量相厌,“还以为你要弄死我。” 相厌回头对东越凉重申道:“不戴,也不走。” 东越凉苦笑一声,“你露这么一手,谁敢惹你……” 七扇见东越凉竟不计较,倒是有些肚量,便问道:“不戴是指?” 雪塔摇着扇子为七扇答疑:“想必是这位兄台妖气不敛又释放威压,被人举报了……”他偏头笑看东越凉,“所以东越凉就来让他戴上篱下环吧。” 七扇听出端倪,“篱下环?” 雪塔解释道:“就是我们花部做的一种限制妖力的玩意儿,良镇归东越凉管辖,他有责任维护此处安定。按规矩这小子不去花部登记也不打个招呼,突然来这里,若是不戴,便不能在此定居,免得你们这些大妖做出欺凌弱小的事。” 居然这么公正和平!七扇惊愕,这跟她理解的混乱相差甚远啊…… 心里这么想着,七扇嘴上却道:“是是,话虽如此,我家相公却从不欺负其他人,他很听我的话,我也不会让他去欺凌其他人的,威压我也会让他收好!” 见她这么保证,主要还是鉴于她刚刚成功阻止了这少年,可见她对他来说是不一般的,东越凉显然不想招惹这个奇怪的少年,便道:“那你们便要仔细些,要是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还得按规矩办。” 雪塔倒是十分自来熟,问相厌,“你刚刚是不是借用了周围的妖力?怎么做到的?” 相厌想了想,似乎在组织了会儿语言,“就是……把它们聚拢,然后……理一下……” “……” 雪塔没听明白,倒是东越凉有些意会,“他或许就是那种奇才。” 雪塔疑惑地看向东越凉,“何解?” “你没听过?”东越凉又道:“就是小时候常听长辈说的啊,有些奇才能感受到、甚至看到妖力,或许在他们眼中妖力是有形有色的,能随便拿捏。”说着朝背篓少年努努嘴,“他家的就能吧。” 雪塔好奇地转向背篓少年,“你家的能吗?” 背篓少年听他们说什么“他家的”“你家的”,羞得耳热,见雪塔还等着,低声道:“我不知道她能不能……但是有听她说过,今天的妖气带着风信花的味道,感觉好像每天都会变。” 雪塔颓然一叹,“同人不同命莫过于此……小生怎么从来不知道妖力还有颜色?还有味道?” 他拉着背篓少年的衣衫质问:“啊?什么色的啊今天?小生这双招子是白长的吗?” 背篓少年被他的话逗笑,安慰道:“雪塔哥在我看来已经很厉害了。” 东越凉也给好友信心,“我也觉得你很厉害,刚刚你的树墙一过来我就很有安全感。” 雪塔松开他的衣衫,沮丧道:“小生姑且信了罢。” 花满慢慢走近,与几人隔着一段距离便止步,见东越凉看来,她福身行礼,“狼主大人。” 果然东越凉的眉头微蹙,却没说什么。 七扇见事情揭过了,想拉着相厌速速离去,便道:“谢谢狼主大人体恤,感激不尽……如此,若是无事,我们便先行去了。”言罢拉着相厌就要溜,被雪塔一开折扇拦住去路。 东越凉却给了雪塔一个眼神,雪塔回眸,东越凉对他轻轻摆头。 雪塔会意,收了扇子,对七扇笑道:“本想邀约贤伉俪酒楼喝两杯,但……小娘子忙便改日再约。” 七扇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有机会一定!” 雪塔笑容可掬地点了点头。 身边相厌百无聊赖地歪头,黑发随意地披散在身后,一副呆愣的模样。 东越凉打量着七扇二人,若有所思。 七扇拉了相厌的手,再次告辞道:“那便告辞了。” 看着七扇二人离去的背影雪塔遗憾地以扇击手心,“那小子这个能力倒是能帮上我们大忙。” 东越凉点点头,“但是贸然邀约反而不好,反正他们也在良镇,来日方长。” 花满抿了抿唇,拉了拉东越凉的衣袖,“其实……他们就在我们家旁边。” 雪塔一拍折扇大喜:“妙啊!” 七扇同他们道别后,回家的路上买了些针线,她得给相厌做个发带。 整天披头散发的像个什么样。 第十六章 回了院儿,七扇拉了相厌回屋里关上门。 相厌乖乖地坐在一边看她缝发带,七扇针线活儿不好,只能勉强缝成一条带子,针脚不好,看着就容易坏。 质量不好数量补,她拿针线多缝了几遍,因为每种色的线不多,于是莫名其妙用了好多色。 五颜六色的一根扭曲的发带,像个麻花。 居然还有点民族风情,七扇给相厌扎起,针脚好不好有什么关系,绑起来就看不出来了。 绾起他顺滑的头发扎成一个高马尾,七扇偏头看去,卧槽真帅! 俊朗朝气,少年感爆棚,相厌还挺适合鲜艳的颜色。 七扇满意地拨弄他的头发,趁他不备,轻轻亲了一嘴。 这么帅,不占白不占。 相厌迟钝地抬眸看她,七扇脸不红心不跳,转开他的注意力:“你能感觉到隔壁的那个狼主吗?那个东越凉。” 相厌点点头,“嗯。” “你没释放威压吧?”七扇一边从轻囊里翻吃的,一边问道。 相厌抿了抿唇,“就是不让妖气散开吗?” 七扇也不知道威压是怎么回事,便道:“你散开吗?” 相厌嘟着嘴,“我没有散开。” 她从轻囊里翻出个饼,咬了一口,点点头,“那就好。” 正要再翻,忽然轻囊里一个小铃铛响起来,七扇眯眼瞧着小铃铛,想起这是当时相厌被丫鬟们摆阵变成人身时,为防突发情况丫鬟给她的小铃铛,说是摇一摇就有人来。 这铃铛…… 莫不是相柳氏的人发现他们了? 七扇不敢去碰,小铃铛还在响,“铃铃铃”的清脆响声回荡在屋子里。 相厌见她不理,伸手便要去拿,被七扇挡住,她眼眸一转,胡扯道:“我们好不容易跑出来玩,要是被他们抓回去多无聊啊!” 相厌想想也是,遂道:“那我把它捏坏。” 七扇道:“捏坏了万一暴露了我们所在地怎么办?” 相厌道:“那就让它响。” 于是两个人盯着个“铃铃”作响的小铃铛大眼瞪小眼…… 忽然有人叩响了大门,七扇猜可能是花满,开门一看果真是她。 花满见到她一笑,“七扇姑娘。” 七扇道:“花满姐姐,怎么了?” 花满忽然有些局促,“唔,就是……”她犹豫不定的,“其实我也不该管你家的事……但是他……他说……” 七扇见她吞吞吐吐的,笑了笑表现得十分友好,道:“花满姐姐有什么直说便是,我能帮的一定鼎力相助。” “你们家为什么那么吵!”一声响亮的男声从院墙那儿传来。 七扇扭头一看,东越凉骑坐在两家人之间的围墙上,此刻他正一脚蹬在七扇院里靠墙而生的一棵槐树上,“你们家在做法事吗?铃铃铃的响了那么久。” 七扇尴尬地笑了笑,想着兴许也瞒不过这些大妖,也有心请教他们帮忙,遂讪笑道:“其实……我和夫君受不了家族的教条偷跑出来玩,现在家里给的铃铛响了,我怕碰了就被他们发现了,不敢乱动。” 花满噗嗤一声笑出来,“是随音铃吧?那只会传声音,不会被发现的。” 七扇道:“可当时他们说我摇响了就自会有人来,想是能定位的。” 东越凉道:“是风信铃。”他想了想,“你让你家那个把风信铃里传来的妖力抽出来不就结了。” “还能这样?”七扇惊道,“不会被发现吗?” 东越凉道:“风信铃上被注入了妖力,本身是施了法的媒介,若是碰到确实会被注入妖力的人察觉,但你家那个应该能不接触就直接抽取。” 七扇吹捧道:“还是狼主大人见识广博,我现在就去让他弄,谢谢了!”她冲花满点点头道了谢,后者也对她甜甜一笑。 等七扇跑走,东越凉冲门口的花满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花满噘嘴不愿,从外面掩好了七扇家的大门,绕了从正门走回家。 东越凉翻身朝向自家院墙,见花满袅袅地走回来,向她摊开手掌。 花满嗔他一眼,脸上瞧着不愿,却还是乖乖变成小兔子,被他一挥手,抓到了手里,他轻轻顺她的兔毛,“我也给你整个风信铃吧,走一步铃一声。” 她不满地用爪子挠了他一下,不轻不重。 他逮起小白兔提到眼前,“小东西,真可爱。”说着狠狠亲了口。 花满动动三瓣嘴,嫌弃道:“不要亲啦!你浑身是土,脏死了!” 东越凉揉着她的兔耳朵,“我故意把你周围的人家肃清了,你居然敢专门引人来住,是想让别人听见我弄你的声音?” 花满脸红,还好现在是兔子看不出来,她兔爪抱着他的手腕拯救自己的耳朵,“才不是!我只是……” “我不在很寂寞?”东越凉就揪她的耳朵,不放。 花满放弃挣扎,低声“嗯”了一声。 “她家那个不是一般大妖,又是蛇本体,你别去招惹他。”东越凉脸上沉静,低声嘱咐道。 花满瞧着他的脸色怪严肃的,想起相厌的蛇眼看过来确实可怕,“我都没和他说过话,就是和七扇姑娘打打交道。” 东越凉继续吓她:“他那个阶位怕是不需要寻常饮食了,你这兔肉又挺鲜美……看着就好吃。” 花满耳朵一抖,不自觉往他怀里钻了钻,红红的兔子眼睛可怜兮兮的,“我看起来很好吃吗……” 东越凉享受着小兔子的亲近信赖,心里舒坦,傻兔子,蛇要吃你,狼就不吃你了吗? 他爱怜地捋了捋她的耳朵,“你多沾些我的妖气,他就不想吃了,蛇不喜欢狼身上的味道。” 花满心知他就是想欺负她,不过万一他说得是真的…… 她愤愤地瞪他一眼,十分没有气势地说道:“你又诓我!” 东越凉跃下墙头,把她捧在手里一边摸一边往屋里走,“不想让人听见,待会就小声点。” 花满见他说浑话,又羞又气,变成人身想从他身上逃开,被他眼疾手快地用公主抱箍在怀里,“真懂事,知道要办事了就自己变成人身了。” 花满捶他,“不要啦,万一被知道了!” 东越凉笑得无赖,“整个山都知道,怕什么……”说完见花满沉默,他把她放在床上,自己也蹬鞋上床,用力把她往里挤进去,将人搂住,轻声哄道:“骂名我和你一起担,别怕,也别太在意。” 花满抬眸看他,东越凉英挺的眉目此刻溢满柔情,她心里软下来,闭上眼,轻轻靠在他怀里。 满花越冬,未凉 东越凉一开始只是想皮一下。 虽然他弄不死那黑豹,但恶心恶心他还是很容易的。 所以黑豹狩猎时,他不惜翻山越岭数十公里也要去搞破坏。 最后黑豹愤恨地怒视他,而东越凉轻巧地跃上山岗,一声狼啸,嘚瑟又嘲讽。 嘿,他就喜欢这黑豹打不过他又拿他没有办法的叼毛样儿。 黑豹悻悻而去,东越凉也从山岗跳下来,甩了甩皮毛,看着山坳里一轮满月缓缓吊起,这是他成为独狼的第三十五年。 一声细碎的声音,东越凉迅速灵敏地跃起,一挥狼爪,把那个滚动的白球拍倒,白球瑟瑟发抖,缩在原地不敢动作。 东越凉走近闻了闻,这不就是刚刚差点被黑豹吃的那个倒霉蛋吗。 他用爪子按了按,白球被他的大力按得滩成一片,原来是个修为低到与地面齐平的白兔精。 他没兴趣地刨开它,跳上一旁的大石头,待会去哪儿呢? 窸窸窣窣…… 他扭头,白球偷偷摸摸地滚远了。 他打了个呵欠,跑那么远累死了。 东越凉蜷成一团睡在大石上,睡意安然。 窸窸窣窣…… 他慵懒地半抬眼皮,一个白球慌不择路地由远及近。 对上他的眼睛时,白球一抖,但身后的危急来不及让它多想,它本能地选择了更好的路。 它试探着……犹豫不定地……跳到了他身边。 东越凉眼珠下移,看它把自己团成小小的一个,挤在他皮毛旁,拼命往里陷。 他抬头看到一只优雅踱步的狞猫。 狞猫看到他,耳朵动了动,似乎再询问,那是他的食物吗? 东越凉没有否认,把头搭在了爪子上。 狞猫往后退了几步,纵身一跃,消失在夜里。 夜风轻柔,月色静谧。 东越凉睡意微酣,下半夜精力恢复一些了,便把兔子叼出来,爪子一边撸着温软的兔子,一边在沉睡与清醒之间肆意摇摆。 不得不说,毛茸茸的,手感真好。 一狼一兔莫名其妙地就在一起了。 是依附。 是陪伴。 他们之间没有交流,狼捕食的时候,兔子就在一边吃草。 狼上路的时候,兔子就跟在后面,如果狼想在草原上随性狂奔,他会叼起兔子,像带了个备用口粮。 他们之间发生变化是在一次意外。 狼狩猎回来的时候兔子不见了。 对于独自上路的狼来说,这样的事不算少见。 一路上他遇到过很多人,有的成为敌人,于他殊死搏斗;有的成为同伴,陪他走过一段陌生的旅程。 兔子只是他狼生路上又一个陪他走过一段时间的过客。 它依附于他,就像他曾经也依附于更强大的存在。 他是东都狼妖,为了成为一只真正独当一面的狼,在进行自己的修炼之旅。 这条路的尽头不知道在哪,但肯定不是在这里,不是在此刻。 他继续前行,直到雨季到来,将前方的草原变成湿地。 他不喜欢止步不前,也不喜欢等待,于是他调头走另一条没有选择的路,听说通向花部,层层迭迭的山川有很多奇花异草。 途径曾经小憩过的山洞避雨,发现了一个陌生的人影。 因为有着很熟悉的气味,一时竟没发觉。 他甩了甩身上的皮毛,水飞溅到她燃起的火堆上发出“呲呲”声。 走近两步,那个娇小的人影越发清晰。 她正瞪着红红的眼睛,怔忪地看他。 两个白球坠在她耳侧,配上她那柔美可爱的脸,但凡是个长了心的看了都该心生怜爱。 东越凉看她这人身,心里莫名有点躁动。 “你……”她嘴唇哆嗦着,忽然一瘪,“你回来接我了……”说着扑到他身上哇哇大哭,很大声,震得他连忙撇开耳朵,保护听力。 他用爪子推开她的手,后退两步。 很遗憾,他不是回来接她的。 他心里有种莫名的焦躁,下意识要离开这里。 小兔子乖乖跪坐在地上,见他转身要往外走,伸手拉住他的尾巴,察觉到他不悦地甩尾,慌忙松了手。 “你要去哪?”她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像被人遗弃的小兔子。 东越凉看着洞外的雨帘,坐下来平复自己心头的躁动不安,没有回话。 按理,他们之间的旅途已经走完了。 “你不要我了……”小兔子低落道,“我那天是因为一些其他事才离开的。” 雨声哗啦,小兔子低絮的声音冲碎雨声里。 东越凉没怎么听,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躁动变成烦躁,萦绕在心头找不到出头。 小兔子挪到他身后,倾身抱住他。 烦躁,东越凉用爪子推她。 爪子触到温软的皮肤,他转头,小兔子目光楚楚,含着泪,“大人……不要留下我好不好……” 她的眼里带着倾慕,轻声哀求道:“我会做很多事……会生火做饭,打扫卫生,大人一定会用得上我的……” 东越凉推开她,第一次同她说话,声音绷得很紧:“不要。” 小兔子眼神一缩,仿佛被刺痛,她松开他,默默缩到山洞的最里面。 等雨停了,东越凉走出山洞,回首看她,她抱臂坐在里面,头埋在膝盖上,在哭。 东越凉忽然就明白了自己为什么烦躁。 他道:“我要上路了。” 小兔子闻言一抖,揉了揉眼睛擦去眼泪,抬头对他努力露出个灿烂的笑容,扬声道:“祝大人一路顺风,旅途愉快!” 东越凉道:“快点。” 小兔子愣了愣,眼中的惊愕逐渐演变变成惊喜,她立马起身跑到他身边,变成小兔子的模样,红红的眼望着他。 东越凉叼起兔子跑在雨后的山间,草叶上的水湿了他的皮毛,他跑到山顶望向前方延绵不断的山,心想,他得找一座山来安置嘴里这个小兔子。 东越凉之前就闻到小兔子身上出现了些诱人的味道,她一直遮遮掩掩,他也不去深究。 他向来耐心。 但这个小兔子显然不是个识时务的。 直到他迎来了他的发情期,觉得再等这个小兔子磨叽下去简直没完没了。 得折腾她一下。 “你怎么这一路都在发情?”东越凉问道。 “……”小兔子假装没听到。 东越凉舔了舔爪子,“我也进入发情期了,我得去山下镇上的花楼逛逛。” 装死的兔子炸毛,“大人你要去和其他女人做……”她顿了顿,“做、做那种事吗?” 东越凉点点头,“我家族教条严格,必须娶本族女子,所以不能和外族结亲,想解决生理欲望去花楼最合适了。”他起身,酷酷地甩了甩尾巴,下一刻变成一个威武挺拔的青年,低头对小兔子道:“这里都是我的妖气,怕死就别出去,我去去就回。” 不可以不可以!兔子一跳,也变成人身,抱住他的大腿,“不要,大人不要去!” 东越凉为难,“可我发情期到了。” 小兔子站起身,扭捏了下,东越凉没空跟她磨叽,抬脚就走。 见东越凉又要走了,小兔子快嘴道:“我可以!我也发情了,大人……” 东越凉惊讶地看来,她羞红了脸,嚅嗫道:“大人如果不嫌弃……”她窘迫得快哭了,却还是颤抖着轻轻撩开自己的衣裳。 白毛坎肩从雪白细嫩的肩头滑落,露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形,她垂下眸子,低声请求道:“大人……不要去……”慢慢抬眸,可怜兮兮的,“你看我、我……可以么?我喜……喜欢大人……” 东越凉回身走到她身边,装作一副震惊的样子,“真的?” 小兔子点点头,“我……”我一直好喜欢你的!从你像天神降临,救我于危难的时候起,就倾慕你…… 可她却说不出口。 东越凉了然,“所以你是一直在对我发情。” 小兔子大窘,兔子本身发情期就长,她法力又低压制不住,没办法的……而且她那么欢喜他。 东越凉色气把小兔子压身下,眼神坏坏的,“要满足你也不是什么难事。” 见小兔子乖乖地任他脱,东越凉道:“按理我养着你,你的需求我都该满足,像这种互惠互利的事,早说就行,没什么……” 小兔子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你说,你那次突然离开是为什么?”东越凉一直没提这茬,但他最近对她的掌控欲越来越强,她的任何事他都得清清楚楚才舒服。 小兔子正羞耻着,他的手怎么可以揉得这么色情! 闻言更羞,她那次突然离开就是因为发情期太难捱,生怕在他面前做出什么不雅的动作…… 受不了了……小兔子被他揉弄着胸,浑身轻颤起来,怎么他的手……揉起来和自己揉,差别那么大…… 东越凉低头亲她,小兔子乖乖地回吻他。 饥渴了这么久了,瞧着真可怜。 “想要就早说!”东越凉教育小兔子要诚实。 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不过小兔子还是懵懵地点头,“好的……大人。” 第十七章 这厢柔情似水,那厢鸡飞狗跳。 相厌没明白七扇说的把妖力引出来是什么,七扇也不知道所谓的“把妖力引出来”是怎么操作的。 风信铃还在聒噪,七扇头大如斗,想起相厌与东越凉交手时他的样子,道:“就是你和东越凉打架的时候,你不是……这样……”她学着他的样子比划了下,“汇聚妖力?” 相厌歪着脑袋,看她在那儿瞎比划。 “哎呀,就是……”七扇气馁地耷拉着脑袋,咬唇蹙眉,思忖片刻,她十分严肃地指着铃铛道:“你看,这个铃铛上是不是有点什么!” 相厌眨眨眼,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聚精会神地看着铃铛,七扇以为他看出来了,满心期待,耐着性子没打扰他。 他看了会儿,转头好奇道,“有什么?” 七扇头痛:“我咋知道!我又看不见妖力!” 忽然风信铃不响了,耳根清净不少,七扇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是该和其他妖打打交道,你我真是啥也不懂……” 相厌却忽然伸手一抓,对七扇举起手,“是这个吗?” 七扇看不见,便道:“我看不见,你看到什么了?” “妖力。”相厌用力握拳,将它捏散,“长老的。” 七扇惊得立起,“他不会察觉到吧?” 相厌看着消散在空中的妖力,淡淡道:“不知道。” 许是语气有些怪,七扇走近他,“怎么了?” 相厌回过神,呆呆地望她:“嗯?” 俊逸的脸上满是懵懂迷茫,七扇摸摸他的头,“没什么,”她继续吃手里的饼,“你饿不饿?” 他摇摇头。 七扇坐到他身边,把鞋蹬了缩脚踩到榻的边沿,摆烂道:“饿我也没办法给你找吃的……你只吃妖吗?像那天那种蛇?” 相厌懵懵的,他的头微微垂下,眼珠忽然高频地转动起来,他猛地站起,身体抽搐了下,七扇疑惑道,“相厌?” 相厌转过头,“嗯?” 七扇继续咀嚼嘴里的饼,“我看你突然站起……”还以为你混乱了…… 晚上相厌依然睡在七扇床下,忽然他紧闭的双眼眼球快速转动,手脚痉挛似的抽搐起来,这种静默无声的状态持续了一阵,忽然他双眼一睁,墨色的发在他睁眼的一瞬染上霜色。 他缓缓坐起,偏头发现床上睡得很沉的七扇。 他饶有兴趣地注视了她一会儿,轻轻地勾起一个弧度,起身,一个瞬息转移到外间院落。 夜色静谧,云层阴翳,他抬头望了望,那一眼仿佛一双手拨云现月,月光顿时如澄澈的水流倾泻到他身上。 白发轻缓地飞扬而起,落哲整个人舒展在月光下,仙姿玉质,此间的风与月皆在迎接他的回归。 “你来了……” “终于来……” “唤醒我了……” “想你……” “无时无刻……” 风眷恋地在他指尖纠缠、亲吻,落哲有些无奈,垂手收回指尖,淡淡道:“经年不见,别来无恙。” 一阵清风袭来,树影婆娑,带来她的低絮,“还是那么不近人情……” 落哲温柔地笑,“这些年过得好吗?” “不好!”忽然一阵疾风撞入他的怀抱,那一霎风似乎幻化成了一个女子妖娆的姿态,眨眼便又散去。 落哲把乱发拂与脑后,“谁敢惹你生气?” “就是你……” “都怪你!” “哼!” 撒娇似的抱怨声层层迭迭,错落地从风中传来。 落哲垂眸片刻,忽然低声道:“感受不到你的妖力,为什么?” “封印……” “被封印了……” 落哲蹙眉,脸上难得严肃,“谁能封印你!” “我自己……” 落哲一怔,哭笑不得,叹道:“太任性了。” “太久了……” “太漫长……” “想你……” “每时每刻……” “想你……” 落哲扶额,“虽然到了约定之时,可我现在遇到了很大的麻烦……” “怎么?” 方才还轻柔的风陡然变得疾劲,她仿佛在耳边尖叫:“难道还不够?已经千万年了!” 风刮得落哲衣摆猎猎作响,但他目光沉稳,并不在意,只道:“此间的天地,没有你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风凄凄地仿佛在呜咽,“可我想你……” 落哲并不怎么在意她的思念,只说正事,“要不是琉璃盏感受到你的存在唤醒了我,我都没法苏醒。其实我早到西郡了。” “怎么回事?”风化作一只纤细的手轻轻抚过他俊朗的脸,心疼道。 “我遇到了很强劲的对手。”落哲抬头看着天上即将被遮蔽的月亮,简要道。 “待我解开封印……便来助你。”风轻轻承诺。 落哲难得好奇,“你给自己弄了个什么封印?” “闭感……”风私语着,“千万年……太漫长……” 落哲点点头,“确实,太漫长……” 已经千万年了。 最后一柱月光即将收回之际,他身侧出现一个有着巨大蛇尾的女子虚影,她从他侧首展臂虚虚地环住他,若即若离,似乎在他耳畔轻轻落下一吻,消失了。 “等我……” 风散去,万物重归寂静。 少年眼神一滞,雪色长发如吸饱了墨汁的笔,瞬间变得黑亮。 “嗯?”相厌疑惑地环顾四周。 空气里有淡得……仿佛丝一般的妖气。 很熟悉。 哦!相厌一拍脑袋,是那个人手中灯盏的味道。 七扇缓缓睁眼,冷不防对上一双眼睛,纵然这双眼美如琉璃也着实把她吓一大跳。 “你干嘛!”七扇尖声道。 相厌伸回脑袋,把手里的发带递给她,“束发。” 七扇缓了口气,一边接过一边打呵欠,相厌已经乖巧地坐在木凳上,她走到他背后,手指穿过他的发丝,冰凉轻柔。 “怎么这么顺滑啊?也不见你洗头。”七扇打趣他,见他不回话,手肘亲昵地支在他肩膀上,侧过脸看他。 俊秀的脸上本来没什么表情,在她探头过来的时候,对她慢慢展露一个清浅的笑。 七扇被他闪耀的俊颜帅了一脸,笑道,“笑得真乖。”说着倾身亲了亲他鼻尖。 相厌伸指摸了摸鼻尖,看起来像是擦的动作。 七扇噘嘴,手里给他绑着头发,怼道:“怎么?还嫌我了!” 相厌放下手,他只是想确认一下那种感觉而已。 七扇给他绑好了,转到正面来看成果,点点头,“你真的很适合鲜艳的颜色。” 相厌忽然轻轻皱了皱鼻子。 七扇以为他还在介意刚刚她亲他,心里一下不乐意了,虽然知道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但心里就是不爽,怎么她都不介意他还介意啊? 她双手捧起他的脸,把自己的脸怼近,“你很介意我亲你吗?” 相厌被她捧着脸,很不方便地摇了摇头,脸上的肉被挤得嘟起,七扇觉得可爱,心里忽然涌出一种强烈的占有欲。 这个俊逸可爱的少年,是她的。 “那我亲你,你是不是很高兴啊?” 相厌忽然站起来,颀长身高带来的养让七扇下意识退了一步。 “怎么了?”七扇道。 相厌蹙着眉,又皱了皱鼻子,“狼和兔子……” “狼?是……东越凉和花满吗?” 相厌又坐下,脸上难得显出烦躁的表情,“嗯。” “他们怎么了?” 相厌无法描述,长臂一伸把七扇搂进怀里,七扇一愣,见他神秘兮兮地凑近道,“他们在这样。”言罢一口含住七扇的唇。 七扇被他没有章法的含吮弄得满嘴口水,推也推不动,她在这些妖面前真的武力值为零。 不过相厌生得俊美,被他占便宜…… 也不亏。 许是这样的想法说服了自己,也或许是本来就对他色相有所企图。 七扇双手环住相厌的脖子,主动勾舌舔回去。 相厌得以更深入地品尝她,透过他包裹在她身上的皮,他敏锐地察觉到一些异动。 她身体温度在升高,下面还有些湿润。 “嗯……”七扇被吻得意乱情迷,呼吸不滞,她稍稍退出一些,相厌很乖地没有追,她眼角勾着媚色,不经意瞥向窗外,外面的阳光耀眼,看起来要到正午了。 相厌长手长脚的,把七扇圈在他腿上。 感觉他的手乱揉到胸上,七扇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相厌是不是要发情了。 她记得上次和相厌交欢就是正午时分,他鼻子很灵,难道受到隔壁东越凉和花满的刺激了…… 七扇把相厌不老实的手逮下来,从他身上起身站好,“我饿了,出去吃东西吧。” 相厌按捺住自己的渴望,顺从地点点头。 七扇坐到铜镜前,拿了梳篦给自己梳头,道:“稍等一下,梳好了就出门。你去帮我打盆水来,待会我要洗脸。” “好。”相厌去院里给她打水,熟门熟路的。 等了会儿相厌还没回来,七扇梳好了放下篦子,心道相厌是不是又去井里玩水了,走出门一看发现相厌背着她站在井边,一动不动的。 “干嘛呢!打个水这么久。”她刚靠近,相厌忽然转身抱紧她。 七扇推了推,“干嘛!” 相厌嗓音透着少见的低沉,“想、想……” 他一手搂着她的背,一手环着她的腰,修长的手指本能地按着她的后腰往下压,七扇感觉肚子上顶了个硬硬的,心道他果然发情了,让他出来晒到正午的太阳好像更严重了。 被他搂着推都推不动。 第十八章 相厌也不是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他就是本能地想弄七扇,怕她生气,但又抑制不住地想,越来越焦躁。 七扇挣不脱,口头凶他:“相厌!放开我!” 口气很凶狠,吓得相厌松开她,瞪大眼睛委屈地退了两步,一双金碧眸子如浸秋水,却又带着莫名媚态。 这模样,七扇也不好继续骂他了。 她揭过这篇,自己走到井边,发现水桶里已经打好了水,倒了些水到盆里,凑合着洗漱了。 洗漱好了发现相厌竟没在身边守着等她,七扇只得又进屋子里去找他。 床上相厌卷着被子,七扇以为他生气了,走过去顺口哄道:“别生气啦,下次我不凶你了。” 相厌依然把自己圈在被子里。 七扇走近了才发现他下半身竟变回了蛇尾,鳞片发灰,此刻正卷着她的被子,身子虾弓,把头埋在她的被子里,深深地吸气。 他压抑着极度的渴望,企图从这里汲取到她的味道…… 他是上古妖族,身份高贵,妖力强劲,听东越凉说,他是奇才。 明明他随手一控,她就动不了分毫,却因为怕她生气将自己委屈成这样。 他或许是恶灵不假,但在面对她时,他是如此温顺纯良,对她言听计从,事事谦让。 而她却算计他。 七扇叹息一声。 她跪到床上去扒拉相厌,“相厌……” 相厌克制地抬首,七扇看到他向来澄澈的眼里爬满煎熬的血丝。 心疼猝不及防。 她把他的头抱在怀里,“相厌,来……我和你做……” 相厌惊愕地看她,有些不可置信,“娘子……” 七扇眼里擦过惊讶,“还是第一次听你喊我,你平时在心里这么叫我的?” 相厌垂眸,掩住一双渴望的眼。 七扇一边脱衣服,一边逼问,“你知道……”把衣衫褪去,只剩他的皮化成的黑色衣料,她将他推倒在床上,“娘子是什么意思吗?” 她轻且缓地撩他的衣服,似乎因为曾被他扯下来过,这次倒是轻轻一撩就撩开了。 “知、知道。”他被她压在身下,抬眸,眼里全是她。 七扇嗤笑一声,“相晨告诉你的?” 相厌从她提出的这个问题里察觉到侮辱的意味,不高兴地撇嘴,“我自己就知道。” 相处久了,七扇知道他不混乱的时候只是单纯、不知世事,并不是真正的傻。 七扇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趴他胸口上,“那你和我说说,娘子是娶来干什么的?” 相厌狡黠地眯了眯眼,“生孩子的。” 闻言,本来还嘚瑟的七扇一顿,紧道:“谁告诉娶娘子是为了生孩子的?” 相厌伸手摸到她腰上,“相晨。” “相晨跟你说娶我是为了给你生孩子?不是因为共享智力吗?”七扇大惊,她凡人一个和妖还能生孩子?! 没有生殖隔离吗! 相厌眼神乱飘,有点心虚。 七扇急道:“你说啊!” 相厌缩了缩脖子,怵她得很:“相晨让我不跟你说……” “你敢!” 相厌紧张地抿了抿嘴,老实交代道:“不是共享智力,也不能同寿,是为了生孩子。” 七扇想不通,为了让相厌把更多的事情和盘托出,她缓了缓语气,拉着他的手柔声问道:“可是……生孩子不应该找妖族生吗?凡人这么弱……” 相厌果然就被她带偏了,眼角带笑地看着她,似乎对她这个凡人娘子十分满意,“让你生。”会更好。 七扇一愣,她实在没想到竟还有这种缘由! 惊愕间相厌轻巧地翻身把她摁在身下,原本包裹着她胸口下身的黑色衣料随相厌的心意脱落,露出白花花的肉,她刚刚已经应允,相厌便不客气地品尝了。 “别……”七扇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连忙制止正浅尝桃尖儿的相厌,“我们……今天算了吧。”万一她真能怀上妖族的孩子,那还怎么完成任务! 但相厌选择性失聪。 他沉浸在她的气息里,这是独属于他的雌性,这是她的甜美滋味。 他用蛇尾将她卷起来,七扇动也动不了,抬眼见他微眯的眼中眸子泛红,蛇信都跑出来了,兴奋地嘶嘶乱吐。 他微微昂首,修长的脖子凸出一个色气的喉结,往下黑鳞褪去,露出弧度优美的锁骨。 这情景让七扇下意识吞了口口水。 他慢慢凑近他的猎物,微微张嘴,两根细长的尖牙透着泠然的冷光。 这毒牙她熟啊! 七扇急忙摇头,求道:“别咬别咬!相……”厌字还来不及说出口,已经被他咬了脖子。 感觉他的毒液慢慢注入身体,七扇心道完了,又要来了…… 七扇早猜到他发情时的毒液可能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毒液,应该是给与自己交合的雌性注入的某种催情类液体。 但知道是一回事,能制止又是另一回事了。 本来没有怀孕那茬,她就已经动摇了,和他这么个俊俏少年做做也不是不行……现在这一口咬下去,理智覆倾不说,甚至觉得…… 呵呵,给他生一堆蛇宝宝……也挺好嘛~ 她眼神迷醉,慵懒地任他裹挟着,双腿夹住他的蛇尾,轻轻擦蹭,觉得这蛇鳞色泽也好,质感也罢,真是……怎么看怎么好看! 蛇尾层层迭迭,相互摩擦着收紧的姿态,好性感…… 他眼眸半垂,金碧的眸子透出危险的魅力,七扇被他迷得神魂颠倒,伸手去抓他手臂,软糯地唤他:“相厌……爱爱~” 相厌渴望她,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她,本能地把她圈进怀里揉,七扇主动吻她,他就乖乖张嘴让她吸,甚至她坏心地咬他蛇信,很痛,他也不恼。 他唯一知道自己该做的,就是咬她。 牙很痒,中空的毒牙不断被分泌的液体填充,满得要溢出来,这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口欲! 很想很想咬她! 他舔了舔毒牙,启唇的时候毒液从牙里渗出来,粘连地在齿间拉了丝,七扇瞧见了,觉得性感到爆炸,脑子嗡嗡的,便伸舌去舔。 唇舌纠缠,身心荡漾,她一边与他激吻,一边去摸他下腹。 相厌被她摸得舒服,忽然福至心灵地想起在华凤顶时她似乎骑过他……眼看差一点就要想通了,正午一过,日头微微偏西,变温动物忽然一愣,刚刚还疯狂翻涌的情欲如潮水猛地褪去,露出光秃秃的沙滩。 他有点奇怪地松开七扇,想起她要出去吃饭的事,“不出去吃饭了吗?” 七扇双眼迷离:“嗯?” 相厌发现自己下半身竟变回蛇了,心虚地看她一眼,不动声色地变回来,自作聪明地轻咳一声,“不是饿了吗?走吧。” 他从七扇身上翻过去,见七扇软绵绵在床上发懒,拿了她的鞋给她套上。 刚刚还如胶似漆,怎么一下尾巴没了?七扇意乱情迷,胡乱地蹬脚不让他穿,嘴里哼哼唧唧地要尾巴。 相厌没办法,只得把尾巴变回来给她抱着,七扇把脸往尾巴上蹭,红透了的脸贴上去觉得十分凉爽,她倾身压相厌怀里,撒娇求欢:“要爱爱……” 等不来他的亲近,七扇自己拽住他亲了他一口,边亲边喊:“爱一口~木啊~” 抱着他脑袋在他脸上,唇上,鼻尖上,一阵狂亲,觉得还不过瘾,伸出小舌从下往上舔他几口,糊他一脸口水,哈哈大笑。 相厌被舔得一脸懵逼,也不敢乱动,金碧的蛇眼瞪得大大地看她玩弄自己。 下腹被她一阵乱揉,相厌无法形容那种感觉,想让她摸,又不想让她摸,摸着摸着细鳞被她拨开,逮出个相厌自己也觉得不是很熟悉的东西。 他当然知道自己有,但是从没像现在这样这么强烈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七扇把那东西摸得抬起势头,便要自己往上坐了,相厌觉得很紧绷很煎熬,不想让她弄,但他又怕惹她不高兴。 终于七扇得逞,一结合就抖着身子泄了,穴被紧紧塞住,淫水出不来,七扇扭着腰动了两下,被挤出来,沾湿了他腹部的鳞片。 她欢快地上下起伏纾解欲望,垂眸瞥了眼身下这个可怜的小东西,他忍耐似的咬着唇角,漂亮饱满的唇被咬破了,渗出殷红的血,眼睛水汪汪的,眼尾泛红,像浸润了三月桃花的春水。 七扇忍不住夹他一下。 “嗯……”相厌鼻间轻轻哼出一声。 轻细破碎,却是极致诱惑。 七扇舔走他唇上的血,“叫得真好听,相厌……”她用乳挤兑他,在他耳边呵气:“再叫一声。” 相厌舔了舔她残留在他唇上的口液,下身被她裹挟得爽到极致,又煎熬得无处发泄。 太难捱。 “怎么,你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七扇抽出一些,虚虚地研磨着,又猛地坐回去,这一下顶到最深处,七扇忍不住喘了几声。 相厌眼神一暗,似乎明白该怎么抒发那种沉闷了。 他揽住七扇的腰一翻身,把她按在身下,捏着她的软腰抽出插入,多几次慢慢摸到窍门,循着本能肏起来。 七扇不料相厌竟无师自通,但挨肏的感觉比自己动起来酣畅淋漓,相厌强有力的撞击简直让她欲罢不能,于是她乖乖地张开腿,任相厌摁在床上狠狠地肏了个够。 汁水横流,湿湿嗒嗒,高潮一波接一波,就这么你来我往搞了不知道多久,等七扇缓缓回神,已近黄昏。 腰肢被撞得酸软不说,下体更是惨不忍睹。 而且相厌射在她身体里了。 随着她的动作,流得一腿都是。 回过神再看相厌那儿,已经耷拉下来,但还是好大!刚刚兴起的时候状态更是了得,她是怎么…… 怎么吃下去的? 果然那毒液有问题,有大问题! 相厌爽完就睡,剩清醒的七扇愣在床上。又饿又累。 她张开腿看了看下面,被迫容纳那么大的东西,又被干了那么久…… 下面还虚虚地张着一个洞,虽然知道会恢复,但着实有些委屈。 没良心的现在还睡得挺香。 本想一脚踹醒相厌,忽然一阵天旋地转,她眼前一黑,脑子昏沉沉的,感觉脑海里有什么在驱赶自己,一瞬间她似乎感觉自己灵魂出窍,有另一个人占据了自己的身体。 陷入沉睡的相厌惊醒,一睁眼看到七扇愣愣地坐在身边,他心里有种很奇特的感觉。 这不是她。 他忽然有了这个认知。 相厌慌了,眉目一紧,手已经不过脑子地一把掐住了七扇的脖子,狠道:“你是谁?娘子呢!” 感觉大脑一阵撕扯的痛,七扇猛然回神,脖子被相厌掐得窒息,她狠狠拍他手臂挣扎。 相厌松手,狠戾的眼神乍然消失,瘪着嘴可怜兮兮的,像被遗弃的小狗,呜咽地唤她一声,“娘子……”一把抱住了她。 七扇被他抱在怀里,一时惘然,刚刚她怎么了?她怎么感觉自己灵魂出窍了! “相厌,你刚刚怎么掐我?” 相厌学她的样子亲亲她的鼻尖,“感觉不到你,很害怕。” 怎么回事! 还没缓过神,“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拍门声响起,打断了二人。 天都黑了,花满找她有事? 七扇起身简单收拾了下,穿好衣服开门,对相厌道:“你也把衣服穿好。”说着走到院里,开了大门。 一开门见着几个人站在外面,为首的花满打了灯笼,七扇看清这些人有花满、东越凉,之前那个叫雪塔的青衣公子,还有那个遮着半边脸的背篓少年,不过今天他没有背竹篓。 “花满姐姐,这是……” 花满怪不好意思的,“这天都要擦黑了还来打扰,实在不好意思,但……”她退后一步腾出个位置,“雪塔公子确实有事相求。” 雪塔上前,对七扇抱拳行了一礼,“这个时间来叨扰实在冒昧,但确实事关重大,希望七扇姑娘能帮小生这个忙!” 七扇心中警惕,面上却表现得十分和善,“不知……是何事怎么着急?” 雪塔也不拐弯抹角,恳切道:“其实近来我们一直在查一个事。” 他看了眼东越凉,东越凉点点头,雪塔继续道:“我们怀疑有人用术窃取了堂庭山的灵气,尤其是最近,山上的花部感觉妖力在这段时间有所流失,目前我们只是查到此事或许与上古遗址寒山有关,若是能得夫人的夫君相助,他能告诉我们妖力流失的方向……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东越凉见雪塔说完,补充道:“我等必有重谢!还请慎重考虑!” 花满也期盼地看着她,这忙不大不小,也不好断然拒绝。 七扇想了想,“是现在就要去吗?” 雪塔显得有些急切,“就在刚刚,妖力流失的速度明显加强了,小生甚至能听到山在哀鸣……” 见七扇疑惑的眼神,雪塔解释道:“小生是花部十七部的花妖,山茶雪塔,花妖一族对山的状态非常敏锐……” 七扇点点头,“可是我家夫君状态不是很稳定……可能我得一同前行。” 雪塔见她答应,喜道:“那是自然,我等定会护贤伉俪周全!” 第十九章 若是能从他们那里更多地了解妖族,帮帮忙也不是不可以。 七扇与他们说了些场面话,便回屋喊相厌。 长长的大尾巴铺了一地,相厌衣衫半褪,躺在床上瞪着眼等七扇,察觉她进来,坐起身。 “叫你把衣服穿好!”七扇避开他的尾巴,一脚跃到他身边,边试图给他穿衣服边道:“我们得出去一趟,上次和你打架那个人,东越凉,带着雪塔来找你帮忙,你去帮帮他们。” 他的衣服没有扣子,也没有系带,七扇不知道怎么遮住他这惹眼的锁骨,“你这衣服怎么贴回去啊?” 相厌拎起贴到身上,偏了偏头,贴好了,尚且水润的眼眨了眨,“好。” 她拉着他的手起身,“那快点啊!” 相厌尾巴一甩,立起来,这不是相厌第一次在她面前变成半人半蛇,却是七扇第一次见他立起,比人身的时候高了许多,差点顶到屋顶。 七扇抬头仰视,“变成人身呐!” 相厌歪歪脑袋,变成人脚,被七扇拽着出门了。 她在他耳边轻声叮嘱:“待会我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还有,一定要保护好我哦,我超级弱的!” 相厌十分认同,“嗯。”超级弱。 雪塔几人等来相厌,十分欣喜,连忙招呼着往堂庭山赶去,还以为几位大人有什么宝具座驾,没想到东越凉纵身一跃化身为巨狼,甩了甩皮毛,狼眼清冷地甩过来,唬了七扇一瞬。 坐吗? 明明刚刚还是个大男人,实在有点不好意思坐上去。 但见花满雪塔还有那背篓少年神色十分自若地爬上去,她便也拉着相厌往上爬。 花满拉了一把七扇,对七扇道:“再没有比狼主大人更快的了,你抓紧了!” 东越凉也不打声招呼,飞身一跃就是一个狂奔,七扇当即被疾风刮下去,相厌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脚腕,把人扯回来抱住。 这速度!眼睛都睁不开!七扇只得埋头,作鹌鹑状缩在相厌怀里。 剧烈的颠簸没持续太久便停了。 雪塔见七扇受惊,拍了拍额头自责道:“倒是忘记夫人是凡人了……” 花满也歉意道:“我也忘记了……抱歉……” 没办法,她身上的妖气太重了。 “没事没事。”七扇头重脚轻地靠在相厌怀里,按了按太阳穴缓解症状。 东越凉化为人身,对雪塔使了个眼色。 雪塔摇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几人耐心地等在原地,感觉七扇脸色好些了,雪塔才道:“夫人,这里便是花部的禁区,灵气流失最严重的地方。” 他遥指了一棵正在簌簌飘落花瓣的树,“这树是堂庭山的灵气所在,按理,这里本该灵气充盈,花树常开不败,但现在……” 七扇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花树姿态颓然,任何细微的风都能带下一阵花雨,空气里有股浓厚甜腻的味道,像熟透了的果子发酵,甜蜜到粘稠。 几人行走其间,就像在糖浆里艰难迈步。 到了近前,他们期待地望向相厌,七扇会意,问相厌:“相厌,你能看到……唔,类似灵气妖力的东西吗?” “能。”相厌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眼前的花树。 他朝它走了两步,花树像是抖了抖,簌簌地落下一阵花雨。 一片花瓣落在相厌的眼睫上,他眨了眨,没有眨掉。 七扇伸手给他拈走。 相厌转头看向七扇,对她轻轻地笑了笑。 七扇有点赧然,这么多人盯着呢! 她清了清嗓,“那它流向哪里呢?” 相厌却没回答,又转头看那花树。 七扇不知道他是在发呆还是真在研究,只是当着这么多人她也不好拆他的台,乖乖站在一边让他装逼。 东越凉和雪塔几个看他这做派直觉有戏,满怀期待地耐心候着。 让七扇意外的是,相厌还真的在看妖力的流向,并且真的看清了。 相厌回过头指了指脚下,“往下面,走了。” 七扇一愣,不会吧相厌真的帮上忙了?不需要她帮着装腔作势? 东越凉和雪塔大喜,“相兄可是看清楚了?往地底下去了?” 相厌纠正他的措辞,重复道:“往脚下去了。” 东越凉面色十分慎重,“这下面是?” 雪塔有些激动,不过他控制得很好,定了定心神,他目光复杂地看向东越凉,“下面就是发现过寒山遗物的地方。” 七扇见东越凉眼神惊讶,显然有戏。 当下二人对相厌言谢,并承诺次日便将谢礼奉上。 这意思,是接下来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没想到这个忙这么简单,虽然七扇看得出,其实他们只是不想让她和相厌再插手,或者深入了解下去。 或许这一开始的什么灵气流失的说辞都是假的,他们的目的从未真正告知,不过这对七扇来说无所谓,毕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七扇假装看不懂,言笑晏晏地同二人说了些场面话,带着相厌由东越凉送着回了。 等夜深人静,七扇问相厌,“相厌,今天你在那里除了看到灵气往下流去,还注意到什么没有?” 相厌眨了眨眼,“花树很美。” “……”七扇不死心,“还有呢?还有没有什么你特别在意的?” 相厌苦思冥想,“那花树,很怕我。” “!”七扇急道,“你怎么感觉它怕你?它有意识吗?” 相厌嘟起嘴,“她看我走近,就怕得发抖。”抖下来的花瓣,你还给我拈走了。 确实相厌走近它的时候,下了很大一场花雨,七扇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相厌,你是不是能看到那个树的表情啊?” “表情?”相厌对这个词很陌生。 七扇做了几个的表情,“这就是我脸上这种,这叫面部表情,你看着就知道我高兴还是生气的。” 相厌领悟地“哦”了一声。 “那你能看到它的表情吗?不然你怎么知道它是在怕,是在发抖?” 相厌点点头,“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害怕我,怕得发抖。” 七扇凝眸思索,“相厌,你是不是一开始就能看的出雪塔是花妖啥的?他是什么花?” 相厌很疑惑七扇看不出么,怎么要问他。 不过他还是很耐心地为她解答:“山茶花啊,华凤顶上也有他那种品种。”只是没有化妖。 山茶花……雪塔没有说谎,他确实是山茶。 说起来,七扇福至心灵地想起,不就是有一种雪白的山茶名品就叫雪塔嘛! “那……街上的那些妖,你都能看出他们是什么妖吗?”七扇有些激动。 相厌懵懵地点点头,她怎么问这么幼稚的问题。 七扇又道:“那背篓少年好像跟我一样也是人,他身上有妖气吗?听说他家那个是大妖!” 相厌忽然蹙眉,显然很不喜,“他身上的味道很浓烈。” “妖气吗?” “嗯。” “什么妖?” “很厉害的妖,味道很乱。”相厌摆摆头,似乎很忌讳。 七扇追问道:“有多厉害?比你厉害?” 相厌有些茫然,“不知道,没见到过。” “那你见过鲛妖族的少主吧?楼有酥,你记得吗?”面对不会对她说谎的相厌,七扇想尽可能地多向他套话。 相厌摇摇头,“想不起。” 他见楼有酥的时候好像很混乱,没有记忆。 七扇遗憾地叹口气,好吧。 翌日。 东越凉带着花满亲自来送上了一份谢礼。 东越凉同七扇寒暄了几句,便告辞了,倒是花满留下,和七扇叙些闲话,见七扇不会用翎单匕,花满手把手地教她:“这翎单匕之所以是宝具,不在于它多锋利,在于它能感应使用者的心思!” 七扇饶有兴趣道:“此话怎讲?” 花满甜甜一笑,“便是不需要多大的力道,多精准的准头,它能察觉使用者的心思进行修正。” 她拔出匕首,“你看,我要扔到那柳树上!”言罢随手一甩,那方向并不是朝着柳树去的,但滑过一个弧度后,那匕首狠狠地插在柳树身上。 这显然是给她量身定做的! 他们也是很有心了。 七扇喜道,“这太适合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防身用了!” 花满把匕首给他,七扇看着柳树身上的一个结节,随手甩去,果然精准插到那结节上! 其实七扇凭本事投也能中,毕竟是士官,但她并没有刻意瞄准,竟也精准命中,显然这匕首是有些本事的。 翎单匕,不错! 两个女子玩闹起来,相厌蹲在旁边剥花满带来的玉米,玉米鲜嫩,掐下去汁浆爆裂,弄了他一脸都是,七扇瞧着好笑,打了水去给他洗。 花满在一边瞧见了,羡慕道:“相公子真是好脾气,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七扇点头认同,嘴上却嫌弃道:“也就这点好了。” 擦了脸,七扇又把他的手按水盆里,给他清理指甲里的玉米残渣,他手指修长白皙,放在水里,水玉一样温润。 忽然相厌抬头,看向远处。 七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多时,东越凉与雪塔的身影由远及近,落在院中。 东越凉见花满还在这儿,有些惊讶,走到她身边,“在这儿玩上了?” 花满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雪塔,“怎么?”不是说去调查,怎么又回来了。 东越凉摇摇头,转过身对蹲着洗手的七扇二人道:“那山下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许是我们不够敏锐,看不出来,可能还要劳烦你们再走一趟了,实在抱歉。” 七扇刚刚得到称心如意的宝贝,加上这个忙实在是个小忙,便笑道:“行,你们稍等一下。”言罢低头给相厌把手弄干净了,又拿了手巾给他擦干,对相厌道:“我们还得像昨天一样出去一趟。” 相厌明白,乖乖地跟着起身。 几人依然挂东越凉身上,没多久就到了,落地七扇见到那背篓少年正在等他们,见他们到了,几步迎上来,“真红忽然要我回去。” 雪塔奇道:“你家那个不是在闭关吗?” 背篓少年也有些疑惑,“刚刚她忽然唤我,让我立刻回去,我有些担心她。” 东越凉调侃道:“陆岐,你确定真红需要你担心?” 叫陆岐的少年脸红红的,“她很少忽然唤我,想必是有事。” 雪塔露出个我懂我明白的眼神,“行,要不要小生送你?” 陆岐摆摆头,“这里我熟得很,你们的事要紧。” 东越凉拍拍他的肩膀,“那你小心些!有事就随音铃喊哥几个。” 陆岐应了声:“嗯。” 几人目送陆岐走远,雪塔对相厌道:“今日在这山寻了好些时候,在之前发现的寒山遗物那儿着重探查了一番,也没什么收获,不知是不是因为我们能力不足,看不出端倪,特意请公子来看一看。”说着做了个请的动作,引着相厌等人来到一处山壁。 许是山洪冲刷,山壁脱落了一大片,露出的山体呈赤红色,上面被人为的雕刻了一些符号,七扇看不懂那是文字还是什么。 雪塔道:“这里就是之前发现寒山遗物的地方,这些古文字被族人破译了,大概意思是这里便是寒山遗迹所在,当初发现的时候大家就寻过,没找到什么,但昨天相兄说在脚下,我们自然想到山脚的这个遗迹,今早来,想尽办法查了,还是找出什么有用的线索……” 雪塔满是希冀地注视着相厌,“所以……相兄,以你之能,可是能看出些常人看不到的蹊跷?” 有丝一样的妖气,像拉扯开的絮。 越来越浓烈。 是那个人灯盏的味道,很强烈。 要立刻离开这里。 相厌疾走两步拉住七扇的手,简短道:“走。” 七扇有些懵,“走去哪儿?你给人家看看啊?” 相厌闭嘴不答,长臂一捞将七扇拦腰抱起,一踏脚纵身飞跃,高高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落地时一个短暂的停顿、蓄力,倏地一声又跃出老远。 雪塔和东越凉疑惑地对视一眼,忽然一阵轻微的震颤,众人警惕,慢慢地震动得越来越厉害,花满吓得汗毛战栗,不禁抓住了东越凉的手,“狼主……” 东越凉与雪塔面色凝重,“有古怪,先撤!” 雪塔旋身,一片绿叶将他托住往上疾飞,东越凉也一口叼住变成小白兔的花满化身为狼飞身而起,迅速远离此地。 七扇被相厌抱在怀里快速地飞跃在林间,风疾驰在耳边,她眯眼看到相厌俊逸侧颜,脸上淡淡的,发带在他脑后纠结飞舞,察觉到她的窥视,相厌垂眸瞥了她一眼。 原本紧闭着的唇,随着他视线的收回轻轻翘起一个可爱的弧度。 七扇心里偷笑,一种无声的情愫蔓延开去。 身后忽然山崩地裂,土石尽摧,一波劲风摧枯拉朽地向四周扫来,相厌稳稳落在地上,抱紧了七扇。 耳边传来树木倾倒断裂的声响,嘶哑得令人牙酸。 她却被他护在这小小一方天地,隔绝危险,远离恐惧。 她忽然感觉相厌其实很强,只是他心智单纯,不谙世事,不知道怎么去运用自己的力量。 劲风激荡开去,渐渐平息下去。 雪塔坐在绿叶上,从空中鸟瞰,堂庭山的中部凹陷下去,隐隐约约显露出一个圆弧的石台。 东凉越飞身而至。 雪塔把叶片变大一些,东越凉变成人身落在上面,瞧着山中间的凹陷,“这个圆是……” 雪塔按捺不住心中狂喜,高声道:“祭坛!她的祭坛!” 东越凉一惊,也是满脸欣喜:“原来她真的在这里……” 变成小白兔的花满被他捧在手里,疑惑道:“她……是谁?” 雪塔轻笑一声,“是我们的神。” 东越凉单手掐了个决,一只隼从他手上飞出。 花满知道这是他在给他的狐族妻子传递信息。 雪塔道:“你看,有必要通知陆岐家那个吗?” 东越凉摇摇头,“她那般大能怕是已经算出来了,不然怎么会突然叫陆岐回去。” 雪塔撇撇嘴,“还怕小生保护不了陆岐咋地?好歹我们几个也是有过命交情的兄弟!” 东越凉嘿嘿一笑,“她钟爱陆岐,除了她自己,谁也信不过。” 忽然雪塔想到个问题,“那妖力灵气流失……会不会和这个祭台有关?” 东越凉蹙眉:“可能吧,一般解开封印都需要能量或者某种契机……” 雪塔沉吟片刻:“那……刚刚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使得她有所回应了?”雪塔与东越凉对看一眼。 相厌! 而且,相厌显然是最先察觉到危险的人。 至于是因为他本身敏锐还是其他原因,这就不得而知了。 第二十章 平息之后七扇想去找花满,但相厌不愿去,没有相厌她也是寸步难行了,两人在原地磨叽时,花满找到了他们,花满对他们说,雪塔和东越凉要守在那里,她来找他们先行回去。 七扇实在忍不住打听:“那是什么?会不会还有刚刚那种危险。” 花满心思单纯,但那是东越凉和雪塔族内的事,她也不好详说,只道:“就是找到了他们的神,他们要守护在那里。而且……” 七扇感觉她恹恹的,关切道:“怎么了,感觉你不太开心。” 花满有些委屈,“狼主的正妻来了,我得回避一下。” 七扇道:“狼主喜欢你,为何不与正妻和离,与你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花满摇摇头,“那是两族早就定下的,狼主也忤逆不了。” 可对他正妻也很不公,七扇想说,但见花满情绪这么低落,也不好再过多言。 而且…… 她如今任务完成遥遥无期,尚且自顾不暇,哪还有空管那素未谋面之人的事。 又是一阵剧烈的震动,远处的山峦腾升起一阵诡异的青烟,花满认出那是东越凉所在的地方,心下担忧不已,便对七扇道:“七扇姑娘,你们先回吧,我不放心,得去看看!”言罢旋身飞出。 这速度确实很慢……七扇看着她的身影如此想到,她转头对相厌道:“我们也去看看呗!” 相厌摇摇头,“不去。”那里有他不喜欢的味道。 七扇捏他面无表情的脸,“今天才夸了你听话!” 难得他不听话,七扇嗅出些不对劲,“是不是那里有你不喜欢的东西?” 相厌点点头,“嗯,不喜欢。” “是什么啊?” 两人正在闲话,危险猝然逼近! 相厌敏捷地斜身,避开几片入木三分的叶片,七扇回眸,只见雪塔正杀气腾腾地盯着相厌,指尖还夹着几片刚刚那种暗器一样的叶片。 东越凉的身影也随后落在高树上,蓝色的狼眼俯视而来,用看猎物一样注视着她身边的相厌。 这两人于之前的气质已是截然不同。 杀气凌然,眼神冰冷如刀。 “怎么了?”七扇问道。 东越凉乜了她一眼,“你不要乱动,我们饶你一命。但你夫君的命,我们要了!”言罢狼戟凭空幻出,朝相厌刺去。 相厌往后退了两步,轻飘飘躲开,他看了眼七扇,察觉到这二人的杀意只是冲他而来,便安了心。 七扇跳到一块大石后,猫身看他们交手,他们的速度很快,七扇只能看个大致。 东越凉雪塔二人一直配合着攻击相厌,但好端端的他们为什么要杀相厌?难道相厌察觉了他不该察觉的东西? 七扇实在烦透了自己一点武力值都没有的情况! 心慌意乱时,只见雪塔双手结印,四周藤蔓如活物般扭曲起来,或刺或绕,对相厌行动造成阻碍,而东越凉招式大开大合力大无穷,狼戟毫不留情地直击相厌。 相厌不会打斗,他只能闪躲,七扇揪着心看得心惊胆战,有时候觉得他退无可退了,相厌却仍能寻出一片生机。 缠斗良久,终于惹恼了相厌,他抓住一根企图刺穿他的藤蔓,运气一捏,一股霸道的妖力顺着藤蔓传回操控者雪塔,雪塔只觉心肺剧痛,硬生生被他震出一口血。 东越凉见好友受伤,心中惊怒,欲回撤查看好友伤势,忽然一阵轻柔的风缠绵而来,传来神的低语。 “杀了他……” “杀死他……不惜一切代价……” 东越凉暴喝一声化为巨狼,阴翳的蓝眼凶光骤现,尖锐的爪牙绷紧,朝相厌飞扑而去,那速度极快,相厌放弃躲避,凝气于身,只见他身周似乎流云涌动,一道淡蓝的光环绕在侧,东越凉凶狠撕扑,竟近不了他身。 巨狼怒嚎,狼爪狠戾猛挥,尖爪刺进光环,光环几欲破裂! “站起来……我的仆从……” “去战斗,去为你的神战斗……” 耳边的风细语着,雪塔擦掉嘴角的血起身,虔诚回应,“是,我的女神。” 他拆下束发的银簪,长发倾泄而下,身上的天青色从衣服滑落,落在脚下成为绿茵,不断向四周蔓延开去,星星点点的花开在其中,哔哔啵啵地爆开,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花香,七扇有些目眩神移。 那些纤质柔弱的小花蔓延到相厌脚下,忽然化作狰狞的嘴咬上去,一朵接一朵,密密麻麻地越来越多! 这边雪塔的发间也开出了许多小花,发尾扎入地面开始生根,他轻声念咒:“移花接木!” 刹那间,雪塔与相厌心神置换,相厌的视角一下到了雪塔身上,他想动却发现发丝生根扎在地上,动不了分毫。 而置换到相厌身上的雪塔解开蓝环,任东越凉的狼爪穿入他的身体! 那一霎很快,移花接木的咒术回转,相厌又回到了自己身体里,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利爪撕裂身体的痛楚。 有些利爪入肉很深,与肋骨擦刮,发出刺耳的尖啸。 一击结束,还未停歇,雪塔操作一根尖木飞射而出,欲直击心脏,被相厌飞快地抬手抵住,尖木触手未停,直到刺破他的掌心,浅浅地抵在心口,才停下。 七扇心中大惊,也顾不得其他,急忙跑到相厌身边,看他伤势严重,心痛不已,转头质问二人:“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杀他!我们不是帮了你们吗!” 雪塔用银簪将发绾好,淡淡道:“我们的神……要他死。” 东越凉落地化为人身,持戟指向相厌,“他是恶灵,必须抹除。” 恶灵?他们怎么知道的? “什么你们的神!”七扇张开双臂护住身后的相厌,强行狡辩:“相厌怎么可能是恶灵!” 东越凉冷冷道:“我们至高无上的神说他是恶灵,那他必是恶灵。”言罢挥戟欲取其首。 “东越凉!” 东越凉手上一顿,回头,花满愤愤地瞪着他,“七扇是我朋友,她夫君帮过你,你怎么能这样恩将仇报!” 雪塔为东越凉解释,“花满,你不明白神的旨意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花满瞪大眼睛不可置信,“意味着什么?她说杀谁就可以杀谁吗?说相厌是恶灵……你们有证据吗!”她几步跑到七扇身边,与其比肩。 看这架势是要与七扇同仇敌忾了。 七扇不料花满竟这么相信他们,心下安慰,虽然……相厌真的是恶灵, 可相厌是恶灵是一回事。 突然要被这些人索命,又是另一回事了。 一刻迟疑,相厌已经缓过神,见七扇将他护在身后,心里涌出无限情意,仿佛春风拂过枝头,枝条迅速回应,纷纷吐露新绿绽放花朵。 风乍起时,铺天盖地的花雨全是她。 整个世界都是她。 昏黄的华凤顶,她将藤球踢给他;溶溶月下,她坐在井边把脚踩在他头上;每个清晨午后,她为他束起长发…… 她欺负他。 也亲吻他。 如果他死了,她那么弱,一定活不下去的。 不能死。 还不能死在这里。 相厌默默起身,一股妖力平地自起,澎湃激荡地充斥在整个空间,东越凉唯恐相厌使出上次在比武场的招式,提戟急突,扰乱了相厌的起势,双方又迅速交手几招,被对方震开。 东越凉瞪了眼还看不懂局势的花满,凶道:“给我找个地方呆着!不然兔皮给你剥了!” 花满被凶,委屈地瘪了嘴,泫然欲泣。 但局势已经逆转,无形的澎湃妖力凝聚在相厌身周,他慢步走向七扇,轻轻对她张开修长的手,“走,回家。” 七扇怔怔地看他缓步行来,他脚下花草悉数枯萎,他身后,不管是倒下还是没倒下的树通通褪去绿意,继续往外延伸,目之所及,一片灰败。 他的气劲在身侧形成肉眼可见的星星光点,每个光点似乎都是一个小漩涡,贪婪地吸取着周围的灵气妖力,他脚下更是因吸入的气劲太强形成了一个圈,仿佛他脚下的这一小片地是个靠近就会被吸入的无底黑洞。 雪塔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敢轻举妄动。 东越凉连忙拎起发呆的花满飞到空中,免她被波及。 而面对他伸出的手,七扇迟迟未回应,相厌歪头,清雅的嗓音带着疑惑:“娘子……” 相厌…… 真的是恶灵! 而恶灵……到底是什么样的? 他是什么样的存在?或者,他为什么存在?她从未想过去了解。 现在的相厌……于她而言,还是安全的吗? 夺取他的信任、摧毁他的心智……她真的能做到吗? 七扇屏住呼吸将手递到他手中,相厌微微勾唇,拉起七扇,带点固执地重复道:“回家。” 面对他展现的实力,七扇心头生出防备,毕竟……她始终摸不清他的深浅。 相厌变数太大了。 不过相厌显然没想那么多,牵到娘子的手就很开心,也没想去杀了东越凉雪塔报仇,把她打横抱了在林间一蹦老高地往家赶。 虽然他所到之处花木哀鸿遍野,到了良镇的家,周围的妖感觉到妖力被莫名的吸食,纷纷仓皇逃离,但这完全影响不了相厌。 他把人带回家,立刻开始了日常生活模式,洗漱了便要进屋睡觉了。 七扇跟着莫名其妙地洗漱了,心悸悸地躺在床上,在她脚下,相厌依然打着地铺。 似乎没什么不对。 但又感觉大不对劲。 夜幕下的祭台。 圆形的祭台发出淡淡的、神圣的光。 雪塔作为花部贵族里被选出的神的奴仆,与狼族贵族里同身份的东越凉,这些年一直在堂庭山附近寻觅神的踪迹。 按照当初的约定,这段时间神就会堂庭山附近苏醒,他们作为神的眷属,要继续为神效力。 同样为他们的神效忠的还有狐族,正在赶来的路上。 花满被东越凉放到安全的地方去了。 忽然一个身影从天而降,落在圆形祭台上,东越凉蹙眉抱怨她:“也太慢了!” 那女子抖了抖一双漂亮的狐狸耳朵,看了看月亮的位置,怼回去:“时间还没到!” 东越凉继续说教她:“就你这个德行,怎么会被选为神的奴仆!” 雪塔笑着打圆场:“烈香心头有数的。” 叫烈香的狐妖笑着对雪塔打招呼:“雪塔哥!”转眸睇了东越凉一眼,“自从凉哥和我成亲以后真是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都说了,你找你的情人,我找我的相好,怎么还这么大脾气!” 东越凉“呸”一声,“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忽然跟我说要娶你,我真是膈应死了!” 烈香无所谓地把手背在脑后,“我也不知道啊,忽然跟我说我是神的仆从……不和你成亲,那就得和雪塔哥成亲了……” 东越凉气道:“那你倒是和雪塔成亲啊!” 烈香噘着嘴,“可是花部离东都太远了!和你成亲我过桥就能回家,找我的相好……” 东越凉扯扯嘴角,“你是方便了,我家花满觉得我是罪大恶极,觉得她自己横刀夺爱,自愧不已。” 烈香挑眉,“说了让我跟她见见面,好好解释解释!” 东越凉嗤她一鼻子,“闭嘴吧,你只会越描越黑!” 这二人吵架斗嘴,雪塔在中间劝和,忽然风开始聒噪起来,抬头见月即将升至夜中。 时间差不多了。 三人一改吊儿郎当的模样,虔诚伏跪于地,口中默念着颂文,轻而缓,絮絮如丝雨轻敲竹叶。 慢慢地,聒噪的风声变得和谐,音律逐渐合拍,一首天籁神曲缓缓流淌自心间。 “多少年了……”她轻轻喟叹,“你们还在我左右……” 她的声音似乎由远及近,又似乎自他们心间绽放。 “永远侍奉您,我的女神。”三人齐声唱喏。 “几千年不见,让我看看我的孩子们……”她的身影如风,虚影出现在他们身旁各处,或偏头探看,或垂眸俯视。 三人心念皆不妄动,虔诚跪拜,任他们一族供奉的神祗肆意观赏。 她最后停在雪塔身后,双手妖娆地缠在他肩上,“我的小花,怎么这么虚弱?你的部族……发生什么了?” 雪塔眼观鼻鼻观心,回道:“数千年前花部的力量就开始抽丝般流失,直至今日已是强弩之末。” “哦?”她细长的指甲划过他的脸,“数千年前?这么多年,你们也没查出缘由。” 雪塔叩首,“奴该死。” 她惋惜地拍了拍雪塔的头,“真可怜……”雍容起身,墨绿的蛇尾随她扭腰摆胯的姿态显得妖娆,她随意地伸指,凌空一点,一个石椅拔地而出,她懒懒地倚坐而上,对雪塔道:“我甚至听到,满山的花木都在哭泣,他们怎么了?” 雪塔回话,将今天的事叙述了一遍。 她淡淡地听了,“你们自然杀不了他。”又莞尔一笑,“只是给他个教训罢了。” 她拽地的墨绿长发洒在祭台的地面上,随她动作轻轻地牵动,她掐指一算,“啧,那死对头察觉到我了……” 目光轻轻扫过下首三人,“他的眷属可能会找你们麻烦,我最近照拂不到你们,自己小心些。” 东越凉低着头,问道:“不知……神说的对头和他的眷属是……” 她轻笑着甩了甩尾巴,俏皮道:“你们这辈不知道也是正常,女娲后裔的老对头……自然是龙神后裔啦,两个神族从前就不对付,至于他的眷属……记不太清了,反正来妨碍你们的,杀便是。” “是,我的女神。” “去吧。” 三人消失在夜色里。 她袅袅地伸了个懒腰,身影渐渐变淡,最后如轻烟消散在风中。 第二十一章 这边熟睡的相厌忽然眼球快速转动,猛地起身,睁眼时落哲轻咳了一声。 睡着的七扇翻了个身,他轻轻看了眼,掐诀转移到了外面。 “青蜃,你今天都干了什么傻事!”他斥责道。 堂堂神族,女娲后裔青蜃,被他训斥得像个孩子,委屈地挪了挪尾巴,“我只是想……伤了他,或许他会虚弱些!” “用你的脑子想想!如果肉身的伤害能伤他,那我还用这么憋屈?” 青蜃扭着细腰凑近他,柔声讨好:“阿哲不要生气……” 落哲摇摇头,“不是生不生气,只是这样做刺激他,他的力量莫名又强上几分……” 青蜃凝眉,想起今天白天的事,严肃道:“他还能从天地吸取灵气和妖力,真是匪夷所思……” 落哲垂眸,“当初这方天地排斥红引,但如今千万年已过,按理应是早该平衡,可直至近日我仍有种被审视的感觉……” 青蜃提议道:“不如我解开琉璃盏的封印?” “不可,虽说当年算出千万年后便可解封,但没想到出了相厌这么个异数,我总觉得……这不是巧合,现在解开封印,怕是有些冒险。” 青蜃叹息,“明明……已经过了千万年……” 落哲眼中难得透出失意,他稍微整顿心情便安抚青蜃,歉意道:“委屈你了……千万年被禁锢在祭台之下。” 青蜃莞尔,声音魅惑且俏皮,“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相信阿哲。” 落哲自嘲地嗤笑一声,“可我什么都无法承诺你,最后若是失败了,倒是让你白搭了这么长的时间。” 青蜃垂首,眉眼舒展开,看起来柔和纯洁,像个真正的神。 “我欢喜阿哲,我愿意。” 落哲一愣,无奈笑道:“明明是个神族,却还是这么口无遮拦。”顿了顿,笑意消失在他唇畔,他不得不再次提醒她:“我无法给你情爱,但是我向你保证,如果我能在此间站稳脚跟,不管是权力还是力量,我都分你一半。” “我付出那么多,不是为了那些的!”青蜃恼道。 落哲冷声重申:“我始终记得你的付出,也会给你回报。” 青蜃别过头,不再和他这个死脑筋纠缠这个问题。阿哲这个人论机敏聪慧比她这个神还有过之,谈起情爱却寡然无味得很! 落哲不管她怎么腹诽,一心只谋划着眼下的事,“你说他吸食周围灵气,那岂不是对周围影响很大?” “嗯,所到之处草木皆败,瘟毒一样。”青蜃今天借着她眷属们的眼睛看到了。 “很好,”落哲点点头,“夸大他的影响,让世人畏惧他,不过……还是需要那个小姑娘帮忙……我与他相斗甚久,真正意义上能影响到他的,只有她。” 七扇一晚上做了好多梦。 最后一个梦是关于落哲与相厌。 梦境里,落哲依然在那波光粼粼的水面,他眉目温润,静待着什么。 随后相厌携雷霆之势而来,黑云压城,遮天蔽日。 他们在翻涌的雷电中交手,在分裂的天与地间,相厌以力破千钧之势击中落哲,霎时紫红色的云霞湮灭,水波震颤崩溃,整个天地覆倾崩塌。 极致的黑暗中,相厌信手探进琉璃盏,仿佛捏碎了什么,一抹红光淡淡地消逝在他指尖。 梦境回转,在他与她居住的小院。 柳树的枝条迅速萎缩,满溢的水井逐渐干涸,慢慢地,大地生灵涂炭,饿殍满地。 七扇骤然惊醒。 这是什么奇怪的梦。 她呼出口气,扶额,目光睃过她床榻下的相厌,他睡姿很好,乖乖地侧卧在那里,睡颜安然。 这样的相厌……真的是恶灵吗? 恶灵……想起梦中生灵涂炭大地哀嚎的场景,七扇蹙眉,当真恐怖至斯? 垂眸思忖,她眼中猛地炸出惊愕的光。 一个震惊得她有些无法接受的想法猝然而至! 回想她的任务,扶持妖王,维护妖界稳定……可是她一直觉得现在的妖界其实并不混乱,甚至有的时候比她所熟知的人类世界还公平公正,所以……圣13要她做的极有可能并不是重新建立秩序,而是维护这个秩序!找到一个妖王,扶持他,辅助他,维护这个秩序! 反推一下,母系统之所以会选择七扇这个宿主,是因为这个宿主才是维护秩序的关键!而相厌……这个她目前唯一能掌控的人,才是破坏一切秩序的源头! 所以在东越凉和雪塔找相厌看妖力流向时,相厌说“在脚下”,而不是“在下面”,因为相厌所见到的就是妖力流入他脚下……正如昨天他所展现的异能一样!只是那个时候不强烈,他们看不见,也无法察觉。 而相厌自己也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不明白是自己在吸食这些灵气,所以他才说那个花树怕他,因为他正在吸食它的灵气! 这个猜想让她冷汗涔涔。 理智告诉她这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猜想,就算是真的,那也没什么不好接受的,相厌与落哲是好是坏,孰是孰非都无所谓,他们不过是她达成任务的工具人罢了,完成任务后,他们生也好死也罢,再不会与她有任何关联。 她大可不必! 如此惊诧!如此愕然! 其实事实早就摆在眼前,只是她受宿主的性格感染,对相厌掺杂了太多不必要的感情,这种情感对执行任务显然是不利的…… 七扇深呼吸调整自己的状态,相厌翻了个身睁眼,迷迷糊糊坐起来,见七扇身子轻颤,他睡眼惺忪地跪起身,本能地伸手环住七扇,刚刚睡醒声音有些哑:“娘子?”娘子居然比他起得早,太不可思议了。 七扇猛地推开他,“离我远点!” 相厌这下彻底清醒了,坐在原地呆了一会儿,起身把被子迭了,抱起放到她床脚。 他转身出去给她打了盆水,自己则直接在井边泼了水洗漱。 弄好了进来见七扇还在床上发神,他不敢冒然靠近,便出门去给她买早饭。 七扇没空理会他,她不停地自我暗示,她告诉自己,相厌只是还不会运用自己的力量,他还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所以她现在必须要狠下心把这个尚在襁褓的恶灵扼杀在摇篮! 如果相厌觉醒,那一切就晚了…… 杀了他,她既完成了任务,妖界也不会遭受重创。 她昨天亲眼见过相厌是如何不费吹灰之力让森林衰败的,她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相厌现在对她没有防备,是她痛下杀手的最好时机! 正想得眦目欲裂,仿佛下一刻就能抽出新得的翎单匕插进相厌心脏,忽然眼角一个什么东西晃悠悠地吸引了她的目光。 她一眼瞪去,一个灵活的蛇尾在床边冲她摇头摆尾,扭曲着做出各种造型逗她玩,七扇眉心一蹙,瞟了眼远处的相厌。 见她目光瞟来,他连忙举了举手里的两个馒头。 七扇登时自动脑补出他没说出的话:“有馒头哦!” 七扇吐出一口恶气,下床趿拉着鞋走近他。 见她眼泛凶光地走来,相厌下意识往后游走了一点,把馒头放在桌上,指了指桌上,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还有小菜!” 七扇扫了眼桌上的小菜和馒头,刻意找茬,“谁说我今天要吃馒头!” 相厌愣了一下。明明你每天早上都吃馒头,两个,加一迭带辣的小菜。 七扇有心找茬,却一时找不到什么大的由头引发冲突,事实上任何由头都不足以使她对他下杀手。 而且面对清醒的相厌她显然不是对手,还得从长计议另寻机会,这般想着,竟一下子轻松不少,至少能坐下来吃个早饭了。 馒头配小菜做早饭真是吃不腻。 七扇吃了两口,看相厌是怎么都不顺眼,便冲他发脾气:“别让我看到你这张脸!” 相厌“哦”了一声,变回原形,游到她身边,把几个脑袋往桌上一搭,剩下没地方放的脑袋就迭在其他脑袋上,“这张脸行不?” 七扇嘴角扬起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怼他:“不行!这九张脸都不行!” 相厌见她笑了,变成人的模样,跟着露出笑颜。 七扇看着这个傻傻的少年,心里泅过压抑的阴云,“相厌,如果……如果有一天,我指着你的心捅了你一刀!”她作出凶狠的表情比划了一下,然后收回手,试探着问道:“你会怎么样?” 相厌想都没想,答道:“倒在血泊中。” “……” 七扇舔了舔唇,“我的意思是,我捅了你一刀,你接下来会做什么?会有什么反应!” 相厌从善如流道:“找大夫给我看病。” “……” 她只得提醒道:“我的意思是你会不会反手杀了我报仇!” 相厌摇摇头,“不会。” 七扇瞪大眼睛,惊道:“我杀你你都不杀回来?” “不会。”相厌把脑袋搁桌子上,看她嚼馒头的脸鼓起一块,声音瓮瓮的,有点撒娇的意味,“娘子,饿。” “嗯?”还是头一次听他喊饿。 “那你要吃什么?妖吗?”七扇发现从前隐藏在他发间的角似乎变大了,看起来比之前明显了。 果然是吸食了灵气妖力。 放任不管肯定会有大问题。 相厌迷茫地摇摇头,“不知道,但是饿。” 东越凉和雪塔想杀他,虽然昨天相厌展现出那种异常的力量后,他们可能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但这里也已经不安全。 带相厌走也好。 第二十二章 在知道相厌可以抱着她飞跃后,七扇一边指挥着相厌往深山密林走,一边沿路找些她可以吃的果子食物放轻囊里。 堂庭山是一片绵延起伏的群山,置身其中实在不知道到底在哪座山。 当她与相厌站在某个不知名的巍峨高山山巅,看着脚下云海翻涌时心想,这下他们要寻过来,怕是得花点时间了。 相厌陪她看了会儿,便蹲下身。 七扇见他没什么精神,“饿得很了吗?” “嗯。” “想吃妖吗?” “想吃。” 看着相厌仿佛只是想吃个烧饼一样单纯的表情,七扇在心中叹息一声。 “你找找这附近有没有。” “有,很多。” 七扇一愣,很多吗,她抿了抿唇,“他们……怕你吗?” 相厌眨眨眼,“嗯。” 七扇低声道:“那你去吃吧,我就在附近,不会乱走。” 相厌点点头,见七扇似乎心情不太好,想了想,安抚道:“你身上有我的妖气。”他们不敢靠近你,别怕。 七扇微怔,挤出丝笑容,“嗯。” 相厌学她的样子伸手,把手放她脑袋上。 学也学不像,放上去还要左右摸摸的,七扇腹诽。 相厌放了一会儿,收回手时顺势拍了拍她后脑勺,把七扇拍得一个踉跄。 见七扇带火的眼瞪来,相厌一激灵,一溜烟跑了。 这么久了,力道还是一点掌握不好!七扇瞪着相厌的背影,下意识慢步跟上去。 黑衣劲装的少年在山间轻巧地跑跳,五彩的发带随他的发丝甩来甩去,跑着跑着就变回原身九头蛇,一颗头还不忘叼起飘落的发带。 日光透过林间的高树洒落些斑驳碎金,七扇远远瞧见相厌扑住一只野猪,那只野猪口吐人言地求饶,真是怪违和。 但他显然满足不了饥饿的相厌。 相厌抓到的妖他几乎都吃,一点不挑食。 看着那蝴蝶女子一边嘤嘤哭泣一边被相厌扯掉手,七扇有些看不下去,转过头想回避,却忽然被一个什么掐住了脖子! 七扇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相厌已经身形一闪,几乎是在她被擒后的下一刻就闪身到了她身边,他一把抓住一个什么,七扇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随后钳住她脖子的手无力的垂下。 回头一看,是一个有着漂亮蝴蝶翅膀的男子。 “哥哥……”远处那个还没被相厌吃完的蝴蝶女子痛哭道。 相厌走到七扇身边,指尖碰了碰七扇的脖子,十分不高兴地皱起眉头,“红了。” 七扇怔忪地看着相厌,“相厌,你吃饱了吗?” 相厌老实地摇摇头。 “你可不可以不要吃了。”七扇撇着嘴,无理要求道。 相厌见她眼中水波闪动,想凑近她舔一舔。 被七扇避开。 七扇垂眸,看到视野里那片蝴蝶翅膀,仿佛被烫到似的别过脸去,低声问他:“不要吃了好不好?” “好。”相厌应道。 七扇没想到相厌这么干脆的答应了。 这反而使她稍微平静一点,为什么这一次跃迁,宿主的影响对她这么大?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食谱,而相厌不过是站在更高的食物链上,妖如果是他的食谱,吃妖,又有什么不对呢? 她本来也不是个什么好人,凭什么要求饥饿的相厌因为她的圣母而不吃东西呢! “相厌,对不起……”七扇轻轻拉住他的手,“你吃吧,我在这儿等你。” 相厌摆头,“不吃了。” “你不是没吃饱吗?” “我不在,你会有危险。” 七扇心口闷闷的,她无力地耷拉着脑袋,顺势把头抵在相厌胸口,“相厌……” 相厌被她顶得往后倾了半步,稳住身形后手轻轻握住她的肩膀,回应她,“嗯……” “相厌。” “嗯。” “相厌、相厌……” “嗯、嗯……” “相厌?” “嗯?” 七扇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少年,把脸贴在他身上,“相厌,你亲亲我吧。” 相厌偏头,轻轻亲了下她的脸颊。 蜻蜓点水,却在七扇心中留下酥痒的暧昧。 不管她跟他提什么要求,合理的、不合理的,甚至可笑的,他都会答应。 她游历各个面位执行任务,真是头一次遇到这般待她的人。 可为什么,偏偏你。 这么好的相厌,为什么会是恶灵。 七扇抬眸打量他,从他漂亮的眉眼,往下滑到他挺直的鼻梁、弧度优美的唇。 相厌对她,太温柔了……他可能不清楚温柔是什么,只是本能地在这么做。余光瞥见远处的蝴蝶女子拖着受伤的身体逃了,七扇一噎,唔,至少,对她的时候,是顶顶温柔的。 相厌被她郑重其事地盯着,忽然心念一动,猛然反应过来她刚刚让她亲亲他,应该是亲嘴!于是他低头含住了她的唇。 七扇愣了下,僵硬了片刻,回过神却没有像往日一样暴怒地推开他,她垂眸遮住眼底的悲伤,轻轻张嘴,邀请他把舌头滑进来。 他的唇齿试探着进来,若即若离的触碰反而令她心头战栗,终于他确定她不是想欺负他,便大胆地舔吮起来,唇齿相交,纠缠牵扯,四目相对时,爱意再也无法抑制,像宣纸包不住爱火,明知是毁灭,她还是选择迷失于片刻的温存。 七扇迫切地拥抱他,双臂环着他的脖子轻轻踮起脚。相厌连忙搂着她的腰,扶稳她颤巍巍的身子,他闭上眼很认真很投入地吻她,似乎觉得还不够,腾出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在他更深地压向她时,不许她逃。 缠绵悱恻,激流迸发。 相厌吮吸她的舌,轻柔缱绻,小心翼翼。 倒是七扇急迫心狠,弄得相厌挺疼,好像满腔复杂的感情始终得不到宣泄,她忍不住狠狠咬了他一口。 血腥味在彼此嘴里晕染开,相厌轻轻呜咽了一声。 七扇舔他的伤口,还在冒血,咬得太狠了。 她与他分开,喘匀了气,挑眉笑他,“吃亏了吧?” 相厌捂着嘴,眼泪花花的包着,点点头。 七扇噘嘴,“那还亲不亲了?” “亲。”相厌口齿含糊道。 七扇眼底掠过一丝惊讶,迅速掩盖住,嘟起嘴道:“那你来亲啊!” 相厌把手放下,轻轻凑到她脸庞,偷眼看了她一下,自以为机警地含住了她的唇。 七扇想教训他这个不长记性的,张嘴又要咬,相厌连忙缩回去,等七扇闭嘴了他又不屈不挠地来含,含住就轻轻舔舐、吮吸,带血的舌头动作轻柔,仿佛她是什么脆弱金贵的东西。 七扇作势又要咬,刻意给了他躲避的时间,相厌却吮得上瘾舍不得躲,被她浅浅咬了一口。 可怜兮兮地“嘶”了一声,却还敢把舌往她嘴里探。 七扇觉得不公平,把舌头放他齿间,含糊道,“你咬回来!” 相厌抿唇,嘴唇抱住牙齿,轻轻含住她,“不咬。”他的牙这么尖,会把她咬出血的。 七扇踮起的脚回落。 相厌偏头看了看她脚下,掐着她的腰把她举抱而起,七扇双脚离地有些慌,他屈起一条腿踩在一块石头上,长腿从她胯下穿过,把她抵到一棵古木上。 七扇便坐在他腿上,相厌腾出双手,捧起她的脸还想亲热,七扇猫儿一样地躲着不让他得逞,相厌被她整得很无奈。 其实该放下她的,可是他的牙很痒很痒,他又想咬她了…… 七扇同他玩闹了一会儿,相厌忍不住了,细长的手指夹住七扇两个手腕往她头顶的树干上一压,另一只手轻轻地拂过她细嫩的脖子,低声安抚道:“就咬一口,娘子……” 见他亮出蠢蠢欲动的牙,抬眸看着枝叶间垂直射下的光柱,七扇心道完了,正午了他发.情了! 被他咬了就换她发.情了啊! 这荒郊野岭的,那么多妖,被看到怎么办啊! 相厌克制着,轻轻地舔她脖子,让七扇感觉就像注射前的消毒,忽然他牙扎进来,七扇抖了抖,其实要说痛也不算痛…… 甚至是…… 爽! 好爽啊…… 马德跟吸毒一样……七扇腹诽的声音渐渐变弱,眼眸逐渐涣散,整个人沉醉在催.情毒素带来的快.感中。 湿了…… 他的腿还抵在她双腿之间,会不会透过裙子被他发现啊……七扇娇羞地咬着唇想到。 其实相厌已经透过她身上他的蛇皮更清晰地感觉到了,金碧色的眸子泛着令人迷醉的水光,他伸手钻进七扇的裙摆,手顺着她的小腿轻轻往上撩,雪白的小腿露出来,与森林灰绿的背景形成巨大的反差,白花花的晃眼。 他的手明明没怎么,就是指尖若即若离地拂过她的大腿而已,七扇却被他撩拨得心旌摇动,裸.露出来的大腿抬高,相厌下意识摊开手让她脚踩在他手心,往上托了点,倾身在她腿上落下一吻,她便更湿.了。 轻轻柔柔的,像羽毛刷过心口一样,瘙.痒难耐。 七扇浑身都在发骚,媚眼如丝,妖妖娆娆地用腿勾住他的腰身,两人凑得更近,身体奇奇怪怪地缠在一起。 相厌的腰很细,七扇顺势两条腿夹住他的腰,蛇一样盘他身上。 相厌轻哼出一丝笑意,继续手上的探索,从她上衣衣摆滑进去,手心紧紧贴着她的腰,慢慢推着往上,遇到胸.肉的阻碍也不停,七扇轻轻呻吟,垂眸见乳.肉被他往上推得挤在一起,瞧着就色情。 七扇哼哼唧唧地拿手遮住胸前春.光,被相厌捉住拿开。 他低下头,离她胸.口特别近,丝丝缕缕的发丝都垂落到她胸上。 七扇捏住他的角把他脑袋提高,“你凑那么近干嘛!” 相厌摘开七扇提他角的手,又去推她的胸,推得高高地隆起后,把脸埋她胸上,深深吸了口气。 七扇回过神,娇软地嗔他:“狗东西,还知道埋胸啊!” 一边埋胸一边还要半轻半重地揉捏,他的鼻息温热地喷洒在她胸口,感觉湿湿黏黏,他竟隔着衣服含她的尖儿…… 七扇“嘤咛”一声被他整的失去筋骨,感觉身上的内.衣把她勒得很紧,七扇不适地扯了扯。 “相厌,好勒啊……” 相厌故意的,这样能更深地感受到她。 看着胸被挤得像两个大白馒头,七扇有些呼吸不畅,凶他,“相厌!我要窒息了!” 相厌一愣,七扇感觉身上的束缚瞬间松散了,他疑惑道:“这样也会死吗?” 七扇翻了个白眼,不过她此刻春.情荡漾,这白眼翻起来像个娇滴滴的媚眼,勾得人心痒痒。 忽然一阵风过,七扇感觉这风吹过的触感像丝绸滑过,随后身边窸窸窣窣地开始有小动物蹿过的响动。 七扇一惊,本能地警惕起来。 相厌也停下动作,嗅到很熟悉的气味。 他把没骨头的七扇打横抱起,纵身飞跃到高树的枝上,半跪下身,脚下动物昆虫好像察觉到什么异状一样,慌忙地逃窜着。 七扇竭力使自己保持清醒,“发生什么了?” 忽然一群有长尾巴的什么妖飞过,夹杂着惊慌的呼喊,一瞬间整个森林都在奔走相告,“有恶灵,快逃!”“离开这里!逃命去!” 七扇转眸看向相厌,他此刻没有展现出那种异状,为什么这些东西会知道恶灵! 如果这些东西一开始便能察觉恶灵,那为什么刚刚那么久,都没有引起骚动? 七扇正想着,忽然身子一晃,相厌连忙揽紧她,抓紧了树枝。只见他们站着的这棵树居然从地下抽出根茎,笨拙地挪动树根跑路…… 七扇相厌两人跟着搭了个顺风车,看着眼前众生灵慌不择路的情景……恶灵,竟是这么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吗,那相柳氏知道吗? 不,相柳氏显然不知道,他们一直以为他是落哲…… 果真这样……那相厌该何去何从? 七扇为自己竟为相厌的处境担忧而惊讶,她难道……不是应该找机会完成任务吗? 相厌不一定是毁灭妖界秩序的祸首,他可能只是扮演了其中的一个小角色而已……面对现实七扇拼命给相厌找理由。 对,这一切都还只是她的猜测!落哲可能只是想利用她打败相厌,从而污蔑相厌是恶灵,他完全有理由骗她! 而且……如果不是她自作主张把相厌从华凤顶带出来,他可能到现在都还是那个傻蛇,虽然傻傻的,至少他安全。 而现在相厌随时可能被杀,在她另寻良主之前,她至少应该保证相厌的安全。 “相厌,这里不安全了。”七扇抬手摸了摸相厌的脸。 相厌用手压住她摸他脸的手,感觉她心绪混乱浑身紧绷,他轻轻安抚她,“娘子不怕。” 七扇怼他,“我才不怕!” 忽然一片绿叶射来,相厌敏捷地用二指夹住,顺着叶片射来的方向,七扇见到雪塔站在远处的树枝上。 见七扇看来,雪塔对她遥遥拱手,“小生先给二位赔个不是,这般恩将仇报的做法……实在是无可奈何……小生有愧,还请夫人原谅。但相厌确实身份不妥,还请夫人趁早醒悟,速速离去。” 见七扇目光冷冷的。 雪塔道:“小生一族侍奉的乃是上古神族女娲后裔,此间的风皆是她的眷属,她有着超凡的感知能力,既然她说相厌是恶灵……”他顿了顿,眼中有些遗憾,“那他必是恶灵……” 七扇冷漠地吐出几个字:“那恶灵又是什么。” 雪塔一惊,叹息道:“看来夫人对妖界所知甚少,恶灵……”他看了一眼相厌,“相公子是个很好的人,我想他也不愿,可能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恶灵,恶灵……” “恶灵是妖界独有的一种具有吞噬特性的东西。”东越凉接口道。 七扇面色不善地转眸看他。 东越凉单膝半跪在离雪塔不远的树干上,他换了只手抓树干,“我们只能称它为东西,因为恶灵很罕见,而且它到底是不是生物,我们确实不知。我们知道的是,它能侵蚀我们所熟知的一切,所到之处,生灵涂炭。” 七扇蹙眉,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还有其他恶灵吗?” 东越凉摇摇头,“从前恶灵于我们这辈而言只是传说,听父辈讲,恶灵出现便会有神族出手将其封印。而我们,便是这次封印恶灵的神的奴仆。” 一物降一物啊。 七扇摇摇头,“我不管你们以前怎么做的,但是我与他烧过情缘火,跪过天地,我总不能眼睁睁看你们伤害他。” 雪塔道:“夫人一介凡人之躯,如何能阻挡我们?还是趁早离去为安。” 七扇向后倚在相厌怀里,勾唇轻笑,“总有法子。” 东越凉见七扇执迷不悟,对雪塔道,“多说无益。”言罢飞身强袭,凌空结印,一个金色光罩将周围盖下来。 雪塔见东越凉行动,立刻配合着展开攻击。 七扇抬眸,望着相厌撒娇:“相厌,带我离开这里,立刻!马上!”为了刺激他,她还刻意软绵绵地拿胸挤他,“人家现在好馋,快点好不好?” 相厌抬手放她脑袋上以示安抚。 抱着她起身,往后一蹬,急速抽离,但东越凉二人岂会让他如意,雪塔施展咒术,周围的树纷纷受他操控,挥舞着树干阻挠相厌。 东越凉寻到个机会,蓄力将狼戟掷出,狼戟拖着金色的光破空朝相厌急刺而来。 来不及闪避,相厌单手搂着七扇,腾出一只手凌空画了个圆,一个圆形光圈随他心意展开。 经过这几次他逐渐摸索出个结论。 只要他内心强烈地想要一个什么结果,这个结果往往都会达成。 果然那光圈如他心意形成一个坚不可摧的护盾,狼戟近不了分毫。 “弹回去。”相厌轻轻下了个命令,那光圈瞬间变得充满韧性,将抵在它上面试图刺破它的狼戟弹了回去。 相厌五指张开,抵在光圈上,信手一扬,光圈如飞轮旋出,声势浩大地向东越凉碾压过去。 雪塔连忙掐诀,无数藤蔓纠结着将东越凉围住,时间太快,而且整个飞轮攻击范围太大,东越凉根本避让不及,危机时作为神的奴仆所拥有的神赐护盾展开,堪堪抵住这一击! 但东越凉依然被飞轮上压缩的高强度妖力震伤心肺。 这妖力是多么纯粹多么强劲! 东越凉第一次因为对手的力量战栗,他艰难抬头,望向那个凌空之人。 神说他们杀不了他,现在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让他身边的那个女子明白,他是拥有多么可怕力量的恶灵。 相厌再抬手,被七扇握住,她对他摇摇头,“罢了,我们走吧。” 东越凉是花满心心念念之人,花满对她那么好,她总不能纵容相厌杀了她最重要的人。 可东越凉他们似乎是存了要杀他们的心。 相厌还没飞出多远,东越凉和雪塔已经重整旗鼓再次袭击,东越凉近身战很强,趁相厌带着七扇不方便,他一直不停贴身与相厌交手,配合雪塔诡秘的咒术,他像灵活的猴子,相厌一下还抓他不住。 忽然被相厌逮住一个机会,他快手抓住了东越凉虚晃的手刀,东越凉虽然与他近战,但一直不敢直接触碰他。 此刻被相厌抓住,东越凉一时挣不脱。 相厌看了他一眼,随手渡了一道妖气入他经脉,正好与他本身的妖力相冲,东越凉只觉四肢百骸顿时传来难以言喻的剧痛,当下也不敢再运功,只怕妖力乱行震碎他一身经脉,那就真是废人一个了! 见他从空中掉落,雪塔急忙操控藤蔓去接,却被一个风一般的身姿先一步接住。 青蜃接住东越凉,对忍受剧痛的东越凉安抚一笑,“可怜的孩子……”言罢指尖轻轻点在他眉心,引出相厌传入的那股捣蛋的妖力。 东越凉虔诚谢恩,“谢女神眷顾。” 青蜃松开手,轻飘飘朝相厌飞去。 七扇初见青蜃,这个有着墨绿蛇尾的女子,与半人半妖的相厌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她身姿灵动飘逸,头发泼墨般随她逸动,身上五彩的羽衣光点闪耀,蛇尾上的细鳞流光溢彩,一双仿佛森林之女般的幽绿眼眸含笑望来。 是神…… 是东越凉他们口中的神祗。 第二十三章 到了近前,相厌轻轻抬手,细白的手指微屈,透出警告的意味。 女子对相厌的警告有些惊讶。 随后她轻柔地笑起,“你能对我出手吗?” 相厌蹙眉,一脸不高兴,“能。” 女子用手抵着唇轻轻笑起,“但我猜……”她的眼梢轻蔑地吊了眼相厌:“你不能……” 她的目光从相厌滑到七扇身上,有些好奇,“姑娘,你又是谁?” 她给七扇的感觉很纯粹,像一个无所不知又好奇心满满的神灵。 七扇并不避讳,道:“我是她妻子,你是来杀他的吗?” 女子瞪大幽碧的眸子摇摇头,“我可杀不了,我最多……只能封印他。” 七扇大声道:“可是他不会成为你们想象中那种恶灵的!” 女子似乎听进去了她的话,垂下眼眸温声道:“就像一个罄竹难书的恶徒,他在幼儿时期,何尝不是可爱可怜的呢?” 七扇据理力争,“但是为可能发生却还没发生的事付出代价,不是太不公了吗?” 女子闻言惊讶地看向她,反问:“如果真不会发生,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七扇一愣。 女子的长发如晕在水中的墨汁,轻缓地流转,空灵的绿眸似乎透过她看到了更深的地方,“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会来他身边?” 七扇被她的眼神、她的话语惊得浑身冒冷汗。 “你忘记什么了吧?” 仿佛被人当头棒喝,七扇有种陡然清醒的感觉。 下一刻清风袭来,被相厌毒液渗透得迷醉的脑子豁然开朗,七扇感觉浑身轻松,好像之前一直有什么在排斥抵制她,让她混沌,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脑袋清醒过来,捡起自己士官的身份,明白自己的任务和使命。 她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相厌,忽然有一种陌生感,他就像个缥缈的存在,跃迁回去以后,被圣13做了心理辅导就不会再想起来的存在。 如同之前那些面位的人,一个个都记不起面目。 这种清醒让七扇欣喜,这就是她一直想要却始终抓摸不到的感觉,这样的她才能顺利完成任务。 七扇的眼神变了,相厌在她冷静的目光探来时,心头疼得缩了一下。 相厌无助地看着七扇,难得开口解释,“我不是恶灵。” 女子忽然飞身到七扇身边,瞧见她别在腰间的匕首,手指不经意地滑过,一抹红色的液体渗入翎单匕。 “好姑娘,他是不是恶灵,该由你用这双眼睛亲自证实。” 相厌不喜欢她离七扇这么近,忍不住出手,想击退她。 他明明释放出了很强的妖力,那妖力凝聚得都发出了光,却在即将碰到女子时陡然消散! 女子妩媚地撩了撩耳发,“我说过,你伤不了我。” 见七扇震惊又狐疑。 女子轻轻游离开,对正在质疑她的七扇笑道:“如果那么脆弱,何以称神?” 七扇冷脸道:“这么尊贵的女神特意前来,怕不是与我闲话的吧?” “我只是担心你……怕你尚未完成该做的事,便被剥离灵魂。”她眉眼压低,纤长的指在唇间轻轻竖起,是个噤声的动作,她小声得七扇感觉她的话仿佛是一阵风。 但每个字清晰无比地吹入她的耳朵! “与恶灵太过亲密,你的灵魂终会被排斥出体。” 七扇骇然! 女子俏皮一笑,“现在是不是感觉神清气爽?那是我暂时稳定了你的神魂。” 七扇震惊得无以复加,相厌是恶灵她心知肚明,可她万万没想到她之前那种灵魂出窍的异常竟是相厌造成的! 她早就察觉到这次跃迁与之前不同,之前的跃迁,宿主几乎就是个透明的存在。但现在这次,她不但容易受宿主性格的影响,有时甚至会莫名发脾气,这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判断与行为。 但她一直以为是跃迁契合度的问题,从来没想过竟是相厌! 那天她和他做过,因为深入接触过所以她甚至出现了灵魂出窍的体验,当时她感觉有人占据了身体,还以为是幻觉,现在想来,当时竟是宿主短暂地夺回了主权! 跃迁并不能移除宿主的灵魂,一是圣13系统没那个本事直接干出取而代之的事;二是跃迁者完成任务以后宿主会保有整个跃迁者的记忆,他们会有很强的参与感,认为是自己从头到尾在做出决定,跃迁者也会强烈地影响他们的性格,在跃迁者回溯之后他们一般会继续接盘跃迁者当下的身份和行为方式。 但在跃迁者存在的时候,毫无疑问是以跃迁者为主导的!从来没出现过被宿主排异得灵魂出窍的情况。 但……此刻出现了,在相厌的影响下! 他肯定不是故意的,就像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恶灵,七扇下意识替他找借口。 神族青蜃见七扇的心绪被煽动,明白目的已经达到。 她说的话句句属实,她为七扇固定的神魂并不能一劳永逸,只要七扇继续和相厌呆在一起,总有一天,她会被排斥得脱离身体,然后被他彻底抹消。 真是可怕…… 比她这个神,还可怕。 希望这姑娘能在那之前解决了相厌,青蜃身姿轻轻飘远,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至于他,要想封印还得由你下决定,此刻的我,是无法封印的。”她轻轻拂袖,七扇感觉腰间的匕首热了下,女子注视着七扇的眼睛正色道,“选择权在你,而力量,我也给你了。”随后风一般消散了。 雪塔和东越凉伏跪在地,“恭送女神。” 似乎是见女神对七扇态度温和,东越凉再看七扇时也少了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这个女神特意跑一趟必有目的,虽然她与落哲没什么联系,但显然他们有个共同的特点,要她重创相厌。 而这女神是真正站在神的立场维护秩序还是另有所图都不可知,但她关于她灵魂可能被剥离的言论却值得重视。 七扇蹙眉思忖,她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一种相厌被反复证明是恶灵的感觉。 很奇怪。 相厌是恶灵最开始是从落哲口中道出,除了她没人知道,连生养他的相柳氏都不知道。 因雪塔调查妖力流失一事,她怀疑相厌吸取了妖力而不自知,接着他被女神的仆从追杀,因为神说他是恶灵。 再之后相厌果然显现出吸食妖力的特征,坐实了恶灵的身份。现在女神突显,告诉她她神魂排斥是因为相厌,这让更她对相厌是恶灵深信不疑。 但是,没人能证明这些人的话是一定可信的! 如果所有人说的话都不可信……那相厌是恶灵是不成立的,因为这一切成立需要一个很重要的条件! 即,恶灵是吸食妖力的。 而关于恶灵吸食妖力的特质,东越凉有提过,但东越凉是神的仆从,如果神的话她都能假设为假,那东越凉更不足为信。 神提出让她亲自证实,但其实已经把她逼到了绝境。 神一边看穿了她的任务,一边向她证实相厌是恶灵,甚至把刀递到了她手上。 这一切是如此的顺理成章。 但太顺理成章的事,若说没有人在推动,她不信。 她曾经就是这么“顺理成章”地设计一个局去完成任务,所以当被人这么“顺理成章”时,她本能察觉到了异常。 那么是谁在推动这个顺理成章的局。 “娘子……”相厌小心翼翼地唤她一声。 七扇思绪被打断有些不悦,斜他一眼,此刻的相厌丝毫没有了刚刚与神祗对峙的气势,弱弱的,可怜兮兮地辩解:“我不是恶灵……” 想起排斥自己的竟是相厌,七扇莫名有些恼,凶道,“闭嘴。” 相厌连忙闭嘴,老老实实立在一边,苍白的指尖夹着发带,似乎想让她给他重新束发。 如果她不管他,他可能真就孤身一人了。 她想带他回华凤顶……如果不是她带他出来,也不会遇到这么多事。 电石火光间,七扇一愣! 不对!分明不是她主动带相厌出来的! 是落哲…… 是落哲说华凤顶厚金属性不适合他休养,才把她送到了花部,她一直以为他是随机选了个地方,但现在看来…… 他极有可能是故意把她和相厌送来这里。 这里有什么?这里有正在查妖力流失问题的雪塔与东越凉,恰好他们是神的仆从,从而引出了神…… 花满说他们找到了他们的神,可见这神是才出现的!甚至是在他们来到以后才出现的。 会不会太巧了…… 若是落哲与这个神认识,那这很可能就是个局…… 但这世间就是有许多不可言说的机缘巧合,她无法证明他们所言为假,所以这个推论,也只是推论。 现在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相厌确实是会吸食灵气妖力造成周围环境的重创,并且……还有一点。 早在他们到来之前雪塔就开始调查灵气流失一事,若这一切都是受相厌影响,那相厌…… 确实太过可怕! 七扇深深呼出口气,因了刚刚的动静,飞禽走兽都隐匿起来,青天白日的,四周却静得可怕。 她望着玩着发带等她的相厌,心里忽然生出一种难言的复杂情绪,有着悲凉的底色。 她默了片刻,向相厌伸出手。 刚刚还百无聊赖的相厌一下快活起来,两步蹦到她身边,把发带递给她。 七扇接过,相厌双手撑在膝盖上蹲下,让她给他扎头发。 纷乱的思绪被暂时抛诸脑后,七扇五指为梳给他顺发,“你的头发真顺滑,都不需要梳子。”说着用发带给他绕上两圈,打了个结。 相厌甩了甩头发,十分满意。 七扇道:“你差不多该学会自己束发了。” “为什么?” “我又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她耸了耸肩。 “为什么不能?” 七扇迈步的脚一顿,为什么不能,按理,她是他妻子,他们是能长久在一起的,即便她跃迁回溯,他也是能和宿主在一起的,除非…… 他死了。 七扇没回答,相厌忽然拉住她的手腕,又问道:“为什么不能?” 她低垂着头,躲避他的眼睛,“万一我们中的谁死了,不就不能了。” 相厌躬身,偏头去看她的脸,“谁会死?为什么会死?” 七扇别过脸,“你今天问题真多!” 相厌“嗯”了一声,并不否认,继续追问,“谁会死,为什么会死?” 七扇本就思绪纷乱,心情又低沉,被他咄咄逼人的势头问得烦躁,冲口道:“我!我会死!” 相厌的竖瞳一缩,崩成根很细的线,紧张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死!” 他的声音很紧张,仔细去辨别还有些颤音。 他当真了,这个反应让七扇莫名有些痛快,因为他的柔软,一些残忍的快意便更加放肆。 “因为你啊!你忘了吗?有一次你说你感觉不到我了,都是因为你啊!你在排斥我的灵魂!”七扇大声责备,手腕从他手里挣脱,往后退了两步。 她往后退时相厌下意识跟了下,闻言惊得愣在原地,想拉她的手僵在半空,呆呆的。 七扇瞪着他。 两人之间安静得只听得到七扇的呼吸声。 七扇见相厌白皙的脸慢慢涨红,胸部剧烈起伏,手指微微发颤。 他还生气?! 她冷笑一声,讽道:“你当真不能操控自己的能力吗?我看你运用那些妖力也挺溜的,排斥我的灵魂也不在话下吧?相厌,你该不会从头到尾都是装傻吧?你是不是早看出来我有异了?” 相厌身体紧绷,金碧色的眸子失去了以往的温和,因竖瞳绷得极细,看起来很空泛,很诡异,七扇看着他的眼睛感到一阵无形的压力。 他居然还给她压力? 七扇气恼,她本是随口一激,该不会他真的是装傻吧!当下被欺骗戏耍的恼怒涌上脑门,七扇大怒:“相厌,你是恶灵,拥有那么强的力量,没理由需要这么迁就我!你该不会是从头到尾都在逗我玩吧!还是你也需要我为你做什么!”话说到最后她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出来的。 本是激他,没想到自己竟越说越上头,气得手狠狠按上翎单匕。 相厌委屈地撇着嘴,不停地摇着头,“我不会、不会伤害你,我也不是恶灵,我不是……我不是恶灵……” 他的反应意外地抚平了她的愤懑,她吐出口浊气,喊了一声,“相厌。” 相厌蹲身抱住自己的头,固执地重复:“我不是恶灵……我不会害你……” 看他这个傻样,拿什么骗她。 七扇暗恨自己心思多虑,把相厌激成这样。 她蹲下身,默默平静了会儿,伸手抱住他,“我知道,你不会害我。”轻声说着,却莫名地湿了眼眶。 相厌低声道,“娘子,我没有想害你……” 七扇点点头,把脸埋他脖子上,“我知道,我都知道。” 相厌对她认真,把她的每一句话都听入耳,他其实对自己的能力所知也不多,但他记得那天她消失的感觉,本来就后怕,被她这么一说,信以为真,生怕自己一不注意就要害死她了,所以才那么震惊那么恐惧。 他不知怎么去向她表明他不会伤她,她那么柔弱,他最怕她受伤…… “我不会害你。”他只会这样单调地重复。 七扇闭上眼……心中苦涩。 刚刚那些推论其实通通不重要。 只要她认真揣摩一下就知道,七扇这个宿主的身份受局限,她知道得实在太少了,根本不符合圣13的宿主人选,唯一能让圣13选择合理化的解释就是七扇这个宿主对相厌的影响。 那个神说她杀不了相厌,只能封印,有琉璃盏的落哲也斗不过相厌……更或许,除了宿主七扇,没人能轻易左右相厌。 除了她,没人能控制这个能动辄便能令万物生灵涂炭,却在她面前温顺得像猫一样的相厌…… 她不信落哲也不信相厌,但她必须信圣13。 相信圣13的演算,是这么多跃迁的士官执行跃迁任务的基础。 所以相厌…… 对不起。 我注定负你。 第二十四章 “阿哥?”女孩脆生生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七扇松开相厌,转头回看时与相晨的眼神对上,相晨惊喜道:“阿哥阿嫂!” 看到相晨,七扇心头莫名的一松。 太好了相厌,你的家人来了。 相晨冲着身后大喊一声,“找到阿哥了啊!”便欢快地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两人面前,瞪大双眸好好打量了一番,喜道:“终于找到你们了!” 相晨扑到相厌怀里抱住哥哥,相厌也回抱住妹妹,唤了声:“阿晨。” 兄妹两亲昵地蹭了蹭,相晨道,“阿哥,我们到处寻你,寻了好久!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见相厌不说话,相晨转而朝七扇寻求答案,“阿嫂,你和阿哥怎么到这儿来了?是有人绑架你们了吗!他们现在人在哪?” 七扇一时语塞,正想编个什么合理的解释,从后方行来几人,看穿着的奢华风格和相晨极为相似,想来应是同族一起来寻相厌的。 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见找着了,松了一大口气,“终于找着了!若是这次再找不到,回去怕是要被大长老罚了!” 其他几人紧绷的神色在看到相厌后明显放松了。 相晨还在等七扇回答,七扇道:“我们也不知道,就是明明在林海那儿玩着,忽然就到这里了,没办法联系你们,只得找了个地方暂住着……” 几人听闻,都蹙眉而起,相晨对那为首的男子道:“叔叔,你说这是……” 被相晨称为叔叔的中年男子表情有些凝重:“还不好说,人找着就好,立刻通知其他搜寻的人找到了,先回华凤顶复命。” “是!” 几人应声,正要一同返回,中年男子忽然看了眼相厌,对相厌道:“落哲,你清醒了?” 相厌转眸看他,“我叫相厌。” 相晨连忙解释道:“相厌是阿嫂给阿哥取的名字,阿哥很喜欢!” 中年男子眼神如炬,细细打量了下相厌,神色严肃,“你的气场与之前大不同……” 相晨闻言心头一跳,他们之前一直找不到人,后来大长老找灵族最高地位的巫祝求助,巫祝的预言歌行到一半,用于筮占的蓍草凭空起火,眨眼被焚。 巫祝大惊,仓皇谢神。 之后灵族便不愿再为他们行预言歌,并对此讳莫如深,后来巫祝念与大长老多年旧识,送了一句话奉劝他:已是天地自在心,无需梵行无需寻。 但落哲对相柳氏实在太重要,要说不寻那是不可能的,全族倾巢而出,要寻求了鲛妖族的帮助,一起找了好久,才终于在这崇山峻岭中寻到他们。 但现在,即便不是法力高深的叔叔,就是她也能感觉到阿哥明显与之前不同了,这种不同让她不安,她刻意忽视,但此刻被叔叔提起,她焦急地扯了扯叔叔的衣袖,“回去再说吧?” 中年男子点点头,对身后几人道:“先通知他们人找到了,让他们赶来这里汇合。”言罢朝四周张望了下,安排道:“我们在这里等他们过来一起回去,免得回去路上又有什么变故。”他对相晨几个道:“我们就地驻扎休息。” 相晨应声道好,从轻囊里拿出几卷厚重的布卷,瞧着像是幄帐,有人接过帮着搭建起来,有人信手掐咒给远方的同族传信。 那中年男人对七扇相厌道:“你们与我好生说说,那天发生了什么,这段时间你们都经历了什么。” 相厌习惯性不说话,七扇就开始胡诌,反正她是凡人,对很多事也不懂,淡淡提了几句东越凉和雪塔,大部分就放在他们日常生活上了。 中年男子见天色不早,安排他们就地歇息。 相晨把幄帐的帘子掀起,对七扇道:“阿嫂你们安心睡,我们就守在附近!” 七扇对她笑着道了谢。 但今晚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 相厌心情不是很好,缩着身子睡在一角,七扇坐在在黑夜里看着他模糊的身影发呆。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能力不足。 她确实……没有办法完成A级面位的任务。如果她的心够狠,早在相晨来之前就动手了。 任务就算不完成,至少也有可观的进度。 而现在……她在干什么?为了一些无用的感情,浪费时间罢了。 叹了口气,七扇正要躺下,忽然一阵目眩神移,她勉强撑住身子,头像是灌了铅,最后手一软整个人倒在软垫上,耳边响起一阵短暂的嗡鸣,随后是无边的静。 仿佛一瞬失去五感,七扇进入一种前所未有的无感状态,灵魂出窍!七扇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但她知道自己正在逐渐被抽离! 忽然手腕传来温热的触感,有感觉了! 七扇试着睁开眼睛,视野很模糊,逐渐清晰起来。 月色落在密林里,染了霜色,映在落哲飞舞的银丝上有些炫目。 七扇这才发现自己飘在空中,落哲正仰首望着她,他抓着她的手腕将她轻轻从空中拖下来。 “若不是我察觉烟上花有异状,你就没了。”他扶住她的腰让她站好。 七扇感觉自己的状态很奇怪,“我怎么了?” 落哲松开手,一盏灯凭空出现,他坐在灯的木制把手上,双手揣进宽大的袖口,“被排斥了。” 七扇一惊,“那我还能重回身体吗?” 落哲偏头笑了笑,“求我。” 七扇愣了下。 落哲叹口气,“看来……你不想做我的妻子。”月光在他身上镀了层清冷的霜色,显得有些寂寥,“你选择了他。” 七扇沉默不语。 落哲洒脱地笑了笑,“你不信我也就罢了,要是没本事下杀手,为了自己也该远离他。” 七扇脸上淡淡的,却暗地里握紧了手指。 落哲看她这样,摇头叹息:“也怪我,想让你早点动手……其实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可以不做。” 七扇不服气地道,“我没有不愿意,不管你的立场是什么,为了我自己的目的我也能动手,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扮演了个什么角色。” 面对七扇的不信任与质问,落哲温和的眉目低垂,情绪明显有些低落,“你很聪明,所以应该清楚,即便我真是个大恶人,你也该为了自己杀了相厌。妨碍你的不是好与坏,是你的立场是否坚定,你该明白自己要什么……” 他站起身,垂眸看向七扇,就像看一个不争气的后辈,“这样感性的心性,怎么完成任务?” 七扇一愣,目光正巧撞在他胸口的项圈,古朴的造型太眼熟了,她一定在某个地方常常看见。 落哲见她盯着自己脖子上项圈看,目光晦暗不明,不过一瞬便过了,他瞧着七扇,淡淡道,“就算与他短暂地相交辉映了,不长久的东西罢了……他的力量会成长得越来越快,在这之前我会背水一战,如果我战败了,便也护不住你了。” 落哲指尖泛出淡淡金色光点,点在七扇眉心,七扇感觉身体一下有了重量,再看周围,已经回到了幄帐。 “你应该很清楚。问题的症结不是孰是孰非,是我们不得不。”落哲的声音回响在她耳边。 七扇垂眸:“我知道。” 翌日,相厌醒的时候发现身边没了七扇,爬出幄帐,见相晨揉着惺忪的眼走来。 “阿哥早!”见他一个人出来,相晨偏了偏头看向他身后,“阿嫂呢?” 相厌摇摇头。 相晨惊道:“一直有人守着的!我也是后半夜才睡了会儿!” 两人说话间,见七扇捧着一束不知名的野花从远处走来,见到他们,笑了笑,“醒了?” 相厌两步迎上去。 七扇见他过来,下意识退后两步。 似乎是相厌的力量不断增强,现在的相厌对她灵魂的排斥也很强烈,能不靠近,便不靠近吧。 相厌显然不习惯,他亦步亦趋地跟上去。 相晨见哥嫂的举动,以为是他们之间的小情趣,暧昧地笑一声跑开,去帮族人收拾准备上路。 在晚上的时候,就有族人不断前来汇合,到现在差不多有二十多人了,个个容姿俊美穿戴华丽。 收拾完了,为首的中年男子却不着急走,相晨问道:“叔叔,是还要等谁?” 中年男子道:“之前怕人手不够,大长老出面去找鲛妖族的求助,鲛妖族有几支在中洲寻人,过来怕是要些时间。” 相晨嘟嘴,“不可以先走么?”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带阿哥回家了! 中年男子道:“也可以,但是大家一起出来的,现在人找到了是好事,等着一起走,也显得两族亲厚。” 相晨懂事地点点头,她走到阿哥身边,见阿哥用自己的蛇皮化了衣服,想了想,从自己的轻囊里掏出首饰装扮相厌。 相厌并没阻止,看来这是他们一族的通用审美。 七扇想尽量站得离他远些,但相厌不允许她出他视野,不然就要找她,七扇只得保持个折中的距离。 相晨先是给相厌戴了两条华丽的绿宝石项链、玛瑙珠串,随后她念了段咒语,掌心微微泛光,轻轻拂过相厌的衣袖,原本紧束的护袖散开,变成长长的袖摆,相厌的上臂也露出来,相晨给他套上金手环,两个,在往上给他左右手整了对镶嵌了细碎宝石的臂环,还有手背的链饰、戒指…… 这一套弄完,顿时就变得很相柳氏。 本以为是相晨爱打扮哥哥,没想到那个被称作叔的中年男人也来凑热闹,他从自己的轻囊里拿出一个匣子递给相晨,“这是你外祖的,传给我了,现在你哥长大了,该交给他了。” 七扇这才明白,原来这个叔还是相厌的亲叔。 相晨接过打开,是一对金色的圆环,七扇以为又是一对金手镯,没想到相晨给相厌戴耳朵上了。 竟是一对大圆环样的耳环! 相厌没有穿耳洞,也不知道她怎么戴上去的。 金色的,但看起来却不像黄金,比黄金更黯淡些。 这一对耳环上去,相厌的画风彻底从清俊少年蜕变成妖媚少年。 七扇看着奇奇怪怪的,捂嘴偷笑。被一直用余光挂着她的相厌瞄到,转头对她轻轻笑了笑。 这一笑风情摇曳,魅天惑地。 冷不防被相厌正中靶心,七扇连忙敛起笑意,把目光转到别处。 相晨初见时就发现阿哥长了角,与叔叔讨论了下,可能那种感觉上的差异说不得就是因为长了角。 长角是强者的象征,叔叔感到欣慰,相晨也高兴地在角的顶端挂了串细小的链子,链子末端缀着颗水滴形的宝石。 连角的根部也要用珠翠装点。 七扇偷眼瞧着,相晨正蹲下身用咒术给他设计鞋子,那专注度,不当个服装设计师都可惜。 不过这一身弄出来,竟然还怪好看! 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是相柳氏的人,专属华丽矜贵风。 相晨弄好了,十分满意地围着哥哥转了一圈,拉来七扇品鉴。 “阿嫂,你看还有哪里要改动不?我身上带得首饰不多,不合适我们回去再改改?” 七扇点点头,“挺好看的。” 相晨却对自己要求很高,她取下自己的抹额给相厌戴上,“这样会不会更好点!”俨然把哥哥当成了自己的作品。 五色细碎的宝石围着绕了一圈,在中间额头上落下一颗璀璨的宝石。 登时华贵逼人。 果然她的感觉没错,相厌就是很适合鲜艳的颜色。 套别人身上或许会显得珠光宝气的装扮,在他身上竟意外地合适,仿佛那些华丽的珠宝本身就是为他而存在的。 相晨顺手想取下相厌的发带,被相厌抬手挡住。 见哥哥不愿,相晨也不勉强,她炯然的目光转到七扇身上,跃跃欲试,“阿嫂,该你了!” 七扇连忙躲到相厌身后,讨饶,“我……我就算了吧!” 紫红色的晚霞,波光粼粼的水面。 落哲的衣袍无风自动,银丝般的发间流光时隐时现。 他从琉璃盏上起身,脚尖轻缓地点在水面,荡出圈圈涟漪。 “我等待千万年,不是为了被你毁灭的。” 他慢慢张开手,紫红色的天空陡然崩塌,日光坠陷,水波覆倾,天地骤然缩小,一股紫红色的光电在他手中凝聚。 置身于无尽的黑暗中,他猛地发力,光电往上腾出,如箭矢一般飞出。 相厌忽然一顿,眼珠快速乱转,相晨瞧见了,也没在意,继续给七扇叉发簪。 毕竟阿哥混乱是很常见的事。 七扇直觉不对,相厌已经很久没有混乱过了,她忽然想起落哲说的背水一战,该不会是现在吧! 相厌被雷电穿透身体的一瞬屈指成爪回击落哲。 落哲灵巧地躲开,论近身战,相厌跟他打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落哲看了看四周,这里仿佛是个庭院,有柳树、桃花,还有一口井。 这井看着眼熟,落哲想起,是相厌与七扇在良镇落脚时的那口井,看来他对和七扇在一起的场景印象很深刻。 深刻到体现在他的精神世界里。 相厌看着落哲,脸上淡淡的。 两人打了千年的架,向来是二话不说就开干,但是这次显然不一样。 相厌察觉到落哲这次和以往有些不同。 落哲瞧见相厌的新装扮也有些惊讶,“很华丽,”他赞赏地点点头,“很适合你。” 相厌静静感受了一下,“你把你的空间摧毁了。” 落哲眼里露出不舍,“是的,”下一刻他的眼神变得坚毅自信:“所以……这是破釜沉舟的一战了。” 相厌直愣愣地阐述:“我会赢。” 落哲垂眸,无奈道:“论妖力,我是没有你雄厚,毕竟……我本身也不是妖。” 相厌忽然想起一个七扇很在乎的问题,问他,“你是恶灵吗?” 落哲惊讶地看他,似乎对他提出这么个问题有些意外,不过……倒是意料之中。 “我当然不是恶灵。” 相厌点点头,不再说话。 男人之间的事,有时候很简单。 即使是生死存亡的时刻,即使打得惊天动地。 这次是落哲主动找的相厌,所以地点是在相厌的时空。 他的时空布景很简单很单纯,从前是华凤顶,现在是和七扇一起居住过的庭院。 落哲手中紫红的雷电几乎贯穿了整个空间,相厌明显感觉到这次的落哲比之前强了许多,他果然倾其所有。 相厌也不敢怠慢,论凝聚妖力,没有任何时候落哲能超越他,他顺手撑起一道泛着蓝光的盾抵御攻击,但落哲身形极快,一霎竟近身他,一拳打向他头脸! 相厌被重击,鼻血直流,还没站起来又被落哲抓住领口以肘痛击,因失了先机,以近身战擅长的落哲给相厌狠狠连了一套,相厌遭受重创,趴在地上暂时起不来。 落哲气喘吁吁,不够,在相厌快速的恢复能力下,这种程度还不够…… 他微微抬指,琉璃盏从天而降。 他珍爱地注视着琉璃盏中那一抹紫红的光,叹息般轻唤:“红引……” 见相厌挣扎着要爬起,他闭上眼,再睁眼时,温润的眉目变得坚定决然,他手上青筋顿时暴起,大喝一声:“解!” 此刻的堂庭山,狼族狐族花部三族跪于祭台之上,他们合力结出了一个庞大的结界。 青蜃回到沉睡了几千年的肉身上静待,察觉到落哲召唤,她猛地睁眼,幽幽绿眸在地宫里如鬼火骤燃! “嘶——”一声巨吼,祭台陡然崩裂,从祭坛下冲出一条巨蛇,被厚重的锁链束缚,它疯狂地向上冲击、嘶吼,振聋发聩,周围犹如地震般剧烈摇晃! 锁链突然破裂,巨蛇挣脱束缚直冲天际! 青蜃畅快地在天幕游转吼叫,随着身上的金色咒文脱落,她以自身神脉为阵眼,封印了千万年的琉璃盏终于解封! 与此同时,相厌忽然剧烈地抽搐两下,失衡栽倒,中年男子扶住他,见他双目上翻浑身发颤,直觉不对,连忙将他放平在地,双手掐诀,施展了个安抚性的咒印,众人见状也盘地而坐施念咒语。 但这并没多大作用,相厌发出窒息般的咳喘,虾弓而起,慢慢动静小些了,七扇以为咒印起了作用,蹲身探看,发现相厌七窍竟渗出了血! 第二十五章 随着琉璃盏解封,八面琉璃盏灯面碎裂,落哲从灯盏里取出一抹紫红色的淡光。 那光在他指尖流窜,触碰到他以后,光芒渐盛。 “缠斗多年,差不多也该结束了。” 他坐到琉璃盏的扶手上,盘起一条腿,一只手随意地撑在脚踝上,另一条腿垂着。 琉璃盏升高,他微微偏头,眉眼被那紫红色的光染红,显出些嗜血的残忍,眼角睇着脚下痛苦的相厌,神情冷漠。 他抬起一根指头,像是无聊般叩了叩琉璃盏的扶手,忽然天际电闪雷鸣,风云涌动,下一刻那被召唤来的雷电仿佛泄洪般,倾轧到相厌身上! 相厌昂首大叫,浑身青筋暴起,妖相毕现,他屈指试图蓄力抵抗,却被劈头盖下的滔天雷电麻痹得连手都动不了,身上的皮肉被灼得溃烂,一层又一层,直至透骨。 不过片刻,相厌已是皮翻肉烂,面目全非! 另一边,族人见相厌异常的情况,身上的皮肉仿佛被灼烧一样溃烂,吓得不知所措,相晨更是慌得落泪,她抹着眼泪向叔叔求助,“叔叔,怎么办啊?阿哥看起来好痛,他到底怎么了!” 中年男子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该怎么办,焦急片刻,选了最稳妥的方法,“我试试为他注入妖力修复伤口。”言罢运功朝相厌注入温和的妖力。 这似乎有点效果,他注入妖力的地方伤口开始愈合,虽然很缓慢。 有效就说明大方向是对的,相晨心下稍安,也坐下来为哥哥输入妖力,其他族人也跟着打坐结印,朝相厌注入妖力。 七扇发现只有自己是没用的,想退出一点免得妨碍众人,被相晨拉住,“阿嫂,阿哥最欢喜你,你在这里,他会好受些的。” 七扇点点头,呆在相厌身边,看他这模样,心下痛惜,不过有人助他,和落哲的对战应是又多些胜算。 不知他们是怎么打的,这次怎么会连身体都出现问题。 他浑身皮肉都烂了,以往白皙的皮肤现在呈现出猩红的烧焦状态,心疼地想伸指安抚一下,又怕碰疼他。 难捱。 不忍看他,又舍不得不看他。 相厌被烧去皮肉,只剩具白骨在那儿,慢慢地白骨也开始发黑。 落哲那只垂下的脚无聊地晃荡了下,“相厌,你可不止这点实力。” 话音刚落,白骨的指尖开始生肉,落哲轻笑一声,“这还差不多。” 看着他慢慢生出肌肉,血管,皮肤,落哲动了动指头,红引又在相厌上方凝聚出力量磅礴的雷电,轰然倾泻而下。 “啊!!!”雷电下的人影被电得痉挛,四肢扭曲,皮肉绽裂,焦臭味弥漫开。 痛!好痛! 太痛了!!! 相厌已经彻底丧失对身体的掌控权,连叫都叫不出来,除了意识异常清晰,他做不了任务事…… 而这让人丧心病狂的痛苦似乎永无止境…… 七扇见相厌稍好一点的地方又恶化了! “相厌!相厌你醒醒!”七扇喊他,生怕他睡去便再也醒不过来。 他的脸灼伤到皮肉发烂,嘴唇烂得尤为厉害,已经看得见森白的牙齿……七扇看得眼眶发酸,他身上的灼热透过衣料烫到她,让她也仿佛被灼烧。 忽然有几个族人停止治疗,似乎感到疲惫,撑着身体在休息,但下一刻感觉不对劲…… “为什么明明停止输入妖力了,妖力还是在流失……”其中一个族人虚弱道。 其他人也纷纷停下来,但妖力仍然如抽丝般剥离身体,逐渐地力不从心,开始大口喘息。 “怎么回事?” 相厌的叔叔也停下来,他脸上大汗淋漓,喘着气道:“你们暂且停手,有些古怪!” “停不下来……”有个族人艰难道,随即晕倒在地。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人晕厥! 七扇浑身战栗,眼前的情况让她恐慌,见相晨还执着地为相厌输送妖力,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相晨,停下来!”她拉相晨的手,没拉动,见相晨脸色苍白,她连忙推了推相晨,“相晨,你先停手!” 相晨软绵绵倒在她怀里,抬起眼皮见相厌依然没有半点好转,忧心道:“阿哥……阿哥为什么……没有起色?” 感觉相晨的身体越来越重,七扇急忙起身把她拖得离相厌远一点,并对众人喊道:“大家远离相厌!” 又成白骨了。 落哲感觉有些乏味,在相厌又一次白骨生肌时对他降下了更疯狂的雷电。 “相厌,为什么这么慢?”他低声呢喃道,似乎有些失望。 痛!好痛啊! 这种被逐渐焚尽血肉的过程!太痛了! “啊!!!”相厌在雷电中仰天长啸,声嘶力竭,七窍出血,却又不得不眼睁睁看着雷电又将他新长出的血肉灼食殆尽。 又化作白骨。 反反复复,他的灵体在他最喜欢的庭院里死亡、重生,痛不欲生。 他曾经嬉戏玩水的古井旁尽是焦黑的电击痕迹,不远处便是他的白骨。 当相厌再一次长出新肉,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时,落哲终于有了一丝笑意,他操控红引祭出雷电,相厌连忙屈指成爪凝聚起灼热妖力,红着眼反抗。 七扇的建议没有起到作用,几乎所有人都脱力倒地,独剩七扇还能动弹。 可能是她没有妖力,受波及小。 相厌的状态也越来越差,他的皮肉起泡溃烂,有的烂得厉害的掉到地上,露出渗人的骨头…… 再这样下去大家会被吸掉妖力而死得……但人太多,与其搬离他们不如把相厌挪开。 她把相晨放在地上躺着,想去搬动相厌,摸上去泥浆一样的烂肉烫得像火炭,根本下不去手。 而且……如果拖动相厌,他的肉怕是要全部被扯掉…… 他一定很痛很痛。 相厌…… 七扇注视着他,呼吸凝滞,眼泪“啪啪”地砸在手背。 怎么会这样…… 忽然相厌睁眼,挣扎着要爬起来,七扇见他布满血丝的眼空泛无神,直觉不对,来不及做出反应,相厌忽然化身为九头蛇直冲着天空嘶吼! 相晨忽然哀嚎一声,仿佛忍受着什么剧痛,慢慢地她眼神涣散开,七扇连忙爬过去,大声喊她:“相晨!相晨!别睡醒醒!” 相晨努力扯开眼皮,“阿嫂……阿哥他……” 七扇眼泪狂流,却竭力保持冷静,“相晨,你要先保住自己!你是妖族,你肯定知道怎么留住自己的妖力!冷静想想!” 相晨艰难地喘着气,似乎看到什么,双瞳不可置信地放大,七扇回头,见相厌横冲直撞地爬到族人间,几个头胡乱地甩着,嘴里……正撕扯着族人的身体。 那双眼赤红,早已丧失理智! 相晨冰冰凉的眼泪落在七扇手背,七扇才回过神,窒息似的深呼吸几口,颤声道:“相晨我带你走!” “阿……阿哥……”相晨呼唤着她的哥哥,她的哥哥她最清楚不过,是最单纯最赤诚的…… “他已经不是你阿哥了!”七扇拖着相晨的身体艰难前行,她的腿脚很软,她也开始受相厌影响了。 “他、是!”相晨还不死心地想留下。 七扇只得吼她,“那不是你阿哥,那是恶灵!你哥哥……”他是恶灵啊…… 相厌疯狂吸食着族人的妖力、血肉,很快他腐烂的皮肉肉眼可见的好起来。 相厌终于不再只是被单方面地虐杀,但他仍然无法还击,红引的力量太过强大,他根本无法抗衡。 落哲在原地没有动过,现在的相厌还不配,他只是动动指头操控红引,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快点吧相厌,我对鞭尸没有兴趣。” 红引铺天盖地的雷电劈裂相厌的身体,血肉横飞,烂得凑不齐整个身体。 九头蛇相厌终是把族人吃尽了,包括刚刚送了他一对耳环的叔叔。 他循着本能找到七扇她们,身负妖力的相晨显然是更美味的选择,张开血盆大口就要袭来。 七扇要对抗相厌无异于螳臂当车,只得拽着相晨躲,好在相厌此刻没有什么理智,险险躲过两次后七扇精疲力尽,她感觉头重脚轻,是相厌在排斥她的灵魂。 她想唤醒相厌的意识,但如果相厌还是相厌,他怎么可能对她们下口! 可人在无计可施时,只能做些徒劳之事罢了。 七扇疯狂地呼喊他,“相厌!相厌!” 一声一声。 声嘶力竭。 却不过徒然。 当相厌硬生生扯下相晨胳膊时,七扇已几近崩溃,她无力地拽着相厌的一个脖子,痛苦哀嚎。 从前这些冰冰凉的蛇脖子随她怎么折腾搬弄,绝不会伤她,而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滚烫危险,被她挡住了便攻击她,狠狠地咬住了她的一只小臂。 七扇根本使不上劲,身体像灌了铅,头脑混沌。 被相厌砸在地上,她看到眼前草木一片灰败。 转着眼珠打量四周,犹如身处炼狱,所见之处树木焦萎,花草衰败,一些飞禽倒挂在枯枝上,走兽陷入泥潭,土石仿佛也失了森林独有的灵气,死气沉沉。 万物衰颓。 七扇觉得手臂很麻木,回过神见相厌正朝相晨袭去。 他要吃相晨…… 想起刚刚随妹妹摆弄自己的相厌……他这世上,除了自己,最亲近的便是妹妹了。 绝不能让他吃了相晨! 电光火石间,七扇抽出腰间的翎单匕,向狰狞发狂的相厌捅去! 这一次相厌竟用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躲过了红引的攻击! 落哲瞳孔一缩,惊叹道:“厉害!” 他勾唇轻笑一声,正要起身和他好好玩玩,忽然相厌的身上出现一个光洞,这个洞与以往的创伤明显不同,它刺过的地方甚至没有骨头。 落哲看着这情景,心头的大石落下,“总算下手了。” 相厌灵体的骨,是他所创空间的依托,这一击让他的精神空间陡然崩坏,相厌的意识从身体上苏醒。 睁眼便看到七扇,他有些欣喜,想动一下却感到牵扯的痛! 痛! 贯穿灵魂的痛!比刚刚被落哲灼烧还难以忍受! 一把匕首正插在他喉头,而他最喜欢的娘子,正紧紧握着那把匕首。 他怔然抬眼,却看到她脸上泪痕斑驳。 他是不是没有保护好她,怎么哭了。 在她身后……阿晨的眼……怎么是灰的?她还有一条胳膊呢?为什么血流了她满身…… 阿晨! 相厌想喊一声,但喉头被贯穿,他只能发出“嚯嚯”的怪响。 他眼里泛着泪,着急地看相晨,而七扇还紧握着匕首,他动不了,只能焦急地示意她看相晨。 “救……”沙哑的一个字勉强卡出来,喉头被割得更深,他眼神求助她:娘子,救救阿晨! 七扇却没有看他。 她的眼里空空的。 相厌试着动了动,想凑近相晨。 七扇立刻旋转匕首,绞着他的喉头发出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 痛! 好痛啊! 痛到颤栗,相厌浑身抖得无法自持,泪汪汪地望她,娘子……好痛!他好痛好痛! 他变成人身以后,七扇就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看了他,心软了怎么办。 也没什么好心软的,就算不是今天,也会是明天,后天,总有一天…… 恶灵就是恶灵。 七扇紧闭双眼,感觉相厌指尖轻轻抚上她的手,轻且柔,丝毫没有刚刚的凶相。 或许痛让他清醒了些。 那……便更不能睁眼了…… 如果他知道是自己杀了相晨,一定……很难过吧。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片刻,七扇感觉匕首越来越紧,有被推出的趋势,想到相厌的恢复力,她不断提醒自己不能迟疑不能迟疑!抽出匕首还要再刺,被相厌轻轻抓住手腕。 他的手明显是很轻很松的状态,但七扇就是进不了分毫。 她下意识抬眼看他。 相厌正垂眸看她,那目光温柔缠绵,饱含凄楚。 凄楚……七扇还是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这个表情。 喉头血肉模糊的大洞还在淌血,他“啊”了一声想说什么,出声嘶哑难堪,无奈地抿了抿唇。 不能和他交流不能看他! 七扇赤着眼抓挠他阻止她的手,相厌松开她,让她如愿地将匕首刺进了他心口。 他完全可以用鳞片保护自己,即便她使再大的劲也伤不了他。 但就像他松开她的手纵容她刺向他一样。 他让她如愿。 如果你真想伤我,我便让你如愿。 我始终愿意让你开心。 七扇爆出哭声,涕泪横流,她把头抵在他肩头,惶然颤抖。 第二十六章 心口好痛。 痛啊! 太痛了…… 他的眼泪莫名地跟着掉,一颗颗砸在衰败的草木里,脆弱的草木不堪一击。 被颗眼泪,砸成了灰。 七扇好像有流不尽的眼泪,相厌拿她没办法,明明都如她意了,怎么还哭。 他抬起她的脸给她擦眼泪。 拇指抹去她的泪痕,他喉头“嚯嚯”两声安抚她,没想到她哭得更厉害。 她喉头哽咽着抽气,忽然察觉一个什么在腿边蠕动着。 余光瞥去,是他化为蛇尾,拿尾巴尖儿轻轻逗她。 心头一阵钝痛,七扇布满红血丝的眼望来,相厌轻轻偏了偏头,对她扯起个温和的淡笑,仿佛在说,娘子好了吗?可以不哭了吗? 七扇绝望闭眼,再睁眼时眼神冷酷决绝,抽出匕首朝相同的方向再次捅去,这次更深更狠! 见相厌痛苦哀嚎,还是没有断气,七扇崩溃大叫:“为什么……相厌……为什么你还不死!” 她的眼泪不停地落,神情疯癫,但她不能停手,在她用匕首刺向他时,她就不能停手! 既然已经受了这么多苦,既然已经伤害他,那就不要停手! 死去吧相厌……求求你! 死了,就不会痛了……你永远不会知道是自己亲手杀了妹妹和族人。 不必背负罪恶,永远单纯善良,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死去吧相厌…… “相厌……死去吧……”七扇绝望地哀求,她真的……已经…… 翎单匕上被注入了青蜃的血,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所以这把匕首,真的能杀死他, 七扇闭上眼,眼泪却关不住,簌簌落进灰里,她喃喃重复:“相厌,死去吧……” 相厌颓丧地耷拉着脑袋,眼里一片空茫。 他本以为她是想狠狠欺负他想伤他,没想到…… 她是想他死。 可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他到底做错什么呢?! 他知道她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他,所以她欺负他,呵斥他,有时候,她还会编织一些谎言骗他。 但他觉得这些无关紧要。 她是第一个愿意跟他玩耍的人,第一个走到哪儿都会带着他的人,第一个与他那么那么亲密的人…… 她是这世上,第一个入了他眼的人。 他们之间的红线告诉他,她是他的娘子,她会一辈子和他在一起,一想到可以和她一辈子,他就高兴得想甩尾巴。 他明明,那么喜欢她…… 可为什么…… 因为……她相信他是恶灵吗? 可他不是啊!他不是恶灵,他有家人,有父母妹妹,他不是恶灵! 妹妹……阿晨!她死了…… 她身上的伤痕有他的气息,他还能感受到身体里其他族人的妖力……真是他下的手?可他明明没有啊!他没有啊! 他很委屈,很难过。 他真的不知道! 或许…… 他真是恶灵吧……一个没有理智的恶灵。 哦,原来自己是恶灵吗? 所以娘子怎么都不喜欢他。 所以娘子要杀他。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娘子杀他,是他的身份不妥,不是因为他不好! 肯定是这样的,有时候,娘子还是对他很好的,会给他做发带,还会偷偷亲他…… 这样一想,好像也没那么痛了。 他转眸凝望七扇,她浑身都在打颤,眼泪决堤,一直流个不停。 或许他这个恶灵活着,就会一直让她这么痛苦吧。 他抬起她的脸,对她摇摇头。 他想告诉她,你不需要这么痛苦。 娘子,把你的痛苦都给我,让我来承受。 相厌的眼神温柔专注,看着她的时候,就像他的整个世界,都只有她。 这世上,谁会在你把刀指向他的时候,依然温柔待你。 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不甘。 七扇意志被彻底击溃,她倾身抱住他,“相厌、相厌……对不起!对不起!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相厌抚着她的脸,将她紧固在怀里止住她的癫狂。 娘子,如果你的痛苦是我,那我替你消除。 相厌抽出翎单匕扔在一边,将手指扣进心口的血洞,左右撕扯。 七扇看到相厌的动作尖叫起来,“啊!啊!!!相厌!” 可相厌已经丧失生存意志,在唯一会照顾他心疼他的妹妹死后,在唯一一个入他眼入他心的娘子希望他死的时候。 他就已经死了。 血肉撕裂的可怖声响贯穿了七扇的灵魂,她颓然大叫,亲眼看着相厌撕裂了自己的身体,被她刺了两个血窟窿的心脏依然砰砰地跳动着。 慢慢地,心脏越来越虚弱…… 军校没有教过这个时候该怎么做,而此情此景已然超过了七扇的承受极限,她痛苦地捡起脚边带血的尖刀刺进心口! 相厌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握住了刀刃。 血滴滴答答落在她胸口,他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会让你痛苦了,你可以好好地活了。 请好好地活,娘子。 他松开握着刀刃的手,艰难地抬高。 忽然,他的手化作齑粉散开,慢慢地往上,小臂胳膊……如烧尽的灰。 七扇怔怔地看着他的脸破碎开来,他眼神惊讶且慌张,连忙挥了挥只剩上臂的胳膊。 七扇竟然在那一瞬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刚刚是还想再摸摸她…… 而他的身体陡然破裂,悉数化作灰烬。 七扇徒劳地去抓那些灰,那些灰烬却破碎在指尖,风一吹,什么都没有。 只剩他一颗满目疮痍的心脏。 心脏忽然跳动了一下。 七扇惊愕,心头瞬间涌出侥幸的狂喜,颤声道:“相、相厌……” 那心脏再次跳动,随后以心为媒,一个肉身迅速凝聚而成,慢慢地长出霜色的长发,随风自在地往上飘摇。 落哲慢慢睁开眼。 七扇愣在原地,心如死灰。 落哲月白的繁复衣袍凭空出现,慢慢包裹他,恍然间仙姿玉质,容姿动人。 他坐起身,感受到全所未有的舒畅自在,他终于……有自己的身体了…… 看到七扇,他蹲下身,声线平和无波,“你心绪很乱,还能继续执行任务吗?” 七扇木然。 落哲叹息一声,“跟我走吧。” 七扇轻轻摇了摇头。 落哲想了想,“随你。作为你帮助我的回报,我向你承诺,会把此间治理得很妥当,你的任务会完成的。”言罢他起身要走。 见七扇泥胎木偶般,落哲叹了口气,拍了拍她呆愣的脸,没反应,屈膝笑看她无神的双眼,“他要是能这么轻易地死去,我也不用这么麻烦了。” 七扇灰败的眸子终于有了点反应,落哲言尽于此,无奈地笑了笑,随手唤出琉璃盏,飘飞而去。 接到消息的楼有酥和几个族人还未到约定汇合之地,便见连绵的几座山出现了诡异的颓败,心道不妙,落地发现这里果然妖气混乱。 忽然心头一跳,一个心心念念的身影竟在不远处! 楼有酥狂喜,但他捏着性子,轻咳一声,“扇儿?” 七扇呆呆回头,楼有酥见状一惊。 他去狐族送完贺礼回来以后七扇就不见了,以为她抛下与他的约定回华凤顶了,他暗自伤神,背地里哭了好几次。 没想到没过多久相柳氏竟找上门,希望他们帮忙找人,他这才知道落哲和她都不见了,且有好些时间了,相柳氏族人稀少,估计是确实没办法了才向他们求助。 他知道后自是义不容辞,一来相柳氏和鲛妖族邻里一直交好,二来……他着实思念七扇。 虽然明知她有夫婿…… 找了段时间,昨天夜里收到相柳氏传来信息说找到人了,他欣喜若狂,但因他找的方向与相柳氏南辕北辙,赶过来倒是花了不少时间。 只是眼前,独留了七扇与一名相柳氏少女的尸体…… 可见发生了很糟糕的事。 “扇……姑……夫人……”楼有酥几度改口,有些赧然,“夫人,你……可还好?” 七扇自然认出楼有酥,但此刻她实在没有心思应付他。 她泪痕斑驳,又受了伤,楼有酥心疼地扶起她,见她形容惨淡,不忍再继续追问。 他转身对族人道:“通知相柳氏的人立刻前来,你们几个在这儿守着,有异状立刻联系我。” 七扇枯坐了会儿,捡起地上的匕首在地上划拉,楼有酥猜出她是想给这个相柳氏少女做个坟冢,帮着挖了个坑把少女放进去。 一抔一抔的土洒在相晨身上,这个有着服装设计天赋的少女明明早上还生动地笑着,生命却忽然戛然而止葬身此处,太不真切,像个梦。 没什么好难过的,她是来执行任务,又不是来感受人情的……不需要难过,七扇望着苍白的天,扯着脸皮拉出个死气沉沉的弧度。 楼有酥带着七扇飞出那几座被吸取了灵气的山,忽然发现脚下的山林明明与那几座山紧邻,却绿意盎然,丝毫不受影响。 在空中遥遥瞧见一个木屋,楼有酥带着七扇落地,见木屋似乎不常有人住,正是暂时落脚的好地方。 相柳氏突发横祸,他既遇上了势必要出面帮忙,离那里太远也不方便。 里里外外瞧了遍,没发现有人,楼有酥把七扇安置在屋外的一个大石头上坐着,自己去收拾屋子。 虽然有很多话想和她说,但她突遭巨变,想来需要些时间平复心境。 七扇并不是个脆弱的人,相厌的死并不能击溃她,真正使她崩溃绝望的,是相厌的温柔。 对她温柔,直到他最后一刻。 她努力使自己表现得冷情,却还是心性动摇,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自己这么认真执行任务是为了什么。 是因为她在军校接受的教育让她甘愿奉献一生?还是因为她有两个弟弟要养,自己也需要吃饭?或许更单纯,是对黑桃K的崇拜和向往,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向他一样成为超一流的跃迁者? 她从来心性坚韧,此刻却因为任务面位的人死去而动摇。 七扇起身,望着层林渐染,风过微凉,秋天竟不知不觉到了…… 她和相厌初来南郡还是夏天,相厌贪凉,泡到水井里玩,她把脚踩在他头上,那些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七扇抬眸,惨白的天空暮气沉沉,内心一片荒芜蔓延。 一阵凉寒。 她抱紧双臂安抚自己,她已经做得很好!她任务可能已经完成了大半,如果落哲兑现承诺,妖界会被治理得很好,那她可能过段时间就能回去了。 接受圣13的心理治疗后她就会慢慢忘记他。 她作为一个跃迁者,完成任务是第一要事…… 却不经意间泪流满面,哽咽得难以呼吸,她蹲下身,抱着自己蜷缩起来。 有什么好哭,就算再来一次,她选择了他,他们能在一起吗? 就算他不排斥她的灵魂,随着任务时间的流逝,她也会离开这个面位。 她和他侥幸成为夫妻。 却始终隔着时空的恒河。 所以……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七扇哑着嗓子着对自己说。 想扯来袖角擦眼泪,柔软的鲛纱轻轻压在她眼角,楼有酥柔声道:“我觉得有点冷,不如烤烤火?刚刚逮了只兔子,我们来烤兔子吧。” 七扇垂眸调整表情,末了感激地望他一眼,鼻音很浓地应了一声“嗯。” 第二十七章 楼有酥显然对处理兔子不是很有经验,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收拾兔子,等他把兔子架上火,火已经燃得差不多了。 七扇主动接过兔子来烤,她感觉楼有酥似乎不太喜欢火,缩手缩脚地离得很远。 可能是水里的妖族吧,还说什么觉得有点冷。 七扇接过兔子以后,楼有酥开始用花信铃联系下属,听他们汇报情况顺便下达下一步指令,偶尔听到只言片语,似乎提到了神族这样的字眼。 等他弄完了便和七扇说话,七扇才知道原来楼有酥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他就是相晨他们等的人。 七扇略去她与相厌的事,跟楼有酥半真半假地讲了之前发生的事。 没想到楼有酥听后竟然不是特别震惊,对恶灵也好,对落哲也好。 “如果照他所说,那他必然很有实力,并且对一统妖界很有想法。”提到落哲的时候,楼有酥这样说。 七扇点点头,“我对妖界所知不多,感觉各族井水不犯河水,似乎挺友好。” 楼有酥往火堆里加了些柴,道:“表面和平而已,自神族衰败后很多部族四分五裂,信神的族类还好,至少有信仰好管理,没有信仰的族类相当混乱。” 七扇道:“神族……你知道女娲后裔吗?” 楼有酥惊道,“你怎么知道?” 七扇隐晦道:“在良镇,我似乎还见过。” 楼有酥点点头,“堂庭山是她地界,你见过也不奇怪,别的神族我不清楚,但是女娲后裔这支神族我们很清楚,我们信奉的龙神跟他们不和,见着了要掐架。” 七扇笑了声,“掐架……” 楼有酥拿树枝戳了戳兔子,似乎还没熟透。 “这次除了帮相柳氏找你们,我还有个很重要的任务就是探探女娲后裔青蜃的动向,龙神察觉她重新现世了。” “要……找她掐架?” “嗯,反正不管她干什么,逮着机会捣蛋就行了。” 七扇一愣,“这是……” 楼有酥轻笑一声,“龙神的命令。” 忽然有轻细的踏草之声。 楼有酥警惕地侧眸,黄昏的光线里走来一个穿着灰色短打的少年。 七扇一眼认出他,是东越凉和雪塔的朋友,那个叫陆岐的背篓少年。 他此刻也背着个竹篓,见到他们似乎一点不意外。 楼有酥感觉他身上有股很强的妖气,下意识把七扇护在身后,“阁下是?” 陆岐温和地对他们笑了笑,“这是我在林间搭的屋子,里面的米缸里还有米,你们可以煮来吃。” 楼有酥有些惊讶,歉意道:“擅自进屋,抱歉抱歉。” 陆岐摇头道,“没事。”他看向七扇,“真红说你们来了,让我把这个给你。”他放下背篓,从里面拿出一个乌木制的雕花盒子,抬手想递给七扇,但见楼有酥警惕,便没有贸然前进。 给她? 她和他可没什么交集,但也说不上是陌生人。 她给了楼有酥一个眼神,示意没事,走向前接过乌木盒子,“我……现在可以打开吗?” 陆岐点点头,见她打开盒子,说道,“我听真红说了东哥和雪塔哥的事,很抱歉……他们……其实心不坏,就是,可能立场和你们不一样。” 七扇冷着脸没回话。 抠开盒子的盒扣,打开竟是个空盒子。 这是拿她开玩笑吗? 陆岐道:“你是不是看到是空的?”他笑了声,“我看着也是空的,但真红说有,就肯定有,你让那个小哥看看,或许他能看见。” 楼有酥跟着走了过来,盒子打开的一瞬他就有种异样的感觉,竟莫名有点胆寒,所以他也很好奇。 盒子里有一团淡蓝色的……不知道什么,看起来不像妖力…… 楼有酥饶有兴趣地凑近一点。 似烟非烟,似光非光,给人的感觉很纯净,很震慑。 七扇见楼有酥看得细致,便知确实有东西,好奇道:“是什么?” 楼有酥皱了皱鼻子,犹豫道:“可能是……唔……”实在看不出来,他直接摆烂道:“我不知道。” 陆岐被楼有酥的直率逗得轻笑一声,“好像是有灵的,听真红说是下午出现在她身边的,一直缠着她偷食她的妖力,真红不耐烦养,又赶不走,最后掐掐算算,发现和你有关,便让我在昏黄的时候回这里,把它还给你,说卖个人情。” 整个事情听明白了,又没听明白。 七扇有些茫然,不过陆岐似乎不打算再说了,他提起竹篓甩到背上,“那我先告辞了,这屋子你们随便用,不必客气。”言罢竟转身走了。 七扇冲他的背影道了声谢,陆岐摆摆手。 七扇捧着盒子勉强理出个思路,“这个……似乎还能养?” 楼有酥想起话本子里都写说这种一般都是奇物,来了精神,“养啊!我看那人身上的妖气非同寻常,想来那个叫真红的确实有些本事,还能算到我们什么时候来,应该很厉害!” 七扇看着空盒子,养?看都看不到。 她把空盒子一关,放在一边。 晚间七扇睡在屋里,楼有酥枕着胳膊在屋顶望月。 黑黢黢的屋里,七扇一闭上眼,相厌就在她脑海里来来回回。 想淡忘,还需要时间…… 但她一定可以,七扇握紧拳头。 感觉身上有些异样,七扇猛地想起自己身上还有相厌的皮,连忙坐起身脱了外衣。 细小鳞片的触感,很熟悉…… 七扇环臂抱紧自己。 相厌消散时,他的发带、相晨打扮他的饰品都散落在地上,怕睹物思人,硬生生一件没敢捡。 但现在摸着曾是他身体一部分的鳞片,却觉犹如天赐。 相厌…… 指腹下的衣料忽然变得干燥,从她身上脱落。 七扇慌忙捧住,小心翼翼,生怕用力了它又化作灰。但它没有,它只是从她身上脱落下来,变回蛇皮。 乌木盒子里那股蓝烟挣脱盒子的束缚钻出来,附着在蛇皮上。 七扇自是看不到,只感觉轻飘飘的蛇皮忽然有了重量,莫名有些安心,她躺下,抱着蛇皮发神,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去。 楼有酥没有喊她,所以七扇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 她透过窗户看到外面日光大盛。 是个晴朗的秋日。 她叹息一声,感觉有些凉,才发现自己没穿衣服,动了动,忽然发现自己怀里有一堆蛇! 虽然她对蛇早就免疫,但突然出现还是吓了她一跳。 定神细看,这哪是一堆蛇…… 这是……九头蛇! 这是什么?七扇震惊,脑子飞快地转动,她昨晚给相厌生了个孩子? 七扇吞了吞口水,紧张又隐隐欢喜,连忙套了衣服抱着缠成一堆睡觉的蛇跑出去,见楼有酥在屋外,连忙道:“楼少主!你看我生了个蛇!” 楼有酥一愣,回头见她抱了堆蛇也是惊了下,细看才道:“这……不是你生得吧?” 七扇不信,问道:“何出此言!” 楼有酥偏头研究,“是昨天那个蓝烟,气息一模一样。” 想起陆岐说的话:“听真红说是下午出现在她身边的,一直缠着她偷食她的妖力……” 相厌是昨天下午死的,而且他还吸食妖力! 落哲说他不会轻易的死去…… “是……相厌。”七扇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忽地落下来。 这是……相厌啊! 蛇被眼泪砸醒,有些懵,一个一个的脑袋立起来,九脸懵逼。 楼有酥在看到七扇那状态时就猜到,他们夫妻其实羁绊很深,果不其然…… 楼有酥觉得自己应该替她高兴,但死而复生实在非常理,尤其是相厌还会吸食妖力。 相厌的妖气很纯粹,他直觉不一般,“不如我问一下龙神能不能算到相厌的事,我感觉……他似乎不是恶灵。” 七扇闻言惊喜,下一刻却有些怕,相厌这么超常的生命力说不是恶灵她都不信,要是再让龙神知道他,那插翅也难飞了…… 她正想找个什么正当的理由拒绝,却没想到楼有酥说的问龙神那么快速且方便。 等她想到合适的说辞,楼有酥惊讶地看着她怀里的小九头蛇,愣了会儿,才道:“这竟真是昨日死去的相柳氏!但这个相柳氏他竟也不知道是什么!” 七扇一愣,仿佛不相信,“你问了?你刚刚问的?在脑子里问的?” 楼有酥点点头,“我是龙神的仆从,可以和他神识交流。”他似乎大为震惊,“居然连龙神都看不出来……”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神都不知道的。 七扇垂眸,“可女娲后裔说他是恶灵。” 楼有酥嗤笑一声,“龙神都不知道她肯定也不知道。龙族是神族最强的!”他无理由相信自己侍奉的神! 不管怎么样,至少这个神没有说相厌是恶灵! 七扇抱紧小九头蛇,忽然间哭得不能自己,“太好了……这是相厌……” 小九头蛇似乎感觉她莫名其妙,从她怀里挣扎着游走,七扇连忙去追,“相厌!” 楼有酥看着七扇追小九头蛇的身影,心里五味杂陈。 心里传来龙神的叹息,安慰他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有夫之妇,楼有酥嘴犟,“我没想怎么,就是有点遗憾。” 龙神接着叮嘱他,“不要把他们带回来,这个相柳氏会吸食妖力,带回北海会使北海受创。” 楼有酥蹙眉:“这样为祸一方的存在,按理……不应该抹杀吗。” 龙神没多解释,只道:“我看不清他是什么,但隐约感觉,他不是祸。” 七扇追着小九头蛇跑,从不知九头蛇竟如此敏捷! 等她被远远甩在后面,小九头蛇才停下。 七扇远远瞄见他在大石头下寻了个称心如意的缝儿,把自己团吧团吧塞在那儿了。 黑漆漆一团,若不是她瞧着他钻进去的,还以为是阴影。 七扇慢慢走近了,九头蛇探出个脑袋看她,见她还要靠近,继续往石缝深处钻,钻到七扇视角看不到的地方。 “相厌,别躲啊!”七扇趴伏在地,伸手往里乱摸,摸了会儿没够着,无奈起身,瞧见那黑影已经蹿到远处的草丛里了。 七扇愣了下。 她有种感觉。 相厌……好像不记得她了。 在得知怀里的九头蛇是相厌以后,她心头百感交集,一种无言的解脱占了上风。 他还活着,他还可以怪她,憎恨她。 这让她心中郁结散去不少,可眼前的相厌…… 似乎不记得她了。 而且看起来不是很喜欢她,总想逃开。 七扇锲而不舍地追上去,小九头蛇跑到山丘上,不知是背景的缘故还是什么,七扇看它似乎比刚刚大些了。 一个追一个跑,饶是七扇军人出身也有些吃不消,而且她确实没有看错,相厌真是越跑越大只! 站在山岗回望,七扇有些恍然,刚刚……这片山,好像没有这么黄? 一人一蛇追到山涧,前方是很宽一条山溪,七扇气喘着露出狞笑,“看你还往哪儿跑!” 九头蛇分了几个头看逼近的少女,另外几个头研究了下湍急的溪流,忽然变作一个男孩,纵身一跃跳到对面,回头得意地看了她一眼,一溜烟跑了。 七扇看着那男孩愣了下,见他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视野,连忙涉水去追。 虽是溪流,但山涧落差大,水流湍急让七扇下脚不是很稳,她摸着石头淌水,浑身湿透,形容狼狈。 忽然一只手伸来,七扇抬头,是那个男孩,是……七八岁模样的相厌。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回来的。 他朝她摆了摆小手,七扇连忙抓住。 被拉上去了七扇也没松手,男孩疑惑地甩了甩手,七扇不松,她说:“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男孩歪头。 想到他可能不会说话,七扇换了个问法,“那你还记得我吗?”她指了指自己。 男孩见她不放手,又使劲甩了甩。 忽然几片枯黄的树叶飘落在两人之间,七扇抬头,周围的树都开始黄了,不像刚刚那种秋日的黄。 有些灰败。 七扇心中警铃大响,心道相厌又要吸食周围的灵气了吗! 一没注意,小相厌甩掉她的手跑了。 仔细打量周围,并没有出现之前那种恐怖的情况,山野只是比现在这个季节看起来更接近冬天。 七扇跟着他,周围依然有小动物,似乎没有什么异常。 唯一异常的,是相厌。 他已经从刚刚的男孩模样,渐渐长大。 是个小少年了。 相厌……到底是什么啊。 他不记得她了,那些爱也好,怨也罢,他似乎通通都不记得了。 七扇怅然若失,不过…… 她轻轻笑了笑。 也好。 对他、对她。 都好。 第二十八章 七扇不知道他要去哪里,但显然他是有目的地的。 在一个很高的山上。 这山的气息很清爽,行走其间心旷神怡,七扇瞧见他跑得很快,他现在穿的衣服与当初他用蛇皮幻化成的黑色劲装一模一样,可见在某种层面,他还是与过去保持着某种联系。 忽然他停下脚步,攀住了旁边的一株很高大的枫树,他身手矫捷,很快爬到高处,七扇见他那动作,像是要抓什么,似乎没抓着,又要去抓。 然后好像和什么纠缠起来,他被推开,差点跌落。 七扇看得茫然,忽然听得身后有声响,转身一瞧,竟是陆岐。 陆岐见到她也很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七扇指了指头上,“昨天你送来的相厌,复活了,跑到这里来了。” 陆岐有点惊讶,“原来那是他啊!”他走到七扇身边,抬头,“真红?” 随着一声呼唤,七扇视野里忽然笼下层层迭迭的轻纱,七扇往后退开,发现树枝上相厌正在缠着一个绯衣少女,少女正用脚蹬在他胸口阻止他扒拉自己。 “陆岐!你快来救救我!”绯衣少女把相厌一蹬,如一片落花飘到陆岐身后,委屈地扒在他肩上:“他骚扰我!” 相厌跟着从树上跳下来,抬手又要去抓真红,陆岐连忙把真红护在身后,冲七扇求助:“七扇姑娘!管管你的……”夫君二字还未出口,相厌扑过去连陆岐一起把人压倒,隔着陆岐抓住真红的手腕。 真红委屈地哼唧,“陆岐……他吸食人家妖力!” 七扇瞧着她那模样,担心妖力被吸食是假,要惹陆岐心疼是真…… 陆岐果然好骗,他努力推相厌,“相公子,放开真红!她多年修行不易!妖力很少的!” 最后相厌是被真红甩出去的。 七扇愣在一边,有些茫然。 真红缩在陆岐怀里嘤嘤嘤,惹得陆岐心疼半天,以为真红真被吸食了很多妖力,连带他看七扇的眼神都不是很友好了。 七扇像个孩子犯错被甩脸色的家长,试图用微薄的力量把相厌拖走。 真红被陆岐好生地揉过哄过了,心里舒服了,对陆岐娇俏地笑了笑,说道:“我看他暂时不会扑上来啦,你去帮我拿点红花蕊吧,我有点事要跟这位姑娘说。” 真红是多强的妖陆岐自是清楚,见她这么说了,想来是有事要交代,便不多言,自去了。 陆岐一走,真红的气场瞬间变了,刚刚还惊慌失措地躲避相厌,现在看相厌扑上来一个狠厉的眼神过去,相厌就被她治得动不了。 七扇歉意道:“抱歉抱歉,我把他拖走!” 真红毫不在意地笑笑,一挥袖,枫树下顿时多了张石桌并两个秋千,“七扇姑娘,请坐吧。” 见七扇愣着,真红率先坐下,坐上去后晃悠起来,习惯性地甩着两条细白的腿儿。 “之前就察觉到他的气息冲我这儿来了,他倒是好记性,还找得到路。”真红笑着轻叩桌面,桌上的杯子里茶水自满。 她端起喝了口,“你尝尝,这是陆岐亲自种、亲自采、亲自炒制的茶。”笑意盈盈,脸上尽是被疼爱的幸福。 七扇闻言端起茶杯喝了口,唇齿留香,是上等好茶,由衷赞道:“好茶。” 真红笑看她,又挑眼看了眼相厌,“早就听陆岐说过你夫妻二人……却从未见过,昨日我这儿突然出现了他的残体,掐算卜爻,却算不出什么,他虽一直吸食我妖力,但若真是什么恶灵,是不会这样的。”见七扇专注地聆听着,她又道:“我修得是天道,天道不喜虚妄,能以我妖力为食者,必然不会是邪佞。听闻神族女娲青蜃污其为恶灵……想来事情没那么简单。” 真红呷了口茶,余光瞥见被她施术定住的相厌。 明明她用的是很强的术式,但慢慢地要被他挣破了。 “七扇姑娘应该看出来了,他成长得很迅速,与昨天在我这里,已是天壤之别。”真红望向七扇,笑得十分可人,“我今日特意与姑娘闲话,是想赠姑娘一份妖力,我的妖力纯净正道,便是七扇姑娘这样的凡人也能用。” 七扇惊讶地抬眸,没接话。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况且她这样藏于深山不问世事的大妖。 真红漂亮的眉眼一弯,狡黠笑道,“作为代价,七扇姑娘要向我许下一个承诺。” 七扇放下茶盏,等她接下来的话。 真红收笑,叹息一声,“我家陆岐……之后会有一大劫,我虽然已近天道大圆满,但始终未能成神,没有替他消劫的能力。但我觉得……”她的音调拉长,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相厌有这个可能。” 七扇闻言一顿。 真红也不卖关子,微微倾身,诚恳道,“如果有一天,相厌成为那样的存在,我请求七扇姑娘,践行今天的诺言。” 相厌可能成神?! 七扇惊道:“神……会吸食妖力吗?” 真红摇摇头,“不会,所以我也只是赌上一赌罢了。” 七扇思虑片刻,忽然对自己不自信起来,黯然道:“可相厌已经不是以前的相厌了,他不记得我了。我不一定能……” 真红笑了笑,对她充满信心,“他昨天还是一缕蓝烟,有吸食妖力、灵气的能力,按理,他可以成为任何东西。” 见七扇似乎还茫然,真红只得提点她:“他可以选择成为一株花,一条鱼,一只老虎,但他都没有。虽说是我把他送到你那里,但黑匣子和你都困不住他,他想走随时都可以走。但他没有,他找到了与从前的自己相关的物件,附身其上,换言之,他选择了再次成为从前的自己。” 而这一切,是为什么? 真红灵气的双眸眨了眨。 七扇心头震颤,怔愣片刻,心里自有答案。 因为他对过往还有所眷恋。 真红给了七扇一颗妖力凝成的珠子,七扇捏碎后身体立刻充满了力量,能拽着相厌下山了。 可没拽多久,就拽他不住,相厌会在人与蛇之间巧妙切换,他甩着蛇尾半人半蛇的模样正适合攀爬,就算七扇有了妖力也追不上他。 “你还要在那儿呆多久啊?攀在那儿不累啊?”七扇手扩成喇叭状冲爬在山壁上的相厌喊。 相厌可能就是想甩掉她,见她爬不上来,就搁那儿呆了。 楼有酥找到他们,见相厌一直在南郡转悠,十分欣慰。 他知道七扇不会跟他走,也不多问她什么,往她轻囊里塞了些吃食,言道过段时间会来看她,便走了,临走时还十分善解人意地把相厌从山壁上拨下去。 眼看相厌砸下来,七扇连忙闪开,相厌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七扇趁机骑他身上把他逮住。 “跑哪儿去!”七扇冲他凶道。 相厌被唬得一愣,他明明不认识她,却莫名有些怕她。 七扇把人唬住了就开始威胁,“天要黑了,你要是乱跑会有怪兽吃掉你的!” 相厌金碧的眸子瞪得大大的,十分纯良十分无害。 七扇作出很惊恐的样子:“你知道怪兽是什么吗?就是你看不见也察觉不了的大怪物!”见他竖瞳微颤,她一下就心软了,降低声音哄道,“所以晚上一定要呆在我这样的女孩子身边才可以!要紧紧抱着我才不会被怪兽发现哦。” 相厌呆愣愣的,七扇轻笑一声,从他身上下来。 她拿眼角余光勾着他,从轻囊里拿吃的出来,见相厌动了,霍然起身,相厌被她的动静整的一抖,老老实实把手里扯的莓果放在地上。 七扇道:“你摘的,你吃吧。” 相厌扭头继续摘莓果,七扇看得惊讶,哪需要他摘,他伸手到那里,那株莓果上尚且青绿的果子立马变黄变红,水灵灵地落他手里,还在他手间快活地打着骨碌。 相厌把它们都放七扇边上。 “你自己不吃吗?”七扇笑着凑近他。 相厌下意识躲开些,被她逮住蛇尾,她拽着蛇尾拖他,相厌逃不了,只得任由她把自己拖过去。 他眨眼看她,不知道她想干嘛。 七扇发现他眉目长得更开了,身材也更颀长。 迷茫的样子逸态横生,惹人怜爱。 七扇正色道:“天黑了,你赶紧抱住我,不然待会怪兽来了。” 相厌在原地没动,过了会儿七扇实在疲乏得很了,她捡地儿躺下,看着相厌,思考着该怎么困住他免得他趁她睡觉溜走。 相厌一甩尾巴,把七扇卷起来,神情十分严肃。 七扇憋笑,他果然当真了! 七扇被他卷着昏昏欲睡,看着周围苍劲的松柏变得发黄,才猛然意识,相厌确实还在吸取周围的灵气,但他与之前不同,似乎懂得克制了,不会竭泽而渔。 第二天七扇醒来相厌不见了,周围的草木枯黄,仿佛一下进入隆冬。 七扇急忙爬起来,环顾四周,静谧幽然。 她走近一棵树,抠开里面还是鲜嫩的,是活的,只是没有之前那么生机勃勃罢了。 真好。 但……相厌去哪儿了。 “相厌!相厌!” 她不停呼喊,奔走寻找。 找了好大一圈也没见到人,想起他想逃离她的模样,七扇又心酸又着急,除了到处找到处喊,全然不知该作何。 走得远些,行到一处无人野径,遥看前方山道幽深寂冷,七扇踟蹰,她也不知道这条路对不对,那么多路,甚至不是路的地方他也能自由来去。 若是他不等她,她一个凡人是怎么也跟不上他的,就算有真红给的妖力也不行。 该怎么找…… 蓦然回首,来时路花草歪斜,落满她匆忙的脚印,七扇想起真红的话,他可以成为任务事物,却选择了成为原来的自己。 她垂眸敛裙,转身往回走,一路走得漫不经心,一段很长的路,她花了更长的时间走回来。 衣袂拂过昨夜他摘的那株莓果,她蹲下身,指尖点了点上面青涩的果实,忽然身后窸窸窣窣,七扇回头,相厌正蹲在一堆草丛里,尾巴尖儿欢快地甩着,不知道干啥。 七扇看着他,慢慢地就看不清,眨眨眼逼落两滴碍事的水,她终于又看清他。 她蹦跶到他身边,从身后轻轻圈住他的脖子,小小声唤他:“相厌……” 那声音轻得仿佛沙滩上海鸥的足迹。 生怕惊扰他。 相厌扭头看她一眼,又转过头聚精会神地看什么。 七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两只鸟儿正在林地上蹦跳,其中一只羽毛鲜丽夸张,正极尽花哨之能地向另一只灰扑扑的鸟儿展示自己。 这是雄鸟在向雌鸟求爱。 又飞来一只漂亮的雄鸟,比之前那只还大一点,尾羽翘得高高的,抖一抖展开,光泽鲜亮,艳惊四座。 高下立现。 雌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两只鸟儿相互啾鸣,调着情飞走了,留下孤独的雄鸟,它在原地逡巡了几步,似乎茫然了片刻,随后梳了梳自己的羽毛,蹦跳几下,也飞走了。 第二十九章 相厌没得看了,起身要走,发现七扇还挂在身上,他抓住她的胳膊把自己取出来,往外游出一段。 七扇紧步跟着,生怕又被他丢下,一只小飞鼠从树上滑翔过来,正巧与相厌狭路相逢。 相厌一把抓住飞鼠避免相撞,他抱着飞鼠游走到一棵树旁,举起飞鼠想把它挂上去,但飞鼠缩着爪子不愿上树,相厌无奈,只能继续拿着它。 七扇一直跟着他观察他的动静,发现飞鼠顺着他的手臂跑到他肩膀上,最后跳到他头上。 但相厌没赶走它,继续往前走。 七扇不知相厌到底想去哪儿干什么,他似乎漫无目的,走走停停,但他的去向又异常坚定,好像有点计划。 相厌关注的点很奇特,他会特意绕路去扶起一株倒下的花,那花被他扶起来后神采奕奕,丝毫没有之前趴伏的颓态,他还会去帮助受困的小动物,俨然一个森林保护者。 七扇感觉他们一直在往森林深处走。 越往里小动物越多,周围清啸雀鸣混杂,时不时有惊悚呼声掠过耳畔,辨不清是风声还是妖物。 七扇紧紧跟着相厌,瞧见他头上搭便车的飞鼠到了目的地,从他背上滑下来,一路顺着尾巴滑到地上,敏捷地蹿走了。 目光从飞鼠身上收回来,再看相厌,他肩膀上又载了两只花色不一的小鸟,其中一只正在他黑鳞的衣服上左右摆着头磨喙…… 有鹿蹦过,跳远了还回头望他们。 密林里阳光稀薄,透下来的光一柱一柱的,七扇仰头,发现树上或挂或站,竟有很多动物! 忽然她注意到周围的这些高树颜色有点不同寻常,黄蓝黄蓝的,定睛细看,吓得她惊呼一声。 竟是一层蛱蝶! 它们厚厚地覆盖在树身,被她这一声惊呼吓得飞散开去,一瞬间铺天盖地的蝴蝶蔽目,说不出是惊悚还是绝美。 相厌淡淡地看着这些惊飞的蝴蝶,继续往前,七扇挥开眼前的蝴蝶跟上,没走两步忽然踩到了水。 再往前是一片湿地,水清浅幽碧,大而高的树犹如守卫林立,庄严肃穆,相厌的蛇尾搅乱平静的水面,带出一道蜿蜒的波浪状水痕。 “你看他……” “呀,真俊!” “讨厌,我先看上的!” “呸,小蹄子,不要脸!” 细碎的低语响在林间,七扇抬首,自己身侧这棵高树上竟坐着几个姿态撩人的女子,像精灵。 见她瞧来,她们轻笑打闹着隐匿了身形,远处似乎还有些身形模糊的人影在好奇地窥探。 虽然被窥伺感觉很不好,但好像他们没什么恶意。 “相厌,你要去哪?”七扇快走几步追上他,见他不回,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相厌……” 相厌停下来,看她一眼,那眼神清淡柔和,却让七扇的心打了个突。 太平静了,这个眼神。 就像他看向那些小鸟、小花…… 七扇忽然有种感觉,他把她和这些其他的生命视作一样了…… 就像他帮助并纵容那些小动物,他也帮助……并纵容她。 这个认知让七扇心头钝痛,就在前几天,她于他而言,明明是那么不一样。 是她亲手毁了他…… 七扇怔愣之际,相厌的手从她手里抽走,他继续往前,似乎前面有什么在指引他。 脚下的水从没过小腿肚慢慢漫过膝盖,相厌终于停下了,他伸手往水里捞,明明什么都没有,他捞得却很吃力,七扇小腿打颤,有种敬畏幽深的感觉从心底升起,使她背脊发寒,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相厌轻而缓地,从水里捞起一个透明的模糊轮廓,随着他手往上捞起的动作,那轮廓变得越来越清晰,漫过膝盖的水位陡然下降,水池眨眼变得干涸。 他手里,半捞半搂着个人形,看不出男女,身形娇小透明,像水化成的妖精。 相厌看着手里的人形,俊美的脸上满是专注,似乎有些疑惑,微微偏头,顺滑的墨发落下几绺垂在人形上,人形伸出一只羸弱的手撩开。 七扇这才看清真是个活的人形!只是浑身透明模糊,连五官都没有。 相厌的眼神认真得近乎痴情,七扇莫名有点醋,忽然他凑近手里的透明人形,似乎是要亲它。 七扇瞪大眼睛,却见他凑近了张大嘴,像吸溜果冻一样把人形吞了! 太丝滑了……而且这个人形也太好吞了吧! 啊不对! 七扇回过神,冲到他身边伸手想抠他的嘴,急道:“啊!相厌你乱吃什么东西了啊!” 相厌抿着嘴昂头,避开她的手。 忽然周围攒动的人影絮絮起来,脚下水上涨,漫过膝盖后还不停,水位越来越高,七扇走了两步陷在泥泞里,忽然身子一轻,被相厌提溜起来。 森林响起一片热闹的欢呼,七扇见一些身影莫测的妖物下饺子似的钻进水里,他们扑腾嬉戏,看起来好不快活。 相厌却没什么大的反应,他单手抱起她往前走,另一只手还捧着只刺猬,慢慢游向一个水中凸出的沙洲,上面有一株遒劲的的古木,粗大低矮,光秃秃的没有叶子。 他把她放到古木上坐好后,自己也上了岸,矮身把刺猬放下,转身坐在古木一截粗大的枝干上。 这截枝干被打磨得非常光亮,显然有人长期使用。 但现在相厌安然地坐在上面,身子侧倚,背后长出许多藤蔓把他兜住,那些藤蔓迅速生长,然后开出细碎的花。 此刻已近日落,落日的余晖穿过高树的枝叶变成一柱柱金色的光束洒在沙洲,给相厌镀上一层柔美的金色,如玉的脸像倒映在金波里,美而轻灵,超凡脱俗。 那些在水里嬉戏的妖物肉眼可见地长大许多,他们或游曳在水或飞舞在天,振臂高呼:“恭迎新主!恭迎新主!” 相厌以手撑颌,慵懒垂眸,对他们的激动视若无睹。 七扇怔怔看着这一切。 她的相厌,成为了……这里的新主。 而她只是他庇护的领地里一个普通的生灵罢了。 他对她不会多看一眼,对她的态度温和,也只是因为他已经成为凌驾于许多生命之上的存在,他出于本能在庇护他们。 七扇注意到他的头发更长了,坐下的时候铺了满地,头上的角也长大些了,看起来很明显。 他微微合眼,似乎正在休憩。 那些欢呼持续了段时间,最后随日落一起消失了,此刻水面平静无波,四周静悄悄的,连虫鸣也没有。 相厌依然在睡,鸦黑的睫毛在星光下都看得分明。 他的容颜没有变,但是此刻的他,透着某种神性,不再是那个她可以随便折腾的相厌了。 真红猜对了,相厌可能真的要成神。 七扇从树枝上跳下来,慢慢凑近他。 他们此刻明明间隔不过咫尺,却感觉那么遥远。 不可以的,相厌,你不能走那么快。 他清美的脸微垂,七扇垫着脚尖凑近他。 “你想做什么!”一声轻叱责打断了她。 七扇回头,地上那个瞪着圆溜溜眼睛的小刺猬立起身,变成一个皱着眉的小女孩,她压低嗓音道:“你想做什么!离新主远点!” 七扇看了眼还在休憩的相厌,转身走向小女孩,“他不是新主,他是我的夫君。” 小女孩不可思议道:“我不信,你们身上都没有红线。” 七扇抬手看了看手心,解释道,“可能他死而复生,红线就消失了。” 小女孩皱皱鼻子,“就算他之前是你的夫君,那他死去的时候和你的因缘际会就散了,现在已经不是你夫君!是我们这片山的新主!你不可亵神!” 心中的质疑被人言实,七扇急道,“他是神?” 小女孩嗤笑她,“区区凡人连神都不识得,快回人界吧,妖界不适合你。” 七扇脱下外衣,露出流光溢彩的坠月流光衣,面露威仪,道:“我是龙神的眷属鲛妖族选中的特别之人,更是这个新主相柳氏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是普通凡人。” 见小女孩被她唬得愣住,她又道:“只是你说得对,肉眼凡胎的我确实有些东西辨不清,你说我夫君是神?你别骗我,我知道得很多,龙神也好,女娲后裔也好,这些神族我都见过的,和我夫君完全不一样!” 小女孩讪讪的,尴尬道:“唔,是和那些神族不一样,但……但也差不了多少了!据说神的最初,都是主!虽然新主还不是完全的神,但随着时间流逝,只要不像之前的主一样衰弱,是有可能成神的!” 七扇蹙眉,她的感觉果然没错,相厌能吸食灵气妖力,真红却说神是不会这样的,所以他和真正意义上的神是有差别的。 七扇又道:“他是能吸食妖力灵气的新主,你不怕他把你们吸干吗?” 小女孩对她质疑山主义愤填膺,怒道:“新主只会守护我们!” 七扇吓她,“可他真的有可能会哦。” 小女孩无所畏惧道:“我们现在依附于新主,受新主力量的恩惠,如果新主需要我们的力量,自然无条件奉上!” 主原来是这样的存在吗。 小女孩见七扇哑口无言,昂起脸自信道:“而且新主的力量浩荡,他一来,我们的妖力都增强了许多!”她也是依托了新主的力量,如今刚刚能化形。 七扇不再跟小女孩说话,她走回相厌身边。 小女孩见她又靠近新主,急道:“你再靠近新主,我就通知玲君大人来!” 七扇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玲君又是谁?” 小女孩叉腰,“他是我们这山有名的大妖!他会守护新主的!” 七扇不屑地轻哼一声,“那你让他来!”言罢抓着相厌肩头的黑鳞衣料借力,坐到了相厌大腿上。 相厌被她整得眼皮动了下,慢慢睁眼。 他没有选择成为其他什么,他再次选择了成为从前的他自己。 这个信念支撑着七扇,即使她的灵魂真的被他排斥,她也想珍惜此刻。 “相厌,”七扇低声唤他,“相厌,我冷。” 相厌茫然地看她一眼,随后把她抱紧,又闭上眼睡了。 七扇眼眶湿润,她乖乖缩在他怀里,虽然知道他可能只是本能地要守护此处的生灵,但她不管,此刻的温柔,肯定是只对她的。 小女孩倒是被这番举动给看懵了,在她心里,主可亲近,但不可亲密。 所以……这个凡人可能真是新主的妻子? 清晨的阳光斜照到沙洲上,相厌懒懒地摆了摆尾巴,因为太长,尾巴尖落到水里,冷得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怀里很温暖,他垂眸。 她…… 她一直跟着自己,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怪兽吃掉吗。 真温暖……呀。 相厌低首,感受到她轻柔的呼吸,温热的,吹得脸颊发痒。 凝视她的时候心中会有种异样的柔软,说不出是什么。 还是睡着的时候可爱,睁开眼的时候……好凶。 七扇被他落在她脸上的头发弄得痒痒,伸手挠了下,扯到一两根他的头发。 相厌见怀里的少女迷迷糊糊睁眼,吓了跳,赶紧把头拿开点。 七扇醒来正巧看到相厌仓皇逃离自己,一股戾气上头,她伸手拽住他,暴力扯过来,“你怕什么,我能吃了你?” 相厌被她吼得愣住,不知该干嘛。 这一刻和从前何等相似,仿佛那个吃掉旧主成为新主的充满神性的相厌是个梦。 仿佛他从未死去。 七扇摸摸他的脸,哄道:“我是特意来保护你的,对待我这样的姑娘,早上醒来是要亲一口的。”她点了点脸颊,“来,往这儿啃。” 相厌不敢不听,揣摩着她的脸色,慢慢凑近。 七扇把脸递过去一点,催促道:“快点!” 相厌就真的张嘴啃了她一口。 被啃得疼,七扇忍了。 相厌见她被咬了一口的地方红红的,又很不高兴地瞪着自己,觉得刚刚好像做错了,但他明明是按照她的指示做的,当下也不敢吱声。 七扇狞笑着斜眼看他,意味深长地拍他肩膀,“不错啊相厌,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相厌被她拍得犯怵,蛇尾小心翼翼地扭了扭。 “是不是当了新主以后变聪明了啊?”七扇往他胸口靠,感觉他浑身僵硬,她威胁般贴得更近了。 忽然舍不得欺负他,七扇收了威胁的气势软在他怀里,“相厌,你要一直在这里呆吗?” 相厌没应。 他望着水面发懵,七扇轻轻攀着他脖子把头靠他肩膀上,低声道:“那我陪着你,直到……我再也陪不了你。” 一上午,两人就在静谧温馨的氛围里度过了。 至少七扇觉得是温馨的。 但总不能有情饮水饱,七扇轻囊里的食物被吃光了,她摇着相厌的脖子,“相厌,我饿了,带我找吃的。” 相厌是能听懂她的话的,但他似乎不太想动弹。 他慵懒且缓慢地移着尾巴,抬头看了眼飞过的鸟群。 七扇骑坐到他身上继续晃荡,“相厌,带我出这个水池,我自己找吃的!” 相厌搂着她防止她摔,见她皱着一张脸很不高兴,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上了。 他的唇漂亮饱满,七扇被撩得心痒,偏头亲了口,觉得不够,又含住吮了下。 相厌垂眸看她。 很专注的眼神。 七扇与他对视片刻,见他还看,下意识舔了舔唇,把一张唇舔得水色莹润。 怎么还看……再看就…… 她启唇,伸出一点舌尖蠕动,像颗色气的红果。 果然引来蛇的好奇,他蛇信嘶嘶窜过,似乎好奇她的舌头和蛇信的巨大差异。 等他再一次嘶嘶吐信,七扇眼疾嘴快地含住他的蛇信,用舌尖坏心地顶弄他的蛇信叉子,刺激得他抖了一下。 她含着分叉的蛇信肆意辗轧,相厌无措地瞪大眼,她得意地乜他一眼,嗦粉一样顺着他的蛇信往上嗦。 相厌惊得张嘴,七扇亲到他的牙,舌头一推,把嘴里的蛇信给他塞回去。 两人分开,相厌连忙伸手牢牢捂住嘴,一双漂亮的眸子被她戏弄得水光潋滟。 七扇乐得哈哈大笑,“傻蛇!” 身边传来“桀桀桀”的怪异鸟叫,七扇扭头,距她一臂远的古木树枝上停了只大鸟,叼着枝挂满了深紫果子的树枝,见她瞧来,灵巧地蹦跳到她手边,七扇下意识接过,它甩了甩脑袋,振翅飞走了。 七扇捏了捏表皮微软的果子,这色泽该是熟透了,这鸟…… 相厌抬眸,七扇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竟又是一只衔果的鸟,依然落在了她身边。 七扇抿笑,拧下果子咬了口,“你什么时候让它们去找的呀?” 相厌挪出一点位置,把她放到身边,起身往水里游去。 七扇连忙把一整枝果子装进轻囊,涉水追上去,“相厌,你去哪?” 他头不回地往前游走,径直入了水,七扇止步,望着远处水面渐渐消失的涟漪叹口气,“现在是喊不听你了……” 过了会儿水面冒出个脑袋顶,渐渐升高,七扇吃着手里的果子睇他,见他抱着个硕大的蚌壳扭过来了。 相厌把大蚌壳放到沙洲上,又坐回古木上去。 七扇好奇地凑过去,蹲下.身敲了敲巨大的蚌壳,扭头和相厌搭话:“人家好好地呆水底你把人家抱出来干嘛?” 相厌没回应,懒洋洋地靠进藤蔓织就的椅背里。 七扇眯眼,撅嘴不满道,“现在的嘴白长了,不会说话了。” “哇!”她回头,被一个人形冷不防地吓得惊叫一声。 只见刚刚还闭合得好好的蚌壳打开了,一个长头发的人缩在里面。 他似乎刚刚坐起来,被她的动静也吓了跳,整个人往下压,蚌壳跟着闭合了一点。 他一双大眼睛警惕地盯着她,七扇缓神,清了清嗓子问道:“你是谁?在里面干啥!” 本来还惊诧的眼睛顿时变得无语,嫌弃道:“我都还带着壳呢!这都看不出来?” 七扇“哦”了一声,“蚌精啊?” 他看了眼正在发懒的相厌,有些疑惑,“新主把我带上来可是有事?”说着,蚌壳彻底打开,他从里面起身,踏出蚌壳的一瞬蚌壳不见了。 柔柔弱弱一个小公子,长发用珍珠珠串扎在脑后,耳朵上戴着对莹润的大珍珠,看着十分斯文。 他好奇地打量七扇,“你是个凡人,怎么在新主身边?” 七扇正在想他耳朵上的珍珠是不是自产自销,闻言回道:“我是他妻子,自然应该在他身边。”说着转身朝相厌走去,挤了挤相厌挤出个空隙,坐他身边,问道:“相厌,你把这个蚌壳带上来干嘛?” 相厌侧首,目光落到她脸上,随他动作,丝丝缕缕的墨发从肩膀滑落。 七扇顺手给他捞起,“你的头发怎么这么长了,快拖地了……” 蚌壳小公子举步上前,离相厌还些距离的时候半跪下.身,恭谨道:“新主,可是有吩咐?” 相厌金碧的竖瞳放大,似乎在打量他,末了,他微微偏头,一脸茫然。 七扇:“……” 小公子:“……” 第三十章 新主肯定是有事找他,不然不会专门下水把他捞上来,小公子如此坚信着,便也没走。 在旁边等了会儿,觉得日头有些晒,就地唤出蚌壳,回蚌壳缩着。 七扇小心翼翼地追逐着高树的阴影躲凉,相厌倒是一副晒得十分开心的样子,把自己舒展得特别开,时不时还翻个身。 一股热浪袭来,热得有些反常。 相厌慵懒半眯的眼忽然睁大,他立起身,抬手间一个泛着蓝光的光盾出现在他手上。 他眉心一蹙,发力撑开一个巨大的蓝色薄膜样的屏障,同一时间,天空出现几个袅袅的身影,她们急匆匆飞到沙洲,环于相厌身畔。 相厌没有在意她们,她们几个配合着施展术法,结成一个泛着淡光的阵。 七扇认出来,是昨天相厌来这里的时候,出现在树上的那几个精灵一样的女子。 空气变得异常炽热。 七扇也警惕起来,忽然一道光落到沙洲,化成一个高大男子,他一甩衣袍,半跪于地,“新主,花部外戚炎虎来生事,得小心应对。” 相厌身边其中一个女子娇斥道:“玲君大人,为何丛云大人没来?” 原来他就是玲君。 七扇见他白面美髯,威武有仪,竟对相厌半跪行礼,可见他是认可相厌为此间新主的。 “丛云去中洲求医,至今未归。”玲君皱眉道。 七扇见这个叫玲君的人面色凝重,又见几个女子如临大敌,被这气氛带动得有点紧张。 玲君注意到她,好奇的探她一眼,并未过多追究。 天空慢慢染上烟火色,像傍晚时分的火烧云。 “可笑无知小儿,竟趁老夫云游偷夺主位!”一声怒吼从远处传来,惊飞林间群鸟。 玲君沉声道:“来了!” 几个女子整齐划一地变换着结印的手势,柔美的指尖如蝶翼灵动,一个圆形光圈出现在相厌身下。 相厌甩了甩尾巴,想往前,被玲君眼疾手快地拦住,劝道:“新主,炎虎来者不善,莫要出了山灵的保护阵!” 山灵么…… 七扇抿抿唇,她也想进去,天知道她这个凡人躯体才最需要保护呀! 但玲君等人俨然把相厌看作成最需要保护的柔弱新主,他阻止相厌前往应战,自己飞身而起,率先迎战。 一丛烈焰声势浩大地袭来,七扇抱头跳进水里。 那火焰是冲着相厌去的,七扇凫得离沙洲远点,见火焰直逼相厌,被玲君拆招挡在半路,瞬间化作黑烟散去。 “玲君!”一只通身带焰的赤虎跃到半空,口鼻喷火,怒道:“老夫这些年待你不薄,为何从中作梗!花部首领答应老夫,待此间旧主消逝就纳入老夫管辖范围!尔等竟敢违逆!” 玲君抚掌大笑:“新旧主交替乃是天定,便是花部首领亲自来又如何!” 炎虎虎眼赤红,厚掌一挥,几股烈焰如箭矢飞射而出,玲君险险躲过,被烈焰的气劲逼得退到一侧。 炎虎得以直面相厌,他怒目而视,“老夫修行千年,难道比不上你一个无名小卒!有本事与老夫交手一场,成王败寇,这才公平!” 相厌清淡地扫他一眼,歪头想了想,正要起身,被身边的山灵拉住。 山灵对他摇了摇头,“新主不必受他挑唆,您刚刚成主,对山的灵力掌控得还不够,贸然应战对您不利。” 另一个山灵也接口道:“炎虎是千年大妖,又是隔壁山多年的主,能力不可小觑!” 相厌闻言,金碧色的眸子低垂,山灵以为他听进去了,却不想他轻轻拂落她们劝阻的手,转身走出山灵结成的法阵。 炎虎见相厌应战,心中大喜,“未免伤及无辜,我们去山顶交战!”说着飞身往山顶而去。 山灵们劝道:“山顶是火山口,最是利于炎虎战斗,新主莫要中了他的计。” 相厌摆摆手,山灵和玲君还要再劝,被他一挥手定住,他对他们摇摇头,飞身追上去。 七扇猜不出为什么相厌要和他单挑,心里有点慌,连忙施展真红给的妖力跟过去,到的时候两人已经交手。 这炎虎不但能御火还能口吐火焰,很不好对付,相厌才重生,根本不会战斗,就算是生前,他也不会…… 七扇十分焦急,而且这山顶真是个火山口!相厌是真傻吗?给个套就踩? 相厌看起来面目平静,他从昨天起就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小少年的样子,身形单薄,一身黑色劲装,下身蛇尾懒懒地轻移着。 一头长长的墨发随风轻舞,他微微昂首,眼风略过飞在空中的炎虎,瓷白的脸上风轻云淡,似乎很不把炎虎看在眼里。 炎虎大怒,明明这小儿也没甚伎俩,竟敢如此轻慢! 他咆哮一声,有气吞山河之势,引得山顶震颤,隐隐开裂,下一刻山顶猛地喷出岩浆!火山灰冲击而出,黑沉沉笼罩着天空,猩红的熔岩如血液慢慢往山下渗。 炎虎大笑,“这活火山最利于老夫修行,本就该老夫掌管,你偏要作梗!在此处与老夫交手,你根本毫无胜算!” 相厌回眸瞟了眼往下流淌的岩浆,抬手起势,一道蓝光闪过,岩浆流下的途中陡然生出一层厚厚的坚冰,极厚极寒,轻而易举地把熔岩兜住。 炎虎看得一惊,转眼见相厌,相厌身后赫然千千万万把冰剑直指自己! 毫无疑问,他动一下就会被这些泛着幽蓝冷光的冰剑射成马蜂窝! “啊!”一串惊叫吸引了相厌的注意力,他微微偏头,见七扇落脚的地方已经被岩浆淹没,不过她身上似乎有什么宝具,竟好端端的在岩浆上行走。 只是看起来十分烫脚。 七扇像只蚂蚱在岩浆里仓皇蹦跳,虽然坠月流光衣不畏水火可以使她免遭被岩浆融化的凄惨下场,但真的好烫脚啊! 这一分神让炎虎逮住机会,他猛地震地,激起汪汪火山岩浆偷袭相厌。 被加持了术法的岩浆如火球飞击而来,相厌心念一动,给七扇结了个盾护她,自己侧身躲避时却被飞溅的岩浆烫伤了脸。 七扇焦急,大喊一声:“相厌!” 这岩浆被炎虎加持了剧毒,烫伤的地方像毒一样往周围的皮肤蔓延,立刻灼出猩红血肉。 相厌抬指摩挲伤处,这种痛感…… 竟意外地有些熟悉。 他眨了眨眼,他好像承受过比这更刻骨铭心的灼身之痛。 炎虎见他发呆,趁机使出一招猛虎盖顶,一股强大的压力劈头盖下,相厌直接从空中被拍翻到岩浆里! 七扇大惊,从盾后慌忙跑出,相厌已经被岩浆淹没了! 再顾不得其他,她跌跌撞撞跑到相厌坠下的地方,已经完全不见了相厌的身影,情急之下只能伸手进岩浆翻找,坠月流光衣再不惧水火也扛不住她探手入浆,慢慢地流光衣被岩浆强烈的热度侵蚀。 但七扇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几经寻觅,她依稀瞧见一截蛇尾,连忙拽住,拼了命地往外拖,把浑身赤红的相厌拖出来了! 流光衣已经被灼烧得破败,皮肤火辣辣钻心地疼,再不出去他们都得死在这里! 但…… 七扇垂眸看了眼相厌。 如果是和你一起,死,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炎虎见这凡人女子竟有胆在他眼皮下去救人,只觉荒谬之极,他哼笑一声,单手掐诀,要给这二人致命一击。 七扇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是逃不出这里了,只得不停地拍相厌的脸,“相厌!相厌醒醒!” 相厌已经被熔岩灼得皮肉翻卷溃烂,被她拍得疼清醒了,睁眼见到这个跟了自己一路的姑娘,她衣衫斑驳焦黑地贴着皮肤,裸.露的皮肤上尽是燎泡。 但她的眼睛清澈明亮,像有光在里面,见他醒来竟对他笑了一下,“相厌,我们要死了,你赶紧抱住我!” 相厌怔怔地看着她,心里忽然有个声音,她不能死。 谁都可以死,她不能。 他连忙伸手把她捞进怀里。 七扇没想到他居然真的抱她了,满足地把脸搁他胸口。 相厌,能死在你怀里…… 那可太值了。 烈焰如火龙过境,相厌抬眉,伸手凌空一握,噩梦般的火焰被捏碎,化作黑烟散开。 他打横抱起七扇,游了一段,蛇尾在岩浆里摩擦得很疼,便化作人身纵身一跃,飞在空中。 七扇抬眸,见他脸上的伤竟慢慢好起来,抬指想摸一摸,发现自己满手的燎泡,便放下了,轻轻将头靠在他肩上。 后来发生什么,七扇没去在意,严重的烧伤让她松懈,意识混沌。 或许伤势只是借口,她曾受过更重的伤,却从未如现在这般安心摆烂,她懒倦地望着相厌的侧颜。 他一如当初他们初遇时俊美安然。 在他怀里,让她安心。 安心到可以放下一切,肉身的疼痛、心灵的惶惑。 安心到可以闭上眼,即使再也睁不开。 如果不是那老虎死时的声音太过凄凉,七扇可能真就睡死在他怀里。 吃下一颗营养过剩的暴躁老虎妖丹,相厌明显有些不适,通身赤红,滚烫不亚于刚刚的岩浆。 七扇被他皮肤的热度二度灼伤,但她气息奄奄,难以挪动,也不想挪动。 既不能与他厮守,那便在他还未与她深度结缘的时候离去。 任务……失败便失败了吧,她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没有能力完成A级面位的任务,失败……也无可厚非。 七扇第一次生出不想活的想法。 他脸上裂出猩红的裂痕,七扇心疼地抚过,“怎么……这么爱乱吃东西……” 相厌赤红的双目似乎处于混沌,蛇尾狂暴地乱甩,他扔开七扇,昂首长啸,伴随着他的嘶啸,周围的草木迅速凋零,脚下的草甸变得枯黄直至焦黑,并以此为中心开始往外蔓延。 不可以,相厌! 不可以失控! 七扇挣扎着起身,抱住狂躁嘶吼的相厌,哀婉地唤他,“相厌!相厌!相厌……” 相厌把她推开,抱着脑袋疯摇,末了跪在地上咳嗽起来,吐出些火星。 七扇爬到他身边,跪起身抱他的脑袋,“相厌……别怕。” 相厌狰狞抬眸,脸上的裂痕溢出岩浆般的血,七扇眼里全是泪,她轻轻地捧着他的脸柔声安抚,“相厌不疼,不疼……” 相厌顿住,像没有生命的雕塑。 呆愣愣的,看得七扇心疼得想哭。 她的吻轻飘飘落在他唇上,细致轻柔,即使唇被相厌烫得起泡又溃烂,也毫不在意。 相厌忽然退开,疑惑地歪头。 他眼中血色褪去,一片澄澈清明。 随着他自我意志的回归,脸上的裂痕逐渐愈合,不过片刻,已经完好如初。 七扇看在眼里,心下安慰,扬起笑脸夸他:“我们相厌……真是好厉害呢!” 相厌的目光久久流连在她脸上。 末了。 他问了句。 “你是谁?” 七扇一愣,忍住眼泪笑起来,有些痴狂有些落寞,随后她叹息一声,带着笑意哄他,“我啊,我是七扇啊,你忘了吗?你一定要呆着我这样的姑娘身边,不然会有怪兽吃掉你的!” 相厌质疑地眯眼。 七扇收笑,沉声严肃道:“你之所以一直没被吃掉,是因为我一直在你身边呀!怪兽悄无声息,你根本察觉不到他……而且怪物什么都不怕,唯一的克星就是我这样的凡人女孩子啦!” 相厌垂眸思虑,似乎在掂量她的话,片刻后飞快瞥她一眼,翁翁地应了声“嗯”。 七扇几乎压不下嘴角上扬的弧度。 傻相厌,怎么都当新主了还这么好骗。 “相厌,你抱着我……”她的嗓子干涸,说话有些沙哑。 相厌偏头。 七扇扯起笑,牵动伤口,疼得咧嘴,她展臂抱住相厌,柔声道:“相厌……我可能陪不了你了,但是我可以给你唱首歌。” 她深深吸了口气驱赶睡意,轻缓道:“这是首特别的歌,听了以后,怪兽就再也不敢找你,你也不需要我的保护了……” 相厌乖乖地任她抱着,没有过多反应。 七扇越发脱力,她抱住相厌的姿态变成依靠他,她提起最后一口气,唱歌给他听。 从前那么多时光,从未想唱给他听,这第一次,竟是最后一次了。 “就算来不及相恋……刹那之间,镌刻永远……”七扇唱了两句便虚弱得唱不下去,她松开相厌,对他温柔地笑起,“走吧,先回去……” 相厌闻言起身,走了两步,走着走着又化作蛇尾,往前游走了。 他身后,七扇软软地倒在地上。 林间的光斜照在他的身上,黝黑的蛇尾滑过她的眼眶。 七扇凝视他的背影,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 她的相厌。 是很厉害的存在,现在或许只是个开始,没有她这个软肋,他以后,能走得更远…… 说不定,会成神吧。 真好啊,相厌。 七扇视野渐渐模糊,意识陷入混沌。 真好啊,相厌…… 真好。 能遇见你,真好。 在她闭眼的那一霎,相厌回首。 那个一直跟着自己的姑娘,这次没有追上来。 风吹过原野,吹起七扇的鬓发,她平静地闭着眼,眉目安然。 可见死前并不是很痛苦。 落哲半透明的指尖夹着一枝晶莹剔透的花。 “早说了,不要靠近他。”他将花放到七扇身上,见花沉入她身体,转眸冷冷睇了眼远处的相厌,一阵风过,吹散了这半透明的幻影。 相厌转头,那姑娘走了吗? 她不保护自己了吗? 想起怪兽,相厌难为地抿了抿唇,默默游回去找她。 第三十一章 漆黑的空间里。 眼前一枝透明的花,仿佛是水凝结成的。 哦,七扇想起来了,它就是水雾凝结成的,落哲的烟上花。 一头银丝往上飞扬,落哲温和的眉目低迷,“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七扇疑惑地看他。 他却侧过身子。 “如果你再和他接触,我便再也不管你了。” 像是赌气的话,从这么个温润的人口里说出,有些违和。 落哲的衣袍轻缓地浮动,他侧着身,光阴明灭间他的表情看不太清。 七扇茫然,这是哪,她怎么在这。 “你的任务很快就会完成,之后立刻离开这里。” 落哲转身走远,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慢慢消失在刺目的白光里。 七扇睁眼,相厌的发丝落在她脸上,有些痒,她动了动,发现他指尖点在她心口。 淡蓝色的光从他指尖传出来,渡入心脏,运转到四肢百骸。 很舒服的光,七扇整个人很松弛,很舒缓,身上的烧伤逐渐恢复,看不出丝毫受过伤的痕迹。 “相厌……”七扇抬手想摸他的脸。 可惜够不着。 相厌迟疑了片刻,倾身,把脸凑到她手心上。 七扇怔怔地看着他,眼泪忽然滚落,哑声道:“相厌,我喜欢你。” “相厌,我喜欢你。” 她又重复了一遍。 相厌没有回应。 但他转眸看她。 这一次,他金碧色的眼中,映入了她的身影。 他的力量修补她的身体,却排斥她的灵魂。 七扇感觉身体很舒服,但随着他的力量的注入,七扇的头越来越痛,最后他收手,这种疼痛也止不住。 慢慢地七扇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什么人猛地推出,脱离身体! 她的视野升高,在她脚下,相厌抱起她,她也伸手搂着相厌的脖子…… 忽然肩膀被一双温和的手握住,后背抵上坚实的胸膛。 “我推你的时候,你要努力往前走。”落哲的气息呼在她耳边,七扇回眸,落哲朝她安抚性一笑。 他捏紧她的肩膀,轻声道:“别怕,努力往前走就可以。” 他猛地一推,七扇感觉自己似乎被身体吸引,她努力朝自己迈步,却碰到无形的阻碍,不管多么努力,都靠不近分毫。 忽然相厌眉宇一压,凌厉的目光仿佛穿过世间一切屏障,直射七扇的灵体。 七扇被他的蛇眼审视,有种不可言说的恐惧。 仿佛她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罪孽,被架到审判席上审判! 身后一股力量加持而来,落哲双手交迭结印,紫红色的六芒星在他身后展开,此刻他成为了七扇最强大的后盾。 相厌明明抱着七扇的身体,目光却注视着半空的她身上,他周身气场全开,泛蓝的微光在他身后汇集,慢慢凝聚成一只巨大的蛇眼! 审判与反抗! 对峙与平衡! 七扇夹在他们之间感受到巨大的力量洪流,仿佛时空变化,星移斗转皆在眼前。 那是超越常识的认知,不可描述的、可窥天道的玄妙! 落哲轻声哼笑,结印的手指急速地几经变换,紫红色的六芒星印记出现在七扇额上,七扇的眼眸泛着紫红的光,她艰难地走向自己的身体。 相厌凶煞龇牙,一个硕大的蛇首幻影凌空显现,气势汹汹朝七扇袭来! 落哲见此一挥衣袍,气劲膨出,七扇额间的六芒星迅速扩张与蛇首对抗。 随着六芒星的不断扩大压制,蛇首的幻影被击裂、震碎! 相厌立刻受到重创,被弹飞出去,他艰难撑身,看向七扇的眼眶渗出血。 七扇分神,却被落哲猛地一推,重回肉身,耳边传来落哲轻且淡的叹息,“真是不省心。” 繁花似锦的花园,精致八角亭里一个竹制摇椅上,落哲缓缓睁眼。 阳光斜照进来,他的睫毛在眼下投下片阴影。 青蜃见他醒来,忧心道:“发生什么了?” 落哲苍白的脸扯出丝安抚的笑意,“没什么。” 青蜃轻哼一声侧过身,玩着自己的发尾,赌气道:“你说没什么就没什么吧!” 落哲坐起身,无奈道:“刚刚七扇的灵魂被排斥,我去救救她。” 青蜃眉眼低迷,没应声。 半晌,她调整好情绪,低声道:“总不能每次都你去救。” 落哲转眸望向亭外,秋日里独有的花开到荼靡,美得令人心醉。 “我不帮她,她的灵魂可能就再无归属了。” 青蜃偏头看他,他眉目温和一如往昔,如此温润如玉的男子,任谁见了不想珍藏? 所以……也不怪她。 “红引在你身上,为什么去一趟这般劳顿?”青蜃见他唇色发白,觉得有些不对劲。 落哲笑笑,“是啊,想不到短短几日,相厌就死而复生,并且拥有这么强横的力量了。”他叹息一声,眼里有些怅然,“或许……我们想象的清净日子,永远不会到来吧。” 青蜃将鬓发捋到耳后,“我的血对他现在的肉身已经没有克制作用了,如果再来一次……” 落哲摇头,轻笑一声断言:“不会再来一次。” 七扇猛地睁眼,眼前清风朗月,山林幽静。 她坐起身,瞥见一截尾巴,目光顺着尾巴蜿蜒上去,相厌正睡在草地上,墨发铺了一地。 看着眼前的相厌,七扇努力回想落哲与他对峙的感觉,却回忆不起来了…… 但是那种尖锐的冲突与不相容,让她心里莫名难安。 她的直觉明晰地告诉她,靠近相厌,会加速她的消亡。 月亮很亮,一颗星子都没有。 七扇身上的衣服破烂,坠月流光衣也坏了,她想从轻囊里找一套,却发现轻囊也被烧坏了。 看了眼相厌,心头被熨帖得欢喜,她轻轻爬到他身边,挨着他闭上眼。 翌日,七扇被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两个姿态妖娆的山灵正朝她走来,见她醒了,问她:“你知道新主的去向吗?” 七扇连忙起身,四处张望了下,“不知道……昨晚……”昨晚他还在她身边。 话音未落,玲君飞身而至,对山灵道:“找到了!” 七扇急忙爬起来跟着他们,到了一处陡峭的深渊边,地上有相厌蛇尾拖拽的痕迹。 七扇往下看,他竟挂在岩壁斜生出的松树上。 几个山灵和玲君飞到他身边,似乎在劝说他什么,但他不闻不问,依然雷打不动地挂那儿。 磨了好些时候,山灵们恹恹地打道回府,见七扇还趴在深渊边沿看相厌,对她道:“新主似乎心里自有计较,你不必在此等候。” 山灵们说完便要走,七扇急忙拦住她们去向,道:“那你们就不管他了?” 山灵妩媚轻笑,“新主怎么会需要我们管?如今他吃下炎虎内丹,成为了这方圆几千里的新主,力量如日中天,我们只是替他打理下那些山中大妖罢了。” 七扇点点头,让开道,“好吧,谢谢你们。” 几个山灵面面相觑,不知她谢什么,但对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实在看不上眼,轻蔑乜她一眼,自去了。 七扇回悬崖边上跪下身俯瞰,相厌还搁那儿一动不动,便喊他,“相厌!” 喊了好几声,山谷里回荡的全是“相厌、相厌”的回音。 相厌懒懒抬头,冲七扇小幅度地甩了甩尾巴尖儿,手侧撑着脑袋,睡在松枝上,继续跟个长虫一样挂那儿。 七扇只得在崖边等他。 她背靠着一颗迎客松坐下,饿得很,但又不敢走远,坐着坐着便开始打瞌睡,相厌窸窸窣窣的从她身边滑过,也没醒。 相厌没理会,自己游开了,游了会儿瞧见那个少女还是睡,他尾巴一甩,故意撞到一颗树,树枝相撞发生沙沙的声音。 他慢斯条理地把簌簌落下的松针从头发里摘出来,偷眼瞥那少女,还是没醒。 这一觉七扇睡得相当舒服,猛地想起相厌,急忙撑身而起,嗯? 入手冰凉细腻的触感。 她转头,发现自己刚刚竟是枕着相厌尾巴睡的。 相厌倚着松树的树干休憩,察觉她的动静,慵懒地抬起眼皮乜她一眼,又默默闭上,尾巴轻轻挪动着,一派悠然静好。 七扇凑到他身边,抬起他的小臂空出他小腹的地方,斜身把头枕他小腹上,再把他的手搭她身上。 秋野寂冷,一轮昏黄的圆月低悬,相厌的尾巴摩挲着发出细微的响声,七扇觉得有点冷,打了个喷嚏,吓得相厌尾巴一缩。 “相厌,冷。” 半天没感觉他有什么反应。 七扇转眸瞧他,见他正垂眸睇她,金绿的竖瞳幽幽地摄人心魄,俊美到绝色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乌发顺滑地垂在身后,发尾在地上散开,像朵花丝炸开的彼岸花。 恍然若落入凡尘一松风水月的仙灵。 却又穿着蛇鳞暗纹的黑衣,下身乌黑的长长的蛇尾轻缓地摩挲着,不食人间烟火的轻灵中又掺入几分危险诡秘。 七扇沦陷在他的容姿下,轻声冲相厌撒娇,“相厌,我们来抱团取暖吧!” 相厌没回应她,只是换了个更舒适的姿态。 没关系,你不主动我主动,七扇展臂抱紧他的腰,精瘦的窄腰,十分好抱。 相厌明显僵了一下,随后慢慢放松,让她抱着。 “你的手也要回抱住我,这样我才不冷。” 见相厌没有反应,她只得自己把他的手扒拉一下,做成抱着她的样子。 七扇继续抱他,“完美!” 相厌被她摆成个没有灵魂的造型,七扇心里有些失落,她闭上眼靠在相厌怀里,没关系,这样就很好了。 七扇还在温存,相厌忽然把她推开,她可怜兮兮地望他。 相厌淡着个脸,抖了抖蛇尾,长尾一弯,把她卷起来。 七扇挣扎着把胳膊抽出来,寻了个舒服的姿态给他卷。 相厌把她卷好了上身也靠过来,脑袋靠在自己尾巴上,轻轻合上眼。 七扇刚刚睡了一场饱觉,哪儿还有睡意。 瞪着双闪亮的招子到处乱转,七扇发现这里的树大都高大粗壮,郁郁葱葱,想起相厌一直不在一个地方久留,在这里却呆了那么久,想必此地灵气充裕。 相厌蹙眉,卷着的少女一直有细小的动静,不是摸摸他的鳞片,就是捋捋他的头发。 七扇正沉浸在他顺滑的发丝触感中,捞起一缕,就像捧起一掬冰凉的清泉。 相厌实在不堪其扰,松开蛇尾把她抖出来,尾巴尖把她拨开,拨一下还不够,多拨几次,把她怼远点。 七扇撑起身,本就衣衫褴褛,如今被他这么一怼,磨烂的地方露出大片白花花的肉来。 第三十二章 不知是不是因为相厌不会说话,现在的他给她一种灵性超然的感觉,仿佛下一刻他就要乘风归去,飘然于天地间。 这种感觉让七扇害怕,她想抓住他!如果落哲成为妖王,妖界秩序井然,那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回去了。 又能贪他多久呢? 七扇起身走到相厌身边,抓住他的小臂晃了晃,“相厌。” 相厌不理会她。 七扇凑到他的耳边神神秘秘道:“都说了,不抱着我这样的女孩睡觉会被怪兽吃掉的!我知道你能感受到很多东西,但是怪兽不一样,你察觉不到他的!” 相厌撩起眼皮看她。 七扇表情十分凝重,仿佛是件天大的事,“你一定要重视这个问题!” 她还有些委屈,与他对视得理直气壮,噘嘴瞎掰,“我对你这么好,你还把我撩走,我真的很难过,为了让你不被怪兽发现,我都宁愿你吃我一口!” 七扇知道他听得懂,见相厌面色也严肃起来,心道他上钩了。 他现在比之前成长得快很多,现在还不骗,以后他再长大些,就骗不了了。 七扇心思不纯,毕竟这个看起来傻乎乎的俊美少年有多宝藏,她比谁都清楚,她不想任何人知道他的好,至少在她走之前,不行。 “来咬我吧,这样你就不会被怪兽发现了!”七扇说完,微微张嘴,滑腻的小舌像上次一样轻轻蠕动着吸引他的注意。 相厌愣了愣,似乎回想起她上次戏耍他的事,默默往后退了点。 七扇趁他还犹豫扑住他,想亲他一口,才刚刚碰到嘴角就被相厌眼疾手快地又躲开了。 “你这么不领情,那我没办法了,只有强行保护你了!”七扇展臂抱紧他不给躲,咬着他的唇用舌头顶他的牙齿,相厌被她舔得下意识抬了点牙,蛇信就自动弹到她嘴里了。 “嘶”一下抽过来把七扇的舌头都抽痛了。 七扇含住舔了舔。 这样……她和他,就又有了更多牵连。 相厌一被她含住就宕机,等七扇都舔了好几圈了才回过神,蛇信慢慢摸索起来,细微的嘶嘶声,分叉的舌头左右好奇地碰碰,然后就像之前一样,他还是会想往她喉头深处钻。 七扇本着一回生二回熟的道理,竭力克制着呕吐的欲望让他尽情探索,但他的蛇信真的很长,慢慢滑过咽喉还要往里,其间还这里碰碰,那里探探,整得七扇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他们的姿势已经从七扇强压变成相厌爬她身上摁着,七扇紧紧抓住他的胳膊给自己打气。 就当是还他…… 马德怎么还不停啊! 要死了要死了! 翻白眼了翻白眼了! 七扇本能地捶他,相厌昂首,嗦地收回蛇信,看着她的眼神十分警惕。 七扇咳得脸都红了,见他如临大敌,调侃道:“没探到底儿吧?我可是‘深不可测’的!” 相厌皱着眉,却表示认同地缓缓点了点头。 七扇道:“所以你需要我的保护!你现在被我亲过了,怪兽不敢轻易吃你了,放心吧!” 相厌瞧着她,依然微微蹙着眉,唇畔却轻轻勾起个淡笑。 这笑显得轻慢且魅惑众生。 七扇在那一霎突然明白了董永为什么要盗取七仙女的羽衣。 这诱惑实在太大了,是极致的空灵与魅惑,是超然的美,太夺人心魄以至于你想强烈地染指! 即使为此变得卑劣。 想染指他,想把他从更高的层次拽下来,染上独属于自己的污浊。 不够,还不够…… 七扇脱下身上本就不蔽体的衣服,露出雪白的脖颈和乳.儿,慢悠悠爬向他,信口胡诌,“你身上的味道太重了,看来光是亲亲还不够,只有吃了我以后怪兽才不敢靠近呢!” 相厌见她凑近,眨了眨漂亮的眼睛。 七扇在那璀璨得像宝石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黑黢黢一个,就像个恶魔。 她跪起身,视野比他高上一些,相厌立起来,尾巴盘起,他坐在自己的尾巴上,比七扇站起来还高。 七扇只得站起来,撑着他盘起的层层迭迭的尾巴,还是够不着……她小心翼翼地踩到一圈尾巴上,像踩着不太好上的楼梯一样,一步一步,慢慢凑近他。 像个把自己献祭给蛇的少女。 相厌没有表示抗拒,看着她靠近,他甚至轻轻笑了下。 七扇寻了个位置把自己稳住,浑身赤.裸,抓住他的肩膀一撑,整个人跪到他下腹与蛇尾交界的地方。 相厌昂首看她。 七扇垂眸,亲亲吻了吻他的额头,捧着他的脸往奶上摁,“咬我一口,怪兽才不会吃你哦。” 相厌乖乖咬了口,真的是咬。 七扇因为他带给她的疼痛颤栗,内心却无比欢愉,她仰首呆望着苍穹下的月亮,痴痴道:“相厌,欺负我吧……” 怪罪我吧。 惩罚我吧。 把你的忿恨,痛苦……分一点,让我尝尝。 相厌却不知道为什么没继续施力了。 七扇捧着他的脸吻他,“怎么不咬了?不吃我,会被怪兽吃掉的哦~” 相厌摇摇头,抓着她的手腕把她拉开,蛇尾松动,似乎要把她放下去了。 七扇连忙紧紧攀住他,亲他的脖子、下巴,柔声哀求:“相厌……求你,别拒绝我……” 她轻轻舔过他的喉结,手去揉他下腹,又轻又重,手法凌乱。 他捏着七扇的下巴迫使她昂首,他注视着她的脸,十分专注。 七扇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毫无疑问他就是相厌,但他的成长与之前截然不同,性格可能也有点不同吧? 忽然相厌竖瞳猛地张开,变成一个很大的圆。 “娘……子?” 七扇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望着他,蓦地,眼泪从她眼角滑落,流进耳朵里。 凉凉的。 他松开手,眨了眨眼睛,“怪兽。” 七扇扑他怀里,流着泪还不忘编故事:“和娘子亲热,才不会被怪兽抓走哦。” 相厌搂着怀里的人,痴痴的,又重复了一次,“娘子……” “嗯!是我!”七扇用力地回应他。 他忽地绽开笑颜,轻快道:“娘子!” “是我……” 七扇以为相厌终于想起他们是夫妻这事儿,但他似乎只是记起了娘子这个称呼。 或者只是记起她是被他称作娘子的人。 但这足以使她欢喜。 而且随着娘子这个称谓回归的,还有一些他对她的态度,七扇明显感觉他对她关注更多了。 就像现在,他难得对她身体有了兴趣。 尤其是对她这对浑圆的乳.球,可以说是爱不释手。 她被他抱在怀里,他的指尖轻轻划过乳.尖时顿一顿,捻了尖儿来揉.弄,色.情的手法却因为他好奇纯真的眼神冲淡了淫.靡的氛围。 七扇觉得自己像个工具人。 他玩了尖儿又揉.乳.肉,一把又一把,直揉得七扇春情荡漾,这么搞,谁受得了…… 但她忍着没有打断他的探索。 他的目光落在嫣红的点上,发现指头来回拨弄的话,这个点会变硬,很有兴致地把另一个也拨硬了。 七扇舔了舔唇,“相厌,还可以吃哦。”她好心提醒。 相厌似乎慢慢地接受了这个名字,相厌。 在她不停地这么呼唤他之后,偶尔闻声会转眸睇她一眼,偏偏头。 七扇看着他漂亮的唇,咽了咽口水,轻轻点了点他的唇,低头看向自己的乳.尖,提示他,“可以含的。” 相厌捻珠的手一顿,探身向下,像是被好奇心驱使的猫,试探着,咬住了那颗红果。 七扇搂住他的头,配合着他的动作挺胸,把乳.肉送他嘴里。 他并没有咬痛她,蛇信顶玩着红果在齿间辗转,玩了会儿又吮。 她感觉自己的乳.尖与他唇.齿.纠.缠,津.液.缠.绵,咬着唇角轻颤,眼波流转,媚眼如丝。 受不住了…… 想要…… 想要你,相厌。 身体比心更快做出反应,下.体诚实地泌出诱惑的蜜露,随着她被他带起的一阵阵颤栗挤出,顺着腿根蜿蜒而下,静谧地流淌在大腿上。 越来越多,汇聚得兜不住,滴在他蛇鳞上,湿滑黏腻。 空气中满是靡丽的情欲气息,太浓烈以至于他无法忽略,他松开她,把住她的大腿抬起,看到她湿漉漉的下.体。 七扇配合地张腿,白花花的肉.体横陈,红艳艳的穴.口像陷阱。 陷进来,相厌…… 相厌看了眼就要放下,七扇连忙抓住他的手往下拉,压着他的手指往里陷。 湿滑温热的触感,相厌愣了下,也不需要她引导了,自发地往里探摸,他的手指修长,摸到很深的地方,好奇的指尖让七扇腰软,她塌陷在他怀里,轻轻哼叫。 又酥又媚,安了心要勾引他。 爱液顺着手指爬到他掌心,看势头还要继续攻占。 他忽然抽回手,七扇一阵空虚,把脸贴他胸口,娇软地说话,“别走啊……相厌……” 他的尾巴窸窸窣窣地挪动,忽然一截冰冷的尾巴尖攀上她的大腿,七扇下意识抬腿,尾巴尖擦过她大腿上湿漉漉的液体,径直往穴口去。 七扇闷哼一声,细长的尾巴尖儿已经入穴,裹着她湿滑的爱液毫无阻拦地钻入深处。 “啊!”七扇媚叫一声,下.体被好奇心不亚于指尖的尾巴搅乱,“别……相厌……” 随着尾巴的深入,穴口被更粗的部分撑得很大,七扇连忙收腹夹他,“别进了!”她跪起身,咬他下巴,“哪儿有那么深啊!” 尾巴尖果然不再深入,相厌的尾巴尖敏感,隐隐约约碰到个奇特的地方,他试着用尾巴尖去挠,挠得七扇腰软腿麻地求饶,“相厌……别……” 高潮猝不及防,七扇抱着相厌发颤,贴在他的耳朵边上叫给他听,爱液泄下,蛇尾的尖儿被肉腔里的液体浸润,相厌掐着她的腰,把尾巴拉出一点,水渍滴滴答答落在他小腹。 赤身裸体的少女跪在半人半蛇的少年身上,白嫩的大腿间插着一条黑亮亮的蛇尾,穴口因蛇尾的粗度被撑得浑圆,欢好的淫液粘得蛇鳞油光水滑的。 七扇臊红了脸,“相厌,你太坏了。”她起身想把他的尾巴尖彻底抽出,却被相厌把住腰身,动弹不得。 他的尾巴窸窸窣窣地挪动,忽然一截冰冷的尾巴尖攀上她的大腿,七扇下意识抬腿,尾巴尖擦过她大腿上湿漉漉的液体,往缝里陷去。 七扇闷哼一声,“别……相厌……” 不断深入,被尾巴更粗的部分撑得很大,七扇连忙收腹夹他,“别进了!”她跪起身,咬他下巴,“哪儿有那么深啊!” 肆意拨弄,引得七扇发颤,她贴在他的耳朵边上叫给他听,相厌掐着她的腰,把尾巴拉出一点,水渍滴滴答答落在他小腹。 七扇臊红了脸,“相厌,你太坏了。”她起身想把他的尾巴尖彻底抽出,却被相厌把住腰身,动弹不得。 她脸儿绯红,嗔他,“你还要怎么样……” 相厌把她放到地上,地上冷,七扇想起身,被他摁住。 他倾身笼罩在她身上,指尖轻轻拂过她的脸。 七扇弥漫了情欲的脸艳若桃李,与之相对的是他平静清贵的脸,给她一种他在安抚自己豢养的宠物的幻觉。 他弄了她很久,直到她精疲力尽地在他怀里睡去。 秋夜露重,七扇冷得不停往相厌怀里钻,相厌揉了揉她以示安抚,但见她眉头紧蹙,想了想,抬手撕扯自己身上的黑衫。 撕裂的声音惊醒七扇,见他剥皮般扯下自己的黑鳞衣衫给她,七扇动容又心疼。 他的鳞片披在她身上,没多久就开始粘合,化作一件黑鳞的长衫。 七扇抬指细细摩挲他身体的鳞片纹理,慢慢地,又长出刚刚那种黑鳞样的衣衫。 他既然能记起她是他娘子,那……他应该也能记起其他事。 “你还记得落哲吗?记得相柳氏吗?” 相厌却闭目休息,不再动了。 只留七扇痴痴凝望他的侧颜。 相厌并不留恋征服的地界,他还在不断前行。 七扇跟着他走过一个又一个平野,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 玲君和山灵们一直密切追踪他们的足迹,他们似乎乐于见到他们的新主继续前行,去无主之地吸纳新的灵气。 越来越多的妖主动追随他,但相厌显然意不在此。 楼有酥有一次找到她时,她正攀在相厌身上过河。 瞧见她身上的黑衣,他失意地笑了笑。 他受龙神命令追踪相厌的轨迹,发现相厌已经走出南郡,快到中洲灵幻妖族的地界。 他给了七扇一个新的轻囊,里面装了些衣物和吃食,七扇谢过,告诉他相厌成为新主的事。 这事自然被龙神洞悉,楼有酥替龙神传话,若是继续在南郡逗留,可能引来女娲眷属对他们的袭击。 所以现在继续往中洲前行,是最好的。中洲没有神族,内部分散,对现在的相厌来说,不足为惧。 没说几句,楼有酥便走了,跟他来时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的。 七扇转眸去看相厌。 他的蛇尾绕着大树笔直的躯干往上蜿蜒,正眺望远方,望了会儿他变作人身,轻巧地落在树下的大石上。 一个多月过去,他已经长大了。 长得比他死去的时候还大。 他死去时是少年,现在已经是个青年了。 五官长得更开,更帅了。 他这模样已经好几天不见变化,倒是头上的角开始长了。 七扇跑到他身边,以手为尺对着角比划,是比昨天又长了一点点。 相厌变成人身以后依旧高她很多,高到她把头靠在他怀里只能到他胸口。 如果他不弯腰,她踮起脚也亲不到他下巴…… 七扇把一只松鼠从他身上扒拉下来,拽住他的领口把他拉弯腰,摘掉一只藏在他发间的蝴蝶。 他真的好招小动物喜欢。 还有女妖精。 正想着,相厌突然顿住脚,看向山道间的一处歇山亭。 七扇随他目光看去,凉亭里一个穿着轻薄衣衫的女子正靠着歇山亭的立柱看他们。 现已深秋,穿得这么少的多半是妖。 自从进入中洲,就有很多灵族幻族的妖,他们更喜欢在山野间居住,撞见的频率很高。 那女子轻轻靠着亭柱,注视着两人前行,待视野被亭柱阻断,她抱着柱子歪头,从另一边偏头探看。 又下起絮絮秋雨,七扇凑近相厌,相厌把手放在她头顶给她遮雨。 虽然遮不了几滴雨,不过他这般举动着实暖心。 自他会叫娘子以后,对她确实不一样了,会任她捉弄,会等她。 要说与以前最大的不同,大概是现在他不再那样依恋她,有时候甚至反过来,她还挺粘他的。 就像现在。 七扇往他怀里钻,抹了一把被雨水淋湿的脸,冲他撒娇:“相厌,我不喜欢湿哒哒的,找个地方避雨吧……” 山间水雾氤氲,雨虽不大,但水汽重,潮湿得厉害。 相厌单手抱起七扇,踩过脚下的水坑,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转身往旁边一株芭蕉树下去。 七扇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去亭子里躲雨,到了芭蕉树下,她被放下来,相厌从她身后抱她,头往前伸,下巴搁她头顶上。 不知想替她挡雨还是觉得这样比较轻松。 七扇没管他,透过蒙蒙雨雾偷偷打量对面亭里的女子。 那女子也在瞧他们,两厢对望。 那女子似乎是有些乏了,挪了两步,坐到亭下的美人靠上,扭过头,又继续瞧七扇他们。 她这一走动,七扇看到她小腹隆起,应是怀了身孕。 七扇撤回目光,缩相厌怀里,默默等雨停。 雨下得绵密,不知何时停,等着等着,相厌环在腰间的手往上爬,攀到个软和的,捏住,揉了起来。 这感觉可能像撸猫,或者揉.捏什么解压的绵软小物件使人放松,他也觉得捏着很舒服很好玩吧…… 换平时七扇虽被揉得情动腰软,但想着放纵他也就算了,但现在对面还有个人啊! 她扭了扭身表示抗拒,相厌却把她搂得更紧了。 压制挣扎的小东西使他愉悦,反抗得激烈说明她也喜欢玩,相厌勾起丝宠溺的笑意,陪她玩了会儿。 见她还不满足,索性化作蛇尾,尾巴尖缠住她的脚踝把她倒吊起来,吊得高高的,他把脸埋进那两团,吸了口气,觉得软又蹭了蹭。 逗得这个叫“娘子”的姑娘高兴得咯咯直笑。 七扇推相厌的脑袋,“很痒啊相厌……” 视线摇晃,七扇余光似乎瞥见那边歇山亭的柱子似乎弯了一下! 她连忙抓紧相厌的胳膊,“放我下来!” 第三十三章 相厌把她公主抱起,七扇警惕地看向歇山亭,那女子还坐在那儿,似乎没什么不妥。 不对,不对劲! 这个亭子是动了!刚刚它的石台明明压着那个石头,现在却没有了。 七扇鸡皮疙瘩绽起,抱紧了相厌,“相厌,那个亭子……动了!” 相厌随她目光看去,那亭子是动了,有什么问题吗?怎么这么害怕。 他抚摸她的背脊,安抚她。 雨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水雾蒙蒙的,七扇浑身湿透了。 她警戒着对面的亭子,拧了把自己的头发里的水。 虽然他很喜欢雨,但她不喜欢被打湿,现在有些不耐烦了。 相厌给她做了个盾,雨落不到她身上,她惊喜地望向他,可爱的梨涡一闪而过。 还想看。 于是他模仿对面的歇山亭,指尖冰霜蔓延,用冰给她做了个一模一样的亭子。 引得她欢快地在冰亭里蹦跶起来,拉住他的手夸他,好开心的模样。 他也染上她的情绪,跟着乐起来。 七扇摸了摸冰柱,又使劲儿拍了拍,“居然不冻手!” 相厌躬身游进来,本来宽敞的空间瞬间被他尾巴占据了大半。 七扇坐在美人靠上缩起脚,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来。 但相厌喜欢雨,他没有走过去,只是凌空做了一个抓握的手势,七扇看到自己衣服上的水脱离出来,慢慢汇集成一个大水泡,相厌指尖往外一斜,水泡听令飞到外面,破开,而他转身出去,继续淋雨。 对面有道好奇的目光同她一样落在相厌身上。 七扇余光瞥见对面的女子探身张望,但被好像被什么阻碍,轻轻推了回去。 她看过去的时候那女子也转眸看她,两人眼神对上,女子对她柔柔一笑。 忽然纱帘飘落,阻隔了他们之间的视线。 那歇山亭竟凭空出现几片鹅黄的纱帘,把女子拢在里面! 七扇惊得站起,她跑到亭口,对相厌道:“相厌,你看到了吗?那个亭子!” 相厌偏头望来。 “那个亭子会动,而且忽然就出现纱帘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惊愕地去瞧着那边的动向,透过纱帘,隐隐约约能瞧见女子的身影,她挺着孕肚,身后突兀地出现一个人影,比她高上许多,看着像是个男子,抱住了她! 见七扇看得直愣神,相厌以为她也要抱抱,弯腰探进亭里,蛇尾的模样高她太多,便又化作人腿,倾身抱住她。 七扇没空理相厌,对面的亭子太鬼畜了! “是不是有其他妖过来和她相会了?”七扇抬头问相厌,相厌没说话,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低下头凑近她。 七扇本能闭眼。 他吻在她眼上。 亲了一下就走,清清淡淡的吻。 七扇抿着丝笑,慢慢睁眼。 相厌笑看她,看了很久。 久到让人觉得深情。 七扇心里清楚,相厌其实并没有记起她,他记起的,或许只是萦绕在心头模糊的感情。 对一个叫“娘子”的姑娘的感情。 不过这不妨碍他们,也不妨碍他展现对她的喜爱。 忽然他警醒地抬眸,好像她身后有什么。七扇急忙回头,身后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他眉头紧蹙,眼神惊疑,脚下往后退了两步。 七扇被他的神情吓到,紧道:“怎么了?” 相厌往后急退几步,忽然顿住脚,伸手想拉七扇,还未来得及,一阵衣袂摩挲的声响,七扇见一道光落在亭内,几个人出现在身边,还来不及看清是谁,相厌已经仓皇逃去。 七扇转眸,这才看清来人,正是相柳氏的那个白眉长老和几个中年族人。 白眉长老见相厌逃离,有些意外,吩咐道:“追!”言罢率先飞身而出。 其中有一对并肩站着的中年男女七扇瞧着感觉很特别,她连忙道:“你们是……相厌的爹娘?” 他们回首,见到七扇,自然知道她,只是没想到她一个凡人姑娘竟能一直追逐着相厌,即使转世为人。 一时有些感动,但相厌刚刚溜了,他们得把他找到,那妇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好姑娘,谢谢你一直陪着他,你就在这里不要走动,待我们把他找到,立刻来寻你。” 七扇点点头,见他们化作光点追去,有些彷徨,她不知道相厌为什么要躲着相柳氏,按理,他应该不记得他们才对。 他刚刚的模样不似恐惧,也不似忌惮。 七扇细细琢磨他的神情…… 是…… 是逃避! 相厌在逃避相柳氏,为什么? 七扇一怔,是吞噬族人的愧疚吗?可相厌没有记忆,他怎么会对相柳氏感到愧疚…… 莫非就像他对她一样,他虽然记不起事情本身,却有那种感觉……对她的喜爱也好,对相柳氏的愧疚也好。 他其实就是原来的相厌,只是出于某种未知的原因,他表现出了与从前相厌不同的神性。 七扇在冰亭里老实呆着,对面歇山亭的纱帘忽地被风吹起,吹起的间隙,她瞄见里面相依的一对男女。 男子从女子身后搂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孕肚,女子往后靠在男子身上,两人耳鬓厮磨地在叙话,察觉她的目光,女子又对她笑了笑。 七扇也对她笑了下。 纱帘落下,过了会儿雨终于停了,纱帘往上缩至消失,女子从亭子里缓缓走出。刚下了雨,地面湿滑,七扇见她径直朝着自己的方向来了,怕她打滑,遥声道:“当心!” 那女子下脚更小心了,小小地走了两步,对七扇道:“姑娘,你也是……人吗?” 也是? 七扇起身,朝她的方向走了几步,也不敢完全走近,友好道:“嗯,你……也是吗?” 闻言,那女子脸上堆满笑容,“是啊!”说着她好奇道,“刚刚那个,是你的夫君吗?” 七扇点点头。 那女子更开心了,“果然不止我能理解他们!” 她就像找到了知音,挺着肚子走近七扇,道:“我和我夫君也是……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七扇不想和陌生人说太多,抿了抿唇,假装出几分羞赧回避她的问题,那女子却自来熟般,笑道:“我是在山上采药认识我夫君的。” 七扇点点头,问道:“我和我夫君是才成亲,对妖族知道得不多,所以,人和妖……”她看着她的肚子,“是可以有孕的?” 那女子娇羞地掩面,“夫君说,人和妖之间,鲜少能有后代,我们……也是碰巧了。” 是么,如果是低概率事件,那为什么相厌当初说娶她是为了让她生孩子,还让相晨不告诉她。 正想着,女子身后行来一男子,身材高大,着深黑直裾,离她们还有几步远时住了脚,女子回头,男子含笑的眼眸微弯,女子娇嗔地皱皱鼻子。 她转头对七扇道:“他这人心思细,生怕我出什么岔子,很高兴能和你说说话,我好久没和同龄的女孩子说话了!” 七扇笑道:“没事,你慢着些。” 女子冲她点头告辞,往回走时,男子上前两步扶住她。 这两人相携回了亭子,七扇回身,这才明白为什么她们明明还没说几句,男子就来接她了。 相厌回来了。 七扇像归林的鸟儿欢快地飞回他身边,“相厌!” 相厌抱起她一个纵身飞跃而起,七扇回眸,刚刚似乎听到了有人呼唤相厌的声音。 喊的是“落哲”。 七扇把头搭在他肩上,心道还好你知道回来接我。 身后相柳氏的人速度不慢,但相厌更快,风刮得七扇的脸生疼,她虾弓在相厌怀里,被相厌带到一处山壁,山壁上凹进去一块洞穴,相厌暂时停在这里。 七扇见洞口往下垂挂着一些果子,瞧着像之前吃过的,摘了一颗要吃,被相厌眼疾手快地捉住了手腕。 他打开她的手,从她手里把果子拿走,扔到崖下。 然后抱起七扇,远离这片垂挂的植物。 七扇以为那果子有毒,正心有余悸,却瞥见有鸟雀飞来啄食,可能这些鸟儿对这植物的毒有抗性吧。 那只摸了那果子的手被相厌用二指捏着手腕,看他那样子竟有些嫌弃。 相厌带她来到山壁淌下的一个水洼旁,十分认真地给她洗那只手,末了拿起手凑到鼻子边闻一闻,又摁进水里擦洗。 手心泛红,七扇道:“相厌,擦疼了。” 相厌拿起又检查一遍,皱着眉一脸不高兴,随后展开她的手心,伸舌舔了舔,还很细致地舔了两遍。 他变成人的时候,头上没有角,舌头也是人类的舌头,软软的,但是很凉。 七扇握了握拳,手心沾满他的口水,黏黏的。 相厌又扳开她的手闻了闻,这才停止折腾。 七扇也闻了闻,啧了一声,“一股子口水味儿!” 相厌却忽然笑了,应了声“嗯”。 七扇惊诧地瞪大眼,脸上带了笑,嘴里却啐道:“说话了?舍得说话了!” 相厌抿着唇,又不发声了。 她环住他的腰让自己贴紧他,嘟嘴撒娇:“会说就多说两句嘛,你以为我能一直在你身边啊!” 相厌揽她肩的手收紧,低声道:“为什么不能。” 七扇一怔。 从前他也这样问过。为什么不能。 见她迟疑,相厌躬身凑近她的脸,又问:“为什么不能。” 这固执的模样和以前真是一模一样。 七扇把眼斜开,皱了皱鼻子瞎掰:“你现在这么厉害,可我只是个凡人。” 相厌没听明白,歪了歪头。 七扇抿抿唇,“我们……人妖殊途得嘛。” 相厌忽然笑了一下:“谁和你说,人妖殊途。” 她挑了挑眉,心道这不是常识么,想起刚刚遇到的一对夫妻,便道:“刚刚那姑娘也说了,她能有身孕那也是碰巧了,人和妖跨种族结合本来也不妥。” 相厌道:“很容易有孕。” 七扇奇了怪了,疑道:“你从诞生我就在你身边,你怎么知道这些事。” 相厌淡淡瞥她一眼,点了点脑袋,“很多东西,会涌进脑子。” “……”七扇惊疑,所以他慢慢就会说话,也明白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 和落哲很像。 七扇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思维方式有很大问题,AB级位面世界的差异如此之大,她却还是B级位面的思维方式……而且她对这个妖界了解得太少,很多在她看来不可能的事在这里或许并不难。 但是,智慧可以直接涌入脑海,是一种什么体验…… 从前她就想,人类这种生物不能把获取的知识通过某种特殊的形式累积下来直接从上一代传给下一代真的很浪费,这导致每一代都要从零开始学习、实践、领悟,没想到还真有不用学直接获得知识的存在…… 真是大千位面,无奇不有。 他超然天地毫不在意追随者寡众的清冷,对她纵容却不沉溺的态度,无一不昭示着他的理智的心性。 他已经不是那个傻乎乎的相厌了。 在记起对她的模糊感情以后,他毫无疑问是喜欢的她的,他的举动似乎也越来越明确地表露了他对她的态度——她是他的雌性伴侣。 而她在经历过相厌的死与生后,终于得以直面自己的内心。 她喜欢相厌。 不是简简单单的有点喜欢这条傻蛇,是在感受过他的无暇爱意后,被他的温柔深深撼动。 从前她总是走在前头,他傻乎乎地跟着。 现如今换她来追逐他的脚步。 这段时间她联系不到母系统,按理说关于妖主的界定早该下发,到现在也没影,任务进度也迟迟没有公布,她试着联系了好几次,却一点反应都没。 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军校也没有教过相应的处理方法,她姑且看做是她被相厌排斥灵体的后遗症。 所以……她现在处于丢失状态,更是安心摆烂。 相厌抓住她的手腕,继续刚刚的话题:“所以,为什么不能。” 七扇没想到他还执着于刚刚的问题,他的意思她听懂了,人妖可以结合,很容易受孕,所以他问,为什么不能。 这才几天,她就忽悠不了他了。 之前她说的什么怪兽,他也慢慢明白过来,只是没有去追究罢了。 七扇转着眸子,耸耸肩,敷衍道:“那就一直在一起吧。” 相厌这才松开她的手腕,认可地“嗯”了一声。 七扇见此心头憋笑,忍不住又要逗他,“那我们要生孩子吗?生出个什么?蛇蛋吗?” 相厌点点头。 “啊?”七扇讶异地看他一眼,眉目纠结起来,蛋啊……人家白娘子都生人胎的。 相厌见她震惊难堪的模样,心头一下不高兴了,和他这条蛇当然只能生蛇蛋啊,难道想和其他妖族生? 七扇道:“不能生个人吗?” 相厌不语,转身踏出洞穴时被七扇拉住,七扇哄道:“怎么还生气了?” 相厌没回应,眼神淡淡地低垂着。 七扇心里怪高兴,刚刚才感觉他神性十足,这下一刻就跌落神坛,跟个小孩子一样,说着说着就生气了。 忽然相厌警惕起来,似乎察觉了什么。 第三十四章 七扇倒是没感觉到什么,但相厌比她敏锐得多,他下意识凑近他,“怎么了?” 相厌抱着她飞出去,飞得高了,忽然看到一梭闪着冷光的链刃从天际滑过。 链刃的尽头刺向一个天青色身影,霎时地面爆开雪色花海,链刃扎进花海失去了目标。 楼有酥哼笑一声,双手起印,手上细密的花纹透掌而出,他一掌打在那花海里,花瓣飞扬,炸出身受重伤的雪塔。 雪塔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由衷道:“到底是今年的新秀,真是不容小觑。” 楼有酥挑眉,“啧,谁在乎你觑不觑,给爷把命留下就行!”说着手臂一抖,链刃天罗地网般洒下,眼看要取雪塔性命。 链刃却忽然顿住,僵在离雪塔半寸的空中。 楼有酥看着眼前出现的一张芙蓉面有些恍神,慢慢地收了利刃,痴迷地走向她。 狐狸尾巴轻缓地摇,纤细的手妖娆地攀上楼有酥的胸膛,娇软一声轻唤:“酥郞……” 楼有酥连忙抱住她扶风弱柳般的腰肢,将人揽入怀中,偏头要去寻她的唇。 雪塔见此急道:“烈香!” 东越凉提起雪塔要把人带走,催道:“先走,别让烈香白使出这招啊!” 雪塔推开东越凉,气道:“烈香不喜欢用狐媚之术,况且她这不是普通的媚术!” 东越凉沉声道:“是禁术恩缠……但若非此术,能控制得了楼有……”话音未落东越凉猛然察觉到七扇和相厌,紧道:“相厌来了!赶紧走!” 七扇见楼有酥痴迷地看着那有着狐狸耳的女子,两人吻在一块儿,楼有酥的手还不安分地在她腰身流连,摸着摸着就要剥她衣服。 狐女倒也不推脱,只是故意吊着楼有酥,若即若离地引他远去。 相厌抱着七扇落在一处视野较好的山石上,落地后他把七扇往身后一带,抬手间疾风呼啸,飞沙走石,天地一片混沌。 除了被迷失心智的楼有酥,在场之人无不震惊,东越凉不再犹豫,化身为狼叼起受伤的雪塔立即撤离! 雪塔目光追逐着烈香,不甘心地大喊:“香儿!” 相厌淡淡地扫他们一眼,他们撤离的方向忽然漩起一柱巨大的风暴! 东越凉反应极快,急忙斜身一跃,堪堪躲开风暴中心,但疾风强劲,被气流刮得难以脱身。 相厌眉心微蹙,风暴气流随他心意霎时增强,东越凉雪塔二人被卷入风暴中心,烈香着急,转身对楼有酥柔声命令,“酥郞……去救他们。” 楼有酥轻笑一声,应道:“好,都听你的。”言罢飞身而去,凌空甩出链刃拽出两个人,往后一甩,把两人拽出风暴。 相厌的手一顿,风暴的中心的气流慢慢消散开,砂石落地,天地像被澄清的水,上浮下沉,又变得泾渭分明。 按理相厌应该不记得东越凉和雪塔,这股敌意来得有些莫名。 楼有酥收了链刃回到狐女身边,狐女嘉奖似的亲了他一口,引得他欢喜地把人抱了起来。 雪塔看得目裂,被东越凉拉住,东越凉忌惮地看了眼站在高处的相厌,低声道:“走!” 狐女顺着东越凉的视线扫了一眼相厌二人,楼有酥也追着她的目光看去,见到七扇时一愣! 七扇抬眸,与楼有酥对上眼那一霎二人心跳皆是加速,楼有酥当即从迷离的状态清醒过来! 七扇尚在迷茫,楼有酥已于瞬息明白当下情形,电光火石间霍然转身,链刃飞速脱手将东越凉雪塔二人绞在一起! 被绞住的一瞬间雪塔使出移花接木化作一枝藤蔓,链刃松动,东越凉趁机脱身退出楼有酥链刃范围,雪塔移花接木术法结束,正要设法救出烈香,忽然烈香口吐鲜血,遭受施术失败的反噬! “不可能!”东越凉惊道,“恩缠怎么会失效!” “烈香!”雪塔几欲上前,被东越凉拽住,呵斥道:“冷静点!” 狐族禁术恩缠,即使用在比自己强大许多的对手身上也不会失效,算是狐族保命的最后一技,没想到居然对楼有酥失效了!不对,明明一开始是有起效了的! 烈香感觉气血上涌,浑身经脉逆行,恩缠反噬,她慌忙看了眼雪塔,眼神无助地唤他:“雪塔哥……” 雪塔从未如这般恨自己无能! 烈香怅然若失,默了默,却忽然笑了,像是想通了什么,“也好……恩缠反噬……”自此便可以忘记雪塔哥,也好。 她望着慢慢走近的楼有酥,还有心思调笑,“酥郞,此后余生,便请多关照了!” 楼有酥闻言一愣,见这狐女软绵绵倒在地上,那叫雪塔的男子崩溃大喊,有些疑惑。 东越凉隐隐约约知道烈香和雪塔之间有过一段情,时至今日他也没明白烈香为什么硬要嫁自己,见雪塔如此,想来恩缠反噬下场很严重,但此刻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遂道:“我们先行撤退,将情况回复女神再做定夺。” 一阵烈香铺天盖地,楼有酥惊觉有异,往后跃出几丈。 那倒在地上的女子忽然化作一枝白中带绯的绝美花朵,沁人馥郁的香味让人心驰神往。 雪塔怔怔看着那花,低声呢喃:“香儿……” 东越凉愣道:“烈香怎么会……” 雪塔垂眸,也无意隐瞒下去,“香儿,是我母亲与狐妖首领的女儿,算是……我……”妹妹二字难以启齿,毕竟……他是那么疯狂地爱过这个妹妹。 传出去就是大族丑闻,所以烈香身上花部的血脉被封印,如今她受反噬狐族经脉逆行崩溃,作为花部的血统觉醒,成为了真正的山茶烈香。 东越凉道:“我还以为她叫烈香,与山茶烈香同名只是巧合。” 不过眼下,东越凉倒是庆幸她有两套血统,还是很强的血统,不然经脉逆行可就废了。 楼有酥不知那狐女怎么突然变成花了,怕有诈,也不敢贸然前去,又见七扇在此,利落地蹦到她身边,“倒是让我好找。” 七扇道:“你怎么和他们打起来了?” 楼有酥慢悠悠把链刃折回手袖,道:“本是来寻你们传达龙神的话,结果突然遇到这几个女娲的走狗,一时心头不爽,就出手修理他们一顿。” “……”这就是强者吗。 七扇抿抿唇,不置可否道:“龙神说了什么?” 楼有酥终于舍得把目光从她身上挪开,对相厌道:“龙神让我告诫你们莫要往前。中洲灵族的巫祝已经预知到你,但他们算不出你是什么,出于对未知的恐惧,他们投靠了南部信奉的神族女娲,现已是青蜃的爪牙。” 相厌也难得把目光从七扇身上移走,转到楼有酥身上:“青蜃的爪牙。” “对,龙神说你应是知道的。”楼有酥道。 相厌微微扬起脸,似乎在思虑什么,默了会儿,道:“不知道。” 七扇:“……” 楼有酥:“……” 这厢无语凝噎,那厢东越凉本想趁他们交谈将烈香带走,但雪塔淡淡道:“恩缠反噬,不可违逆,就算强行带走,她也会来寻他的……”言罢失魂落魄地起身。 东越凉只得带着雪塔先行回去复命。 楼有酥正费劲解释,首先跟他说到神族,话说一半,相厌淡着脸打断他:“为什么你和她有因果。” 七扇与楼有酥对望一眼。 应该是那个咒术。 相厌走到他们中间隔开二人。 一种莫名的感觉袭来,七扇感觉自己像节藕,身体里有什么牵牵连连的丝一样的东西被扯断了。 难以形容的体验。 “好了。”相厌点点头,唇畔难得带了丝弧度。 楼有酥立刻意识到他解开了那个上古咒术,对他这么轻易地解开那上古咒术感到惊讶万分,再看向七扇,那种难以抑制的躁动确实消失了。 但……看着她,竟然还是很欢喜。 七扇也转过思路,抓着相厌的胳膊探身偏头,望了眼楼有酥,没有那种强制的心动以后,看他倒满是友好温和的情谊,毕竟他一直很照顾她,是个不错的人呐! 她对他展颜,俏皮地喊了声:“有酥君!” 楼有酥闻言一愣,斜了眼小气的相厌,对她露出个魅力十足的笑:“扇儿。” 依然唤她扇儿。 七扇眯眼笑起,促狭地瞅了眼相厌。 两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相厌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前面。 只见那株花忽然绽放,从里面滚出个赤身裸体的女子,正是刚刚的狐女,只是浑身光溜溜的,没有那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了。 楼有酥念叨着非礼勿视背过身去。 相厌倒是好奇地打量了一番。 花瓣化作衣衫被女子捡起来,她茫然了一瞬,随后注意到他们,一边朝他们走来一边穿着衣服,到了七扇等人跟前,脚步仍旧不停,相厌七扇下意识给她让路。 她就这么直冲着楼有酥去了,楼有酥察觉身后有异,刚转身就被女子抱了个满怀。 烈香双眼含烟凝露,娇滴滴地唤他:“酥郞……” “……” 楼有酥连忙把住她的肩膀把人推远,“你的媚术已经被破解了,”他看了眼七扇,转眸对烈香嘚瑟道:“还好刚刚身上有那上古咒术,”说着对她嘲讽一笑:“在更强的咒术前面,你那狐媚之术,不攻自破。” 烈香却眨眨眼,软声附和:“嗯,酥郞高兴就好。” 楼有酥一愣,看她娇娇软软地又要往他怀里钻了,慌忙后退几步:“你别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我不吃这套。” 烈香无奈叹息一声,“可是……奴家好喜欢酥郎……”言语间又袅袅地伸指牵他衣袖,委委屈屈地卖弄柔弱:“恩缠反噬,经脉逆行,咒术效果倒转……所以奴家现在对酥郎……” 原来如此,七扇不厚道地笑道:“有酥君真是艳福不浅。” 楼有酥看她这状况顿觉头大,“该不会无解吧。” 烈香狐媚地勾他一眼,肯定道:“无解。” 楼有酥义正言辞拒绝:“你是女娲走狗,我乃龙神侍从,我们不是一条道的!别真以为我不打女人!” 烈香连忙表明心迹:“我愿随酥郞侍奉龙神!” “龙神也不是谁都能侍奉的……”楼有酥嫌弃道,说着就要溜之大吉,被烈香眼疾手快地拽住衣袖。 楼有酥一抖衣袖飞身而起,女子化作藤蔓痴缠上去,七扇望着他们你追我跑的身影,一时感慨良多。 这世事无常,当真说不清。 看了眼相厌,七扇心下安慰,现在他们还能在一起,也是很幸福了。这般想着,她两步蹦跶到他身边,展臂抱住他。 相厌接住她的熊抱,把人搂起来,目光却看向远处起伏的山峦。 七扇以为相厌日常发呆,没想到他突然开口,“我要这里。” “哎?是要成为这里的主吗?” 相厌却不再开口,他抬手一挥,一阵疾风穿林。 不过片刻,山灵轻飘飘落在他脚下,同行的还有一些其他妖族,但七扇就认识一个玲君。 相厌对山灵道:“在此结阵。” 几个山灵互看一眼,惊道:“主是……要在这里起势?” 相厌点点头。 主的命令自是不可违抗,山灵们寻了个靠山临水的地方起势,七扇瞧了半天,发现起势有点像再此驻扎的意思,山灵们先是结了个很繁复的阵,随后依靠地势建起了一个很宽阔的平台。 相厌也没闲着,他以手撑地不知在干些啥。 有妖族前来,或归顺或观望,直到一个着深黑直裾的高大男子从远处缓步走来。 七扇一眼认出这是歇山亭偶遇那女子的夫君。 那男子距相厌还有些距离便住了脚,遥遥行了一礼,“以为阁下只是途经此地,现竟在此有主之地起势,又是为何?” 相厌起身,斜看他一眼。 那男子候了片刻不见相厌回应,又道:“此间乃神族女娲的管辖范围,还请阁下速速离去,以免惹怒神族。” 相厌这才终于有了反应,慢慢走近那男子,“女娲……”他一甩蛇尾化为半妖模样,蛇尾轻缓地摩挲着,一双金碧竖瞳注视着男子,“也是我这模样的?” 男子见此一惊,沉吟片刻道:“神族女娲确实是人首蛇尾,不知阁下可是与其有些渊源?” 相厌摇摇头,他不认识什么女娲,只是隐约察觉到和自己相似的气息,这种气息强烈地想要与他身体里的血液产生共鸣,但他的意志不允许。 “让他来。”相厌淡淡道。 男子因为觉得太过荒谬可笑而惊得一顿,轻蔑道,“简直可笑,神族可是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 相厌垂眸,重复道:“让他来。” 高山温泉里碧绿蛇尾轻轻甩出水面,带起一串水珠。 青蜃透过新选的侍从眼睛看到相厌。 好强的力量,便是潜伏在暗处,也能感到来自他的威慑。 得告诉阿哲…… 青蜃正要闭上窥伺的眼,忽然一阵凌然气劲穿体透来,相厌的蛇眼几乎近在眼前! 他看到她了! 透过眼前这个男子相厌看到了另一双眼睛。 与他相同的蛇眼。 这双眼睛的主人给他感觉很熟悉。 熟悉的…… 漫长、压抑的感觉,让他抑制不住想反抗! 想打破这压抑的牢笼! 相厌的气息裹挟着眼前男子延伸他身后之人身上,刚触到那人便被抵制,但这种抵抗在如今的相厌面前宛如螳臂当车,相厌轻易地识破,力量蜿蜒,狠狠攫住了他! 是个女子,有着如他一般的蛇尾。 相厌眼神一泠,力量收束,他强烈地感受到这个女子与他在血统上的同宗同源。 她的气息太熟悉了! 记忆的尘埃被倏然拂去,被她压制的痛苦猝然而至! 琉璃盏! 是她的琉璃盏!在漫长的生命中无时无刻不在挤占他灵体的空间,压迫扼杀他的灵魂!让他自出生起活着的每一刻都变得难捱,而这种痛苦漫无边际,永无止息。 超然物外的心被撼动,强烈的复仇欲望吞噬他,相厌眦目欲裂,灭杀! 他磅礴的力量以男子为媒突破空间的辖制朝青蜃灭顶而去,声势浩大。 七扇见相厌蛇眼发光,而那男子僵直异常,心头担忧,不禁朝相厌走去,只几步,一股不可言说的威压蓦地摁在头顶,要让人俯首。 身边妖族纷纷伏身跪地,低颂吟唱。 七扇被压得抬不起头,膝盖一软,朝他跪下身来。 青蜃被相厌突袭绞杀,挣扎着凝聚神力抵抗,神力却在聚起的一刻被相厌的力量吸食,反为他所用! 她惶然大惊,忽然一阵紫红色的光缠绕而来,是他…… 阿哲! 相厌的力量越收越紧,可能下一刻便要被挤压得爆体而亡,但他一来,青蜃就不慌了。 甚至有些安心。 紫红色的光流穿梭汇聚力量渐强,相厌无法忽视,只得分神与那力量对抗,甫一交手,萦绕在他心头朦胧的意志在这一霎终于拨云现月! 冥冥之中的指引终于落到实处! 他要灭杀!驱逐这种异界力量! 相厌蛇眼大睁,周围能量澎湃激昂地翻涌,霎时飞沙走石,天地色变! 他伸手拽住眼前男子,透过男子倾注更多力量攫住青蜃的咽喉,只为让这种异界能量彻底现身。 那男子承受不住如此强悍的力量碰撞,猝然化作齑粉,但相厌已经标记对面的空间,他手臂力量暴涨,猛地撕开一条裂缝,七扇艰难抬头,看到了里面的青蜃! 这是……空间的缝隙? 第三十五章 包裹着青蜃的除了相厌淡蓝的光,还有不断流窜的紫红色光束,七扇认出是落哲的光,果然下一刻落哲出现在缝隙前,他以手为刀,斩断蓝光对青蜃的绞杀。 落哲将青蜃拉到身后,对相厌一笑:“真是可怕的力量。” 相厌一见他,那些与落哲殊死搏斗的场景,雷电浇身的崩溃绝望纷纷涌入脑海,昂然的杀意烈火中烧,他双手聚拢,天地间灵气尽数为他所用,随他意愿化作风刃飞击而去。 落哲指尖紫红的气劲撑开,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轰然对峙,炸出一片惨白的光,天地间震出崩坏的巨响! 七扇心肺震裂,她咬紧牙关勉力强撑,摇摇欲坠之际山灵出手相扶。 山灵们知她对相厌而言是不同的,见此连忙将她带到安全处,以为是她凡人之躯受不住主的力量,便结了个阵法,为她开辟出一小片空间隔绝外部力量。 可七扇却丝毫没有好转,喉头一阵紧缩,血腥上涌,咳出口血,意识逐渐被剥离,神魂不稳! 通过相厌撕裂的空间间隙,落哲与相厌交手数招,越是交手,相厌越是冷静,复仇的情绪反而逐渐淡出心绪。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灭杀这种力量…… 驱逐这种力量! 心随意动,天地间浩然长风涌动,相厌长发被吹得乱舞,如滴入水中扩散的墨。 他双手交迭,天地间灵气如他所愿不断汇聚压缩,气劲强横激荡,他凝视着落哲,眼中隐有期待。 落哲对青蜃道:“你先走。” 青蜃急道:“要走一起走!” 落哲冷道:“你留在这儿碍手碍脚。” 青蜃一愣,可他说得对,她在这里只会妨碍他,便道:“那你……一定要回来!” 他轻轻一笑,“自然。” 青蜃含情地望他一样,有再多担忧不舍,也是转身速速离去了。 相厌屈指成爪要把青蜃吸回来,被落哲一甩长袖打断,落哲含笑道:“不是应该优先处理我吗?” 相厌难得抿出丝笑意,“麻烦。”言下之意是他这个麻烦可能一下处理不掉。 落哲察觉周围气流坍塌回缩,“是想把我压爆吗?” 相厌手势变幻,丝毫不在意他所言。 落哲唤出琉璃盏,随性地坐在灯盏的木杖上,“你还没察觉吗?” 相厌蹙眉,对落哲坐下来和他聊天的态度显出不耐,他并不想和这个人说话。 他双目半阖,蛇眼竖瞳猛地收缩,气息流转的速度加快,落哲所在的空间骤然缩小许多。 落哲却不是很慌,因为他似乎……猜出相厌到底是什么。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需要铤而走险。 落哲任由相厌力量收束的挤压,慢慢地感觉到一丝被剥离的异样感,他瞳孔一缩,果然! 这正是他初来此方天地时攻击他的力量! 他猜对了…… 可怕啊可怕! 为了躲避这股力量,他甚至不惜封印自己长达千万年,没想到竟如跗骨之蛆追踪他至今! 看来,这方天地誓不容他了。 可笑! 落哲戾气骤起,若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路,他何曾想入侵这里?况且他从未做过什么违逆天理之事,何至于此! “红引!”落哲恨声唤道,紫红色的光电萦绕在他指尖,哔啵作响,“红引……” 他所做不过求一立锥之地,为何纠缠不放! 看着眼前的光,落哲低声叹道:“怪我……怪我没有为你寻到一处好地方,让你跟着我受了这么久的苦。” 他爱怜地注视着指尖光电,“我本欲在此寻一处安身之地,没想到即便处处回避,封印求全,也容不下我们……” 他眼神含霜,冷道:“那便不退了,挣个鱼死网破罢!” 光电猝然炸开,热切地回应他的忿恨。 相厌察觉他的反抗,加大了力量的倾轧,周围风声哀嚎,气温骤降,霎时天地结霜冻雪,众妖逃窜,七扇被山灵带着回避,忽然她一声痛呼,被相厌暴涨的压力逼得灵体出窍! 天地间雾霭阴翳,翻滚的黑云中雷电隐现,冰天冻地,一片混沌。 七扇的灵体被吸入不断收紧的力量漩涡,与落哲一同受到天地制裁般的挤压! 见到她的那一刻,落哲欲与相厌同归于尽的心一顿,一挥手光电出击将她的灵体缠住,拽到身边。 “落哲。”七扇被他护在怀里,虚弱得喊了声。 落哲垂眸凝视她。 如果说两败俱伤的结局还会不会有转机。 那这唯一的转机,可能就是她了。 “七扇。”落哲低声喊道。 七扇被相厌的力量震慑的神魂发颤,即使被护在落哲怀里,也止不住。 “你看,那还是不是你的相厌。” 蛊惑的话爬进耳朵,七扇怔然抬眸。 相厌高高在上如世间最高贵的王,他蛇眼清寒冷漠,目光却在触及她的时候,轻轻一颤。 就是这一丝轻颤。 力量松懈了。 他探究的视线逼来,七扇知道他在问她:你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可她没法去解释,她神智混沌得难以思考。 她必须保持清醒,如果就这样陷入混沌,是不是就会死在这异界。 落哲忽然放开她,七扇见他对她轻笑了一下,银丝飞舞间,他胸前那古朴的项圈也被激流的风扬起。 这项圈实在眼熟,七扇心里飞快地掠过这个认知,随后意识到自己在不断上浮,没有了落哲的保护她被相厌的力量倾轧得几欲溃散! 力量却陡然消失,一阵透体的风将她往上吹,七扇努力扯开眼皮,相厌近在眼前,她正慢慢上升着靠近她。 他抬手,托住她的腰与膝窝把人抱起来,清冽冷漠的目光打量她,仿佛第一次与她相识。 而她一到他怀里就安心,她放任紧绷的神经松弛,软在他怀里。 七扇这个后生,到真是个异数。 落哲算来算去,倒是没想到她这个小丫头还能有此妙用,他自若一笑,收回指尖红引,趁机拂袖遁去。 第三十六章 温热的气息灌入身体。 七扇慢慢睁眼,发现自己竟漂在空中! 环顾四周,在她脚下,她的身体正双手交握着躺在床上。 七扇慌忙抬手看自己,淡淡的透明模样。 灵体出窍了! 七扇努力想落到地上,但这灵体不受她意念控制,她只得尝试着抓住她能抓住的一切,床帏、桌子、凳子,慢慢地往门口靠,发现一层淡蓝的光膜把她圈在了屋子里。 相厌呢? 门忽然打开,透过淡蓝的光膜,山灵看到她飘在半空中,立马扭身回身,不出片刻相厌便来了。 “相厌……”她开口喊他,却发现无法发声,嗓子里没有气流进出。 相厌穿过那层光膜走进来,轻轻拉着她的手腕把她从半空拖到自己怀里。 七扇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示意自己无法发声。 “你为什么会有他的味道?”相厌并没有开口,但他的意念传到了她的脑子了。 “我怎么可……”七扇刚想辩驳,忽然想起烟上花,落哲的烟上花在她身体里。 “继续说。” 七扇一愣,心道:“我哪有说话。”忽然一顿,“你能感知我所想?” 相厌不悦地蹙眉,继续追问:“为什么会有他的味道。” 七扇老老实实蜷进他怀里,“我被你排斥的时候,他用烟上花救过我。那个花至今还在我体内。” “是这个吗?”相厌从她心口随手一拈,一支透明的花凌然绽放于他指尖。 七扇点点,“对。” “他为什么要护你?”相厌手指一松,花沉入她心口。 还不待七扇回应,他捏起她的下颌凑近她,“你到底是他的谁?” 七扇摇摇头,委屈地撇嘴,“我不是他的谁,我是你妻子。” 相厌眼神一泠,把她推开,“这花上的味道不足以浸染你整个灵体。”他的眼中隐含妒火,“你整个灵体都是他的味道!” 难得看到相厌这么强烈的情绪。 她对他来说,果然很重要。 七扇温柔地笑起,哄道:“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有他的味道,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 “你没法和我在一起!”相厌冷道。 七扇有些慌,“为什么?”不是要一直在一起吗。 相厌垂眸,“他是我必须灭杀的存在。”他的一切气息皆不可存于此间,应该……也包括你。 七扇急了:“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相厌忽地把她拉近,倾身在她脖颈间细嗅,“那为什么……你们的气息是相同的?” 七扇无言以对,她真不知道为什么…… 七扇始终没有给他答案,相厌失落地走了。 他走后七扇看着床上躺着的肉体,忽然想起相厌刚刚所说,他说,落哲是他要灭杀的存在。 原来他不但排斥她,也排斥落哲…… 落哲在她灵体出窍之后拉住她,对她说,你看,这是不是你的相厌。 为什么他要叫她看? 相厌看到她出现在那里明显很惊讶,随后他撤回了那种可怕的力量,是为了……救她。 毫无疑问落哲在利用她,他会不会早就算好了,所以屡次叁番地救她,烟上花也是幌子? 不知他意欲何为……但可以确定落哲对她隐瞒了太多。 说相厌是恶灵的话是为了要她重创相厌,现在看来,理由也很简单,因为相厌视他为敌。 从前他们为了争夺身体所属权,相厌不得不与他为敌,但现在二者已经各自有了身体,相厌对之前所遇见的人都没有敌意,唯独对他,是要杀之而后快的仇恨,若说是之前的恩怨也说不通,因为相厌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莫不是他记起落哲给他的感觉?所以循着本能要与他争斗? 那落哲呢?落哲给她一种在回避相厌的感觉……相厌在青蜃所辖南郡横行那么久也不见他们出手,没道理非要等相厌成长起来才来。 落哲为什么要回避相厌不得而知,但看他的态度,他极有可能知道相厌的身份,并且知道相厌跟他对立! 相厌说她和落哲气息相同,又说烟上花不足以使她浸染上落哲的气息。 气息相同,指的是什么气息? 她与落哲有什么共同点吗? 她和落哲的共同点…… 落哲给她的感觉其实并不像个机关算尽的人,他给她的感觉……甚至很像一个…… 前辈。 七扇想起他放开她的灵体时对她笑了下,那不是要她赴死的笑,是自信她能让相厌收手的笑!当时他的银发、项圈被气流鼓动扬起来,那项圈……对,那项圈她绝对在哪里看到过! 在哪里呢?那么古朴特殊的造型,在哪里…… 好好回想一下,七扇闭目凝神,她将到此面位的经历细细梳理了一遍,始终没想到在什么场合看到过这个项圈。 这个场合一定是她常常呆的地方,她并没有刻意去记忆,只是看什么的时候顺带记住了……因为看的频率太高了。 但她到这个面位以后似乎并没有在一个地方长久的待过…… 门忽然开了,打断了七扇的思路。 相厌别捏地立在那里,睃了她一眼,一抬掌,那淡蓝的光膜缩小,把七扇圈在里面。 “相厌,你还在生气吗?”光膜空间缩小,七扇只得把自己蜷起来,隔着光膜小心翼翼地问他。 相厌没回应,只是走到她躺在床上的肉身旁,掌心隔空平举,声线淡淡的,“为什么这肉身里,还有一个灵魂。” 七扇抿抿唇,不知该怎么说。 跃迁者不可告诉任何人自己的由来,若是扰乱此间因果便是大问题。 “你到底骗了我多少。”相厌冷道,“就因为我记不得那些事,就可以肆意欺骗?” “相厌……” “你和那个人一样,是夺舍者。”他给她定罪。 他这么说,好像……也没有错。 七扇沉默,无异于认罪。 相厌摔袖而出。 之后一连几天相厌没再来。 她能感觉到相厌的光膜可以给她一些能量,但或许他的力量就是不容她,也或许是离体太久,七扇逐渐衰弱。 她本身是没什么感觉的,只是漂浮在空中的高度缓慢地上升,她才意识到自己灵体的质量在衰减。 如今母系统彻底失联,她已经黔驴技穷。 随着质量流逝的还有她清醒的时间,睁眼的时间越来越少,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开门,她本能地察觉那是相厌,想睁眼,却已经做不到了。 相厌这几天把自己关在仙灵依山势建的小楼里。 他不想去见她。 落哲曾经用琉璃盏囚禁他挤压他,没想到她却是他的人! 所以她那些保护他喜欢他的话都是假的吗!虽然他早就知道有怪兽是假的…… 可他去质问她。 她竟连一声道歉都没有。 他不允许自己原谅她! 他现在,只是有点无聊,闲来无事来看看的。 见她乖乖躺在光膜里,不吵不闹的,相厌下意识有些心虚,会不会关久了她生气? 但他的力量没有办法把她的灵体推入肉体,况且这肉体中还有一个灵魂。 实在不知道她是怎么夺的舍。 只得造了一个防止她灵体溃散的光膜护着。 走近了她还是不起,相厌故意弄出些响动。 她还是飘得高高的不动。 相厌等了会儿实在无法,只得把她拉下来,落到怀里才惊觉她灵体虚弱,“怎么了!你醒醒!” 七扇自是听到了,但她实在睁不开眼,甚至没有力气动一下告诉他,她还在。 相厌慌了,她的灵体比之前轻了许多,是不是要消散了! 不,不可以! “你怎么夺的舍告诉我!我帮你,我马上帮你!”他声音发着颤,小心翼翼地把她翻过来。 没有反应,她始终没有反应…… 慌了,他彻底慌了。 相厌搂着她轻薄得似乎下一刻就要弥散的灵体哀求,“不要……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怪我……我不该生气,不要死,不要死!” 他浑身战栗,指尖轻轻靠近她的心脉,尝试渡入温和的妖力给她,竟加速了她的消散,吓得仿佛被灼烧般抽手。 觉得自己是个毒,会伤害她的毒,连忙把自己退得远远的。 这一刻,谁还记得这是那高高在上超然物外的新主。 他终究,还是被她拽入了凡尘。 相厌彷徨地出了她在的屋子,久候的山灵们聚拢在他身边,半跪献策,“主,不如将肉身上的灵魂驱逐,再为她固魂。” 他失魂落魄地摇摇头,现在他哪怕是碰她一下,她都会消散一些,若是用术固魂,怕是当场就散了。 他终于知晓自身存在的意义,便是灭杀那来自异界的能量,为此不惜吸取天地灵气。 而她却仰仗着那异界能量存在。 落哲是他唯一不得不杀之人,却也是唯一能救她性命之人。 是不是从一开始,她来到他身边,就是一场计谋! 她……到底是谁? 又为何而来? 他要找回那些记忆。 相厌单手捏诀,一瞬间风行千里。 早在南郡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在更往北的地方,有他的气息。 那气息有着难以言喻的沉痛阴郁。 察觉这气息时七扇正赖在他怀里抚摸他的黑鳞,他下意识选择了回避,带着她往南到了中洲。 如今,却不得不去面对。 到了目的地,相厌俯瞰脚下山峦,竟寸草不生,他循着气息找到了一处坟冢。 简陋的墓碑上写着相柳氏相晨。 相晨…… 阿晨。 他朝坟冢旁边走了几步,看到一截被掩埋着的黯淡无光的手环,再细看,还有一段被土浸得褪色的发带。 这段发带上,气息沉厚。 相厌抬指去拾,将要触碰之际却忽然顿住。 他竟有些怕。 这发带上流窜着的记忆太多了,即使还没触碰,那些强烈的悲欢都快要溢出来扑向他了。 赶紧收回手。 是不是……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她有没有骗自己,有什么重要呢。 她是夺舍者,又如何呢。 只要她能常伴他左右,那些有什么关系…… 但如果不能灭杀落哲…… 他又为什么要存在? 在与落哲交手的过程中他无比清楚地明白了自己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如果放任落哲不管,那他又凭什么掠夺天地灵力? 此间天地的均衡又由谁去维护? 喜欢她,竟是与自身存在相悖的事。 再坏,还能有眼前的情况坏? 相厌自嘲一笑,捡起了那段发带。 “带我出去玩呗,相公~” “就是邀请你到我身体里来啊~” “弹弓啊……我放在太阳落下的地方了!” “那你脱了是不是就是个没鳞的秃蛇啦!” “相厌……对不起!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记忆如巨浪席卷,与她相处的滴滴答答,她嘴角上扬的弧度,甚至她转头回望他时那几缕飞扬的发丝……都清清楚楚地在他眸中展开。 他受尽苦楚撕裂心脏寻死的无助与绝望,临死前想再触碰她却不得的遗憾……悉数入脑。 相厌卒然跪倒,肩头微颤,嘶哑的嗓音碾出:“娘子……” 第三十七章 落哲重新寻了个木把手,打磨好了挂上琉璃盏。 青蜃接过琉璃盏,问道:“你不需要它了吗?” “是你的,早该物归原主了,只是我坐它的木杖坐习惯了。”他把原本的木杖拿在手里比划了两下,又让它悬空,坐了上去。“以后也继续坐它。” 青蜃憋笑,却撇着嘴嫌弃:“我这木杖自是不一样,是扶桑木做的,你做的这个只能暂用,什么时候去旸谷给我寻一截扶木才好!” 落哲了然,拍拍坐着的木杖,“我是说怎么这么好坐。” 青蜃嗔他一眼,抚了抚琉璃盏,“还挺怀念它。” “说来,你是从何处得的这琉璃盏。”落哲难得好奇。 青蜃闻言有些感慨,“扶木琉璃盏是封印宝具,我族至宝,本是我母亲的,千万年前神族内战,母亲陨落后,便交由我手了。”她忽然莞尔,“还好是封印宝具,若是其他的,便帮不上你了。” 落哲闻言一顿,低沉道:“你帮我的,太多了。” 青蜃知他所言何事,垂眸拨了拨琉璃盏的灯角,“那也是我自愿的,你不必如此挂怀。” 蓦然一阵激昂的风袭来,落哲青蜃二人互看一眼。 风过后,一条黑鳞蛇尾碾过地上落花,相厌面色沉静地立在他们对面。 青蜃手持琉璃盏严阵以待,倒是落哲扬唇招呼道,“相厌,别来无恙。” “我这张脸,你用着倒是不觉得膈应。”相厌淡淡道。 落哲勾唇扯起个笑,“你若是不喜欢,我换张也不是不行。” 相厌垂眸,“用着习惯便用就是。”末了有几分好奇,道:“这千万年,你还记得自己原本的模样吗?” 落哲的笑消失在唇畔,沉眼不知想些什么,忽然哼笑一声,“还真就忘了。”他抬眼看向相厌,点点头,“不过倒是有个人可以帮我想想。” 相厌蹙眉,“你和她什么关系。” 落哲坐在扶木上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再说你来,也不是为这事的吧。” 相厌的蛇眸锁住他,透着几分危险,“你应当知道现在的我要杀你,也不是什么做不到的事。” “但你此番有求于我。”落哲自信道。 “为了制造这根软肋你不惜把她送到我身边。”相厌淡着脸道。 落哲不置可否:“关于她,我倒是后悔了。”若是一开始就说出身份与她共同对抗相厌,也不至于让她对相厌生情导致如今棋行险招,他果然还是……有太多无聊的温柔了。 相厌垂眸,有时候,输了就输了,不管对方的计谋多卑鄙。 他微微低头,沉声道:“如今她灵体将散,我来……是求你为她固魂。” 落哲见他如此直截了当,心里竟有些遗憾,若相厌不是此间天地追杀他的刀,那和他应该是能做个朋友的,早在身体里与他对抗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真是可惜。 落哲道,“我们之间立场不同,必有一争。但她是状况之外,就算你不来,我也自会救她。” 青蜃一惊,“她是个异数,若是生出什么事端……” “我心里有数。”落哲打断她。 相厌注意到青蜃,道:“当初她能用区区匕首重创我,是用了你的血?” 青蜃侧过脸。 相厌了然,勾起丝轻蔑笑意:“所以这个局,你们应是谋划许久了。” 落哲冷道:“不过是为了寻一栖身之所而已。”他指尖力量汇聚,慢慢凝聚成一朵花的模样,一甩袖袍,那花飞出,相厌接过。 “多谢。”相厌轻轻颔首,“作为报答,我许你叁年时日。” 落哲挑眉,晃荡着一只脚,调侃道:“我死了她可就没了。你是许我叁年,还是许你自己叁年?” 相厌沉默不语。 落哲从扶木上跳下身,举步要走,见青蜃脸色很不好,寻着话跟她聊:“旸谷远不远,扶木好不好得?” 青蜃跟他往回走,冷着脸斜他一眼,硬声道:“远,不好得。” “叁年时间够不够?” 二人背影渐行渐远,相厌看着指尖剔透流转的花,缈若流云。 大寒。朔风急雪。 山灵们嬉笑着折梅,待回神,发现新主正在风雪中看她们,不知他在那立了多久,肩上头上都积了厚厚一层雪。 山灵飞至相厌身边,笑他,“房廊就近在眼前,新主怎也不避避!” 相厌看着她们手里的花,轻轻笑了下。 山灵把花递给他,“本就折来插瓶,正好新主要去,便带去吧。”说着把花塞相厌手里,几人笑闹着去了。 相厌转了转手里的梅花,微微抿唇。 他才不是要去。 狻猊吐雾,光影晦暗。 素色纱帘静默低垂,一截修长的指拨开纱帘,露出狭长的一条缝隙。 缝隙里瞥见她眉头紧锁。 魂虽稳固,但她似乎陷入了无边梦魇。 相厌修长的身影在床帏上投下一个模糊的轮廓,呆立许久,指尖退出,徒留纱帘轻荡。 寻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瓶子。 相厌手中的梅花一时无以安放。 “把你的痛苦给我,让我来承受!” 七扇猛地睁眼,眼前床帏幽静,意识到是个梦,心头一松,后怕地吐出口浊气。 怎么梦到相厌死的时候了……她揉揉脑袋,手……惊坐而起,她摸了摸自己的身体,神魂合一了? 空气里氤氲着辛甜的沉木之香,七扇掀帘,正巧逮到一个惊慌失措的身影,他将手里的花匆匆弃在地上,仓皇而逃。 跑什么?七扇下床跟上去,推门时风雪入怀,冷得她一激灵。 相厌就趁机消失在茫茫雪地里,连脚印都没留下。 他跑什么,莫不是怕她生气?可按理,该他生气才对啊,毕竟她骗了他,还对他诸多隐瞒。 忽然前方浮现点点碎光,“跟着光跑!” 七扇抬首,雕工精美的雀替后探出几个身影,正是相厌身边的山灵。 她们在梁上妖娆随性地或坐或攀,推推搡搡的像是看热闹。 见七扇还愣着,她们挺着急,“再不追,就追不上他了!” 七扇回过神,匆忙抬脚,一踏入碎光顿觉身体轻盈,应是山灵的术法,跑了几步周遭景物迅速变换,停脚时周围一片苍茫雪原。 她该跟他好好道歉。 七扇在雪原里走了一段,冻得手脸通红,却仍是不见相厌。 他在躲她。 若是他有心要躲,她是找不到他的。 七扇叹息一声,呼出团白气,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相厌缩在一丛覆了白雪的灌木后,小心翼翼收敛身形,生怕被她发现。 可他在怕什么…… 明明,明明是她不好。 “哈秋!” 一声喷嚏吓得相厌一缩。 他抱着自己的膝盖,团得更紧了。 察觉她的脚步错过自己仍在往前,相厌眼角一紧,抿了抿唇。 终究还是走过了…… 他微微侧脸,斜眼瞧她缓慢且漫无目的地前行。 她这模样……故意的。 她懒得找他,就到处乱走,知道他定会去寻她。 这个坏女人,明明只要好好地找一找就能发现到他……他哪敢真让她找不到。 不过……他也真是幼稚。 天地玄妙明明已悉数入心,怎么一对上她就退回原点。 相厌站起身。 七扇听到悉索声回眸。 皑皑白雪里一身黑衣的相厌特别醒目,他头发很长,被风撩在身后絮絮地飞舞,俊逸的脸上眉目低垂,许是被冷风刮久了,眼角透着靡丽的红,瞧着十分委屈。 说委屈吧,脸上又是一片孤高雪峰般的清冷,饱满妃色的唇下撇,显出丝不悦。 这是怎么了…… 相厌……给她的感觉变了。 不管是那个傻里傻气的相厌,还是那个神性超然的相厌,都没有像此刻这般……复杂。 这是…… 她朝相厌奔去,临到身前,却忽然顿住脚,睁大眼睛细细地打量他,不想错过他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 “相厌……”她轻轻喊了一声,轻得仿佛雪片飘落,不惊扰分毫。 在她昏睡的时候,他想了许久,却仍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她。直到现在……他也不知该怎么做,只是微颤的指尖传来躁动,一种发自内心最原始的渴望几乎克制不住。 想……想触碰她…… 想亲近她…… 抬手欲揽她入怀,她却退后两步。 震惊的手僵在半空,他看向她的目光来不及伪装,入目满是伤痛。 七扇连忙双手握住他的指尖,她只是还来不及确认,只是还在处在震惊中,她没有要拒绝他。 “相厌……”她双唇颤抖,喉头哽咽,“你……你是相厌!” 不再只是那个身为主温柔地对待万物的相厌,不再只是她强行要爱要追随的相厌,这是那个……爱她超越生命的相厌! 这是她的傻蛇相厌啊。 相厌不料七扇竟一眼看出他恢复记忆,一时百感交集,竟流下泪来。 “相厌不哭。”七扇踮脚捧住他的脸,安慰他别哭,自己却哭得一塌糊涂。 他抓住她抚摸他脸的手,痴痴地唤她:“娘子……” “嗯!我在。” “娘子……” 哀怨缠绵,凄凄切切。 雪原里上两人相对嚎哭,惊得地下鼠兔不得安眠。 他没有憎恨她,也没有追问她为什么骗她,不管是傻蛇还是新主,只要她朝他走去,他都无条件张开怀抱,接纳她、深爱她。 何德何能,承君此情。 承君此情,何其幸哉。 第三十八章 风雪的尽头是晴空。 天地一色,阳光照在雪上几乎使人致盲。 相厌背着七扇慢慢地往回走,雪地里留下他一串深长的脚印。 七扇搂着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脖颈间,瓮声瓮气地同他说话,“相厌……时至今日我仍不说自己是谁,你会生气吗?” “不生了。”相厌把她往上颠了一点,继续前行。 七扇的唇压在他脖子上,有些痒,他伸了伸脖子。 “现在不生……那就是以前还生过气。”七扇揪住他的言辞不放。 “嗯。”相厌应了声,“以前生。” “怎么现在就不生了。”七扇故意用唇贴着他的皮肤说话,弄得他痒痒。 相厌又转了转脖子,“因为……因为……” 七扇见他因为半天因为不出来,催道:“因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相厌自己在心里回答道。 没听到他的回答,七扇也不催了。 耳边响着相厌踩雪的“吱吱”声,前方依山势隐隐约约出现亭台楼阁的轮廓,七扇想起相厌让山灵起势,竟是这个意思。 “相厌,那你呢?你到底是谁呢?” 相厌抬眼看向前方,“说不清。” “说不清?”七扇重复道。 “我也不知道我这样的应该叫什么。”相厌垂眼,看着自己的脚一步一步陷入雪地,低声道:“我只是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什么。” 七扇敛眸,“你必须要杀掉落哲吗?” 相厌点点头,“灭杀他以及……”他忽然顿住脚,目光依然落在自己脚上,“所有异界力量。” “你知道我不是这里的人了。”七扇道。 “嗯。” 七扇扯起丝笑,“你就不怕我和他一伙的,会害你?” 相厌不语,默了片刻,他又抬脚继续前行,“不怕。” 七扇惊得挑眉,侃道:“这都不怕?那你怕什么。” “我怕留不住你。” 七扇默然,向来能言善辩的嘴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们之间横着的,是一整个时空。 入夜。 相厌把七扇放在碳火上烤的手抓回来,问道:“不烫吗?” 七扇回神“嘶”了一声,急忙摸上他冰凉的小臂,“烫!刚刚想入神了!” 相厌偏头看她的脸,“想什么?” 七扇凑近他,把头靠在他肩上,“我在想,你说落哲是异界力量,那他很有可能跟我一样是跃迁者。”她转眸看他,“不过你真厉害,怎么看出我是来自异界?” 相厌勾起丝笑,“我大概就是为此而生,怎么看不出。” “你自己看出来的,不是我告诉你,这应该不会破坏因果律吧。”七扇嘟着嘴甩锅。 “因果律?”相厌不明白这个词汇。 七扇解释道:“每个面位运行都有自己的一套法则,我们称其为因果律,大概就是有因有果的意思。” 相厌闻言蹙眉,低声道:“那我……可能就是因果律的刀吧。” 七扇震惊地看他。 相厌敛眸,他张开手,手心慢慢积蓄起一个光球,随他心意变幻形态,随后凝聚成七扇的模样。 他点点手心小七扇的脑袋,唇边抿着丝无奈的笑意,“我没有修炼,也不需要修行,只要内心想要什么,便知道该怎么去实现……” 他转眸看向七扇,蛇瞳深邃神秘,“这天地间灵气妖力随我索取,没有代价没有条件。”他忽而一笑,显得有些傻气,“唯一的局限是不能一口吃撑!” 七扇怔愣,“你怎么选择成为这样的存在?” 相厌收了笑,沉声道:“不是我选择了它们,是它们选择了我。” “可……可为什么会这样?”七扇实在不明白。 相厌眨眨眼,“是落哲,他带来了太可怕的力量,扰乱了此间能量的流转,”他偏头看她,“或许就是你说的因果律,被打破了。” 七扇惊道:“因果律是这个世间运行的法则,岂能轻易被打破?!” 相厌笃定道:“确实被他打破了。他带来的,几乎是一整个天地的力量,如果只是你这样的异界来客,当然不至于会扰乱此间天地的平衡。” 也不至于会有我这样的存在。 七扇震惊得无以复加,落哲竟是这样的存在,“那他为什么会在之前和你的对抗中败落?” “他一开始封印了他的力量,用青蜃的琉璃盏。” “为什么?” “他被此间天地的意志攻击,一直想藏匿起来。”他委屈地看她一眼,道:“应该也是他让你对我下手的吧。” 似乎觉得离碳火太近很热,相厌起身,推开紧闭的窗,透出一指宽的缝隙。 一丝风雪入内,夹着叁两雪花,落在相厌衣袂。 他透过缝隙看向外间的霜树雪草,脸上淡淡的,“我是此间天地的意志,恶灵之说,不过是想你对我下手罢了。” 七扇走到他身后抱住他的腰,愧疚道:“对不起……” “对不起,相厌。” 无比郑重。 相厌拉着她的手腕把她转过来,将人抱住,“你要信我。”任何时候,都要信我。 “嗯,我信你。” “落哲又是什么时候入侵你身体的?” 相厌摸着她的手又有点凉了,把人抱上榻,一边给她搭毛毯一边回答她的话:“落哲……他应是从千万年前就对历任琉璃盏适格者夺舍,所以历任落哲皆睿智博学,他们皆是他。”” 顿了顿又道,“只是到了我这里,天地再难容他,便选中我成为对付他的刀。” 七扇道:“那历任适格者也可……”可怜二字没说出口,毕竟这过多的同情不合时宜。 “不可怜。”相厌摇摇头,他们从诞生便被夺舍,还来不及形成自己的心智。 他似乎想起什么,又道,“我见过青蜃,她身上有着和我同源的血脉,我们历任适格者都是同一谱系,我想我们这一支应是她与千万年前某个相柳氏的后裔。” 七扇一惊,“那这么说来……青蜃是……你们祖上了?” “话虽然如此,但我不认可。” 相厌显然不喜欢七扇的这个结论,“落哲带来的力量太过强大,琉璃盏也只能勉强封印,要想避开天地的耳目还需要更隐蔽的容器。” 顺着他的思路,七扇了然道:“所以青蜃用自己的血脉与相柳氏结合,生下了琉璃盏的适格者!” 青蜃是琉璃盏之主,琉璃盏只认她的血脉,而她神族血统高贵,这样的适格者会更有力地辅助琉璃盏压制红引。 七扇福至心灵道:“至于为什么选相柳氏,或许是因为相柳氏与女娲神族同为蛇族!” 所以…… 七扇心头一颤,所以当初她能用沾了青蜃血的翎单匕伤他那么深!因为她是他的血缘之初,只有她的血才能攻破他身体的防线! 好深的计啊! 她竟像个傻子般,真向相厌动手了! 见她怔愣,相厌连忙把人搂怀里,“说了不生气了。” 七扇跪起身扑倒他,压他怀里闷声道:“我知道你不生气。” 相厌顺她的毛,“这些事你不知道,做错了也正常。”若他不是此间天地的意志,也不知道这许多陈年旧事。 “落哲和我一样是跃迁者,怎会这般厉害?他带来的异界能量是什么样的?”七扇疑惑道。 为什么母系统会指派两个跃迁者来这个面位,虽说在这个时空里他是千万年前来的……但他们跃迁者可以跳跃时间,他可能是在她之前接到任务,也可以是之后。 若是之后,难道是她任务失败了? “红引我了解得也不多。” “你说什么!”相厌被七扇陡然抓住,一惊一乍的模样也惊了他一下。 “你刚刚说什么,红引?!”七扇瞪大眼睛,惊声道。 相厌点点头,“是叫红引。” 红引! 黑桃K! 黑桃K开出的那个毁天灭地的天赋……不就是红引! 落哲是黑桃K学长? 实在太过震惊,七扇有些发颤。 脑海里闪过那项圈的模样! 礼堂的墙上、通向食堂的林荫道、图书馆,军校到处挂着他的巨幅画像,画里他端着军帽微微昂首,胸前挂满勋章,颈间就戴着这个项圈! 当时还觉得这项圈古朴的造型很衬他的气质。 黑桃K……是他的去面位执行任务随意取的名字,他原名李君哲,因功绩彪炳旷古烁今,被破格列入军校名人堂,享有与创校者、首长等伟人同等级的名誉,能力强又长得帅,着名事迹被列入教材,是几乎所有军校女学生的梦中情人,因此被大家亲切地称为学长。 学长毫无疑问也是她的偶像,在艰难的跃迁之路上一度是她的精神支柱,她和每个跃迁者一样,梦想成为像黑桃K一样卓越的跃迁者…… 而落哲!竟是黑桃K学长! 黑桃K从叁年前出任务后杳无音信,大家都猜测他是否凶多吉少,没想到他竟在这个面位!还呆了千万年! 难怪!难怪他给她一种前辈的感觉。 回想他对她说的话,“要不要……和我一起守护妖界呢?”“你心绪很乱,还能继续执行任务吗?” 他早看出她是带着任务而来跃迁者,为什么不告诉她他的身份?在这个异界时空,按理没有人比他们身份更亲近、立场更统一。 他为什么耽误这么久还没回去? 也联系不上母系统了吗? 母系统……七扇多次尝试联系母系统,仍然没有任何回应。 七扇垂眸思忖,相厌微微偏头,饶有兴趣地看她,知她在思虑,也不打扰,只伸手把火炉拉得离她近些。 如果不是她猜出来,落哲可能会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他进入这个面位这么久任务也没结束,遇到后辈没有结盟,却选择隐藏身份,这太奇怪了,不合常理。 七扇百思不得其解,不管从哪个方向推导都有太多不合理之处。 “相厌,”她忽然抬首,严肃道:“我想见见落哲,你可以带我去吗?” 一直注视着她的相厌闻言撇开眼,“不去。” 落哲是他要灭杀的人,按理他应该立刻马上去做这件事,但为了七扇,他罔顾了自己的使命,甚至去求落哲,还为此允诺给他叁年时日,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让步。 其实……这叁年能不能做到他也有些不敢肯定了。 每一刻每一分,他都能感到天地的急迫……迫切地催促他排除异己,迫切地想回归从前的规律。 一个天地自然循环有它遵守的法则,是风云流转的秩序,是斗转星移的轨迹,是一滴水一朵花在能量运行中体现的理。 而落哲仿佛是一个能量的漩涡,干扰了这些因果的运转,就像一块巨大的顽石滚入溪流,即便顽石什么都没做,它的存在依然强烈地影响了溪流的流向。 所以这天地间的理不容落哲,这溪流里的每一滴水、每一条鱼、每一棵水草,都不容他,这种理的能量曾经汇聚成洪流驱逐他灭杀他,但洪流没有冲开顽石。 于是他们选择了他相厌,并赋予他天地的力量,要他击碎这块顽石。 但他却为了石上斜生的一株花,违逆了这种使命。 这叁年,不是留给落哲的,是留给他和她的。 第三十九章 相厌低下头,目光停在她被灯火晕开的指尖。 “娘子,你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会离开。” 七扇一怔,垂下头,“嗯”了一声。 “我对你来说并不重要,所以那个时候你才去北海找楼有酥,是不是……其实谁都可以?” 辅佐妖王,确实谁都可以。 但是相厌,你是不一样的。 七扇没有说话,相厌自顾自道:“那个时候,我还是依稀知道你在骗我……” 他忽然笑了一声,“但我太害怕了。” 七扇怔然抬首。 相厌牵起嘴角对她笑一笑。 自幼时有记忆以来,他很少有其他情绪,大多时灵魂被挤压剥离,清醒的时候不多,有时好不容易获得身体的控制权,却被囚禁在华凤顶。 他没有可以说话的人,没有可以去做的事,没有机会去体验自己的其他情绪。 那个时候他一个人,感受到一种无边的空荡,起初惶恐,后来久了也就习惯了。 现在回想,那种空寂的感觉,是孤独。 而她像烟花一样盛大出场,怦然填满他的心,那种猝然而至的欢喜太过美妙,在她不要他的时候他心里只有一种情绪。 害怕。 相厌压住思绪不去回想,他起身打住话头,“这么晚了,娘子也累了,歇息吧。” 七扇确实很累,闻言脱鞋上床。 相厌放下床帏,转身时被她拽住衣角,“相厌,睡我这里。” 他腼腆地抿了抿唇,有些羞臊,“山灵们都在附近……” 她拉着他的衣角往后拖,相厌配合着倾身,手撑在床上,七扇凑近他的脸,“我们是夫妻,睡一起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相厌撑在床上的手轻轻握拢。 他们之间的姻缘,在他死时就散了。 “不然你叫我娘子干嘛。” 相厌垂眸,“嗯。” 七扇狡黠地挑了挑眉,往里面挪了挪,拍拍身边的位置。 相厌蹬了鞋上床,把两双凌乱的鞋摆好,坐到她身边。 七扇窸窸窣窣地脱外衫,脱得只剩一层他黑鳞做的黑衣,拉了被子盖上,一双眼睛眨啊眨地看他。 相厌只穿了他自己的黑鳞,没有可脱得衣服,便直接躺下了。 他一躺下,七扇便扯了被子把他盖住,被子下的身子像水蛇一样缠上他。 “相厌,上次那个刺猬小妖说我们的因果断了,断了吗?”她说着,手随意地搁他胸口上。 相厌捉住她的手,“姻缘倒是断了,但因果……不会断。”我不会让它断。 七扇整个人重心往他身上压,头也靠在他肩膀上,噘着嘴不高兴,“姻缘断了,你喊我娘子就不对了……”说完把手从他手中缩回去。 相厌连忙拉住她,“再成亲就行了。” “相厌,有期限吗?”她冷不防问道。 相厌一时没明白。 她立起身,严肃道:“有的吧?灭杀落哲的期限。” 相厌眨眨眼,第一次对她说谎,“没有。” 七扇信了,安心地窝回他臂弯,像归巢的鸟。 “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排斥我的灵体了。你应是排斥所有异界能量,落哲比我强了许多,他可以抵抗你,而我不行。”说完她起身赶他,“那你不能睡我床了,万一我灵体又出窍怎么办!” 相厌被她赶下床,有点无奈有点好笑,“我收敛了力量,不会伤到你。”他身上忽然发出淡淡的光,自证清白道:“你看,我现在气息内敛,不会伤到你的。” 七扇促狭地朝他招招手,相厌赶紧爬上床,还没坐好就被七扇摁倒,她像潮水一样漫过来伏在他身上,“那……能那个吗?” 相厌一愣,羞赧地抿抿唇,“不能吧。”以他现在的力量,精元要是泄在她内里,她受不住的。 七扇皱皱鼻子,末了,妩媚地撩他一眼,挑开自己的黑衣拿雪白的肌肤压迫他,“你不是收敛了吗?” 相厌伸手去摸,摸了好几把才道:“若是泄了精元在你身体里,你受不住的。” “那不泄呢?”七扇笑道。 相厌闻言,眼睛无辜地眨了眨,水汪汪的。 七扇看得心热,亲了一口他的鼻梁,“你别泄好了,反正你舒不舒服无所谓,我舒服就行了。” 眼看她要含他的唇了,相厌偏开头,“不行,怕是口液与你接触也是不妥。” 七扇松开他,背过身去,“那你离我远点。” 相厌把被子给她拉上。 “不然看见了就想轻薄你。”她闷闷的。 相厌手搭她腰上。 七扇把手给他丢开。 相厌又搭上去。 七扇再丢,丢不动,侧过脸睨他。 相厌看着她的眼睛,十分认真道:“我要夜夜和娘子同寝。” 七扇抿着笑意乜他,眼波流转到别处,过了会儿扭过身往他怀里凑,相厌换了个姿势给她垫得更舒服。 “相厌,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这个事?” 冷不防收到心上人表白,相厌有些赧然,“嗯。” “相厌,落哲已经存在此间这么久,这世间却并没什么大的天灾,你有没有想过,这个世界是不是已经适应了他的存在。” “他之前是封印了,但他不打算一直封印下去。”不然如何生出他这样的存在。 七扇鼻尖蹭蹭他,埋首在他怀中,瓮声瓮气道:“可我想和你在一起。” 跃迁者的信仰被颠覆,母系统对她置之不理,七扇难得生出丝身似浮萍之感。 而她曾数次抛弃的相厌,竟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也只有在他面前可以说说这种任性的话罢了。 相厌望着床帏,在一起……他比她更想。 七扇不知自己何时睡去的,她迷迷糊糊醒来,相厌正侧身注视着她,见她睁眼,对她笑了下。 他笑得很乖,七扇也对他柔柔一笑。 外面人声嘈杂,七扇下意识要起,被相厌按住,他道:“再躺会儿。” 七扇凑到他脸前,吻他的唇。 他的唇形优美饱满,吻起来特别绵软,她饶有兴致地细细咬玩。 换以往相厌定然配合地张嘴让她咬得更深,但现在怕她沾到他的口液,把唇抿得紧紧的,生怕她碰到。 七扇不屈不挠,相厌把她抱住,讨饶似的躲避。 怀里的人却忽然一顿,相厌歪歪脑袋,疑惑地看她,她像是定住了。 他急忙起身,却见七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于是他也跟她一起定住,等待她下一步指令。 这一刻,七扇心里有种奇特的感觉,她和相厌之间,好像有着什么奇妙的联系,难以言说,但这个感觉直白地告诉她,眼前这个男人,她的相厌…… 是个可以为她完全奉献的人。 毋庸置疑的彻底奉献。 于是她十分明晰地感受到了一种权力,一种可以凌驾在这个为她奉献之人身上的权力,基于此,她获得了在短时间之内操控他的身体的能力! 随后她听见耳后“滴滴”两声,她的隐藏赋能激活了。 七扇一愣,这…… 难怪是隐藏赋能,这激活条件真是苛刻到离谱,竟要一个完全为她奉献的人! 而她还真找到了…… 她摸了摸他的脸,喟叹:“傻相厌……” 我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奉献……这般想着,她偏头靠进他怀里。 相厌不明所以,只是在她靠近来时抱住她,见她惆怅,脸蹭了蹭她的头顶,把她头发蹭乱了,抬手不着痕迹地替她顺了顺头毛。 “相厌,我可以操控你的身体,你让我试试。”七扇简单了当道。 相厌一愣,虽然他在她面前气势很弱,但他好歹也是天地择出的利刃,他的身体力量不说天下最强,但也算是万中无一了,娘子一个凡人,怎么操控他? 七扇给了他个眼神,郑重道:“我开始了哦!” 相厌点头配合,任她作。 七扇双腿盘坐,屏息凝神,相厌歪着头看她,见她煞有介事,觉得十分可爱,无声轻笑。 忽然他心头一泠,下一刻猛然抬眸,七扇正直视他,命令道:“相厌,你的力量排斥我,又是怎么救我的呢?” 相厌怔然,却无法抗拒她的话,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回答道:“我去求了落哲,并承诺给他叁年时间。” 七扇本是测试这个赋能的效果随便一问,没想到他竟隐瞒了这事,心中惊讶,连忙问道:“叁年之说从何而来?” 相厌不想回答,但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答道:“我曾反复揣摩天地意志,觉得凭自己可与它们抗衡叁年。” “你是天地意志的刀,为什么要……违背它们的意志。” 答案昭然若揭,她却非要他说出口。 相厌低声答道:“想和娘子在一起,我想在叁年之内想出留住娘子的方法,一定有的。” 锦被被水滴打得“啪”的一声。 七扇哑声道:“相厌,抱抱我吧。” 相厌闻言起身,揽她入怀。 “我不想做什么任务了,我也不想回去……”七扇压抑着喉头轻啜,“我想留在你身边……相厌……” 她抱住他的腰身哭得发颤,相厌被操控的感觉解除,他空泛的眼眸收拢,“不会让你走的……”顿了顿,仿佛是跟自己确认,又重复了一声:“不会。” 一阵激荡的力量震慑般豁然袭来,相厌敛眸,七扇也心有所感,道:“落哲来了?” 两人起身,出了屋子,外面已经聚集了一众妖君并山灵,见相厌出来,山灵聚到他身边,还不待她们言明,相厌遥望远处雪峰,见皑皑雪顶上一柱紫红的光柱擎天,力量威震到此处,可见其声势浩大。 与相厌警惕的感觉不同,远看如紫红细线的光七扇生出安定的感觉,那柱光激荡的力量使她灵台清明,提气昂首,身体似乎都更加轻盈有力。 毫无疑问是落哲的力量。 可他落下那柱光是为何,必然不是想让她灵台清明的吧。 见相厌面上淡淡的,七扇直觉可能不是什么好事,遂问道:“他这是要做什么?” 相厌声色毫无起伏,不带什么情绪,“他是想反击。” 相厌语言简洁,不能替七扇解惑,玲君见此,接口道:“他立起这光柱应是想以那处为据点,彰显力量,收拢震慑附近妖众。” 相厌补充道:“他是想逼迫此间的天地适应他。” 七扇道:“那此间的天地,能适应他吗?” 相厌看她一眼。 七扇知道那是一声“不能。” 山灵道:“主可是要前去?” 相厌看着那示威般的光柱摇摇头,他不急着处理,不过落哲闹腾得越厉害,天地的意志越强势,给他的压力越多。 见山灵还在等他回答,相厌低声道:“不用管,你们扩充领地即可。”言罢拉着七扇往后走去。 见主没有发话,一众妖君也散去,忽然七扇顿住脚,相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远处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子蹒跚走来。 相厌见她凝眸一直看,“娘子认识?” 七扇点点头,道:“你忘了吗,这是在歇山亭那儿遇到的那个女子。”见相厌似乎想不起,她又道:“你之间与青蜃交手,是通过一个男妖吧?那个男妖,就是她夫君。” 相厌听她这么一说,愣了下,见那女子径直朝他们来了,有些心虚,“娘子……我……” 七扇直接点明道:“嗯,你把她夫君杀了。” 相厌抿抿唇,像个犯了错的小孩,求救地看向七扇。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七扇宽慰他。 见女子就要走到近前,正所谓张手不打笑脸人,七扇率先笑意盈盈地开口:“我瞧着姑娘有些眼熟,不知在哪见过?” 那女子站定,本是面无表情,见七扇招呼,她愣一下,扯起脸皮笑道:“姑娘是贵人多忘事,之前下雨天,我们不是见过吗?在半山腰的歇山亭。” 七扇装作被点醒的样子,“哦,我想起了,真巧啊,你如今身子重,上山是……” 女子直接道:“来寻我夫君。”她目光直白地盯着七扇,有些诡异,“姑娘,你见过他吗?” 七扇同情她丧夫,当时她也在场,那男妖是承受不住相厌的力量被摧毁的,要说相厌故意杀他,也不是。 但她夫君确实死于相厌之手。 七扇无心隐瞒,考虑这女子只是个凡人,又怀着身子,好歹等她先生下孩子。 “这倒是没见过,姑娘……你身子不方便,不如我找人替你寻一寻,你先回家等消息。” 女子愣了下,皱着眉,道:“我快临盆了,没有他,我心里慌得很。” 七扇走过去,伸手扶她,笑道:“临盆了夫君也帮不上忙,还不如产婆呢,我先送你回家,再去找个产婆候着,我夫君去找人,等找到人立马通知你。” 女子斜眼看她,忽而怪异地勾起丝笑:“姑娘真是周到……” 七扇笑笑,当下只想等她先生了孩子,再说怎么赔罪道歉。 相厌见七扇要送人,自然也跟在后面。 行了一段,女子忽然往七扇身上倾斜,七扇被带着踉跄,自己还未稳住身形,下意识要去搀扶女子,却被女子扣住肩颈,一点寒凉抵在脖子上。 第四十章 七扇屏住呼吸,微微抬首。 女子手间的尖刺慢慢逼入,她觑了眼远处的不敢轻举妄动的相厌,“如今……也让你尝尝……”她狠厉地扣紧七扇肩头,面目扭曲道:“痛失爱人的滋味!” 尖刺还未捅入些许,相厌身形极快,几乎是瞬间,闪身到了女子身边抓住她的手。 没想到女子趁他近身对他抬手就是一掌,相厌下意识避开,女子趁机还想刺入,被相厌以更快的速度扯住胳膊扔出去! 七扇脖子上被擦出一道血痕,虽不致命,但她还是伤了七扇。 相厌是何许人也,若是不看在七扇煞费苦心与她周旋,爱屋及乌不忍拂了她意,而他自己也想着对一个凡人产妇温柔些,不然怎么可能让她有机会伤了七扇! 相厌见七扇受伤流血,怒而转身,被七扇拉住,她摇摇头,“小伤罢了,毕竟我们理亏。” 女子被相厌扔出,虽是施展术法缓冲,但相厌力道之大不是她能吃承受的,落地之后仍是摔了个五脏俱裂,肚子立刻疼痛不已,七扇见她下身很快渗出血来。 “她要生了!”七扇急道,“你去山下找产婆啊!” 相厌默不作声,撕下黑鳞给她脖子缠了一圈,拉着七扇要走,“她都已经化妖,不需要凡人的产婆。” 七扇道:“她是凡人!” 相厌瞥那女子一眼,“但现在不是了。”凡人不可能有刚刚那样的身手。 七扇虽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但都是女子,怎么忍心让一个产妇独自在此。 “不是凡人我也不能走,”七扇道,“你别看了,在这儿等我!” 相厌抓住她,不让她走,“万一她又伤你!” “她现在自顾不暇了!”七扇甩开他的手奔到女子身边,“你怎么样?”见她痛苦地扶着肚子,七扇掀起她的裙子帮她把裤子脱了,见下面血淋淋的,慢慢地有白色东西什么流出,吓得脸一白。 正惊惶,两个山灵飘飞而至,七扇看了眼远处的相厌,知道是他唤来的。 其中一个山灵瞧了瞧女子,对七扇道:“你走吧,她没什么事,而且她怀的是灵族的孩子,马上就能生出来了。” 七扇咽了咽口水,如蒙大赦,却还是道:“我看有什么流出来了……白色的。” 山灵淡然地点点头,对她的惊慌有些疑惑,“嗯,待会就会塑出肉身。” 几句交谈,女子忽然喘了口气,山灵把她腿间的白色流体捧起来,评论道:“这不挺健康的嘛,母子平安。” 七扇实在没看出来哪里健康,也不明白山灵怎么看出是子的。 女子似乎也吓了一跳,不过她缓缓神,颤抖着伸手去接,那白色流体在她怀里涌动。 看得出她有点怕,但更多的是夹杂着欣喜的苦涩,“夫君说灵族的孩子生下来没有形态,要过一会儿,让我别怕……” 七扇闻言垂眸,“我们会补偿你的。” 女子没理她,过了会儿,她手中灵体逐渐塑出人形,慢慢地变成一个婴儿的样子。 山灵惊道:“这么快就能塑性,倒是个有慧根的。” 另一个山灵点头,低絮着八卦:“所以他们才喜欢人类女子。” 相厌似乎对山灵传达了什么,山灵对女子道:“主下令要我们厚待你,随我们走吧。” 女子眼神复杂地看了七扇一眼,七扇道:“你是凡人,不知道怎么养育灵族的孩子,她们会帮你的。” 女子抱着孩子垂泪:“我夫君……” 山灵道:“主又不是故意杀之,只是他受不住主的力量,修成的肉身被毁,但你夫君是灵族,那歇山亭现在应该还好好儿的吧?只要他原身还在,待过得几年几十年,谁知又会不会化形成妖。” 女子蓦地一愣,眸光死灰复燃,“此话当真?!” 山灵轻嗤,对她的质疑有些不满,“还骗你不成!” 午间快雪时晴,山间银装素裹,七扇带着相厌在外面堆雪人。 她把红果摁进雪球做成眼睛,问他:“好看吗?” 相厌看不太懂,见她似乎很满意,点头道:“好看。” 七扇又去折树枝做雪人的手,抖了抖树枝上细碎的雪,她寻了个称心如意的位置插.上。 相厌垂眸注视着她,心里却一直想着上午发生的事。 那怀孕的女子给了他一些启发,让留下七扇这事有了眉目,正好落哲立下那彰显力量的磅礴光柱,不出意外的话,落哲还将继续侵占更多的地方立下这种光柱,以此逼胁此间天地适应他。 对他而言,倒是好事一桩。 七扇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雪人围上,“哇!一下就可爱起来了!” 相厌看不懂,但不妨碍他给她送去认可的表情。 七扇皱皱鼻子,“又一本正经地敷衍我。” 相厌走到雪人边把披风取下来抖落上面的雪粒,给她披好,指尖擦了擦她红红的鼻头,“回去吧,都冻红了。” 地上是昨夜落的新雪,又未被踩过,一脚下去不知深浅。 见七扇深一脚浅一脚的,相厌顺手抱起她,七扇坐在他小臂上,手扶住他的肩,奇道:“相厌,你怎么不把尾巴露出来了?” 相厌闻言垂眸,“凡人不是常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想混淆你的视听。 七扇点点头,正经道:“果然是当主的人了,还知道这些。”但她转眸笑看他,“可我心里带点变态,就喜欢尾巴。” 相厌不动声色地睃她一眼。 七扇又道:“特别是腰腹与蛇尾交界的地方,瞧着真让人心旌荡漾。” 相厌没说话。 七扇被拂过她头发的雾凇吸引了注意,抬头去瞧那冰筋玉骨的树。 耳边节拍般响着的“嘎吱、嘎吱”的踩雪声消失,变成轻细的摩挲声。 七扇佯装不知,过了会儿,偷眼瞄他的尾巴。 乌黑油亮地蜿蜒的雪径里,黑白分明,危险又性感。 她搂着他的脖子凑近些,“相厌,你是不是有时会背着我做些事。” “没有。”相厌否定。求生欲极强。 “那我怎么没见过你蜕皮?” 相厌轻笑道:“你还没见过我冬眠呢。” 七扇了然,“你不用蜕皮。” 他眼波慢悠悠荡来,“娘子还想看我蜕皮?” 七扇一瞬间被他迷得脑袋混沌,仿佛回到那个月夜松崖,他恍然天人的姿态下睥睨众生的情形。 她老老实实道:“想……” 相厌不言语,嘴角勾点笑意,摆正眼神。 七扇这才得以摆脱那摄魂的感觉,回神后,半是惊讶半是嘲讽:“不愧是天地的意志,知识纷纷入脑的主,啧……”她叹息一声,满是遗憾:“再不是我那个傻蛇了……” 相厌岿然不动,任她演,抱着人眼看快到了。 七扇忽然捧着他的脸转过来,“相厌,若说从前你不谙世事被我忽悠着喜欢我,那现在呢?” 她的眼中有审视有好奇,更多的是有恃无恐,“你为什么喜欢我?” 相厌感受着她掌心的热度,或者说她整个人散发的热度,出其不意地啄吻她一下,像安抚一个小东西,略过她的问题继续往前走。 七扇窝在他怀里笑,这种感觉太幸福,让她觉得不真切。 她自有记忆来,还没被人这么宠爱过。 她不太记得父母的模样,但似乎从小被教育成要做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人,即使身陷囹圄,也不能忘记身上的责任。 她最初的责任,是养育两个弟弟。 但她幸运地被选中成为跃迁者,一下子解决了弟弟们的温饱,不仅自己有免费的学可以上,弟弟们也能有书读。 她被选中之后就被隔离到军校,再没见过弟弟们,现在,他们应该都是十多岁上高中的少年了吧。 只要跃迁者奉献自己,组织承诺会照看他们的家人,如果他们因为任务不幸罹难,组织更是会有巨额的抚恤金补偿家人。 福利很好,但相对的,执行任务的要求也很高,任务失败会降级,不仅待遇会降低,严重的时候会受到惩罚。但现在母系统在没有给出任何任务指示的情况下沉寂,自己如果死在这边,应该作殉职处理。 十多年过去,她已然不记得弟弟们的模样,但想到自己如果回不去他们有笔抚恤金傍身,也算心有慰藉。 回不去么,她或许是…… 不想回去了。 所以乐于见到母系统停摆。 或者说,母系统停摆对她而言,是个再好不过的事情。 她想和相厌在一起,但她和相厌之间,不仅是时空,还有个亟待处理的问题,落哲。 虽然到现在七扇还不太能把落哲和黑桃K学长联系在一起…… 客观地去分析,黑桃K一直在这个面位逗留很可能跟自己一样,联系不上母系统。 但他作为一个受困的跃迁者,明明早看出她跃迁者的身份,为什么还要隐瞒,毕竟在一开始,她是能联系上母系统的,若是他趁早指出这个问题,那个时候是可以通过她反馈给组织的。 不说落哲,目前最棘手的问题是她喜欢的那个人,排斥她这种外来存在! 眼下她甚至是依托落哲存在的。 于她而言最坏的结果,便是叁年后母系统依然停摆,无法跃迁,然后相厌迫于天地的压力杀死落哲,而她也因失去落哲的力量被排斥而死。 所以,她现在应该是盼着落哲能立足此间才是。 但相厌,不,或者说此间的天地不允许,它们对入侵者或许会有更疯狂的审判。 七扇有时会失落会沮丧,但她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士官,即使被宿主性格影响,但直到现在,她依然竭力保有理智,不断地思考着目前的情况下她还能做出什么努力。 怎样才能达到最优解。 冷静地分析,如果她和相厌不曾相爱,那她应该是要帮助黑桃K的。 如果……他不是这样的相厌…… 七扇没有头绪有些气闷,轻哼一声,把气撒相厌头上,“如果我不喜欢你就好了。” 相厌摇摇头,“不行。” 七扇忽然道:“就像我最初选择妖主一样,其实谁都可以,对你而言,只是因为恰好是我来到你身边,所以就是我了,是吧?” 其实你也是谁都可以的。 她话音落下的一霎相厌的竖瞳忽然变得很细,像是受不住日光照在白雪上的光。 第四十一章 她话音落下的一霎相厌的竖瞳忽然变得很细,像是受不住日光照在白雪上的光。 七扇莫名感到一种低压。 相厌声音平平,没有什么起伏,“没有依据。”你假想的这些问题,没有依据。 七扇恃宠而骄道,“如果是其他人,你就会这么喜欢其他人了。” 相厌不言语。 七扇不依不饶,“问你话呢!” 相厌只得回她:“但就是你。”没有那么多如果,我喜欢的是你。 言语间已经到了,相厌一甩尾巴拍开门,把七扇放榻上,一个心念,碳火便生起来,他躬身给她把沾湿的鞋脱下,放到碳火旁。 他动作的时候七扇像个色狼一样去摸他的蛇尾,入手冰冷,但蛇鳞润泽光亮,深浅有度,瞧着极美。 相厌任她摸,抬指接住从窗缝间飞来的如星光般的光晕,随着光晕散去,山灵传来落哲攻占妖界领地的消息,他微微蹙眉。 七扇见此,道:“怎么了?” “他竟想出这招。” 七扇把他拉到榻上坐好,边摩挲他的蛇鳞边道,“别这么惜字如金嘛。” 相厌在她面前是没有脾气的,只得详细说道:“落哲在四处攻占妖界领地,他想封住领地内的灵力防止我继续成长,还集结众妖将其收入麾下,避免为我提供妖力,这耗时耗力……但确实可行。” “所以他才能造出那么大的光柱……”七扇想到那相隔千里都能看到的通天一线,“红引也太可怕。” 都是跃迁者,怎么她的赋能就那么鸡肋! 相厌倒是不惊讶,“那毕竟是一个天地的力量。”说罢闭眼按了按眉心。 七扇没听明白,但见相厌不太舒服,便没多问,她倾身扑到他怀里,抬手揉他的太阳穴,“不舒服?” 她难得对他温柔,相厌珍惜,连忙换了个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 七扇却起身,往后让出空间给他躺下。 他躺下,顺手把她拉回来一些,将头靠她大腿上,不着痕迹地撒娇:“不知道……” 七扇手下更轻缓些。 相厌闭上眼抵抗天地的意志,那些嘈杂的压迫,强烈的时候脑袋里就像万马奔腾般,几欲被踏裂…… 尚可忍耐,他对自己说。 七扇见他似乎睡去,收了手。 他变成蛇尾的时候头上角会跟着一起冒出来,七扇用手丈量,这角,好像又长长了一点。 很酷很帅,七扇满意地打量着心上人。 她现在看他无一不好,无一不雅。 忍不住就要亲他一口,但想到他不舒服,好不容易睡去,不忍弄醒他,便强忍了。 也不起身,就让他一直枕着自己的腿直到麻木。 相厌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头痛,七扇也不可能猜不出来。 今天她故意对他说那些话,是想给他提供一个思路,引他去思考,去质疑他们之间的感情:其实她并不是多么特别的女子,或许换做任何其他人来他身边陪伴他,他都可能会对她产生好感。 他要和她在一起,说来竟比任何人都难,与其费尽力气挣扎,不如放弃这个恋人,换做任何一个妖,他们都能长相厮守,何必非要她这个短命易折的凡人。 还是个连他碰一下就可能破碎的异界灵魂。 但他却轻飘飘拨开这个问题,坚定不移地迎向她。 七扇叹息一声,眷恋地看着他的睡颜,指尖若即若离地拂过他的眉目,她要一眼一眼地,将他的模样凿在心上。 溪流的破冰声惊扰了枝头稍作休憩的莺,振翅飞过飘着丝薄云的晴朗天,留下羽毛轻飘飘落在打了花苞的桃枝上。 七扇把狐狸毛滚边的斗篷折起放好,临走时又探身对镜照了照,抿了抿嫣红的脂膏,拿起桌上的发带匆忙跑出去。 隔着菱花窗,七扇望见相厌在花廊下等她。 她看到他的时候,相厌正好放出指尖的光蝶转过身来。 缀着水滴宝石的链子装饰在他的黑角上,随他动作轻轻摇晃,手腕上带的金环往下滑落一些。 立春的那天,相厌忽然戴上了相晨装扮他的首饰,甚至顺着相晨的心意,把黑鳞改造成了她当初做成的模样。 后来七扇才知道相柳氏的族人来了。如今落哲正面与他抗衡,为了扩大势力,由神族青蜃振臂一呼,无数妖族纷纷投靠。 担心相厌势单力薄,楼有酥便与相柳氏前来助阵。 投靠相厌的妖君也在攻占妖界,但相厌本身其实不怎么理这些事,他只关心落哲立起了几座那种光柱,剩下的时间都耗在七扇身上。 他戴了叔叔给的传家金色大圆环耳饰,竖瞳蛇尾,妖冶昳丽,但他眸光温和,仪态霞姿月韵,两种气质矛盾地交织在一起,铺成一卷难以落笔的画。 为了配合他的华丽,七扇日常也是盛装打扮,金钗玉簪翘首争艳,佩环叮当。 相厌毫无疑问继承了家族审美,对七扇这般打扮十分认可。 七扇把她做的发带与他的头发编在一起,“好啦!” 相厌爱惜地摸了摸,“我又有娘子做的发带了。” 七扇拉着他往前走,“快走吧!” 春日花宴是南郡二十四花部最盛大的节日,从五日前开始,持续半月,花宴的第一日,落哲就在第十七花部所在的位置落下了那震慑人心的紫红光柱。 这是至今以来的第四道光柱,位于之前叁道光柱形成铁叁角的中心。意义显然有些不同。 青蜃的花部通通归属落哲的势力,有了那光柱加持,雪塔发现自千年前就开始流失的部族灵力竟停止流失,可见相厌竟是从千年前就开始吸取天地灵力! 自此南郡花部归顺落哲的心更强了,南郡俨然成了落哲最狂热的追随者聚集之处。 但相厌却突然通知麾下的妖君前往南郡! 春寒料峭,山风疾冷,七扇随相厌来到山巅,其下是密密麻麻站在明处的妖君、侍从,树影微动,隐于暗处的妖君蠢蠢欲动。 相厌临风而立,黑发随风妖娆地舞在他脸侧。 他应天命成为天意手中的刀,拥有天地罡气,落哲立起第四道光柱,是他等待已久的,但天意无法忍受落哲的力量滚落在南郡花部,或许因为花部多为灵木,最接近原始的天意,所以当它们被落哲的力量覆盖,天地瞬间混沌不少。 相厌虽作为首领,却不会进行慷慨陈词振奋士气。 他脸色清冷,二指间夹着片冰晶,随后天上忽然落下这种冰晶,他淡淡道:“我将天地的罡气分与你们,去清除南郡流窜的外来之力。力量薄弱者,遇光柱绕道而行。” 妖君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简短的指令,俯首听命。 冰晶一落到他们身上,浩然正气立刻荡涤于胸,这毫无意义是最清正的天地罡气,新投奔而来的妖君明白自己是真的追随了天地之意,心中激昂。 悄无声息地,妖君们如疾影消失。 七扇瞧着他这幅妖娆容姿以及他悄悄咪咪的部下,有些无奈,“像你们这种肃清天地的正道,哪个不是浩浩荡荡轰轰烈烈的,怎么落你这儿就阴缩缩的。” 相厌偏头看她,忽然笑了下。 七扇被他眼中的邪气笑得浑身发毛,下一刻被他抱着飞身疾行。 他已经不需要像以前那样飞落起跳,随心地飞在天地间,此刻的相厌,说是天地宠儿也不为过。 妖君们的身影时不时从身侧掠过,七扇至今仍不知相厌要去干嘛。 不远处出现那激荡的冲天一线,相厌对身侧的妖君道:“你们绕道而行。” 山灵的使命是保护他,便道:“那主是要去接触那光柱?” 相厌点点头。 山灵急道:“那光柱力量磅礴,主去做什么?!” 相厌看了眼七扇,道:“去睡她。” “?” “???” 众妖懵逼。 七扇惊愕地看他。 他柔柔一笑,但妖美的外形硬生生让那丝笑染上了魅惑之意。 山灵以为自己听错了:“主?” 相厌终于舍得多说几个字,“去睡她,然后熄灭那光柱。” 群妖震惊。 一是震惊于主语出惊人;二是震惊于主竟然要去熄灭光柱,距离第一根光柱立起已几月有余,他们还以为主拿那光柱没法。 身侧妖君往四周散去,独剩相厌直奔光柱而去。 七扇被他护在怀里,无风无雨,甚至有些暖意。 真是好强一男的。 她皱皱鼻子,心里莫名嘚瑟。 她用手指卷他的一绺发,“你……你真去那儿睡我?” 相厌郑重地点点头。 “……” 相厌飞得疾,七扇瞧着那光柱由远及近,身体感觉很明显,耳清目明,思维也活跃了许多。 她大概猜到相厌为什么要在这里睡她,但是却想不出相厌为什么突然要睡她了? 难道只是因为想涩涩了? 思虑间,相厌已经到了光柱旁。 没有人,没有七扇想象中的重兵把守,连个阵都没。 靠近了才发现这光柱有流向,由下及上穿梭着,紫红光丝交错,光华璀璨。 周围威灵激荡,气息澎湃,有气吞山河之势,雷霆万钧之压,七扇了悟,难怪没人驻守。 它本身就是雄浑赫奕力量的最直观体现,任何妖君或者结界都不如它本身强悍。 可她的相厌轻飘飘说要熄灭它。 相厌带她直接落在光柱旁边,见她被激涌的气劲吹得钗环乱舞,心念一瞬,结界笼罩在他们身周。 飞扬的衣摆垂下,七扇仰望着光柱,猜出几分他的心思。 他想和她嘿咻这里确实是最好的地方…… 七扇抬指把一根摇摇欲坠的钗扶正,“你……真的专程……” 话音未落,就见相厌剥皮般脱自己的黑鳞衣衫了。 七扇:“……” 他把脱下的黑鳞衣衫随手扔地上,那黑色衣衫自然地展开,蔓延出好大一块地方。 七扇:“……” 相厌摆了摆脑袋,一头首饰跟着晃了晃,甩着整理了下长尾,又默默盘好,坐在自己尾巴上,满脸期待地看向她。 就差把“来上我”叁个字贴在脑门了。 七扇不忍败他的兴,一边慢斯条理地解衣服一边道:“怎么……忽然这么好兴致呀?” 相厌一脸跃跃欲试:“让你怀上。” 第四十二章 “!”七扇解衣的手一顿。 他双手掐着她的腰把人举抱到身上,“知道当初为什么娶你吗?” 七扇猛然想起相厌曾经说漏嘴,说娶她就是为了让她生孩子,那时她就不甚明白,遂道:“是……因为我八字全阴?” 相厌自收拢记忆后就对她生有欲念,一直克制着不敢碰她,如今仗着这光柱放肆许多,把脸埋她胸口,贪恋地吸了口。 可七扇现在灵台清明清心寡欲的,面对相厌的猥亵毫无波澜…… 她看了看天色,晴天朗日,马上正午了,相厌或许是春日正午……发情了。 “人家没有发情……”相厌委屈抬眸,一抹嫣红开在眼尾,端的是魅天惑地的妖孽。 七扇一身凌然正气,“要不算了吧,这里无遮无拦,万一被看到了……你现在好歹也是一方之主。” 相厌急道:“我捏了结界,没人能看穿的!” 七扇与他冷静分析:“现在在这里我们做了可能没事,万一真怀上,你留的种不是得把我排斥的灰飞烟灭了。” 相厌不着痕迹地脱她裙子,解释道:“这里落哲的异界力量浩然,若你能借此承住我的元阳……我们或许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七扇一愣。 相厌柔声道:“当初相柳氏安排我娶你,意义也在于此。” “共命同寿……不是说是假的吗,真是为了生孩子?”七扇疑道。 相厌十分纯真地点点头。 七扇按住衣裙下骚动的手,不解道:“为什么要找凡人生孩子?” 相厌见她不依不饶,只得耐着性子跟她解释。 原来血统纯正的妖族男性自古以来都有与凡人女性结连理的习惯,其中以八字全阴最佳。因为凡人血统无法对强横的妖族血统产生影响,后代会完全继承妖族血统,成为一个血统纯正的妖。 在此之前要生纯血统的孩子需要双方血统纯正且为同族,妖族种族繁多,同族多为近亲,这样生出的妖血统固然纯真,但总会有些缺陷。 所以与凡人结合的好处就显现出来,一来保证了血统纯正妖力精纯,二来避免生出有缺陷的孩子。 与凡人结合,这其中又以妖族男性与凡人女子结合最为上。凡人之身脆弱,按理是无法孕育妖族的,但也不知是不是越是柔弱的生物越坚韧,凡人女子在怀胎时会受腹中妖胎影响,逐渐获得丈夫一族的妖力,有极少数女子获得的妖力之强令人震惊。 这种现象被称之为妖化。 八字全阴者,更利于妖化。 他一直不敢碰七扇,更别说让她受孕,但那天那个女子因孕妖化让他想到,如果能让她怀上孩子,她就会经由腹中胎儿获得他的力量,她妖不妖化不重要,但此举应是能同化她的! 只要她被他同化……那长相厮守,又岂是难事? 问题的关键在她受孕的那一刻能不能承住他的力量,落哲立起的这滔天光柱无异于雪中送炭。 他等的就是这天,这第四根光柱屹立在其他三根的中心,这个位置的异界之力可谓达到了一个顶峰,在这里他施放了围困七扇灵体的结界,以防她的灵体被推出身体后飘散,只要困住她,这周围的异界之力又能将她拉回来,只是她要受些罪。 七扇听完又震惊又欣喜,“行啊相厌,折腾我还不跟我说了?” 相厌弱弱地睃她一样,抿抿唇,“不知能不能怀上……”不确切的事,不想说。 七扇利索爬上他身,“那赶紧的别墨迹!” 相厌轻轻取下她发间的钗环,黑发铺了他一臂,他抚了抚她细嫩脖颈,微微启唇。 七扇瞧见他唇下尖细的蛇牙,没有畏惧,反倒因渴望战栗了下。 细小的刺痛,七扇展臂拥他。 随着他催情的液体注入,七扇感到一种灵体剥离的痛楚,但很快镇定下来,光柱果然有大用…… 蛇牙回缩,七扇软在他怀里。 “你不咬我,我也能给你弄……”她娇软地哼唧。 相厌寻着她的脸儿来亲,呼吸渐渐急促,“不咬不行,你受不住。” 七扇不服,“怎么受不住了?不都做了好几次了。” 相厌竖瞳微微变宽,“那是因为我咬了。” 忽然一个异物顶上来,他拉她的手去摸,入手坚硬硕大,她匆忙一瞥。 这么大……确实受不住。 “原来我以前能……是因为你咬了我……”七扇悻悻地撇撇嘴。 她越来越软,没骨头似的烂他怀里,炽热的掌心摩挲着他印着蛇鳞暗纹的皮肤汲取凉意,昂首急切地吻他的唇。 柔软的舌滑进他微凉的口中,相厌含住轻吮,一手揽着她一手撩开她的衣襟,修长的指捏了只奶来揉。 揉得不过瘾,正好七扇被吻得喘不过气往后退了些,他偏头去吃另一只奶,吸得紧紧的,七扇浑身颤了颤。 到底是天地的刀,相厌的催情毒液简直可怕,她快把持不住了…… 眼看最后一丝理智丧失,七扇悠悠抬眸。 相厌被她那仿佛要把他生吞活剥的眼神唬了一跳,心虚虚,“娘子……” 她轻佻地抬眉:“这催情毒素倒是注得不少呀?” 下一刻被她捏住要害,他浑身僵硬,软声哀求:“娘子饶命……” “我又没使劲儿……”她媚声媚气地嗔他。 要害被她牢牢握在手间,她肆意揉捏按压,却被他更硬更涨的姿态一顶。 “敢反抗?” 他摇头,“不敢。” “真硬啊……”她在他耳边呵气如兰,“相厌,你真是条淫蛇……” 相厌被她揉得欲念深重,眼角更红,含着春露,“是娘子坏。” “我们在这儿做,真不会被察觉到?”她真怕自己什么浑事都做得出来。 手下又没个轻重,摁得相厌急喘一声,末了,他磁性的声线压低:“娘子对我的实力有怀疑?”揉她软腰的手往下,挤进她腿间。 七扇求之不得,抬起腿儿让他探来,下面已是春潮汹涌,她如潮汐轰轰烈烈地涌到他身上,又拽着他退回深海,“人家哪敢怀疑?” “唔……”他轻哼一声陷入她柔软潮湿的水泽。 “都给我……”她娇声嘱咐。 相厌欣然从命,轻快道:“好的娘子。” 尾巴尖缠在她腿间,七扇娇小的身形淹没在轻缓滑动的蛇尾堆里,好不容易挣扎着爬出来喘口气,下面却拖着沉重的连接,强悍有力地顶弄着。 雪白胴体攀在漆黑的蛇尾上,七扇被迫随他的律动摇晃,娇喘连连。 “歇一歇……”她扭着腰想摆脱他,刚刚他射过一次,让她灵体几欲出窍又被强硬地摁回去,下面硕大坚硬地顶着,实在磨人。 “相厌,我要死了……”她被推搡在他蛇尾间,红果摩在蛇鳞上颤巍巍地,下面被他挤出的春水淋在她腿间、他腰腹的鳞片上,滑溜溜的,手撑在那里都要打滑。 相厌把她捉回来,在她耳边柔声道:“还没怀上呢……” 蛇信嘶扫在她脸侧,她伸手扯住,用力捏那蛇叉子发气:“我都要被你搞烂了!又不是做一次就能怀上的!” 他不敢收回蛇信,任她拉着欺负,下身该送去的力道却是一点不减。 撞得七扇没力气扯了,松了手趴在地上乖乖挨肏。 又一波精种送进去,相厌心疼地搂着她,吻她汗湿的鬓角。 七扇灵体迎来强烈冲击,又被此间落哲的力量推回去,既痛又爽,折磨得七扇简直精神分裂。 “不要了……”她气息奄奄地流泪。 相厌捞起湿漉漉的七扇亲,心疼得无以复加:“这次若是不成,便罢了……” 七扇闻言,咬了咬牙,“那你再弄一次吧……”顿了顿,大气凛然道,“你弄进去射……” 要弄到娘子的最里面去吗?相厌蛇眼绷得成条线,激动得有些发抖,却小小声地提醒:“会……很难受吧?” 七扇抓过他的背脊,咬牙道:“别墨迹!” 下一刻他捏着她的腰往自己腰腹一摁,七扇痛呼一声,感觉自己像被刺穿,狠狠钉在他身上。 “要死了……” 她痛得虾弓而起,无暇注意相厌痴迷得近乎惶惑的脸。 她缓了好一会儿,相厌也没动作,知他是怕弄痛她不敢动,心下慰藉,但这么卡在里面也是痛不欲生,不如早死早超生。 “你动吧,早点射就好……”七扇恹恹道。 过了片刻不见他动作,她转眸看他。 见他蛇眸混沌,痴痴地沉醉在她身体里。 “……” 七扇抬手,眼看巴掌就要拍出去,相厌轻轻捉住她的手,递到唇边细细地吻。 七扇小腹用力,夹他一下。 身体里那钢筋铁骨一下膨大些给她还回来。 七扇吃瘪,抽手要捶。 被他松松环住手腕控住,他蛇尾摩挲着移动,将她压在身下,一毫一里地劈开她,顶到她的尽头。 七扇痛得死去活来,骂娘的力气都没。 “娘子别怕。”他声音低哑得快发不出声。 七扇以为他要在里面捣腾才能射出,没想到他只是克制地轻轻研磨片刻,精.水喷泄而出,直接给她灌满。 灵体差点要被撕裂!还好有光柱在!七扇劫后重生,感激地望着那光柱!不得不说……谢谢学长! 射了相厌就老老实实退出来,抱着她轻吻。 七扇只想挥退他,见他一副竖起耳朵的警醒模样,郑重道:“怎么了?有危险?” 相厌摇摇头,“在探查你受胎没。” “……” 七扇无语,不愧是天地的刀。 她疲累得很,无神地睇着他俊美的侧颜发愣,心道肯定怀不上,估计还得折腾几次。 过了好一会儿,他忽而勾唇,沉寂的眼中炸出惊喜:“有了!” “真的?”七扇惊道,其实她没报太大希望,这真是……意外之喜! 相厌手探到她小腹上感知了下,确认道:“有新的生命在这里了。” 七扇还在状况之外,“这……这么简单!” 相厌一挥手,两人衣衫已经穿戴好,低声道:“就是这么简单。” 他抱着七扇起身,给她捏了个诀,七扇被一个光球包裹着飞离此处,他掌间一道蓝白光华缓慢凝聚,五指张开点在地上,顷刻间大地震颤,山峦嗡鸣,黑云衔雷而来,低沉咆哮,光电交织隐于其间。 未几,雷霆轰然而下,直击光柱! 光柱被击得微微晃动,天际黑云密布,已无方才的晴日天光,随即更猛烈的雷电交织而下。 猎猎劲风中相厌迎风而立,七扇已经飞得很远,依稀瞧见他在风暴中心的身影。 真难想象,这个强悍的男人就是她的相厌…… 她摸了摸小腹,嘴角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容。 要是能在一起,就好了。 雷鸣轰然,不知落了多少道,待黑云褪去天光再现,屹立在此的巍巍光柱已经消失不见。 第四十三章 他将她拉到自己怀里,“那光柱消失后,娘子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七扇摇摇头,也不知他几时过来的,明明刚刚还在那儿嚣张跋扈地轰雷。 相厌点点头,他的猜想没错,只要那呈三角之势的光柱在,她的灵体就可以很稳定,待到她生产,他都不会去动它们。 “真是太顺利的了。”七扇还有点恍惚,毕竟她算不上个幸运的人。 相厌笑笑,不言语。他是此间天地的意志,气运自是无人能及,本来他还以为第一次就能中的,不过,说来也奇怪,为什么这么多次才中? 本以为怀了孕会遭些罪,但除了跟做检查一样被相厌时常凝眸细探,其他没什么变化。 “你再摸摸,真怀上了?”七扇质疑地拉他手摸自己小腹。 相厌顺着她的力道探手一摸,不厌其烦地回答她:“嗯。” 七扇愁眉不展,把扇子丢给相厌让他打扇,冲他发脾气,“这都怀上三四个月了,一点不见大!” 相厌捡起扇子,老实挨骂。 七扇“啧”一声,嫌弃道:“你到底行不行啊?” 他给她摇扇子,七扇的发丝被吹得凌乱,他抬手给她归置到耳后。 七扇烦躁地打开他的手,下意识摸了摸小腹,一脸不高兴,“我是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 相厌笨拙地安抚她,“娘子不急。” “这些真不是你编出来骗我的?”七扇乜他一眼。 相厌摇摇头,说出自己的猜测:“可能是我太特殊了。” 七扇气焰嚣张的头颅慢慢垂下,低声道:“会不会最后也生不下来……” 相厌道:“生不生得下来无所谓,能借此同化你就好。” 七扇眸色微动,眨了眨掩去几分,挑眉眄视他,“那同化了吗?” 相厌没回答,轻轻摸了摸她故作不屑的脸,“慢慢来。” 她就知道,哪有这么好的事。 七扇睡下,扯了扯相厌的衣袖,他把大尾巴收回来,圈住她顺道给她纳凉,尾巴尖绕到她眼前,穿过她的指缝跟她牵手手。 她将睡未睡,呓语般问道:“你说这孩子是不是不喜欢我啊?” 相厌侧躺着以手支颌,闲散地顺着她散在枕上的发,“你说哪个?” 差点陷入睡眠的七扇闻言一愣,清醒了,翻过身问他:“不是一个吗?双胞胎?” 相厌勾唇轻笑,那仪态风流妩媚,“好几个。” “!”七扇惊坐而起,“你不开玩笑!” 相厌依然保持手撑着下颌的造型,目光追逐着她的动静,微微扬脸,“娘子,我不开玩笑。” 七扇一脸狐疑:“几个?” 相厌抿抿唇,迟疑道:“嗯……六个。” 七扇掀开衣服,低头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指着自己的小腹问道:“在这里?六个?” 相厌点点头,“他们还小。” “……” 忽然意识到个问题,七扇打了个颤,浑身恶寒:“难道……是蛇蛋?” 相厌把目光挪开,尾巴尖甩了甩。 七扇揪住他的尾巴尖,“还真是啊!你怎么不跟我说!” 相厌被她揪得疼,小心翼翼道:“我猜,娘子可能不太喜欢。” 他这小模样惹得她心软,手上松了力道,她揉揉他的尾巴,“弄疼了?” “还好。”相厌不计前嫌,把她抱怀里,“娘子睡吧。” 怀孕后唯一的变化就是犯困,七扇被相厌哄了会儿便睡着了,自是不知相厌会在她睡着后离去。 一离开她,那些伪装的平和闲适陡然崩溃,他抱着脑袋缩在暗室的角落,头痛欲裂。 天地的意志具现化为一声声责问: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还不灭杀他!!!为什么要罔顾使命!!! 声声迭迭,忽大忽小,尖锐庞杂,宛如催命。 头剧烈地痛,痛到他冷汗涔涔,难以自持。 “主,有大妖求见。” 门外传来山灵的询问。 不见!不见!通通不见! 好痛! 以头撞柱,以自残换取片刻舒缓。 …… 缓了好久,相厌终于能起身收拾残局。 他整理了下仪态,生怕被七扇看出端倪。 推开门,久候的少女转过身,朗声道:“新主相厌,别来无恙。” 相厌脑内的嗡鸣尖啸尚未完全褪去,一时间没想起她是谁。 来人见他眉眼阴鸷,眸中血色未褪,心下了然。 她尚且被逼得痛不欲生几欲自裁,难以想象身为天地之刃的他承受的又是何种逼迫。 两人都没说话,直到相厌缓缓镇定,方才忆起她的气息,是他颇为喜欢的纯正妖力……哦,他记起来了,她还曾给过七扇她的妖力,使得七扇身上也有些她的味道。 疼痛余韵未了,相厌迷茫歪头。 故人到访,不知所谓何事。 自打相厌在此地起势,有了住的地儿,没有特殊情况七扇基本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更别说怀了身孕后,相厌不来给她投食她都不会自己起床。 今日却是晚了些。 七扇细细地描了妆,将朱笔放下,窗外蝉鸣轰轰烈烈,就像此刻暴烈的夏日。 她将珠钗压入发间,感觉稳妥了才起身,开门时与推门而入的相厌撞了满怀。 “人家都饿了你还不来投食……”七扇依偎在他怀里撒娇。 相厌一手揽着她,一手举了举手里的食盒。 他陪着她吃了饭,打了伞带她出门散步,走到廊下,瞥见一抹绯色。 绯衣少女冲她展颜笑道:“七扇姑娘,好久不见。” 七扇一愣,“真红!” 真红俏皮地偏头,“看到我很惊讶吧?” 七扇难言惊诧,笑道:“真是稀客,你在这里,那陆岐呢?他应该也来了吧?” 真红摇摇头,发髻的小红果跟着晃悠,“我此番算是被迫为新主助阵,他来了也没用,我便不让他来了。” 女孩子家叙话,相厌呆坐着碍事,七扇便把人赶走了。 交谈下来七扇才明白真红所言“被迫助阵”是何意。 真红所修的天道,是最艰难最至臻的天地正道,此道得道者寡,像她这种天道大圆满更是凤毛麟角。 如今天地秩序紊乱,像她这般继承天道之意的大妖能清晰地察觉到天地异变,近来催促之声渐急,天道要她顺应天意,并为此贡献力量。 “也不知能明白天意是什么体验,”七扇道,“相厌闷闷的,也不跟我说……” 真红见此,欲言又止,末了,笑叹一声:“他自有考量吧。”察觉她身上有些异样,好奇道:“七扇姑娘,是有孕了?” 七扇惊喜道:“你看出来了?我还一直觉得相厌在诓我呢!” 真红一愣,她和相厌竟有孩子……想来相厌虽已成新主,但到底还是妖身,能与凡人女子结合。但相厌力量强横,凡人女子能不能承得住,这孩子能不能出生……还不好说。 真红见她欢喜,余下的话便说不出口了,只道:“怀胎不易,得好生养着呢!” 未几,相厌探头探脑地在远处张望,真红知他是怕她失言,起身告辞道:“七扇姑娘好生休养,我还是不放心陆岐,想回去看他一眼。”说完盈盈抬手,身形缥缈起来。 七扇也起身谢客,“真红姑娘慢走。” 真红身影消失后,七扇转身,二人眸光相触,七扇猛地蹙眉凝眸,对相厌轻声命令:“相厌,过来我身边。” 相厌一泠,知她又用那种不知哪儿学会的术法操控他了。 郁闷的是他堂堂天地正道居然把这邪门歪道没办法! 他不由自主地朝她走去,心道她又要问他些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了。 到了近前,七扇拉他到石凳上坐好,先礼后兵,她给他甜甜冲他笑起,柔声道:“看来是瞒了我不少。” 他刚刚出去过,还是人身的模样,她顺势坐他大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审视他,忽地压低声音道:“怎么每次谈到天地之意的时候你就不多说,连真红也是,是不可为外人道吗?” 相厌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回道:“不是。” 七扇狞笑一声,阴阳怪气道:“那你为什么不说?说!你偷偷摸摸隐瞒了我什么!” 相厌抿了唇想闭嘴,下一刻却倒豆子似的吐露:“天意难违,如今已迫在眉睫,怕是撑不了多久。” 七扇一惊,黯然失语,默了片刻抚上自己小腹,轻声道:“是撑不到我生产了吗?” 她低头间控制解除,相厌得了自由,连忙道:“我会坚持的,娘子不怕。” 七扇扯起嘴角笑了下,拍拍他的脸:“我怕什么,这蛇胎怀着也不见长,说不定就停胎了,撑多久都没用。” 她把头靠在他肩上,“很痛吧?” 相厌抱着她轻轻摇晃,哄道:“还好,一点点。” 七扇不再问,抬眼看向凉亭外,炎热的夏日灼烧一切,万物却欣欣向荣,她闭上眼,嗅到绿意被烘烤的味道。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她问道:“春天的时候不是开了很多桃花吗?你觉得好看吗?” “嗯。” “昨晚我们也一起纳凉,星河璀璨浩瀚,也很美。” “嗯。” “今天早上窗外阳光明媚,外面的蝉叫滋儿哇滋儿哇的叫,我吃饭,你陪在我身边,我觉得很幸福。” “嗯。” “如果桃花常开不败,月亮没有阴晴圆缺,没有颓败的冬天,是不是这些时刻也不会显得这么珍贵?”她循循善诱。 相厌沉默。 七扇迟迟没等来他的“嗯”,只得继续道:“所以我们能这样悠闲地相处这么久,有这么一段美好的相守时光,已经很好啦!” 她亲亲他的额头,“好好地相处过,就没有遗憾。好好地道过别,就不会不甘。” “我会坚持下去,你能生下孩子,也能继续留在我身边。”相厌承诺道。 七扇把额头磕到他额头上,笑道:“我信你。” 第四十四章 入秋后的一天,七扇洗完澡看着自己的肚子,觉得好像有点鼓,她随手扯了布巾裹住自己,噔噔噔跑到内室,见到相厌,拉了他的手过来,“你摸!” 相厌上下摸了摸,“嗯,感觉更精神了。” “是吧!长大了!”七扇喜道。 这份喜悦没有持续多久,晚间七扇从睡梦中痛醒,下面湿漉漉,她摸了一手湿,不知是血还是什么,相厌今晚携妖君出动打击落哲新立的光柱,不在她身边。 她忍着痛起身推门,想喊人却喊不出声,山灵随他们的主出动,都不在。 倒是陆岐缠着真红跟来了,她虽喊得有气无力,但陆岐真红就在隔壁小楼,听到声响陆岐便下了楼。 见她面色苍白,陆岐赶紧把人扶回屋里,陆家世代行医,陆岐也精通岐黄之术,但七扇怀的妖胎,他有些把不准,不过当下由不得他多想,得立刻做处理。 掀开七扇的裙摆,下面流出些透明粘液,瞧着像是滑胎了,但出的却不是血。 他以滑胎去处理,施了针,随后立刻开了保胎药去煎。 七扇小腹坠痛得厉害,好像有什么在往下拉扯,她不知是要生了还是流产了,疼得通体发寒。 后来吃了陆岐端来的药,昏昏沉沉地睡了,等她再次睁眼,相厌已经在她身边。 七扇下意识摸自己的肚子,平坦了许多,一下慌了神,惊坐起,“孩子呢!” 相厌把七扇压下躺好,“孩子没事。” “你骗我!肚子小了!”七扇高声道。 相厌只得道出实情:“滑了几个胎,别担心,还有两个在的。” 七扇瞪大的眼里泪光隐现,“有四个宝宝……死了吗……” “嗯,”相厌摸摸她的脑袋,轻声安抚:“滑了也好,太多了你母体受不住,都不见长,如今剩两个,说不定还长得好些。” 七扇把被子拉到下巴,眨眨眼,眼泪顺着眼角流到耳朵里,“我也没做什么,怎么就没了?” “迟早的事,不怪你。”相厌指背拂过她的泪痕。 七扇转眸望他,他往日清澈的眼里布满血丝,她柔声问道:“很痛吧?” 相厌摇摇头,“尚可忍受。” 门扉被扣响,相厌眼眸轻移,“楼有酥来看你了。” 他挥袖,门扇自开,有脚步声向内室走来。 人影转过屏风,七扇瞧见楼有酥,他面上依然端得温雅,只眉宇间略带疲态,七扇时不时能看到他与相厌商议要事,但相厌喜吃飞醋,她与楼有酥接触得不多,这次应是听说她滑胎了才来探望。 七扇拱到被子里擦干眼泪,待他走到床前,她冒出脑袋朝他露出个笑。 楼有酥也对她笑了下,问候道:“还好吗?” “如你所见,还行。” 见楼有酥抬眼望来,她连忙语调轻松地拉开话题:“怎么?今天烈香不缠你啦?” 楼有酥额角一抽,见七扇促狭地盯着他,佯作轻松道:“今日用阵把她困在屋里了。” 七扇笑起,“那你回去得好好哄哄她。” 楼有酥面有得色,“她对我一往情深,不需要哄。” “啧,”七扇皱着鼻子乜他一眼,“瞧把你能的!” 楼有酥挑眉不语。 七扇拉着相厌的胳膊坐起来,相厌顺手她背后垫个靠枕,她对楼有酥道:“前两天听说你率北海鲛妖前往中洲,走的水路。” 楼有酥疑惑地看她,“嗯,怎么?” 七扇笑得像只猫:“山灵说,你们鲛妖族人浩浩荡荡游在水里,到了中洲还没上岸,就被围观了,然后也不用打仗了,幻族的女王对你惊鸿一瞥,决定结两姓之好了。”她点头赞赏:“不愧是有酥君,不战而屈人之兵,还顺带拐个女王。” 楼有酥瞬间尬住,“这……”顿了顿,小声嘀咕道:“怎么这种事都能传得人尽皆知……” 七扇有心打趣楼有酥,把楼有酥噎得面红耳赤,最后他实在无法,寻了个由头脚底抹油,等溜出房门才回过神,摇头笑叹。 来时忧心忡忡,硬是被她侃得忘了来意。 瞧她还有心情打趣他,倒也挺好。 楼有酥溜了,七扇笑倒在相厌怀里,毫不留情地拆穿楼有酥,“有酥君平日里端得儒雅,都是假的!” 相厌拍拍她的脑袋,“娘子不要太忧心。” 七扇背过身去,默了好久,幽幽叹息:“我才不忧心……” 按理说入秋这么久早该凉爽了,这天竟越来越热。 七扇摸着相厌在她身边凝结成的冰屏,“相厌,这天儿不正常啊。” “嗯,南部起了好些山火。”他递给她一碗冰镇的糖水。 七扇习惯性地摸了摸小腹,自上次滑胎后,她的肚子肉眼可见地见大了,相厌预料得不错,只剩这两个的话倒还见长。 “今天早上想出门走走,阳光晒在皮肤上真灼人。”七扇皱着眉,叹息道:“落哲的光柱立起这么久,这天地……当真一点不肯妥协?” 七扇慢慢舀了勺糖水吃,“北海的雷暴,南部的山火,还有呢?还有那些你没说给我听的?” 相厌没说话。 七扇放下调羹站起身,把相厌的脸扳过来,他金碧色的蛇瞳依旧潋滟如一泓秋水,却透着藏不住的疲惫。 “你不乖相厌,什么都瞒着我,是怕我有机会和你说再见吗?”七扇口气很严肃。 相厌一怔,连忙抓住她贴在他脸上的手,坚定道:“不会说再见!” 七扇鼻头一下酸了,眼里的泪漫上来,哽咽道:“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相厌,我没想到还能怀上你的孩子,我已经很知足很开心了……就算那天我死……” 他指尖点住她的唇,低下头道:“别说……”他沉默良久,“我不会让娘子离开我的。”像是说给她听,也像是说给自己听。 七扇见不得他这般模样,垫起脚抱住他无精打采的脑袋,“相厌,活着就是相遇,又分离……能和你擦出这样的爱火已经很美妙了,所以……离开的时候,让我跟你说再见,好吗?” 他抬起脸。 她眼中波光闪动,嘴唇轻轻开合,无比郑重地请求道:“让我没有遗憾地和你道别,好吗?” 相厌的泪落下来,哽咽道:“好。” 仿佛是有什么预兆。 当天夜里,相厌起得太仓皇,惊动了七扇,七扇看着相厌逃似的离开,自顾不暇地甚至来不及关门。 她凝望着门外苍凉的月色静默许久,又慢慢躺回床上,如往常一样闭上眼。 他不想让她看见他受苦,那她就不看。 他不想她知道他痛得自残,那她就不知道。 “宝宝,如果那天我不在了,你们可一定要陪着你们的阿爹呀……”七扇喃喃自语。 想起相厌刚刚捂住脑袋那仓皇蹒跚的背影,硬生生从其中觉出了他的痛。 他一定很痛很痛吧…… 他最近在她面前都不以蛇尾的模样出现了,想来定是留下了许多伤。 相厌和她相识以来,受了好多苦。 她就是他的劫吧。 七扇叹息一声,挪到相厌睡的地方,这里还残留着他的味道,闻着好安心。 而在不远处,相厌落下的结界里,他双目赤红,脸上密布裂痕犹如鬼魅,他歇斯底里地嚎叫,蛇尾狂暴乱甩,撞得皮肉模糊。 而他旁边的结界里,真红浑身发颤妖相毕现。 直到过了子时,才缓缓平息。 忽然星沉月落雷电轰鸣,天地间惨白一片,他二人对望一眼,明白此间的天地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相厌几乎不能控制自己,他感觉自己的意志逐渐被剥夺,满心满眼只剩暴虐的杀意! 他的气息散播出去,潜伏在夜间的妖君最先察觉,随后在睡梦中的妖众也忽然惊醒,天地间罡气盎然,身在其中的每个人都察觉到了异样。 连七扇也不例外。 她起身走到院里,见苍穹透亮竟似白昼,周遭疾风似刃摧枯拉朽,她心头一紧,下意识低唤一声:“相厌!” “娘子。”他倏然出现在她身后,揽过她,“娘子不怕。” 七扇埋首入他怀中,“只要你好好的,我什么都不怕……” 相厌沉吟良久,末了,二指抬起七扇的脸。 七扇这才注意到他双眼赤红如渗血,眼角早已爬满细碎的裂痕,他低声道:“娘子,对不起……我……”他身体轻颤,无助地抗衡着那倾轧在他身上的天意。 七扇眨眨眼对他一笑,眼泪跌落尘土,“你已经很棒很厉害啦!道什么歉。” 她抚过他破碎的眼角,笑道:“那……我和你道别啦!相厌……能和你成亲真是太好啦!” 她毫不吝啬她的笑颜,对他笑得特别灿烂,“能怀上你的宝宝也好幸福,虽然不能把它们生下来给你,但是……这个过程已经足够幸福!你在我身边……我真的……”她开心得眼泪落不停,“太幸福了,谢谢你给了我至真至纯的爱,我上辈子肯定是拯救了银河系才能遇到你!” 她双手扣在一起快乐地比了个心,大胆表白:“我爱你相厌!以后你一定要找个像我这样爱你的人哦!不要一直一个人!可以为我难过一下,但不要太久,不然我在天有灵会烦的!” 相厌剧烈喘息,浑身颤抖,想碰她却因指甲暴涨锋利如刀不敢,思维混沌痛苦,连话都说不出,喉间嘶哑地嚯嚯着。 七扇对他点点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相厌……去吧……”她退后几步,冲他挥手道别,“再见相厌!”走吧相厌,不必再忍耐,她都明白。 她一直明白。 忽然他双目失焦,狂暴地嘶吼一声,天地颤震,下一刻化身为蛇腾飞而出! 无数妖君妖众紧随其后,一道道光流“嗖嗖”滑过天际,如一场灭世般盛大的陨石雨。 七扇回到她和他相处了半年多的屋子,内心一片平静。 像是等待最后时刻的病人,只要料理好了那些在意的东西,其实死亡并没有太多不甘。 陆岐给她端给一碗安胎药,自那日滑胎之后他每过几日就给她熬一副,效果还不错,胎长得挺好的。 只是没有机会出生了。 要是给他留下这两个宝宝,那该多圆满…… 这样想着,她吞咽的动作一顿,放下喝了一半的安胎药,“陆医师……” “嗯?”陆岐监督她喝药,见药碗里还剩一半,皱了皱眉。 七扇忽然起身,郑重地对他行了一礼,“我有个不情之请……” 第四十五章 楼有酥根据落哲所在的根据地制定了一个详尽的布阵方案,此刻正一个一个落下阵眼。 烈香护在他身侧,见他一丝不苟,娇声赞道:“酥郞真是心思缜密。” 楼有酥听了心头熨帖得舒服,面上却不显,做出冷酷的模样:“别打搅我落阵!” “嗯!奴家不吵!”烈香乖乖应道。要是七扇看了,又要说她恋爱脑了。 忽然一阵熟悉的气息,烈香警惕道:“来人了!” “香儿。”下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烈香一愣,转头见到雪塔,他依旧一身天青色长衫落拓风流,眼里却失了昔日色彩。 “没想到你我竟有为敌之日。”雪塔面上带着笑意,却未达眼底。 烈香手腕一转,长剑横空而出,她一甩长剑护在楼有酥身旁,“休想妨碍酥郞!” 雪塔指尖开出一枝雪白的花,霎时周遭环境异变,云雾骤起,他指尖的花掉落片片花瓣,风中也飘落起了无数花瓣。 一片花瓣从身侧飘飞而来,烈香挥剑斜劈,击出金石之声! 这漫天花雨是暗器! 她连忙挥剑防守,随着时间流逝,她体力渐渐透支,防守越来越没章法,加之花瓣太过繁多,纵使她竭尽全力,还是被花瓣穿透不少,不过片刻便被击出许多血洞! 忽然漫天花雨散去,浓雾里行来一人,她心中一泠,撑剑而起,却是楼有酥缓步而来,见着她的惨样愣了下,戏谑道:“真是随便抓个谁都比你强。” 嘴上嫌弃着却把人抱起,“这点幻境都抗不住,竟被伤成这样!” 烈香委屈得直哼哼,“酥君,奴家都被吓死了。” “我看你精神还挺好。自己待结界里疗伤吧,我还要去忙。”他单手掐诀给她下了个结界,又检查了一下她的伤势,确定她能处理,正要走,被烈香拉住衣角。 “酥郎,可奴家疼……疼得没有力气了。”她眼泪汪汪地哼唧。 “……” 楼有酥顿了顿,“那我先为你疗伤。”言罢一摔袂打坐。 烈香顺势靠进他怀里撒娇,“奴家没力气……” 楼有酥抱住她,柔声道:“没力气就少说话。” 阴影处,东越凉对雪塔道:“你还不放心什么,楼有酥可比你我强多了,烈香跟着他,自然是好。” 雪塔苍白的唇拉扯出一个更苍白的笑,附和道:“倒竟是一桩好姻缘。” 东越凉叹息一声,道:“当下做好女神交代的事才好!” 雪塔木偶般点点头,身上蜿蜒出无数根须,深处地下。 他们要守好此处。 古木下的秋千,落哲懒散地坐在上面,秋千小幅度地摇荡着。 “让他们守住就行,不必拼命。”他看着振翅掠过秋千的一只蝴蝶,温声道。 他身后的青蜃急得踱来踱去,脚步凌乱。 青蜃闻言住脚,骄傲地昂头,呛声道:“就算为他们的女神赴死又如何?” 落哲收回追逐蝴蝶的目光,转头跟她说话:“守住领地即可,如今我们各自占半,这一场较量倒是公平公正。” “哪点公平?”青蜃气道:“他追随者众多,你哪里比得上!” 落哲笑道:“所以我还有个后招,只是……”他从秋千上站起身,顺势稳住乱晃的秋千,低声道:“不到万不得已,不是很想用。” “啪!” “啪啪啪!” 细小的,什么东西开裂的声音。 落哲抬眸,“真厉害,直接闯到这儿来了。” 青蜃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空称赞别人!她双手合十,空气中弥漫出细小的风刃,风刃四散游荡,她的身体渐渐透明,化作可疾可柔的风息。 落哲回眸,风凝聚成一个人首蛇身的女子。 她轻轻环住他,是一个守护的姿态。 这是她无声的承诺。 除非我死,否则这片领域里,我必护你周全。 “青蜃,不必如此。”落哲垂眸。 她不喜欢他这模样,扭头隐去身形。 惊雷好像在耳边炸开,落哲急身侧移,刚刚还一派悠然的古木秋千已经化作齑粉。 他捏了个祛尘诀,宽袍缓带随风飘摇,叹道:“真粗暴。” 相厌凌空而立。 落哲勾唇浅笑,唤出扶木悠哉坐上去,扶木飞升而起,他揶揄道:“是被天意逼迫得不得不食言了吗?” 相厌垂眸睨他,一脸冷色。 他抬手,夜幕的星子骤然黯淡,黑云汇聚,慢慢流转形成一个诡异的漩涡。 落哲不敢怠慢,警戒抬手,指尖红引时隐时现,“二话不说就开打,看来你是不在乎她的死活了。” 二人对峙间,万里之外七扇喝下催产的汤药。 她极力控制着颤抖的手想把药碗放下,却在放下的一瞬抖得太厉害,还是把碗打翻了。 瓷白的碗碎了一地。 昭示不详。 陆岐闻声而来,他手里拿着准备生产的棉布和水,见此也没空去收拾,随意踢开几个大瓷片,洗净棉布准备替七扇接生。 漩涡不断扩大,周围飞沙走石,黑暗漩涡陡然下沉,宛如天塌! 落哲指尖红引如巨龙翱空,两股毁天灭地的力量迎头相触!那一瞬山石崩摧,天地炸裂! 在场一众妖君霎时五感顿失,大脑一片空白,短暂的失感仿佛被人摁如水中一阵窒息,随后又被提溜出来五感归回,头脑嗡嗡如大钟轰鸣,剧痛排山倒海袭来! 曾也是一方大妖的妖君在这洪流中只能如破布般同石木一起被吹卷而起,击飞九霄,狂暴的气压席卷吞噬一切! 承受不住的当场七窍出血,五脏具碎! 风沙眯眼,天地浑浊,众生灵仓皇逃命,战斗的中心不断传来一阵又一阵爆炸的波动! 青蜃极力防御,逐渐力不从心,她感觉灵体开始崩裂,这已经不是她能承受的…… 她明明是风,却已经看不清这迷乱的狂暴疾风。 忽然一股骇人的力量倾泻而来,她急忙再次展开结界,却被他轻轻拨开,“可以了,青蜃。”他柔声道。 她慌道:“这力量太过强悍,你会死的!” 而他只是温柔地笑笑,抬手便轻巧地把她聚拢在身后,“你已经为了我做了太多。” “我自愿的!”她倔强道。 “如果靠着喜欢我的人对我奉献才能活下去,那我也太没用了,我不喜欢自己这么没用。”落哲板起脸故作不悦,下一刻却又温柔笑起:“老实呆在我身后吧。” “轰!” 落哲双手张开,硬生生接住这一击! 红引在他身畔“滋滋”乱窜,仿佛落进热油的水。 相厌偏了偏头,“麻烦。”他眉宇微蹙,抬手间天地哀鸣,周围妖力灵气暴风般汇聚在他手心。 黑夜如浓稠的墨,他肆无忌惮地吸取天地的力量,誓要把落哲摁死在今夜。 层林尽染的树木褪去色彩,幽碧的湖泊痛失灵气,飞禽走兽在逃窜中衰弱至死,霎时天地倾颓万物凋敝,而他长角蜿蜒如王冠加冕。 要编织他至高无上的王冠,需要奉献一个天地的力量。 落哲抓住乱窜的红引,哑声道:“安静点。” 扶木飞高,落哲与相厌视线齐平,沉声道:“你当真不在乎七扇的死活了吗?只要有我,她可以一直活着,与天齐寿。” 相厌冷眸直直看来,无喜无悲。 落哲嗤笑一声,“相厌,你是什么都不懂还是明明知道却置若罔闻。”他摊开手心,红引躺在他手心,“你这天地之子当真的看不出这股力量到底是什么吗!” 相厌惜字如金:“这是此间的天意。” “呵!”落哲不屑地扫他一眼,握紧了手中的红引,一字一句咬得狠戾:“谁又不曾是天意呢!” 冷汗浸透了衣衫,苍白的嘴唇咬破,七扇的孩子还是没生下来…… 陆岐急得满头是汗,“再这么下去你会耗死的!快把这药吃了!只要你还活着,孩子还可以再有的!” 七扇摇摇头,沙哑道:“我活不了了,你把它们剖出来吧。” 陆岐摇头道:“不行不行!” 七扇抓住几欲退缩的陆岐,劲儿用得狠,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陆医师,实不相瞒,我活不过今晚了,你让我孩子活下来,好不好?” 她眼泪无声地落,一滴一滴烫在他的手背。 陆岐苦着脸,“哎……” “她如今正在生你的孩子,你不去陪着她?”落哲笑了笑,“虽然这个时候提这有点卑鄙,不过……我也是想活嘛。” 相厌微微侧首,感知七扇。 “而且……你答应过,给我三年的。”落哲收回指尖红引,率先做出让步姿态。 相厌顿了顿,微曲的五指缓缓握拳,异变在他握紧的一霎戛然而止,他深深看了落哲一眼。 后者十分坦然地仰首对他一笑。 随后相厌出现在山灵身侧,“让妖君守在这里,明日此时,我会再来。” 悄无声息冒出个身影把几个山灵们吓得四散飞开,回过神,山灵们颔首听命。 下一刻相厌身形如电,万里风行。 等他匆匆推门而入,他已经感觉不到她了。 没有她的气息。 连她灵体的气息…… 也没有。 她终于还是,彻底消失在他生命中。 相厌想起她的话,对自己点点头,她好好地和自己道别了的,她没有遗憾。 娘子没有遗憾,他就没有遗憾。 他慢慢往里走,陆岐呆坐在床边,双手满是干涸的血迹,见他走来,空白的眼终于有了些神儿,他愧疚难当,结巴道:“我……我没能救下她……我只能……对不起对不起……” 相厌摇摇头。 床上鲜血淋漓,七扇到死都没喝下那碗药,陆岐也不能趁她未死强行剖腹取子,她终究还是活生生被耗死了。 她死后,陆岐用刀把孩子剖了出来。 却不是普通孩子,难怪生不来。 是两枚很大的蛇蛋。还沾着干裂的血。 相厌指背拂过她苍白的脸,再没有那种温软的触感。 这张脸几个时辰前还在对他笑,对他说:“能和你成亲真是太好啦!” 好好地相处过,就没有遗憾。好好地道过别,就不会不甘。 娘子,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我会照你说的去做。 相厌沉默地看着她的脸。 可是娘子,心好痛啊,比我当初撕裂它还痛,比我被天意逼迫还痛。 你事事准备妥当,可还是忘记了一些事,比如忘记告诉我,怎么才能不这么痛。 坐着太痛,看着你太痛。 他试着站起来,背过身,却痛得几乎窒息。 看来这个法子不好使,他又转过来,深深凝望她的脸。 不如靠近一点吧。 他试着把她抱起来,试着把她拢在怀里,试着抱得紧些。 试着用脸贴她的脸,试着去吻她。 试着去修复她血淋淋的身躯。 试来试去。 彷徨无措。 第四十六章 “珊珊!”米萧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待会吃什么啊?” 漆珊脑子里过了一遍食堂的菜色,“吃烂肉豇豆。”想了想又添了道菜:“再来两坨卤猪蹄。” 米萧像是被点醒般点点头,“我咋忘了卤猪蹄,待会我也吃这个!” 粉笔急速射来,漆珊拿书本挡住,“啪”一声砸在书上,摔在桌上断成两截。 “眼看要下课了坐不住了?出去站到下午上课!”张教授冷脸暴喝。 漆珊和米萧灰溜溜站到门口。 军姿笔挺,站到下午上课。 上课铃一响,两人撒丫子地一路狂奔。 下午第一节体能课,两人飞奔到操场的时候班级已经列队整齐。 “报告!”两人齐声报告。 “跑完整节课。”教官斜她们一眼,淡淡道。 “是!”两人整齐转头,小跑起来。 跑出好远,感觉教官听不到了,米萧才抱怨道:“我饿得要啃自己蹄子了!” 漆珊瞪她一眼,“无情张的课你还敢找我说话,这不赶趟子地自掘坟墓么!” 米萧爆出一声夺命哀嚎:“大意了!现在好饿啊!我怎么才能撑过这节课啊……” 两人一脸衰相,跑过半圈面向教官时,又一副精神焕发积极向上的模样。 跑了一节课,两人腿脚酸麻,舍命爬到七楼画室的时候,腿脚颤颤巍巍,已经不属于她们了。 提起画笔也没精神,还好画板大,把两个可怜人藏在后面。 当天晚饭,两人一人吃了两人份的猪蹄。 爬上床的时候漆珊看到米萧扣在桌面上的镜子,镜子背面是全校女生的男神,黑桃K学长。 “只要你爱黑桃K,我们就是亲姐妹!” 米萧见漆珊盯着她的镜子,连忙把镜子塞床底,“差点忘记收起来了,待会查寝看到又要被没收!” 漆珊道:“整天都能看到学长挂像,不至于印在镜子背面吧?” 米萧故作深沉地乜她一眼,“挂在外面的是大家的学长,这个是独我一个的学长!” 漆珊拉长地“哦”了一声,笑道:“有点道理,我也要整一个……独我一个的学长!” “嘿嘿!”两人猥琐笑起,躺在床上说些玩笑话。 天气闷热,宿舍的风扇呼呼地转着脑袋,漆珊迷迷糊糊地要睡去,即将入睡之际,她混沌地想着,还在跟他睡舒服,那尾巴凉快得很。 “!” 漆珊陡然惊醒,跟谁睡? 蛇尾巴? 蛇……尾巴…… 相厌! 漆珊坐起来,相厌! 她是怎么了?她跃迁回来了?可是怎么还在军校念书? 她在做梦?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是真实的触感…… “米萧?” “嗯?”米萧含糊地应了声。 “你是谁?”漆珊心里忽然一阵惊恐。 “哼……”米萧似乎哼笑了声,随后传来挤压床板的声音,她似乎翻了个身,面朝她道:“我是谁你不知道?我是你爸爸!” “嘿嘿。”漆珊被她逗笑,又躺回去,从善如流道:“爸爸,明天给我买盒烟,我烟抽完了。” “爸爸怕你被查寝,不买。” 漆珊躺在硬床板上,眨眨眼。 相厌…… 落哲,黑桃K学长。 她记得清清楚楚。 她出任务遇到了相厌,她记得他的一切,他金碧色的眼眸,光滑细腻的蛇鳞…… 那她现在是怎么回事? 身体疲累极了,或许……睡一觉就好了。 放弃思考后大脑立刻宕机,陷入沉睡。 第二天睁眼,依旧是宿舍熟悉的天花板。 漆珊坐起身,把枕头扔过去砸醒米萧。 两人迭被洗漱,穿戴好下楼到操场列队晨练。 一切都是如此自然,如此顺理成章。 只是排队打饭的时候她想起自己死的时候在生孩子,到她咽气也没把孩子生出来。 她终究还是不知道自己怀的是蛋还是人。 米萧帮她端了碗汤,看向玻璃墙外的绿荫长廊。 春日的光拂过扶疏的花木,一派悠然静美。 “这么瞧着这日子还真美。”米萧抄起筷子夹了猪蹄啃,含糊道:“有太阳晒有花赏,还有猪蹄吃。” 是啊,在军校的日子其实很好。 可她却想起一个更好的人。 漆珊以台风过境的气势风卷残云,“你慢慢吃,我去图书馆看看。”她端起餐盘对米萧道。 “真是猪都比不上你。”米萧惊道。 漆珊跑到图书馆的时候十二点半,图书馆人不多,马上一点又要体能训练,她时间不是很充裕。 所幸字典也不难找,她看着书架上厚得像板砖一样的字典迟疑了片刻。 她听过一个道理:一个黑匣子,如果你不打开它,那它里面藏的东西就永远不会伤害到你。 她想起她和他不算太好的结局,抿了抿唇。 可她知道自己的心,与其品尝虚幻的快乐,不如去面对残酷的真相。 她不是懦夫。 她用食指抠出那本挤在书本间的字典。 很沉,跟她记忆中一样。 翻开。 是些她熟悉的字。 慢慢往后,按理该出现些生僻得她见都没见的字了。 可是…… 没有。 她兴意阑珊,匆匆翻遍整本字典,密密麻麻,细看竟全是她认识,或者虽不知道字义却见过的字。 没有那种她想都想象不出的字、词。 人无法想象出他没见过的东西。识别这一切真是假,最简单的就是查字典了。 她把字典插进书架。 “所以这是个幻境吗?梦境?”她低声道,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其他人。 “如果你不强求,你可以永远呆在单纯美好的学生时代。”他幽幽道。 “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漆珊冷道。 周围场景消融,又出现了那种绚烂到绝色的紫红色天空。 落哲。 哦不,应该是黑桃K学长。 “学长。”漆珊看着他荡秋千的背影,“我早就想和你谈谈了。” 黑桃K闻言一愣,秋千随他心意转了个方向面向她,“你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吗?” 漆珊摇摇头,“还请学长告知。” 黑桃K温和地笑,“果然是很乖的后辈,”他垂下眼,“我曾遇过好几个后辈,都很乖,所以……”所以才不辞辛苦想隐瞒你们。 他现在还是相厌的模样,二者气质完全不同,但不影响漆珊透过这张脸想起相厌。 黑桃K忽然道:“刚刚通过你的军校幻境,我倒是想起自己原本的模样了。” 他从秋千上下来,随他一脚踩到地上的这个动作完成,他的衣着样貌发生变化,是军校巨幅照片上的模样,身着军装,挺拔俊秀风采依旧。 他感慨地摸着自己胸前挂着的勋章,“真是怀念。” 漆珊立定,冲他行了个军礼,“报告!圣十三军校第六十七届跃迁预备役,现十一师B级士官代号MYS0731漆珊!” 黑桃K笑看她一眼,也立定回了她一个军礼,“S级军官代号黑桃K李君哲。” 漆珊目不斜视,道:“学长,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 黑桃K站在原地看了她会儿,他压平带笑的唇角,收了那种肆意随性的姿态,慎重道:“你真的想知道吗?这可能会颠覆你终身的信仰。” 信仰?在得知他是学长的时候似乎已经被颠覆过一次了。 等等,漆珊脑海里闪过些可疑的猜想,一种巨大的惊恐在她心中扩散…… 她顿时明白,他说得……可能是更深层次的颠覆! 黑桃K等了她片刻,转开话题:“还是说说你的现状吧,漆珊士官。” 他朝她慢慢走来,他的军靴踩在水面荡出一圈圈涟漪,漆珊无意识地注视着那些淡去无踪影的涟漪,听他低声宣判:“你在这个时空应该算是死了。” 漆珊镇定的神情让黑桃K暗自赞许,是个聪明豁达的后辈。 “我与你来自同一方天地,虽你我经历不同,但我们之间有着某种奇妙的维系,像是同物质的共振,所以我能捕捉到你溃散的灵体。我把你收集起来困在我创造的天地中,离开这里,你就会彻底消散。” “所以学长给了我一个幻境,希望我能在那里幸福地生活下去。”漆珊道。 黑桃K没说话,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已经很努力地执行任务了,学长都看在眼里,是很棒的后辈。”他把手收回,笑道:“以后就呆在学长这里吧,学长不赶你走。” “前提是把相厌稳住吗?”漆珊直言不讳。 “是的。”黑桃K也不绕弯子。 漆珊抬眸,“那不是他能控制的。”如果他能,他怎么舍得她死。 黑桃K默了默,忽然道:“漆珊,你知道红引是什么吗?” 漆珊闻言一愣,红引……据说是黑桃K在高级面位游走时获得的赋能,可毁天灭地,现在也正如描述所示,确实有毁天灭地之能。 但他这么问,可见红引没那么简单。 “你刚刚问我为什么隐瞒自己的身份,我问你确定你想知道吗?”黑桃K又把问题带回去,他看着她的眼睛,再次询问:“你确定要知道吗?” 漆珊沉默着,心思电转。 “好吧,那我试着略去那些告诉你红引是什么。”黑桃K嘴角微弯,无奈道:“我对你们这些后辈总有些莫名其妙的温柔,连我自己都讨厌。” 他张开手,此刻的红引收敛了狰狞的雷暴面目,化作他的绕指柔。 “红引,是我给她取的名字。”他低声述说着,脑海浮现起一个模糊的轮廓。 时间太过久远,他连自己的面目都已经遗忘,何况匆匆遇见的那个女神。 “我已经记不起那个面位的编码了,但应该是个A级。”他撩了撩发,揪起一缕,似乎对头发变短有点不习惯。 他转过身看她,“和你一样,我接到的任务是维持那个面位的稳定,并建立秩序。”说到这儿,他顺势问她:“漆珊士官,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要跃迁于各个面位,维持其间的稳定吗?” 漆珊一愣,手指无意识地曲起。 黑桃K却不逼问,“我当时也不知道。因为我们接受的教育,呵,什么成为和平正义的使者,总让我们觉得自己跳出三界外,凭本心肆意地游戏于各个天地,哼。”他轻嗤一声,“可惜。” 可惜什么,他却不再说了。 第四十七章 他话题转回来,继续道:“我当时在那个面位去的时候,发现那里秩序井然,天清气正一片盎然,并且维持这样的状态很久了,但就是这样有着稳定运行因果律的天地,最难容外界力量。当时我以为自己的任务委派错误等母系统把我跃迁回去,但是迟迟没等到。” 他顿了顿,沉声道:“事实证明确实是母系统失误,把我投放错误,使我亲眼目睹了一个面位的毁灭。” 紫红的云霞轻缓流转,微风吹皱池面,漆珊垂眸倾听学长的经历。 在投放错误的面位里,黑桃K亲眼见证了一股外来的恐怖力量摧毁了那里的平衡,就像运行良好的钟摆被硬生生卡主,那方天地强烈地要肃清毒瘤,重振此间因果律。 于是他们疯狂围剿那股外来之力,可外来之力阴险狡诈总能脱逃,最后,天地之理,也就是天意,选中了那个面位的一位强大的女神来做他们手刃外敌的刀。 女神举天地之力与外来之力一战,那一战犹如世界末日,最后那外来之力被女神击败逃窜,此战终于告捷。 按理,聚集的天地之力应该就此消散再次重归洪荒进入天轮,但世事就是如此耐人寻味,那女神因汲取了过于庞大的天地力量,自成一股不可扭转的磅礴力量,而这股力量的运行法则已与从前充斥在天地间时运行的法则截然不同。 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个道理竟也适用于这天地之力。 女神后来同化了一整个天地,渐渐地失去自我意志,那面位自然也随之坍塌崩溃,而他因为是外来之力无法被同化,得以幸免于难。 那时他是那面位存在的唯一一人,女神与他相遇的时候,还有残存的意志,她怕自己无意识地四处流窜破坏其他面位,便请求他,将她封印在他身上。 黑桃K接受了她,并为她取名红引,带她跃迁回了他的时代,后来她的力量外逸,被圣十三发现,未免多生事端,他便谎称那是他得到的赋能,能毁天灭地的赋能。 漆珊静静听完,默不作声。 这故事与现在的情况太相似了,以至于漆珊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学长为达目编织的谎言。 黑桃K无可奈何地摊手,“我知道这听起来像是圈套,但事实确实如此。” 红引聚在他手心,他淡淡地注视着它,“红引的力量很强大,但相厌穷尽整个天地,也不是不能对抗,我怕最后他会像她一样。” 漆珊别过脸,“每个面位运行法则不同,说不定这个天地的力量就能自由聚散。”她强行辩解,但事实是她根本无法判断他所言真假。 黑桃K点点头,无奈道:“反正在你心里我就是坏人。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与我而言不过是失败了再换个面位而已。” 他偏头笑看她:“其实于你也是。若相厌最后成了红引这般存在,他倒是可以效仿红引,把自己封印在你这个异界之人体内。” 漆珊一愣,那相厌岂不是要背负毁灭这个世界的罪孽! 他微微扬脸,“只是,要不要替你汇聚灵体让他有个容器……”他音色压低,含笑的样子像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你们还得求我。” 晨曦从窗棂透进屋里,日光移转,从这边窗,照到那边窗,相厌神思跌入混沌,让他清醒过来的,是七扇的身体变化。 她脸上开始出现尸斑。 相厌慌忙凝聚妖力笼罩她,防止她尸身腐败。 妖力在她身上形成一层淡淡的光,相厌枯坐良久,才惊觉又入夜了。 陆岐等了一天,轻轻叩门,见无人应答,只得自己开了门进去。 相厌几乎还是他离去时的姿态。 陆岐轻声道:“这两枚蛇蛋是她费心产下来,我于妖族所知甚少,新主,你……还是看看吧?” 相厌这才木然地转过脑袋去瞧那两枚蛇蛋。 蛇蛋大概有两个拳头大,蛋身黝黑,覆盖着黑甲,瞧着就很折腾母亲。 相厌便不再看。 陆岐道:“这两枚蛋之前还温温的,现在倒是冷下来了,不知是不是要保温?” 相厌头也不抬。 陆岐又道:“你若是珍视她,该珍视她珍视之物。” 相厌这才又看来,伸手接过两枚蛇蛋,摸了摸,他们倒是活得尚好,他心绪又沉郁几分,“按理是不用管,自己就会破壳的。” 陆岐才点点头,正要拿走蛇蛋,相厌摆摆手,“就放这儿吧。” 陆岐也不强求,转身退了出去。 相厌把蛇蛋拨到七扇怀里,像是给她交代:“他们都好好的。” 天意的理又开始聚成洪流灭顶而来,七扇没了,他便没有让落哲活着的理。 入眼俱是战损,落哲轻盈地坐在扶木上。 他身姿高挺,穿军靴的长腿自然交迭,一头利落短发往后捋,英俊率性。 青蜃细细打量他,“这就是你原本的面目?” “嗯。” 青蜃垂眸,“阿哲真好看。” 落哲笑看她:“青蜃也很好看。” 青蜃羞怯地别过脸,理了理墨绿的头发。 忽然她心中一泠,紧道:“他来了!” 落哲回眸,相厌侧身立在他身后,长角坠下的宝石微微摇晃,他脸上淡淡的,平静如镜面的湖。 见他看来,相厌正对他。 寂静的风无声地穿过二人,夹在风中的花瓣悠悠飘落。 两人缠斗多年,终于在此刻迎来终结。 相厌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落哲撑着扶木纵身一跃,落在相厌面前,偏头笑了下,“来吧,这一战有惊喜哦。” 相厌不理会,翻手起势,天地风云随即迅速涌动,落哲对青蜃道:“你离开此地,若非我去寻你,不可靠近。” 青蜃一僵,见他向来温和的眉目冷敛,知他不喜她违逆他,踌躇片刻还是随风飘飞而去。 那一战无人能近观,唯有遥遥眺望天际风云变化,紫红与幽蓝的光如雷电纠缠碰撞,爆发出骇人的巨响,天地亮如白昼,耀目的光熄灭后云层被浸染得半是幽蓝半是紫红。 二者相互渗透又分崩瓦解,激战中相厌因接收到天地洪大的意识而暴走,无节制地吸取天地灵气,他被失控的力量蚕食鲸吞,彻底沦为一把无自我意志的刀。 落哲也因彻底释放红引之力灵体过载,他灵体创造的天地不断崩塌,置身其中的漆珊只得往拼命逃到还未陷落的地方。 看着不断塌陷的紫红色天空,她明白,是相厌来了。 “你看到了吗?”落哲的声音传来,“他失控了。” 那一刻她透过落哲的眼睛看到了相厌。 他眼角的裂纹蜿蜒了整张脸,破碎的眼眶里双目无神,蛇尾的鳞片间透出淡淡的蓝光,仿佛有蓝焰要撑破他! “相厌……” “没有任何灵体能承受一个天地的力量,我不能,他也不能,如果我不收束红引,他不停止吸取灵力,我们都会成为无意识的力量流……”落哲叹息一声,“我曾以为你能做出努力控制他,但如果你不行,我将立刻收束力量,带着红引再度跃迁。” “学长……” “漆珊士官,学长给了你最后的机会。”他声音忽然有些寒意,带着逼迫:“其实无论你信不信我,你都没有路了。” 是的,她已经没有路了。 紫红色的天空不断缩减,她已被逼至角落。 落哲低声蛊惑:“现在你只能依附于我而活。” 漆珊敛眸:“是的,学长。” 他柔声问道,“那你相信我吗?” 漆珊道:“相信。” 落哲轻笑,信任道:“那我便给你力量放手一搏。” 相厌沉浸在天意狂暴的意气中,也不在意是不是还保有理智,肆无忌惮地挥舞力量。 或许在他心里,有没有自我意志已经不重要了。 没有娘子,这漫长的一生比从前更空寂。 既然天要他杀,他便杀,天意要裹挟他,那他便让它裹挟。 将这个无处安放的自己分崩解析,把意志交给天意,又有何不可。 浩瀚天地之力间,漆珊根本找不到相厌,他似乎已经与这一切融为一体。 落哲也逐渐失去形态,他将她装入最后一片紫红色的云霞,为她创造了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并嘱咐她:“找到他,让他停止这一切。” 然后他将她投入这一片沸腾的力量之海。 漆珊穿梭其间,却久久寻不到相厌。 几片翻卷的残鳞穿过她指缝,她彷徨寻觅:“相厌!” 飘流在落哲与相厌激荡的雷电间,她像划过的流星留下紫红色碎屑般的光,当指尖触到他幽蓝的光电,她能强烈地感受到他,他无处不在,又无影无踪。 第四十八章 “相厌。” 投石入水,激起惊愕的涟漪。 相厌回神,狂绕呼啸的风刹那静止,他听见她的声音一遍遍回荡在天地间。 “不要丧失理智,相厌。” 相厌愣住,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睁开眼看看我,相厌。” 相厌努力想睁眼,可是他的视觉已经扩展开,无法像从前那样聚焦于眼。 他的视野散在各处,明明看到的范围更广,却偏偏没有她,他慌张起来。 她轻声唤他:“相厌……” 明明就在近前,为什么不能睁眼! 他想看到她啊! “相厌,看看我。” 迫切渴望见到心上人,他凝聚力量冲出桎梏,猛然睁眼。 “相厌,我在这里。”她的声音就在耳边。 漆珊抚摸他残破的脸,她只寻到他小半张脸,在这力量的洪流里,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她怜爱地拂过他脸上紧闭的眼,唤醒了他,他的眼起先浑浊,慢慢地澄净下来,看到她透着紫红色微光的身体。 “娘子。”他眼珠乱转,似乎在打量她。 她不是他熟悉的模样,但他知道,这就是她,是他的娘子。 “娘子……”他眼角流下泪,顺着一小截脸流到她手心,“我以为再见不到你了。” “相厌,你是不是已经掌控不了这天地之力了?把它们驱散开吧?我想你能活着。” 相厌却只贪恋与她的片刻温存,他用独眼痴痴地凝视她,好像将死之人贪恋最后的时光。 “可我不想活,娘子。”相厌目不转睛地看她,“天地容不下他,他死了你也没了,我活着……又去承受漫长生命的空吗?” “我会带他离开这里。所以……相厌,你答应我。”漆珊满溢秋水的柔情双眸忽地一冷,硬声下令:“找回你自己,活下去!然后……将汇聚的天地之力散去。” 相厌一泠,那种被她强行命令的感觉袭来,迫使他收束力量,强行汇聚灵体。 看着他的脸慢慢拼凑完整,身体也逐渐修复,漆珊眉眼微弯,满意地点点头,“做得真好,相厌。” 她眷恋地撞进他怀里,抬眸与他对视,恋恋不舍地下达最后的命令,“相厌,活下来,然后……忘了我。” 相厌浑身发颤,疯狂抗拒,他惊恐的竖瞳中映入她带着浅笑的脸,她的一字一句如冰锥钉在他心上。 她说,相厌,我命令你忘记一个叫七扇的姑娘,忘记你们的姻缘,忘记关于她的一切。 忘记吧。 甚至忘记你的名字,做回那条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傻蛇。 你可以是九头蛇相柳氏,可以是许多山川无上的新主。 也可以只是你自己。 话音落下,相厌眸中惊恐骤然散去,随之而来的是迷惘。 看着她,就只是看着她。 漆珊对他笑道:“再见。” 相厌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姑娘,有一瞬想不起自己在哪,在做什么,只知道要遣散此处的天地之力。 真是没想到散去这力量如此困难,他费心与这些汹涌的天地之力周旋时,漆珊回到了落哲自创的天地。 落哲也在这片紫红色的晚霞下喘息,毕竟刚刚逃过一劫。 “学长。”漆珊走到他身边。 黑桃k抬首,“你想说什么。” “学长,你不是可以跃迁吗?我们回我们的时代吧。”漆珊郑重道。 黑桃k一顿,忽地笑了笑,看向她。 漆珊道:“学长其实不能跃迁吧,如果不能在此间活下去,就没有地方可去了。” “对。” “学长真是满口谎言。”漆珊淡淡看他,却似乎一点不生气,她在黑桃k旁边坐下来,抱着膝:“如今相厌不记得我了,他满足不了为我奉献的条件,我已经无法钳制他,对学长来说,我已经没用了。” 黑桃k把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漆珊士官,太聪明也不是件好事。” 漆珊敛眸,道:“我不聪明,只是也不是傻子,我隐藏赋能的名字还是知道的。” 红桃q。 她的赋能叫红桃q,开出的那一霎她立刻联想到了黑桃k,她一开始以为自己的能力不说与黑桃k的红引一样,至少也是很强力的攻招,可没想到竟是操控。 红桃和黑桃,q和k,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直到学长说红引不是他的赋能,她便立刻明白学长的赋能肯定和她的赋能有某种联系,她是q,queen,而他是k,king,是不是性别差异? 而她的红心与他的黑桃,极有可能是操作条件的差别。 直到刚刚学长让她去找相厌时,问她,相不相信他。 联想到她的赋能条件是奉献,她便猜学长的赋能使用条件极有可能是信任。 而她担心学长对她使用赋能,通过她去钳制相厌,所以她解除了赋能对相厌的肘制,让他忘了她。 同时她也失去了价值。 黑桃k道,“没错,我确实有想通过你去控制相厌,如果我能同时操控红引和他,那我们都不会死。但如你所见,我失败了。” 他冷笑一声,“你从未相信过我。”所以他刚刚无法在她找到相厌时施展赋能。 “学长,不要再和我绕弯子了。”她目光灼灼,坚定道:“在我破除你给我的幻境时,我就给出了答案。” 与其品尝虚幻的快乐,不如去面对残酷的真相。 黑桃k哈哈笑道:“就这么想替你的情郎铲除异己?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情种。” 漆珊道:“也看不出来功绩彪炳的黑桃k学长是个圣母。” 黑桃k沉眸,“既然你都已经猜出来了,还问我做什么。” 漆珊沉默了片刻,把下巴搁膝盖上,闷声道:“想最后确认一下。” “你不是不信我?”黑桃k讽道。 漆珊摇摇头,“我相信你,学长。” 早在漆珊得知落哲是黑桃k,而他却没有在一开始利用一无所知的她结盟并铲除相厌时,她就不得不信他。 不枉他之后的历届军校学妹都爱他。 学长的温柔,如假包换。 黑桃k闻言乜她一眼,叹息一声。 漆珊抱紧膝盖,低声道:“所以摧毁那个面位的,是谁?” “圣十叁。”他简明道。 漆珊一怔,“我以为是上级领导……为什么是圣十叁,它不是个系统吗?” 黑桃k摇摇头,“它才不是系统。它和红引一样,也曾是某个高阶面位的天意。红引的引字,就取自它。” 他眸色沉沉,“它原名,叫黑引。” 见漆珊怔愣,他调笑道:“若是相厌最后也成了引,以他的颜色,可以命名为蓝引!” 漆珊心思电转:“所以圣十叁……不,黑引故意让跃迁者出任务去维持一个面位稳定并建立秩序,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去那个面位的时候引起那方井然有序的天地的排斥反击,从而使诱导其成为新的什么引?” “和你说话真轻松。”黑桃k赞道,“是的,他们收集那些举天地之力汇聚成的引,由黑引吸纳,所以圣十叁才有那么强的力量能精准跃迁,还能回收跃迁者。这是其他任何引都做不到的。” “所以学长没法回去了。”因为他知道得太多了。 黑桃k遗憾道:“本来你是可以回去的,如果你一无所知。” 所以他即使一开始就接触到了她,却宁愿费那么多时间与相厌对抗,也没有选择对她道出实情。 “但我太执着于追逐真相,白费了学长的苦心……”是她自己亲手斩断了回去的路。 所以圣十叁停摆,是已经选择舍弃她。 “圣十叁……它背后的人,是高层领导吗?” 黑桃k摇摇头,沉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在触及表层真相的时候就被圣十叁察觉,仓皇逃到跃迁舱逃命,那个时候他们还不知道那个人是我,所以我还有特权跃迁。” 漆珊脸色苍白,一时默然。 她从小被灌注和平至上的光荣使命,她一直觉得自己是幸运儿中的幸运儿,她被选中成为一名英雄,可以去很多世界旅行,甚至可以像谋士一样纵横捭阖,用自己的才智匡扶正义,拯救众生于水深火热之中。 每一个跃迁者的姓名被镌刻在一座高耸的丰碑上,即使不为世人所知,他们也是他们拯救过的面位的当之无愧的英雄。 漆珊心头沉郁,呼吸都没力气。 那些咬牙坚持过来的训练,那些为了武装头脑苦熬的每个夜晚,那些在各个面位经历的种种艰难困苦,一时间都成了可笑的自我感动。 她捂着脑袋,有种不知何以为生的震荡感。 她是为什么活着的,又是为了什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她始终坚持的信条都是假的…… 黑桃k见她沉默,想到她之前看穿他的心思,有心捉弄,补刀道:“你该不会,以为自己的亲人是真的吧?” “!”漆珊惊愕回眸。 黑桃k坏心地笑:“都是假的。” 需要照顾的妈妈,年迈慈爱的奶奶,或者……是她那需要养活的两个弟弟,他们入校前所有的“经历”,都是假的。 黑桃k笑道:“以黑引之力,杜撰并植入这些记忆再简单不过。我翻看过那些记录,连我们的名字都是随机生成的。” “!” 漆珊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在看到别人父慈母爱之时,她曾幻想过自己的父母,因为没有哪怕一丝可供汲取的记忆,所以她曾从自己的名字入手,虽不知为何取珊,但她坚定地相信应是别有一番心思在里头。 连这也是假的? 难怪!所以,他反复问她,你真的想知道吗? 如果连记忆都是假的…… 那还有什么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