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间钻石【1v1 久别重逢】》 我喜欢你 夏天的夜被看不见的蝉声分割。 像自己的心,不用捂住胸口,也知道快要跳出。 闵于陶单手撑墙,不断深呼吸,反复做心理建设。 软件是自己下的,红心是自己点的,邀请是自己同意的,一切的主动选择把她推到了酒店的66层。她站在门边,看着门上烫金的【4815】,来回踱步无法前进,快把四个数字看出一排洞。 犹豫的时间过长,内心越来越不笃定今晚的决定。 手机不给她反悔的机会:【Z小姐,你是不是到门口了?】 闵于陶条件反射,捏着手机四处无声打量。 高级酒店也这么不安全吗? 可能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没准对方是虾男,顶级的身材配噩梦的脸,只能去头可食。不,再没准对方一秒就射,她该怎么撑完整场戏?再再没准,对方的那啥还没有她小指长,她是要先笑还是边说抱歉边爬着后退逃跑? 太荒谬了,这些问题她之前压根没想过,居然还能一路走到这里。凭什么?凭对人类美好未来的幻想吗?她怎么不开着拖拉机去南极修水坝? 头晕。眼花。她因之前的单纯和想当然感到窒息。 手机再次催促:【Z小姐,如果不进来的话,今天就结束。房费你出。】 闵于陶立马摁灭手机,快速地刷开了近一小时停留在前的房门。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走进房间。 陌生的男人站在窗边,背对着她,身材像软件里仅有的一张照片那么优秀,高大挺拔,宽肩窄腰,合身的西裤包裹着他流利结实的腿……和微翘的臀部。透着整座城市最繁华地段灯光的落地窗,映着他模糊却流利的下颔线。 “Z小姐,你迟到了。”低沉抓耳的声音带着一丝熟悉的不满,紧接着,他转过的脸,也是格外的熟悉。 现在看来,开拖拉机去南极修水坝好像也不是什么难事了。 毕竟,倒退回叁个小时前,他,温端颐才刚在部门年中复盘会议上训过不停打呵欠的她:“你这个状态,我觉得你这次的绩效会很难看。” 到了她的部分,他甚至专门一条条复核argue,连真正的上级都替她担心,“于陶,我觉得你的复盘可以再完善一些,不要临时抱佛脚到真的绩效评估期。只是把自己做出的成果拿出来,没有那么难。还有两个多月,加油。”她承认近来状态不好,更不用说昨晚突然想起来的复盘报告。但在场那么多人,横跨多个部门的他怎么就老是抓她竖典型? 现在又是什么情况,他变成了埋伏她的约炮对象? 期待着确认过软件,左边的对话框给出的地址房间号没有任何错误。这下连最后一点侥幸也没了。 闵于陶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努力掩饰不自然。要是现在装成自己的同卵双胞胎,还有机会糊弄着逃离尴尬的此地吗。 但温端颐明显没打算给她表演的舞台:“闵于陶,我记得我们约的是九点。”看一眼手表,“现在是九点五十五。” 约炮约到公司业务线大leader,应该露出什么表情回应?现在连脚趾都在努力阻止自己表露尴尬,可她真的有点绷不住了。 她要找个借口遁走还是为欲望走钢索?要是做了之后发现上司可能是阳痿、不举、秒射、没有肚脐眼里的其中一种,他会不会先给她绩效不合格,再杀人灭口? 闵于陶看他转身走到窗边的书桌,拿起了一个什么东西。 紧张感席卷而来。 她警惕着快要抱胸紧急后退,一个东西举到眼前。闪着光的钻戒嵌在深海色的丝绒盒子,很大的一颗。 闵于陶瞬间呆在原地。 目光从他的手尖移到他淡然俊逸的脸上,又移回来。来回几次,她开始糊涂。像是爱丽丝闯进兔子洞。 她听见他说:“浪费了些时间,我就不铺垫了。请问如果想要跟你结婚的话,是要先上床还是先恋爱?” 还未被尴尬完全替换的震惊再度冒头。无论哪个词语单独挑出,都震得人内脏翻天,何况还用条件句串联。 闵于陶悄声咽口水,真怕戒指下弹出一个小丑,大喊:“Surprise!” ……也许真这样,她还觉得今晚比较好收场。 可温端颐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玩笑意味,严肃又认真。 闵于陶糊涂了,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那个,温总……” 他皱眉,“公司规定所有人称呼彼此直接叫名字,不带职级和尊称。你入职快一年了,怎么还总这么迷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话的语气和进入房间时说的几句都不同,更像一贯在公司面对她时的那样,句子里带着些许刻意的板正。 她可没法直接叫他名字,闵于陶干脆省略:“这个戒指……” 钻戒再举得离她近一些,闪着光的透亮切割面中折出各异的细碎彩光,像一颗一颗的星星,她怀疑,这些闪抵人眼的火彩里也藏着他,“我在告白。” ……啊? 温端颐的语气平淡无奇:“我喜欢你。”直接简单的四个字像一道惊雷,闵于陶不敢动。 这组对话已经超出她的理解范围。 她茫然地动了动嘴角,反复在脑海里确认今天并不是任何需要被动接受惊吓的节日。 “喜欢我?”她指向自己,试图询问。明明在公司他最针对的就是她。 温端颐反而更费解地看她。 “我以为你很明白自己的可爱之处。”他很认真,连眼神都带着肯定。 眼前这个人才是温端颐的同卵双胞胎吧。 “理由挺多的,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如果你愿意听的话,我可以挑几个重点讲给你。”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这又不是工作汇报!!! 内心想要感慨的和想要吐槽的词句纠缠在一起,闵于陶感到混乱。 “呃,不是……”他太反常,她也跟着不正常。她半捂起额头,强调着自己一开始的目的:“我,是来这里约炮的。” 温端颐沉吟几秒,“就是说你会选‘做爱’这个选项对吧。” “怎么又回到了开头。就算做了爱,我也不会跟你结婚。交往也不会。”他的行为太超出自己认知里的温端颐了,闵于陶为了不被带偏,已经开始口不择言,哪些是要上司知道的,哪些是他不能知道的,她已经来不及仔细思考了,“我来只是想约炮,让身心放松,不是增加头痛。二选一可是最卑劣的选择题,这是强迫别人在你可控的范围里做选。要我说,要么跟我无负担做爱约炮,要么我现在就走。”最后一句她努力咬得生硬。 他愣住,嘴角划出一点弧度,露出一颗若隐若现的虎牙,看起来竟有点不符合年龄和气质的可爱,“你这也是两个选项啊。” 她一时怔住。总是见他一副苦大仇深的面无表情,一张帅脸就这么糟蹋,第一次见他笑,眼尾都扬起一点,精致的面孔瞬间生动,她反而有点害羞。 “有什么好笑的。”闵于陶试图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他敛去笑脸,放下盒子,向她一步步逼近,“既然这样……” 闵于陶后退,一不小心坐到床,心再次提到嗓子眼,手挡住胸口。要是他拿刀戳她,她应该还有点时间反应。 他突然蹲下,扶住她的脚腕,语气还是呈一条线,没什么波动:“脚向上勾。” 但温端颐看过来的眼神太有压迫感,她一不小心就乖乖照做。两只高跟鞋被他依次脱下。 他的眉头又皱起,像是随意提醒,手指堪堪点在皮肤旁:“以后不要穿不适合自己的鞋子。” 真奇怪,明明这次他都没有碰到她,却像种下了一束小小火苗。 闵于陶保持假笑。 温端颐忽略,站起来,没有一贯在公司时的冷冽严肃,“好了,现在躺到床上去吧。” _______________ 写一个社畜看了会流泪的故事(bushi) 新文开了,求收藏求猪猪。 安心睡吧 闵于陶头脑发蒙,身体已经先一步顺着指示乖乖躺好。 她看着他依次摘掉手表和袖扣,卷起衬衫的袖子,露出结实青筋微凸的小臂。以前没发现,他的手长得极其匀称分明,指节纤长,连指盖都光润好看。是双想被此温柔抚摸,尽情将脸埋进其掌心摩挲的手。 如果被他的手指进入,她会变成什么样? 如此心绪,更不敢仔细观察他越来越靠近的脸。到了后面,干脆闭上眼。反正接吻也要闭,早闭完闭没关系。狠话是自己放出来的,总要从一而终。 惑人的气息停留在鼻尖,没有下文。 闵于陶掀起一点眼皮,温端颐好整以暇地撑在上方,眼里光影流转,“转个身。” “?” “背对我。” “……?” 温端颐直接拉过她的手,耐心指导她:“来,跟我做。先举起手臂。好,很乖。再侧翻个身。两腿分开一些。” 回过神,闵于陶已经莫名其妙完成一套床上的优雅体操动作,脸朝下,她趴在床上。 “你的背怕痒吗?”询问从后脑勺的方向而来。 这是要从后面来的……意思? 还好温端颐看不见她的脸,闵于陶忍住一点害羞,“……有点。” “好。我会注意。” 左手腕感受到几个微凉的触点,她的手腕被他的掌心包裹。她期待又有点忐忑地等着他拉下裙子的拉链,等他重新开启身体里停滞的时间。 ……终于,终于可以和过去告别。从明天起,她就是崭新的、和过去一切都割断的闵…… “呃!”突如其来的酸痛瞬间从左肩膀蹿到天灵盖,动作快过感想,闵于陶的脸,扭曲了。 “你的肩颈很僵硬,平时要注意伏案的时间。”她听见背后平静的建议,还在震惊发蒙不知所措,右边的肩胛骨被大力揉按,如法炮制般右臂也从背后被用力拉起。 这扯起的不像是自己的胳膊,倒像是灵魂。虽然眼下这灵魂已经接近残败。 这这这是啥???什么新式PLAY吗? 大脑找回焦点前,她又被他换了姿势。 “啊!”“痛!”“疼疼疼疼!”“嘭嘭嘭——” 前面叁种声音是闵于陶的惨叫,最后则是床被她用力拍出的声音。 她的腰被他顶在膝盖,双臂被拉起,整个人成一个燕子展翅,这个动作自高中体育课之后她再也没做过。温端颐继续处惊不变地评价,给出建议:“你的腰也不太行,不要仗着年轻就久坐。老了会很麻烦。” “唔……轻点!轻点!要折了要折了!”闵于陶仰起下巴,发出悲鸣。 “放松,不要对抗我的力量,让肌肉松弛下来。对,就是这样,我们再换一个姿势。” ……眼前好晕,她为什么盘腿坐在床上,被温端颐后抱头锁臂钳着转?简直就像摔跤现场。 等等,她记得……她好像是来约炮的吧?现在这是在干嘛? 袭击她的温选手面无表情地给出用力一击,“不要觉得累,还没结束。再坚持一下,还有最后一个。” “啊啊啊啊!”连腋下也被充分拉伸。 漫长拉扯到头皮发麻的时间终于过去,闵于陶大喘着仰躺在床上。 头顶应该大亮的灯光在眼前不停闪烁跳跃,忽明忽暗,她忽然觉得浑身轻松,轻飘飘的,要陷入身下更加柔软的床铺中。许久未有的。像是参加一场马拉松到了终点,筋疲力尽后终于能给自己一个喘气的理由。 “困的话就睡吧。”他背着光,表情因此模糊看不清,可轻微的吐息尾音都沾着温柔,“还好赶得及。从现在开始睡,你完全可以睡满八个小时。” 他这么一说,闵于陶抵真的觉得眼皮开始犯沉,努力抵御睡意,“我要回家,洗澡,明天……还要早起。” 垂涎的手帮她拉过被子,声音抵在耳边,让人安心,放下戒备:“先不要想明天,安心睡吧。好久没睡过好觉了吧。没事,睡吧……睡吧……睡吧……”声音渐渐低下去,轻拍一下一下的,肩颈不由自主跟着放松下来。 闵于陶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从大四那年开始,她在操场草地捡到一只玩偶挂件,随手张贴了一张失物招领。失物的主人有温柔开朗的性格,还有一张她喜欢的脸。说话时整个人熠熠生辉,像是笃定了所有目光会在自己身上永远停留,自信且大方。 彼此交谈之后发现一些共同点。奇迹般地,之后在校园不停遇见。考上同校的研究生,做了他的师妹,跨过暧昧期,顺理成章地交往。毕业工作后关系依然甜蜜,连导师都在聚会时发表祝福:“什么时候才能吃到你们的喜糖啊?” 真正同居试婚之后却开始产生隔阂。好像每天都在吵架,为莫名其妙的小事。卫生间放不下去抬不起来的马桶盖,洗不掉挂不出来的衣服,房子太小没有办法保持独立的空间。还有他总是对着手机屏幕笑不停的脸,久了也变得陌生。 她想也许只是和所有情侣一样到了倦怠期。 此前谈过的恋爱都短暂,像转瞬即逝的仙女棒,精致亮眼,手指都无法灼伤,没有任何令人留恋的温度,有的甚至糟糕到令人咋舌,连曾经闪耀过的光芒都像内心的幻想,逼她不愿回想。没有经验和参考,到了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去调和现状,任由感情朝着一个方向发展。 然后,商量婚期前,她再次提了丁克的想法。对方露出十分不满的表情,眼里甚至有了点恨意,“原来我劝了你那么久都没能改变你。”一口气堵住胸口,再也咽不下去。她想,那是我改变了你吗?初见时那个性格体贴温柔总是替我思考的你,又去了哪里? 她不太喜欢自己的父母,也没能成为什么令他们骄傲的女儿。 她很早就知道,人的一生注定要被父母影响,爱多了小孩会成为怪物,怨多了也会,不怨不爱还是会。父母和小孩永远不平等,不是所有的给予都能被接纳,也不是所有的期望都能被满足,可人总是贪心。想要变成百分百健康、积极、活泼、把“爱与和平”顶在脸上的人,更多是因为运气。用运气决定一生多少沮丧,所以她不想把小孩也带来这个世上参加“来了就不能回头”的博弈。 到了这个年龄,她还没办法和自己的父母完全地切割,她不想自己的小孩也拥有这样的体验。 但前男友不理解。他指责她:“你和你的父母又不一样,都多大了还要跟你父母赌气!你这是在逃避!你在逃避作为一个母亲的可能!”口气笃定,说得好像他也能怀胎十月,生出一生好运气的孩子一样。如果他说的是“责任”,她一定会把正在吃的面条扣在他头上,所以,她只朝着他的脸丢过去了满水的杯子。 没有分手,就这么拖着。 她好不容易进入现在的公司,每天应付工作应付阴魂不散的温端颐已经很难,更主要的,她没办法一下全部负担一居室的租金。她喜欢这里,如果要搬走,那个人也不该是她。 终究是要结束一段付出了深刻又真挚的感情,不难过是假的,就再等半个夏天吧,让她再做一些心理准备。 像人生突然转弯跌进沟里,她为自己的拖延付了全责。男友消失,共同存款的账户显示余额为零。他发来微信:“对不起”,但这句道歉在红色叹号前显得更加讽刺。 证据不足,报警也没法解决。你看,还好没把小孩带来世上,要不然注定没有爸爸。 如此的安慰开导自己只有几秒有用,她每晚不停搜索“如何让前男友还钱”“如何让前男友去死”“如何举报暴雷的P2P追回损失”。到了后来,她只能疲惫地搜索“怎么才能不焦虑”“怎么才能不失眠”。 失眠这件事,和被骗钱、失恋的痛苦相当,也许更甚。陷入黑暗,思绪脱缰,无法停止。 “要不试试一些打破常规的举动?比如只做爱不恋爱。”同期一起入职的关颖珍这样建议。 她喜欢颖珍,新员工培训时台上发言人说了不好笑的笑话,只有她俩没笑。颖珍性格洒脱,能力也强,总是妥帖地观察他人。相处时间久了,自然从同事发展成朋友。以前她希望和同事或朋友的关系要有分割,但只有颖珍,即使她们不同部门,依然可以在职场里把她完全当做好朋友。 “做爱会让人分泌多巴胺,高潮之后也会睡得香。反正也不用谈恋爱,彼此分割清楚,走肾不走心,也没什么负担。就是……优秀的性伴侣太难找。” 失眠得太严重,自慰确实无法再挑起欲望。 下载了软件,胡乱编了信息,害怕意外,她果断选了附近的人。公司这么大,谁记得谁啊,但是要真有了些意外,报警就很方便了。即使报警没用,公司内让对方社会性死亡也很有用,虽然容易一败两伤,甚至她作为女性,受到的责难可能会更多一些。 没想到,来的是温端颐。 ------------------------------------- 男主会按摩,是因为留学时真的有在东南亚进修过【。后面会讲】 大家不要随意让只有叁脚猫功夫的人按摩,尤其是腰,真的会被按瘫痪的!!! 这篇肉应该会多不少(对比《最好的》来说,毕竟是成年人交往)。第一次正式的肉会在第二次约炮的时候来,很快。 肖想性感 他拿出戒指,求婚一样地告白,神态语气都没有之前那么讨人厌了。甚至,她觉得有点心动过速。 原来他真的很好看。以前很少仔细打量过他,现在她终于明白去年线上年会直播温端颐出现时,挡了满屏的“公司传说中最帅的那个男人来了”起哄彩虹屁弹幕,并不是过度夸张。 再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他突然扑到她,意料之中的吻没有来,给予了她意料之外的肘击。 画面一转,人声鼎沸的擂台赛上温端颐对她狠狠锁臂。快要窒息,金发碧眼的外国裁判蹲到她面前:“Miss Min,Are you OK?”她努力许久,无法出声,眼睁睁看着裁判开始倒计时,远处有美丽高挑兔女郎朝她微笑招手。 闵于陶从梦里挣扎醒来。压在胸口的手酸痛发麻。 怪不得会做刚才的梦,她缓一口气,违和感却很快明晰。 不对,这不是家里,这里是有大魔王在的【4815】。 快速坐起,环视一圈,并没有温端颐的身影,她试着低声咳嗽,房间用被厚重窗帘拖入整段黑暗的沉默回应她。 她终于放心起床,伸手按升电动窗帘。刺眼的阳光缓缓迎向她,头又不得不埋回枕间适应。 窗外的景象有些陌生,昨晚璀璨在眼底的人工星光消失了,灰蒙蒙的楼宇褪去闪亮,好不丑陋。鳞次栉比的建筑与街道像挤进一个巨大的盒子,齐声嗡嗡作响。一个城市又开始了属于它应有的运转,仅仅有条的单调。 慢慢伸个懒腰转过头,闵于陶注意到一旁桌子上贴着的黄色纸条,拿起一看,强劲的笔锋中透着疏朗,字如其人: 【别迟到!】 她立马跳起来。长久的黑暗让她对时间失去正确的感知,居然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 来不及再思考,简单洗漱,闵于陶又踩上那双让她又恨又爱的米白色高跟鞋。 蹲下去调整鞋子的位置,摸到脚后跟的一点异样,一片薄薄的卡通防水创口贴横在那里,上面的黄色小鸭子正在对她努力Wink。 闵于陶一直很不喜欢办公室的构造,足够大的开放式空间,无论是上级还是普通员工,所有人毫无隔绝地坐在,方便交谈处理工作同时也方便……被观察。猫腰抓着包做贼心虚地隐入办公室,不小心碰到直属leader尹纱的目光时,她很确认这一点。 公司没有打卡制度,弹性上下班。但昨天刚被两个上级提点过,今天就迟到,难免显得工作态度有问题。 闵于陶尴尬地堆一个笑,快速落座,消失在显示器后。 注意到鼠标旁立着的精致袋子,她迫不及待拿过,抽掉丝带。 一片饼干塞进嘴。今天是普通的黄油味道,有点咸。 不知道组内哪一位好同事最近在练厨艺,每天早上不是分饼干蛋糕就是面包的,味道和形状透露着新手的努力。不过没有抱怨的余地,多亏每天准时出现的它们,让最近总是迟到的她不至于饿肚子。 偷偷摸摸吃得正香,左手边的同事小纪戳她:“今晚要约会吗?打扮得好漂亮。” 如果昨晚算是约会的话,已经约完了。 闵于陶笑一笑,手背抹掉嘴边的饼干渣,“有吗?” 小纪一如以往的嘴甜:“有啊,和平时的感觉都不一样了。这条红色连衣裙好好看,很衬你的肤色。” 闵于陶对衣服没什么特别偏好,舒适为主,偶尔心血来潮,打扮一下。所以大部分时间,她都穿得休闲,换各种各样的帆布鞋,背一只布袋子,最多冬天嘴干,涂个唇膏。 逛街时偶尔会被店员夸奖:“你看起来可真小,像高中生。”这带点恭维感情、为了刺激她继续消费的话难免离谱,但她确实看起来比同龄人小一些。像由心生,她觉得是因为内心真实的自己还在拒绝长大,要不怎么会被前男友骗得惨烈还就此长久失眠。她可是连高考前夜都睡得香甜。 约炮是第一次,她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人,选择先一步声张虚势。起码穿着红色连衣裙,脚踩五厘米高跟鞋,提白色手袋的成熟女人看起来比朴素女学生难骗多了。如果后来赴约的不是温端颐的话。 一想到昨天下班后特意先回家换装打扮一番,结果遇上的是平时看她哪里都不顺眼的毒舌大魔王,她就尴尬到要苍蝇搓手。 小纪看她的脸越来越扭曲,有点担心:“陶陶,你还好吗?” 闵于陶勉强点头,像是自我鼓励:“我很好。” “你近一段时间脸色好差,看起来好疲惫啊。我打算这两天去做个按摩,要不要一起?” 按摩……脑海里不停闪回昨晚温端颐利落干脆的手法。 “哈哈。”她干笑几声,“不用了。”昨晚已经强烈地体验过了。只是遗憾,她不能和同事谈论大魔王的手法。 想要分享昨晚“惊心动魄”的心情一直忍到午饭。 一向处事不惊的关颖珍听完后张大了嘴,满脸的疑问,话语里塞满了不可置信:“他帮你做了按摩,还求婚?” 闵于陶比出手势,示意颖珍小声,毕竟是在食堂,她真害怕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又遇到温端颐,“不是求婚,是告白。” “不是求婚举什么钻戒。”颖珍塞一口丸子,“钻戒收了吗?” “怎么可能。”闵于陶看着她盘子的排骨问,“可以夹一块吗?” 关颖珍把餐盘推到她面前,“随便夹。”又说:“你前几天不是还在看戒指吗?” 失眠时难免瞎想,所有事情推来推去,开始怪罪前男友给她戴上的求婚戒指。“这样你往后的一生就被我套牢了。”鲜花气球的映衬下,单膝跪地的他这样说。也许是应该归于浪漫的求婚词,甜蜜的余韵里听起来却有点不合时宜的惊悚。像是诅咒。 前男友消失没多久,她狠心把戒指卖了。但总觉得左手中指像被什么扯着,一路连到胸口,沉闷得让她每次目光掠过左手,都感到眩晕。即使爱变成恨,也要留下一个空洞,一个左手手指的空位时刻提醒她。 “我打算给自己买一枚戒指,大克拉实验室培育的人工钻,便宜又好看。闪闪发光的那种,可以吸收所有恨与爱,只留给我快乐。”当时她吸着面条,这么对关颖珍说。 闵于陶咬着排骨回忆,“这不一样。自己买和别人送是两回事。再说了,大魔王的戒指能随便收吗。” “怎么不能收,出了公司你们就不是上下级了。再说,他可是跟你告白了。不收多亏啊,卖了也行啊。肯定不少钱。”颖珍若有所思,“这么一想,一直搞不明白温端颐为什么总是对你关照有加,没准还真是‘爱的鞭策’。身在职场,又有碍于身份,不知道该如何接近你,只能通过工作。” “……他有嘴。” 关颖珍嗤笑一声,真诚评价:“他的嘴,做摆设比较好。” 深有体会的闵于陶默认。 “你今天气色好很多,昨晚睡得好吗?” 闵于陶哼一声,“能不好吗?我当时觉得自己都快死掉了。” “现在呢?” 她晃一晃自己的肩膀和头,感受着:“轻松好多。”前几天一直腰酸背痛,到了下午撑不住,用捶背器对自己一顿砸,砸得龇牙咧嘴,症状也没减轻多少。没想到温端颐折迭了她几下,痛苦减轻大半,迎来了久违的困意。 “你说泰式按摩这几个字时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想着是不是某种新型play,没想到是真的。”颖珍笑歪了头,咽下去几口菜,还是止不住笑。 闵于陶也被感染,觉得好笑,随即还有点郁闷,约炮约成这样,是不是挺失败的? “别说你了,我第一反应也是这样。”她压低声音猜测着,“他是不是有哪种癖好。就像喜欢求着给别人花钱的ATM奴,要给别人按摩才能满足一定的快感。” “真这样的话他干嘛不去按摩店上班,直接每天爽死。”颖珍不以为意,“你解决了失眠,他满足了快感,你们两个现在已经算半个炮友,干脆坐实算了。偷偷拍几张照片,万一日后想断,也容易断得彻底。我是觉得他应该不至于,嘴长歪了,人没什么问题。” 闵于陶吐出骨头,也吐出疑问:“这一切都太凑巧了,他怎么把不确定的偶然性变成必然的。要是去的不是我,钻戒要给谁?” 颖珍不假思索:“match需要双方都点红心,你为什么会给他点?” 闵于陶假装镇定,“他的肌肉蛮结实的。” 温端颐的资料照片用了一张身着衬衫的半身照,不同于其他刻意卖弄身材露肉的人,衬衫的袖口和领口全都扣得紧实,纯白色下是结实流利的肌肉线条。难免肖想。真正的性感是禁欲,是想象的空间,温端颐的照片完全击中她的红心。 “看吧。”颖珍发出嘲笑。 你一定会和他分手 认真地回想了一下,其实当时还配对上了其他人,但温端颐第一个主动回复,直接发来一张体检报告。日期是前一天,纸上还有个手签的网名。毕竟是约炮新手,她还是会有点担心,看完报告几乎松懈了所有戒心。 隔着网线,资料又显示他在附近,压根也没多想,凭着直觉冲动。 颖珍接着说:“你要真有疑问,问问他好了。当面不好说,软件上总好问吧。”她塞最后一颗丸子到闵于陶嘴里,“不过第六感告诉我,他说喜欢你,也许是真的。他在工作上是诈了点,老狐狸一样,可人不坏。” 闵于陶笑:“你今天怎么一直替他说话。往天可没少骂他。” 颖珍不绕圈子:“他是我老板,我离他最近,他什么样我很清楚。我一向公私分明。再说……”她犹豫一下,还是流利出口:“我希望你能早点从上一段感情解放,如果有合适的人对你示好,我会劝你去试试,做炮友也行,在保护好自己的状态下爽完就完了。” 话锋又一转:“哦,对了,要是你拍下温端颐的裸照记得到时候给我也用用。” 还在为好友感动,听到最后,闵于陶笑出一点,“我说呢,原来最后一句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啊。” “对啊。”颖珍应得真诚。 玩笑归玩笑,眼前又冒出昨晚温端颐告白时的那双眼睛,如同晴朗的夏夜,有风吹过,一瞬露出云朵下的星星,一个眨眼,跨越了所有时光。 闵于陶失神地嚼着丸子,摆手,她不想再在温端颐身上节外生枝,“我们不会再私下见面了。” 即使她还真的有点好奇,温端颐在床上到底什么样。 吃完午饭,关颖珍说要去趟银行,留闵于陶一人从食堂回工位。 乘电梯上来时碰见隔壁部门的两个人,其中一人是跟她和颖珍同期入职一同参加过新员工培训的女生。 闵于陶听见她和另一个男生说:“江江讲安美下午好像会来参加咱们部门的复盘会。怎么办,我现在就开始紧张了。” 公司提倡平等的企业文化,软性规定无论面对哪一个职位的同事都要直呼其名,除了像她这样基于五味杂陈的经历实在叫不出口的,大家基本都能做到。 没有了“哥”“姐”这种叫了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开心还是尴尬的称呼,也就没了提前预设的身份站位,工作交流沟通时确实轻松多了。但到了八卦的时间讲和工作无关的事情,直接说名总显得奇怪。 尤其是温端颐这样的角色。 为了防止被其他部门或团体破解,外号最后传回到本人,他在不同的人际关系小群组里拥有不同的外号,“安美”就是其中一个。 闵于陶本来不知道,直到一次在茶水间排队听前面几人闲聊,不断提起一个名和行为完全不搭边且不在现场的人,线上和颖珍讲起,她才知道,名字甜美的“安美”原来指的是温端颐。 安美,安静的美丽男人。 确实很符合温端颐,因为只要他不讲话,忽略掉他几乎毫无波动的嘴角,浑身环绕的令人难以接近的气场,光是论脸,他就是令人如沐萌动春风的存在。 “要是下午安美批评我,我可怎么办。”认识的女生继续说。 一旁的男生安慰她:“没关系,要么世界末日,要么你做的真的很差,他肯定还是会一如既往沉默到会议结束。你都准备好几天了,应该没什么。” 是的,尽管温端颐嘴毒,万年摆一张不符合人类正常生理温度的脸,实际上他惜字如金,除非必要的长篇大论,沉默是他一贯的状态。就算严厉,也有尺度。 偏巧这些在闵于陶这里完全反转,太阳寿命比自己长太多,小行星还没有撞地球,她觉得自己能力也还勉强算过得去,可温端颐总是放弃他的原有人设,对自己猛烈放毒,无论问题大小。 她不得不怀疑他是小肚鸡肠,在报之前的仇。 新员工培训结束前,温端颐有段发言,简短流畅,本来堪称领导发言的佳范。如果没有一个冷到没边的陈年冷笑话的话。 不知道是其他人真的觉得好笑,还是这话和他的脸反差太大,亦或是觉得要给大leader面子,大家都给予了热烈回应。只有频频走神的闵于陶被这个应该出现在十年前的高中课堂里的冷笑话扯住了眉毛,直接表现了自己的困惑和嫌弃。 然后,她还来不及做好表情管理,和台上的温端颐四目相撞。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她是真的想不明白他此后的行为。 作为业务线的大boss,温端颐在实际工作中很少会直接接触具体的群组或部门,除了闵于陶所在的部门,整个部门由他叁年前一手搭建,也因此交集非常多。刚入职时上司尹纱对她说:“我们部门和其他部门不太一样,可能会随时跳出现在所在的架构。所以也希望你能对自己有更高一点的期待和要求。” 当时她还不太理解这话背后的原因和含义,直到一周后的部门会议,看到了此前部门内培训时活在各种人嘴里的传说级元老人物——竟然和不久前被她赤裸裸耻笑后沉了眉毛的男人是同一个。 尴尬惊讶还没收敛稳当,眼神扫过,他点了闵于陶的名字,要求她对新项目发表自己的看法。 一个刚入职不到半个月,对所在部门认知不完全,还在landing阶段的员工,能发表什么像样的看法? 闵于陶舌头打了结,磕磕绊绊不知所谓。 从那以后,像是上学时班主任盯上了班级的吊车尾,无论是严厉的态度还是有关工作的提点质疑,温端颐对她比别人更甚。 她和好友抱怨,作为温端颐BP的颖珍咬着苹果,劝她为了钱想开点:“他就是这样,对自我和他人要求极其严格,嘴还坏。上周他在公司高层会议上刚把隔壁业务线的老大干哭,人家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大男人了,眼泪汪汪。那个场景啊,真的是……大家就算知道温端颐没错,也要为哭泣的人歪一秒屁股。现在还没有人在公司楼后的小巷埋伏等着捅他,除了他工作能力强,最主要的,跟着他,工资是真的很可以。” 颖珍说的没错。 确实托温端颐对她严厉关注的福,她的转正答辩异常顺利,半年绩效也好看。拿到丰厚奖金的当晚她请当时还是未婚夫的前男友吃大餐,大快朵颐间她想,为了钱也不是不能忍一忍他的毒嘴和区别对待。 虽然,真的有点难。 就这么艰难忍到了现在,他居然说喜欢她。 怎么想都觉得毫无可能。像是谎言。喜欢她的话,不应该更温和地对她吗?不应该让她切切实实感受到爱意吗?不应该祝福她希望她幸福吗? 闵于陶可还记得,她半是甜蜜炫耀半是抱怨分享前男友的求婚誓言时,此前坐在角落端一杯果汁一言不发的温端颐,可是冷冷掀了眼皮开口嘲讽她: “那你怎么还不分手?你一定会和他分手。” 如果前男友的求婚誓言是一个未知结果的诅咒的话,温端颐的这段话就是另一个诅咒。带有预言性质的诅咒。并且,成了真。 说什么喜欢,八成是来看自己的笑话的吧。想起他当时半沉的脸,她就气结。 这么想着,电梯到层,提醒音响起的同时,说话的女生一个侧身,注意到灰暗表情的闵于陶。 女生冲她咧开嘴:“嗨,于陶。” ———————— 换了文案,隐藏版祝福文案已经下线了。再见就等温端颐表白吧 wink小黄鸭 闵于陶挤出才刚认出她的惊讶表情,摆一下手,只记得她姓田,后面的一点记不起来,“呃,小田……好久不见。” 叁人一起下电梯。男生刷过工卡,先一步拉开玻璃门。 女生边说“谢谢”,边回头问她:“于陶,你的婚期是什么时候啊?” 前些日子戴着的钻戒难免招摇,两叁周前闵于陶曾在洗手间碰到过她,被问起左手无名指间的闪亮,她如实回答,对方的眼睛立即弯起,祝福道:“恭喜啊!” 刚刚的询问,则是来回收“恭喜”之后的进度。这样的互动在一般同事间不少见,平时工作连接过少,要牵起一点藕断丝连的联系,为日后的种种埋下契机,每次相遇除了问好以外,总要有点可以推进的持续话题。 闵于陶没想做说谎的打算,况且也没到说谎的地步,但全盘托出并不是好回应。她都能预见对方听后吃惊震惊的脸,估计还要绞尽脑汁安慰她。徒增的心理负担是双向产生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近乎陌生的对方硬挤的贴心。 于是她停顿几秒,笑一笑,尽量简洁又模糊地描述,希望对方能听出话语里故意的回避:“嗯……因为各种原因,取消了。” 女生只疑惑了几秒,果真没再继续问下去。 捱到叁人点头分别,闵于陶终于放松硬挤的嘴角。 主动悔婚、被骗、被分手,令人伤心伤神,但处理它们留下的各种反而更费力。 心理学里有个叫Kübler-Ross mode的模型,人在面对悲伤和灾难的时候会经历五个阶段,从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抑郁,到最后的接受。这一两天,她常以为自己快要捱到“接受”的阶段,却要被不停各种人和事情拽回到此前的进度。 怎么就不能让她快进一下呢。她好像真的快撑不住了。 “……闵于陶!”声音一下子在她耳边放大,她猛地回头,几步开外的温端颐正不悦地沉着脸。 “叫了你好几遍。”他走过来,“有时间吗,可不可以聊一下?” 闵于陶一下子耸起肩。怎么还有售后服务回访呢? 她勉强想出一个借口:“一会儿有个会,我想提前准备一下。” “如果是讨论大客户接入活动方案的话,这个会我记得已经取消了。”温端颐直接了当。 ……啧。她怎么忘记了,温端颐不参会,但这个会的日历议程参与者里有他,有任何变动APP都会立马通知他。 闵于陶默默诅咒自己的狗屎记忆力,再找借口就显得很奇怪,她挤出一个笑,机械地回:“啊,我忘了。那我现在有时间了。” 正值午休时分,一些同事选择去休息室睡觉,但空间有限,大多数人都还是直接在工位休息,所以这个时间点内的办公室很安静,开放的空间本就空旷,一点声音也能扩成十倍的吵闹。闵于陶本以为温端颐会迫于环境,站在过道中央长话短说几句完结,没想到他领着自己直接去了空闲的会议室。 他线条优越的侧脸过分紧绷,她不免打退堂鼓。 什么样的话题需要如此严肃的表情和场所? 忐忑地两手交叉站定,温端颐却沉默不语。闵于陶更紧张,该不会是和昨天的复盘会有关吧。要是真的关联到两个月后的绩效,十分得不偿失。 善于反省总结的员工才是好员工,她试着挑起话题:“昨……” “昨天你落下了这个。酒店送来了。”温端颐也同时开口,他冲她摊开手,一枚耳钉躺在他干净的掌心。 没想到他会若无其事地提起昨晚,闵于陶一愣,没说完的话缩回,下意识去摸耳垂,果然有一边不见了。 她犹豫地看向温端颐,他托着耳钉的右手和昨晚举着戒指盒的动作重迭,手指依然好看,连包裹在衬衫下的小臂肌肉线条都惹眼。像是一个诱惑的陷阱。 温端颐的眉尾下沉,向上又提了提掌心,耳钉顺着极深的智慧线滚一个小圈。 “谢谢。”闵于陶小心翼翼地捏过耳钉,耳堵掉了,没法戴,她又捏回手心,再次示意感谢。 “不戴上吗?”温端颐问。 “嗯。戴不了。” “为什么?” 你还有脸问,拿回来的时候都没发现耳堵掉了吗?! 但毕竟是面对一尊大佛,闵于陶露出标准微笑,强迫自己耐心回答:“耳堵丢了。” “耳堵?” 对上他眼里的不解,她才明白他真的不懂,但懒得解释,姑且敷衍重复道:“嗯,耳堵。” 温端颐若有所思地点头。 之后,对话突然陷入空白,一段沉默接着另一段,会议室本就密闭,刚才进来也没开空调,现在热空气贴在身上慢慢发沉。他不开口,她更不敢轻易开口,唯恐像刚才开错头话给自己挖坑跳。 避免对上温端颐的眼睛,闵于陶的视线一直胡乱飘,但他的存在感太强,很难绕过。每一次低头要看向他的身后,都会被他笔挺的裤缝和垂着的手拽回来。 如果昨晚…… 她开始浑身不自在。 “要是没其他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闵于陶赶紧抑制自己的胡思乱想,选择开口。 “嗯。”温端颐的语气依旧单调。 没话说的话,干嘛不早点让她走。待在密闭的空间都快热死了。闵于陶一边在内心骂骂咧咧,一边堆出微笑点头转身。 刚摸到门把手,“这个给你。” 她回头,温端颐的手指捏着一片对她Wink的小黄鸭,和现在脚上贴的是同一款。 顺着他的视线去看,这才发现脚后跟的创口贴渗出一点血,疼意后知后觉窜上来。 一个上午没发现,为工作和会议来回在办公室奔波,没时间低头,同事们对鞋对裙子赞不绝口,除了工作好久没收到这么多夸赞,还是生出点虚荣心,路过可以当镜面反射的玻璃门也会停下来再多打量自己几眼,一点疼痛自然忽略。 她没接,“谢谢。我一会儿自己去前台要一个就行了。”昨晚是在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他贴上的,现在她清醒万分,又是在办公室,身份有别,关系不清不清楚,拿了他的东西总归有点奇怪。 温端颐大概觉出她的抗拒和考虑,没再像刚才一样坚持举着手,薄薄一片的小黄鸭消失在他的西裤口袋。 不知道他怎么会随身携带和他形象完全不符的创口贴。 再次握上门把手,踌躇了下,闵于陶还是转过身,换上自以为严肃的商讨语气:“嗯……温总。”看他眉头又要改变行动方向,赶紧换了称呼,“温端颐,昨晚的事情就当……不存在吧。” 本来想问他,为什么找上我,为什么会笃定出现的一定是我,告白是真的吗,你喜欢我哪里,你每次约炮都这样吗,你为什么要给我按摩,你为什么要哄我入睡,你到底在搞什么?一串疑问带着另一串。 她和他的接触只限于工作,从第一眼开始,她就感觉他看自己不顺眼,毒舌挖苦平时可不少,更不用说近乎苛刻的严厉态度,可一点也没觉得他会有可能喜欢自己。告白没准是个局,虽然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给她设的局。酒店、钻石、泰式按摩现在想来都虚假得不真实,比昨晚的梦更像梦。 真奇怪,她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过分戒备,陷入胶着境地以后,唯恐再大步流星跌进坑里。提问是为了得到安心的答案,可跟温端颐要安心做什么?上下级的关系,下班以后没有交集。她不想再节外生枝。 况且,他可是在床上对自己哐哐一顿按摩的人。万一把自己腰按塌了怎么办?想想都后怕,约炮不做爱,只按摩,还要送她钻石。这癖好也显得他太奇怪。神话故事里,偷看女王会被戳瞎双眼,那在现实生活中,得知不该知道的秘密,会是什么下场? 既然如此,这些问题都不需要问,只要断了工作以外的联系就好。 “放心,我会替你保密软件的事情,我们彼此彼此一下。”闵于陶又凝重地补充一句。 坐到温端颐这个位置,在私德方面远比一般人顾忌得多。她不是颖珍,她不会预设温端颐对她依然保有高尚的道德品格,她要在温端颐可能反咬之前先威胁他。 温端颐听完这一句,脸色果然明晃晃地暗下来。 假设他为鬼为蜮是有点冒犯,但原谅她,她是为了在职场自保。 趁他还未开口,闵于陶露快速冲他示意着点过头,拉开门。 ———————————— 好像快到150猪加更了,有点紧张。马上就快进肉章了,这是要我连写肉吗! 三角座星系 忍着脚后的疼痛飞快回到工位,她吐一口气,会议室真的热,手心和额上都汗津津的,被头顶的风一吹抖一个激灵。 下午没再和温端颐打照面,有个本该他出席的会议他也没到,接了线上。 他的头像是一张旋涡星系图,混在屏幕的一众头像里异常显眼。入职培训时,闵于陶除了对温端颐的冷笑话印象深刻,还有这个头像。 叁角座星系,在极好的观测条件下用肉眼就可看到的最远天体,高中时她曾对着天文望远镜观测了将近两年的星系。 用任何天体做头像壁纸的人,她都有本能的好感,如果不是温端颐说完冷笑话后看过来的眼神太过生硬的话,打量中带着些许探寻,又替换成其他复杂的情绪。 闵于陶还记得,温端颐很快转移视线,等待现场的笑声平息,重新开口,他的嗓音醇厚好听,让人陷落,像是头像里呈一个旋涡的星空。 大leader讲笑话没笑,之后会不会被记恨?当时她只有半分被抓包的懊悔。 会议桌上的扩音器跳出提示音,温端颐的头像跟着消失在会议界面,与会的人明显都放松下来一点。闵于陶从记忆中回神,伏到身边的同事旁,低声道:“我先去个厕所哦。” 猫着腰小心翼翼地离开会议室,她去前台领了创口贴,找了个地方替换。血迹已经干涸,跟伤口接触的地方稍微有点粘连,做起一点斗争。 身后哪里的位置响起刻意压低的交谈声。 “刚才吓死我了,不是说温端颐不会问问题吗?怎么一直问个不停啊。” “他好像心情不好,中途看他一直戴耳机看电脑,以为他肯定在线上参加别的会干嘛的,不会再管我们这边。没想到快到我的时候,他就直接合了电脑,脸在那之后就更难看了。他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儿了?” “应该不是,午休结束前我回工位时刚碰到他一个人从那边的会议室出来,他的脸就已经黑得很可怕了。” 闵于陶听到最后一句,内心咯噔一声。 原来无意中,自己又推进世界向毁灭靠拢一次。 她心情复杂地把换下来的小黄鸭捏一捏,找个垃圾桶丢掉,却一不小心闯进别人的视野,对话声戛然而止。 装作不是偷听,是确实也需要一杯咖啡,她整理表情走向两人身旁的咖啡机。 “……于陶?”其中一人不确定地叫她的名字,她循着声音回头,对方肯定自己的判断,“真的是你啊。” 闵于陶认出他,是此前合作项目对接的负责人,友好地回应:“嗨。” 接着,他的眼神无意识地落向她空着的左手中指。 啊,果然。 老话说得好,乐极生悲,她现在开始回收此前的苦头了。 闵于陶正打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应对接下来可能出现的打趣或者疑问,手心里的手机先叫起来。 她松一口气,做一个手势,“我先回个工作信息。” 并不是同事叫自己回会议室,是许久未联系的妈妈发来询问:【之前忘记问,你上次说什么时候带男友回家来着?】 其实只要再往上面翻一条,就能看到自己两周前的简单汇报:【被男友求婚了,下周六回家一趟。】 没有回复,被日期隔开,到了现在这一条。 总是这样,假意关注,却永远没再真正关心她。努力宽慰自己,心里的拳头还是打到哪里的棉花,涨潮般的酸胀。 “还好吗?”对面的人察觉到她的异常。 闵于陶努力扯起嘴角,“翘会被抓包了。”退出对话框,右滑删除,一气呵成。她顺利掩饰不自然,拿过打好的咖啡,作出表示抱歉的手势,狠力踩实刚才半悬的鞋底,挺直背:“我还在开会,偷溜出来的,先回去啦。” 一杯咖啡勉强下肚,整个下午都梗在哪里一样。到了晚上,那杯咖啡因炸弹的威力还在持续,翻来覆去也无困意,更无法像昨晚一样放松入睡。 窗外夏夜里低语的蝉鸣,跃进整个脑海,每一声都让她的神经更紧绷,更加清醒。她又忍不住钻牛角尖做无谓的假设,控制不住自己。脑海里各种思绪和负面情绪缠绕在一起,像一团麻线,哪里寻出头,却抽不出完整的一整根。 直直睁着眼,等到天空泛白,蝉鸣又连成持续地一片,混混沌沌间,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想起温端颐,想起他纤长整洁的手指,和他拍在身上的温度。 ……当时真应该让他挑一些重点讲讲自己的可爱之处的。即使是骗人的也行。模模糊糊终于等到困意的她想。 早晨照例迟到,顶着眼下的乌黑偷偷摸摸到工位。她强装镇定无视小纪眼里的惊讶和疑惑,去翻桌上的面包袋子。 大概是想她怎么又一夜打回原形了吧,可真的不怪她,是失眠不想放过她。 今天勤快的神秘同事送的是牛角面包,色泽和口感都很好,但失眠以后胃口不好,嘴里很干,咬了几口就咽不下。 她拧开桌上一排矿泉水里的其中一瓶,猛灌两口,喝得急了,开始剧烈咳嗽。 小纪快速抽了两张纸递她,表达关心:“慢点喝慢点喝。”又看到她手里举着的面包,不解:“欸,陶陶,你手里的面包怎么那么大一个?” 闵于陶道谢,擦完嘴顺了口气,直接掰了一大半用纸垫着递给她,“分你一半。” 小纪推脱:“我也有。就是觉得你分到的面包好像比我们的都大。”她提起一旁的包装袋比对,确实要比自己手上的小很多,“怎么回事。难道我这块是边角料吗?” 咬进嘴里不适,放在桌上又觉得浪费,给颖珍发消息问要不要一袋牛角面包。颖珍回得很快:【我不要。一个小时前刚吃了食堂的两个大包子。而且我正在给该死的温端颐做PPT,没空去找你。你们哪个同事这么好心啊,每天都有试吃,是不是故意让你们试毒啊。】用一个翻着白眼狗狗的贱兮兮表情表达内心的酸溜溜。 颖珍总是能找到最贴话语的表情包。 闵于陶嘴角噙笑,右击添加,准备好了屁话说辞回复,下意识地一抬眼皮,笑容凝固。刚被颖珍吐槽过的大魔王正站在两排外的位置看她,眉尾微拧,眼里是来不及收起的情绪。 读不懂的部分太多,只消一瞬,温端颐又神态自若,一贯的面无表情。 昨天装腔作势地威胁他后,她没再和他碰过面。眼下并不是一个四目相对的好时间,怎么看她都是一副不干正事的摸鱼状态。而且,她又迟到了。 为了掩饰心虚,她假装沉稳,冲他标准地微笑。 温端颐面色平静,移开了目光,低头俯身和尹纱说话。 状态差的时候,做什么都如同上刑。工作的一整天都忙碌,陷入泥潭,每走一步都在和厚实沉重的自己打架。好不容易快到下班,又临时收到加班的通知,一个新的需求,截止日期是明天下午。看似宽泛的时间,对ddl扎堆的周四来说并不轻松。 颖珍隔着屏幕表达对整件事的愤怒:【艹故意的吧。】 是不是故意的,闵于陶都疲于纠缠。她现在连发火生气的精力都没有。 更何况,【我也没法拒绝啊。】 网络上总是出现爽文的桥段,如何拒绝加班,如何拒绝同事的甩锅,如何拒绝老板的无理要求。 真进入了职场就知道,工作如同旋涡,没有想不想,只有能不能。哪怕是一份和重复拧下装上螺丝帽毫无不同的工作。更何况,这里是大家挤破了头想进的公司之一。 能够硬声地拒绝,大多是因为有底气、有潇洒可退的后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 研究生毕业不到一年,经验都没攒够,想跳槽都不能。失恋被骗,一分钱没有,还要支撑过高的房租,找不到合适的房子,就快无家可归。 真是人生的最低点。 颖珍也感叹:【确实。我明天也要开始连轴加班了。有的时候觉得温端颐真的是铁打的,他之前为了新项目加班半年,一点都不见颓靡,皮肤状态还特好。】 闵于陶跳过话题:【你今天是不是要和男大学生见面?】 颖珍利用空闲时间date各路人马,年龄上到四十下到刚成年,男男女女,十分不挑,一些成为了好的酒友,一些互抽耳光在大马路上吵到引来围观引来警察,还有一些,短暂地展开了一段恋爱。 她有问过颖珍为什么如此,当时的颖珍吐一个烟圈,眼神落在迷茫的一点,“我在等人叫我回家。你小时候疯跑不停玩耍的时候,父母做好了饭会不会满小区喊你找你回去?我现在就是这样。认识好多好多朋友,很开心地玩乐,然后等人叫我回家。” 闵于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每个人都有旁人无法涉足、只有自己才能直视的部分。 颖珍收起电子烟,低落荡然无存,像是闵于陶刚才的错看:“认识了一个小朋友,还在念大学,蛮可爱的。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要不要一起去喝酒?” 闵于陶笑笑,摇头拒绝。 这会儿,颖珍又在问了:【对啊,今天晚上和他见面。你真的不去吗?结交新朋友对身心都有益哦。】 她像上次一样,只不过这次是用文字拒绝:【你玩得开心。】 颖珍回很快:【我会的。你要是今晚还睡不着,要不要再联系温端颐看看?他今晚没有应酬,应该可以随叫随到。】又附上四个字:【真诚建议。】 带我走 闵于陶盯着温端颐的名字许久。 她应不应该告诉颖珍,她昨天刚一脸正气地威胁了她老板,温端颐应该不太好受。 有同事在身后叫她:“于陶,我先走了。你也早点下班。” 闵于陶回神,摆手,强迫自己转身微笑,“好的。做完就走。” 过了喧闹的下班点,开放的办公空间渐渐安静下来。 夏天的白日很长,日照很足,好像连人都被迫着要持续满电状态,像她身边的大部分同事一样。 从冗杂的工作里迷蒙地抬眼看窗外,白日褪去,夜晚降临,落地窗印出她的身影,这才有了一点紧绷被打碎的感觉。 闵于陶冲玻璃窗扯起嘴角,上面映出的模糊的自己也笑,向上的弧度被窗外的星点灯光分割,看不真切,有些扭曲。 电脑消息栏不停闪动,提示收到消息,是昨天在电梯里碰到的同期女生发来消息。原来她叫田枚。 田枚说为昨天自己的鲁莽问话道歉,本来想着就这样过去,但还是觉得哪里不太舒服。她不想给闵于陶留下坏心情。 【可能是有点晚了。但于陶,对不起。我不应该过问你的私事。但是之前的祝福不是假的,还是希望你能快乐、幸福。】 原来对方还是看出了她的窘迫。 闵于陶盯着最后一句。读起来有感到对方多真诚,读后更不知道如何回。手打出一行,又按动键盘,一个个字删掉,斟酌许久,最后只简单回:【谢谢。】外加一个表现开朗的表情包。 接受别人的好意有的时候要比想象中难很多。 但感谢田枚祝福的心情也并不是假的。 只是,好像好不容易被繁忙工作裹挟着推进一步的自我调节步骤,又往后退了好大一步。 搓着脸抬头,指缝中露出裸露的天花板。有没有人跟行政说过,原生态的装修风格真的让办公室像工厂,让这里的人更像脚踩缝纫机的纺织工,比如自己。 “还不下班吗?”耳边的空旷,冒出意外。 闵于陶回头,果然是温端颐。只有他有这个本事,声音像是雾里的风,沉进人的心里,剥开些许不明朗。可惜,他经常用这把好声音冲她放毒,她不觉明朗,满是添堵。 她“嗯”一声,“有个急活。”手放回键盘,假装还有要紧事。 温端颐好像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他从她身后站到身侧。 余光中瞟到他在环视四周。她在内心哼一声,资本家的爪牙。 像是听到她内心的吐槽,温端颐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处理。今天已经够晚了,这片只剩下你一个人。快下班吧。” 闵于陶接着他的话环顾四视,不知道什么时候周围的人都下班了,连临时提需的同事都走了。 偏头一瞧,原来早过了九点。 她揉起太阳穴,简洁回应:“嗯,好。我马上就走。” 话音落下一会儿,还不见温端颐离开,她转身,换上一点假模假样的微笑,再次重复:“我马上就走。” 温端颐一动不动,也不躲闪她的目光,像是要把她身上的所有细节都尽收眼底,看得认真,话语平静:“你还要继续找炮友吗?” 闵于陶一凛。 是在敲打她,还是随口一问?觉不出他的真实意图,闵于陶忽略,熄灭电脑,起身收拾起东西。 犹豫要不要把早上剩的大半袋牛角面包扔进帆布袋,震动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桌垫旁没有,混乱的资料堆里没有,塞得鼓鼓的帆布包里也没有。摸了好一阵,震动还在持续,催得她心烦。 温端颐到她身边,从阖着的手账本里抽出震动的源头。 闵于陶抬头,避开他的眼睛,“谢谢。” 他做一个手势,后退一步,回避着半转过身。 温端颐一向很有绅士风度,行事妥帖,风度优雅。如果不是曾被他那张长得也好看的嘴刺得体无完肤的话,闵于陶大概也会和其他人一样,因他身上的这些特质感到些微的头昏脑涨。 忙着想些有的没的,没仔细注意是谁打来的电话,妈妈开口问完一句话,她被结结实实地堵在原地。 她要问吃了吗,工作忙吗,闵于陶觉得还可以回应,她知道这些都不过是挑起话题的过渡,实际上妈妈根本不在意这些。每次的致电询问都是为了别的。 这次则是:“昨天发的微信你没收到吗?” 她眼不眨地撒谎:“没有,在忙。” “男朋友什么时候带回来看看啊。”语气温柔且平和,难怪无论是同学还是朋友,和妈妈接触过,第一印象都很好:“于陶,你妈妈真好”。 闵于陶没有耐心:“带不回来。分手了。” 妈妈“啊”一声:“好端端地干嘛分手。”接着说:“那正好,你叔叔说要介绍一个男孩子给你,要不要见见?” 闵于陶没忍住:“你昨天发微信来也要说这个吗?问完我什么时候带男朋友回家,就要给我介绍新的人?” “对啊。”妈妈一点没觉得问题接的突兀,反问道:“你这不是看到了嘛,看到了怎么不回。叫大人担心。” “我分手了,现在没有那个心情。”闵于陶重复道。 “怎么没有。受了伤,赶紧接受下一个就好了。别那么娇气。”妈妈的语气依然是柔柔的,但是每个字都像是锋利针尖,带着令人心寒的敷衍。 反驳质问的话梗在胸间,闵于陶动了动嘴角,感觉再一张口就要抑制不住情绪。 “我不要。我挂了。” “那我把男生的微信推你,好好聊聊。”妈妈完全忽视她的拒绝。 掐断电话,闵于陶觉得手心都是汗,冷冷的一层,刚才防止手机脱力滑落,她一直紧紧捏着,硌得掌纹疼。 慌然回神,眼前还站着温端颐。他可真是好教养,一直背着身,站得远,在接电话的过程中,都忘了他的存在。 闵于陶忽而觉得有点难堪,看他走近,更生出点无路可逃的狼狈。 温端颐全然没看见她的不自在一样,眼神落在她的旁侧,“快下雨了,你要怎么走?” 她也跟着侧身,几净的落地窗外是呼啸的风声,大有席卷一切的架势。夏日的暴雨总是来得毫无道理。 多好。好希望这大风将自己也一起刮走,抛向空中,随便扔向哪里。妈妈也好,前男友也好,完不成的ddl也好,断得彻底,再也不去和脑海里的混杂纠缠。 不过,也只是想想。 落地窗上模糊印着的温端颐好像沉了眉尾。 “想要我带你走吗?” 空白中跳跃起一拍,她仿佛听见有风从耳边柔软而过,稳稳地托起她。 雨下得急,一出大厦,落雨提前而至。 温端颐的车在另一个大厦的底下停车场,四五百米的距离,无人带伞,前台也没伞可借,需要凭着勇气冲刺一段。 原来他说带她走,是开车带她一段的意思啊。 闵于陶认命地顶起帆布包,跟在温端颐的身后,脚深一脚浅一脚踏进水里,找不出完好的地面踩,索性全蹚进水里。 人一遇到如此天气就分外窘迫,平时装得人五人六,此时虚伪的精神假面被刮在脸上的雨线撕个粉碎,有几位身着正装的中年男性跑过他们,嘴里骂着混荤的脏话。 她不知道温端颐后背是不是长了眼睛,手臂伸过来虚虚掩了下,眯眼跑得脚下歪斜的中年男人在撞到她之前急改了方向。 倾斜的雨也扯下她近日来的强打精神,头脑发昏,突然想起前男友。北方的夏季总有猝不及防的雨水,念书时常和恶劣天气撞个满怀。但他准如天气预报,总会提前出现在所有她因大雨陷入前后两难的地方,撑一把伞,站在逆行的人群里等她,先一步冲她挥起手,扬起好看的笑容。 过去的美好时光像是被她徒手捏造出来的,被头顶的雨一浇,现出易碎的骨架。 还好雨骤然变大,几乎浇面,泪水和雨水没有界限。 头顶雨声忽小,在前的温端颐慢下来,到并排的位置,把双肩商务包撑在她头顶。他没看她,像是故意别过脸,语气嫌弃:“怎么这么慢。脚下跑快点。” 这一刻,闵于陶倒有些感谢他的放毒。 淡烟草【150珠加更】 雨下如箭,气温却未减少半分,人像被扣进玻璃杯,呼吸也闷。好不容易进到地下车库,更甚。有车开过身旁,周身的空气好像都烫起来。 进了温端颐的车里,被干燥的浴巾盖了脸。 闵于陶扯下来一点,温端颐还在侧身找别的毛巾,看她未动,蹙起眉头:“快擦,不要让雨水滴到车上。” 她浑身湿透,腿上都是泥点,想要不弄湿车座椅简直天方夜谭。 更何况,刚才的后半段他一直给她挡雨,情况明显更糟,连发尖都是水,温端颐怎么不嫌弃自己。 闵于陶暗自翻了个白眼,干脆直接紧靠向座椅,用力擦起头发。恨不得把整个副驾的位置都搞上水,大有玩心报复的意味。 她听见温端颐暗笑,拉下毛巾,提声质问:“你笑我?” 温端颐面色毫无波动,好像真的是她错听一样,答得干脆:“没有。” 从来没和温端颐这么亲近地说过话,出了办公室,好像真的远离了另一种特定的权利关系,恍恍惚惚,让人一时难以找到平衡点。 温端颐打开空调,带着蒸闷水汽的空气沉下来。 裹身的浴巾干燥温暖,有一股很熟悉的味道,不光浴巾,整个车里都弥漫着同样的气息,是独属于温端颐的味道。收敛的檀木中带着恍若风穿竹林的清冷,不像一般男士身上高调的古龙水,张扬强势。 明明不是水生调,泡在这种似有似无的味道里,闵于陶竟然感到微微发晕。这念头腾起的瞬间,吓了自己一跳。 温端颐打开杂物箱,好风度地请示:“我可以抽根烟吗?抽完我们就走。” 她诧异地看向他,“你抽烟吗?” 公司里禁烟,因此大厦楼前经常聚集起抽烟人士,得空就来上一根。曾经午休出去遛弯,她碰见过他们邀请温端颐的场景,他摇头,唇角扬得疏离。她以为他不会抽烟。 温端颐摸出烟盒和打火机,面色淡然,“抽得不多。偶尔。” 鬼使神差,她问:“‘偶尔’是因为什么。” 温端颐摩挲着打火机的指端停住,半转过头看她,面色有些微妙。失了发胶的过长刘海软软地搭在额前,眼睫一眨,眉梢眼角,晃得人心颤。 “比如你。” 失陷只是瞬息的事,她试图拉回理性,问出一堆:“我?我有什么值得你抽烟来排忧解难的。泄愤?因为你被我威胁了吗?” 打火机在温端颐指间翻一个面,像转笔,动作干净,银色壳面晃过一个数字。 “我倒是害怕你不肯再威胁我。”说得轻描淡写,却不像玩笑话。 闵于陶慢慢皱起眉。这人是不是哪里不太对? 她不懂,降下一点车窗,“你抽吧。”真害怕他憋成变态。 火苗窜起,白雾缭绕,温端颐按开他身侧的窗户,夹着烟的手顺出去,他看上去比平时放松许多,眉尾都平展。 瘦削的喉结滚了滚,“我想和你有联系。不过,不想做你的炮友。” 闵于陶看着他弯曲极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唇边,星火忽闪,漫开的白烟遮掩起他一双透亮的眼。 好怪,明明开了窗,她依然觉得不好呼吸。哪里都是他的味道,混合着尼古丁的辛苦,迫使她转头再按开一点窗户,虚张声势:“我现在只需要炮友。倒是你,你不找炮友注册什么软件 。” “为了告白。” 她惊诧地回头,对上他认真的眼睛,吐槽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我没有想要开启下一段恋爱的打算。” “我知道。前天晚上已经充分了解到了。”烟只抽了小半截,他打开便携烟盒,熄灭它。看到她疑惑的表情,“你不喜欢烟味对吧。看你一直在抽鼻子。” 她倒没有不喜欢。令她心神不安的不只是烟草气。不过,都差不多。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前男友?”温端颐突然问。 闵于陶斜睨他一眼,她是发晕糊涂,才会跟上司在幽小的空间里谈这些,底气稍显不足:“……因为脸。” 他古怪地笑一下。 “怎么?” “嗯。是你。” 这话说的,好像多了解她一样,她有些不满,“我也不是完全以貌取人,要不然你长得也很好看,我怎么没对你一见钟情?” 她没说谎。 还小的时候,家里有自吹会看相看字的亲戚,逢年过节施展本领,别人都一团和气,到了她这里变了提点:“哎呀,长大要被精明人骗。” 妈妈在旁边眯眼笑,语气冷下来:“瞎说。”后来才知道,那个说话的亲戚和妈妈不对付,连带着对她也有点,所以对其他人的祝福好话到了她这里也要顶口气。 她其实没放在心上,小孩心性,记不得什么。可不知道哪一天开始,埋下的玩笑话,被她刨出来,一一和身边对照。 温端颐总如一潭幽水,任谁看了都要沉溺叁分。但她总觉得他太精刮,少年老成,幽水里都是沉沉浮浮。他对着电脑时习惯戴金丝边眼睛,有好多同事说帅,只有她觉得反着蓝光的镜片更隔绝起他的真实情感。 他是个狠角色,会把自己骗得内裤都不剩的那种。她总这么想,更对他的毒舌和“关照”抗拒。 “确实。”温端颐不反驳,等余烟散了,按上窗户,“既然喜欢他的脸,为什么会分手?” 闵于陶疑惑地转头,“你怎么会知道?” “你每天像飞了十斤叶子,五官肿得和悲伤蛙不相上下。” 啧,他的毒舌在这里等着她。 有点五味杂陈,身边的人都以为她强打精神是为了日后的婚期,只有温端颐直指靶心。活该他能坐到这个位置。 “分手的原因挺多的。要是概括,‘性格不合’吧。” 忘了在哪里看过一个段子,人们在一起时总说‘性格互补’,分开一定是因为‘性格不合’,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在一起? 闵于陶对此,并不感觉意外或疑惑。 在一起时只能看到对方的优点,打算分开时也只能看到对方的缺点。她爱过前男友,可感情会变质,需要维护,说是年轻气盛也好,经验不足也好,他们都不懂,任由感情衰败。然后惊觉,不能让步不能妥协的部分。 只可惜,没能好聚好散,变成失眠的噩梦源头。 不过这些没必要让温端颐知道。 她突然想起来他之前的批言,自嘲道:“哦,你说过我们一定会分手。被你说中了。” 温端颐却严肃起来,诚恳道:“对不起。” 闵于陶一怔,费力勾起的唇角瞬间撑不住,她等一句道歉好久,虽然并不是眼前这个人。 突然得到,疲惫的心绪再也无法收拢,只消顷刻,全部跑出。 她努力挤出笑,像最近的每一天那样。 眼前模糊地看向别处,隐藏呼之欲出的鼻音:“这就是你来赴约,不和我上床只给我按摩的原因?那还真是谢谢你哦。比收费的盲人按摩还出力……” “你别再这样笑。”温端颐打断她,手掌贴上她的脸。满盈的一滴泪滑下来,落在温端颐指间。他像被烫到,一蜷。 闵于陶被迫看向他,他很认真,“有点丑。” “你可真是……”她确定他是真的不会安慰人,情绪急转,破涕为笑。 然后,笑容被温端颐突至的吻覆盖。带着一点烟草的气息。 竹檀的味道靠拢,这次得以闻得清晰,末尾的水珠里包裹着令人安心的皂香。 干净,温和。 像他的吻,令人上瘾。 他退后一些,双唇分开,她不由自主追上去,加深了这个吻。 温端颐太高,坐着也比她高出一段,侧身仰头接吻太累,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希望他低头。他果然乖乖照做。 暧昧气息呼在她莹亮的唇瓣,“笑什么?” “原来你也会接吻。”他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好像不食烟火,欲望像他总是系紧的衬衫最高一粒扣子,看不出一点端倪。 ------------------------------------- 下章进肉,求猪猪 别娇气【微h】 唇瓣突然吃痛,她不可置信地看他。 温端颐居然咬她。 他的指节蹭着她渐渐发热的耳垂,唇舌摩挲她的唇瓣,刚才被咬过的地方被他轻轻舔弄、安慰。 温端颐的气息像一只振翅的蝴蝶,微妙地改变气氛流动的方向。 闵于陶觉得自己被蛊惑,连呼吸都在颤抖。 意识越来越迷离,一声惊呼。她被温端颐抱坐上他的大腿。 面贴着面,肌肤挨着肌肤,闵于陶抚上温端颐半湿的衬衫,走理漂亮的肌肉抵着她掌心。 她的耳垂被他小心含进嘴里,像是品尝一颗糖果,吮吸舔舐的声音使她抓着他衣角的手发虚打颤。 “你冷吗?”温端颐停下来,看似认真地问,却故意在她耳边轻轻呵气,她不自觉地小腹一紧。 这个人,果然精刮。 但,闵于陶的内裤已经骑在他现在身上最硬的部分。这次她还真不怕她被骗得内裤都不剩,不如说,乐意之至。况且将要被骗的人会是他。 她亲上他的下巴,水眸泛亮,低头,舌尖快速地划过他的喉结,语气无限旖旎,“你猜呢?” 果然听到温端颐的闷哼声。 温端颐的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这样的她,才是他想看到的,就算路遇颓唐也充满生机,而不是在雨里白着一张脸出神流泪。 “我猜你会觉得热。”他复又在她的唇边留下印记,一点一点,再次和她唇舌相依,做起你追我逐的游戏。 “你说对了。” 闵于陶的短袖很快就被他脱下,再然后是他咬着她的胸罩边缘,提起一点,那挺立起的深红圆豆立马蹭在自己的脸侧。 闵于陶暗吸一口气。有点痒,但不只有痒。 象白的乳肉在他的手间像波动的牛奶绸缎,她喜欢他的唇和舌头,真实展现着他对她的渴望。他细长的手指也抚上另一端,把红果夹在两指指间,轻轻揉捏把玩。 热极了,闵于陶感觉蜷起的膝盖窝里都是汗。 眼前迷蒙,身体立不住,快向后面仰去,温端颐眼疾手快地用另一只手撑过自己的后背。 他的手摸过蝴蝶骨,顺着脊柱一顺向下。 “你果然好热。”温端颐抬头,深幽的眼睛让闵于陶无端想起那晚的钻石,车内未开灯,但她确实能看出无尽光亮,显出火彩。真漂亮。 说这话的时候,他手上的动作并未停,灼热的顶端像一颗火红的石子,乖乖在他的指间来回流转。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也可以这样美丽,莹亮且糜艳。 太过色气的场面。闵于陶脑海里预设的防备被冲开一个口子。 她蹭了蹭身下的硬物,手按上他的皮带,“这里更热。” 温端颐微微变了脸色,呼吸都变重,“就算做了,我不会跟你做炮友。”字句像是从齿间用力挤出。 闵于陶眨了眨眼,他这样努力的戒备模样,好像提防将要陷入的一场灾难。 也是,她才信誓旦旦说了绝不会再跟他扯上关系,还威胁他说忘了之前的约会。现在是在干嘛?倾盆的雨水不但让她变得狼狈,还让她在欲望面前失了理智。她确实有借温端颐的安慰来抚平内心毛乱的意思。但冷静想想,他确实不是好对象。 “嗯,你说的对。那我们今天就这样吧。”她点头,顺手拿过手机,向后退一点,朝着他的上半身拍一张。长得好看的人真可恶,明明温端颐同样凌乱窘境,居然依然身姿如常,随便的捕捉都像杂志大片,“放心,不会拿来威胁你的。只是害怕你先对我下手,做个保证。你是我上司的上司,不会不信我吧?” 温端颐的眉间慢慢皱成一个川字,看着她整理内衣,声音干涩:“你打算继续去找别人做炮友吗?” 她一愣,像被提点,真的还没仔细想过这个问题。计划很突然,无非是想找个身体契合的炮友,放纵身心,愈合伤口,等待一大段记忆被丢弃,可以快速地跟失眠跟过去的自己告别。 第一次就碰到温端颐,反而让她看清一些东西,开始犹豫,她的行为大有第一次和父母吵架后在深更半夜离家的行为,冲动地开了头,却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也许。”闵于陶只能这样回。 持续的崩溃已经扯开了心间的口子,她可以花长时间等待愈合,但在固有节奏里规律运转的工作、同事、上司、同学、朋友、家人不会等待她。妈妈的评价最具有代表性。 “别娇气。” 欢迎来到残酷的大人世界,这是你弯下腰去系鞋带偷喘口气,都会被身边人甩在身后的世界。 所以,别娇气。 温端颐发出鼻笑,讥讽却更多像是他对自己的。 闵于陶不明白他的表情。就像他大多数时间冲她投来的眼神一样,总是过于复杂,她分辨不出情绪。将他放在领导这个位置,她只能认为他对自己有难以言明的不满。 她的指尖划过他衬衫的最高一颗纽扣,“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如果成为了炮友,我就把刚才的照片删了。” 看出他的犹豫,她在内心冷哼一声。 地位被撼动挑战,温端颐果然很在意。也许喜欢她是真的,如钻石样的告白也是真的,可温端颐这样的角色,为什么要许诺她百分百的爱?她已经吃过一次亏,不是百分百的爱,她不会再要。 既然这样,自己倒没什么好犹豫的了,诱惑他上船,成为一条河流上颠沛流离的同犯,他们各取所需。 闵于陶用吻打破温端颐的沉默。内心的兴奋,让她舌尖都颤抖。 她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天气很热,屋里很暗,但是她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笔上,解析类星体的宽发射线、Ic型超新星、行星状星云。她擦一把头上的汗,笔尖划动地更快。巨大的挑战,让她感到无与伦比的兴奋。这次,她一定会在市里的天文竞赛上考过那个人,顺利参加全国竞赛。 ------------------------------------- 下章继续肉。结尾不是男主。 棋逢对手【h】 棋逢对手。 闵于陶一直很喜欢这个词,只可惜在长大的过程中被迫一次次直面自己的普通本质,无论学习、恋爱、还是工作,她属于世界用帕累托法则筛选后不起眼的人群中的一个,对任何的胜负欲早已偃旗息鼓。她时常安慰自己,普通平凡也难能可贵,没什么不好。 但眼下,面对温端颐,她好像找到一点胜负欲望的快感。像高中时期的自己,面对考试、面对比赛、面对追不上的那个人,升起挑战的兴奋。 闵于陶的手向下伸,支起双腿到他大腿两侧,半坐立着,按住已经膨大到鼓起一包的硬物,指间悠闲地来回抚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 温端颐的喉结滚了下。 她抚摸过的地方烧起一团火,如火如燎的欲望让他备受煎熬。 闵于陶看过来的眼里是让这把火烧得更旺的神采。十二年前,她经常用这双明亮尖利的眼睛骄傲地打量一切。她像旋转的行星,好像只能倒映着别人的光芒,实际上乐此不疲地吸收,让自己也同样亮如恒星。 虽然那个时候,她浑身的光芒指向的是另一个人。 闵于陶注意到温端颐的嘴角牵了一下,繁杂的情绪里好像带着点苦意。 她还在疑问,他已经伸过手按上她的后背,解开她刚穿好的内衣。指腹从后划到前面,挑起下缘的蕾丝,让她的双乳重新暴露在挑逗的空气中。 “试试吧,看你能不能做服我。”他仰头,抵在她的唇边,吐气炽热。 闵于陶重新抿上他柔软的唇,呢喃:“好啊。一定做哭你。” 温端颐笑,手也伸向她的下腹。她今天穿了宽肥的阔腿短裤,刚好方便他直接伸一只手抵到她内裤。 他故意快速在黏腻上刮过,指下发出淫靡的水声,“哦,你比我哭得早啊。” 阴蒂早因胀痛的欲望顶起内裤一块,他的手指一伸一勾,她就忍不住扬起脖子闭气,立起的腿都要支不住。 温端颐埋头吻她的锁骨,牙齿轻轻啃咬,声音含含糊糊催促着:“不是要做哭我吗?快点啊。” 她在内心丢过一个白眼,手抽开他的皮带,拉下西裤拉链。没想到温端颐穿的是紧身叁角内裤,动情的液体已经糊湿了一大块。隔着内裤抚摸那团热物。它太大,她的一只手根本包不起来。只能反过掌心,用掌跟、掌心、指尖,顺势磨蹭它。 随着温端颐压抑的鼻音,它居然又在她的掌间变大了一些。 她坏心眼地拉内裤边缘,对准那昂立的顶端,微微一松手。 “啪”的一声后,温端颐果然吸气着一抖,硬物如同活物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闵于陶故作惊讶,“不会这样它就先哭了吧。” 温端颐恶狠狠刮过膨胀的阴核,快感来的太快,她撑不住,倒向他的肩膀。 她忽略身下正在小幅度翕张的快慰,低头看他,温端颐露出慢条斯理的微笑,“不要休息。还没结束。” 手指灵活地挑开她的内裤,结结实实地抚摸上还在颤动的凸起,一下下刮过,打圈又轻抚,刚才的快感突然被拉长。薄荷般的酸软自脊椎而下,充盈整个阴部。她不自觉地抓紧他的手臂,狠狠地印上几道褶皱。 “来,放松。跟着我呼吸。”温端颐的低语洋洋盈耳,像是来自海底,“慢慢的,慢慢的。” 昏暗的狭小空间里,闵于陶渐渐只能听到他的鼻息,跟随着他吐气的自己,还有身下隐秘的液体声音。远处出口处好像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身上的香味抵在鼻尖,她忽然变得贪婪,只希望下腹逐渐推挤的热意快感能更长一些。 俄然,她听见安静空间传来说话的声音。有人醉酒,走得踉踉跄跄,快要跌倒,身边人去扶他,“曲总,这边这边,别走过了。” 她怎么忘了,他们还在地下车库。 声音越来越近,她唯恐被看见,下意识地想闭起腿。 温端颐贴她更紧一些,在她耳侧,几乎耳语:“不动就不会被发现。” “王八蛋!温端颐那个王八蛋!他的车是不是也停在这里,我记得是特斯拉什么型号来着……”喝得醉醺醺的人又晃晃悠悠走几步,嘴里骂骂咧咧,“新项目说停就停!他这种有爹妈生没爹妈养的王八蛋不会有好报……我要是他老子,我也要抛弃他……气死我,气死我……我要去泼他的车……谁都别拦我……” 后面又叽里咕噜说了一串,直到被人打断:“曲总,你喝醉了……这边走……” 声音像在身后,近得可怕。 闵于陶吓得一缩,温端颐吮吸她的耳廓,咬着她发红的耳垂,“你说要被发现了,我们俩怎么办?干脆承认我们有婚约好了。这样,之前的二选一的答案也有了。” 声音听不出任何玩笑意味。确实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情。 “王八蛋。”她咬牙,小声把刚才醉鬼的骂声丢给他。 温端颐低笑,吻她,话语留在她的唇边,“别动。他们很快就会走了。”对窗外带着他名字的持续高骂置若罔闻。 她的心绪被他的细吻牵走,浑身软下来,胸前的顶端不小心蹭到温端颐衬衫的一颗扣子,反差的凉度使她猛烈地一颤。 抚在阴阜的大手速度也提起来,他换上两根手指,不停爱抚泛着水光的阴蒂,作出暗昧的评价:“眼泪留好多,我的手指都要泡涨了。” 闵于陶已经无心再关注身后的声音,身体如木偶被吊在他的两指间,快感摇摇晃晃快要冲破极限。 舌头被他卷起,津液交换,欲望让她嘴无法闭紧,垂着银丝的小球从唇角滑落。 突然身后传来气急败坏的大喊:“曲总!都说了!不是那边,是这边!车在这边!” 绷直的弦,终于到了极点。 她弓起身子剧烈抖动,温端颐的吻结结实实掩住了她的声音。 “哦哦好……嗝!”中年男人凌乱倒快要跌跟头的步伐转了个弯,走远了。 闵于陶大口呼气,温端颐抽回自己的手指,立起给她看。 她还来不及反应,指端已经抵到唇间,舌尖一闪,上面的水渍消了大半。 他认真道:“果然是甜的。” “……变态。” 温端颐不置可否,拉起她挂在手肘的内衣带,“穿好衣服吧,送你回去。” 闵于陶皱眉。 “我说了不会跟你做炮友,自然也不会做到最后一步。”温端颐又舔一下手指,像是吃完一道甜点后,自然地舔掉不小心粘在指间的奶油。动作优雅,极有修养,声音淡然,好像刚才沾染欲望的他是个错觉,“谢谢款待。” 闵于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屁股蹭了下两腿间并被消散硬度的热源,“你确定你吃饱了吗?你的好朋友还硬着。” 温端颐迎上她的挑衅目光,“男人并不是射了才算纾解欲望。这样对我来说就足够了。等你愿意跟我交往的那天,我会跟你更进一步的。” 闵于陶扬了嘴角,“那你得死心了。”手直接钻进他的内裤,握住那颤动着的巨扬热源,“你这样拒绝我,我只能认为你有隐疾。想让我曝光的时候,给你安一个早泄之类的评价吗?” 温端颐的眉尾一沉,“曝光我就是曝光你。我倒不希望你曝光自己,作为女生,你会在职场变得很被动。” 她何德何能被他记挂,只当他是在打花腔,手下微微滑动,“你没听过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不用假装费心为我着想。” 他沉默着看她一阵,目光幽然间泛起点什么,又隐下去,像是被抽掉了点力气。表情松动一秒,又回归淡漠的状态,换过话头:“我是处男,是不是早泄我也不知道。要是真的和你发生关系,也不能在这里,我身上没有避孕套。最主要的,还是那句话,我不要和你做炮友。” 闵于陶为这“处男”两字一惊,她半狐疑地看他,他吻技是有点一般,但前戏做得很不错。 不应该。 温端颐的手按上她在慢慢滑动已经沾满黏腻的手,“就知道你不信。要不试试看?” 闵于陶抿起唇。 帮人手淫,居然是为了要证明他是不是处男。这怎么证明?他要就是天资卓越,第一次不会提前缴械投降,这也不是没可能。 而且,面若桃花的温端颐哪里像处男了! ------------------------------------- 下一章继续一部分肉。 明天开始就无存稿了,我会努力日更,但因为叁次元真的很忙,也会做出抉择。如果猪猪和收藏一直低迷的话,可能就不日更,改成周内二叁更这样。 毕竟这文前叁分之二应该都会免费,就算后面可能收费,也会象征性挑选着最低标准收费。每章我写得都挺认真的,之前有读者建议我一章不要写太多,这样加更起来好更,新书期间更新速度也快。但我觉得既然要写就认真一点,每章1000来字,能写个啥呢,故事都说不明白,所以我都是按照2500-3000字更新的。 说这么多的意思,就是希望各位小可爱偷偷猪,知道大家更想看完结的文,但我这种一章写完恨不得改叁遍的人,花的时间真的很多。觉得好看的话一定要收藏偷猪哇,你的猪猪就是我的日更动力!拜托了! 验证处男【h】 闵于陶不动,打量他,“证明了你是处男又怎么样,你又不会跟我做炮友。” 温端颐抽回手,靠向座椅,反而放松,“所以我们今天结束吧。” 她一愣,半刻扬起微笑,手继续着抚慰的动作,到了挺立的湿润顶端,她特意用手指刮了一下。 满意地观察他的身体反应,笑意更深。 温端颐面上还是平静的,抑止的鼻音暴露了他呼之欲出的欲望。 手下的硬热比自己想的还要热烈,每一次撸动都会给她极大的反应,活泼且热情。 这个人的身体可比嘴诚实和讨喜得多了。 她玩心大发,更往下拉一点内裤,指尖戳倒粗硬的一根,看着它几乎是立刻又弹起来,掌心再次滑动,从根部到顶端,反复几次,带出极其淫亵的水声。 半湿的衬衫紧紧贴着温端颐紧绷的肌肉,扣子扣得紧实,只看上半身,他还是一副衣冠齐楚的斯文模样。但随着呼吸起伏抽动的腹肌暴露了他,下半身的糜乱又是另一幅好光景。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光是低喘都令人垂涎。 温端颐像与她对抗,牙咬得紧,呼吸不肯放松一点,可这样克制的鼻音更挠得人浑身发痒,她觉得这灼烫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擦过自己的下腹,带起一阵欲望的疼痛,静谧的地方缓缓泌出一小洇体液。 她注视着他亮如星子的眼睛,手下的动作越发粗鲁快速。 过了多久呢? 空间里的气味堆积得更加香艳,他的吐息忽然变了温度。闵于陶知道这是怎样的信号,暗笑着,迅速地停了手。 勃发的欲望硬生生一下收拢,温端颐的脸色变了。 从光洁的额头、挽起一点袖子的结实手腕到他的手背,力量一路聚集,青筋瞬间凸起。他的手在空气中下意识地回握了一下,紧紧在西裤边攒成拳头。 他瞪着她。 闵于陶笑着回应他不满的神色,食指戳戳他满壮的一颗卵蛋,粗热的顶端因此又淌出一点透明的液体,她知道他现在一定备受煎熬,但她才不管,“你说得对,既然你不肯跟我做炮友,那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她感觉他在咬牙,“闵于陶。” 她耸耸肩,“温端颐,我下班了。你现在不是我的上司了,就算叫……” 后面的话被惊呼替换。温端颐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倒了座椅,她瞬间失去重心。 一切发生得太快,回过神来,她已经被固在他的怀里,短裤和内裤半褪到腿弯,他的坚挺抵在她早就湿得一塌糊涂的阴阜。 “怎么,你后悔了吗?”明白自己的状态,闵于陶半扬嘴角。 温端颐咬住她的耳朵,话语烫得人不住小幅度战栗,“你倒是提醒我了。验证我是不是处男其实还有方法。” 她刚想回一些讥讽的话。 他突然顶了一下腰,湿润的阴蒂立即被热源狠狠碾压,那是和手指完全不能比的力度。 她一瞬就成了快感的俘虏。 酸,然后是柔密的刺激,两种体感随着温端颐极有节奏的动作逐渐纠缠在一起,纠成一张网,把她紧实地包起来。 汗水从四肢各端冒出,皮肤每一块都光滑,但更泛起水光的是两人摩擦相接的部分,已经分不清是谁的体液。 她感觉最近一段积蓄在体内的眼泪,也一并跟着热意蒸发。 温端颐按上她的后颈,迫使她低头接受他的吻。 闵于陶和他的舌头追逐一阵,“干嘛非要证明你是处男。” “想让你知道我的真心不假。”诱人的尾音如此迤逦,让人心颤。 她抿住他的唇瓣,如此柔软,一时难舍难分。但有种说法,薄唇的人大多也薄情。 闵于陶无声地笑一下,吮上他的舌尖,等他勾回自己的下唇。 不过就做炮友,很难伤她叁分。 “那你快点射啊。”她也娇声着,跟着他一起晃动,暗地用力。 温端颐果然绷不住,开始大力地抖动腰。 热根磨过探头的隐核,蹭过汁水淋漓的穴口。往复几次后,她先坚持不住,压制着尖声持续地开始抖动。 温端颐并没有停下来动作,当短促的快感再次堆积着要冲向第二次,他迅速后退一些,慌张地抽过纸巾,终于在纸上喷射而出。 他稍显熟练的处理方法,确实像常年自我解决的独身人士。 吊起的欲望结结实实地下坠,闵于陶怒目而视。 温端颐嘴角悬过一丝笑意,吻在她发汗的额角,珍若拱璧,“既然已经证明完我是处男,那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他在报复。 雨后空气新鲜,窗外的风略过脸庞,带来点清醒。 闵于陶按上点窗户,避免话被风吹散,“他们都说你开帕拉梅拉,有天在公司楼下看到你在停车。” 这个事情是小纪说的,她对公司里的各种事件了如指掌,无论是人还是事,她总是有些门道得知一些密闻。温端颐的很多事情也是从她那里听来,说看见长老开帕拉梅拉,感叹词分别是“哎呦”和“资本家”。 长老则是小纪给温端颐的外号。小纪说本来想亲切地叫他家长,但哪家的父母像温端颐这么反派啊,多膈应,于是换了个听起来稍损显老的称呼。 同事间,不过杯水之交,闵于陶没好意思拿自己举出亲密关系的反例。 她听后讲给颖珍,颖珍想一阵,回说不清楚。她极不愿和自己的老板有工作以外的接触。 这些事情确实不该问,但空白的心绪冒出来。也许是下意识想压制一点其他的情绪,比如后知后觉的不自在与尴尬。 温端颐拉回点神思,言语无常般放毒:“嗯,我在他们梦里开过。” 闵于陶安心,还好一切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脱离了职场,找到一点勇气嘲讽他:“你买不起?” 没想到他一点不生气,认真回答:“买不起。” “你还有买不起的东西……”她小声嘀咕。 他手上那块精致的陀飞轮,都来头不小。 一开始是无聊地在商场等前男友,晃晃悠悠不知道怎么走进念不出logo的快闪店。每一块手表都在灯下发光,她忍不住低头。 戴着白手套的SA亲切地俯身到她身边,甜美地问她有什么要求,需不需要试戴。她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余光一瞟,价钱上的零一时都数不清。忙不迭地摆手,说看看。眼神乱撞,还要装轻松,硬着头皮边打量边想着怎么战术性撤退。些许是眉头紧蹙眼睛瞪得太大,专业有度的SA以为她有了偏好,礼貌客气地抱歉道:“小姐,不好意思,这块是限量。我们只拿出来做展示。” 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倒退出了快闪店。后来讲给迟到的前男友,前男友抱着她哈哈大笑,觉得她万分可爱,情话说得惹人心尖发甜:“我大概一辈子都买不起这样的手表,但我愿意给你无价的幸福。” 前男友消失以后,她无意中又在网上刷到那块手表,原来当时的SA已经够克制了,说是限量,并没说这块纯手工的手表全球只有五十枚。第二天会上,她无意中在温端颐的手腕上又再次看到。 无论是金钱还是幸福,她大概都不配拥有。 ------------------------------------- 感恩大家的猪猪,爱你们。尽量日更哈!22点要没出现的话,就等待一下23点~ 幸运数字 夜风太大,吹得一颗心也开始摇摇晃晃,被一段本该模糊的记忆重新支成承载半分痛苦的模具。 抚了乱飞的发丝到耳后,闵于陶干脆直接全按上车窗。 感到温端颐透过后视镜正打量她,稍微坐直了点,抿了抿唇,“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她故作轻松:“第一次约的时候,你干嘛要给我按摩?” 温端颐手握半方形方向盘,目不斜视,“让你对我印象深刻。这下你再去和任何人约,都会先想起我。第一次见面也没让你记住我,起码最后一次之后让你忘不掉我。” 闵于陶半张开嘴,“……不,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对你印象就挺深刻了。” 新员工培训时,她可是因为他的犀利目光大气不敢出一口。 “是吗。”温端颐不置可否,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能感觉他心情好像差了一些,不过她也不太能确定,因为他的口气依然平稳,“其实刚才是我瞎说。按摩是因为你看起来被失眠困扰很久,作为上司怎么都应该为下属着想。” 半张的嘴张得更大一些。 这个人除了嘴喷毒液以外,怎么胡话也信手拈来。 “你是害怕被我发现是处男,我掉头就走吧。”闵于陶不甘示弱。她有在app上写过不约处男,原因无他,都约了,谁还不想要那活儿纯熟的帅技师?她又不是来启蒙开发指导性教育的。 温端颐不恼,“这么理解也可以。” 那本应该理解的部分呢?她没问。离了身体的交缠,理智自然拉回主场,他说任何,她都要站在某几个角度去揣测。太累。她决定先短暂放过自己。 “你……按摩手法哪里学的?”闵于陶避重就轻。 “泰国。”温端颐稳稳刹车,开始等红灯,侧头对她上略显惊异的打量,“留学时经常挤出假期去周边国家穷游,一边走一边看,在泰国旅费不够要做小时工,趁机学的按摩。” 他所描绘的形象和现在所有相去甚远,她难以想象怎样一个落难贵公子会在按摩店做苦工,只为了一笔旅费。 他可是戴着全球限量五十只的陀飞轮。 顶着业务线leader的title,说白了,也不过是个高级一点的社畜,没可能靠工作所得就能买得起七位数的表。 她的表情可能些许古怪,因为温端颐说:“看来你对我的印象更差了。” 就这么错认也好。她不反驳,“除了按摩没学点其他?” “推油。”绿灯亮起,温端颐重新握上方向盘,眼神闪烁,“要试试吗?” 气氛滞住,这邀请满含暧昧。 她假装低头看手机,“你连按摩的技术都那么差。” “技术差到你打呼说梦话。”温端颐淡淡反驳。 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儿,她重新抬头,“也不是不可以再试试。” 还没来得及怪自己冲动后悔,一个眨眼,像重回首次约炮当晚,站进同一家酒店,望向窗外的同一个方向。哦,有不同,比上次高了两层,这次闪到人心慌的四个数字换成了【5015】。 不知道温端颐对15这个数字有什么执念,check的时候执意要选这个房号。他应该是常客,如此苛刻的要求,前台都能对他笑靥如花,立马答应:“没问题,温先生。” 电梯门关上,大堂经理致意的微笑消失,闵于陶忽然想起,上次的房间号也带着15,好像……他的打火机外壳也印着这个数字。 兴许凝神打量的目光太炙热,温端颐低声清了嗓子,解释道:“别误会。我有的时候不想回家,就会过来住。” 闵于陶点一点头。 其实不误会,在意才会认真。她现在,正试着享受没心没肺。 “你喜欢数字15吗?” 温端颐犹疑两秒,闷声道:“嗯。会给我好运。” 呵。到底是有钱人迷信。 上次一连串的drama走向,惊到她眉毛飞起,没怎么打量过房间就被温端颐摁趴在大床,第二天又赶时间,只来得及匆匆感叹自动感应的马桶盖。打开的时间深深挑战人的耐心。 这次的感叹换了,浴室居然不是独立的隔间,和寝卧连着。 正在腹诽设计师的脑壳有洞,温端颐过来拉上推拉式的木门,一个空间变成两个封闭的隔间。 不用多去细想,温端颐的停顿动作都完美展示着一句“请你动动脑子”。 温端颐绅士地示意她先洗,经历一场大雨和烧人的情欲,衣服早就贴紧皮肤,难受得不得了,她也不推脱。钻到木门后,站进超大的浴室,很快把自己扒个精光,洗掉黏腻。 时时刻刻警惕温端颐会突然出现,她从来没洗过这么快的澡。哪次不是进去的时候痛苦,出来的时候也痛苦。 裸露的时候,人更容易直面自己。闵于陶在内心定下叁五个计划,怎么吃掉温端颐最顺利。她真的被颖珍的话影响到,拿到他的照片好像拿到有力的玩乐保证,不再介意和他更进一步。 但性格使然,还是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温端颐要出卖骗她……想到这里,短暂一声叹息。 她怎么总是让自己陷入前后怀疑的境地?像是基因里自带的性格缺陷,变成大人后自动变成一边相信一边怀疑的矛盾体。 不过,闵于陶在心里为自己找补,她已经没有任何可骗,而心,没有交出,就算为他倾斜,也依然在身侧的口袋温暖着自己的手心。 高档酒店的花洒都按摩得头皮舒服,可她却洗了一个最累的澡。 擦干身体,裹好浴袍,吹好头发,闵于陶小心地拉开木门。 温端颐背对着她,半湿的衬衫贴着他的背,展出一副好身材。 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窗外的都市夜景值得他一直沉视吗? 顺着他头侧的方向估摸着看过去,窗户浅浅倒映着自己。 ------------------------------------- 感谢大家的猪猪和驻足收藏~最近进入忙期,为了后面请年假,要开始赶工。别担心,依然会努力日更,这文预定60-70章,两个月多一点就更完。一般冬天来了,我会开始季节性抑郁,状态会很差,所以会赶在这个之前搞完。 300猪和300收藏的加更,都会挪到时间稍充裕的周末去。已经记在我的小本本上上了,不会忘的! 弹跳小狗 他的目光焦点,是被浴袍裹住稍显局促的自己。 原来她打量他多久,他就无声看了她多久。 闵于陶心生点异样,像是手握住一只多汁的桃子,痒,再是软。 明明隔着玻璃无法碰上他的目光,还是先一步移开眼睛,“我洗好了。” 温端颐应声,也去浴室。走到身侧,微微顿步。感到耳边有温度擦过,回过神来那是他的手指,软软的痒意立马从那一点蔓延到全身,汗毛直竖。 比这更难受的是温端颐擦过来的眼神,试探中带着点促狭。 一瞬了然。他是故意的。 不甘虚张声势的外壳被无情戳穿,闵于陶挑眉,眼光媚然,主动搭上他的手腕,轻轻滑动,“要不先做点别的?” 温端颐反而露出点笑,不动声色抽了手,去洗澡了。 听到木门另一边传来淋浴的水声,闵于陶头重脚轻地坐上床,将自己狠狠放倒。 早知道他真的乖乖不动不搞突袭,真该躺进极大的方形浴缸,随意享受酒店提供的高级浴盐,泡个昏天黑地。 床头的暖灯浅浅印在眼上,不过一会儿,眼皮像撑起一块蜜色糖块,黏黏稠稠,支不住。 久违的困意到访,不远的水声似雨声,每一滴都轻缓敲打在耳膜。身体陷进凹陷海绵一般,开始发沉。 强迫许久,终于还是投降,蜜糖融化,黑暗顺利轻掩门扉。 模模糊糊间好像发了梦,本来是在深睡,不知道怎么忽然开始在梦里奔跑。后面有人在追逐,双腿如灌了铅,沉得要命。每一次抬腿发力都艰难,跑得满头大汗,不过十几级的楼梯,怎么也下不完。 壮着胆子回头,面容模糊的男人手捧玫瑰花,形同鬼魅,声音幽暗:“嫁给我,给我生个孩子。”听了毛骨悚然,也不知道怎么办,还是跑。 终于下完长长的楼梯,推开门,又是如深渊般的楼梯,她开始意识到不对劲。 这是梦,这是梦,快醒来。拼命对自己大喊。 使劲挣扎过后,睁开了眼,还没看清四周,角落里的黑影一下扑过来。 嘴里发不出尖叫,四肢也无力。哪里一只冰凉的手握上她的,冷水浇体般,脊柱一路窜起凉意,寒毛直竖。 这次才是真的睁开了眼。 一颗心剧烈跳动,迫使她努力坐起来。 黑暗中,一个轮廓半蹲在床边,眼睛还没适应,分不出他的姿势,但应该是在观察她。 鼻端传来若有若无的柔和浴液味道,和自己身上的一样。松了口气,抱起胳膊,舌尖苦,好久才咽下干涩,“吓死我了,你蹲在这里干什么?” “你做了噩梦。”温端颐简短地说。 闵于陶摸了摸下巴,发丝贴着脖颈,都是汗。厚重的窗帘遮起所有光,只有床头的两排开关发着幽幽的淡光,可不足以让两人看清对方的表情。 她闭了闭眼,隐隐回想起方才的梦,荒谬无逻辑,但心有余悸。 “嗯。” 他起身,“给你倒杯水。” 她下意识拽住他的手,回点神,又放开,“抱歉。” 温端颐回到原位,主动握过她的手,“你睡着了,我再走。” 他的手好冰,让混沌神思清明了一些,“你怎么不在床上睡啊?” “害怕你把我从床上踹下来。” “我没那么大力。” “也害怕你说梦话吵醒我。” 她不语。 “别想那么多,我只是比较喜欢睡沙发。”他像是嫌她多话,“快睡。” 闵于陶露出浅浅笑容,“我还以为你是害怕我半夜偷袭,你不保童贞。” 激将法对温端颐毫无用处,“你偷袭了也没用,我又没想跟你做炮友。要不总这样半夜被你大喊大叫吵醒,我会英年早逝。” 原来真的有叫出声,她一下紧张,“我喊了什么啊?” 敏锐察觉到温端颐的气息一下滞住,他半天不说话,再开口还是催促她:“废话那么多,还要不要睡,不睡的话,丢你出去喂狗熊。” 这语气里倒没有半点威胁,像教训小孩,只是显得他心情极坏。 也许是做噩梦的时候骂了温端颐? 不敢多想,她乖乖躺下,明显感觉温端颐缓了一口气。 还是忍不住,“你这口气叹的,怎么像幼儿园阿姨解决了一个不肯睡觉的调皮小孩。” 温端颐哼声:“现在的小朋友可比你乖多了。你都27了,还跟7岁小孩比?丢不丢脸。” 她真是怕他的嘴。 往被子里缩了缩,蓬松的热度让她安心,握着的手也渐渐有了暖意。温端颐的手很宽大有力,干燥、柔和,和他给人的平常印象完全不同,毫无锋锐,让人极有安全感。不像前男友。前男友学小提琴十二年,不但下颌磨出琴吻,左手的几个指端也有厚重的茧,每次牵手总要被坏心眼地磨一下。 “再不睡,就弹你脑门。”温端颐淡然吓唬她。 她真的被他当成了孩子。 心里的异样被玩笑话消融。是四周太黑吗?不用再像白天那样咬紧牙关,唯恐任何真实情绪泄露,被他看穿牢牢握住个叁五分。 “你要不要上来睡?”说完她才反应过来,不自在地抿了下嘴唇。 温端颐沉默几秒,“我不认为这是个好邀请。” 今晚彼此邀请很多,打太极一般。大一时体育课选修太极,体育老师扯着嗓子,说太极的动作不过就是一手一个球,拆开再合上,合上再分开,反反复复。老师一定没跟人过招过,真正的太极是彼此过招间,一个球在两人身体和手间拉来推去,不让球落地,却也从不主动收下,谁先收下,谁反而就输了。 她不肯就范是因为不爱重欲,温端颐是为什么?爱她?多少有点荒诞。 “你在冷笑。”温端颐忽然说。 她吓一跳。 这么黑,他怎么看得见? 下意识要摸脸,手被他攥得紧。 又被骗。 她有点羞恼,心里那点胜负欲又被他勾出来点,执拗着要抽手。 温端颐反而软下来,包着她的手摩挲几下,“你怎么像弹跳小狗一样。” 什么怪形容。 他放开她,窸窸窣窣一阵,床的一边塌下一点,她忍不住绷紧身体,无意识自己呼吸都变重了些。 温端颐无奈,自言自语:“我就知道。” 闵于陶哼一声,“你知道什么啊。” 温端颐提醒她:“不准踹我,也不准再做噩梦说胡话。” 酒店的床很大,躺上的两人都没刻意找位置,之间都是一条巨大的空隙。 她故意又往床沿侧了侧,动静之大,床垫都要弹几下。 “不准再说我是弹跳小狗!”闵于陶先下手为强。 温端颐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她以为自己会失眠,做了那样的噩梦没道理还能睡得着,最近的几周都是,失眠之中也有睡着的日子,但惊心动魄的梦境过后入睡会很难。 是枕头和床正有力地托着她的颈椎,还是身上的被子松松软软,亦或是……有温端颐在身边? 黑暗里眨了眨眼,昏沉就轻轻阖上了她的眼。 这次,她迎来了近一个月的美梦好眠。 ------------------------------------- 下章进一点点肉渣 报复回去【微h】 房间在高层,窗户半封死,房内用的新风系统的中央空调,盖着厚重的羽绒被,自然在全黑的环境里睡得天昏地暗。 不知道什么时候翻睡进两人中间的空隙,闵于陶直觉外面天光大亮,窗帘下的地毯已经亮起一小片。她睡得舒服,不管不顾,一条腿横上身边人,被放下来,不满意,又横上去。来回几次,低闻无可奈何的叹息。 被子外有点冷,她缩一缩,闭着眼下意识寻找热源。几乎不管不顾,往身边的人怀里钻。她睡迷糊,以为还是好久之前的清晨,抱住了不撒手,半梦半醒埋进对方的颈窝,“……再睡个十分钟,我就起床。” 腿也搭上他的腰。直觉屁股下有硬物顶着她,笑出点声,蹭了蹭,隔着浴袍,感受它的热度和力度。 ……浴袍? 她突然惊醒。 对上温端颐幽黑的眼睛,他好整以暇地注视她,“你把我当成了谁?”询问里隐着点不满。 掌舵权力的人都会有点坏毛病,对身边的人或物总会有些不由自主的占有掌控欲。闵于陶猜想温端颐也是一样,不过是亲近了一晚,连口气都不假掩饰。 她对此多少有点抵触。 用几秒找回清醒,她故作惺忪姿态,又重新抵住他的颈窝,“你啊。” 温端颐不为所动。 她更有些讨厌他好像总能看穿她。好像对她熟稔许久,可是她对职场外的他一无所知。 闵于陶偏头去舔他的锁骨,温端颐的一点抗拒让她浅浅微笑,处男就是纸老虎,在床上还有什么好怕的,手伸进他的内裤,去摸因晨勃早就苏醒的大家伙,手指点点它,“早上好呀。” 温端颐的呼吸一下变重。 她满意地继续,轻巧地旋转手,柔和地运用指端和手腕的力量。 温端颐压着喘息,低头用舌尖一点点舔她的唇珠。等她也仰头迎向他的吻,他耐心地开始舔舐她的唇。 闵于陶不是喜欢接吻的人,她以前不喜欢在床上太过展现自己,更烦在做爱时被一种轻巧的目光打量,以至于不得不去学者表演去满足对方。明明赤裸,却没比穿着衣服时坦诚多少。 可和温端颐时好像完全不一样,总是试着更努力地取悦她。大概也是因为彼此穿上衣服就要回归现实,反而这种时刻才是真的裸裎相见。 而且,她喜欢他的吻。 会蚀进骨髓的甜,好似自己是无上珠宝,珍爱倍加。 “不专心。”温端颐轻咬她,她拉回游外的思绪,停下手中的动作。 闵于陶轻眨眼睫,看温端颐隐忍表情,有点满意,“马上要上班,别迟到,反正昨晚你也没给我推油,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别以为只有他会报复,职场上身份有别,她还干不掉他,在床上就是她的天下,新烦旧怨她要一起还给他。 闵于陶一本正经的微笑里闪着狡黠,温端颐捕捉到一些昔日的甘甜回忆。他知道珍视的,她可能早就忘记的。 她不知道温端颐的表情怎么一下复杂起来,起雾般令人看不懂,宛若透过自己在打量谁。 还在臆测,天地旋转。面朝下,背朝温端颐。 “你不说我都忘了,昨晚明明有人放大话要被推油,结果自己先睡着了。”温端颐的手按上她的肩膀,饱含假意的抱歉,“真对不起。确实迟到来不及了,就先做点别的补偿一下你吧。” 内心警铃大作,闵于陶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别别。我说笑的……” 后面的话语被其他的大喊全部替换。 一阵旋转拉伸之后,闵于陶闭起眼,喘着粗气:“……真的会死人的。”全身挫骨般疼痛,让她半天都动弹不得。 温端颐已经穿好西裤,衬衫的纽扣一颗颗系着,分明的指节一路熟练向上。她偷偷观察他,嘶,什么叫斯文败类,这大概就是了吧。 还没来得及先一步悄悄撤回打量,猝不及防,四目对视,温端颐挑眉走近,快到她身边,自然转过方向,侧身按下床头边的按钮。 一阵电动声,灿烂晨光埋上眼睛,闵于陶恨恨转一个头,“好刺眼,我要化掉了!” 门铃声响起,她听见温端颐去开门,门边响起对话声,都刻意压着声音,只能听见一声招呼:“温先生,早上好。” 门关上,温端颐提着袋子,推着餐车进来。 他将印有酒店logo的纸袋放在她这侧的床头柜旁,“起来吃早饭吧。干洗好的衣服我放这边了。” 饥饿总有能催生人本能的力量。闵于陶从床上跳起,几步蹦到餐车旁,到了一半才想起穿的是浴袍,大力的动作下,大腿和肩膀都滑出一点。 她拽一拽,“对不起。” 温端颐将叁明治的盘子递到她面前,“为什么要道歉?” 她一下愣住。 对哦,这里没有妈妈,没有人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难堪,更没有人会来因此指责她。 活到人生第二十七个年头,还是要为偶然冒出的肌肉记忆道歉,时不时被拽回少年时期,在床上或者沙发上哪里蹦来蹦去,随时提防被妈妈厉声提点:“闵于陶,妈妈说过多少遍了,优雅的女孩子怎么会做出这些不合规矩的事情呢?”那个时候,她总是做乖小孩,低下头,“对不起。” “……会不会觉得我刚才的姿态有点难看?”她也不知道怎么会问温端颐。 温端颐从桌边的收纳盘中捡出两粒袖扣,折一节袖口的动作一顿,皱眉看她,“为什么要那么觉得?” 闵于陶舔一下唇角,高层空调房就这点不好,空气干燥,一夜起来口渴得要命。 她端过鲜榨的橙汁,抿一口,故作轻松口吻,“不是老话说,做淑女就要对自己严格。腿不能岔太大,坐着要挺直腰背,还有什么?” 记忆里的妈妈拍自己背一下,“难看。外八字,脚尖干嘛要那么向外用力。” 温端颐古怪地看她,手很快,两只袖扣乖乖闪耀在他的袖口,更添高雅,“你这哪里来的怪问题。这样的话,地铁上好多男的更应该良心不安,总是岔着腿坐,像没有屁股一样。” 他的毒舌像机关枪,开始无差别扫射。 影影绰绰 有什么随着温端颐的言语消散。 五十层的光景真好,向下俯瞰,世间渺小到宛若幻景,所有郁思显得略微轻飘。 闵于陶默默喝完半杯橙汁,开始吃温端颐递来的叁明治。 酥酥脆脆的半黄面包外壳,里面的煎蛋还热着,不生不老,刚刚好的火候。半融的芝士搭在火腿上,火腿是她没吃过的口感,和以前吃过的都不同,不用怎么嚼,几下在嘴里化开。 好吃。她忍不住吞更大口。 温端颐的嘴角挂起浅浅笑意,推剩下的半块叁明治给她。 她看他,“你不吃吗?” 温端颐放下咖啡杯,指着面前的一小块司康,那应该是侍者作为餐后甜点一类送来的,“我吃这个就好。” 胃口太好,连他都动容,闵于陶感到些许难为情,咀嚼的大口瞬间变成小口,“不好意思。” 温端颐眼光淡淡的,“你就是因为老像这样想太多,才会失眠。接受和信任没那么难。” 话语亦有所指。 她作听不懂,“只吃小点心,你一会儿就会饿。”去翻沙发上的帆布袋,提出昨天剩了大半的牛角面包,“这个给你。” 昨天推脱来去,没人想要近乎算半失败品的面包,扔掉觉得浪费,她想着先带回家,实在不行,再撒上点白糖,用空气炸锅处理一下,做成可当成零食的面包干。 刚好温端颐在这里,她可以借花献佛一下,堵住他总是扰乱她心绪的嘴。 没想到温端颐看到她手里的袋子,眼神变沉,半天不接。 难道他发现这是昨天剩下的早餐了?忽然想起昨天早上偷摸咬面包时,他就在不远处打量她。 还在假设,温端颐接过,打量她,像是试探,“不好吃吗?” 内心一凛。当然是不好吃才给你的啊。 不过肯定不能这么说,她摇头,佯装推荐语气,“好吃啊。” 温端颐的指端在精致包装外敲两下,若有所思,到底还是收下了。 不过咬了一只,没再继续,闵于陶忽略他被噎得蹙眉的表情,假意喝橙汁,“好吃吧?” 温端颐从来不是留情面的人,直指重点:“难吃。”自言自语道:“怎么能这么难吃。” 闵于陶偷偷吐舌。活该。 他的眼神扫回来,她立马收了表情,挺直背,推回半分叁明治,“还是吃这个吧。” 和温端颐一起离开酒店,一路畅通,他将车开进昨晚隔壁大厦的地下停车场。 闵于陶注意到地库保安还是昨晚那一个,昏昏欲睡强打精神刷短视频,手机传出直播间的倒数声音:“家人们,我们叁个数后就上架啊。” 不过早上九点。 声音激情饱满,好像不知疲倦。 她心生出点羡慕,同时也感同身受,如此,都是为了生活。 要不是昨晚未回家,住几乎市中心的酒店,今早又搭上温端颐的顺风车,她也要如往常挤永远满员的地铁,花一小时的通勤时间,从城市的另一端疲惫而来。区区通勤,几乎消耗人一天所有精气神。 她问温端颐:“为什么不把车直接停在咱们公司地库?”她记得公司和大厦楼下的地库有合作,停车费要便宜很多。 “管理层都会停这边,防止员工有什么其他想法。”还没开始上班,温端颐好似已经有要紧事处理,解安全带的途中,手在手机屏幕上点来点去,敲几行字。 “比如?”她还没转换和温端颐的相处模式,一出口才觉得不对。但是已经来不及。 温端颐停下来,看她,“比如,认为我开的是保时捷,对此做出一番评价。也许只是调侃,不过时间久了,说的人多了,就不利于公司管理。” 她噤声。 “‘安美’‘长老’这些外号也是一样的。公司内部的人际太过复杂,也会加深管理成本。”温端颐像是随口一说,闵于陶内心警铃大作。 “哦,还漏了一个。‘大魔王’。”他停下动作,像是不经意说道,嘴角挂笑。 闵于陶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这话什么意思?敲打? 半晌,她整理好表情,点一点头,“放心,我明白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像我昨天说的,拿着你的照片,不是以威胁你为前提,是为了自保。我不会随便捅出这段关系。要是你想结束的话,我们今天就可以到此为止。” 没去仔细辨别他略微错愕的表情真实意味,闵于陶拉开车门,“谢谢你今早的贴心按摩,其实你的技术还是蛮好的。” 用这句做结束语,应该没什么不妥吧。 温端颐听见车门被轻关上,看闵于陶下车后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 他凝神,揉起眉节。 好不容易终于接近她,好像总是不得要领。十二年前不能在她心里留下一席之位,十二年后倒是留下了,却没有什么好印象。 不过是想和她闲聊一些其他,没想到还是不聊的好。 上下级的关系,比他预想中的还能让事情的走向变得更糟糕。 闵于陶破天荒地没迟到,办公室的同事都吓一跳,连连称奇。 小纪开起玩笑,“你不迟到,今天都没有好同事做的甜点面包吃了。” 她在桌子处环视一圈,确实没有。不过,想起牛角面包和叁明治,连着想起温端颐。 可能是表情郁结,小纪试探着问:“怎么了嘛?” 刚好同事催起今天的ddl,她得以脱身八卦中心,指指电脑,“有个活,下午前就要交,我要开始赶进度了。” 埋头工作,什么都忘记,有首讲缠绵爱恋的歌曲,歌名叫什么?一眼万年。“把岁月铺成红毯, 见证我们的极限”。 放在工作上同样合适。不过是再抬头,饭点已过。 小纪也没去食堂,吸着点的炒面外卖,辣得要命,转头泪眼模糊拍闵于陶,“你快看邮件。有大事情发生。” 闵于陶还在斟酌文档的最后一部分措辞,有些恍神,“嗯?” “点邮件啦!邮件!”小纪滑办公椅靠向她身边,“别搞了,下午不是才交吗?中午就是要休息。你快点开邮件。” 她只得按照小纪的指示点开系统。一封发给公司全员的邮件,很简短的人事异动,某业务线的负责人曲某在没有利益冲突报备的情况下,引进了自家亲戚的服务商,获利好处费九万多,引咎辞职。 “它说‘引咎辞职’,那可是曲煞王欸。”小纪压低声音,“这点事情怎么瞒不住。肯定是被人举报了。” 闵于陶内心模模糊糊冒出点什么来,但不敢完全肯定。 小纪戳中她心中的影子,“这事肯定有长老一份的功劳。他们平常就不对付,之前在公司高层会议上干得不可开交,曲煞王一直对长老把saas的那个项目停了颇有微词,一直找长老的不快。长老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管。” 影影绰绰终于明晰。 昨晚在停车唱喝晕至骂骂咧咧的中年男人,温端颐毫不在意的漠视反应。 光是用想的都要出一身冷汗。 她给自己约到了一个什么样的麻烦狠角色。还想着拿照片提防自保,可别开玩笑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啊?”闵于陶装作不经意地问小纪。 小纪更凑近一点,“陶陶,长老和我们部门关系那么密切,要是他出什么事,我们部门第一个出麻烦。多留心总没错。”末了,补充说,“职场不比学校,除了工作还要多留心别的,尤其是咱们这种体系复杂在迅速成长期的公司。机会是危机,危险也会是机遇。” 小纪是闵于陶初进公司后就带她的mentor,一直对她关照有加,结束了landing期,她也依然提醒自己这些光努力工作完全没办法全避开的“坑”。有的时候闵于陶十分感激,有的时候,她也在思考,有些事情,是不是不知道的要比知道的要好。比如现在。 盯着邮件混乱理不出头绪,上司尹纱发来消息:【吃完饭了吗?我们聊聊?】 止步不前 定了定神,切了电脑到屏保,闵于陶按照信息找到尹纱定的会议室。 尹纱喝着酸奶,手在电脑键盘飞速敲打,看样子是刚结束一个会议。 “等我五分钟啊。”她抬头看闵于陶一眼,又埋眼。会议室不大,围绕着半圆的桌子放有四把椅子,闵于陶拉开尹纱对面的一把,坐下。 等了也没五分钟,尹纱抱歉着合上电脑,“最近工作感觉上怎么样?” 被这么一问,多少有点紧张,可从leader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详察意味,她实话实说,“还好,有几个项目在赶ddl。” 尹纱点点头,挨个问了些具体的细节。 闵于陶所在的部门,加上尹纱有十八人,放在公司来看,算不上是大团队,可人数已经不少。尹纱很忙,部门倡导大家发挥所长挑战自我,每个项目的owner和PM都不尽相同,再加上大部分项目是并线进行,她未必对所有都知悉细节。 回答着尹纱的问题,闵于陶开始猜测这也许是一次普通意义上的one-on-one。 可刚这么想,尹纱思索后说,“大客户接入活动那部分你交叫给纪苒去做。来了快一年了,手头没有一个完整的owner项目实在是说不过去。”她重新掀开笔记本,边说边按键盘,“等你休假结束,我这边有个项目交给你,我们一起做。” 尹纱知道她对什么感到疑惑,直截了当:“你入职以后一天假都没有休过吧。放叁天假,调整一下状态。” 她想说话,尹纱打断她:“你最近的状态很差,不用我提醒你自己应该也知道,这种状态下的工作我觉得出不了好成果。我从来不是只要结果的人,过程我也一样需要。别勉强自己,你需要休息。” 她已经无话可说。 尹纱抬手看表,一块亮眼深红的漆皮方形表,和尹纱平时全素的装扮多少有点违和,“我还有一个会。在系统上申请假期就好,我会尽快批。” 来去匆匆,一双红底细跟高跟鞋敲过地面,是闵于陶小时候想象中女强人会有的样子。 只是那个天真的她并不知道,这种工作上的强大意味着要放弃自己大部分生活,午饭来不及吃,用酸奶和坚果解决,然后在某个会议上胃痛悄然袭来。 这个时候她往往会陷入巨大的迷茫。 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向谁证明什么?工作到底是为了什么? 莫名多出叁天假期,闵于陶并没有感到轻松。 颖珍羡慕得不得了,“真是搞不懂你。我要是你就快快乐乐凑一个周末的假期出去玩一圈了,你在想什么?” 她想了想,“大客户接入的项目我上手两个月了,直接就被取消。还说要给我新的owner项目。怀疑这个双月过去,马上开始的绩效期很麻烦。我会不会被裁掉?” 颖珍不以为意,她最近开始戒烟,电子烟的上瘾程度远比纸烟,根本戒不掉,她用纸烟做过度,纸烟味道冲,每吸几口她都要被呛得一哆嗦,还在勉强,“咳咳。你啊,总是想太多。”没想到颖珍会跟温端颐说差不多的话,“要不顺其自然看看呢?” 颖珍见她沉默,捏开烟嘴端的爆珠,细细地吸一口,味道能接受好多,“你不会在怀疑温端颐吧。” 她确实有想过。想的比这还多。还有今早曲总的人事变动。 可这些都跟工作有关,她没法直接问颖珍。颖珍就算知道,也有保密原则。 颖珍涂了黑色甲油的指尖抵在唇边,多显冷艳,一扬,一点,跟着言语戳中她的心思,“现在是不是觉得我是大魔王的助理也没那么好了。” 她低头搅吸管,“我从来就没觉得做他的助理是件什么好事。” 颖珍的肩轻撞她一下,笑,“只要做任何有点名头人的助理,都很难顶。温端颐比起我之前的其他老板算好很多了,他的铁面无情给了我很多迂回的空间。不过还是会有很多人,以接近我来接近他。我要是能帮他抉择,我还坐在这个位置?我直接就成他得了。”她真诚地说,“每当这种时候,就觉得你真的很好。” 闵于陶也亲昵地用肩撞回去,“所以我们才能成为职场上的朋友啊。” 颖珍将烟捻灭在垃圾桶,“我这么说,可能有点不体贴。本来世界上的事情就没有好把握的,于陶,你不用那么谨慎。” 不同的经历不同的生活,会造就不同的行事风格和想法。 颖珍永远在冒险,还会享受冒险,但她无法冒险。或者说,她冒险过太多次,被打脸背叛几次后,她不得不谨慎。 贵为职场上算可交心的朋友,她依然和颖珍有不同之处,偶尔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合拍。 不过,对于颖珍的话,她没有觉得冒犯。友情就是在试探和磨合中看清彼此,她知道颖珍是真心为她好。即使开导对她来讲不适用。 喝下一口让她神清气爽的气泡冰美式,“好。先从请假叁天开始吧。” 假是请了,却不知道做什么好。 她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天气太热,阳光在头顶,人要汽化一般。一个人的自由旅游,注定了要以酒店吃喝睡为主,现在又是快揭不开锅的非常时期,她宁愿省下钱来在自家的床上打发时间。 于是,接连两天闵于陶选择在床上马拉松看剧看电影玩手机。要不是最后一天本科舍友发来邀约,她可能还会继续烂在床上。 跨了半个城市去找舍友吃饭看电影,本来以为许久未见的情谊会让两个人无话不说,可事实完全相反。 舍友本科毕业后没多久就结了婚,奉子成婚。 闵于陶一度觉得可惜,舍友是标准的美人,又天资聪颖,奖学金从大一拿到毕业,毕业时依然保持专业第一,论文被评优。 但他人的人生无法评价介入,作为局外人自然也看不到冷暖自知的部分,她选择相信舍友是为了幸福做出的抉择。要不然,她想不明白。 舍友依然美丽如初,可眼下的黑眼圈和满身的疲惫呼之欲出。她生完孩子以后试着去找工作,可每一分都干不长久,因为,“他完全不管家里的事情。”说的是她老公。后来就觉得也不是非要工作,“我老公挣得还挺多的,婆婆说趁着年轻还可以怀二胎,就别去了。” 闵于陶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她忽然想起为什么之前渐渐和本来在校时关系很好的舍友断了关系,原因好像差不多,在不知不觉间,俩个人的生活出现了天翻地覆的差别。这些差别远不是一份理解就可填补的,何况她并不能完全理解。 聊到后来,点的披萨也没吃几块,她记得舍友非常喜欢,可她表现完全相反。舍友拼命喝柠檬水,手在肚子上划拉一下,“我怀了,二胎。已经开始孕反了。榴莲味道现在闻不了了。” 她怪自己不够细心,没看到舍友略微凸起的小腹,慌张着将榴莲披萨转移到自己这边,舍友也道歉,一低头,闵于陶看到她看似浓密头发下的两个反光圆形。 舍友多少有点尴尬,遮一遮,“斑秃。因为怀孕。” 她感到说不出的难受,炸鸡嚼两口,腻在嘴里。曾经自己嫉妒且崇拜的风光无限的少女,怎么会因为变成母亲,被迫变成这样。 但舍友毫无感知,“做妈妈,也不是都会这样的。体质因人而异。我属于运气不好的一类。” 又问:“陶陶,你和男友怎么样了,准备要结婚了吗?” 她放下无法下咽的鸡翅,“没有,分手了。” 舍友有点惋惜,“我以为你俩铁定会结婚呢,都想着要包个大红包给你。” 是的,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她和前男友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她自己都这么错认为。 “没关系。会遇到更好的人。”舍友微笑很淡,更多如大彻大悟的神色,“我也是现在才发现,命中注定这种说法是骗人的。实际上,男女结婚不都是那样嘛,各取所需。谈恋爱倒是比较快乐。命中注定真实说法是,每个阶段都会遇到一个合适的人,这个人只能陪你这一个阶段。所以你会遇到一个新的和你旗鼓相当的人,放下吧。” 他很想问,那你呢。 但还是忍住了。 分别得很仓促,舍友四岁的大儿子打来电话,说想妈妈。舍友眉眼温柔,“好啊好啊。你等等妈妈。” 她识趣地在舍友挂了电话后提了分别,舍友象征性地挽留一下,给她看自己手机屏保,一个穿着黄色雨衣从小往上看的小男孩,“我儿子。” 闵于陶对小孩没什么喜爱和想法,嗫嚅着,舍友抢先说:“好啦好啦,知道你不喜欢小朋友。”看她讶异,补充说:“以前有次宿舍夜谈会,你斩钉截铁说以后不会生小孩,带他们来世界上简直是造孽。语气坚决得好吓人。” 她尴尬地笑一笑。 舍友不在意,等着给儿子点的烤鸡翅,装一口没动的蛋糕到打包盒,“不过陶陶,人会变的。不是思想上,你会先被激素绑架,到了那个时候母爱就会喷发,根本控制不住。像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小孩,顾不得别的。小朋友过得开心,我就开心。” 闵于陶相信她说得是真的,因为她眼里也是笑意。 但她不知道如何回应。 拎着打包盒,又从城市另一端坐地铁回家。 她不知道该怎么整理心情,多少复杂,又带着点感慨。只是下意识觉得,自己在和同龄人的生活完全地拉开,本科舍友四个人,除了她,两个人结婚生子,一个人移民国外,也说下个月结婚。更不用说,她刻意回避的高中同学们,时不时听到大家或结婚或生子或出国或进学的好消息。 好像每个人都有新的目标,持之动力的目标,进入人生下一个阶段的目标。 只有她,好像是按部就班到了这一步,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做打算,稀里糊涂,走到了前后不着地的地步。 看着车厢玻璃印着的日渐陌生却又熟悉的脸,背包的持续振动拉回她飘忽的乱想。 ------------------------------------- 下章要开始同居了! 泛起涟漪 房东打来电话,说在国外的儿子要回国结婚,闵于陶住的这套房子要拿来给准儿媳下聘。 再叁道歉,还是在时间上催促,因为要重新翻修,希望她一周之内搬出去,押金违约金都好说。 在人家的屋檐下,所有据理力争显得无用。她本来也要打算换房子,拖拖拉拉到了现在,这个消息反而是强心剂。 入住不过半年,东西很少,捡出前男友的,全部丢弃,自己的部分装满两只二十六寸的行李箱。 她想,下次再租房子还是要少购置东西,要不遇见这种突发事情,光是整理收拾就废了人半条命。 之前为了省事省钱,怕被中介坑,选择和房东直租,没想到并没有比中介强插入好多少,突如其来的意外只会多不会少。 这次她问了一圈同事的建议,乖乖寻求中介。时间紧迫,连午休的时间都匀出点,用来努力找房子。 仓皇吃完午饭,闵于陶坐上中介小电驴的后座,看鳞次栉比灰线一般的大楼从耳边呼啸而过。 中介回过头,问:“你老家是哪里的啊?” 盛夏的风和蝉声一下粘到身上,闵于陶要靠他很近才能听见他的问话。 这次听清问题,她犹豫了下:“我老家就在这儿。” “本地的啊?”中介很吃惊,提声问:“那你干嘛不住家里,找房子多遭罪啊。” 闵于陶抠着手前的车座底,把露出的抹布一角努力塞回去。刚才看到中介用它来擦后座椅。 这样的问句已经习以为常,她早就找到最完美最不用继续推进话题的回答:“我可能有点毛病吧。” 果然,空空如也的风没有承载任何话语,只有热流,结结实实迎面撞来。 找过两叁次房子,就会开始对这件事孰能生巧。顶楼和一层的房子不能租,不是天花板出问题,就是下水道或暖气管道出问题。租客换了几茬的,房子和其他房客肯定有一个要负责。 还有什么? 闵于陶看了几天,把所有房子横向竖向用各种条件比较来去,依然找不到合适的。预算暂时不能提高,标准只能一降再降。看得心累体累,最后遇见一间西晒带独卫的主卧,她咬咬牙,要不就这样算了。直到隔壁租客打开门,光着膀子的中年男人,看见她依然在抠鼻孔,小指的指甲有她半指节那么长。她眼睁睁看着一块鼻屎弹到了旁边的墙上。 逃也似的,连连后退,离开房子。 中介比闵于陶还要尴尬,“你说不和男租客合住,我都筛过了。刚才那个,嗯,可能是租客的男友。” 那租客是男的还是女的啊?男生也可能有男友。 她忍住吐槽,看时间,午休快要结束,还有一个会要赶,房也只能看到这里。 中介骑小电驴送她回公司,也许是害怕生意黄了,劝慰带着点离谱:“你一看就面相好,肯定会找到合适的房子。” 闵于陶紧紧闭起嘴。 电驴轻巧地逆行在周五从中午且开始拥挤的车流中,她数过每一块车牌,每一幢大楼,每一个行人,这些她从小到大本应再也熟悉不过的光景,此刻如此陌生,让她没法找到一处容身之所。 新项目、搬家,需要烦恼的事情太多。看到会议室大屏显示温端颐又一次线上接入,闵于陶才回过点味儿,这里还有一尊大佛,等着她处理。 停车场时是和他最后一次说话,后面工作毫无交集。曲总的通知结果快看出洞,看不出什么名堂,整个事件冷处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提及。 她也不知道对此担心什么,看到曲总咒骂温端颐的现场,第二天他就被处理,哪个动作在先哪个动作在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温端颐肯定跟曲总被开除分不离关系。作为被莫名卷入的自己,总归是有点难说出境地的危险。 起码她自己这么觉得。作为刚过了试用期没多久的职场新人,又快到新的绩效期,小心点总是好的。 不过这些都随着其他逐步降低警惕防御心,后来看他的工作签名挂起出差通知,更是暂时性地抛之脑后。 盯着叁角座星系头像,闵于陶忍不住内心长叹气,提离职是不是更容易快刀斩乱麻? 随即又想,她也没做什么,为什么她要离职? 实在不行,还有照片做王牌,大不了全员邮件直发呗。鱼死网破,总能分个你死我活。 兴许是叹的气从身体其他地方表现出来一点,小纪发来私信:【你是因为长老不在脸色这么难看吗?】 【……?】 【哈哈哈哈开玩笑啦。那你肯定是为房子着急喽,房子怎么样啊,不是马上就要交房了吗?剩下的两天能找到吗?】 她也只能回:【找不到也要找啊。】 是这么发豪誓了,但剩下的两天依然找不到合适的房子。 是和房东讲情再缓几天,还是先去哪个快捷酒店凑合一两天。可好像哪个办法都不太好,前者大概率机会为零,后者正值暑假,和游客抢酒店,就是用钱包和精力比赛。 计划总是赶不上一连串的倒霉。 和房东讲好的最后一天的周日晚上,闵于陶看完房子路遇大雨,半湿着摸进小区,两只半人高的行李箱丢在门外。门锁已经被换了。 之前想得天真,毫无讲情的余地,微信被房东直接拉黑,电话嘟声后被挂,再打就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找房的急迫情绪,职场上的老鼠鸵鸟心态,全跟着大雨翻上来。 划了全部的微信,没有一位朋友是可以放下所有顾虑去立即寻求帮助的。是的,她承认,她几乎没有什么可以被称为闺蜜的好朋友。此刻记得的电话居然也只有父母,倒背如流的号码,好像要扑上来拼命抽打她的脸。 还是拧着一口气,想起颖珍,lark的已读功能比微信更能提前看到对方的反应。闵于陶飞快点开工作软件,加急了一条信息:【有事,速回电话。】 等了半个小时过去,没有任何反应。心凉了半截,又试探着微信和lark再发。 这次过了五分钟不到收到电话,闵于陶准备的话一股脑的泄出,像门洞外的雨:“颖珍,我现在情况有点紧急,我被……我被房东赶出来了,可以去你那里借住一晚吗?如果实在打扰也没关系,我等雨停了,今晚先去找个酒店。” 那边无话应答。 闵于陶试探着问两句,隐隐听到一些嘈杂,像在饭店。再听,就是挂断的忙音。 她站在原地,失落难免,心绪直直地坠下去,跌进雨里,踏进水里,泛起了无生息却又波涛汹涌的水花。 不知道站了多久,门洞总是失灵的灯被人踩亮,闵于陶想起还堵着门口,要偏身让路,一抬眼,那人的眼睛黑亮亮地看着她,直直地看进她有点失神的心里。 是温端颐。 信与不信 多有缘分。接连两次被他撞见窘态都是雨天。 闵于陶微抿嘴唇,立直一点背。 温端颐向她递过一把黑色长柄伞,“上车吧。” 她不动,看他沾着雨水的衬衫领子,黑色的,着水的部分颜色更深一些。门洞下的灯光一晃,显得露出的一截脖颈异常的白。 闵于陶皱起眉,“你怎么会来?” “今晚有个饭局,我跟关颖珍一起,她临时走的,手机落在我这里了。”温端颐拿出手机给她,她确认过手机壳又按开屏保,一簇拥挤的蘑菇。颖珍的喜好很怪,最喜欢抱团生长的菌类。确实是颖珍的那一支。 “放心,我不知道她的锁屏密码,只是看到了你的加急消息。”他又补充道。 闵于陶不自在地抚了一下头发,“我又没问你。” 温端颐面无表情,直击要点:“但是你一直不相信我。”她以为听错,这话里混着点委屈,“我怎么也要自证一下清白。” 话口被堵在这里,再说怎么都像辩驳,干脆自暴自弃:“我不相信你不是很正常吗。咱俩非亲非故的,你又是我上司,我不得提防着点你会随时翻脸。” “我也没拿着你裸照。”他居然在这里反击。 闵于陶张口难辨,话里挑刺:“那……又不是裸照。” “半裸照也是裸照。万一你给我P个下半身呢。”温端颐开始假设,语气倒是很冷静,好像在说与他无关的事情,“万一给我P一堆大尺度床照,再跑到别的城市的网吧,偷偷在全公司全网散步呢?” 闵于陶瞠目结舌,快要冒火。 “我又不是这种人!” 温端颐的话反而软下来,他认真地看着她,“嗯,我知道,我相信。” 雨声好像也一瞬跟着静下来。 “我不知道怎么打消你的怀疑,但我从遇见你开始没骗过你一句,更不会伤害你,以后也不会。”他吸口气,不愿多谈,刻意转过话题,走近拉过她摆在门后的全部家当,“你就这两个行李箱?” 说不被触动才是假的,可离开了床,她有些不知道如何温端颐相处,尤其是离了职场环境。 他们彼此之间怎么定义? 她再一次被他看穿,温端颐表情很淡,“我要是你就不会先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先找个地方落脚才是真的,你想今晚住桥洞?” 她想反驳不会那么惨,但转念一想,好像话也不能说这么满,哪一次话语回旋镖不是应着墨菲定律来戳穿她的嘴? 闵于陶偏头,小声应答:“……不想。” 温端颐轻松推过她的箱子,下巴点向门洞外的一点光亮,“走吧。” 坐进他的车里,好像又回到了上一次。同样的雨夜,同样的狼狈,不同的是,这次只有温端颐一个人被淋得湿了半个肩膀。 雨大,他提着两只箱子,又把唯一的伞让给她,她勉强追过去撑在他头顶,可还是没法遮掩全两个人。到车边不过半截路,硬生生走出一段遥远距离。 温端颐在她身上仔细端详一阵,她被看得不自在,下意识缩肩,他苦笑:“我只是看看你淋到了没。” 他离得太近,气息若有若无,混杂着丝丝缕缕的烟草味道。来的路上他一定在车里刚抽过烟。但她不太喜欢,会让她不停想起之前在这里发生的事情,暧昧的,绵长的,吻然后是亲昵的抚摸。想到这些,控制不住地耳朵发烫。 她知道他误会,不想解释,“嗯”一声。 温端颐拉离距离,发动车子,“选一下。我帮你开间房,或者你先来我家里。” 闵于陶在内心盘算,好像无论哪个都要欠他一份人情,不过落脚一晚,当然要选日后好还的那一个。 “去你家吧。” 问题是他问的,得到她的回答,他却难以置信。 很少看温端颐如此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有点新鲜。 她反问:“不是你说不会伤害我吗?难道我去了你家,你就打算对我电锯惊魂一下?” 温端颐摇头,收了些表情:“没有。有些意外。” 闵于陶侧头看窗外,黑漆漆的一片里,玻璃上的雨线反而映着惨白路灯亮得不可思议。 “你别多想,我只是觉得去你家好还人情。你选的酒店太贵了,明码实价。住你家不好估计价值。” 她听见他浅浅的笑声,极温柔。一晃,像是她臆想出来的幻觉。 “我要不好估价,你会选我吗?” 闵于陶从来没怎么在别人家留宿过,小学时,她极羡慕留宿在朋友家半夜躲在被窝里说悄悄话的女生们,第二天再见时,总觉得她们的关系更好更近了一些,挽着彼此的手,笑语里都是一夜间冒出来的两人才懂的暗号。 她也受到过几次邀约,但妈妈不同意。记忆里,她用夹进闵于陶餐碟里的一只白灼虾哄她:“随便打扰别人,多不礼貌啊。每家人都有自己的生活,你去夹在别人家里,人家背地怎么想你?别人的妈妈会给你做这么好吃的虾吗?只有你的妈妈才会这样对你。” 后来也没去过谁家里。妈妈的话像奇怪的钢印,落在记忆的皮肤,开始真的考虑会不会打扰别人,冒犯别人的边界。异性更不用说,除了和前男友同居,接连几任男友她都不知道对方具体住在哪里。 没想到第一个去的居然是温端颐的家。 和她预想中的差很多,在楼盘老旧的小区,一套叁居室,面积不大,胜在整洁。 她没忍住好奇打量,一眼注意到阳台里拥挤的绿植,门口的几盆绣球被养得极好,花冠饱满,粉色一团紫色又一团,紧紧挨着。更不用说客厅角落里那只贴满冰箱贴的冰箱,房主应该是个非常热爱生活的人。 闵于陶狐疑地看温端,“你住这里吗?” “我最想要的是你” 她真的觉得这生活气息极浓烈的房子和他本身格格不入。 “嗯。”温端颐不意外她的疑惑,在门口将附着泥水雨水的两只行李箱仔细擦过,推进其中一扇门,“今晚睡这间好吗?”他解释道:“朋友留宿都会住这边。” 稍显简洁的布置,一张沙发拉开,变成一张大床。看来这间确实常用来做客房。 寄人篱下,没什么好选的,闵于陶礼貌点头。 “只是普通的朋友。”他紧张地看她,咬重音。 她没忍住笑:“我又没问你。” “害怕你误会。”温端颐不自在地在又拿抽纸在两只行李箱把手擦了一下,很想提醒他,那里早被他擦得亮洁如新,想了想,反正他想擦,也省了自己的事情。他认真重复道:“我不想被你误会。” 这个人好怪,有的时候狡猾和老成总在疏离的表情后打量审视着人,看透一切,邀人入坑似的,不肯松懈。有的时候,毫不避讳一切,真诚率直。 矛盾得令人上瘾。上瘾……? 她猛地拢神,笑眯眯建议道:“既然如此,干脆我们就……” “我拒绝。”温端颐蹙眉,敛了神色。 “我还没说完呢。” “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和你做炮友。”他揉起眉心,有点疲倦。 闵于陶想一下,“你不是说我老不相信你吗?你的身份太特殊了。我实在没办法不警惕你,你看我又不了解你,出了职场对你一无所知,很容易把你想得特别坏。要是你跟我做实这种一条船上的身份,我们之间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温端颐真的在思索,她期待着看他,没想到他脸色更难看:“就算当了炮友,你要不相信我一样会把我想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关键不是我们是什么关系,是你怎么看我。我在你心里很不堪。” 她一愣。 好像是这样。 倒也到不了“不堪”的程度,只是职场上那些手段和风声,不论是这次对曲总还是之前对谁的,还有一直以来对她的放毒。让她给他贴上了很多印象极差的标签。想要翻盘,何其容易。 “如果不是我,换作其他人,要是对方品行不堪,你也会跟他上床做炮友吗?”温端颐的语气还好,但表情阴沉。 这个问题闵于陶压根没仔细思考过,她不过是想在最安全的底线里放纵自己一会儿罢了。 她只能说:“这个……得具体人具体分析吧。我只是觉得只是做床伴的话,技术好身体健康就行了,我不打算介入对方的生活,其他的也不会有什么牵扯,怎么样都好。” 眼见着温端颐的表情更灰暗,沉默不过一会儿,他淡淡地勾了下嘴角,满脸阴霾已经消失,“我知道了,我愿意和你做炮友。” “……啊?” 她以为听错。随即心里冒出点复杂情绪。 果然。这个人也一样。没有相信他是对的。 轻而易举地被说动,看来之前偶尔流露的真心也不过是演的。演技真好。 还好,还好。 不过,这不是她梦寐以求的关系吗?心动和爱意只停留在身体的接触,离开床,什么都不再带走。 压下心里异样中带着点的失望,闵于陶露出舒心的微笑,冲他伸出手:“好呀。很高兴和你成为床伴,我没什么要求,你的健康报告我之前已经看过了,只希望你和我做炮友的期间不要和其他人乱搞。” 温端颐回握她的手,淡笑里是某种运筹帷幄,他的冰凉指尖在她的掌心点了两下,一路滑到她的手腕。痒意的灼热自跳动的脉搏处扩散。 “我也有条件,要做炮友,就要和我同居。” 闵于陶一怔。 指尖还在同样的地方摩挲,她下意识想放手,没想到他的手握得更紧,“别看我这样,我欲望也挺强烈的,之前都是一个人解决,但食不知味,上次和你过后,我很满意,我觉得,一周怎么也得个叁五次。这样的话,总不能每次都去开房吧。我不想把工资都给酒店做慈善了。” 他这一连串话,像换了一个人,更接近职场上的温端颐。她怎么忘了,温端颐向来是不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用各种手段将敌人拆骨吞辅。这一条,离了职场也依然好用。之前还暗自幸庆,他没把工作上的那一套拿来对她。现在叫什么? 看她紧闭唇,“要是在外面也好,我们AA房费。” 钱,这是她现在最大的死穴,闵于陶笑着咬起牙:“你故意的?” 他继续说:“曲任骂我的时候你也在场。他还说了很多关于SAAS项目的事情,你不应该知道的一些事情。” 闵于陶的笑容凝固。 是的,托那晚醉醺醺嘴巴不干净的曲总的福,她被迫知道了很多公司的机密。就算说她根本没听清也没用,谁让她在现场呢。而现在……脑内突然闪过一个荒谬的结论。 “是你让尹纱给了我一个新项目。” 她的奇怪和担忧,果然没有错,只不过歪了方向。saas项目刚被停掉,她一个刚入社会的小兵就被委任继续承接这个项目的owner,不是要裁掉她,而是让她跟各种绑定的更紧密,脱不了干系。 这个精刮男人,果然会骗得自己内裤都不剩。 温端颐不反驳,“你有我的半裸照,我有你偷听的证据。我们这样叫什么?” 闵于陶定了定神,重新扬起微笑,“一条船上的好盟友。” “我也觉得。” 温端颐的指尖又滑回到她的掌心,沿着皮肤脉络抚摸到她的指端,一点一点,动作里饱含无尽缠绵暧昧的爱意和渴望一样。 她因自己过于大胆的臆测吓了一跳,僵硬地耸起肩。 他一笑,并不舒心,换了语气,满是小心翼翼:“于陶,我的真心从来不是假的。只要你靠近,你就能看到。我最想要的是你。” 照片与香气 十七岁的时候,闵于陶以为自己最明白最靠近家人,但被背叛个彻底。二十七岁的时候,她以为自己最懂将要一起陪伴生活下半辈子的前男友,也被背叛个彻底。 亲情、友情、爱情,在长大的过程中,她一条条一个个疏远,看清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爱与被爱的天赋,她都没有。能力有限,无法在社会这个宇宙里持续发光,总有一天也会被慢慢舍弃。 她在失眠的时间里与自己枯坐,以为这会是剩余生命时间里的永恒主题。 但温端颐说,他想要她。 她第一时间感到不可置信:“你喜欢我什么?脸?” 温端颐微皱眉,“肤浅。” 她暗吞一口气,这是在说她好看还是不好看? “那我就不懂了。你了解我什么呢?” “起码比你想的要多很多。” 他说话总是这样,一句话扣着一句,有些觉出真心,有些又像试探,多了就分不清。 “不急。”他反而先松了手,面部多了点轻松,“反正你要住下来了。你总会明白的。” 不等闵于陶回应,温端颐走出房间,“不早了,收拾完快休息吧。我带你去浴室。” 她忙跟起他的脚步。 眼睛随便一扫,客厅墙上挂的照片有点眼熟,想走近看看,温端颐的话让她停下脚步:“在这边。” 洗完一个热气腾腾的澡,全身的疲惫尽消,说不出来的放松。 好像哪里又活过来了一样。 闵于陶擦着头发出了卫生间,没看到温端颐,一抬眼,刚才想要近看的那张照片不见了。 她有点迷惑。幻觉? 叁室一厅,简洁到没有太多杂物,可到处是生活的痕迹,刚才打量过的墙面也是,填着一些照片。大多是旅途中的风景照——看来他没骗自己,确实去过很多地方。有叁五个笑着的好友,啧,怎么帅哥的朋友也是长得好看的美人和帅哥。真没天理。 腹诽过后,她开始感到怪异。拉离一点,终于明白异样在哪里,欢笑的人群里并没有温端颐自己。他像是一个幸福快乐的旁观者,记录下一切,可却又完全地抽离。更不用说,这其中没有任何看起来像家人的角色。 “怎么了?”温端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看什么?” “哦,随便看看。照片拍得不错。”闵于陶回头,鼻子动了动,“好香。” 温端颐否认,“你鼻子出问题了吧。哪里香。” 可是真的很香,甜甜的,带着点牛奶味道,像是甜点的香气。 她狐疑地看他,“真的有。你鼻子出问题了吧。” 温端颐默着一张脸,“是你鼻子出问题了。浴室用好了吗?我要去洗澡了。” 这才想起他还湿着半个肩膀,“好了,好了。” “记得吹头发。吹风机我放在你房间床上了。水不要滴来滴去,尤其是地毯。”她怎么忘记了,这个人有的时候多事儿得厉害。 “行,马上去。” 等他一进卫生间,反骨冒上头,立马原地甩起头发。真可惜自己是齐肩的短发,水只能顺着发丝抽到自己的脸上。还有点疼。 温端颐像是有感应,推开门,半伸出个头,用目光刮她一眼。 被抓个现行,闵于陶吐舌嘿嘿笑,她向来是行事光明磊落,“我离地毯还远着呢。” 温端颐用巨大的关门声回应她。 吹完头发,还是觉得哪里有甜丝丝的味道,钻进空气里,揪着她的胃袋。 摸着不争气的肚子,砸吧着空气里的香甜,她慢慢闭上眼。 刚阖眼没多久,枕头边的手机响起来,是颖珍的那一支,她马上按开台灯。 颖珍以为拿着手机的是温端颐,语气比平时谄媚得多:“老板,真不好意思,刚才忘记说,我想请假几天……” 闵于陶没憋住笑。 听筒那边一静,听到熟悉的笑声,聪明如颖珍立马明白:“啊!闵于陶!” “闵于陶是哪位啊?”她故意捏起嗓子。 “别装了,我都听出来是你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她问颖珍,“万一是温端颐的女朋友呢。” “温端颐应该没女朋友。你的声音我也听得出来。”知道不是自己的领导以后,颖珍立马换下了职业口气,“再说刚才温端颐给我打了电话,说你在他那里。害怕老板找不到自己,我一直备着两个手机,没想到老板用紧急手机通知居然是你因为联系不上我,就接了你回家。你知道我的当时的心情吗?和窗外的雷声一样!要是你今晚栽在温端颐手上,我可不是帮凶么!” 颖珍夸张懊恼的语气,让闵于陶大笑,“你看吧,你明明也不放心他。还一直劝我。不过没事啦,反正我找到落脚地了。” 颖珍继续解释着:“想说打算明天接你来我家住,但我哥哥来了。我之后还要跟他回家几天。” 她说过自己有个哥哥,关系有点复杂,因为没有深说,闵于陶只有点浅显的印象,“没关系,我之后也有地方去。”不过不好说是和温端颐同居了。要问同居的理由,她根本没法讲。是说“因为我和温端颐达成了一致的利害关系”还是说“因为他半威胁了我”?好像哪个都难说出口。就算可以说出,也有点怪。工作关系上,颖珍没办法站在自己这一边。不想让她为自己为难。 闵于陶问:“请假是为了回家吗?”她隐隐记得颖珍好像也是本地人,一时不太明白“回家”属于什么含义。 “嗯。”颖珍不愿多说。 不再多问,闵于陶一股脑爬起来,“那我帮你拿电话给温端颐。” 挺晚的了,她以为温端颐早就睡了。没想到他还在客厅,窝进藤制半圆弧的摇椅,正对着笔记本沉思。 退了发胶的头发软软的蓬蓬的,眼镜不是办公室常用的那副,方形的黑框,显得他格外年轻,像是大学生,举手投足的精英压迫感褪去,气质温和得不可思议。 她猜他多半是在加班。果然,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他也没发现她的存在,聚精会神盯着屏幕,看起来很放松的姿势,眉尾越来越沉。 手里的手机还等着,她只能咳嗽一声,打断他。 温端颐移目光到她脸上,一眨眼,凌厉的目光变个方向,“怎么了?” 她把手机放在桌上,“颖珍的电话。”礼貌地退后几步。 还是能闻到若有若无的甜味,仔细嗅了嗅,像是客厅尽头散发出来的。 看一眼注意力全在手机上的温端颐,她悄悄转身去了厨房。可什么都没有,甜味猛地消散在这里。 断了线索,多少有点沮丧。安慰着摸了摸肚子,声音抵在耳边:“在干什么?” “觉得你可爱” 闵于陶毫无被抓包的尴尬,“我随便参观一下。” 温端颐点头,“确实应该带你看看。”他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揉起太阳穴,话里有话,“但房子总共就这么大点,我觉得没什么好看的。明天白天再说吧。你该睡觉了。” 又接着说:“早点起来,别迟到,你就能正常赶上食堂的早餐了。最近食堂做的肉夹馍很好吃,皮又薄又酥,肉选的是稍微带点肥的,不腻。一口下去咔哧响,很香。” 这么细致的一长串描述,她被他说得胃袋紧拧,口水都快要留出来。 再一仔细看,面前这人眼里分明漾着一丝笑意。 这个人,怎么总是抓着自己的七寸打。 对上目光,温端颐重复道:“快去睡吧。” 她微微笑,干脆实话实讲:“我饿了,是来找吃的。” 温端颐一挑眉,一副道貌岸然的惊讶模样,“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真的要参观。还想说大晚上有什么好看,黑灯瞎火的,你能看清什么。” 她破罐子破摔,“能看清吃的啊。刚才一直闻到牛奶味道,真不是你在我洗澡的时候偷偷做什么饭吗。” 温端颐半拉起一点厨房窗户,“可能是隔壁的邻居吧。”他拧开流离台旁的水龙头,简单冲了下手,抽过厨房用纸,擦得很仔细,“想吃什么?” 话题的突然转变,闵于陶有点摸不着头脑:“啊?” “不是饿了吗?想吃什么,简单做个给你吃。” 他忽的一脸正经,让她有点讶异:“你会做饭?”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啊。”微微叹息。 闵于陶还是给自己留了后路,“就……那样呗。”毒舌、万年制冷的事儿精、看穿人的大魔王、资本的爪牙……还有什么呢?要是说起对他的坏印象,十个指头掰完也许还能再绕一圈。 温端颐已经去开冰箱,“家里没什么食材,做一点炒饭行吗?晚上最好不要吃太饱。” “可以!” 兴许是话语里的喜悦堆得太满,他停下拿鸡蛋的动作,深深地看她一眼。 她真的有点不适应他的打量,复杂的情绪让她不知所措,收起笑,“怎么?” 他回头,“觉得你可爱。” 嗯,还有,经常搞不懂的自说自话。闵于陶压下细碎心绪,又在坏印象后面加一条。 温端颐做饭速度很快,她拿着手机在客厅偷偷打量,发现他居然还会颠锅。 这多少有点超出她的常识。一般颠锅的,不都是在餐馆后厨干活的大厨吗? 她看着颗粒分明的炒饭,金金黄黄,味道香得不得了。舀一勺在嘴里,出奇得好吃,没忍住惊异和猜想:“你是不是还在饭店干过兼职?” 温端颐只做了她一人份的炒饭,没想到盘子递给她以后,他并没有接着回去加班,而是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到她的对面。 “嗯。留学的时候。” 她吐槽:“你留学怎么和常人不一样,和受难没两样。”假期学按摩,上学学颠锅做快炒,再会一个挖掘机,她都想问他到底是去蓝翔上的学还是从新东方烹饪学校毕业的? 好吃,米饭怎么嚼怎么香,更不用说里面放的腊肠丁和豌豆,简直是神来之笔。 他没什么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拿起打火机,在两手之间流转,听到闵于陶的问题停一下,“我需要自己挣生活费。所以便利店、中餐馆、加油站、商场,我都做过。” “在商场做什么?” “甩卖专场的导购。” 她在脑海里想象一下,什么样的顾客看到他面无表情的介绍会心动想买东西?嗯……也许只看脸的话,也不是不行。她宽慰自己,要相信世界的多样性。 闵于陶身边也有同学和朋友出国,可大多都是花家里的钱,很少有自己打工去赚生活费,像温端颐这种苦哈哈赚钱养活自己的几乎没有。没有出国的资本,干嘛非要出去呢。像自己,不是立马放弃了留学的打算么。她不太懂。 “你在哪里留的学啊?” “日本。” 闵于陶眼睛眨了眨,把想说的话又吞回去。 温端颐一下猜中,“牛郎属于灰色产业,外国人做不了。” 她舀一大勺米饭进嘴里,目光闪烁,“我可没问。” “嗯。经常会有别人问。” 她猜不出温端颐的家庭状况,只觉得下意识的动作里透着极好修养的人不至于太贫穷,“这么……嗯……”努力找一下合适的措辞,“这么困难,留学不是很辛苦么。” 温端颐沉默一下,银灰色打火机在手里翻个面,他摩挲着外壳印刻的数字,是一个思考时下意识的动作,说得很简短:“我不想要家里的生活费。” 再问,就要跨过一条线,闵于陶没觉得自己和温端颐有熟到可以轻易跨越。更多的考量,还在于对方对自己的尺度。可是她自己信誓旦旦说的,绝不参与炮友的私人生活。 她开始专心享受炒饭。可周围一旦静下来,总能感到若有若无投到自己身上的视线,有点沉,咀嚼的动作也显得不自然。 “你不去加班吗?”闵于陶试着拉走他的注意力。 温端颐帮她倒一杯水,“不急。” 她看回他,暗示道:“那你不去睡觉吗?”看着他手里捏着的银灰色,“你想抽烟?抽吧。” 他直接拿开打火机,“不抽。我只是想在这里坐一会儿。” 他纹丝不动,闵于陶无奈投降:“你这样陪我吃饭,我很有压力。” 温端颐的肩沉下来,餐桌上的暖黄灯光散在他的头顶,他俊朗的半片脸隐在半暗光线中,“是我需要你陪。以前都是我一个人做饭吃饭,但一个人太无聊了,没意思,连火后来也不怎么开了。你在这里,感觉有点新鲜,也有点人气儿。想在这里再坐一会儿。” 平常的语气,但她被这话一下击中。半天无法张嘴再打发他走开。 可不是这样吗?和前男友同居的时候,她觉得吃饭是最值得期待的事情,两个人边吃边说,或者一起看点什么有意思的电影或综艺,吵吵闹闹,讨厌的青菜也能被他哄着下肚。仔细一想,痛苦回忆里,只有这段时光无法辩驳,大多洋溢着具象化的喜悦和幸福。一个人住以后,不说做饭,连早饭都来不及准备,烤箱、微波炉、空气炸锅,全部闲置。思考“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简直痛苦烦恼,全部都交给便利店和公司食堂才好。 这个人也和她一样,怕孤独。 内心伸出毛绒绒的触感,闵于陶压了压,“你这样观察别人吃饭像变态。” 温端颐一笑,好久不见的小虎牙抵在下唇,他在餐桌撑过脸,“变态不会想看你吃,只会想怎么吃掉你最美味。” 热意与痒【微h】 她停了勺子,“饱暖思淫欲。你确定现在要诱惑我吗?” 温端颐推了推眼镜,起身,“我不和饿鬼做。” 她在餐桌底下伸长腿,小腿相抵,用力夹住他,固住他的去路,微笑,“别放了嘴炮就跑啊。没贼心没贼胆?” 温端颐又坐下,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反光的镜片掩起一点微浅的笑意。 闵于陶刚跟着迟疑一下,餐桌下倏地变了状况,他的腿长,一只脚轻而易举地挤进她的两腿之间,暧昧的气息缓慢涌动。 洗澡后她换了轻便的睡衣,睡裤宽松又肥,及及盖住大腿一点的长度,于是他的脚很快触到隐秘的位置。 温端颐面上一片淡然,轻松地撑过下巴,眼神却快要吞掉她。 这个男人精明的像狐狸,但在这种事情上更像蛇,总是一寸寸丈量自己,步步紧逼。 不过—— 她现在十分欢迎。 闵于陶打开一点腿,邀请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前戏对于处男的你,难度有点过大了?” 眼角的笑意消失,“是吗。” “是呀。”不得不说,温端颐的脚也是她喜欢的。足型好看,瘦削却有力,白皙足背的血管微微凸起,更不用说向上的小腿线条,紧绷结实。闵于陶不是足控,但她喜欢观察男人的这些身体细节,手指、肩膀、喉结、后颈、小腿、脚踝,它们所散发的吸引力,有时候比一张帅脸可要多得多。 温端颐撤回腿,重新站起身,“吃完了吧,我去洗碗。” 她也跟着站起来,站到他面前,踮起脚,拽过他的衣服,“没有。这里还有一点没吃完。” 他太高,她吻得有些费力。嘴唇只堪堪碰几下,脚就垫不住。但很快,他的手拦在她的腰间,漫天的吻盖下来。 温端颐身上有和自己一样的味道,静谧柔和,他蹭在她脸颊的发尖带着点薄荷气息,如同他的吻,让人着迷。 她不过才教过他几次接吻,他已经十分熟稔,舌尖灵活地划过她的唇齿间的每一个角落,呼吸噬人,让她几乎要失去站立的力量。 “舌头。”温端颐吻在她的下巴。 “嗯?”她已经泪眼模糊。 “再伸出来一点。” 闵于陶不明所以地看他。 温端颐的下唇略过她的耳垂,声音低沉,字像一个个咬在耳廓,诱惑着她:“舌头,再伸出来一点。” 她乖乖照做,舌尖一点抵在下唇。 “不够,再吐出来一点。”他的指尖摩挲着她的下颌。 不过伸出一点舌头,闵于陶却觉得紧张害羞得不得了,仿佛在把自己最隐私隐秘的部分展现给温端颐看。 她在他直接灼热的注视下,微颤着张开嘴。 “对,就是这样。”他的拇指指腹触到她向外轻探的舌尖,好像在逗弄一条红色的小蛇,来回爱抚。 四周好安静,只有自己和他的呼吸声缠绕在一起。 “真可爱。”他这样评价。 她想说话,但他的手指还在和舌尖缠绕,半指探进她的嘴里,摸过她的前牙,摸过她的黏膜内壁,摸过她的上颚。 闵于陶猛地一缩。 温端颐笑,“在这里啊。” 她从来不知道上颚原来可以这么敏感,指腹的摩蹭,一圈圈地打磨,酥酥麻麻的感觉快要让她无法保持嘴型。 好痒,又好热。 在他的持续轻柔的动作下,闵于陶无法自持,溢出一点喘息,银丝小球顺着嘴角缓缓延淌。 她在他如墨深沉的眼里看到一个一汪泪眼的自己。 似有似无的异样一路向下蔓延,恍若听到身体内粘稠的声音,正在滴答释出。 她无意识地攀上他的肩膀,紧紧揪住他的衣角,半耸起肩,渴望他的下一步。 可温端颐突然撤开了手指,留下一脸茫然不满的她。 “知道了吗?处男也可以是实战派。”他慢条斯理地说。 原来他是在报刚才的仇。真是小肚鸡肠的人。 闵于陶挤出一点笑,装作满不在乎,“我还以为什么,就是这样啊。” 趁他愣神,愤愤地推他向后坐下。用力过大,她踉跄一下,温端颐下意识伸手在她身后扶了一下,两个人一起向下,她直接扑向了他的怀里。 正和她意。闵于陶快速起身,坐上他的腿,确保他不会再动,她伸手紧紧环住她的脖子。刚才的仰头实在太累,现在的姿势正和她意。 面冲面,手探进他的短袖T恤,碰到的腹肌硬硬的,揉了一把,真不错,“再教你点别的。” 温端颐还来不及说话,闵于陶的吻已经印上了他的下颌。 她实在是喜欢这里的线条,无论是低头还是转头,这里总是诱人。上次她还没机会探索他这里,这次可好,全是下手的机会,她可不会放过。 温端颐的反应也很有趣,每亲一下,都能感到他的身体肌肉紧绷一下,还有鼻音,一下收紧,像是突然的呼吸停滞。 可惜他现在穿的不是白衬衫,宽松的衣服实在是难以直观看到他的身体反应。 闵于陶摸上他胸前的两点,隔着衣服一点点摩挲。 温端颐的呼吸有点乱,“你摸我这里,我不会有什么快感的。” “不要嘴硬哦。”她真诚建议,指下的速度又放快一点。 耳边他的呼吸一下重了起来,似喜悦似痛苦。 她暗笑着,一下舔上他的喉结,手指快速刮过。 温端颐的身体猛地绷直了。那灼热的硬物在她的屁股底下变得更硕大另一些。 闵于陶还来不及抬头观察他的表情,再炫耀一下,他的手忽然环住了自己,再一眨眼,她整个人已经被他抱了起来。 侵略性的吻铺天盖地地落下,他好像一下子打开了什么开关,身体里的野兽横冲直撞向她。 她悬在空中,毫无受力点,只能仍由他托起自己,双手双腿紧紧夹住温端颐。 ------------------------------------- 下章继续! 赤裸相对【h】 她迷失在热吻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已经躺倒在沙发。 温端颐在上方注视她,眼眸里欲望深沉,手指抵在她的内裤,“湿了。” 她握住他的手指,勾在自己的睡裤旁,歪头,轻启因为激烈的吻而微肿的水亮红唇:“拉下来试试呢?” 眼前的闵于陶和十二年前的她在温端颐眼前重合。 泳池旁,她刚结束完一场训练,正在挨老师的训,丧得眉眼下垂,没精打采。看到他,扬起胳膊,“那个……”她并不记得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天文社要准备观测了?你来叫我的是不是?”那双眼睛太亮,情绪饱满,他的心底微微一动,还没整理好心情,她几步跑过来,“那我们走吧!”冲他拼命挤完眼睛,又回头冲体育老师道歉:“金老师,我一会儿就过来!” 温端颐想说话,她先一步掐住他的胳膊,“你要敢拆穿我,一会儿你观测的时候我绝对会砸你的镜子哦。” 挨得近,他得以闻见她皮肤上还挂着的浓烈氯气。 偏头,她咬下手腕的皮筋,利落地把一头长发挽成一个结,一长撮头发没能梳上去,散在她的颈边。若有若无的洗发水味道好像跟着那毛从从的发丝一起蹭过他的鼻尖。 后来,很多年的夜晚里,少年时的燥热并没有随着时间消散,反而愈压愈沉。他总是能在无边的黑暗里突然闻到那种味道,蛊惑着他的手向下握住自己最蠢蠢欲动的一部分。 现在,她的头发变短了很多,堪堪直到肩膀。那双曾经明亮无比的眼睛总是藏起各种,大多数时候灰蒙蒙,真实的感性也被她放一个句号在嘴边掩起。 但偶尔,她依然会像他回忆里的所有片段那样,明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就如此时。 闵于陶不知道温端颐的动作为什么停了,他看着她的目光里,多了很多繁杂的情绪,浓烈得好像一团燃烧的火,慢慢吞噬她。 她撇了想进一步探究的心,向上环住他的脖子,轻咬住他的耳垂,让媚惑塞满每个字眼,“想要。” 温端颐遂了她的愿。 她被他剥了个精光,赤裸的在客厅的灯下。他也是。因此得以第一次直接观察他的裸体。 美丽。 闵于陶居然会想到这样的形容词。但真的美,无论是肌肉的走向还是肢体比例。温端颐是天生的衣架子,没想到离了衣服的修饰,胴体更美。 她笑,“你有没有考虑去做裸模啊。画家会因为你赚翻的。” 他舔着她的乳晕下缘,把她胸前的两粒吃得挺立且明丽,眼里翻滚着情绪,“但我觉得你更美。” 温端颐应该是更毒舌一点的人,训她骂她毫不留情面,这样的措辞虽然受用,可从他的嘴里出来,简直诡异。 他注意她的僵硬,抚过她粘着汗的发丝到她耳后,话语像叹息:“我说的是真的。” 两人赤裸相对,理应连心贴得更近一些,但她还是忍不住猜测假设,做气氛的毁坏终结者。还好不过是身体之交的关系,要是再近一点,她怕是无法再良好维护。 闵于陶更扯开一点嘴角,不着痕迹迁过话尾:“那就快点吃掉我吧。” 话是这样说,到了重点,却是她吃不下他。太久没做,看到他过于巨大的昂扬更不由自主地紧张。他也没好到哪去,可能是因为缺乏经验,抵在穴口却不敢用力,额边凸起的青筋满是汗。 被折腾几次,粗热每次进不去后,都在翕张的小口来回滑动,最后抵到立起的阴核。只是摩擦,薄荷般的气息在腰间聚拢,扯着人意识涣散。 闵于陶忽然回过神,强迫自己深呼吸,“你是故意的吧。” 温端颐放慢了抽动,好像真不懂,但眼底一闪而过的轻笑出卖了他,“什么?” 又是一次轻蹭,她的大腿内侧不受控制抖了抖。 她咬住牙,“进不去就不要进了!” 温端颐停了动作,“行。” 混沌一下被悬起,她难以自持地抖了一下。 “我都停了,你在动什么?”手指又在她的外阴处撑起一点,黏哒哒的声音让她的欲望显得更加袒露。 “这里很舒服吗?”他明知顾问地用手指点了点,一根淫靡银丝被指腹拉起,“再多流一点。” 这样的慢热延长的快感让她焦急,体内胀痛得快要流泪。 温端颐吻她的眼角,安抚道:“再忍忍,一会儿才好进去。” 骗子。这个人就是故意的。 “这样折腾我干嘛,你也不舒服吧。”闵于陶快要发疯,已经口不择言。 他的手指在她的阴蒂继续若有若无地轻磨,看她湿漉漉的眼睛,他却行,这双的眼睛此刻确实只望着自己,“刚才不是说过了,你很美。让我多看看。” 变态。恶魔。施虐狂…… 闵于陶在心底准备了十多个词陆续问候他,可她是被欺下的那一个,她骂不出来,只想让他快快送自己到顶端。 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还有无意识的娇声。 温端颐的呼吸也重,像被她感染,她明显感觉抵下身的那根偶尔会跳动一下。 他直直地望着自己,像要从她的表情里确认什么一样,虔诚且认真。 越来越快,越来越接近,她不由自主曲起腿,希望他的爱抚更激烈一些。 戒不掉的她【微h】 就差一点时,温端颐忽然放收了手。 感官被扯起放大又结结实实落地的滋味,闵于陶这是第二次在他手里尝到了。 她大口呼气,胳膊挡起脸,觉得眼皮上柔和的灯光异常刺眼。 温端颐解释:“突然想起来,我这里没有避孕套。” 闵于陶愤愤然地看他,他倒是很认真,“刚才也有蹭到一点,虽然还没插入。我怕……” 这个人的生理常识会不会太好了一点。 可是,“你用手指在外面摸我又不会让我怀孕。”她露出假笑,也只有这种场合,她才敢毒舌回去,“难不成你是送子观音?还是觉得我是圣母玛利亚?” 温端颐脸色不好,“这种玩笑不好笑。意外怀孕是大事。” 这确实是。她紧紧闭起嘴,长叹一口气,跳下沙发,去翻皮包,拿出一盒未开的避孕套,拆出一个丢给他,“这样好了吧。” 温端颐在她脸上看了几圈,若有所思。 “我是成年人,备这种有什么奇怪吗?”她迎上他的欲言又止。 他摇头,神色黯然,“不是。我不是在意这个。” 气氛诡异地扭曲起来,她大概觉出一点他想的是什么,可不明晰。 露水男女,上个床,不需要把前一段情史拿出来大谈特谈。但他看起来好像并不这么想。 闵于陶有点糊涂,刚想问话,温端颐猛地拉过她,重新将未散的情欲点燃。 他比刚才还具有攻击性和主动性,不留给她一点喘息的余地。手指、舌头、嘴唇,为她编制了一张热且蜜的网,沉沦得快,问题也抛之脑后。 他进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绷紧了一下。再抬眼看他,逆着光,表情难以捉摸。她想仔细辨明一些,可温端颐吻在她的耳垂,细细地碾吻让两腿之间的充实更加满足,没办法分神再去琢磨。 “我现在的表情很难看,不想被你看到。”突然惊觉。温端颐依然语气淡然,但声音里藏着一闪而过的异样。 反光的客厅窗户映出两个赤身相拥的男女,耳鬓厮磨,像是一对最亲密的恋人。不过,他们不是。 她装作听不懂听不见,假意诙谐:“你是处男嘛。” 他在她耳旁微微轻笑,腰配合着挺动地更快。 她又被带入一汪新的欲海。 结束时,意识飘离了很远。身体的内内外外被洗刷了一遍一样,欲仙欲死的快感让每个毛孔都舒展,头皮有些微微发麻,闵于陶挂在他的肩头,仍温端颐给自己穿了睡衣,抱自己回房间。 久违的困意冲她招手,她撑起一点头,又被他轻按回去。 他给她掖了掖被角,“应该带你再去洗个澡,不过我看你很困了,就这么睡吧。” “……好,谢谢。” 温端颐的脸已经在她眼前模糊,晃起叁个头一样,“没关系, 应该的。而且我很早以前就想这么做了。” “……什么?” “把更舒适一点的床让给你,自己转去睡客房。像个绅士。”床边台灯淡淡地勾勒着他的侧脸边缘,毛毛的,让他异常板正认真的表情显得有一点可爱。 超出想象且和温端颐人设完全不符的话语使她清醒了一些,忍不住爆笑。 “没礼貌。”温端颐面色沉了沉,顺势拉高轻薄的被子到她头顶。 “别,我错了。”闵于陶钻出被子,“没法呼吸了。” 他的手掌盖上她的眼,“好了,睡吧。” 一下黑暗,安心变成一只茧,从眼前的手掌瞬时包裹住全身。 “干嘛不和我一起睡?”她打一个呵欠,随便问道。 温端颐用沉默回应她几秒,简短说:“……你做噩梦时会叫前男友的名字。” 又用不耐烦掩饰其他:“你到底困不困。快点睡。” “这么凶,一点也不绅士。” 闵于陶动一下,被子上是熟悉的味道,淡薄的雪松掠过清泉,安抚紧绷的精神一根根松弛,她也一并跟着沉声。 听见她逐渐平稳的呼吸声,温端颐轻按掉台灯的开关。 在黑暗里凝神打量她一阵,可惜他为了高质量的睡眠选了最不透光的窗帘,房间门又半掩,外面的灯光只能透进来一点,什么都看不清。 又坐了一会儿,他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收拾完客厅的一小片狼藉,他坐在阳台发呆。小区多是老年人,这个点早就睡得差不多,整片楼大概只有这一扇窗还半亮着。 手心握着打火机,盖子被他弹开又关上,几个来回,他仔细摸着外壳的数字,一遍又一遍。 开始吸烟在大叁那年,他捻转得知她的新消息,她交了人生中第一个男友,在朋友圈的合照里偏头笑得灿烂。 恍若有惊雷落在头上,他不敢置信,消息看了几遍,嘴里干得厉害。 就是这个时候,他站在便利店的柜前,动了心思。 他不算情感充沛的人,多余的爱和恨,早在家庭出现变故时消耗殆尽。那一刻,他才明白,暗恋就是种下一根刺,平时被诸多包裹,未能将自己怎样,回忆即使心酸带悔,多是甜蜜更多。等世事变迁,面对如此状况,才发觉痛得厉害。可因为一直的不管不顾,多余侥幸,除掉一根和所有一起生根的深刺何其容易。 一起打工的前辈说,一根解忧愁。但并不是。他更觉得寂寥,还觉得些微荒谬。 可再也无法停止。 直到和她重遇,她预告将和男友结婚。 他开始努力戒烟。他抽得不算太多,只不过偶尔时的一次抽得很凶,他以为戒烟很简单,但断断续续地,怎么也没办法完全戒掉。朋友听后笑不停,暗示道:“你确定你戒不掉的是烟吗?” 多么烂俗的剧情,可就是他的现状。 那种想起她时默然焦躁的滋味时不时萦绕上心,扯着嗓子痒且干,必须要吸一口才能缓解。 偏头,看向不远处茶几上扔着的那盒避孕套。刺眼到精神焦炙。 手间翻滚打火机的速度无意识地加快了一些。 真是糟糕。温端颐扯一下嘴角。今晚她是不失眠了,但恐怕要轮到自己难眠了。 牛奶面包 一夜无梦,好眠到幸福。 闵于陶终于找回睡到饱的快乐和舒服,不愿睁眼,闹钟好像要跳到眼皮上大跳特跳时,她才悠悠转醒。 半眯起眼,摸了半天,没找到还在叫嚣的手机。 一个想法突然窜过,她紧张地一下坐起来。 打量过完全陌生的环境,回过点神,想起昨晚起已经在这里落脚,今天并不用找房子。安心回落,她又眯眼倒床,在羽绒被里舒服地蹭了蹭脸。 没过一会儿,手机又开始重复单调的旋律,催着她再次抬开眼皮。 循着手机的声音走出房间,被身着正装的温端颐吓一跳,他提着水洒在浇花,这么居家的动作,却配上一张阴沉的脸。 她关掉手机闹钟,问温端颐:“你怎么起这么早啊?” 温端颐没听见,还在细心地控制水量,一言不发地沉思。 她放大声音再问一遍。 他这才抬起点眼,看见她,紧绷的神情缓和一些,话还是硬邦邦:“已经不晚了。” 闵于陶跟着他的手指疑惑地看向墙面,看清时间的刹那,跳起脚慌神:“你怎么不叫我!” 温端颐慢条斯理道:“我敲了门了。” 她焦急地到处找行李箱,吐槽出声:“敲门有什么用啊!这种时候就别绅士了!” 他过来帮忙,从客房的衣柜提出两只行李箱,又转去拿表,回来的时候举过一个小盒子。 她翻起要穿的衣服,一瞥眼,下意识地一顿,不敢接。这种慌里慌乱的紧急时刻,她真怕里面又是什么自己看了会昏过去的东西。 但温端颐这回没有好耐心等她,他把盒子放到一边,戴起表,“我先走了。记得锁门。” 闵于陶迅速地套好裤子,下意识地跟着他走出一段。 他回头,挑了下眉。 “你……要不要再等等我?”她真的很需要搭他的顺风车。 看他换鞋,提起垃圾袋,最上面赫然扔着一个熟悉包装的盒子,“你干嘛扔掉啊,里面还有一只呢。”她记得盒里有叁只,昨晚拿了两次,应该还有剩。 温端颐今早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沉了一些,轻描淡写地说:“这个不适合我的尺寸。” 她在他脸上转几圈,情绪多少复杂,说不上是哪种具体的情感更多一些。 果然昨晚的疑惑不是她凭空感受到的。他在误会,误会这盒可能和前男友有关。 但闵于陶不确定要不要解释,想来想去,无法找到稳妥的说辞,只能说:“我觉得,就算这盒是我本来打算拿来和前男友用的,后来一直没用掉,好像,也和我们现在的状态没有太大的关系,说白了,这就只是一盒避孕套。就算不和你用,我可能也会跟别人用掉。” 温端颐的脸一下绷紧,半晌,恢复了一贯的表情,冷静且极有自制:“嗯。你说得对,对不起。” 门在自己面前关上的时候,闵于陶才觉得房间内的空调开得有些大,光脚不过在地板一会儿,就觉得双脚冰凉。 她去找拖鞋,看到刚才温端颐刚才递来的盒子,犹豫两秒,深呼吸着打开。眨眼几下,不敢确信,没想到盒子里塞着满满一包耳堵。 她忍不住笑,这么多,大概得有一两百个吧,这得用到什么时候去啊。 心绪顷刻翻涌而起,无重量的一包耳堵,捏着却极其烫手。 笑脸消失,她蹲下去,无精打采地把刚才翻出来的衣服塞回到箱子里。 理不出头绪,脑袋里混乱成一团浆糊。 温端颐想要的东西,她现在根本给不起也没办法给。她以为昨晚已经达成共识了。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更何况,也许这些不过是一时兴起。再美好的承诺她也听过,崩塌的时候一丝美好的情面都不顾,更不用说她和温端颐这样的关系。 住进来,到底是不是件好事呢? 不管怎样,住进温端颐家确实解决了很多问题。比如上班的时间。昨晚来的时候没发现,其实公司就在走路不到二十分钟的地方,她因为快迟到,没时间仔细看地图,直接打了车。早高峰的拥堵,岂是她一个社畜可以抗衡的。走走停停,没吃早饭都快要晕车呕吐,一段开起来不远的路程,硬是撑满了快四十分钟。 下车时司机还满脸可惜,“早知道就绕路,不跟这帮孙贼淤这儿了。” 那你倒是绕啊。 没时间跟司机据理力争,脚一挨地,她开始狂奔,气喘吁吁一路到工位。 小纪已经开始工作,听见动静,转头冲她微笑,“今天还行呢。你再早点来五分钟就能赶上早饭了。” 闵于陶顺气,抽纸擦脸上的汗,“今天也有肉夹馍吗?” “对呀。它可是食堂的王牌,咱们的早饭没人骂,可多亏了它。” 太恨了,顺带着连昨晚描述食堂肉夹馍多好吃的温端颐也恨起一点。 还好今天也有好心同事送温暖,要不早饭又要吃空气。 一边开电脑,她一边迫不及待打开包装,一股熟悉的味道扑鼻而来。 瞥眼看她半天不动,小纪悄悄滑椅子到她身边一点,“你还没吃吗?今天做的好像是牛奶面包,味道真不错。这位同事手艺越来越上道了。” 她听见闵于陶呆呆地问:“你也不知道每天早上的面包是谁送的吗?” 小纪一愣,“我以为你知道呢。” “不是说有人在练烘焙,所以每天分部门的大家吗?”她咬一口,确认这个味道她闻到过,就在昨晚。 “啊?我听娜娜是这么说的啊。”小纪皱起眉,不可思议道,“你这么一说好吓人啊。”她又滑动椅子到左边询问,得到一个摇头的困惑表情。 小纪面露惧色看她,开始天马行空的恐怖猜想:“你要不先别吃了。万一有人装成好同事每天投毒呢。” “都吃了这么久了,不会的。”闵于陶用嗅觉和味蕾又确认了一遍。 而且,她现在已经知道谁是这位好同事了。 违和感再现 想起昨晚温端颐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样子,她都觉得荒唐。什么毅力催着他每天起早贪黑地给他们做面包啊,这领导做得要不要这么忍辱负重。 “是谁啊?”小纪一脸的八卦。 不确定提了温端颐,会不会提高他在大家内心的印象分,她犹豫着说谎:“也不是很确定……可能是关颖珍吧。”要是颖珍真的被问到,应该很好糊弄过去。 小纪想一下,没有异议地接受了这个答案,语气颇为羡慕:“你们关系真好啊。”又低过一点头,小声说:“她作为长老的bp知不知道那个八卦啊?” 闵于陶疑惑看她,小纪刻意压低的声音太含糊,有点听不太清。 小纪直起身,指指面前的电脑,“我打给你。” 很快lark闪动,一行字出现在对话框:【听说长老未婚先孕,有个女儿。上周有人看到长老带着一个小女孩,特别亲密,关键是,两人长得还特别像。虽然从来没听过他名花有主的事迹,但曾经拥有最后镜花水月的悲惨还是挺符合他的人设。他这么变态,原来是斯人已逝。】 小纪的最后一句评有点好笑,不过,嘴角扬起到一半塌下来,胸口有些发堵。 她想起那枚小黄鸭造型的创口贴。原来违和感在这里。 今早被摊开晾晒的决绝,碰上他一点外露的真心,无所适从般的手足无措。现在,反而可以把尴尬往回收一收,庆幸还没有彻底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在恋爱的泥坑里打滚多少圈了,更应该知道男人的本质烂在哪里。 男人啊,总爱说精虫上脑的漂亮话。装处男没有成本,装真爱大概也是一样。 很快,她轻轻摇了摇头,提醒自己,炮友而已,是不是处男无所谓,再者就算温端颐有一打小孩,跟彩色蜡笔一样摆一排,都跟她没关系。 但是,他单不单身这件事确实比较重要,炮友做来做去变成小叁,会很伤神被动。 瞎猜推断未必准确,闵于陶打算直接面对面问他,要是发现一点狡辩嘴炮的迹象,及时撤退就好。 计划完美,可自从住进温端颐家,碰面的时间反而变少。 先是他开始连轴出差,结束休假返回上班的颖珍也叫苦不迭,跟她抱怨说每天睁眼一个城市,闭眼又一个城市,超人救世都不会这么努力。 好不容易他结束了出差,闵于陶owner的项目又开始了,是她之前完全没涉足过的领域,每推进一部都能遇到卡点,先不说重要节点的ddl能不能完成,光修补自己的bug,拼命打补丁就要了老命。 她唯恐自己会拖慢整个项目组,焦虑不安,做梦都在工作。但尹纱却安慰她不用着急,陪着她一点点磨每一个细节。她是感激的,这样的学习太过难得,同时也疑惑尹纱的工作量,尹纱好像停不下来的陀螺,把一切都付出给了工作。 尹纱疲惫地笑一笑,“不这样的话。以我的性别和年龄,在这个位置是做不久的。” 闵于陶太明白。刚开始找工作的时候,也有一些公司都隐晦地问她:有男朋友吗?结婚了吗?生孩子了吗?现在不生的话,打算多久备孕啊? 诸多次忍无可忍之后,她直截了当地回答:“我是丁克。” 面试官冷淡地哦一声,“你现在这么说不算。” 她都如此,尹纱想要在这个公司往上走,付出和无视的大概会更多。 也许有的时候如此拼命工作,就是为了自己争一口气吧。 有了同为女性的惺惺相惜,她更加努力,以至于温端颐家更像酒店,不过是睡觉落脚的地方。 下班回去时,温端颐要么不在要么已经睡了。他又比自己早出门,偶尔产生幻觉,好像他不存在。不过阳台上的花花草草摇曳起的水滴,和摆在一旁的烟灰缸,证明他真的与自己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颖珍对此感到疑惑:“你们这是炮友吗?不做爱叫什么炮友。” 确实是。但也确实没有时间做爱。身体累得欲望都萎缩,再加上混乱如泥潭的感情,她更没可能夜袭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不失眠了。再想起前男友,犹如观望墙角的斑点,存在过,在意过,但很快被其他大片的白掩盖。也许,只是假设的也许,这有温端颐的几分功劳。 第一个目标节点顺利交工时,闵于陶迎来第一个不用加班的周末。开着空调,盖着羽绒被睡得昏天黑地,忘了时间,一翻身,吓得坐起来。 “今天有安排吗?”温端颐问。 她捂住剧烈跳动的胸口,重新躺倒,“你要吓死人啊。” 他毒舌起来依然云淡风轻:“你一直关着房间门,害怕你不知觉猝死,过来看看。” “谢谢你哦。”她咬牙切齿,“你站在这里吓我,我更容易猝死。” “不客气。”温端颐看一眼表,接上之前的问题,“快十一点了,有安排吗?” 她去摸手机,竟然真的放肆睡到这么晚。 “目前没有。”再一歪身看他,一身休闲的运动装,和平时衣冠楚楚的扮相完全不同,透着清爽。 “出门随便走走。”温端颐邀请道。 “不去。”光是用想的,小腿肌肉已经开始分泌乳酸。想来温端颐才更容易猝死,不论多晚回来,早上都要雷打不动地去运动。不过也亏他拥有这样的毅力,才能摸得着一身结实的肌肉。 得到她的答案,温端颐不意外地耸下肩,退到门边,想到什么,又漫不经心地回头说:“那边有家烤肉店,牛舌特别新鲜,嫩还有嚼劲,火候不要太大,随便烤一烤,油出来一点点,最香。” 昨晚加班到十一点,回来倒头就睡,从昨天傍晚开始没吃什么东西,一晚过去,不注意还好,这么一被提醒,味蕾和馋意先复苏过来。 闵于陶暗吞口水,顽固抵抗:“……不去。” 温端颐表露遗憾,“那就算了,本来还想说作为上司庆祝你接了新项目,请你吃呢。” 这句话犹如炸弹,不消一刻,她立马一个健步起身,挡住他要拉开的门。 温端颐微微挑眉,“嗯?” 闵于陶挠挠顶着凌乱发型的脑袋,嘿嘿一笑,“既然这样,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去一下好了。” 真挚闪亮 坐上温端颐的车,闵于陶才觉出点不对劲。 温端颐忽视她的前后打量,一边回应她的疑问:“开车比较快。” “不是‘出门随便走走’?”她重复当时他的邀约。 他点一点头,把车利落地驶出地下车库,“走的地方,得开车去。” 她拉下遮光板,挡起炫目的午光,为因食物被骗出门的自己感到羞恼。 温端颐瞥一眼她发黑的无言脸色,半透着点笑,一不注意从哪里捞出一个纸袋递她,“早饭。你先吃一下。要不一会儿会低血糖。” 他快速偏头迎一下她的迟疑目光,“早上剩下的,我已经吃过了。要是一会儿你晕在哪里,我可不会背你。” 被如此“威胁”,立马接过来,一份叁明治,中间切开,看得到半溏心的鸡蛋、火腿、还有沾着点水的绿油油的生菜。 面包用黄油烤过,脆生生的,柔软的香气直抵鼻尖,忍不住咬更大口。 “你每天都要和面做面包做饼干,不会猝死吗?”闵于陶满足地咬着叁明治,意有所指。 温端颐一愣,不绕圈子,“不啊。你每天早上不是也吃得很开心。” 她不懂,大领导每天起早贪黑做面点,几乎日日不落,功劳落在一个无人所知的虚假好同事上,“图什么呢?” 他沉默半刻,“只是想给一个人做,但是觉得不好意思,太堂皇了,最后连着所有人都照顾到。” 闵于陶停一下,“这样是有点厚脸皮,还是想问。”指一下自己,“难道是因为我?” 温端颐看她一眼,稳稳停在红灯前,“嗯。” 她闭起嘴,尽量用妥帖的说辞:“……有点……嗯……变”他的眼睛扫过来,她咽回冒出的词语,替换上新的,“……嗯,出人意料。” 温端颐揉过眉心,拿出太阳镜戴上,再也捕捉不到微小的表情变化。 闵于陶想了想,解释道:“这么傻的事情,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你从哪里学到的?” 他只是看她,不说话。刚好绿灯亮起,他又专心开起车。 “从你那里。”猝不及防得到温端颐的回答,但令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才不会做这么蠢……”她矢口否认,却在下一秒想起一件事。 是有过的。 高中时的暗恋随着对方离开社团就要走到尽头,本来想拼一把告白试试,却不经意得到了最坏的消息。在狭小的空间里,暧昧应该随之迭加,但却因为对方倾诉的爱意,淡然无存。也是了,她欣赏爱着的人,怎么会没有同样的对象呢。 竞赛后领奖时间的惊鸿一瞥,变成少年心头萦绕不去的丝丝甜蜜。不同校的女生、她身边一直驻足的两个男生、毫无可以接近的机会,他说了很多。原来他和她一样,暗恋的酸涩内里藏着一颗由想象包裹的甜核,说不上来喜欢的是真实的人,还是爱上了由自己编织的故事网。 她一点点拆卸着望远镜,像是在捡拾散落一地的内心碎片。 记忆里的少年有最明亮的眉眼,最会编织无边界的甜言细语,因此绯闻从没落下过他,哪个漂亮的学姐还是哪个可爱的学妹,最荒唐的时候,隔壁班长得帅的男生也会出现在他那些散落在各路人嘴边的故事里,好像总有一堆又一堆的人和他牵扯不清。但是她知道,他有喜欢的女生,“她的名字很特别。眼睛里像有星星。” 在我眼里,你也是一样啊,一直在发光,荡不起一点尘埃。 她说不出来,只是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时不时地回应。 因为同处过一个初中,还一起参加过无数的竞赛,让他们彼此之间要比其他人更联系得紧密且显得亲密一些。同学问起她是不是和他有点关系不一样,她多希望像他们所想。但实际上不是的。她只是他眼里比较信的过,很认真,很朴实的可爱学妹。在他眼里,她是宇宙的尘埃和碎片,不是星星。 于是那晚观测过后,她决定无声地结束这场持续了许久的暗恋,绝不给它再滋生的机会。 以他高年级要退社的契机,她买来了一大袋雪糕,寒风瑟瑟的冬季多少出格,只想着以一个深刻的方式永远在少年的回忆里烙下一角,有人笑她也不恼,她俏声说:“社团活动室太热了嘛。”确实如此,教室里的暖气烧得过火,年轻气盛的男生们总是在社团活动时间穿起短袖。 她紧张地一根根分着雪糕,小心翼翼地,依着他的口味精挑细选的最后一根送到他摊开的双手间,居然有点想哭,她颤抖着说:“学长,一定要考好哦。”他依然笑眯眯地,“收到这么隆重的祝福,我肯定会考好的。” 虽然他后来并没有参加千军万马挤一根桩的考试,而是直接出国,但当下的那一刻,指尖是凉的,内心却燃起暖烘烘的火,星子跳起,她不得不紧绷起脸,防止眼角随时崩塌。 后来的记忆有点模糊,像是隔了一层磨砂玻璃。 她退到人群的角落,眼泪埋进甜且冰的唇间。有人在她身边站停,做着不知道对什么评价的总结,“真蠢。” 你根本不懂。不懂害怕被发现,假意以此为契机,每人都送上一根,实际上只想给特别一人的郑重其事。 你也不会明白,为一场长达近四年暗恋划下句号的勇气和苦涩。 你只看到了好似矫情自我感动的部分。 这是她对自己的忠告,以后再也不要有如此经历,爱就爱,不爱就不爱。 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把这些种种告诉那个人,但在回忆里,他好像笑了下,因为他说:“别担心,你以后一定会遇到一段真挚到闪闪发亮的感情。” 时过境迁,闵于陶真的很想回到过去狠狠痛骂那位路人甲。 因为至此以后,所有感情只是在她眼里更快褪色而已,别说发光,连沾染过的自己都要失去任何色彩。 而来到大人世界以后,她发现,感情反而是这个世界最不需要的东西。真挚到闪闪发亮的感情,那是以什么理想主义为核心的童话故事才会有的结局啊。 “喜欢他什么” 或许是深陷回忆的她脸上挂的表情太黯淡,温端颐抬了抬眼,只是挡在墨镜后,依然看不出感情。 闵于陶扯下嘴角,自嘲道:“回顾了一下比较惨淡的感情经历。” 其实也不只是惨淡。少女情怀随便都能扯成一句矫情诗句的年纪,她一直认为自己的暗恋像一颗月球,所有的光亮都来自反射,沉暗或明亮,总是走在两个极端。十二年前那场自我落幕,让这颗巨大的一次次吸收着细碎感情光泽的卫星自动解体,震荡中内心卷起的海浪也跟着失去引力,潮汐消失,万物归零。一盏灯一样,轻轻一拽,只剩寂静黑暗。 偶尔,她会像现在来到干涸的海床,回忆起曾经的潮汐如何地冲刷,剧烈且震荡。又带着一点遗憾一点迷茫回到吵嚷的现实。 原来喜欢的能力是会消失的,心动也是有保鲜期的。 十几岁的天真,想要叫嚣着向全世界迫不及待展示的爱意,再想起,感慨里兴许还带着点可以概括为漠视的打量。 “真蠢。” 现在的她倒是能理解当时那位路人甲的评价了。 应该也是天文社团的人吧,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 “是吗?”温端颐打断她的回忆,“有点看不出来。” 闵于陶下意识当成是讥讽,努力装作毫不在意,“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你不是也‘祝福’过我吗,说我一定会和前男友分手。确实分手了。还是以诈骗为被动式的分手。”她故作轻松地耸肩,咬掉三明治的最后一口。不得不再次承认,他的手艺真的蛮好。 温端颐停一段,“只是觉得你不应该继续跟他在一起。” “不跟他在一起,跟你在一起吗?”一提到之前那件事,她就忍不住动气,“谁要跟一个别人正在幸福兴头上跑出来泼冷水阴阳怪气的人在一起啊。” “你真的觉得你当时幸福吗?” 闵于陶一下变了脸色。 他没看她,几个转弯后,车开进停车场,手在那张总要幻视会打到自己脸上的触控屏点了点,“如果真的幸福,你就不会因为求婚的话感到不安和怀疑。” 这话一下刺中她,好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是了,温端颐其实说的是对的。再回头看,她确实为了结婚的结果,忽视了异样。如果不这样的话,她怎么能说服自己付出的感情将会打水漂这件事。 “想要及时止损,就别害怕浪费太多的沉没成本。你应该也明白,感情其实一样。”温端颐摘下太阳镜,丢回手套箱,最后一句像是抱怨,“别为了一点甜头就忽略自己的真实感受。” 闵于陶不明白,咬了咬牙,干脆把话说得果断,“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只要你还是我的上司,我不喜欢你,你就也是在浪费时间。” 一把方向盘后,车停进稍微褪色的白线以内。 “你在工作上多努力,很快会变成我的上司。关于喜不喜欢我这点,也不由你说了算。” “难道我很喜欢你?” 她哼声歪头,一套挑衅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好像越来越能在他面前表现真实的自我。 还没得仔细思考是否太过亲昵,温端颐忽的靠近她,气息拂面。 闵于陶下意识地闭气,打直了些腰。他的手指悬在她腰间,还未触碰到什么,她却觉得自己机敏地寒毛直竖,耳根猛地窜热。 她听见他的轻笑,呼气在脖颈,不敢低头,唯恐直直挨到他的皮肤。一段焦热的停顿后,安全带“啪”地一声打开。 温端颐起身摊开两手,学着她刚才的嘲弄表情,小幅度耸肩,“起码,你的身体很喜欢我。” 她毫不退缩,轻挑一下嘴角,不客气地低头,就是一口。 看着他略微吃痛地揉起手腕,她不掩得意。不过几次亲密接触,已经下意识渴望他,自己的生理反应确实没法抑止,但是,“也可以从你讨厌我的身体开始。” 人真奇怪,闻到曾经熟悉的味道,会触发普鲁斯特效应,海马体和杏仁体会自动带你回到某个特定自以为快忘记的过去。带着露水的玫瑰花香,是妈妈在阳台发呆的背影;沉重的檀木香是爸爸书柜里藏着的赤裸书信;所有刺鼻的漂白粉味道是幽幽蓝蓝的泳池,和一秒绑一个丸子头的女生。 同样地,动作和语言也承载记忆,无论想记与否,记个清楚。就像这么多年来矛盾地一直在反复回忆起和反复强迫遗忘间反复横跳,还是对她的所有都铭刻在心。 看着闵于陶脸上挂着的调侃笑意,温端颐一瞬想起很多,蜂拥般的碎片里是她曾经最喜欢的男生向自己说起她:“我初中时候的学妹,很有韧性。不要看她好像一副来凑热闹的样子,她其实能力很强,爆发力也好。有的时候像头小豹子。没准多多训练,明年可以冲冲IOOA。李老师也很看好她。你可要多关注她。” 他特意去拉了她历年的比赛成绩,确实如此,她很有冲劲也容易爆冷门,题越偏门的时候成绩越好。看上去毫无干劲,总是在神游一样把精力过多放在某一人身上的她,在训练的时候却异常认真。她有种异于常人的执念,是越看不到希望的时候,越会努力奋起的类型。可能因为如此,她的暗恋期异常的长,掰过指头,细细数,也许是他对于她过于陌生,她从容地倾诉苦涩:“从初一到现在,四年了。” “喜欢他什么?” “像星星一样。”那个时候她的笑容还多带稚气和害羞多一点,声张虚势多是自我逞能。 不像现在。 闵于陶不知道温端颐为什么遇上她的挑衅反而沉默,他直起身,褪开自己的安全带,示意她也下车。 她不解地跟下车,眼睛扫完一圈,又是一圈,“你认真的吗?”看着远处连绵的绿色山脉,聚集在入口处成群结队的大姨大叔们,恨死了早上为了一口美食就出卖体力的自己。 温端颐好像一向很会自我调节,下车到站定的功夫,心情又好了起来,绷紧的面容缓和了些,“嗯。说了来锻炼的。” 她用三分时间考虑抢了车钥匙再迅速跳上车跳转车头的可能性,答案显而易见,她对花里胡哨略显高级的电动车没有万分之一的把握。 始作俑者居然还好意思冲自己摇起手,“走吧。” 她催眠自己是烤得恰到好处的牛舌在冲自己招手。 进一步香喷牛舌,退一步早餐人情。咬一咬牙,闵于陶跟着温端颐向售票处走去。 周末的人比自己预想的多很多,躲避过人流,先在小程序上购票再接着核验,也花了点时间才进园。 暑热铺面,还好山间多的是郁葱展枝的树,遮了半面。可耐不住蚊子的光顾,不过站停的一会儿,闵于陶开始拍起四肢。 精力和心情都好的温端颐从前面回头,上下打量,“提醒过你了吧,不要穿成这样。” 想了想,好像是说过。但当时只想着怎么穿衣最迅速,而长裤长袖还赖在衣柜深处的行李箱里。她懒得去翻找。短裤背心外加一件薄的防晒衣,是对自己从从床上弹起再到十分钟下楼的极限。 三节划成一段,伸腿用力,她迅速跨过温端颐身边,想靠多运动转移多余的注意力。 温端颐腿更长,跃了两步到她前面,从斜跨的背包拿出一包什么。 踌躇问话 这个人是不是哪里藏着四次元的口袋。怎么总是会在某种状态下掏出个什么来? “驱蚊贴。不比花露水好用,但凑合一下吧。”他已经打开密封口,看来是用过一半的,一板上六个圆印下,只有四个面包头冲她微笑。 “嗯?”她下意识直抒疑惑。 “嗯?”温端颐抬起一眼。 ……小黄鸭、弹跳小狗、面包超人,每一件和他极其错位的卡通形象都隐隐约约指向着点什么,“你……”早在肚子里打好的草稿转几个弯,一出口,错了样子,“还挺有母爱的。” 她真想咬自己。 “谢谢。”温端颐没看她,指尖送过来几个带有药草气的驱蚊圆贴。 闵于陶的嘴张了张,从上身到短裤拍下一排表情各异的面包超人,不知道蚊子会不会真的走开,但她的心理安慰已经到位了,“……我没夸你。” 熙攘的人群里大多数是上了些年纪的人,好像不知疲倦,有说有笑地经过他们。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一时对衰老无法定义,只能遂又提起精神挪动更多的下半身肌肉。 大步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原以为终于捱到眼前一片开阔,没想到刚才看到的平缓只是一个新的平台。指路牌在此分叉,指向两条完全不同的路,继续蔓延向上。 像被哪里的拳头闷声重击,随之袭来的是极深的挫败感。 温端颐回头,“还有力气吗?” “……吃十盘牛舌没有问题。”她用力憋回闷伤,挤出毫无笑意的酒窝,直觉应该比较丑,因为温端颐的神色明显变了变些,但她懒得管了。 不是说喜欢她么,她就算头扬十个大疮,他横竖都得没意见才对。 日光到了头顶,闵于陶在炫目的光亮中吐一口气,觉得自己简直是热疯了,才能做这些七颠八倒的无意义假设。 猝不及防,眼前忽的暗下来。 她推起差点从鼻梁滑下的墨镜,“领导,我的鼻梁又不是镜架。” “没良心。”温端颐背过身,已经选了一条路继续走,“视野温度降下来,你也能觉得凉快些。” 她从宽大一些的镜片后环顾四周,嬉嬉闹闹的人群,好似随时要蒸发的石板路,绿荫间刺人的光亮,一起随着视线的色温变得沉郁,不再烫眼。热意带来的焦躁,确实缓解不少。 她几步并作一步,追上他,“你果然……挺有母爱的。”看他侧脸明显一顿,忙甩手,“这次是在夸你。” 温端颐不愧是每天风雨无阻去锻炼的人,向上的道路越来越窄而陡,还需要错开一些下山的人,他的气息也依旧平稳:“你有事情想问我。” 是陈述句。 闵于陶膝盖一抖,人直接向前倾去,要不是后面有人扶了她一把,可能脸要先作废。 她是想问的,也觉得必须明确各种界限,温端颐此前油盐不进,突然转了心意,还拿同居来作条件,她真怕自己是金屋藏娇。他出差不在的期间,她甚至还有千分之一的疑虑,怀疑他是不是回了自己真正的家。两头骗嘛,反正不在的期间就是“出差”,一套说辞,面对两个女人。这种事情,不是常年混迹各种新闻热搜? 更何况,她问过颖珍,那个地段的房子就连租金都吓人。遇上钱,她总是没有太大底气。尽可能地填满冰箱,抢先付掉水电,对于大头来说依然杯水车薪。 这么住着到底还是渐渐如坐针毡。 诸如种种,都要问清楚,划出一条界限。 但上一秒刚受了他的关心,此刻话题从他挑起,不知道怎么就会让她突然觉得心虚。 尤其是,这次他在她的预设里,依然是个坏人。 可是,她想,这也不能怪她吧。她捻手上的土,按紧裤脚蹭松的面包超人。 “台阶上有青苔,滑得很吧。”扶闵于陶的人到她身侧,一把起劲,半架起她。 她还来不回头道谢,扶她的人突然一停,语气里塞满高昂的惊喜:“哟!瞧瞧,这是谁啊!” 听话的人也一顿,但相比搭话的人,温端颐的惊讶没持续太久,他不动声色地下几级台阶,隔开她,礼貌地扬起嘴角,“李总,好久不见。” “嗐!”男人瞧不出年纪,闵于陶直觉和自己爸爸差不多大,因为他立马皱起眉,声音洪亮如钟地摇头,“生疏了啊。你李叔不配点亲昵的称呼啊。” 温端颐只是笑,几块肌肉的作用下,好像显得他很客气。 李总说话很快,自有无视他人的节奏:“怎么今天也没带你爸爸一块出来爬山啊。” “没有,好久没见他了。”温端颐的嘴角划深一点,话语克制,看不出太多异样。但她熟知这种表情,皮笑肉不笑,多出现会议的尾端,谁说了多余的废话,他就会顶着这副表情,冷不丁地出声:“我下面还有别的会。”催促结束的意味明显。 李总大概和他并没有那么熟,直接忽略:“你爸真是,每次叫都叫不出来。还想着说让你帮忙给我们组组局。” “有点难办。” 这回李总好像终于觉出点什么,“还在跟你爸怄气哪。”他故作可惜的叹气,“可别把功劳让外人抢了去啊。” 温端颐敛了笑,“我很满意自己的选择。而且他们现在是合法夫妻。” 虽然没听出来个三五七八分,闵于陶还是下意识想遁走,干脆推高眼镜尽量隐藏自己。领导的秘密这是越听越多,她真觉得自己快要活不到年尾。 李总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目光跃向温端颐身后浑身不自在的她,“这是……女朋友吗?” 她捏着裤腿的手一紧,刚想着摘下眼睛以示礼貌,只觉得温端颐后退了一点挡了挡自己,他回得坦然:“不是。但是我喜欢的人。” “哟呵。”李总大笑,目光闪烁,“懂了。” 这一来一回的对话让人一头雾水,她还不确定要不要仔细琢磨,李总已经朝前示意,“既然今天碰见了,就是缘分。我在这附近的温泉山庄定了位子,反正周末了一起玩玩。” 温端颐还没开口,他又接着说:“可别再让我们老人家丢面了啊。上次你拒绝百里祐合作那事儿已经够让李叔丢脸了,还有什么。”他半是打趣半是严肃地数落起来,“你居然能把老曲给开掉了。李叔的投资当时是白投的嘛。” 一听到熟悉的姓氏,闵于陶登时觉得手脚无数可放,强装着镇定转移视线。 原来李总身边还一直站着个女生,和她年纪相仿的样子,面容寡淡,却极有韵味。身形有致,简单的运动装上身,依然是一副好扮相。注意到闵于陶的目光,女生回以一个淡笑,好像一朵淡雅的花在最好的时节绽开,闵于陶不禁愣了神。 “……你说了不算,问问人家小姑娘呀。小姑娘觉得可以吧?”从女生微抿的美丽唇线转出,她才发现李总在询问自己。 “嗯?”她打起马虎,完全没注意到前面转来的提醒目光,“……好。” 李总激动地拍大腿,吓她一跳,“行。那就这么办,我们先一起爬到山顶,再去温泉山庄哈。”他拦过身边的女生,径直朝前面走去,“端颐,快点哈,我们速战速决。” 闵于陶疑惑地看向温端颐,后者的面无表情印上墨镜,“你答应的。” 她闭起眼睛。该死。 求神拜佛 闵于陶有点意外,这个半路冒出的李总看起来一条麻杆似的,四肢单薄得随意挂在身上,两腮微陷,可爬起山来和温端颐不分上下。他俩在前,脚下生风,有一搭没一搭地漫谈,有些字眼和人名分外耳熟,逼得她不得不更慢上一步。 她不自然地侧头,朝身旁的女生微笑,不确定要不要向对方做自我介绍。进入社会,社交能力反而跟着退化,闵于陶都忘记了职场以外的人际交往应该怎样开始。 “第一次来这里吗?”出乎意外,女生先随意地开了口,手朝后拉开背包,拿出一小瓶花露水,透明的指尖划一下闵于陶的手肘,“你这里有点红。这山里蚊子特别多,喷一喷吧。” 她的口音带有南方的特质,尾音软绵却有骨,邀人跟随语调一起深陷进她微光流转的眼尾,闵于陶无法拒绝。 花露水熟悉的味道融进空气,局促的隔阂自然相溶。 到山顶时,闵于陶已经能和对方自然地对话,李总转回头,眼睛眯成一条线,“女孩子们交朋友就是快啊。” 女生自然地拉过她的手,鼻子皱了皱,“因为她可爱啊。”语气里多少有点娇嗔的埋怨。 “好好。”李总表情不太自然,闵于陶猜测他的“好”也许并不是句回应。 山顶有座观音庙,门前安置一口香炉,向上的台阶迈不过最后一节,大团的白雾飘出,滚滚的热浪拥起引香落香的各路信众。 李总褪了手腕磨到光亮的佛珠到两掌之间,合十,顺着四个方向虔诚地鞠躬。 耳边擦过极弱的啧声,不屑和鄙夷在女生脸上一闪而过,闵于陶恍神再细探,对方笑若两人:“小姐姐,你不拜拜吗?这里菩萨很灵,好多人会来拜。” 她本来就是被温端颐半路拉来的,哪里有什么需要劳烦神仙的愿望。就算硬说想要拥有一千万,菩萨也不会立降一场现金雨。求神拜佛,有时相当于向神仙索要一张百分百会中奖的彩票,异想天开四个大字纹在脸上都不够。 最难捱的时候不是没有过,信奉所有可被信仰的,还是一路向下滚。最后呢,莫不过绕回起点,自我安慰自我鼓励:虽然成事在天,但事在人为,谋事也在人。 闵于陶找着借口:“这里太远,我怕不能及时来还愿。” 女生没再劝说,也去拿了免费的供香,迎着扑脸的热浪挤进人群点燃,又挤出跪到观音像前的蒲扇,动作和身旁的李总一般行云流水。 闵于陶有点怀疑他们积极爬山的目的,难怪自己累死累活走不上来,原来是远方没有一个动力支撑她,哪怕虚无缥缈的都没有。 “你没去吗?”一只手递来矿泉水,打断她内心五味杂陈的感慨。 她接过,反问温端颐:“你怎么没去?” 他环视一下,“我没有什么好许愿的。” “那你还爬山?”他那么兴致勃勃,不是为了这山上欲望集合体的一间吗? “爬山是为了锻炼啊。”温端颐一脸的莫名其妙,好像格格不入的是眼前烧香拜佛的信众。 “你上来不是因为这里的庙吗?”闵于陶莫名舒一口气。也许她在潜意识里,把一起爬山的温端颐认做了同行的同伴。同伴的目的地与自己相悖,总归令人有点难过。 “我们上来的中途有个平台,将向上的路分成了两条路,只有我们走的这条到观音庙。也只有这条路最平坦。你累得脸都歪了,我就选了这一条,庙不庙的我还真没仔细看。要不是因为某个人中了美人计,天气这么热,我们用不着在这里吸二手烟雾。”温端颐面无表情地毒舌出招,不等她为自己的行为找补,他点点她身后,“摘掉眼镜看看。” 闵于陶疑心有诈,又不好直接质疑,最终跟着温端颐的下巴方向转身,让视野重回一片清晰。 此时,太阳直射的正午已过,夏日的天空蓝得不可思议,大片透亮的云朵好似垂在他们举手之间的地方,映衬着脚下的满兜绿意。远处的人工造景们如同一个遥远的往日旧梦,由耳边此起彼伏的蝉声钩织成的梦。 这是身后信众们日日夜夜生活的梦境,也是他们所朝圣的神仙一直注视着的现实。梦境和现实,不过是一种视角的转换。到底是谁渡了谁?谁在向谁要一个愿望?又是谁在信仰着谁呢? 起了风,连绵的碧绿在眼前摇成一片波浪,层层推进,再层层散去。视野宽阔,人的心胸好像也自然变得通彻。 她的内心忽然涌起莫名的冲动。 “这边好像更好许愿。”头顶冷不丁地冒出句子,像是在回应她这一刻的所感。 她半仰头看他,看他目不斜视,注视着她所看的远方,睫毛遮掩所有的细波流转。 一片云跟着风飘动,光的阴影覆向额角。 闵于陶定心闭上眼。 既然谋事在人,事在人为,那这一次,就由自己来完成自己的愿望吧。 或许是终于知道这条路到底多长,来时长到好像看似不到的尽头,翻转掉个,只用了相比一半的时间就到了宽阔的山脚。 李总一路盛情难消,邀请不停,说辞很简单,“温泉山庄很近不要白白错过啊”,“都周末了更应该多放松”。闵于陶不知道他为了什么一定要反复邀请他们,但她相信生意人心里都有一把如意算盘,无利不起早。要不然即使温端颐算作疼爱小辈,遇上这么明显的敬而远之,还硬要上前不停抛橄榄枝,也太过宽心。更何况,看他还需要三言两语了解温端颐近况的样子,完全不像是日常交集过密的关系。 她之前不小心的回应,李总用来作递进也更加得心应手:“端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追女孩子也要讲究方法。人家小姑娘都答应,你有什么不好回应的。” 闵于陶只觉得温端颐的眼神像刀子,暗地里刮她好多回。这种时刻,她总不好驳人面子,说刚才是天热脑昏,你身边的女生笑起来太好看,我才不小心咬了舌头吧。说出来谁信啊。 她推一下墨镜,干脆心虚逃离对话,假装观察不远处举着气球的小贩。 再跟着温端颐不断堆起的无感情笑声回到话语中心时,两只紧密交迭的手荡进视线,李总有点发皱的手在女生指间亲昵游走,毫不避讳。 只是这么一眼,闵于陶突然觉得后背发麻,麻劲一路向下蹿到她的手,一时动弹不了。好像被那只干瘪的透着赤裸欲望的手牵住的人,是自己。再去看那个女生,依然笑着,还是那么美丽大气,没有任何不同,只是她的上半身向身边的男人小幅度地倾了倾。 她的复杂情绪一直持续到温端颐的妥协、一行人开车前往温泉山庄、登记入住、听从李总的建议和女生先去泡汤。 “小姐姐,说了这么久的话怎么称呼你啊?叫我旺旺就行。就是那个卖雪饼的旺旺。” 闵于陶在冒着热气的水面缓过神,非旺季的温泉山庄人少得可怜,如他们和炎热天气作对包下带有私汤套房的白痴住客就更少。李总和这家老板相识,免不了一些特别服务,现在她和女生两人泡的大众汤池也是前台给了单独钥匙的一间。所以女生的话一出,声音就立马塞满空旷的缝隙。 黑暗糖果 “啊……于陶,我叫闵于陶。”她有点好奇对方的名字,猜测到底是小名还是拿来社交用的花名。 闵于陶本科毕业时曾有过一段不算理想的工作经历,那家公司流行取花名,入职第一天就被要求取名字,范围不限,你想被在公司叫什么随你所想。她反复问过HR,是否可以不取,HR看她像怪物:“只是个名字而已,有什么难的。这样的机会多难得,你可以随便展现你的独特啊。” 她没觉得这是什么难得的机会,男男女女顶着自以为的独特标签异化自己,你可以是美丽的“花花”也可以是可爱的“猫猫”,更可以是无所不能的“超人”,但你未必是你自己。你在这里只有昵称,没有姓名。就像动画电影里所描绘的,不谙世事的少女进入神明的世界,想要得到一份工作,就必须要先被夺走姓名。没了自我的人,丢失本心,最适合被奴役。 后来因为一直被上司职权骚扰,她也做不好向上管理,忍过了半年试用期还是提了离职。父母不理解,怪她错失了绝好的机会,“这可是人人都想进的公司!”她终于可以为自己做次决定,敷衍地回说知道,最后还是没忍住,补了一句:“我更想被尊重。”他们不懂。 她匆匆收了线,不想再过多解释,她没有生气或者伤心,甚至无所谓更多一点,她知道的,也根本不认为他们会懂。像从来的每一次一样。 闵于陶不知道旺旺是不是像她的那些前同事一样,主动放弃了一点什么,来换取另一些眼下更觉得重要的一些什么。她隐隐察觉到一些,比如那双交迭的双手,却也不想过度揣测。 旺旺真如这个名字,有的时候说话极有元气:“闵于陶?真好听。怎么写啊。” 闵于陶干脆到她更近一点的位置,在袅袅水雾的半空中划起手指:“‘闵’是一个门里面一个文,这个‘于’——‘陶’是耳朵旁的这个,陶瓷的‘陶’。” “真好啊。”旺旺捋过刘海,露出光洁的额头,眼神向上看,打量汤池的棚顶。一口气从她嘴边溢出,变成了轻声长叹。 近距离看她,闵于陶才觉出也许她比自己以为的更小,“你是零零后吗?” 旺旺拉回眼焦距,笑,“看起来太幼稚了是不?”她像是终于在缓和温烫的水中褪下了一层表演的外壳,“老李老说我学生气太重了,不好把我带出去。” 又毫不在意地补充说:“你应该看出来了吧,我俩的关系。” 闵于陶嘴边一直扬起的礼貌性笑容僵住了。 “就是你想的那样。”旺旺本来坐直的身体往水底沉一点,被水面切割的光亮在她的脸上泛起波动的阴影,“我跟他一年半了。长得我都有点意外。” “没想过……离开吗?” 旺旺出神了一会儿,摇头,“没办法离开。这就像是赌瘾,总想赌个最大的。”她伸出一只手,在水面乱拨,“年纪小的时候不懂事,老想走捷径,走了一次甜头以后就想接着走。读书多苦啊。生在一个穷困潦倒的家里,咬着牙免去了辍学的可能,好不容易撑到国外读了比较好的大学,发现根本没办法融进任何圈子,又要打工赚生活费,又要努力读书。这时候伸出一支橄榄枝,就认为是最好的机会来了。后来发现再也回不去的时候就晚了。这时候伸出一支橄榄枝,就认为是最好的机会来了。后来发现再也回不去的时候就晚了。” 闵于陶没说话,只是默默听着。 “这种事情就是有过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一次还想比上次更好。一会过神来,我已经和一个和我爸的年龄相差无几的人在一起了。”旺旺笑一下,还是漂亮。 闵于陶太明白那些橄榄枝怎么会递到她手里,她这样的长相和身材,一定会和这些不怀好意的诱惑常相伴,而只要向下跌一次,就再也难有爬起来的机会。有钱有权的男人们看似接住了她,却也拿捏了她。她付出年轻、可爱与美丽,获得金钱和疼爱,表面上是公平的交易筹码,可到头来,她所提供的,已经和宠物没什么不同。 “反正都这样了,我当然是要拿了最想要的才会退场。”旺旺忽然坐直,看似豁达地拍了拍脸。 她的皮肤有点薄,轻击之下,很快变得红彤彤,她看向闵于陶,换了话头:“之前我也见过温总几回,老李每次见他都回去都恨得牙痒,骂骂咧咧一路。” 闵于陶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能说:“……其实他是我领导。” 旺旺只惊讶了一下,“难怪觉得你俩之间怪怪的。职场恋爱吗?他追你吗?”她睁大的眼睛里全是单纯的好奇,“太强了吧。”随之又落寞地浅笑一下,“我很想谈场普通的恋爱。就像你和温总那样,普通地遇见,普通地发展。如果要是温总来追我的话,我肯定会答应。” 普通吗?深度交友软件展开的一段畸缘而已。 闵于陶笑一笑。 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旺旺已经看到了男女关系间最恶浊的部分,也选择了不平等的游戏规则,可还是会相信向往爱情,认为一定有份真情总有一天会砸向自己。 到了很久之后,她才突然明了,也许那黑暗核心正是由爱情包装而成,旺旺才会误以为自己只是运气不好,才挑不出真正的糖果,却从没想过,她所处的盒子里根本没有糖果。 而爱情,不过是精致易溶的人造糖果皮。 这一刻,内心像是破开一个小洞,一时无法愈合。眼前的这个女孩一定是憋了太久,才会向素不相识的自己说起这些吧。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都多余都无力也无用。她像旺旺一样,滑下去,赤裸地半仰躺在水面,向上看,头顶的棚顶中央原来有一盆假花。可她们在最底的位置,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想象一下那白色的假兰花开得多漂亮。 泡完温泉后,旺旺邀她一起再去做个按摩。闵于陶是个身心一体的人,再经不起一点揉捏,于是和旺旺直接半路分开。 她有些担心,不确定在知道了李总的为人以后还能否做好表情管理。好在推开包厢的门以后,只看到温端颐一个人。他的脸色不算好看,正对着桌上的几盘凉菜发呆,她进去了也没发现。 她的情绪也不高,不想说话,落了座,打量了一圈,半中式半日式的装修,简直不伦不类。 “泡好了吗?”温端颐终于发现她,隐了脸上的戾气。 她装作不经意,“李总呢?” “有事。先去别的地方应酬了。”闵于陶直觉李总的离开多半和他有关,但她更关心旺旺,“可是……” 温端颐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放心,李总的司机一会儿回来接她。应该已经和她说了。” 她要撑起的腿又放松。 “看看想吃什么。”温端颐递来一本厚重的精致册子,翻开给她看,“这里也有烤牛舌。你看是想吃粒切的,还是厚切,薄切?” 按理说上山下山一顿折腾,人又泡完澡应该更饿。可她现在毫无胃口。 闵于陶摇头,“你点吧。我怕点不好。”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驻片刻,观察她的表情,之后干脆合起菜单,“不饿?反正时间也还早,那先叫点喝的吧?” 她想开口阻止,温端颐已经按了桌面的服务铃。 “你不去泡温泉吗?”她不太想被他看出点什么异样,故意展开话题。 “这个城市的地质哪里能出的来温泉。”他扯一下嘴角,“好多年前到更北面的地方,去得太早,结果服务员告诉我们水还没烧开。这边应该也差不多。花那么大价钱请人泡开水,李志斌是钱多没处花。” 温端颐虽然时刻板脸,但一直很收得住情绪,所以总要身边人去猜。刚才的最后一句抱怨,闵于陶却感觉他的愤怒和鄙夷撕开了一个口子。很短,来不及仔细琢磨,他又敛了表情。 复杂心绪 温端颐对李总的敌意过分明显,还惨杂着其他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 要是平常,她一定不会在意,温端颐的任何她只希望不要纠缠太多,维持在炮友该有的平衡就好。是因为旺旺那张在温泉池里带着负罪感且时刻欲泣的脸吧,她没条理地张口:“你跟……李总怎么认识的啊?” 话一出口,先吓自己一跳,温端颐也一怔。 “我爸的朋友。之前有过几次不得已的接触。”异色过后,他说得大大方方,“没想到现在变成了一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 闵于陶想知道的当然不止这些,但她怕自己拿捏不好度。点头装作了解,尽量不接触温端颐持续看过来的眼睛。 那双瞧人的眸光,经常晃得她神摇。 “没有其他想问的了?” 温端颐拿起桌边的茶壶,起身将她面前的骨瓷杯添满,一股淡淡的茉莉茶香顷刻在鼻尖满盈。 “我害怕问了会出现在下周的公司邮箱里。”她半真半假地说。 温端颐倒笑起一点,“我以为你应该会很相信我。” 她和他又没签白纸黑字的条约,他作为她的领导想做什么不是都行。就像旺旺,开始是选择,等到最后,结束与否永远在另一人的手里,因为从头到尾,他们就不是对等的关系。 他收起笑,慢悠悠喝一口茶,“她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闵于陶还在思考,温端颐又接着说:“我还小的时候,李志斌就这副模样了。每次出来带的女孩几乎都不同,人是越来越老,身边的女孩却永远是二十出头。”他哼一声,整张脸变得冷然,“今天的这位比他女儿都小。” “他为什么不离婚?这么爱玩,干嘛不离婚玩个够。” “害怕分家产。他那么贪财又自大的人。”他静静地喝茶。 “那他妻子……” “忍着。假装不在意,也看不见,在他的狐朋狗友面前大度地说没什么。说只要孩子好,什么都好。”他捏着茶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闵于陶默然。和她所猜测的所想象的,并没什么不同。 是啊,世间大多描述的婚内出轨都是这个样子,没有隐情,没有万不得已,如果有,那也是自我欺骗愚弄他人的精心杰作。 自愿的入瓮、自愿的下套、自愿的承受。婚前的誓言,永远相爱的童话,变成一张空头支票,变成下半身性欲的祭品,变成第三人眼里映射出的欲望。 她捏着从送去干洗的衣服撕下来的面包超人驱蚊贴。 刚才在听旺旺的故事时,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扭曲地侥幸着自己不够格的漂亮不够格的野心,走投无路时从没想过放纵自己,咬着牙也要爬一个虚无的上坡。 可好不容易到了坡顶,自以为洒脱地投入性的怀抱时,她又有些糊涂了。 闵于陶坐直了身子,翻转那枚驱蚊贴,“有一个问题,我从你出差前就想跟你确认了。本来我想不用太在意。我之前有说过,除了身体上的交集,我不太想和你有太多接触。你为什么说喜欢我,你为什么戴着那么贵的表却说买不起某一辆车,你为什么能从社交软件里锁定我——我是觉得,这么具有概率性的问题,不应该会以一枚钻石做开端。那你每天揣着它到处跑喜欢到处求婚的话就另说。” 在她的语句里,温端颐的动作渐渐僵直,眉头蹙起。 “你为什么非要和我同居。这些我根本不想知道。”她把那枚面包超人放到他眼前一点的桌面,“但我不想成为第二个旺旺。” 怕他不知道说得是谁,闵于陶补充道:“旺旺是……” 温端颐推远茶杯,打断她:“我知道谁叫旺旺。”她感觉他在生气,却一点找不到怒意火苗的方向。他的脸上甚至出现了难能可贵的笑容,不是平常社交场合时需要的假模假式的笑,而是真实的笑意。好像此刻他真的感到平静与轻松。 闵于陶还要说话,礼貌的敲门声后,门被推开。 服务员欠着身,“温先生,你点的饮品到了。” 两杯花花绿绿的高脚杯端上来,“请慢用。” 一鼓作气的连贯,被冰块彼此清脆的碰撞声搅断,话语的句尾找不到继续的方向。 温端颐把其中颜色偏深的一杯推给她,表情无异,“你尝尝。” 闵于陶迟疑,还是低头啜饮。新鲜的黑莓后是淡淡的薄荷,是她喜欢的味道。 “我没有结婚。你也不会成为旺旺。”她突然听见他说,“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下周可以去公证处拉一个未婚证明出来。但喜欢你这件事,我不知道怎么证明。如果你都不相信我喜欢你的话。” 她抬头,看他漂亮的眼睛里映出的自己,温端颐平淡地说:“闵于陶,你能告诉我,怎么样你才会相信吗?” 这句话里的失望和伤神摁住了所有情绪的出口,让她一时哑口无言。 有什么办法可以吗? 连她自己都想不出来。他是温端颐,他是自己的上司,就算从头来过,一开始就绕过他的毒舌不小心对他心动,她都会努力说服自己把眼光放得长远一点。 他不是她能拿捏的人。 他的爱意愈浓烈,她反而越害怕。 一个普通的未婚夫,都能让自己摔个狗吃屎,何况努努力可以上天入地的温端颐呢? 连父母都能抛弃给她的爱,何况温端颐呢。 他们非亲非故,非近非信。 “抱歉。”闵于陶仓皇转头,唯恐在他的目光里多泳一秒,“误会了你不好意思,我只是不想做可能会破坏别人幸福家庭的人。现在说清楚了就好了。你要是因为我怀疑这个不想再持续这段关系也没事,我会尽快找房子搬走,当做无事发生。我们各自退回起点就好。要是你还要继续,我也还是想搬出去,我真的不太能平摊得起房租。我不想让这段关系显得不平等。” 很厉害,她居然能在转瞬间把前段时间早就打好的腹稿又串联起来。流畅无情地连自己都惊讶。 温端颐不置可否。他默不作声靠向椅背,缺乏表情,却显出一点疲惫和颓势。 闵于陶努力压了压手指,好似这样就压住了因伤害温端颐而产生的愧疚,和其他一些半刻间难以体察就消失的复杂心绪。 但她今天为自己许过愿。她要为自己努力,为自己做主,以自己为先,即使可能会伤害别人。 属实好运 新的句子在对温端颐半算是剖白的“宣言”后没再展开,气氛当然僵硬凝结成块,在两人之间竖成无形的墙。 闵于陶因为托出了内心好久的包袱,轻松了许多。 她知道又一次打开了温端颐递过来的手。被拒绝被怀疑,谁遇上了都不好受。 她半有愧疚,可被自私的念头冲淡许多:自己不过是在明确一个平等的边界,以及防止再次跌入谷底的保证。 闵于陶喝着花花绿绿的水,嚼下牛舌,宽慰自己要的不多。不过只是‘平等’。 再者一段任何的男女关系里面,本身就难有绝对的平等。先由性别本身决定,再由人格决定走向,为了维持一段关系,更多的付出和迁就忍让,藏在看不见的地方。 她的父母算是周围中的异类,自由恋爱到结婚,和气美满且爱意浓稠。叁个人的家庭,她反而显得多余。从小到大,听得旁人最多艳羡夸奖和不解疑问:“为什么你爸妈总是这么好啊?”她有一套标准答案,愿意多讲两句回答“可能因为他俩吵不起来吧”,不愿意多讲就回答“可能有缘份吧”。 没有正解,怎么回答都行。性格互补、门当户对、互相理解、常常谦让、属实好运……有太多可以印证他们的关系。就是这样一路看着父母的关系成长,她想当然地以为这样的组合其实很常见,加上相爱两人的目光总从她身上划走,更渴望遇到一个能长久注视到自我存在的人。谁知道睁着眼滑入一个以为自证代表一切的经典逻辑谬误。于是毫不意外地,在每段亲密关系里重复摔跤。 妈妈对此轻描淡写:“人就要多被摔打,没有苦哪里有甜。”又说:“看人要擦亮眼睛。” 她不懂如何遇人才淑,眼睛要亮到什么程度才能看出一副皮囊下的七七八八。 但一次次后恍然大悟,自家父母彼此关系和睦到可以忽视小孩的充分必要条件是“属实好运”。其他的,不过是临时搭配锦上添花的答案。可好运,从来不是人人以为的突降福泽,也不是以物换物的结果。也许它并不存在,仅仅是大家太爱把小概率的功劳一半分给它,另一半塞给厄运罢了。 就像遇到前男友,她也曾以为是终于的好运敲门,偏心要往手心里挂一束沾着露水的鲜花。可时间的消磨里,人像木头似的磨出最内在的纹路,再也不伪装的齿轮彼此终将失去啮合。赤裸的男女,肉搏上阵,感情不再是唯一的比赛准则后,她自然连连颓败。 所以,即使不谈感情只走肉体,她更需要和温端颐明确比赛的规则。毕竟硬要拉她上场的人是他。 更何况她很清楚,温端颐一定会想尽各种方法表直达目的,固执一如他的工作作风。就算定力再强,她很难说不再动摇,直至完全失守阵地。 她怕,又要一次重蹈覆辙。 一顿饭吃出了两个世界,那之后的温端颐坐得笔直,像是被人从头骨到尾椎定在椅子上一样,安静地吃菜,沉闷地喝花花绿绿的水。 到闵于陶先吃完找借口离开房间时,他眼皮都也没抬一下,维持在一个过分礼数的动作里,重复夹菜到咀嚼的动作。只是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微点头。这样的回应恍惚拉她回到工作场合,一行人与他相遇,众人立马收了说笑的音量,有同事起头冲他微笑,他抬头,点头,又无声地离开,身上带着极强的疏冷,面无表情的脸好似过分精致的面具,行为规律到可以被随时判定。颖珍曾对此评价:“严丝合缝地像个笨蛋。”她当时还笑颖珍,怎么会用一个如此褒贬兼和的形容。 现在一想,还真是贴切。温端颐是轨道自洽的星球,不用别人理解旋转的产生,他就应该独自循着自然公法只为自己存在,他不需要为谁改变方向。他们理应完美地在浩瀚宇宙中擦肩而过,像在公司里相遇的每一次一样,人群中他的眼神从未为她降落,她也是。 她捏着房卡一边走,一边叹气。 吃饭的后半段头一直隐隐作痛,不知道是泡到皮肤紧绷猛喝冷饮的代价,还是猛然发现和温端颐关系走向失控的苦恼,闵于陶无比想要回到自己的房间尽快睡一觉。 之前还腹诽李总像传销,非要唬着一行人来下榻开房间,扔自己到床时,她反而有点感谢这个举动。 放下手机前,屏幕被点亮,信息上推,一个陌生的号码。是旺旺。 【刚才前台登记时我偷偷记下了你的手机号,希望你不介意我用这条信息打扰你。于陶,我的真名叫房接叶,如果有机会希望还能遇到你,我很想这么说,但你要是再遇到我一定会是我非常不希望你来的场合。今天分开太匆忙,所以遥祝你越来越好。】 她盯着屏幕许久,为真挚的字句烦恼回复的说辞。她很想告诉旺旺,其实自己的名字根本担不起“真好”的评价,她也一样讨厌自己的名字。她想问旺旺,在她眼里自己和温端颐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样的。还想问她,在她看来真爱到底是包装过的寓言,还是触不可及的骗局。如果可以,她还想直白地劝旺旺离开欲望的旋涡。可她的立场在哪里呢? 可最后,她盯着天花板,看壁纸到重影,回复了用“谢谢”和“也祝你越来越好”串成的句子。 闵于陶不记得怎么睡着的,在梦里和陌生人打架,温端颐又从哪里出来的?他搂着她后辈的手灼热异常,上下抚摸后,手和嘴唇开始在对方身上找新的着落点。 依稀听到门铃声,但不知道从哪里传出来的。手脚太沉,在梦境的边缘她躺在温端颐的怀里,两人下体过分湿润的连接,让她动弹不得。 又是一阵急促的铃声,她终于睁开了他钳住自己的手。房间里黑得可怕,她在晕头晕脑的适应中,抚了一把脖子上的汗。 几乎双脚悬浮地到门口,闵于陶接着又一阵门铃声询问:“谁啊?” “是我。”熟悉的声音像是残梦里的大手,轻微地撩过她的小腹,卷起点复苏欲望的疼痛。 ------------------------------------- 今天还有一章。本来预计是还有两章,但今晚原着党想要去看一眼《叁体》和《嗜亡村》,估计来不及敲字了。下周见哇。 感性谈判【h】 无处遁形【h】 年少梦境 不置可否 过去过去 不速之客 妥帖掩饰 绕远岔路 脱离掌控 闪亮刺痛 制造谎言 互相面对 意外风波 暗流涌动【微微H】 深埋苦涩 前进后退 值得被爱 滚烫泪珠 隐隐发痛 难回难往 意味深长 旧时重逢 短兵相接 胜者为败 普通恋人 新的雨日 润物无声 弦外之音 兴许是飘在工作外的神思太明显,一向八卦且机敏的小纪也发现,偷偷好奇问她为什么费神,她肯定没法说出温端颐的名字,囫囵跳过话题,说起下周即将面谈的绩效结果。说完自己也惊觉,最近太多注意力在温端颐身上,工作做得不紧不慢,虽是有条不紊地推进,还是觉得没有尽太多力。 小纪咬着饼干悠闲滑到她身边,“我以前就在想了,你上学的时候肯定是那种很刻苦的好学生吧。” 真相恰恰相反,她早熟早慧,讨厌苦读,好在功课做得得心应手,从重点小学到重点高中,一路顺遂,没察觉自己也不过如此,比她有天赋的人比比皆是。父母不太要求成绩,她又兴趣广泛,被老师同学问起满不在乎地回说未来做一份差不多但喜欢的工作就行,从未想过长大后的世界不靠二元论也不靠虚假理想支撑。努力两字几乎离她无缘。直到高考的成绩打醒她,父母偷改了志愿,告诉她,他们一直认为她不过如此,比起好的工作,她更应该在同龄人前抓住一个能许诺她下半生无忧的优质男性。她在抽丝剥茧的真相里终于看清自己,人不会一直走运,天赋有期限。 进了社会,被反复磨砺,所有选项里只有工作最可靠,十分努力也总有过半的收获,比经营亲密关系简单多了。她没多喜欢工作,可它给予了一个安心的存身之处,以前用来逃避和前男友无法解决的问题,此后她也不打算丢掉它,即使温端颐看起来比前男友靠谱一千万倍。 闵于陶顺着小纪的话题无言笑着乱点头,她清楚对方不过是找个工作空余的时间闲聊放松,更何况自己一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多聊及自身。 小纪不经意地瞄一眼她的电脑屏幕,误会道:“别担心,听说下个月月末会来两个实习生,咱们的压力都会少很多。” 手上现有的项目早到了生命周期的后半,本来就是个短期,顶多再两个月结项,部门其他的项目好像都撑不起这样的成本,这人力的突然供给莫名其妙。公司最近不是提倡减少成本吗?这一出是什么预兆。 小纪笑得神秘兮兮,有点奇怪:“说不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哦。” 闵于陶思索一阵,只是笑。和她无关就好。 要是有大变动,大概率也会先从小纪这里得知,到时候再考虑应该也来得及。最差的结果无非是节省成本,用实习生顶替她,不过这种可能性……概率虽有,目前还低得不值一提,不必提前危言耸听。 不过这个事情还是在内心种了根,临下班的临时部门会她听得异常认真,想从尹纱的话里努力听出点弦外之音,可什么都没有。只说了一些新的规划,提到下周绩效结果会单独找每个人面谈,嘱咐大家尽量提前把周三周四的时间空出来。会议结束前像是不经意聊到一些公司变化,说到两个人员变动,职级居然都高过温端颐,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快速在系统里搜索了下名字,其中一个新任职CFO。 她反复在脑海里琢磨温端颐给自己看过的授权书,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发消息问颖珍,整理措辞,非常含糊:Q4开始计税方法会有变动吗?颖珍发一个问号:没听说啊。颖珍说不知道的事情,那应该就是捕风捉影。她放下心里的担忧,积攒了一周末的压力总算消除了些。 “哦对了。”所有人起身离开前会议室时,尹纱突然补充道:“公司守则都不用我重申了吧。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回去再仔细看看。下周开始人力那边可能还会准备些线上培训,大家尽量都参加。”她说得不够详尽,但在场的人彼此看一眼,都明白leader在说什么。 也许,这才是这个会议的最主要目的。从被免职的曲总开始,高层陆续有一些非自然的人事变动,公司成立快六年,发展速度闪电一般,乘着市场的风直摇而上,可相对的,在其中浑水摸鱼只等收利的人也数不胜数。各种规章制度还不够完善,只要想捞油水总是有门路。 当然也许还有什么她不知情的内详。作为一个小兵,闵于陶自认为和这些没什么关联。可现在她和温端颐在交往,无论想不想怕是都要被卷入些看不到的纷争。 她安慰自己,温端颐虽然贵为总监,不过是其中一条业务线的boss,高级打工人,和位高权重完全不搭边,只要保密妥当应该没什么问题。再说了,她从一开始就不和温端颐聊公事,能躲就躲,这样还能有什么问题? 这么想着,和尹纱对上眼,后者向她笑,说得话却像是面对所有人:“一定每条都看看啊。” 周一不想加班,也没力气,开完会回工位刚整理好手头的东西,记好明日备忘,收到温端颐的消息,很短,像暗号:B3A7。事实上也确实是暗号,是温端颐的停车场号码。 她不想让温端颐总等她,赶忙拎起帆布袋,不料被小纪拉住,“陶陶,一起走呗。” 之前和小纪说过搬家的事,她没敢提温端颐的小区,捏造了距离四站地的地方,她之前和中介一起看过,算是对小区细节了如指掌,怎么被问起都有不会被拆穿的自信,温端颐知道后还讥笑着夸她防备稳妥说谎还知道打草稿。 但没想到小纪居然就在编造地的地铁站附近,期待地邀请她一起回家,闵于陶经常用颖珍和加班回绝,拗不过的时候,只好一起。俩人在岔路口分别,她观察对方走远再偷摸改道。毕竟是绕了远路,晚高峰不好打车,温端颐卡着路程捞过她几回,他笑得意味深长:“何必呢。”那个时候他们刚开始赌约,她听他这话大有迈入陷阱之感,也没好脾气,淡然回:“挺好的啊。下班后和同事继续联络感情也很有必要。” 没想到即使交往了,这种做贼心虚依然要持续。 不算什么糟心情绪,莫不如说这些她早有心理准备,和上司恋爱和温端颐恋爱意味着什么。她的告白决定八分真心,两分审时度势。 和小纪一起坐上回家的地铁,没几站她对着手机“啊”出声,说自己落了家里的钥匙卡包在公司,舍友今晚加班估计会晚回,必须回去取。她自觉有一定的表演天赋,学生时期试图用此引起父母的关心,回应总是了了。学校则不同,同龄人的耐心总是多一点,于是她变成班级甚至年级里呼风唤雨的人物。长大了反而懒得装,既然疲于应付周围,干嘛委屈自己。可职场又是不同,这是维持社会身份的地方,和小纪的关系不需要太好,但还是要有一点超出一般同事情谊的维系。 小纪果然相信,催她快快回公司。她半露真心歉意的微笑和小纪告别,在打铃前慌忙赶出车厢。 出了地铁站,温端颐的车显眼地停在路边。 他没像之前先一步开锁,她抠了老半天才找准车把手正确打开的方向。 她真心讨厌这辆车,从车把手到车内锁甚至到安全带都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智障。电动车这么高端的产物,目标居然是要征服消费者,这种产品的设计初衷让她唾弃。看到温端颐嘴角半噙的笑,更觉得这车可恶,“你当初为什么想买这辆车?” 温端颐替她拉安全带,“支持朋友的业绩。不得不买。” “谢谢。”安全带还是在温端颐的手里最听话,“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没朋友。” “后来呢?”温端颐认真听着,把车缓慢地开出临时停车位。 “后来……”偶遇他的那次朋友聚会和客厅墙上的照片都在证明,他朋友一点也不少,温端颐超出预料的拥有好人缘,“不得不承认这年头透过现象看本质的人还挺多。” 温端颐听出她的弦外之音,也不恼,“那看来还是我的朋友们聪明一些。不像有的人傻愣愣那么久就是看不透。” “是呗。”闵于陶眨眨眼,“考虑退货吗?” “你担心什么?这问题应该我担心才对吧。” 前方突然变灯,他的车技一向好,停得利索平稳。好久以前有长辈在饭桌上说过,识人要看他开车。刹车还有路遇突发情况,是判断一个人真实性格的最好方法。 温端颐腾出一只手轻捏她的脸,“要退货吗?” 闵于陶假意思考,撇嘴,“人家无理由退货都要七天呢。我们这才第二天。奸商。” 温端颐一愣,露出两颗虎牙,“你试用期都三个月了,到底谁奸商啊。” 两相用力 Y𝔲𝖘H𝔲𝔴𝔁.𝔠𝔬m “叁个月吗?”闵于陶反问,跟温端颐朝夕相处,她也学会了点伶牙俐齿的技巧,“这不是你送给我的服务期吗?” 温端颐不再回了,轻笑着把注意力放回到开车上。 斗了一会儿嘴,闵于陶觉得胃袋竟有点空。她这个人面上很会逞能摆谱,其实精神力极弱,经不起敲打,多思的时候就吃不下,颖珍临时出外勤,饭搭子没了,她更没食欲,害怕胃痛,随便从桌上扒拉了点遗留的零食,嚼不知味。小纪中午点了好吃的,邀请她尝一口,她闻到味道只感觉油腻。 可现在,她无知觉嚼了两下空气。 “一会儿想吃什么?”到底是温端颐,一点小心思也绕不过他。 她确定他一直目视前方,“温端颐,你是不是屁股上也长着眼睛。”看圕請至リ首髮棢詀:𝓍ⓘtông89.𝔠om 毫不意外,他的眉间出现褶皱。 她放松着脖子,“跟你在一起,我总觉得像是和X射线一起。” 温端颐没好气地笑,“这回又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她说不上来,干脆把问题丢给他:“还不是因为你,我到现在才没吃饭。” “嗯?”她的抱怨好像从来不像抱怨,温端颐不得不转头看她一眼,看她假装恶狠狠地继续说:“都是你把颖珍支到外面去了,中午都没人跟我一起吃饭。” “多发展一些同事情谊,对你来说没那么难。再说关颖珍午饭点过了一会儿才走,要是抓紧时间,你们肯定还赶得的上,你确定你不想吃饭只是因为我把她派出去了?” 他总是一见针血,她干脆提前投降,“好吧,不怪你,我只是口嗨。” 下班的晚高峰红灯总是排起长队似的,一下又一下地给予赶路的人温柔重击。 温端颐停了车,拿出手机,“想吃什么?” 她松一口气,“点外卖吗?我想吃虾饺。” 中午不觉得,现在满脑子都是小纪点的虾饺,晶莹剔透的外皮里是Q弹的一整只虾肉。 提防着前方的路灯,温端颐不敢看太仔细,随口说:“要不翠园吧。还有你喜欢的拿破仑。” 一段时间里,他早已摸清她的喜好,她为这种不用明说的饮食默契跃然,反正也是粗舌头的人,什么都行,“好啊。你专心开车吧, 我来点。” 温端颐拒绝,“吃现成的最好。” 饭店附近没法停车,临了一条街的位置临时驻停。闵于陶赶到店门口,服务人员已经等在那里,毕恭毕敬地递来两个纸袋,“这是温先生订的。”条件反射般地,她打直了些背。 温端颐又开回大路,重新加入拥挤的车列,看闵于陶盯着袋子放空,“快打开吃吧,捂着湿气都进去了,不好吃。” 她回神,又问一遍:“现在就吃吗?”她明记得温端颐讨厌车里出现多余的味道。 “吃吧。你不是饿了吗。”温端颐不以为然。 “他们家出餐好快,我一去已经在等我了。”她不再推脱,凑到袋子边闻到香味,汹涌的饿意涌出。 “每次招待公司客户都订他们家简餐,好歹也算他们家大客户。” 听他这么讲,她干脆地吞下半个虾饺皇。太鲜美,眉毛都要吊一吊。 温端颐偏头看一眼,忍不住笑意。 “嗯?”她又捡一只。 “你吃东西的样子总是让人很有食欲。” “确定只有食欲?”她不否认,伸长了筷子,喂给温端颐一只虾球。 温端颐微眯起眼,不知道是为食物,还是其他,言他:“谈恋爱真好。” 她不屑地哼声,“因为有人给你喂吃的?” “不是。因为得偿所愿。” 她开始攻克像一座小塔的鲜果拿破仑,非常小心,害怕它随时倒塌歪斜失去控制,“如果我没跟你出现在一个公司你要怎么办?或者我就那样和前男友结婚怎么办?” 他们的交往由一个个偶然促成。没有了这些偶然,其他都不成立。 温端颐停几秒,毫不掩饰:“我一直知道你的近况,你在哪里,做什么,和什么人交往。只要我想,我们随时都会相遇。” 她一顿,结构脆弱的拿破仑塌了一半。 “世上的大多数巧合都可以创造。”他和那天的谢允清说了一样的话。 她塞一口甜点,确实如他所说是她喜欢的口味,“我不喜欢强取豪夺和横刀夺爱的戏码。” 他转头深深看她一眼,“所以我什么都没做。” 她想说点什么,想了想还是选择沉默。他们的恋爱关系才刚开始,施太多肥浇太多水会死。她不是一个在亲密关系上有天赋的人,但她还是想为了自己为了温端颐努力一下。 温端颐大概也觉得对话僵止有些奇怪,换过话题,打破安静,“下周就出绩效结果了吧?” 她“嗯”一声,苦不堪言,这个话题她更不想继续,直接上手塞给他一小块拿破仑,得以让他不再继续,“你会做这个吗?” “可以试试。”温端颐拒绝她的再次喂食,“没多少了,你自己吃吧。” 她心安理得地享用剩下的部分,“你说真的吗。真的要做?” 温端颐想了想,“真的。不过我们要条件交换。” “什么?” “做这个费力又费时,你总得给我点好处吧。”他似是开玩笑。 她咋舌,想一阵,好像没什么能和他交换的,满不在乎:“哦,那就肉偿吧。” 这回换温端颐大惊失色。 闵于陶故意不悦,“不是你要条件交换吗?” “我……我以为,”温端颐少有这么语塞的时刻,“最多下次玩游戏的时候你让我两局。” 好久之前温端颐邀她打游戏,闵于陶出乎意料地好天赋,把把都秒赢他。没想到他记到现在。 她忽然心情大好,“让你,当然让你。” 堵了一路,没想到晚饭也在路上解决。温端颐说要买菜顺便买做拿破仑的食材,在小区停好车后又接着去逛附近的进口超市。可能是吃得太饱,窝在车里消化不好,他挑东西又素来仔细,闵于陶挂件似的跟一会儿,觉得血氧饱和,困得眼皮睁不开。她自告奋勇地推购物车,只为了在他挑选停下路来时能挂在车把手弯一会儿腰。温端颐扶住她,轻轻地把她拎到一边,往车里放小麦粉。 “困的话,先回家。” 她摇头拒绝,努力撑开眼皮,辨认货架的牌子,想起酱油快要用完,转身拿一瓶。 温端颐看她快要散架的样子,干脆牵她的手,帮她分担力量。 她顺势往他身上一靠,他的身上很好闻,可惜令人放松似的更加催眠,“我以前可讨厌傻瓜情侣了,叽叽歪歪地在前面堵后面人的路。”她露出点嗤之以鼻的愤愤然。 温端颐目不转睛地看她,她又笑眯眯地说:“可现在竟然觉得也不赖。”恋爱真的会让人变蠢变傻。 她看着他的眉眼黯淡了一瞬,不过眨眼的功夫又舒展开,速度之快她都以为眼花。 温端颐没有评价,他的嘴角旋出一点弧度,他拿两盒包装花里胡哨的黄油给她看,“想吃甜一点还是咸一点?” 闵于陶望一会儿随便一指,不想太纠结,“这个吧。” 逛超市要人命,结账更是,以为周一人少,没想到排起大队,自助结账的区域也都是人。眼前一对情侣不知道是不是等的烦躁,干脆说起甜言蜜语,在人群里亲昵地拥抱。 直视不自在,闵于陶干脆偏过眼睛,没想到温端颐倒大大方方地目不斜视。 他低下头,附在她耳边,热源清晰,“你是不是讨厌这样的?” 耳廓的异样不过微微停留几秒,她却觉得脊柱一瞬僵直,半天不能动弹。 她反射性地捂起耳朵,自己现在一定满脸通红,因为耳朵根都烫得要命。 “温端颐。”她低声吼他。还好四下无人知晓这样的小插曲。 温端颐一本正经地摊手,好像他真的什么都没做一样。 但这时她才觉得他低落的心情恢复了一些。温端颐的情绪很奇怪,有的时候毫无外显,捕捉不到一点走向变化,转头的功夫,他已经郁郁地生起闷气,可这情绪去得也快,消得无影无踪。若不是离他这样近,她真的会被他常年无表情的面孔欺骗,以为他真的不动声色,几乎没有喜悲。 趁着队伍快要排到,闵于陶转回冰柜拿雪糕。 晚上吃得并不咸,可是渴得要命,喝了半瓶水还不够,只能用冰棍解渴。香蕉味的她拿了两只,塑料的封口难咬,本想分一只给温端颐的念头被打消,专心用嘴和手上的打架。 进了小区,温端颐提着购物袋走在前面,她跟在后面依然慢吞吞地咬。 不知道忽然哪里多出一个人,声音很是耳熟。老旧的小区就是这点不好,稀疏的路灯总是惨淡得划不开一点黯淡,稍远的人只能看出一个黑黢黢的轮廓。 她听见温端颐很淡地回应他的问好,怀疑是他不太想搭理的人,想着要不要上去帮忙,又听到话语点到自己。 温端颐的语气立马软下来,侧身介绍道:“我未婚妻。” 微弱深秋的虫鸣里,他的声音十分清晰温和,好像酝酿了这一句多时,只等一个适合的机会。 对面的人清楚了些,是熟悉的,可惜想不起来是谁。手里攥着没处扔的粘手包装,齿尖还咬着冰棒,她冲他礼貌微笑。想起他应该看不见她咧起的嘴角,赶紧移走了嘴边的冰棒。 或许她一手一根的冰棒的样子看起来太滑稽,对方的嘴角没再下来过,和温端颐聊过几句还不忘继续冲她微笑。 他一走,闵于陶如获大赦,她赶忙问:“谁啊?”只希望不要在温端颐低吠熟人心里留下太出格的印象。 温端颐拿过她手里攒着的另一半冰棒,咬了一口,甜得眉心蹙起,“这个好吃吗?” “好吃呀。”她抢回他手里的冰棒,先一步钻出电梯间。 温端颐步子大,几步到她后面。 “那让我尝尝。”门一开,她就被他圈在怀里,吻落在嘴角,再是他的舌尖探进来。 她还记得自己捏在手里的冰棍,在激吻里喘一口气,“要化了。” “那就一起吃掉它。”黑暗里温端颐的声音太有诱惑力,她无法拒绝—— 已经进肉了,下章继续。埋几个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