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薄情 (女尊,np)》 第一章崔家二少爷 “哗啦,哗啦。”一位少年蹲在木桶旁,撩起刚打上来的井水胡乱洗了把脸。 清晨的太阳丝毫没有正午的炙热,阳光透过树荫在少年身上打下斑驳的光影,微风吹过,空气中甚至还带着微凉的潮意。 “唉。”少年轻叹一声,望着水里自己的倒影似乎发起了呆,水珠顺着牠白皙的脸颊滑落桶中,溅起了一圈涟漪。 倒影因这涟漪变得扭曲模糊,但就光看这倒影,哪怕是世家贵女看了也会忍不住赞叹到:“好一个容貌艳丽的少年郎!”然而就这样让少男们羡慕不已的容貌这名少年在人前出现时却会用黑灰遮住。 少年名叫崔瑾辰,这是牠今世的名字。前世的牠极度社恐,比起社交更喜欢一个人呆着,一路成长为一个只喜欢泡在实验室里的化学狗,最后年纪轻轻死于——实验室爆炸。 崔瑾辰是胎穿,自己所在的崔家作为齐国第一代诸侯王长男的旁系后人,也算是个沾亲带故的皇亲国戚,有一小块封地,日子不说大富大贵也能称得上锦衣玉食。崔瑾辰就这样平平安安的长到了五岁。 从牠五岁的见识里得到的信息,崔瑾辰发现自己并不是穿越到了前世历史中的古代,而是穿到了一个女性掌权的世界。 母上崔华作为家主娶了正夫和一位侧室,崔瑾辰的生父曾是崔邑有名的艺伎,甚至有人从都城临淄慕名而来,一掷千金只为博其一笑。 然而就这样一位轰动一时的名伎自赎其身进入了崔家旁系一位卿大夫的后院。以崔瑾辰这五年的生活经验来看,母上极其宠爱自己这位生父,甚至愿与其诞下一子。 要知道一般世家女子娶的正夫都有着门当户对的出身,为了两家和谐,除非是正夫不举或患病,女子一般只会与正夫生育后代。母上这一行为不异于明面上打了正夫家的脸。 然而正夫贺连作为商贾之子,贺家虽然富甲一方,但想在世家贵族中博得一定地位,为家中经商谋取便利,只能仰仗崔家。因此贺家家主对此事睁一眼闭一眼,仅在口头上表达了些许不满。 此后崔家主与正夫的关系日益冷淡,在吃了几次闭门羹后便夜夜宿在侧夫房中。崔瑾辰的生父既开心又忧虑,时常劝说家主与正夫和好。 然而崔瑾辰虽然对这些事情不怎么关心,但总的来说牠觉得自己要比上一世幸运,上一世的自己爹不疼妈不爱,害怕与人交流又没人来开解自己,恐怕自己的死亡都不会让任何人挂念。 这一世至少有娘爹疼爱,又过着不愁吃喝的日子,只要躺平当条咸鱼就好。再说大爹虽然看不起自己和生父,没拿正眼瞧过牠们,但在内宅管理上从不苛欠侧院的月钱,明面上的事情做得滴水不漏。 但不止一次崔瑾辰在院中玩耍时听到有侍男在嚼舌根,说什么家主的侧夫不愧是红楼出来的伎子,凭着一张狐狸精似的脸把家主迷得魂儿都飞了,不然怎么能冷落正夫这么久,牠那个男儿也长得像个小狐狸精,一看就是个长大会勾引女人的,这样的男人娶到家里还不得给妻主戴绿帽诸如此类。崔瑾辰每次只当自己聋了。 在崔瑾辰四岁那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崔家的长男即正夫的亲子,大崔瑾辰六岁的哥哥,在深秋把崔瑾辰推进了冰冷的池塘里。 当时崔瑾辰正在侧院的池塘边无聊得摆石子玩,这是牠作为一个小孩子为数不多的娱乐之一。 世家贵族的男子不可随意上街,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崔瑾辰才会被母父带出去游玩赏景或串门吃席。 崔瑾辰刚用石子摆出了第三十个心,就见大哥踩着树丫翻过院墙蹬蹬蹬跑过来,先扇了牠一巴掌,又把牠推进了池塘。 崔瑾辰怕冷,身上穿着厚实的棉衣,这么一吸水,沉得跟铁坨子似的,让牠根本扑腾不起来。 在崔瑾辰渐渐模糊的意识里,牠听到了侍男们的尖叫还有大哥的咒骂,隐约听到是在骂自己是个贱蹄子,二爹是个不要脸的,害的大爹天天以泪洗面等等,后面就听不清了。 在牠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好像看到自己的亲爹飞奔而来,跳进水里,奋力向自己伸出手······ 再次醒来已经是一天之后了,母上知道了这件事后震怒,罚大男儿跪了两天的祠堂,边跪边抄三百遍祖训,而大爹因为给男儿求情也被罚了一个月禁足。 崔瑾辰到底是小孩子,底子又不错,发了一通烧,灌了两副药,又能活蹦乱跳的了。 但崔瑾辰的爹爹就没这么幸运了,因为出来的急,牠只穿着薄薄的中衣就奔了出来,之后又衣不解带的在床边亲自照看男儿,没有及时换下湿衣服,结果生了一场大病,彻底烙下了病根,只要受一点冷就脸色苍白,不停咳嗽,有时甚至能咳出血来。 崔家主不惜花大价钱请来了许多名医,都没能让侧夫的身体有所好转。崔瑾辰此时只恨自己这小小的身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干看着爹爹的身子一天天衰败下去。 到底是没扛过那个冬季。天气开始回暖,在还未完全消融的冰雪下面有嫩绿的新芽破土而出,院里的桃树枝丫开始泛青,但离花苞的绽放还需要不少时日。 崔瑾辰第一次向母上提出要求就是遵照父亲的遗愿,亲手将牠的骨灰撒在桃树周围。 在灵官演奏的哀乐声里崔瑾辰想着:爹爹看不到今年的桃花了。 崔瑾辰从爹爹给自己讲的只言片语总结出牠与母上的故事。大概就是红楼名伎与世家女子痴痴缠缠的戏码,什么一见钟情再见倾心,艺伎以曲传情,女子和之以歌。 说不定后世写成话本子也能写出一打纸来,结尾再来一句“妻主所植桃花树今纷繁怒放,然观之人已不在矣。” 宣和十九年夏,也是崔瑾辰五岁这年,楚国联合韩、魏大举进攻齐国。由于齐威王称霸后沉湎于自己的功绩,好大喜功,骄奢淫逸,在国力日渐衰败的情况下无视群臣劝阻,率兵攻打魏国,结果正好入了楚国的圈套,被三国围剿,齐国军队一路败退,战火甚至烧到了崔邑。 崔瑾辰随着母上逃往都城淄博,途中遇到打劫的流民,这群流民像饿狼一样疯狂的涌向马车,手中还拿着不知从哪抢来的武器,哪怕侍卫提刀砍死了几个也踩着别人的尸体扑上来,局面极度混乱。 当时崔瑾辰与大爹、哥哥坐在乘载内眷的马车上。在流民的推搡下马车有些倾斜,一个流民抢过侍卫的长刀砍坏了车门,把手伸进车里也不管什么都开始往外拽。 崔瑾辰正好坐在这边的车门处,那个人便薅住了牠的胳膊。一个五岁的小孩再怎么挣扎也敌不过大人的力气,崔瑾辰向大爹和哥哥求救,但大爹只是冷眼看着牠被拉下马车,哥哥虽然咬着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最后也握紧拳头扭过了头去。 拽住崔瑾辰的流民双目已经被鲜血糊住,也不看拽下来的是什么东西直接往旁边一扔。崔瑾辰的尖叫声淹没在了刀剑碰撞的叮当声里、身体被穿透的人们的哭嚎声里、马蹄踏过土地的杂乱的哒哒声里。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五岁的孩子趴在铺满残肢的地上,脸上身上都溅上了浓稠的血。崔瑾辰眼睁睁看着马车在一片尘土中远去,流民也跟着马车向远处跑去了。 作话: 1.王室男子可下嫁(没有女子入赘的说法),后代也随母姓,但娶王室男子的女子不能娶侧夫。同姓不可婚姻。 2.红楼艺伎不卖身不卖身不卖身。红楼相当于中介,贫苦人家可以把容貌尚可的男孩卖到红楼,红楼教牠们弹琴跳舞等技艺,达官贵人会到红楼聚会,欣赏艺伎表演,看上哪个就可以花钱赎走,娶回家做小,好几个人看上同一个艺伎会有竞价,艺伎也可以自赎出楼。贫苦人家的男孩也可以送去当兵,有一定军功可以拿到赏钱,但不能担任职务,战事平息后可以与女兵婚配。军队组织中从帅到轨长都由女子担任。 注:(万人一军)帅———(两千人一旅)良人———(两百人一卒)连长———(五十人一小戎)有司———(五人一伍)轨长。 3.实行火葬是因为人们崇拜太阳,认为太阳带来光明与火,代表母亲,火葬后人会进入新的轮回,重新从母亲腹中诞生。如果条件允许,骨灰会按死者遗愿撒在某一地方,君王驾崩时会在都城郊外架起高台,选吉日火化,史官依据君王的生平歌功颂德或警醒后人,三百灵官奏乐,世家贵族有人去世时也会请灵官奏乐,但人数不得超过三十。礼制规定周王生育长女后要祭拜太阳女神,感谢上天恩典。各诸侯国各自为政后诸侯王也进行这一祭奠。 第二章青龙堂主 这之后的事情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先说崔家好不容易摆脱了流民,休息整顿时却发现二少爷不见了。 贺正夫拉着自己男儿跪在在妻主面前声泪俱下,说什么当时自己拼命护住二少爷,但无奈流民太多,自己男儿也差点被拽下车去,实在是无能为力,现在愿以死谢罪。 崔家主面色冷峻,抬腿就照正夫心口来了一脚,这一脚可是相当敦实,贺正夫直接仰倒在地,嘴角流出血。大少爷在流民抢劫马车的时候都没哭,这会儿却哇哇大哭起来。 崔家主让一半侍卫护着正夫和大男儿继续前往都城,自己则翻身上马,亲自率领余下的一半侍卫原路杀回,去寻找自己二男儿。 贺正夫由崔涵扶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却没有阻止妻主,看着妻主快马加鞭远去的背影眼中流出一丝怨恨的神色。 崔瑾辰这边并不知道母上回来找牠,因为很快就又来了一波人,这些人虽然也面有菜色,但比起刚才那伙流民要看起来体面多了。 领头的是一位壮妇,用一个木棍把被砍伤了腿还在蠕动爬行,往嘴里塞混着血和人肉的干粮屑的人敲晕了过去。边敲边骂:“牠爹的,真是战乱把人变畜生!”然后招呼后面的人道:“把牠架回去,说不定还有救。” 崔瑾辰不清楚这些人是敌是友,便索性趴在地上装死,浓厚的血腥味和各种各样混合在一起的臭味让牠犯着恶心,脑子也昏昏沉沉的。 然而那位壮妇一眼就瞧见了崔瑾辰,提溜着后襟把牠拎了起来,用破锣般的嗓子喊道:“这儿居然有个娃儿,活着呢!身上这布料子滑不溜秋的,瞅着就是哪家的小少爷,怕不是刚才那队马车上掉下来的。” 崔瑾辰被人拎在手里,不敢动也不敢吱声。旁边踱过来一个跛子,掐着崔瑾辰的脸颊左瞅右瞅,嘿嘿笑道:“这细皮嫩肉的,炖了一定香,就是可怜了这俊脸,哎呀,可惜了可惜了。” 拎着崔瑾辰的壮妇啐了笑的猥琐的男人一口:“呸,把你那恶心表情收收,给人娃儿吓着。我先把牠带回去,看咱堂主怎么处置。” 说罢招呼大家道:“走!咱回去,这没啥别的了,快点,趁天黑前赶紧回去。” 齐国战火四起,民不聊生,突然有一位老妪如神仙般从天而降,召集了大批普通百姓,成立青龙堂,和各地方官兵、拥有私兵的卿大夫合作,与楚、魏、韩三国的敌军打起了游击,竟于一月之内聚集了近万名庶民。沿途还安抚流民,施粥治病,救死扶伤。甚至立了不许堂众互相残杀、食人肉、吃独食,要团结友爱,有福共享有难同当的规矩。 这位老妪看着五十出头,但体格健壮、精神矍铄,常带一张青龙面具,医术了得,并且能耍一把两米多长的大刀。 这般声势浩大自然引起了齐威王的注意,但威王几次召见都被老妪以战事繁忙脱不开身拒绝了。 再说崔瑾辰像个小鸡仔一样被拎到了青龙堂堂主面前,此时这位堂主正在给一条腿已经腐烂的男人截肢,虽然饮了麻沸散,但伤者的惨叫声依然不绝于耳,血水一盆盆地往外端。 崔瑾辰看着这样的画面有些发怵,陌生人众多的环境也让牠社恐发作,于是干脆蹲下来自闭。 青龙堂主给人截完肢又敷上了药,这才起身看向一旁蹲着的男孩儿和站得笔直的壮妇,开口道:“这孩子怎么回事?” 壮妇赶紧回答:“死人堆里捡的娃儿,看着像富贵人家的,不知道咋办,就给带回来了。” 堂主向崔瑾辰招了招手,让牠过去。崔瑾辰站起身走过去,也不敢抬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看。 “抬起头来,孩子。”崔瑾辰这才看向堂主,只见是个带着面目狰狞的青龙面具的女人,头发花白,但身量很高,面具后的眼睛炯炯有神。 “老人家,我与我娘遇上打劫的失散了,我们要去都城,我娘是经商的,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后爹牠虐待我,我不想去找她们,我······”崔瑾辰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谎,但胸腔里就是异常憋闷,有着一股倔劲儿。 堂主哈哈大笑两声,蹲下来拍了拍崔瑾辰的肩膀,一下子就戳破了牠的谎言:“你这身衣服可不是经商的百姓能穿的,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因为什么不想去找你娘,但我们也要去都城附近,到时候你再做决定。”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青龙堂众人才刚到此地,敌军就不知怎的知道了堂主的落脚点,派了一支精英小队前来骚扰。 还好青龙堂的探子发现及时,堂主率领一波人马在附近林中埋伏,而崔瑾辰只得跟着其她堂众一起连夜撤离。 这边崔家主带着侍卫赶回去,掘地三尺也没找到二男儿的一丝一毫,想要停留此处在附近打听打听,然而战火很快烧了过来,崔家主只得留下几个善于隐匿的侍卫继续寻找,自己带其她人去与先行队伍汇合。 宣和二十年春,三国敌军兵临淄博城下。威王求和,与楚、魏、韩签订条约,割让齐国西边近三分之一的领土,年仅七岁的二王女被送往楚国做质子。 崔家本家因为护驾有功,长女崔绩被封为护国将军,齐威王又大手一挥定了门娃娃亲,崔家后代可出一男孩儿将来做王太女的侧夫,然而崔家本家家主崔敏年事已高,膝下又无男,所以这门亲事最后竟落在了崔家旁支后代崔涵的头上。 崔家旁支家主崔华因为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忙的不可开交,此前从未有过来往的世家权贵都开始登门拜访。这些种种崔瑾辰都是不知道的。 战事平息后,齐威王诏青龙堂堂主入殿受封,名为嘉奖实则监视囚禁。然而青龙堂堂主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青龙堂也于一夜之间解散。 离一切尘埃落定已过半月有余,“人间蒸发”的青龙堂主此时牵着崔瑾辰的手站在都城淄博城外的山丘上。 老妪已经摘下了面具,麦色的脸庞上虽然布满细纹,但丝毫不显老态,与她雷厉风行的作风不同,眉眼不见凌厉,反到长得慈眉善目。 “刘宇,你真的不入城去寻你娘吗?” “不,我想继续跟着您。” “也好,你们母男之间相遇的缘分还未到。今日你就正式拜我为师吧,我姓高,你可以叫我高师母。一日为师终身为母,以后我就是你半个娘了。” 崔瑾辰用了自己前世的名字“刘宇”,心想这也是自己的名字,算不上说谎。 这几个月来,崔瑾辰跟着青龙堂主医治伤患,偶尔打打下手,学了一些皮毛。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表现得十分成熟,从不哭闹。 崔瑾辰发现这个世界与前世历史上的春秋战国时期十分相似,但商业经济、农业科技等领域更为发达,尤其是医术上,关于女性月经与生育的内容十分丰富。 时间来到少年在树荫下望着水中倒影发呆的那个清晨,如今崔瑾辰已长至十五岁。 这九年里,牠随高师母云游四方,卖药义诊,最后在淄博东南方五十多公里外的云门山上定居。 高师母对定居一事的说法是认为自己年事已高,不想再折腾,便选了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落脚。 然而这种说辞听起来就不靠谱,因为高师母射杀野猪做下酒菜的身姿风采完全不减当年。 崔瑾辰合理怀疑她定居云门山是因为山脚下的青城里有齐国最出名的酒庄,而高师母嗜好喝酒,并且千杯不醉。 两天前,高师母说要去拜访老友,崔瑾辰便留在山上看家。因为不用下山给高师母打酒,崔瑾辰这两天就没再涂抹用来隐藏容貌的黑灰。 随着崔瑾辰年龄见长,孩童时期便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的容貌在十几岁时更是夺人眼球,为了方便行走,也由于出挑的相貌与粗布衣裳的搭配过于怪异,崔瑾辰便用黑灰来遮掩自己,免得惹出事端。 这九年里也发生了诸多大事。宣和二十三年,齐国以再割让二十座城池换取韩、魏结盟为由设鸿门宴,扣押了两国国君,并放出消息,声称韩、魏愿与齐国联盟,并结秦晋之好。 随后年仅十四、刚举行完系红礼的王太女姜煜成自请带兵,伪装成魏国军队攻打楚国。楚国君王大怒,出兵征讨韩、魏两国。 齐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趁三国军队疲软之际,姜煜成再次领兵大举进攻,一路势如破竹,不仅收回了齐国失去的领土,还攻占了楚、魏、韩三国的大片土地。 韩、魏愿以半数国土换回两国国君,并派王室男子和亲。齐国国君拒绝了提议,并斩杀了两国国君,韩、魏朝政大乱,王女、上卿疲于争权。 楚国国力强盛,较难撼动,但楚国派使臣向齐国提出如果齐国归还攻占的楚国土地,楚国承诺会在齐国征讨韩、魏时作壁上观,并让在楚国做人质的二王女回国。 宣和二十七年,王太女姜煜成攻破了韩、魏两国的都城,掌权者投降,两国被划入齐国版图。姜煜成则被齐国百姓誉为“大齐战神”。 宣和二十九年,齐威王因病驾崩。先王遗诏立二王女为王的决定,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曾经的王太女被封为武安君和威武大元帅,总领全军。二王女继位后改年号为建兴。 建兴元年某日,崔瑾辰进林中采药,与牠的命定天女即将相遇,也不知等待牠的到底是孽缘还是良缘呢? 作话: 系红礼:女主来月事两年后进行的礼仪,在手腕上系一条红绳,表示受上天眷顾,该女子已经平安长大,可以娶夫了。因为每位女子初潮年龄不同,所以举行系红礼的年龄也不同。虽然举行系红礼后女子在法律上可以娶夫,但一般女子会在十七岁后再娶夫。 第三章姐妹合谋 “嗖!”一支利箭从身后破空而来,姜煜成赶紧矮下身子,只见这支箭擦着自己的头皮飞过扎到树干上,入木三分,箭身还在“嗡嗡”地不停颤动。 又是一箭,姜煜成就地一滚避开了,却牵动了腰侧的伤口,匆忙包扎过的地方渗出血来。 齐威王驾崩的突然,二王女继位后根基不稳,划分到齐国领土的凤阳、凤阴两邑(曾经韩、魏两国的土地,如今是姜煜成的封地)中的复国势力趁机猖獗。 与卿大夫们看到的武安君不满先王遗诏,与王妹不和,二人在朝堂上公开争吵的表象不同,姜煜成与妹妹姜煜宁的感情甚好,先王让二王女继位的遗诏甚至是姜煜成伪造的。 比起读经学史书,处理朝政,姜煜成更喜欢领兵打仗,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让她听着就头疼。而姜煜宁虽然在楚国做质时受到虐待,身体有些虚弱,但无论是才学还是谋略都更胜一筹。 于是姐妹俩一商议,干脆篡改了先王遗诏,姜煜宁继位,坐镇都城,巩固政权;姜煜成手握兵权,武力扫除都城外一切不安稳因素。 之后为了让一些势力主动露出马脚,两人更是做了一场姐妹不和的大戏。 周王朝虽然势力式微,龟缩一隅,但明面上仍是天下共主,各诸侯国的两位上卿依旧由周天子任免。 然而齐国壮大至今,上卿已经不再拥有废、立国君的权力,职权也不断被新增设的官职分割。 在齐国吞并韩、魏之后,周天子害怕齐国会继续扩张,导致天下易主,姐妹二人也猜测周王一定会在听说齐王与武安君不和后趁机有所动作。 果不其然,周王秘密指使齐国的两位上卿划分势力,分别支持齐王和武安君,互派刺客进行刺杀,借此挑拨离间。 姜煜成和姜煜宁二人决定将计就计。姜煜成先发制人,向支持自己的孟上卿提出要刺杀齐王,并邀请孟上卿到青城共商大计。 然而,姜煜成在青城与孟上卿聚首后却迟迟不提刺杀的事情,今天带她去酒楼喝酒,明天带她去红楼听曲。 孟上卿很快觉出不妥来,派人快马加鞭给支持齐王的刘上卿送信,言武安君不是诚心要刺杀齐王,对自己多有试探,让刘上卿派身上带有齐王亲卫令牌的刺客来青城刺杀武安君,到时候自己帮武安君拿下这些刺客,武安君必定会对自己加以信任,等她与齐王彻底反目成仇后齐国必定大乱。 孟上卿做着计划成功的美梦,却不知道自己才是那个瓮中之鳖。刘上卿派人盗取的令牌是齐王故意遗失的假令牌,武安君这边也早早做好了部署,就等着走下一步棋。 这天,阳光明媚,天朗气清,姜煜成邀孟上卿上云门山打猎。一行人在林中没走多远,就见几枚飞镖从空中急旋直下,紧接着几名刺客从树上跃下攻向姜煜成。 姜煜成拔剑打飞了飞镖,又搭弓射中了一名刺客。她和孟上卿身边的护卫也纷纷行动起来。 很快,除了姜煜成留下的一个活口,其余的刺客均被击杀。 姜煜成揪着那名刺客的头发,用剑抵着她的脖子厉声问道:“是谁派你来的?” “是,是是齐······” 刺客的眼睛突然睁大,口中喷出一口黑血来,随即没气了。 “真牠爹的晦气!”姜煜成看着溅到自己衣服上的血迹咒骂一声,赶紧把那个刺客扔到了地上。 这时孟上卿跑过来,把一块木牌递给姜煜成,试探着说道:“武安君,这是在刺客身上找到的,看着像齐王亲卫的令牌。您说这些刺客······会不会是齐王派来的?”说完还悄悄抬头看了看姜煜成的表情。 “呵,”姜煜成故作愤恨,大声说道,“亏我还念着姐妹情谊不想与她起冲突,谁知道那狗东西居然如此不识好歹,抢了我的江山不说居然还想置我于死地!此事绝不可善罢甘休!” 姜煜成翻身上马,把令牌揣到了自己怀里,说道:“证据放我这了,今日先回去。”接着又骂骂咧咧:“呸,狗爹养的,把老娘打猎的兴致全给搅没了。”说完还不解气似的使劲儿拽了一下缰绳,骏马跟离弦的箭一样飞奔了出去。 骑出三里地后,姜煜宁回头看后面没人跟上来终于忍不出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我的好妹妹,真是好计谋。就是希望我刚刚那些话传到煜宁耳朵里后她可不要想什么新鲜法子捉弄我。” 回到青城两天之后,姜煜成估摸着孟上卿已经派人去跟刘上卿通风报信了,就去找孟上卿辞别。 临走前姜煜成拍拍孟上卿的肩膀说道:“今日后孟上卿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我回封地去集结军队,不日就会攻回都城,你就先回都城替我监视齐王,到时候咱们里应外合,等我做了王,你就是最大的功臣。” 孟上卿的一张老脸笑成了菊花,赶紧跪下来对着姜煜成拜了三拜,连呼“老臣愿为武安君鞠躬尽瘁!” 姜煜成率先出城后与亲信伪装成山贼埋伏在青城回淄博必经的山路上。 这边孟上卿与武安君分别后收拾东西打道回府,准备回到都城后与刘上卿再进一步谋划。一行人途径一处山道时,突然从路旁林中跳出一伙“山贼”,将她们围住。 孟上卿定睛一看打头的“山贼”,不由惊呼:“武安君,您这是何意?” 姜煜成嘿嘿一笑,把手中的长刀往地上“嗵”的一立,周围的土地也跟着颤了颤。 “我这人跟别人不一样,不喜欢让要死的人做明白鬼,你就到地下再用你那马上要掉的脑袋去想吧!” 姜煜成说着便飞身而起,提刀直取孟上卿的首级。 孟上卿夹紧马肚,调转马头就要跑,但她的动作哪里有姜煜成的刀快,只听“咔嚓”一声,人头飞转出去。 姜煜成在砍掉孟上卿脑袋的一瞬间心里突然咯噔一下,暗道不好。因为孟上卿身边的“护卫”对孟上卿的安危漠不关心,在她掉了脑袋后才都拔出身上的佩剑向姜煜成攻来。 姜煜成赶紧踩上孟上卿坐骑的马背,将她没了脑袋的尸体推了下去,自己骑上马,挥舞手上的长刀,杀出包围,旁边的亲信也与这群“护卫”打成一团。 姜煜成心想:“这些护卫不像是孟上卿手下的,不然不会任由她的死亡,其中几人甚至是武功高手,连我都不好对付。难道这些人直接听命于周王?这样的话,周王对她们下的命令恐怕是置我于死地!该死的,还是大意了。本来以为孟上卿身边的护卫不足为惧,带来的这些亲信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 这些“护卫”虽然只有十几个人,但对上姜煜成这边的手下就跟切西瓜一样,手起剑落,几息之间姜煜成这边的人数就从五十变成了三十。 副将朱河吃力地抵挡住对方的进攻,冲姜煜成大喊道:“武安君快走!我们还能坚持一阵。” 姜煜成反手一刀刺穿一个敌人的心脏,拔出来又将一人的佩剑打飞出去,吼道:“你们都给我活着!老娘我今天就不信.干.不死这帮龟孙!” 这时姜煜成腰侧已经被刺中了一剑,流出的血和敌人飞溅出来的血混在一起,已经分不出是谁的了。 姜煜成看了一眼身边一个接一个倒下的亲信,最后一咬牙喊道:“杀我的!冲我来!”然后一转身向林中狂奔而去。 剩下的“护卫”果然也没再与姜煜成的手下纠缠,都朝着她的方向追赶过去。 时间来到姜煜成躲开那两只飞箭的时候。此时在姜煜成不要命的拼杀下,对方只剩下了两个人,然而这两人身上居然还带着弓箭,一人射箭,一人捡箭,追在姜煜成后面就跟逗猫似的。 姜煜成暗道:“这样下去绝对不行,她们有箭不好近身,但自己的体力所剩无几,伤口也失血过多了,再这样下去恐怕会被耗死。” 突然,她心生一计,悄悄拔起插在地上的那支箭,在第三支箭飞来的时候让自己显得体力不支躲闪不及,但避开了重要部位让自己在腿上中了一箭,然后倒地装死,把拿着箭的手藏在身下。 对方见姜煜成倒下了,果然过来查看。其中一人走过来故意在姜煜成受伤的腰侧踢了一下。姜煜成咬紧牙关,一动不动。 “死了没?” “应该死了吧,看看还有没有呼吸。” 两人蹲下把手探向姜煜成的鼻子下方。就在此刻,姜煜成暴起把手中的箭扎向一人的眼睛,然后抬腿踹倒另一个还没反应过来的人,又把手中的箭扎进了这个人的心脏。 眼睛受伤的那个人拿出一把匕首向姜煜成扑过来。姜煜成赶紧闪身躲过,将箭大力掷了出去,正中那人的心脏。 最后姜煜成看对方二人已经死透了,便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检查自己腿上中箭的伤口,这么一看,姜煜成忍不住骂了出来:“牠爷爷个腿的,居然带毒!” 再看死的那两人,果然唇色发紫,都是中毒的症状。还好伤口不深,只牵连了一点皮肉,姜煜成把伤口处变黑的血挤出来,扯了一块布条把腿上的伤处缠住,然后捡起匕首站起来,凭借着自己多年在野外作战的经验寻找水源。 很快,姜煜成发现了一条小溪,小溪旁有人活动的脚印,看上去大约是两三天前的。姜煜成不敢松懈,快速清洗完伤口后又迅速把身上的血污洗净。 姜煜成怀疑这附近有村民经常活动,决定顺着这些脚印走。没多久她就发现了一个隐蔽在藤蔓后的山洞,山洞里有蒲草铺成的床,还有储备的肉干和干粮,甚至在旁边的架子上还存放着一些草药,看来也许是某个猎户在山上的临时落脚点。 姜煜成找出止血的草药捣碎了给自己敷上,不过她也不知道中的是什么毒又要用什么草药,因此无计可施。 外面天色已晚,晚上下山绝对不安全,姜煜成决定在山洞里呆一晚,明天早上再做打算。 这天,崔锦辰照例上山采药,然而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树林里不少动物都被惊动了。牠走着走着就与一头野猪对上了眼,这头野猪呲着獠牙向牠扑过来。 崔锦辰这些年跟着高师母学了一身医术,但武功就是个废柴,只有在逃跑这项上能算个及格。 崔锦辰就这么被追了快半个山头,总算摆脱掉了野猪后却发现自己迷路了。牠哀叹一声,只得摸索着找路,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晚。 太阳落山后的山林里透着阴森的凉意,还总有一些黑影在晃动。崔锦辰一边默念“没有鬼没有鬼”一边战战兢兢地摸索着前进,最后竟到了自己在山上用来歇脚的山洞附近。 崔锦辰松了一口气,加快脚步赶向山洞,然而牠刚迈进洞口就被一个人影用匕首抵住脖子摁在了山壁上。 崔锦辰的惊呼还没发出又被那个人捂上了嘴。山洞里黑咕隆咚的,两个人的呼吸清晰可闻。 第四章山洞同眠 “呼,呼。”崔瑾辰能感到冰凉的刀刃就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大动脉处,只要自己有一点动作就能血溅当场。 在这诡异的寂静中,崔瑾辰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身上出的冷汗甚至让背后的衣衫都湿透了。 这时,山中刮过来一缕疾风,洞口的藤蔓随风摇曳,皎白的月光透过缝隙照进来,照亮了两人的脸庞。 “男人?”姜煜成显然对在夜晚的山上遇见一个男人感到意外,尤其是这个男人居然······如此的好看。 不算多年来出入各地红楼看到的风情各异的美色,就说姜煜成十八那年娶作侧的端庄贤淑的崔家少爷和非要粘着她的曾经魏国的张扬明丽的小王男,牠们的颜色居然比不上眼前这个男人半分。 这个男人虽然不施粉黛,却有着明艳的长相,然而一双本该是勾人魂魄的桃花眼此时却湿漉漉的,眼尾泛红,跟受惊的小兔子似的。 姜煜成少有的被惊艳到了,捂着男人的嘴的手不禁松懈下来,看到牠紧咬着自己的下唇都快要咬出血来,姜煜成像是被蛊惑到了一样,用手指轻抚过男人的唇角,在牠的下唇上轻轻按压,似乎想要让这片柔软的唇瓣脱离贝齿的蹂躏。 “别咬。”姜煜成说道,声音有一丝暗哑。 崔瑾辰头一次与一个女人离得这么进,在能看清制住自己的人影,感到这个人对自己并没有杀意后,也慢慢镇定下来。 眼前的女人比自己高出一些,俊秀的眉毛微微皱起,一双丹凤眼在紧盯着别人的时候会给人一种饱含深情的错觉,崔瑾辰的脸颊不禁有些发烫。 然后,崔瑾辰感到捂着自己嘴的手松开了,但她,她居然用手指抚摸自己的嘴唇! “轰”的一下,崔瑾辰这下连耳尖都红透了,甚至都感受不到抵在自己脖颈处的匕首带着的寒意。 姜煜成看到眼前的男人红透的脸颊,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确认这个人对自己造不成威胁后,她把匕首从对方脖子边拿开并后退了几步,并把自己刚才熄灭的火堆重新点燃。 大约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姜煜成轻咳了一声,说道:“你是这附近的村民?天色这么晚了,你还在山上干什么?” “我是来采药的,但被一头野猪追了好久,然后迷路了。”崔瑾辰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这个原因听起来十分搞笑,顿觉尴尬,声音渐渐小了下去。 然而姜煜成这人最不会察言观色,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真可爱。”崔瑾辰在姜煜成的笑声里脸更红了,恼羞成怒地瞪了她一眼。 姜煜成发现自己把眼前的小美人给逗过火了,赶紧哑了声,暗道自己就是管不住这张在红楼里与艺伎们调笑惯了破嘴,眼前这男人一看就是良家男子,开不得玩笑的。 姜煜成正了正神色,开口道:“天色已晚,现在下山不安全,今晚就先在这山洞里休息吧。你睡床上,我在洞口坐着就行。”说着便要在洞口寻一块地方坐下。 崔瑾辰听着这些话觉得有哪里不对,但是是哪里不对呢?前世,前世如果有这种情况应该是怎样的来着?有点想不起来了。 然而,姜煜成的伤势很严重,毒素也有蔓延开的趋势,从一开始她其实就在强撑,这会儿突然一阵眩晕,眼前发黑,竟然摔倒在地。 失去意识之前,姜煜成心里闪过很多想法,先是想自己今天怕不是要交代在这里,还好一切都安排好了,自己已经派人去截了孟上卿给刘上卿的密信,假令牌作为证据也会被一起送到煜宁手里,妹妹那么聪明,肯定能成功拔除所有周王安插在齐国的眼线,脱离周王朝的控制,就是自己封地那些复国势力······已经安排手下盯着了,短时间内翻不起太大浪花,妹妹长大了,都能独自处理好的吧。还有什么来着,好像没什么重要的了。啊,自己就这么死在这里,会不会吓到旁边那个小美男? 崔瑾辰被姜煜成的突然昏倒吓了一跳,牠赶紧上前查看,只见这个人的腰侧和左边小腿处都有鲜血洇出来。崔瑾辰心道救人要紧,此时也顾不上害羞,先把姜煜成搬到蒲草床上,又把她的衣衫解开检查伤口。 腰侧的伤口比较深,恐怕需要缝合,小腿的伤口则带有毒素,毒素也有些扩散了,不过好在这毒虽然并不多见,但对崔瑾辰来说并不难解。 崔瑾辰这些年跟着高师母东跑西颠,高师母对牠可谓是倾囊相授,崔瑾辰不仅学了一身医术,凭借自己前世的记忆还改进了一些配方和疗法。(崔瑾辰:感谢自己前世从医的爹妈,虽然从不管自己,但家里的医书自己还是没少看的。) “算你命大,这种毒居然挺到了现在。不过还好你遇到了我,大部分药材这里也有储存,不然你可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崔瑾辰边说边翻找出针线和怯毒所需的草药,又取出自己研制的可以外敷的镇痛膏。 疗伤期间,姜煜成一直眉头紧锁,额头上有豆大的汗珠滴下,但一直都没清醒。 崔瑾辰将伤口都处理完后长吁了一口气,刚想去找张毯子去给姜煜成盖上,就感到自己的手腕被人一把抓住,力气还大得很。 牠扭头看到女人并没有清醒,只是无意识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腕,嘴里还嘟囔着“别走”,声音里夹带着浓重的气音。 崔瑾辰无奈,想要将姜煜成的手指掰开,但没想到作为一个伤员,姜煜成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而姜煜成在迷蒙中感到有人想将自己好不容易抓到的清凉夺走,不禁有些恼怒。崔瑾辰挣开不得反倒被她拽到了床上。 姜煜成感到自己拽过来了好大一个带着些许凉意的东西,赶紧抬腿就把它压在身下,圈进自己怀里。 崔瑾辰刚想要挣扎,就听到女人在自己耳边呢喃:“热,你凉,让我抱着。”并且表情看上去十分难受。 “果然是有些发热。”崔瑾辰暗道,“罢了,看在她是伤员就不与她计较了。” 崔瑾辰侧过脸看着身边女人的脸,像是终于舒服了一点,她的表情舒展了一些。崔瑾辰又想道:“仔细一看,她这张脸还真是好看,一定能迷倒万千少男。啊,真是的,我在想什么呢。但这孤男寡女的,对她,啊不对,对我的名节是不是不好来着?算了,深山老林又没人,好累啊,也好困。” 由于实在是乏累,崔瑾辰就这么保持着现在的姿势,竟然很快就睡着了。 作话 红楼里都是艺伎,不卖身,但会陪客人喝酒,给客人跳舞弹奏唱小曲,价钱会比较高,是达官贵人才能进的场所。但是除了红楼还有一种风月场所叫楚馆(这里的设定是最先在楚国风行,别的国家才有的,所以叫楚馆),楚馆里的小倌是卖身的,什么样的男人都收,而且不管哪个阶层的女人只要出钱都可以进,没有清倌一说,这里的男人是要被做绝育的,罪臣家的男子如果不是被一起流放或做苦役,则会被送到楚馆,楚馆里的男人是不可以赎身的。女主去的都是红楼(看上的可以带回家),不去楚馆(因为女主是大女人,嫌牠们脏,作者也不会让女儿睡脏鸭的)。(锅盖护体,伤害反弹) 第五章回到都城 姜煜成是被食物的香气唤醒的,她睁开眼看到自己竟然躺在砖房里的木床上,外面天光大亮。 掀开被子,姜煜成发现自己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小腿上的毒也消解了,不禁感叹自己这是遇到了贵人相助。 拿起外衣披在身上,姜煜成推开门来到外面,看见昨天遇到的小美男正在大锅旁拿着汤匙搅拌着白粥,粥里还放了一些切碎的地瓜。 “是你把我搬过来的?”姜煜成开口问道,神情里明显带着一丝疑惑。 “不是,是我师母。她今早回来发现我不见了就去林子里找我,是她把你背回来的。不过,”崔瑾辰悄悄瞟了一眼旁边的女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尖有些发红,“你的伤是我治的。” 姜煜成这下是真的有些惊讶:“没想到你一个男人医术居然如此了得,我中的毒可不常见,没想到竟被你怯除了。是你师母教你的?她是何许人也?” “师母姓高,我也不知道她具体叫什么。”崔瑾辰知道这女人是真心在夸自己,但这话听着让牠心里不知怎的有些别扭。 牠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的位置,说道:“她快回来了。” 果然,不一会就见一老妪一只手抓着兔子,另一只手抱着酒缸快步走来。 姜煜成看清老妪的容貌后神色有些波动,但她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 老妪边走边招呼道:“小子,去把兔子剥皮炖了。”崔瑾辰接过师母手中的兔子,转身去到后院处理兔子去了。 老妪把酒缸放到地上,对着姜煜成做出请的动作,把姜煜成引到屋子里。刚一进到屋中,老妪就对着姜煜成叩拜道:“老臣拜见武安君!” 姜煜成背手站在屋中,也不说让她起来,嘴唇轻抿,神色辨不出喜怒。 “高相,没想到你这些年不在朝堂,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都没少了你。” 这位老妪正是齐国曾经的丞相,高赫奇。 高赫奇回道:“臣不敢。臣布衣久矣,当不起一声高相。” 几息之后,姜煜成长叹了一口气,将对方扶了起来,说道:“罢了,我还像小时候一样叫你高奶奶吧。是母亲当年糊涂,给你治了罪,现在她已经驾崩了,当政的是我妹妹煜宁,如今朝堂不稳,相的位置还空着。当年青龙堂主横空出世,救民于水火,我就猜到会是你。高奶奶,你可愿不计前嫌,重回朝堂,振兴大齐?” “臣年事已高,恐怕难当大任。如今臣只想做个闲云野鹤,安度晚年。” “高奶奶,我知你对先王还有怨恨,但如今齐国急需您主持大局。煜宁年纪尚小且体弱多病,臣子中不服她统治的大有人在。再加上周天子如今有所动作,恐怕······高奶奶,我恳求您再拜为相!” 高赫奇扶住姜煜成的手臂,叹道:“武安君不必如此,你也算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不是臣不想为齐国鞠躬尽瘁,只是阿佑这个坎老臣实在是迈不过去,牠死时怨恨的表情历历在目,臣永远都忘不了。” 高赫奇说完后便沉默不语,姜煜成也一阵哑然。 阿佑是高赫奇的正夫,二人青梅竹马,年少妻夫,十分恩爱,甚至高赫奇官至丞相,也一直都只有这一位夫侍,二人的感情在当年被齐国百姓传为佳话。 然而齐威王日渐昏庸,听信小人谗言,给两朝元老、忠心不二的高相扣了谋反的帽子,当即要斩。 不到十岁的姜煜成拉着妹妹极力求情,最后改判了全家流放。流放途中,阿佑不幸染病,却得不到医治,最终病死,临死前除了表露出对妻主极度的不舍还有对齐威王的恨意。 后来押送的队伍遇到了山体滑波,高赫奇从此不知所踪。但因为一直没找到她的遗体,所以姜煜成并不相信她已经死了,青龙堂主横空出世时,姜煜成便觉得这位堂主行事颇有高赫奇的作风。 如今看来,高赫奇在失踪后隐姓埋名,不仅学了一手医术,还干了这么大一番事业。 “唉。”高赫奇叹了口气,又开口说道:“这样吧,臣有一忘年交,是位少年英才,这些年一直周游列国,四处讲学。如今她正在齐国,过些时日我可为你引荐,你看如何?” “高奶奶慧眼识珠,能让你称赞的一定是了不得的人物。”姜煜成含笑答道。 “哈哈,就不要抬举老臣了。”高赫奇拉着姜煜成的胳膊把她引到床边,两人一同坐下。 “你的伤还没好,都城那边的事要是不急你就多在我这儿修养几天,咱们好好叙叙旧。” “煜宁那边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我不出面的话还能以重伤为由多治刘上卿的罪。” 高赫奇听此笑得愈发慈祥,揶揄道:“哎呦,你们姐妹二人可真是把天下都糊弄过去了。” “可我们再怎么演戏不是也逃不过高奶奶的眼睛。”姜煜成笑着对老妪眨了眨眼睛。 “哈哈哈。”老妪大笑道:“你这小滑头,和小时候一样,一点没变。” 这时,门外传来嗓音清亮的少男声:“师母,兔子炖好了,出来吃饭吧。” 高赫奇应道:“来了。”又扭头对姜煜成说道:“这小子是九年前战乱和家人走失的,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当年战乱平息后牠不愿回去找家人,也许有什么隐情。牠自称刘宇,我和阿佑膝下无子,牠也算我半个孩子。这次你回都城把牠带着吧,牠在医术上的某些造诣连老臣也自愧不如,留在你身边说不定是一大助力。” 姜煜成沉思一会,说道:“我时常东奔西走,身边也危机四伏,牠虽然医术高超,但毕竟是男子,跟随我行动多有不便。这样吧,我带牠回都城,先帮牠找家人,最好能让牠与家人团聚。不过要是实在找不到,我就送牠进太医院,也算有个谋生的出路。” “也好,”高赫奇答道:“刘宇也快到嫁人的年纪了,最好是回到家人身边,也能为牠寻一个好人家。” 高赫奇与姜煜成来到屋外,招呼崔瑾辰道:“小子,过来正式拜见一下武安君吧。” 崔瑾辰心里一惊,暗道自己碰巧遇到的居然是个这么大的人物,之前看这女人就气度非凡,没想到就是赫赫有名的武安君。 牠按照礼数给姜煜成行礼后就听到师母略带严肃地说道:“刘宇,你现在也十五岁了,总留在我这个老太太身边也不是办法。这次武安君回都城,你就跟着她一起走吧。过去这么多年了,就算你跟你家人有什么过节,也不能就这么耗下去,说句不好听的,是死是活总要互相知晓一下。” 高赫奇见崔瑾辰神情有一丝犹豫,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唉,刘宇啊,我并不是在与你打商量,你要是执意不走,就当我把你逐出师门了吧!” 崔瑾辰听此眼眶一红,牠强忍泪水,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郑重地跪下,给师母磕了个响头,大声说道:“您对我的恩情我永生难忘,您也永远都是我的师母!” 高赫奇不禁神情动容,赶紧把崔瑾辰拉了起来,用粗粝的手指揉了揉牠磕红的额头,慈爱的说道:“你也别叫我师母了。” 见崔瑾辰表情惊愕,高赫奇哈哈一笑,补充道:“你认我做干娘吧,以后我也算你娘家人了,被谁欺负了就写信给我,我给你撑腰!” 崔瑾辰听此破涕为笑,颇有些不好意思。 “吃饭!”高赫奇用力拍了拍姜煜成和崔瑾辰两人的后背。 “我把埋了好几年的桃花酿挖了出来,今天要喝个痛快!武安君重伤未愈就先喝粥吧,刘宇你小子跟我喝点!” 五日后,崔瑾辰收拾包袱跟姜煜成一道下山。山下已经有姜煜成的下属在候着了。 姜煜成看到自己的副将朱河安然无恙,两人很是激动,紧紧拥抱了一阵。随后,姜煜成和崔瑾辰两人坐马车赶往都城淄博。 在马车上,姜煜成收到消息:就在昨日,齐王亲自带领侍卫队包围了刘上卿的府邸,以孟上卿写给刘上卿的书信以及造假的令牌为证,昭示了刘上卿谋害王族的罪名,当场就被斩首。 临近都城,崔瑾辰想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见到母上与大爹,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道她们还认不认自己。大爹当年放任自己被拽下马车的事情母上到底知不知道,不知道的话要不要告诉她呢,时隔这么多年母上会信自己吗······ 然而还不等崔瑾辰想明白这些,又出了变故。 姜煜成等人刚进都城,就遇到宫里来人传信,一个宫女打扮的人拦住了姜煜成的马车,进到车内与姜煜成耳语道:“王前些时日感染了风寒,一直不见好,昨晚甚至发起了烧,也喝不进去药,嘴里一直念叨着武安君您哪!” 姜煜成听完十分着急,让朱河先将刘宇带到外宅暂时安置,自己则拉过一匹马,与宫女一道快马加鞭赶往王宫。 崔瑾辰被带到了一处幽静的宅院,门楣上挂着写有“梅宅”两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的牌匾。整个院落从外观上看十分简朴,但经过影壁后,里面却别有洞天: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无不精致典雅。 池塘里种满了荷花,旁边的草地上还摆放着雕刻的精细可爱的小鸭子。可以说,整个院落的风格与人们认为武安君应有的恢弘大气一点都不符合。崔瑾辰见此不禁心生疑惑。 “主上暂时将您安置在此,有什么不便的尽管与管事婆子说。我们就不在此久留了。”朱河对着崔瑾辰抱拳,然后带着其牠人一道离开。 有仆从过来请崔瑾辰进屋。一个看上去十三四岁的侍男上前说道:“仆叫疏梅,以后就是小主子您的贴身侍男。房间已经收拾妥当了,您可以先休息,我们来为您安置行李。” 就这样,崔瑾辰在梅宅安安静静地呆了四五日,既没再见到武安君的面,也没收到任何消息。 崔瑾辰猜想武安君大概是有什么急事,况且自己在这里也十分悠闲自在,每天读读书,侍弄花草,因此一点也不着急。 这日,连阴了好几日的天空终于放晴,崔瑾辰早早起来,吃过早点后便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晒着阳光看话本。 牠跟着高师母时看的都是医书,头一次接触这个世界话本的牠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为主人公的遭遇叹息一番。 崔瑾辰正看到主人公被迫与妻主分别多年后终于重遇的情节,就见疏梅急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道:“小主子,武安君的侧夫进来说要找您,我们没拦住。” 武安君的侧夫找自己干什么?崔瑾辰想不明白缘由,刚从藤椅上起来,一位穿着鹅黄色丝绸衣袍的男子就绕过梅林走了过来,看清对方的长相后俱是一愣。虽然相隔多年,但两人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第六章兄弟争锋 崔涵自从被先王指婚给姜煜成后就每日入宫做王太女的伴读,但其实说是伴读,崔涵却不能像其她贵女伴读一样与太女一起上课。 太女和贵女们每日学习礼乐射御书数,崔涵则跟着宫里的教习公公学规矩,与太女的见面次数寥寥无几。 一日,教习公公中途有事出去,让崔涵先自己读书。但崔涵从小是个活泼性子,在家里又受到爹爹溺爱,从不过分管教,因此牠连爬树掏鸟窝这种世家男子不被准许的行为都干了不少次。 入宫后这些时日不是在诵读《男戒》就是绣帕子,崔涵早就不耐烦了,趁教习公公不在的时候悄悄溜了出去。 崔涵像只小猫一样弯着腰在花草木石中穿梭,避开来往的宫女和侍男,穿过长廊绕过院墙,左拐右拐,最后等兴头过去发现自己根本就找不到回去的路。 崔涵想到教习公公要是发现自己不在,可就要挨手板了,不禁有些慌张。牠来回张望,看到附近有一棵高大的枣树,便手脚并用往树上爬,想要从高处看看怎么回去。 就在崔涵踩着枝丫快爬到树顶时,隐约听到有女孩们的谈笑声,牠探头望去,只见太女与几位贵女穿着轻便的骑装向这边走来。 想到爹爹嘱咐自己一定要在太女面前表现得优雅得体,崔涵尽量把自己藏在枣树繁密的枝叶里好不被人发现。 然而大约是天命如此,崔涵脚下的树枝突然断裂,让牠从三四米的高处跌落下来。 “啊——!”崔涵害怕地紧紧闭上了眼睛。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个温暖的怀抱接住了自己,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清冽的梅香。 姜煜成刚上完骑射课,与贵女们在宫中闲逛,本来听着她们像大人一样虚伪的巴结有些困倦和厌烦,突然看到不远处的枣树上有团人影尖叫着掉了下来。 姜煜成想都没想赶紧跑过去接住,在冲击之下,她抱着那人倒在了地上。 崔涵睁开眼睛就见到自己趴在了太女身上,而离自己的脸不到几寸的地方,太女正蹙着眉看着自己。 崔涵吃惊地睁圆了眼睛,红霞一路蔓延,牠赶紧爬了起来,低着头结结巴巴地小声说道:“太、太女殿下······” 姜煜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叶,面色不虞,抿着嘴半晌无言。旁边的贵女们也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崔涵半天等不到回音,悄悄抬眼看太女的脸色,然后就听到小小年纪就已经能窥见霸王之气的太女朱唇轻启,对自己说了生平第一句话:“你好沉。” 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沉,男孩也不行。 崔涵瞬间就炸了毛,当即也不管对面是不是齐国尊贵的太女,使劲跺了跺脚,呼吸急促地“你、你你”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哼”了一声扭头跑了,眼里还噙着泪花。 就这样,崔涵没有看到姜煜成对着自己的背影挑了下眉,嘴角微抬,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姜煜成不知怎的惦记上了“小猫”的“沉重一击”,向母王请求让崔涵跟随在自己身边。 齐威王想到两个孩子早晚得是妻夫,可以从小多亲近一点培养些感情,自己女儿什么样齐威王心里清楚,不可能有多上心。不过要是能让崔涵那孩子对女儿死心塌地,就算是旁支,也能更好拿捏一下崔家,于是便允了。 姜煜成从此在枯燥的学习生涯中多了“逗猫”的乐趣,时不时把崔涵抱到自己马上然后策马狂奔,看崔涵因受惊而掉眼泪,再慢声细语地安慰牠,让牠趴在自己怀里轻拍牠的后背。 就这样打打闹闹过了几年,崔涵早已对姜煜成“芳心明许”,姜煜成也对崔涵的各种小任性十分包容。 然而也出现了些不和谐的因素,比如在姜煜成十二岁初潮后齐威王送了两个通房到太女房内,虽然是无关紧要的卑贱之人,但崔涵还是发了一通脾气。 姜煜成一开始还好言哄着,但在崔涵单方面的冷脸持续了几天后,姜煜成再好的性子也不耐烦了,直接就扬言说崔涵如果再闹大少爷脾气就不要继续做伴读。崔涵一听态度便软了下来,这件事从此就算翻篇。 再往后,姜煜成十四岁那年领兵出征,崔涵就是再担心和不舍也不能打消姜煜成的决心,最后只能十里相送,离别前亲手为姜煜成的宝剑系上自己编织的剑穗。 四年后,魏国、韩国大败,姜煜成凯旋,迎接大齐战神的百姓都排到了淄博城外。 这一年,崔涵与姜煜成成婚,因为只是侧夫,没有风光的婚礼,一顶轿子和几箱嫁妆在傍晚时分就这么从太女府侧门抬了进去。 二人分别已久,作为妻夫自然恩爱了段日子,但让崔涵头疼的便是跟着姜煜成屁股后面不走,赖在太女府的曾经魏国小王男姒琪。按理说国都被灭了,魏国的王室也被该杀的杀该囚的囚,但这位小王男因为对姜煜成一见钟情,竟然不顾自己的国家,出卖情报给对方并不懈余力地勾引她,甚至在亡国后还大言不惭地跟了过来。 虽然是魏国的卖国贼,但因为对齐国有功,姒琪来到齐国后还保有一国王男的待遇。由于姒琪的存在,太女府时不时便鸡飞狗跳,但因为姒琪不是姜煜成的夫侍,只是作为客人暂居在府中,崔涵很多时候都拿牠没办法。 崔涵嫁给姜煜成后时常被爹爹耳提面命,让牠赶紧和太女生个女儿,父凭女贵,说不定崔涵就能被扶正,以后就是正王夫,一国之父。崔涵因此明里暗里试探了姜煜成几次,但她的态度一直很坚决,每次行房都是崔涵用唇舌和手指来进行服侍,姜煜成则会在事后恶劣的笑着看牠自行解决。 齐威王驾崩后,二王女姜煜宁令人意想不到地登上了王位,太女府则被更名为武安君府,紧接着曾经的太女与如今齐王不和的言论传得沸沸扬扬。 崔涵的爹爹想让自己男儿做正王夫的春秋大梦彻底破碎,对着崔涵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边砸东西边大哭,称自己被骗了。 崔涵对自己爹来府里撒泼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在牠消气走后平静地叫侍男来收拾房间。 崔涵心里其实对当王夫一事并不热衷,也不在乎姜煜成是当齐王还是被封为武安君,在牠看来自己能陪在所爱的妻主身边已经是三生有幸,妻主在牠心中就是风流倜傥的盖世英雌。 最近让崔涵烦恼的就是姜煜成几乎不回府了,虽然之前有一连几月在外的情况,但这次一封来信也没有,崔涵寄出去的信也都石沉大海,这么明显的反常让牠心里直打鼓,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为了心安,崔涵每隔几日就去天女庙祈福,祈祷姜煜成平安归来。然而令崔涵意想不到的是,姜煜成是平安归来了,但却带回来一个妙龄男子,还安置在了外宅! 崔涵本来知道妻主回来的消息十分兴奋,好好梳妆打扮了一番,然而姜煜成没有立即回府而是入了宫。崔涵想着妻主大约有急事,却听自己的贴身侍男打听消息称跟随武安君回来的有一名十五六的男子,长的十分精致漂亮,现在就居住在梅宅里,好像是武安君养在外面的小侍。 崔涵听罢脑子嗡的一下,猛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侍男思琴赶紧拦住牠,劝阻道:“小主子,一个上不了台面的外室罢了,肯定是没身份的,连府都进不了。在武安君心里您就是最重要的,不然也不能一直不娶正夫不是吗?您身份尊贵,干嘛要跟一个玩物置气呢?”崔涵一想有理,自己没道理要在意一个下贱的玩物。 然而几天过去,崔涵越想越不是滋味。 小王男姒琪一开始折腾了一段时间后发现在自己万般勾引下姜煜成也只把自己当弟弟,很是挫败,因此消停了下来,崔涵为此还嘲笑了牠好一阵。而妻主那两个通房则十分乖顺,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并且妻主虽然是红楼常客,却从不带人回府。因此这两年的婚后生活,崔涵过得还算顺风顺水,在府内俨然就是半个主子,颐指气使惯了。突然冒出的变数还是让崔涵感到了危机,最终牠沉不住气决定去梅宅一探究竟。 这么一探可不得了,眼前那男子长得像极了牠那艺伎出身的爹,崔涵当即大惊失色,指着崔瑾辰失声叫道:“你、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随后发觉自己的失态,赶紧威胁左右道:“不许说出去,不然拔了你们的舌头!” 崔瑾辰也想到自己早晚有一天会与哥哥碰面,但没料到居然是这样的场景。牠神色有一瞬间的哀伤,随即又冷下脸来,说道:“原来我在你那里已经是个死人了啊。” “你这几年过得怎么样?”崔瑾辰流露出一丝讥笑:“有做噩梦吗?” “你!”崔涵恼羞成怒,上前两步扬手就给了崔瑾辰一个巴掌。崔瑾辰的头被打歪过去,嘴角流出血来,但牠的神情还是在嘲笑着,像在看跳梁小丑一样。 “放肆!你个贱.人,和你那狐狸精一样不三不四的爹,都是只会勾引女人的贱蹄子。你这些年是不是就在红楼楚馆学那些下三滥的玩应儿了。哈!我说呢,你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你居然还敢用你那破鞋身子勾.引我妻主!我劝你趁早死心,妻主她怎么可能会要你这种烂吊子!” 崔涵骂完还不过瘾,想让仆从把崔瑾辰打一顿,但一想到妻主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过来,要是崔瑾辰身上的伤太严重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思来想去,崔涵觉得最好还是先去把崔瑾辰还活着的事情告诉爹爹,好好商量一下对策,于是牠最后只能不甘心地领着下人们回去。 临走前,崔涵还不忘回头恶狠狠地对崔瑾辰说道:“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呵。”崔瑾辰在崔涵走后用袖子抹去嘴角的血迹,把掉落在地上的话本捡起来,挥退了刚才一直战战兢兢,现在才敢上前的疏梅,自己回到了房中,靠在了关起的房门上。 崔瑾辰揪着自己的外衫,感到一阵烦躁,这股躁意不止针对哥哥的恶语,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让牠胸口憋闷。 作话: 写文的时候觉得我女儿特别符合等什么君唱的《关山酒》。 设定生育必须遵从女性意愿,只有在女性想要生孩子时才会进行生殖性行为,其它时候男性只能单方面服侍女性。如果男性强迫女性会被当众阉割,致使女性非自愿怀孕会被判车裂之刑。 番外一鸳鸯绣被翻红浪(崔涵h) 终于到了日思夜盼的婚礼,崔涵连着几晚都紧张地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眼底的青黑,牠只得懊恼地多扑上一层妆粉。 迎娶侧夫的仪式十分简单,不用拜堂,也不用宴请宾客。崔涵只需等到黄昏时分带着嫁妆坐进来接牠的花轿就好。玫红色的嫁衣把牠衬得人比花娇,但崔涵看着铜镜,觉得只有正夫的大红衣裙才能显出自己的美貌。 姜煜成被几位好友押着喝了几杯,等进入洞房的时候夜色已深,鸣蝉微噪。 崔涵蒙着盖头坐在喜床上,身板挺直,生怕出了一丝差错。漫长的等待让牠腰身发麻,并且生出些许困倦来。 随着酒气飘入房内,盖头被玉如意挑了起来,朝思夜想的脸庞映入眼帘。崔涵梦想成真,一时间感慨万千,眼泪竟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 “别哭。”姜煜成轻轻抹去美人眼角的泪痕,说道:“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妆花了可就不美了。” “妻主的意思可是嫌弃侍身人老珠黄了,这才刚成婚,以后可了得?”崔涵扭过头去,撅起了嘴。 “好了好了,是为妻错了。”姜煜成在小夫郎的脸颊落下一吻,随即提起桌上烫着的酒壶倒满两杯。 喝下这杯交杯酒,鸳鸯戏水不停休。 一杯温酒下肚,崔涵感觉浑身都烧了起来,此前从未喝过酒,没想到自己居然如此不胜酒力。 腰若扶柳,美目含春。清纯的栀子花被烧成了妩媚的罂粟,艳丽但危险。 姜煜成扶着崔涵的后腰将其放倒在床上,敏感的肌肤哪怕隔着几层衣物依然能清楚感受到身下桂圆和红枣的硬度。 眼前的光线陡然变暗,紧接着是霸道却温柔的吻。崔涵在妻主的亲吻中一点点被侵略攻占,如同脱水的鱼,渴求着每一滴给予牠的甘露。 繁重的婚服被一层层剥下,露出妙曼的胴体,肤若凝脂,轻轻一掐就留下一道道红印,甚至让人有了想要凌虐的欲望。 姜煜成眸色微暗,愈发用力,在对方的唇齿间肆虐索取。很快,洁白的肌肤上布满了啃咬的痕迹。除去一开始的不适,崔涵慢慢在疼痛的刺激下兴奋起来,肉棒也颤颤巍巍地抬起了头。 顶端圆润可爱,柱身泛着粉色,周围光洁无毛。常年握剑的手掌将肉棒包裹在其中,粗粒的掌心摩擦着娇嫩的私处,铃口吐出了几滴清液。 崔涵情不自禁地呻吟起来,在忘我的浪叫中,姜煜成加快了撸动的速度。还不到一盏茶时间,马眼射出了大量白浊,弄脏了妻主的锦服。 初精的余韵绵长,崔涵后知后觉到自己的失态,羞愧地无地自容,心想妻主看到自己这有失大家闺秀的作态后是否会轻蔑牠的放浪。然而崔涵悄悄抬眼看去,却见姜煜成嘴角含笑,特意将沾染了白浊的衣袖展示给牠看。 崔涵恼羞成怒,张牙舞爪地也要把对方的衣物脱下,却被制住了手腕,动弹不得。姜煜成引着牠与自己来了一记深吻,终于安抚住了炸毛的小猫。 之后她纵容小夫郎为自己宽衣解带。崔涵近似于虔诚地一层层褪下战神的“铠甲”,在坚毅的外壳下是残酷的战争留下的疤痕。 颤抖的手指拂过代表着荣耀的疮痍,崔涵鼻头一酸,又哭了出来。牠再次暗恼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居然在大喜的日子里哭了两回。 “吓到了?” “没、没有,就是心疼妻主,侍身知道这几年您在外打仗,但没想到您吃了这么多苦,应该很疼吧?”崔涵眼中的关心不似作假,让姜煜成心里也软了几分。 接下来让她意外的是,小夫郎居然用被泪水湿润的嘴唇勾勒着伤疤的纹路。旧伤已经感不到疼痛,软糯的触感带来痒意,姜煜成承认自己情动了。 她岔开腿坐在床上,阴户一览无遗。崔涵的脸更红了,扭捏了几下才跪下身来伺候妻主。 几年前爹爹就扔给了自己几个装有交合绣图的锦囊,里面的内容早已背得滚瓜烂熟,崔涵自认为一定能让妻主满意。然而理论和实践其实天差地别,最后还是由妻主来指导。 姜煜成连着泄了几次,流出的蜜汁被悉数舔净。她带着崔涵翻滚到床上,坏笑着把莲子和花生往牠后庭里送。 崔涵推拒了几下后便放下矜持,随心而为,使出浑身的力气勾引妻主。姜煜成也兴致渐浓,和牠胡闹了好几回。 红浪一直翻到了后半夜,最后还是姜煜成念在崔涵身娇体弱才放了牠一马。完事之后,崔涵香汗津津,叫了两桶热水才洗去身上欢爱的气息。 洞房花烛,抵足而眠,崔涵本以为自己一生都可以如此幸福下去。然而天意难料,人心难测,恶果自食,也怨不得旁人。 第七章“重归于好” 姜煜成急匆匆赶到宫中,就见妹妹坐在卧榻上翻阅奏折,虽然脸色苍白,但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姐姐!”姜煜宁看到姜煜成走过来朝她露出一个乖巧的微笑。 “你呀。”姜煜成见到妹妹才终于安心了,她无奈地笑了笑,梳洗一番后坐到姜煜宁旁边,故意使劲儿捏了一下她的脸颊。 “要好好喝药,多休息休息,别总没日没夜地批奏折。看你的小脸瘦的,得多吃饭知道了吗?” “噗嗤。”姜煜宁听到这番话没忍住笑出了声:“姐姐,你怎么公公爹爹的,这可不像你。” “好呀!居然嫌我唠叨。”姜煜成扭头对刚才带自己进来的宫女双喜说道:“去把今天的药煎了吧。” 又对着姜煜宁冷笑道:“我可要看着你把药喝了,还不许你吃蜜饯,苦不死你!” 姜煜宁听罢便赶紧做出委屈的表情,拽着姜煜成的胳膊来回摇晃。 “别呀,好姐姐,你可饶了我吧。” “撒娇也没用,今天我就是按着你的头也要给你灌进去。” 姜煜宁见这招对姜煜成没用,扯着嗓子对在外屋煎药的双喜喊道:“双喜姐姐!煎药的时候放一点糖!武安君要苦死朕!” “我看你这精神好得很呐,白让我为你担心了。”姜煜成说着便板起了脸。 姜煜宁见姐姐真的有点生气了,赶紧把脸埋在姜煜成怀里拱来拱去,还挠她肚子上的痒痒肉,闷声说道:“我昨晚真的发烧了,双喜可以作证的,这不是因为见到姐姐了精神才好的嘛。” 姜煜成被突然“袭击”,也板不住脸了,笑道:“好了好了别闹了,我可真是怕了你了。” 在外屋煎药的双喜听着武安君和齐王姐妹俩的幼稚互动,忍不住想大约满朝文武也不会想到在外人前严肃稳重的两人私下相处时会像孩童一样嬉笑打闹。 双喜把煎好的药端进屋内递给武安君。姜煜成就这么端着碗搂着妹妹,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 姐妹两对视了半天,最后还是姜煜宁败下阵来,苦哈哈地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喝完还对着姜煜成吐了吐舌头。 姜煜成把碗递还给双喜,后者接到示意后便退了出去并掩上了屋门。 “姐,高奶奶······她还好吗?”姜煜宁慵懒地靠在姜煜成怀里,拨弄着姜煜成身前垂下来的头发。 “不用担心,高奶奶身体健朗着呢。咱们刚将两位上卿扳倒,朝中局势难免动荡,幸好高奶奶推荐了一位可任丞相的奇才。这会上卿的权力也基本被架空,哪怕空着也不会有影响。不过齐国算是彻底与周王决裂,恐怕她们还会进一步有所动作。过段时间我还得回封地看看,韩、魏两国的余孽也不是那么好清除的。” “姐姐费心了,你如此辛苦,这次还受了伤,我就这么每日在王宫里呆着,感觉也帮不上你什么忙。” “怎么能这么说呢?如果没有你的谋划,这次行动才不会这么顺利。再说了,我这点小伤算什么啊,两天就痊愈了。” “你要真想安慰我就陪我在宫里住几天吧,我给你睡龙床怎么样?”姜煜宁看着姜煜成眨巴眨巴眼睛,手里缠绕着的发丝已经彻底打结了。 “怎么,你身边的侍男已经睡不满你的龙床了?哎呀,你岁数也不小了,该正式选秀了吧,多招几个世家男子进来也省的那帮老太婆天天上朝叨叨你。” 姜煜成看妹妹抿着嘴唇沉默不语,不由的有些惊讶。 “你不会还在想着那个楚国的王男吧?没想到我的妹妹竟然如此痴情。牠虽然是楚王最宠爱的男儿,但如果你娶牠做正王夫,楚王也不会不同意。” “牠不会来的。”姜煜宁神色有些黯然。“前几日牠偷偷给我来信说楚王决定把牠送给周天子以示忠心。牠不能违抗,希望我能想想办法,但这种事情······” “啧,确实不好办。咱们前脚与周王决裂,后脚楚王就对她表忠心。楚王这是放弃了她中立的态度,决定与齐国对着干了啊。她也太瞧不起我这个威武大元帅了,真以为我和我手下的铁骑会怕了她不成!”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先王后来虽然昏庸,但当年称霸的威名还是很有震慑力的。而我这个新王年纪尚小又体弱多病,楚王和周天子瞧不起我想要趁火打劫实在是正常不过了。” 姜煜宁眉头紧锁,说着眼里流露出一丝狠厉来。“不过我也不是吃素的,况且还有姐姐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见招拆招就是了。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让齐国的国力强盛起来。” 她在姜煜成怀里换个姿势,继续说到:“前阵子大司田上奏说沿海田邑一带出现了干旱,用来灌溉的水源严重不足。那里人口众多,如果产生饥荒,可能还会出现瘟疫,处理不当的话事情会更加棘手。” “田邑?我记得田家主于一月前暴毙,大司理派人前去查看,说是被正夫下毒害死的,但这个案子疑点重重,尤其在田家主死后,她从不在人前出现的三女儿突然出来主持大局,这个三女儿之前听说一直痴傻,因此被关在房内。她以新任家主的身份出现,并且不似传闻中的痴傻之态,她的姐妹们也没人站出来反对。这件事绝对蹊跷。”姜煜成摸着下巴作沉思状。 “确实古怪。”姜煜宁说道:“先让大司田派手下去解决干旱问题,实在不行就开放官仓。但由于常年征战,储备的粮食十分有限,开放官仓也不是长久之计。” 姜煜宁叹了一口气,流露出一丝疲态来。“田家的事······只要不对咱们造成威胁就先不管了吧,家族内部争权的事就算是我这个齐王也不好插手。” 姜煜成最终还是决定留在宫内陪伴妹妹几日。姐妹二人趁机又在群臣面前自导自演了重归于好的戏码。 之前趁机有些小心思跟着刘、孟两位前上卿站队的世家官员也被姜煜宁悉数定罪,往日在早朝上喜欢互相指责,骂战骂到吐沫星子飞溅的大臣们也消停了下来。 这边崔涵气急败坏地回到府里,先给爹爹写了一封信详细叙述了一番见到崔瑾辰的事情,叫人秘密送过去,然后就把自己关在房内。 崔涵就这么坐在铜镜前许久也不挪地方,不停地啃着自己的指甲,染成淡粉色的指甲被牠啃得坑坑洼洼的。 牠想了好久也没想出来到底要怎样面对崔瑾辰活着回来的这件事。 “到底该怎么办呢?”崔涵自言自语道:“爹爹两个月前来府里小住几日后已经回崔邑了,等牠知道消息也得是几天之后。爹爹会不会告诉母上?母上要是知道崔瑾辰还活着肯定会立马赶过来吧。到时候崔瑾辰会告诉母上在马车里发生的事吗?母上会处置我们吗?” “啊,啊,就说我太害怕了,我当时还是个小孩子,对,我肯定会害怕,爹爹需要顾着我,来不及抓住牠也很正常!母上也可能不会听牠的一面之词,这些年她也很疼爱我的,我一直让她很满意!我做得非常好,我已经的武安君侧夫了,对,我没什么好怕的,现在母上见到我也得恭敬地跟我说话!对呀,她已经没有权力处置我了。崔瑾辰一个外室算得了什么,以后牠看到我可要是给我磕头的!哈哈哈哈哈哈!” 崔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大笑起来,面容有些扭曲,这让牠的脸看起来十分狰狞。 “啪!”崔涵站起来把一个装着胭脂的小瓷罐摔在了铜镜上,瓷罐瞬间四分五裂,里面的胭脂也迸溅得四处都是,乍一看铜镜上就像溅了血一样。 崔涵摩挲着自己的面颊,怨恨地说道:“那张狐狸精似的脸有什么好看的,一看就是个早死的命。口脂、妆粉、画眉墨,哪样我用的不是全都城最贵的,我的容貌丝毫不比那个狐狸精差!” 第八章梅贵夫 姜煜成当晚住在了幼时居住过的寰宇殿,入夜时分,双喜带进来了一个低眉顺眼的侍男,传话道:“齐王让奴婢给武安君送个侍男过来。齐王说武安君素了好些日子,为表心意特意选了一个乖巧的来服侍您。这位侍男还是个雏儿,已经调教好了,口活一绝。” 双喜说完便退了出去。姜煜成怎能听不出妹妹对自己的调侃,光看双喜憋着笑微微翘起的嘴角就知道这是姜煜宁送来“整”自己的。 煜宁特别喜欢那些海外的新奇玩意儿,之前就让一位异域商人给宫中的侍男们编了段舞蹈,还非要拉着姜煜成一起看,画面虽然奇特,但那种辣眼睛的感觉姜煜成怕是这辈子都忘不掉。 “唉,不知道这次妹妹要弄什么新花样。”姜煜成心里这样想着,对那个侍男摆了摆手,说道:“我累了,你下去吧。” 那人听罢非但不退出去,还往前疾走了两步并解下了身上的薄衫。 姜煜成听到一阵叮当声正觉得疑惑,就看见侍男的那东西上居然用银环穿了孔并系了个铃铛,刚才牠小步慢走的时候没有声音,这会儿动作大些便叮当作响起来。 姜煜成见此不禁一阵无语,暗叹自己这妹妹虽然身子骨弱些,但玩得真花。 她走过去将地上的薄衫捡起来披在侍男身上,对方的身子被触碰后微微颤抖起来,姜煜成捏住侍男的下巴强迫牠抬起头来看着自己。 这个长相...... 眼前的侍男十分瘦弱,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紧咬着嘴唇,一双泪眼泫然欲泣。 “你叫什么,多大了?” “贱、贱侍叫翠萍,今年十、十六了。”说着说着眼泪便涌了出来。 “你哭什么?”姜煜成经过好几日的奔波本来就很累了,这会儿看到男人哭更是心烦。 侍男也听出了姜煜成语气中的不耐,“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贱侍罪、罪该万死!贱侍是因为要供妹妹读书才来宫里的,但、但我没想要卖身子,不是,我、我我······” 翠萍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一时间语无伦次。 姜煜成直接气笑了:“怎么?与本君欢好还委屈你了?就你这种骚公狗连上本君床的资格都没有。”说罢一挥袖子叫左右将翠萍拉了出去。 翠萍此时衣不蔽体,在拉扯的过程中铃铛响个不停,有几位宫女甚至明目张胆地盯着那里看,眼里露出鄙夷的神色来。 翠萍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对着姜煜成喊道:“武安君,贱侍知错了!请让贱侍服侍您吧!唔唔唔······”拉着牠的宫女赶紧扯着薄衫的一角塞进了牠嘴里。 姜煜成最后看了两眼翠萍与某人略有相似的脸,面上更加厌恶,直接让宫女关上了殿门,隔绝了外面的嘈杂。 临睡前,姜煜成突然想起被她遗忘了的刘宇,迷蒙中想着:“朱河应该会安排妥当吧,自己与煜宁许久未见理应在宫中多呆呆,明天就给朱河送信儿让她嘱咐一下梅宅的管事婆子,不要短了刘宇的东西就行。那个叫翠萍的侍男······算了,怎么想起牠了。不过煜宁这次真的有些过分了。” 第二日,下了早朝的姜煜宁到寰宇殿寻姐姐,看到姜煜成眼下的淤青揶揄道:“天哪,昨晚这么激烈吗,姐姐这是被榨干了?” “呵呵。” 姜煜宁看到姐姐面色不虞,心里一惊,赶紧坐到姜煜成身边小心问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你说呢?”姜煜成睨了她一眼。 “我本来想着给你个惊喜的,毕竟牠有两分像梅贵夫······” “这种王室丑闻还是少提为好。”姜煜成说着拿起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浓郁的味道有些刺鼻,闻起来就是那种陈年烈酒。 “抱歉,这次是我欠考虑了。不过那个叫翠萍的侍男你想怎么处置?杀掉?”姜煜宁说着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罢了。我没碰牠,牠对这些也不知情。一个不识抬举的东西,放出宫去就是了。” “怎么?”姜煜宁歪头看向姐姐,不可置信地说道:“翠萍昨晚没服侍你?牠之前可是答应的好好的,连系铃铛的银环在向我讨要了两块金元后也乖乖带了。难道是临到头反悔了?呵,装什么清高。狗东西处理了得了,留牠干什么?” 坐在石桌旁的姜煜成右手拄着脑袋,左手的食指不停地摩挲着酒杯的边缘,望向空中飘渺的流云的双眼中流露出一丝痛苦来。 沉默了半晌,她幽幽地说道:“毕竟有那么两分像曾经的梅贵夫不是吗······再给牠几块金元后打发出宫吧。” “姐,你是不是对男人太仁慈了?” “也许吧。”姜煜成轻笑了一声,说道:“但也仅限于与那个人有关的事了。” 此时正值季夏,寰宇殿门口的几棵梅树上只有着绿油油的叶子,但也许是树下的泥土中年复一年地葬着梅花,经久沉淀,竟能隐约散发出淡淡的梅香来。 梅贵夫······姜煜成的思绪不禁回到五岁那年。姜煜成的生父即齐威王的正王夫在女儿三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 之后齐威王虽然没再立正王夫,但竹贵夫一时间风头大盛,姜煜成四岁的时候齐威王与竹贵夫诞下二王女。 再后来齐威王忙于争霸,时常御驾亲征,别的贵夫也没有管教王太女的资格,因此姜煜成五岁的时候整天像个野孩子一样,东窜西跳淘气得很,太傅也时常管不住她。 一日,姜煜成在王宫的花园中放风筝,那天风势很猛,大风吹着风筝带着姜煜成一路快跑,身后的宫女们甚至都没能追上。 风筝飞着飞着便挂到了沁梅园院墙内一棵高大的梅树上。沁梅园周围冷清的很,姜煜成见四下无人便决定进到园内去把风筝解下来。 梅兰竹菊四位贵夫都是在齐威王娶正夫的第二年入宫的,姜煜成以前也听过梅贵夫的一些事情,这位梅贵夫是有史以来第一位还没正式入宫便被打入“冷宫”的人。 此人名叫冯琦,母上在朝中的官职并不高,但因为冯琦才貌俱佳,博得了“淄博第一才男”的称号,才得到了入宫竞选贵夫的资格。 然而冯琦本人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没有入宫的意愿,最后也是被家里逼迫入宫的。 冯琦很快和其它三位男子从众多秀男中脱颖而出,被齐威王封为贵夫。在封贵夫的仪式前,四位贵夫都暂居在锦绣园。 在这期间,大司马之子即竹贵夫控诉梅贵夫下毒害牠,人证物证俱在,冯琦百口莫辩。 齐威王觉得此事蹊跷,但碍于大司马的面子,便先让梅贵夫到沁梅园禁足,虽然没有取消贵夫的位置,但没有让牠参加仪式。 仪式结束第二天沁梅园便走水了。梅贵夫不仅右脸毁容,身上也有多处烧伤,人们都说这是牠毒害竹贵夫的报应。 在查明了并非人为纵火后,齐威王下令不许将这件事传出去,让梅贵夫依旧享有贵夫待遇,但之后就再也没有踏进过沁梅园。 自此,曾经的“淄博第一才男”在宫中变成了一个笑柄,之后也逐渐被人们遗忘。竹贵夫掌管后宫后梅贵夫的待遇更是一落千丈,连冬日取暖用的木炭有时都不能按时供给。 春寒料峭,园内的梅花开得正艳。姜煜成进到沁梅园内就看到一位身披白色大袄的美人坐在梅树下独自下棋。虽然相隔较远,但年仅五岁的姜煜成还是看着美人的侧脸入了迷。 作话 后宫等级:正王夫——梅兰竹菊四位贵夫(可以同年选也可以不同年选)——侍夫(王临幸过的侍男)——侍男(世家贵族或钱财富足但没有地位的商人家的男孩通过选秀进入王宫)(平民男子也可以参加选秀,不过筛选更严格)。 侍男需要伺候王和王夫们,和宫女一样有月钱可拿,不过较少,王如果看上了就能升为侍夫,王女的通房也一般由王从侍男中指派。侍男如果过了二十五岁还没被王临幸或选为王女通房要么被放出宫要么被选入宣礼司成为教习公公。 高门大户家中也有侍男,大都是家生子(即管事婆子或侍女的男儿),也有一些后买入府中签了卖身契的。侍男用来伺候主子,可被选为世家贵女的通房,禁止与家中女性仆从私通,如果发现会被溺死。 还有一类主要干粗活的男性仆从,称为小厮,小厮一般是合同工,分长期短期,普通百姓家的男孩出来补贴家用,一般会给侍女(家生子,会安排跟在家主和家主女儿身边做事,地位次于管事婆子,有一定话语权,一般作为家主或贵女的心腹)做小或与丫鬟(合同工,和小厮一样都是干杂活的杂役)婚配。 侍女、侍男、丫鬟和小厮统称为仆从或下人。 第九章崔家往事 姜煜成与妹妹叙旧几日后于深夜回到府中,让密探汇报几个月来府中可有异常。 “除了处理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厮没发生什么大事,不过······” “怎么?”姜煜成挑了下眉毛,说道:“有什么不好说的事情吗?关于谁的?” “是······崔侧夫,昨日牠去了梅宅,似乎认识那位小主。” “崔涵认识刘宇?牠们说了什么?”姜煜成表情有些诧异。 “崔侧夫似乎对刘小主还活着这件事十分震惊,不仅骂了小主还出手打了牠。” “打了牠?”姜煜成眉头紧锁,不悦道:“崔涵可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在我面前装成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是以为我真不知道牠背地里都做了什么吗?牠们可有具体说些什么?” 密探将二人的对话内容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崔涵提到了刘宇的父亲······”姜煜成的食指有节奏地在桌子上点着。 “你去再查查崔家。” “是。” 第二日一早,崔涵知道了武安君回府的消息后赶紧打扮一番赶到她所在的主屋,一进门就看到姜煜成正在用早膳。崔涵脸上挂起笑容,走到她身边顶替了服侍用膳的侍男。 “妻主,您回来怎么不告诉侍身一声呢?都没能好好为您接风洗尘。” “坐下吃吧。” 崔涵看着妻主冷淡的表情有些慌张,暗想自己去梅宅的事情不会被知道了吧,心里对崔瑾辰更加怨恨,但面上丝毫不露,俯下身来轻轻靠在姜煜成肩膀上,软声说道:“妻主,这几个月来人家为您茶饭不思,日日祈福,妻主就疼疼侍身嘛。” “呵。”姜煜成放下筷子,把崔涵推离了自己,看着牠的眼睛说道:“我自认为这些年来对你疼爱有加,从没在哪个方面短了你的。你有什么不满可以直接跟我说,在背地里搞一些小动作只会让人徒增厌恶。这几日你就在屋内好好反省反省吧。” 姜煜成说罢就站起身来要往外走。 “妻主!”崔涵拉住姜煜成的衣袖,面上满是不可置信,有些口不择言道:“我到底哪里不如外面的贱人?!牠们有半分比得上我对您的情意吗?妻主您怎么能这么对我,我才是您的侧夫啊!” 崔涵说着说着便流下泪来,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但姜煜成丝毫没有被眼泪打动,她一挥袖子挣脱了崔涵,冷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跌坐在地的牠说道:“那咱们就好好算算这笔账。去年二月你花钱雇了个乞丐让她把一名艺伎推入水中,五月的时候你因为一个侍男摔碎了你的玉簪就让人将牠鞭打致死,十月你甚至设计让几位丫鬟去毁了姒琪清白,幸好姒琪机智才没有落入圈套。再有,今年四月登山春游的时候你还将我的一名通房推落山崖却谎称牠是自己失足掉下去的!” “您!您居然全、全都知道······”崔涵此时也顾不上哭泣,脸色发白,嘴唇直哆嗦。 姜煜成双眸微敛,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继续说道:“崔涵啊崔涵,往日这些事情我不曾明说是想着你会悔改,怎知你居然越来越过分。曾经活泼烂漫的你怎么能变成如今这种恶毒的模样?念在自小的情谊上之前的事我不与你计较,但以后再犯,可不要怪我休了你,好自为之吧!” 姜煜成大踏步跨出屋子,徒留崔涵一人坐在地上,又哭又笑,像是疯魔了一样。 齐国贸易繁荣,不管是陆上还是海上,商业往来都十分密切。从一大早开始淄博城内就十分热闹,东城和西城都有赶集的早市。 姜煜成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不绝于耳的吆喝声。 “烧饼嘞!刚出锅的烧饼!” “新鲜的海鱼!新到的货,看这肉质多鲜美!” “东瀛香膏!十几种香味儿买了不亏!” ······ “福德。”姜煜成突然对身边的侍女说道:“我记得府中还有几盒宫里赏的胭脂水粉,你一会送到梅宅去。”顿了顿又说道:“我午后也过去一趟。” 马车很快停在了都城最大的红楼门口,这座名为“留香阁”的红楼真正的主人就是姜煜成,明面上是红楼,暗地里其实是隶属王族的情报机构。 姜煜成进到楼内,鸨公已经在门口候着了,牠看到姜煜成便谄媚地笑道:“武安君您来啦,今儿是点金枝还是点玉叶呀?” “你这可有新到的红花?” “有的有的,就给武安君您留着呐!”鸨公说着便把姜煜成往楼上领。 此时红楼里几乎没有客人,将要在晚间公开演出的艺伎正在大厅里忙碌着布置舞台。 红楼中艺伎的穿着并不暴露,甚至可以说十分考究,有些名伎看起来甚至与贵少爷没有两样。 姜煜成感到有无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这些艺伎自以为是在悄悄偷看,但实际上眼神都快黏在她身上了。姜煜成扫视过去,好几个艺伎在与她对视后羞红了脸又赶紧低下头去。 鸨公把这些看在眼里,对姜煜成说笑道:“武安君您几个月没来,楼里的小伙子们可都想您想得紧呐。您这一来就只点红花,香凝可要伤心了。” “本君改日一定去跟香凝陪罪,之前的事也有不少牠的功劳,你去问问牠可有什么想要的,本君一定满足牠。” “哎呀。”鸨公故作愁态对姜煜成叹道:“您也知道香凝一直以来最大的心愿就是入府给你当小侍,这可怎么办才好呀?” “除此之外都好说。”姜煜成语气冷淡。 “哎呀呀,您可真是无情呢。”鸨公说着还对武安君抛了个媚眼。姜煜成一个眼刀过去,鸨公赶紧收敛了自己扭捏的姿态,走路也不敢扭胯了。 行至顶楼,鸨公向武安君行了一礼便自行退下。 姜煜成走到走廊尽头,进到雅间里,掀开一幅颇具异域风情的挂毯,又推开了后面的暗门。门后朱河等人已经在等候了。 姜煜成摆摆手免了她们的礼,问道:“封地那边可有什么新消息?” “回武安君,经过探查,我们发现韩、魏两国的余孽有可能纠结了一些江湖势力,半月前她们试图放火烧官仓,我们抓到的人当中有几人是集贤帮的帮众。” “集贤帮······”姜煜成沉吟了一会,说道:“集贤帮就是那个号称‘云集天下布衣贤士’的民间帮派?” “正是。集贤帮的第一任帮主曾是韩国王族,因为争夺王位失败被贬为庶民,后来周游列国,集结了一群有才华学识却不能得到重用的布衣学士并创建集贤帮,帮众遍布各国,主要开办学堂为平民讲学,在民间威王甚高。如今的帮主是老帮主的孙女苏然。” “本君曾于苏然有过一面之缘,是个聪敏睿智但清冷孤傲的女子。不过当年在齐国讨伐韩国的时候集贤帮不是出来表态说不会参与国家纷争吗?当时冷眼旁观,哪有在韩国已经覆灭多年后却出来参与的道理?抓到的这几个帮众应该是假的,也许是复国势力想要借集贤帮的名头来提高自己的声望。你尽快派人去看看能不能联络上帮主,并且看好了关押着的那些人,提防着别让她们自杀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见要事谈完了,昨夜那位密探上前将一卷羊皮纸呈给姜煜成。 “这就是属下搜集的崔家所有的情报。” 姜煜成展开羊皮纸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低声说道:“崔家二男儿,之前有听岳母提到过······宣和二十年在战乱中失踪,如果活着应该有十五岁了吧。年龄对得上,又是崔涵认识的······叫崔瑾辰么?倒是有可能。” “关于崔瑾辰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密探又呈上一张小像,回道:“这是属下找到的崔瑾辰生父的画像,牠的生父曾是崔邑有名的艺伎,有不少画像还流传于世。” 姜煜成拿过来一看,笑道:“至少有七分相像,这么说来,这位‘刘宇’算是我小舅子了。” 崔瑾辰在午后小憩了一会,此时正在坐在屋内用削细的的木炭在纸上描摹桌子上摆放的一盆兰花。 画着画着,崔瑾辰突然觉得周围格外安静,一抬头就见武安君背着手站在自己面前。 “呀!”崔瑾辰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武安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那里的,匆忙起来行礼。 姜煜成走近两步俯身看向桌案上的画纸,有些困惑地说道:“你这是······画的兰花?好特别的画法,本君从未见过。” “啊,就是随便画画的,让您见笑了。”崔瑾辰看着自己胡乱涂鸦的画作有些不好意思。 “本君今日来有两件事。”姜煜成直起身盯着崔瑾辰的眼睛说道:“第一是替本君侧夫的无礼给你道歉。还有你被下属误认为是外室的事情怪本君当时没有说清楚,如果对你的名节造成任何影响本君定会出面澄清。第二件事······实话告诉本君,你是不是就是崔家二少爷崔瑾辰?” 作话: 金枝、玉叶、红花:金枝是陪客饮酒作诗的(可有肢体接触),玉叶是给客人表演歌舞乐器的(只能观赏),红花指的是新来的还没亮过相的艺伎。姜煜成点红花的意思是“需要情报,密谈”。 文里把亲属称谓也颠倒了一下。 第十章药房风波 崔瑾辰听到武安君笃定的语气就知道她一定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便说道:“我确实是崔瑾辰,因为一些原因欺瞒了武安君,还请您恕罪。” “本君不追究你的责任也对你为何隐瞒真实身份不感兴趣。只是如今你母亲在崔邑,如果你想归家的话本君可以帮你联络。” “我想与母上见面,但我不想回崔家······”崔瑾辰每次想到母上,都觉得自己当年的决定有些任性,但一想到大爹冷漠的脸和昨日哥哥嚣张跋扈的样子又有些退缩。 并且就这么回到崔家的话,等待自己的只能是待字闺中然后嫁人的命运。崔瑾辰想开一家医馆,但这对于男子来说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想与你母亲见面但不想让世人知道崔家二少爷还活着?这好办,我给她送一封密信,然后你们就在梅宅相见吧。”姜煜成顿了顿又说道:“如果你之后没有什么去处本君可以推荐你去太医院,如何?” 崔瑾辰想着这种安排目前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便点点头同意了。 姜煜成转身刚要踏出屋门,想到以崔涵的性子牠肯定不会老实待在自己房内,说不定会千方百计爬床来缠着自己,便回过身来对崔瑾辰说道:“这几日本君也暂住在梅宅,你不用拘束,就像往常一样就好。” 崔涵果然估算着姜煜成回府的时间,先用新鲜的玫瑰花瓣给自己跑了个澡,又穿上时下最流行的薄纱裙,把自己裹在姜煜成床榻上的被褥里等妻主回来。 然而夜已过半,所等之人还没未归来。 思琴战战兢兢地告诉主人武安君在梅宅歇下的消息后,崔涵非但没有发怒,甚至还自顾自地笑了起来,但那笑容怎么看都十分诡异。思琴看着崔涵的反应不禁背后发凉,暗道小主子肯定又在谋划什么事情了。 贺正夫前脚收到崔涵的书信,后脚姜煜成的密信就被送到了崔家主崔华手中。贺正夫得知崔瑾辰还活着的消息先是惊惧,后面心情又渐渐平复下来,心想不管怎样,妻主都要顾及崔涵已经是武安君侧夫这个事实。 崔华查看武安君的密信后恨不得马上就去都城与二男儿相认。她先去侧院探望自己前些年新得的女儿,又去贺正夫那里告诉牠自己有急事要去都城。 贺正夫不能明着问是不是崔瑾辰的事,只能旁敲侧击,却什么都没有打探到,牠不甘心,最后请求妻主带自己一起去。崔家主沉吟了半晌最终答应了。 话说崔涵与姜煜成被先王定为娃娃亲后,巴结崔华的人能从东城排到西城。 陈家作为没落世家为了与崔华攀上关系用了一个虽然俗套但百试百灵的计策——在宴会上将崔华灌醉后让她与自家小男儿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污蔑崔华毁了牠的清白。如此一来,崔华为了自己的声誉不得不娶了陈家小男儿做侧。 崔华一开始对自己莫名其妙娶回家的陈侧夫不甚上心,然而就在陈侧夫入门的第二年,崔华就一举得女,陈侧夫则父凭女贵,在崔府中甚至能与贺正夫平起平坐。 这些小插曲并没有造成多少影响。 几日后,崔瑾辰与马不停蹄赶来的母上在梅宅相见。母男二人相见皆泪眼婆娑,无语凝噎。几个时辰后,崔华与姜煜成坐在在庭院中的石桌旁对弈,崔瑾辰则站在一旁为二人续茶。 “武安君能寻到我二男儿,臣不胜感激。” “岳母不必客气。崔瑾辰不仅是本君的恩人,还是本君的小舅子,可见这都是缘分。” “小儿说牠今后要去太医院当值,臣这个做母亲的实在是不舍,但······唉,这些年来臣实在亏欠牠太多了。虽然没有公开认回瑾辰,但臣还是希望牠能过上崔家二少爷的生活。隐瞒身份进入太医院,尤其作为男子,臣担心牠会受到排挤······”崔华说着看向姜煜成的脸色。 姜煜成会心一笑,说道:“岳母多虑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不管怎么说本君都会照拂一二的。” 第二日,崔瑾辰随姜煜成去太医院报道。崔瑾辰的医术虽然已经得到了高赫奇的认可,但为了不显眼,牠提出按太医院的规矩来,先从学徒干起。 由于目前齐王还没有正式扩充后宫,负责诊治齐王夫侍的男医师人手充足,姜煜成只能暂时将崔瑾辰安排在药房打杂。 王宫的药房基本上储存了天下所有能搜集到的药材,崔瑾辰每日跟着总管晾晒并整理这些药材,涨了不少见识。但牠也发现以往跟着师母云游义诊时时常用到的一些普通却效用不错的植物却没有被药房收集,比如玉米须。 玉米须在民间十分常见,可以大量收集,对百姓来说几乎不需要任何成本,水煎饮用可即利尿消肿。 崔瑾辰在翻阅王宫药典时发现上面几乎只记录名贵药材,虽然一些名贵药材与玉米须的功效相同,但牠认为还是廉价易寻的材料更有优势。因此崔瑾辰把自己的这一想法告诉了总管。 然而崔瑾辰作为一个既不是春季考核考进来的学徒,也不是明目张胆自报门户前来镀金的世家少爷。来路不明、走后门、与武安君关系亲近、长得好看等等因素让牠在男学徒中间备受排挤。 “哎呀!”一个抱着水桶的学徒冒冒失失地跑过来,撞在了崔瑾辰身上。桶里的水泼洒出来,崔瑾辰不仅身上的衣衫湿透了,怀里刚晾晒好的灵芝也沾到了水然后掉落在地上。 “你怎么不长眼睛啊!明明看到我着急还往我跟前凑,累死我了,知道打这一桶水多费劲儿吗!?” 正在嚷嚷的是太傅家的小少爷。 太傅送自家小男来太医院的本意是磨砺一下牠的性子,但没想到这个从小被骄纵的孩子非但没有沉下心来反而更加飞扬跋扈。 崔瑾辰进太医院之前,这位小少爷就仗着自己母上的官职高当起了小霸王,在见到家世不明又容貌昳丽的崔瑾辰后更是带头刁难牠。 崔瑾辰如何看不出这位小少爷是故意撞在自己身上的,但牠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愿与“小霸王”计较。 小少爷见崔瑾辰不吭声,觉得自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些恼羞成怒道:“诶呦,怎么闻到一股酸味呢,我这刚打的泉水淋到你身上就有味儿了。”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掩住口鼻。 “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乡巴佬,居然还想用玉米须代替茯苓?王族怎么能和贱民用一样的东西?” 小少爷的跟班们也在一旁应声附和:“就是就是,贱民想出来的主意简直是在侮辱王室!” 小少爷羞辱了崔瑾辰一会儿后又觉得无趣,便领着跟班们迆迆然的走了,经过地上散落的灵芝时还踩了几脚。 等这些人散去后,一位刚刚站在架子后面的医师匆匆跑出来,帮崔瑾辰把地上的灵芝捡到竹篮里。 “谢谢。” 医师压低声音说道:“唉,王澜仗着自己母上是太傅无法无天惯了,连太医令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过等明年就好了,明年牠到了该成婚的年纪自然会归家等着说亲,到时候太医院就能清静不少。” 这位医师看起来三十出头,但鬓角已经生了几根白发,面上常年带着几分愁容,医师袍子也被洗得发旧,上面还打着几个补丁。因为不敢得罪太傅之男,哪怕见不得新来的小学徒平白挨欺负,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像这次一样偶尔悄悄帮帮牠。 姜煜成刚跨进药房的大门就看见崔瑾辰衣衫尽湿地蹲在地上捡着灵芝。 “怎么回事?” “见过武安君。”崔瑾辰和旁边的女人赶紧起身向姜煜成行礼。 医师抬头时瞧见武安君看向自己的眼神打了个寒颤,随即找了个借口退开了。 姜煜成脱下自己的外袍将它披在崔瑾辰身上,皱眉问道:“怎么弄的身上都湿了,可有人欺负你?” “没什么,就是不小心和别人撞到了。这些灵芝都沾了水,我得赶紧去把它们晾干。” “别先管什么灵芝了,先去把湿衣服换了。” 姜煜成一把拿过崔瑾辰手里的竹篮将它递给了闻讯小跑过来的药房主管,然后拉着牠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你住在哪?本君先监督你换身干净衣服,一会儿有事要告诉你。” 崔瑾辰无法,只能领着姜煜成来到自己住处。 这时学徒们都在前院忙碌,后院内空无一人。崔瑾辰前脚打开自己住所的门,姜煜成后脚就跟了进来。 “您这是······?” 姜煜成也没想到室内环境如此简陋,进来后只有一间屋子,没有任何隔间,六张窄床紧挨着摆放,角落里只有一个用来洗浴的大木桶。 环顾四周,如果崔瑾辰在这里换衣服的话,她们之间根本没有任何遮挡。 “抱歉,是本君唐突了。”姜煜成感到些许尴尬,赶紧从屋内退了出去。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崔瑾辰换了身干净衣服出来后看到姜煜成抱着膀背靠着树干在等自己。 “你母上想让你跟贺正夫和崔涵见一面,现在她们都在本君府内。你是怎么想的?要是同意的话本君去跟总管打声招呼,现在就可以载你去府邸。” 这种传话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姜煜成亲自来做,但在下了早朝后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我······”崔瑾辰有些犹豫,但转念一想母上马上就要回崔邑了,自己以后想与母上见面也不太容易,再说大爹和哥哥牠们又不能真吃了自己,于是说道:“我现在就跟您过去吧,麻烦武安君了。” 第十一章魂断香凝 “武安君突然造访,香凝这里不巧没有上好的茶叶,只有些解暑的酸梅汤,您要是不嫌弃便喝了罢。” 姜煜成侧卧在床榻上,外袍松松垮垮的半敞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她用眼角睨了一眼正在往碗里倒酸梅汤的香凝,揶揄道:“几月不见,你这玉叶头牌儿脾气倒是见长,不仅让本君在房内等了你一个时辰,连本君送你的龙井都舍不得拿出来沏了。也罢,这鬼天气着实闷热,本君就喝碗酸梅汤吧。” “香凝哪敢朝武安君发脾气,那盒龙井确实已经喝完了,它在套那刘贼的话时可是功不可没呢。” 香凝说话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听起来就像羽毛在心房上扫过一样,莫名让人有些酥痒。达官贵人们最喜欢香凝唱的小曲,然而留香阁为了抬高香凝的身价,轻易不让牠上台。 “可有什么想要的?本君上次还跟鸨公说要给你赔罪。” 姜煜成把酸梅汤一口掫了,因为喝得太快有几滴汤汁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香凝凑到跟前用小舌把紫色的汁水卷入自己口中,姜煜成直接抬手按住牠的后颈与牠来了一记深吻。 “好酸。”几息后被松开的香凝红着脸微喘道。 “那不也是你自己做的酸梅汤。”姜煜成的手指轻抚着香凝嘴边的美人痣。 两人纠缠片刻后,姜煜成起身收拾要走。香凝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姜煜成:“武安君,您知道香凝马上要到二十五了······” “本君和你提过多次朱河不嫌弃你破了身子,愿意娶你做侧,你为什么不从了她呢?” 香凝披着里衣坐在榻上,若隐若现的胸膛上还有着殷红的吻痕,牠听到这句话刷的一下白了脸,随即眼泪涌了出来,嘴唇哆嗦着歇斯底里的叫道:“我的心意您明明知道,还有,还有我为什么破了身子,还不是和您,和您······” “哈!”香凝缓了一下心绪继续说道:“我去选另一条路。武安君您这个铁石心肠的,事到如今我还是说不出什么恶毒的话来。只愿,只愿我下辈子不要在遇见您了吧,虽然今生的所有······我都不后悔。” 香凝的声音渐渐下了下去,泪珠顺着牠的脸颊滑落下来,明明是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看上去却别有一番风情,像是一个破碎的雕花瓷瓶。 “抱歉,但本君已经给了你最好的机会了。希望你下辈子能投胎到一个好人家。”姜煜成仰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大踏步走出了屋门。 离开房间后姜煜成冷笑出声,心想这香凝口口声声说得像是被自己辜负了一样,也罢,懒得戳破牠给自己下药却好像万分委屈似的主动献身的事情了。 香凝凝视着姜煜成离开的背影,知道朱河这条路也走不通了,牠瘫倒在床上喃喃道:“永别了,煜成。”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自己这卑贱之人想要觊觎天上的明月,活该落到此种下场。 第二日,朱河捧着一个檀木小盒子一声不吭地走到姜煜成面前跪下。 “自尽了?” “是。今日卯时服毒自尽的。”朱河无声地开合了几下下颚,继续说道:“牠穿着绣着金线的嫁衣。” “唉。朱河,你怨本君吗?” “朱河不怨,一切都是为了大局,这件事早就有了定数。” “不,你定是怨的。理智上我们都知道一定要这么做,但情感上本君也怨自己。如果一开始本君没有答应牠,一切可能就不一样了。” “这是鸨公让我交给您的。”朱河将手里捧着的盒子呈给姜煜成。 姜煜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玉佩,她拿起玉佩仔细查看,上面雕刻着一条卧龙,正面和反面各刻有一个名字,正面是“煜成”,反面是“香凝”。 玉的成色十分饱满润泽,是块上好的玉料,然而雕刻的手法却十分笨拙,本该有着威严气势的巨龙看起来就像一条羸弱的小蛇。 姜煜成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香凝小心翼翼地刻着卧龙,却越刻越像小蛇后苦恼的表情,想到这里,姜煜成眸中似有千言万语流过,然而她最终也只是将玉佩放回盒子里。 随着清脆的“啪”的一声——盒子被关上的声音,姜煜成谈谈叹道:“可惜了。” 朱河将盒子交给武安君后并没有立刻离开,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说道:“武安君,臣有些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姜煜成看着朱河痛苦纠结的神色,问道:“关于香凝的?” “是······臣之前提出希望武安君将香凝配给臣的事情。其实,其实是香凝求我配合牠演戏。” 朱河深吸一口气,快速说道:“牠说牠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这是最后仅存的一丝希望。” “哈,真是搞不懂这些男人的弯弯绕绕。”姜煜成“唰”地站起身,神情少有的有一丝焦躁:“过几日本君就亲自去封地看看,还是斩杀敌人来得痛快。” ********************* “刘宇?刘宇!” “哎,在,在呢。” 药房管事正在为学徒们讲解药材的门类以及贮存方式,就看到向来谦逊有礼又认真好学的刘宇已经连续几日不知第几次走神了。 本来想着前些时日上奏请求编修民间药典的奏折被大王准奏了,刘宇说不定能以男儿身做出一番事业来。看如今的状态......管事摇了摇头,有些恨铁不成钢,决定一会儿留下牠,跟牠说说编修药典的事情。 崔瑾辰自从跟武安君去见了大爹和哥哥后就魂不守舍的。 相聚的过程不过就是假笑相迎,在崔家主面前表现出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但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崔瑾辰在返回的时候发现爹爹留给自己的可以安神的香囊不见了,这包香囊牠一直佩戴在身上,牠怀疑因为换衣服之后没有系牢掉在了哪里,然而马车上和太医院内都没有找到。 作为为数不多的遗物之一,崔瑾辰不想就这样放弃。姜煜成发现崔瑾辰神色焦急似乎在找东西后便开口询问,崔瑾辰说明了香囊的事情,姜煜成猜测香囊有可能掉在了自己的府邸中,便让车夫再载着崔瑾辰去一趟,她自己则因为宫内急诏先离开了。 几个仆从帮着崔瑾辰在府中分头寻找,崔瑾辰最终在花园的假山旁发现了香囊,原来是之前与家人聚首后武安君带着自己观赏花园的时候掉落的。 崔瑾辰把沾了土的香囊抖干净在腰间系紧,就看见大爹和哥哥从花园的拐角处走了过来,身旁并没有小侍跟着。 不知怎么想的,也许单纯是不想与牠们碰面,崔瑾辰闪身躲到了假山后面。大爹与哥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交谈的声音也渐渐清晰了。 “爹,那贱人现在跟妻主走得近,我怕······” “你跟武安君可是先王指的婚,怕什么?再说为了防止夫家势力过大,武安君也不会从崔家娶两位夫侍的。” “但,但是您看妻主现在几乎都不回府了,之前还在梅宅与小贱人一起住过几日,谁知道牠有没有勾引妻主。” “你要记住你才是武安君的侧夫,只要名分一日还在,你就收起你那畏畏缩缩的样子。现在武安君没有正夫,你就是这府里的半个主子,贤良淑德的正夫气势一定要摆出来,把你的那些狐狸尾巴给我藏好了,做的那点儿破事还都能被武安君知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爹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 “是······” “要记住,处理那些杂碎的手段得再高明点,像你爹当年······”大爹突然压低了声音,崔瑾辰只能听得断断续续的—— “娘家······商团······海外仙丹······炼金术师······有毒······献给妻主······伎子······病死······” 零星的几个词语串联起来让崔瑾辰的脑子轰的一下,一阵眩晕,牠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发出声音来。 作话: 第一章有提到红楼艺伎可以自赎出楼,前提是已经有贵女看上并商量好了,艺伎可以不用贵女花钱,用自己攒的嫁妆赎自己。然而艺伎如果到了25岁还没有贵女愿意为其赎身的话就会被送到楚馆,所以艺伎们一般都在25岁之前使尽浑身解数勾引贵女(年老色衰,基本过了25就接不到客人了,红楼又不养闲人,狗头)。香凝作为头牌不是没有贵女愿意赎牠,但牠是留香阁培养的用来收集客人情报的探子,过了25岁之后就会被杀掉,姜煜成答应将牠配给朱河已经是念在旧情上网开一面了。 番外二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香凝) 以后还会有这样的机会吗? 手心的汗快要把纸包浸湿了,香凝手里握着的仿佛不是春药而是救命的稻草。一门之隔,世界却像被劈成了两半,门扉变得厚重,推开它就使出了跨越鸿沟的力气。 “怎么这么慢?”姜煜成靠在软榻上借着烛光看书。沐浴过后头发半干未干,垂在脸颊两侧。 虚长太女几岁,在香凝眼里,对方虽然时常征战远方,也娶了夫,那张脸还是稍显稚嫩,使得自己这些年总是不知分寸地带入哥哥的角色。但香凝知道,这头雌狮已经长大了,足以睥睨世间。 “头发怎么不擦干呢,小心着凉。” “这不等着你来给擦吗?”姜煜成随口答道,眼睛不离书本。 香凝笑而不答,上前小心擦拭着乌黑的头发,风吹日晒让发丝有些毛糙,划过手心带起一阵痒意。 “您看什么呢?” “《风林怪谈》,你知道我不爱看那些正经书。”姜煜成抖了抖手指捻着的书页,上面赫然画着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 “快三更了,殿下还不回府?” “不回。” 这回答中大有赌气的成分在,不用猜就知道定是和侧夫吵架了,跑来这里躲清净。妻夫之间,有些口角十分正常。思及此,香凝心中酸涩。说不羡慕是假的,但人家女才男貌,门当户对,哪里容得自己一个乞儿置喙。 彼时战乱刚刚平息,香凝也从富户少爷变成流离失所之人,一路漂泊至都城,想要投奔嫁给官人的哥哥,没想到却被拒之门外,沦落为乞丐。因为容貌被脏污遮掩,才未被凌辱了去。 那天太女的马车驶过,行人纷纷躲避,香凝饿得头晕眼花,竟直接倒在了道路中间,差点被高头大马活生生踩死。 昏迷之前,香凝看到一个衣着华贵的小女孩朝自己伸出了手。如果天上有神明,大约就是如此吧。 感到身后擦拭的动作渐渐停滞,姜煜成疑惑得转过头。 “抱歉,想起一些往事想入迷了。”香凝思绪回笼,问道:“您喝茶吗?我给您沏壶安神茶吧。” 牠的心脏砰砰直跳,右手不自觉得按在左边袖子里的口袋上。 “嗯,正好口渴了。” 得到应允的香凝向茶桌走去,几步道叫牠走出了赶赴刑场的架势。姜煜成依旧在看书,没注意这边。香凝用颤抖的双手悄悄把纸包拿了出来。 这春药在齐国是违禁之物,香凝费了几番周折才从往楚馆走私的商贩那里搞到半袋。 下给自己?香凝敢说以姜煜成的性格说不定会叫别人来帮忙。下给太女?这其中的风险更是堵上了自己的性命。 手中的两盏茶杯如有千斤重,犹豫再三后香凝还是把那杯加了料的递给了姜煜成。 看着对方毫无防备地喝下,香凝局促不安地立在一旁,观察着。 不多时,就见姜煜成面色潮红,额头冒出汗珠来。 感到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姜煜成怎能不知这是什么,但体内的灼烧感催促着她,燃烧她的理智。 “这就是你想要的?”沙哑的嗓音说着冰冷的语调,眼神却透露着疯狂。 香凝内心惊悸,但已无路可退。 随着衣衫撕裂的声音,一直裹得严严实实的躯体显露出来。屋内并不暖和,皮肤突然接触到空气的感觉让香凝颤栗。 姜煜成动作粗暴,几下就将完好的衣衫变成满地的破布,这是香凝第一次看到她失控的样子。 “嘶!” 姜煜成一口咬在了香凝肩头,嘴上并未控制力道。 香凝虽然得偿所愿,但第一次就是这种粗暴且疯狂的性事让牠内心复杂。牠心知肚明对用卑劣手段得来的缘分本就不该抱有太美好的期盼,然而内心的落差还是让牠落下眼泪。 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但这美景引不起姜煜成半点爱怜。 “啪!” 香凝的左脸立马肿得老高。 “你委屈什么?”冰冷的语气里带着怒火。 姜煜成不给对方任何反应时间,只是任凭身体随着药性动作,在香凝身上留下青紫的痕迹。 野蛮地索取持续了几个钟头,香凝后来实在受不住昏了过去。 第二日香凝清醒过来,一摸旁边已经空了。牠稍微掀开被子,看到了自己惨不忍睹的身体,不过身上感觉很清爽,看来是被清洗过了。思及此,香凝居然还品尝到了一丝甜蜜。 虽然两人之间的薄纱被撕破了,但香凝明显感到有什么东西一去不复返。牠能预感到姜煜成的心反倒会因为这件荒唐事离自己更远,但香凝嗅着带有爱慕之人味道的被褥,鼻尖萦绕着让人满足的气息,在红楼中年复一年应对讨好客人的焦躁之情逐渐平息下来。 有了第一次,就想有第二次......本来只想享受短暂的欢愉,但人的贪念是无穷无尽的,香凝慢慢地不想只在姜煜成的人生中当一个过客了,牠妄想着陪她走完一生。 后来都是在香凝极力勾引下姜煜成才陪牠玩玩,在一次又一次性事里,香凝知道自己失去的是什么了,姜煜成对牠更像是对一个玩物——一些无法在侧夫身上施展的恶趣味都在牠这里一一实践。 香凝之前纠结姜煜成对牠并无女男之情,以为二人之间没有羁绊,但现在回想起来,姜煜成对牠或许真像是对“哥哥”一样。 被太女救下后,香凝本来只在对方身边做个普通仆从,但牠用了几年时间付出了比别人多十二分的努力让姜煜成看到自己的聪颖。崭露头角后甚至逐渐接触到了一些机密,后来更是毛遂自荐到红楼去做密探。 密探活不过二十五,这一点两人心知肚明,姜煜成本来不舍得香凝去的,但香凝当时极力想要为恩人做点什么,认为自己这条贱命不值一提。 后来,香凝在红楼的雅间变成了姜煜成面对府里琐事的避风港,她时不时到这里来看看闲书,发发牢骚,姿态甚是放松。 夜深人静之时,香凝也会想这一手好牌是否真的被自己打烂了,但如果现在问牠后不后悔,香凝觉得自己也说不上来,只是贪念越来越多,便还想要再搏一搏,赌自己在姜煜成那里能否成为一个意外。 然而昙花易逝,贪念终究是贪念,对于逾越之人,上天从不会给予一丝怜悯。 第十二章“布衣丞相” 崔瑾辰在课后被药房管事单独留了下来。王澜见到管事紧皱的眉头后想到“刘宇”一会儿说不定要挨顿批评,不禁幸灾乐祸,经过牠身边的时候低声嗤笑道:“装不住了?贱人。明天就得收拾收拾包袱回家找爹哭吧。不对,你都不见的能有爹呢,哈哈。” 崔瑾辰面无表情,就像没听到王澜羞辱的话一样,绕过牠走到管事身边站定。 “呸,装那清高样子给谁看呢,不知道私底下怎么勾引武安君的,居然能让她为你出面。” 王澜想到上次把水泼到“刘宇”身上后武安君居然亲自来警告自己,内心一阵愤恨。 随即牠脑海里浮现出了武安君当时的模样,突然面色潮红,痴痴地想道:“世上怎么会有如此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女人,哪怕是生气的样子也是如此迷人。啊,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看到她呢。要是能被她压在身下会是怎样的场景,她会在我耳边叫我小心肝儿吗?” 眼前闪过之前不小心看到的避火图里的画面,王澜的脸颊红的跟煮熟的螃蟹一样。 旁边的跟班不明就里,只当是天太热了,拿出扇子对着王澜一顿猛扇。 “刘宇,你这几天怎么心不在焉的,发生什么事了?” “一些······家里的事情。” “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不仅是因为武安君的吩咐,你在草药上的天赋也让我十分欣赏。” 管事长着一张国字脸,不笑的时候很能唬人,之前就有来镀金的小少爷被她吓哭过。然而她虽然做人做事都很严厉,却从不苛待学徒,甚至经常对家里困难的学徒解囊相助。 崔瑾辰清楚管事的好意,连忙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就不劳您费心了。我自己会解决好的。” 管事看到“刘宇”坚定的态度,便没在这方面继续说些什么,她转换话题道:“大王下令让太医院出人主持编修民间药典,我向太医令举荐了你和陆丰。” 管事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太医令这人比较固执死板,我没跟她说你是男子,所以······我看你身材比一般男子高大,扮女装也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崔瑾辰的脑子有一瞬间宕机,不可思议地说道:“您让我穿女装去参与药典的编修?还是瞒着太医令?” “嗨呀。”管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这个动作让一向严肃的她看起来有些滑稽。 “你完全有能力胜任这个任务。这事已经敲定了,太医令知道你是高先生之徒后很是看中你呢,到时候可不要露馅儿了。”管事说着不容置喙地拍了拍崔瑾辰的肩膀。 陆丰就是之前偷偷帮助崔瑾辰的医师,药房管事已经提前嘱咐过她帮“刘宇”假扮女人。此时她围着穿着女式医师服的少男转了几圈,又让牠往前走了几步。 看过之后陆丰啧啧称奇道:“之前没有注意过,你的仪态居然一点都不扭捏,要不是知道你是男子,我还真当自己面前是一位大女人呢!” 这边姜煜成准备出发去封地,正好在出发前一天,收到密信的集贤帮帮主赶来觐见。 与帮主同行的高赫奇率先迈入御书房,姜煜宁免了她的礼,上前亲热地叫道:“高奶奶!” “老臣上次见到大王您还只有这么高呢。”高赫奇在腰侧随手比划了一下,继续说道:“一晃多年,小萝卜头也变成初具威严的的帝王了,不得不说,大王您与先王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看到您老臣恍惚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哈哈哈。” 高赫奇爽朗的笑声回荡在御书房里。 “高奶奶私下还是叫我煜宁吧,谁不知道我小时候最粘你了呢。” “可不是,那时候您最喜欢骑在老臣脖颈上让臣带你掏鸟窝呢。” 提到小时候的囧事,姜煜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旁的姜煜成赶紧出来打圆场:“高奶奶就不要打趣我妹妹了,她从小就脸皮薄,哎呦!” 原来是姜煜宁偷偷使劲儿戳了一下姜煜成腹部的软肉。 “哈哈哈,看到你们姐妹和睦,实在是大齐的幸事。”高赫奇欣慰地笑道。 三人又说了几句话,姜煜宁示意宫女将帮主领进来。 帮主苏然身姿挺拔、面容冷峻,在她身后还跟着一位皮肤黝黑、膀大腰圆的年轻人。这位年轻人身穿粗布短打,面容看上去憨厚老实。 二人对着姜煜宁和姜煜成各作一揖,态度不卑不亢。 集贤帮有一条规矩便是帮众不向任何人叩拜,包括世家贵族。虽然这一规矩引起了部分贵族不满,但由于集贤帮人才辈出,一直是各国大族甚至是大王招揽的对象,因此这些想要招贤纳士的世家只能接受她们的“无礼”。 “集贤帮帮主苏然参见齐王、武安君。” “集贤帮首徒曹大牛参见齐王、武安君。” 苏然的声音淡漠生冷,而这位自称叫“曹大牛”的年轻人的声音则声如洪钟、铿锵有力。 姜煜宁抚掌大笑道:“好!有气势!帮主您这位爱徒定当是人中豪杰。” “不敢当,不敢当。”虽然这样说着,但神奇的是苏然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在听到别人夸自己的首徒后居然流露出一丝骄傲来。 姜煜宁为二人赐座,落座后苏然开口道:“之前武安君与我通信说有集贤帮帮众伙同韩国复辟势力烧官仓,我派人去查明了这几个人皆是冒充者。凤阳的学堂外已经张贴了告示说明此事,同时表明了集贤帮不参与任何势力纷争的态度不会改变。” “好!有苏帮主这句话本王就放心了。不过这次帮主您带着首徒前来······” 高赫奇接过话头道:“这位就是老臣之前与武安君提过的少年英才。恰好曹贤妹在齐国游历,老臣便写信与她相约去往都城。机缘巧合之下,我们与苏帮主在都城的客栈内相遇,正好一起前来。” 姜煜宁点点头,看向苏帮主询问道:“苏帮主可愿割爱?” “爱徒自有一番抱负,我这个做师母的自然不好挽留。既然爱徒已经答应在齐国做官,那么,曹大牛。” “徒儿在。”曹大牛起身走到苏帮主面前站定,腰板挺得笔直。 “曹大牛,从今往后你便脱离集贤帮了,不可再提集贤帮首徒的身份知道了吗?” 八尺壮汉微微哽咽道:“是,曹大牛谨遵帮主教诲。” 不光曹大牛的眼角有些湿润,苏帮主也面露不舍。 姜煜宁见气氛有些伤感,便对旁边的宫女说道:“双喜,去拿几壶好酒来,本王今天与各位不醉不归!” 几人相谈甚欢,从风土人情到治国理政,各抒己见,连续交谈了几个时辰。 苏帮主和曹大牛与姜煜宁等人都互相被对方的才智所折服,恨不能早日相识。其中以曹大牛的的学识见解最为精妙绝伦,其她人都自愧不如。 而这位曹姓英才,正是两千年后依然被后世所津津乐道的“布衣丞相”。 作话: 在文中的女尊世界里,“先生”作为古代尊称,多称师长、老人或有德行的人,只能用在女性身上。 十三章离别一吻 姜煜成想到上次崔瑾辰被欺负的事情有些担心,于是决定在出发之前再亲自去药房看看牠。 这一看可不得了,先不提药房管事擅作主张让崔瑾辰参与药典编修的事情,就说女装的崔瑾辰也给姜煜成带来了不小的“震撼”。 参与药典编修后,为了男扮女的事情不露馅,崔瑾辰不仅有了一个独立的院落,还和药房其她学徒暂时断了联系。 这几日牠跟着陆丰等人整理从民间搜集上来的各种药方,又走访了都城几家医馆,整日的忙碌让牠只能先把从大爹和哥哥那里听到的内容放在一边。 武安君坐在崔瑾辰院落里的石椅上望天,旁边的药房管事局促地站着,低着脑袋不敢说话。 姜煜成正等得无聊,就看见一个“女子”小跑着进来。看到那张脸姜煜成便认了出来,随即她看到崔瑾辰微微隆起的“胸部”,由于跑动,里面塞着的两团棉花错位了,一个比另一个高出了不少。 崔瑾辰一开始看着姜煜成紧盯着自己上半身的视线十分不解,但在牠低头看到自己胸前的状况后脸色爆红,手忙脚乱地想把那两团棉花“归位”。 “哈哈哈哈。”姜煜成实在是没忍住大笑出声。旁边的管事也低声笑了出来。 姜煜成挥挥手让管事先退下,管事如释重负般地离开后,她走到崔瑾辰面前抓住了牠还在努力的双手。 “行了,先别管那两团东西了。这次本君来是给你这个的。”姜煜成说着解下腰间挂着的玉牌。 “这个玉牌你收好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去找本君的妹妹,也就是齐王,宫女见到这个会直接放你进去的。本君要去封地办事,一时半会儿都回不来。这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要是别人欺负你就欺负回去,整个齐国不允许有任何能欺负本君的人的东西存在。” 在听到武安君的霸道表态后,崔瑾辰莫名感到一阵轻松,这些天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了不少,就像是在经历了一系列悲剧后发现自己有个强大的靠山可以依靠。 崔瑾辰不得不承认,武安君这样的人很难不让人心动。没有什么能比在黑暗的时候站出来说:“我就是你的光,可以引领你走向坦途。”这样的话更让人得到安慰了。 尤其是面前的女子······这么的······崔瑾辰一时找不到可以概括武安君的溢美之词,牠手里攥着玉牌,悄悄抬眼看向她。 然而崔瑾辰就这样不经意地撞进了姜煜成的眼眸里,她的眼中好似有汪洋又好似有深渊,然而不管是哪个,都像是要把人吸进去一样,拖拽到无尽的虚空中,只有她一个人,也只和她一个人,共沉沦。 “啊。”两人对视了几秒后,崔瑾辰就像是被灼伤了一样,轻叫出声,往后退了几步。然而姜煜成步步紧逼,崔瑾辰最终背靠在了院墙上,无路可退。 姜煜成一只手撑在院墙上,另一只手轻轻撩起崔瑾辰耳边散落的发丝,像是把牠整个人拢在了怀里一样。崔瑾辰脸颊发烫,盯着对面人的衣襟,不敢动弹。 “看着我。” 崔瑾辰听着姜煜成略微低沉沙哑的声音,像是在蛊惑自己一样让大脑短暂放弃了思考,牠感到一片阴影遮住了越来越多的日光,最终,一个灼热的吻落在了唇上。 姜煜成吻得很克制,如蜻蜓点水般稍纵即逝,徒留带有淡淡梅香的温热气息萦绕在崔瑾辰鼻息之间。 这!这就是接吻吗?!进展有点快了吧!恢复了理智的崔瑾辰在自己的脑海中无声地尖叫,牠惊慌失措地试图推开武安君,然而却被轻易制住了。 “等我回来。”姜煜成布满老茧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崔瑾辰的脸庞,略微粗糙的触感透过皮肤就像是直接触碰在了牠的心房上一样,引起一阵战栗。 崔瑾辰恼恨自己这不争气的身体居然有些情动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似有火烧又似有冰冻。 “哈······真是败给您了。”崔瑾辰微微垫脚把自己埋在了武安君怀里。“平安回来。” “嗯。”姜煜成轻笑道,声音是少见的温柔,但内容却十分“残忍”:“你也是,我回来要是看到你少了一根毫毛,太医院所有的人都会‘陪葬’。” “您不能这样。”崔瑾辰嗔怪道,使劲儿锤了两下武安君的肩膀。 “哈哈哈,开玩笑呢。”姜煜成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说道:“你再亲本君一下,本君就不那样做怎么样?” 崔瑾辰红着脸在武安君脸上印下一吻,姜煜成心满意足地松开了牠。 也许是接近正午的阳光太炙热,也许是盛夏的空气过于憋闷,崔瑾辰望着武安君离开的背影有些恍惚。她就像翱翔于天际的雌鹰,虽然有时会俯冲下来扰乱一池春水,但更多的时候,别人只能仰望着她的英姿,可望而不可及。 想到已经成为武安君侧夫的哥哥,崔瑾辰心中有些许苦涩,牠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隔绝了刺眼的阳光,呢喃道:“我等您回来,然后呢?之后该怎么办呢······” 姜煜成走进太医院外的树丛里,已经在此候着的陆丰从阴影里快步走了出来。 “你最近做得不错。” “臣······惶恐。” “本君知道你是个良善性子才找的你。给本君盯仔细点,所有事情都要事无巨细地传信给我,崔瑾辰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本君唯你是问。还有,不该有的心思不要有。” 陆丰感到一阵可怕的威压向自己袭来,在紧张之下,她额头上不禁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看着陆丰畏畏缩缩的样子,姜煜成料想她也没有那个胆子,于是又出言安抚道:“之后几个月里要是你事情办得好,本君就考虑考虑给你曾祖母平反的事情。此外,新修的药典的主修人也会写你的名字,足够你光宗耀祖了。” “是,是。谢武安君!”******************************* 姜煜成不在府中的几个月里,姒琪呆得无聊,于是领着一众仆从去游山玩水。 得知姜煜成回到淄博的消息后,牠急急忙忙得往回赶,却只是赶上了个尾巴——姜煜成已经出发前往封地了。 姒琪不甘心就这么错过去,便悄悄坠在队伍后面,想要给姜煜成一个惊喜。 然而偷偷摸摸跟踪的行为很快就引起了部队的注意,姒琪就这么被朱河“拎”到了姜煜成面前。 “姐姐!”姒琪甜甜地叫着扑到姜煜成怀里。 姜煜成把牠举起来转了一圈,笑着说道:“阿琪长高了,也沉了不少。” “哎呀,讨厌啦。人家才不沉呢,并且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嘛。” “还说不是小孩子,这么能撒娇。” “哼,我就不是小孩子,我喜欢姐姐,我要给姐姐做王夫!” 一个毛都没长齐的男孩说要嫁给谁谁谁是不会有人当真的,所有人都当这是玩笑罢了。 姜煜成也只是敲敲姒琪的头,没有在意牠说的话,而是语气严肃地劝说牠回都城。 “我不要!我好久没看到姐姐了,我要跟姐姐在一起,有姐姐在怎么可能有危险。” 一番胡搅蛮缠之后,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姜煜成终于“甘拜下风”,妥协道:“那你不要到处乱跑,不能离开本君或朱河身边记住了吗?” 一行人就这样继续向封地赶去,姜煜成看着身边由于旅途劳累已经在马车里熟睡的姒琪,想着有魏国遗孤在身边,这一路肯定更加不太平,就不知道魏国余孽有没有那个胆子真从姒琪下手有所谋划。 作话 把自己尬到了哈哈哈哈哈 十四章曹丞相改 在姜煜成前往封地平息动乱的同时,姜煜宁这边也没闲着。 为了给曹大牛造势好让她“名正言顺”地坐上丞相的位置,姜煜宁主持了一场曹大牛和一众文臣之间的大辩论,这场辩论持续了五天时间。 曹大牛舌战群儒,最终以压倒性的胜利将众人说得心服口服,这使她不仅成功担任了丞相一职,也为后面齐国进行一系列改革举措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两个多月的时间很快过去了,天气渐渐转凉,齐国各地已经有了入秋的迹象。 在这期间,姜煜成剿灭韩、魏余孽的行动进行得十分顺利,崔瑾辰参与的药典编修工作也如火如荼地开展着,在齐王大力支持下的曹丞相改革运动也有了初步成效。 齐国所在的地理位置三面临海,造船技术发达,海上贸易十分繁荣,可以说是内陆商品销往海外和海外商品流入内陆的贸易枢纽。 因此,与楚国、秦国等相比,齐国的商业发展水平甚至超过了农业,商人的社会地位也相对较高,但是在周王朝的统治下,“士农工商”的思想依然占主流,商人就算有大量的财富也很难花钱买到爵位或官职。 久而久之,商人的不满情绪显露出来,几位大商人联起手来近乎垄断了海上贸易。 朝廷之前忙于争霸,除了对商人征收高额赋税外并没有将她们放在心上,这就导致了齐王逐渐丧失了对海上贸易的控制权。 由于这些大商人在田大夫那里得到了庇护,手里甚至掌控了一些私兵,朝廷也无法暴力强制她们拱手转让手里紧握的权利。 此时的田邑对齐王姜煜宁来说,有两大头疼的事:一是干旱导致的饥荒,二是如何从商人手中夺权。 对于第二点,曹丞相提议除五官外另设一官,称为大商,由朝廷指派人员担任,下属官职则给予几位影响较大的商人并授予她们爵位,但只有空名,没有封地也不许养私兵。 朝廷官员与商人共同组成商会,协商全国贸易事宜。随后,在扩大官办造船厂的规模的同时,朝廷也在民办工厂中进行投资。 最后,朝廷招揽了一些有能力的小商人与垄断海上贸易的大商人抢占市场,并派官员与她们同行,打着齐国官方的名号与海外国家进行贸易。 曹丞相的改革运动不止涉及商业,也在人才选拔和地方官制上有所变化。 齐国目前的选官制度主要是世官制或荐选制,寒门学子很难有上升的机会,其它诸侯国也大体如此,集贤帮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应运而生的。 现在屠户出身的曹大牛作为曾经的集贤帮首徒力排众议成为了齐国丞相,使得遍布各国书院的帮众和其她寒门学子看到了希望,纷纷前往齐国引荐自己。 姜煜宁则顺势而为,为她们举行选拔考试,择优填补官职空缺。甚至还在考试门类中设立考察技艺的技科,鼓励能人异士前来展示自己的精湛手艺和发明创造。 这些举措当然引起了部分世家贵族的不满,但势力最大的崔家坚定地站在齐王身边,近些年来崛起的田家又忙于应对饥荒,因此其她实力不济的卿大夫们只能上奏抒发一下自己的不满情绪。 这一切的发展似乎都相当合乎心意,然而就在姜煜宁感叹“好久没过过这么舒心的日子”后没多久,一封从田邑来的急信被快马加鞭地送到宫里。 “鼠疫!?”姜煜成眉头紧锁,盯着那封信似乎要用目光把它烧出一个洞来。 片刻后,她将信纸“啪”的一声拍在桌案上,高声说道:“来人,宣大司田觐见!” 不多时就见一人小跑着进来。来者身型矮小又有些驼背,因为超负荷的运动大口喘着气,话也说得断断续续的:“拜、拜见、呼、齐王。” “爱卿和派到田邑去的下属还联系着?” 姜煜宁轻轻拨弄着信纸的边缘,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是、是。臣一收到消息就立刻上报给大王,不敢有片刻耽误。” “哦,没错,做得很好——” 大司田刚要把悬着的心放下来就听齐王说道:“本王昨日还收到爱卿汇报消息的奏折,但奏折里完全没提到田邑出现了鼠疫之事。” “什么?”大司田有一瞬间的失态。 “本王今日收到了田大夫的亲笔书信,说封地中出现了鼠疫,希望本王能送去些医师和物资。” “这、这,臣收到的消息中并未提及田邑出现了鼠疫。” “那爱卿的意思是田大夫对本王撒谎了?” “臣不敢!” 现任大司田常虞已经在任十几年了,这期间无功也无过,姜煜宁又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挥挥手说道:“退下吧,量你也不敢欺瞒本王。” “曹爱卿,你怎么看?” 只见大司田退下后,曹丞相从屏风后绕了出来。 “臣认为大司田和田大夫都没有完全说真话。” “本王也是这么想的。常虞这人其实最爱惜自己头上的官帽,不立大功好不使同僚忌惮,表面看她在官场中的人缘最好;也不犯大过让本王没有理由砍了她的脑袋,因此她在奏折里大都挑些好事说。这次出现鼠疫,她肯定是认为不太严重,能够私下解决,才瞒下了此事。” “不过,田大夫那边——”姜煜宁看向曹丞相。 “臣认为田大夫在信中有夸大其词之嫌。” “本王派去的探子前些日子传回密信说沿海一带陆续出现了较长时间的降雨,旱情已经得到了缓解。并且对灾情严重地区的百姓也划区而治,分片施粥,按理说不会出现瘟疫也不可能出现大量流民。” 姜煜宁的手指有规律地轻敲着桌案,在一些小习惯上姐妹俩可以说是如出一辙。 “然而密信中确实提到有一些灾民出现了特殊症状,但传染性不强,田大夫却在信中一口咬定是鼠疫爆发。还有不知道从哪跑来的流民抢劫粮仓并发生暴动的事情。再加上在这种时候,田邑招募新兵的人数却在增加。曾经痴傻的三女儿继承了爵位······也许本王有必要亲自去搅一搅这潭浑水了。” 曹丞相看着姜煜宁的“小身板儿”有些担忧:“大王还是以龙体为重,臣愿为大王分忧。” “哈哈。”姜煜宁站起来拍了拍曹丞相的肩膀,笑着说道:“本王知道爱卿在担心什么,不过本王最近觉得精神头好多了,现在出去围着寝宫跑两圈都没问题。再说了,去吹吹海风说不定还会对本王的健康有好处呢。朝廷需要有人坐镇,曹爱卿你就安心呆在王宫吧。本王会带着崔绩和亲卫一起去的,崔家军也会在后面跟着待命。如果田家真有谋逆之心,田邑就是本王进行地方整顿的开始。” 曹丞相被齐王眼中燃烧的雌心所鼓舞,震声道:“看来大王早有规划,那臣就在都城恭候大王平安归来。” 十五章“事情败露” “万事顺利,记得想我,速速回信。” 崔瑾辰看着信中字迹略显潦草的短短一句话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这确实是武安君的风格。 由于路途遥远,这封信历经了一个多月的颠簸才送到崔瑾辰手里,牠轻轻摩挲着有些破损的边缘,盯了好半晌儿才小心地将它折起来收好。 今日正巧休沐,崔瑾辰可以拿出大把的时间来回信,牠研磨出足够的墨汁,伏在案上提笔书写,就这样写写停停,再抬头已经是月上中梢了。 崔瑾辰站起来伸个懒腰,满意地看着长长的信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又轻声读了一遍。 从药典编修的进展到救下一只前脚受伤的小猫,可谓是事无巨细。 读到自己前些日子梦到与武安君在湖上泛舟的地方,崔瑾辰的面颊不禁微微泛红,牠拿起毛笔想要将这部分涂掉,犹豫再叁后又放下了。 崔瑾辰走到窗前将信放到心口,望着皎白的月光喃喃道:“她让我想她,我确实很想。也不知道她那边的情况到底怎样,听说很危险的事情呢。希望她能一切安好,不要受伤。” 太傅家的那位小少爷王澜在以为崔瑾辰被赶出去后很是消停了一阵子,但一周前又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崔瑾辰其实是男扮女装到太医令那边做事的消息,大声嚷嚷要告发牠。 但这件事被药房管事强制按下去了,知道了自家男儿在太医院为非作歹的事后忍无可忍的太傅也终于将王澜给拉回了家。 据说王澜回府后被下了禁足令,直到嫁出去为止都不许出府,药房的学徒们为此都难掩兴奋的神色。 崔瑾辰对王澜如何“作死”不感兴趣,牠关心的是这几天听到的鼠疫之事。 齐王下令让太医院准备出草药和人手,几日之内便要亲自前往田邑。不少医师都在私下讨论这件事,不过这并不包括崔瑾辰。 虽然管事让药房里的人不要将王澜嚷嚷的内容说出去,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包括太医令在内,身边的人在知道表现出色、有些才华的高赫奇之徒“刘宇”其实是男子后都对牠产生了或多或少的质疑。 太医令甚至向齐王上奏称“男子不可参与国之重事,浩然之气岂可被污浊之气玷污”。不过奏折被齐王驳回了,崔瑾辰也留在了太医院,但很多工作共事的医师都心照不宣地不让牠经手。 崔瑾辰一下子从整日忙碌变成了无事可做,陆丰有心帮忙,但胳膊拧不过大腿,只能干着急。 崔瑾辰虽然心里失落,但面上倒是没表现出什么不满来,每天除了打打下手就是喂喂那只受伤了的猫。 太医院几位经验丰富的老医师已经随着部分物资先行前往田邑了,传回来的消息却不大乐观:感染的人数增多了,症状也变重了,甚至还出现了死亡病例。 一天,崔瑾辰在屋外草丛中逗猫的时候无意间听见了太医令与几位医师的对话。 只听太医令忧心忡忡地说道:“事情变严重了,大王让咱们太医院赶紧想想办法。之前去的那些医师按往常治疗鼠疫的方子给病人治病,结果症状丝毫没有缓解。” “高热神昏,斑疹紫黑,便血尿血,体温骤降,面白肢冷。”一位医师细数道:“确实都是鼠疫的症状,怎么会不管用呢?” “不是还有眼球凸起,舌面发黑,指甲脱落。”这是另一位医师的声音:“这些症状之前的记载中有吗?” ······ 几个人谈得入神,足足谈论了半个时辰,谁也没发现在附近草丛里蹲着的崔瑾辰。 等几人进屋后,崔瑾辰细想她们刚才说的内容,越想越觉得熟悉。 “等等!”崔瑾辰猛地站起来,把本来在享受挠耳朵根的叁花吓了一跳,“喵喵”叫着跑走了。 “这不像是鼠疫,而是中毒啊。” 崔瑾辰刚想转身进屋告诉太医令自己的想法,但又想到她目前肯定不会信自己。 “怎么办?”崔瑾辰有些焦急地挠了挠头,突然记起揣在胸前的玉牌。 崔瑾辰给宫女出示了玉牌后果然畅通无阻地来到齐王面前。 姜煜宁正坐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知道崔瑾辰进来后并没有立刻停笔,直到小山一样高的奏折减少了一半,她才慵懒地靠着椅背,看向崔瑾辰。 “如果不是姐姐对你多有关照,本王也不会答应药房管事的无理请求让你扮女装参与编修工作。这回你男子身份暴露了,就先去梅宅好好呆着,安安静静地等姐姐回来。” 姜煜宁又用挑剔的目光审视了崔瑾辰一遍,继续说道:“没想到姐姐现在喜欢你这样的男人,一点男人味儿都没有。虽然脸长得不错,但也太素净了,半点也不知道打扮。也罢,姐姐向来审美独特,你也不是第一个因为特别入了她的眼的。” 下方的崔瑾辰不知道高高在上的齐王为何对自己有着赤裸裸的恶意,牠记得姜煜成与自己说过她们姐妹感情极好,可能是作为妹妹看到姐姐对外人上心所以不满? 崔瑾辰将不解的情绪暂且压了下去,牠今日求见是有要是相商的。 “臣请求与大王一起前往田邑。” “哦?”姜煜宁微微挑眉,有些诧异:“本王虽然知道你不是一般世家男子,但田邑现在可是鼠疫泛滥,你当真要前往危险之地,而不是去梅宅享些清福?” “臣自幼随高师母四处奔波,为百姓义诊,更危险的地方臣也去过。这次鼠疫之事,臣偶然听到医师们谈论染病之人的症状,臣认为虽然与败血型鼠疫的症状相似,但根据所学知识和看诊经验,臣大胆猜测田邑的百姓可能是中毒了。” “当真?”姜煜宁突然将身体前倾,声音严肃道:“你有几成的把握?可知稍有不当,就是欺君之罪?” 面前的少年齐王虽然与崔瑾辰年岁相当,但认真起来还是让牠倍感压迫。 崔瑾辰鼓起勇气直视姜煜宁,深吸一口气,说道:“臣有九成把握,愿拿顶上人头做担保。” “哈,你这人倒挺精,知道本王也不能真要你人头。”姜煜宁重新靠回了椅背上,恢复了漫不经心的姿态。 “既然你漂亮话都说到这了,本王也不好继续拒绝你。这样吧,你就继续以医师‘刘宇’的身份随本王去田邑。但这并不代表本王信任你,是不是中毒本王会亲自查明。还有,你定要紧跟着队伍,不要私自行动,到时候肯定诸事繁多,没精力管你,本王可不想等姐姐回来的时候只能给她你的骨灰。” 崔瑾辰跟着带路的侍男往太医院走的时候觉得心情有些憋闷,便询问可否在宫里转一转。 新来的侍男还不太懂宫里的规矩,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天气虽然转凉,但宫里的植物并没有要入秋的迹象,依旧郁郁葱葱、生机勃勃。 崔瑾辰看着宏伟的建筑与精美的庭院,思考着自己心绪不畅的原因,漫无目的地走着。 崔瑾辰一开始秉着医者仁心的心态告诉齐王这件事,但后来请求前往田邑更多是因为—— “这是武安君守护和爱着的河山啊。” 牠低声叹道。 接着又想到齐王刚刚对自己说的那番话,崔瑾辰知道姜煜成身边不缺男人,甚至自己的哥哥还是她的侧夫。 但感情这东西如果能控制的话崔瑾辰猜想自己大概都不会跟着姜煜成到都城来。 在山洞中看到姜煜成的第一眼,崔瑾辰就被她的眼睛所吸引,只有自身经历能书写出精彩故事的人才会有那样一双眼睛。 崔瑾辰当时就觉得,自己想要成为故事的一部分,哪怕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心中酸涩的原因找到了,但牠不敢期望自己能成为姜煜成的唯一,她是武安君啊,齐国的战神,百姓的敬仰。 “就让从来没恋爱过的自己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吧,人生不留遗憾。”崔瑾辰这样安慰着自己。 走着走着,景观开始变得有些荒凉。等崔瑾辰回过神来的时候,牠站在一处与四周的破败格格不入的被精心维护的院落前。 院内的景象一下子就吸引了崔瑾辰的目光,因为所有的一切简直就是梅宅的翻版!连池塘边那几只泥塑的小鸭子都一模一样。 “这是”崔瑾辰读着院门上的牌匾,难掩惊诧的神色。“沁梅园?” 哪怕新来的侍男再不懂宫里的规矩,“沁梅园”不可被外人靠近的事还是知道的,赶紧拉着崔瑾辰远离这里,边走边害怕道:“大人,咱们快些离开,被发现来了这里可是要掉脑袋的!” 崔瑾辰最后瞥了一眼院内,带着满肚子的疑问一步叁回头的跟着走远了。 十六章太夫来信 “咳咳。” 听到姜煜宁的咳嗽声,双喜赶紧把茶杯递了过去,担忧到:“夜凉了,大王还是早些休息吧。” “本王没事。” 姜煜宁冲双喜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无大碍,但还是不由自主地裹紧了刚才双喜为自己披上的斗篷。 这几日为了给去往田邑的行程做出准备,姜煜宁每天在御书房呆到深夜。 虽然在姜煜成看来自己这个妹妹喜欢新奇和热闹,但姐姐不在身边时姜煜宁还是更喜欢清静,所以御书房内只有双喜一人伺候着。 往常在这个时辰御书房内只能听到蝉鸣,但今日门外却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 “外面怎么这么吵。”姜煜宁不禁拧眉,揉着微微作痛的颞颥。 “奴婢出去看看。” 不多时,双喜便回来说道:“是冯公公来了。” “牠来干什么?”姜煜宁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宫女们应该拦不住牠那身横肉,让侍卫过来把牠架走。”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花花绿绿的“球”冲破了重重阻碍,连滚带爬地破门而入。 来人拍了拍衣服上的灰,紧绷在身上的颜色鲜艳的袄子跟着怕打一起颤动着。 冯公公就像是看不见姜煜宁不悦的冷脸一样,在满是横肉的脸上挤出一个夸张的笑来,故作亲热地说道:“哎呀,煜宁呀,我这大老远过来,怎的还有宫女不长眼地拦杂家呢。” 边说边搓着两只五指都不甚分明的肉手。 “双喜,快给杂家拿杯热茶来,嘿嘿嘿。” “本王的掌事宫女是你一个公公能使唤得动的?” 姜煜宁示意刚刚跑过来的侍卫:“把牠抬走!” “唉?唉?!” 冯公公虽然吨位惊人,但在孔武有力的侍卫面前也像个小猪仔一样被抬了起来,牠用力蹬着腿叫道:“杂家是来送太夫的信的!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说着赶紧把袖子里的信抖了出来,拿在手上挥舞着。 “双喜,把信拿过来。” 冯公公看到双喜走向自己,还以为齐王反悔了要把自己请回去,满脸得意道:“唉,这就对了,杂家大人有大量,就不......” 然而双喜只是拿走了信,转身便回了屋里。 门外又嚎叫了两声后便没动静了,看来是哪个侍卫朝冯公公的后勃颈来了一下。 姜煜宁展开信纸,只看了两眼,便将它缓缓撕成一条一条的纸片,放进油灯里点燃。 看着翻腾的火苗里燃尽的黑灰,她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作为齐威王的二女儿,姜煜宁的出生其实没有被给予多少厚望,整个王宫中地位最尊贵的除了王,便是从出生起就被立为太女的姜煜成。 然而姜煜成年幼丧父,缺乏管教,小时候又异常顽皮,齐威王几次隐约对她表现出来失望的态度来。 颇有野心又惯有心机的竹贵夫便抓住时机,想让自己的女儿替代姜煜成成为太女,几次设计想让姜煜成出丑。 但姜煜成虽然年幼,却有着七窍玲珑心,竹贵夫污蔑不成反而时常被反将一军。 不久后,不知怎的,渐渐被人们的遗忘的梅贵夫出面请求将太女放到自己膝下抚养,齐威王想起牠“第一才子”的称号便允了。 在梅贵夫的教导下,野孩子一样的姜煜成慢慢变得成熟懂事,说话行事也有了太女的风范。 齐威王念在梅贵夫的功劳上,有心把牠提为名义上的王夫,但最终被大臣们以容貌有损等缘由劝阻。 这些种种,当时年纪更小的姜煜宁是不知道的。 自她有记忆起,就喜欢跟在姜煜成后面叫姐姐,大概是上天注定让她们成为心心相印的好姐妹,无论竹贵夫如何从中作梗,姐妹二人都一直未曾有过隔阂。 随着姜煜宁日益长大、能够明辨是非后,开始对竹贵夫逐渐疏离,并对牠打着为女儿好的旗号挑拨离间的事情十分厌恶。 其中有一件事情,姜煜宁直到今天也没有勇气告诉姐姐......姜煜成十四岁那年领兵出征后,竹贵夫与娘家人竟然不顾国家危亡,透露情报给敌军,想要让她命丧战场。 好在姜煜成命硬,在敌军的重重包围下捡了一条命回来,但也受了重伤。 竹贵夫妄想女儿总有一天能明白自己的“良苦用心”,因此并没有瞒着她谋划这些事情。 姜煜宁知道后既生气又伤心,权衡再叁后想要将此事告诉母王。 但齐威王此时已经有了身体衰弱的征兆,沉迷修仙炼丹。姜煜宁几次求见都未果,只好将这件事埋在心底,此后则更加提防爹爹,并竭尽所能暗中破坏牠的行动。 后来,姜煜宁即位,曾是太女的姜煜成则被封为武安君,竹贵夫洋洋得意,认为自己多年的夙愿终于达成。 然而姜煜宁掌握实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爹爹强行送到都城郊外的天女庙清修,对外则宣称太夫思念先王身体不适,需要去清净之地静养。 对于同样想要谋害姐姐的外祖母,姜煜宁也没有手软,挖出她当大司马时贪污的证据后便给定了罪。 这样一来,姜煜宁相当于自断“侧翼”,失去了爹爹母家的支持。 虽然朝中因此产生了些许动荡,但为了铲除后患,在姜煜宁的雷霆手段下,外祖母家妄图在政治上左右年幼齐王的计划落空了。 刚刚那封信......姜煜宁不禁嘲笑自己居然还抱有一丝幻想。 爹爹爱得永远不是自己这个女儿,而是垂帘听政的权力。 这次的信和往常一样,里面的内容都是催促自己赶紧纳后宫,生育女儿继承大统,不要让武安君抢先云云。 还有天女庙里的火炉不够旺,庙主竟然不让牠穿绫罗绸缎等诸如此类的抱怨。没有一句话是关心自己这个女儿身体如何的。 不过,看来爹爹最近的情绪还比较平稳,没有直接上来就骂不孝女如何如何。 再看看旁边宝盒里收藏的姐姐的来信,里面洋洋洒洒都是关切自己是否按时吃药、有没有好好休息的字句,从来不提她受苦受伤的事情。 值得珍藏的宝物与不值一提的废纸,对比就是如此的鲜明。姜煜宁哑然失笑,只是这笑中多少带着嘲弄与凄凉的味道。 十七章鼠疫真相 崔瑾辰最终还是顺利跟随齐王去往田邑,那里的情况比预想的要糟糕,先行的医师们带去了丰富的物资,但鼠疫并未得到控制。 新任田家主表面上积极配合,实际上却阻挠医师们深入疫情最严重的几个街道,并对鼠疫爆发的原因含糊其辞。 姜煜宁早就对田家主怀有疑心,因此一面与她虚与委蛇,一面则让崔瑾辰及其她几位医师一起与密探暗中调查。 崔瑾辰只从远处看过田家主几眼,却从她身上感到一种诡异的熟悉,而且隐约觉得她的视线总是有意无意地从自己这边扫过。虽然感到奇怪,但牠没有时间多想。 这几日,崔瑾辰假扮成田邑百姓混入感染的人群中,悄悄观察并与她们攀谈。跟随高师母云游的几年经历让崔瑾辰甚至觉得与前世比起来自己多少还带了些社牛属性。 比如现在,崔瑾辰正在与一位衣着破旧的老爷爷交谈,短短半个时辰,老人就已经把牠大半辈子的经历托盘而出。 “老人家,这里的鼠疫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呀?” “俺也不清楚,不过快有个把月了。俺家妻主有天砍柴回来说在树林子里瞧见好多老鼠,当时俺还不当回事呢,结果几天后村里就有人开始呕吐发烧。然后就有官兵来村里抓人,俺妻主和大女儿都被抓走了!说是征兵,征牠爷爷个腿的兵!” 说到这里,老人的情绪有些激动,浑身打颤,声音也带上了哭腔:“被征兵征走的就很少有回来的了,也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好不容易安宁些日子,结果又要打仗,俺也一把老骨头啦,又染了病,不知道活着的时候还能不能见面······” 崔瑾辰赶紧安慰牠道:“朝廷这次派了医师过来,大家会好起来的,您妻女也会回来的。” “但愿如此吧。” 看老人依旧情绪低落,崔瑾辰也不好继续追问。 夜深后,牠与其她几人碰面,向齐王汇报这几日打探到的消息。 从田邑百姓口中的消息来看,大概一个月前多地出现了大批老鼠,这些老鼠与普通老鼠不同,并不偷食食物,而是一刻不停地乱窜,就像发疯一样,有好几位平民都声称自己看到了红眼睛的老鼠。 而且,田邑的大规模征兵几乎与鼠疫爆发同时进行,在医师们来到这里对感染人员进行集中隔离时发现,青壮女男都几乎不见了,只剩下些老弱病残。 种种事情都透露出不寻常的气息。崔瑾辰对那些红眼睛的老鼠十分在意,然而它们就像蒸发了一样,除了一开始大肆横行外就再也看不到一只。 在上方听她们陈述的姜煜宁表情严肃,夜晚的海风十分强劲,吹得营帐都有些摇晃,火把上燃烧的火焰不停跳跃着,齐王的脸在光影中忽明忽暗,有种风雨欲来的架势。 崔瑾辰感到一阵冷风从脚下蹿了上来,不禁打了个寒战。 一向沉默寡言的陆丰突然开口道:“大王之前曾提及鼠疫可能是有人蓄意下毒,臣便斗胆猜测这些行为异常的老鼠也是人为制造的。臣曾在一书中读到‘菌有一种,食之人干笑者,士人戏呼为笑手矣。’这些老鼠可能被投喂了大量致幻的植物或菌类。” “那它们又为何突然消失呢?”另一位医师在旁边提出疑问。 大家各持己见,七嘴八舌地谈论起来。 姜煜宁抬手让医师们保持安静,一时间营帐里只能听到呼呼的风声。 片刻后,齐王下达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命令:“你们去和侍卫一起在附近的树林里好好搜查。” 以观赏自然风光为由,姜煜宁拒绝了田家主提议,没有住在豪华的宅院里而是在城外设置了营帐。这一举动实则为了避开田家的耳目,方便与后方崔家的军队联系。 崔瑾辰被齐王留了下来,一时间营帐里只剩下了她们二人。 “你之前对本王说的中毒之事可有眉目了?” “臣近距离观察感染之人,发现她们确实如臣所知的中毒情况相同,但药不对症,治疗鼠疫的药物并不能解毒,所以才一直没有好转。” “几位资历深厚的老医师在查看后也与本王说可能是由中毒引起的,看来你确实有几分本事在身上。不过,你可知这毒怎么解?” “臣需要一些时间和物品来做实验。” “实验?怎说?” 崔瑾辰看齐王来了兴致,便趁机把自己需要的东西和实验所需的步骤详细说明了一下,姜煜宁听得很认真,并立刻保证这些东西都会为牠准备。 崔瑾辰见此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的猜想没错,齐王确实对奇珍异宝、灵异怪谈和科学实验感兴趣。 不多久,侍卫们便拎着几个箩筐走进营帐,箩筐里装满了老鼠的尸体。 侍卫长上前说道:“大王英明,树林里确实掩埋了很多老鼠。不过,大王怎知······?” 姜煜宁打断了她的话,说道:“本王不过爱读些异国志罢了,里面讲到有些异士可以用笛音来吸引蛇鼠。” 见侍卫长的神情依旧困惑,姜煜宁轻笑道:“开个玩笑,莫要当真。你选几个鼠尸剖开吧。” 随着锋利的刀刃割开老鼠的肚皮,里面还未被完全消化的蘑菇露了出来。旁边站着的医师围过来翻看,最终她们一致认为这就是方才陆丰提及的可以致幻的蘑菇,即在粪堆上生长的名为狗屎苔的伞菌。 鼠患出现的原因找到了,但这其中还有许多谜团。齐王让侍卫和医师继续混在百姓中间打探消息,崔瑾辰则与另一位年迈的医师被秘密安排尽快研制解药。 虽然查明了田邑的百姓是中了何种毒药,但结果却让崔瑾辰有些心惊。 这种毒······崔瑾辰想到前世死亡的几天前,一位同专业的师兄突然离奇死亡,症状与感染“鼠疫”的人们相似,但要剧烈的多,听闻发现状态不对的当晚就去世了。 去做实验的那天早上,警方发布尸检报告声称是被下毒了,和那位师兄同寝的叁个男生都有嫌疑。 那天导师领他们做实验,是两个年级一起的,爆炸的时候······有谋杀嫌疑的叁个师兄都在场。 崔瑾辰虽然想起了这件事,但牠还是想不通这之间有什么联系。难道下毒之人还能自己一样穿越了? 制作解药的过程很是顺利,那位年迈医师的态度也发生了180度大转弯,在齐王面前夸奖了崔瑾辰好几次。 造成“鼠疫”的毒本来是通过现代的实验仪器化学合成的,但这里条件有限,只能粗略制造,所以毒性大大减弱了。 崔瑾辰一想到这里可能有与自己一样穿越过来的人,心情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既兴奋又害怕,结果连着好几晚难以入睡。 一切都按照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就等着田家主按捺不住先行出兵。 然而就在最紧要的关头,齐王病倒了。 营帐不适合生病的人居住,一行人只得搬入田家主准备的宅院,这就使得齐王等人只能在田家的监视下更加谨慎行事。 姜煜宁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快病倒,她嘱咐下属们莫要因为自己的病情打乱计划,只要计划成功,就一定能来个瓮中捉鳖,将田家势力一网打尽。 田家主连续几日前来探望齐王。这天,在田家主走后,姜煜宁把医师们召进自己房内,让她们检查装在一个雕花木盒里的东西。 在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后,崔瑾辰瞳孔紧缩,感觉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 红色的丝绒上静静躺着一颗乳白色的药丸,上面撒发着奇特的香气。 崔瑾辰耳边响起姜煜宁的说话声,但牠就像溺水了一样,听不真切。 “那个田梦阳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愚蠢,拿个药丸来说是从海上仙山求来的仙丹,真以为本王会吃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不成?你们仔细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有哪些成分。” 海外仙丹!崔瑾辰记起在假山后听到大爹与哥哥的谈话,并且······牠曾亲眼看见母上把这颗药丸喂给爹爹。 这个外形、这个香气,都不会错的!果然是这样吗?真的是大爹害死了爹爹?! 十八章另一个穿越者 随着干旱造成的饥荒被缓解,今年的雨季姗姗来迟,沿海地区连着下了好几天雨,空气里有种腥咸的潮意。 那颗仙丹被查出含有某种重金属,但其中的含量并不能立马致人死亡。崔瑾辰猜想爹爹当时本来就身体虚弱,这颗药丸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犹豫再叁,崔瑾辰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齐王,姜煜宁则答应牠回都城后就立刻派人调查此事。 一切都在向好发展,齐王命令医师把解药掺在给感染者分发的粥中,服用了解药的百姓开始逐渐好转。 而姜煜宁也只是染了些风寒,因为底子不好才会在一开始看起来比较严重。 崔瑾辰不知道田家主有什么阴谋,牠只觉得“鼠疫”的事情快要结束了,自己不日就能赶回都城与姜煜成重逢。 崔瑾辰心里塞满了与姜煜成见面的事,偶尔想到前世那个谋杀犯可能与自己一起穿越过来,又感到有些不安。 牠总觉得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最后只好放弃思考,专心等待回程。 然而,害怕又隐秘地带些期待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崔瑾辰被宅院里一个面生的仆从塞了一张纸条。 牠回到居室展开纸条,只见上面用前世的文字写了一段话:“我也是穿越的,晚上十点来城南门外的古树下,一个人来,我知道回到现代的方法。” 她怎么知道自己是穿越的?还有,回去的方法?平心而论,崔瑾辰并不想回去,在这里,牠认识了很多人,有了很多羁绊,尤其是······不想离开姜煜成。 活了两世第一次尝到爱情滋味的崔瑾辰瞧不见爱情的苦,满心满眼都是爱情的甜。 牠自认为和姜煜成已经心意相通,即便中间有作为侧夫的哥哥阻碍,牠也认为问题不大。 “能和姜煜成谈场恋爱就好,别的不敢奢望。”当时的崔瑾辰是这么想的。 盯着纸条看了许久,崔瑾辰下定决心亲自去一趟。 在对方可能是那个谋杀师兄的凶手的担忧下,牠把箱子里姜煜成送的用来防身的匕首揣进怀里。 在一番思想斗争后,崔瑾辰决定不告诉别人自己要出去的事情,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信心让牠觉得同为穿越的现代人对方不会真的拿自己怎样,所以只揣了个匕首牠就以为万事大吉了。 然而之后发生的种种,都让崔瑾辰悔不当初。 入夜时分,崔瑾辰偷偷从后院溜了出去。由于“鼠疫”,城内的管理基本瘫痪,宵禁的规定也形同虚设。 崔瑾辰一路都十分顺畅,连一个官兵也没有遇见,然而牠不知道的是,从出都城开始,齐王就在牠身边安插了暗卫,既为保护也为监视。 除了偶有咳嗽,姜煜宁的身体已经好多了,此时她正借着烛光与侍卫长研究田邑的地形图。 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暗卫火急火燎地跑到姜煜宁身前说道:“大王,刘宇被人打晕带走了!属下当时离得太远没赶上,罪该万死。劫持的马车往东南方向走了,现在骑马去追应该也能追上,请大王下令!” “不必。” “什么?”半跪的暗卫和书桌旁的侍卫长都一脸震惊,大王不是很看重这位叫“刘宇”的医师吗,怎能在知道牠被人劫走后不管了呢。 察觉到自己不小心惊呼出声的暗卫赶紧一巴掌打在嘴上,说道:“属下失言了。” 姜煜宁眉头微皱,眼神一直盯着地图,用毛笔在上面圈圈画画,声音流露出一丝不耐烦:“不必去追了,你下去吧。” “啧,本王告诉牠老实呆着居然还乱跑。”姜煜宁心想:“不过······也可能是件好事,看来计划要提前了。” 天空阴云密布,半缕月光也透不过来。虽然是夏日,天气却十分阴冷。 崔瑾辰走出城门后,更是一丝光亮都没有了,牠把提灯上的布掀开,微弱的光芒穿不透浓重的黑暗,只照亮了脚下一小片土地。 崔瑾辰走到那棵枝叶繁茂的古树下,树下却空无一人。 树叶沙沙作响,周围时不时有树枝断裂的细微声音。崔瑾辰裹紧衣裳,屏住呼吸,不安地张望着。 忽然,头顶的树枝剧烈摇晃起来,崔瑾辰惊慌地抬头,只看见一个黑影快速下落,接着后颈一疼,便失去了意识。 在坚硬的地面上醒来后,崔瑾辰感到浑身酸痛,牠从地上爬起来,扯掉蒙在眼睛上的布条,只见屋内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正在悠闲地喝茶。 “你醒了?”那个人开口道。 崔瑾辰仔细打量,除了身形和声音略有不同,别的都让人感到熟悉,这不就是来到田邑后经常能碰见的—— “你是,田家主?”因为性别不同,崔瑾辰有些不确定。 “不愧也是男扮女装的,一眼就认出来了。”田梦阳戏谑道。 崔瑾辰定了定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静。 “小人只是一无名医师,并没有什么利用价值,敢问田家主和小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都看到纸条了,装什么蒜。”田梦阳不耐烦道。 与之前在齐王面前“儒雅”的表现截然不同,牠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身子一歪,翘起个二郎腿开始抖腿。 “师弟,咱也别卖关子了,我知道你就是刘宇。怎么,觉得自己投胎投的好,真把自己当少爷了?跟哥们装什么呢。来,咱重新认识认识,老子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大名董志。” 董志?!不就是前世中毒的那个师兄的舍友之一,同学们认为最有可能是凶手的那个人。 崔瑾辰在脑海中回忆前世对董志的记忆:成绩吊车尾,叁百斤的胖子,小心眼爱记仇,龙傲天后宫小说不离手的宅男······ 崔瑾辰与牠没说过两句话,大部分评价都是听男同学们闲谈时说的。总之,是个让人嗤之以鼻的人物。 崔瑾辰无意识地退后一步,然而这个动作把董志激怒了,牠快步上前一把扯住崔瑾辰的衣领,吼道:“你也瞧不起老子是不是?我告诉你,那个何武就是老子杀的,牠活该!谁让牠总在老子面前炫耀自己拿奖学金、穿X迪的跑鞋。还有你,老子之前就看你不顺眼了,小白脸一个,老子在X大的女神居然夸过你好看!” 这世的董志依旧是个胖子,崔瑾辰使劲掰牠的手也掰不动。收紧的衣领卡着崔瑾辰的脖子,让牠快要喘不过来气了。 “牠X的,转世投胎老子还掉到这个表子掌权的世界,被当成满嘴胡话的白痴关起来。老子凭什么要受这鸟气。要不是系统找上——” 董志的怒吼戛然而止,牠把崔瑾辰甩到地上,蹲下来看着牠因为缺氧而大口喘着气。 “老子给你一次机会,跟我合作,我保你以后荣华富贵,叁妻四妾,把那什么齐王和武安君都踩在脚下,怎么样?” “你在说什么鬼话?”崔瑾辰听见对方竟然羞辱姜煜成,不禁握紧了拳头。 “靠!”董志站起身一脚踩在崔瑾辰腹部。 崔瑾辰脸色发白、冷汗刷地从额头上滚落下来,但牠咬紧牙关让自己不要痛呼出声。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你已经坏了我的好事,我给你机会了,还不知好歹。同为男人,你居然不跟老子站在一边。老子现在有金手指,老子就是龙傲天,以后整个天下都是我的!女人就应该在家做饭带孩子,这里居然敢跟前世反着来,还让我受尽委屈。这个世界的轨道发生了错误,老子作为天选之子就要替天行道!” 崔瑾辰忍住疼痛,趁董志沉浸在“自我高潮”中悄悄把匕首摸索了出来,朝牠小腿狠狠一刺。 随着一声尖利的猪嚎,董志抱起受伤的腿单脚跳了起来。 虽然逃跑的机会渺茫,崔瑾辰还是全力往屋外跑去,身后传来董志气急败坏地大叫:“X你X!来人,给我抓住牠!” 崔瑾辰最终还是被士兵们按在地上,收走了匕首。 被殴打一顿后,牠被关进了昏暗的地下室里,地上有着浓稠的血迹,看来这里不久前还关过别人。 “现在的情况真是糟糕透了,真后悔······咳,也不知道是该后悔过来还是后悔没留口信。” 崔瑾辰边想边从里衣上撕下几条,给自己做了几处简易包扎。 “系统?”从一堆没营养的骂骂咧咧中,崔瑾辰还是抓住了重点。虽然不爱看网文,但牠还是知道系统一般在穿越小说里是起什么作用的。 “怎么还玄幻了呢。”崔瑾辰苦笑道,有些无语。 “关键是,该怎么把这个发现告诉齐王啊,对方能信我吗?”本来身上就疼,崔瑾辰这会儿感觉头也开始疼了。 十九章付将军 “噼里啪啦” “嗞——” 架在篝火上的肉块冒着白气,时不时有汁水低落,在靠近火苗的一瞬间便蒸发了。 “还没找到吗?”姜煜成神色凝重,嗓音有些沙哑。 “回武安君,方圆十里都找过了也没看到人影。不过我们在草丛里发现了这个。” “狼毛?”姜煜成拿过那撮灰色的毛发仔细端详,又放在鼻下闻了闻。 “姒少爷会不会······被狼叼走了?”属下局促不安地看着武安君阴沉的脸色。 “荒唐!居然能在本君眼皮子底下失踪。” 此时,距离进入封地还有一段路程,队伍在野外驻扎了一晚。凌晨的时候姒琪出去解手,但没承想就这么不见了。 姜煜成猜想是魏国余孽想办法带走了牠,但在后续的讨伐中,一直没等到敌军用姒琪的安危来做要挟。 清扫的过程过于顺利,反倒让这一切显得诡异。不知道对方憋着什么大招,姜煜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一日,属下来报,说在城外一处偏僻的农舍外发现了姒琪的一片衣角。姜煜成拿过来一看,确实是姒琪失踪那日穿的衣服,破碎的布料上有野兽撕咬的痕迹。 “会不会是她们设下的圈套?”朱河不安地提醒道。 “本君知道,但本君不得不去。”姜煜成脸色阴沉,摩挲着那片脆弱的布料,说道:“那些兔崽子藏得太深了,这是一个突破口,虽然有着不可预估的风险。我猜她们的头领会在那里等着我落网。呵,这是个看似粗劣但却精明的圈套,阿琪不过是个借口罢了。” “武安君贵体为重,还是让属下去一探究竟吧。” “不行,必须本君亲自去,而且是一个人去,不然那个老滑头才不会现身。本君已经差不多猜到她们领头的是谁了,果然不该手下留情。不过,本君也没傻到不做准备。朱河,你带领一些精兵假扮成农妇,去田地里埋伏着,到时候听我信号。” 姜煜成推开“吱呀”叫唤的木门,走到农舍里面,桌子和地上都积着灰,看来好久没住人了。 里屋的门被铁链锁住,她抽出佩剑,锋利的剑刃削铁如泥,只一下就轻松砍断了的铁链。 屋内一个瘦小的身影被绑在椅子上,嘴里塞着布团,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姒琪看到武安君后眼泪夺眶而出,剧烈挣扎起来。 姜煜成赶紧给牠解绑。姒琪扑到她怀里,哭得泣不成声。 到底还是小孩子,姜煜成轻抚着牠的后背无声地安慰牠。 随后,姒琪扬起小脸,一个劲儿的冲武安君摇头。 “姐姐,姐姐,您快走,快,您不该来救我的······”说着,牠拉着武安君的衣袖就要往外走。 姜煜成一把把牠横抱起来。 “不要多想,闭上眼睛。” 姒琪乖乖听话,揪着武安君的衣襟,脸埋在她胸口。 姜煜成走到外面的空地上,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预料之中的那个人。 头发班花的妇人骑在高头大马上,四十左右的年纪,明明是慈善的长相却被狰狞的刀疤贯穿了整个脸颊。如果不知道她曾是魏国权倾朝野的奸臣,世人大都会被她的花言巧语蒙骗过去。 姜煜成勾起嘴角,戏谑道:“付将军可还会在雨天独自忍痛?” “拜你所赐,苟延残喘罢了。” 被称作“付将军”的妇人眯起眼睛,扯出一个笑容来。伤疤在脸部动作的带动下像是要裂开一样。姜煜成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二人不是立场不同的敌对关系,也许也能成为“花下鞍马游,雪中杯酒欢”的好友,然而世道大约如此,总是不如意。 几排弓箭手将姜煜成和姒琪团团围住,拉弓搭箭,蓄势待发。 “武安君可有遗言?” “鹿死谁手还未确定,付将军这话说得太早了。” “哈哈哈,我就喜欢你这种态度!”说着付将军振臂一挥,万箭齐发。 姜煜成把姒琪揽在身前,单手持剑。一阵“叮叮当当”,佩剑被舞出了残影。箭雨过后,二人居然毫发未损。 付将军似乎不打算速战速决,就让弓箭手们这么一波波射箭。几波之后,饶是武安君也有些招架不住。 在姜煜成忙于应付箭雨之时,付将军找好角度,偷偷发出一枚暗器。 姒琪用余光瞥见一道寒光在空中转了一个弯,躲过了武安君的防御。来不及提醒,牠想都没想就挪动身体用后背硬生生挡了下来。 “噗”一声,时间仿佛静止了,只有泛着黑色的鲜血在涌流。 姜煜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想要用手捂住伤口,却是徒劳。 暗器带有剧毒,姒琪嘴唇发紫,浑身哆嗦。娇生惯养的牠哪里受过伤,似乎已经疼到忘记了怎么哭。牠紧抓着武安君的手逐渐无力,张着嘴好像要说什么。 姜煜成俯下身,听到了牠气若游丝般的声音。 “姐,姐姐,我喜欢你,我不是······小孩儿······” 怀里的人彻底没有了气息。 “啊——!” 犹如一头发疯的野兽,姜煜成恶鬼一样的表情让敌军胆颤。 大齐的战神杀红了眼,不知疲惫,不惧疼痛。明明是以一敌多,却所向披靡,令对方乱了阵脚。 终于,姜煜成将长剑刺入最后一个站立着的人的胸膛。 “你是故意的。”在愤怒过后,她的语气平静且冰冷,看着面前的人眼里有不可言说的复杂。 “姒琪不除,我等复辟之心不死,早该如此。”将死之际,付将军脸上现出释怀解脱的微笑。 朱河迟迟听不到武安君的信号,不禁心中焦急,擅做主张带领部队来到农舍附近,远远地就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 在一片断臂残肢之间,浑身溅满鲜血的姜煜成安静地伫立着,怀里抱着了无生息的姒琪,看不出喜怒。 “武安君······”朱河内心惊惧,不敢过问。 “走吧,回去,都结束了。” 曾经风光无限的王男就这样被草草埋葬了,没有灵官奏乐,也没有亲朋哀悼。姜煜成独自一人将骨灰埋在一座葱郁的山头上。 夕阳的余晖把山头都染成金色,姜煜成席地而坐,猛灌一口壶里的烈酒。 “我知道你是个爱玩闹的活泼性子,委屈你呆在这僻静之地了。往常你总想喝我壶里的酒,我以年岁尚小为理由拒绝你,如今你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尝尝了。” 晶莹剔透的液体泼洒而下,在空中呈现出优美的弧度,落到泥土上便消失殆尽,只留下一点洇湿的痕迹。 姜煜成很少对别人有愧疚之情,但姒琪就是其中之一。通过欺骗一个单纯的孩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为君子所耻。在一时冲动拦下偷荷包的小贼的那一刻,因果似乎就被种下了,姜煜成曾想过抽身而出,但圣人亦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可见君子之道也不过是些虚伪之言。 围剿之事就以这样荒诞的结局告一段落。在一番修整后,封地重回平静,呈现出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所有的疮痍都会在时间的流逝中被抹除,活着的条件之一就是学会忘却痛苦。 但姜煜成觉得清净祥和的日子永远与自己无缘。在听到妹妹身陷险境的消息后,她带领一队轻骑快马加鞭不分昼夜地赶往田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