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裟(克系修仙,伪NPH)》 第一章细雪飘零(h) 热……好热 香汗粘腻于颈间,男人高耸精致的鼻梁极有存在感地轻蹭着她,沉迷且放荡。 身下阵阵淫靡的舒爽使少女脑中混沌一团。 她的四肢无力,攀不住他,可他的臂膀强有力地拖着她,温度是那样滚烫,一路炽热进心底。 鼻尖连空气都是粘腻不堪的,浓烈的爱欲交织,她浑身都沾染了他的气息,似乎天地间就只剩下她和他了。 男人顶入的速度猛烈又狂放,狰狞的阳物在娇嫩雪白的腿间进出,胯部连接的部位被拍打得一片嫣红,快感如潮水般袭来,她被顶得浑身酥麻不已,忍不住扭动腰肢紧紧贴合他的腹部,微吐舌尖,丁香小舌闪烁着湿濡的光。 未曾想这一动作极大地刺激到了男人,他抿抿干涩的唇,深深地顶入了那片未曾探寻的花园禁地,整根没入的快感令她像被一股滔天巨浪推至浪尖,身体痉挛得快要发疯。 “嗯……嗯哈……陆郎……陆郎!” 一股股温热的水液喷出,她陷在无际的欲火之中,苞宫都要被他顶坏了…… 她眼尾洇着一抹水红,难耐地喘息着想推开他,可她的胸膛贴着胸膛,她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在那薄薄的肌肤下疯狂鼓动。 就好像多年沉寂的爱意,一朝突破层层层名为仪礼的薄膜,无穷无尽地爆发开来,如奔流的洪川,尽数涌向她。 他紧紧拥着她,像是要与她锲合在一处。 芙姝被顶得乱颤,她听着自己的娇吟听得耳热,便羞得一口咬上他宽厚的肩:“嗯嗯陆郎……别顶……要去……” 听到她的话,腰间的力道骤然减弱,他难耐地在她耳边喘息,男人情动的低喘对她来说十分受用,就连幽穴也更湿了几分。 她睁开迷蒙的眼,腰肢不住地扭动,仰脖轻唤:“陆郎。” 男人皱起眉关,只觉得甜蜜暖热的甬道紧紧吸着他的阳根,苞宫深处喷出一股股难耐的淫水,浇在他的马眼,滚烫得让他几乎要射出来。 “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嗯……这么淫荡?” 他甚少说这些孟浪的话,如今是被她绞得狠了,才忍着羞赧吐出几句浑话,而且听军中那些兵卒说,若是男人能在床上说些浑话,女人会很得趣。 她娇娇一笑,吻了吻他的鬓:“陆郎不知道的东西多着呢。” 她灵动的眸流转着水波,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偷偷附在他耳边道:“去年陆郎去边关,我想着陆郎得胜归来的模样弄了一次。” 陆释听得一愣,心软成一滩水,他到底是有多愚鲁,才会意识不到她对他的情分? 为了世家利益,他与她是奉旨成婚,夫妻七年相敬如宾,他醉心功名,她蹉跎后宅,她与他连手都只在成婚那天牵过。 本以为随着时间流逝,二人早已相看两厌,直到今日,她饮醉了酒,缠着要吻他,隐秘的情感被堂皇地揭开,摆在明面上,他这才发现,她的唇,她的舌,她的嗓音,她的吐息,她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要命的甘甜。 思及此处,他紧紧拥揽着她,健壮结实的手臂将她牢牢禁锢在身前,加快了抽插的速度。 芙姝只觉得眼前似有白光闪过,花穴被拍打得水液潺潺,她好像被人高高抛上云顶,见到了漫天神佛,她急促地喘息着,偏偏这时男人又温柔地托住她的后脑舔吻她,硕大的阳物顶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度,替她完成这场盛大的高潮。 那囫囵强势的亲吻中带着一丝青涩,更多的,却是不舍。 为何……不舍? 她混沌的脑子想不明白,只知道他霸道的舌头细细卷走她口中的涎水,那力道,十足十地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 他藏青色海藻般的头发垂下,湿润的眼睫微微颤动,竟令她无端生出些怜爱。 她微微挣开他的桎梏,启唇道:“陆郎……” 他靠在她的肩窝,嗅闻她身上散发的阵阵淫靡甜香:“唤我妙寂。” 她亲了亲他的眼睫,茫茫然启唇道,“妙……寂?” 男人枕在她身上蹭了蹭,撒娇似的哑道:“再唤一声。” 他出生时身上便佩戴着一串佛珠,佛珠的木牌上正巧写着“妙寂”二字。 寺里的和尚说他天生佛骨,或是佛祖转世,可偏偏老天给他开了个玩笑,他是潍原公世子,是大雍江山的脊梁骨,这一世注定与佛家无缘。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希望他人生圆满,便擅自为他匹配了桩婚事。 “妙寂。” 女子泛着柔情的语气像是带着剧毒的蜜糖,要将他往更深的阿鼻地狱拖去。 男人浑身一颤,更难自禁。 他紧紧拥着她,情动的喘息萦绕在耳畔。 从早至晚,芙姝感觉要被他做死在床上,直到最后哭喊得没力气了,他才搂着她,射出了一股股滚烫浓精。 天光已然大亮,芙姝嗅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 她的手轻捋过他的发间:“陆郎,若有下辈子,我还能与你做夫妻么?”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将她拥紧了些。 “你一定要来寻我,你一日不来,我便每日寻一房男妾,日日与他们寻欢作乐,直到做死在床上!” 这个淫荡不知羞的女人! 陆释肃目凝着芙姝无辜的秋水眼,他不敢开口,怕一开口,汹涌的爱意似乎就要透过胸腔,从喉咙中争先恐后地涌出来,再难抑制。 他的声音很哑,鼻腔里也带着缱绻:“我答应你,我会来寻你。” 脑海里不断有佛音嗡鸣回荡,说他今生命数已尽,因果却未了。 陆释不懂,或许她就是他的因果。 窗外细雪飘零,芙姝抬起皓腕,纤细洁白的五指微伸,等着接那冰凉的雪,可她等了半日,却没等来雪,只等到与男人的十指相扣。 她涣散的眸子呆望着,随即阖眸感受那抹温热,他的嘴唇又贴上来,与她无限温存。 她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了。 …… 半年后,西凉大举进犯,陆释作为镇西大都督,自请受长缨前往边关。 日子就这么日复一日地留着,芙姝看着窗棂上的绿苔死了又生,也没等来他得胜归来的消息。 过了中秋,才有一个小卒模样的少年,脸红红地站在门口,给她递了一块陆释的军牌。 见军牌而不见人,芙姝知道了。 又过了一年,京中大疫,芙姝出身医术世家,本来行医济世的一双手囿于后宅七年,如今又重新染了药香。 物换星移,周而复始,最后她积劳成疾,不慎染上了疫病。 芙姝自知无药可医,便托人买了新裙子新胭脂,欢欢喜喜地穿上,涂脂抹粉,坐在院中等那一树月桂花开。 她又想起成亲那日自己曾说过最喜欢月桂,本是随口一提,可三年后陆释得胜归来,便在庭中种满了月桂。 月光撒照在庭中,夜凉如水,芙姝静静倚靠在廊下,鼻尖传来细腻的月桂香,她阖上了眼。 花开花落,她感受到自己的灵魂正随着那一树花香魂归天外,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那人踏月而来,发色如藻,僧袍如昙,目含悲悯。 她想开口喊出他的名字,却只张了张口,眼神暗淡下来。 这是她的陆郎吗,陆郎怎么会穿僧袍呢? 这一定是仙人。 他宽大的手抚上她的头顶,微痒,簌簌桂花落下,落了他满身。 芙姝抿起一抹笑,轻轻握住他放在头顶的手腕,随后将那手拉下来,将脸颊轻贴于他手掌之上,轻声念道:“仙人抚我顶,结发……结发……” 她狡黠一笑,抬眸望进男人眼底:“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下,仙人像是被雷劈中,完全僵住了。 翌日,芙姝病逝于家中。 第二章宝相庄严 烟雨朦胧的四月,上京浩浩荡荡地来了一群僧人。 一个个白袍蹁跹,不染凡尘,让人不禁怀疑他们是仙人化成的。 不过即便是仙人化成的,洛水镇民也已经少见不怪了。 在这混乱的世道,邪崇四起,上京也不例外,每年都有来自太华仙山的修真者来镇上驱邪崇,他们一个个生的红口白牙,容姿清隽,走在街上便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可是这僧人他们却还是头一回见,百姓们不禁揣测,莫非镇上是有大邪崇,才引来了这么多佛家大能? 一时间人心惶惶。 为首那个却是一头靛蓝如海藻般的头发,颧骨线条如金刚般坚硬,慈悲狭长的凤目中带着些女相,可一旦肃穆起来却又是十分清正俊朗,眉心点缀着一颗赤红的砂,宝相庄严。 他生得也高大健壮,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依稀可见宽大的僧袍之下,暗藏着紧绷的欲壑。 “看这带发修行的僧人,可是西域来的吧?” “哎哎哎,他们往七柳巷去了!” “我去,看不出来啊,这些大师都玩这么大的?” “别恶意揣测!或许是有什么色魔邪崇在那儿呢!” 众人纷纷伸长了脖子往那七柳巷探,只见那领头的和尚在着名的南风馆前下了马,双手合十,低声念了句罪过。 …… 芙姝今日是瞒着父皇偷溜出来的,正在南风馆挑着面首,心情颇好。 她翘着二郎腿坐在桌上,芊指挑起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下巴,饶有兴味道:“都说七柳巷有七柳,我猜猜你是……” 小少年怯懦又期待地望着芙姝:“奴……奴家是二柳,贱名知意。” 面前女子贵为大鄞三帝姬,泼天的富贵近在咫尺,知意只觉得自己声音都发颤,脸颊泛红,呼吸也越发急促。 芙姝满意地娇俏一笑:“你会不会伺候人,不会我可不要。” 知意羞涩地点点头:“奴会,阿兄教过我……” “我想也是,看见你这张漂亮的嘴,我这里都有些心痒难耐了。” 芙姝将脸凑近了些,将他的手拉到自己胸前。 她今年刚及笄,容姿绝艳的脸上还带着些未长开的婴儿肥,显得她t愈发娇俏。 她一对秋瞳如水,两颗墨色眼珠宛如世上最耀眼璀璨的明珠,分明是这样清明的眸子,却说出那等引人遐想的荤话,看得知意脸颊更红了。 她今日还特意换上了火红的胡罗裙,层迭翩跹的裙摆艳丽得挪不开眼。 “容我想想,我府中每月二千石,一百五十个面首,一个月便是……” 一百五十个面首?! 知意抬起水眸,愣愣地瞧着她,这位帝姬当,当真是……水性杨花,荒淫无度! 察觉到他发白的脸色,芙姝不乐意了。 “怎么了,你嫌多?” 知意疯狂摇头:“您府上那么多人,我……我……” 若芙姝要宠幸他一回,那岂不是排到猴年马月去了!? 更何况,若是情况再差些,他或许会被她遗忘在角落,一个人孤独终老…… 芙姝瞬间下头:“算了,我不要你了,下一个。” 南风楼里的老鸨擦擦额角的汗,这都是她今天看的第三十个了! 嗒嗒—— 一双草鞋踏入了南风馆。 她扭头望去,直直望进男人悲悯的眼中。 恍惚间,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在有力地飞快地搏动。 咚咚……咚咚…… 门口竟站着个长头发的和尚。 她两眼微眯,戏谑的目光审视着男人精壮的身材,好半日才轻嗤一声,嘴角弯了个弧度:“阿妈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一款的?” 僧人一副古井无波的模样,听见她孟浪无礼的话,眼里并未有过半分动容。 一旁的白袍小和尚站在男人身旁,低声问道:“尊者,这便是您在凡间未了结的因果?” 妙寂凝着她,脸色微妙,见她唇角的笑慢慢消失,才朗声应了句:“是。” 外头下了些小雨,那一袭月色僧袍却并未沾上半点雨丝。 芙姝皱皱眉,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 可又为何,分明是陌生人,她却潜意识地觉得这人与她相处了好久,甚至已经到了老夫老妻的地步…… 总之都是令她不舒服的感觉,管他什么神棍大师,天色也不早了,找个机会先跑。 “我爹喊我回家吃饭了,先走了阿妈,我明日再来。” 可当她走过他身边时,那脚却像被糨糊黏在地上了一般,完全挪不开步子。 雨丝夹杂着土腥味,打在她的脸上,头上,芙姝对气味与声音十分敏感,她特别讨厌雨天,很臭。 但是她拼了全身的力气挪开步子,却依旧徒劳。 她怒目瞪了眼那和尚,一定都是他搞的鬼! 他开口,唇珠微动:“施主,多有得罪。” 和尚富有磁性的浑厚嗓音如敦敦佛音,不断地回荡在耳边。 “你要对我做什……”么字还没说出口,他伸出一指往她眉心一点,芙姝顿时只觉天昏地暗,整个人都软倒下来,紧接着,又被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牢牢接住,墨香顷刻充盈鼻翼,她陷入了一个微微泛苦的怀抱。 待芙姝再次醒来便是在宫里了。 皇后泪眼婆娑地托着她的手放在自己下巴处,一副二人即将离别此生不见的模样。 芙姝一边小心替她拭去泪水,一边疑惑道:“娘,怎么哭了?” 皇后哽咽着嗓子:“娘的姝姝要与仙人走了,娘是高兴……高兴!” 芙姝一头雾水,皇后随即便同她说了方才的奇遇。 芙姝听完,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反应。 想起那个悲悯温良的身影,她纤长玉指紧紧扣着被子,声音平静得发凉:“娘,我的名声再臭,您也没有必要将我嫁给一个和尚吧……” “您这是断送了您女儿的终身幸福!” “不会的,咱们姝姝是有仙缘,要跟了仙人去那太华仙山享福!” 可是这天底下哪里有免费的大餐? 芙姝觉得倒不如说是自己前半生作恶太多,连佛陀都看不过眼,这不,已经派人来制裁她了。 紧接着,皇后又同她说了那男人的法号,他名唤妙寂,是太华山来的和尚。 太华山,是修道修仙之人所居住之地。 “姝姝不用怕,娘早已替你备好丰厚嫁妆,咱们全天下最尊贵的帝姬出嫁,这嫁妆也是最丰——” “我不嫁。” 第三章先帮我把脚浣干净 芙姝是个美丽的废物,做啥啥不行,每日不是在宫里摸鱼,就是偷溜出宫摸鱼。 因为无聊,她寻了数百个面首在殿中寻欢作乐,个个面如冠玉,极富才情。 若说有美男子入赘,她一定是天底下最乐意的。 可是……可是这一次,这些人从头到尾都没有顾及过她的意愿,还口口声声地说是为她好? 凭什么?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她掌控不了的事情? “阿娘知道你不愿离开皇宫,可女大留不住……” 芙姝听着老母亲的长篇大论,胸中闷得喘不过气。 “我不要听。” 没有人能够强迫她做她不喜欢的事,就连阿娘也不可以。 她掀开被子,穿着罗袜便跑了出去。 “哎——姝姝!” 可没跑几步,便在廊下见到了那几个碍眼的月袍僧人,芙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谁允许外男在后宫中任意行走的?!撵了,都给我撵出去!” 众宫女眼观鼻鼻观心。 “好,好,你们不撵,我撵!” 她拿过一个洒扫宫女的笤帚,便气冲冲地向那几人走过去。 弥空只暗道天下为何会有这般不识相的人。 谁人不知,太华山的妙寂尊者心怀悲悯,极擅岐黄,平日里经常与弟子下山悬壶济世,太华山因此誉满天下,他是妙寂的座下徒,他在来之前便已了解过大鄞这三帝姬,荒淫无道,暴虐成性,如今一见,果真如此。 妙寂抬眸望去,少女拿着把笤帚,满脸怒容地朝他们走来,似乎受了很大的气。 他抿唇站在廊下,眉眼轻淡如远山,芙姝很不客气地将笤帚挥到他身前,他伸手稳稳接住,一点都不在乎那个笤帚有多脏。 “施主误会贫僧了,贫僧与施主乃前世夫妻,只是因果未了,待这因果了结后,施主可自行离开。” “山中事物应有尽有,施主不必担心。”妙寂平静地望着芙姝。 上辈子,他本是要带她飞升渡仙,芙姝是有仙骨的,若是以凡人身份继续生活,恐怕她的仙骨便会被各路大妖觊觎,于她百害而无一利,可是他雷劫在即,上古大妖虎视眈眈,他与那大妖大战了七七四十九日后,他最终不敌,神魂破碎。 危急时刻,他才将她记忆与神魂封住,送入轮回六道,待他修复自身的神魂后便来寻她再续前因。 她没饮孟婆汤,也不曾渡奈何桥,不算转世投胎。 芙姝丢掉了笤帚,唇角微弯,眯起漂亮的秋水眼:“那你从头到尾可有经过我同意?若我不了结这因果,会如何?” 少女欺身靠近,一股桂花甜香袭击了妙寂的鼻尖。 妙寂凝了她一刻,随即移开目光,平静道:“你会惨死,我将不得圆满,永堕轮回。” 芙姝没听懂前一句,便自动忽略了:“哦,原是你想飞升,这时候又扯什么你我?” “人生在世如蜉蝣,我为何偏要贪那长生?” 妙寂皱眉,似乎有些苦恼。 “除非,你……”她丢掉笤帚,不断压近妙寂,丝毫不管什么礼义廉耻,食指点上他的唇,又从嘴唇一路向下,滑过滚动的喉结,最终定格在他微微敞露的前胸。 她往妙寂耳旁吹了一口气,用妖媚婉转的语气道:“以身饲虎?” 她这话说的引人遐想,一旁的弥空当即跳了起来,脸色凝肃:“大胆,竟敢轻薄尊者!” 妙寂即刻肃目:“弥空,莫要冲动!” “尊者!她!” 芙姝目含笑意地来回瞧着这师徒。 “我是你师母,你吼我,这算不算大不敬?更何况这是我的地盘,我想如何,便如何!” 弥空眉毛皱得更深了,可他这次却是双手紧紧合十,不敢再开口。 妙寂轻叹了一声:“施主……名唤芙姝?” 芙姝简简单单地嗯了声,眼中玩味渐浓,这个名字从那和尚嘴里蹦出来,挠得她心底酥酥麻麻的,像是与他曾经耳鬓厮磨,抵死纠缠过一般,却是意外地好听。 “帝姬,帝姬不好了!” 芙姝不满地推开妙寂,往那声音瞧去:“怎么这些下人天天都要咒我不好了?我哪里不好了?” “罗公子他,他今日早上起来见不到您便闹了半日,如今路过河边,与徐公子打起来了!” 芙姝撩起衣袍,如一阵轻烟般奔过去。 待她走后,弥空才一脸难言地开口道:“尊者,我听山下镇民说她收了一百五十个面首,原来都是真的。” 妙寂垂眸回想着那日她同他说的话。 他若一日不来,她便每日寻一房男妾,寻欢作乐…… 是他失约在先。 …… 这厢,芙姝来到河边,只见两个白面小生浑身湿漉漉的,正互相瞪视着对方。 “殿下,徐慕说您的玉足是七寸,可我分明记得,您的玉足是六寸半!” “……” 徐慕打了他一拳:“奴与殿下日日耳鬓厮磨,她身上没有那一处是奴不了解的!” “够了。” 芙姝没穿鞋,只穿了一双罗袜,她干脆甩开那双袜子踩在泥泞的草地上,轻巧的小脚就这样裸露在空气中。 她唤来贴身侍女:“小青,给我量量,看看到底是几寸。” 侍女道:“殿下,您这样寒气会从脚底钻进来的!” 芙姝不甚在意地推开她拿着袜子的手:“我倒觉得这样还挺凉快的。” 说罢,她偷偷瞟了两眼身后。 妙寂脸上温温凉凉,看不出什么情绪。 心下忽然生了些无趣,她撇撇嘴,随即调笑般说道:“我不量了,谁给我舔干净,谁就是对的。” 饶是见惯了荒唐事的罗徐二人也皆是一愣,渐渐红了耳根。 那些跟在她身后的小和尚更是直接嗤她孟浪不知廉耻。 徐公子率先捧起她的脚,眼角上翘,从下往上睨人时带着别样的妩媚:“殿下,这等闺房之乐,怎可为外人道……” 她见徐公子果真将她的小脚按在自己脸上摩擦,那温热绵滑的触感,可真叫人恶心。 可她嘴上却依旧笑着,手指还勾住了徐公子的下巴,一字一句道:“若有人瞧着,也自有一番原野之趣。” 妙寂望着那纤细白嫩的脚窝被男人捏在手心揉搓,心一下冷了许多。 他缓步走上前,按住芙姝的肩膀,敛目沉声道:“贫僧听闻施主今晚还要试婚服……” 芙姝眸色一深,一脚将那徐公子踹翻在地,而后笑眯眯地观察着那和尚的神色。 醋了吗? 可是她见他那公事公办的语气,又不太像。 还说什么夫妻,明明就是出家人打诳语! 这种‘得道高僧’,要女人来侍奉自己还得编那种莫须有的借口骗人,真是毫无羞耻之心! 笑靥如花的女子脸上表情瞬息万变,最后,那双明媚的眸子里只余下冰冷的怒意,冷得骇人:“我可没答应要嫁给你呢,和尚。” 妙寂能清清楚楚地瞧见她对自己的嘲讽,可她不入轮回活了两世,此事若被地藏王知晓,她必定惨死,若再不了结他与她的因果,她不仅会惨死,还会灰飞烟灭。 此事皆因他而起,他不能枉顾人命。 “……施主误会贫僧了,事关施主性命,贫僧……” “贫僧愿在此立誓,因果了却后便与施主桥归桥,路归路,永生永世再无半点瓜葛。” 更何况,他已大道得证,待这尘俗之事彻底了解后,不日便会坐化。 芙姝暗地里又翻了个白眼,她的面首多得一个宫殿都放不下,更何况是听过的甜言蜜语,血泪毒誓…… 可见他眉眼沉寂不似作假的严肃模样,她心中又多了一份动摇。 她不容置喙地将自己的足放到他跟前,翘起了高傲的头颅:“好啊,那先帮我把脚浣干净,脏死了。” 周围的宫婢纷纷屏息凝神,让佛家大能帮自己洗脚,这三帝姬果真是三帝姬,脸皮比那古城墙还厚! 芙姝嘴角的笑容拽拽的,一副我看你能忍到几时的模样,直看得弥空嗔心渐起,怒上心头。 可妙寂却对他摇摇头,清清淡淡地回望着她。 他不知她这一世为何这般喜欢调笑于人,明明命数命格什么都没改,她还是她。 妙寂的目光渐渐深邃,他想起上辈子每逢他得胜而归,芙姝总是会准备好火盆与艾草,温柔地替他卸下铁甲,接风洗尘…… 而另一边的芙姝完全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只见他轻微怔愣过后,便用那双抄经念佛的宽厚大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足。 她的足底沾着泥草,还有徐公子脸上的体温。 妙寂心中升起一抹微妙的感觉。 第四章足底按摩到颅内高潮(洗脚play,微h) 婢女很有眼力见地端来了水盆,他缓缓蹲下,握着她的脚轻按在水盆中。 “嗯……”水温微烫,芙姝却觉得非常合适,爽得头皮一下子炸开,她不由得轻哼了声。 手上的力度忽然僵了一瞬,芙姝的目光从妙寂茂密的青丝渐渐滑落至他的脸庞,只见妙寂眼睫微颤,脸上仍然平静。 他的手力道适中地替她搓掉脚上的泥,那宽厚的手掌上带着一层薄茧,划在脚底,微微痒。 很快,清澈的水逐渐变得污浊,将泥草洗掉之后,他又开始打圈揉捏足上某个穴位,芙姝面色被水温蒸得酡粉,如一朵娇贵鲜嫩的芙蓉花。 渐渐的,浑身的疲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接一股的舒爽,她拼命咬住下唇,难耐地哼唧了几声,这和尚,该不会是趁机吃她的豆腐吧? 揉的时间长了,芙姝气息愈发不稳,上身也变得有些瘫软无力,为了撑住上半身,她忙抓住了他的肩膀。 她能感觉到他的肩膀宽厚且结实,那勃发的肌肉隐藏在洁白如昙的的僧衣之下,喷薄欲出。 只细细端凝上一眼,芙姝的下面便涌出了一小股热流,她是通人事的,这股热流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可她竟然被一个刚见面没几天的和尚按摩得情动了!? 这股忽然而然且莫名其妙的情动让芙姝很不爽,神智短暂地清明一瞬。 她不想泡了,便扭着脚踝要挣脱,却又被那双手不容置喙地按了回去。 真是岂有此理! “我不要……嗯唔!”猝不及防被捏到了脚窝某处,小腿处瞬间窜起一阵酥麻,浑身毛孔舒张开来,芙姝没忍住声音,发出一声短促的娇吟,随即整个人脱力跌在他身上,一时娇喘微微,眼睫带泪。 她听着自己发出的呻吟,还从来不知道自己能发出这样娇媚的声音!好丢脸! 芙姝一时羞赧地双手紧紧箍住妙寂的颈,也不敢看其他人的反应,只拉着他茂密的头发做挡。 她羞愤地责问道:“和尚,你这是正经按摩吗……” 妙寂微皱了下眉,什么正经按摩,她又想到哪里去了? 他想抬起头,可她还扯着自己的头发,使他不得动弹,少女身上那股浓腻香甜的气息萦绕在鼻尖,久散不去。 想罢,他只能先淡道:“方才贫僧注意到施主寒气郁结已久,如今只是替施主疏通了下血管,此后若再逢冬日,施主的脚应该都不会再凉了。” 芙姝一怔,他竟然还能发现她每逢冬日便会手脚冰凉? 心知错怪了妙寂,她无话可说,只干干地应了句:“哦。” 她揽着他的颈,这和尚连怀抱也是热热的,芙姝留恋般地蹭了蹭,因为靠得极近,她还能感觉到妙寂温热沉重的鼻息喷在她的颈后,带着几分无言的旖旎。 周围的一众宫婢小脸通红,两个面首更是当场石化在地! 这叫洗脚? 太嚣张了,这两人就差没把做爱两个字甩他们脸上了! 而另一旁的小沙弥早就听得面红耳赤,纷纷捂眼转头低声念经。 两人保持着一个微妙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芙姝还在猜他到底能忍到什么程度,她这么浪荡不羁,什么前世什么因果的就跟她无关了吧? 可妙寂非但不觉得她冒犯,芙姝感觉到他胸腔微震,那微沉的声音中还带着舒缓人心的低磁:“足浣完了,该去试婚服了。” 妈的,勾引她? 芙姝瞬间面容冷了下去,咬咬牙将他推开,自己站了起来,眼底还是掩饰不住的嘲讽,妙寂撒开手,她高傲地睨了他一眼,叉着腰带着一众宫婢浩浩荡荡地走远了。 即便她什么也没说,妙寂也知道她是去试婚服去了。 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妙寂轻轻撵动腕间的佛珠,唇珠微动,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 …… 芙姝绕过重重假山池塘来到寝宫,却听见父王与母后在剧烈地争吵。 皇后泪声哽咽着:“姝儿说她不嫁,我也不要她嫁了,说什么嫁给仙人,分明是要把她的命给祭出去!” 皇帝气急败坏地反驳:“一介妇道岂可妄议!这事关乎我大雍国运,那和尚可是太华山来的,我也已与他作约,他允诺我,若姝儿嫁给他,他不仅会派出三千僧众下山除妖,还会联合其他太华山的教派一起下山除魔卫道。” “你不妨用脚趾头想想,我是姝儿的亲生父亲,姝儿是我看着长大的,难道我就不心疼吗?!” “如今天下妖魔横生,饿殍遍地,西凉北燕虎视眈眈……” 他痛心疾首地捶着自己的胸口道:“不知你有没有想过,我还是个皇帝!天下百姓都是我的子民,在当今这世道,我必须要先得是个皇帝,然后才是姝儿的父亲!这是我的责任!” 激动地说完一番话,他又沉沉地叹了口气:“我看着那和尚哪里都不错,姝儿说不定相处相处便喜欢上了呢?哎,她长大了,也该懂事了。” “若她日后真有福得道做了那仙人,咱们大雍也是有仙人庇护的国家了……” 芙姝静静地听完,忽然发现一切都很没意思。 她只是想求点明目张胆的偏爱,可这宫里没人能给她。 父皇母后面前有家国,她养的面首前头也有权力地位财色,从来没人把她放在第一位,不仅没有,还要贪求她的报答。 真是没意思极了。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乌沉沉的天空犹如她此刻的心情,她心情烦躁地挑了件最繁琐复杂的婚服,那是由珠子黄金编织成的,上面金光闪闪,几乎刺得人不敢正视。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款式,又重又老气,那头冠压在头顶,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小青见主子惨白着面色,心疼得忙问:“这件会不会太重了,您这么瘦……” 芙姝摇摇头:“没事。” 小青见她避而不谈,也敢不继续问下去了,便转移了话题。 她替她插上一个金钗,低头喃喃道:“话说,今日谢家世子爷也来宫里了。” 芙姝一愣,谢安? 潍原公的嫡长子谢安,曾与她是青梅竹马…… 后来潍原公带兵出征,举族战死,整个谢家只余下他一人,他也随之性情大变…… “他来做什么?” “听说您要嫁给那和尚,他在太和殿跪了一晚上呢,也是可惜……” 芙姝点点头,随意地应付了一番,随后便道:“好了,小青,你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她来到庭中,果然见到假山背后有道人影。 谢安浑身湿漉漉的,不知在雨中淋了多久,见到她,他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她身边紧紧地抱住了她,阴冷的雨腥气瞬间将她包围了个彻彻底底。 记忆中的这位青梅竹马一贯是衣冠肃正的翩翩君子,为何今日会这样不自持? “谢安?” 他自顾自喃喃道:“姝妹,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 “……你好臭啊,谢安。” 记忆中的谢安温和如水,是很照顾她的意愿的,也绝对不会强迫她做任何事,可这回他却像是没听到般,抱她抱得更紧了,语气十分急切:“大雍没救了!你随我离开这里,咱们一起找处山林,找个别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好好生活,好不好?!” 芙姝被湿漉漉的男人抱得浑身都不舒服:“我知道,你先放开我。” “不,姝妹,你是我的,你只能是我的……我只有你了,姝妹!” “……” 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语令芙姝眉头一皱,这谢安今天是怎么了?听不懂人话就算了,自己说话也说不明白。 她只能先顺着他的话去说:“若我答应你,你怎么带我走?” 谢安一笑,掏出两包毒药递给芙姝:“只要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我们就能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没有人会阻止我们了!” 他睁大了眼,露出一个大大的扭曲的微笑,脸上浮现出芙姝从来没见过的戾色,芙姝被他吓得跌坐在地上。 她不可置信道:“你,你是说,要我杀了我阿娘跟阿爹?” 谢安嘴角抽了一下,愤怒地握拳道:“因为他们不在意你啊,姝妹!既然如此,为何不杀了他们呢?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考虑过你的感受,不是吗?!” “姝妹,没有人比我更爱你,相信我!”他把芙姝抱得很紧很紧,湿滑的头发黏在她的脸上,她快不能呼吸了。 “这毒药是我从北燕探子手上拿到的,能使人瞬间毙命,不会多一分痛苦……” 谢安越说越疯狂,他狂妄地笑道:“只要他们都死光了,就没有人阻止我们在一起了!” 芙姝脊背发凉,拼命地想推开他:“谢安,你疯了吗!?” “你有考虑过我吗?若我真的杀了他们,天下人会如何看我?后世史书会如何评价我,你可有考虑过?!” 谢安怔愣一瞬,双手颤抖地将她放开,从怀里掏出了匕首,刀光闪了芙姝的眼睛。 “既然……既然如此……” 第五章吃她的口水 谢安唇角的笑渐敛:“……姝妹,难道你不愿意?” 芙姝趁机后退几步,警惕道:“你在威胁我?” 谢安低低地笑着:“我这么爱你,怎么会威胁你呢?” “姝妹这般娇弱,不想杀人也是理所应当的……那我先替你杀,然后将你放到这小罐子里好好保护起来,你的手,你的脚,我都会很好地保存起来……” 他说着,眼睛满布着不祥的血丝,眼珠子也变得像血一样猩红,浑身冒着可怖的黑气,萦绕在芙姝周身。 芙姝看得心中警铃大作:“你不是谢安,你是谁?!” 他癫狂地笑了几声,一把拉住芙姝:“呵呵……哈哈哈哈!” 芙姝惶恐地朝他下三路踢去,可双腿却被他一抓,紧接着,狂风暴雨般的亲吻落在她的脸上。 她拼了死力气推开他,却发现他的嘴里逐渐伸出了好多条舌头。 她定睛一看,那黏黏腻腻的可不是什么舌头,而是一条条恶心的口器,正挣扎着从他嘴里涌出,唇角猛地撕裂,腥甜温热的鲜血混合着无数口器,尽数涌向她的嘴唇。 好恶心……真的好恶心啊…… “啊!!!” 就在他口中的口器全数探出来的时候,他的背上也长出了两条粗壮的触手,将她牢牢禁锢在眼前。 在那一瞬间,芙姝感受到了强烈的食欲! 她忍受不住地吐了出来,肩膀上隐隐地在发烫,耳边似有凛凛佛音回荡。 “是谁……”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罡风将谢安狠狠地轰开,携卷起无数落花落叶,芙姝挣脱了桎梏,倒在地上大吐特吐,她几乎要把整个胃都给吐出来了! 男人身着月白僧衣,手执锡仗站在她身后,声如洪钟:“这里怎么会有魁?” 芙姝抬眸,果然是妙寂。 见到她,妙寂狠狠地蹙起眉,那副整日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异样。 芙姝见他的目光一直逡巡在自己脸上,她伸手摸了摸,竟是一手的透明粘液! 她瞬间吓得失了声,不用想她也知道,如今她得有多狼狈,多恶心。 芙姝嘴唇疯狂地颤着,眼角也因为极度恐惧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很快,她因为根本承受不了这种冲击,彻底晕了过去。 梦中,她依稀地感觉到有谁的宽大的衣袍覆盖在自己身上,又过了一会儿,她的脸上也被人用湿湿的热毛巾细心地擦拭。 擦拭完,她察觉到那人要走,又紧紧地拽住那人的袖子,任凭那人说什么也不放开。 很快,她又做起了噩梦,明明眼前一片灰暗,她却感受到无数的口器与触手正缓慢地舔过她的眼睛,甚至……连眼球也不放过! 她不断地抠喉咙干呕,想脱离这个恶心的梦境:“呕……呕!” 现实中,见她刚裹好被子的身躯不断地乱动,那嘴巴也不老实,甚至睡梦中都在痛苦的呻吟呕吐,妙寂怕她再继续下去会伤害到自己,他轻叹,无奈地将她托起,随即双手合十,不断地念着清心决。 他轻轻拍着少女的脊背,一遍一遍地低声道:“不怕了……” 胸前是一片软玉温香,轻淡的兰息喷在耳边使他身形微僵,那双柔软冰凉的手轻贴着他的胸膛,妙寂阖上双眼,捻动佛珠。 过了一会儿,他小心地伸手触碰她的脊背,根节分明的脊骨中央微微发烫,隐隐有金光乍泄。 那是她仙骨所在之处,上辈子被他施以佛法封印。 他微微施力,在上面又多施了一层封印。 必须要尽快带她到太华山,如今天下恶魁横生,她无法自保,觊觎她仙骨的妖魔只会越来越多。 一股温柔有力的暖流从脊背处缓缓注入,四散到五脏六腑,梦中的芙姝只觉得眼前炸开一阵金光,浑身暖融融的。 触手与口器带来的恶心感被暖流驱散,她慢慢睁开眼,所有恐怖的景象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绮丽的景象,湖光山色潋滟,近处生着高大茂密的娑罗树,曼陀罗…… 她往前踏出一步,却不慎踩空,她短促地大喊了一声,随后便跌回了现实世界。 “可是醒了?” 她心有余悸地睁开眼,周身被一阵轻暖的气息包围。 “你……” 芙姝刚醒,还懵懵的,后背那双坚实的臂膀似乎已经拥揽了她许久。 “你,你轻薄我?!” 妙寂没想到她醒来还是这般不客气,他身子微僵,随后缓慢将她放开。 他正色起来,一本正经道:“是贫僧救了施主。” 芙姝选择性耳聋,她靠在床榻边缘假寐,很快,她的肚子又开始不争气地咕咕叫了,她道:“我饿了。” “可是这个时候膳房还没布膳呢……” 妙寂极淡地瞥了眼她,站起身,走出了门外。 不到两刻种,芙姝便闻到了阵阵菜香。 妙寂用手肘撑开门,只见榻上坐着的少女正两眼放光地盯着他手中的面。 他将面端到她身前的矮案上。 芙姝是大雍最矜贵的帝姬,什么山珍海味的天天吃,这等清汤素面她还是头一次见。 本来想贬低几句,可她见着他眼底淡淡的青黑,最后却是忍了下来。 她肚子饿得直抽抽,拿起筷子便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可一筷子下去,她眼底焕发出光彩,浓密纤长的眼睫毛扑闪扑闪地瞧着他,眼底一片惊喜之色:“好香!” “哎哎,你们不是太华山的仙人嘛,仙人也会生火烧饭吗?” 妙寂没说话,他当然不用吃饭,这是他上辈子为了照顾她特意学的。见她吃得急,妙寂皱眉轻叹道:“吃慢些,莫呛着。” 芙姝吃着吃着,听见这一句话,又笑得把面喷了出来:“噗,哈哈哈哈……” 妙寂一脸莫名奇妙。 她搁下筷子,笑得花枝乱颤,面色如同海棠醉日:“你怎么比我娘还像我娘!” 妙寂面色微虞:“……” 芙姝瞧着他面色清正的模样,心中又生起了逗弄的心思。 “话说和尚,你吃过了吗?” 听到芙姝竟会关心自己,妙寂放柔了眉目:“我已修得大道,并无食欲,施主不必——” 担心二字未说出口,芙姝便夹起一片青菜放入了他的口中,随后她一脸期待地瞧着他,似乎在等他恼羞成怒。 可他只是抿起唇,缓慢地品鉴了一番:“皇宫中青菜脆爽鲜甜,确实味美。” 芙姝觉得他重点都搞错,两眼微眯,揶揄道:“大师吃了女子的口水,不觉得羞吗?” 妙寂板起脸,默然了好一会儿。 芙姝舔舔唇,直直盯着他性感的唇珠,脸上笑意更盛:“要不要再吃些?” 妙寂站了起来,耳根涌上一抹热意:“贫僧是出家人。” “那这么说,你不做出家人,就可以吃我的口水了?” *** 求珠珠求评论求收藏~~~十章内大概会有肉吧( 第六章正式出嫁 妙寂一脸复杂地望着她,旧时的芙姝从来不会同他说这些,若是他早些来便好了。 芙姝见他板着脸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索性换了个话题:“算了,你既是出家人,为什么还会蓄发?青丝不断,妄念又如何能断?” 妙寂垂目:“若已无妄念呢?” 芙姝道:“不信。” “……” 三日后,芙姝正式出嫁了。 谢安自那日起,便不见了,芙姝去问妙寂,他不肯说,她又去问弥空,弥空指了指手中的金刚钵:“被师尊收了。” 芙姝撇撇嘴,顿觉无趣:“他为何会变成那样,还能不能变回来啊?” 知道这位帝姬犹如那色中饿鬼,弥空顿时没了好气:“他已不是人了,而是恶魁,还请施主莫要再惦念。” 芙姝捏捏他的脸颊:“摆着个臭脸给谁看,我是你师母呢!” 弥空被她团吧来团吧去,团吧成了个没脾气的小豆芽。 砰——砰—— 远处不知什么地方,传来悠扬沉重的脚步声,犹如地动一般,她的一颗心也逐渐缓沉下来。 芙姝抬目望去,许多僧众坐在一头头如山般高大的大象上,上面饰有华盖香车,香车上装载着瓜果珍馐,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奇异景象。 甚至比起那梦中的娑罗树更为震撼。 她很快被喜婆拉去梳妆,弥空今日是妙寂特地派来给芙姝帮忙的,见到她繁复无比的婚服,弥空不赞同了。 “施主应着绛青色海青!” “我祖母都没穿这么老气的衣服,我才十五岁,怎么能穿那种衣服!” 她思索了一番,继续道:“你们不是有个什么金刚之母,什么都不穿还叫清净无染呢!” 弥空脸色一红,怕自己再与她争辩下去,这帝姬怕是真要把所有衣服给脱掉。 他转过身,背对着芙姝道:“施主与佛母怎可相提并论?” “那不就行了,我只是一介凡俗中人,与妙寂不过各取所需,你还要挑三拣四。” “……” 毕竟是与佛家结合的婚仪,她不坐车辇,改坐莲花座。她盘腿坐于莲花座之上,官差便抬起她走出宫门接受百姓朝拜,僧众见了她,无不垂目敛神,虔诚跪拜。 一路走,一路梵唱,芙姝心中忽然升起了一阵强烈的陌生与不安,这些感觉像藤蔓一样紧紧缚着她,让她快要喘不过气。 喧闹的人声逐渐远去,迎亲的队伍似乎走了很久很久,头冠压得她脖颈酸痛…… 她想站起来,却发现腿早都麻了,意识愈发恍惚,就在她即将倒下时,一双手稳当当地扶住了她。 芙姝当即掀开了盖头,一头藏青色的青丝,浸染着轻暖的檀香,他稳稳地扶住她,见她满脸酡红的模样,妙寂只道了声:“施主醉了。” 随后,她嘴唇微微翕动,芙姝的灵台瞬间清醒不少。 太华山灵气充裕,凡人闻久了会醉,妙寂倒是忘记了这点。 芙姝揉揉眼,她不信,她都没吃酒怎么会醉? 可当她真正清醒后,却发现周围是云雾缭绕,一座座山峰矗立在身后,宛如仙境。 “这是太华山?” “这不是太华主山,是净空山。” 太华山有许许多多个门派,他属佛门,住在太华山前的净空山,皈依的是大乘佛教…… 少女漂亮的面庞露出惊诧之色:“好漂亮。” “那……我们还拜堂吗?” 妙寂皱皱眉,他想起那日卜过的卦,既要化解因果必须先成夫妻。 “拜。” 看他一心只想走流程的模样,芙姝转移了自己的注意力。 一群穿着褐色僧袍的小弟子屁颠屁颠地跑过来,躲在树底下瞧着芙姝。 她瞧着一个个灵气的小脑袋,暗自惊叹了一下。 原来在乌烟瘴气的俗世之外,还会有这么灵气盎然的仙境。 “这些是外门弟子。” “佛门不是讲究众生平等?” “人之本性生来平等,可许多思想还需再参悟。” 芙姝点点头,就是道行不够呗。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主殿。” 芙姝上来之后没有下人抬着她走,自己便走得好累好累,手与脚跟都开始发酸。 她望着那端方清正的背影,委屈道:“我鞋子有点紧,你走慢些。” 妙寂停住了脚步,芙姝一头撞上他的脊背。 “哎哟——” 她摸了摸吃痛的鼻子,只见妙寂眉眼明亮,耐心开口道:“这一段路禁止法术,不然我带你上去只是弹指间的事,施主再等等,很快便到空门了。” 他果然走得慢了许多,与她并肩徐行时还一路给他介绍路上遇见的花草树木,极大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三千云梯一望无际,芙姝恐高,像只树袋熊一样扒在树上不肯下来。 她胆战心惊道:“今日咱们就在这里歇息吧,明天再上去!” 妙寂偏还古井无波道:“眼睛一睁一闭便过去了,很快的。” 芙姝不是没理由恐高的,她小时候贪玩,来到行宫爬假山,结果却被贼人陷害,从顶上被推了下来,差点没给她开瓢。 她泪光盈盈道:“妙寂,我怕。” 每到这个时候,她便会使出撒娇大法,软软地喊上某个人的名字,那人一听,便会眉目柔软地答应她,无论什么事。 第七章她的嘴唇又软又热 可男人却并无怜惜娇花之心,只抓住她的肩膀,足尖一点,芙姝顿时腾空而起,她只能无助地紧紧揽抱着他的腰。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芙姝到了此刻才开始眼泪汪汪地嚎啕大哭,她怎么感觉像进了贼窝! 最后芙姝脚步虚软,顺了好半天气。 正殿里早就凑齐了几大门派的掌门与首座,一半是来庆贺的,一半便是来看热闹不嫌事大的。 活了几千年的老骨头,谁都没见过和尚娶妻,这不得来瞧上一眼? 芙姝一路被强迫着上来,气得红了眼圈,又因无处宣泄,只能非常丢脸地将盖头重新盖好,一言不发地推开了妙寂,自己走了进去。 一沙弥见状,尊敬地走上前去作揖:“尊者,这姑娘怎么了?” “扶玉崖可布置好了?” “……已布置好了。” 小沙弥是少年身形,说出此话的时候还有些不情愿。 “您真是偏心,咱们整个净空山就那处风景最好,明明绝佳的禅修之地,竟让一个凡心不洁的女子来住,这不是——” 他说的是真话,扶玉崖是整个净空山最漂亮的地方,而且若是目力好些,还能瞧见人间,禅修时需要摒除杂念,扶玉崖也是锻炼意念的好地方。 妙寂睨了眼他,眸色微冷。 “我错了尊者,我下去领罚。” 妙寂漠然抿唇,收回目光,快步跟了上去。 芙姝走着走着,怀里忽然被塞了个绣球,绣球两端有长长的红绸,她扯一边,妙寂就扯另一边。 芙姝从盖头里依稀能瞧见,这里除了她,跟妙寂,还有其他门派的什么掌门有头发之外,弟子无一例外都是光头。 她嫁都嫁过来了,不会要她也剃头吧? 她瞬间慌了,脚下一个趔趄,踢到了身旁的铜香炉。 她吃痛地长嘶了声,却又不能中途停下来。 紧接着就是拜天地佛祖,这里不拜父母,只拜佛祖。 一场仪式从天黑走到天亮,芙姝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入的洞房。 只知道有人细心地给自己理了残妆,又掖好了被角,梦中依旧是一片娑罗树,庄严宝相的神佛…… 她瞧着瞧着,忽然觉得那个佛眉目生得好生俊朗,就像……就像谁来着? 他盘腿坐在蒲团前,双眼轻阖,那唇珠红润饱满,芙姝鬼使神差地用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她的嘴唇又软又热,贴上他凉丝丝的两片唇,像抿了两块轻巧的鱼脍,芙姝喟叹一声,只觉口舌生香,她索性按住他的耳畔,继续试探性地小心舔舐。 男人生得漂亮,有一双绀青色的眼。 芙姝顿时吓得一窒,微微推开他,结结巴巴道:“妙,妙寂。” 她的脸红得像煮熟的蟹,虽然她馋他身子,但这么光明正大地馋还是有点…… 他一脸严肃地瞧着她,丝毫不管唇上那抹极其突兀的晶亮。 男人蹙眉:“莫非这是中了魁术的后遗之症?” “……” 不,不是什么后遗症,就是我馋你的身子,芙姝无可救药地想。 她不敢讲实话讲出口,索性直接顺着他说:“唔,头晕晕的,似乎确实是这样。” “明日我带你熟悉太华山,不必拘谨,无需受戒……玩得,玩得开心。” 他最后两句话明明极无感情公事公办,但是偏让她听出些滑稽的意味来。 说得像她仅仅只是到此一游似的,不过倒是打消了她今天那点莫须有的紧张。 她嘿嘿一笑,趁机软在他怀里:“和尚,你真会照顾人。” 少女如一条无骨的鱼,又像狡猾的蛇,紧紧攀附着他。 他身形一僵,蓦然起身,正色道:“在下还有事要办,施主先歇息吧。” * 今天发晚了我滑跪!马上上肉!球猪猪球收藏!! 第八章代替品(自渎h) 妙寂走了,芙姝静静打量着这个屋子。 似乎是为她专门布置的,有铜镜妆奁,还有衣柜首饰,甚至…… 还有月事带! 妙寂对她,不对,是对女人,到底是有多了解啊! 他说她与他是前世夫妻,可芙姝只是肉体凡胎,没有前世的半点记忆。 芙姝忽然很好奇,上辈子的她,是怎样的? 她很想知道,索性推开门想去找人,可是这一方天地太大了,方圆三十里内只有她这一间屋子平静地坐落在悬崖峭壁旁。 她嘀咕了一声:“怎么一个人影都无……” 这里说是悬崖,可近处水草丰美,群花映衬,远处有群山环抱,云间月照清池,水波粼粼,月桂树上结着一串串的鹅黄小花,鼻尖是浓郁的桂花香气。 不似人间景,这是她对这里的评价。 可紧接着,她心念一动,心底浮现出一股异样,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里虽美,可却不是最合她心意的布置。 这是为她准备的吗?亦或者是,上辈子与他喜结连理的那个她? 芙姝打了个冷颤,躁动的心一下子冷了下来。 她堂堂一个大雍公主,竟活成了别人的代替品! 而且这个别人甚至不是其他人,而是上辈子的自己! …… 翌日清晨,天空瞟着妙寂来找她了。 门口满地都是被她磋磨过的残花,房门紧锁。 “施主?”妙寂敲了敲门,可是门内却无人应答。 不知哪里隐隐传来水声,妙寂环顾四周,发现一旁的纸窗却是支起的,竹帘被风吹起,那是声音的来源。 他微蹙眉心,想起她体质寒凉不得吹风,缓步走了过去,伸手便要替她关上时,却听得少女发出一丝极其隐忍却舒爽的娇吟。 一瞬间,男人整个人僵硬在原地,甚至雨丝都飘到身上了,他都浑然不觉。 她在做什么? “嗯……” 一双葱白的玉指正轻按在她大开的腿间最隐秘的部位,少女浑身飘着淡淡嫣粉,漂亮的脖颈扬出一道优美的曲线,那对乳间不知沾了什么东西,乳粒高高突起,红艳晶亮的水光。 随着指尖的动作,芙姝细软的舌尖微吐,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轻颤着,她紧紧靠着床榻,衣襟敞露,一手捏着乳,一手则快速不断地在身下抠挖着。 “……啊嗯……要去了……” 她的腿分得很开,妙寂甚至能清楚地瞧见那道饱满娇艳的蚌肉,鲜红的,跃动的,吞吐着指尖,指尖在花穴中不断抽插,带出一股股粘稠的阴精。 随后,她一双水眸眯起,紧紧咬住下唇,轻捻住贝肉上方的某处,用指腹狠狠地碾压,摩挲,酥麻的快感一波一波涌上紧绷的小腹,一阵细微的痉挛过后,穴内喷出几股晶莹的清液在榻上,早已将床单洇湿成一大片深色。 她微阖起双目,嘴唇无意识地张着,口涎顺着嘴角蜿蜒流下,她定定喘了几口气,方才颤抖着声线道:“好爽……” 忽然察觉到窗外的目光,她满面春情地望过去,果然见他转过了身子。 她餍足地舔舔唇,拢了拢敞开的中衣,唇边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和尚,你在看谁?” 不是问他在看什么,而是直接问他在看谁。 可这句暗含着质问的话却不能激起那个和尚更多的反应。 芙姝满足地谓叹一声:“被你看到了,怎么办?” 那坚实的脊背豁然紧绷起来,耳根却红得能滴血。 “我还想要,怎么办?” 妙寂不回答了,芙姝冷眼瞧着他的背影,只觉一阵心冷。 她竟是自己的代替品。 第九章鸿馐宗 芙姝很不开心,她不开心了一整晚,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只能试着自己纾解了。 这是她不开心的时候惯用的方式。 妙寂敛着眉眼,还站在窗台外,颀长身影遮挡住了大半的日光。 芙姝还坐在床榻上,正大咧咧地敞开着中衣,头发也凌乱,见她微抬起足,袜子都没穿便向他走来,妙寂下意识地攥紧了腕上的佛珠。 芙姝朝他客气一笑,扯住他的领口,一双含情的明眸如荡漾着两池春水:“既然不愿,那便服侍我穿衣,愣着干嘛。” 凡间一般是女子服侍丈夫穿衣,可芙姝是谁,芙姝可是大雍最尊贵的帝姬,谁敢让她服侍自己穿衣?这不是嫌命长,想折寿嘛! 他的眸光落在她脸上几瞬,温温的,没有任何波澜:“好。” 他先是端来一盆清水,让芙姝静静地洗去了指上的滑腻。 她低着头,外头日光正好,妙寂甚至能清楚地瞧见她洁白微粉的耳廓上细细的绒毛。 可当她一抬眼,那狡黠就会从眼底漏出来,昭示了她与她的不一样。 …… 磨磨蹭蹭到中午,二人终于出门了。 太华山以玄微子创立的太华宗为尊,道术最为正统,随后便是妙宗与鸿馐宗最有名,妙宗以暗器为门派的道,而鸿馐宗就比较远有趣了,以食物作为门派的道,宗门上下,上至掌门下至一个洒扫弟子,全都修得一手好厨艺。 而以妙寂为首的佛门则是独立于太华山之外,因独特的地理位置来说,他们是太华山的大门,守卫在太华山第一线。 妙寂给芙姝详细介绍了一通,芙姝听都听饿了,当即决定先去鸿馐宗。 妙寂出行的阵仗不大,可影响却很大,一些门派甚至听完立刻开始聚集整个门派开始整肃门派风纪。 太华山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净空山的妙寂尊者极其在意各门派的风纪,有些时候甚至比他们自己的掌门管得更严厉! 鸿馐宗掌门才听小道消息说妙寂要来,马上如临大敌般将门派里所有人都喊起来练功了,随后又带着座下几个弟子站在门口,恭恭敬敬地等着。 …… 芙姝这边还在胆战心惊地挂在妙寂身上当挂件,忽然在一片云雾间,闻到一阵浓烈饭香,她的肚子顿时饿了。 她摸摸空空的小腹,附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好饿哦,一早上都没吃东西。” 少女似乎经常露出这种撒娇般的情态,很直白,却又能惹人讨喜。 妙寂心口像被撞了一下,他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 “到了。”他道。 “鸿馐宗掌门平易近人,热情好客,你不必紧张。” 另一边,鸿馐宗掌门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二人盼来了。 这回他灶房都擦得能反光,加上妙寂又是新婚燕尔,总不会再挑他的刺了! 座下几个大弟子见到妙寂身边那个水灵灵俏生生的女子,不由得看呆了。 这是凡人?说是仙宫里的仙娥也不为过呀! 徐掌门对着二人分别拱手作揖:“可算把您们盼来了,姑——夫人喜欢吃点儿什么,我让子封去做!” 徐掌门身边身姿清朗周正的少年名唤子封,他是掌门座下的大弟子,瞧见芙姝直白白打量自己的神情,悄悄红了耳根。 芙姝倒是不紧张,反倒像逛自己家似的走进了鸿馐宗:“好啊!我想吃甜的!” 可当子封准备大展身手时,他却对着面粉,打了个小小小小小喷嚏。 妙寂微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头。 徐掌门顿时吓得脚下一软:“呃……今天子封状态似乎不太好,吾让子毅来!” “面粉,面粉也换了!” 芙姝观察着一切,嘴角抽了抽,掌门脸上熟悉的奉承让她感觉自己像在陪父皇出巡…… 妙寂道:“有些浪费了。” 徐掌门一愣,擦了擦额角的汗:“您教训得对,这些面粉做成糊糊后是还能喂兔子喂狸奴来着,子封,听见没?!” 很快,灶房门口便聚集了很多好奇芙姝的弟子,芙姝一个个打了招呼,很快地便将人认全了,收获了满满一袋糕点零嘴。 认人,娘说这是她做帝姬的必修课。 随后,芙姝吃了各种面点糕点,还有平时人间吃不到的用仙草花做的菜,半刻钟后,她摸了摸微涨的小肚子,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她眯起眼睛,笑得灿烂极了,声音轻软:“大家不必叫我夫人啦,这个称呼有点太疏离了,我不太喜欢,你们可以喊我芙姝,或者芙姝师妹就行啦!” 称呼亲密了,以后蹭吃的也方便。 “师妹真可爱!” “师妹好白,是不是整日生活在人间的宫殿里不出门玩?” 这边的芙姝极得人心,众人说说笑笑,早就把妙寂晾在一旁。 第十章一碗水 芙姝收获了满怀好吃的,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里滞留时间太长了,妙寂不知去了哪里。 不过她也不着急,跟着师兄师姐们就去逛了整个鸿馐宗,他们这修习之处很特别,有大灶大锅,各种琳琅满目的食材被整齐地排列在食材架上。 有些弟子趴在地上,一只手凝了道温润的光对准了灶台底下,一只手便攥着条抹布紧张地擦拭。 有些滑稽,芙姝笑了笑:“这是在做什么?” 子封笑笑,早已对此习以为常:“芙姝师妹有所不知,整个太华山的膳食都是由我们这边供应的,尊者特意叮嘱我们灶房卫生必须整洁,仪容仪表要干净,锅里不能有油渍,地面不能落灰生尘,秽污桶里不能有秽污……” “若是落灰生尘了呢?” “若被检查到了就要扣灵石,灵石在咱们这儿相当于凡间的货币,一次扣三千呢!” “这么严苛啊……” 子封叹气,点了点头:“尊者是个很严厉的人,平时眼里见不得乱的,师妹初来乍到,应是很不习惯吧……” 芙姝眨眨眼,忽然就不说话了,她每次见妙寂的时候都十分恣意,今天早上特别恣意,小衣都没穿…… 临走前,大师姐还悄咪咪将芙姝拉到自己的房间,递给她一个木盒,美名其曰增加闺房之乐。 芙姝嘴角微抽:“……” 转完一圈,她发现那和尚早就坐在正殿里等候多时了,见她来了,便启唇道:“走罢。” 那目光温柔悲悯极了,就算她故意晾他这么久,他都没有生气。 芙姝呆呆地走上去,手里还捧着一大摞东西:“帮我拿。” 周围有人抽气。 妙寂手指一动,将所有东西都收进了一串菩提里,然后理所当然地串在了她手上。 洁白的菩提滑润,带着些凉意,他道:“日后东西都可放在这里。回去再教你如何取出。” 说罢,他便踏出了宗门,芙姝愣了愣,赶紧追了上去。 追到一半,她见到一旁的芍药开得正盛,忽然福至心灵,折了支最漂亮的,一路小跑上去,安在他的鬓边。 “这花特别好看。” 妙寂将目光移至她笑极灿烂的面庞上,抿了抿唇,当是默许。 她对人与人之间的气氛总是那么敏锐。 相比于鸿馐宗,太华宗就显得清正极了,掌门衣冠整肃,弟子们谦卑有礼,待人接物恭恭敬敬的,挑不出什么毛病。 而妙宗也是奇葩的,竟然建在乌漆漆的大溶洞里,溶洞两旁凭空建了许多房间供人居住,而迎接他们的人也只有一个本派的掌门,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芙姝好奇地左瞧右看。 “宗里的弟子都去哪儿了?” 妙宗掌门捋捋自己的山羊胡,沉吟一声,手上打了个响指。 瞬间,一道道炯亮的目光朝慕瑜钰直射过来,原来溶洞并不是没有人,而是弟子们都穿着夜行衣修行,若是没点目力,根本看不出来。 “法师,在下有一事,能否进殿内详谈?” 妙寂看了眼芙姝,刚要开口,芙姝便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想把她甩开?没门! “山下有几个村子都无缘无故地出现了魁,我的几个内门子弟更是惨遭毒手……” “是,不仅是村子,已经渗透进宫里了,紫微星的力量太薄弱,怕是撑不了多久。” 说罢,他瞥了瞥芙姝。 芙姝安静如鸡地靠在他胳膊旁闭眼小憩,似乎没有听见。 “那依法师的来看……” “太华山总共六大门派,各家立即派出五百内门弟子下放各处,在此期间,贫僧也会派下三千僧众协助你们。” “这样一来,太华山不就空虚——” “贫僧坐镇净空山,无需担心。” 妙宗掌门叹了口气:“只怕是有些宗门隐世已久,不愿派啊……” “当初师父与紫虚真人创立太华山本就是为了护佑人间,这是本心,若他们忘记了,贫僧自会让他们想起来!” 他双手合十,额间一道金莲若隐若现,浑身佛光凛然,眉眼中压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芙姝被佛光一照,灵台瞬间清明起来,她抬眸看向妙寂,堪称美艳的佛者此刻有些生气。 这让她有些愕然,真是刚正不阿的一个人啊,先前她怎么逗弄他都不生气,如今只是因为某些门派逃避责任,便轻而易举地生气了。 回到净空山,他带着芙姝回到扶玉崖休息,可芙姝期期艾艾地瞧着他的背影,唇角勾出抹坏笑,伸手环上他劲瘦的腰。 “你不能留我一个人,我害怕!” 妙寂没说话,沉默地将她的手腕一点点掰开。 眼见这招不管用了,她瞬间改了口:“你还没教我怎么取东西,不能走!” 妙寂转过身来看她,对上少女水润润的双眸,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腕上的菩提子取了下来。 他启唇默念:“凡所有相,皆为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 菩提似乎对这句话有感应,嗡鸣几下,芙姝身后便多了一大堆鸿馐宗弟子塞给她的吃食。 想起她今早与一众弟子其乐融融的模样,妙寂眉眼柔和了几分:“施主不必怕,此处是净空山脉眼,邪崇无法进入。” “事态紧急,不得拖延,施主好好休息。” 妙寂走远了,芙姝将东西捧回房间,忽然想起那大师姐同她说的什么闺房之乐,她三两下翻出那个木盒,直接将它打开。 沉默了三秒后,她发出一声惊呼:“这……竟只是一碗水!?” 随后紧紧皱起眉头,狐疑地用银针试了试。 银针没有变色。 她又将水撒了些到窗台的花上,安静地过了一夜,花也没事。 她捻着花叶,一瓣又一瓣地扯下:“喝……不喝……喝……不喝……” 她丝毫没发现那碗如透明水的正在缓慢地蠕动,水中央还长出了一只小小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随后将目光紧紧攫住芙姝的背影。 她嘀嘀咕咕了好一会,最后才下定决心:“喝吧,反正就一碗水。” 她其实对食物是非常敏感的,她在宫里活了十五年,光是饭菜里发现的毒物两个手指都数不过来。 今日在鸿馐宗也是,因为是在妙寂眼皮子底下,谅那些人不敢对她下手,她才会那么放心地大吃大喝,后面她将妙寂打发走后,一滴水都没进过肚子里。 待她转过头,水中的眼睛便消失了,只有风吹起水面引起的细微荡漾。 **** 感谢珠珠!!!凌晨或许还有一更,或许没有( 第十一章替我穿小衣 “在喝什么?” 一道月白僧衣从窗边掠过,带起一阵微风。 芙姝才端起的碗又放下了,她看着他,震惊道:“妙寂?你这么快就处理完了?” 芙姝对气味十足敏感,就这样与他间隔了十步的距离,她都能闻到那淡淡的血腥气。 她眼里泛起兴味,又问道:“和尚,你杀人了?” 妙寂摇摇头:“贫僧不杀生,只是令某些人回顾回顾初心罢了。” 芙姝哦了声,没再继续探究,而是继续端起那碗,又咦了一声:“这水怎么感觉变了颜色呢?” “抑或是我的错觉罢了。”她笑笑,一饮而尽,因着那碗檐很宽,水液顺着嘴角流下,而后,那晶莹的水珠顺着白腻的脖颈滑入衣襟,带着不可言说的诱惑。 一碗水饮尽,芙姝心情颇好:“对了,你来做什么?” 妙寂望了她一眼,幽幽道:“……不是要洗漱更衣?” 她瞧着外头的日光,忽然想起来如今是清晨,她噗嗤一声,转而揶揄几许:“可这是丫鬟做的事。” 言外之意,妙寂如今成了她的丫鬟。 “无妨。” 芙姝不说话了,或许给女子更衣洗漱绾发,贴身服侍,也只是他修炼本心的一环罢,可只要这样想着,她心口便微微发热,既然都是修行,又岂能一帆风顺? 在他为她更衣时,她白玉葱般的指尖滑上了他的手腕,面上笑得像个得意的小妖精:“我昨日没穿小衣,怪谁的?” “……” 妙寂脸色一愠,昨日带她去了那么多地方,她没有穿小衣,岂不是人人都知道她衣冠不整了? 心中蓦然萦绕着淡淡的烦躁,他抿了起唇。 “今日你帮我穿。”她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淡粉色的小衣递给他,而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伸手接过,面上虽然平淡,可手臂上的青筋却不自然地鼓胀起来。 他挥袖将屋内的窗户紧紧掩上,又挥落所有帘子,室内瞬间昏暗了不少。 芙姝自觉地将衣裳剥落,一副白润微腴的曼妙酮体就这样展现在妙寂眼前。她很瘦,可某些地方又是十足丰腴,白嫩的双峰上装饰着两粒樱桃般的小红果,敏感的乳珠忽然被迫裸露在空气中,微微立起。 她站在他身前,纤长的手臂揽上妙寂弧线优美的颈,方便他为自己穿衣:“做什么亏心事,连窗子都要关上的?” 芙姝一贯没什么羞耻心,不然也不会那般恶名昭着。 妙寂敛目不语,手指拿着小衣的系带,绕过她的颈后,依稀能闻见女体身上淡淡的甜香。 她的脖颈细长纤白,十分脆弱,似乎无需太多力气,轻轻一折,便能…… 察觉到他呼吸沉了沉,芙姝问道:“哎,你在想什么?” 佛者回过神,蹙起眉:“无事。” 颈上的系带系好了,到腰上的了。 他的手臂又滑上她赤裸的腰,腰上的肌肤滑腻,触感温热,芙姝被这动作刺激得有些痒,轻哼了一声。 她喜欢妙寂身上的檀香,大部分男人身上都是臭臭的,呼吸都带着臭味,只有妙寂身上的香味清新淡雅,虽是檀香,却并不浓腻。 她缓缓贴近了他的腰,整个人如一条柔弱无骨的鱼,靠在了他身上。他茂密的长发极其富有光泽,微蜷,如水般披在她身上,将白嫩的肌肤晕染得愈发妖冶。 察觉到那两抹丰腴的如云般的温软就这样贴在自己身上,妙寂脊背陡然僵硬。 芙姝夹了夹腿,不知为何,腹部有些微热,许是葵水要来了。 她催促道:“你快些。” 抬目刚好可以见到他高挺的鼻尖,丰润的嘴唇,唇珠红艳,芙姝盯了片刻,心中微恼,真是的,一个男人,嘴巴那么漂亮! 当他的手触及她的腰窝,丝丝酥麻自尾椎骨腾地窜起,芙姝身子颤了颤,情不自禁地将腰往前一送,这一送,便顶到个硕大的东西。 没有勃起,但还是好大…… 和尚长那么大做什么? 忽然觉得一阵口渴,她盯着妙寂红艳艳的嘴唇,咽了咽口涎,好想舔一舔…… 眼前逐渐迷蒙起来,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她索性踮起脚,闭上眼印上了那个嘴唇,伸出了狡猾的小舌。 感觉到嘴唇覆上两片软嫩的东西,她的舌尖湿濡,幽香萦绕在鼻尖散不去,妙寂眉头即刻皱起,将她推开。 芙姝并不意外这个结果,只是委屈地坐在床上,睁着双大眼瞧着他:“我渴了。” 妙寂大步走向桌案上的水壶,替她倒了一碗水,送到她唇边。 方才不是饮了那么大一碗,为什么会渴? 可是芙姝并不老实,索性又去扒他的衣服,慌乱间,她触到了他的欲根,鼻尖窜起一阵奇异的香味,脑中是过电般地空白。 妙寂眸色一沉,直接将她双手捆缚在身后,使她只能倒在床榻上无助地蠕动。 “你竟敢推我——唔!” 他将水碗抵在她唇边,捏着她的下巴灌了进去。 芙姝无处可躲,只能仰头承受着,眼角浮现出脆弱湿润红意,生理性泪水自眼眶中流出,两眼迷蒙,如同那天自渎般淫荡…… 妙寂执着碗的手一颤,水碗破碎四散在地。 哐当一声,两个人都静了。 芙姝拼命地咳嗽起来,妙寂见状,又无奈地将她扶起,使她能倚靠在床榻上。 芙姝抽着鼻子,仔细闻了闻空气:“方才是什么味道?” 她狐疑的眼神在他身上滚了两圈,确定方才是扒他腰带时闻到的。 莫非…… 可男人的精液都是腥臭的,更何况像妙寂这种苦修的和尚,怎么会香! 适才妙寂不知用了什么绳子,捆得她的手腕热辣辣地疼,她低低抽着气:“我的手好痛,你帮我松绑好不好,我保证不乱摸。” 妙寂冷眼瞧着芙姝,确定她不再乱动心思后,才一挥袖,替她解了绑。 他神魂初愈,对这一世的芙姝并不了解,不知道她坏心眼就像绵密的针,一动起来便让人无法招架。 第十二章除魃 芙姝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正想开点民间听到的玩笑,可转眼便见到他异常严肃的模样。 “明日过后,太华山多数内门子弟都会下山降妖,在此期间或有妖魔趁虚而入,这几日我教你淬体,每日寅时起来上早课,锻炼体魄……” 芙姝越听脸色越白,到最后身形一个不稳,搀住了墙:“等,等等!” 她皱眉:“寅时?” “是。” “六个时辰?” “是。” “……” 漫长的沉默震耳欲聋, 芙姝再也笑不出来了,她抿了抿僵硬的嘴唇,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能不能……四个时辰?” 妙寂眼里露出了少见的欣慰:“施主勤奋,若是想再加四个时辰也是可——” 芙姝捂住他的嘴,“你别说了!!” 妙寂凝着她,这大概是她头一次对自己露出这等小女儿才有的情态。 他拉开芙姝的手腕,又继续正色道:“修真界生死无常,比凡间残忍数千倍,若再不淬炼体魄,日后被恶鬼分食,莫说投胎往生,那便是连魂魄都不能重塑了。” “我会有被恶鬼分食的那一日吗?” 他呼吸几许,淡淡启唇道:“你我夫妻一日,贫僧便有责任护你一日。” “若——” “若你我夫妻情份已尽,你作为天下人,贫僧也自有护天下人无恙的职责。” 被子从她身上滑落,她紧紧揽住妙寂,墨发流泻而下,漂亮脆弱的蝴蝶骨自她背后展开,她的头搁在他的胸膛蹭了蹭,甜甜道:“和尚你真好。” 他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轻拍着她的背道:“起来穿衣。” 即便是这样亲密,两个人的心却都是冷的。 之后的几日,妙寂似乎都非常忙,芙姝见不到他的人影,每日一到寅时,都是弥空来喊她。她要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若她赖床,来喊她的佛修会越来越多,坐成一圈在外头诵经,念得她是一个头两个大! 因为起得早,她也没心思精心打扮了,每日都是蓬头垢面,将头发一束,鞋一穿,那背影倒清瘦得像个小子。 日复一日笨拙地扎着马步,笨拙地扛起十几斤重的大石,笨拙地跟着弥空绕着净空山跑圈,芙姝每日是累得倒头就睡,也没心思去招惹什么妙寂了。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弥空又开始教她引气入体,妙寂大致与他讲过芙姝的身体状况,芙姝是半人半仙,很特殊的体质。 “小师父,妙寂什么时候回来呀?” 弥空怒目道:“直唤尊者法名是大不敬。” “……”忽然被凶,芙姝朝那耀武扬威的小光头呲呲牙,转过身子自己入定了。 腹部升腾起融融暖意,她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只觉得浑身力量充盈。 每个人悟的道都不同,她潜心去探究那股暖意,双手掐了个诀,想将那股暖意引出来。 可是引了半天,她也只凝聚出一团微小柔和的白光,捧在手心,似乎极其脆弱,心头升起一阵怜爱,她将那小小光团捧至面前,闭上眼,小心翼翼地亲了亲自己这几日的劳动成果。 弥空见了,却是哑然。 她不是做了许多淫秽恶事么?为何所悟之道竟然这般纯净?毫无攻击力,甚至温和得令人眼眶酸涩…… 莫非是仙骨所致? 可仙骨是仙骨,悟道是悟道,分明是两回事…… 再次抬目,弥空对芙姝的想法悄然发生了变化,他抿抿唇,勉强开口道:“师尊明日便回来了,你好自为之罢。” “哦,你还没说我这个道怎么样呢?是不是很厉害?” 弥空才不肯说实话,将头撇向一边:“……太过微弱,暂时看不出来。” “哈?什么意思,太过微弱?你再仔细瞧瞧,小小的不是很可爱嘛!” 没得到想像中的夸赞,芙姝恶向胆边生,趁弥空不注意,捏住了他的面颊,狠狠地揉了两揉。 “你真是我见过最没眼力见的和尚!” “唔!!” 好生孟浪的女子! “弥空!”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严厉的声音,打闹的二人俱是一颤,弥空马上推开芙姝,慌忙作了一揖:“尊……师,师尊!” 妙寂眼一瞥,目光落在二人心虚的脸上。 “玩得这么开心,看来还不累,晚上加练。” 芙姝应声倒下。 妙寂见她还在演,剑眉倒竖,声音染上一层冷霜:“莫要再嬉闹!” 芙姝并不是演的,方才引气入体她便觉得不对劲,如今腹部忽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绞痛,绞得她说不出话。 她单手撑在地上,弱弱地抓住妙寂的袍角:“我……我来葵水了。” 半刻的静默后,芙姝只觉得身体一轻,再睁眼,便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芙姝躺在榻上,身上忽然变得很热很热,腹部像是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她难受地扭了扭身子:“先前葵水都不会这么疼的……” 她解开了几颗口子,喉咙却像被灌了一斤沙子:“好,好渴啊。” 妙寂沉默地替她把脉,发现她体内竟然被种下了“魃根”。 想来先前她一直喊渴的那天,魃根就已经被种入体内了,恰巧她今日来了葵水,魃便盘踞着她的子宫以血为食,但凡他再发现得晚些,那喝饱了血的魃便要破开胃脏而出了。 必须要将那魃赶出来。 芙姝紧紧抱住他,闻着他发间的檀香,口渴缓解了些许,可腹部依旧剧痛,她一口咬上他的肩胛。 他的手臂动了动,开始解她的扣子。 芙姝头晕晕的,心跳也跳得极快,一手按在他的腕上:“你,你做什么?” 坚定的声音自耳畔传入心底:“除魃。” 芙姝浑身又一阵发冷,捂着肚子,呜咽几声,彻底晕在他身上。 第十三章他的情念(h) 明月仍然高悬,芙姝身上的衣衫被妙寂如云烟一般拂开,他手上蕴了些真气,缓缓抚上她的腹部。 芙姝惊起一声呢喃,妙寂停了动作,她半醒的眸间一片雾霭,嘴唇微张,似乎在说着什么。 他缓了口气,俯身去听。 “渴……”芙姝细细的娇吟如猫轻挠在心底,轻而易举地便能引出人心中无数恶念。 妙寂才定定听了几息,一双手便幽幽缠绕至他的颈后,与此同时,她湿润的舌尖也在他颈侧细细舔舐。 懵懵的少女发现他的颈上还戴着一串佛珠,睫羽微颤了几下,似乎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物一般,她眉眼微扬,张嘴轻含住一颗,再用舌尖勾住,淫靡地吞吐。 被舔过的佛珠湿润滑腻,不一会,妙寂颈间已全是她的口涎。 她委委屈屈地嘟囔了两声:“怪味……不解渴……” 妙寂苦笑两声,继续运动真气在她腹部流转。 湿软滑腻,带着热度的嘴唇,在他上身四处点火。 最后她似乎还有些不满,一口含住他的喉结,用舌尖缓慢勾勒出形状,本来妙法庄严的佛者嘴唇猛地一抿,直起了身子,却又被她强势地勾回,小巧的鼻尖磕在他坚硬的下颌,芙姝顿了顿,似乎像被撞疼了。 妙寂抬眸望入她涣散的瞳,她此刻似乎已经被魃控制了,根本没有自主意识,他微微阖眸,念了句清心咒,一朵莲花自眉心缓缓绽开。 少女恢复了暂时的平静,乖巧地倚靠在他身上,小衣半遮半掩,露出洁白滑腻的肌肤,赤裸的曼妙酮体被灯影勾勒出柔和曲线,烛火被风吹动,使她身上一片波光流连。 他用微凉的指尖轻按她腹下三寸,不知为何,她的呼吸忽然急促了几分。 再发出声音时,她的声音俨然染上沙哑的哭腔:“呜呜……疼……” “渴,要喝水……” 妙寂不由得严肃起来,此时若再给她喂水只会让她体内的魃得寸进尺,进一步馋食子宫。 可是若不喂水,芙姝估计不过半个时辰便会因剧烈的绞痛而疼死。 他哀叹一声,凡人竟是这般脆弱易折…… 妙寂垂目,温良的眸光落在她苍白的脸庞几息。 莫非,真的只有那个法子么…… 若是这样,渡,还是不渡? 少女紧紧蹙着眉,一双手抓着他的手臂,挠出细长的红痕,深陷于痛苦之中。 最终,妙寂颤抖着嘴唇,缓缓印上她那疼得泛白的唇,与她一同坠入了无边地狱之中。 鼻息瞬间交缠,芙姝的身体又软热了几分。 他的吻是独特的,轻柔,不带一丝旖旎,却含有强烈的悲悯意味,芙姝许久没有感受到这样纯粹的感情,她如荒漠中寻到一方绿洲的旅人,颤抖着唇哭了起来。 妙寂微微睁眼,轻轻地用食指替她拂去眼泪,另一手则继续替她在腹部打圈揉按。 芙姝只觉得浑身的筋肉都被他这一揉揉散了,腰间更是酸涩无比,她唇齿间溢出细碎的轻吟,辨不清是疼痛,还是欢愉。 他微微睁开绀色的眸,凝着她泛着水光的唇,她的口涎是甜的,似乎带着致命的毒药,要引诱人一同陷入泥潭中,再无法挣脱。 心中涌起一股无法抑制的暗潮,如惊涛骇浪,他再次印上她的唇,口中加重了碾压的力道,撬开她的齿,将自己的口涎渡到她的口中。 口涎中蕴含他无数精纯的阳元,可助她抵御魃力。 寂静的室内,响起了少女细微的吞咽声,使得二人间的气氛更加旖旎,妙寂忽然察觉到,她的吻技不似上辈子生涩,却是十分纯熟。 一丝酸涩划过心间,手无意识地攥紧了她的腰,似乎这样,她就能与自己更为贴近。 她可以熟练地用舌头勾着他的上颚,舌尖霸道地吸绞着他的舌,将其中蕴含阳元的涎水尽数卷入自己喉中。 唇齿弥漫着一阵幽香,妙寂喉间滚动数下,身上所有血液急速涌向下腹,他竟是有了反应! 滴滴晶莹的汗珠从额间滴落,无意识的芙姝贪婪地勾缠住他的颈,似乎要与他抵死缠绵。 那灵动的腰此刻也正不安分地乱扭着,妙寂皱眉,为她输送真气的手上力道又重了一分。 光是这样还不够,还要将魃排出来…… 可那不是易事。 心念一起,妙寂浑身猛地一颤,睁开了眼睛,眼底带着难堪的欲色。 沉寂池底许久的爱意被她轻易挖了出来,无数妄念瞬间涌入心口,可也仅仅只是一瞬,他口中念念有词,艰难地将妄念悉数压制。 心海像是下了雨,淅淅沥沥,雾蒙蒙的雨中荡着孤舟,随着汹涌的波涛,沉沉浮浮…… 可是,在接下来的口舌交缠间,他情不自禁地喊出她的名字:“芙姝……” 芙姝的脊背敏感地轻颤着,额头轻轻抵在他的额前。 他忘了,她应该听不见。 他急促地喘了几下,那肉色的脊背中横伸出两臂,抱住她的大腿两侧,使其呈现出微微敞开的姿势。 芙姝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腹部的魃似乎感知到了一股强硬霸道的真气,吓得一缩,啃噬的力道也跟着小了许多,令她清醒了几分。 她才回过神来,鼻息间还带着难耐细碎的轻吟,一双盈水的眸凝着这个染了一身情念的和尚:“你方才……是在喊我的名?” 美艳的佛者没有回答,只肯用身体语言代替自己的想法。 炽热坚实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背,那热度熨得她浑身酥软,而后,她又感受到了身下那硕大滚烫的欲根。 这个和尚,竟然对她生了绮念? 而且,那欲根还那么大……若是要做,她肯定要被妙寂那不似常人的欲根肏死在床上! 芙姝雾蒙蒙的脑袋想不明白,明明只是亲了亲而已啊…… 见她走了神,妙寂压低了眉目,手上又开始缓慢动作,芙姝左右瞧了瞧,又伸手揉了揉眼睛。 一只手臂……两只手臂……三只……四……四只手臂?! 这和尚怎么会有四只手臂? 她瑟缩了一下,这不动还好,一动又触到了他的阳根,男人沉沉地喘了几息,手臂的力道仍然不减。 “你,你怎么有四只手臂?”青天大老爷,她差点没吓晕过去! 感受到身下人忽如其来的惧怕,他用嘴唇印上她的额头作为安抚:“假的。”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他按揉腹部的手力道又重了些,芙姝疼得又溅出几滴眼泪:“好疼……啊!” 她用手推拒着他,可妙寂依然不动如山,芙姝更急了:“我不要,不要弄了,我要回家!” “我不跟你成亲了,我要回家呜呜呜……” “……” 妙寂伸出一只手替她拭泪,随后又捂住了她的眼睛,那沙哑的嗓音中带着晦涩的情欲:“对不起。” 他咽了咽口水,将她的下颌轻轻掰过,俯身又吻住了她的唇,这次,却是他开始霸道了,唇齿间似乎还压抑着浓重的爱欲,吻得芙姝头晕目眩,腹间的疼痛不知何时转变成酥麻,青色如海藻般的浓密发丝垂落,掩盖住了二人身上的狼狈。 不知何时,四臂变成了六臂,最上面的两只手臂锢着她的腰,中间两只便分开她的腿,最后伸出来的两臂,不知何时滑向了那处禁地。 洁白修长的手指轻柔地褪去她的亵裤,那按压在她腹部的手似乎使了巧劲,使她尾椎窜上一股过电般的酥麻,随即而来的,便是下体阵阵空痒。 情动的男人固然可怕,可面对一个情动的和尚…… 那简直是恐怖如斯! 察觉到下身忽如其来的凉意,芙姝微微偏头看去,躲开他绵密的亲吻:“嗯……你,你不许……” 竟然趁她不注意脱她裤子! 妙寂同样也十分难受,勃发的阳根得不到一丝纾解,正不满地紧紧抽动,芙姝扭动着身子不想他继续下去,雪臀恬不知耻地蹭着他。 他难耐地轻喘一声,随即咬上她的肩,佯装凶狠道;“莫动。” 他忍住内心所有冲动,紧紧咬着牙冠,对她道:“施主需得自行将魃排出体内,不疼的……” “我……我申请换个位置,这个位置太羞耻了!” 堂堂大雍三帝姬,被和尚强制掰着大腿,就像把尿一样,像什么样子! 四只手臂一松,芙姝一个转身,改成了与他紧紧相拥的姿势,两腿蜷缩起来,一副极其不安的模样。 一转过身,便被妙寂宽厚的胸膛一闷,独属于他的气味铺天盖地地涌上鼻尖,芙姝更晕了,他怎么连胸也这般发达! 芙姝坏心眼地捏捏他的胸肌,果然听见他吃痛的闷哼。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依旧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 芙姝抬目,望进佛者那双深陷欲念的凤眸里,美艳的面颊泛着微红,双唇紧紧抿起,似乎在忍耐着无边的苦痛。 原来他也这般难受…… 可是很快,芙姝却顾不上他了,腹部一阵异常的蠕动,迫使她蜷起腰腹:“嗯!肚子里有什么在动!” 男人宽厚的大手钳制住她的腰侧,拇指在其上用力揉按,陷入那一团柔腻的肌肤里。 “啊哈!”一瞬间,浑身骨头的软了,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高昂的呻吟,扒着妙寂的脊背,难受地啃他的颈。 妙寂不发一语,只用手捏起她的下颌,覆唇深吻了上去,替她延缓这股疼痛。 亲吻着实是好东西,既能堵住她的嘴,也能堵住她发浪的呻吟。 两条灵巧的舌交缠,脑中迸发出一股难言的舒爽,唇齿间啧啧的水声令她的幽穴紧缩了一下,涌出几股清亮的蜜液。 可她很努力地在收缩穴口,那团东西依旧在深处蠕动,毫无退出来的想法,她害怕了:“呜呜……你帮帮我,我一个人做不到!” 他喉结上下滚动,稍稍将她推开。 芙姝见他竟还将自己推开,愠怒地直接拽住他一只手臂便往自己的穴口上按,被他指尖碰过的地方如同点了火,一团团的火,几乎要将她灼烧殆尽。 妙寂察觉出手上的滑腻,怔然,耳根染上灼热的红意。 “喂,你怎么还害羞了的?” “第一次摸女人吗?还是以前就摸过……嗯嗯嗯!” 所有淫词浪语被他用手堵住,对上那清正肃严的眸,芙姝坏心眼地伸出舌尖去舔,他浑身一颤,又改而钳制住她的手臂。 ***** 这章很粗长!各位点点收藏,不要吝啬手中的珠珠~~我知道你们都是特别可爱大方的天使宝贝!! 第十四章原谅 芙姝不满道:“方才掰我腿的时候可没见你害羞。” 淫靡滑腻的蜜液从大腿缝隙中流出,沾了他满手。 他触电般缩回手:“是我一时心急……” “它依旧盘踞在你子宫,若不及时取出,你真的会变成魃。” “魃是什么?” “旱鬼,你何时开始口渴的?” “我记性不好……” 这半月来他十分忙碌,只记得是先前替她穿小衣那日便有了异样。 沉默几息,他回忆道:“当时我问你在喝什么。” 芙姝终于想起来,一瞬间呆滞了,眼里慢慢浮现出难以置信的失望。 直至最终,变成了全然的麻木。 “从前他们在宫里害我,如今到了仙山,竟然也有人要害我,我竟还对这些人心怀期待,是我太傻……” “此事有蹊跷。” 芙姝听到这句话,浑身发凉,她慢慢将他推开,心冷到极致。 “蹊跷?什么蹊跷?” “你想要偏袒他们,对吗?你要为他们辩白,做解释,然后再求得我的宽恕……” 她永远都是这般孤立无援,她想不通,为什么? 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能够站在自己这边? 她深吸几口气,收起所有情绪,淡淡道:“你走吧,我自己来。” 一字一句,如针扎般刺进佛者心底。 她很聪明,对外界的事物也一直保持着敏感,这种事情,她显然已经经历过很多回了…… 可是她过于稀松平常的态度令他舌根发苦,说不出一句话,细细想来,他竟无法反驳。 不该是这样的。 见他还不动,芙姝冷冷呵笑:“怎么,没肏到我令你很失望吗?” 轻飘飘地说完那番刺人之语后,她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那个温暖令人眷恋的怀抱,自顾自抱起被子,缩进了床榻一角。 她偏过头,强忍着眼眶里酸涩的泪意,腹痛也让她冷汗如雨下。 疼啊,疼得要死了。 二人静默了很久,男人沉稳的呼吸声依旧清晰可闻。 他在想什么? 芙姝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她窘迫地躲在被子里,用舌头抿湿指尖,决定自己将那邪崇抠出来,没有他,她自己也可以。 冷却了许久的阴唇已经变得干涩,她没有情动,刚才还被他搞得兴致全无,如今手指光插进去就疼得她抽气。 她咬咬牙,用另一只手解开小衣,揉了揉自己的乳肉。 终于,大力的揉捏使她头皮一阵酥麻,花穴不断收缩,吐出丝丝蜜液,但是不够,她的口中依旧很渴。 渴望水,渴望甘甜的津液…… 心情愈发烦躁之际,她恨恨掀开被子,睨着他的脸。 他阖眸盘腿坐着,艰难地平复着欲望,可是她静静瞧了好久,那根东西依旧顶在僧袍里,有种难以言喻的色情。 察觉到她的凝视,他缓慢睁开了眸子,眸色温沉。 “一切都是贫僧之错,贫僧……会为施主讨回公道。” 芙姝怔然,感觉自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这算什么? 他怎么能把别人的过错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揽到自己身上? 她盯住他丰润的嘴唇,几息后,又转移了目光。 她嘀嘀咕咕:“别以为我这样就会原谅你。” 第十五章用他的僧衣自渎(h) 他并没有求她原谅的意思。 瞥见她面色期期艾艾的模样,便知道她又有求于他了,只是碍于方才的气话,不好意思拉下脸皮开口。 片刻后,她沉默无言地坐回他面前,仰起一张俏生生的脸,眼睛闭着,云鬓有些散乱,他抬手替她理了理。 果然听见她不满地啧了声。 他低低一笑,手里聚起真气,高大的身影覆下,先前的一切都好像都没有发生,芙姝头一次听见他笑,心中暗暗惊奇,这人说是个和尚,但那一举一动都好像在勾她。 她顺势将头靠在他的肩窝,方便他动作。鼻尖又是那股轻暖的檀香,她眯起眼睛深深闻嗅几口,而后开始用手指掰开花唇。 二人间的隔阂无声消散。 他依旧替她揉压腹部,温热的大掌几乎覆盖了她整个肚子。 芙姝想,别人的手果然比她自己的手要有感觉多了。可他揉着揉着,芙姝就不老实了,她开始骑跨在他的大腿上,上下左右地缓缓蹭动。 “嗯嗯……好舒服……” 小小的花蒂被她单手撑起至微微凸出,衣料摩挲在其上,带来强烈而直接的快感,幽穴吐出汩汩水液,很快打湿了他的僧衣,洇出一片深色。 妙寂一怔,发现有两片棉花似的东西隔着一层衣料正蹭在他的大腿,绵软若云,还湿润至极…… 轰—— 某个荒唐无比的想法自脑中如惊雷般炸起。 她在用他的僧衣……自渎? 因为是骑跨,丰软的臀肉用力挤压着男人的大腿,好让那衣料蹭得更深入一些。 因为好久没这么刺激过,芙姝爽得头脑发昏,鼻尖不断蹭着他的颈,发出婉转娇吟。 “嗯……嗯哈……” 她一边蹭,一边忘情地扣弄。 可是她的手指伸不了那么长,穴肉挤压收缩,快感是有了,却不能让那邪崇退离分毫。 她难耐地哼唧两声,求助般的眸子水莹莹地瞧着他。 “妙寂。” 他蹙起眉望她,连带着腿部的肌肉也随之绷紧,她腰一软,似乎爽到了。 “你……”妙寂一句话堵在口中,说不出来。 这女人实在是过于荒唐放纵。 “替我揉揉这里。”说罢,她撒娇般动了动压在他大腿的小穴。 她轻咬住他的耳垂,微潮吐息喷在其上:“我手指不够长,你的很长。” 她像个妖精,浑身都是软的,热的。 那绵软的酥胸压在紧绷的肌肉上,体内的血液渐渐升腾,他决心运功压制那处勃发的欲根,却无端又被她用手一触,真气瞬间逆流至五脏肺腑,他闷哼出声,喉间涌上淡淡血腥。 妙寂想不明白,芙姝方才还在生气,如今用他僧衣自渎便罢,做什么又要来摸他…… 真是反复无常。 他声音瞬间冷了下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做什么!” 芙姝见自己的小动作被抓住,嘴唇一颤:“我就不小心碰到了,你作何这么大反应?横竖做不做都是我吃亏,我看你就是做贼心虚,光顾着欣赏我的肉体也不帮我两把,唔……唔唔唔!” 他用手指捏住她的脸颊,幽怨地盯着她。 芙姝勾唇,顺势扶住他的肩膀,帷幔下,光洁的私处若隐若现。 “可是我好疼,你都不帮帮我……” “施……” 她捧着他的脸,俯身含住那两片唇,发泄似的轻咬了一下又放开,在佛者满目震惊之下,花穴缓缓压向他那处滚烫:“喊我芙姝。” 两片饱满滑腻的春桃又湿又热,磨蹭着他的阳物,而那阳物随着她的动作,无法遏制地胀大了些。 她满足地哼哼:“只有这样才能弄出来的。” 妙寂:“……” 好话赖话都被她一个人说完了。 磨着磨着,她又觉得那衣料太过隔靴搔痒,若是这样下去,都不知道要磨到何时…… 她给自己找了个好理由,顺手拉下他所有覆盖在身上的布料:“这亵裤有点烦,脱了?” 听见这话,他顿时紧紧攥握住芙姝的手腕,耳根也红了。 “啧,你也不想明天穿着带女人阴精的僧衣去给弟子们上早课吧?” 见她说话说得愈发肆无忌惮,妙寂隐忍地抿起嘴,喉咙滚动几下,呼吸愈发沉重。 最终,他妥协了:“我自己脱。” 他脱掉上衣,精壮滚烫的肉体充满了勃发的张力,臂膀的肌肉上盘虬的青筋清晰可见,坚硬的胸膛碰上她丰腴的绵软酥胸,摩擦中都带着无限快意。 他颤抖地微阖上眸。 褪去亵裤后,他的欲根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似乎隐忍了很久,整根东西涨红得不像样,紫青色的筋若隐若现,被她摩擦得吐出了透明的浊液。整根东西都是她没见过的骇人尺寸,都不知道能不能插得进去…… 她不禁呢喃:“好大……” 心下忽然生了些退缩之意。 她捏了捏他的腹肌,自顾自道:“放心,我就蹭蹭,不让你进去的。” 妙寂:“……” 他怎么觉得自己无端被人轻薄了。 所有衣裳都褪去后,芙姝的幽穴与硕大的阳根便再无阻隔,她挺动腰胯,狠狠地贴上去,丰腴的两片阴唇湿软如泥,只消轻轻往上一碾,便能吐出汩汩透明蜜液。 青筋狠狠碾过花核,激得她浑身颤栗,白嫩的肤色微微泛起粉,艳丽又淫靡。 她低低呻吟几声,揽住他的脖颈,顷刻间吐息交融,她身上的香气浸染上他的檀香,甜腻地几乎化不开。他低头看她,难耐地蹙起眸子,鼻息愈发粗重。 花核磨到凸起的肉冠,肉棒被微微吞入花穴,顿时绞吸得他抑制不住地顶了下胯。 她的花穴被磨出了更多浊液,她微微抬起臀部,艰难的扣弄着内壁。 好热好渴……穴里好痒……好想要那根东西全部塞进自己的穴里……搅得她欲仙欲死…… 她抓住他一只手,大大方方地揉上那处泥泞。 第十六章恶念生(h) “此等……呃!” 他急得想抽手,却被她的大腿夹住,她趁机握上他的欲根,虎口掐上敏感的冠肉,使他狠狠皱起眉,发出无法抑制的闷哼。 柔嫩无骨的手掌根本包不住硕大的欲根,轻微地揉弄两下便汩汩吐出透明前精,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精液腥味。 芙姝一怔,抬眸瞧着他:“你真敏感。” 他微喘几声,喉结上下滚了滚:“莫要妄动。” “那你快点帮我弄出来。” 妙寂看了眼她,决心不再同她说话,背上伸出两臂,将她按在床榻间,大手钳住她的腰,使她不能再乱扭。 芙姝挑挑眉,这是男上位的姿势,这辈子还没有男人敢在她面前用这个姿势。 忽视她打趣的眼神,妙寂抿起唇,这个视野正好可以清晰地瞧见大腿间的淫靡光景,他的手指陷在两片饱满的花唇间,早已经被穴内涌出的淫水弄得湿滑,淋淋清液流了满掌。 妙寂怔然瞧着,那处触感柔滑,比最嫩的花瓣还要软嫩几分,他的手指极轻地动了动。 那力道真的是极轻,轻得芙姝都无语了,等了半天就这? 芙姝不满地用膝盖顶了顶他:“再重些,太慢了。” 妙寂此时格外地沉默,也意外地听话,两根手指加重了些力道,缓慢揉弄起来,依稀可见靡红湿软的穴肉挤压着他的两指,他才揉弄了两下,芙姝的身躯变得更粉,腰间轻轻颤栗着。 她眯起眼,战栗的酥麻令她在他面前彻底舒展,绽放,如三月初春不胜春寒的桃花,汗湿的鬓发粘在脸颊上,十分惹人怜爱。 修长的手指揉捻着花唇,他咽了口唾液,大拇指鬼使神差地拂过早已经挺立的小花蕊,她得了趣,微眯起眼,口中发出甜腻的轻吟。 室内似乎变得愈发闷热了,妙寂眸色一暗,喉咙像有火在烧,他用手绕着那处花蕊轻轻辗转几番,顿时引得穴肉痉挛抽动,吐出一股淫水。 芙姝眼里含着欢愉的泪,她朝妙寂伸出双臂索取拥抱,男人乖巧地俯下身,任她揽住自己的脖颈。 热汗自颈间滑落,那阳物蹭在她的腹部,一抽一抽的,芙姝微微睁眼,瞧着他的下颌出神。 “妙寂,你是不是很难受?” 她喊出他的名字时,阳根又无法抑制地抽动几下,他张了张唇,只道:“……无妨。” 花蕊被揉得充血肿胀,芙姝嘴里是咿咿呀呀的细碎呻吟,引得人想狠狠蹂躏,将那处蹂躏得一塌糊涂,春水潺潺。 人一旦有了欲念,那欲念胀大到一定地步便会化为妄念,最后二者合一,最终变为恶念。只消再往前一步,他便要彻底踏入深渊,深渊的尽头是极乐的地狱。 第十七章被肏坏了(h) 芙姝不再说话了,柔腻的下腹紧紧贴在他那处,一片粘腻的汗湿。 修长的指尖无意间滑进那处泥泞幽地,她本能地一缩,妙寂停下来看她,眸里泛起淡淡疑惑。 “妙寂,你还记得上辈子的事情吗?” 他愣住,完全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起这个。 他望着她,眼里满是复杂。 凡尘之事他当然记得,他记得与她点烛对坐,共饮合卺,也记得与她同床异梦七年,最后统统化为烈火干柴,一朝燃烧殆尽。 记得凡间曾有位主持说过,人有时候记得太多东西不是好事。 他那时候只觉得不过如此,如今细细想来,方才觉得那时的自己尚未明悟,过于幼稚。 “我记得。” 她火热的嘴唇贴于他耳畔,幽声道:“那是上辈子的我好,还是这辈子的我好?” 妙寂哑然:“都是你,并无不同。” 芙姝脸色一变,哼道:“我可是牺牲了最尊贵的地位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割肉饲虎的,你要说我比较好。” 大雍帝姬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风光,在皇宫,她只不过是皇帝养了十几年却拿不出手的蒙尘宝物,是一件正待交易的物品。 如果父皇没有将她作为物品与妙寂交换修士,她也很快会被嫁与其他番邦的王,以便求和。 只有在宫外,褪去了那一身繁重的衣裙后,她才是她。 不再是帝姬,而是芙姝,她只是芙姝。 妙寂:“……” 这一世的芙姝说话从来不会说些自己想要什么,希望自己可以获得什么的话,而是很明确直接地要。 而上辈子的芙姝从未同他要过什么。 唯一一次便是写在他战死前夕的那封家书里,她想要国家长乐,海晏河清,他能常伴她身侧。 想到这儿,他神色一动,连带着眉眼也柔和了几分。 芙姝神色莫名,因为他又看着她笑了,又看着她回想与那个人的日子了。 她讨厌这样的人。 明明是这样亲密的姿势,芙姝却在其中感到了无比的疏离,她眼眶酸涩,身体也随着心中的屈辱微微发颤。 她轻晃着腰肢,使湿滑的穴口能将手指含得更深,层迭的软肉不断地颤动,吸绞着他的手指。 与其继续清醒,不如暂时沉溺于这片刻欢愉之中…… 体内欲火愈发旺盛,跳动的心却如同死了一般冰冷。 她喘息几声,亲了亲他的耳畔:“你动一动……” 妙寂回过神,两根手指已经陷入了泥泞的穴肉内,顶开层层肉褶,湿热软肉四面八方地吸绞着他,手指稍微动一动便能引起身下女体的细微战栗。 他试探性地继续戳弄,水液愈发地多,抽动手指时还能听见咕啾的淫靡水声。 她放浪地在他耳边呻吟,胸前的雪团挤压着坚硬胸膛,散发着诱人沉迷深陷的幽香。 她微微抬起头看他,沉沉的眸里浸染着情欲,灼烧着他的心神,使他喉间愈发饥渴,又哑又痛。 他怔怔然,手指在穴内不断抽动,指腹的薄茧摩擦刮搔着肉壁,为芙姝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她扭动腰肢,用难耐的哭腔娇声道:“嗯哼……不要磨了……” 妙寂眸色一沉,芙姝十足狡猾,嘴上说着不要,穴内却不断他的将手指吸绞得更深。 他无师自通地用手指抽插着穴肉,穴内吐出的水液多得能将大半床榻浸湿。紧紧贴着他的小腹也在不断抽动。 痛感与爽感结合,让芙姝忍不住地哭了起来。 见她眉头皱起,一副十分难受的模样,妙寂又改用大拇指轻轻拂动花蕊,那是她的敏感处,可以缓解魃带来的疼痛。 “哈……嗯啊……”手指抽动德愈发快速,芙姝难耐地拱起腰背,却猝不及防挤压到他那处滚烫,他喘息顿时粗重了几分。 她在欲海里昏昏沉沉,好想要那根东西插进去填满她,替她止痒…… 他好像已经掌握了自己身体敏感的开关,两根手指不断抽插的同时,也能照顾到顶上的花蕊,薄茧不断摩挲搓捻,为她带来无比尖锐的快感。 芙姝快要爽得晕过去了,她索性捧起自己双乳,一双眼无声地祈求他做更放荡的事情。 妙寂盯着那处雪白,眸里泛起汹涌的波澜,那两颗被汗液染得晶亮的娇艳乳头,似乎在同他说,亲亲它们吧…… 他咬唇,偏过头不去看那处淫靡,双手却将她揽抱得更紧。 不能……不能再失控了…… 见他又不肯,芙姝低低地骂了一声,只是很快,咒骂便变了调子,他的手指太长了,插得也足够深,如今正碾压着穴内一处浅浅的凸起,她顿时被快感激得浑身颤抖,腹部一阵痉挛。 “别……嗯哈……嗯!” 那是她靠自己完全无法获得的强烈快感,排山倒海地朝她涌来,陌生得令她恐惧,她双手推着他的胸膛,急切道:“停……停下来……啊!” 妙寂却置若罔闻,双指在那处不断打圈按压,幽穴内不断吐出湿滑淫水,狠狠吸绞着他,那份快感能把人逼疯。 就快了……快了…… 妙寂抬头看她,见她舌尖微吐,双眸涣散,他竟然觉得无比美丽,隐秘的欲念令他想要看她更加淫靡的模样。 “哈……芙姝要被你肏坏了……嗯哼……” 妙寂被她又骚又浪的模样激得呼吸又急促几分,他抿抿干涩的唇,伸出额外的两臂捧起她的脸颊,嘴唇狠狠含住那两片被快感虏获而不断颤动的唇。 柔软细腻的舌头不断扫荡着她口中的津液,掠夺她的呼吸,为她带来窒息的快感,鼻息间是浓郁到极致的檀香。 她已经软成了一滩水,在任他肆意作弄,眼前氤氲着潮湿雾气,模糊间金光乍现,昙华凋零,她似乎见到妙寂化为忿怒相的六臂神佛,要将她彻底吞吃入腹。 好凶,呜呜呜呜…… 她又哭了,舌头被吸绞得发麻,嘴唇沾满了他的津液,酥麻快感一波接着一波,将她高高地抛入一团绵软的云中,穴内的手指抵在最敏感的花芯处狠狠碾转,带起身体一阵剧烈地抽搐。 她高高拱起脊背,喷出一股接着一股的淋漓的水液,嘴唇被兀然松开,那手掌偏还按在她的腹上,宫口处不断发热,她想尖叫,却被这灭顶的快感惹得失声。 欲海翻腾中,他启唇说了些什么,可芙姝早已听不清了。 第十八章三千两银票 眼前一阵昏黑,下腹过于异常的温热粘腻让芙姝恍然意识到,她月事刚来。 她想收起张开的腿,却根本毫无力气…… 好丢脸啊! 妙寂完全不知道她内心的小九九,眸色微沉,一手捏住那个作乱的魃,一只手捂住她要往下探究的眼:“别看。” 那魃还是个小的,本来全身透明,吸收了大量的血液后变成一个通体血红的眼球,眼球上横伸出八只枝桠状的透明触手,以便吸附于子宫之上。 方才他使真气将它逼出,可一共八只触角,如今却只有七只…… 他脸色又严肃起来,捂住少女眼睛的手掌被眼泪打湿,柔软的睫稍轻轻蹭着掌心,无端惹人怜爱。 她缓了几口气,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她一脸赧然地用脚去蹬他,嗓音里带着淡淡的嘶哑:“你走开……别看我!” 她如今一定是很狼狈,又脏又臭。 可他只是沉默地抓住她的脚腕,似乎正在酝酿着下一场情事。 疯了吧…… “妙……妙寂?”她颤声道,“我,我不做了,你快放开我!” 男人沉沉地叹息一声,替她拂开脸上湿粘的鬓发。 夜还很长,依稀可以瞧见幢幢灯影下的帷幕上,男人再度俯下身,温柔地将她揽至怀中,动作极轻。 “别怕,再一会儿就好了……” 到最后芙姝浑身都被作弄得没力气了,昏沉地靠在他的颈间睡了一晚,到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带她去了浴间,仔细洗掉下身的滑腻。 直至翌日清晨,弥空照例带着一众弟子来喊她起床,直至空谷中传来佛者一道怒意凛然的威喝—— 一众弟子默契地卷铺盖走人了。 睡得十分香甜的芙姝被这凛凛佛音一震,醒了! 她眨了眨迷蒙的眼,眸色空茫地望着床帐,身侧是火热滚烫的身躯,她推了推,而后不满地啧了声:“大早上的吵什么吵……” “我柜子里还有三千两银票,你醒了就自己去拿,别来扰我清梦……” 说完,芙姝蹭了蹭枕头,砸吧砸吧嘴,翻过身继续睡回笼觉,留下妙寂一人脸色黑得比万佛殿里供奉的大黑天尊还黑。 妙寂:“……” 好心伺候她一晚上,她竟将他当成自己殿中那些面首了? 他静静看了会儿身旁脸色苍白的芙姝,她呼吸沉沉,似乎又陷入一场睡梦之中。 一刻钟后,妙寂终是不忍再开口,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走出了门外。 芙姝中午起来的时候,正殿外练功的众人早就累得双腿战战,苦不堪言了。 弥空见到她,更是像白日撞见妖精一样,怎么样也不肯靠近她。 “你你你,昨日把师尊抓走做何事了?” 芙姝脸色一红,昨日的回忆堪称这辈子最大耻辱。 虽然爽是爽了,但还是很耻辱。 她眨眨眼,眸里闪着不可说的神色:“当然是做夫妻间的事情,怎么,还要我详细讲给你听?” 见弥空沉默,她又问:“妙寂呢,去哪儿了?” 弥空张张嘴,最终还是老实跟她说:“师尊去鸿馐宗处理邪崇了。” “我——” “你不能去,那边很危险,邪崇已经吞了好几个弟子了。” 第十九章杏花糕 “若不是师尊前些天非要亲自下凡寻你,太华山也不至于被趁虚而入。” 芙姝气笑了,她从小到大还未曾替人背过黑锅:“你当整个太华山就他一个人了?若不是其他宗门实力太弱,又怎会被趁虚而入?” “而且也就离开一会儿的功夫,邪崇就入侵了,看来你们这些太华山的仙人也不过如此嘛。” 弥空剑眉倒竖:“你强词夺理!” 芙姝抱臂轻哼:“反正不能怪我!” 弥空手里攥着传音仙螺,二人争吵的话语尽数传入妙寂耳边。 这边鸿馐宗的人也正在无休止地争吵,两拨人争吵的声音在耳边嗡嗡嗡嗡地炸响。 他揉揉眉心,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疲累。 脑袋要炸开了…… 争吵间只听清脆的器物碎裂声响起,妙寂站在人群中央,面无表情地捏爆了手里的传音仙螺,坚硬的螺壳顿时化为齑粉。 …… …… 弥空按照妙寂的嘱托,教芙姝使用了传音仙螺。 仙螺上不仅仅可以查看每日太华山发生的大事件,还可以看到其他宗门的日常活动,门派比武活动等等。 先前芙姝没有筑基,凡人之躯是根本用不了传音仙螺的。 她望着传音仙螺上投在空中的几行金色字体,上面写道:惊爆!昔日大师姐罔顾同门情谊,接连戕害同门数人,今已逃匿,即日起,太华山实行进出入管制,非下山除邪祟之弟子不得随意上下山,望周知! 随着讯息而来的,还有几幅可怖的画面。 听说有的同门被发现时,脖子是脖子,肢体是肢体,零零散散地掉落在各处…… 芙姝:“……” 弥空瞧瞧观察芙姝,还以为她看到这些可怖的画面会吓得又哭又叫,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将那画面划掉,面无表情地继续查探其他宗门的讯息,在看到太华宗的师姐们耍纷繁剑花阵时,她眼睛一亮。 “这个好漂亮,我也要学!” 弥空双手合十,轻斥了声:“花里胡哨!” 师尊如今交给他的教学目标是奔着锻体去的,而且净空山没有修剑的佛修,莫说剑法,哪怕翻遍整座净空山,都翻不到一把剑! 简而言之,就是他不会教! 芙姝撇撇嘴:“我又没让你教……” 弥空眸子紧紧盯着她,思量着一会儿要不要加重训练量,让她不敢再想其他杂事。 “尊者说了,姑娘目前首要任务是锻体,因为姑娘体格过于瘦小脆弱,若是不慎被大妖抓走,半个巴掌便能把姑娘拍死。” “什么?他敢这么编排我?!” 弥空上下打量着身上只有二斤肉的芙姝:“小僧觉得尊者说的是实话。” 佛殿外有棵遮天蔽日的大梧桐,许多弟子就在树下练功,锻体。 他想起上次与芙姝贫嘴,被妙寂罚去挑了三日大粪,如今不欲再与芙姝开玩笑,一本正经道:“姑娘今日的任务是打通筋脉,请姑娘张开手臂做舒展状。” 芙姝坐在石凳上,坐得歪七扭八,完全没有身为一个帝姬的自觉:“那你先叫声师母听听呢。” 弥空脸上闪过抹赧色,他才不会喊这乳臭未干的小毛丫头叫师母呢。 更何况,她竟还有脸面让别人喊?也不怕折寿! 他抿抿嘴,不肯叫:“请姑娘认真些。” 芙姝看了他几眼,心下却思量着他方才的话。 弥空说的是对的,她太弱了,若是再有其他邪祟入侵,妙寂不一定每次都能帮她解决。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求人不如求己,她还是比较想活命的。 想罢,她摇头叹气,不情不愿地站直了身体:“切,真没意思。” 下一刻,芙姝就后悔了。 说是打通经脉,那确实是靠‘打’的。 弥空动作迅速地一跃而起,大腿一扫,便扫中了她的脊柱眼儿,她还没来得及喊疼,上至胳膊手腕,下至膝盖踝眼儿,已经被他踢了个遍! 身体各处的关节骨像炸开了似的,噼啪作响。 上完了腿,弥空又开始上手了,拳拳打到关节骨上,整张严肃的小圆脸上看不出丝毫怜香惜玉之意,打得芙姝呲牙咧嘴。 一遍过完,她颤抖着惨白的嘴唇,抱着膝盖滚在地上,像颗球似的蜷缩起来,默默流着眼泪。 身上所有关节又痛又麻,怪异的热流在体内乱窜,她试着动用真气去抚平这股热流,可它奔涌的速度极快,芙姝急得满头汗湿,才勉强让真气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周天。 弥空静静瞧着,待她缓过来后,又继续无情地开口道:“第二遍。” 芙姝瞳孔一震,不可置信地瞧着他。 她泪流了满脸,却顾不得擦,又爬起来站直,就这样过了几遍后,她浑身狼狈得像在泥水里滚过。 她坐在地上抱头痛哭:“呜呜呜……怎么这么疼……” 趁弥空伸出手拉她起来时,芙姝忍无可忍地拽住弥空的衣角:“你是不是在公报私仇?” 弥空气笑了,这姑娘可真会张嘴就来,他可是比妙寂温柔多了好吧! 记得旧时太华山大雪,他被师尊打通经脉的时候,头一回就吐了血,紧接着又被他踹出去几丈远,吐血又怎么样,还不是要一点点爬回来…… 不过芙姝今日能扛到第五遍也是他完全没想到的。 他给芙姝递了碗水,放缓了声线:“还有五遍,我们需要加快进度,明日还要上早课呢。” 直至月朗星稀,受尽折磨的芙姝大剌剌地张开双臂躺在地上,整个人无望得像块咸鱼。 不来了,下辈子说什么也不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地间似乎只剩下她,一双草鞋猝不及防踏入视野,鼻息间传来香甜的糕点气味。 芙姝闭上眼,不想看见任何一人。 紧接着,一双大手扶起她的双肩,无法忽视的声音响在耳畔,他说:“夜间凉,回去睡了。” 瞧她脸上挂着两道干涸的泪痕,头发上也黏着青草与泥土,妙寂眸间划过一抹温情。 已经能联想到她今日在草地上都是如何撒泼打滚的了。 “……” 芙姝沉默地搂住他的脖颈,像鹌鹑一样将头埋进佛者海草般茂密的秀发里。 他顺势抱起她,清冽周正的声音毫无阻隔地传来,震得她胸腔发麻:“今日去了趟人间,买了些杏花糕,听弥空说你一日没吃东西,锻体辛苦,吃些再睡罢。” 他……还惦记着她今日练功辛苦,一日没吃东西? 心头微微发颤,有什么死寂的东西跳动了一下。 好不容易回到房间,她一路上困得几乎睁不开眼,手累得不想动…… 她漫不经心地亲亲他的耳垂,靠在他肩头,撒娇撒得信手拈来:“你喂我吃呢。” 妙寂一愣,颈间传来细碎的痒意。 他轻叹一声,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将食物递到她唇边,芙姝瞧那模样,应该是从来没喂女人吃过东西,她想着给他点面子,便勉为其难地吃了几口。 嚼着嚼着,她忽然发问:“我以前很喜欢吃杏花糕吗?” 妙寂淡淡然地回答道:“是。” 芙姝微微蜷起在袍袖底下的手指,原来是这样…… “可是我现在不爱吃了。”她的语气很平静,似乎只是诉说着一件最稀松平常的事。 妙寂没有出声,一室寂静。 芙姝也没再开口,一双点漆的眸子黑沉沉的,见他没了动作,默默地将打开的杏花糕全数吃完了。 吃完,她没再看他,径自走去梳洗,在进入浴间时,只听她轻声道:“以后别买了。” 她怕买着买着,自己就把这属于别人的情念当真了,方才那些亲密,也只是因为她是那个人。 仅此而已。 妙寂见她终于放弃作弄自己,心下本该是轻松的,可是却无端感到一阵闷堵。 第二十章洗髓 待他走后,芙姝才直起身,摸黑从抽屉中翻出一瓶药膏,小心地拉开亵衣涂。 那是她的嫁妆,涂伤口好得很快,也能快速消除痕迹,以前她经常扮作百姓混迹市井,头天磕了淤青,第二日又要出席各种宴会,便经常要用到这个。 后背隐隐地在发热,脊柱好像在体内膨胀,她上手摸了摸,又是疼得一阵呲牙咧嘴,应该是已经肿了。 这个弥空,下手真狠,一点都不把她当女人! …… 窗外晚风萧瑟,妙寂去了无念崖。 无念无念,便是让人无念的地方。 九天雷动,无数忿怒相的神佛围绕在他身前,念着晦涩难懂的梵语,似乎即将要降下无边的怒火。 轰隆—— 只听得一阵电闪雷鸣,天上猝然降下数道凶猛的雷电,尽数劈在面容平静的佛修身上,那气势,简直要将天际线也劈成两半! 他除去了衣袍,以肉身受刑。 身后还有一位面容苍老的佛者拉着弥空的手,默默地陪他受刑。 “方丈,我还是头一回见师尊受这种刑罚。” “如今山下邪祟四起,太华山的运势与人间系数相关,负担尽压在他身上。”老者叹了口气,“他如今神魂初愈,实力大减,只有以这种方式才可快速增强实力,助他对付山下邪祟。” “这无念雷劫虽能增强人之修为,但也会削薄人心中的情念,使人变得无欲无求。” “可无欲无求不是代表大境缑矗咳羰悄茉銮啃尬乙蚕胧埽 � 老者动了动长眉:“他爱世人,便做不到无欲无求。” “且,这雷劫也并不是人人可受,正因为他心中还有情念,神佛才会降下雷劫消除他的情念。” 弥空颤抖着唇:“那他既放不下苍生,又要来受这雷劫……” 所以这个雷劫对妙寂来说,每受一回便代表着无上的苦痛。 …… 接连半个月的锻体,芙姝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芙姝了,而是一个活木头桩子。 每日晨起早课后,净空山便能传来少女骂骂咧咧的声音。 今日有妙寂监督,弥空终于受不了了。 “师尊,你看她!佛门净地怎可如此口无遮拦!?” 亏她还是个女子!还是人间的帝姬! 芙姝呵呵一笑:“怎么你了呢?你骂不过我,就要来告我的状?” 妙寂盘腿坐在一旁,表情淡淡地睨着还在动手动脚的二人。 “既然这样,那日后不用锻体了,今日开始洗髓。” 弥空听着眼前一亮,给她做了个鬼脸,阴阳怪气道:“真好福气,有师尊亲自替你洗髓呢。” 众佛修听到妙寂要亲自给她洗髓,身体俱是一震,而后纷纷向芙姝投去同情的目光。 佛者皱眉怒喝:“弥空!” “弥空知错!” 妙寂捻着眉心,先前他便是看重弥空性子沉稳聪慧才收他为徒,如今到了芙姝面前,怎么就变得这般跳脱呢? 不过跳脱归跳脱,那眉目间却是多了几分少年本性,终归不是坏事。 想到这里,妙寂脸色一缓:“带上几个大弟子,替吾去巡逻罢。” 弥空见妙寂罕见地没罚自己,面上一喜,赶紧脚下生风,麻溜地跑远了。 梧桐树下只余妙寂与芙姝二人。 他抬目望她,芙姝的眼睛很漂亮,眼尾微微上翘,笑起来像月牙一样下弯,不笑时,那双幽幽的剪水瞳能看到人心底里去。 “走吧。”她说。 两人距离不远不近,芙姝拿捏得很好。 净空山后山还有个极清极静的大水潭子,散发着如七宝琉璃镜般的光辉。 他褪去外袍,宽肩窄腰,紧实的肌肉线条遒劲有型,再衬以深绀色的茂密卷发,美艳得不似神佛,而像海妖。 芙姝一愣。 她还是头回大白天地就见他脱掉衣服的模样,清冷禁欲的僧袍之下只竟藏着这般狂放野性的身材。 可当他转过身,后背无数道惊心触目的焦痕又令芙姝微微窒息。 “这些都是邪祟作的?” “不是。” 他缓缓朝芙姝走来,极具侵略性的健硕身材令她退后几步。 “我,我也要脱?” 妙寂定在原地,眼里浮现出淡淡疑惑,她平时那般放浪形骸,如今又缘何羞赧起来? “是。” 他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此处无人,尽管放心。” 芙姝深吸一口气,将浑身剥了个干净。 妙寂眉眼沉沉,眼里似晕着浓墨,他朝她伸出手,眼角一弯:“莫紧张,很快就好了。” 芙姝听见这句话,浑身俱是一颤。 上回他说很快就好了,可却一直弄着她,她小死了好多回,到最后水都流干了。 她忍住紧张,双手一紧,猝不及防被他拉进水里。 几乎是一瞬间,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疼,浑身火辣辣地疼…… 像被无数细密的针扎,光是针扎还不够,那针力道很大,好像要刺到血管里,而后又反复抽出、刺入,一刻都不曾停歇。 池中,她因为惧怕,本能地用双手揽住身前的强壮身躯,眼前一阵昏黑,疼痛简直令她无所遁形。 怎么比锻体还疼! 她像个即将溺亡在痛苦里的人,不断地挣扎着:“我不练了……我要回家……” 妙寂眸色更深,压着她的手臂又往下沉了沉,一手将她按在肩头,芙姝疼得慌不择路,一口狠狠地咬上他的肩膀,口中断断续续地骂骂咧咧。 她看起来是疼得紧了,咬的力度很大,使得妙寂也皱起了眉。 过了一会儿,芙姝没了动静,妙寂垂目看去,见她想引气缓解疼痛,又反扣住她的手,力道之大,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他严厉道:“不得动用真气!” 她呜呜咽咽地哭着,脸上的水液不知是池水还是泪水。 “可是好疼……好疼啊!” 她疼得眼角泛红,艳红的嘴唇大张,像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她用鼻尖碰触他的鼻翼,嘴唇一下一下撞着他的下颌,二人鼻息交缠,温热馨香。 她低声道:“你,你亲亲我,亲亲我就不疼了。” 妙寂阖上眸,嘴唇紧闭。 她微抬起头,不断用柔软湿热的嘴唇摩挲着他的下唇,下颌,这样浅尝即止的试探,比深吻还要撩拨人心,妙寂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她不喜欢主动,累了之后便靠在他肩颈处低声呢喃:“哼,你不亲我就等着吧!等我日后下山,我就去找八百个面首,轮流挨个亲,把嘴亲烂!” 妙寂:“……” 第二十一章一副皮囊 一段漫长的沉默过后,他轻轻在她鬓边印上一吻。 芙姝见他肯服软,又想到了件有意思的事。 她指尖划过他的胸膛,轻声道:“和尚,你同你的弟子都是这样洗髓的吗?” “不是。” 芙姝经常会说些不经大脑的胡话,对此妙寂已经习以为常。此前净空山的弟子洗髓都是一批批的,就像下饺子。 他解释道:“只是池水太深,初次洗髓疼痛难忍,凡人之躯更是难以忍受。” 而芙姝也是第一个修习金刚身法的女子,他怕出意外。 芙姝兴致缺缺地听着,说到底这人还是觉得她太弱了呗。 “净空山每人都需修习金刚身法,而洗髓是修金刚身法之前提,能净、治身,脉之气,去全身之浊气,还可祛病、健身、常乐、长寿,增智开慧……” “停停停,我知道了。” 金刚身法…… 她见净空山人人都魁梧健硕,那她修习这个身法,会不会也会变得魁梧健硕? 若是日后她回到大雍,被史官见了,那史官便有理由写:“芙姝是一位魁梧女子,身形高大强壮,双臂孔武有力,身躯壮硕得好像一堵墙……” 想到这,芙姝一脸惊恐地别开他的脸,捏了捏自己的手臂大腿。 “那我日后若是变得很魁梧很健硕怎么办?” 男人干脆答道:“不好么?” 芙姝被堵得说不出话。 “若想在太华山修行,身体康健乃是第一位……” “我是问,我的身材会不会变得不好看?” “何谓不好看?” 芙姝抬目望他,他也垂眸凝着她。 “世人所求不过一副皮囊,若是这样,只要身体康健,周身无阻,气血通畅,三业清净,乐明无念便是最好看。” 她看着他,心脏在沉缓跳动。 忽然想起宫里的女官时常教习她,女子要柔婉,要端庄,要乖巧懂事,要顺从夫君,孝顺两亲,而宫外的女子也总是在追求女子要细瘦白嫩,要描眉涂黛,纤腰要盈盈一握等等…… 芙姝虽然从来不把这些话放在心里,可耳目濡染久了,潜意识还是会被这些教条无声蚕食,她往往也是后知后觉地才发现,自己某些时候的想法竟然也会被这些教条所束缚! 自小她心底就有个淡淡的执念,引诱着她反叛又出格,她想,那大抵是个与皇宫八字不合的执念,而且,她似乎从出生那天开始就已经很厌烦这些东西了。 所以她既不乖巧懂事,也不柔婉端庄,为世人所厌,为两亲所不喜。 可她这个夫君,似乎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芙姝甩甩头,这个想法不可取,一定是她今日泡池子太久产生了错觉。 远处佛殿里的钟声穿透云雾,直抵人心,此时天色近晚,一日的修习也将结束。 他道:“该起了。” 芙姝才发觉,身上早已不痛了。 …… 此后的几个月,芙姝都在跟着弥空锻体,听说山下的邪祟已经除得差不多了,下山除祟的弟子也回来了,冷清许久的太华山又逐渐热闹起来。 今日太华宗设了接风宴,是专门给下山的弟子设置的,大家都能去,芙姝也接到了妙寂的传音信息,太华山暂时是安全的。 傍晚,芙姝随着弥空来到太华主山,现场果然已经热闹非凡了,每个宗门都有宗服,五颜六色的,看得芙姝眼花缭乱。 而芙姝今日只随意穿了件素色的直领对襟襦裙,身姿清隽如少年,要说最显眼的,便是她头上那条粉红色发带。 虽然有些不伦不类,但是芙姝喜欢,反正她今日只是来见见世面的,打不打扮无所谓。 一白衣女子在她身旁雀跃道:“心惊胆战了几个月,如今终于能吃顿好的咯!” “是啊,咱宗门日日管制,出入特别不方便,想下山吃碗馄饨都要经过大掌门审批!” 弥空皱皱眉,带着芙姝边走边说:“这些人真是不懂师尊的良苦用心,若不苛刻,又如何能维持山中秩序?又如何能迅速结束战斗?” 芙姝不置可否。 她看到不远处的太华山的师姐们正在舞剑,她便甩开絮絮聒聒的弥空,一头扎了进去,舞剑完毕后,又替她们拍手叫好! 见她是生面孔,几个大姐姐纷纷朝芙姝围了过来,一双大眼亮晶晶的:“好漂亮的小师妹呀,你是哪个宗门的?以前没见过你呢!” “凌师姐你都吓到人家了!” 芙姝瞬间就被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们包围了。 当她自报家门后,一众师姐又向她投来些许同情的目光。 在他们印象中,妙寂虽然长了张美艳的脸,罚起人来却是凌厉又不留情的。 “没事,你日后若是在那和尚堆里待闷了,便来太华宗寻我,我叫凌微!” 芙姝趁机抛出了橄榄枝,甜甜一笑:“谢谢凌微师姐,我,我想学太华宗的剑法!” 凌微眉头一挑,可是她知道芙姝是凡人之躯,这剑法大概率是学不成的,可是她不好弗了芙姝的兴:“好啊,咱们太华宗有许多漂亮的剑法呢,学起来也很容易的!” 漂亮的东西一般都不实用,芙姝知道的,她敛了笑意。 忽然,凌微的面色变得有些僵硬,她客套地朝芙姝笑了笑:“好像是尊者来了呢,咱们先走一步,小芙师妹得空记得来太华山习剑啊!” 芙姝何曾听不出话里的客套,可是她早就习以为常,反正只要凌微最后肯教她习剑就好了。 太华山夜凉如水,满地清辉,晚风拂落一树皎白梨花。 她转过身,只见不远处的佛者面容冷隽,鸦睫微垂,月色清辉落了满身。他旁正站着其他宗的掌门,他似乎也在认真攀谈,没注意到她。 孑然独立的妙寂是高不可攀,无比自持的,如今这样和蔼地同人攀谈,倒是有了几分人气。 她抿抿嘴,欣然转身走向别处。 她走远后,佛者才慢慢将目光转移至她的背影。 宴席很快开始,因为他是策划下山除祟的主力,所以席位特别靠前,跟几个宗门的长辈们一起入座。 掌门们都有自己的夫人,而芙姝却坐在弟子席里,同弥空吃着花生米。 “你应该同师尊坐。” “我不要同他坐,他的席位都没有荤菜。” “……” 第二十二章少年天才 弥空瞅瞅自己面前,不也是一堆素菜么? “可是没人会给师尊下毒。” 芙姝嗤笑一声:“越位高权重的人越危险,你不知道么?若是我表现得和他太亲近,就会被不怀好意之人误会,我这么弱,他们想下手定会先挑我下手,还不如疏离些呢。” 弥空不懂得这些弯弯绕绕:“你先前在宫里也是这样生活的?” “是吧。” 弥空侧目瞧着芙姝,忽然有些恍然大悟。 她虽长得娇俏可爱,整个人看起来毫无攻击性,可大雍的皇宫里个个都是人精,更何况是帝后之子? 狼跟狼生出来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小绵羊。 她笑眯眯地往弥空碗里夹菜:“你先吃。” 她抬目望向那个高座上的人,他垂眸时,眼中带着悲悯,如同神佛俯瞰人间。 很快,宴席进行至一半,一个剑修从门外走进,芙姝的传音仙螺就开始滴滴作响了。 “他是谁呢?” “太华宗掌门首席大弟子,荀卿,身负剑骨,是个少年天才。” 可是宴席都快结束了,他还来做什么呢? 芙姝闻到股血腥味,而后又他的袍袖中有淡淡的血迹,他大步上前,拱手对座上的几位太华山元老道:“报告师尊,云梦泽确认已失守。” 他生得很漂亮,齿白唇红,鼻梁高挺,纤长鸦睫下的眸里敛着点清润的光华,泛着些冷意,说起话来温恭不卑,皎厉不亢。 真是个如璞玉般的少年。 “好漂亮。” 她不知不觉就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直至弥空捂住她的嘴时,她才发现自己真能把话夸出口。 少年瞥了她一眼,站着没动。 旁边几个宗门的弟子看着热闹,心里唏嘘。 她可是同尊者成了亲的,怎还这般光明正大地觊觎别人? “弟子还带回了这个,请各位掌门过目。” 他从行囊里拿出一个通体漆黑的木盒,呈给座上的长辈。 几位掌门接过,才发现那是一坨粘稠的黑色流质,身上覆盖着暗红色的斑点,仔细一看,竟是未愈合的创口! “云梦泽已被这种物质覆盖,弟子……能力有限,只带了一团回来。” 芙姝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看到那团物质,下腹又隐隐作痛。 她咽了口水,方才旖旎的心思一消而散,取而代之的是极深的恐惧,她悄悄躲在弥空身后,抱着双膝瑟瑟发抖。 见状,高座上的佛修默默挥落身前的帘子,格挡住众人的视野。 一旁尖嘴猴腮的妙宗掌门指出:“此物凶猛异常,需得有法器镇压,不若镇压在万佛塔下?” 简而言之,这东西就是个烫手山芋,谁接谁傻。 一个穿着鹤袍的长髯老者挑了挑眉:“我记得太华宗的雷牢也十分坚固可靠,而且比起只起镇压作用的万佛塔,雷牢还能削弱邪祟的实力,说不定还能研究出什么东西呢?” 太华宗掌门看了眼盒子里的东西,冷汗直流:“……雷牢……雷牢也不是不可……呃,尊者以为呢?” 美艳佛修点点头:“若想研究此物,雷牢确实更合适。” 他面容温煦得如三月春风,看着荀卿道:“荀卿,你辛苦了,先去同弟子们用膳吧。” 少年低低应是,慢步走到太华宗弟子的席位。 少女们眉眼带春,悄悄瞧着这位迟来的剑修。 待他走过芙姝身边时,芙姝只听到他一声轻嗤:“胆小如鼠。” 芙姝心中翻了个白眼,瞧他那嚣张模样,鼻孔都快朝天了! 为了壮胆,也为了搏回几分面子,她要了两壶薄酒,果然瞧见座上那人劈来一道犀利目光。 芙姝才不管呢,她打开酒壶,咕嘟咕嘟地豪饮。 一旁的凌微见状,朝芙姝竖起大拇指:“这位新来的小师妹……当真女中豪杰!” 荀卿着眼望去,她手中执着酒壶,晶莹的酒液顺着殷红唇角蜿蜒而下,睫羽轻颤,柳眉微蹙,似乎不太胜酒力。 事实证明,芙姝确实不胜酒力。 她咚地放下酒壶,打了个酒嗝,软趴趴地靠在弥空身上捏他的脸,弥空一脸生无可恋,看得荀卿蹙起了眉,坐远了些。 少女点漆般的眸里盛着几滴泪珠,她朝他露出个甜甜的笑,眉眼上翘,携着几分娇俏的艳色,随后,她状似随意地扯了扯外衣,露出莹润的肩,还有颈间一片雪白…… 最后,她笑眯眯地朝他勾了勾手指,少年黑了脸。 竟是这般放荡…… 席间一片吵闹,芙姝耳边嗡嗡嗡嗡的,吵得脑袋生疼。 “这里好吵……不好玩……我要回家了……” 闻言,少年微微侧目。 只听得芙姝长袖一挥,霸气道:“小青,备马,起驾回宫!” 她的声音不大,可在场各位皆是修道之人,耳力非凡,听得这一句话,纷纷哈哈大笑。 几位掌门瞧着妙寂一脸淡漠,手里紧紧攥着那盒子,不知在想什么。 看来尊者同那位姑娘,关系有些疏离呀。 芙姝喊着喊着,喉咙里忽然闷闷地发疼。 她其实没有几分醉,她很清醒,她很清醒地知道,再也没有人会为她备马,起驾回宫了。 她收敛了生息,默默坐在自己的席位里,泪珠止不住地一颗颗滴落在桌上,洇作一团。 旁边传来几声轻笑,芙姝恶狠狠地睨他一眼:“笑什么笑,你真是讨厌。” 荀卿一愣,似乎没料到芙姝性情这般耿直。 他是少年天才,自小尊师重道,勤奋刻苦,又恪守道义,是太华宗升起的冉冉新星,即便他知道会有人眼红他,也从来没有见过有人会这般直白地表示对自己的厌恶。 少女柔软的眼睫湿润,脸上透着几分微粉,如出水芙蓉,说出那番伤人话语时,竟也不会让人觉得不合时宜。 他垂眸,给她递了个帕子,咬着牙道:“你别哭了。” 芙姝沉默几许,没接帕子,而是直接顺手将他的袖子一扯,把少年整个人扯到自己面前,直接用他的袖子抹眼泪! 少年的心重重一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耳尖渐渐染上几分绯红。 第二十三章太清阁 太华宗掌门猝不及防见到这一幕,刚咽下的茶水差些没喷出来,煞白着面色瞧着妙寂:“呵呵……都是少年人……少年心性……” 长髯老者也帮着圆场:“嗯嗯,少年人爱玩闹也是正常的……” 谁人不知妙寂平日里极其注重规矩行事,若是弟子们失礼,罚站几日便好了,可这回或许没那么简单了。 他虽然是个佛修,但归根究底也是个男人,伴侣在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地觊觎别的男子这种事,说什么也有些…… 一旁的“尊者,听说您夫人还未加入宗门?” “是。” 说到宗门,佛修瞧着席间正与剑修嬉闹的芙姝,心底冷沉。 她天生仙骨,灵根又极其柔软脆弱,不适合修习攻击类术法。 净空佛门的岐黄之术过于阳刚,于她而言也不合适,锻体也是为了锻炼灵根的韧性。 若是能找到合适她修习的路子,日后修行也不会过于艰苦。 “芙姝。”他淡淡唤了声。 少女背影一愣,放开荀卿,回眸望向那道帘后的身影。 猝不及防被人点了全名,换谁心都得发慌,她深吸一口气,正了正衣冠,一副先前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何事?” “除了金刚身法,你可还有想学的东西?” 此话一出,全场女修哗然。 金刚身法? 这人间来的柔弱女子竟然在跟尊者修习金刚身法? 听说这金刚身法不是佛道之人也可以选习,每年新入太华山的弟子们都有一次机会可以选习其他宗门的心法或者身法。 金刚身法就是其一,可是因为妙寂手段过于狠厉,导致根本没弟子愿意选习他的身法课。 曾有几位太华宗的弟子头铁,选了他的身法课,第二日是从太华山下爬回宗门的! 芙姝怎么可能受得了这个! 一时间众人对芙姝又有了新的认知。 芙姝眨眨眼,没答话。 妙宗掌门率先抛出橄榄枝:“我见姑娘身姿轻盈如燕,不如来我们妙宗学暗器吧?呃……咱们家暗器可漂亮!” “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不如来咱们蕴玉书院,诗情画意,以诗入道!” 妙宗掌门顿时不乐意了:“切,你那破掉书袋的,下山除邪祟时可是¥%……amp;*” 一番激烈的唇枪舌剑后,芙姝想说她想到太华山学剑,可是她看向太华宗掌门,他并没有表示出丁点欢迎的意味。 方才听说太华宗人人资质过人,弟子各个顶尖,或许是因为她是肉体凡胎,人家看不上呢。 “呃,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来咱们太清阁呢?”一道朗润的男声传入芙姝耳中。 太清阁今日只排了个大弟子过来,掌门外出支援受了伤,如今还卧病在床。 那弟子一身白衣,气势比其他宗门都要弱一截。 他不是单纯讨好妙寂才站出来跟其他门派抢人的,他目力极好,能看出芙姝的灵根,他总觉得芙姝非常合眼缘,意外地令人想亲近。、 或许,赌一赌,太清阁又能重回往日巅峰呢? 此话一出,众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弥空也是如此。 芙姝见状,连忙悄声问他,他才支支吾吾吐出点太清阁的情报。 太清跟太华,虽说创始人是亲兄弟关系,可如今的实力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太清阁创始之人是医仙玄清,可玄清几百年前便已经陨落了,此后的太清阁就像被诅咒了一般,接连几个掌门都在山下济世救人时死于非命,如今的太清阁愈发式微,还不如人间皇宫里的的御医强呢! 弥空见她犹豫,开口询问她的想法。 芙姝对着手指嘀嘀咕咕:“可是我想学太华宗的碧水流云剑。” 她的声音很小,可是身后的荀卿还是听见了。 他嗤笑:“你灵根那么弱,根本不适合学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芙姝嘴角微抽:“你的嘴是吃过屎么,这么臭?” 少年脸色白了又青:“你!” 芙姝扭头不理他。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她巡视一圈,妙宗眼里满是讨好,蕴玉书院的话,她不喜欢诗词歌赋,往日里京中贵女送过来给她过目的东西,光诗就有几百封,看着都眼晕。 只有…… 她看向太清阁的那位大弟子,他长相周正,身量修长,微弯的眸中倒映着琉璃般清澈的光。 她方才那么放纵,那弟子看她的眼里也没有丝毫轻薄之意,诚恳得很。 过多了尔虞我诈的生活,芙姝已经很久都没见过这样清澈无暇的目光了。 只见她张张嘴,殿内众人纷纷屏气凝神。 “既然大家都这么热情,那……我选太清阁!”少女清脆的声音如铮铮珠玉,一颗颗滚落在大殿上,叮铃作响。 她听见有人说她不识相,也有人叹气惋惜,说她这辈子与仙路无缘,还有人唏嘘…… 太清阁的大弟子先是一脸不可置信,随即又露出个大大的苦笑,眼里蕴了几滴泪。 她看向帘后那人,白纱朦胧下,他仍然端坐于其上,面容冷淡如霜。 她听见他说:“甚好。” 芙姝抿了抿唇,走向太清阁的那位弟子席前。 太清阁的几位医修也是不可置信,没想到,他们能从一众高门大派中抢到人! 这样一来,他们太清阁也算是跟尊者有些关系了,日后在太华山中行事,总归不会再抬不起头或再被人刁难。 这太清阁的大弟子名叫谢然,是个温良有礼的人,芙姝与他交谈了几句,大概知道了门派上下是个什么情况。 谢然至今还非常意外,他方才见识过芙姝的浪荡,可如今同她实际交谈了几句,才发现芙姝只是在男女之事上放纵了些,只要不在明面上与人交合,太华山对这种事情还是很包容的。 听大家说她是人间来的帝姬,但其实没什么架子,说话也很亲切,如今一见,完完全全是个人美心善的姑娘嘛! 半月后,芙姝早上练完金刚身法就会溜去太清阁学习医术。 太清阁很穷,势力很小,甚至没有自己的主山,坐落太华山的背面,与太华宗仅有一山之隔。 不过他们有一大片药田,每天都要弟子们精心养护。 *** 想写正统修仙的路子,可能节奏会有点慢orz 第二十四章皆大欢喜 不过他们有一大片药田,每天都要弟子们精心养护。 那片田光秃秃的,都没有什么庄稼。 谢然道:“这块灵田是祖师爷留下来最后的东西了,可是……” “可是种不出东西,是吧?”芙姝捧起一点土,放在手掌心仔细观察。 青年医修点点头,遗憾地说:“或许是我们仙缘浅薄,种不起这块田。” “不,我们可以的。”芙姝执起他的手,一张俏脸上满是斗志。 他只当芙姝说的是客气话,笑着点头,而后转移了话题:“前几日门派发下的弟子手册,芙姝师妹可读完了?” 芙姝嘴角一抽,那一本本比脸厚的典籍,也叫弟子手册? 她头页的编者感言还没看完呢! “呃,快了……” 大雍帝姬还有一个必备功课,就是学习如何在人心慌乱时稳定军心。 谢然看出她的龃龉,也不点破,顺势转移了话题:“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请教我,只可惜掌门在闭关,若是她出关,一定会亲自替你授业解惑的,她教授的功课,最易懂了!” 芙姝又问了几个关于掌门的消息,听着谢然的描述,感觉是位很和蔼的老奶奶。 傍晚,她背上小书包,正准备乘阁里的仙鹤回净空山,可远处几位太华宗的女剑修又在练剑了。 那身姿绰约!那剑气如虹!芙姝又看得呆住了,这个脚步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就挪了过去,一点都不听使唤。 她一路小跑过去,跟凌微师姐打招呼:“师姐好!” 凌微眉眼一扬,只见少女今日穿着一身月白窄袖袍,头上配着一小顶医师帽,瞧上去还真有模有样的呢! “师姐们又在探究什么剑法呢?” “碧波寒潭剑。” “好漂亮的剑法!” 凌微笑了,揉揉她的头发:“师妹夸什么都爱夸漂亮呢!” “对了,你今日课业可完了?急着回去吗?” 芙姝点点头,又摇摇头。 “那你随我们练练剑罢?我上回说了要教你呢!” 一旁的同门剑修见了,连忙夸赞凌微:“凌微师姐真是人美心善!” “好啊。”芙姝腼腆地笑笑。 “先引气入体,然后再将气凝聚于指尖,然后是剑柄、剑身、最后再到剑尖……” 芙姝提起一柄剑,跟着照猫画虎,可是她引出来的气息很弱小,根本凝不到指尖就散了。练了半日,手指酸麻得不行,早上才锻完体的四肢也隐隐作痛。 一旁的师姐小声地讨论:“这剑法是太华宗最简单的入门剑法了,寻常弟子至多看三遍就会了的……” 可是芙姝跟着使了十遍,百遍,气是聚起来了,可挥剑的时候却做不到轻巧自然,不是扭了手腕就是扭了手筋…… 几位师姐的表情越来越难看,凌微脸上的笑容也是肉眼可见的僵硬。 到最后,她只能拍拍芙姝的肩膀,安慰道:“没,没事,你别听他们胡说,咱们慢慢学,不着急!” 她沉吟几息,决定教芙姝另外几招江湖剑法。 所谓江湖剑法,就是天下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习得的普通剑招,哄骗凡人还可以,放到修真界,便是不入流到甚至称不上是剑法。 “我这里还有几招不用引气的剑法,你要不要学?” 芙姝依旧点点头。 她欢欢欣欣地学,凌微也欢欢欣欣地教,几人皆大欢喜。 夕阳西下,几位师姐敷衍地陪她练完便走了,芙姝还在咬着牙练习。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少年目睹了个彻底,待那几位女修走后,他抽出佩剑,随手甩了过去。 剑与剑铮铮相击,芙姝手都被震麻了,赶紧把剑丢开。 “别练了。”面容白皙的少年从树上跳下,倚靠在树干上,身量修长,马尾高束,那双桃花眸里似乎蕴着一砚寒墨。 “你作何耽误我练剑?” “你跟剑道相冲,别练了。” “谁说的?” “我说的。” “你说的不作数。”说罢,芙姝作势就要捡起那柄剑。 少年幽幽凝着她:“不入流的剑法,他们把你当三岁小孩哄呢。” 芙姝沉默了许久,抿抿唇:“……那也是剑法。” 少年见她没生气,自己心下却更加闷堵了,还有一股酸胀的痛意滋生,这女子还真是令人无法忽视地讨厌。 从来没人能让他这样不爽快过。 他索性一把抓过她的剑,眸里闪着细碎的寒星:“你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剑法。” 少年乌发翻飞,如绸缎般的头发垂在脸颊边,更显得他眉眼明艳如桃花,潋滟着一池春光。 他的剑意凛然,剑招势如破竹,又似莲光出匣,如玉般流畅的剑锋似乎能将天边的流云都截下来。 见少女看得入神,他眉目微展,将剑锋对准了她头上的帽子。 芙姝吓得小脸一白,赶紧抱着帽子蹲下,最后那剑锋只刺入了一树落花之中。 衣袂翻飞,带来少年身上清爽凛冽的气息。 芙姝抬目一望,少年正吹走剑上的落花,他幽幽嘲道:“还说不是胆小如鼠。” “这是我的新帽子,你弄坏了可要赔给我!” 少年将她拉起,只见少女幽怨地瞪着他,一句感谢的话也不说。 对其他人就和颜悦色笑脸相迎,对他就只摆着张臭脸,真是好生令人厌恶的女子! “把你的剑捡起来。”他说。 “你让我捡我就捡,我岂不是很没面子?”芙姝见他话语中没什么恶意,话锋一转,将剑捡了起来,“哎,可惜了,面子是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她头上,有些凉。 “引气。”他执起她握手的剑,在碰到那片皮肤时,心底好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 他也开始引气,如霜雪般冷冽的气息将她包围。 少年的胸膛轻贴上她的脊背,嘴唇搁在她的额发上边,微微垂目就能碰到她柔软的耳朵。 两股气息缓慢交融,他似乎在引导着她的气息? 芙姝不懂,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在与她气息交融那一刻,荀卿微微一愣,他的剑意冷而尖锐,而她的却很温暖,融融的光芒虽然微小,却如绸缎般柔软坚韧,令人安心。 渐渐的,体内躁动的血液被这股气息缓慢抚平…… 好像做了噩梦汗湿脊背后,有人轻轻拍着他,在耳边轻唤着安睡的歌谣。 好温暖。 荀卿有点出神。 不知觉间,二人练剑练到了很晚。 芙姝累得瘫坐在草地上,剑被搁置在一旁,少年盘腿坐着,似乎在休养生息。 “有人爱护你,你为何还要拼命学剑?”他不懂,她有了尊者庇佑,吃穿不愁,后半生的仙途也一定顺遂无忧,按理说,她不用这么努力的。 芙姝神情淡淡,听到爱护两字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一个鲤鱼打挺地坐起,默默念了句佛偈,手上的菩提子微微嗡鸣,手边瞬间多了一壶酒,她毫不客气地打开,旁若无人地喝了起来。 见女孩不理自己,骄傲的剑修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喂,我在问你。” 太华山很高,晚上有点凉,芙姝手上凝了团暖光,自己抱着取暖,脸上泛着莹白的光泽,还有……淡淡的泪意? 少年即刻变得无措起来,不知怎么惹了她。 酒一口一口喝着,芙姝看着那美丽的月亮,缓慢开口道:“他爱护我,但是从来不会问我喜欢不喜欢,不会问我想不想要,更不会问我能不能接受,他只是需要一个软弱好拿捏的冤大头,陪他得证大道罢了。” “可既然来都来了,我就要熬,熬到他坐化,然后在修真界独自美丽,可是修真界太危险了,整日打打杀杀,所以我要学很厉害的剑法保护自己,我不想成为下一个鸿馐宗的大师姐。” “可那日,你选了太清阁。” “因为只有太清阁肯将我作为一个正常人看待,只有他们尊重我。” 修真界没有人尊重她,没有人肯认真教她,就连凌微师姐也只是为了博得一个良善的好名声,才会施舍她一些不入流的剑法。 血淋淋的事实被少女一语道破,摆在明面上,少年静静地听完,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他喉结滚动几下,轻轻拉住她的袖子。 “日后你别跟他们学剑,我教你。” 芙姝清明的目光审视着他,半晌又嗤笑一声,靠在树干上阖起眸,再不发一言。 荀卿抿抿唇,也靠在树干上,借着月光仔细描摹少女的眉目,四周极静,一阵浅浅的困意袭来,他也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美艳佛者才踏着月色,姗姗来迟。 第二十五章被揍了 两个少年头靠在一起,睡在茂密的梧桐树下,呼吸沉稳绵长,像两只相互依偎的小兽。 发现有人来,荀卿几乎是立刻便醒了,他赶紧站起身,抬手准备行礼:“拜……” 佛修却微伸出手,示意少年不必开口。 他走近芙姝,手掌搭上她的肩轻拍了几声:“回去再睡。” “我不练了,太累了。”芙姝半阖着眸子摇摇头,伸手别开他搭在自己肩膀的手,雪腮染上些粉意,显得乖巧可爱。 妙寂眼里带着些无奈,芙姝平日里活泼跳脱得紧,又爱作弄人,也只有睡着了才安分些。 荀卿站在一旁,暗暗观察着两人,他们之间的氛围根本不像是夫妻,更像是师徒,而她也对妙寂无意。 荀卿默默攥紧了手袖,素日里尊师重道的剑修心底悄悄滋生出一个私念。 那他是不是就能…… 不行……不行! 妙寂是他最敬爱的长辈,他作为晚辈,怎么可能去觊觎长辈的爱人? 实在是太荒唐了! 他用手指狠狠掐进手心,尖锐的疼痛为他带来几分清醒。 这边芙姝还以为要起床练功,迷迷糊糊地不断推脱,见推脱了半日都没用,她不耐烦地搂上身前人的脖颈,驾轻就熟地撒娇呓语,说出来的话令人面红耳赤。 佛修带着凉意的眼神若有似无地瞥在荀卿身上。 少年呼吸一紧,喉头狠狠滚动一下,急促道:“晚辈什么也没听见,晚辈先行告退!” 第二日,芙姝惊奇地发现,但凡是自己开口说出来的,稍微带点孟浪之意的粗俗语都变成了鸟语! 岂有此理! 一个人的人生缺少了骚话,那还算个叽的人生! 芙姝:“……” 她就偏不信这个邪! 于是净空山一大早就被芙姝震天撼地的鸟语花香所覆盖。 她一把按住弥空,疯狂地一顿输出:“我叽你个叽叽!快把我变回来!” 弥空像看傻子一样看她:“没用的,你日后最好还是小心说话,不然你十五日后真的会变成一只鸟,还会长出翅膀跟尖尖的喙!” 芙姝想象了下自己变成一只鸟的傻卵模样,随即止住了话头。 她凶狠地左顾右盼好几圈,可都没有看到主谋的身影。 太可恶了! 寻人未果,她只好一边练功,一边咬牙切齿地盘算着见到人要怎么报复回来。 练完金刚身法,她便马不停蹄地跑到太清阁,逮住谢然要找书。 “嗯?师妹想要什么书?” 芙姝阴恻恻地握紧了拳头:“制毒的有没有,要那种解不掉的,让人疼得辗转反侧翻天覆地肠穿肚烂的!” 谢然听罢,先是沉默了半晌,然后在芙姝殷切的目光中开始认真地思考。 而后,他认真地摇摇头:“没有,咱们太清阁是治病救人之所,不做那种缺德的事情。” 芙姝:“……” 怎么觉得这人在戳她的肺管? 她委屈地看了半日晦涩难懂的医书,然后跟谢然蹲在太华山的小树林中认了几种药草。 谢然教得认真,她也不能分心,亲自尝了十几种药草,酸甜苦辣尝了个遍,有的药草会让人浑身发热,她就浇自己冷水,有的又让人发痒,她的手臂大腿被自己挠的都是红痕。 谢然咽了口唾沫,好好的一个女孩子,被自己折磨得浑身狼狈,太狠了! “呃……师妹,其实也没必要每一种都亲自尝试一遍的,只要记住药效就行了。” 芙姝压根不听,拿起一株草药就往嘴里送:“我就是记不住,才要亲身试验的!” 谢然对她的敬业默默竖起了大拇指,而后又不禁想到,若是太清阁的弟子们都这么努力,太清阁何尝出不了人才? 更何况芙姝还是人间娇生惯养的帝姬,她都这般努力,那他们再不努力些,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熊熊的斗志在心中燃起,振兴门派,舍我其谁! …… 傍晚的山头上,那几位女剑修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板着张臭脸的荀卿。 芙姝顶着一身的泥水,胳膊上脖子上脸上都是红肿的抓痕,活像被野外的大型妖兽凌虐毒打了一天,哪还有个清贵的帝姬样? 见她这么狼狈,荀卿心下乐得畅快,本来想要开口狠狠吐槽一番,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怎么搞的?” 芙姝打量了下自己,确实脏得不忍直视,可是她入门晚,又无天赋,要比他们更加努力,不然她根本追不上他们。 再加上今日练功特别辛苦,又不能说脏话,妙寂还一整日都找不到人,她早就憋了一日了!! 芙姝抽出腰中配剑直指他的鼻尖,那是太华宗师姐们不要的剑:“别废话,练剑!” “你!”荀卿急道。 瞧瞧这理直气壮毫无感激的语气,亏他方才才开口关心她,还想给她念个净身咒! 少年剑修攥起拳头,退后了一步:“太脏了,你莫要靠近我!” 芙姝愣在原地,真是世风日下,她原来也有被嫌弃脏的一天。 不过…… 敢嫌弃她脏是吧?哼哼! 她幽幽地凝视着他,眉头微微皱起,扁着嘴巴呜咽一声,满脸委屈的模样。 剑修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下一窒,又赶紧走上前:“你别,别哭啊,到时候被人看见都以为是我欺负你!” 就是现在! 芙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他脸上糊了一手的泥! 少年剑修睁大了眼,压根没反应过来! 而后,芙姝又华丽丽地照着荀卿那光风霁月的俊脸来了一拳。 她这几日锻体,拳头都结实不少,正好试验一下实力! 此时,正好路过几位太华宗的剑修,纷纷惊恐地睁大了眼。 “!!” 他们看见了什么? 荀卿被揍了! 他们太华山第一剑修!竟然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刚入门的医修小师妹给揍了!! 见到这爆炸性的一幕,大家纷纷拿起传音仙螺咔咔一顿留影并配文: 【传下去,荀卿大师兄被女子揍了!】 【传下去,荀卿大师兄被太清宗的小师妹扇了十个耳光,并大骂其负心汉!】 【惊爆!昔日痴男怨女为何拳脚相向?这到底是人性的泯灭,还是……戳我看现场直击报道!】 荀卿忍无可忍地抽出剑柄,握剑的手都用力到颤抖,一抬头,却发现芙姝早就乘着仙鹤跑远了。 “芙、姝!”他恶狠狠地从嘴间蹦出这两个字眼,一口银牙都要咬碎! 他的一世英名毁于今日! 他这辈子!再教芙姝练剑!他!就是狗! 第二十六章略懂一二 少年剑修做了个噩梦。 他发现自己身量忽然矮了一大截,而且梦里依稀还有个女子娇俏地笑着拿狗尾巴草逗他:“小狗怎么叫?” 而他…… 真的变成了狗。 他惊恐地看着那个女子,嘴巴里只能发出汪汪汪的屈辱叫声。 而那道女声毫无意外地逗了他一晚上! 太吓人了。 他从梦中惊醒,冷汗涔涔。 手中的剑柄微微发嗡鸣,他斜眼看去,用被子把剑盖上。 他造诣极高,已经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而剑嗡鸣也恰恰代表了他内心的不安。 他先前从来不做梦。 …… 这厢,芙姝正在屋外被妙寂罚站。 “先前怎么没发现你这般有能耐?” “那是你先前都没仔细观察过我……” 妙寂眉眼沉而冷,看得芙姝脊背发凉。 芙姝才洗漱过,还穿着入睡的中衣就被抓出来问罪了,她双手绞着衣角,一副痛定思痛的模样。 妙寂细细打量她一番,见她脖颈上触目惊心的抓痕,想起今日谢然同他汇报时也夸她修炼认真,心下又生了些恻隐。 他张了张口,淡淡道:“明日随我去同人家道歉。” “凭什么,明明是他先嫌我脏!他怎么可以嫌我脏?” “在太华山,你不是帝姬,而是弟子,是弟子便要在日常生活中保持身心洁净,荀卿说得是过于直接,可是你也不能直接将人揍了。” 芙姝听着听着眼泪就要掉下来,外头不知哪座山的仙人又开始渡劫,雷声轰隆不断,紫色的闪电骇人可怖。 “不许哭。” 芙姝噎了一下,脸色一白:“我不陪你在这里呆着了,我要回去睡觉。” “谁告诉你可以睡觉?” “我如今连睡觉的权利都要被你剥夺了么?” 妙寂无视她的夹枪带棒,身形微动,眨眼间便来到她面前,遮挡住了可怖的紫电。 “手伸出来。”他道。 浓郁的檀香扑鼻而来,带着些侵略性。 若说荀卿的气息是凛冽清爽的山风,那妙寂便是温沉厚重的檀木,有时候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芙姝呼吸一窒,伸出手掌,认命般闭上眼睛。 臆想中的戒尺没有到来,手上一重,却是多了瓶药。 她眼睫闪动,抬眼去看他。 洁白坚硬的下颌微动,喉间发出温润沉缓的嗓音:“太清阁的课业若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可是大师兄说净空佛门虽然也擅医,但同太清阁的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路子,你怎么能教?” “很久很久以前,我在太清阁修习过一段时间,算是略懂一二。” 芙姝唇齿嗫嚅了几下,心底忽然有些痒。 她试探性地托起妙寂的手,见他没有抽回,又将药放在他的手掌心,而后嫣然一笑道:“那我想要夫君帮我擦药,正好我有几道问题要请教夫君。” 少女眉眼狡黠,柔嫩的手带着如水的凉意,声音幽媚,无声地撩拨着男人死寂的心底。 她拉着男人入了房间,前脚才踏入门槛,后脚这屋内的门窗就无风自动地关上了。 芙姝没说话,嘴角勾着几分嘲意,拿起床头柜的医书便“柔若无骨”地靠在了男人坚实滚烫的身躯上,一气呵成。 第二十七章滂沱大雨 妙寂对她的熟练视若无睹,这让芙姝感觉很不对。 她总觉得这人的性子比先前初见时更轻淡了,轻淡得不像个活人。 她靠上那处胸膛,他的心跳沉缓却又令人不安。 她轻轻开口道:“凡欲疗病,先察其源,先候其机。五脏未虚,六腑未竭,血脉未乱,精神未散,服药必效。若病已成,可得半愈,病势已过,命将难存,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有病早些治。” “那妙寂,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呢?” “为何问我?” 芙姝微微侧过身,捏住他的脸颊往上扯了扯:“你都不会笑,这算不算是病呢?” 说完,她有样学样地晃着头,老神在在道:“方才有位圣人同我说道,有病早些治。” 妙寂眉心微蹙,扯下她的手,那探究目光轻轻落在她的面庞上,轻淡得如盛着碗雪。 对上那双绀青色的眼,芙姝总有一种自己要被卷进去的错觉。 她喃喃道:“你这么严肃,怪不得大家不敢上你的身法课。” 佛者眉心皱得更深了,眼里透着些思虑,他想,应该是无念雷劫的影响。 片刻过后,他面部僵硬地微抽搐几下,唇角扯出抹极淡极淡的笑。 芙姝不满意,想挠他的痒痒肉,就算手腕被擎制住了她也不怕,她还有十个灵活的手指! 她双眼轻轻眯起一个狐狸般的笑容,手指隔着轻薄的僧衣不断挠过他的下肋骨。 可挠来挠去,妙寂非但不笑,嘴唇更是抿成了一条线,大手一挥,捆了她的双手绑在木椅上,漠道:“既然这般有力气,那便随我背书。” 最后的结果便是——她在佛者的威压之下,被按头背了整夜的书! 天边翻起了鱼肚白,芙姝崩溃地趴在桌子上大哭:“记不住,我真的记不住了呜呜呜!” “刻!”佛者又丢给她一块木牌,那厉声正色,全然不似开玩笑的模样。 芙姝烦躁地挠挠头发,对着他破口大骂:“我%……amp;*(——” 可是很快,她又呆呆地止住了自己的声音。 好可恶!说出来的话都变成了鸟语! 片刻过后,只见妙寂面含微怒横眉冷竖,那刚正不阿的声音铿锵有力地砸在耳边,振聋发聩:“莫要整日淫词浪语,色欲熏心!” 紧接着,室内顿时佛光普照,佛者艳丽的眉目带着不可侵犯的威严。 芙姝像被钟铎敲了一记,脑中嗡鸣不已,眼前泛起无数花来。 听见了听见了,她两只眼睛都听见了! 门外刚想敲门的弥空被震了一下,赶紧后退数十步,恭恭敬敬道:“尊者,有太华宗之人来报,雷牢的那团‘不可说’今早自行消散了。” 芙姝顿时容光焕发地看向妙寂,可佛者只冷冷地瞧她一眼,自行推开了门。 踏出门槛,他并未回头,只顿首道:“今明两日太华山公休,不必修习,好好休息。” 紧接着,他的身影与声音一同消散在风中,再无踪影。 既然是公休,芙姝理所当然地滚到床上,睡了个昏天暗地。 梦中的世界一片苍茫,下着滂沱大雨。 她依稀瞧见有个孤寂的人影立于天地间,几息间便能引动无数雷电火光尽数劈落,每一道,都精准地劈在他身上,那肩膀上、脊背上的肉都烂掉了,裸露在外的森森白骨无比刺眼。 发现有人来,他回过身,眸子紧紧攫住她,那双绀青色的眼里似乎含着汹涌的暗涛,其中还藏着数不清的,极其陌生的愧疚、亏欠、贪念、爱欲……都尽数被那一团团雷火燃烧殆尽,最终化为一片空茫。 怎么会有这么痛苦的人呢? 芙姝呆呆地坐在那里,怎么想也想不明白。 不知坐了多久,她的手里多出了把油纸伞,她愣愣地跑过去,伸手替他挡住冰冷冷的雨。 第二十八章吞吃(微h) 冰冷的雨顺着男人的下颌滴落,他跪坐在那里,芙姝就静静蹲在一边给他撑伞。 “真可怜……” “我在太清阁新学了些疗愈术,正好给你试验一下,你要是好了,可要记得报答我。” 轰隆—— 芙姝小脸一白,缓缓往头顶望去,一道闪电即将劈下。 要被烧焦了,她想。 男人沉默地将她推开,芙姝没蹲稳,扑通一声跌倒在地,泥水溅湿了衣裳。 “……不识好歹的东西。”她板起脸,佯装愤怒地骂了男人一句。 芙姝总是爱给人下马威,可是她这样说着,手上又凝起一团柔柔的白光,那白光顺着雨丝一点点地包围至二人全身。 轰隆隆—— 九天雷动,雷神似乎被激怒了似的,雷云波涛翻涌,隐有雷霆万钧之势,雨也愈下愈大,伞也烂掉了,雨丝飘飞,芙姝几乎要睁不开眼。 伤痕累累的佛修抬头看了看天,似乎这副残破的身躯会被即将降下的闪电劈得消散在这场无尽的雨中。 “……” 他将芙姝推开,又贴回来,推开,又贴回来…… 由此往复,他嘴唇蠕动几下,将执着的女孩揽入怀中。 “哎……” 电光火石间,芙姝感觉被揽入一个潮湿带着血腥气的怀抱。 她眨眨眼,颤抖着双手抚上背上白骨森森的创口,白光神奇地将雨丝隔离开,那伤口正极其缓慢地愈合,新肉生长在烂肉之上,痒意深入骨髓,男人身体也跟着轻轻颤动。 他伸出一只手扣住女孩的后脑勺,一边手指碾压摩挲着她的唇,芙姝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情欲的意味,嘴唇兴奋地颤抖着。 她目光如水,眼尾洇着情欲的暗红,主动勾住男人的脖颈吻了上去。 气息交融,鼻息间萦绕着男人发间浓郁的檀莲香气,几乎要将她整个人侵吞,狂风暴雨般的亲吻掠夺了彼此的呼吸,男人气息有些乱,喉管里涌上一股血腥气, 充盈在唇齿之间。 她一愣,伸出舌尖细细携卷吸吮着他口腔内铁锈味的血,那血被她悉数接纳,顺着舌根慢慢流入她的喉管,灼烫着她的五脏六腑,酥麻的触感伴随着粘腻的水声,使她不禁想要更多…… 佛修难以自制地紧紧拥着她,唇齿碾压辗转,芙姝被亲得头晕目眩,忽然感觉到男人亲吻自己的唇舌中还伴随着强烈的食欲…… 怎么会有食欲? 芙姝艰难地睁开眼,赫然发现佛修艳丽的面容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已然化为忿怒相的六臂神佛正在与自己交媾。 她颤抖地想与他分开,可是舌头被他紧紧勾缠住,在炽热的口腔里,舌头像被嚼着…… 他的手也正抚摸着她颤抖的脊背,那处正好是心脏的位置,他似乎要将她的心也抠挖出来吃掉。 那大手如铁钳一般慢慢绞紧她的脖颈,窒息的感觉如潮水般涌上脑海,她想要伸出手制止,可缺氧使她瘫软无力,浑身的肌肤变成艳丽的薄粉。 她动了动腿,左边大腿处好像被冰冷的器物硌着,泛着彻骨的寒意。 这是……师姐送给她的剑! 神佛青黑的面庞变得愈发狰狞恐怖,嗔目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望着她像望着死物。 这人不仅想吃了她……还想杀了她…… 她就要死了,怎么办…… 少女眼角落下炽烫的泪,滴落在他的臂钏上,残暴的佛怔了一瞬。 钳住脖子的手松开了。 就是现在! 她哆哆嗦嗦地抽出那把精铁剑,只听轰隆一声,天上劈下一道雷,芙姝吓得脸色煞白,几乎握不住剑柄。 男人见她走神,强硬地掰过她的下颌,面上的獠牙刺破了她的嘴唇,沾满了津液长舌一点一点吞吃着她丰润的唇。 他钳住她左手握剑的手腕,只听轻巧地咔擦一声,腕骨便无力地脱臼了,精铁剑当啷掉落在手旁,瞬间被雨水冲刷走。 一阵深入灵魂的剧痛袭来,芙姝咬咬牙,又改而抽出一只发钗,闭上眼,用尽力气扎进他的胸口! 尖刺刺破皮肉的声音响起,男人猛地松开她,芙姝跌跌撞撞地爬开,天地间一片空茫,她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身后的佛者站起来,那身形遮天蔽日,芙姝觉得自己就像个即将被踩扁的蝼蚁。 呜呜呜她回去以后一定洗心革面再也不好色了…… 第二十九章雷牢破 闪电噼里啪啦地尽数降落在身旁,芙姝崩溃地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啊啊啊啊——!!” “芙姝?芙姝!” 芙姝猛地睁开眼,手还保持着乱挥的状态。 貌美的佛者近在咫尺,她侧躺在榻上,枕头上全是泪迹。 “抱歉,是……贫僧的心魔。” “你,你为什么会在我的床上?” “我睡了多久?”她转过头,看着昏暗的天空。 “二天一夜。” “雷牢破了,扶玉崖受到了波及,战斗结束后我来看你,没想到还是被不可说的煞气影响,生了心魔。” 芙姝愣愣地起身,看着远方依旧电闪雷鸣的太华宗。 “什么意思,雷牢为什么会……” 她打开传音仙螺,几段可怖的影像重现着太华山的惨状。 遮天蔽日的触手,携卷起空中的弟子,弟子们几乎是瞬间被压撵成道道血雾…… 像烟花似的炸开,最后消散在空中。 许多掌门都出来抗击,其中最显眼的便是妙寂。 他一身昙色僧衣翻飞,猎猎作响,背后凝起一股巨大的掌风,轰然劈开一条触手,双手合十,道道法轮控制住两三条触手,瞬间绞紧,刹那间,触手便化作一团乌黑腥臭的血水,融化滴落在地。 触手无穷无尽,他的力量似乎也是无穷尽的。 那怪物有八个面,其中一面能清晰地看到那团黑色的物质上生着许多带着粘液的眼,还有一面密密麻麻镶嵌着许许多多个太华山弟子的脸,看得芙姝愈发毛骨悚然。 这让人怎么下得去手…… 那眼珠子诡异地转动,杂乱没有规则,旁的几只触手卷起一团弟子便往眼睛里送,到了眼眶边缘,眼睛悉数裂开变成了尖牙,将弟子们的身躯撕裂成两半。 身后又传来佛修的声音:“今次,太华山一共损失五百名弟子。” “那,那团怪物呢?” “已被压制在万佛塔下。” 芙姝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她眨眨眼,蓦然想起一件事:“不好,祖师爷的药田!” 她抓起墙上的剑,背起小药箱,正出门时,只听得身后那人喊住了她:“芙姝。” 她转过身,佛者站在屋内,严静肃穆地望着她。 “我与你同去。” …… 眨眼间,芙姝来到了被劈得一片焦黑的太华主山。 许多弟子横七竖八地躺在上面,太清阁的医修忙得恨不得生出八只手来给伤者上药。 除此之外,还有净空山的许多医僧,盘腿坐在重伤的弟子身后,为他们源源不断地输送内力。 谢然满脸都是血,已然分不清是谁的,见芙姝来了,他的脸上先是一喜:“小师妹!” 芙姝绽起一个太阳花般的笑,朝他招招手。 少年想继续跟她说话,忽然发现自己脸上的血又没擦,手忙脚乱地去擦脸。 他眉头微皱,脸上带着歉意的笑:“让师妹见笑了。” “不必再说了,还有哪里我可以帮得上忙吗,我会包扎,还有前几天的愈疗术……” 说到这里,她话音便小了许多。 芙姝心有余悸地瞥了瞥身旁的佛修,一路小跑来到谢然身旁。 第三十章不幸 妙寂在太华山地位崇高,许多弟子即便负伤也要站起来同他作揖,那目光里满是敬仰,见她是同妙寂一起来的,众人看向她的目光里亦多了份友善。 以前她是整个大雍除了帝后以外最尊贵的主子,若她不伪装身份,到了外头,平民是不能直接面见她的,只能先磕头叩拜,然后静静等着她离去。 如今这种目光却让她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之感,好像自己变成了个附属物。 芙姝很不习惯。 不过很快,这点胡思乱想也随着几位弟子惨痛的哀嚎烟消云散。 谢然同她说了现场的状况,弟子们伤的最多的部位就是腿,所以暂时不能抬动,只能在原地进行治疗。 有的弟子腿部已经坏死了,肉烂到外面,腥臭发黑的浓水就顺着腿根流下来。 这使她忽然想到先年地动,成百上千个重伤的灾民躺在京郊的某间破庙里,一条条白布盖着,横七竖八地动作起来,跟蠕动的蛆没什么分别。 世上人命轻贱如草芥,脆弱得堪比蝼蚁,人之所以还是人,是因为他们想活着…… 见她怔怔地发愣,谢然眼里多了分了然:“师妹?你是不是闻不惯?我这里有毛巾,你可以——” “没,只是想起了些旧事。”她摇摇头,婉拒了谢然的毛巾,自己蹲在一个女剑修面前,细心地帮她清理烂肉。 那女剑修疼得浑身颤抖,芙姝便让她依靠在自己身上,又问谢然要了块干净的帕子,让女修疼了就咬住。 谢然细心观察着这位小师妹的一举一动,她抿着唇,脸上并无怯意,那微鬈的刘海下是一双平静的鹿眼,纤秀的鼻尖还出了些微汗,而却,处理伤口也处理得十分认真细致。 谢然心中微讶,在今日之前,他都没想到芙姝心理素质这般好,头一次为弟子疗伤还能这般不慌不乱,阁里有些弟子头次见血能直接晕倒在地。 他又看向同样在救治弟子的尊者,心下忽然明白了些什么。 他欣然想到,或许这便是人间凡人所说的什么夫妻相罢? 过了半日,芙姝累得满头大汗,不是忙的,是被人掐的,她不仅要给人疗伤,还要担当心灵导师。 譬如现下就有个抱着她嗷嗷大哭的剑修:“呜呜呜师妹,我把我师弟砍了,怎么办……” 她知道那个名叫不可说的怪物侵吞了弟子之后,弟子们的头便组成了它其中一面。 而那面上也会伸出触手,触手上更是盘踞着无数个人面,每个人面容都如同安睡一般祥和,会让人产生精神上的错觉,弟子们是不是还没死?是不是还活着? 若是击杀它,那自己岂不就成了戕害自己同门师兄弟的二次凶手了? 想要击杀怪物,就得先过了这道槛,可是总会有人跨不过,所以这道坎会变成瘤,慢慢盘踞在人心中,像梦魇一般不能断绝。 往往这个时候,死亡已经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 “他不是你师弟了,他已经死了,变成了不可说。”芙姝垂眸静道,言语中没什么感情,只是在陈述事实。 剑修一愣,哭得更大声了。 芙姝紧紧握住他的手,输送温暖的力量:“但是我知道死者不可复生,我们还可以记住他,悼念他,你知道吗,若是所有人都不记得他了,那才是真正的死亡。” 剑修一愣,眼里虽然还泛着无尽的悲苦,但也慢慢接受了她的慰藉。 她从清晨一直忙到傍晚,额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正欲用手擦,身旁便伸来一条帕子。 谢然自己也有些狼狈,不过脸上依旧是一副温润的笑颜。 芙姝笑笑,接过了帕子,她左顾右盼一下,总感觉少了个人。 “嗯,荀卿呢?” 听到这个名字,谢然笑意渐渐收敛,转而凝重地摇了摇头。 不可说是由荀卿带回的,却因此害了500个弟子,他本人的心情可想而知。 第三十一章雪霞羹 两人沉默一会儿,谢然道:“荀兄需要静一静。” 他没告诉芙姝的是,荀卿为了从不可说嘴下救人,还伤了两条腿,浑身的筋骨都触手被绞碎了,被抬回来时整个人都成了一摊烂泥,哪里都不能去。 芙姝看他凝重的面色便觉得不简单,但也只能先咽下疑问,后面得空再溜去看荀卿。 “时候不早了,师妹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芙姝假装答应下来:“我先去太华宗膳堂吃点东西再回……” 可当她一转过身,砰地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 她看清来人,眼底闪过丝丝尴尬:“妙寂?你,你也要去吗?” 她怎么可能还敢让这尊大佛屈尊陪自己吃饭,他没把她吃了就已经不错了。 佛修颔首:“一起。” 芙姝眉心一跳,又咽了口唾沫,点点头。 …… 作为一个帝姬,芙姝少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那膳堂的打饭弟子都是鸿馐弟子,见了妙寂竟然没有丝毫畏惧,而是很亲切地问他今日点菜是不是老样子。 妙寂点点头,那弟子又看向芙姝。 在京城她挥霍惯了,到了太华山,她让弥空帮忙把自己陪嫁的钱银换成了灵石,她花起灵石来亦是大手大脚,如今已经花得差不多了。 可是芙姝从小到大就没省过钱,俗话说由奢入俭难。对芙姝来说,更是难于上青天。 “给我来一份糖蒸酥酪、梅花汤饼、东坡豆腐,广寒糕,酥黄独、洞庭饴、玉井饭……” 膳堂弟子呆了,这女孩看起来小小一个,怎么能吃这么多? “你可吃得完?” 芙姝理所当然地开口:“吃不完那就赏给……赏给……” 佛者看着她道:“赏给谁?” “呃……吃不完那就给我的亲亲夫君吃!”她笑眯眯的,眼底闪着狡黠的光。 膳堂弟子:“……” 他怎么觉得天雷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呢。 妙寂看出她眼里的揶揄,知道这人狡猾性子又起来了。 捉弄人似乎已成了她的天性,一张嘴里吐不出一句像样的人话。 他双手合十,缓声道:“作为太华山弟子应当惜食,且修士进食过多易口欲重,进而影响修炼,若是你想重新洗髓——” “停!”听到洗髓,芙姝瞬间打了个冷颤。 她左顾右盼,盼到一道很漂亮的菜品,冰色的玉碗中放着无数洁白的豆腐丝,还有花瓣丝,一起组成了花的模样。 “这是何菜?” 见旁边还立了一道试吃的牌子,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放入口中细品,眼前一亮:“好吃好吃!” 她又舀了一勺,递到妙寂嘴边:“你尝尝?” 佛修垂目凝着那个勺子,眼神里闪过几许意外,随后启唇咽下,点头表示肯定。 那位弟子瞧着两位吃得欢欣,便赶紧介绍道:“这道菜品名为雪霞羹,用芙蓉花瓣,入高汤里焯约七分熟,将花瓣捻开,切丝,然后再与切成丝的白玉豆腐同煮,口感细嫩绵滑……” 芙姝眼皮子狠狠一跳:“什么花?” “是芙蓉花。” 芙姝面色僵硬地扯出一抹笑:“是吗,哈哈,原来是芙蓉花……” 她本如同世上所有孩子一般,该随父姓,可是出生时,钦天监的人说她随父姓会影响国运,正巧那日碰上芙蓉花开,阿母姓芙,干脆就以芙蓉花为她取名,芙姝芙姝,便是寓意着她容姿艳绝,有着如同芙蓉般的无双姝色。 长大后,她也确实应了那个名字,所有人都夸三帝姬丰姿冶丽,仙姿佚貌,不似凡间人,而是天上人。 可她前脚才差点被人吞了,后脚就让人尝这道芙蓉花做的雪霞羹,隐喻意味未免太强烈…… 她收敛了笑意,再也不敢看那道菜:“此菜过于甜腻,我还是想尝一下别的。” 第三十二章修行辛苦 席间,两个人都很沉默,各怀心事。 芙姝在想怎么找借口偷偷溜去看荀卿,跟这个人在一块只会令她压力山大。 她悄悄抬眼看向对面只要了一道清蒸豆腐跟竹笋粥的妙寂,他每天就吃这些东西,还不如不吃呢…… “膳堂弟子都很熟悉你呢。” “是。” “你们仙人不是不用吃饭喝水的吗?” “道家功法需辟谷,佛教无此修行,贫僧也是要吃饭的。”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放入口中,垂眸缓慢咀嚼,瞧上去倒是吃得很香。 不知为何,今日妙寂的声音听起来是暖的,倒是为他添了几分人气。 “可是你吃的都没有我多。” “有即可,无需太多。” 到了晚膳时间,膳堂逐渐热闹起来,许多弟子的目光像针一样戳在她的脊背,芙姝悄悄将几碟荤菜挪到他的面前,而后娇俏一笑:“这怎么行呢,亲亲夫君斩妖除魔定是万分艰险,不多吃些怎么有力气守护太华山呢?” 他轻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里是不动声色的了然,他默默将那几样荤菜推回。 “我看施主亦不像是在意他人目光之人,修行辛苦,身体最紧要,还是要吃饱些。” 芙姝既客套又含糊地应着,腰间的仙螺发出星星点点的蓝光,那是仙螺接收到讯号的信息。 她拿起来看了一下,果然,匿名堂里流传出了她跟妙寂互相谦让菜品的影像,瞧上去确有几分夫妻间熙熙融融的气氛。 她以为匿名堂里的评论会很难听,毕竟匿名堂嘛,不用来肆无忌惮地发言,那还有什么意思? 结果她刷了许久,里面都是一水的夸她心理素质强悍,竟然受得了妙寂的性子…… 芙姝一直想不明白,妙寂的性子到底怎么他们了? 这个男人如果不是和尚,那也一定是个端方的君子。 他吃饭安安静静的,吃相也优雅,又不会吧唧嘴,更不会像她父皇一样对某道菜长篇大论,磨磨唧唧。 手指忽然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她抬眸,发现妙寂眼里温和淡了许多:“吃饭莫分心,食物会不易克化。” 芙姝撇撇嘴:“知道了,妙嬷嬷。” 这人爱操心程度不亚于府里从小陪她到大的奶娘刘嬷嬷。 妙寂不置可否地挑挑眉,继亲亲夫君之后又获一新称。 饭吃得差不多,她也想好怎么开口了。 “妙寂,你觉得荀卿有没有做错事?” 他摇头,淡然地用帕子擦拭嘴角:“错不在他,目前的重心应是雷牢为何会破。” 随后,妙寂又拿出另一块干净的帕子,递给芙姝,芙姝笑笑,却是没有接。 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听说都没有人敢去看他,我身为大雍三帝姬,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体恤天下人亦是我的职责,没人去就我去!”她握紧了拳头,眼里满是舍我其谁的斗志。 妙寂收回帕子,他就静静听着芙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莫要太晚,明日还有课业。” 眼看终于能溜了,芙姝一秒都没多呆,脚下生风般离开了膳堂。 佛修目睹着她离去,握着帕子的手紧了紧,她在害怕什么,他是知道的。 ** 等下九点还有一更,大家投投珠珠呀~~~ 第三十三章杀了我 夜凉如水,芙姝找了几位太华宗弟子问了荀卿住处,可大家都摇头不肯说,反而还要赶她回家。 “我是太清宗的医修,是尊者让我来看他的。” 几人面面相觑,荀卿伤得那么重,便是太清阁祖师爷来了也难救! 很快,有个长相方正的剑修对她作了一揖:“道友,有些事情还是少好奇些为妙,雷牢破了,或许不久后会降下雷电,很吓人的,尽快回去歇息吧。” 紧接着,那名弟子还以夜路危险为由,一路送她到了太华宗外,赶人意味已经很明显了。 芙姝还愣愣地站在那里想开口反驳那剑修,可下一刻,一道雷便劈在了不远处的山头外,十分可怖。 芙姝脸色白了白,终于不再挣扎,乖乖地转身唤了仙鹤。 剑修见状,也转身回到了太华宗外。 芙姝则是从小背囊中掏出了一条小鱼干,笑嘻嘻地盯着仙鹤:“小仙鹤,我知道你一定知道我想去哪儿的,对不对?” 仙鹤动了动翅膀:“……” 而后,她又掏出了第二条,第三条……直到第五条时,仙鹤无语地瞥她一眼,矮下了优雅的身躯。 这是太清宗的仙鹤,目力极好,能够穿墙透视,性情有些清傲,芙姝听谢然说它已经开悟了,而且还活了上千年,算是阁里的元老之一。 不一会儿,仙鹤便停在一处寂静的洞窟外,随后悠扬地撇下她飞走了。 空气中漂浮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令人毛骨悚然。 芙姝打了个冷颤,悄声走了进去,这人就把自己关在这个鬼地方发烂发臭?谁都没想定他的罪,他自己倒是先把罪责全揽在自己身上了。 她听见湿冷的洞穴里有嗬嗬的出气声,还有一声极其微弱,喑哑的询问:“是谁?” “是荀师兄吗?” “……” 见无人回答,芙姝又往前走了几步,地上青苔很厚,湿滑难走,她从背囊里拿出火折子点亮,暖柔的光照亮了洞窟一隅。 “我还不会捏诀,你别笑话我。” “……” 她四周照了照,只见有一道瘦削人影躺在一块大石头上,面色灰败,不知生死。 “杀了我。”那人嘶哑地开口。 少女没说话,只笨拙地举着火折子,往他脸上一照。 烛火的噼啪声响在耳畔,星星点点的暖意照在脸上,荀卿奄奄一息地睁开了眼。 意识昏昏沉沉,呼吸间尽是喉管里带出的血腥气,他浑身的骨头都碎完了,稍微动动便是一阵绞心般的剧痛。 荀卿想,或许过了今晚他便要死在这里。 少女走上前,看清了他的全貌。 昔日骄傲的剑修如今瘦得像道鬼影,浑身无一处好肉,糜烂的肉跟衣服勾黏在一起,触目惊心,谢然只跟芙姝说了他要静一静,没想到竟然这么狼狈。 只听她用嫌弃的语气道:“你如今可真脏。” 可是她这么说着,手里却打开了自己的小药箱,荀卿微微转动眼珠,只见那药箱上还挂了个滑稽的草人,一看就是她自己勾的,因为很丑。 “不想杀我就滚,滚开。”说完,他就吐了一口血。 “哈?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叫我滚?” 芙姝装出帝姬的语气嗤笑着他,因为她要转移着他的注意力,只要不把注意力全放在创口上,就不会那么疼了。 “……” 她默默挑着那些碎在肉里的脏污,上面什么都有,都能做盘菜了,而且光是挑完手臂上的脏污,她便沾了满手的血和泥。 她一边挑着烂肉,一边释放着疗愈术,融融的白光将少年包裹起来,替他隔绝了洞窟里的寒气。 “为何……要来?”少年剑修的声音艰涩的如同锈迹斑斑的古琴。 “因为你还没教我剑法,你说好要教我的。” 荀卿阖起眸自嘲地想,他伤成这样,或许一辈子都不能握剑了。 少女微暖的指尖点在皮肤上,小心翼翼的,像点起簇簇火焰,烫得他浑身发颤,眼眶也变得酸涩不已。 好想哭。 傍晚时,他强撑着身子,向掌门递交了身份牌,自请离开太华宗,太华宗不养废物,而他如今成了废物,自是不能再留下。 而且,他身上还背了五百条人命,若不是他将那物带回,若不是他…… “你知道吗,不仅是我,大家都在等你回去。”她说话慢的时候,就像在唱一首轻暖的歌。 第三十四章别装 长久的沉默让芙姝心下慌慌的,她怕他真的嗝屁了,又开口继续同他交流:“荀师兄?” “我已自请离开宗门……”不再是谁的师兄了。 “是吗?”少女声音里没有悲伤,反而带着一丝丝兴奋。 自请离开宗门,那他岂不是就归大雍管了? 归大雍管,四舍五入那就是……她终于能名正言顺地使唤他了! 荀卿不知道她又在凹什么坏心眼,也不想知道。 “大胆荀卿,你可知罪?!”芙姝后跳一步,居高临下地指着他。 少年眉心挑了挑。 她高傲的鼻尖微翘,唇角勾着张扬的笑意:“你可知未经同意不辞而别乃是一等一的重罪?!” 少年心中万念俱灰,只得配合着她,认命般闭上了眼。 “哼,本宫今日就代天下人向你讨个公道,罚你……罚你……” “罚你活着!” “咳咳……咳咳咳!” 他猝不及防被咽下的口水呛到,呛得整个胸腔剧烈震动,又呕出了好多零零碎碎的小肉块,不知是身体里哪个器官。 这回,芙姝真的慌了,赶紧走上前去紧抓住他的手腕:“你,你怎么了?!” “哎呀,你伤得这般重,简直比宫里凌迟的犯人还惨!你,你等等我翻翻医书……”少女眼里盈着两滴泪,要落不落。 他颤抖着睫羽,嘶哑出声:“别……别……” 芙姝还以为他感动得要说什么诸如别走之类的抒情话,便高高兴兴地俯身将耳朵靠了过去:“别什么?” “别……装……” 少女一愣,随即心中好笑,这不是还能跟她相互调侃么?总归是能活着的。 她翻了翻祖师爷留下来的医书,发现现下最紧要的应该是荀卿的心脏,他的心脏已经碎掉了,如今全靠神魂再撑,不过神魂撑久了也会消散的。 只要将碎掉的心脏养好,把命吊起来,后面五脏六腑就能慢慢愈合。 “将养心草跟凰羽糅合,伤者的心脏便会愈合如新生……” “可是我没带养心草跟凰羽啊。”她愣愣地说。 “……”荀卿翻了个白眼,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芙姝苦恼地想着,莫说她没带,就太清阁穷得响叮当的程度,饭都吃不起,那里还有珍贵的草药? 外头传来簌簌的风吹草叶之声,有什么人影一闪而过,芙姝吓得一个激灵。该不会她就这么倒霉,碰上了邪崇吧?她还想回去拿药呢! 洞窟外,月光打照下的树浪像鬼影摇曳,芙姝咬紧牙冠,正要向门口踏出第一步时,外头又传来一声悠扬的长吟。 是仙鹤! 未等她反应过来,仙鹤一个展翅便滑翔入洞中,期间携卷起无数飞石沙砾,芙姝赶紧脱下外袍,紧紧盖住了重伤的荀卿。 衣袍劈头盖脸地朝荀卿袭来,将他盖了个严实,上面残存着少女轻暖的体温,还有淡淡的水莲香气,洁净清甜…… 呼吸间尽是她的气息,少年破碎的心脏隐隐发颤。 仙鹤一双璀璨金黄的明眸在昏暗的洞中熠熠生辉,芙姝依稀能瞧见它嘴里叼着什么东西,它示意芙姝摊开手,随后将嘴里的东西吐到她手掌心。 那是一根赤金相间的尾羽跟一棵灰色的仙草。 *** 九点还一更 第三十五章现学 “此子命不该绝。” 它喉咙微动,嘴里吐出一句人话,古老的嗓音苍虬空灵,萦绕在洞窟中。 芙姝心中漫上强烈的喜悦,她顾不得荀卿,紧紧地抱住了仙鹤长长的脖颈,直直抱得仙鹤眼冒金星,感觉自己即将飞升。 她兴高采烈地捧着仙鹤亲了几大口,开心道:“谢谢你!你怎么这么好!!” 仙鹤又被摇晃得身形不稳,喘不得气,只能任由芙姝动作。 要被掐死了,它想。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石床上的荀卿发出轻轻的呜咽声,芙姝又撇开仙鹤,掀开了盖在少年身上的衣袍。 借助这个空档,仙鹤赶紧一溜烟跑了。 此时此刻,石床上的荀卿面色有点红,一双幽怨的桃花眼凝着她。 芙姝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太高兴了,忘记这里还有一个你了,不好意思哈。” 荀卿默默翻了个白眼,紧接着,他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 “炼化……怎么炼化呢……”芙姝嘟嘟囔囔。 少年眉心一跳。 芙姝这是在……现学? 她又把凰羽放在鼻下嗅闻:“咦惹,这根鸡毛闻起来还是臭的,到底从哪只鸡身上揪来的?” 荀卿:“……” 真是很不靠谱的一个人啊。 洞中微弱的烛火下,少女的一言一行都显得笨拙得可笑。 她笨拙地来找他,笨拙地要他活着,甚至连翻书的模样都很笨拙。她一板一眼,稚嫩地念着晦涩难懂的咒语,手指掐着诀。 白光逐渐凝成一条丝线,将两种药物缠绕起来,芙姝功夫浅,一举一动都非常吃力,因为她才修炼了几日,这个高阶的术法对她来说消耗太大了。 几乎不可能完成的,少年心想。 但是,他如今只面临着两种选择了。 等死,还是等她? 他缓缓闭上眼,脑海里都是挥不去的少女狡黠的笑颜,那眼神明明是蔫儿坏的,可是灵力却又那样柔软包容,像冬天里最柔软的雪花。 洞窟内烛火微弱将息。 他忽然想问一个问题。 为什么,芙姝会这么在意他呢? 他这样想了,也开口问了。 “说实话,我不在乎你的生死。”芙姝额上沁出了许多汗,手指因为过度消耗引起的剧痛而颤栗着,“你死了,对我来说就像是路边死了一只蚂蚁一样。” 她抬起一双冰冷的眼,看着荀卿。 “可是我听见有人在哭,你听见了吗?” “谁在哭?” “那五百个弟子。” 荀卿哑然。 “我听大师兄说,三界第一天才荀卿身负剑骨,六岁拜入太华宗,日日卯时起床练剑,月出而归,数十年如一日,未曾有过片刻懈怠。” “他这般努力,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斩尽天下肖小,人间太平和乐。” “可是你看看你如今这副模样,你拼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含恨死在这洞窟里吗?!” 少年心神俱震。 “不就是将怪物带回来了吗?雷牢又不是你弄破的,你在害怕什么?” “我……” “清高自傲如你,一朝被撵作成泥,就害怕了,就爬不起来了?若是这样,你还比不上我呢!我看不起你!” “芙姝!”她的名字从少年带着血的齿间挤出,字字狠厉。 她问:“要含恨死去,还是带着恨活下去,亲手为五百个弟子报仇?为自己报仇?” 要含恨死去,还是要报仇? 那一日雷牢的倾覆,令人作呕的触手,弹指间被碾作血雾的同门师兄弟,历历在目。 手指掐入掌心,滴滴血泪滑落,重伤的少年浑身颤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偏过头去,不让芙姝看见自己狼狈哭泣的模样。 第三十六章诸久堕 月华初上,佛者卷曲茂密长发垂落,手边燃着一炉香,端坐在蒲团上,姿色清净,光颜巍巍,如明镜净。 烛火一照,更有几分似男非女的中性之美。 一旁的弥空也在坐禅,可他一睁开眼,瞧见桌案上的饭都冷硬了,便开口道:“师尊,怎的姑娘还未回来?” 佛者垂目:“当念佛时,不可有别想。” “知道了。” 弥空有些不满,他瞧见了仙螺上的个种影像,有他跟芙姝在树下散步的,有他跟芙姝一起吃饭的,甚至还流传出了许多话本,内容荒淫,还要编排上什么‘禁忌之恋’之类的字眼! 莫非师尊真的要与他行夫妻之道吗? 察觉到弥空呼吸急促了不少,妙寂睁开一双毫无波澜的绀眼望着他。 “弥空,勤行精进,你可还记得是何意?有何特质?” “弟子记得,这是入门时您亲口授予弟子的偈语,特质是‘诸’、‘久’、‘堕’。” 成佛不是易事,若想成佛,必然先要尝尽诸久堕。 诸是世间种种苦难都要去做,久为作久,意为三祇百劫都要去经历,堕便是要承担历劫失败的退堕之苦…… 诸久堕尝遍方为明心见性,要明心见性就要断离思惑,可是世间谁又能真正断离思惑呢? 所以许多僧众只能带业往生成佛,而带业往生的人是要偿因果的,净空山许多师祖如今还在俗世轮回,便是要偿尽因果…… 妙寂知道弥空在想什么,他继续说:“成佛后轮回诸世,只求渡尽众生,不堕恶道。” 弥空颔首:“弟子明白了。” 又静寂了许久,天光一丝大亮,芙姝才跌跌撞撞地推开门,弥空瞬间站起,急道:“芙姝姑娘回来了?” 芙姝呆呆愣愣没什么反应,只见她满手都是血污,蓬头垢面地就躺在了床上,甚至直接忽略了两人,也不知晚上经历了什么。 “师尊,这……” “将禅香掐了,换上安息香罢。” “是。” 待弥空出了房间,妙寂才站起来,来到床榻前拧起眉,只见少女面色脆弱又苍白,气息也不稳,隐有紊乱之象。 *** 第三十七章超度 芙姝出身尔虞我诈的皇宫,平时最会扮相,五分的痛能演到十分,进而三分的情也能演得像九分,性格反复无常,虚伪得很,说的话做的事一点都不能信。 芙姝热得浑身瘫软,只想推开他,可就在双手触碰上那一刹那,她呼吸一窒,惊恐地睁开了眼。 “草……”脏话随口而出。 妙寂挑挑眉。 “草率了,你怎么又在我床上?” 妙寂:“……”他也想知道。 芙姝拢了拢衣服,才发现已经已经被他换过了,不禁脸色一赧:“和尚,你每次都要趁我之危,这不妥吧?” “没做。” 芙姝被直白的话语狠狠噎住,静静地抬眸瞅着他,她转过身探了探丹田,发现昨晚上消耗完的真气全回来了,而且比起先前的更纯粹,更稳定,有种终于打通任督二脉的畅快感! 她面色一喜,意识到妙寂还在,又赶紧收敛了喜意,伸出脚踹了踹他的膝盖。 “你下去,我要休息了。” 妙寂淡漠地颔首,欲要起身离开。 他转身时,只开口说了一句:“心魔,不会了。” 芙姝静静凝视着佛修坚实高大的背影,没有说话。 这是让她别怕他的意思? 芙姝坐在床上直到他离去,才又小声地啐了一句:“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五日后,妙寂在净空山设坛超度在雷牢之战中战死的弟子,太华山几乎的所有弟子都来了,净空山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 弥空见芙姝今日穿了一身匕兹股眩形僦辜涠际樟擦瞬簧伲南蚂偻祝残牡卮潘チ朔ǔ � 听着周围的言论,芙姝发现荀卿自请离开太华宗一事似乎没有传出来,太华宗的弟子们都默契地说他在静静修养。 原来世间所有高门大派,世家贵族都是一模一样的虚伪自私,芙姝想。 这些天荀卿在那个无名的洞窟内养伤,太华宗甚至没有派人出来寻他,一个天才请辞,太华宗应该第一时间出来挽留才对,可是上至掌门下至弟子都默认了这件事。他们似乎都很清楚荀卿伤得很重,又想借此将不可说一事推脱掉,让荀卿自生自灭。 若是活着,少说剑骨应该也废了,届时再将他请辞的身份牌亮出来,太华宗就能撇清与他的关系,若是死了,那便是为了守护弟子而死,算将功补过。 荀卿自己心里也像个明镜似的,这几日一直都心情低落,不肯跟芙姝说话。芙姝往往都是熬了药就回净空山,也不同他有过多的交流。 芙姝这样想着,就随着弥空走到了祭奠的法场,在场虽然人很多,但都非常默契地低声交流。 法场前还有一段长长的阶梯,芙姝还没走上去,她远远地就瞧见了台上一身素白袈裟的妙寂。 佛者端坐于其上,俊美妖冶的面庞沉静似水,双眸微敛着,俯瞰芸芸众生,却不沾染一丁点俗世凡尘。 明明是这样清净无欲的和尚,僧袍底下的身躯是那样熨烫火热,嘴唇是那样丰盈柔软,舌头与她抵死勾缠时还会拉出晶亮的银丝…… 光是想想,一颗心就要发颤。 真想上去将那身袈裟扒下来,让众人瞧瞧他陷入欲色时是何等诱人的模样。 只有她看过的模样。 第三十八章长明灯 小和尚一脸认真,倒是承袭了几分妙寂的庄严:“今日你言行定要收敛些,山门里的长辈都回来了。” 芙姝左耳进右耳出:“说得好像我哪日不收敛了似的。” “你哪日都不收敛。” “……”芙姝被怼得哑口无言。 弥空与她说了会儿注意事项,自己便上祭坛去帮妙寂做事了,芙姝自己寻到了太清阁的位置坐了上去。 这个位置很好,不高也不低,恰恰能与和尚对上眼。 少女娇俏艳丽的脸庞上弯了个饶有兴趣的笑,她似乎永远都是以这副面貌来面对他,皮笑肉不笑,练了十几年的功力,瞧上去倒有几分真情实意。 妙寂只看了她一眼,便垂下眸子,低声诵念了句什么。 芙姝转眼四顾,发现谢然就在不远处坐着,眉目悲伤又沉痛,她悄悄挪了过去,安抚般拍拍他的肩。 “师兄。” 谢然见芙姝来了,唇角勉强勾出个苦笑:“芙师妹来了。” “嗯。” 见她兴致勃勃地左望右瞧的模样,他眉目柔和道:“师妹有所不知,数百年来,净空山还是头一次做这样隆重的法事,此次云梦泽失守,日后妖邪当道,也不知还要死伤多少弟子,做多少场这样的法事。” 芙姝静静听着,没出声。 见她不答话,谢然思索片刻,又换了个话题:“师妹是不是去见过荀卿了?这几日都见不到他,他如今状况可还好?” “他很好。” “前几日你同我要的练习用药草已经备好了,咱们药库里还有很多的,师妹不用担心。” 芙姝笑得咧开八颗贝齿:“哎,师兄真好,谢谢师兄。” 谢然耳根一红,笑笑没说话。 一声沉重的铎音敲响,令得众人心神俱震。 芙姝却是一听到这钟声就开始困了。 不是她对逝者态度不好,而是她还在京中时,许多千金都爱邀请她去听安国寺上香,敲钟念佛,或者听主持的讲经会,但是那和尚除了俊点,道行还不如弥空悟得多,一部心经她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那些千金都是去泡和尚的,而芙姝对和尚没有兴趣。 直到妙寂出现为止。 祭坛上陆陆续续围绕了许多僧众,围绕着祭坛坐成好几圈, “为什么没有点长明灯?人间的寺院里,大家都要点长明灯给逝者祈福。” 谢然喃喃道:“有的,每个人都有一盏,但是他们的长明灯都碎了。” 长明灯碎,人便是消散在天地间,再也不能轮回复生。 “这样啊……” 祭坛前的案台上摆满了金饰法器,香炉里冒出丝丝袅袅的莲香,这香非常神奇,霎时便能令人沉下心来,妙寂的脸隐在朦朦幢幢的莲烟中,眉目越发疏朗柔和。 他盘腿坐于台前,双手合十,露出袈裟里一段坚实劲瘦的小臂。 他一开口,僧众们就跟着开口,梵音艰涩,但若出于他的口中,便是清醇温润如玉石之声,使得在场众人内心都获得极大的安定与踏实感。 芙姝很快就有了困意,可每当她困得即将睡倒在座位时,妙寂那肃穆严厉的目光就会直直望过来,灵台中顿时佛光普照,清醒极了。 不消半日,芙姝的面色就凄苦得如地里夭折的黄花菜。 念诵过一遍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芙姝不知道他们在沉默什么,因为这沉默太长久,她困得双眸涣散麻木,头一歪,直直磕在了大师兄的肩上,不一会儿便呼吸绵长起来,谢然本想摇醒她,可瞧着她眼底下的青黑,那犹豫的手终于放下了。 …… 到了请佛菩萨降临时,大家纷纷睁大了眼,因为净空山长久以来都以妙寂为尊,一些比较年轻的小辈是完全没见过净空山的其他长老的。 层迭的祥云间绽放出七彩的莲花,众人目不转睛地瞧着,不一会儿便降下几位坐着莲花的佛者,大多剃发的弥勒模样,还有一位一瞧就知道是金刚,虬髯的肌肉裸露在外,须发翻飞,额间青筋暴起,惹得不少弟子惊叹。 第三十九章仙家血脉 可芙姝看着那几个人,总觉得哪里不对。 但她说不上来。 不过很快,当芙姝得知这场祭奠要持续三天时,她直直被吓晕过去,也顾不上哪里不对了。 她捂着心口,一副喘不过气的羸弱模样:“快,扶我回扶玉崖,我还有救……” “师妹,不允许中途离场的,咱们太清阁也死伤了几名弟子,一会儿我们还要去为他们祈福。” 芙姝只能麻木地点头。 三日后,芙姝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能熬,熬完三日后又要重复先前的日子,日日锻体,学习药理…… 今日一早,仙螺就来消息了,说是太华宗开始募集弟子北上岐山雷泽,请雷公电母出山修复雷牢。 听说雷公电母特别喜欢养小孩子,而掌门们都是活了几千岁的老朽木,就算他们能力再强大,雷公电母也不会给朽木一个眼神。 本来芙姝是不在意这些事情的,但奈何它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报酬足有两千灵石,一般弟子下山杀个怪也就五十一百,他们可是给出了两千的价格! 芙姝头一次萌生出了赚钱的想法。 她来到无名洞窟,兴冲冲地跟荀卿说着,少年只是淡淡望着她。 “他们不会选你去的。” “为什么?” “你太弱了,而且若是你出了意外,你是帝姬,也是尊者的伴侣,他们得罪不起人皇与尊者。” 芙姝哑口无言。 隔了会儿,她才支支吾吾地说了几句就要去一类的话语。 荀卿闭目打坐,并不理她。 她又去太清阁找了谢然,结果谢然也一脸难言地看着她:“师妹,你刚入门应当好好修炼,这些一般都是大弟子才能去做的!” “更何况下山真的很苦很累……” “我能吃苦不怕累,而且身体也很结实,这也不行吗?”芙姝越说越失落。 谢然观察着芙姝的面色,她这几日确实学的很辛苦,而且也没有开口喊过一句苦一句累,是很难得的好苗子,未尝不可一试。 想罢,他摸摸芙姝的头:“师妹真的想去?” “想去!” “那些弟子们可不会留情,被揍了会很疼哦。” 芙姝脸上露出一个我很能抗的毅然表情,谢然一愣,随即无奈失笑:“被揍了可不要找师兄哭鼻子。” 她随着谢然来到选举场,已经有许多弟子聚集在此了。 “我们是医修,不用跟他们比武,不过首先也要身体素质过关,然后再分批进入模拟的岐山幻境中演练,说是选举场,不如说是做做任务,看谁做任务拿到的分值最多,谁就能去。” “幻境中一切事物不受控制,太华山弟子三千,所有人都想争那一块大饼,但饼只有一块,不可能所有人都能拿得到,师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幻境中弟子之间是不禁止切磋的,若是死了便会传送出幻境,失去这个机会。” “师兄也会去吗?” 谢然听到这句话,眼里的光暗了暗:“师兄……不去。” 太清阁式微,名额只有两个,阁里很多弟子都想去,虽然他也想去,但比起自己来说,他还是想让这些年轻的弟子去历练。 掌门还在闭关,他如今承担了掌门的指责,他要替她做好教习后辈的工作。 “师兄还要替你们看好太清阁,所以……”他温柔地笑着,似乎这个名额对他来说真的可有可无,“你们就要挣多些灵石回来振兴咱们太清阁。” 芙姝盯了他一瞬,唇角的笑意微敛:“好,我知道了师兄。” 见芙姝转身走去选拔场,他嘴角温柔的笑意也随之消失。 …… 见到芙姝也来了,几位太华宗的女剑修眼里闪过惊奇。 凌微今日穿了身道袍,身姿修长飒爽,面色白皙,宛如太华山巅上的一抹雪:“小师妹,你也想去岐山呀?” 芙姝点点头,露出个灿烂无害的笑来:“嗯!” 凌微在芙姝见不到的暗处捏了个诀探查她的识海,见她识海里的灵力还是一如既往的薄弱,才放下心来。 几个剑修心里想着,这娇滴滴的小公主在人间被捧惯了,也不知是谁不知死活地撺掇了她两句,就屁颠屁颠地赶上来凑热闹,把下山游历当成微服出巡体察人间疾苦呢。 几人寒暄间,不知道从哪里望来道沉重的目光,芙姝抬眼望去,呆怔了片刻。 怎么哪里都有妙寂的? 他今日心情似乎不是很好,眉头一直皱着,看着她的目光也十分复杂。 而妙寂根本没想到芙姝也要凑这个热闹,她身怀仙骨,今日这场考校最注重身骨素质,若今日恰好有邪祟伪装进来探查,那她站在场上,便宛如一块任人宰割的白嫩肥肉。 或者,被其他心怀鬼胎之人见到…… 几乎是眨眼间,妙寂便来到了芙姝跟前。 他冷声道:“随我来。” 芙姝虽然心下疑惑,到底还是跟着他走了。 她伸手扯了扯身前的佛者:“哎,你要带我去哪里?” 佛者沉默,芙姝走在他身后,鼻尖只余清淡的莲香。见他走得那么快,芙姝便大剌剌地挽上他的手臂,前胸的肌肤就这样柔腻腻地与僧衣相贴。 他垂眸看她一眼,眼里并无过多情绪。 周围许多弟子窃窃私语说她想要走后门,芙姝便恶狠狠地呲牙咧嘴呲了回去。 她最讨厌没来由的恶意,便向那群弟子嚣张地喊话道:“我走后门又怎么样,我还说你们连后门都走不了呢!” “你!” 芙姝成功地惹了众怒。 “你为何想去岐山?”他问。 “……”芙姝就爱那点可有可无的面子,支支吾吾不肯说,妙寂倒也没有再问。 两人来到太华山后山,芙姝偷偷观察着周遭,这里只有一处靠山,其他三面皆是悬崖,什么人来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捏了个手印,瞬间一层金光便笼罩在她头上,眨眼间又消失不见。 芙姝期期艾艾地瞧着他:“光天化日之下,你作何要这样鬼鬼祟祟的?” 他站在芙姝面前,宽阔的胸膛能将她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 “莫非,你要与我在这里……”她弯起唇,手指从他的喉颈一路滑到胸膛,氤着水的双眸里含着一池春色。 “转身。”他不欲多说。 芙姝一惊,默默地转过身,将脸对着山壁。 一双温热的手抚上她的脊背,使她敏感地打了个激灵,耳根染上些热意。 这和尚一上来就玩这么花? 只见他欺身压上,浓密如藻的头发弯垂于在她的耳边,鼻息间全数被他的气息所覆盖,芙姝只觉得避无可避,也不知怎的,她还是头一次紧张得手都不知道放哪里。 “一会儿就好了。”察觉到芙姝的轻颤,妙寂微微蹙眉,微热的拇指轻按上少女的脊背,打圈摩挲,又似乎像在确认什么位置…… 芙姝一颗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可是比起后入,芙姝更想看到他绝妙的眼。 “妙寂,我……!” 那手指微戳进脊柱,芙姝心神一震,紧接着便是滔天的异痛从脊背后方弥散开来。 她无力地伸出手扶攀着山壁,疼得几乎站不住,双腿颤颤巍巍地想蹲下,可是她的脊背根本不允许她弯曲! 旖旎气氛瞬间消散,她偏过头,后槽牙咬得死紧,紧得连声音都发颤:“你在对我做什么!?” “我可曾对你说过,你有仙家血脉?”他的声音听在耳边模模糊糊,可他不知用了什么法力,这模糊的声音却能直达她的识海。 他先前在她的仙骨上加诸了三道封印,如今只剩下一道,颇有些岌岌可危。 第四十章孟浪 芙姝缓了两口气,她道:“什么血脉,我只知道我现在很疼。” 她的嗓音里带着哭腔,惹人怜惜。 妙寂耐着心思同她解释了一番,这道封印一加,会将她此前大部分实力也封住,能不能去岐山已经显而易见了。 可若不加固封印,她如今没有自保能力,仙骨一旦暴露,对她来说就是灾难。 人的一生很长,还有很长一段路需要她自己走,他不可能一辈子守在她身边,所以,他必须要在那个阶段来临之前,教芙姝学会保护自己…… 因此,他并没有因为芙姝哭泣便心软,而是继续启唇道: “你确定要去岐山?” 听到这句话,芙姝转过身,背靠着崎岖不平的山石,垂目望着脚下的碎石。 “去。”她笃定道。 妙寂颔首:“若去,接下来我会对你进行特训,你将会承受比今日多上千万倍的疼痛,即便如此,你……还要去?” 芙姝点点头,她抒了抒筋骨,发现脊背有些麻麻的,除了扭转动作有些僵硬,已经没有方才那般痛了。 佛者垂目:“但岐山幻境内,我帮不了你。” 芙姝继续点点头,她有一双过于清明的眼,在不笑时便会显露出些直刺人心的锐利,这让妙寂有些恍然,先前,他从未见过芙姝用这种眼神看他。 见佛者呆愣不动,芙姝眼里闪过一丝玩味,缓缓凑近妙寂:“怎么,被我的毅力感动了吗?” 芙姝自己都快说哭了,不过倒不是因为感动的,而是因为穷的。 在人间穷奢极欲惯了,一下子钱花完了,她节俭不来,下山打怪那仨瓜俩枣的,她才不去。 “……”妙寂略无语地抿抿唇。 芙姝好整以暇地瞧着,不得不感叹他的嘴唇生得极好,唇珠十分饱满,抿唇时会轻轻压在红润的下唇上,带来些不可言说的欲色。 一阵风吹过,将佛者胸襟吹得微微敞开,芙姝眼睛看得有点直。 这人真不守男德,衣裳松松垮垮的,也不知道要穿好! 而且看那里应该……比她的大。 芙姝瞬间就有些笑不出,一个和尚,胸这么大做什么? 趁妙寂未反应过来,她踮起脚,勾住他的脖颈,在觊觎了许久唇上印上一吻,一触即离。 她的手也不老实,在他僵着身子的时候,又朝他的胸肌上狠狠捏了一把,在他推开自己之前,又像条鱼一般,率先从他身前溜了出去。 “孟浪!”他皱皱眉,就像个大姑娘似的,轻斥出声。 而作祟者瞥见他微红的耳根,随即嫣然一笑,朗声道:“你我既是夫妻,还管什么孟不孟浪!” “……” 她青丝飞扬,裙摆翩跹得如同飞舞的蝶,眉眼实在艳丽动人。 妙寂眸光微动,沉默片刻后,他双手合十,叹气道:“距离选举结束还剩半个月,你先随我回去修习身法,最后一日再来也不迟。” 芙姝瞬间应了下来:“好!” 接下来这半月,芙姝感觉自己被当成了一个沙包兼移动木桩。 第四十一章任人宰割 接下来这半月,芙姝感觉自己被当成了一个沙包兼移动木桩。 锻炼韧性时要被各种揉圆搓扁,练根骨的时候又会被妙寂无数道凌厉的掌风一掌拍飞到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芙姝浑身骨骼都像被打碎了似的,她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抬眸只见佛修身后浮现出明光灿亮的梵轮,蕴含着佛光的威压毫无收敛之意,重压之下,别说抵挡了,她几乎站都站不起来。 她用袖子擦擦嘴角的血,膝盖骨抖如筛糠,她头一次这般切实地惧怕某种力量。 “起来。”佛者漠道。 弥空站在一旁,不禁心中胆颤,他还从未见过这种场面…… 芙姝才进山门多久,明明只比普通人好不了多少,师尊竟将威压全放出来了,着实凶悍至极…… 芙姝攥着地上的草,艰难地挣扎着,单手攀住墙壁才能勉强站稳。 “谁准你倚靠墙壁的?”佛者发出冷厉的怒喝,衣袖一挥,身后的禅房轰然倒塌。 芙姝心一凛,脑袋嗡嗡作响。 好可怕的实力! 紧接着,又是一道蕴含着威压的掌风袭来,芙姝避无可避了。见她还愣在那里,妙寂深深蹙起眉宇:“把手伸出来!挡!” 芙姝才反应过来,赶紧调整凌乱的气息,伸手挡住脸,可那道掌风却忽然变道,袭向她的下盘,芙姝再一次狼狈地被打趴下了。 芙姝心头一痛,呕出一口血,恨恨地骂了一声。 她下身毫无知觉了! 她该不会自此瘫痪了吧?! 不行! 她不能再这样任人宰割下去了! “剑……把我的剑……给我……”她趴在草地上,生无可恋地转过头,朝旁观的弥空伸出手掌。 “哦……哦!”弥空一时没料到她还能说话,心中诧异极了。 半刻后,芙姝觉得自己还是过于天真,她凭什么以为自己能够还击? 别说要碰到他的衣角,她明明连人都无法靠近! 又有三道凌厉掌风劈过,芙姝的精铁剑荣幸地碎成了三截。她深刻地给在场弟子演绎了什么叫真正的弱鸡。 那个人只挥挥衣袖就能将她打得几乎五脏俱裂,凌乱破碎的呼吸沉重地像在拉风箱,眼泪毫无声息地顺着面颊滴落,隐入身下的杂草之间。 疼痛伴随着极度的清醒,让她能清楚地认清自己的实力。 好弱,她怎么能这么弱…… 见她如今连站起身的欲望都无了,妙寂收了威压,沉声道:“连站都站不起来之人,不配我出手,岐山你也不用去了。” 妙寂撂下这句话之后便走了,只余下一个淡漠的背影,长而蜷曲的卷发随风飘拂,芙姝死死盯住那个背影,沉默了许久。 她粗粗地呼吸着,越想越气愤,浑身血液都在急促地流动,剧烈的疼痛也因此深入骨髓,握住断剑剑柄的几根手指都在微微发颤。 她闭目想着前几日学习的身法口诀,默默念了几遍,破碎的膝骨在重塑的过程中咔擦作响,她疼得咬破了嘴唇,眼前一阵阵地发黑,腥甜的血腥味蔓延至口腔,很快,她在弥空见鬼的目光中颤颤巍巍地又站了起来。 “谁,谁说我站不起来!” 佛者坚毅的背影一顿,缓缓转过身。 芙姝勉强勾起唇,手中捏了个诀,释放出柔和无害的真气,缓缓朝他靠近,她稳住气息道:“你先别走,我最近习得了新的医术,还没演示给你看过,不准走。” 妙寂淡淡望着她,柔和的白光将他与她笼罩起来,妙寂瞬间便感知到了一股蓬勃的生命力,这倒是先前未见过的…… 她这是要给自己疗伤了? 芙姝用真气携卷起无数草叶,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无数草叶渐渐糅合在一起,变成了锋利的草刃。 弥空震惊地捂住嘴。 捏诀的手连着指尖都疼得发颤,但是她不能停,停下来就失败了,不能停…… 妙寂认真地凝着面前的少女,她看起来就要坚持不住了…… 在内力耗尽晕过去的最后一刻,芙姝眼前一黑,朝他伸出了一双被掌风抽打得青紫发白的手。 妙寂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她接住,下一刻却觉后颈一凉,他的肩颈被草叶割伤了! 细微的刺痛带回了他的神智,芙姝却紧紧抓住他的手不放,直至在目睹他颈间雪白的领口被血染红一片后,她才收起了气力,彻底晕了过去。 第四十二章莲香 那一招是芙姝自己根据先前祖师爷的古法改的。 真不知道他老人家见到自己用来治病救人的术法被芙姝改成伤人的会不会掀起棺材板来暴揍她一顿。 不过好歹,这个法子能近他的身。 最后是弥空送她回屋的,只留下了一瓶药,芙姝醒来时还要自己涂药,涂得她呲牙咧嘴的。 涂了一会儿手又累得很,她愤愤盯着铜镜里自己狼狈的模样,暗骂那臭和尚真是不会怜香惜玉,再这样下去,胸迟早被他的掌风拍瘪! 她干脆把药罐子一扔,自己爬上床开始练习调息,骨骼重新生长令她感觉非常难受,深入骨髓的痒意让她忍不住去挠,挠了一会儿又很烦躁,她握拳猛锤了下床板,结果床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咔擦声,她当即暗道不好,可还没来得及跳下床,那床竟然就塌了! 她重心不稳,脚一崴,又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可她并不觉得疼,而是愣愣地瞧着自己的拳头,眼里浮现出一丝惊喜,骨骼重新愈合之后,肌肉明显比先前强韧很多。 这股新奇的认知令芙姝顿时信心爆棚,明日她绝对不会像今日这般手无缚鸡之力了! 第二日,芙姝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先前都是弥空喊她起床,如今终于轮到她喊弥空起床了。 今日早晨下了些细雨,芙姝走出扶玉崖,绕过层迭的大光明殿,来到僧众修息的禅房。 望着一排排禅房,芙姝呆了,怎么这些房间都是一模一样的? 芙姝对气味比较敏感,可弥空身上真的就是空空的,没什么独特的气味,这样一来,她就不能靠气味来识别他的房间。 她绕过重重连廊,来到了最末的一间禅房,只闻到了一阵淡淡水生调的莲香。 那是……妙寂的房间? 她没忍住好奇,捅破了个窗户眼,只见屋内整洁无尘,设施也极其简单,只有一个桌案,案上放着笔墨纸砚,还有几筒竹简,一方铜镜与灯台,不远处就是一张床。 床边还放着一个柜子,应该装的是衣服,剩下的就只有一块蒲团了。 美人双眸紧闭,一头卷曲的长发倾泻在榻边,紧蹙的眉宇间装饰着一点朱砂红。 眼神逐渐向下,十分广阔的胸襟敞露,芙姝咽了口唾沫,好想再捏一捏…… 察觉到一丝晨光,榻上之人睫羽微微翕动,却是没醒,转过半边身子,让芙姝只能瞧见他的背影。 芙姝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进去,瞥见桌案上的毛笔,其中一个爱发呆字眼被他赤色的墨笔重重圈起,不仅如此,还有诸如资质好,韧性强,会变通一类的也被圈了起来。 上面仔仔细细地总结了许多昨日训练的要点,包括她自己的优缺点,改善的措施与方法,全都被他剖析得明明白白。 芙姝心底重重跳了两下,这和尚认真起来原来是这样的…… 既然这么认真,那她就勉为其难地奖励他一下好了! 她回头望了眼妙寂,手中拿起一只墨笔,悄悄地走过去。 妙寂早在她捅破窗户纸那一刻便醒了,如今这窸簌的响动,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 当芙姝准备在他身上画一件小衣时,他睁开了那双清明锐利的绀眼:“做什么?” *** 九点还一更 第四十三章梳篦 芙姝手忙脚乱地收起墨笔,随后板起一张俏脸,极其严肃地说:“你露了一晚上肚子,小心宫寒。” “我不会宫寒。” “哎呀,我这都是为你好,有句古话说得好,男子汉大丈夫就要知礼节守男德,瞧你,整日袒胸露乳的像什么样子?带你出去我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说你是我夫君!” 妙寂被芙姝这一通莫名其妙的歪理噎得说不出话。 他垂目拢了拢衣服,沉声道:“既然醒了,就去修炼。” 芙姝只好收起自己那点儿坏心思,站在房里等他洗漱穿衣。 见他抓起桌案上的梳篦就要梳头,芙姝顺手抢过,又将他按在椅子上,笑嘻嘻道:“我帮你梳!” “……” 熹微晨光透过薄薄的纸窗,映照在他面颊上,铜镜里微微抬眼便能瞧见芙姝认真的模样,妙寂破天荒地没有拒绝她的无理取闹。 而芙姝作为最尊贵的帝姬,也没想到他没有拒绝,这下,她只能硬着头皮来了。 可她平时能给自己梳头就已经是极限了,其他几位帝姬连洗漱都要侍女帮忙呢! 如今她要屈尊纡贵给妙寂梳头,手法也极其地生疏,偏得他的头发又长又密,芙姝越看心中越酸涩,为什么妙寂每天就吃那点东西,头发还能保养得这么好? 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她一边磕磕巴巴地给佛者梳头,忽然想起自己出嫁前,喜婆也是这样仔细地拿梳篦为她梳头,口中还絮絮叨叨地念着祝福的语言。 时过境迁,她如今嫁给妙寂已有数月了。 她想起喜婆念的那几句祝语,心头一番涌动,随即轻声开口道: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有头又有尾,老来白头互依偎……”她的声音如泠泠清泉,带着些微微上翘的得意语调。 少女微凉的指尖若有似无地触碰着他的耳畔、鬓角,这让妙寂稍微有些不自在,便出声道:“你昨日那招用得不错,哪里学来的?” 竟能将草叶糅合起来化作草刃,若能勤加修习,日后她不需再习得什么武器法门,世间的万物都可为她所用,必要时刻,一粒沙,一片叶,一朵花,都能化作锋利的尖刃…… “我救荀卿时,在祖师爷的医书里看来的。” 说完,她偷偷去瞥妙寂的神色,可惜看了半天,他眉毛都没动一根。 他只是点点头道:“思路尚可,但你之修为过于浅薄,所耗费的时间太多,若你面对的不是我——” “我知道,我知道我是恃宠而骄了!”芙姝有点急,“可你都说我修为过于浅薄,那我就只能先投机取巧了!” 话说出来,芙姝才感觉到有些不对,恃宠而骄是个什么暧昧的字眼…… 她疯狂给自己找补:“呃,总之呢,只要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妙寂眉头皱得紧紧的,却也没反驳。 简单地用过早膳,芙姝又来到了练武场,开始了新一天的特训…… 第四十四章才不要被欺负 几日后,芙姝再次生无可恋地被打飞,滚落在地。 不过好歹这次没吐血。 芙姝差不多摸透了妙寂的路数,他的招数不多,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三两种。 一招一式刚正亢直,却又杀伐决断,一点喘息也不给人留。 但是芙姝却看过他为她自己总结的优缺点,她善于变通。 万物皆可为她所用。 她可以聚沙成土,凝水成墙,操控各种生物变换形态从而进行防御、攻击…… 见到妙寂身后金灿灿的莲花梵轮,芙姝张扬一笑:“我也有!” 说罢,她便捏了个诀,将身后桂花树的花瓣薅了下来,组成了一朵莲花,劈头盖脸地袭向妙寂。 妙寂道了句花里胡哨,便抬袖向上一挥,一簇簇的桂花便瞬间散开,落了他满身。 不过没关系,这只是她的障眼法。 趁着这个间隙,芙姝立刻飞身上前,甩出一片叶,却又被他用空着的右手甩了回去,锐利的飞叶划伤了芙姝的手臂。 他宝相庄严的面上神情肃穆:“这几日我只是教你锻骨防身,可你还没学会走路,便已想跑了!?” 他又攥紧了她的手腕,轻轻一扭,腕骨瞬间脱臼:“实在愚笨至极!” 被叶片划伤的手臂上,正汩汩流出温热的血,芙姝顾不得脱臼的疼痛,她只是有些缓不过神,若是放在前几日,那片飞叶定会深深地嵌入她的血肉,可她如今却只是破了点皮,流了点血? 不过打归打,骂人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许、骂、我!” 芙姝讨厌被桎梏的感觉,她使出浑身的劲儿聚集在剩下的右拳上,朝他艳丽的脸狠狠呼了过去,只见他接拳的那一刹那,手臂上青筋暴起,拳头带起凌厉的风拂动他鬓角的发。 这一拳,明显不像是先前那样被他毫无波澜地接住,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能让这种佛修大能使出力气抵御的话,她这算不算是有点小成功了? “锻骨是一回事,我能从中悟到新的知识也是一回事,若是进了岐山幻境,我只会抵挡不会反击的话,也还是会被同门欺负啊,我才不要被欺负。” 从来都是她欺负别人,哪里有别人欺负她的道理! 见妙寂还抓着她的手腕不放,芙姝皱起眉,挣了挣手:“你放开我。” 她奉行以牙还牙,别人打了她一拳,她无论如何也要打回去的,那些弄不死她的,也会使她变得更强大,直到她打败那些想弄死她的人为止。因此,她年仅十六,便能在尔虞我诈的深宫中履险如夷,她生性再放浪,在宫中的地位也依旧安如盘石,无法被撼动分毫。 妙寂沉默地抬眼看她,面色依旧肃穆,心中却已经暗自赞赏了一番。 不得不说,芙姝每一日都会给他带来一些新的惊喜。 她的体质算不得差,这是妙寂从来没同她讲过的。 在体能方面,她其实比许多同门弟子都优秀得多,但她依旧每日都很努力很顽强地在同他修习锻体,把自己的强项当成弱项,再如何也不会气馁,这点实在是很好。 时间过得很快,选拔弟子的最后一天,到了。 第四十五章黑锅 太华山的选拔场设置在太华殿外的高台上,如今还剩最后一炷香的时间了,芙姝还在膳堂吭哧吭哧啃鸡腿。 谢然比她还急:“师,师妹,你,你饱了吗?” “唔……”芙姝拿着个豉油鸡腿,那模样,别说有多么气定神闲,她沉吟数声,“唔,不急,再等等。” 芙姝昨夜去找过荀卿,他好得差不多了,他说他一定会回来的,她还要等着看好戏呢。 “咱们等谁?再等下去名额提前满了,再怎么选也进不去了!” 芙姝点点头,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一刻……两刻……三刻…… 台上的香又短了半截。 就在谢然考虑着怎么将自家小师妹打包扛到场上时,芙姝终于站起来了! “来了来了!”芙姝激动地拍拍大腿,果然瞧见一个身穿白衣的少年抱着剑,于太华殿上卓然高立。 他淡淡垂着眼,在一众长老震惊的目光中,眼神冷得像冰。 他向下略略扫视一眼,果然瞧见一个粉衣女子非常不合适宜地拿着一个大鸡腿指着自己,嘴角还有一点油渍。 荀卿:“……” 啧,他能不能说自己不认识她的? 芙姝三两下吃掉鸡腿,高高兴兴地来到高台前,递了身份牌准备参加选拔。替她验证身份的太华宗掌门夫人意外地瞧了瞧她,芙姝露出一个礼貌乖巧的笑:“您好,我是来参加选拔的!” 台上的几位别派的长老也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芙姝。 她今日穿着一身粉衣,扎着小姑娘们最喜欢扎的双垂髻,一张粉圆的小脸上衬着两颗水灵灵的大眼珠子,乖巧可爱,真是任谁看了都喜欢。 掌门夫人也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原来你便是芙姝呀?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时间不多了,赶紧上去吧!” 芙姝乐呵呵地提着裙摆走了上去。 台上只剩四五个弟子了,外加一个芙姝跟荀卿。 见到荀卿,几位长老面色各异,太华宗掌门的面色更是瞬间变黑。 “荀卿,你可知罪?”沉重苍老的声音从他喉间挤出,听起来格外压抑。 芙姝在一旁暗自握拳,分明是他们自己看管不利雷牢才破的,竟然还敢一开口就让人认错?荀卿拼死救出那些弟子,也算是将功补过,怎么这群老东西是眼睛都瞎了都看不见吗? “一切……皆是弟子之过!”他痛苦地顿首,以致身形也微微发颤,“不可说一事皆因弟子疏忽,恳请掌门再给弟子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前往雷牢,亲自向雷公电母请罪!” 掌门没有发话,看着他那沉寂的模样,芙姝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肯定是准备凹坏点子为难他呢。 好不容易才让人替自己背了口大黑锅,他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又将锅再拿开?要是砸到自己怎么办? 日头正盛,香快要燃尽了。 “好了,先通过选拔再说,回队里去,荀卿。”最后,还是掌门夫人先发话解了两个人的围。 荀卿点点头,回到了弟子的队伍里。 芙姝用手袖碰了碰他的手,偷偷递给他一颗蜜饯。 荀卿抿抿唇,看着她的神色非常复杂:“……谢谢。” 不知是谁在仙螺上放出了荀卿归来的消息,许多弟子又纷纷过来围观了,围得高台前水泄不通。 台上有几个太华宗的大弟子作为测试官,他们额生三眼,能透过皮囊探查到人体内根骨强韧的程度,选拔流程也非常简单,就四关,前面两关分别是检测体质根骨的,第三第四关才是决定是否能去的关键。 芙姝的仙骨被妙寂封了起来,他们修为不够,自然是看不到的,不过在她经历了一番魔鬼训练后,根骨怎么说也比一般人强韧,不至于吊人车尾。 而荀卿他的剑骨已经修复得七七八八了,在前两关简直就是一骑绝尘,芙姝甚至能明晃晃地看到测试官眼里的赞赏。 可是在倒数第二关的时候,荀卿便有些力不从心了,倒是芙姝占了上风。 雷公电母不仅喜欢小孩,还喜欢爱笑的小孩,更喜欢笑得真诚的小孩,这一关就是考验弟子的音容笑貌。 而芙姝本身就长得乖巧水灵又可爱,笑容也主打一个真诚,她咧开唇齿朝那测试弟子一笑,只见那弟子眼神都变得有几分直楞,鼻头一热,竟还流下了鼻血! 可到了荀卿这,一切都变了。 剑修少年自小眼高于顶,他会讪笑讥笑嗤笑哂笑嘲笑,但就是不会正常又自然地笑。 芙姝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 第四十六章肉包子 芙姝站在对面,呲牙咧嘴地给他做示范。 哪里有人不会笑的呢?她想不明白。 哪成想,对面那个剑修在这种时候悟性特别低,只见他紧紧蹙着眉关,嘴角的肌肉抽搐一下,随即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只见不远处的小姑娘努努嘴,捂眼不想再看。 荀卿:“……” 他又试着换了几种方法,学着芙姝先前的模样呲牙咧嘴。 可是他每呲一下,那为他测试的的弟子便退远一分,似乎生怕他下一刻就要拔出剑砍人。 他……是真的不会笑。 与天生出身修仙世家的弟子不同,他是农民生下来的孩子,他曾经有一个妹妹,可是在灾荒途中被人吃掉了。 阿娘在人堆中将妹妹抢出来的时候,就只抢出了一条腿,后来……阿爹把阿娘也卖掉了,他半夜跑去救阿娘,结果发现阿娘已经死了,她被化好妆,穿戴好头面,刚从蒸笼里被人抬出来,潮湿的喜服上还蒸腾着热气,丝丝袅袅的白烟,模糊了他的眼。 他看见阿娘的眼睛空洞洞的,还流着血,她的乳肉被那些达官贵人片下来吃,金灿灿的油脂里头夹杂着的一缕一缕的血丝,像极了大地上的脉络。 后来他也被抓了,那些人说他跟他阿娘长得一样漂亮,又说要他笑一个就能救下她,所以他那天一直在笑,可是那些人却将阿娘的肉做成肉馅的包子,统统塞进了他的嘴里…… 他一边哭着,那些人就强硬地撬开他的嘴,不顾一切地将肉包子塞进他的口腔里,再塞进他的咽喉、喉管…… 他们在他耳畔喷着粗气,猥琐下流地笑着,还要对他说:“好孩子,这可是爷几个给你的奖励!” …… “喂,荀卿!喂!!” 不远处的小姑娘朝他喊着,担忧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喂,你……”她有些支支吾吾地说,“就,就算笑不出来,也,也别哭啊!” 他面无表情地摸摸脸,果然摸到了一片湿滑的水痕。 原来他哭了。 芙姝有些无措,又赶紧去问那些测试官:“这关过不去没关系吧?他前面都拿了那么多分!” 那弟子被她惹得不耐烦了:“可是前面那两关占比低啊,哎呀,这位刚测试完的道友,请你离远一些,莫要妨碍我们进行测试!” 然后,她就被两个弟子理所当然地请到了一旁,她看起来非常不服,胡乱挣脱着他们的桎梏,嘴里也口不择言地胡乱骂着:“大胆,我可是大雍帝姬,你们怎么能对我如此无礼?!” 几个弟子默契地对视一眼,将她用捆仙索捆了起来。 芙姝:“¥%…*…amp;%(amp;!#!¥嗷呜!汪!” 噗。 有没有人同她说过,她凶狠起来像个狗。 少年剑修望着芙姝,唇角有些生涩地浅浅勾起,眉间的笑意有如冬雪初融。 “荀,荀道友?”为他测试的弟子瞬间呆了,不知他为何又哭又笑的。 芙姝也呆呆地瞧着他,眉头皱着,那是看傻子的眼神。 “我可以通过了么?”他又恢复成先前冷淡的模样,开口问那个弟子。 “可,可以了!荀道友笑得很好看!日后记得多笑笑,多笑笑,哈哈哈……” 荀卿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走到芙姝身旁。 最后一关,选拔场被迅速清空,画上了一大个阵法。 据说,那个阵法里模拟了雷泽的环境,雷泽是沼泽地,所以弟子们要在这沼泽地里来回走上十遍,还要一边躲降下来的雷电。 他们会根据这四关的表现综合计算分数,然后排列出名次,此次共有八百名弟子参与,但名额只有一百个。 而最后一关是最关键的一关,占比非常大,芙姝前面两关都表现平平,如今到了最后一关,巨大的压力瞬间压在了肩上。 忽然,天上兜头笼罩下一道佛光,妙寂带着弥空姗姗来迟。 他背手站在不远处的看台上,面色是一贯的庄严自持。 芙姝抿抿唇,忽然觉得嘴巴有点干。 不知为何,心脏跳得也有点快,她拉起荀卿的手袖,荀卿一愣,耳根染上微红,竟也任她这么拉着,随她走进了封印里。 芙姝自信地一抬脚,哪知差点就被绊住了,她重心不稳,连拽着荀卿也差点她被绊倒。 荀卿皱眉厉声道:“把你的手拿开,莫要拉着我!” 芙姝不屑地撇撇嘴:“切,拿开就拿开,搞得谁稀罕拉你似的!” “……” 只见她瞬间丢开荀卿的袖子,自己站在一旁气沉丹田,深深缓了几口气。 她身旁走过几个妙宗的弟子,平日里他们便极其擅长潜行,听说妙宗掌门为了锻炼他们的脚力,还要在他们的脚上绑两个几百斤的秤砣,每日来回走上百遍,如今只是在沼泽上走路,根本难不倒他们! 第四十七章回家吃饭去吧 其中有位妙宗的弟子见到芙姝东歪西倒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隐没在轰隆的雷声里。 芙姝抬眼一望。 噼啪—— 一道闪电正中额心,芙姝愣了一瞬,好像闻到了丝丝焦味儿。 “喂,你为何不躲?”荀卿扯了扯她的袖子,不知她为何要等着雷劈来自己。 芙姝没有说话,她暗自惊讶道,原来被雷劈中是这种感觉。 浑身麻麻的,紧接着便是一阵酸软,然后骨头开始胀痛发疼,最后一点一点扩散蔓延至全身。 她又看向高台上那个面容依旧慈悯肃穆的佛修,小声咕哝了句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躲。”她愣愣地说。 “哈哈,还能为什么,她就是傻呗!”此时,那位一直嘲笑芙姝的妙宗弟子发话了,他停下来,高傲的鼻子快翘到天上去了。 他打量了一遍芙姝,看她小胳膊小腿又细又瘦,轻蔑道:“我看这位道友还是快回家吃饭去吧,等会再被劈中可别哭鼻子,丢死个人!” 那位妙宗弟子长得瘦瘦高高,不太白,下巴很尖,两条垂竖下来的八字胡显得他尤为刻薄。 芙姝看向他腰间的身份牌,原来叫刘温…… 她复垂下眸,暗暗记住他的名字,也不说话,只是一昧向前走。 见她耷拉着脑袋的低落模样,刘温还以为芙姝被自己戳中了痛脚,心中正得意,哪知眼前忽然闪过一道剑光,将他的胡子片片削落。 刘温一脸错愕地望着荀卿,而荀卿只是淡淡收起剑,似乎事情与他无关:“不好意思,我的剑它今日不太听使唤。” 荀卿见芙姝已经走出一大段距离了,便赶紧快步追上,只留下刘温愤愤摸着自己光秃的下颌。 哼,他都走了五圈了,芙姝才走了一圈儿,得意什么! 时间过半,芙姝感觉自己腿部的阻力变得愈来愈大,身旁忽然倒下一个同门师姐,她的脚踝似乎错了位,芙姝又赶紧跑过去将她拉起,帮她矫正脚踝骨,又费了好一番时间。 “师妹,你莫管我了,你快走吧,别人都已经要走完了!” 芙姝摇摇头。 一道惊雷闪过,师姐吓得面色全无,战战兢兢地抱住了头:“啊!好可怕……我,我撑不住了……我不想……我不想去雷泽了!!” “不行!”芙姝喊道,可是师姐却像鸵鸟一样将自己缩起来,似乎受了很大惊吓。 “芙姝,走了。”荀卿也在一旁催促道。 人就算有恻隐之心也要分时间,芙姝这个恻隐之心来得很不合时宜。 “你没看见她害怕吗?”芙姝抬眼愤愤瞧着他,荀卿意外地张张嘴,却说不出话。 芙姝将身上的外衣兜头罩在师姐身上,三两下将师姐背了起来。 “啊!师妹!你,你放我下来吧,我真的不去了!” “若你真的不想去,那一开始就不应该来,更不应该坚持到现在,不是吗?” 芙姝头一次背起一个人,意外地有点重。 她的身形比那师姐要瘦小许多,背起她来,衣裙拖拽在地上,携卷起许多细碎的小石子。 见荀卿不赞同地伸出手挡在她面前,芙姝怒目瞪了他一眼,撞开他的手快步向前走去。 真不识好歹! “我不管你了!”少年剑修重重地地撂下一句话便赌气似的跑了,方才他一直在跟着芙姝的节奏走,速度都被她拖慢了许多。 就在这时,芙姝感觉自己小腿外侧针像扎似的一痛,麻痹感瞬间使得小腿全无知觉! 是暗器。 她左腿动不了了。 她皱皱眉,抬眼看向不远处正悠闲迈着步子的刘温,他正揶揄地笑着,连那断了的胡子也一耸一耸的:“哟哟哟,小公主怎么不走了?方才不是还很大义凛然么?” 芙姝眨眨眼,忽然开口问:“刘道友,请问你走第几圈了?” 第四十八章回家吃饭去了 刘温漫不经心地用手对芙姝比了个九,随后目光紧紧攫住少女逐渐僵硬的躯体。 他很得意,这点小阻力根本难不倒他,他可是还剩下最后一圈了! 而且,暗器上的麻痹毒素能深入人身体的各个部分,只要芙姝还继续动作,不消半刻,她全身都将动弹不得! 若强行运功,骨肉便会腐烂…… 芙姝看着他比的数字,笑了笑:“那道友怎么还不走快些,一会儿被我超过可就不好了。” 刘温愣了一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从腹中爆发出几声刺耳的大笑,他笑得涕泪横流,芙姝也跟着勾起了嘴角。 她试着运功压制那股麻痹,可刘温见到更开心了,他的笑声吸引了在场所有人。 弥空担忧地望着芙姝:“尊者,那名妙宗弟子……” “雷泽的情况要比如今凶险万分,接下来的幻境亦是如此。” 据他所知,芙姝说自己要做什么事,她就一定会做到。 “师……师妹,你的裙子怎么开始渗血了!” 芙姝的腿开始肿了,她喘了几口气,将背上的师姐放下来,自己撕开裙子的下摆去瞧,只见自己那一截小腿上,大片大片青紫的淤痕遍布,肌肤里也逐渐渗出了可怖的血。 “师妹,你的腿要烂了!” “对啊,师姐,请你帮我个忙呗?” “什、什么?” “我刚才见到师姐有一把采药用的锥子,我可以借来用用吗?” “你要挑伤口?” 芙姝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向她伸出了手。 这是她这几天锻体练骨练出来的经验。 前几日浑身骨骼尽碎时,她可以自己运功修复好的,而且新生的骨头会比先前的更为坚韧,这回她也一定可以! 毒素被她全压制在腿上,所以那一片腐烂的速度会比其他部位快上许多。 师姐半信半疑地给她递了把锥子,芙姝咬牙闭目,瞬间便将它狠狠戳进自己的膝盖骨里,手中不断翻搅。 她要将筋骨绞断,不然毒素迟早会蔓延。 师姐失声尖叫了一声,也顾不得自己的腿了,赶紧爬过去拉着芙姝:“师妹!你莫要做傻事!” 钻心的疼痛刺激着芙姝的心脏,就连脑海里也疼得一片空白。 真的!好疼! 她知道会很疼,但是她不知道会这么疼! 但是事已至此已经无法回头,还有那么多人在等她,她必须要坚持下去! 与此同时,她还在加速运功,烂在肉里的腿骨不堪重负,开始寸寸爆裂,本来白皙纤细的小腿瞬间变得血肉模糊,血水与肉化成一摊不可名状的稠物,黏黏腻腻的,沾得芙姝的裙子都是。 台下的众人看呆了,甚至有些人直接捂住了眼,不忍心再看。 他们根本想象不出来,也不敢去想,这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该有多疼啊! 刘温也看呆了,他根本没想到芙姝看上去那样柔弱,明明就摆出一副谁都能欺负她的模样,竟然还能狠下心做出这种剔骨剜肉的事! 芙姝察觉到他的目光,向他投来一个娇俏无害的笑,看得刘温愈发毛骨悚然。 这个女子…… 这个女子不能惹! 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一个想法 丝毫没发现芙姝又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你……你怎么还能重新站起来?” “因为我要快点回去吃饭,我的夫君还在等我。” 刘温错愕哑然:“……” 都什么时候了,她还在想这个? 她的筋骨正在重塑,她的骨头正在重新生长,疼痛使她紧紧攥着衣裙的手出了汗,脊背也被汗水浸得湿透了,她颤抖的嘴唇正默默念着金刚身法的口诀。 忽然,众人发现那丝丝缕缕裸露的筋肉不再是血红色,而是……化为了金色! 如同金色的丝线一般,逐渐向两段蜿蜒伸张…… 少女睫羽上沾了点汗水,因为疼痛而不断翕动,像极了脆弱的蝶翅。 她缓缓迈开步子,发现身姿陡然轻盈了许多,像是感受不到阻力一般,像是在平常的地上行走! 她可以! 她做到了! 少女欣喜地抬眼望去,却发现妙寂已经不在那里了,不过这种失落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又垂下眸,静静感受着不远处来自不同的人眼里敬畏的目光。 她就喜欢这种目光。 日后她还要更多更多的人,像敬畏妙寂,敬畏天上的神明一样敬畏她。 大家都以为她只是妙寂带回来的人间的妻子,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脆弱的凡人女子,他们甚至忽略了她在过去十余年里,一直都是上位者。 她是个上位者,而不是弱者。 可她还是抑制不住地激动,眼里也溢出了欢欣的泪水。 女修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芙姝如同英雄救美一般,将她扛了起来! “师姐,你别怕。”那软软的嗓音极清晰地撞进了她的心底,听在人耳边,竟是异常安心。 而后,芙姝开始快速地补进度,调整好呼吸,向前奔跑冲刺起来。 荀卿还站在不远处,愕然地瞧着她。 耳畔一阵风吹过,带起两三缕细软的鬓发,芙姝已经超过了他! 终于,芙姝逐渐赶上了进度,她还剩最后一圈了! 眼看芙姝像风一样不要命地来回奔跑,荀卿眸色转冷,紧紧地抓住剑柄,开始追逐她的步伐。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师姐往终点一送,自己却停了下来。 她等着身后的刘温。 在他即将跨越终点的那一刻,她猛地回过头,按住了他的肩,将他狠狠地往后一推,随后将手搭在他的肩部,踮起脚尖靠近他的耳畔。 少女轻软微乱的呼吸落在耳畔,有些酥麻…… 刘温愣住,从来没碰过女子,如今被这样靠近,他感觉自己浑身都热了起来。 她的声音甜美极了,但说出来的话却令人如坠冰窟:“道友怎么还不走快些,一会儿被我超过可就不好了。” “什——” 芙姝轻轻搭住他的肩膀,随后猛地往下按压,山一样的压力向他倾压而来,刘温只觉身形一矮。 咯啦一声。 脚下的台面裂开了。 而他的脚被嵌在了里面! 就在距离终点线的最后一刻,他的脚被嵌在了地里! 无形的泥淖的阻力瞬间变大,他扭动着身躯,却无法动弹半分,眼里满是惊恐。 “我先回家吃饭去啦,再见。”芙姝挥挥手,若无其事地转身跨过了终点线。 第四十九章深谙此道 月朗风清,太华山的某处洞窟内响起了一男一女有来有回的叫骂声。 少女开口骂道:“疼疼疼疼……我说你能不能轻点!” “已经很轻了,我手腕都没有用力!” “你不能吼我。” “这里是太华山,不是你们大雍皇宫。” 芙姝哼道:“我不管,反正从小到大就没人吼过我,如果有,那他就不是人!” “……”荀卿狠狠地无语了。 这处洞窟已经成了芙姝跟荀卿的秘密基地。 芙姝今日看似威风,但只有她自己知道,绞断了腿筋再强行运气修复有多耗内力。修复完又要背着师姐一路狂奔,最后还得使出浑身的力气将刘温捶到地里。 每一步都是一个险招,每一步都在挑战人体的极限,而这些险招,带给身体的负担都是目前的她无法承受的。 “下次莫要再这样了,你会走火入魔的。” 她今日的所作所为看在荀卿眼里完全就是自寻死路,他为芙姝仔细上好药后,又在她脆弱的膝盖上裹了白纱布,状若随意地提起:“先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大胆,你真的不害怕么?” 少女没有开口,只是垂下了浓密的睫羽,双手紧紧攥着裙角,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低声嘀咕了句:“是人都会害怕的。” “但是比起这个,我更想别人害怕我,嘿嘿。”她轻轻弯起唇角,以说笑的语气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目标。 只有这样,才不会被欺负。 荀卿:“……” 她的眉目隐在昏暗灯影下,柔柔的,瞧不真切,少年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才那么想要人怕她,先前她那么拼命地要让他教她学剑或许也是怕被人欺负…… 思来想去,他只能先干巴巴地安慰她:“那个刘温不值得你这样做。” 芙姝敷衍地点点头,见腿上的伤处理得差不多了,随即坐靠在他身侧,整个人似乎疲累累极了。 两个人靠得极近,她鬓边的碎发甚至能拂到他的颈畔,撩得他耳朵有点痒。 “而且……我……我……”荀卿呼吸一窒,连说出来的话都结巴了。 “你什么?” “我是太华山的榜样,保护同门亦是我的职责,只要有我在,你不会被任何人欺负的。”说完这句话,他紧紧抿住唇,神色十分紧张,不知自己言语中携带的私心会不会被她勘破。 “是吗?那我真是一个幸福的人!”芙姝笑眯眯地说。 听到赞同的话语,少年望着她的眼睛亮得惊人。 芙姝似乎真的是这样想的,她望着洞外的月光,头枕在少年颈边,慢慢阖上了眼。 无论是像这样被人保护,或者是找个人嫁了,永远活在那个人的庇佑之下,对这世间里任何一个女子来说,都是一件很幸福的事。 但是芙姝不要。 这种任谁都可以给予再收回的,虚幻若泡影的幸福,她不要。 她要的是能紧紧握在自己手里的,实实在在的东西。 她要实实在在的权与势,实实在在的名利与钱财,她要人们永远记住她的名字,为她树丰碑,撰传记。 她的姐妹为了抢夺父皇虚无的宠爱要同她斗,她的其他表亲为了瓜分父皇赏赐给她的土地,也要同她斗。但是她要的从来不是高高在上的宠爱,更不是别人赏赐下来的什么恩典,她的野心要比其他人的要大一些。 她想要坐上那个的位置,父皇坐的位置。 洞窟外,风吹草动,发出泠泠飒飒之音,虎狼总是在黑夜才会显露原形。 她睁开一双清明的眼,随后微微攒起眉头,嘴唇轻抿,细声道:“我好饿,方才忘记吃饭了。” 如何藏匿自己的野心并且令自己显得十分无辜,芙姝深谙此道。 第五十章杀念 芙姝呆到几乎天亮才回去。 这回,仙鹤却只把她放在净空山门口便不愿再进去了,走之前还给她抛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开什么玩笑,那和尚又不对她动情,怎么会吃醋? 芙姝毫无心理负担地穿过大雄宝殿,一个人走回了扶玉崖。 途中遇见的那些僧人看她的眼神十分有深意,这让芙姝不禁怀疑自己哪里得罪了妙寂。 她边走边想,连前几天她说自己不爱吃青菜的一番挑食言论都给想到了,就是没想到自己有哪里得罪了那和尚。 “莫非是我昨天表现太差了?可是那些人那么怕我,不应该……啊!” 想着想着,她猝不及防撞到了一块坚硬的东西上。 是妙寂的背。 芙姝抱怨道:“哎,你杵在我屋门口做什么?” “跪下。” 少女眼睫轻颤,吃痛地摸摸鼻子,后退了半步,目光紧紧攫住他的背影:“敢问尊者,芙姝做错何事了?” “明知故问,跪下!”刚正的语气里蕴着一丝薄怒。 “我不知道,我不跪。” 听罢,妙寂无言地转过身,眉头紧蹙,眼冷得似灰,面色沉得能滴水,那眼神就像是触到什么不洁的东西似的。 芙姝这才发现,这人光是站在她面前看着她,便能让她脊背阵阵发寒,兜头释放出的冷意让她心惊。 “我不知道,我不跪。”芙姝见他不开口,又重复了一遍。 见她还在嘴硬,佛者压低眉目,几乎释放出了全部的威压,芙姝感受到了铺天盖地令人窒息的压力,才上了药的膝盖颤栗着想要弯折,芙姝咬牙艰难地挺直脊背。 脆弱的膝盖承受不住她的逞强,不过片刻,芙姝便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又撕裂了,疼得她想哭叫。 但是她还是不跪,艰难万分地耿直了脖颈:“我……我做错了什么……要你这样迎接我?” “你动了杀念。”佛者冷道。 “我没有。”她眼眶微红,眼里盛着盈盈的泪光,毫无畏惧地直视着妙寂。 她的眼神那样澄澈,似乎真的没有。 “……” 他沉默地伸出手往她眉心一点,在那冰冷的手指接触到额头的瞬间,芙姝的口便不受控制地自己动了起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说:“他那样辱我,我就该杀了他!” 那语气真是咬牙切齿,就连芙姝自己都被惊到了,好半天都没再说一句话。 佛者素日温雅的眸子此刻尖利得像一把凌迟者的刀,将她的心思一层层地剥开,露出她那恶毒又刻薄的真面目。 极长的一段沉默过后,佛者的语气也冷得像冰:“怎么不说话,不是说没有?” “……”芙姝紧紧抿着唇,毫无畏惧地与他对视。 “我没错。”她忍着威压带给肺部的沉重压力,执着地开口道,“是那个男修先给我用的暗器,他还没给我认错,凭什么要我先跪?” 妙寂静静望着她,那一瞬间,他的眼里闪过了许多情绪。 不解、愤怒、无奈、痛惜、甚至是失望…… 芙姝勉强扯出一抹笑:“怎么,终于后悔娶我了吗?” 二人间的气氛逐渐凝固,佛者抿直唇线,静静伫立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几乎占据了芙姝全部的视线。 呼吸可闻,妙寂可以清楚地望见她眼底那抹深深的嘲讽,以及对他的厌恶。 心中似乎有个声音在提醒着他,这才是芙姝在面对自己时最真实的模样。 “我知道了,你是偏心,那刘温是你太华山的弟子,而我只是你的妻子,是一段孽缘!” “我是你的妻子,妻子就是要事事忍让,妻子就是要宽容大度,妻子就是要以德报怨——” “可你也报复回去了,不是吗?”他强硬地开口,生生抢了她接下来的话。 芙姝却是冷冷地直视他,言辞间愈发激烈:“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若我当时没有绞断膝盖骨的筋,我的腿这辈子就废了,你知道吗?!” “对了,你当时一直在看着吧,可是你帮我了吗?没有,你只是在旁观而已,你纵容他的恶意,却无法宽恕我的报复!”说到最后,因为心中过于委屈,她的声音染上了哭腔。 “那满身杀孽,恶业缠身便是好事吗?” 芙姝可悲地瞧着他,自小生活在偌大的深宫里,若是别人害她时她稍微有那么一点仁慈,那些人便会变本加厉地害她。 心若不狠,她根本活不到现在。 这次是废她的腿,那下一次呢?会不会就是要她的命?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将刘温杀了,永绝后患。 想罢,芙姝回避了他的问答,继续同他辩道:“是他想害我在先的,若是他安安分分,我又何至于赶尽杀绝?” 良久的沉默过后,他叹了口气,冷漠道:“如今刘温已被逐出妙宗,此事作罢,种其因者,他日必还报己身,贫僧希望施主下次行事前想清楚。” 芙姝对佛者提醒的话付之一笑:“我知道,但是我不怕。听闻在佛门中,杀人者死后是要入阿鼻地狱的,那我若执意要下地狱呢?你会渡我吗?” 他看她一眼,却是没有回答,只敛眸收了威压,淡淡地转过身走出了扶玉崖。 第五十一章吃饭 轻云蔽月,簇簇桂花在窗边投落淡淡疏影。 芙姝坐在床榻的角落,旁边放着她的药箱与几本医书,她正忙着找药方自己配药,腿上伤口反反复复地裂开,光用金疮药已经治不好了。 一想到这里,芙姝就特别委屈。 不就是想杀个人,至于把威压全放出来吗…… 外头传来窸鄃的脚步声,芙姝即刻用被子盖住药箱跟医书,警惕地攥住枕头下的匕首:“是谁!?” 妙寂拎着食盒,伫立在窗前平静道:“是贫僧。” 言语间,他已经推门进来,将尚且温热的饭菜搁置于桌面上。 “……”芙姝双手抱着膝盖紧紧缩在角落,半张脸都埋在手臂里,只向他露出一双哀怨的眼。 “吃饭。”他淡远的目光朝她望来,芙姝没动,只是神色仄仄地瞧着他。 那双素日灵动盈润的眸微微红肿,方才定是哭过。 妙寂眸光微顿,复垂落眼睫,无言地将饭菜摆到矮案上,再替她端到了榻边。 鼻尖萦绕着阵阵菜香,芙姝此时已经饿得两眼发黑,肚子都开始抽抽了,她本想去膳堂随便吃点,但是她已经走不动了。 抬眸见到那几碟绿油油的素菜旁还装着一小碗烤肉,芙姝眼睛一亮,连忙直起身子去看,却无意中又抽到了小腿肚,她疼得瞬间身形一晃,却又被妙寂眼疾手快地稳稳托住。 被子被她的动作掀开的同时,又露出好几本零散的医书跟药瓶,他皱皱眉,刚要开口,芙姝便不满地撇撇嘴,率先启唇道:“看什么看,全都是拜尊者所赐。” 芙姝挣开他的手,再不理他,自己去够那筷子夹了一块肉。 只吃了一口,芙姝便停住了。 过于纯粹天然的肉味让芙姝觉得自己不是在吃肉,而是置身于茫茫草原,生啃着一头牛。 她眨眨眼,又不情不愿地夹了几片青菜放入口中,只见那几片青菜在烤肉的衬托下都显得意外可口。 她不禁觉得这是妙寂为了改善她挑食的毛病而想出来的馊主意。 她不想顺着他的意,娇气地将肉渣子全吐了出来:“不好吃。” 她没猜错的话这玩意儿在佛家中叫三净肉,烹制时什么调料都能不放的,她在人间时曾经见过这玩意,不过如今还是第一次品尝。 明明这么难吃,她的几位闺中密友带着她去泡和尚时却吃得那般甘之如饴。 爱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 芙姝无礼的举动被佛修全看在眼里,片刻后,他平静开口道:“仙螺上已经公布了名单,你与荀卿皆在列,明日我让弥空替你置办行囊,雷泽气候变化不定,须得多备些衣物。” 芙姝挑挑眉,苍白的面上逐渐浮现出喜意:“这么快?” 妙寂点点头,随即观察着芙姝的神色果然比方才要缓和许多,她似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她算准了能跟那剑修同去。 心中蓦然横生出这样一个想法,妙寂觉得心口有些堵闷:“下山后,每日功课亦不可懈怠,最迟寅时起身……” 他足足念叨了半刻钟,芙姝有些恍然,她头一次觉得这和尚话能这么多。 “我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我自己有分寸。” 他看她一眼,继续开口:“且记莫要与同门相争。” 在他看来,人若不知修善,便会恶逆无道,若再受到天道殃罚,更是会相互报复,无有止已。 殃恶未尽,人便会辗转在所造恶业的网里再难相离,直至堕落十八地狱,最后自食苦果,难得解脱。 芙姝天资聪颖,他不愿看她为了莫须有的嗔念而堕落。 “若有解决不了之事,你可通过仙螺传信与我。” 芙姝揶揄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然后呢?你就会为我主持公道吗?” 妙寂微微阖眸,攥着衣袍的手收紧了又松开,衣物摩挲发出轻微的响动,她听见他说:“自然。” 芙姝勾了下唇,露出一个无声的笑。 第五十二章缠臂金 屋内寂静无声,只余灯火明明灭灭。 简单用过饭后,芙姝静静等着他走后继续彻夜苦读,哪知他又从袖中取出一只金臂钏,把芙姝眼睛都看直了。 “缠臂金?”她脱口而出道。 佛者点头:“此乃宗内圣物,可抵御邪祟,感知生死,危急时刻你亦可唤我法名。” “法名?你不叫妙寂?”芙姝凑近他身侧,伸手拿过那只臂钏细细端详。 妙寂轻叹一声:“妙寂是贫僧的法号,昙鸾是贫僧的法名。” 芙姝了然地哦了声,随即微微仰头,笑眯眯地瞧着他:“昙鸾?昙鸾昙鸾昙鸾昙鸾!” 法号是尊称,人人可喊,法名却只有祖师一人喊过,其亲近程度不亚于闺房云雨时唤人乳名…… 他喉咙有些发干:“莫喊了。” “为什么?” “你有尊称,我也有尊称,别人还唤我昭仪帝姬呢,可你有何时唤过我昭仪了?” 他轻声念了句阿弥陀佛,而后认真望着她道:“若要今日改,也不是不可。” 芙姝对上他幽深的绀眸,心尖儿便不住地颤,看久了还有种挣脱不开的感觉。 最后,她妥协了,眼神闪躲地看向别处:“算了,我开个玩笑,你快帮我戴上,我不会戴这玩意儿……” 她毫不避讳地捋开长袖,露出一截玉般的细长白臂,大大方方地伸到他面前。 烛火暧昧地摇曳,在皎白若凝脂的小臂上晕开一层柔柔的光。 妙寂微微抿着唇线,不知为何出了神。 “哎,怎么轮到你发呆了。” 芙姝身上有着世间女子少有的放浪形骸,譬如现在,那双秋水潋滟的墨眸似笑非笑地凝着他,唇角勾起一个狡黠的弧度。 “想起了些旧事。” 芙姝听罢,微微敛了笑容,什么旧事是让他在这种场合里想到的? 定是想起前世那个她了。 她干脆腰向后一倾,整个人倒在他怀中,手掌握住他的一簇发丝,迫使他正眼看自己。 “帮、我、戴。”她不容置喙地开口道,那只握住青丝的手微微一扯,将他扯得身形一晃,头也因为惯性而微微垂下,他高挺的鼻尖距离她的脸只有堪堪三寸的距离。 他垂眸与她对视,眸里的光仍是自持且清明,清若无物…… 芙姝眸光微动,刻意将胸前那团香软柔腻贴于他的火热滚烫的胸膛前,果然惹得他浑身一僵,眉头蹙起,双手微微将她推开。 紧接着,他无言地一手拿起臂钏,一手托在她的臂下,这倒形成了个亲密的环抱之姿,浑身都被他发间淡淡的莲香包围,不多时,她的头发也会沾上这股气味。 芙姝坐正了姿势,手却不老实地摸上他的下颌。 “哎,我发现你都没胡子,这倒是个优点。” 因为他没有胡须,那张过于艳冶的脸便显得尤为锐利,锐利到令人不敢直视。 佛者随意地答道:“是么。” “嗯嗯!胡子拉扎得不好看,而且亲密时也不方便,特别扎人。” 他的动作忽然停了,眉头紧蹙着,嘴唇翕动着说出一句十分严肃的话:“胡髭会让人貌丑,不洁净。” 芙姝顿了一下,发出一声清笑:“噗,那你还怪爱美的。” 妙寂无视芙姝的调笑,垂眸将臂钏套于她的手臂之上。 感觉到那双温热宽大的手顺着她手臂的每一处缓缓摩挲,偏偏力度又是那样恰如其分地克制,不带半点旖旎,芙姝怔怔地瞧着,不知觉间,心跳变得有些快。 第五十三章心念起 半刻后,臂钏便戴好了,不多不少,刚好五圈,不会阻碍她的动作或者划伤皮肉。 “谢谢你!”芙姝很喜欢这个玩意,她直起身,伸出手在烛光下好奇地左看右看,臂钏上面还刻有莲花、娑罗树等等精美的纹饰,栩栩如生,她是越看越喜欢。 一双秋水眼微微眯起,眼里闪烁着欢欣的细碎的光,大概是因为真的开心,她大大方方地笑了起来,笑容愈发灿烂,洁白整齐的齿也露了出来,闪烁着珠贝般的光芒。 就这么喜欢么? 妙寂半垂着眸子,一颗沉寂的心也不由得被她带动得雀跃了几分。 他环顾一圈四周,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微微坐起身,拿过她方才掩盖在被子下的药箱,启唇对她道:“坐回去方才那里去。” 芙姝靠在枕头边上,将亵裤拉上大腿,一双膝盖微微弯折,那里红肿青紫一片,还有散落的药粉也黏在上面,瞧上去骇人又狼狈。 他静静看了片刻,随即摇头,轻叹出声:“真是乱来。” 他自己捻了几种草药,拿出一个药舂便开始慢慢地捣。 他手上的一举一动极其规律,赏心悦目,芙姝看着看着,忽然就有些困乏了。 耗尽一天的精力后,紧接着的便是深入灵魂的疲惫与困乏,听着一声声捣药之声,芙姝慢慢阖上了眼。 半刻后,一阵阵极轻的鼾声响起,芙姝已经睡着了。 妙寂抬起头,停了手中动作,目光落在她平静纤柔的脸上,左手下意识地轻轻扣动佛珠。 看来真是累极了。 月色清辉透过窗棂洒照在地上,照出一片树影婆娑,花影幢幢。 他伸出手,又从药箱中拿出一包银针,他熟练地抽出四根大小不一的银针,分别在她的内外膝眼、鹤顶、阳陵泉透阴阴陵泉上下了针,又在纱布上沾了草药,盖在红肿之处…… 期间,芙姝偶尔会因为不适发出几声猫般的轻吟,轻轻淡淡落在耳边,轻轻淡淡地撩拨着谁的心。 上过药后,他又替她收好散乱在各处的药箱与医书,掖了被角,拂灭灯火后,便走到室内另一头角落的蒲团上静坐。 室内只余佛珠拨动的轻响,平日里听着它便能静下心来,如今却…… 他睁开眼,耳边萦绕着她昨日所说的种种话语。 “若我执意要下地狱呢?你会渡我吗?你会为我主持公道吗?” “……” 他会吗? 他曾想渡尽苍生,而渡苍生与渡一人,横竖都要渡,并无太大不同。 而渡与不渡,其实在下山寻她时便已决定好了,不是吗? 妙寂目光微动,于一片漆黑中望向床榻,脑海中蓦然浮现出方才芙姝真心实意欢笑的模样,眸光潋滟,笑意犹如海棠醉日。 真想多看看…… 片刻间杂念已起,他艰难地阖上眸不再去看,可贪婪妄念就像是常流之水,爱意之欲深而无底,一旦滋生便再难磨灭。 寂静的屋内,佛者拨动佛珠的速度加快了。 要坚守佛心,离欲灭爱迹。 要坚守佛心,离欲灭爱迹…… 第五十四章稳住 在准备行囊的几日里,芙姝每日都开开心心往菩提子里塞东西。 她塞了很多,有一年四季的衣裳,洗漱用具,还把整个小妆奁也一起打包塞了进去。 她还委托了谢然买了几乎一百多张护身符,又抽空找荀卿学了几式新剑法,忙得可谓是团团转。 临近出发,芙姝跟同她一起去的师姐与荀卿,弥空等人站在太华山前的广场上聊天。 那天她救下的师姐比她年长六十岁,叫白术,芙姝喜欢喊她小白,不过因为天资过于平庸,导致许多同门平时对她印象不深,送行时的挽联都写漏了名,小白哭了半日,芙姝拉来谢然劈头盖脸地训了他们一顿。 而白术很喜欢这个为自己出头的小师妹,她那么年轻,浑身上下香香软软的,笑起来也很可爱,就像家里的妹妹似的,让人感觉特别亲切。 别人都有储物戒,而芙姝却还背了一个小背包,怪重的,她有些好奇,便开口问道:“小师妹,别人都用储物戒,你怎么还背上行囊了?这么重,里面都装了何物呢?” 弥空也很好奇:“师尊送你的菩提子也很能装,你为何不用那个呢?” 芙姝确实有一个菩提子当做储存物品的容器,不过她嫌口诀念起来太长,她懒得念,很多东西都是随身背着的。 “我带了几双方便行走的鞋,还有防水的蓑衣,一些吃的喝的,还有……” 这边说着,芙姝的小背囊便被行色匆匆的几个弟子撞掉了。 啪嗒一声,摔出一个木盒子。 里面的东西能看出是玉质的,而且长长的,还微微弯曲…… 白术活了半辈子不可能不通晓人事,她的脸几乎是一瞬间就红透了,偏偏弥空还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蹲下来帮芙姝捡。 可当她蹲下去捡的时候,那盒子又被广场上另一个拄着盲杖的弟子一脚踢飞了。 嗯,那几根长长的东西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很远的地方,在太阳底下闪烁着油滑水润的光。 芙姝:“……” 白术:“……” 荀卿皱了皱眉:“那是什么?” 弥空也开口问:“怎么还要带擀面杖?芙姝姑娘还要亲自包饺子给大家吃?” 芙姝不是很想理他,可这时,身后缓缓走来一个佛光普照的人,芙姝的心思就在去捡还是先应付妙寂之间来回跳跃。 白术对她说:“来不及了师妹,你先稳住尊者,我去捡。” 芙姝感激地看了眼小白,嗯了一声,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对,深深皱起了眉头:“等等……吻住?” 白术点点头:“对,稳住!” 芙姝眨眨眼,也呆呆地跟着点了点头:“吻住?!” 白术就喜欢芙姝这份乖巧,她语重心长地缛了一把芙姝的头毛:“这里这么多弟子,只有你跟尊者是日夜相处,相信我小师妹,你可以稳住他的……” 芙姝点点头,随后看了眼不远处面如止水的妙寂,复皱起眉头,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地说:“但这里这么多同门师兄师姐,就算我跟他是夫妻,也……也……” “哎呀师妹你怎么还在犹豫,来不及了呀,若都被他捡到了,指不定得扣咱们多少灵石!” 芙姝顿时坐不住了:“什么?还要扣钱?!” 他们阁本来就穷,阁顶漏雨都没钱修缮,再扣这一整个太清阁怕都要抵给妙寂了。 小白迫切地拉着芙姝,忙问道:“对,哎呀师妹,你到底去不去?不想去的话……我去也不是不行!” 芙姝瞬间打了个激灵,让白术跟妙寂…… 好恐怖的画面! 芙姝瞬间妥协了:“我去我去。” 于是她转身向妙寂走去,许多弟子都想求个平安,争先恐后地要同他攀谈,围得那一片地方水泄不通,很好…… 她大大方方地站在几个弟子面前,轻声咳了咳,佛者转过眸来,微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咳咳,我也想求个平安,不知尊者能否保佑一下芙姝?” 她强硬地挤开几个弟子,两眼弯成了月牙,笑吟吟地站在他面前。 “不能,贫僧不是菩萨。” 芙姝干巴巴地打了个哈哈,转头看向白术,她站在那个盒子旁,正在用自己的身躯挡住妙寂的视线。 她对芙姝比了个一定能行的手势,嘴巴还努力地对着她做了个稳住的嘴型。 芙姝咧咧嘴,转头又看向妙寂,一双无辜的水眸眨巴眨巴地望着他。 妙寂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到底有何事?” 芙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扭扭捏捏地笑道:“没,没事啊,只是我方才想起小白说要我同你……同你……” 话是到了嘴边,可怎么也说不出来!当着这么多同门的面她说不出来! 这跟在私塾当众与她年逾九十的夫子调情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妙寂都不知道要比她夫子大上几轮…… “同我什么?” “呃……这里不方便说,你同我来!” 话音一落,她便执起他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妙寂拉走了。 远处的荀卿皱起眉,不知觉地紧了紧腰间的剑。 芙姝跟白术到底在搞什么? 她在尊者面前笑得那般诡异,是生怕别人看不出自己憋着一肚子坏水么? 白术也是,不就是捡个擀面杖,脸色要那般纷呈做什么? 他来到白术身旁,好心地想同她一齐捡,可白术却像炸了毛似的将他推开,眼里还燃着熊熊的莫名其妙的火焰。 “荀兄等等!” 荀卿一愣。 白术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她要誓死守护小师妹娇软清纯的美好形象! 她对着荀卿露出一个友好客气的笑容:“呃……都是一些女孩子的私物,我帮她捡就行,就不劳烦荀兄了!” “是么?” “啊啊——快看啊!”远处响起几道女修羞怯的尖叫,荀卿即刻抬头看向尖叫的来源。 只见一个身形纤瘦的女子将身形高大的尊者抵在一棵树后,在……在亲他! 而那女子,正是芙姝! 这下不只是荀卿呆了,白术也呆了,弥空更是惊恐地睁大了眼,连忙垂下头闭上眼,口中疯狂念着罪过。 白术嘴唇张张合合,她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 “师妹,我,我只是叫你稳住尊者而已啊……” …… 另一边,芙姝要很努力地踮起脚才能亲上妙寂的唇,偏得他是出家人不懂情趣,见她踮脚踮得这么累还不扶她一下,只会像块木头一样傻傻地杵在那里。 在妙寂几欲将她推开之时,芙姝又伸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不行,不能被扣钱! 第五十五章霜雪 他双眸倏然睁大,她柔软的嘴唇与他的相贴,好似抿着两片柔软细腻的花叶,花叶夹着淡香,弥漫在两人的唇齿间。 少女紧紧闭着眼,浓睫微微颤抖着,她似乎有些紧张。 有点背德,还有点爽。 芙姝有点站不住了,鼻子深处轻哼几声,拽住了他的头发以便维持平衡。 呼吸间尽是他发间檀与莲的香气,心如擂鼓,不远处传来许许多多人的惊呼,这些的声音嗡明着,沸腾着,在脑子里冒起咕嘟咕嘟的小泡泡,芙姝虽然听不真切,却也能猜出他们说了哪些话,她刺激得眼角渗出了泪,耳根渐渐染上绯意。 妙寂紧紧闭着嘴唇,任凭芙姝怎么样都无法撬开他的唇舌,无法深入。 清风拂过头顶,翠嫩的枝条摇落几多梧桐花。 佛者右手一挥,满树鹅黄的梧桐簌簌而落,暂时遮住了两人的身影。 一个是不落俗尘的佛子,一个是仙姿佚貌的美人…… 这真是极美的画面,只一瞬,却足以令在场众人看得目不转睛,难以忘怀。 芙姝还是被妙寂推开了,她离他极近,近得能感受到他的微怒。 芙姝好整以暇地瞅着他,他的唇上还沾了她的口涎,变得晶亮湿润,惹人遐想。 她微微歪过头,看向白术所在之处,只见她的小伙伴纷纷石化在地,脸上神色也莫名地精彩纷呈。 她明明是按照师姐所说,吻住妙寂了啊! 等等,小白说的该不会是那个稳住吧? 芙姝缓缓皱眉,惊恐地捂住了嘴巴,好像是自己被占便宜了。 完了,原来是她会错意! 不过…… 管它哪个稳住,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 芙姝面色僵硬,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趁着面前的佛者面色还没黑到底,她准备悄悄开溜。 就在她迈开步子的时候,方才一直沉静无言的男人却猝不及防拉住了她的手。 芙姝脸色微微发白,心中咯噔一跳。 完了。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套笔墨纸砚,塞给芙姝,面容肃穆庄严:“下山后每日抄一遍心经,不得懈怠。” 而后,她的手里又被缠上另一串佛珠,因为太长,足足缠了两圈,很沉,一看就知道是男子款式。 “此物可佑你平安。” 芙姝微愣。 他叹了口气,随即语重心长道:“此次前去的弟子大部分都是与你同辈之人,同门之间要互敬互爱,有任何困难都要相互帮助,万事皆有商量的余地,这样才不会生出嫌隙,莫要——” “我知道了!!” 芙姝狠狠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 妙寂话音停了一瞬,又欲开口,芙姝为了阻止他再开口,又连忙深深地朝妙寂鞠了一大个躬,头都差点没鞠到地里:“谢谢尊者!尊者的大恩大德芙姝没齿难忘日后必当涌泉相报,我还有事儿先走了山长水远后会有期!!” 随后她飞快地溜了,快得像后面有鬼在追。 一丝机会都没有给妙寂留。 …… …… 一行人就在嘻嘻闹闹之中出发了。 太华山下有许多村落,为了不扰民是禁止使用飞行法器的,所以他们只有远离太华山之后才能快速赶路。 而且,因为民心会影响太华山的气运,若是民心动荡,弟子们自身气运也会跟着受影响,所以他们还不能走得太引人注目,免得有人觉得天下要乱了。 他们分批换上了凡人衣物,芙姝倒觉得这种行为像是微服出巡翻版。 她记得自己来太华山时还是烟雨朦胧的初春,如今山下竟已银装素裹,飘扬的大雪纷纷扬扬落在额上,面颊上,带着些微凉。 芙姝喜欢雪,雪漂亮又干净,味道也好闻。 她才伸展开双手想要用躯体承载更多的雪,可没伸展一会儿,白术就过来了:“师妹,咱们还要北上呢,岐山比现在还要冷上百倍,师妹……你定要穿多些,阿嚏!” 芙姝挠挠头,随即反过来揶揄她道:“我有分寸的师姐,要不,师姐你先摒摒鼻涕?” 白术脸色微赧:“哎呀,师妹你怎么能笑我!” “我没有啊——阿嚏!” “……” 跟在芙姝身侧的少年默不作声地走快了些。 “哎,你怎么走那么快?” 白术又拉住芙姝:“你怎么都不喊他荀兄呢,他可是比你年长,是你的长辈!” 芙姝眨眨眼,荀卿比她年长又怎么样,比她年长,受委屈了还不是一个人偷偷躲在洞窟里抹眼泪? 还不让她看! 芙姝走在荀卿后头,见他一头墨发束成高高的马尾,也没有戴冠,整个人都朴素极了,那脊背挺得直直的,少年身姿尽显,似乎又成了先前在宴会上意气风发的那个剑修天才。 她心痒,走上去拉了拉他的马尾,少年纤长的眼睫半垂着,微微偏过脸看了她一眼,转瞬间又移开了视线,神情十分冷峻,眉眼比这漫天的霜雪还要冷上几分。 “莫拽。” 第五十六章米汤 他的动作有点古怪,还带着点说不出来的扭捏,像是,像是…… “荀师兄?” 芙姝冷不丁喊出这个称呼,少年鸦色的睫羽顿时剧烈颤动了一下,脑后即刻窜上一股过电的酥麻,心脏像是被那句话紧紧攥住再松开般,说不清的难受。 紧接着,他的面颊便涌上一股热意。 意识到自己蓦然脸红的行为,荀卿觉得十分羞耻,他紧紧抿着唇线,走得更快了。 他们都是修行者,行进的速度很快,不多时便到了一个不知名的村庄旁。 老儿垂髫坐在湖边相互梳理着头发,旁边的梅树上绽着几朵零丁的红梅,瞧上去有些寥落。 正是傍晚,有村民将饭摆在了自家门口的大矮案上,一点软和稀烂的白菜,一个结着厚厚黑垢的土锅里呈上点稀米汤,两个小馍馍,瞧上去没什么油水。 一大家子围坐在桌边,明明小孩胳膊肘还漏着风,面色冻得青紫,那些大人嘴上却不留余力地夸着今日的饭菜有多好吃,对此,芙姝心中满是漠然。 芙姝这个队伍足有十余人,一行人穿着虽然朴素,但气质卓然出尘,那些村民见了便惊恐地捂住小孩子的眼睛说罪过,有的再胆小一些的,膝盖一软,直接跪下来对他们磕头了。 大雍律法,在城外见到贵族出行,平民要跪送。 那些小孩被大人冷不丁地拽到地上下跪,细瘦的手臂都差点要断了,他们又没力气跪,稚嫩的脸啪地一下摔到雪地里,或许再等等便会被雪给呛死。 芙姝想起自己以前很怯懦,被其他小亲王欺负得狠了也不敢欺负回去,又不讨父皇母后喜爱,整日呆在死气沉沉的偏宫里,里面的内侍个个都是人精,知道她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莫说米汤,她连水都只能喝馊水。 后来她将那些小王八蛋子全引到她的屋子里,一把火全烧了个干净。 自此再也没有人敢让她喝馊水了。 她知道这个人世间并不是那么美好,很多东西都要靠争,靠抢才能得来,不去争不去抢,就只能去死了。 …… “我们快走,离开这里。”芙姝拢了拢衣服,言简意赅道。 她能做的也只有这些。 而另一旁荀卿观察着她的行为,眼里渐渐落了些许晦暗。 像芙姝这样尊贵的主子,自小被捧在手心里,定是瞧不起这样粗糙的吃食的,或许喂猪都嫌磕碜。 可是在他小的时候,一碗米汤便是一家人最奢侈的饭食,有米汤,阿娘便能继续上山挖野菜,有米汤,阿妹就还能活。 想到这里,荀卿紧紧握着拳,从储物戒里拿出了几块糖饼。 芙姝一把将他拉住:“你要做什么?” “给他们吃。” 芙姝愣了一下:“那么多人,你确保每个人都能分到一块吗?” 第五十七章不会哭 第五十八章觊觎 第五十九章脏兮兮 第六十章拜菩萨 阿禾乖乖地坐在荀卿肩头,左顾右盼,眼里充满稚嫩的希冀:“你们要带我到镇里找阿姐吗?” 芙姝想了想,这个小女孩的阿姐估计是迫于家中生计,来镇里找事情做了。 所以她顺着阿禾的话头接道:“嗯,你阿姐在镇里是做什么买卖的呢?” 小女孩讷讷地说:“阿姐没有做买卖,阿姐只是去拜菩萨娘娘了……” 芙姝皱皱眉,不懂她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踏着一双黑靴,用肩头撞了她一下,微过侧脸低声道:“我腰间系的法绳动了,怕是有异。” 热气吹在耳畔,痒痒的,芙姝面色一白,认真地瞧了他一眼。 少年剑修乐得见她这副模样:“你怕不怕?” 芙姝仔细思索一番,得出了结论:“若是女鬼,我不怕。” “师妹,你看这个胭脂,我长这么大,还没给自己买过胭脂!” 白术最为年长,所以她是芙姝这一队的大队长,可她平日里也没什么能机会下山的,一时间玩心重了些。 芙姝邪魅一笑,小手一挥,勾上白术的胳膊:“原来师姐你喜欢胭脂吗?你要不要跟我回家,我家堆的胭脂能塞满一整个宫殿!” 白术咽了咽口水,眼睛亮亮的:“真的吗?” 芙姝唇角勾着一抹幽深的笑,语气引诱着人上钩:“对啊!我家不仅有胭脂,还有无数绮罗玉石,绫罗绸缎!若你喜欢,你大可以用珠屑铺街,金粉砌殿……” 此时,弥空念着佛经的嘴停下了,他深深地蹙眉喝止了芙姝:“够了,莫要误人道心!” 芙姝哼了声:“道心若稳,又岂是凭我叁言两语便能蛊惑的?” “你——”小和尚脸都被芙姝气红了,可他偏偏又无法反驳她,“冥顽不可教也!” 荀卿默默带着小姑娘远离喧嚣,可他走着走着,却又无端端停了下来。 “法绳断掉了。”少年清清冷冷地开口。 他用空出的一只手接住那断掉的两截法绳,识海里凝了些神识,抬眼望去,远处的山坡上森然坐落着一间寺庙。 此等风水布局,实乃异中之异。 弥空双手合十,垂眸颔首道:“邪崇已经在太华山脚下作祟了么……” 芙姝咽了口唾沫,满打满算,这是她第二回正面碰见邪崇。 “看来你们派出的叁千弟子似乎有些不管用呢,” 芙姝一贯爱添油加醋。 不过她在意的可不是这个,她转头便开始询问白术:“先前那几队的弟子都没有走这条路么?” 白术点点头,看了眼荀卿肩头的阿禾,眼里落了些无奈:“这条路要比另外两条远上两叁倍。” 而且另外几队弟子里太华宗的人占了大半,他们行事一贯力求效率,只有他们还会为这等小事驻足。 “不过我们如今的进度也不算慢,后面还有一队弟子还没出发,我们可以去看看,正好也顺路。” 弥空面色凝肃地点点头:“不能任邪崇在山下这般猖狂作恶,我们先去看看,而后我会传信汇报尊者。” 芙姝也点头,不过她跟荀卿还要将小女孩在镇中安顿下来,几个人商量一番,先让弥空跟队伍里的其他剑修去了。 弟子们兴致勃勃地,不到半刻,留在原地的只剩芙姝跟荀卿了。 *** 好饿啊想吃肉,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来着……怀疑ing 第六十一章好人家 “走吧,找个好人家。” 可偏在这时,阿禾似乎像是觉察出了什么似的,蹬了蹬荀卿:“阿禾就要找阿姐,阿禾已经很久没见过阿姐了,你们快放阿禾下来!” 荀卿只能暂时固定住她的小胳膊小腿,可她的手却灵活得不像样,轻巧地绕过他的桎梏,捏住了少年的脸,揉来搓去捏圆搓扁…… 少女走到他面前,双手啪地一下握住了阿禾的手,两只手重迭在少年脸上,显得非常滑稽。 她的手比阿禾的大,未重迭部分的手指还可以碰到荀卿的一点鬓角与脸颊,意外地有些凉。 站得太近了,荀卿想。 他垂下睫羽,沉重的心脏悄悄的开始为这抹凉意起舞。 “我们就是在找你阿姐啊。”芙姝说。 她用了些力气,随后便摘下手中的佛珠递给她玩。 荀卿唇角猛地抽了抽,尊者若是知道自己的佛珠用来送给小孩子把玩…… 不过他向来仁慈,若他知道了,应该也会为芙姝终于肯乐于之人而感到骄傲! 芙姝微微仰头,认真地拉着阿禾的手道:“你阿姐离开家里这么久,也不知道她现在不在菩萨庙,或许我们可以一路用这串珠子为她祈福,一路找她!” 怕阿禾不喜欢似的,芙姝还特意地又带了句:“你看,多好看的珠子呀!” 她怕小女孩儿拿不住,索性套在了她的脖子上,当阿禾知道这个是对阿姐好的物件后,她非常乐意地将那串珠子套在了脖子上。 荀卿的脸颊肉暂时保住了。 “阿姐上次离开家的时候跟阿禾说,要带好多好吃的肉给阿禾吃,阿禾也希望阿姐能带好多好吃的肉回来吃,可是,可是阿禾还不知道肉是什么味道的呢……” 芙姝笑眯眯地捏了捏她有些清瘦的脸:“姐姐带你去吃。” 转身,芙姝便收敛了笑。 阿禾没有姐姐了。 她跟荀卿认认真真地找了一家又一家,最后她将目光定在了城郊一个老寡妇身上。 她的眼神不太好,好在长得比一般女子高大,而且他们观察了半日,那老妇的性格也并不是任人欺辱的性格,说话不好听,所以邻居也不爱同她来往。 芙姝拉起荀卿的袖子想要与他一同走过去问问,哪知他却定在原地,右手牵着阿禾,怎么也不肯走了。 芙姝澄澈的墨眸望着他:“怎么了?” “要不,我们在这附近住下,再……多观察几日?”他从芙姝手中收回袖子,似乎是觉得芙姝会否定自己的想法,找的借口也显得很苍白无力,“更何况,驱除邪祟也需要时间,叁日,再给我叁日。” 其中蕴含了他的私心。 他真的害怕,害怕曾经的那些事情重演。 一番话说完,他又自嘲地笑笑:“你说得对,我又怎么知道哪个是好人家呢……” 芙姝抬抬眉,她头一次见到这不可一世的剑修这般龃龉,他无措地握紧了拳,垂下头,神情有些紧张,像个想要弥补错事的孩子。 “好啊。”她说。 少年抬眸,倏然瞧见少女一双带着笑意的明眸,眼底带着他从未领略过的坚定。 第六十二章第一个面首 芙姝给阿禾买了一个大大的肉夹馍。 她没有带过小孩,就那样将跟小女孩的脸一样大的肉夹馍直接递给了阿禾。 这能吃得动就怪了,荀卿看得嘴角直抽抽。 他不厌其烦地将那馍掰开,又用了一点热水将它泡软,变成了稀稀的肉汤,然后给阿禾递了个小勺子。 见小女孩吃得很香,少年双眸微弯,眼里闪着零丁暖意。 芙姝见状,用手扯了扯他的嘴角。 少年惊骇地睁大双眼,瞪着她伸出来作恶的爪子。 芙姝一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瞧着他:“这不是会笑嘛……” 见他眼里的笑意逐渐变淡,芙姝赶紧转移了个话题; “哎,话说你以前是不是有个妹妹啊?” “是。” 大雍七年,是岁大旱,田谷不收,东土大饥,民死大半…… 他平静地同芙姝说着当年的惨状,芙姝面色白了白,却是没说话。 那一年她刚学会杀人。 之后的叁年里,交换奴仆食用的风气愈发严重,那时她的弟弟,也就是如今的太子刚刚出生,父皇母后见识到她狠厉的手段后,再也没有忽视过她,他们开始用正眼看她,有心将她培养成一把剑,一把能在他们手伸不到的地方做腌臜事的剑,一把能保护弟弟的剑。 那时她十岁,在京中已经颇有权势,父皇决心纠正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又不想得罪朝臣,便借了她这把刀。 她记得,那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她曾被几个士大夫子弟相邀来到他们在庭院中举办的宴席,有幸见到了这一幕。 他们一边啖人肉,一边吟诗作对把酒高歌,宴席过后,他们送了个瘦得跟只小鸡似的小奴仆给她,谁知那只小鸡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刺了她一刀。 芙姝又痛又开心,痛是真的痛,她永远记得那双掩藏在脏乱黑发之下嗜杀的眸,带着滔天的恨意与痛苦,刺进她的心底。 而开心也是真的开心,因为她终于找到理由杀人了。 那天夜里,血光滔天,那群爱啖人肉的畜生们受极刑而流的血流到地上,浸透了她粉色的裙裳。 火光之下,她一步一步走向那只早被她捆绑在拆房的骨瘦如柴的小鸡。 他依旧瞪着一双仇恨的眼,芙姝眨眨眼,命人强制掰开他的嘴——塞了一块米花糖。 …… 清脆又带着些微稚嫩的女声掩盖不住外头的惨叫: “你要不要来我府里,做我的第一个面首呢?” 少年好几天没吃饭,早已饿得意识模糊,他嘴里还含着那块糖,那些宫人捏着他的喉咙不让他吞,他便只能一直含着,直到干涩的口腔中分泌出一点点唾液,甜丝丝的。 他抬眼瞧着女孩儿火光下的面容,冷静中带着点无辜,又漂亮又稚嫩的一张脸。 而后,他又听见眼前这个尊贵的主子自顾自说着:“他们说帝姬都要有面首的,可是我都没有。” “……”小鸡仔一样的少年并不出声。 他没力气,也不想说话。 那块糖可能有毒,吃完那块糖或许他就要死了,少年想,不过死之前还能尝到甜味,配着外头那些畜生的惨叫,又何尝不是一种慰藉? 他垂下眼睫,望着少女染血的粉裙,渐渐昏睡了过去。 “嗯?他怎么晕啦?真没用!” 在最后关头,他听见那尊贵的小女孩气得跺了跺脚,身上繁复的环佩随之叮铛作响,“哼!既然不想当我的面首,那便将他丢了吧,丢到朱雀门外,越远越好,别让我再看见他!” 结局果不其然,就像丢垃圾一样,他被丢到了朱雀门外。 “芙姝?” 荀卿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讲着讲着芙姝就走神了,而且她还……一直盯着他的脸看。 “米花糖……”少女只是托着下巴,望着他的脸,喃喃道,“你吃过米花糖吗?” 荀卿怔愣一瞬,复垂下眸,纤长的眼睫为他隐去复杂的神色。 “没吃过。” “真的?” 还未等他再次否定,二人的仙螺便传来了异动。 他们相视一眼,默契地带着小女孩去了离寡妇家最近的一家驿馆住下,少年在安抚阿禾睡下之后,又捏了几个诀,在房里落了重重禁制方肯放心离去。 出来时已近半夜,少年提着剑,飞速地奔走在林间。 芙姝跟得有点吃力,但是在这里乘仙鹤又有点太瞩目,她只能咬咬牙,忍住! 靠近那座孤庙时,芙姝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浓腻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而仙螺上白术传达给他们的只有一句话——弟子们触动了禁制。 第六十三章女鬼 无数邪祟的低语丝丝袅袅萦绕在耳畔,如泣如诉,令人心生恐惧,少年脸色顿变,他看了眼身后的芙姝:“你在此地稍作停留,我先进去。” 少年也不多作解释,他朝紧闭的庙门甩了个剑诀,剑身流转着紫气,荡然回肠,韬光冲天。 可下一秒,庙里红光大亮,无数触手破开庙门,直冲两人而来。 芙姝心口一跳,立刻挽了个剑花挡住那诡异的触手。 她已经不像先前那样绵软无力了,内力自体内流转,浑身像是有用不完的力量,她狠狠地用剑斩开了半边触手,里面喷迸出的血浆将芙姝浇了个透顶! “呕呕呕!”芙姝很给面子的直接吐了,手上力道更猛了,“我呸,鬼东西离我远点!!” 可下一秒,庙中便被抛出两具弟子的尸体,全都没了手脚,面色青紫,像是被凌虐而死,紧接着,一个黑色的身影便直直冲着芙姝而来! 芙姝这边被触手桎梏着,反击已经变得很艰难,而那身影窜到她面前,直接抓住了她的左臂。 刹那间金光大起,那鬼影又被一阵佛光轰开,发出凄厉又嘶哑的惨叫。 竟然真的是女鬼! 芙姝看着那被轰飞在地上的女鬼,也不知道是不是血糊了眼,她的眉目有些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 对了,阿禾! 她是阿禾的姐姐! …… 不同于芙姝的艰难,少年如履平地地砍着一条条滑腻粗壮的粗手,身上愣是没沾到半点血。 他回眸,发现芙姝早已经被血染成了个小血人,而且还一边砍一边呕吐,那剑意……十分生猛。 就在这时,趴在地上的女鬼又朝芙姝扑来,芙姝手一挥,卷起地上的断枝糅合成一根锋利的戟,似乎即将往邪祟身上刺去! 荀卿眼里一喜,那木戟完全可以直刺女鬼的要害!芙姝很聪明! 可下一刻,她便用那粗实的木戟钉住了身边的触手,而她自己则是…… 径直向那女鬼冲了过去! 少年低低骂了一声,随后朝芙姝大吼道:“芙姝!你是不是疯了!” 他提剑砍完一条触手,便直直朝她俯冲下来,想阻止她自取灭亡,却只能堪堪拽住她一片裙角。 少年恨恨咬咬牙,手中剑意流转,透着可怖的杀气,可下一刻,他便听到芙姝急急地开口说了句:“先不要伤她!” 紧接着,芙姝用尽了所有力气,抓住那女鬼的双臂,砰砰砰—— 她不留余力地用头狠狠创上那女鬼的额头。 是头槌! 女鬼完全没反应过来,只觉得脑袋嗡嗡嗡响,她从来没见过有人使这种招式,更何况对手还是个女子!她有点懵了! 芙姝甩甩头,凌乱地喘着气,不由分说地将她桎梏在地上,唇边还扯出一抹笑,对她打了个招呼:“你是阿禾的姐姐吗?怎么先前没听阿禾说,你长得这般露骨呀?” 阿禾的姐姐长得确实十分露骨。 她的右半边脸已经被野兽啃食殆尽,露出了森然的白色颅骨,那右眼框子黑洞洞的,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阿禾……?”女鬼眨了眨左边的眼睛,脑袋短暂的清明了一瞬。 不过那也仅仅是一瞬,她便将芙姝反扑在地,她甚至知道芙姝的手臂不能碰,转而用双手紧紧扣着她的肩胛骨,一下子扎穿了小姑娘的皮肉,指甲深深抠进了芙姝的肩膀里。 “不对,不对,你去死,你去死……!” 第六十四章水烟 死到临头是什么体验,芙姝如今才切切实实感受到。 先前司天监说她命大,度过了命里几次见血的大险劫,而芙姝对那些司天监里狗算命的完全嗤之以鼻,也不知道是不是腌臜事见得多,她心中对他们口中的大劫完全没有概念。 总而言之,她觉得自己活得还算自在,也没有到了要死要活的境地。 毕竟,敢让她不自在的人都已经死了。 而如今,她却能感受到那尖利手指正深深嵌入她的骨肉,似乎几息间就能取走她的心脏,让她变成一具毫无温度的死尸。 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芙姝知道方才自己提的那声阿禾有用,只要先让那女鬼冷静下来,冷静下来后面才好反水…… 她可以做到的。 对不起了!这位露骨的姑娘! 芙姝深吸一口气,艰难地抡起了拳头,对准女鬼那半边森然的骨骼砸下去…… 砰! 仅剩不多的骨头片片粉碎零落,如碎石一般掉在芙姝的脸上,她吓得几乎不敢呼吸,生怕一个大喘气将女鬼的骨灰吸进口腔,而那女鬼似乎又被她打懵了,芙姝想乘胜追击,又使出另一边的拳头,哐哐哐一顿砸。 两人相互擎制,滚落山坡,谁也不让谁。 一段漫长的寂静过后,一人一鬼都没了动作。 女鬼眼眶中溢出血泪,顺着干瘦的面颊簌簌流下,她瞪着一双黑洞洞的眼,茫然问道:“你……你为何……不害怕?” 芙姝咬咬牙,没说话,只是默默抱紧了她。 她说自己不害怕女鬼,就是不害怕,芙姝从来对自己说出来的话都非常负责。 女鬼不敢置信地瞧着芙姝,明明自己利爪还在她的皮肉里嵌着,瞬间便能取走她的性命,而这小姑娘呢,似乎全然无知觉一般,还要……还要抱她。 这熨烫的体温,柔软的身躯,头发间微涩的皂角香,都让她想起自己年幼的妹妹来。 “你叫什么名字,能让我知道吗?”芙姝的声音有点发颤,她似乎快憋不住气了。 女鬼头骨喀嚓作响,她微微歪着头,似乎在想些什么。 …… 她……她叫盈娣,妹妹比她小六岁,是冬日出生的女孩子。 而小孩子的体温都是熨烫的,软和的,贴在胸前感觉像个小暖炉,她很喜欢抱妹妹,像个软乎乎的汤圆团子。 明明是那样两个柔软且脆弱的灵魂,贴在一起,却让人感到无比温暖,无比安心。 比起弟弟,她更喜欢同样身为女子的妹妹,每次抱着小阿禾,她会觉得自己好像浑身都有了底气,她不会再孤单,日子也并不是那么没盼头了。 后来爹娘为了赚弟弟读书的学钱,到了镇上替人家做事,她就在家里照顾妹妹跟爷爷。 后来,她发现爷爷总是喜欢在窝在屋子里抽水烟,还要将衣衫脱掉抱着妹妹一起玩,嘴角的笑咧得能勾到眼角。 她觉得好生奇怪,明明爷爷口口声声说爱阿禾,欢喜阿禾,可无论阿禾怎么哭,爷爷也不管。 曾有几次,当她在同阿禾玩的时候,都能瞧见她的手臂上,胸前都有水烟烫出来的泡子,她问阿禾是怎么弄的,阿禾每次都说是自己不小心弄的,但是她不信。 似乎是为了不让她担心,自那日起,阿禾再也没哭过,总是说喜欢跟爷爷玩。 后来她去山上挖草药卖钱,一上山就是几天,恰好撞见了几个粗鲁的男人在抽水烟,她终于知道阿禾身上的水泡子到底是怎么弄的了。 明明那么疼…… 过了几番春秋,弟弟终于要考功名了,那天,爷爷让她去镇上拜菩萨庙,说是只有女儿身能拜,还一个劲儿地同她说庙可灵了。 那一日,阿爷头一次那样欢天喜提地抱着她,他笑得合不拢嘴,笑得涕泪横流:“哎哟,咱家这女娃终于有点儿用了!咱家要出状元咯!!” 那是她第二次看见阿爷笑得那么开心。 第六十五章祂 都说百善孝为先,盈娣去庙里拜了菩萨。 拜菩萨前,她还用自己挖草药攒的几文钱买了点瓜果贡品,她满心欢喜地想,若是菩萨能显灵,她只许两个愿。 第一个愿望是,她希望她希望妹妹能吃上肉。 每次阿爹从山上打到什么猎物,就会拿给爷爷分,爷爷说肉都是给男人吃的,他说男人考功名,上山打猎都要用力气,所以要吃肉,可是她跟阿娘每日都要浣洗缝补全家的衣服,要买柴米油盐,要做菜洒扫看孩子,像个转不停的陀螺,也只能分到一口剩下的肉汤。 而弟弟只是坐在那里念两句诗,就能分到一个鸡腿。 她偷偷去听村塾的先生讲课,两日就能把一整篇千字文背下来,可是阿爷听了不仅没有给她吃鸡腿,反而要用竹条抽打她,将她打得半死,骂她半日不着家,弟弟念书念得都要饿死了也不做饭。 第二个愿望,便是希望弟弟能考上功名吧。 …… 菩萨庙里有很多女人,她们一个个端坐在蒲团上,神情祥和。 她来到菩萨面前,闭着眼诚心地给菩萨磕了九个头。 她感觉有一双很轻的手点上她的眉间,几乎是瞬间,便把她心中的杂念与烦恼带走了,暖意就像潺潺细流渐渐充盈她的心底。 【皈依吾,汝将获得幸福喜乐】 【皈依吾,拯救这病态的世道】 【皈依吾,成为吾的孩子】 “成为你的孩子,我就不会活得这么辛苦了吗?” 菩萨空寂的声音自脑内响起,它说她的出生本就是个错误,所以才会活得这般痛苦。 【若汝皈依吾,吾将原谅汝】 盈娣恍然大悟。 她睁开眼,恍恍惚惚地瞧见家里所有人都齐聚在眼前,其乐融融地吃饭,桌上的菜肴丰盛极了,阿爹将肉都分给了妹妹吃,阿娘会给她裁新衣裳,做新鞋垫子…… “我答应你,可是我还要回去跟阿禾讲一声,我不回家,她会担心我的。” 菩萨不说话了,盈娣上完香便走了。 拜完菩萨后,当晚下了很大的雨,她在滂沱的雨幕中,见到好几只绿眼睛的狼。 她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一只狼扑过来一口就将她的脑袋咬穿了,危急时刻,身后的寺庙中渐渐走出一个巨鼎,那鼎十足诡异,支撑它的是叁条血淋淋的肉腿,鼎的周身遍布蠕动肉瘤,一下便把狼给吞了,也把她给吞了。 后来,后来她又从菩萨的肚子里钻了出来,便成了祂的孩子,日复一日地帮祂‘拯救’这病态的世道。 而菩萨也给予了她诸多好处,她忘记了许多烦恼,忘记了爷爷,忘记了爹娘,忘记了弟弟,也……忘记了阿禾。 “我叫盈娣。”女鬼微微歪头,“你认识我妹妹?” 芙姝的裙裳已经被血染红,她点点头:“嗯!我今日还带她去吃肉夹馍了,那个肉夹馍好大好大,比她的脸还要大呢。” 盈娣微微怔愣:“……” 芙姝就附在她的耳边说话,声音很轻:“我带你去看你妹妹,好不好?” 她用手拍拍盈娣瘦干的脊背,盈娣恍然地点点头。 盈娣收了尖利的指甲,没了尖利指甲的桎梏,芙姝得以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给不远处的少年使了个眼色,示意让他先进庙中探查,荀卿皱皱眉,满脸写着不赞同,芙姝垂下头,紧紧抓着盈娣的手往前走。 一人一鬼,浑身染血地走在林中,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芙姝想起她还找谢然请了几道传送符,就是为了在这种时刻跑路用,只有五张,格外珍贵。 他们队伍没有符修,接下来也不知道要走到何年月才能碰上下一队。 她这边还在思考要不要用,盈娣便站在原地不走了:“等等,我这副模样,会不会吓坏阿禾?” 芙姝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她,从袖中拿出一块手帕给递给盈娣:“那就把血擦擦吧。” “我这里还有两套新衣裳,先借你穿上,可能有点小。” 盈娣看着一套套崭新又干净的衣裳,被芙姝的忽如其来的好意惊得目瞪口呆。 她不敢置信地盯着芙姝:“我真的可以穿这么漂亮的衣裳吗?” 芙姝反问:“为什么不能?这种颜色你穿上去应该很漂亮。” 她拿着一件烟青色的褙子,在盈娣身上量来量去的。 盈娣沉默一瞬,芙姝似乎能看见她森森白骨上晕着淡淡的羞怯的红霞。 “祂说,祂说我生下来是个错误,是错误,也能得到这样的善待吗?” “......” “你,你到底是谁,我杀了那么多人,所有人都怕我,你为什么不怕我,你是道士吗,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芙姝被一连串的疑问问得有点懵,她忽然又想起那个为了孙子考秀才,为了四块饼就把阿禾卖给她的那个男人,忽然有点难过得说不出话。 盈娣盈娣,像个无形的诅咒,承载了家人赤裸裸的恶意,昭示了女子生前的不幸,它并不是为了名字的主人而存在,而是为了未知的那个弟弟存在。 一个人连名字都被赋予了为他人服务的意义,从小不被看好,不被关注,芙姝至多只会怜悯她,又怎么会觉得她可怕呢? “你是女子,我也是女子,我们都是女子,我不怕你,因为我知道,我只是千千万万个幸运的你,而你是千千万万个不幸的我。” 第六十六章佛珠 午时叁刻,盈娣穿上了干净的衣裙,甚至还涂上了口脂,可是她没有见到妹妹。 当芙姝推开门,门内已空无一人。 “阿禾呢……”盈娣问。 芙姝将目光转移至床榻之上,那里只余下凌乱的被窝,佛珠也消失不见。 【汝……胆敢……背叛吾……】 【惩罚汝……吾将惩罚……不忠之人……】 脑内纷杂的言语如一团紊乱的黑线,似乎要一点一点地将仅剩的理智绞断,蚕食殆尽。 “不……不……”盈娣用手抠着越来越痒的头颅,明明自己已经成了死尸,为何还会这般痒? 枯萎的脑干渗出恶臭的腐水,逐渐将干净的衣裙浸染。 盈娣瞬间慌了,整个人站在原地,浑身颤抖抽搐不止。 芙姝内心咯噔一跳,默默从口袋摸出仙螺,颤颤巍巍地给荀卿传讯。 得到的答案是,阿禾就在附近。 结界也没有被破坏,她是自己跑出去的。 芙姝脊背一凉,猛地一把抓住盈娣的手,她自己也很慌,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只能一个劲儿地给她输送内力。 “她还没走远,小孩子就喜欢乱跑……” 盈娣空洞的眸子望着她,鼻尖蓦然传来一阵甜美的香气。 她咽了咽口水,是生魂的味道。 …… “爷爷,我们这是回家吗?”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空旷的街道响起。 阿禾爷爷紧紧抓着她稚嫩的手臂,生怕她再跑了:“咱们不回家,咱们拜菩萨去!” 若不是他今天要去给孙儿送书,他也不会来镇上,更不会碰见落单的阿禾。 那个小郎君的饼可真多啊,多得要放在地窖,能吃半个冬天! 这下还把阿禾找回来了,他运气真是一等一的好! 看来把盈娣送去拜菩萨还真有点儿用,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 地上的积雪有些厚,他一边艰难地走,一边兴奋地喘着气,倘若他再送一个,那他这功德岂不是到死都数不尽了? 盈娣用来给孙儿拜秀才了,恰好他还缺个棺材本,那就用阿禾再为自己拜个棺材本吧,她在家里白吃白喝这么久,也该懂事了! “拜菩萨要很久吗?哥哥姐姐还在等我。” 老人吐出一口唾沫,恶狠狠地恐吓阿禾道:“呸呸,什么哥哥姐姐,他们都不要你了,你只能跟俺拜菩萨去!” “等等,禾儿,你这串珠子是哪来的?” 他佝偻着背,仔仔细细地捏着一颗珠子放在手掌心把玩,色泽圆润浑厚,凑近了还能闻到檀木独有的木香。 “这是,这是那个姐姐给我的……” 可是爷爷干盯着她,眼里满是不信,那佛珠那么大,明显是男子的东西,肯定是那个少年郎的! 老人被自己这一连串的揣测吓得大惊失色,眼睛紧紧攫住那串珠子,眸底闪烁着火热的光:“啊呀,你怎么敢,你怎么敢偷人家东西?!” “拿来!爷爷替你保管!” 不知道为什么,阿禾的脑子里浮现出两双含笑的眼,是仙人姐姐,还有那个仙人哥哥的。 她眨眨眼,小手紧紧抓住那串佛珠,无论爷爷怎么说,她都没有松开,小手愈抓愈紧。 “不,阿禾没偷,这是仙人姐姐留给阿禾为阿姐祈福用的——啊!” 在拉扯中,她摔倒在地,佛珠将阿禾的脖子勒出一道血痕。 “哥哥姐姐不喜欢偷东西的小孩儿!阿禾,莫要胡闹了!听爷爷的话!” “……” 阿禾被勒得喘不过气,眼眶都红了一圈。 喜欢到底是什么?不喜欢又代表什么? 他们从来没有像爷爷一样说喜欢她,但是他们不仅给她吃饼,吃的还是有好多好多肉的饼。 仙人姐姐还会给她穿棉衣,盖暖和的被子,仙人哥哥会讲小故事…… 而爷爷整日整日都说喜欢她,可是他掐她,用水烟烫她,用那里顶她,很痛很痛。 氧气愈发稀薄,阿禾面前一片青黑,脑子里逐渐混沌起来。 昔日的回忆像一幅幅画一样在眼前放映。 耳边似乎有人喘着热气,对她说:“阿禾喜不喜欢爷爷的大阳根?” “阿禾爽不爽……” “阿禾这里怎么这么紧?” 她定在原地,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不张嘴?是不是不好意思说?阿禾一定很喜欢阿爷罢?阿爷也很喜欢阿禾……” 她死死地,紧紧地抓着那串佛珠,无论怎么也不松开,阿爷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可是他也没有松手,而是拽着那串佛珠,连带着她的小手一起,在雪地上急切地拖行。 因为无法呼吸,女孩儿一双点漆的眸子渐渐涣散,喃喃道: “阿禾不喜欢哥哥姐姐,阿禾喜欢爷爷。” 第六十七章 当她说完那句话后,爷爷抓住她的手松了一瞬。 他嘴里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良心一类的话语,随即转过身,又抓住她的肩膀,在她颊上印上自己的唇。 漫天絮雪落在阿禾身上,很轻。 她的头发上满是雪,睫毛上也挂着星星点点的白霜。 但是很快,她感知到男人身体一僵,然后便彻底不动弹了。 哧—— 刀剑深深刺入皮肉又收回,准确地将男人刺了个对穿。 芙姝面无表情地丢开剑,喷溅出的鲜血略微滚烫,融化了一地的雪,在地上积出一小滩。 在那畜生倒下之前,盈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抱起,死死地抱在怀里。 “阿盈,你抱太紧了,你妹妹马上就要要被你勒死了。” 盈娣浑身颤抖,她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脑海里搅动,将她仅存的理智也抽丝剥茧。 她不能在外头呆太久,她需要信徒的供奉。 不然…… “她怎么这么冷……阿禾,你怎么比阿姐还冷?” 小女孩已经彻底晕了过去,任凭她怎么叫也没有反应。 芙姝这才发现她的脖颈上有一圈粗重的勒痕,赶紧蹲下扒开盈娣的手。 “你要做什么?!”当她的手碰到阿禾的脖颈时,芙姝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轰开,她毫不设防,只知道自己像块瓦片一样瞬间被拍飞到瓦墙上,胸腔一痛,呕出一大口血。 真痛啊,芙姝疼得额角流下冷汗。 盈娣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手,捂着头痛呼了一声:“不!对不起姑娘……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芙姝盯了她一瞬,她看起来越来越疯了,是因为离开了菩萨庙的原因吗? 带着这个可能性,她决定先简单地给自己用了愈疗术将心脉护住,然后再走一步看一步。 不远处的少女浑身冒着黑气,她似乎在与什么力量抗衡着,眼睛翻白,脖颈猛地抽搐了好几下,里面似乎还蠕动着什么黑色的东西…… 盈娣颤抖着艰难地朝芙姝伸出手:“求你……带我回去……杀了我……求你……” 她看起来很痛苦,芙姝咬咬牙,从袖中抽出一张传送符,朝她喊道:“阿盈!你莫说这等丧气话,我是医修,我会治好你们的!” 说罢,她颤巍地从地上爬起,磕磕巴巴地念起法诀,随即冲上去抱住疯狂的盈娣跟她晕在怀里的阿禾。 法诀念完,缕缕金光从符箓中逸散而出,瞬间将几人包裹在内。 芙姝很紧张,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使用这个传送符。 紧接着,当她一睁眼,便是与盈娣双双掉在了四方漆黑的空间里,发出一声脊骨撞击木头的闷响。 草,好像……掉进棺材里了…… 很幸运就是有点晦气。 滴滴粘稠的黑血从盈娣的眼眶中流出,她死死护着怀里的小女孩,一双大眼‘泪汪汪’地瞧着芙姝。 芙姝眨眨眼,瞬间捂住她的嘴,手指碰到了少女裸露出来的下颌骨:“等等!你,你先别托孤,我们还有救!” 盈娣拂开她的手,声音嘶哑道:“不,姑娘,你还是杀了我吧,我弄脏了你漂亮的衣裳,还失手误伤了你两次。” 芙姝脑袋飞速运转,她想她们应该是回到了庙里,但具体方位尚且未知,不然盈娣不会如此冷静。 盈娣继续说着:“我果然是个错误……祂说得对……” 第六十八章 “祂是谁?” 盈娣摇摇头,不肯说。 芙姝愤怒地看着她:“如果真的有人对你说这句话,你应该把他杀了,而不是求着我杀你。” 盈娣愣愣地说:“可是,可是,如果不是我……” 没有一个人的出生是个错误,更何况是女人。 芙姝看过司天监的禁书。 明明,这个世间一开始是由女子主宰的。 女子孕育生命,女娲是创世之神,大自然给予她灵性,使她能够感知万物,洞悉人性,抟土造人,有了人,才有了当今俗世文明。 分明是是上天赐予世间的宝物,又怎么会是个错误? 当今世人都说女子多愁善感,悲春伤秋,可她觉得分明就是男子缺少那一种感情,他们嫉妒女子拥有他们拥有不了的同理心与共感,他们嫉妒,他们天生残缺,他们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所以他们便拼命地说感情一事是人之弱点,是弊端。 父皇是这样,所有人都是这样。 芙姝对于这盆无故泼过来的脏水早已腻烦。 他们不但没有同理心,还最狡猾,开了智后便用一些肮脏手段将话语权从女性手中褫夺过来,不仅如此,还要日夜提防她们东山再起,赶紧赋予她们一座座牢笼,用繁琐的规则桎梏她们。 再往后,他们还知道给牢笼裹上层层蜜糖,蜜糖有属于它们的名字,它名唤爱情,名唤孝义,名唤忠贞,名唤礼教,名唤廉耻…… 有时候,他们还会在这裹蜜糖的牢笼里安置另外几个可哀的女子,再吊上几块腐烂的肉,让如困兽般绝望的女子继续深陷。 甘之如饴地,痛苦地深陷。 看着她那样愤怒的眼,盈娣却觉察出了别样的温柔,眼里的血泪更加拼命地溢出。 她忽然觉得,比起成为祂的孩子去祈求有代价的庇佑,芙姝更适合被当做菩萨供奉。 这时,一双小手颤颤巍巍地从怀中伸出,替盈娣一点点地擦拭眼泪。 “姐……姐……”丝丝气息从女孩儿喉咙嗬出。 芙姝惊喜道:“是阿禾吗,阿禾醒了?” 方才在两人沉默的间隙,芙姝一直在治疗阿禾。 小女孩虚弱得不能继续回答,芙姝只能继续为她输送内力。 她如今还只会一种愈疗术,用久了还很吃力,芙姝想,出去了她一定要再努力一点。 似乎是因为感知到盈娣彻底的不忠,祂生气了,整个密闭的空间剧烈地颤动,芙姝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撞得了位。 不过下一刻,盈娣就用自己的手托住了芙姝的脑袋。 两人几乎是鼻尖对着鼻尖,盈娣湿答答的头发粘着她的脸颊,口中说出来的话也是水淋淋的,似乎带着股潮气:“呜呜呜,姑娘你的生魂好香,我快忍不住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疯狂吞咽着口水,不过即使是这样,她也只会偶尔会吸点儿芙姝的内力以维持清醒。 盈娣是个特别可爱又聪明的女孩子,芙姝任她蹭着自己的肩颈,缓缓阖上眼思考。 一定有什么办法能破开这个牢笼…… 她缓缓捏紧拳头,用尽了力气砸向棺材板。 砰砰砰—— 锻体后,她的手骨比一般人的硬一点,不过……也只是一点。 她用了很多种方法,甚至从菩提子中掏出了她的宝贝,哐哐哐一顿砸。 随着她剧烈的动作,大口大口地呼吸,棺内空气愈发潮热。 她只能先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然后再继续砸,由此往复,一点一点,很慢很慢。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掌骨渗出了血,火辣辣地疼。 “若是有尖锐点的东西就好了,说不定可以撬开……” 盈娣开口道:“我有指甲,你要吗?” 芙姝后背一凉:“不。” 她似乎知道芙姝在担心什么,便继续道:“我已经死了,指甲拔出来不疼的,你看!” “不!等等,我有办法了!” 第六十九章他的剑 自他踏入庙中,周围是一片漆黑的虚无,唯余细微的咀嚼声。 这是…… 这是咀嚼人肉的声音。 少年握着剑柄的掌心微微发汗,他看不见任何东西,耳边只有这一道清晰且呆板的咀嚼音。 他闭目凝了一丝神识,睁开眼只瞧见一尊……不,应该是一只菩萨。 那菩萨面容祥和,一对细长柳眉弯如新月,半敛的目中瞧不见瞳仁,只余眼白,眼下点着两点朱砂,分外诡异。 它浑身赤裸,如白瓷瓶一般透着惨然的白腻,只有上身披着一段若有似无的薄纱,披帛如丝带般松垮地垂在肩上,在裸露的两乳间系成一个结。 而发出咀嚼声的,并非它紧闭着的嘴唇,而是…… 它的腹部! 它的腹部像怀胎十月一般高高隆起,从肋间至胯部裂开了道极长的裂缝,露出里面的血肉,1被剖开的腹部密密麻麻地装着残肢与眼珠子,肢体相互摩擦蠕动时,殷红的血便从里面流出…… 它缓缓从阴影处飘出,荀卿才发现,这还不是它的全部面目。 它背后还盘旋缠绕着数十条触手,每一条看上去都十分滑腻且丰盈,看得荀卿头皮一阵发麻。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在没搞清楚状况前,他绝不会贸然出招。 他握紧了剑,缓缓后退。 他隐隐觉得,这并不是它原本的真面目。 可相互对峙了一会儿,菩萨忽然不走了,她转而从手边幻化出一条柳枝,紧接着又用三指捻住,朝少年的方向挥洒。 就在他伸手格挡间,脑中忽然便浮现出这么一句话来。 【回头吧,回头是岸,离开这里……】 鼻尖飘着股莫名的香味,那香味来得奇特,似乎能激发人之食欲,还有一些……不为人知,且见不得光的欲望。 他赶紧收了神识屏住呼吸,眼前却无可避免地出现出那一幕。 红绸漫天,凤冠霞帔,人间的嫁娶之道大抵是如此…… 芙蓉帐暖,春宵一刻,她的唇贴上他的面颊,别样的柔软且熨烫。 他逐渐沉溺在这令人头皮发麻的快乐之中,看不清前路,看不清……她。 不……不行…… 他哆哆嗦嗦地推开少女,可下一刻,他的脖颈便被一段丝质的披帛狠狠勒缠,那携带的香气愈发浓烈,霸道地窜入他的鼻腔,不给他丝毫喘息之机…… 他才从那梦境中剥离出来,紧接着又跌进另一个梦境。 他似乎被谁抱住了,那个人的面容依旧模糊不清,一头柔顺的乌发被织成辫子,垂落在她的右肩。 那是……娘亲。 她用轻柔的鼻音哼着歌谣,一只手有规律地拍着他的脊背,哄他闭眼,哄他入睡。 他自暴自弃地闭上眼,却听见自己无端地开口说:“荀儿长大了,要保护阿娘跟妹妹!” 霎时脊背一凉,右手传来细微的嗡鸣,他蓦然睁开眼,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东西。 那是……那是他的剑! 那是用他自己的一节剑骨所雕刻的剑,那里承载着他的初心,还有娘亲,还有许许多多的长辈与其他百姓对他的希冀。 *** 稍后还一更 第七十章他化自在天 他死死咬着牙关,口腔中的血腥令他逐渐清醒。 荀卿还记得,这柄剑叫皎日,是在他拜入太华宗时,师尊送他的第一件礼物。 他的目的很简单,便是能用这双手斩尽邪佞,保护他所爱之人,天下海晏河清,百姓不再因为颠沛流离而恸哭,所有人都可以正大光明地,活在这昭昭皎日之下。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能继续沉溺于虚假的幻境,忘记了那五百个同门子弟濒死前惊惶凄凉的眼?! 他握紧了剑柄,眸色逐渐清明:“不,你错了,我不会再回头……” 他知道距离他的目标还有很远,回头,回什么头?自娘亲妹妹死后,他踏入太华山那一刻起,他早就没有归处了。 前方还有很多人在等他,他不能回头,不能再继续踌躇下去了!! 他咽下一口血沫,左手捏起剑诀,右手握着剑的手缓缓抬起,霎那间披帛断开,他的剑尖正对着那面容诡异的菩萨。 它身后的触手可荀卿比在庙外见到的粗韧许多,纷纷向他袭来,少年足间轻点,纵身跃上半空,手上的剑爆发出沛然的剑气,剑光如纷繁凛冽的雨点,在空中划出无数条锋利的弧线。 滑腻的触手寸寸爆开,剑刃血光淋漓! 那菩萨诡异地歪了歪头,唇角笑意更大了些。 对上它微笑的面容,少年墨眉一皱,漂亮的眉眼间怒意横生,手上的剑意堪称凶残。 “邪佞,将我的同门还给我!” 菩萨手中凝了无数黑气,萦绕在手臂间,越团越大,最后转变成汹涌的波涛,尽数冲着他的命门袭来! 荀卿心中微沉,若他没认错,那是魔气。 瞬息之间,悬在半空中的少年手持长剑,袍袖猎猎,方才经历过鲜血洗礼的剑刃似乎更亮了些,皎若月凛若雪,此时此刻,散发出铺天盖的绚烂之色。 那里凝聚着他全部的信念,似乎只要使出这一剑,便能把这漫漫长夜撕裂。 四面八方,天上地下,意气素霓生,飒沓如流星。 凛冽的剑锋在半空中划开,如削泥一般,轻易地便将那翻滚的黑气劈得消散。 只一剑,他便劈开了那菩萨的头颅,可是它的内里却什么东西都没有,劈开之后,只余下一层人皮空留在原地。 那菩萨化作一团黑气慌忙逃窜,虚无不在,露出了那间寺庙原本的模样。 荀卿足尖一点,绕过重重廊宇,追了上去。 它一路逃,荀卿一路追,周遭风景急速变换,入眼是数十个一模一样的厢房,黑气化为无数黑点,逃蹿入各个厢房之中。 荀卿冷静地一间一间劈开,每一间都放置着生魂被吸干的信徒,还有一间动静最大,他冲过去,一脚踢开那房门,下一刻金光与剑光相碰,发出铮鸣之音! “荀兄!” 是弥空。 他身后还有密密麻麻许多的弟子,似乎遭受了什么重大的打击,一个个面容惨白,汗湿脊背地倒在地上。 荀卿微喘着气,一双清明的眼凝着他:“你们都被困在这里么?可有见到那菩萨?” 弥空心有余悸地双手合十道:“那不是什么菩萨,那只是他的一个化身!他的真身是魔佛波旬!” 荀卿皱眉:“弟子们是怎么回事?可有受伤的人?” 弥空沉痛地点头:“我也是才醒来,他的手下毕舍质带走了几位妙宗弟子,其余之人应该都被波旬困在了化自在天里。” “化自在天?” 弥空点点头:“佛门中将天地归为三界,欲界、色界、无色界,欲界又包含六欲天,四天王天、忉利天、夜摩天、兜率天、化乐天,他化自在天,波旬是众魔之首,住在最高一层的他化自在天里。” “其他天于他而言,叫化自在天。他能通过夺取化自在天里其他众生的欲望与快感壮大自己的实力,变成自身的养分,显化给自己享用。夺他所化而自娱乐,所以第六天也名曰他化自在天。” “他根本不是什么菩萨,菩萨救人脱离三界,可以脱离他的控制,分明是他最痛恨的对手。” “我方才也差些沉溺享乐醒不过来,还好荀兄来得及时……” 弥空到如今还心有余悸。 “师妹……”一声微弱的女声自弥空身后响起。 第七十一章尸潮 二人呼吸乱了一瞬,纷纷看向屋内。 “我梦见……我真的梦见师妹带我去买胭脂了。” 少年微微抿唇,目光冷静地巡视昏暗的周遭。 芙姝还没回来。 他继续开口问:“毕舍质又是何物?” “以死尸或人之精气为食的恶鬼,男鬼叫毕舍遮,女鬼叫毕舍质。” “……”听罢,荀卿深深呼吸一口气,捏住突突作痛的额穴,“她把芙姝也带走了。” 而且也不算带走,毕竟是芙姝自己贴上去的…… 弥空脸上表情再度裂开:“什么?!” “不行,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怎么可能打得过毕舍质,她被带走多久了?!” 荀卿见他反应这般剧烈,便摇了摇头:“不过一炷香时间,那鬼似乎还有神智,或许我们可以先把那些弟子救出去。” 很奇怪,芙姝临走前那一眼似乎像在告诉他,她有方法保护自己,不必太担心。 而他也是真的信了,如今才不像弥空一般恐慌。 弥空面色凝肃:“不行,还有几个弟子未醒,我们不能贸然动作。” 荀卿正想再开口,身后便传来无数骨头嘎吱作响的声音,许多骷髅都横七竖八地扭曲着身体,从各处房间内朝他们涌来! 白术才站起来便又倒吸了一口凉气:“荀兄,我这边可以着手医治修补他们的识海,你们能不能替我挡一挡,就三刻钟?” 弥空与荀卿相互对视一眼,只能先暂时压制住门外暴起的僵尸。 …… 另一头,芙姝感觉这装着自己的棺材被无数双手推搡。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呃!” 盈娣眼眶红了一大圈,她到底没忍住,啃了芙姝一口。 不过她咬的地方找得很好,刚好芙姝里面还穿了一件褂子,隔着几层棉衣,咬得不算重。 芙姝方才跟盈娣相互配合,将臂钏取了下来,她如今正要用它的豁口处撬开头上的棺材板。 盈娣好不容易从精神控制中挣脱出来,她有些疲惫地问:“姑娘,这是谁送给你的?” 芙姝眨眨眼,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拍了拍盈娣的脊背:“阿盈你还是啃着我吧,莫说话。” 盈娣不想再失去控制,所以便拼命地同芙姝说话以维持神智清醒:“我做了好多错事,日后会不会要下地狱?” “不许胡说!” 芙姝眼里倒映着那缠臂金的金色纹路,他曾说过生死时刻可以念他的法名,然后他或许就会赶过来救她。 可是很可惜,她如今空余满身反骨,更不想欠他什么,她可不想日后要走的时候再与他纠纠缠缠,拉扯不清。 而令她惊喜的是,那臂钏果然是圣物,既可以抵御邪祟,还可以撬开棺材板,还算好用。 只听轻轻的咔哒一声,头上的棺材板应声裂开一角,芙姝终于又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可是很快,她的动静便引起了外头其他东西的注意。 头上的板子刚裂开一角,一个模样更为瘆人的死尸便牢牢扒住在了上面。 那死尸的皮肤已经萎缩成一张干皮,整张面庞都皱在一起,只剩下两个尖牙裸露在牙龈上面,狰狞地瞪着芙姝。 强烈的腐臭裹挟着尸臭,袭击了芙姝几乎所有的感官,每一个毛孔都竖立起来,她的瞳孔急剧收缩,一双鬼手便探了进来。 那鬼手死死拽着芙姝的头发,似乎要把她的头扯下来。 芙姝被盈娣压着无法动作,只能吃痛地偏过头:“啊!莫拽我头发!” 盈娣听到芙姝头一次这样吃痛地喊,浑身一震,一张嘴,极其迅猛地咬下了那只手。 芙姝看得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噫,男人的手,好脏,快吐掉!” 这世上的许多男人在死之前就很臭,哪成想死了之后就更臭了! 芙姝扒拉了一下盈娣的嘴,盈娣非常听话地吐掉了。 不过很快,芙姝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还有许许多多双手,许许多多个死尸的头都在朝她们袭来! 棺材板承受不住那么多死尸的重量,几欲裂开。 芙姝将臂钏放回了菩提子里,又赶紧从里面取出了一柄短匕。这是她的嫁妆之一,也是她唯二的兵器。 “姑娘,”盈娣留恋般蹭了蹭芙姝温热馨香的颈窝,闷闷地说,“我早已经是个死人,你莫要再费心救我,出去之后,记得给我上香,我给自己盖了座衣冠冢,就在这山坡后头。” 外头的死尸全都是她杀的人,她杀了那么多,也该还债了。 还完债,她便能自由地,谁也不亏,谁也不欠地离开这个世上。 “我的右边口兜还有一块平安符,还没开光的,你能不能替我给阿禾系上?”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菩萨是邪物,大家都说进了庙的女人就没有出来过的。但是她没有办法了,她太痛苦,所有的家人都抛弃了她,而祂,至少还能提供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芙姝静静听着,嘴唇剧烈地颤抖,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眼眶好像消失掉了,眼泪不受控制地从那里汹涌出来, 她疯狂地摇头,委屈地哭道:“不行……你的妹妹,你要自己养!” 盈娣像是听不到她说的话一般,芙姝甚至能从她漆黑的眼洞里辨认出一些感叹的情绪,她用手小心翼翼地触碰着芙姝的面颊,生怕伤到了她:“姑娘,你是全天底下最好的女子,要是盈娣能早些遇到你,该多好……” 芙姝麻木地留着眼泪,只觉得自己的脸庞似乎被羽毛拂过。 盈娣说着说着,自己也哭了,不过很快,她的手臂便被外头的一双手给抓住了。 所有棺材板于此时全数断裂,她迅速反应过来,将芙姝护在身下。 她颤抖地说:“姑娘,我帮你打掩护,你带着阿禾离开这里。” 第七十二章尸潮(二) 化为厉鬼的少女发出一声怒吼,嘶哑的声音里蕴含着孤注一掷的悲凉。 她一头乌发飞舞,身体内的骨骼寸寸暴长,筋肉也从衣裳内崩开,反扑向那群失去理智的僵尸。 就趁现在,芙姝咬着牙,慌忙带着阿禾从地上爬起往屋外逃,小女孩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从她怀里挣扎地探出一个头往后看。 “姐姐,那是我的姐姐吗?” “是。”少女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很清晰地传入了阿禾的耳边。 芙姝运转起自身内力,蛮横地用自己的身躯撞开那些僵尸,毫不手软地拿着短匕为自己开路,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杀了多少僵尸,只知道他们脖颈中喷出来的血是冷的,是腥臭的,眼泪顺着溅到面颊上的血水流了下来,糊了她一脸。 可是还有那么多,那么多…… 绝望慢慢笼罩在她的心上,但是她不能死,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又怎么能像现在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芙姝愤怒地咬紧了牙,眼底迸发出的锋芒直逼人心。 她每走一步脚底便嘎吱作响,若她没猜错的话,那些都是碎裂的骨片。 上一次她可以以草为刃,如今她也可以利用这些骨片,化为她的盾与刃。 她闭上眼,抽调起身上所有的灵气,丝丝缕缕的白光自体内散发出来,流淌到地上。 慢慢地,无数碎裂的骨片似乎像感应到召唤一般,颤抖地从地上飞起,慢慢地糅合到一起,然后化为一把把尖刃,猛地割下了身前一排僵尸的头。 头颅咕噜噜地滚到了地上,没了头的僵尸们颤颤巍巍地倒在了地上,脖颈内喷出一道高高的血线,屋内淅淅沥沥地下起了血雨。 芙姝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被这些僵尸的血粘住了。 她抽空抹了一把脸,愤愤道:“我呸,死都死了,还流这么多血,知不知道冬日洗头多麻烦!真是没有鬼德!” 她抬起手,操控着骨刃杀人,但是她并不熟练,身侧一个僵尸还没死透,又迅速地从地上暴起咬住她的胳膊,炸开一阵剧痛。 她小臂的骨骼被咬断了! 芙姝顿时疼得眼冒金星,可她脚上却没闲着,本能地将那僵尸给踹开了一丈远。 “什么丑东西也敢来咬我!” 凭借着勇猛狠厉的手段,少女硬是踩着无数尸骨,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替自己拼出了条血路。 芙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渐渐的她什么也听不到了,耳边嗡鸣不已,她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与剧烈的心跳。 为什么要如此拼命呢? 只要轻轻地唤一声那个人的法名,他就会像神明一样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 可是,若她不想把希望寄托给别人呢?还是说,若她不求救,便只能迎来这样任人宰割的结局吗? 不,她不能这么想,她绝不能退缩,这世间还有那么多个盈娣,那么多个阿禾…… 若是她连自己都无法做到拯救自己的话,又如何去拯救别人?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门被破开了,又是一波无穷无尽的尸潮向她涌来。 芙姝缓缓瞪大了眼睛,咽了口唾沫。 身后已经被啃得不成人形的盈娣赫然发出一声尖利的鬼啸,抬手抓住几只想偷袭芙姝的僵尸,甩到了墙上,她的长发也携卷起无数僵尸的头颅,扭成了麻花。 “姑娘,莫怕……”她笑着说。 “啊啊啊啊!!!”芙姝被血泪糊得几乎看不清前路,可她仍旧攥紧了手中的短匕,同时加快了合成骨刃的速度。 她爆发出了她的极限,心脏跳得快要裂开。 是了,她既然还能站在这里,就是因为她从来不信命,不信结局,她只信自己! 冲天的灵力突破了屋檐,惊动了墙的另一边的太华山弟子们。 弥空呆呆地望着那个方向,张嘴道:“那是……芙姝姑娘吗?” 无数僵尸似乎像是闻见了上好的肉一般,转而疯狂地朝着芙姝的方向涌去。 见状,荀卿缓缓垂下手中滴血的剑,皱眉道:“僵尸……都朝着她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芙姝几乎成了半个血人,暴动终于有了停歇的架势。 她抱着阿禾,堪堪倒在距离门口还有几步的地方。 还差一点点了,还差一点点,就能出去了。 她手脚并用地缓缓爬着。 而此时,一股股黑气蛮横地窜进屋内,贯穿了芙姝的身体。 盈娣正解决着残余的几具僵尸,转头便看见了这一幕。 是祂。 祂来惩罚不忠的她了。 盈娣几乎是目眦尽裂地嘶吼着:“不——别碰她!!” 第七十三章细雪「Рo1⒏space」 在黑气穿过自己的身躯后,芙姝呆滞了一瞬。 随后,她似乎掉入了一个深渊,深渊凝视着她,静静地同她说,放弃挣扎吧,放弃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是啊,放弃吧,就这样陷入沉眠...... 可是她的脚仍旧不听使唤地挪动着,匍匐着,一点一点地往前攀爬...... 好累,好累。 浑身像被灌了铅,芙姝擦擦额角的汗,已经能从刘海的缝隙里勉强窥见院中的月光了,应该快了吧? 师姐他们......怎么样了呢? 会不会早就已经在外面等着她了呀...... 不知道哪位僵尸的血流到唇角,酸苦发臭,这倒是把她熏得清醒了些。 那缕黑气像蚊子似的撺掇着她,芙姝忽然觉得很烦,想动手将它甩开,却怎样也抬不起手指。 身后忽然伸出一只干瘦的手,帮她挥开那团雾瘴。 可是下一刻,那只手便炸开成了血雾。 芙姝愣愣地瞧着,愣愣地摇摇头:“不......阿盈......你快走......不要救我了!” 黑雾似乎被激怒了,逐渐变得巨大且汹涌,似乎瞬间就能把小小的盈娣吞噬。 盈娣触碰到黑雾的部分都变成了血雾,眼里无法遏制地涌出了泪,她其实很疼,虽然成了鬼,却仍旧有人的五感。 因为有了五感,她做不到对同伴束手旁观。 她空洞的眸子俯瞰着这座寺庙,在家里,她叫盈娣,在这里,她叫毕舍质,出了嫁,她要随夫姓,众人讨论她的时候,会先说她丈夫的姓氏。 她这一生,似乎从来未曾拥有过自己。 不过还好,还好她在死前遇见了芙姝! 这个姑娘的胆子是那样大,似乎从来不会被谁约束,她的手臂虽然还很瘦弱,但却足够有力量。 正因为这个姑娘宽容地将自己的力量传递给了她,所以盈娣今日忽然很想证明一件事。 她想证明她的出生并不是为了谁,她谁也不是,她只是她自己。她再也不会听谁的话了,今日,她要听一听自己的话。 “不,姑娘,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她似乎笑了笑,语气是芙姝从未见过的温柔,“你说,我是千千万万个不幸的你,而你是千千万万个幸运的我......所以盈娣救你,也是在救自己呀。” 她的声音逐渐消逝在空中。 ...... 芙姝爬了起来,似乎想抵御那股雾气,可是她才堪堪支起身子,便感觉自己被谁的力道一推,整个人连滚带爬地摔了出去。 一瞬间,似乎所有的东西都静止了,风不动了,耳边萦绕的鬼啸也消失了,什么都没有了。 啪嗒地一声轻响,一串佛珠从怀中摔了出去,她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伸出手去够,却怎么样也够不着。 她发出一声呜咽,随后大声哭了起来。 没有僵尸了,也......没有盈娣了。 很快,因为过于突破生理极限,身心俱疲的芙姝哭得昏了过去。 周遭万籁俱寂。 哒哒—— 少年蹬着一对黑靴,站在了少女跟前。 漆黑的瞳仁静静睨着那一串深檀色的珠串,夺目又刺眼。 他沉默良久,最终俯身拾起那串佛珠。 她到死也不忘了这串东西。 心头似乎被谁打了一拳,特别地难受。 他呆呆地,垂目望着被僵尸蹂躏得变成半个血人似的少女,脑袋一阵空白。 “芙姝。” “......” 他接着轻唤了几声,少女完全没有反应。 夜空中忽然下起了雪。 只一会儿,她充斥着脏污的发丝上便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细小的雪粒。 他又抿了抿干涩的唇,伸出手探她的鼻息。 微弱如游丝的气息。 他望着手里的佛珠,一瞬间,微妙的嫉妒心驱使着他将它丢掉。 就这样吧,就这样将它埋在这里,若是她问起,他绝对不会说自己见过它。 散落下来的头发盖住少年的半张脸,连带着遮掩了他眼中所携带的晦暗。 他蹲下身子,轻轻地将她托起,却发现她蓦然攥紧了他的手腕。 她浑身都很冷,唇间喷出的气息更是冷得惊人。 “我帮你......护住她了......”她是笑着说的,那染血的嘴角微微弯起,声音比一片雪还要轻。 少年瞳仁一瞬间睁大了许多,震颤地望向虚弱至极的芙姝,他的眼眶逐渐泛起一阵尖锐的酸涩,喉中梗塞不已。 是被冷的吧,一定是太冷了,所以他才这样想哭。 他死死地将二人抱在怀里,乌黑的眼睫上同样沾了晶莹的细雪,如蝶翼般微微颤动。 他怀抱着她,似乎怀抱着自己那颗跳动的,雀跃的,酸涩的,脆弱的心,亦怀抱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良久,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她的话。 紧接着,他默默握着芙姝的手腕,将那串佛珠重新串回到她手上,缠了两圈。 “下次不替你捡了。” 第七十四章注意分寸 “救救她......白术......白术!” 白术自知天资愚鲁,如今下了很大一番功夫才堪堪将所有弟子都唤醒。 她才稍微缓了口气,荀卿便像风一样回到门口,似乎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急事,胸腔急促地喘息,眼里闪着惊疑不定的光。 “她一直在吐血,是不是要死了?” 弥空跟在他身后,表情颇有些一言难尽。 白术瞧着他苍白的面容,又瞧了瞧他怀中的人儿,蹙紧了眉:“把师妹给我,我看看。” 他张张唇,随后微微颔首,脱下身上的衣服,垫在地上,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芙姝跟阿禾放上去。 阿禾紧紧攥着她的衣襟,像只幼兽一般蜷缩在她怀里,而芙姝即便是无意识了,也仍然紧紧环抱着这个小女孩。 白术眼底渐渐凝重起来:“伤成这样,你可知道她遭遇了何事?” 见荀卿不说,她自叹了口气,伸手替芙姝拂去黏在脸上的发丝,眉眼很快又柔软起来:“不过这个小女孩倒是被她保护得很好......” 被她保护得很好。 “你们看一下外面,我会尽最大努力救师妹,不过......” 她顿了顿,然后颇为遗憾道:“最好也要做好叫其他队医修来外援的准备,不过这样一来,她或许就不能同我们去雷泽了......” 说到这里,芙姝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在表达她不愿意。 ...... 直至天光一丝大亮,芙姝挣扎地睁开了眼。 她感知到自己身上的衣物都被换过了,干干爽爽,这令她的心情顿时愉快不少。 师姐正嗔目凝着她,见她醒了,便伸手捏了捏她的脸。 芙姝吃痛地唔了一声,眼里带着浓重的不解。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有多危险?怎么老是乱来,为了别人命都不要了?!” 先前在太华山也是这样,如今也是这样,不留余力地保护别人,自己却落得一身伤。 “......”还未等芙姝开口说话,白术便紧紧抱住了她。 好温暖,就是有点喘不过气。 芙姝眨眨眼,想推开,却被抱得更紧:“我......” 白术说着说着,愈说愈委屈:“差一点,差一点师妹你就醒不过来了,呜呜——” 芙姝还愣着,感觉自己肩头传来一阵湿意。 “师妹,算我求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好......” 芙姝用头蹭了蹭白术的肩膀,师姐身上暖暖的,带着一股馨软的皂香。 芙姝唇角扯出一抹笑,用手绞着白术的头发把玩,她幽幽地缓声道:“师姐......我不是好人......我可坏了。” 她这双手早就不干净了,她杀了好多人,做了很多很多坏事。 不一会儿,屋外传来几个弟子同小女孩玩闹的声音,芙姝心中微沉,问道:“我昏了多久,如今是几更天了?” “也不久,就三天三夜吧。” 说罢,白术眼色复杂地望了眼门外守护的身影,附在她耳边悄声道:“荀兄也守了你三天三夜呢!” 芙姝惊讶地张张嘴,说着就要起身,可腿上一软,又瞬间跌坐下来。 白术瞧着她蔫了吧唧的脸,心里有点好笑:“你别动,我去喊他进来看你,这会儿弥空应该做好饭了......” 芙姝点点头,身边的仙螺掉了出来。 她放出一抹神识去看这几日山门的信息。 她才来没几天,还没来得及跟其他人交换过仙螺的通讯方式,传讯人只有这几个同门还有妙寂。 只见最顶上那一行的妙字旁边,仍旧只有保重两个大字,这几日都没有新的消息。 芙姝愤愤地抽出自己的神识,默默谴责这个没良心的,她人都快死了也不来问一句...... 等她从这破庙里出去了,定叫他好看! 吱呀—— 门被人从内里推开,荀卿眉眼一喜,立刻便要进去找芙姝。 可白术却直直用手臂拦住了他,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看得他心里发怵。 她是看出什么了吗? 荀卿转过身来对着她,一对墨瞳静如止水。 她似乎还在犹豫怎么表达,好半日也未开口。 她看了看屋里的小师妹,又看了看他,眼里意味尽显。 这几天白术默默地观察着这两人,她不知芙姝与荀卿曾经有何过往,发生过何事,也不想去深究,只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芙姝与他的距离,实在过于近了。 她说:“荀兄,注意分寸。” 荀卿脸色一白。 “对她,对你都好。” 撂下这句话后,白术便拂拂衣袖,向不远处支着灶台的弥空走去。 独留下一句如白云般飘忽不定的话,猛地撞进了他的心。 荀卿咀嚼着这句话,面色如同遭受了重创般惨白,嘴角抽搐着想扯出个笑,却好半天也扯不出来。 他的心意,别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第七十五章遮羞布 芙姝等得无聊,正准备拿着一卷佛经搁在案上抄。 门哐当一下被推开,抬头望去,沾了外头一身冷意的少年耷拉着,脑袋站在门口。 “你来了?” 荀卿僵硬地颔首,他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因为要替白术守夜,他无法静下心来打坐,硬生生坐在外头熬了三天。 “你怎么不过来?” “外头冷,怕过给你。” 芙姝上下打量他一眼,又将目光转移回身前的书案:“你何时这样替人着想了?” “……” “既然师兄这样替人着想,我这儿有件事,不知道能不能请教一下师兄。”芙姝非常诚恳地打着坏主意。 荀卿站在门口的一片漆黑中,眉目虚掩在其中,大半张脸的轮廓都瞧不真切,可那双眸子湿漉漉地望着她,似乎有些无措,又有些欣喜。 他问:“何事?” 芙姝扬了扬手上只写了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几个字的空白经卷。 少年垂目,寻了一块墙角径自坐下:“尊者一看就看出来了,我才不帮你。” 只要不去瞧她那双摄人心魂的眼,他的道心便会坚定不移。 坚定不移…… 芙姝眼里顿时闪烁着泪光。 “他只是说下山后每日抄一遍,可也没指定让我抄,再说了,我仙螺里还有那段话的证据,你不信我放给你听!” 少年喉咙滚了两滚,难堪地出声:“别——” 让他留一块遮羞布吧…… 说时迟那时快,芙姝早已握着仙螺循环播放着那句证据。 佛者威严刚正的嗓音萦绕在耳畔,狠狠地撕开他的遮羞布,毫不留情地鞭笞着他肮脏的道心。 少年的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极了,他因为熬夜而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芙姝手上的仙螺,似乎她攥着的不是仙螺而是自己的心,攥得他喘不过气。 真过分! 怎么所有人对他都这么过分?! 他垂下头,咬紧了牙关,乌发遮掩下的眼眶红得愈发明显。 “我帮你抄,别放了!” 他从地上站起,大步走向芙姝,眼里闪着晦暗不明的光。 …… 不多时,白术从门外进来,给芙姝递了碗素面。 吃过素面,她同她讲了大致的行程。 他们行程被这一事拖慢许多,接下来要连夜赶路,几个弟子打算今晚联合将这座邪门儿的庙烧了,不能留下丁点祸患。 芙姝沉吟几许,站了起来:“我还要做最后一件事,阿禾在哪里?” “……在外头,她情绪有些激动,一直在喊你,你在休息,我让弥空小师傅在外头疏导她。” 芙姝推门出去,而见到了芙姝的弥空却慢慢蹙紧了眉头。 芙姝莫名其妙:“你怎么这样看我?我又不是什么邪祟。” 他眼瞳里泛着一圈金光,光秃的头顶在夜空中佛光凛然:“不,不是……是你身上有魔王波旬打下的魔气印记,它盯上你了。” 芙姝想到那数缕黑气,心有余悸,面上却不显:“你别说得这样吓人,我同盈娣战斗时确实遇见了几缕黑气,你说那是魔王?” 小和尚皱起眉关:“它应该也是从云梦泽跑出来的,如今没了毕舍至的供奉,分身又被荀兄打散了,虽然不足为惧,但也不得不防。” 他皱眉是因为他本想替她洗涤印记,可见到芙姝如今身体堪堪恢复,内力有损,从外表看不出异常,内里的筋脉却脆弱堪比一碰就能碎的瓷瓶,根本承受不住洗涤对筋脉的强力冲荡。 只能慢慢来了。 弥空无奈地叹了口气:“师尊教过你的身法可还记得?” 芙姝自信地哼笑出声:“开玩笑,我是那种记不住事的人么?” 那便好,弥空满意地点点头:“那便——” “唔……身法口诀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弥空默默替尊者呕出一口血。 —— 关于芙姝的技能树点在了哪里:欺负小狗! 今天三更~~~来点猪猪 第七十六章童工不收「Рo1⒏space」 “不过我现在要做一件事,挺急的,阿禾,你快随我来!” 她从弥空身边轻轻拉起昏昏欲睡的小姑娘,捏了捏她的脸:“阿禾,我们去祭拜……去找你姐姐,误了时辰就不好了。” 芙姝带着她没走几步,又回头对弥空勾了勾手指,声音轻飘飘的:“哦对了,你是和尚,你也过来吧,替我给阿盈超个度。” 使唤骡子。 这一定是在使唤骡子吧? 弥空一脸黑线。 芙姝环视了周遭一圈,找到方才困住自己的那个厢房,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 “阿禾的头……阿禾的头在哪儿呢……” 她打开火折子,从一堆尸骨中翻来翻去。 这对弥空来说,显然极富冲击力。 一个姑娘家带着另一个小姑娘站在死人堆里翻来翻去,还面无惧色…… 他见过的人间的女子大多羞怯又柔弱,没几个像芙姝这样身份尊贵却又像草根一样顽强的,十分矛盾的女子。 翻寻中,芙姝踩到一段染血的乌发。 她顺着那段乌发,果断地从骷髅头中捧出一颗染满尸血的头,抱在怀里。 找到了! “有点脏……”她掏出手绢,仔细地替盈娣擦拭着血迹。 阿禾呆呆地瞧着自己姐姐的脸,小嘴一张一张的。 芙姝捧着盈娣的断头,抬头望见溅血的墙根处静静开出了一簇簇微小的幽绿苔花。 这世间的女性多犹如这苔花,细小顽强,在如此污糟的环境下,如此不宜生命成长的地方,却依旧会用自己的方式生根发芽开花,月华照耀下,散发出盈盈绿意。 虽然弱小易折,但难道小就不是花吗?总有一日,它会慢慢地爬满整面墙,乃至整个屋子。 谁能说它没有力量呢?没有力量,又如何能在这污糟的环境下生根? “阿禾,你要记得你的姐姐,好好活着,她用生命为你开辟了一条新路,你记得替她多看看这个世界……” 阿禾用手触碰姐姐干硬发黄的皮肤,用自己的头与盈娣的头相抵。 她们的眉眼是那么相似。 阿禾的小手紧紧攥着裙角,眼眶红红:“阿禾……会活下去……” 芙姝想起她的爷爷,这胃里就一阵翻涌,有些人活着,比死人更恶心。 她摸摸兜里的平安符,眼里一亮。 “弥空小师父,劳烦替我开个光。” 那平安符的布料是无数块碎布拼接成的,很干净,没有丝毫血污。 芙姝几乎能想象到盈娣每晚都坐在这寺庙的角落里,替自己的妹妹绣平安符的模样。 明明都已经死了,明明……都不知道何时会再相见,自己被逼成了厉鬼,却仍为自家妹妹的平安着想。 要健康,要平安,要活下去…… 芙姝带着阿禾来到了后山,果然有个山坡上孤零地插着块木板,不知是从哪扇木门上撬下来的。 上面没有名字,盈娣不会写字。 芙姝跟阿禾合力刨了个土坑,将头颅埋了进去。 “仙人姐姐,阿禾还能见到阿禾的姐姐吗?” “唔……说不定呢。” 缘分是非常奇妙的,人的寿数短短十余年,若有缘,或许下一世,下一刻,二人就会以什么方式再相见。 芙姝从菩提子里拿出了仅剩下的一点碎银装在了阿禾的口兜里,又拿出一支银钗,插在了小阿禾的发髻上,可以自保。 “接下来的事情你听好了,我要教你如何在这世间活着……若是有人敢碰你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不要犹豫,就拿着头上的这根银钗,将他的眼睛剜下来,让他睁着眼看个够,或者直接刺进他的这里,第五根肋骨中间。”芙姝带着她的小手按在了自己心脏的位置。 芙姝从生活起居,到人际交往,全部事无巨细地同她说着,一旁的弥空听得目瞪口呆。 她生动的眉眼,滔滔不绝的话音,无一不在对外表达着一个不囿于后宅,从未被世俗规训过的女子到底是何模样。 “别害怕,我们是女子,更要为自己身为女子而骄傲。” 阿禾静静瞧着她的眼,随即绽放出一个无邪的笑容,搂着芙姝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仙人姐姐要飞走了吗?” 芙姝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是要走了,可是姐姐还不会飞,不过你等姐姐回来,姐姐保证给你带很多很多好吃的!” …… ……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队伍重新出发了。 当芙姝找到那个寡妇时,她正在自己开的小茶馆里拿着笤帚赶混混。 芙姝跟阿禾躲在草丛中,静静地观察情况。 只见那个寡妇拉住一个混混的领子,猛地给了他正义的一拳:“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整日意淫把脑子意淫坏了,脑子里的水抽出来酿酒都能喝到年底!知道什么叫不信谣不传谣吗,老娘才不是寡妇,老娘那叫心中无男人,拔剑自然神……算了,说这么多,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头小脑能不能想清楚,滚滚滚,别耽误老娘搞种田!” 芙姝忽然觉得自己还是会识人的。 “阿禾,你上去吧,同她说自己要在这里做事,别怕,我在后面陪着你。” 阿禾睁着一双澄澈的鹿眼,乖巧地点点头。 那女子丈量了一下阿禾的身量,啧了一声:“童工啊,童工不收,这可是违反劳动法啊……” 芙姝虽然不明白她在讲什么,但总觉得是很厉害的事。 阿禾非常给力地扯住她的衣袖,用着芙姝教她的招式,嗫嚅道:“可是姐姐,你知道我从小就没了娘亲……” 嗯嗯,这个可以出师了,芙姝满意地点点头。 那女子果然愣住,眼神瞬间怜爱了不少:“哎呀酱紫可怜吗?好吧好吧,再哭别人都要以为我欺负你了,我就勉为其难地让你帮我晒茶叶吧,不过你这么小签不了劳动合同的呀,五险一金我就暂时给你免了……” 芙姝蹲在草丛中,身后忽然窸窸簌簌传来一阵响动。 有人发现她了?! 她下了一跳,下意识地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架在那人的脖颈上。 “是我。”少年冷声开口道。 他今日穿着一身朴素的褐色短打,瞧上去特别像茶馆里的伙计,芙姝联想了一下他木着脸给客人端茶倒水的模样,愣是将过往所有不开心的事想了一遍才没当场笑出声。 她忍着笑:“你今日穿的衣服哪里买的,还不错。” “真的吗?”少年默默红了脸。 “说回正事,你过来看一看吧,不知道你放不放心,反正我挺放心的。”芙姝转过身子,瞧着那个女子说。 荀卿无言地望了一阵,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信你。” 第七十七章紧急讣告 自从出了镇后,芙姝一行人赶路的速度变得飞快。 他们坐着飞行法器,昼夜不分地赶路,终于来到了岐山附近的凤鸣郡。 凤鸣岐山是凤鸣郡里众口相传的古老传说。而芙姝忽然想起来,这曾经是她的封地! …… 表哥是大名顶顶的桓原侯的世子,那时西境不太平,父皇为了打仗讨好桓原侯,便大手一挥,将她的凤鸣郡让给了表哥。 芙姝直接连夜带着支持自己的文臣上疏了几百封弹劾他的奏折,御书房堆都堆不下了。 父皇看得烦了,便赶过来同她谈心,明里暗里说她小气。 “凭什么?是他的手段比我的强吗?也不看看他那个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凭何能掌管这——” 说还没说完,她便被父皇扇了一把掌。 芙姝摸着自己红肿的脸,沉默了许久:“自古以来凤鸣郡便是兵家必争之地,父皇,你可想清楚了?” “大胆,谁允许你这样同孤说话?!” “为何不正面回答我,是不想回答吗?还是根本回答不出来?” 皇帝脸色非常难看,却依旧避重就轻:“姝儿,你自始至终都是要嫁人的,这块封地于你一个女儿家也并不是那么重要,你就听话这一回,把虎符交与爹,别让爹难堪,行吗?” 凤鸣郡地处偏远,实力雄厚,是她谋划某些事业的地方,而她的事业在这几年里已经初具萌芽了,她又怎么会轻易松口。 芙姝总感觉自己被他在无形中绑架了:“父皇,到底是你能力不行,还是我让你难堪?” 然后父皇就将殿里殿外所有内侍都赶了出去,对着她呜呼哀哉了一晚上:“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一个不懂事的女儿!” “虎符,我是不会交的,父皇,你知道女儿的手段,女儿从来不会让他人强迫自己做任何不愿意的事,除非……” 权跟财,他总得割舍一个的,芙姝宽容地给自己父亲递了一个台阶。 最终,她年迈的父亲松了口,将整个江南割给了她。大雍的帝姬一般只能掌管千户,也就是一个郡县,如今整个江南都是她的了,芙姝便成为了大雍朝首个拥有万户之邑的帝姬。 她决定要慢慢发展,慢慢来,总会将属于自己的东西都要回来的。 …… 进了凤鸣郡,守城的士兵认出了芙姝。 “是帝姬……帝姬回来了,快通禀世子!” 城中的百姓们一个个穿戴得整齐,面容祥和平静,唇边不约而同地弯着一抹笑意,千篇一律的,在他们脸上,芙姝根本看不到别的表情,这让她感到非常难受。 这时,一个士兵拿来好几顶围着长纱的斗笠似的东西走了过来:“帝姬,城中妇女出行都要戴帷帽的,您身份尊贵不同常人,可以不戴,但是她们……” 那士兵指了指芙姝身后的女弟子们。 芙姝言简意赅:“她们不是妇女,不戴。” “哎哟,求您大发慈悲饶了咱们这些小卒吧,若是世子爷见了,指不定得怎么罚咱们呢,今时不同往日啊,帝姬……” 芙姝认得他,他叫木丘,曾是她麾下的府兵。 “没眼力见的东西,我说了不戴就不戴,再说了,谁罚谁还不一定呢!” 这时,另一个兵卒又跑过来同她恭敬地拱了拱手:“帝姬,世子说要为您与道长们接风洗尘,特意安排了接风宴,您看要不要……” 芙姝沉吟一下,对身后的弟子们道:“你们累了吗?” 白术走上前来,点点头:“赶路赶了这么些天,大家都累了,咱们已经到岐山脚下了,正好可以趁着这几日跟附近的其他队伍接洽,不若休息几日吧。” 队里大半的弟子苦哈哈地附合了几声。 芙姝瞧着他们风尘仆仆的模样,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从进城到入席,他们中没有一个女子戴帷帽。 而那席间的菜都凉了,世子也没有来。 意料之中的冷遇。 一位瞧上去比较年长的侍女走了进来,同他们说笑了几句,让他们先吃。见到如此丰盛的宴席,白术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 芙姝没有动筷,而是笑着问身边的侍女:“世子来了吗,没有的话便不劳烦他了,我亲自去找。” 最好别让她找到,少女这样想着,眉眼间的笑意深了些。 “帝姬,世子这几日公务繁忙,很快便来了的,您请稍等,先喝杯热茶,吃些茶点垫垫肚子罢?” “无妨,劳烦你了,表哥身体虚弱,我这个做表妹的,理应关心一下。” 室内燃着一种奇特的香,芙姝记得这应是西域传来的,也没多想,依旧拢着袍袖坐在席间,静静坐等。 直到几位弟子都吃完了,她的好表哥也没有来,芙姝又命人带着他们到楼上的客舍休息。 席间只坐着她一个人了。 她烦躁又无聊地翻了翻仙螺,上面还有几条她发送给妙寂的消息还有几段影像。 一个都没有回。 芙姝看着一桌的好菜,蓦地嗤笑了一下,平静地寻了个侍女回到亲爱的表哥为她安排好的客舍。 …… 太华山上。 妙寂还在同几位掌门开会。 太华山并不太平,山下亦然,他们在重新制定对策。 一个月前,万佛塔下那团怪物格外暴躁,整日想法子逃窜,他便整日守在万佛塔下,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直到半月后,弥空一连用仙螺传了好多条讯息跟留影,他才知道,原来是魔王出世了,芙姝生死未卜。 前几日,芙姝应该是被救了,一连给他发了许多条讯息。 先是【紧急讣告】。 他那时恰好在讲经,眉心一跳,内心的责任感驱使他在一众僧众面前将那讯息点开。 “今日没穿小衣同师兄在外面走了一日,嘿嘿好凉快。” 一段加粗加大的金色字体漂浮在空中。 然后还配了一段看起来像是同男人牵在一起的引人遐想的影像。 故意露出的白腻腻的胸前还残留着暧昧的吮吸痕迹,极其刺目。 妙寂目光微动,抿抿唇,在一众弟子震惊与不解的目光中,重重划了一下手上的佛珠,随即平静地关掉了影像。 今日,她又传了一道讯息。 这次名叫【十万火急一定要点开】。 —— 三更了,都给我进来看小妙社死,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第七十八章角先生(自慰h) 狼来了的游戏玩一次就已经够了。 不会再有机会被她骗第二次,自此,妙寂没有再看过仙螺。 通过此次议事,各掌门内部出现了大小不一的矛盾,而镇守万佛塔是一个大问题。 看守邪祟固然是个棘手的问题,但是里面还有一样东西,是不可多得的法宝,那便是——佛舍利。 万佛塔不仅供奉着数万尊佛菩萨,也是世代高僧圆寂之地,供奉着净空山第一代开山祖师,善照祖师的佛舍利。 太华宗掌门宗内藏着无数卷轴古籍,了解到信息与资源自然也比其他掌门的多。 据他所见过的上古卷轴所述,若可炼化佛舍利,其中蕴含的愿力可令得一个金丹期的修士半步化神。 他已臻化神五百余年,苦苦突破无果,若是能炼化这祖师爷的佛舍利,或许能达到炼虚,不……就是突破大乘也不在话下! 佛塔里千千万万颗佛舍利,少这一颗又有何关系? 宗门需要绝对实力的支撑,像他这般境界的化神修士若要突破,失败后掉十个小境界都是轻的,多的是百死一生的情况,太清宗不允许冒险,更何况是身居高位的他。 “不知尊者的想法是?” “轮流看守,一月一换。” “呃……这……” 妙寂侧目望向太华山掌门的座位,一对绀青深瞳平静无波。 掌门微微一愣,忽然发现这等寄人篱下的感觉是许久未体验过的了。 不过,若是如此,那他能接触佛塔的机会岂不是少了许多?但他若主动提起,难免会让妙寂觉得他有觊觎之疑嫌…… “这样会不会太频繁了?若是其他掌门有事或者要闭关又如何算?” 他知道妙寂一直很公平,不若先执行此方案,令他与其他掌门产生嫌隙,然后…… “若有事,届时再轮替下一位。”妙寂垂眸沉思道,海藻般卷曲的头发垂落肩头,这样一副尊容令他在这殿中不怒自威。 他继续开口道:“其他宗门呢,可还有其他更好的方案?” “毕竟是万佛塔,一切由尊者决定即可。” “咱们门派或许无力承担啊……” “此事容老身回去再想想……” 一些随波逐流的,逃避的话语令妙寂心生烦躁。 第一日讨论无果。 妙寂回到了净空山,腰间的仙螺从方才开始便一直散发着暖光。 他为了静心,并不用仙螺,自从芙姝来到这里之后才头一回用上这种东西,除了收发讯息,其他的功能都不熟练,需要时常翻阅使用说明。 他回到房间拿出来一看,果然还是她。 【这次是作业,不是假的是真的你一定要看】 嗯,虽然芙姝时常作弄人心,不过该用功时还是会用功的,佛者烦躁的心稍微欣慰一瞬。 入眼先是一片刺眼的白,上面写了些字,板正笔直。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这纸看起来并不是他送她的纸,不过无论是何纸,能平心静气地抄下来就很好了。 他只要求她净心,不会再苛求。 她一点点展示着其他的部分,直到他瞧见了胸前两点细腻的茱萸。 一瞬间,佛者瞳孔猛地睁大并且微微震颤着。 因为仙螺上的影像似乎点开了就必须看完,所以……他看不完还关不掉。 …… 房间内,纱罗帐中隐隐传出一片粘腻水声。 桌案上摆着一排玉势与形状各异的角先生。 这些都是她的宝贝,用的都是上好的玉料,找的工匠也是域外独一无二的工匠,不仅形状恰到好处,而且上面的花纹也极其灵动飘逸,立体极了。 好久没用玉势了,芙姝有点紧张。 用好哪个呢…… 她点兵点将,最终选了一根通体玉白的镂空角先生。 她浑身赤裸地躺在榻上,柔腻的身躯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她废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誊抄好的心经拓印在自己的身上,弄完已经是半夜了。 指腹下的茎身传来温凉的手感,不过只是在掌心中握了一会儿,便自动变成适宜人体的温度了。 果然是很厉害的玉料。 她用锦被微微盖住腹部,左手两指微微撑开红软的花唇向两边拉扯,轻轻揉了揉,脊背即刻窜上几分过电般的酥麻。 许是太久没做才这般敏感。 她舔舔干燥的唇,右手握着角先生的根部,放在阴唇上方,自上而下地来回蹭动。 茎身凹凸不平的花纹狠狠刮搔过阴蒂与阴唇周遭的软肉,芙姝瞳孔倏地放大,眼眶也被这一阵尖锐的酸麻感冲击得微微湿润。 “唔嗯……”她微微眯起眼,径自轻喘数声,加重了手上剐蹭的力道。 嫩穴诚实地吐出一股温热粘腻的淫水,晶亮地浇在莹白的角先生上,为它徒增几分光泽。 只是轻轻蹭了几下,少女浑身便泛起情欲般的柔粉色。 粗长的角先生温度愈发地高,芙姝甚至有些拿不住,她上下来回蹭动了数十下,将阴穴磨得发红且酸软无比,才握着角先生的头肏进了温热嫣红的穴内, 她想看着那双无波的绀瞳被她搅浑,想将那具禁欲的肉体拉入情爱中无法自拔。 无法抑制的恶念涌上大脑,令得芙姝浑身愈发燥热,颤抖着变成更艳丽的绯色,这倒是与莹白的角先生相映成趣。 她如往常一般扯过枕被垫在腰后,以便更顺利地肏入湿热阴穴内的敏感点。 微张的穴口吞入了角先生的头部,两侧的软肉也被拉扯得向内凹陷,随着她主动沉腰的动作缓缓吃进一寸又一寸。 升腾的快感令她紧紧攥住身侧的锦被,高高地扬起脖颈,欢愉的呻吟自口腔中流泻而出,她的身体似乎天生便是如此淫荡。 粗大的茎身淋漓着淫靡的水光,插入时还能蹭到勃起的阴蒂,每蹭一下,敏感的幽穴内便会抽搐着喷出一股又一股的爱液。 娇软的肉洞被角先生顶开,层层迭起的肉褶被寸寸碾平,紧紧吸绞着泛着热意的角先生。 穴口正对着仙螺的敞口处,像极了被谁盯着,芙姝微微眯起眼,盯住那漆黑的洞口。 “嗯唔……特意选了与你的尺寸相近的角先生,我是不是……嗯……很贴心?” 甬道里的敏感点被碾磨得发软,阵阵颤抖,巨大的快意顺着肏开的肉壁蔓延到深处的胞宫,“噗叽噗叽”的水声不绝于耳。 湿热的媚肉层迭痉挛,一颤一颤地蠕动着主动吸吮着角先生,两瓣肥嫩的外阴被磨得嫣红一片,爱液沿着股缝流下,在被褥上绽开一朵朵淫靡的花。 在熟练手法的顶弄下,角先生上凸起的花纹狠狠地剐蹭到敏感点,少女顿时难耐地顶起腰,柔软的腰肢颤抖着痉挛。 “嗯哈……顶到舒服的地方了……”少女颤抖了一阵,墨瞳微微放大涣散,无意识地吐出嫣红的舌尖。 芙姝微喘着气,抽出角先生,带出一缕缕黏腻的银丝,左手拉开阴蒂旁的软肉向上扯并用力地揉弄,揉得肿胀发烫,与此同时,右手便重重地将角先生捅入了阴穴内。 “!!” 好爽……太爽了……意识都要被爽飞了! 颤动的睫毛被汗意洇湿,芙姝甚至能感知到肉壁是如何裹紧吸绞的,右手不受控制地将角先生肏得更深,在里面剧烈搅动着。 原本淡粉色的漂亮的阴唇逐渐被有章法的肏弄肏得一片湿热软红,透着极其淫靡的色泽。 强烈的快感沿着脊柱升腾,芙姝蹙起眉毛,不断地用角先生变换着力道肏干着开合的穴肉,脚趾倏然紧绷,猛烈酥麻的快感席卷全身,宫腔内亦喷出大股的阴精,甚至溅上了床脚的仙螺。 “呜嗯……嗯……”层迭堆积的快感倏然爆发,高潮的瞬间,柔软的腰肢一抽一抽,在空中足足僵持了半刻才堪堪跌落回被褥之间,大张的双腿爽得微微发颤,芙姝双眼失神,胸口剧烈起伏。 这种事情,她显然过于熟练,左手甚至还在无意识地揉弄穴口延长高潮的快感,她睁着湿润的双眸看向仙螺,似乎透过那漆黑的螺口能望见远方的某个人。 “夫君,我的作业……交得如何?”她的声音甜软得能滴出水。 第七十九章玩弄(微微微h) “哈……嗯哈……” 动情的声音萦绕在房间一角,即便用几床被子盖住也于事无补。 佛者面色降至冰点,他的睫毛轻轻颤着,双眼始终紧闭,盘坐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手上蕴了团清正的佛光,却忽然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对那发出声音的物件出手。 他面临的选择有两个。 一个是将它炸掉再去找天机阁的器修重新炼一个,若是再想与谁传讯,那便要重新与那人的神识联结,这样一来…… 不,不行。 如此下策只会让她觉得他无用,然后变本加厉地戏弄他作乐。 第二个选择,便是将它听完。 听完…… 他呼吸稍乱,那声音太过真实,无论是情动时的床榻的摇动声,玉势操入嫣红穴肉粘腻的水声,所有的所有都太过真实,他甚至能透过这些声音感受到对方吐息间起伏的潮意。 他并不是没与她经历过此等鱼水之欢,虽然次数不多,但都十分深刻。 他的记忆,他的身躯,都对那具美好的胴体实在太过熟悉。 在未开始时,她会乖顺地窝在颈间,如绸缎般墨发便顺着柔润的肩头流泄而下,然后面色羞赧地拉着他的手去解自己的小衣,微凉的唇瓣顺势缱绻地贴于他的耳畔,柔声唤他夫君。 于情动时,她会摸着他手臂上的肌腱,起身骑在他的胯上,生涩又放浪地扭动。在这种时刻,烛火也偏爱她,在她柔软的腰肢上跃动,胸前嫣红的茱萸亦晃得人眼前缭乱,闪动着诱人的色泽。 思及此处,佛者心头一颤,燥热感在体内升腾,他僵硬着脊背,翕合着诵念佛经的唇倏然停住。 他下面那物起了反应,胀痛难忍,直接将昙白的僧衣顶起一个角。 “……”他张张口,发现喉间无比艰涩,不禁蹙眉轻嘲,原是自已被爱欲遮眼,连佛经也无法念出。 以为爱忍苦,贪欲着世间。 人为恩爱惑,不能舍情欲。 如是忧爱多,潺潺盈于池。 勿亲远法人,亦勿为爱染。 桌案上无数张由他亲手誊写的佛偈无不提醒着他,是他亲近远法之人在先,如今身心皆被这无边的淫欲纠缠,是他自己创下孽因造成恶业,他须得生生受着,偿还业报。 内心涟漪已起,无始无终,无休无止。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下界的苍生正在受苦,他偏在这时生了情执,被她玩弄于手掌之间,无法解脱。 佛者执着佛珠的手悄然收紧,罪责感随着心中妄念的加深而不断加重,煎熬着他的心。 留影仍旧在播放,可见她不仅使用了一个玉势,而是几乎将身上所携带的用了个遍。 他微微睁开眼,身后似乎出现了无数位陷于水深火热的民众百姓,他们日夜哭号,指责痛斥他罔顾苍生。 而他的耳边,仍萦绕着欢愉的呻吟,眼前似乎有两具炽烫的胴体在交缠…… 如坠地狱。 佛者蹙着长眉,眸底蕴着深重寒意,望向远方寂寥的地平线。 这个夜好长……好长…… 第八十章表哥 “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为务清贞,清则身洁,贞则身荣,行莫回头,语莫掀唇,坐莫动膝;立莫摇裙,喜莫大笑,怒莫高声。” 命妇一声声教导的话语回荡在不大的室内。 芙舜衣冠整肃站在芙姝榻前,仔细瞧着她。 只有这种时刻,才能稍微窥得她紧闭着眼的乖顺模样,他记忆中的表妹永远睁着一双愤怒且锐利的眼,她时常目空一切,性子荒唐又傲慢。 “生面相逢,低头看顾。莫学他人,不知朝暮。走遍乡村,说三道四。引惹恶声,多招骂怒。辱贱门风,连累父母。损破自身,供他笑具。如此之人,有如犬鼠。” 芙舜清楚地记得,芙姝瞧不起他。 那日数百封奏折令他在众臣面前丢尽了面,来到凤郡之后,百姓更是对他唾弃至极,那之后,他可是废寝忘食,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将这风气掰正过来。 如今表妹这样一副乖顺无害的模样实在是令他心生满足。 心中有一个话音告诉他,就该是这样。 她不需要多么强烈的攻击性,她不需要多么尖利的指甲,她不需要多么愤怒的辞色,女子就该是美的,柔软的,羞怯的,女子生来便是一朵娇艳欲滴的花,供人采撷。 芙舜不禁轻笑出声,这让身后的仆妇不寒而栗。 …… 芙姝好久没睡这么沉了,窗边的风拂动纱幔,似乎有一只手指贪恋勾缠住她鬓间的发丝,在面颊上小心地蹭着,泛起一阵细密的痒意。 鸦睫轻颤,她并未苏醒,那双手的力道重了些,青年不禁放轻呼吸,又靠近了些。 就在那一刹那,寒光闪烁,一把短匕便抵在了他的喉头。 那把短匕也不知杀了多少人,肉眼可见泛着凛冽深重的煞气,令人脊背发凉。 似乎再近一寸,他就该咽气了。 对于自己极富戒备的表妹,芙舜并未生气,只是微偏过头道:“表妹怎么安寝时还随身携带着这等尖锐的器物?小心莫要伤到自己。” 芙姝才懒得同他装,那双带着怒意的眸子盯住他:“为了提防你这种恶心的人。” 特制的轮椅辗转在地板上,齿轮发出轻微吱呀的声响。芙舜微微退远了一步,笑不入心:“我这都是为了表妹好。” 芙姝回道:“巧了,我也是为了我好。”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并不需要别人教她怎么做。 一看到面前的青年,芙姝心中顿时又来了气,昨日接风宴,没有了接,那便只剩下风了。 他在光明正大地嘲讽她是个疯女人。 芙姝偏过头不去看他。 “咆哮尊长,说辛道苦,呼唤不来,饥寒不顾。如此之人,号为恶妇。天地不容,雷霆震怒。责罚加身,悔之无路。”命妇口中滔滔不绝的是女论语。 芙姝在国子监学过,她对此印象深刻,因为这竟还是女子写的。 不过即便如此,她并不觉得那位女子是错的。 因为这些被压抑的女性为了在这世间更好地存活,开始了漫长的自我驯化,古老的母系氏族无法向上发展,为了自保,只能被迫向下兼容。 命妇一直在念,芙姝听得烦,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的衣裳被人换过了,通身的白,厚重不透风,那裙摆极小,瞧上去根本走不动路。 “我的衣裳呢?” “帝姬,郎主已命奴婢拿下去洗了。”一位侍女款款走上前来,对着芙姝恭敬道。 一阵沉默过后,芙姝再开口,嗓音里便泛着森森冷意:“表哥,你擅自动我的东西?” 芙舜只是笑着,没有说话。 侍女开口道:“郎主也是为了帝姬好,那裙摆布满了灰尘,过于脏污,有损帝姬形象。” 芙姝深深呼吸了几大口气忍住心下怒意,她没有穿他为她准备好的那身衣裳,只穿着中衣便走了出去,看也没看一眼身后的青年。 门口几位仆妇顿时面面相觑。 这位帝姬太不守妇道,而不守妇道在凤鸣郡是什么下场,她们都知道。 芙姝马上就要吃些苦头了。 …… 芙姝下了楼,才发现白术她们已经装备整肃,坐在楼下喝茶聊天。 见她只穿着一身中衣就走下来了,弟子们也有些诧异。 “师妹,你为何只穿着一身中衣就下来了?”白术穿着柔软的绸缎做成的衣裳,眉眼的笑意明媚极了。 芙姝来到她身旁坐下,她方才是为了挫他的面子才故意没从菩提子中取出一套新衣裙穿的。 见她没开口解释,白术又继续开口说:“不过啊,人间的衣裙都好漂亮,好柔软!我上山前根本没有机会穿这种裙子的!” 芙姝观察了一阵,忽然觉得有点奇怪,因为队里的男弟子都不见了,只剩下一些女修,她问白术,白术便解释道: “他们不跟我们在一起吃饭,师妹,我特意为你留了好多甜点,你也吃些吧,很好吃的!” “我不喜欢吃甜——” 白术笑眯眯地舀了勺表面撒着一层桐花的糖粥,趁着她说话的间隙喂到了她唇边。 粘稠熨烫的红豆粥顺着桐花碎涌入口腔,是很细腻的香甜,倒是不令人讨厌。 “好吃吧?” “师姐,唔,我觉得这里有点奇怪……”说话间,芙姝又被投喂了一勺。 “哎呀师妹你莫要如此警惕,咱们不是已经到岐山脚下了么?就好好休息一下嘛,我昨晚已经联络好其他队伍的人了,他们过一会儿就会跟我们过来汇合呢,那个温润的青衣郎君是你的表哥?不愧是他好温柔妥帖……” 另外的女修也说:“是啊芙姝,你看他还为我们都准备了衣裳呢……” “停!”芙姝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她看着白术与女修们的面容,一阵强烈的怪异感直冲心口。 她望着她们的裙摆道:“裙摆这么小,行动会受到限制。” 一个太华宗的女剑修便托着下颌,悠道:“我一开始也觉得有些小,不过为了入乡随俗嘛~” 什么俗,她先前来到这里的时候可没有这个俗,芙姝张张口,终究没有说出来。 青年从楼上下来,唇边的笑意如沐春风,头上的青玉冠十分晃眼。 “既然姝妹不想见我这个表哥,那先在此处好好休息吧,表妹光临大驾,定不会令你失望的。” 芙姝脊背瞬间窜上一阵恶寒。 “谁允许你喊我姝妹?你对她们做了什么?!”芙姝冲上去想揪住他的衣领,却被他身旁的侍女拦住了。 她们极其为难地看着芙姝,芙姝不想对凡人动手,只能愤愤地目送他远去。 她休息了好几日,每日都有人送上好的衣裙与胭脂首饰、各式各样的精致的吃食。她们几乎足不出户,日日饭来张口,水来湿手,被如此伺候着,人的精神难免松懈。 她没有再见过弥空与荀卿,仙螺上传讯也毫无反应。 第八十一章春寒料峭(二更) 起初,芙姝非常警惕,每晚都是靠啃医书或者打坐度过的,白日就陪白术赏花,读诗,下午吃些茶点,再听队里的音修拂两下古琴,安逸又舒适。 芙舜没有再来过,而她感觉自己正在慢慢地陷入某种精心策划的泥淖中。 在呆到第十日时,她想出趟门,却被白术拉住了,在那一瞬间,她脑子一片空白,任由着她拉着自己,她竟然想不起来要反抗。 在她背诵药方时,白术抽掉了她的医书:“师妹,可不要背着我们偷偷学习哦~~” “那就一起学吧。”芙姝笑着邀请她。 “不急,离宗门的考核期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既然是来休息的,不如来做一点轻松的事情……” 芙姝在即将要点头的时候忽然愣住,她看着白术,想不起来自己要说什么话。 相安无事地过了几日,白术来找她下叶子牌,玩累了便与她一同瘫在榻上,开口道:“如果能一辈子呆在这里该多好,日日有人端茶倒水,要那么拼死拼活地修仙做什么,全都留给那群男修好了,他们负责守护苍生,我们就负责貌美如花。” 她说着说着,陷入了美好的幻想之中无法自拔,缓缓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熟睡过去了。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春雨,正是春寒料峭时,一阵冷风吹入室内,芙姝一个激灵,慢慢挣脱掉手腕上的桎梏。 这不可能,直觉告诉她,白术不是这样的人。 可……先前的白术又是怎么样的呢? 她有些想不起来了。 当芙姝想要仔细思考时,脑中一痛,先前的记忆似乎被谁刻意抹掉,这种怪异的不安令她脊背发凉,可是很快,心中的警惕瞬间盖过了不安。 她狠狠掐了下手心,不行,无论别人是如何想的,她都不能理所当然地接受他人给予的安逸。 她来到书柜前,发现自己的医书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女德》、《女戒》、《女论语》等,诸如此类的书。 看不了书,那就出去走走也好。 她不想惊动任何人,便悄悄地摸上了窗沿。 她稍微数了数,才发现芙舜为她安排的这个酒楼很大很大,她住的大概是第七层楼。 晚风于耳畔猎猎呼啸,她如今有身法加持,区区七层楼,一点都不高。 她紧紧闭着眼睛,从七楼一跃而下。 可是当她准备驱使内力增强筋骨强度的时候,丹田却毫无反应! 在那一瞬间,她陷入了极度的恐慌,她颤抖着手想借助远处的灌木叶子将自己托住,也做不到。 她下意识地用手护住脑后,脊背如火一般熨烫,似乎要将她的脏腑灼烧殆尽。 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却不可避免地磕到了右脑,头颅缓缓流出鲜血,将圣洁的白衣染红。 她痛得叫不出来,双眸大睁,点漆般的瞳仁隐有涣散的趋势。 她蜷缩起身子,好疼好疼,可是……她似乎在这剧烈的疼痛与短暂的坠落里,又重新找回了先前清醒的感觉。 脑中重重迷障被拨开,僵硬的思绪也重新活跃起来。不再像被人攥住脖颈般闷堵不安,亦不再麻木,这是一种崭新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感觉! 可是很快,她又因为失血过多而晕了过去。 …… …… “喂,醒醒!” 哗—— 芙姝被泼了一大桶冰凉的井水,本能地瑟缩起脖颈,却又被一只手托住了下巴。 被泼了一身水后,依稀可窥见她玲珑的身段,周围响起了数道低呼声,却很快又被谁制止了。 一个中性的声音自她眼前响起:“你是谁?你为何没戴帷帽,你是那个男人的侍女吗?” “……” 冰冷的水珠从眼皮缓缓低落,芙姝睁开一双潋滟的眼,聚焦在眼前的女……不,少年身上。 几乎是瞬间,芙姝便识破了她的伪装,因为这曾也是她出门惯用的伎俩。可是在如此陌生的环境下,所有东西都是未知的,她绝对不能轻易道破。 少年英气的面孔紧绷着,自上而下地睨着她,眼里带着浓重的警惕与鄙夷。 芙姝乌黑的睫羽脆弱地颤抖着,她眨眨眼,沙哑地开口道:“饿……” 瞬间,她的嘴里便被塞了一口馒头。 芙姝愣了愣,也不客气,开始大口嚼着那干巴的馒头,眼里重新聚起光亮。 “这是……” “这可不是那个人下了东西的食物,很珍贵的,你一口都不许浪费!” 什么下了东西…… 下了东西?! 芙姝猛地抬起头望着她,她似乎找到这几日所有人怪异的原因了。 *** 走剧情ing~~~快来点猪猪!助力男主火速赶到战场!! 第八十二章乔郎 昏暗潮湿的地上滴滴答答地渗着水,几个女子嘀嘀咕咕的声音萦绕在芙姝耳畔。 “乔郎,要不还是将她灭口?总之……不能再送回去!” “是啊,她瞧上去这般柔弱,还摔坏了脑子,估计活不了几日了……” 那名唤乔郎的少年托着下巴,似乎在仔细考量她们的话。 良久,‘他’叹了口气,轻声啧道:“一个个披头散发像什么样子,你们先换好衣服再下来同我说话!” 他的话在这群女人中间似乎特别有分量,不一会儿,这间不大的石室里就只剩下芙姝跟少年。 少年静静地瞧着芙姝,就像看一块无用的垃圾。 芙姝被捆缚地难受,微微挣扎了一下:“不要杀我!我……我不是侍女,我是医修,我会治病的!” “嗯?你是修士?” 芙姝半真半假地道出了这几日的经历。 那位名唤乔郎的少年的手在袖子底下攥握成拳,颤声道:“他竟然连修士也不放过!” 芙姝眨眨眼,没说话。 “不过,我们还不能完全信你,你叫什么?你要怎么证明?” “我叫白芨。”芙姝想了想太清阁的医修好像多以草药为名,白术实际上也是一种草药,“我如今尚且无法证明,因为方才你们说,食物被下了东西,我的内力就是在吃了那些东西之后没有的。” 不然她也不会摔得这么惨烈,芙姝恨恨地想。 少年眸色一深,低声道:“数千年前,曾有人在凤鸣郡种下了一棵古槐树,此树庇佑凤鸣郡多年,县民多以人杰地灵,凤鸣岐山而骄傲自居,可就在五六年前,那个男人来了。” 在凤鸣郡的中心,有棵参天的古槐树,芙姝知道。 “然后呢?” 少年似乎不愿提及这种伤心的事:“他极其尊崇礼教,男人不能在家呆着,必须要出门建功立业,读书或者从军,女人就要恪守本分,严于律己,未成亲的女子不能出门,成亲的妇女出门采买必须要戴帷帽遮住身体,他制定了一系列的规矩,不听话的人就拉到树下杀掉,那年……他杀了很多很多人,尸首堆积成山,甚至堵塞了河道。” “神树成了鬼树,再也不庇佑子民了,在去年的某一日晚上,天空降下一道惊雷,将神树彻底劈焦,可怪异的是,它仍然会开花结果,流出槐花蜜。” “槐花蜜却会控制人的神智与意志,令人陷入安适的麻木之中,再也想不起来要反抗,他就是将神树流出来到槐花蜜加在你们的食物当中。不,不仅仅是你们的食物,他将槐花蜜倒入了所有的河流!甚至种粮食也会用槐花做肥料!” 好丧心病狂! 芙姝攥紧了拳头。 说完,少年看着她,眼里带着打量:“白姑娘,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我是从七楼跳下来的,我流了很多血,然后我就清醒过来了。” 七楼……少年听见她的话,不禁侧目,‘他’喃喃道:“你倒是同那些甘愿沉沦的女子不一样。” 芙姝撇撇嘴,她不喜欢这样的话。并不是听腻了,而是她并不觉得这是一种褒奖。 她暗自叹了口气,心知如今还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 她如今首要的脱离控制已经做到了,剩下的就是将师姐们也救出来,还有寻找那群不知去向的男修…… 岐山上还有雷公电母,或许她可以求助雷公电母!可若没有内力的话,或许到了岐山连走路都很困难…… 那少年问她:“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我们本要往岐山去。” “你是说……南门那边那座山?那边走不了了,山洪堵住了上山的路,你根本无从下脚。” “而且那边也早已成了抛尸的乱葬岗,死人的怨气极重,”她似乎是想刻意吓芙姝,故意说得神乎其神,“不仅是死人……还有邪崇,曾经有好几个伙伴误入后都没有再回来过。” 芙姝听着他的话,脊背发凉,她忽然又发现了种可能性。 既然雷公电母世代居住在这里,是守护岐山的神仙,怎么可能忍受山下邪崇这样肆意残害百姓。 有没有一种可能,雷公电母已经…… 巨大的无力感从芙姝的内心深处生根发芽。 “姑娘,你要不要加入我们?我的家人全都被芙舜杀害了,我必须要找芙舜复仇!” 芙姝诧异地问她:“找芙舜复仇?你就没想过先救出那些被控制女子?” “你真摔傻了不成?这么多女人岂是你说救就救的?!” 她也不是没有尝试过救她们,可她们不仅对她毫无感恩,而且还变本加厉地唾骂她,用憎恶的眼神看她,还说她是异类! 甚至有几个女人趁机逃跑,转身就回去向芙舜举报了她的基地,害得她又损失几个伙伴! 她深知这群以怨报德的女人已经没救了。 “你要救她们的话还不如我现在将你杀了,至少不会死得那么痛苦。”说着,她便抽出腰间的剑,对准了芙姝的眉心。 芙姝沉默一会,道:“谁说我不加入你们的,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恢复内力,我跟芙舜有仇,我也要找芙舜复仇。” 少年仔细端凝了芙姝一会儿,没有收剑,转而对准芙姝的胸口——挑断了桎梏她的绳子。 紧接着,她又一挥剑,将桎梏芙姝行动的裙摆划烂了! “!!”少女先是一愣,而后那张原本蔫嗒嗒的脸上顿时浮现出无法言喻的惊喜,她感激地看着她。 乔装打扮的少年掩唇轻咳:“欢迎你加入我们,在下名唤乔玉,你亦可以唤我乔——” “唤你乔郎~~” 说时迟那时快,芙姝可是十分擅长得寸进尺见风使舵的,她像头稚鹿一样朝乔玉扑过来,软热的胸脯蹭上她的手臂,眼神湿漉漉地瞧着她,眼底还盈着笑,乔玉被她吓了一跳,随即红了耳根。 “呃,莫,莫要如此!” *** 解答一下大家的faq:男主到底会不会来?来没来?真的来了吗? ——如来。 第八十三章失踪(二更) “去死……去死……你们去死……!” 另一头,荀卿闻着浓烈的血腥味,醒了过来。 随着意识一同苏醒的还有他的痛觉,浑身泛起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他微抬眼皮,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一段粗壮的树根高高吊起,树根洞穿了他的掌心。 周围还有很多很多同他一样的男修,都被粗大的树根捆住了手脚。 他甩甩头痛欲裂的脑袋,他记得那晚同芙姝分开之后,再醒来,便到了这里。神思因为疼痛变得十分恍惚,很多事情都像蒙上了一层布,记不真切。 “接触过姝妹的畜生就应该去死,就是因为你们这些败类,姝妹才会这样恨我……去死!你们都去死!” 什么东西…… 姝妹……是谁? 面前一个穿着青竹锦袍的男子掐住一个弟子的脖颈,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将刀刺入那名弟子的胸前,血跟脏器流了一地。 “特别是你……是你!”芙舜执着短剑,忽然双眼通红地朝荀卿望过来,眼里怒意勃发。 他转动轮椅,嘴里喃喃道:“就是你们这些人,夺去了姝妹的身心……” 那青年来到荀卿身前,身下的轮椅被脚下盘桓的树根微微抬起,这使得青年能够与荀卿变得同样高。 他拽住他荀卿的头发往墙上撞去。 砰砰砰—— 血顺着少年的额角流了下来。 方才的虐杀使青年的脸颊泛着如痴如醉的红意,凉丝丝的语气宛如毒蛇吐信:“那个人说你是剑骨……你很得意,是吗?” “一个仙骨,一个剑骨,”青年品着自己口中的话语,慢慢鼓起掌来,“呵呵……哈哈哈……该说不说,真不愧是天作之合!” “不过很快,它们都将成为我的一部分了,开心吗?”芙舜的精神状态已近癫狂。 什么仙骨……剑骨…… 荀卿微喘了两口气,沙哑地开口道:“你对芙姝,做了什么?” 青年不悦地皱起眉头,伸手钳制住荀卿的颈,缓缓收紧:“你算什么东西,姝妹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门口走进来一个小生模样的长随,战战兢兢地对着芙舜拱了拱手:“世……世子……” 芙舜收紧的手停住了,面上狠戾的神情顿时变得春风化雨,语气也变得愉悦不少:“怎么样,表妹说想我了吗?” “呃,帝姬,帝姬她……失踪了。” “胡说八道!她没有内力,又食了槐花糖粥,又是如何逃跑的?!” “后巷有滩血迹,还有拖拽的印子,应该是帝姬的——啊!!” 话还没说完,他的脖颈便被墙上延伸出来的树根绞断了,周围的长随们战战兢兢地跪了下来。 “就算跳窗也不愿找我,表妹真决绝啊……不过,普通人从七楼跃下不死也半瘸,更何况是一弱女子,你们快去找。” 芙舜匆匆离开了。 室内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少年吐掉口中的血沫,挣了挣手上的桎梏,这里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是魔气。 …… 几日后,在乔玉的帮助下,芙姝的内力恢复了大半,伤也好全了,她们正计划趁这几日刺杀芙舜。 “外头跟疯了一样在找人,听说世子今日在街口又杀了两个帷帽戴歪的女子。” 芙姝裹了胸,如今已是一身轻便的少年打扮。 乔玉皱眉肃道:“咱们今晚就行动,不能再等下去了,白姑娘,你既是修士,有没有那种能隐身的符箓?” 芙姝翻了翻菩提子,道:“能逃跑的倒是有。” “啧,也可以,你是医修,会不会使剑的?” 乔玉向芙姝扔来一柄剑,那柄剑的质地瞧上去要比凌微丢掉的要好些。 芙姝眼睛一亮,挺直了脊背,自信地拍拍胸脯:“会!” *** 小狗听到的:#¥%……amp;*天作之合……amp;*¥(。 第八十四章树根 夜凉如水,如今已是人间的初春时节,可芙姝却并未在这座城中感知到半点春意。 一群乔装打扮的少女走上熙熙攘攘的街道,正路过一个暗巷,芙姝听见了细微的啜泣声。 有谁在哭。 她敏锐地朝那个地方看去,一个男人正压着一个女人,身下狠狠地耸动,女子的下身泥泞不堪,粘稠的精液与鲜血混合在一起,滴落在地上,芙姝即刻握紧了手中的剑。 “不要……求你……啊!” “穿成这样还上街,真是荡妇,不就是明晃晃地等着男人来操你吗?!” “被我逮到了还想跑?说,小母狗又想勾引哪个男人啊?!” 腥臊气传入鼻尖,芙姝眸色一冷,直接向那两人走去,却又被乔玉拉住:“探子提供的情报上说他今晚会在附近的花楼里出现,你去哪儿?” “莫去,怕是有诈!” 芙姝眨眨眼,暗自驱使内力将男人头上的瓦片弄碎,然后—— 哗啦啦—— 那瓦片被切割成菱形状,四个角都锋利至极,甚至有一块十分有眼力见,直接割掉了男人丑陋的阳物! 交合中断了,男人吓得晕了过去,失去了意识,女人从男人怀里跌坐下来,许久都未曾动作。 芙姝淡漠地瞧着那个男人,只是被切了子孙根而已就吓得晕了过去,男人真是脆弱的生物。 “这……这样也行?”乔玉看得目瞪口呆,不过很快,轮到芙姝目瞪口呆了。 那女子先是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身下,她惊喜地看着那根断掉的阳物,低笑出声,可没笑几声,她的面部便奇异地抽搐几下,变得惶恐起来,呜咽一声,开始抱着男人嚎啕大哭。 “当家的,当家的,你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周围的人逐渐围了过来,对那个女人痛骂出声,骂她不守妇道,骂她不识好歹…… “啊呀你竟然把你的丈夫害死了,真是最毒妇人心那!” “他只是犯了大家都会犯的错误而已,你至于这样赶尽杀绝吗?你还有没有心!” “哎呀,你男人是爱你才会这样管你呀,你怎么这样不识好歹!你看他有去害别的穿戴整齐的女子吗?!” 你一言我一语,将女人淹没在唾骂的语声中。 女子听罢,痛苦地捂住脸,哭道:“不……是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反抗的……我没有害人……” “当家的,你醒醒,你醒醒啊!”她疯疯疯颠颠地拉着男人僵硬的手摸上自己的胸部,哆哆嗦嗦地说,“我不该反抗的,我该死,我,我这就下去陪你!” 可是话还没说完,她的七窍便开始流血,眼球里生出了藤曼一样的树根,慢慢地爬了满脸…… 为什么会这样…… 芙姝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浑身像被浸在冰水里,扑面而来的窒息感压得她动弹不得。 可是很快,心中升腾的怒意使她浑身颤抖,她冲过扒开人群,抱起女子疯狂地给她渡内力,可是没有用。 女子的四肢慢慢变化成木头,周围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槐花的味道,甘甜又清凉。 甘甜得像血,清凉得让人窒息。 少女紧紧抱着那个女子跪在地上,讷然开口道:“没有用……为什么没有用?” 女人的身体迅速发皱,清秀的脸上变得一阵木然,那双乌黑的眼瞳里似乎藏着深切的不甘。 “不行,你别死,我求你别死啊……”芙姝使出了浑身解数,却只是延缓了她木化的速度。 最终,青绿的枝桠在女子的心脏处破土而出,逐渐开满了白色的小花。 芙姝静静望着她,一颗心一点点沉寂下来。 …… “原来姝妹在这里,害得表哥好找。” “不过我还要谢谢你,多亏了你,表哥才知道还有这么多漏网之鱼没有尝过槐花的味道。” 芙姝愣愣抬起眼,她的眼眶红肿,眼里盈满了泪,瞧上去十分令人怜惜。 素日有多么高高在上,如今就有多么绝望,绝美的一张脸。 芙舜闲适地坐在轮椅上,目光兴奋地攫住她的脸庞,眼里闪烁着狂喜。 周遭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地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冒出来,轰轰隆隆地像雷云翻滚,颇有风雨欲来之势。 “跑……”乔玉察觉出不对劲来了,她亲眼见识过他的招数,她面色一白,惊骇地睁大了眼,“白笈,快跑啊!!!” 可是来不及了。 芙姝所在的那片区域猛然冲出一条巨大的枝桠,少女瘦弱的身躯瞬间被冲击波弹飞出去。 那死去的男人肢体散落一地,女人的尸首却与芙姝一起消失在原地。 乔玉几乎是咬着牙喊出来:“不……芙舜……你个畜生!!” 她举起剑朝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芙舜劈去,可芙舜下一秒便被有意识的粗壮枝桠举了起来,高高在上地睥睨着所有人。 地上出现了一条又大又深裂缝,放眼望去,隐约可见蠕动的树根,可那树根的数量太多了,像一条条褐色的蛇,缓缓蠕动,盘桓在这受到诅咒的土地上。 乔玉站在松动的地面上,行走都变得很困难,身后有几个伙伴惊呼一声,随即掉下了裂缝中。 她连忙扑过去用双手拽住了她们,可身后又窜出一条树根,将她推了进去! 危急时刻,芙姝从暗处窜出,蛮横地将乔玉与其他几位同伴从裂缝中拽了出来。 “你们都抓住我!!” 她看上去有些狼狈,嘴角洇着血,可她浑身散发着淡然的金光,乔玉愣愣地望着这个小姑娘,觉得她如今爆发出的力量足以捏碎好几个男人的头颅。 女孩们被救上来后,无数树根于身后纷纷土而出,犹如海啸般遮天蔽日,迅速地朝她们伸延,几个女孩吓得脸色苍白,不要命地往前狂奔起来。 狂乱的心跳扑通扑通,快得要跃出胸腔。 “不行的,这样我们都跑不掉……”芙姝大喘了几口气,忽然甩开乔玉的手,定在了原地。 “你在说什么胡话,快跑啊!!”乔玉拉着她,可是芙姝无论如何也没有再往前踏出一步。 芙姝摇摇头:“不是胡话,你们拉住我的手,我有传送符!” 几个女孩相视一眼,默默地朝旁边的伙伴伸出自己的手。 她们手牵着手,紧紧地围在一起。手掌心的温度使芙姝内心的恐惧稍微减轻了一些。 她们是那么信任她,芙姝好笑又心酸地想。很快,她手里捏着一张符箓,口中念念有词。 头顶的月辉忽然消失了。芙姝抬头望去,四面八方的树根扭曲成一团更巨大的树根,顺着屋檐直直冲着她而来! 芙姝加快了念诀的速度,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白光,白光化成虚虚的线,将她们的心连结在一起,这股奇异的淡淡的暖流似的白光,抚慰着所有女孩的心,乔玉欣喜地望着芙姝。 芙姝也笑着看她。 “我将你们传送出去,这是我的腰牌,你在别处见到穿白衣的修士,就将这个递给他们,上面有我早就写好的求救讯息……” 她的声音轻暖,像涓涓细流,像泉水叮咚。 乔玉的笑容霎那凝在脸上:“什么?” 下一刻,几人的身影便消散在风中,独留芙姝站在原地。 她的手中紧握着乔玉送给她的剑,嘴角扬起一个杀意凛然的笑。 “表哥,我来找你了。” 第八十五章祖宗 芙姝方才挨了那老树根结结实实的一道,体力已经不支,方才将她们全都送走也将她所剩的内力悉数耗尽。 可这并不代表她已经穷途末路了。 那树根卷起她的身子便迅速向后滑动,耳边全是树皮在地上摩擦出来的粗粝的拖行声。 遮天蔽日的树根像茧一样将她包得密不透风,芙姝想用剑撬开一点缝隙,可那树根似乎觉得她不老实,空间顿时缩小了一半,芙姝方才还可以整个人直躺在里面,现下只能蜷缩起来了。 芙舜心满意足地瞧着带着战利品归来的槐树根,拍了拍树根的开合处准备收获独数他的惊喜。 可是树根没有听他的,径直卷着芙姝钻入了地面巨大的缝隙中。 温润的笑容凝固在芙舜脸上。 “……” 因为缺氧,芙姝几乎难受得要昏过去,迷迷糊糊间,她似乎进入了什么东西的内部。 眼前绽开一阵强烈的白光促使她眼睫颤动数下,微微睁开眼。 面前似有一棵数百人都无法合抱之木,那树枝垂下来的白槐花一簇一簇遮天蔽日散如华盖,将她荫蔽在其中。她站在其中一根粗韧的树根上,鼻尖浮动着轻甜的槐花香气。 这是……那棵古槐树? 芙姝抬头向上看,丝丝缕缕散不去的黑气萦绕在树干周围,一坨坨黑且黏的物质侵蚀了槐树大部分枝桠,自上而下啃噬着树干。 芙姝方才没醒透,如今细看方知,这棵槐树满目疮痍,应该已近强弩之末。 她伸出手触碰枯干的树干,树干内部的缝隙似有金光流动,莹莹的白光自其内流泻而出,将她的手掌包裹。 她感到了一股极其纯粹且原始,像是集天地万物之生灵才能孕育出来的气息。 静静地感受了一会儿,芙姝的眼眶不禁酸软起来。 这同她自身的灵根是那么相似,她感到亲切极了,可这股灵气却比她的要纯粹,要强大得多。 “你可是槐树精?”芙姝试着与他对话。 【这是吾之识海,孩子。】 芙姝眨眨眼。 【吾乃汝祖宗】 芙姝:“……” 不是,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开始骂人? 【吾想,汝一定认识吾兄,玄微子。】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劈得芙姝外焦里嫩,压根反应不过来。 什么东西?! 原来那句吾乃汝祖宗不是开玩笑也不是骂人而是字面意思吗!? 她知道玄微子与玄清子是双生子,分别是太华宗与太清阁的开山祖师。 所以!这棵大槐树就是她太清阁的祖师玄清子?! “祖宗小辈……不对不对……”芙姝颇有些焦头烂额,“祖师爷好!小辈芙姝参见祖师爷!!” 迎接她的是一段漫长的沉默。 芙姝感觉自己的识海被人狠狠戳了一记。 【谁说祖宗一定要是祖师爷,槐树乃雌雄同株,没有男女之分!汝到底有无认真学习阁内医术!!】 芙姝一怔,忽然就被骂得狗血淋头了呢! “对不起!” 芙姝隆重地拱手作揖,她擦擦额角的冷汗,这树发出来的声音实在太虚无,非男非女,不雌不雄,亦不像乔玉一样硬凹出来的声线,着实难以辨认…… 【罢了罢了,你且坐下同吾聊会儿天罢!】 芙姝看着那树,悄悄握紧手中剑柄:“你真是我师祖?因何被困在此处?既然有自我意识,又因何为虎作伥?我要如何信你?” 【唔……你这串菩提与佛珠皆是吾友人之物。】 “什么友人?你是说妙寂?你认识他?” 【笑话,吾与昙鸾当为同辈。】 同……同辈?!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当头一棒,敲得芙姝眼前一阵阵发黑。 芙姝觉得如果自己面前有张镜子,那么她如今的面色一定像打翻了个百味瓶一样,非常之精彩纷呈。 她声音微颤道:“是吗?原来那和尚……这么老的吗?!” 玄清好像被戳到了痛脚,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出声。 三千岁,放在仙界也只不过是小生的年纪,怎么会老呢,不应该啊…… 【吾才不像他,他光打坐便打了两千五百年,如今还未坐化么?】 “应该……快了?” 不是,重点错了吧?到底什么人打坐能打两千五百年啊! 不过她觉得这槐树说的话应该不算假,毕竟他还知道那和尚的法名。 【吾就只剩这么一点意识是自己的啦,波旬用魔火日夜烧灼吾心,令吾魔化,如今分化出识海同你对话已是极其艰难,接下来的事汝万万听好……】 【不过汝之灵根倒与吾的很相似,哎呀真不愧是吾太清子弟!】 说到这,玄清的语气变得十分自得起来。 【只不过……吾如今这缕神识亦即将消散,吾再授予汝一些术法自保,那雷公电母被波旬封印在岐山不得出,汝定要带着弟子们解开封印……】 *** 妙寂:我的很大(年龄很大),你忍一下。 第八十六章魁梧帝姬俏和尚 芙姝忽然就有点理解为什么这俩能成为友人了。 因为……实在是…… 太罗嗦了!!! 如果这俩走半路上遇见,相互打个照面大概半天就过去了,再寒暄一下,这天就该黑了。 听了半日,芙姝脑瓜子嗡嗡地总结出以下几点: 她要将这受了污染的槐树砍了,然后将树心带回太清阁重新培育,在开头的一百年内她还必须要保护它不受损害。 【这一百年内吾体内的雌雄二株还来不及融合,所以会先分化出较低级的雄株保证生存,所以……还要劳烦汝多加照顾。】 芙姝认真点点头。 所以问题来了,她又该如何将这百人合抱的槐树砍了呢? 当她是盘古,一把斧能开天辟地吗? 可问题是她连斧头都没有啊! 【吾方才窥汝识海,同他学过金刚身法吧?】 芙姝:“……” 【如今的小生可真是令吾惊喜啊!莫怕,努力砍吧,那些汝砍不掉的,只会令汝变得更强大!变得更强大就可以砍掉了!】 “我……” 她一时有些无言以对。 “我谢谢您。”芙姝诚恳地咬牙道。 回去后她一定要花重金让史官,不,让太华山的儒修为她攥写话本,就叫《魁梧帝姬俏和尚》,或者是《惊!帝姬她靠砍树娇养了三千岁高僧!》。 开头她都想好了:芙姝是一个魁梧女子,身形高大强壮,左手一把斩铁剑,右手一把开山斧,身躯凛凛,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如刷漆…… 嗯嗯,她对此非常满意。 不多时,一把巨大的由槐木化成的斧头出现在芙姝面前,瞬间缩小成适合手握的大小,对芙姝来说刚刚好。 嗯,祖师不愧是祖师,想得如此周全。 【波旬控制了吾大部分神识为它所用,方造成如今局面。吾等你们等了很久很久,如今来是来了,可惜修为都浅了些,没一个逃得掉考验,不过也怪吾失控后不知轻重,真是对不起他们啊……】玄清颇为自责地说。 芙姝闭上眼,默默念了金刚身法的口诀,双手握住斧柄,只见她双臂金光流转,瞬间爆发出无限的力量:“喝啊——!!” 槐树默不作声地仍由她砍。 许久,它才抖落了几簇槐花,语气听起来有些郁闷:【吾是当真老了不成,确实有些疼,先分散一下注意力罢,吾教你几招保命之法,听好了……】 槐树深处渐渐伸展出几条金丝,延伸至芙姝的灵台处,芙姝浑身像被电了一道似的,脊骨麻麻的,不过只片刻,她便回过神来,顿觉神清气爽,耳清目明,似乎能感知到周围许多事物的变化。 “好厉害啊!” 玄清清笑两声,又道: 【此招名为神识涤荡,可瞬间使人头脑空白。学后可刺入他人识海,造成片刻头痛与眩晕效果,若练得好,瞬间致数十人瘫痪亦不在话下,不过此次吾还在其中融入了神识修葺术,你亦可用此招修复他人神识。】 【此招名为……此招是……还有一招……最后一招……】 芙姝一边学,一边狠狠地用尽招数去劈开树根,才发现树干内部已经被腐蚀得半空,散发出非常刺鼻的木头腐烂的臭味。 【此招乃神识交融,是双修之法……千万注意莫要乱用……】 一缕温柔的神识融入了她的识海,令人如沐春风,像是陷入了母亲柔软的怀抱,芙姝愣了下来,感觉自己的身躯就这样飘呀飘,越飘越高,飘到了那琼宫玉宇去…… 玄清很喜欢这位小弟子,她的灵根如同清澈纯净,魂魄中又蕴有无穷的力量,像是被大地之母眷顾的孩子。 【唔……真乃至纯至净之灵根也……】 “……” 不过片刻,那感觉便消失了。 少女脸颊微红,定定喘息数声才开口道:“师祖,您说这是双修之法?” 【是啊,汝可有心仪之人?】 “我与妙寂已经成亲了。”芙姝的声音软软的,带着些许无辜的味道。 槐树似乎受到了不小的震撼,所有的根系与枝桠都随着树干剧烈的摇晃一同晃荡起来,芙姝堪堪扶住树干,差些站不稳。 【外头风大了些,一时有些激动,小友莫怪。】 玄清愤愤地想,真是牛老了奸马老了滑,有粉不往脸上搽,这和尚是真不要脸,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得上! 它长叹了口气,倍感寒心与痛惜。 不过很快,识海忽然剧烈震颤起来,虚无的上方开始出现一个接一个的大窟窿,流泄出一股股黑色的粘稠物质。 芙姝睁大了眼:“那是什么?” 【那便是魔火,小友,吾体内这些根须你收好,芙舜与波旬做了交易,要拿吾的根须接他那破腿筋,莫要让芙舜得逞!】 瞬间,芙姝的手上便多了好几条金色的根须。 【来,孩子,继续砍,尽情地蹂躏吾罢!】 好像有点怪,芙姝嘴角微抽,干脆什么话也不说了,专心致志地伐木。 第八十七章她的欲望 人间的春日总是繁盛的。 春风拂动柳枝,细嫩的柳叶如流下的雨水,像花朵般漂流在上京的河道。 一对新燕衔了春泥在檐下筑巢,春风吹落檐角几滴雨水,滴滴答答,落在男人的斗笠上,发出轻微声响。 “上京各处禁制已设置完毕,贫僧先走一步,你不必知会方丈。” 旁边穿着褐色僧袍的僧人双手合十朝他一拜。 佛者抬眸望向远处,终于还剩最后一个地方了。 那次议事之后,他终于敲定了看守佛塔的名单,三月一轮换,而为了防止山下的妖魔进入城镇中作祟百姓,妙寂打算在各处设下防御禁制,他走遍大江南北,日夜赶路,从不停歇,有时候还会留在当地布施讲法,这样忙起来,也算是一种令自己重新静心定念的法子。 如今已是阳春三月,还剩最后一片区域未有加强了。 他来的路上也并非一帆风顺,有些地区出现了饥荒或者疫病,他还要帮助百姓脱离困境,治病救人…… 他来到一处茶馆,正欲讨杯茶喝,便听得旁边一行脚商同周遭的百姓们说道: “听说了么,桓原侯世子要反啦,听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做阵将大雍的国运偷了大半走呢!” “这不,帝姬亲手写的讨贼檄文都送到宫里了,洋洋洒洒一大长篇呢!我侄儿在宫里当太监的,亲眼见到那檄文一打开,哗地一下,被枉杀的百姓名单都从殿里铺到殿外去了!听说陛下这几日都气倒了!” “这你还真别说,虽然她行事是乖张了些,但也算是真干实事的!” “听说不止是新仇,还有旧怨那……” “可惜上天给咱们开了个大玩笑,她再厉害又如何?终究是个女子,若她身为男子,必有更大的作为,莫说讨贼檄文,即便是领兵打仗,开疆拓土也不在话下,咱们大雍又何愁无人可用!” 滚烫的茶水微苦,顺着喉管一路熨至心间,不经意间洒落指尖,佛者堪堪回过神来,说不出是何感觉。 这才是她想要的,不是吗? 这一世的芙姝,她的欲望并不来自后宅,亦不是来自情爱,她的欲望由完完全全的权力所构成,她的内心甚至强大到无需依附任何人,亦无需依靠他。 可是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只是缺少一部分记忆,性子却那样迥异,这是一种巧合,还是说…… 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佛者握住茶杯的手悄然停顿。 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一世,他都没问过她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不是吗?从头到尾,因为可耻的贪欲,他自私地将她围困在身边,甚至要她仰他人之鼻息。 心中似乎有一个话音在同他说,这便是他种下最大的孽因。 这孽因不仅困住了他,还困住了她。罪孽深重至此,又如何得以坐化? 若不寻法破除,它将如横生之荆棘,画地为牢,将二人围困,直至愈缠愈深。 原是如此…… 原来他从一开始便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咦,怎么好端端地下起雨了?”一个小厮将汗巾搭在肩上,好奇地伸手去接。 鼻息间,一阵檀香拂动,方才还坐在屋内的佛者眨眼间便已经远去数十里。 雨雾中,依稀可见白袍拂动,轻淡得似乎不属于这个人世。 小厮重重揉了揉眼,喃喃道:“我天,见到仙女下凡了?” …… …… 第八十八章为了你好 这厢,芙姝还在玄清的广阔的识海里。 那污浊的黏液一溅到手上,便直接灼烧到骨肉里,因为身法的作用,皮肉烧了再长,每一次,都比先前更为耐造,不知过了多久,魔火对她来说已经堪比蚊子咬了。 她的手臂愈发结实,力量也愈来愈大,砍起来更带劲了,芙姝沉浸在获得力量的奇妙过程中,一丁点也感觉不到累。 【啊……原来人之将死便是这等感受……】 头顶的窟窿越来越多,芙姝定定后退几步,开始蓄力最后一击。 【为了新生而死亡,为了开始而结束,也不枉吾来这世间走一遭。】 【好孩子,将吾杀死,然后尽情感受春日罢。】 无数的魔火几乎将根部尽数吞没,化成无边际的,漆黑的湖泊。 在最后一刻,天地间万物轰然倒塌,芙姝却感受到了旺盛的生命力,眼前槐花簌簌落下,她感受到了花开花落,听到了鸟鸣春涧,见到了林间松韵,石上泉声…… 槐树的枝干散开如华盖,遮覆于头顶,顷刻如光点般散开,紧接着,芙姝便被一道力量弹出了识海。 …… 街上慌乱一片,无数道魔气在街道乱窜,兵器相击声、女人哭喊声、脚步声萦绕在耳边,芙姝提着剑,愣愣地站在大街上。 如同末日般可怖的景象。 不远处有一道黑烟直冲天际,失去了控制的古梧桐树开始挥动巨大的树枝,无差别地攻击任何人。 芙姝来到现场,果然瞧见浑身狼狈的芙舜惊恐地与一团黑气对话。 “不可能!!我分明借来了国运,还有那些修士……那些修士还不够你享用么?你为何言而无信……不能保我无恙?!” “剑骨……剑骨我也剔下来了,还未用过,我带你去,你莫杀我!” 芙姝一路默默跟着他,随着他来到世子府前。 奈何府邸的门槛太高,芙舜没有人帮助,根本过不去,芙姝一手刺散那团黑雾,好心地将芙舜抬了进去。 “谢……谢谢。”芙舜有些惊慌地擦了擦额角的汗。 “表哥,你方才说将什么东西剔下来了?”芙姝幽声问道。 青年脊背一下便僵直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缓缓回头,见到芙姝像是见到了鬼一般。 “姝妹,你,你来救表哥了?” 芙姝二话不说挥剑砍掉了他头上的玉冠,没了波旬的庇护,手无寸铁的他根本毫无用处。 “啊啊啊——!”芙舜失态地大声喊叫,怯懦软弱的真面目被芙姝血淋淋地撕开,再也不复先前的温润光鲜。 不过芙姝留着他还有用。 “说,我的同门呢,他们在哪儿?!说出来,我便允许你苟活最后一晚!” “若是不说……”芙姝摸了摸自己的剑,冷声道,“我现在就将你杀了,我自己也可以找。” “不!你不能杀我,你杀我便是杀害朝廷命官,杀害宗室血脉!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芙姝将剑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啊!我说,我说!” 芙舜带着她来到了一处厢房,地上有个巨大的日晷,他转动墙上的机关,地下出现了一条通道。 “在,在下面……” 芙姝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啊啊啊啊——!!” 芙姝无视他的嚎叫,慢腾腾地走下去,悠声道:“哭哭哭,哭什么哭,整日就知道哭,把国运都哭散了!”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说我写封檄文给父皇,说你谋反,你说他是信你,还是信我?届时,你还是那劳什子朝廷命官,王室宗亲么?” 芙舜像条狗一样趴在地上,他无神的眸子望着芙姝的裙摆,才发现自己轻敌至此。 柔弱的兔子露出了獠牙,他才知道原来并没有什么兔子,从头到尾,它都只是一只虎狼,是一只涂了白漆的虎狼! “我爱你啊表妹,我爱你!” 他抱着芙姝的大腿,芙姝恶心得快吐了。 “你错了,你分明最厌恶我,你厌恶我权势滔天压你一头,却又渴望我美好的肉体,渴望有一日剥去我的脊骨,令我对你俯首贴耳,臣服于你!” 被彻底揭穿真面目,芙舜怔了怔,本能地想讨好她:“姝妹,我这都是为了你好,我知道你同那些肤浅无知的贱女人不一样,你那么美丽,那么善良,那么聪明——” 芙姝打断了他:“不!谁给你的胆子擅自评价我,将我同她们割裂开来的?我是女人,我从生下来就同她们一样都是女人,她们是何模样,女人是何模样,我便是何模样!若她们真如你所说肤浅又无知,你又为何要控制她们的思想,禁止她们出门?你在怕什么?” 男人是自私的懦弱的,压迫女性生存空间的是他们,无法接受女人本性的也是他们。 “愚蠢高傲如你,你以为你这是在讨好我吗?不!恰恰相反,你并不是在讨好我,而是在贬低我,贬低女人,贬低我的根本,否认我的存在!” “表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呵,我真是对你太宽容了,竟还妄想你这腐朽的脑袋能听得懂!” 通道那头传来几道脚步声,芙姝甩掉了他,持剑往前奔去。 通道尽头,弥空背着失去意识的荀卿,徒手劈开几根发疯的粗枝。 恢复了意识的白术在一旁解救伤者,见到通道那头又有人走来,瞬间警惕地抬头望去。 下一刻,警惕变成了惊喜:“师妹?!” 芙姝也惊讶地睁大了眼:“你们都在这里吗?!” 白术同她简略地说明了情况,她二话不说加入了战斗。 战斗中,白术抱歉地对芙姝说:“师妹,真是对不起,那日我明明察觉到不对劲了,却还是为了享乐妥协了……” “不,师姐,我才要同你道歉,那日我丢下你一个人,你会不会很害怕?” “是有一点,不过呢,比起害怕,师姐更担心你会出事,师妹,等咱们从这出去后,你能好好同我解释的话,我便原谅你……哎呀,其实不解释的话我也会原谅你的啦……” 芙姝嘿嘿一笑,空出一只手挠了挠头:“真的吗,师姐对我最好了!” 第八十九章太白郡 岐山属于北地,所以即便是初春,冰雪也尚未消融。 乔玉几人被传送出去后,狼狈地摔在了雪地上,然后她才发现芙姝将她们几人送到了距离岐山更北的荒野! 她又花了几日时间南下来到太白郡,终于在听到了些属于修士的消息。 “请问你可是太华山来的道长?” “哪来的道长……” “请问——” “哪儿来的混小子,莫烦我!” 她遍寻茶铺与驿馆客舍,终于在一间临近出城的客舍里寻到了一群腰间佩剑的女子。 她们看起来圣洁又高傲,侠气翩然,乔玉心下隐隐有些意动。 她干脆走上前去,拱手问道:“请问……你们可是修士?” 领头的女子抬起头来,眼神锐利,令人不敢直视,她并没有直接回答她:“有何事?” 乔玉上下打量了她们一会儿,见她们腰间没有别腰牌,便有些犹豫,这些修士派系那么多,万一找到白笈的对家就完了,她会成为挑起江湖纷争的元凶! 凌微顿时将剑搁在桌案上:“你这少年真是轻浮,眼睛往哪儿看呢?!” “唔,你们可认识一个女孩儿,她比我矮些,瘦些,她叫白笈……” 一位女修哼笑道:“什么急不急的,你看我可像白笈?” 领头的女修与她对视一眼,微微颔首:“我们这里没有人叫白笈,不好意思。” “……” 乔玉内心急得如火焚烧,可又无法说出来。 忽然闯进一个莽撞的小孩,直接撞掉了她袖中的腰牌。 芙姝的腰牌掉了出来。 凌微手上立刻捏了个诀,将腰牌夺过,厉声问道:“你怎么会有芙师妹的腰牌?!” 乔玉怔怔抬头。 什么师妹? …… 这边芙姝与白术等人一路破开古树的枝桠,成功来到了凤鸣郡的中央,而芙舜便被她塞住口,丢进了他自己所设置的地牢中。 死伤的人太多,芙姝头一次恨不得生出八只手去救人,她看见有的伤者被压在了大石之下,白术无法搬动石块,急得要哭了。 芙姝见状,赶忙跑过去救她,却忽视了头顶上被树枝挥落的一角屋檐。 “师妹小心!” 芙姝却喝呀一下,用手臂生生挡了下来,左脚又一踢,将那屋檐径直踢飞出去,压断了一根粗壮的树枝。 紧接着,芙姝又给白术上演了一个胸口碎大石。 “师……师妹,你这样面无表情地碎大石……真,真是……” “真是什么?”芙姝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白术被她明媚的笑容笑晃了眼,不可思议道:“美,美极了!” 远处的弥空看得呆住,芙姝到底背着他偷偷修炼了多久! “好……好一记开天辟地腿!” 不过,这倒是令他胸中燃起了熊熊斗志! 芙姝朝他得意地摆摆手,调笑道:“你倒是会起名字。” 白术转眼看向失去意识的荀卿,周围肆虐的魔气似乎特别喜欢他,一直绕着他转。 “师妹,我们要些快速结束战斗了,荀兄他的情况不太乐观……” 芙姝无声地点点头。 身后传来纷繁的脚步声,还有……踏空之声! 她请的援军来了! 师兄师姐们一个个凭虚御风,脚踏风火轮般赶过来了! 芙姝惊喜地抬头一看,额角却猝不及防被掷了颗石子,她皱皱眉,望向不远处愤愤瞧着她的少年郎。 乔玉愤愤地对她大喊道:“你根本不叫白笈,你明明姓芙!你为何要骗我?!” 芙姝头脑懵了一秒,愣愣站在那里,她感觉乔玉气得要哭了。 芙姝眨眨眼,眨出几滴泪,结结巴巴地绞着手指:“我不是有意要骗你的,乔郎,你……你莫非要因此厌弃我吗?” 乔玉被噎得说不出话,心中却愈加恼怒了,因为她发现,她根本拿这对自己撒娇的女人毫无办法! “哼!” 她带着她的小伙伴也加入了战斗。 从天黑至天亮,他们疏散了几乎所有郡民,联合队里的符修摆了一个大阵,一把火将那棵槐树烧得干干净净。 芙姝累得直接地躺在了地上,颇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欣喜感。 腰间的口兜越来越烫,她伸手去取,只见一个浑身褐色,巴掌大的小东西,啪唧一声掉在了她的脸上。 然后就用小爪子抱着她的脸哭了好久好久。 “不是,大哥你谁?我认识你吗你就趴我脸上哭?!” 芙姝不耐烦地揪起它的脖颈,它泪眼汪汪地瞧着她。 【好疼,别捏了!吾乃汝祖宗!】 芙姝的识海里忽然传来这么一句话。 芙姝愣了几秒,不敢置信地盯着它。 着小东西的眼睛是澄澈的绿色,是春天的颜色,头上的金色的头毛十分稀疏,完完全全就是个小精怪。 芙姝好半天才嘀咕出一句:“……怪模怪样的。” *** 下一章,男主会以一个非常抓马,非常狗血,非常烂俗的形式出场…… 第九十章不合时宜 郡守府内。 “帝姬,这些是世子这几日亲手攥写的罪状,那罪状上已经按您要求,将受害者的名字都写了上去,您看接下来……要怎么处理他呢?” 芙姝抱臂站在正厅内,望着手中的虎符出神。 她终于堂堂正正地从芙舜手中夺回了她失去多年的封地。 她摆摆手,无所谓道:“灭口。” 门口走进来的少年听到这句话,脚步声急促了些。 “等等!” 身着艳丽裙装的少女微侧过头,纤长浓密的睫稍垂落于颊上,形成一小片晕影。 眼前的芙姝令乔玉胆颤又陌生。 她从来没想过前几日还对她撒娇的姑娘竟然是大雍的三帝姬,更何况她之前还做了那么多冒犯她的事,每一桩都足够她在牢里吃十年牢饭了! 她对芙姝略一拱手,喉间有些艰涩:“草,草民斗胆……” “你我无需改变称呼,我知道你是想亲手了结芙舜,特意为你留到现在了,走,我带你去找他!” 芙姝转过身,自得地拉起乔玉就要往郡守府的地牢走去,这更是令乔玉紧张得同手同脚,如坠梦中。 “啧,芙舜你都没怕呢,怕我作甚?哎呀,早知道今日穿官袍算了!” 芙姝的面颊贴得那样近,近得乔玉能闻得见她嘴唇上唇脂的甜腻气味。 自惭形秽。 乔玉只能这样形容自己如今的心情。 她不仅救了百姓,还费尽心力写了一大篇檄文,她看见了自己父母的名字,也看见了许许多多其他含冤而死的姑娘的名字。 那檄文中,言辞一针见血,却又十分激昂,读起来令人眼酸耳热。 凤鸣郡的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大家的笑脸是那么自然而然,发自内心…… 她忍不住对芙姝说:“谢谢你,为凤鸣百姓做了这么多……” 芙姝微微仰起洁白的下颌,目光微微眯起,她看起来心情很好,微弯着唇:“本来就是我该做的事,无需言谢。” …… …… 几日后,当妙寂到达凤鸣郡时,大家正如火如荼地忙着重建破损的建筑。 他凭着直觉,一路寻到了郡守府。 当见到妙寂的时候,正在门口搬物资的弥空倒吸了一口冷气:“师,师尊,您怎么出山了?!” 莫不是嫌他们表现太差,此番便是来抓他们回去的么? 弥空愈想,脊背愈发冷汗涔涔。 妙寂站在门口,放眼望着几乎半座城池都变成废墟的凤鸣郡,皱了皱眉:“你先同吾说说这几日发生了何事,为何无人传讯于——不,吾七日前分明已经传讯与你了,为何不回?!” 听着逐渐严厉的语气,弥空咽了口唾沫。 “不是,是师,师娘她,她她她……” 妙寂垂眸道:“桓原侯世子反了,她写了檄文,这个我知道。” 弥空眨眨眼,又继续道:“凤鸣郡本来被波旬魔气入侵,联合世子控制了古槐树,后来荀兄剑骨被挖出,古槐树也发了疯,伤害了许多百姓,最后赶来救援的符修撒了一大把三昧符将它烧了,可是又,又不小心撒得太多了……” “如此荒唐。”妙寂几乎是咬着字音发出来的。 “为何不回信?” 弥空内心咯噔一声,谁来救救他! “呃……这个……啊!弟子记起来了!弟子悟性不够,也被控制了!” “……” “师尊,请您罚我吧!” 妙寂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且回去再领罚。” 身后的院中逐渐传来二人交谈的声音,听到熟悉的笑音,妙寂脊背一僵,转身走入廊下,踏入一道垂花门,那笑音便戛然而止。 一切似乎都似乎来得那般突然又猝不及防。 远处繁茂的梨树下站着两个人影,梨树还未开,花苞却是从深青的枝桠间伸了出来,一串串白色的小花苞垂落在其上,仿佛雪一样清丽。 春凤偶尔会拂落几颗白色的细小的花苞,落在少女的头顶,娇俏得很。 芙姝抱着尚在襁褓中的玄清,微低着头,而一旁身着白衣的少年郎正伸出手替她拂去落在头顶的花苞,指尖顺带捻起柔软的发丝,他的唇边亦挂着同样柔软的笑意。 穿着粉裙的少女似乎察觉到了谁的目光,朝着那道目光的方向抬起头,怔然望着站在垂花门门前的他。 那一刻芙姝已经想好了撤退的路线以及她曾经命人挖好的几条隐藏在地下的逃生通道。 这下,少年也顺着她的目光望来。 二人面上的神色分明是那般僵硬,却又那般生动地显示出,他的到来不合时宜。 芙姝看看自己怀抱中还在啜手指的玄清,又看了看他,僵硬的唇角随即向上微微抽动,打了个哈哈:“是的,我们有一个孩子。” 九十一章香囊 “芙姝,我替这小怪物缝了一件新的……等等,那个男人是谁?!” 乔玉拿着一件极小的白棉褂,她依旧一身少年打扮,脑后的高束的马尾上是芙姝为她系的小蝴蝶结。 芙姝:“……” 很好,刚才还是三缺一,现在全齐了,真好,未来可期。 三个少年面面相觑。 芙姝舔舔干涩的唇:“其实吧,四个人,也不是不行……” 妙寂抬眼看她,沉默不语。 四个人确实不多,比起她殿中的一百五十个面首来说,连零头都不够。 芙姝心下愈发忐忑,她记得玄清的嘱托,并没有对外公布玄清的身份,只说是她从废墟里捡来的小灵宠,这小东西看上去虽然长得奇怪,但也不至于被认成邪祟,大家也就理所当然地信了。 妙寂没有回答她的话,无言地转身,拂袖离去。 荀卿皱眉:“我去同尊者解释一下。” 芙姝伸手拦住他,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他穿着草鞋,或许是来的路上有些急,向来一尘不染的袍角都落了些杂草淤泥。 她静静欣赏了一会儿,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不用了,我自己去。” 她追了上去。 …… “妙寂,你走那么快作甚,你,你摸摸它呀,你看它的小脸,多丑!” 玄清的脸一下子就垮了,有这么说祖宗的吗!! 妙寂垂眼,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很喜欢?” “……” “何时发生的事?” “……” “他有无强迫你?” 数日未见,芙姝真不知道这和尚的木鱼脑袋想到哪里去了,说的话夹枪带棒,可又不像吃醋。 她走至他身前站定,一手轻轻放在他喋喋不休的唇上,果然立马闭嘴了。 “请你先看看它长什么样再开口。” 芙姝有些疑惑,不是说认识了很久的友人吗,总不会认不出来吧? “你看你看,是不是有些熟悉?” 这时,那小东西却紧紧扒着芙姝的衣襟,将自己的脸埋在里面,无论如何也不让妙寂看到自己的脸。 芙姝有些无措:“哎呀……” 她们祖师还真是好面子。 佛者神色静淡注视着她,卷曲的长发垂落肩头:“嗯,看得出来它很依赖你。” “呃,这个……” 玄清只拜托她多多照顾自己,也没说变小了心智也会变得很任性,芙姝对此十分无奈。 她左思右想,微微弯唇,踮起脚,靠在佛者耳畔说了句话,然后好整以暇地欣赏他脸色纷呈却又只能极力端着的模样。 他终于肯赏脸,看了眼那襁褓里的小精怪。 好半天,他才皱着眉吐出一句:“难为你费心了。” 芙姝问:“如果是真的呢,就算我真的意属他人,你也不生气?” 妙寂无奈轻叹:“日后,只要不伤及自身,不伤害无辜之人,我都会支持你。” 芙姝愣住,她有些慌乱地垂眸,心头无故跳得有些快。 以前的他,是这样的么? …… 傍晚,芙姝让人简单备了几桌好菜,邀请了所有前来襄助的同门师兄师姐,然后共同商议前往岐山的计策。 有一位修士便忍不住问了;“尊者也同我们一起去岐山么?” 妙寂轻摇头,他道:“吾会助你们破除路障,不过不会同你们上去,吾还有事。” 简而言之,不会在这里耽搁太久。 “无妨无妨!能得尊者襄助,实乃我辈之荣幸!” 芙姝坐在妙寂身旁,百无聊赖地握着他的一簇头发把玩。 她方才饮了一些酒,望着周围劳累了几日的师兄师姐,一时间心里有了个主意。 “妙寂,你晚上陪我去个地方。” “你可以与其他道友同去。” “可是我就想跟你一起去。”芙姝拽住他的衣袖,眼睛里亮晶晶的。 妙寂一时无法拒绝。 散了席,她将玄清交给白术,自己拉着妙寂去了药材铺跟布料铺。 她先是挑了几种香料,提着大包小包去了布料铺。 “师姐的生辰在七月初四,先前见她很喜欢这种绸缎,先买个半寸吧,弥空的已经过了,不过也勉强做一个吧,荀兄的在八月廿三......” 她一边挑,一边翻着仙螺,可见上面记载了很多人的生辰喜好。 记住某些人的生辰喜好,及时送上礼品,这些全是她先前在母后那里学来的处世之道。 她细心地挑着布料,妙寂手上拎的东西越来越多。 “好了,就这么多吧。” “你要做香囊?” “是啊,多亏他们,凤鸣郡才会这么快恢复秩序,我现在手头没什么银钱,只能做点小玩意儿送给他们。” 她看起来要做很多很多份,连只见过一次面的师姐也想到了。 佛者定定转了几下手中的佛珠,颔首道:“此法善哉......” 过了一会儿,见妙寂一直盯着她看,芙姝便开口问:“怎么了?” 佛者看了眼手中的大包小包,淡道:“无事。” “一日可能做不完,哎呀,我都没怎么学过女工,要是绣工闹了笑话怎么办,不行,多买几块布练练手。” “有心便好。” 晚上,芙姝理所当然地赖在了妙寂的房间。 “我这几日日夜为他们忧心,都没有睡好,你的房间好暖和,我就待一小会儿......” 虽然妙寂不懂她这几句话各自有什么关联,可瞧见她眼底下明显的青黑,便同意了。 她自顾自地坐在书案边,手边放了本女工书,点了一盏灯,开始整理要用到的绣线。 她悟性很高,一连绣了好几个可爱的小图案,有云朵、有铃兰,还有一片树叶,栩栩如生,可她放在手里端详了一会儿,似乎又觉得不满意,丢在了一旁。 很快,他又听得她哀叫一声:“这个针脚怎么歪成这样了......我明明想绣的不是这个图案......” 渐渐地,旁边的书案上堆了一堆废掉的香囊。 妙寂在一旁打坐:“一日能达到如此水平,已是不易,何故要丢掉?” 心头蓦然有些说不出来的梗。 “这个槐花图案的是特意缝给祖师的,但是少了一瓣,都不像槐花了,我不能这么敷衍。”芙姝委屈地说。 竟连玄清都想到了。 佛者开口问:“祖师教了你很多东西么?” “嗯,都是精神系术法呢,我觉得很有用。” “......”佛者丰润的唇渐渐抿成一道直线,又不说话了。 他看着那一堆作废的香囊,喉中愈加梗阻,语气也莫名有些僵硬:“甚好......习得之后不可懈怠,需勤加练习。” 芙姝抬起眸,自下而上地凝着他微敞的衣襟,滚动的喉结,丰润的嘴唇,忽然又想到那个双修之法来。 她放下手中的绣盘,眼神略带玩味地看着他,喃喃道:“没错,是该勤加练习......” **** 来点芙式霸凌: 这几日,芙姝做了一大堆超棒的香囊,所有前来帮助她的同门都能收得到,而且每个人的都不一样!但你猜,还有谁收不到? 小妙:(默默收起老婆丢掉的)(拍一拍)(阴暗地收藏)(阴暗地注视——) 第九十二章神魂交融(高h,脑交play) 芙姝放轻了脚步,走上前,在他面前站定,只见他眸光略微闪烁,然后阖上了眼。 “妙寂,你知道吗……”少女坏心眼地笑着,双膝一软,歪倒在他盘坐的腿上,故意靠在他耳畔轻声道,“男人,像这样袒胸露乳,可是很危险的。” 芙姝故意伸出手指去勾他的衣襟,却被他用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分明被警告了,芙姝唇边的笑意却勾得愈发张扬。 她改而伸出另一只手,幽幽地缠上他的颈:“特别是像你这样的位高权重的男人,很容易引人觊觎的。” 柔软微凉的手臂勾上他的脖颈,二人的肌肤皆泛起一阵细密的颤栗。 这是数月以来,她再次与他肌肤相贴。她装作柔弱无骨地轻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与她紧贴的袈裟下是比她体温略高的精壮肉体,微微垂眸,便能瞧见衣袍下泛着麦色的肌肤。 她干脆笑着对他道:“我不希望我的东西被觊觎。” 佛者睁开了眼,一双深不见底的眸无言地注视着她,神色微冷。 芙姝是一个非常过分的女人,譬如现在。 “请施主适可而止。” “怎么这个时候又扯上施主了?难不成我有施予过你什么东西吗?” 一句话,结结实实地戳在了谁的心尖上。 明显感知到身前男人身体的僵硬与紧绷,芙姝仰起脸,一双潋滟的眸子十分无辜地瞧着他:“有吗?” “……”他阖上眸,唇角却是慢慢绷直了。 她笑笑,状若无意般提起:“哦对了,先前交的作业,我做得如何,你可还喜欢?” 当听到这句话时,他的身子猛地一颤,伸手将芙姝推开了。 芙姝用手将身子半撑在地上,语气微微恼怒:“你反应这么大作甚,若我说我只是想同你探讨一些术法上的问题,你信我么?” 他沉默几许,似乎思考了许多事。望向她的眼中神色依旧清明:“有何问题?” 又得了逞,芙姝微微弯唇,一点一点地朝他靠近:“祖师教了我一招神魂交融,是双修之法,必须要同心仪之人一起练习的……” 他微微垂眸,平静道:“你想同谁练习?” 少女用明知故问的神色瞧着她:“你觉得我想同谁练习?” “……” 屋中只点着一盏孤灯,纸窗也未关,寂寥的晚风吹拂过纱帘,冲淡了些许二人之间僵持的氛围。 “你我修为过于悬殊,不可。” 芙姝瞥他一眼,状若不满地哀怨道:“哎呀,既然我修为浅薄配不上大师,那我还是去寻找与我修为相当之人吧……” 她刚要起身,裙角便被拉住了。 妙寂皱眉,言简意赅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芙姝顺势又勾缠上去,埋首在他宽阔的胸膛间,嘴唇贴着他起伏的心口:“那是什么意思?妙寂啊,你知道吗,我刚到此处时也差些被我表哥控制了,就差一点点,我的脊骨就要被他剥去做腿骨了……” 轻软的话音顺着胸腔的震动变得模糊不清,其间,委屈的情绪便会无比突出。 她自怜般地用脑袋蹭了蹭他的心口:“你知道我是如何逃出来的吗?我呀,从七楼……就像这样……跳水似的扑通一声——” “跳了下来。”芙姝轻松地说着,似乎这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妙寂瞳孔微微震颤,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我吃了他的东西,没了内力,用不出身法,你知道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 “不,你知道当我从七楼坠落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吗?我是凡人,有凡人的七情六欲,我也会害怕的……”她说着说着,嗓音便不自觉带了些沙哑的哭腔。 佛者久久沉默着,直至芙姝都快窝在他怀里睡着了,他才堪堪伸出手,安抚似地轻轻拍着她的脊背。 他的目光移向书案旁被她丢弃的香囊,都堆成小山了。 她没有为他做香囊,是不是也在怪他,怪他没有教她更好的,在危急时刻,能足够保护好自己的身法? 蓦然察觉到这点,被掩藏于心底许久的酸涩化为苦涩,丝丝缕缕缠绕上心尖,直至舌根也开始发苦,这抹苦涩,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亦无法宣于口,最后统统被内化成了深重的歉意。 他伸出手,将她搂得紧了些。 芙姝又觉得有些热,正准备将他推开,却发现身后的手臂却又无故收紧了一些。 芙姝仰头看他,眼里流露出一些疑惑:“干嘛?我好累……不想做了……太困了……” 她揉揉眼,正准备找个舒服的姿势美美入睡,佛者那张凌厉美艳的脸却在眼前愈放愈大。 “闭眼。” 他的话音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两人额与额相抵,衣冠皆整肃,这样的接触分明纯情得很,可芙姝却在这纯情的接触中品出了些许不寻常,还有一种……对未知的恐惧。 可未等她品完,她便觉得自己被一阵巨大的,看不见边际的耀眼光辉裹了进去。 过了片刻,芙姝忽然便理解了他方才说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像火烧一样的感觉。 他作为佛法高深的佛门尊者,体内本就蕴含着磅礴的至刚至阳之气,芙姝感觉自己浑身的衣裳都被剥干净架在火上烤,好难受。 “唔嗯……” 再烤一会儿,就该熟了,然后撒点调料香料,就能上桌了…… 她浑浑噩噩地想,她感觉浑身上下不止是被剥掉,应该是逐渐变得通透,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神经都裸露在外,被灼热的气息炙烤,一片白光中,无数细小的金线向她涌来,浑身上下的血肉与感知都与他的连结在一起,无意识中,她便交付了身体的掌控权,每一寸肌肤都染上对方的气息,无法逃离,无法脱身…… 怎么会这样……先前同玄清都不会这么难受…… “莫分心。” 一道清正肃穆的佛音震荡在耳畔,芙姝顿时打了个激灵。 “好热……我不要……唔要了……”她摇摇头,声音颤抖地几乎连精准咬字都做不到。 “稍微忍一忍。”他沉沉喘了口气,嗓子半哑道。 这样共享对方的身体对她来说太亲密了,芙姝压根受不了这种怪异的亲密感,而且,她也压根不想同他过于亲密。 可即便是这样,他也没有停下来。 光线逐渐汇聚成一团柔软的光将她缓缓吞没,灼烧感逐渐减弱,化为一股暖流在全身游走,游走过她的每一处经络,每一个关节,而她只能被迫承受。 她放出的神识像是被那光团含住舔舐,又像是在与他毫无阻隔地唇齿交缠,抵死缠绵。 她不断喘息着,脊背处忽然窜上一股恐怖的快感,像是电流沿着脊柱滑至身体里所有末端,这使她浑身瘫软,皮肤上亦激起一阵阵的细密战栗,这股陌生的快感令她只能依附于眼前唯一一个熟悉的事物上,她用双腿紧紧勾缠住他的腰盘,脚背都被这股蔓延至全身的战栗绷得笔直。 滑腻的湿液失禁一般从大腿深处流泄而出,芙姝感觉自己浑身都像被开发成了除阴道以外的第二个性器,在跟他的神识做爱。 酥麻的快感像激流一般冲击着她的识海,自身全部的理智几乎要被这股激流冲散,取而代之的是可怕的愉悦感。 要疯了…… 似乎是误以为她身体上的颤抖是因为紧张与害怕,佛者便用手拂过她的后脑,一遍又一遍地轻声安抚。 欢愉使得芙姝面颊逐渐漫上红潮,眼眶无意识地流出生理性的泪水,上面下面都在流水,过于清晰的感知使得芙姝愈发面红耳赤。 她呜咽出声,嗓子像被蜜浸泡过,发出来的声音甜软得能使人发疯:“呜,腿好软,手也软,攀不住了……” 芙姝几乎瘫软得马上要向后仰倒,好在佛者一双有力的大手及时捞住她的后背,托住她的手臂,她的神识与他的再度贴在一起相互融合,芙姝才回过神来,又逐渐被这无穷尽的快感所俘虏,浑身颤栗不已…… 妙寂比她修为高出许多,能清楚地望见她情动时失神的双眸,酡红的面容,洁白的脖颈向后仰出一道漂亮的弧度,嘴唇微微张开,那嘴角的涎水爽到根本挂不住,无意识地流到下颌,随即隐入脖颈…… 芙姝遍体酥麻,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胡乱地摇头,嘴唇似乎又被另外两外柔软的东西叼住,她刚想惊呼,舌尖便被一块柔软的舌头有力地勾住,辗转吸咬,使她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神魂交融时的躯体本就敏感得不行,稍微的触碰都能激起一阵更尖锐剧烈的快感,更何况是这样强势又绵密的亲吻,脑子快乐得几乎要疯掉。 他的神识吞噬着她的意识,霸道地将属于他的印记全数刻录其上,更可怕的是,她的神识竟然欣然地接受了这种嚣张至极的刻印,甚至像瘾君子一般,想要渴求更多更亲密更快乐的接触…… 两片舌头火热地交缠吮吸,他霸道地扫荡过她口腔里每一丝津液,芙姝感觉浑身都变成了敏感点,不止是舌尖,身体的每一寸都像在被他的唇舌舔吸,啃咬,意识随着唇舌间粘腻的水声逐渐飘远,灭顶的快感如期而至,芙姝欲仙欲死,腿心间一片黏腻潮湿,小腹不断抽动,花唇不断摩擦着衣袍,穴口痉挛着吐出一股又一股爱液。 “啊哈……我不做了……”方才经历了一波小高潮后,芙姝的神识终于回笼了一些,她刚想抽出手,扭摆着腰往他身侧爬开,却瞬间又被他的手锢住拖了回来,灭顶的快感再一次凶狠地侵略她的识海,烹煮她的理智,“噫唔……!” 像极了猎物被抓住之后无法逃脱,只能任人宰割的模样。 从她喉间溢出的甜腻呻吟隐隐带着哭腔,芙姝昏昏沉沉地睁开失神的眼,却无意中撞入那双无比深邃的眸子里,里面似乎有一团火,烧撩着无尽的欲望,扯着她往下坠,要将她完全地沉溺在灭顶的甘甜快感中直至溺亡。 识海被一次又一次的狠狠地肏入,直至爽得双眼翻白,几乎要小死过去,这让芙姝觉得妙寂一定是在报复,报复她先前对他刻意的作弄,刻意的忽视…… “我不要了……”她疯狂地摇头,在这么做下去迟早做死在他怀里,芙姝想。 心跳快得要跃出胸腔,芙姝试着伸出手拂过他的面颊,爱抚般轻轻蹭着,佛者果然愣了一瞬。 垂落的头发蹭着她的胸口,微微发痒,芙姝双眼失神地瘫靠在他的肩膀上不住地喘息,她觉得自己已经被他蹂躏作弄成一滩软烂的泥,骨头软绵酥烂得发麻,若不是有他的手托着,她怀疑自己都能化成一滩水从他身上流下去。 当她以为这就完了的时候,他又缓缓吐出一句:“休息完了吗?” 宛若晴天霹雳。 “……我方才观察到你的识海被魔气啃噬出无数的漏隙,必须要尽快修补,方才是第一次,还不够。” “不,太爽了,我还没缓过来……”芙姝靠着他,鼻尖是浓郁厚重的檀香,烧得她脑袋愈发昏沉。 妙寂被汗水浸湿的睫毛微阖,颔首道:“听你的。” 如此双修之法,看来可以满足她无边际的贪欲。 除此之外,他还有许许多多见不得人,亦不可宣泄于口的私欲、难言的爱欲,一朝冲破那层尘封的禁锢便再难收回,势必要做个昏天黑地才肯满足休止。 还不够……还不够…… 想罢,他叹息道:“好好休息,一会儿还有第二遍,第三遍……” 芙姝脸上还挂着泪,听到这话,浑身一颤,随后哀叫着跑开,很快又被他抓住腿拖了回去,继续与他沉沦在无边际的爱欲纠缠之间。 “放过我……嗯啊……” “你疯了……我草你……唔!”她发麻的嘴唇又被他温软的唇齿堵住了,脏话统统转变成细碎婉转的呻吟,软得能掐出水,他颤抖着眼睫,眼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 明明神交可以不用肢体接触,可是当他与她灵魂相抵时,心潮便会不受控制地涌动不止,他会情难自禁地想要拥住她,亲吻她,与她交颈缠绵,他想让她感受到无与伦比的舒服与爽快,想令她深陷于情欲无法自拔,这样,她或许就没有力气再去看其他的人,更不会有力气去意属他人…… 她明明爱那么多人,多到他数都数不清,那么,既然她与他已是两世夫妻,为何不多施舍他一些? 妙寂头一次生出这样荒唐又卑微的想法。 第九十三章错上加错 窗外飘进几缕雨丝,打熄了烛火,不过如今这个时辰,已经用不着点了,远处响起几声嘹亮的鸡鸣,天快亮了。 朦胧中芙姝感觉自己被抱上了榻,她像一滩水一样瘫软在榻边,眼角仍挂着泪。 与人做爱好歹还有个缓冲时间,神交是没有的,一刻都不曾有。 她脑袋发懵发了半个时辰,直至发现有双手在替她解腰带时,才逐渐回神,她砖头冷眼瞪着他,丝毫不留情地扯过被子。 “别碰我。” 芙姝伸手摸摸发麻的嘴,说话都变迟钝了,这和尚先前嘴硬得怎么撬都撬不开,如今却像变了个人似的, 他望着她,眸光闪烁,张了张唇:“可……” 一夜欢愉过后,她下面还是湿着的,若不换衣裳,定是难受万分。 他微微抬手,攥住了被角,眼睛望着被子底下露出的一方淡粉裙摆:“换身衣裳再睡。” “……”芙姝没理他,自己将被子盖上耳朵,然后抱着一大团被子将自己闷在了里面。 她不觉得自己是被男色迷了眼,而是……她先前在外头收的面首没有被嬷嬷调教好是不能送进她殿里的。所以,她将今晚发生的不可控制的一切归咎于—— 此人缺乏调教! 不过她仔细一想,她也没那么大的功德与闲心去调教一个和尚,要不就这样吧,她与他的关系也只能是这样了。 听着外头逐渐密集的雨声,芙姝渐渐闭上了眼,双方都沉默了很久。 妙寂坐在床榻边,眉眼沉沉,神交时意识是共享的,他完全知道她当时在想些什么,这一世的芙姝到底对他无甚感情,她捉弄他,亦只是为了看他失控的模样。 归根究底,便是见色起意,贪图新鲜…… 神魂的接触乃是两人心意相合,神识共通的体现,这种体现对于对自己毫无感情的她来说,是有些过于亲密,而他亦急于偿还罪孽,迷失了本心,这是错上加错。 窗外云合雾浓,斜飞的雨点打歪了枝头的梨花,白色的花瓣簌簌掉落,更显得此刻风雨凄凄。 她的声音闷在被子里,有些委屈:“日后做这种事都要听我的,由我主导,不然我就找别人了,反正这世上男人这么多,能乖乖听话的多的是,不差你一个……” 即便委屈,她说出来的话语依旧那样高高在上,这让妙寂更觉得自己错了,他不仅迷失了本心,更是在祈求,祈求她将自己的身体敞开,将片刻的欢愉施舍给他。 雨声混杂着衣裳摩挲的琐碎声音,他转过身,背对着她,宽阔的肩背显得尤为寥寂。 “对不起。”他闭上眼,将苦涩尽数咽下。 日后……定不会再如此。 芙姝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些过分,便微微侧过脸去观察他。 她伸出手,扯了扯他的僧袍,声音微微沙哑:“妙寂,你这样算不算是破戒?” “精神上的结合也算破戒吗?” “算。”他说这个字时,咬字咬得特别重,像在自责。 芙姝半撑起身,眼神光隐在昏暗光线下明明灭灭,她问:“大慈与一切众生乐,大悲拔一切众生苦,你既给予我欢愉,又替我修补了识海的漏缺,这分明是两全齐美,大慈大悲呀,又何来破戒之说?大师,芙姝不懂,能否替芙姝授业解惑?” 她抱着膝盖坐在他身边,将被子分了一半给他,哪怕这被子本来是他的,芙姝还是觉得自己很宽容。 “……” 芙姝望着他高挺的鼻梁,忍不住问道:“你这回下山似乎黑了许多啊,是不是路上遇到了特别多的障碍?” “你看错了。” 他淡然起身,走出门外,被子相应地从他肩上滑落,榻的另一角,放着迭得干净又整齐的衣物。 芙姝静静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笑容渐敛。 两颗心分明已经那样亲密交缠过,她却觉得自己与他之间又多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纱,将她与他隔得更远。 第九十四章吃奶 临近出发,芙姝已经交代完所有的事情,准备与大部队一起重新上路了。 这几日妙寂总是不见人影,不对,是根本没有回来过。 而芙姝这边早上要出门救死扶伤,晚上又要回来挑灯夜战处理公务,她经常整夜宿在书房,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如今正是冬春交接之际,再加上刚经历了一场大灾,瘟疫疾病一不小心就会扩散,更何况,她作为帝姬,还要安抚人心。 虽然不见人,但是她总是能在别的同门口中听见他的踪迹。 他们都说自己今日看见他帮人砌墙,昨日看见他帮农民晒潮湿的谷,偶尔还会给吃不上饭的百姓们慷慨解囊,他总是奔袭在这些百姓之间,做着与她大差不差的工作,确实也算是……支持她。 也是,度一人与度众生并无太大不同,既然度她有破戒的危险,那他还不如去度众生。 芙姝今日意外地比较闲,她在偌大的郡守府里晃悠晃悠着,就晃悠到了妙寂的房间。 “我真是中了邪了……”芙姝恨恨地念叨几声,可眼睛还是不住地往里面瞟。 桌案上余有一盏灯半燃不燃,一卷佛经,一支笔,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她走上前去看,抄的东西有很多,有用于静心的《心经》,用于超脱的《无量寿经》,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偈颂…… “我今发心,不求自己得安乐,但求众生得离苦;我今忏悔,所作罪藏,或有覆藏,或不覆藏,应堕地狱、饿鬼、畜生,诸余恶趣,边地下贱及蔑戾车,如是等处;所作罪障,今皆忏悔!” 就这一段,他独独抄了很多很多遍,晦涩的字迹与寻常墨水写出来的不太一样,芙姝好奇地凑上去一闻。 血的甜锈味。 她愣了许久,直至外头有人不断地喊: “帝姬,有谁知道帝姬在何处?为何无人通禀?今日南街有两个妇人在争一个孩子的归属,在街口已经吵了大半日了!” 她最后看了眼这个房间,顾不得其他,穿戴好衣冠便匆匆走了出去。 当她来到街口,街口已经挤满了人。 她一眼就望见了,那非常显眼的澈净无尘的僧袍。 匆匆将几人转移到府衙,芙姝端坐在堂中央,敛着眸子望着两个妇人。 “齐氏,你指认她偷了你的儿子?” 齐氏沉默地点点头。 她衣冠整齐,一看便是大户人家。 在她旁边跪在地上的女人应该是妾室,衣衫些微凌乱。 她此时脊背有些颤抖,闻言,她将身子伏得更低了:“妾冤枉啊,那分明是妾的儿子啊!” 她颤颤巍巍地指着齐氏:“这狠毒的女人抢了妾的孩子,还不允许妾去探视,妾身实在是走投无路才出此下策呀!” “还请帝姬明鉴——”说罢,她忍着喉中哽咽,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芙姝好整以暇地撑着下巴,懒洋洋道:“既然你们都说孩子是自己的,那便取我的剑来,将孩子劈开,一人一半吧。” 齐氏顿时起身喊道:“不,你……你个恶毒的女人想对我的孩子做什么?自古以来哪儿有女人判案的,我不要你判,我要高僧来!出家人慈悲之心,绝对不会像你这样胡言乱语口出妄言!” 芙姝抬眸望着不远处站在堂前院的妙寂,清明的眸子里携着锐利的审视在他身上来回逡巡:“法师以为如何?” 他垂眸静道:“公堂之上,贫僧无法插手。” 芙姝弯唇一笑,还算识相。 “不……不行,我不信她,我信你!” 听到这句话,妙寂面色蓦然肃穆,皱眉朗声道:“再者,贫僧自以为帝姬明事明理,公平公正是非分明,自有能力断案!而众生平等,贫僧与帝姬皆为肉体凡胎,并无区别,还请齐施主莫钻牛角尖。” 头一次听见他为自己辩白,芙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很快地忍了回去。 “若你们实在不愿一人一半,也可以。”芙姝弯着唇,眼角笑意明媚,“不用审了,拖下去各打五十大板,孩子便择日纳入宫中当差罢。” “帝姬!!” “帝姬三思啊!!” 她们都知道,所谓的当差,说得好听,可那是要断命根子的差啊! 断了命根子,还怎么延续香火,继承家业? 不仅如此,她们还要面临夫家的谴责、世人的口诛笔伐,这不是她们能担待得起的结果! 这个帝姬真当心狠手辣! “或者,我还有个更好的法子。” 她向身旁的侍卫招招手,命他将二人的小孩带上来,又在堂中设了一个围栏,将那还在襁褓中的无辜婴孩放在地上。 “你二人同时上前将这婴孩拉出围栏,谁能先将他拉出,这孩子即为谁所出。” 小婴孩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在冰冷的地上哇哇大哭。 众人看得心都被揪紧了。 那妾室一听,连忙手脚并用爬过去抱出孩子,齐氏的眸色有一瞬间的阴狠,她伸手去抢,小孩的襁褓被她扯得十分凌乱。 妙寂看了看芙姝,芙姝此时还安然坐在椅上,一脸淡然,似乎早就料到会出现这种状况。 妾室紧紧抱着孩子不撒手,齐氏便连忙扯着小孩的胳膊。 小孩儿哭得更凄厉了。 众人一时不忍再看。 妾室不忍心看到自己怀胎十月所生的宝贝受这样大力气的拉扯,便任由齐氏拉去:“贱人,你作何要扯他胳膊!” 齐氏恨声道:“他是我的儿子,我扯过来明明是天经地义!” 见状,芙姝与妙寂交换了个眼神。 亲生母亲断然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受伤,这齐氏却不顾孩子死活奋力拉扯。 结果很显然了。 芙姝一拍惊堂木:“齐氏,你可知罪?” 齐氏浑身一抖,狠毒的目光紧紧盯住身旁的妾室。 她中计了! “一时情急,妾身只是——” 芙姝浅浅扶额,明显有些疲累:“方才我见你解释的时候眼神飘忽,瞟了旁边的果盆十八次,左手摸鼻子摸了五次。” “况且你对她如何来到自己房中,做了何动作何表情都一清二楚。” 说罢,她眸中隐有薄怒,冷声道:“你莫不是把众人与我都当成傻子?” 芙姝略一拂袖,道:“来人,将那陈从之请上来。” 几个侍从将一个瑟瑟发抖的男人带了上来。 “陈从之,那日你的家丁出门买药恰巧被我撞见了,要我与你回顾一下那郎中开的药方么?” 齐氏听到药方,脸色更白了一些。 芙姝冷哼一声,从旁边站起来,居高临下地望着匍匐在地上的妇人。 “你与此人私通不够,还要毒杀亲夫,觊觎你家那妾室刚生的孩子便使用产奶药假装怀孕,打算将孩子抢过来强占家产,是与不是?” 芙姝的语调很平静,可是每一个字从她嘴里吐出来时都令人如同直坠冰窟。 齐氏听得冷汗涔涔,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她继续轻声嘲道:“我看你二人都如此大胆,倒也算般配。” 齐氏见事情败露,眼中盈满了泪,她一把抛开婴孩,与她磕了十几个响头,把地板磕得咚咚响。 陈从之从地上爬起来,抱着芙姝的大腿哭道: “饶命啊帝姬,一切都是这毒妇的错,您救救我,救救我!!” “陈从之,你——!” 齐氏不可置信地指着那个哭喊的男人,厉声喊道:“事已至此,你竟还想抛下我?!” 说着说着,她大哭起来:“我当初真是瞎了狗眼呐,我对不起老爷,对不起林家,我,我这就——” 芙姝早就看腻了这些戏码,便朝周围侍卫开口道:“将这女人绑起来,堵住她的唇舌,押下去,择日发配边疆。” 紧接着,她转过身,随手抽出桌上的令箭扔了出去,冷静道:“男的杀了。” 随后,芙姝抬眼看妙寂,眼里笑容肆意且张扬。 而妙寂只向她双手合十地虔心一拜,随后逆着人流走了出去。 她眼里的笑容瞬间变得有些淡,有点儿没意思。 晚上,芙姝又带着绣盘与绣线,敲开他房间的门。 “何事?” “我今日犯了杀孽,特别想听你授业解惑。”然后,她诚恳地望着他。 芙姝这回是真的想攒功德,没开玩笑。 至于为什么想攒,芙姝觉得自己可能是前几日跟他双修之后,脑中的想法似乎也跟着变得‘慈悲’了一些。 “今日不宜授业解惑。”他摇摇头。 “啧,真的不干那事儿!若你不信我,你可以来我房中,我房中还有祖师在,我不会贪图你的美色的,怎么样?” 贪图美色……真直接啊。 妙寂面上的神情颇有些哭笑不得,他叹息一声,随后跟着她来到了她的房间。 房中点着一幽灯,白术在替她照顾玄清,芙姝推开门,就听见她说:“师妹,你回来了?!你这小灵宠真有意思,根本不是个孩子,却整日吵着要吃奶!” 妙寂眉心一跳。 “额……”芙姝略微尴尬地挠了挠头。 “我说你还未作人妇,顶多算个新嫁娘,又哪儿来的奶吃?咦,尊,尊者也在吗?!” 在她这个视觉角度里,妙寂隐在芙姝身后,有点像个背后灵,完全看不真切。 “那个……”芙姝尴尬又震惊地挠了挠头。 “对不起,是,是我失言了!”说罢,白术懊悔地用手轻轻打了下自己的嘴。 “无妨,他不会介意的,太晚了师姐,你先回去休息吧。”芙姝大方地笑了笑,嘴角的笑意十分温软,与白日的凌厉全然不同。 白术仍然有点紧张,但还是脚底生风般溜了:“好的,再见师尊,不,再见尊者,再见师妹!!” 妙寂从头到尾未发一言,只幽幽望着玄清,眼里毫无情绪波动。 *** 背后灵小妙:什么奶我怎么没吃过? 第九十五章慈悲心 就在她刚准备进屋时,芙姝一拍脑子:“啊,我忘了还有一件事未交代……” 妙寂望着她急切的模样,点头客气道:“先忙。” “真贤惠。”芙姝笑吟吟地夸他,本来想趁他反应不来时亲亲脸,转而想起他抄的那十几遍忏悔文,又只退而求其次地捏了捏他的手。 他一愣,随即侧目望向别处,避开那令人心悸的笑颜。 “莫嘴贫。” 说罢,他像是心虚一般,走入房间内,与小摇篮上的玄清面面相觑。 “呜哇——”见芙姝没过来哄自己,玄清非常不满,猝然爆发出一阵哭闹声。 妙寂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又瞧见它枕边放的平安符,心情一时不上不下,最后面色冷淡道:“玄清,她心地纯良,你莫耍什么花招,更何况她是你门下的学生。” 玄清看见他就来气,芙姝资质好够努力,每晚处理完公务后往往还会回来研读医书,然后自觉地拿着个小本子复盘早上见过的疑难病情,连轴转,看着就累。 他偶尔会在旁边指点一两句,她聪慧,凭着它的三言两语便能破解迷津,它帮了芙姝这么多,而这个不懂情趣的和尚不要脸地跟来,竟然还要说自己在耍花招?它如今只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小灵宠’罢了,能耍什么花招?! 玄清子假装听不懂。 “呜哇,奶——” 妙寂毫不犹豫地将哭闹得要吃奶的玄清子丢到地上自生自灭。 玄清愣住,隐隐觉得自己从哪里闻到一阵醋味,它估算着芙姝马上就要上来了,便牢牢地扒住了妙寂的大腿继续哭。 妙寂对这槐树精没有分寸感的动作心生不悦,将要踢开,半掩上的门却被一个人打开了。 芙姝手里握着一个小葫芦,看了看玄清,又看了看他:“……你们?” 妙寂看着芙姝不可置信的眼瞳,心底生出了一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玄清顺势装作被他踢开的模样,咕噜咕噜地滚到了一旁,吃痛地叫了一声:“啊呜!” 妙寂立刻收回脚,皱眉道:“不是你想的那——” “你干什么,它还那么小?!”芙姝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把玄清子抱起。 这可是她太清阁的祖宗啊,无论是字面上还是什么上,总之就真的是祖宗,磕了碰了伤了她还怎么给阁里的师姐师兄交代! 他站在灯下,神色僵硬,紧抿着唇,手指收紧,攥住了宽大的袖袍,芙姝隐隐在他紧抿的唇间瞧见了憋屈之色。 她头一次见他这样憋屈,像在夫家受了委屈无处诉说的小娘子。 室内空气太静,谁都没有再开口。 芙姝见都冷静下来了,便开口道:“你先等等,我给它喂个奶……” 妙寂长眉渐蹙,望向她的眼里满是不赞同与不信任之色,不赞同是对她的,不信任是对玄清的。 芙姝好笑地瞧着他,觉得那紧蹙的眉间简直能夹死一只蚊子。 她晃了晃手里的小葫芦,眉眼狡黠:“你想哪儿去了?它说的奶呢,便是让人将菽豆、植豆,稻谷,粟米,玉茭,雀麦分别炒熟磨成粉,再兑了温水冲泡成的,它不是人,不用吃人奶的,更何况我也没有……” “或者说……夫君吸吸就有了?” 玄清震惊地捂住了耳朵,啊呀呀,学生太好色了怎么办! 蓦然听见这等无比孟浪之荤话,妙寂浑身一震,耳根逐渐泛起不正常的热意, “呀,怎么害羞了?”芙姝装作吃惊的模样,夸张道,“哎呀,素来清净出尘的佛门尊者骨子里的思想竟然这般……淫秽放荡,百姓们知道吗?你的徒弟们知道吗?”芙姝巧笑倩兮地坐在一旁,观赏他愈发羞赧的神色。 妙寂转头看她,眼里自责与悔恨交相沉浮:“对不起。” 芙姝看着他,心下一沉,她不喜欢他说对不起,也不愿看到这样的他,她收起调笑的神色,沉默地将怀里的葫芦递给玄清子,她自己则坐在桌案旁继续绣香囊。 怎么回事,她怎么会心疼男人……芙姝怎么想也想不通,乃至心头急躁,手里也愈发没了力道。 一声细碎的痛呼从喉间溢出,芙姝才发现自己方才走了神,长针刺破了手指。 她下意识地放到口中轻抿,抬眸望见他关切焦急的眼神,温厚修长的手似乎想要将她的手指拉过查探情况,最后却克制地停在了半空。 芙姝看他一眼,匆匆忙忙地低下头道:“没事,我又不是小孩子,这点伤……再过一会儿就痊愈了。” 他僵硬地将手收回,继而点点头。 受不了这样的尴尬,芙姝主动开口道:“妙寂,要不……你讲会儿经吧?” 妙寂望着她,听到她想听自己讲法,眼底映着一旁跃动的烛光,里头似乎融着欣慰的暖意:“好。” “不要用梵语哦,你先前同你的弟子讲经用的都是梵语,我想听都听不懂……” 芙姝顺势靠在他肩膀上,鼻尖盈满发间馥郁的檀香。 忽如其来的亲密使他的身子明显一僵,他眼睫垂落,眼光顺势定在她眼睑下方浮起的青黑上。 这几日她当真是劳累得很…… 妙寂这样想着,本要推开她的手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任由她倚靠在自己肩膀上,再无动作。 月色如霜,院中一片清辉。 他丰润的嘴唇翕动,在解释上次芙姝同他说的大慈大悲:“慈悲心不仅仅有大慈大悲,若要真正以种类区分,那便是众生缘悲、法缘悲、无缘悲和众生缘慈、法缘慈、无缘慈。” 芙姝抬抬眉:“你竟然还记着这件事……” 他点点头,语调缓和平稳,嗓音清明净润:“以众生为对象的慈悲,是凡夫的慈悲,亦为众生缘慈悲。而法缘慈悲,指的是觉悟众生无我,进而觉悟诸法无我而生起的慈悲,是声闻、辟支佛和菩萨的慈悲。无缘慈悲便是心无所缘,离一切差别,超越对立,毕竟空无。“ 默默听了一会儿,芙姝感觉听了一日家长里短的耳朵受到了洗礼,她用头轻轻蹭他:“妙寂,你若是用这样的语气给弟子们上课,根本不用愁有无弟子选你的课,肯定座无虚席!” 弟子们嫌弃他教学风格凶狠,他在外头行事亦是十分凌厉,给人一种强烈的分寸感,不好接近不讨喜,若是有弟子知道他能这样温和地给人讲法,定要惊掉下巴。 妙寂不知她为何这么说,面容有些微诧异:“为何?” “因为——”芙姝刚想仰起头,未料他自己偏又低头看她,二人距离极近,顷刻间呼吸交融,他红润的嘴唇发颤,即刻又把头偏向另一边。 芙姝也低下头,支支吾吾:“算,算了,总之你这模样给旁人看去还是不太好,没有分寸感,不守夫德……作为你的妻子,我有权不允许你用这种语气同其他弟子讲话,你只能讲给我听。” 这又是何道理?妙寂心中更疑惑了,可随着疑惑一起浮上心头的,还有淡淡的欣喜,为她话语中所携带的微妙的独占欲而欣喜。 他继续讲法,可芙姝这回却越听越困,手里的动作亦渐渐慢下来。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窗外的晚风丝丝缕缕吹进屋内,芙姝冷得打了个哆嗦,身后蓦然盖上了一条暖融融的……或许是被子。 她迷迷糊糊地想,眉目缱绻地靠在身旁人的肩窝上,昏沉睡去。 翌日清晨,芙姝睡得极好,她美美地从床上坐起,原本十分凌乱的屋内被收拾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香炉里还熏了安神的香。 她愣愣看了一会儿,发现桌案上的茶盏底下放着一张纸,旁边还放着一个打包好的包裹。 她走过去拿起纸张,上面的字体苍遒劲峭: “出发在即,在外头亦不是日日都有床榻可睡,北地清寒,冷了便披上我的袈裟,厚度适中,可抵御风寒,日后及时休息,莫让自己过于劳累……” 心跳无法抑制地变快,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说这句话时的语音语调。 外头传来几声清脆叽喳的鸟鸣,和煦的光从窗外打照进来,空气中漂浮着温暖的属于太阳的味道。 芙姝愣了愣神,随后摸上自己的面颊,才站了一会儿,怎么面颊便被日光晒得这样发烫…… *** 嗯啊啊啊好纯爱好喜欢就要盖被子纯聊天!!! 第九十六章心与心的距离 远处是高大连绵的冰山,几乎与湛蓝的霜天无缝衔接,山麓深处弥漫着一片冰寒的雾,大雪压覆在青松之上,青青白白,看不真切。 芙姝不是没去过北地,她去过荒凉的西北,去过一片荒芜的戈壁滩,却从未见过这样巍巍皑皑的山。 她愣神道:“如今是初春,没错吧?” “是,可岐山地貌奇特,终年被雪覆盖,只有登至山顶,到了山林深处才能见到一片沼泽林。” 芙姝遥遥眺望前方苍茫的大地,脑中蓦然窜出些回忆。 她前夜已经从南门动身了。 出发前,她被一阵阵沉重的铎声与悠扬的梵呗惊醒,起身见到远处一片金光闪动,她急急忙忙跟着大部队启程,才发现是妙寂在超度亡魂。 芙姝到时,只依稀见到他身披锦襕袈裟,被无数经文护体,手边握着九环锡仗,安定地坐在曾被乔玉说成抛尸的乱葬岗的地方,亦是他们上岐山的必经之路上诵经超度亡魂,亦是降妖除魔。 渐渐地,他的身影隐在狂乱的阴风中看不真切,鬼啸凄厉几乎要刺破众人的耳膜,芙姝静静看着那端方坚毅身影,直至天际被他身上散发的金光照耀得像白昼,眨眼间,所有事物骤然变化,万物方生方死,腐草枯荣,兴亡载覆旨在一念之间…… 逐渐地天空舞起了细雪,芙姝才恍然回神,入眼碧空如洗,冤魂不在,眼前辽阔的雪地就如真正的净土一般,当然,那个人亦不在了。 被芙姝揣在包里的玄清子冒出了个头,叹道:“许久未见此等景象,属实怀念啊……” 有擅通神识之弟子惊呼:“啊,尊者原是上山去了!” “真厉害,我有点后悔当初没修他的课业了……” “若尊者在检查风纪时不那么不近人情该多好,我就从未见他笑过,不,若他笑了才最恐怖呢……” “我也这么觉得。” “方才谁说上山来着,我们一会上山要慢慢行走,切莫大声高呼,不然势必会引起雪流沙的,届时,你我轻功再厉害也于事无补!” 杂七杂八的讨论声自耳边响起,芙姝走上前,用仙螺录下了几段影像,传给了谢然。 “你在做什么?”少年足蹬黑靴,默默行至她身侧。 芙姝看了看他:“我发给大师兄看。” “那日我替你抄的经,尊者可有发现端倪?” “……”芙姝挠头想了想,“大概没有。” 少年露出疑惑之色:“何谓‘大概没有’?” 芙姝嘟嘟嘴,望着远方小声道:“我看起来很蠢吗,我作何上赶着找不痛快啊,再说了本帝姬每日日理万机为百姓殚精竭虑,哪儿有那么多闲心同他交流啊……” 听到这句话,少年眉上的寒气总算消融了些。 经过凤鸣郡这一遭,芙姝在行进的队伍中已称得上是小有名气,多了许多师兄师姐同她说话,知道她在人间见识多,便经常缠着她讲故事。 她看起来同所有人都合得来。 可真的是这样吗? 是人便总归有偏见,匿名室里说她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人也多了起来。 当芙姝不小心拒绝了别人递过来的吃食,他们便会说:“人间的帝姬怎么会稀罕吃这些干粮呀?当然是是要御厨做得才好吃!” 殊不知她只是习惯性地警惕罢了。 他们像观察某种动物一样,日日装作开心地同她聊天,观察她的一言一行,但凡她稍有不耐,或者表现得粗鲁了些,他们便会找机会说她的错处,说她对他们有偏见,说她刁蛮,久而久之,他们便把芙姝自然而然地革除在他们这些人之外。 他们忘记了芙姝若褪去那几重身份,也才是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姑娘。她偶尔也会想耍小性子,会有自己的喜怒哀乐。 可芙姝不屑于辩白,这世上看不惯她的人那么多,若事事都需要辩白,她早就累死了。比起如何让他人喜爱自己,她更喜欢提升自身实力,只要自己成了一座大山,届时,别人自然会仰视她。 但是若有人欺负到她头上,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反击回去,自此,她又落了个刻薄待人的坏名声。 …… 直到半山腰时,一开始在前方为他们开路的妙寂在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只有芙姝知道他是趁着弟子们凌晨休整时走的。 那会儿芙姝受不了整日吃丹修们提供的辟谷丹,便去林里抓了只兔子烤了吃,未料见到他裹着一身袈裟,肩头披着风雪,就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的队伍,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在那里站了多久,芙姝便在林子里躲了多久,直至湿冷的雾气钻进她的肺腑,耳边只剩下自己愈发清晰的心跳,清晨第一缕日光为雪山铎上一层浅金,他站在背光处,细碎的光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几乎能与远方山巅上的雪线融合在一处。 或许是错觉,芙姝从那双无尘的眸子里见到了难掩的疲累,还有……落寞。 天色尚未明朗,明月仍然高悬。 芙姝甚至觉得那晚的双修就像一场空花易灭的梦,她有预感,这辈子,或者说这一生,她与他的心或许再不会像那晚一般,毫无阻隔地贴在一起。她想要的东西与他所求的东西不一样,硬是贴在一起,只会闹得两人遍体鳞伤。 她不会要求他为了自己做出改变,她自己也决不会为了他而妥协,她与他从来都不是一路人,也不会成为一路人。 心与心的距离太远,远到她无法丈量。 …… 队伍里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乘坐飞行法器,一派则是徒步走上去,一时间,众人争吵不休,怕雪崩了,又不敢公然出声,只敢在仙螺的匿名室上激情辩论。 最终选择徒步的人多于乘坐飞行法器的人,理由是有个弟子提了一句,若雷公电母知道他们急于求成,这般不诚心,不来修雷牢了怎么办? 于是他们便踏着足有膝骨高的雪走了好几日,有时大雪封山,他们只能在山间的洞窟内稍作修葺。 “若是要徒步,我们必须分成两路,这条路支撑不了那么多修士一同行走。”忽然,一个穿着蓝袍的器修开口道。 芙姝看着那个弟子,心生异样。 她自诩认人的本领很强,但是她好像从未见过那个弟子…… “第一条路当然是大路,还有一条路便是这边林子里的小路,我方才用灵器探测过了,那边很安全,没有邪崇,只是路上会有些荆棘与荨麻,比较难走罢了。” “谁愿意与我一同走小路?” 追求高效率的太华宗弟子并不理会他,只有一些比较热心的小宗门的弟子愿意同他走。 那器修轻啧道:“不够啊,还差两个才平衡,哎,你们太华宗的不是挺厉害的么,倒是分两个人出来啊!” 芙姝自然也是喜欢走大路的,她隐在人群中,等待剩下的两个冤种出现。 【没人告诉你走小路或有际遇的么,年轻人这般怕事做什么?!】 背囊里的玄清子蓦然发话了,芙姝感觉脑中忽然被戳了一记,然后便自动站了起来。 “我去。”她不由自主地开口说话。 见她站了起来,荀卿也不动声色地也站了起来。 芙姝解除控制后,恨恨地从背包里取出玄清,将它挂在了腰间当腰部挂件。 玄清:…… 祖师心里苦,但是祖师不能说。 第九十七章他是小偷 那弟子打量了下芙姝,面上露了些不情愿。 医修其实在修士中用处不大,比较抢手的便是丹修与器修,丹修的回元丹完全可以代替医修缓慢的愈疗术,小痛小病磕一个,肢体断了也可以去找器修做个支架,支着支着便重新接回来了。 “走罢,你找点东西裹好自己,被荨麻扎了莫要哭鼻子。” 芙姝淡定地从储物袋中抽出一条金光闪闪的锦镧袈裟,系在了身上。 器修:“……” 得了,这袈裟可比荨麻更扎眼。 远处队伍中的弥空遥遥望见这一幕,心中波澜同样不小。 那赤色袈裟质感上乘,上嵌七宝,水火不侵,如此宝贵,翻遍整个净空山一共也就两条,而且这袈裟最难能可贵的一处便是…… 它是师尊亲手织的! 可恶,好嫉妒! 按例说,这袈裟应该是传给受了大戒的亲传弟子的,他原本还满心欢喜地期盼着,还差几年自己就能受大戒成为比丘,届时,师尊会将这袈裟亲手赠予他,没想到…… 一向循规蹈矩的师尊竟会不顾规矩,随手便给了芙姝! 意识到自己嗔心渐起,弥空又不情愿地移开了目光。 他心中有些难过,或许此去岐山之行,他佛心不定,未能平乱,定是令师尊失望透顶,所以他才故意给了芙姝,让他见之能够更加勤勉用功,坚定佛心,对,一定是这样的! “哎呀,有点长,闪到你了不好意思啊……”芙姝对那器修笑笑,若无其事地来到了他们队伍之中。 器修嘴角僵硬地扬了扬,可恶,真被她装到了! 荀卿撇撇嘴:“该起程了,莫拖延时间。” 芙姝应了声,随着他们一起往小路去。 …… …… 天光大亮,他逆行于进城的人流中,雪悄无声息地落于肩上。 他拂手掸去,那么一点点细小的雪,就像尘世的灰,微不足道,还未落至地上便无声息地支离破碎。 恰好街边有位卖画为生的落魄秀才,蓦然见到这般萧然尘外的身影,心念一动,便喊住了他。 “法师请留步,在下不才,家中清苦,如今以卖画为生,头一次见到像您这般拔俗的出家人,啊,您看我这脑袋,差些忘了正事,恕在下冒昧,能否为您画一幅小像?” 佛者斗笠下的眸子微微弯起:“好。” “外头下了雪,还请您到这边棚子来吧。” 他棚子虽然也落魄,漏了一丁点雪,不过工具倒是齐全,还有热茶,雪浸湿了靴底,他正要烤火,却见到一旁的箱子被风吹开了,无数纸张飞散空中。 他不动声色地挥袖,捏了一张来观赏,其余的便安然地全落至箱子内。 “你画了这么多?” “啊,小生祖上三代都是卖画的,您手里捏着的那张便是我爷爷年轻时画的,好像那会儿还是在江南罢……” “哎呀,真是有缘,这人的面容同法师您的竟有八分像!” 妙寂定睛一看,靴底的凉意霎那渗透上来。 不是像,而是……此人就是他。 是上一世的他。 他再看了眼那木头箱子,顿时眉心又一跳,竟然还有她的。 那时的芙姝身着长褙,面庞褪去了青涩,两道柳眉温柔地弯起一个弧度,梳了妇人的发髻,浓墨般的鬓边簪着桃花。 他看了两眼,问:“买下你爷爷这两张,需要多少银钱?” “十五两,您如今能让我画您的像,那便再减五两。” 妙寂没有应承,而是放下纸张开始让他替自己画像。 书生用羊毫比了一会儿,用笔筒抵着下巴问道:“法师,请问您腰间这个……能否摘下来?” 他指了指妙寂腰间的香囊。 “为何?” “啊,只是边角处的针脚歪扭了些,青黄的颜色也略显乖张,与您这身月白不太相衬……” 是不太相衬,因为本来就不是给他的。 像这样的香囊他储物戒中还有很多,都是她那日觉得自己绣得不好的,她说丑,他看着没什么不好的,只是针脚歪了些,索性趁着她入睡全都替她收起来,拿回去改改便可以用了。 毕竟……废了那么大的功夫与心血,不可白费。 他自欺欺人地想,许是当今年轻人不爱珍惜羽翼,拿到一样东西用过几次便丢了,就算再好用,也没想过缝缝补补还可以再用。 那么多个香囊,那么多种图案,足以让他每日都换一个不一样的,她大方又细心,大方到顾虑到了所有人的喜好,细心到只漏了他一个。 他抿抿唇,面色更冷了些:“若不摘下,便不能画么?” 心中升腾的妒意被刻意揉进血肉里掩藏,表现在人前的只余下指尖的轻颤。 被世人捧为高僧,必须远离妄念痴嗔,六尘不染,并无资格表露自己的心意,只能从头至尾作为尊者的身份,成为构筑她坦途前路上一块微不足道的砖石。 他望着棚外簌簌的落雪,几乎可以想象得出,若此事败露,她会以何等愤怒的面容望着他说,不问自取,视为盗! 他是被世人捧为高僧的小偷。 “不是不是,都可以的!小生只是问一句,您不愿意便不摘……” 他颔首道:“好,你画罢。” 第九十八章坠崖 一颗流星划破夜空,芙姝仰头往上看去,上山的路很长,很陡。 “前头那个器修,这山路这样陡,倒是给我们做根登山拐啊?” 不是芙姝想要,而是她身后的祖宗被颠得快吐她背囊里了。 “……要求那么多,你当我不累么?”那器修少年没好气地睨她一眼。 芙姝却品出了点心虚的感觉:“你该不会是不会做罢?” 不知是不是被她说中了,他一脚踩空,又脸色惨白地抓住了身旁的藤蔓。 他慌忙道:“谁,谁说的?” 芙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此处地形太陡,并不适合谈话。 暂时掩下腹中疑虑,待到几人行到比较平缓的地形休息时,她悄悄来到器修少年身旁,露出个示好的笑:“师兄,我的仙螺好像坏了,师兄能不能帮我看看?” 少年的眼底滑过片刻空茫,随即又被他勉强压下:“我不帮你。” “师兄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先前是我态度不好,不好意思,我也不是免费让你帮的,你看,我这还有几块中品灵石,若你不介意……” “都说了我不帮忙!”少年咆哮出声,面容扭曲且愤怒,脖颈下方因为嘶吼而变得透明,皮肤下的脉络粗大且呈青紫状,不似正常人的脉络。 他站起身,随即跑进了一片雾瘴深林里。 芙姝愣在原地,回想着方才那一幕,声音发颤:“不对,他不是人……” 她抽出剑,也随着他跑进了寒气弥漫的深林里。 他一个人坐在小丘上拔着身下的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芙姝走上前一拍他,幽声道:“师兄……你到底是谁?” “都说了我不会,你滚!!”他转过头,嘴角裂开至耳廓,从口腔深处流泄出无数触须将芙姝整个人撞开! “啊啊啊——又收不上了!”他惊恐了一瞬,用双手托着自己口中的触须,含糊得说不清楚一句话,他恨恨地望着芙姝,“计划都被你破坏了,你个贱人!!” 芙姝咽了口唾沫,从地上坐起,举剑护着胸前要害:“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可下一秒,他的腹部便被一柄剑捅穿了,整个人化成一滩黑色流体,流泻至她的脚边。 荀卿微喘着气,明显是才跟过来的,他微垂着头,走上前紧紧抱住芙姝,心跳狂乱,剑被丢在一旁,双手微微发颤,上面还沾着浓黑的血。 “师妹……芙姝……” 不对劲,这个状态的荀卿不对劲! “荀卿,你抱得我太紧了……”芙姝没想到他重伤初愈,竟有这么大的力气,她挣脱不开,只能竭力仰着头呼吸,感觉道他浑身都在发烫发颤,芙姝只能先将他安抚下来。 “我没事……等等……你身后!”芙姝艰难地用手够起剑,不过也只能勉强够起而已。 她亲眼目睹那黑色的流状物又重新聚集起来,化为滔天的黑浪,要将他们吞没殆尽。 “荀卿?荀兄?!”芙姝大声喊他,他一句都没有应。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你醒醒啊?!”芙姝抽出手,捧住他的脸,却发现他的脸白得不似正常人,双目赤红,眼睑下方泛着病态的红晕,两边的鬓发沾了血,湿漉漉地贴在她的手上,散发出浓重的血腥气。 那双本该清澈的墨眸此刻却看得她脊背发凉,趁着她发愣,荀卿转而挣开她的手,将脸颊贴于她的颈窝轻蹭,嘴唇暧昧地摩挲着她的颈侧,呼吸愈发急促…… 【他入魔了,打他!】 玄清子的神识蓦然窜进了她的识海。 身后那滔天的黑浪愈发逼近,芙姝吓得不敢喘气,只能闭起眼,使出全力拽住他的马尾,哐哐哐往身后的树上撞去。 他被砸懵了三秒,额角渗出了惊心触目的血,渐渐松开了手,痛苦地捂住了头。 实在是来不及了,芙姝从背囊里扯出袈裟,将他与自己裹在里头,承受住了第一波的攻击。 “芙姝,我……”他喉结微动,眼尾一片殷红。 芙姝二话不说拽住了他的衣领,往他的脸上呼了一拳:“你入魔也要看时候啊,差一点我们俩都要死在这里了!” “对不起……我……”他刚开口,不知为何又止住了话音,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我会轻功的,你……抱紧我……” 最后那三个字他咬得很轻,像带着些许怯意的试探。 是怕她不会同意? 芙姝依稀记得,太华山上只有结丹后的弟子才会轻功。 她的修为距离结丹还有好长一段距离,雷公电母被封印,她甚至还只停留在练气无法突破。 黑暗中,她伸出一双手,抱紧了少年劲瘦的腰。 少年抿抿唇,揽过她的脊背,凭虚而起,跃上树干,无言地往前飞窜。 他想跟芙姝说他并不是偶然入魔的,而是……自愿的。 自从解除了芙舜的控制之后,他发现自己体内还有一丝魔气未散,他想快些痊愈减轻队伍的负担,只能先借助它的力量…… 未曾想今日此处的雾瘴有些重,他有些控制不住。 芙姝支起耳朵,笨拙地开始用玄清教过的法子,用神识探测周遭的风吹草动。 不一会儿,她便惊喜地睁开眼,迎着风声喊道:“荀卿,我听见其他弟子的声音了,你快往东北跑!” 他毫不犹豫道:“好。” 芙姝觉得他们身后的黑浪气息非常诡异,并不像是魔物或者是邪祟,而是像被污染过,被魔气污染却并非魔物,有这种东西吗? 他们换了个方向,应该是海拔愈来愈高的原因,空气愈发稀薄,隐隐有光亮从远处照射而来,可身后的黑浪速度忽然慢了些,似乎是体力不支了。 它骂骂咧咧地说:“怎么每次都这么远……好累啊……我跑不动了!” 啊?谁累? 芙姝满腹疑虑无处发泄,这岐山里都住着什么妖魔鬼怪啊! 她亲眼望着那黑浪翻滚着,逐渐变得越来越小…… “我不干了!你们这群乳臭未干的蠢货自求多福吧!若是这么多人还无法救出那对讨人厌的老东西,我真要你们的命!” 随着那道声音消失的,还有方才芙姝听见的嘈杂人声! 她竟被那黑浪给误导了! 眼前一阵耀眼的白光,荀卿一脚踩空,蓦然抱紧了芙姝。 “是个悬崖!” 芙姝一听,面色顿时惨白:“为什么是——啊啊啊!!!” 二人在急速坠落。 “莫叫,你叫得我耳朵痛!”荀卿大声喊道,他伸手拽住悬崖边上的藤蔓,可藤蔓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只能暂时提供一个微小的缓冲。 他的手很快磨破了皮,裸露的血肉直接接触到粗粝尖锐的石壁,蓦然传来一阵阵的剧痛,为了那点微小的缓冲,他的掌心几乎被刮得血肉模糊。 芙姝泪流了满脸,上一次从七楼摔下已经给了她很大的阴影,如今又是这样,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行,她不能重蹈覆辙! 她慌忙地驱使内力,手边蓦然炸开一阵白光,将所有藤蔓都拉下来当作两人垫背。 最后跌落崖底时,浓烈的草腥味混合着腥甜的血味直冲灵台,有藤蔓的缓冲再加上荀卿垫背,芙姝没有受伤,只是被臭晕了过去。 在她晕过去前,耳边只传来一声极力隐忍的痛哼。 第九十九章顺承天命 她被一阵烟味呛醒。 “咳……咳咳咳……” “你醒了?” 身旁是同样沙哑的声音。 她睁开眼,唇边递来一个木钵,里面盛着恰到好处的温水。 “你……怎么样,没事吗?” 听到她主动关心自己,少年眼睫微颤,眼神却躲闪着望向别处:“小伤,我修为比你高,并无大碍。” 芙姝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日,才撑起身子,捧着木钵饮了两口水。 她回忆着方才的事,默默开口道:“荀卿,你是不是喜……” 少年打断了她:“若不是你指错了路,我们不会掉下悬崖的。” 他的心跳得异常得快,快到几乎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 芙姝脑袋一懵,方才想说的事瞬间被抛到了脑后。 这什么?怪她? “什么啊,分明是你先信我的,你完全可以信任自己的判断啊。” “难道不是你修为不精进,才会被那东西误导的,不是吗?” “哈,你如今是指责我没有努力修炼吗?” “我不说是谁整日顾着与人打情骂——” 芙姝听了不服,用力锤了他肩膀一记。 他吃痛地喊了一声:“啊嘶——你还打我!” 芙姝恶狠狠呲牙:“打的就是你!” 下一刻,少年呼吸一紧,两只手按住了芙姝的手腕,将她按倒,整个人撑在她上方,眼神幽怨地盯着她。 许是扯动了伤口,他皱眉轻哼,脸色更白了些。 芙姝愤愤盯着他:“你来啊,有种你来打我啊!” 荀卿默默凝着她,心中的悲怆控制不住地涌上喉头,呛得他眼眶发酸发胀。 为什么,同样都是保护你,为你开路,为什么你连一句谢谢都不肯对我说! 他默默抬起一边手,紧握成拳:“你以为我不敢吗,你就仗着……你就仗着我……” “哈,我仗着你什么了?你说啊!” 他胸腔剧烈收缩,腹下的伤口顿时裂开,彻底染红了他的衣裳。 他脸色唰地一下直接变得灰白,径直收回了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躲到一处角落里。 芙姝脱了桎梏,才发现这里原是个洞窟,洞窟外有一条长长的直通前方的路,中间燃着呛鼻的寻迹烟。 她想,荀卿应该是带着她走了很长一段路才走到这里来的。 烛火幽幽,隐约可见洞窟深处有一块巨型的石碑,洞窟内壁画满了怪异的涂鸦。 芙姝抬头仔细观察着,有几个长相粗犷的小人,在做着一套连续的动作,似乎在进行着某种神秘的祭祀仪式…… 她看不明白,又望向角落里的荀卿,想起他蓦然惨白的面色,又开口道:“我知道你受伤了,我看看。” “不用。” 芙姝一愣:“……” “哎呀,我都忘了,你不信任我了。”芙姝越说声音越小,她偏过头,抱着膝盖蜷缩在他对面,长长的乌发垂落遮住她的眼睛,只露出一点嫣红的鼻尖。 她哭了? 荀卿呼吸一窒,顿时慌了神:“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哭……” 她的眼泪就像飞溅的岩浆,能轻易突破坚硬的防线,灼烫他的心。 “我信你的,只是……”他顿了顿,声音不由得放软了些,“你在那种时刻用不熟悉的术法去解决危机,很容易被敌人钻空子,从而适得其反的,就像现在这样,我从没有怪你的意思,方才是我过于急切……” 芙姝转过头瞧他,见他不带喘气地解释了一大堆,心中不服的滋味才好了些。 “那你给不给我帮你治伤?你先前那么狼狈的模样我都见过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荀卿脸上一阵赧然,好半晌才点了头。 两个少年人的矛盾在一言一语中逐渐消弭,芙姝才发现他伤得很重,若没有藤蔓做缓冲,整条脊骨就碎成灰了。 她帮他处理了烂肉,敷了药草,纲想问他入魔的问题,便发现外头的寻迹烟似乎歪扭了一瞬。 有人来了。 芙姝这回谨慎地放出了一大半的神识去仔细地探,她发现来的人很多,而且确实都是太华宗的弟子。 “这里是雷公电母的住处,怎么却不见他们的踪迹,太怪异了……”一道清丽的女声隐约在不远处响起。 芙姝与荀卿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望见了对方眼中的震骇。 芙姝忽然想到了那个“师兄”最后同她说的话,顿时毛骨悚然。 他引他们来这里,莫非是为了……救被封印的雷公电母?! 外头有人踏了进来:“请问……此处有人吗,此处为何会有太华山的寻迹烟?” 脚步声逐渐近了,看清了洞内狼狈的两人,好几个他们小队的弟子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呼。 “怎么是你们?!” 这时,洞顶忽然发出几声轰鸣,洞内的石碑隐隐萦绕着几缕微光,像闪电一般。 【一个孩子……两个孩子……三个孩子……】 【啊呀,阿雨选的孩子都来齐了,吾心甚慰,吾心甚慰!】 阿雨? 芙姝眨眨眼。 【喔……阿玄怎么变得这般小了呀,真可爱……】 阿……阿玄? 躺在芙姝背囊里装死的玄清动了动。 芙姝将它从背包里拎了出来:“这便是祖师您说的际遇,是吗?” 玄清扒到她耳畔:“是不太妙的际遇......” “不太妙的际遇也算......际遇?” 不过接下来,芙姝便知道何为“不太妙”了。 那石碑散发出的光芒似乎变得愈发地淡,有点像是...... 回光返照? 不对。 她的意识告诉她,情况甚至比这更糟! 玄清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便主动说了出来。 这个是他们的遗言。 那块石碑仅仅储存着他们最后的一缕神识,丝丝缕缕随着话音飘散在空中。 【你小子莫拆我台!】电母苍老的声音响起。 本来挂在芙姝身上的玄清被一股横空的力量戳落,重重地摔到地面上。 一众弟子还在云里雾里时,芙姝面色渐渐凝重。 【说罢,你们有何事要来叨扰老身?】 率领大部队的队长在另一条大路上,所以他们这群人还挺散的,支支吾吾,众说纷纭。 石碑里电母的神识听得滋啦滋啦响,芙姝真怕它下一秒就要炸了。 “够了!”她道。 众人一愣,芙姝抬起坚毅的眸,掷地有声道:“让我来说!” 她的声音在人群中足够清晰,而且咬字与语调明显是刻意练习过的,十分礼貌客气,并不会令人感觉到丝毫的不舒服。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神不由得都被她拿捏了。 【这石窟上都是老身亲手画上去的傩舞,可用于引雷,七日内,谁学得最好,老身便献出这最后一丝意志,教那人如何修补雷牢!汝辈如此有活力,老身万分惊喜,咱们岐山后继有人呐!】 周遭的话音逐渐变大,队里的乐修蠢蠢欲动,而芙姝则默不做声地来到角落坐下休息。 “你不学?”玄清戳戳她的脸。 “我不会跳舞。”芙姝简短地说。 “为何要如此否定自己?好像谁学过这破舞似的?” 芙姝抱膝坐着,声音闷在臂弯里:“他们那么多音修,乐修,哪一个不比我有天赋?而且,事事拔尖有时也并不见得是好事,再说,我怎么可能比得过他们平时日夜积累与练习——” “这可是际遇!” 【若学得好,更可引来九天雷动,再现凤鸣岐山之奇观!】 人群沸腾了。 芙姝一愣,心潮也愈发澎湃。 她要学吗? 她想学吗? 学了......会有好的结果吗? 她望着女修们万分惊喜的面庞,内心蓦然滋生出一点点不甘...... 不学,又怎么知道自己不可以? 希望还未萌生便又被自己掐灭,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更何况,若能引来凤鸣岐山之异象,也能稳住京城朝堂上那群蠢蠢欲动的老东西,还有她殿中的某些墙头草们。 待日后她的大计得成,她也更能名正言顺地...... 继承天命! 心头重重地一跳,野心犹如燎原之火,芙姝站了起来。 第一百章巫傩舞(上) 芙姝去应选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下。 一个乐修师姐微笑道:“你在人间既是帝姬,应是学过舞的,或许可以——” “我没有学过。”芙姝道。 师姐微怔。 “我还没有学过跳舞。” 芙姝是个做什么都很坦然的人,就连承认自己的弱项也无比坦然。 虽然她并不觉得不会跳舞是女人的什么弱项,因为从来没有人敢用这点拿捏她。 “啊,师妹,我很欣赏你的勇气,不过现在学的话会有些晚呢……” 芙姝眨眨眼,敏感地捕捉她话音里比较关键的部分:“所以……我可以学?” 那师姐面露犹豫之色,艰难地点了点头:“是这样的,巫傩舞不十分讲究舞步技法,而在于力道的拿捏,师妹你学过金刚身法,应该是可以学的……” 几个乐修面面相觑。 一个长相略显稚嫩的女孩抱住了她的手臂,亲昵地摇了摇:“如仙师姐,这样会不会拖慢我们的……” 如仙伸手止住了她的话音,认真地摇摇头道:“学一学总该不会是坏事。” 如仙师姐的眸子是褐棕色的,眼尾微向上挑,眉目深邃,唇若朱丹,不似中原人。 她长得跟芙姝见过的北狄人很像,音调也像。她长得也很高,可即便是高,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并没有丝毫压迫感。 她说:“师妹,你想学,便随我们一起练吧。” 芙姝笑弯了眼,真诚道:“真的吗?那真是太谢谢师姐了!!” 不过到了晚上,芙姝便深深感受到了来自血脉的压制。 据芙姝所知,北狄人是马背上的民族,身强体壮,而且自小便能歌善舞。 如仙师姐亦是如此,她的四肢十分修长且协调,而且动作之间不矫揉造作,沉而不懈、梗而不僵,还携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灵气,巫舞中的激烈诡黠被她诠释得淋漓尽致,是真正的顺应天时! 那修长的肢体在随着节奏舞动时,仿佛能与这天,与这地融为一体,整个太华山的乐修之中都难有匹敌之辈,更别说芙姝这个零基础。 她的肢体非常僵硬,而且力道与节奏控制得也不是特别好,除了肌肉比一般女子结实,她几乎没有任何优势。 “师妹,我们不是在扎马步!” “哎呀师妹,这个叫禹步,不是脚断了!” 师姐们七嘴八舌地教导她,芙姝听得脑袋有点晕晕的:“啊?何谓禹步?” “大禹旧时治水治伤了脚,可却拔除了洪灾,这支舞开头便是要通过禹步来悼念大禹,而这禹步里又有三步九迹,可以精准地告知神灵及诸位北斗神君,我们的祭祀要开始了。” 芙姝痛苦又迷茫地眨眨眼:“原来是这样!我会努力的!!” 她确实真的很努力,早上练完下午练,晚上简单休息一下便继续加强基本功。 荀卿时常起夜,也能时常瞧见她为了不打扰到师兄师姐休息,会一个人走去很远的山头上,迎着一弯月,笨拙地照着影子纠正自己的步法。 有时候她也会停下来休息,执着剑,也不知在想什么,只是静静站在远处的山坡上,整个人处于背光的环境下,那极长的披帛飘扬逸散于空中,恍若神女降世。 他的目光亦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无法移开…… 第一百章巫傩舞(下) 到了练习的第五日凌晨,芙姝坐在高高的山峰上休息。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携着凉意从手指间流过。 她想,巫傩舞的舞姿一点儿也不美,肢体仿若动物一般做着各式动作,若是放在皇宫那等地方,众人定会看得两股战战,若是那种胆子小的草包王爷在,或许还会喊人直接将她抓起来,大骂巫术惑人…… 嗯,特别是太子那等一贯尊崇高雅之人。 休息时,芙姝拿了根树枝在地上涂涂画画,身后蓦然窜出来一个小子。 他的声音很清脆,听起来凉丝丝的:“你坐这么高,也不怕被雷劈。” 芙姝看着他藏蓝的眼,晓得他是先前那个‘器修少年’。 她道:“电母说,雷公死前将所有神力都给了她以维持她最后的意识,电母喜欢我,所以我不会被雷劈的。” “……” “要不我们重新认识一下,交个朋友吧,电母说你叫阿雨,所以我猜……你是雨神?” 阿雨眼睛一亮,芙姝头上骤然降下一阵雨,将她淋了个头顶。 芙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喂。” “哼,尔等凡人岂能直呼本神君名号!”他嘴角仍上翘着,不经意间暴露了他真正的心思。 她知道他是为了帮雷公电母抵抗波旬的攻击,身受重伤,后来被魔气污染了,所幸脑子不太好使,没什么坏心思,不然就要入魔了。 “不过,若你想与本神君结交,亦不是不——” 远处传来沉重的鼓点声,芙姝拍拍衣服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坏了,乐修在练击鼓了,我得赶紧回去。” 剩下半截话音被她的离去直接堵在喉咙,雨神幽怨地望着芙姝离去的背影,愤愤道:“真是个无礼的凡人!” 荀卿早就站在洞口等她,一言难尽地望着她。 “你这几日都不休息,吃得消?” 芙姝这几日跟着玄清练神识,精神上并没有任何不适。 她摇摇头:“我起步晚,本身就是要多努力一些的。” 她崇尚的原则是,事情可以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不能半路退缩,亦不能主动降低要求。 芙姝看着他欲言又止的神色,问道:“你是不是有事要与我说?” 荀卿抿抿唇,指着地上乱滚的玄清说:“它好像在玩你的东西。” 他知道上面绣的是莲花,应该是她要送给尊者的,但是那又有何关系,只要他不说,那他就是不知道。 “啊?” 芙姝眨眨眼,看见自己绣的香囊就这样被那小不点按在地上搓来搓去,那嗓音里还隐隐发出狂妄又阴暗的笑声。 “你们……别太离谱!”芙姝无奈扶额。 【哈哈哈哈这个是你绣的吗?】玄清指着自己手里东西,笑得一脸无辜。 芙姝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她还是点了点头。 【这图案是什么?是……数坨金黄色的大粪吗?为何上面还有屎香,如此生动别致……】 “是重瓣莲花与佛光!”芙姝脸色一赧,伸手从玄清手里抢过,仔仔细细地给那香囊拍掉脏灰,“什么大粪什么屎香,没眼光!!” 她看着上面歪歪扭扭的图案,心下一阵难言。 …… 今日电母似乎很开心,她主动同她们说: 【今日来试试引雷吧,练了这些日子,可以试着引一下了,石碑后有一对锤子与闪电神镜,需要两个人作搭档,然后同时拿起,记住,要配上这傩舞,节奏万不能乱,不然劈到自己老身可不负责!】 顿时便有人开口道:“啊,好危险,若是劈毁容了又该如何是好?” “莫担心,找珍馐宗的人现场用面粉再搓一副新面皮不就好了?” 芙姝越听越觉得后背发凉,所幸先跟着其他人一起去分组。 如仙很受欢迎,口还未开,便有许多人想同她一起搭档,带头分组的那个小女孩更是,直接挂在她身上,激动地喊着:“我跟如仙亲如姐妹,如仙姐姐肯定要选我!” 而芙姝主动问了许多人,她们都以陌生或者惊惧的眼神看着她。 “若是你练不好,将我劈了怎么办?” 一句话将她与其他人排除在外。 如仙默默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当所有人几乎都有了搭档时,她高高地举起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她将小姑娘从自己身上扒下,改了一贯轻声柔语的语气:“谁允许你们先搭档的?能否举起那对锤子还说不定,为何要这么早作搭档!?” 如仙很少大声说话,因为轻声细语会掩盖她生涩的口音,如今声音稍微一大,浓重的北狄口音便暴露无遗。 因为北狄内乱,她十岁时随着父母一路南下逃到京城讨生,歧视的言语与目光几乎刺得她直不起腰。 后来父母因为五两银子将她贱买进花楼,做了乐姬,周遭的姐姐妹妹更是连看都懒得看她,不管她的舞跳得有多好,唱的歌有多么动听,她们还是会说,看哪,这北狄来的野蛮女人也会唱这种歌! 所以她深知这等滋味有多难受,她看不得有人被排斥。 芙姝身上有很多她羡慕的闪光点,比如她用的是最纯正动听的官话,眼睛鼻子耳朵都是标准的中原长相,而且……她还能坦然承认自己的弱项! 这是目前的如仙绝对无法做到的。 几个姑娘面面相觑着,推了一个人去拿那锤子:“呀,这锤子怎么这般重!” “不行不行,拿这锤子太粗鲁了,我手臂都要变粗了!” “哼,你们这么磨叽,何时才能组好搭档,区区小锤,看我的!” 那本来要与如仙搭档的小女孩直接被那对大锤子压倒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芙姝:“……” 芙姝好心帮了她一把,小姑娘却把嘴一歪:“哼,你在炫耀什么呢!” 只见芙姝直接拿起锤子,驾轻就熟地在手上抛了两抛,边抛边问:“这个……很重吗?” 小姑娘气得直接一个仰倒。 “噗……咳咳咳……”远处荀卿刚饮了一口茶,又猝不及防地喷了出来。 杀人诛心,就数她最为擅长。 到了最后,局面已经发展成了所有人求着芙姝跟自己组队。她站在夸耀自己的人群中,遥遥望见了那双琥珀色的明眸。 芙姝朝她露出个灿烂至极的笑容:“我要同如仙师姐一组!” 她与如仙磨合得很顺利,仅仅五日,她的动作就已经比大多数人都标准了,二人在试着引雷时,天上云雾隐约,杳杳冥冥,身上亦是流光电发,许多人都看呆了。 不过有时候,闪电并不那么听话,会无可避免地劈歪,很多时候,芙姝甚至能闻到自己漂亮的秀发被劈焦了的味道,手臂上,脖颈上也相应出现了红树杈一般可怖疤痕。 从早至晚,芙姝觉得自己的脸都焦成碳了,她累得直接瘫在地上,耳边隐隐听见了一声凤啼。 就快成功了,她想。 *** 今天双更! 第一百零一章九天雷动 云梦泽与岐山隔得并不算远。 妙寂走至半路,蓦然听见远处云层翻滚,隐隐雷动。 他们要成功了。 不过,这也说明留给他的时间亦不多了。 云梦泽的情况过于恶劣,若再不加以封印,天下将生灵涂炭,百姓日夜生活在如蹈水火的环境之中,加固的封印只能起一小段时间的作用,必须要封印波旬,然后再用一样更强的东西来重新镇守它。 他要尽快回到太华山,交代完所有事之后坐化。 坐化之后,他的肉身将化为虚体,他会封印波旬,永世作为封印各地邪祟的禁制,成为镇守云梦泽的一把新锁。 济世,这便是他的修行。 届时,他与她的因果也该结束了。 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必再拘于他身侧,她应该很开心才是…… 想到此处,佛者嘴角勾出一抹笑,却是含着连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悲苦,分明都是他所求之事,心中却并无半分喜悦。 …… 第七日,芙姝与如仙毫无悬念地被电母选中了。 这几日她印出来的雷都快把她骨头都劈松了,轻轻一掰估计就能折了。 电母给了她一对古朴诡异的面具,一袭彩衣,身旁的三个乐修各执着一弦琴与法铃,后山的雷泽上还放着一个大铎,轻轻一振便声动天地,都是引雷补雷牢时要用到的东西。 电母传了一丝神力与她,让她在次日清晨于雷泽中央引得九天雷动,再用肉身承接住九九八十一道雷,这补雷牢之法便算习得大半。 电母的意识亦快消散了,此后只余神力弥留世间,为人间降下雷电。 【且记,若意志有一丝一毫的不坚定,你们的肉身都会被劈散。】 …… 芙姝严阵以待,紧张得脑袋一阵发白,如仙也好不到哪里去,握着她的手一直在颤。 不多时,远处的村庄传来一声悠长的鸡鸣,宣告着凌晨真正到来。 二人对视一眼,穿着彩衣,艰难地步行来到雷泽中央,芙姝感觉这辈子她的宿命感都没今日的重。 而如仙甚至已经写好了遗书,洋洋洒洒写了整整两页。 芙姝想了想,也在纸上用墨笔写了一句话。 她的遗言只有一句话。 …… 渐渐的,沉重的铎声响起,一块块乌云静悬在空中,狂风亦停止了声息,一簇紫电照透乌云,划破天际,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不断翻滚在云层中,似乎要镇裂这个天空。 雨神站在远方的山上,他沉默地挥挥袖,各地都下起了雨,为这场试炼增添了一抹湿润的底色。 京城已是风雨飘摇,皇帝与一群权臣站在极高的城门上,望着远处四面八方的雷霆兴叹。 “这么大的雷,也不知姝儿在那方可还安好……” 皇后挽着他的手,用扇面捂唇:“这样大的雷霆,光是看着眼睛便生疼,她怕是连家门也不敢出了。” 可渐渐的,那山巅处金光渐起,隐隐传来一声清脆的凤啼。 第一道雷……第二道雷……第十道雷…… 直至第二十道雷时,芙姝握着锤子的手都在发颤,可是她却很兴奋。 因为…… 她即将要突破练气了!! 轰隆—— 蓦然一道金光劈下,炸起一道强烈且耀眼的白光,她竟是直接突破了练气,直达筑基! “竟然还有心思突破境界……疯了……”玄清呆呆地站在洞窟内,一时心头分不清是痛惜还是喜悦。 足足九十九道雷啊,劈坏了小传人怎么办! 这厢,芙姝艰难地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雷电劈在身上的感觉。 闪电滚过肌肤时并没有太大感觉,只有后劲会引起一阵麻痒,一道可以承受,可无数道便不一样了。 她催动内力护住心脉,从日升至日落,雷泽里的淤泥几乎让她失去所有力气无法动弹,她还要拼了命地迈开腿,艰难地跳着巫傩舞,稍微慢一刻都不行。 身上的筋脉撕裂一般疼痛,芙姝咬着牙,太疼了,实在是太疼了,眼泪忍不住从眼角滑落,她胸腔翻涌,喉间顿时呕出一大口血来。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像带着无数双镣铐跳舞。 可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停,她蓦然觉得这跟她这十几年过的生活其实没什么不同,都是带着镣铐跳舞,只不过在京城时是皇权的枷锁,如今的枷锁是禁锢她实力的枷锁,她隐隐感觉自己身上有什么要爆发出来,她不敢停,也不能停。 无论是哪个枷锁,都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可这便是她一直以来自己所走的路,她必须要突破,破开这些枷锁,她才能继续走下去,活下去,创造一个独属于她的奇迹…… 从日升至日暮,交换轮替,新的一天来临,雷电仍旧像魔爪一样,凶悍地撕抓着她的肉身,天空中的阴翳浓重得几乎看不见太阳,狂风肆起,四周的杉树轰然倒塌,空中弥漫着烧焦的草木味。 最后一道电光劈在她的头顶,芙姝浑身冒着烟,浑身都是血,她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那一刻,她竟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渐渐的,风止息了,树有不摇晃了,站在山巅背光处的芙姝从腰间掏出一柄剑,傲然凛冽地直指苍穹,此时此刻,她便是奇迹本身。 一道尖锐稚嫩的女声响起:“什,什么……她竟然直接突破到结丹了!?” 许多人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之中有努力了四五十年的修士,如今才堪堪结丹,而芙姝才修炼了不到一年,如今却因为这九十九道天雷,竟然直接从练气直接劈成结丹了?! 天空照射下一道道璀璨的金光,远处出现了一道赤红色的巨大身影。 是真正的凤凰于天! 在悠长的凤鸣中,芙姝满意地晕了过去。 第一百零二章宗门考核 “你们该走了。” 雨神稚嫩的声音混合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传入耳边。 芙姝确实已经修整好可以走了,可是她总觉得还差点什么…… “等等,我师姐去哪儿了?他们明明是走大路的。” 雨神盯着她看了一会,无所谓地摆摆手:“岐山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条是大路,登顶后还要越过一片很大的沼泽森林,还有一条是小路,便是我带你们走的那条,不用走沼泽地的,而且,只有我知道怎么走!” 芙姝看着他轻佻的面色,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大部队如今还在趟沼泽地。 雨神叉着腰,颇为自得:“哼哼,我还给他们下了点儿小惊喜,谁让他们不跟我一起走小路的!” 芙姝:“……” 真是完完全全的小孩心性啊。 芙姝没有再理会雨神,她打开仙螺,给师姐传讯汇报目前的情况,准备开开心心回太华山领她的两千赏金。 她正想着,洞口外蓦然出现一个身影,那乌发少年的肩上覆了雪,面色若白玉,冻得青紫的手里拿着一对野兔。 “恭喜你,结丹了。”他微微笑道。 芙姝望着那野兔,舔舔唇,顺手给身前的火堆添了两把柴。 数十位弟子坐在洞窟内,东一堆西一撮的,都在兴高采烈地讨论着接下来的灵石该如何花,买一把剑或是存起来买修炼的丹药。 芙姝也打算给自己换一身好点的装备,然后再去找器修打一把适合自己的轻剑。 芙姝与他相视一笑:“我没猜错的话,你也快突破金丹了。” 太华山上有的小门派的长老也才堪堪元婴,而荀卿才在太华山才修炼了十年,已经半步元婴了,可见天赋之高。 荀卿平淡地点了点头,撩袍坐在芙姝身前伸出手烤火。 芙姝托着下巴,喃喃道:“他们都说你是太华山唯一一个在十年内达到金丹期的修士,好厉害。” “然后呢?” “我想要比你更快。” 少年内心隐隐窃喜,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一心求速的话,道心容易不稳,小心走火入魔。” 芙姝不爱听这个,便换了个话题:“那两千灵石,你会用来买什么?” 少年想了想,随后开口道:“一半留给阿禾买好吃的,而且她也到了读书的年纪了,我会再给她买两本书……你呢?” 他的声音清朗,眼里亦融着明明灭灭的暖意。 “唔,还没完全想好呢。”芙姝半靠在草席上,从腰间摸索出一样东西,递给他。 荀卿看着那小巧的香囊,嘴唇微张,脑袋一时有些发懵。 “给你的,拿好。”芙姝收拢起他的手心。 “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少女红唇开合,皎洁的贝齿忽隐忽现,弯弯的眉眼中如同盛着一壶桃花酿,为这苍茫的天地间增添了一抹生动的春色。 嗡—— 少年脑海里某根弦瞬间绷裂,无边的喜悦止不住地漫上心头,他愣愣瞧着芙姝微弯的明眸,舌根发麻,发不出任何话。 芙姝眨眨眼:“怎么了?你为何不笑?是……不喜欢吗?” 见他仍是不肯回答,芙姝伸出手准备将香囊收回来:“不喜欢那就还给——” “喜欢。”他说得很急,声音也有些大,所有人都朝着他们这边望过来了。 “……”芙姝头一次见他露出这样失措的神情。 “喜欢的。” 他看着她,良久,才喃喃道:“是……只给我的……还是……?” 少女睁大了眼,连忙道:“不是,你,你别误会啊!她们都有的,只是先拿你打个头阵,要是你敢说不喜欢……” 芙姝抱臂,下颌微扬:“哼,建议你半夜莫睡太死!” 那香囊很小,上面简单地绣了一柄剑,做个剑穗刚刚好。 这是继师尊以来,头一次有人给他送东西。 从未如此开心过。 …… 五日后,芙姝顺利下了山同白术汇合,太华宗派来了许多飞行法器,要将他们直接接回太华山。 “啊,回去之后就要进行一年一度的宗门考核了,我就旷了两节课,课下作业也按时交了,应该不会不合格罢……” “你选的可是鸿馐宗的?鸿馐宗的课比太华宗的好过,我去年修了太华宗的,剑技慢了一刻便要判我不合格,后面交了五百灵石补考呢,那大掌门脸色还黑得跟个老妖似的……” “啊,你莫吓我!” 如仙坐在芙姝身旁,跟其他的同门交谈,见到芙姝不怎么说话,便开口问她。 “师妹,你可有选课?” “呃,金刚身法算吗?” “算啊,只要是需要上课的都算,那你练的如何了?课业有按时完成吗?” 芙姝小脸微白:“……”找人代笔完成算完成吗? 妙寂给她布置的课业是每日抄写一篇佛经,不过她也就让荀卿抄了十几日,后面都是她自己抄的了。 “听说那门课不止要修身,还要修心呢!尊者会结合弟子平时私下的作风来进行综合评定……” 芙姝咽了口唾沫,越听心越凉。 完了,她平时私下的作风…… 淫秽不堪,冥顽不灵,出言不逊,大言不惭,桀傲不恭,目无尊长…… 数三日都数不完。 别的不知道不了解,形象分应该都败完了。 耳边传来如仙的惊叹:“啊!师妹,你的脸为何变得这么白?!” 芙姝看着她,嘴巴张张合合,脑中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应对她。 怎么都没人告诉她还要综合评定啊!! 不行,必须要找个补救的方法! 芙姝感觉自己声音都发颤:“若是不,不过会怎样?” 如仙摇摇头:“没选过呢,要不你问问选过的?” 弥空还打着坐,听到这话,忍不住开口添油加醋:“没什么,也就是当场与他辩经,去年曾有一个妙宗的弟子,一句话都驳不了,然后被师尊轰飞了三座山头呢。” 芙姝听完只觉两眼一黑,她怎么就这么爱犯贱,招惹谁不好偏要疯狂招惹那和尚…… 她一边懊悔,一边脑中飞速运转。 她能长这么大,也不是没试过这种情况,一般她都是先找出那人的把柄…… 对了! 芙姝眼前一亮。 她可以先找出那和尚的把柄,然后再将把柄牢牢地捏在手里!若他敢判她不合格,那她索性便与他来个鱼死网破,谁怕谁了! 如仙看着她变幻莫测的神色,最终直接定格成诡谲又扭曲的笑,心中莫名有些担忧:“师妹,你是不是被那日的天雷劈傻了,又哭丧又笑的……” 弥空道了声阿弥陀佛,轻声道:“我看是。” *** 嗯,手握把♂柄! 第一百零三章误饮 “妹妹,把钱给阿兄,好不好?” “不!阿兄要什么吃食都行,可这钱是阿禾自己挣来的!” “阿兄不要吃的,阿兄拿这钱有用,要去城里考秀才!” “可是……” “莫可是了!给我!” 小女孩被推倒在地,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夜晚下了些小雨,队里的弟子都决定早上再上山,在山下的村镇休整一晚,芙姝决定见一见阿禾,荀卿去买书了还未回来,她便自己来了茶馆,本想悄悄给小女孩一个惊喜,可却看到了这样的场面。 那秀才从暗处走出,穿着读书人穿的青袍,端的是个正人君子的清隽模样。 蓦然瞧见不远处坐着位俏生生的小娘子,神色迷茫又可怜,似乎迷了路,他心神一动,提灯走上前去搭讪。 “请问这位娘子,为何雨夜一人孤坐在此,可是与家人走失了?” 芙姝没有撑伞,偏过头看他,一双点漆的眸中透着幽光,朱唇皓齿,娇嫩的面庞皎若白玉,鼻尖一点红,像只无害的稚兔。 “我在等一个人,取一样东西。”她说话慢慢的,咬字听上去亦是轻轻软软,令人愈发想要怜惜。 书生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子,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娘子想……取什么东西?” 芙姝指了指不远处那条暗河:“那个人说就在那条河附近,可是天太黑了,郎君……” 书生被这句郎君叫得脑后一酥,赶紧说:“我这有灯,我帮你找!” 芙姝将计就计,乖巧地站起躬身:“那我便与郎君一同寻找。” 等来到了河边,不远处似乎走来了一个人,芙姝害怕地躲到书生背后。 “小娘子,有我在,不怕的。” 芙姝不动声色地取走他腰上系的钱袋,很有分量的钱,应该是攒了很久。 “娘子想要取的是何物?可否与我说说,这边草太高了,我瞧不见。” 芙姝站在他身后,想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双手兴奋地微颤。 “取你的命。”她说。 “取我的什……啊!” 芙姝一脚将他踢下水,一手按住他的头浸入水中,令他无法呼救,只能发出咕嘟咕嘟的噎水声。 待那人彻底不动弹之后,芙姝仔仔细细擦干净手,抬眸望向站着一旁的少年,笑了笑:“你买书回来了?” 那笑意纯然澄澈,像是方才的一切都同她没有关系。 “……”少年愣愣地望着她,随后平静道,“嗯,走吧。” 夜太黑,芙姝没看见他额间渐显的莲花印记。 翌日,阿禾发现自己的枕边多了一套习字用的书,还有她自己的钱袋子。 三日后,镇民们在河的下流发现一具泡水胀大的男尸。 …… 清晨,芙姝一行人重新登上了太华山。 她看着山门内乌泱泱的人群,看得眼睛都发疼,仍没望见那抹明亮洁净的昙白僧袍。 待所有人都从山下回来后,太华宗已经为他们准备好接风宴了,芙姝与如仙作为被电母选定之人,被簇拥着走入太华宗正殿,芙姝向太华宗掌门汇报完所见所闻,那人才于人声鼎沸中姗姗来迟。 他与芙姝擦肩而过,坐于他一个人的高位上。 芙姝看了眼那道疏离的背影,随后落座于太清阁的弟子席位上。 芙姝拉着谢然,鬼鬼祟祟地笑了笑。 “师妹为何这样看我?” “有个惊喜,你想不想看?” 芙姝指了指自己的小背包,两人鬼鬼祟祟坐在角落,芙姝掏出了正在休息的玄清。 玄清察觉到光线,揉了揉眼。 谢然吓得面色一百:“这是……” “灵宠!我捡到的!” 交头接耳了一会儿,芙姝发现自己面前多了一杯清透的水。 “这是何物?” 坐在一旁的白术笑道:“我们走大路的虽然慢了些,但却并不是没有收获,在行进到一半时,我们发现了一处泉眼,里面竟然流出的是琼浆!舒缓安神,不醉人的!” 芙姝难免想到父皇在宴饮时极其崇尚的琼浆玉液:“所以,就是酒吗?” 白术自得地拿起一杯,轻轻摇了摇:“如是。” 瞧着芙姝皱眉发懵的模样,谢然忍不住笑道:“白术,你莫逗师妹了,不过这琼浆确实似酒非酒,是好东西,你看,尊者都饮了。” 芙姝抬眸望去,发现他确实并没有拒绝其他掌门递过来的琼浆,面上一片平静,也不显红。 佛者的眸子乌沉沉地朝她望过来,眉目间透着冷意,很快又移开望向别处。 芙姝握着杯子的手有些发汗。 她昨夜杀人该不会被他知道了吧? 他怎么知道的,谁告的状啊…… 芙姝这边面色逐渐凝重,蓦然听见高座上的某位年长女子惊呼道:“等等,尊者莫饮!” 可惜已经晚了,太华宗的大掌门饮得有些醉,手里的本来装着琼浆的壶不知被谁换成了其他酒液,给尊者倒了满满一杯,又不知为何,妙寂竟稀里糊涂地接过,看都不看便一口饮尽。 妙寂后知后觉地皱眉,撑在桌边扶住了额,一头藏青的卷发尽数垂下,芙姝压根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 【完了,昙鸾他酒量……十分不好。】玄清躲在芙姝怀里,用她的衣裳裹住自己发颤的小小身躯。 芙姝:“啊?怎么不好……” 很快,她便看见在场所有人脸色都白了。 第一百零四章假醉 “趁尊者还未反应过来,你们快撤……撤退啊……”鸿馐宗的掌门捋着长须,慌乱地杵着拐杖走下来朝弟子们挥挥手。 芙姝呆了,到底什么反应能让人用上撤退一词? “不,回去,快回去收拾好宗门上下各处角落,莫要落灰,快!!” 谢然也皱眉起身道:“师妹,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不是,他怎么了?不就一杯酒,至于吗?” “上回尊者亦是偶然间误饮了一滴,结果……” “结果怎么样?” 谢然越说面色越白:“他通宵整顿纪风,不合格的宗门全宗上下都被他绑在山头吹了好几夜的风,这回可是整整一杯……” 芙姝在撤退的人群中回头一望,恰好与他对上了眼。 那一瞬间,直觉告诉她,时机到了。 芙姝在原地站住,神情壮烈地拉住谢然的袖子,托孤似的将怀中瑟瑟发抖的玄清托付给他:“大师兄,你先回去,我拖住他,为你们争取时间……” 谢然严肃地点点头,不一会儿,殿里人就散光了。 可待芙姝再一转身,妙寂又不见了。 肩膀猝不及防被人一拍,芙姝瞬间炸毛。 “谁?!” 芙姝本能地握住剑鞘正要拔剑,可下一刻,她握着剑的手便被人紧紧牵住了,芙姝一愣,随即仰头看去,一张凌厉又艳丽的脸近在咫尺。 “妙寂?你还好吗?” “带我回去。”清正的声线中蕴着动人心魄的低磁,幽幽传入耳畔。 “啊?” “走不动了……”说罢,他微微靠在芙姝身旁,纤长的眼睫垂落,这是芙姝头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堪称无助的情绪。 心尖蓦然变得柔软发烫,芙姝呆呆地看着他,没出声。 莫名的燥热使他忍不住敞开身前的衣襟,却又被芙姝用双手狠狠合上:“啧,能不能守点男德。” “……” 佛者眼睫闪动,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芙姝却没听见,掏出一张短距传送符,将自己与他传送回了净空山。 她惊喜地发现,自己修为长进了不少,方位也变得精准了,一下子便来到了他的卧房。 一书案,一蒲团,一个衣柜一张榻,除此之外别无他物,干净又整洁。 芙姝将压在身上的妙寂扔到榻上,他沾上枕头,瞬间便睡了过去。 “……”啧,酒品怎么好成这样,这还怎么让她套话抓把柄,很亏诶! “不许睡,给我起来……怎么这么重……起来!” 芙姝两只手压根抬不动他,便伸手去捏他的脸,可任她如何搓扁揉圆,此人都无丁点反应。 过了半个时辰,芙姝放弃了。 “算了,我走了。” 就在她起身欲走的时候,衣角又被身后那人抓住了。 芙姝耐心已经被他耗尽,她无奈地长叹一声,拖长了音调道:“又怎么了?” 回应她的仍旧是绵长的沉默。 芙姝不耐烦地缓缓转身,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道钳制住两臂,眼前光景顷刻颠覆。 不到半刻,她便被压在他身下。 卷曲的长发垂落于她耳边,馥郁的檀香无孔不入地侵入她的口鼻,他呼吸灼热地紧紧抱着她,熨烫结实的胸膛贴着她起伏的胸,芙姝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他心口的疯狂悸动。 心跳这么快,是因为饮了酒的缘故吗? “莫……想……”他胡乱地开口,温热的呼吸灼着她的耳朵,微微酥麻。 芙姝忍不住颤声道:“什么?” “你看到我杀人了,是吗?你可要治我的罪?” “……”佛者又不肯出声了,紧紧地拥着她,揉进骨血里的力道。 砰砰—— “想……” 砰砰—— 干涩的嘴唇贴着她的鬓发,吐出比气息更为炽烫的两个字。 这回芙姝听出来了,他说的是:想你。 芙姝静静望着纱帐的顶,眼眶眨出一滴轻盈的泪,隐没入乌发间。 她沉默了很久,直至那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她的脸,引着她去看他,心几乎跳到嗓子眼,哽在那处,令芙姝有些喘不过气。 他的眼尾微微下垂,睫羽下迭着一层又一层隐秘的欲念,眼底带着一点祈求,一丝空茫。 这个眼神,芙姝从来没见过。 芙姝缓缓闭上眼,任由温热干燥的唇瓣旋即贴覆上她的眼角,克制又温情地吻去她眼角的泪。 蚕蛾绕着桌案上的油灯飞舞,墙壁映着榻上相交的两个影子。 在那一吻终于落在唇畔时,芙姝艰难地撑起他的肩膀,制止了他的下一步动作。 酒是一种很神奇的东西,它既可以令人真醉,亦可以令人假醉。 一般还能睁得开眼的,芙姝统统都鉴定为假醉。 在官场上,人们推杯换盏,借着假醉行事,它在放大自己内心贪欲的同时,也会令人格外清醒。 “妙寂,你真的要破戒?”她喃喃道。 但凡他稍微点一点头,这便成了她的把柄,芙姝觉得自己的慈悲与他的不分上下,至少她还给了他一个选择。 妙寂沉默几息,定定抽出手,替她拂开乱发,随后,他用自己的额,隔着湿发与她的额相抵,旋即颤抖地合上眼,那只温热的大手一路向下,轻轻抚摸着她的唇。 芙姝那样聪明,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在清醒地沉沦。 “你可在意?”他问。 芙姝没有回答,因为她默默地哭了,哽咽到开不了口,她觉得这一次的亲密太像夫妻了。 而这一世的她,与他算不得夫妻,从头到尾都不算。 “你又在看谁?”她颤抖地开口试探道。 佛者长叹一声:“一直都是你。” 芙姝侧目望着他,眼眶中盈着的泪模糊了她的眼,最后眼眶盛不住了,眼泪便轻轻地落在枕畔。 滴答—— 像花朵零落于尘泥。 烛火照出他微赧的脸色,眼睫湿湿的,有些可怜。 芙姝鬼使神差道:“你想醉吗?” 佛者眼睛仍是阖上的,那两片嘴唇微微翕合,在即将说出答案的时候,芙姝翻过身,攀住他的脖颈,柔软的嘴唇贴上他的唇畔,堵住他的回答。 温热的唇瓣相覆,他终于睁开眼,手臂揽住她的腰,眼底洇着难言的欲色。 芙姝这回发了狠,直直将那两片唇啃咬得破了皮,吮吸得他头皮发麻,口腔中的血气与酒意相互交缠,却谁都不肯先放手。 起伏的胸口与剧烈的喘息相交缠,芙姝抚上他冰凉的面颊,轻轻在上唇落下一个啄吻。 “要做吗?”她的声音极轻,落于他的唇上,激起一阵酥麻。 妙寂瞳仁微微睁大,似乎被她直白的话语惊到。 第一百零五章报应 “说话啊,别装傻。”芙姝用手拍拍他的脸,寂静的室内响起两声清脆的拍打声。 许久都等不到他的回答,芙姝便分心望了望四周: “好像只有一张被子跟枕头,我去拿……” 成婚以来头一次同床共枕,谁都没有准备好谁的到来。 芙姝袜子都未穿便下了床,打开衣柜时用力过猛,勾起的风吹开底下箱子内的片片纸张,尽数都被风卷携着吹散于空中。 芙姝又赶紧跑去关窗。 “真是醉得狠了,若是往常,不管做何事,一进屋你便要将门窗全落锁的。”她嘀嘀咕咕的声音落于他的耳畔,像雀跃的一簇火苗,透着些不明的暧昧。 她又弯身将那纸张一点点捡起,发现都是他自己抄的经,还有三两张画……等等,妙寂何时还会画画了? 她有些好奇,干脆坐在桌案上看了起来。 一刻钟后,芙姝仔仔细细,安安静静地看完了画。 她觉得自己应该在某一刻死了,早便死了。 早到什么时候呢,或许就在嫁给他的那日。 这十五年是如何过来的她不想再回忆,至少这一年来,她的存在被这个无情的和尚抹杀得彻彻底底。 她一动不动坐在蒲团上,仿若一尊石像。 “你骗我。”她将纸张平静地迭好,恶狠狠又十分平静地轻声说。 她觉得如今喜欢上一个人的芙姝实在是太心软,心软到连话都不敢说得太大声,像怕被第二个人听见似的。 妙寂坐起身,只依稀看见了起头那几张他抄写的废字帖:“那些本是要烧掉的。” “是吗?你有没有觉得现在烧已经晚了?” “此话何意?” 芙姝抽出其中一张,第二遍仔仔细细地观赏那个女子的眉目。 这一回,她应该是自己把自己挫骨扬灰,亲手削磨成齑粉了。 多美的一张脸,那对微弯的眼既柔顺又稳重,是这个世代的女人最好的优点,脸颊旁的鬓发全都整整齐齐地梳好,发髻钗环,唇含朱丹,微笑不语,样样都合规制。 芙姝睁着一双已经死了的眼看他:“你知道打了诳语的和尚会受到什么惩罚么?” 说罢,她自顾自地移开目光,轻轻将那张纸放在油灯之上,为自己体面地做了个焚化仪式。 直到一双手都快被火舌舔黑了,妙寂才来到她面前,拂袖挥熄灯火。 “你在做——”他一手握住芙姝烧伤的手,另一只手捏着那一张画的某个角,口中话语戛然而止。 他垂眸望着芙姝,发现她向他投来的目光竟是那样地素昧平生。 “本是要烧掉的。”他说。 芙姝垂下眸,发现被火烤焦的皮肉很快就长出来了,掌心有些发痒,很难受。 “你骗了我,我方才问你在看谁,可你却说,一直都是我。” “可这是我吗?你今晚看的是谁的眼?摸的是谁的唇,拂的是谁的泪,你真的分得清吗?” “我求你,莫骗我,亦莫要自欺欺人!” 室内一阵寂静,妙寂的目光逐渐变得悲凄。 他无法抵抗内心意志的沉沦,他的理性,他的内心意志全都无法抑制地偏向了这一世的她。 这一世的芙姝算不得是个世俗意义上的好人,她喜爱作弄人心,玩弄权术,她荒唐又淫乱,最爱挑战所有人的极限,甚至能毫无负担地在他面前亲手杀人。 可是她同样救了这乱世里很多很多的人,那样努力,努力到令所有人艳羡,赢得所有人的喜爱。 他曾经尝试去无念崖杀死自己这一抹意志,可是不行,万象之中,私欲难脱。 在一次次地触上她那或欣喜或悲切的目光时,他便承认自己根本杀不死心中爱她的意志。 杀不死,也抓不住。 所以他今晚索性任由自己放荡下去,不可救药地沉沦下去。 肉体凡胎的人喝了酒,是能发酒疯的。 “是,我骗了你。”他颤抖地阖上眼。 “所以,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报应的。”芙姝抓住他的衣襟,手掌再度抚上他的侧脸。 “你受不受?” 未等他点头,她的手指便缠缠绵绵地勾着他的头发,另一只被烧伤的手恶意地在他身上逡巡,最终搭上他的衣带,利落地扯出一根捆住他的双手。 她扳过他的下巴,凶狠地咬他的喉结,再伸出嫣红的舌尖舔舐,为他带来尖细的快感。 “有没有人同尊者说过,尊者的眼睛很美。”她微微眯起眼,像上位者一般骑跨在他身上,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尤其是,在情欲中挣扎的时候……” 她掀开他的僧袍,用生了薄痂的掌心恶意地锢住那根早已狰狞的肉刃,手指覆上茎身,五指收拢,粗糙又用力地撸动,像在报复,像在泄愤。 剧烈的快感窜上脊骨,他难耐地弓起腰,浑身发颤。 “不许射,不然今晚把你从和尚变成太监。” 可是这句话离谱到就像把在岸上旱了很久的鱼丢进水里,然后残忍地告诉它不许游一样。 他这十几年来都未曾自渎,欲望都是靠强忍下来的,如今一上来便如此剧烈,他只能咬住后槽牙,不漏出一丁点喘息。 少女嘴唇勾起一抹恶意的笑,衣袍底下的手指紧了紧,用掌心的薄痂缓慢地向上摩擦,刮蹭向外凸的脆弱的龟头。 “这么硬,看起来真爽。”说罢,她五指收紧,粗鲁地碾压过顶端的小孔洞,然后恶狠狠地用指尖竖直向下地去抓挠,为身下之人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妙寂浑身一震,蹙起长眉,喉间无法遏制地泄出一声轻喘。 她低头去看,眼底透着些无情。 方才干净微粉的肉棒如今已经胀大了一圈,肿胀得微微发紫,一手都快握不住了,那顶端动情地吐出一阵清液,湿润了她的掌心。 “真是淫荡,稍微弄一下就这样了,你说你一个和尚要这般淫荡做什么?”她无情地嘲笑道。 佛者低喘着抬起眸,一双眼祈求地望着她。他的额间沁了一层细密的汗,隐没于发间。 芙姝转而用手指碾磨他的圆润的龟头,指甲亦抵住那敏感的孔洞向下压,堪称凌虐的力道, 一阵阵强烈的酸麻感令他眼角洇了红,整根肉刃又硬了几分,一点点地冒着莹白的前精,潮湿又粘腻。 少女喉间发出一声讽刺的笑,俯下身,手指一边上下撸动,一边继续舔他的喉结。 细腻柔软的舌尖绕着圈碾磨喉结,酥麻的快感像过电一般窜上脑海。 “呃……”欲望被彻底勾起,妙寂感觉自己的喉咙像被烈火灼烧,发干发紧。 芙姝感觉身下的阳物滚烫得像根烧红的铁杵,她不满地微微起身,像扇巴掌似的拍了过去。 “……莫拍……呃……!”芙姝狠狠地扇了好几下,在感觉他快射了的时候又即刻停下。 妙寂睁开被汗水浸湿的眸,无限放大的欲望与内心坚守的清规相互排斥,心脏的某处隐隐地发胀发痛。 既是惩罚,芙姝才不会顾及犯人的感受。 待他停歇片刻,芙姝又马上用柔软的指腹碾压阳物上的青筋,再掐住龟头去抠挖马眼,让那根肉棒再情不自禁地硬上几分,然后快速地撸动,停下,重复这个过程。 一番下来,昙白的僧衣被汗水浸透,透出胸前结实的块状胸肌,精壮的肌肉隔着一层薄薄的僧衣,一直延至鼠蹊,色情又放荡。 火辣辣的疼痛从顶端一直蔓延至茎身下部,像被火烧,浑身无一处不像被火烧,可在那火烧的欲望之下,隐秘的欢愉亦升腾而起。 他深陷快感的地狱。 强烈的射意令他的肉棒在她的掌心不断跳动,芙姝收紧手指,卡在虎口,硬是不让他射。 “不许射,犯人没有射精的权利。” 很快,她又皱起眉:“啧,为何还是漏了这么多前精,黏得让人恶心。” 她从腰间拿出一块手帕,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浊液清理干净。 期间,那根勃发狰狞的肉刃便被她放置在冰凉的空气中,顶端酸胀又刺痛,无法射精的痛苦因为被放置而无限地放大,延缓。 “快……”硬到极致的阳物上下晃了晃,像等待着被人继续凌虐。 真是淫乱至极。 “快什么?”芙姝明知故问。 片刻后,他茎身突起的冠状沟再次被冰凉柔嫩的手隔着手绢套弄,细腻的布料摩擦过茎身,带来强烈的快感。 “啊呃……”浪潮般的爽意令他微微仰起头,喉结不住地上下滚动,绀青色的眸子因这强烈尖锐的快意渐渐涣散。 “这么硬,是想用这根东西肏我吗?”芙姝恶意地用臀部轻蹭着他的小腹与肉棒的连接处,果然瞧见那根东西又微微地晃了晃。 像在迎合。 这动作极大的取悦了芙姝,她见状,再次加快撸动,手在那即将射精的边缘干脆利落地停了下来。 她观赏着眼前人的眸中水色与欲色交缠,最后再痛苦地阖上,嘴唇紧紧地抿起。 马眼很快又流出浊液,打湿了她的掌心,芙姝好奇地放在鼻尖闻了闻。 平时饮食干净的人,连带着精液也没什么味道,只有一股极淡的咸膻。 “真是个……洁身自好的男人啊。”她勾唇,将前精都抹到他平时最珍爱的僧袍上,再带着一缕抹上他干燥的唇。 待肉棒冷却下来,芙姝继续箍住龟头,上上下下地揉弄,无休止地凌虐,指缝间漏了些淫靡的银丝,在套弄中尽数化作莹白的泡沫,咕叽作响。 长久无人抚慰的龟头极度敏感,他的理智快崩溃了,只要再用力一分,便能射出来。 他大口地喘息,却听见她说:“你是唯一一个,在我手中撑过这么久的男人……” “真是个好和尚,我很喜欢。”她俯下身,在他唇畔落下轻轻一吻,刚好了落于方才沾了他前精的地方。同时,她又蓦然松开锢住茎身的手,轻轻抚弄顶端的小孔,被凌虐到红肿的马眼猛地张开,疯狂地抽搐着,向外喷出一股股浓精。 漫长的射精足足持续了一刻钟,过多的精液斑驳地在僧衣上晕染开来,形成一朵污秽又淫靡的花,同时也沾了她一手。 芙姝吐出来的话语冰冷又无情:“嗯?你射了,怎么办,惩罚又要多加一道了。” 第一百零六章我比他们都能令你欢愉(微h) 锅里的蘑菇汤咕嘟咕嘟地冒着小泡泡,鲜香四溢。 少年蹲在一旁挑着柴火,面庞熏得有些黑。 不知道芙姝知道当晚与她一起送书的人是尊者时会不会与他置气,接风宴时他忙着与长辈周旋,根本没空同她解释。 可席间尊者眉目那样冰冷,像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一般,更令他内心难安…… 他悄悄御剑来到净空山,许是怕检查,今夜似乎每个人都呆在屋子里严阵以待,芙姝住的地方无人值守。 就连禁制也变得弱了些。 他发现那屋里漆黑一片,便轻轻敲了敲门。 “芙姝?你睡了吗?” 没有回应。 平时芙姝断然不会这么早睡的,或许是太累了? 他翻了翻仙螺,发现今晚尊者并没有去别的宗门找茬,或许可以托他把这壶汤送给她。 他知道芙姝不喜欢尊者,而尊者断然不会对她抱有情爱,说是夫妻,不如说是师徒罢了。 他一路来到僧众住宿的禅房。 …… …… 满室旖旎,携云握雨。 榻上缠绵的两颗心仍旧对峙着。 芙姝褪了衣衫,露出嫣润的肩,唇角含着笑,顾盼生姿。如玉葱般细白的胳膊被烛光映照成赤金色。 妙寂这才发觉她没穿小衣,许是昨日开始便没穿,席间还同其他男弟子那样交头接耳,也不知被多少人看了去…… 他顿时心头阻塞,被强制捆缚在身后的手悄悄握紧,双眸却隐忍着不去看她。 “妙寂……你说……我们会有未来吗?”芙姝的手指在他的上半身点火,撩弄着那两点嫣红的茱萸。 先前觊觎着无法碰触,如今他都不在意了,那她也没必要替他在意,食色性也,她又没出家,何必替他担着。 妙寂被她作弄得脑袋发晕,不知那些人给他斟的是何酒,后劲如今才慢慢自全身弥散,燥热不堪。 “不会有。”但他对这种事情仍旧是格外清醒的。 “不会有。”芙姝低声喃喃道。 “好一个不会有。”芙姝抬起头,触碰到他微冷的眼神,不轻不重地捏了捏他的胸。 那瞧上去比她傲然的胸膛,在没有发力的时候竟是软的,手感挺好,芙姝喜欢。 妙寂望着她垂眸认真揉捏自己的模样,蓦然想到,她是不是也曾像这样,骑跨在他人身上,作弄他人? 人间金枝玉叶的大雍帝姬,供她赏玩的男人不知凡几,他不过也只是其中之一。 “妙寂,我记得你曾说过,只要不伤害自己,不伤害无辜之人,你都会支持我。可是我如今可是在害你,害一个和尚破戒,你为何不阻止我?凭借你的实力,你完全可以挣开绑缚,然后将我绑在那劳什子山上——” “我不无辜。”他侧过头,阖上眼,默诵经文平复欲望。 芙姝愣了愣,旋即又笑开:“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啧,怎么这就念上经了,你爽了我还没有呢。” 芙姝支起身子,两臀夹紧,缓慢坐上他的茎身,花穴隔着亵裤贴着上面的突起的青筋磨蹭,直至微微濡湿。 妙寂轻喘一声,看着她,脑中莫名想起方才芙姝说的话。 她说,他是唯一以一个在她手上撑过这么久的男人。 与占有欲一同升起的,还有那令人难堪的攀比心。 比起那些凡间男子,一个禁欲了数十年的和尚明显更具有亵玩性。 他若再努力些,去取悦她满足她,让她的目光只能在他身上停留,这样,她便不会随随便便去找其他人了…… 比不过我,那些人都比不过我,我比他们都能令你欢愉,只有我最令你欢愉,所以你多看看我,哪怕多看一眼。 囿于身份,他无法光明正大地说出自身的心意,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变相地占有她。 伪慈的面具下是升腾翻滚的醋意,每每烧至喉心,滚至唇边,又被强制扭曲成了我支持你。 一次又一次,受够了,他早就受够了。 这唯一一次亦是最后一次的欢纵,他想暂时放下宿命,放下责任放下身份放下自己,用这颗虚无的仍跳动的心,短暂地拥有她。 “芙姝。” 闻声,少女微微歪头,眼中透着些探究。 他望着她的濡湿的睫羽,张了张唇。 我也想听一听,那颗心是否会为我震颤,哪怕只有一瞬间。 不动声色地挣开绑缚,他撑起身子,用力揽住她的腰肢,在她眼神变得无措的那瞬间,亲吻上她的唇。 她的嘴唇那样软,每一寸都是那样细腻馨香,令人上瘾。 温热的唇瓣逐渐被涎水濡湿,察觉到她在躲,他便伸手按在她的颈后,愈发强势地深吻起来。 “唔……”芙姝艰难地微微睁开眸,与那双沉溺欲海的眼相视。 她总觉得此人的心态在某些时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具体是何变化,她并不想琢磨。 第一百零七章印记(微h,舔乳play) 不过,她能爽就行了。 芙姝微仰起头,两团白嫩的乳隔着被汗意浸湿的布料与他的胸膛紧紧相贴。 她不服,用力咬上他的唇,即刻涌出来的血丝被他用舌尖顶入口中搅弄,腥甜温热,最后统统化作津液牵连纠缠在一起。 啧啧水声在两人唇齿间蔓延,在如此寂静的环境中,格外令人耳热。 这是个明显的带有讨好性质的吻。 她微喘几息,支起腰,却又被他按着腰坐下。 芙姝一屁股坐在那勃发的茎身上,穴口顿时涌出一股热液,令她腰眼都发麻,她登时掐了他一下,嗔怒道:“急什么,莫非你要我穿着亵裤同你做?” 妙寂沉默地松开她,他环顾四周,他的亵裤早被她脱下丢在一旁,身上这层衣料亦粘腻得难受,他主动解下,与她的衣物一同堆在身旁。 芙姝才解下亵裤,便又被他扣住腰拉过舔吻,这回却是细密得令人喘不过气。 芙姝倒是很喜欢这样的亲吻,她感觉自己身上所有地方都敏感起来,稍微一碰便引得一阵战栗。 妙寂微微垂目,胸前细腻的触感亦令人意动,道家的《房中术》上说,吮吸女子的双乳亦可令其欢愉…… 他又默默垂下头,一口含住她胸前的软玉温香,笨拙地用舌尖卷着乳珠啜吸。 “嗯……你在讨好我……为何?”芙姝自然不会拒绝这样的示好,双手插入他的发间让他更加毫无阻隔地贴近自己,浸润心脾的檀香被升腾的热意一蒸,蒸得她思维都有些迟缓。 这么香,是要勾引谁? 高挺的鼻梁压着白嫩的乳肉,呼出的热意令人脊背发麻,闻着小巧雪峰间散发的阵阵乳香,他喉结上下不住地滚动,张开口,愈发用力地吮吸啃咬。 丝丝缕缕的酥麻感混合着大口吮吸的麻痛令芙姝忍不住收紧了手指。 忍不住情动,腿间不争气地吐出一股清液,沾湿了大腿内侧,芙姝难耐地夹紧了腿,面上却不显。 他没有回答,她也并没有再出声,唇间的喘息却凌乱了些。 妙寂微微松口,眼神晦暗地瞧着那被蹂躏到红肿的乳珠,上面沾着他的津液,为乳肉增添了一分光泽,他阖眸再度咬了上去,软腻的乳肉带着点微凉的濡意,他像上瘾一般,忘情地舔咬,直至两团柔腻绵软的乳肉都被他啜吸出星星点点的红色痕迹才罢休。 少女的身子十分敏感,舒爽得腰肢都发软,只能微屈起身子搂住他的后颈,他差些被挤压得无法呼吸。 他抬头,瞧着芙姝的微微失神的双眸,耳边传来她失速的心跳。 是他的错觉吗? 她的心,终于跳得与他一样快了…… 他看了一会儿,芙姝才从快感中后知后觉地回神,耳尖染上一点红,她的眼神不自在地看着别处:“既然想取悦我,你知道该如何做吗?” 妙寂沉默无言地扣住她的腰肢向下一路亲吻,嘴唇贴在微凉的肌肤上,一点一点吻出属于他的痕迹,嫣红刺目。 这样的痕迹令他心底升起淡淡的喜悦,他忍不住用手指去触碰这些痕迹,慢慢地摩挲。 他使出一丝内力,由上至下,将那嫣红的印记抹成一朵朵淡粉的莲花,如此特殊的印记只在体温升高时便会显现。 他想,这样……别人在与你做的时候,看到这些痕迹,便会想起你背后还有个我。 他经常用这个法子,无论是起初送的菩提子,还是缠臂金,还是最后的袈裟,他的想法终始若一,未曾改变。 当他终于亲吻上她的下腹时,一双柔嫩的手捧住了他的两颊。 “等等……你真要如此?”她的声音有些不易察觉地发颤。 他点点头。 “躺好。”他放下她,在她腰后垫了枕头。 在他的脸即将靠近下身时,芙姝又出声制止了他。 “等等!” 佛者抬眸,融着火光的眼里泛着淡淡疑惑。 啊,美色惑人。 芙姝咽了口唾沫,却还是稳住声线道:“你看着我,我是谁?” “你是芙姝。” “再叫。”她捧住他两颊的手收紧,加重了音量。 “芙姝。” “我是芙姝。”她又自己缓声强调了一遍。 妙寂觉得芙姝像在钻牛角尖,他点头道:“你是芙姝。” “……你知道……该如何舔吗?”她问。 妙寂沉默良久,海藻般的长发垂下,撩得她大腿内侧发痒。 他不知道。 上一世从来没有试过这样。 尴尬的气氛弥散室内。 “先试试……不会……让你痛……”说出这话时,他的眼睫闪动,似乎有些羞于启齿。 芙姝抿抿唇,手指缓缓抓紧床褥,微敞着腿:“那……那你试试吧。” 得到她的准许,他的嘴唇颤抖地贴上柔嫩的花瓣。 *** 好一个安塞腰鼓!草起人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没命了!百十个手指的残影,如百十块被强震不断击起的石头,狂舞在你的面前。骤雨一样,是急促的鼓点;旋风一样,是飞扬的流苏;乱蛙一样,是蹦跳的脚步;火花一样,是闪射的瞳仁;斗虎一样,是强健的风姿。相方的比上,爆出一场多么壮阔、多么豪放、多么火烈的安塞腰鼓啊! 今日已歇菜(缓缓躺下)(昏迷不醒) 第一百零八章论罪(高h/舔穴/指奸/潮吹/亲吻 一对骨节分明的大手扣住少女的大腿,白皙的臀肉被他用手掌向两侧分开,露出其中微微闭合的光洁阴阜。 垂落的发丝缭绕在腿间,随着生疏的舔弄不断抚过肌肤,泛起一阵阵勾人的痒意。 他微微张唇,温热的舌尖不得法地勾弄花唇,高挺的鼻尖随着舔舐,无意识地轻轻触碰着那一小块被包裹起来的花核,鼻间的吐息喷洒在敏感的花唇上,氤氲着濡湿的热意。 他极富耐心地细腻地舔舐过每一处,下身传来的痒意大过快意,不过也足以令她脑袋混沌成一团,就连最基本的思考都变得迟缓起来。 她用足尖踩了踩他:“舔……要舔上面。” 芙姝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不但她疯了,妙寂也疯了。 不是万人敬仰的佛门尊者吗?为什么要这么听她的话?取悦一个比他年岁小得多的小辈。 芙姝只能想到是他心虚。 果然是心虚吧。 因为心虚,所以才想要补偿,口口声声说着是一样的,可他的内心从不认她是芙姝,所以才会产生心虚亏欠之感。 这场欢爱并不是她给予的惩罚,而是他单方面的补偿。 真是一个狡猾的和尚。 察觉到少女的走神,妙寂心生不悦,他抿抿唇,用温热的舌尖顶开花唇,按照她所说的轻轻舔弄嫣红的花核,粘腻晶莹的爱液不断从下方的花穴流出,即刻又被他用温厚的舌头卷吸入口腔,嫣红的软肉霎时一阵痉挛,吐出淋漓的清液,大腿内侧也轻轻发颤,给予了他最有力的反馈。 “哈啊……”尖锐剧烈的快意使她的膝盖无力地内收,腰肢瞬间软成一滩水。 他正想仰头去观察她的反应,鼻尖狠狠碾压过敏感发红的淫核,芙姝呼吸一窒,夹紧了腿,又从喉间溢出一声娇软变调的呻吟。 情动时的芙姝,全身都泛起了诱人的潮粉色。那双眼睛似乎盈着一碗水,简单直白地透出对情欲的渴求。 对上他的眸,少女脸上划过一瞬间的懵然,随即侧过脸,避开他的注视。 她扬起高傲的下颌,不满地嘟囔道:“作甚停下,继续啊……” 妙寂眼里泛着淡淡的欣然,随即继续埋头服侍她的花穴。 红润丰盈的嘴唇贴紧晶亮的阴阜,轻轻含住一片花唇来回舔舐,小巧的阴核被吮吸得微微红肿凸起,表面蒙着一层水光,引得人心潮激荡,忍不住想要挑弄蹂躏,穴口迎合着他的唇齿翕动,吐出汩汩爱液,沾湿了他的下颌。 从未感受过的湿润绵滑的触感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他伸手将少女的臀部掰得更开,使唇舌能与湿热软烂的花穴充分接触,那敏感的阴蒂被他用拇指轻轻带起,吮吸得啧啧有声。 “莫舔那里……嗯……”浑身像过电般酥软,芙姝难耐地绷起足弓,五指攥紧身旁的被褥,鼻间的哼吟愈发甜腻。 妙寂是个合格的学习者,不一会便掌握了她的所有敏感点,花核被灵巧的舌尖不断地抵住顶弄,情动的爱液失禁般从痉挛的花穴处泄出,尽数涌入他的口中,被他甘之如饴地尽数饮下。 就在此时,外头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芙姝没有听见,只专心沉溺于身下的快感,她伸出手,抓住他的头发,让他与自己能贴得更近。 “嗯……好舒服……哈啊……” 少女白皙的脖颈高高仰起一个优美的弧度,身下湿得一塌糊涂,她放荡地扭着腰,湿淋淋的花唇无一处不被照顾到。 很快,他的舌头无师自通地探入花穴,打圈舔弄着湿热的软肉,芙姝顿时头皮发麻,舒爽至极,像飘入云端一般,外翻的花唇包不住大股大股的淫水,从下巴流到床榻间,晕染处出一片深色的水迹。 “啊……啊哈……受不住了……唔唔唔——” 花穴内的软肉痉挛地绞紧了他的舌尖,芙姝即将高潮,放浪的呻吟却被他用手掌捂住,芙姝惊慌地望着他,他却径直看向窗外。 “尊者……请问……您在吗?” 芙姝头脑懵了一秒,妙寂欺身而上,改用唇舌堵住了她的嘴。 芙姝睁大了眼,微咸的水液被他用舌尖渡过口腔,烧灼得头脑愈发恍惚,在穴口即将收合之际,他用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探入花穴,两指破开花径时,还能听见咕啾咕啾的水声。 疯了! 芙姝被吻得发懵,明明她的初衷是惩罚他,如今看来更像是引火烧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深夜打扰您静修不好意思,今日芙妹在宴席上似乎没吃东西,晚辈特意熬了蘑菇汤,想请您转送给她……”少年清朗的声音传入室内。 妙寂似乎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舌尖勾着她的舌头吮吸,她口腔中的津液也尽数被他卷入自己的口腔内,那两根修长的手指没有停,反而直向上挑压,指尖的薄茧反复摩擦着甬道内的嫩肉,爱液淋漓地打湿了他整个手掌,反而引来更重的揉弄与抽插。 甜腻的呻吟被堵住无法开口,全身的敏感点都聚集在下身,酥麻的快感层层迭迭,愈砌愈高,芙姝睁大的眼瞳逐渐涣散失神,大腿内侧止不住地哆嗦。 他紧紧揽着她腰,吻得愈发深入,鼻息交缠,口腔内的空气尽数被他掠夺,阵阵窒息之感使芙姝的身体愈发酥软敏感。 勾起的指尖蓦然撞上一处浅浅的凸起,嫩肉瞬间绞紧了他的手指,妙寂眸色微暗,反复地向下碾压揉搓,花穴很快痉挛着喷出了大量的爱液。 “唔!!” 少女胡乱地摇着头,竟是直接达到了高潮。 高潮后的芙姝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迸发的无限快意使她微微吐出舌尖,失神地喘息着。 爽死了。 “尊……尊者?”外头的少年苦恼地挠了挠头,不知为何亮着灯却没有回应。 妙寂清了清嗓,嗓音微沉:“你放着,我自会给她。” “谢谢尊者!” “对了,昨日您与芙妹一起送书时……应该没有遇见别的状况吧?” 荀卿的声音不断传入耳畔,芙姝眨眨眼,勉强撑起一抹精神抬眼看他。 什么叫一起送书时? “……没有。”妙寂僵硬的嘴角微微抽搐。 门外的声音透着欣喜:“那晚辈便放心了,谢谢尊者,不打扰尊者静修了。” 待他走后,芙姝微微扬起手,啪—— 打了妙寂一巴掌。 “死和尚!我看你真是疯了,知道方才有多危险吗?做爱做得脸面都不要了?!”芙姝气得伸手捏住他的脸,往两边抻开。 妙寂面色微虞,伸手抓住她作乱的手腕,心里琢磨着方才少年的语气。 示威一般,开口闭口都是芙妹,而且连席间没用什么饭菜都注意到了…… 真是两小无猜,亲密无间啊。 第一百零九章缠绵(宫交内射/潮喷失禁/神交 可迎着她狐疑的目光,妙寂抬手,抹去沾湿下巴的爱液,先开口道:“你有什么要与我说的吗?” “所以……那日与我给阿禾送书的是你?” “是。” “为何?” 妙寂的脸色并没有被戳穿的慌张,反而平静得可怕。 “路过。” 若今日那少年不来,他便可以解释自己是因为记挂她的安危,所以提前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撩起她鬓边的碎发:“不是他,你很失望?” 芙姝撇开他的手,皱眉道:“什么跟什么,你当我三岁孩童么,谁信你路过?” 妙寂移开目光,望向窗边:“……” 芙姝思索片刻,眼里掠过一丝算计:“你不说,那我便去问他。” 妙寂不为所动。 她勾勾唇,轻声叹道:“哎呀,年轻男人就是要比老男人好啊,无论是体力上,技巧上,还是语言都比老男人厉——” 妙寂忍无可忍地伸手捂住她的嘴。 芙姝眉眼弯弯,眼底满是戏谑的笑意。 她一手悄无声息地握上眼前人的粗硕勃发的肉刃,力道一紧,佛者喉间即刻挤出一声闷哼。 趁着他松手转而握住她手臂时,芙姝嘴角笑意扩大,故意张唇溢出一声甜腻的呻吟:“嗯啊……夫君……” 妙寂身体一僵,即刻睁大了眼,捏诀给房间施了个隔音术。 “人还未走远。”他蹙眉道。 芙姝笑笑,伸手抚过他的眉间,面容缓缓凑近他道:“那你说不说?我今日可以不找,或许明日,后日,大后日就找……” “不许去。”他将芙姝揽至肩头,隔着温热的胴体,心尖发热。 “我……那日正好下山巡视……”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将自己架在火种烤,羞耻之意灼烧着心胸。 “他看起来状态不好,我便让他先去休息了。”说罢,妙寂一阵耳热。 从未撒过如此弥天大谎的他耳根连着脖颈都红得发热。 “哦?原来尊者这般体谅晚辈啊……” 说罢,芙姝轻轻笑几声,如裹了蜜糖一般的声音丝丝缕缕萦绕在他耳畔。 “那尊者能不能也体谅体谅芙姝?” 芙姝就势推着他躺下,股间的花穴与勃发的肉刃瞬间毫无阻隔地贴在一起。 佛者沉沉地喘息,他没有说话,眼底似蕴着一团火,往常冷艳凌厉的面容此刻染上了浓重的情欲,眼尾洇着红,艳丽得令人着迷。 她扭动腰肢,花唇被茎身撑开,露出嫣红的花穴,放浪地在茎身上面来来回回地磨蹭,湿热柔软的甬道内即刻涌出一股清液,将粗硕的龟头浇了个半透。 “哈啊……你看,芙姝的花穴都被你肏得外翻了,合都合不上……” “嗯……芙姝不是故意要杀人的,也没有毁坏修行,考核时便不扣平时表现分了吧……” 他的额间覆着一层热汗,滚入他藏蓝浓密的发间,被少女爱怜般地用手轻轻拂开,她用神明一般的目光,高高俯瞰着他,白皙如玉的手在一点一点地替他擦拭细密的汗水。 巨大的酥麻快感侵蚀着他原本便有些混沌的理智,他愈发听不清芙姝在说什么,只记得那双柔软的手,正做着情人间才能做的亲密的事。 他喉结微滚,垂目喑哑道:“……好。” 芙姝轻笑出声,重重迭迭的衣裳间,放着她早就准备好的仙螺。 得到了想要的结果,芙姝瞬间便觉得有些困乏了。 她渐渐停了下来,对今晚的成果很满意,她爽了,他也没做到最后。 虽然仍旧有些难耐,不过回去自己解决便好了,啊,她可真是一个举世无双的大善人。 察觉出她逐渐缓慢的动作,妙寂难耐地挺了挺腰。 芙姝本想抽身离去,却被他猝不及防撞得腰身一软,又跌坐回去,龟头瞬间嵌进去半个。 软肉四面八方地包裹吸啜着龟头与张合马眼,下腹涌上一阵深入灵魂的爽意,他闷哼一声,抬眼看她。 “啊,你干嘛?我累了,不想做了……” 用完就跑,当真任性。 又想起她嫌弃他年岁大,妙寂心中发苦,抿紧了唇继续挺动腰腹,使肉棒进入得更深。 本就狰狞的巨物又肿胀一圈,引得少女的娇躯轻颤不已。 “呜唔……别进来了……太大了……” 芙姝睁大了眼睛,声音都发颤,没想到他这样克制不住。 啪—— 她的屁股挨了一巴掌,喉间哼出两声粘腻不堪的轻吟。 “坐好……”妙寂额角青筋直跳。 他扇得不重,只是她的臀肉又白又嫩,轻轻一捏都能浮现出一个微粉的印记。 芙姝抬眸就能对上那极具压迫感的眼神,她欲哭无泪地撑在他身上,仍旧不敢完全坐下。 妙寂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方才求人时还那样淫荡地扭腰,如今连动都不敢动了? 妙寂扶住少女的腰,有些不得法地乱撞,过了片刻,他低沉地喘息一声,清正严肃的声音添了几分哑意:“放松……” 芙姝被磨得眼尾含泪,自己的穴口被撑开到极致向两侧拉扯,喉间传来磨人的窒息感令她不得不微微仰头。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下身折磨人的快感令她双腿发软,甬道内每一处敏感点都能被缓缓肏入的肉棒碾开摩擦,令她遍体酥麻,止不住地下腰寻找更多的快感。 芙姝胡乱地摇着头,喘息凌乱,他强忍住抽插的欲望,宽厚的掌心拂上被他顶出些微弧度的小腹,愣了愣神。 过了这么久,就只吞进去一半。 他改而钳着腰往下压,随着肉棒被吃得更深,芙姝的腰酸软得彻底没了力气,重重地坐了下去。 他艰难地阖上眸,感受着陌生的快感一路窜上脊背,分散至全身。 粗硕的肉刃猛然顶开软烂的穴肉,彻底撑开甬道,重重撞上穴心,每一寸软肉都紧紧贴着他的肉棒,不断啜吸痉挛,胞宫深处霎时浇下一阵湿热的爱液,淋湿了龟头,芙姝被涨得眼前一阵发白,穴肉一夹,死死绞住阳物,顿时令他扣紧腰肢的手更紧一分。 怎么会这么大,怎么可以这么大…… 芙姝颤抖着嘴唇喘气,殊不知内心所想都通过嘴巴全说了出来,让佛者本就灼热的心中爱欲翻滚,他开口,发现自己嗓子竟然这般地哑:“抱歉。” 芙姝脑袋发懵,眼角渗出了泪。 滚烫粗硬的阳物在体内跳动,青筋碾磨过湿热的穴肉,给两人都带来一阵滔天噬骨的快意。 随着精壮的腰肢不断向上挺动,腹肌上热汗淋漓,张力十足,芙姝胳膊一软,撑不住倒在他身上,一脸控诉地盯着他。 “你,你慢些。” 妙寂抿抿唇,扣紧她的腰,往后撤了撤,随即重重地又是一撞。 “啊嗯……”芙姝小腹抽搐着又喷出一小股爱液,她颤抖地呻吟着,生理性的眼泪从眼角流下。 “可是疼?”妙寂愣了愣,将她揽至身前,再伸手拂去她的泪。 他寻找着先前那处令她十分欢愉的突起,想尽力减少她的痛楚,芙姝勾紧他的脖颈,手指无力地抓挠着。 她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虚:“不……太久没与人欢爱……夫君捅捅就松了……” “……”一段漫长的沉默过后,妙寂定定看她一眼,先是亲了亲她的颈畔,而后仍觉不够,又掰过她的下颌想印上一个吻,却被她躲开。 循环往复,妙寂叹了口气,明明做着人世间所谓最亲密的事,却仍旧用尽伤人的话,不知疲累地,尽可能地伤害对方。 她与他的隔阂似乎深得无法弥补。 怎么办? 活了数千年岁的人,头一次如此迷茫地想要与谁寻求什么答案。 妙寂垂首咬在她颈窝上,有些委屈,却不能说,只能快速挺动腰胯,又深又重地狠狠撞进她的体内。 抽插时,茎身上的青筋偶尔会撑开花唇上柔软的褶皱,剐蹭到微微凸出的阴蒂,惹得芙姝下腹阵阵痉挛,花穴吸绞得更紧。 他几乎要融化在这灼人的柔软甬道内,抽插捣干的动作快出残影,似乎要将整根肉棒嵌入她的体内。 像泄愤,芙姝昏昏沉沉地在欲海中翻腾,偏偏他顶弄的速度越来越快,花心被饱胀的龟头反复撞击摩擦,酸软地吐出一股一股淫水,使得两人交合处淫靡不堪。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性感的喘息,像催情剂一般调和着这场疏离的性爱。 双腿颤抖地承受着狠重的撞击,啪啪的水声,粘腻的交合声不绝于耳。 在摩擦中,妙寂终于又寻找到了芙姝的敏感点,他低沉喘息一声,咬牙扣紧她的腰肢,用自己微微上翘的龟头狠狠碾磨上去。 “哈……要死了……嗯嗯啊别顶……嗯!”芙姝眼前一阵发白,被碾着敏感点肏入软热的花心,排山倒海的快感使她忍不住地高声浪叫。 妙寂的脊背处被她抓出道道红痕,狼狈至极,痛意刺激得他心底愈发兴奋,不知轻重地直捣入穴心,几欲撞入宫腔口 “呜啊求你……别弄那里了!”芙姝感觉自己浑身都酥软成一水,淫水失禁般淋漓地涌出身体,他却仍旧不停,不管不顾地碾着痉挛的敏感点顶入胞宫口。 芙姝颤抖地哭叫着,声音被撞得支离破碎,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迟早要死在这张榻上,芙姝混沌地想。 穴肉疯狂痉挛颤抖着,他似乎还嫌不够,抱起她的双臀,高速地冲撞碾磨着烂熟的花心,穴肉像小嘴一般疯狂地吮吸着他的阳物,花心爽到发麻,爽得灵魂深处都为之颤抖,芙姝失神地睁大了双眼,涎水不住地从嘴角流下:“好舒服……要去了……嗯嗯嗯!!” 她绷紧了脚背,花心深处涌出一大股透明的爱液,妙寂没退出去,爱液尽数浇灌在龟头上,使得他亦爽得红了眼尾。 最恐怖的是他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无穷尽的体力令他能够一直保持着这样狂风骤雨般的抽插,在她高潮过后仍不留余地狠狠顶撞,狂肏,接连的高潮使得芙姝只能埋首在他颈间,爽得浑身痉挛发抖,双眼微微翻白,嘴唇颤抖地失了声。 “嗯……”芙姝张张口,面上布满泪迹,无助地摇着头,下身的液体止不住地喷溅出来,尿孔被顶得酸麻发胀,她好想……好想泄出些什么。 “再……再快些……”快感使她近乎崩溃,视线顿然模糊起来。 妙寂沉沉喘息着,从快感中回过神,少女的嘴唇讨好般贴在他的下颌处舔,却仍不让他亲吻。 在不断渴求身下之人给予自己更多的欢愉的同时,她仍旧仰着高傲的脖颈,就连敞开自己的身体都像是对他怜悯的施舍。 真不愧是大雍朝的金枝玉叶,高高在上的昭明帝姬。 他放慢了速度,只在花穴处浅浅戳着,背后渐渐伸出新的两臂,缓慢抚摸着她的双乳,原本的两臂便钳着她的腰向下压。 苦修了几千年化来的两臂如今来握她的奶子?芙姝想笑,身下却被这浅浅的抽插弄得愈发难耐。 “喂,这么慢……你是不是老了没力气了?”她伸手在交合处套弄着茎身,不紧不慢地开口羞辱他。 妙寂沉沉地看着她不知死活的模样:“有没有人同你说过……神交无需抵住额头亦可进行……” 芙姝一愣,心知不好:“这种时刻怎么能——” 可是晚了。 他伸手抚上她的后颈,一股酥麻的电流便直窜进了脑子里,于此同时,身下的肉刃被狠狠顶到了不可思议的深度,两人都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尖锐的快感顿时流窜过四肢百骸,神识犹如实体化的脉络一般,自灵台铺展开,身体的敏感度瞬间提高,指尖稍微的触碰便令她战栗不已,快感驱散了理智,巨大的愉悦几乎要将她吞没。 “好舒服……嗯……”五感逐一失常,芙姝感觉自己的意识都被包裹在快感之中,她大口地喘息着,喉间发出的呻吟甜腻到不可思议。 就在此刻,妙寂的手指不知何时按在了阴蒂处,那位置有点不对,像尿孔与阴蒂的连接处。 芙姝摇着头,却忍不住追逐着那抹柔软的神识获取更多更多的欢愉。 意识愈发涣散,脑中与身下剧烈的快感双重袭击着她的神智,交合处的肌肉无法控制般地一直流泄出爱液,偏得那双手还要揉着她的阴蒂滑至尿孔,一阵剧烈的舒爽传来,芙姝感觉自己快要被肏坏了。 这股灭顶的快感让妙寂直想死在她的身体内,他凶狠地抽插顶撞,撞入不断绞紧收缩的小穴,硕大的龟头顶进胞宫,灵魂都为之愉悦起来,他喘息着,抵着宫口射出了一阵阵的浓精。 “啊……好棒……被夫君肏尿了……”滚烫的精元烫得芙姝直打哆嗦,化作温养身体的养分流窜至全身,她双腿乱颤着,阴精与失禁的尿液无法控制地从两个孔洞处一点点流出。 发丝不断擦过乳尖,又带来一阵尖细的快感,为她延长了这场完美的高潮。 芙姝失神地靠在他身上,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妙寂伸手摸上她的唇,安抚般揉了揉,嘴唇停留她的在耳畔,来带一阵酥麻触感,少女敏感到极致的身体顿时又轻轻颤抖起来。 她张唇追逐着他的手指,神智不清地说:“要亲……” 生气不让亲,操得不爽不让亲,一旦爽了便开始得寸进尺。 妙寂叹了叹气,偏头攫住她的唇。 亲了一会儿,察觉到停留在体内的肉棒并未退去,芙姝按上自己的小腹,喃喃道:“这里都变成夫君的形状了……” 妙寂动作一僵,难言地望着她,神情艰涩无比。 他轻轻坐起,抽出自己仍旧勃发的阳具,小心翼翼地将瘫软的她放在床褥上,不动声色地施展了净身咒。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净空山的夜还很长。 芙姝休息了一会儿,正要整理自己的鬓发,却被他用双手攥住了手腕。 芙姝一愣,便感知到身下的肉棒又抵在了软烂嫩熟的穴肉上,讨好地磨蹭。 她的腰间正好被放了个枕头,抬高了她的腰部,妙寂只消狠狠一撞,她便又哆哆嗦嗦地喷了一回。 芙姝失神地睁大双眼,像只漂泊在海上的孤舟,仍由他来来回回地颠簸,淫水被搅打得四溅,很快又被派达成细腻的泡沫,沿着股缝向下滑落,花唇被肏干得变了形,无法正常开合。 他拉起她的手腕,纤细的腰肢瞬间腾空,敏感点被快速狠重地碾磨,芙姝感觉自己的神智尽数被情欲虏获,口中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呻吟:“哈……好爽……嗯!” 无穷尽的云雨交媾中,望着她因为舒爽而流下的眼泪,佛者的动作又慢了下来,俯身捧住她的后颈吻了上去,这一回的吻并不带任何情欲的意味,手指在颈后留恋地摩挲,克制中带着淡淡的遗恨。 油灯已经燃尽,满室旖旎被如霜的夜色浸满,两颗心终是短暂地交缠在一起,可即便如此亲密,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是…… 他们没有未来……他与她没有未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万物争春 芙姝昨日接到了一封信。 说是有太华山的修士混在京城中劫掠百姓,虽然没有死伤多少人,是极小的小事,可父皇偏生多疑虑,竟怀疑是她眼红弟弟而策划的一次行动,这几日已经做好了准备,待太子下个月年满十四,便让他全盘接手她的事业,信的末尾还说,他殷切盼望她能抽空回去看看…… 而信笺的着名是……娘亲。 芙姝内心隐隐有些不安,她算了算日程,发现她这边还要修雷牢,根本走不开。 咬着笔杆写了一封回信,芙姝累得瘫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 果然是来到这里生活太安逸,以至于忘记了身后的忧患。 前日的事情仍旧历历在目,那还是她头一次看见这个和尚熟睡的模样,往常的妙寂根本不用睡觉,据弥空提供给她的情报,妙寂已经数十年没睡觉了,他房中那张榻平时只用来坐禅和日间小憩。 为什么她能看见他熟睡的模样呢?因为妙寂那个死和尚自打开了荤就好像不吃回本不罢休似的,翻来覆去做了好几次,芙姝困得受不住先睡了。 好几次芙姝半夜被热醒,发现他都还在,且呼吸绵长,纤长细密的睫羽覆住眼下的青黑,她屏息凑近看了好久,忍不住伸手触了好几遍,他睡得极熟,完全没醒,只下意识伸手把被子提了提,再将她作乱的手攥住,一把藏到被子底下。 更热了。 升腾的热意热得她眼眶泛酸,嘴角苦得一直在颤,任凭她怎么努力也无法使它上扬。 芙姝无论身心都受不了这样的热,等到天亮自己先穿好衣裳,做了逃兵。 自那日起,她就没见过妙寂了,这两日山中都是弥空在管事。 她这边正休息着,门口便有人来敲门,是弥空。 “下个月就要修雷牢了,师尊让我嘱托你一定小心,那件锦澜袈裟可以保护自己。” 芙姝淡定收起信,对来人露出一个笑:“谢谢,他人呢?” “呃……”弥空悄悄攥紧袖子,神色平静道,“师尊这几日要修缮万佛塔,待考核结束,立夏后他便要于万佛塔闭关。” 芙姝满腹疑虑正想开口再问,弥空一下子提高了音量:“或,或许等不到立夏……” 望着他有心隐瞒的模样,芙姝面色微虞,暂时将此事揭过:“弥空,你会不会轻功,教教我?” “你才结丹便想学轻功?轻功可以等到明年新——” 芙姝抢了他的话:“可是我很急,我想今天就学。” 等到明年?明年她弟都当皇上了,还轮得到她分一杯羹? 弥空莫名有些心虚,又拗不过她,只能先带她去跳桩子练步法,发现芙姝意外地学得很快! 结丹后的芙姝觉得自己每日都有用不完的精力,不但学东西快,连晚饭都多吃了好几碗!她终于明白了修仙之人为何这样热衷于提高自身修为,因为做事实在是太有效率了! 太华山的春日温暖又和煦,百鸟争鸣,万物争春,就连先前祖师留下的衰败的药田也有了生机。 但凡被玄清爬过的土地都神奇地长了苗子,谢然见了,疯疯癫癫地举着小小的它不断转圈圈,而后仍觉不够,又将它反反复复高高抛起,高兴得不行,见到芙姝,又激动地抱着她一起又哭又笑。 她勉勉强强学会了轻功,但是在太华山有仙鹤在,轻功压根用不上。 似乎太华山中的一切都在变好。 修补雷牢的日子无声无息地到来,芙姝在百忙之中赶到了太华宗。 而那件袈裟被她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赤金色的绚丽光芒。 …… 雷牢坐落在太华宗一处山顶上,因为破损,整座山都变得焦黑,偶尔地上还会漏电,太清阁每日都能接到因为雷牢漏电而瘫痪中风的弟子。 所有太华宗的弟子与掌门长老都到了,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搞得芙姝也分外紧张。 如仙握着她的手,眼神分外笃定,芙姝一遍又一遍地做着深呼吸,眼前仍然有些目眩。 她抬头,发现太华宗掌门盯着她的目光分外阴骛,可再眨眼,他又变回了和善的模样,同座下的弟子谈话。 许是她这几日太忧虑看错了,芙姝没多想,径直披上彩衣,双手执着雷公锤,来到顶峰的中心位置。 一旁的弥空紧张地攥着佛珠,见她没穿袈裟,不知为何,心下暗暗松了一口气。 第一百一十一章仙骨现 “荀卿,你为何愣神?” “今日雷牢的雷漏得似乎太厉害了,我担心……” 老者捏着下颌髯须,眉眼犀利:“许是那位姑娘又要突破了罢。” 他遥遥望着芙姝明媚的眉眼,又想起轮值之时,佛塔里封印的不可说同他换取了些机密。 妙寂这小娘子身上有仙骨,可助人飞升成仙。 而一个修士在突破时无异于蛇之蜕皮,脆弱无比,此时若想取出什么,那便是易如反掌。 他想验证,验证芙姝身上是否真的有仙骨,可惜她身上还有妙寂的法宝与封印,若是强取仙骨,妙寂无论如何都会过来护这头小犊子,倒成了他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不过妙寂即将坐化,届时万佛塔门一关,他就算再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出来护犊子,不如先策划好行动。 一旁的少年眼里顿时露了些惊讶,望着少女的眼神中带着淡淡的欣喜。 老者睨着他,缓声道:“荀卿,你很开心?” 闻言,少年握剑的手紧了紧,垂首敛目不再去看:“值此忧患之际,太华山多出一位奇才实乃幸事,弟子为此感到高兴。” 两位少年成才的天之骄子,任谁见了都能来上一句天作之合。 “你这般眼高于顶,素日里极少见你夸人,难得今日有这份心思,不过说回正事,待眼下这春日一过,你与其他大弟子便要同修无情道了,可有信心?” “不,换个说法,你可有意中人?” 修无情道……便是要下山历练,最终的考核标准便是……杀侣证道! 太华宗崇尚实力,练成无情道后功法会大增,其他宗门的人都不喜欢同他们打交道,其中一个原因便是——刻入骨子里的冷漠薄情。 荀卿也不喜欢跟上面的师兄师姐打交道,修成无情道的他们只喜欢专注于眼下能提升实力之事,七情六欲尽失,还没有尊者像人。 “弟子没有。” “那便好。” 很快,她们便开始修补雷牢了。两人双臂一展,天地间瞬间暗下来,天雷似暴雨般劈下,白术与谢然在一旁都忍不住为她捏了一把汗。 谢然望着天上的芙姝,兴叹了一番:“有这般天才的师妹,咱们师门真乃祖上冒青烟啊!” 说罢,谢然怀中的玄清子便不幸被一道雷劈中,乌发被电得焦黑,头顶冒着丝丝缕缕的烟。 “不要咸摸话都说!”玄清小脸一白,用小手捂住他的嘴。 自从回到了灵气十分充裕的太华山,它的身体修复得很快,可以说出简单的字句,不用再通过神识沟通。 白术笑得乐不可支:“噗——哈哈哈哈,你看这小怪物被你气得都说话了!” 玄清子幽幽地睨着这俩大逆不道的弟子,心中怨气深重。你们的祖师只恨自己太弱小了,就算生气也会被当成调笑的对象,可恶啊! 很快,浓重得化不开的乌云聚集在上方,慢慢形成了一个漩涡,两位少女身着薄薄的一袭彩衣,在这漆黑的天地间,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光彩。 芙姝感觉这次的天雷比先前排练时要生猛得多,劈得她的骨头几乎要散架了。 而且这些雷……都像有意识般接连劈在她的脊背,巨大的酸麻刺痛感使她连转动身躯都变得很艰难。 芙姝牙关打着颤,七窍都开始流血。她又无心去擦,只知道如今自己很狼狈,早知道这样便把袈裟穿上了。 她不知道的是,那雷劈得她脊背后的封印悄悄破裂,一段仙骨透过薄薄的皮肤,绽放出一股莹润的白光,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一刻钟之后,雷牢修补完毕,芙姝累得软倒在白术身上。 白术连忙接住她,疑惑地望着谢然:“师妹的脊骨为何会发光,是我看错了么?” 七嘴八舌中,弥空望着一头窃窃私语的掌门长老,心知大事不好,便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快抬回去……!” 荀卿站在掌门身旁,竭力按捺心下的冲动,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耳边响起芙舜的阴恻恻的笑声。 那时,那个青年疯疯癫癫地抓着他残破的身子,口中喃喃着什么仙骨剑骨,都要成为他的东西...... 也是那时,他知道芙姝身上有了这块东西,但是荀卿想不通,仙骨对这些人来说,到底还能意味着什么? “荀卿,你去看看罢。” 荀卿的背后猝不及防被轻轻一推,他抬头望着面色凝重的老者,本想再说些什么,思虑再三,最后只是张了张唇,颔首点头,提着剑飞身向前赶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放权 “师兄,师妹在……休息。” 白术在门口拦住了荀卿,一双眼如明镜一般直视着他。 话中之意已经不言而喻了。 荀卿一怔,只觉顿口无言,方才明亮的神情顿时变成了然的落寞,他抿抿唇,正准备原路返回,蓦然又听见里面的人扯着微哑的嗓子,大声问道: “咳咳,外面是谁?是荀师兄吗?我要荀师兄进来!” 少年的眸子倏地重新恢复光亮,不顾白术的阻拦便推开门跑了进去。 他站在芙姝面前,她确实没什么事,甚至已经换好了衣裳,笑着坐在书案前写着什么。 “你还好吗?” 见他来了,芙姝用眼神示意他:“……先把门关上。” 少年茫然地眨眨眼,他点点头,在白术的难言之中将门关上了。 少女身着一袭明艳粉衣,桌案旁放着一个小包裹。 “你在写什么?”荀卿好奇地抬眼看了看,却发现她用的不是墨汁,而是……醋? 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酸醋味,芙姝抬起头来,扬起一个俏皮的笑,唇若朱缨,齿如含贝,令少年的心头狂跳。 “暂时不能告诉你,我想拜托你做一件事。”她勾勾手指,少年不知觉便把耳朵贴了上去。 傍晚,芙姝变成了荀卿的模样,打开门,提着剑匆匆下了山。 临行前,他望着仍旧守在门外的白术,淡淡开口道:“师妹让你们不要担心,她无事,只想一个人静静休息几日,哦还有,她说,太清阁那边她要请两日假,麻烦你了。” 说罢,她顶着师姐疑虑的目光溜出了净空山。 两日够了。 太华山的两日能抵人间十日,够了。 下山之后,芙姝不管不顾地开始用轻功赶路,累了便租一匹快马,两种方式交替着在五天之内赶到了京城,堪称生死时速。 好远,太华山距离皇宫的距离,好远好远。 是她从未想过的远。 …… …… “殿下,您的笔墨又干了,快写吧。”身旁是阿父替他昨日新换的太监,如今正催促着他拟谏。 此谏一拟,阿姐的封地彻底归属于他了。 阿父上月让他用皇姐的印章拟谏,说是他的还未打好,他便就着这印章拟了。 其实他也知道阿父是何目的,只是作为大雍太子,许多事不好明说。 而且,还有很多人不知道的是,阿父还让人伪造了阿姐的字迹,为她自己在京郊修缮了一座庙。 因为边防忧患,加固边防本就伤财,如今还要从江南人力搬运建材,在京城劳民动众地于京郊修葺劳什子寺庙,见章如见人,这几日皇姐的家臣都倒戈得差不多了。 “啊,徐中书您不能进去,如今帝姬并不在宫中——” “给我让开!今日老臣必须上谏,当了小小修士就这般了不起吗?如此不体谅人间疾苦,她治下的百姓那般信任她,你让他们怎么想!” 芙姝的风评在民间反转得很快。 自从有人在凤鸣郡见到了凤鸣岐山之异象之后,她深得民心,可过了不久,她又开始不顾一切地大肆敛财修缮庙宇,还怂恿太华山的修士在城中仗势欺人,芙姝的风评顿时一落千丈。 窗外木槿正盛,不经意间被风拂落至书案边,少年每日都能听见这群人在门外吵嚷,可他知道,阿姐无论如何也回不来了,所以他干脆就替阿姐办好她身后的事。 “请问徐大人,我做了何事令您如此气愤?” 九旒冕迎风而动,少年耷拉的刘海被风拂开。他眼瞳微缩,直直望着紧闭的门外。 气氛沉默了数刻后,门外传来叮叮当当的瓶罐打砸声。 “来人哪,徐中书昏倒了!” “帝姬,帝姬您怎么回来了……” 下一刻,那道门便被一双手用力推开了。 来人身披斗篷,似乎是一路赶回来的,风尘仆仆的脸庞上是遮不住的疲惫。 一双如火般明亮灼人的眸子,直视着殿中的比她小三岁的少年。 “皇,皇姐?不,你是人是鬼……” 芙姝赶时间,不欲与他多说:“阿禹,你在做什么?” 她默默摘下兜帽,一步一步逼近,一旁的太监一时眼观鼻鼻观心,不敢阻拦。 “皇姐,我……” 她来到他的身旁,微微弯腰,斗篷上沾的草腥味霎时窜入箫禹的鼻尖。 “哦,你在替我拟谏?何谏?为何见到我不继续写了?”她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可是听在箫禹的耳朵里,却像针扎一般刺入心扉。 静默的时间长了,就连背上也像安了千斤的鼎,他甚至不敢抬头看她。 箫禹知道这个谏书完全可以不由自己写,可阿父就是要锻炼他的能力,他无法推脱。 “放……放权……”他越说声音越小。 “放权?我何时要放权了?你们知道吗?”芙姝又抬头看着底下的几个言官。 他们摇摇头,又点点头,脸色苍白得像纸,还有几位胆子小的已经偷偷溜走禀告圣上去了。 对此,芙姝付之一笑:“阿禹,你第一次写这种东西,一定很不熟悉罢?来,阿姐教你怎么写。” 她全然不在意自己这一极富野心的虎狼举止,肆无忌惮地站在这年幼的太子身旁,握上他颤颤巍巍执着墨笔的手。 才写下第一个字,少女便不满地轻啧一声:“阿禹,你的手又在抖什么?不过阿父也真是,未及弱冠便让你写这种东西,可真是为难了你。” 听起来很贴心,可箫禹的脊背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他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提议道:“皇,皇姐,我在京郊替你修了一座寺庙,你回来了,不妨……先去看看?” 他冒用她的名义,为她修了座寺庙,而修缮资金全由她治下的百姓‘募捐’所得。 芙姝面容微怔,旋即轻笑两声:“是么,可你我眼下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这封放权谏——” “不!先不写了!” 像丢掉什么晦气的物件一般,少年慌张地将墨笔掷于地上,乌黑的墨汁溅上了来人身上的龙袍。 第一百一十三章沉默的恨 “姝儿,快从那上面下来,你在做何事?”一道沉重的中年男性的嗓音划破了如此尴尬的气氛。 箫禹颤抖着苍白的嘴唇,对来人疯狂地做着口型。 ——父皇,救救我! 芙姝视若罔闻,仍旧站在箫禹身边:“爹,我在教阿弟写字。” 皇帝看了看她,神色不动地微微颔首:“……你同我过来,这边还有事情要你亲自处理,还有,阿禹也过来。” 她随着父亲来到了一处医馆,里头躺着的百姓见到芙姝像见到了鬼一般:“啊啊——他来了!他们来杀我们了,大夫救救我!!” “就是那块玉佩,他们身上都有这种玉佩!!” 一群缺胳膊少腿的老弱妇孺颤抖着指尖指着芙姝腰间的玉佩,那是太华山弟子们的身份牌,还有几位脑袋都被砍掉了一半,露出通红的血肉,在地上疯狂蠕动着远离芙姝。 皇帝阴沉着面色,道:“姝儿,这便是你嫁给那高僧后,给予家中的反馈?” 芙姝眨眨眼,开口道:“太华山弟子并不会做出这种行为,许是邪祟所为。” 皇帝压着怒意道:“证据呢?拿出你的证据来!” 芙姝冷声道:“那父皇的证据又是从何而来?” “事已至此,你没见到这群倒地的百姓吗?!” “女儿并不认为这是一种证据。” “呵,你的好夫君前些日子确实来了,还说什么会加固封印,放了数十个弟子守卫百姓,可这便是你们守卫的结果吗?!” 他甩出一连串的玉佩,芙姝用神识略微一探,个个都有姓名与门派的信息,不像假的。 她微怔,脑后又有人丢了一块湿湿的东西,一阵阵的发腥发臭。 少女眉眼微动,微微一抹,是一枚生了蛆的臭鸡卵。 她转头看去,便看见许多百姓愤怒地指着她辱骂。 “昭明帝姬就是她,就是她抢我们的钱去修缮那什么破庙!” “这贱人抓了好多壮丁运那破石头破瓦,压死了我家的老子还有小子,你拿什么陪!!” 还有一些曾经她帮助过的百姓,骂得面红耳赤,情绪无比激愤。 “什么修士,我看她就是一个妖言惑众的巫婆!” 芙姝无法对他们说出一句重话,因为都是曾经支持过她,甚至还让她自己家中吃过饭的淳朴百姓,她不在京城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皇帝还以为芙姝被吓傻了,便喊来宫婢帮芙姝挡着百姓:“姝儿,这里太乱了,我们先回宫。” 凌乱的人群中,传来谁的大声疾呼:“不,不好啦,京郊那座庙……那座庙塌啦!!” 芙姝霎时睁大了眼,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足尖一点,径直飞身跃上了房顶。 她来到灾难现场,布满尘烟的上空似乎萦绕着一片沉默的恨。 一日之间亲眼目睹了如此多的惨剧,她才发现原来人生从踌躇满志,到万念俱灰只需要一瞬间。 她忙着施救,可是那些人见到她像见到鬼索命一样,拒绝她的施救。 为什么……又不是她建的…… 她懒得理会那些人目光,疯了一般从半塌陷的废墟里头扯出尚且还有生命体征的老弱妇女,来来往往,救了好几个尚在襁褓里的小孩,手里还握着香的香客…… 还有很多很多百姓,被压在碎石瓦块之间,失去了呼吸。 他们本该是谁的亲人,谁的朋友,上了这炷香,傍晚便能回去合家欢乐,儿孙绕膝…… 她依稀记得自己主持重建完凤鸣郡后,那几日的梨花很白,天空很蓝,百姓们也好开心,好似能一直这般开心下去…… 虽然重建的日子有些苦,但总归是能看到希望的。 心脏似乎在一点一点地变冷,逐渐破碎,在尘埃与辱骂声之中一点一点地失去该有的鲜明光泽。 待她用尽全力救出了所有能救出的人,耳边只余自己粗重的喘息声,还有从自己喉间挤出的细碎呜咽。 她孤零零地站在寺中,发现自己数年的努力抵不过一场彻头彻尾,从上至下的阴谋。 凭什么,就因为她是个女子吗?她再怎么努力,头上的身上的枷锁仍是一重又一重。 如果没有弟弟,该有多好。 不过很快,她便推翻了自己这荒谬的想法。 因为她永远不会没有弟弟的。 这个弟弟没了,父皇还是会与其他妃子生下新的弟弟,就算不能生,也会不择手段地从哪个犄角旮旯里过继、领养……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头上不断有碎石瓦砾掉下来,她的额头被砸得渐渐渗出了血,她自己却浑然不觉。 那额上的乌发和着温热的血,湿嗒嗒地黏在脸颊上,在嘴边洇开浅浅的铁锈味,很苦。 她伸手摸了摸,发现原来还有自己的泪。 而这一切看在外头众人眼里,仿佛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修罗。 芙姝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些无辜百姓又做错了什么…… 从头到尾,她也只是想创立一个让女子光明正大地活着,能夺回自己的权利,有自己的一番事业,不必仰仗父兄,不用被丈夫压迫的,全新的人世间。 她努力了好久好久,到头来却是被外头这些她最想善待之人唾骂厌弃,还换来了父亲与百姓眼中冰冷的不被承认。 好想推翻,不顾一切地全部推翻,将那座罪恶的宫殿连同这座寺庙一并烧掉。 既然他们都逼她做这个恶人,那她便要恶到极致,如此,才对得起他们殷切的盼望。 …… 她一把火烧了那座庙,浑浑噩噩地回到了自己曾经的住处,看见昔日伪装成面首的门客与幕僚纷纷向她请辞,她几乎散尽了家财用来安抚寺庙坍塌而受难的民众。 做完这一切,她又来到江南,继续安抚治下的百姓。 可惜他们早就不听她的了。 时间过得很快,临走之前,箫禹还嚣张地提着食盒走过来,‘安抚’她:“皇姐,喜欢禹替您建造的庙宇么?” 芙姝提着一柄剑正对他的喉心:“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微微退了半步:“皇姐,继承天命的……永远只能是真龙天子。” “凭谁?就凭连谏书都不敢替人拟的你么?!” “禹只是顺水推舟,至于水从何处来,皇姐该问问自己。” 芙姝握紧了拳头:“……城中那些修士我自会寻找原因,在此之前,不必你替我操心。” 她腰间的仙螺嗡嗡作响,两日时间已过,荀卿明显已经瞒不住了。 “善恶生于公私,而我从来都扪心无愧。”她甩下一句话,便拼了命地赶回太华山。 …… 净空山上,荀卿的易容术已经失效,只能闭门不出,门外头是弥空一声接一声的催促。 芙姝走上前去,拍了拍他:“弥空?” 弥空见到伪装的芙姝,一脸尴尬:“呃,你也是来找师娘的么?师尊让我来催她交作业,可是她却不肯出门。” “为何现在交作业?” 弥空支支吾吾地:“这个不好说,事态紧急……” “咳咳,先让荀卿进来!”里头的人捏着嗓子,高声呼唤着芙姝。 弥空哀叹了一声:“哎,都何时了仍是这般任性……荀兄你快进去吧,最好还能帮我将人带出来。” 芙姝点点头,赶紧开门走了进去,即刻又将门关得死死的。 弥空:“……” 卸下伪装,荀卿看着芙姝明显红肿了一圈的眼眶,着急道:“你去哪里了,谁欺负你?” “回了趟娘家……不说了,你等等我,我要先交作业。”她整理着那些下山历练时手抄的佛经,上面一个个都细心标注好了日期还有编号。 荀卿替她抄的那些全被她光明正大地迭在了前头,他看得眉心直跳:“不是,你好歹装也得装得有诚意些,如此光明正大,分明就是存心找死。” 芙姝压根不听他的:“不行,都已经编好号了,不能改……” 荀卿脸都气白了:“你……你……” 他攥紧拳头,足足你了半日才愤愤甩下一句话:“若东窗事发,我可不替你受罚。” “知道了知道了,哎呀你好啰嗦,走吧走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放妻书 “你这几日不是休息了?为何仍这般憔悴?” “啊……我……”芙姝张张唇,跟着弥空走进一条小路,远处的宝塔高耸入云,云丝如烟般缭缭绕绕,一层一层缠绕着塔身。 “你该不会是没写完,在连夜补?!” “谁,谁说的,我早就写完了,你莫要信口胡诹!” 芙姝走着,又开口问:“你要带我去哪儿,不是去禅房?” 小和尚摇摇头,目光遥遥望向远方:“万佛塔。” 说及此处,二人间的氛围霎时沉静不少,许是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何事,默契地没有出声。 她没说的是,她还在上面写了其他的一点东西,就一点点,也不多。 …… …… 眼前的八角形的楼阁拔地而起,不知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霜雨雪,仍然傲然屹立,那塔顶高耸入云,芙姝根本望不见塔刹。塔身外的石壁上雕刻精美的莲花、娑罗树,彩云、云上还有讲法的比丘僧尼,排列极其严谨有序。 她光是静静站在门口,便觉得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得喘不过气。 “进去吧,师尊在里面等你。” 芙姝故意放轻了脚步,周遭的嵌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神佛,金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她眯着眼去看,从眼光中窥得那人清正庄严的面容。 他坐在距离地面高几尺的莲花座上,浑身散发着虚虚的光芒,照在芙姝身上,颇有些暖洋洋的。 见她来了,佛者并未抬起头,只静静盘坐着,双手左右手掌交迭向上,手指围拢,两端指尖轻轻相触,是一个经典的禅坐的手势。 芙姝默默站在那里,唇边漾起一个稀松平常的笑:“你检查完,记得翻开背面看看,那里暗藏玄机哦。” 说罢,她手边的经卷被一缕丝线勾起,一张张尽数落于他的面前,摊平铺开。 开头的数十卷都是很漂亮的字迹,鹤骨松姿,清新隽永。 可妙寂看过她的字,她的字苍虬又霸道,如同盘曲的老树根般诡谲,却仍能令人肃然。 “所以,这些不是你写的,是么?”他冷声质问道。 “……”芙姝望着他愠怒的面容,忽然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她扯着嘴唇,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委屈是有重量的,一点一点,随着年月积压,从一片羽毛那样轻,最后积压成一颗积压在心上的巨石,有那么重。 见她没有回答,妙寂继续翻了翻那几张为首的佛经,抄的很好,很用心,可却都是那个少年写的。 透着这点墨迹,便能窥见其中的情意缱绻,十分刺眼。 他用极度失望的眼神望着她,芙姝几乎是瞬间便笑了出来。 “怎么了,难道是我一点都不听你的话,我性子就是这般恶劣,这令你很失望,对吗?” “够了。”他低声道。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被点燃,剩下的芙姝特意强调让他看的那十几张他一张都没有看,转而将所有纸张投向了身旁的火盆中。 灰烬飘飘扬扬地落下。 芙姝睁大了眼睛,强忍着内心的酸痛,艰涩出声:“所以你一张都不打算看了,是吗?” “没有必要再看。” 她的面容已经失去血色:“后面都是我自己抄的,你一点都不打算看吗?” “……” 他盯着她,似乎在同她说,只要是你的,便没有必要再看。 芙姝深吸一口气,那双平静的眸子像针一样,将她最后的自尊扎破:“好,我知道了,你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信任过我……” “是。” 芙姝笑了出来:“妙寂,你要清楚,我永远不是你那个温婉乖巧又听话的陆家主母,她已经死了。” “很抱歉,我不会为了你做出妥协,更不能为了你成为她,我已经为了上位,手上沾了许许多多个坏人或者好人的血,是我踩着他们的头颅才爬上了如今的位置,你知道吗,这双手永远都是这么脏,不会干净了……” 她自嘲地笑笑,继续道:“是我做的还不够多吗,是我还不够努力吗?因为你口中的一句因果,因为那叁千个弟子,我便要舍下本来该是我的责任,舍下我苦心经营多年的谋划,坦然接受你对另外一个人的依恋,与你夫妻对拜,朝夕相处,妙寂,是我做的还不够多吗?” 妙寂动了动嘴唇。 说完这一遭,芙姝彻底心灰意冷,转头走人。 “等等。” 她微愣,手中顿时多了张放妻书。 芙姝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用力到指尖都发白才忍住喉中的哽咽。 “我恨你。” 这是芙姝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说罢,她便走出了万佛塔的门口,没有再多停留半刻。 胆小如他,不敢挽留,不敢宽慰。 …… 殿中只余他一人,那佛经背面隐藏的字迹被烛火烧得显形,闻起来有些酸涩。 那是某种隐藏字迹的手法。 他忍不住斜目去看。 他发现,每一张的内容都不一样。 “我好痛苦,他们对我有偏见。” “他们孤立我。” “我恨他们。” “我恨我自己。” “我其实根本不想嫁给任何人,是你也不行。” “傩舞好难,但是我在山巅上跳舞,感觉好自由。” “我会轻功了!我能日行叁千里回家!我正式宣布仙鹤今日失业!” “为什么,我救了那么多人,还会这般窒息?” “为什么,只因为我是帝姬吗?可我只想做芙姝,我同她们一样,只是一个活着的女人。” “那些我好不容易才挣脱开的束缚,为何还存在于她们的脑袋里?我要怎么办?” “我想创立一个没有战火纷争的新的朝代,我做了很多努力,我还在江南创办了女学,当然了,牺牲了很多人,还有很多很多钱。” “我的父皇漠视了我努力的成果,要扶弟弟上位了。” “权臣们不支持我,只因为我是个女人。” “我的路为什么这么艰难,就因为是我自己选择的吗?” “告诉你一个小秘密,大部分面首都是我的门客与幕僚,为我做了很多秘密的工作,但是如今都开始支持我弟弟了。” “我希望还能有人支持我,哪怕只有一个。” “你在垂眸俯瞰人间的时候,能否看得到一个女孩儿的心?” “其实我一直很喜欢你。我从来没有真心喜欢过一个人,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喜欢一个人,没有人教过我,对了,以上都是废话,因为你是佛,不是人。” “两颗心的距离那么远,是大雍皇宫到太华山的距离,是叁千个年岁的距离,是两世的聚散,是你和我的距离。” “神佛,你有没有喜欢过我,一点点,有没有?” 这些……是什么? 他睁大了眼,再也不顾叁昧火的烫热,伸手将未烧完的半碎纸张又统统捡了回来,他看到压在最底下最新的那几张,密密麻麻写满了再见。 最后的几个字有些花,是她的眼泪滴落在上面,洇花了。 他在焚烧什么? 对了,他在焚烧一个女孩最宝贵的真心,掐灭那颗只对他的真心。 她的真心原来那么烫,那么热,灼得他眼睛又辣又疼…… 这些事情,她一件都没有对他说过,他甚至不敢想,她到底还承受了多少本不该承受的东西? 他自以为关心,自以为是地待她好,无形中都成了柔软的束缚,最后,于今日统统化为刺向她的尖刀。 佛者坚毅的身形剧烈震颤,他再次望上紧紧闭合的大门,面上血丝尽褪,无处发泄的情感于胸腔中汹涌,却再也无法诉说,他顿时呕出一口血,身形颓败如一个耄耋老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我嫁给你 “芙师妹已连续叁日没来上课了,之前你说她只请了两日假,今日为何没来?长老直接扣了她好多点卯分,你可知发生了何事?” 荀卿微微睁大了眼:“她昨日分明是与我一道出的门,只是去交了个作业,今日怎么可能不来上课?” 白术烦躁地握着仙螺,叹了口气:“这仙螺也不回……不行,我得亲自去找她。” “我与你同去。” 寂静的扶玉崖如今寥落得无人收拾,落花铺了满地,他们敲了几次门,最后又各自用神识探了探,确认了芙姝并没有在屋子里。 “师妹……呢?” 白术吓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荀卿的嘴唇更是惨白无血色,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望见了不言而喻的慌张。 “我,我去喊谢然一起找,你也找,倘若她真的不见了……唯你是问!”白术撂下狠话,即刻准备联系谢然。 荀卿愣在原地,仔仔细细在脑中搜索了一遍,蓦然想起一处地方。 “我应该知道在哪里……”他喃喃道,往后退了两步,即刻甩出腰中的剑,御剑走了。 他来到那处无名的洞窟,前脚才踏入一步,一道凛然的剑光便直冲他的命门而来。 他足尖微点,即刻向上纵身躲过。 眼见刺了个空,少女冷冷瞥他一眼,即刻转身往他的脊背刺去,荀卿蹙着眉,眉眼间亦蕴了些寒气。 每次都是这样,对他人笑脸相迎,对他则是横眉竖目,每次都是这样…… 思及此处,少年抿住薄唇,周身流泄出凛然的剑光,他再次腾空跃起,两道剑光铮然相交,发出泠泠清音。 芙姝的手被震得微麻,却仍未停止自己的攻势。 芙姝的那柄剑剑身稍长,剑柄轻盈,衬得她身姿愈发灵动,如舞蛟龙。 见她真动了心思,少年的剑气愈发凌厉,心中愈发冷沉。 二人挥剑期间,周遭的泡桐花簌簌落下,花映人姿,风携起她粉色的裙角,发出猎猎之声。 这场比试并不分高下输赢,却能将芙姝心里久憋着的气发泄出来。 一道沛然的剑光劈头降下,芙姝却将剑一丢,整个人向后仰躺在了地上,闭上了眼。 荀卿看得眉心猛地一跳,赶紧捏诀紧急唤回了自己的剑。 “喂,你可以不要命,我可不想做这个活阎王!” 芙姝眯起眼,一朵泡桐花轻轻落在眉心,她望着眼前清隽如竹的少年,开口道:“子非我,安知我想不想死?” 少年憋了很久,才憋出一句:“……你真是疯了。” 芙姝将手枕在自己脑后,悠闲地哼着小曲儿。 “你先说,今日为何不去上课?何时随我回去?白术他们还在寻你,若你再不回去,说不定尊者知道了,就要拿我问罪。” 芙姝一动不动,怔怔地望着他。 见她情绪不对,少年眸间隐隐浮现出疑惑之意:“你……你为何不说话?” 下一刻,芙姝一个鲤鱼打挺,径直走入了漆黑洞窟,荀卿看不清,他估摸着她应是寻了个角落坐下了。 好古怪。 到底发生了什么? “喂,再不说话,我便不理你了。”他对着芙姝的方向,出声道。 “……” “喂!我是说真的,真不理了!” 每次都是这样,谁要惯着谁啊。 少年眼中落了些微恼,自顾自整理着衣角准备走人,发现芙姝还是没有出声:“……” 正待他不想再管时,耳边蓦然响起一丝极轻的呜咽声。 他呼吸一紧,转身进去找她。 …… 洞窟很大,他一时不确定她坐在了哪里。 他手中拿着一个火折子,点也不是,不点也不是,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打转。 她的情绪从一开始就很不对劲,他很怕惊扰到她。 这样想着,他再一转身,不远处那双明亮的眼恰好正抬起来看他,平静的,不带一丝笑意。 他一直觉得芙姝是个很爱笑的女子,即便天塌下来,她也会信心满满地笑笑,说没事,我们一起将它弄回去吧。 她似乎从来不会觉得有什么事无法做到,她从来都信心满满,在她面前,似乎所有人都能看得到光明的未来。 但是当有人恰巧走近她时,便会发现她的心早就被塌下来的碎石挤压得鲜血淋漓,刮蹭得千疮百孔。 她万年不变地默默地承受着,在自己实在忍不住的时候,便会寻个无关紧要的人,绑架他为自己擦药,上完药了,便会给点好处,让那人不要说出去。 很不幸,他便是被她绑架的那个,而幸运的是,他是自愿被绑架的。 模糊中,他看见芙姝捏着一张纸,喉间压抑着断断续续的哽咽。 “你怎么了?”少年急切地蹲下来问她。 芙姝许久没听见这样关切的声音,鼻子一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哭得更大声了。 “不是……怎么就哭成这样了……你别哭啊……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 少女委屈地撇着嘴道:“我……我不知道……我就是要哭……” 荀卿被噎了回去,只能手忙脚乱地拿着袖角帮她擦眼泪,无奈地纵容:“……哎呀,你哭你哭,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为何?谁欺负你了?” 芙姝又不说话了,只是靠在石壁上嚎啕大哭。 “早知道……早知道那日我就不去南风馆了……呜呜呜……色相惑人!” 荀卿听得一个劲儿汗颜。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那张纸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将目光转至那张纸上:“这是何物?” 他还是不敢点火折子,只能借着洞口射入的一丝光线勉强辨认。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恩深义重……这到底是何物?” 不过很快,天上的云翳转移了方位,他瞅到了最关键的字句。 “放妻……放放放……”他震惊得结结巴巴,一时缓不过神。 “你就笑我吧。”芙姝吸吸鼻子,抱着膝盖蜷缩成一团。 “怎会如此……是因为我替你抄书的事情败露了么?” 说完,他又觉得字迹模糊了重点:“不……不是,尊者他怎么能如此过分?!” 听到过分两个字,芙姝又开始默默掉眼泪了。 “不是,哎呀……”他烦躁地挠了挠头,“你莫哭了好不好,再不行你嫁给我?” 芙姝一下子哽住了。 少年剑修少有如此苦恼不知所措的时候,他抓着袖子,结结巴巴道:“哎呀……再不行我就……我就嫁给你好了!你娶我好不好?你莫要再哭了,好不好?” 什么玩意儿,这人到底知不知道成亲是何物?芙姝被气得轻笑出声,笑出好大一个鼻涕泡。 荀卿见她笑了,便顺着她的意继续说:“怎么了?你要是愿意,我就嫁给你,我很便宜,我不要彩礼的……” 芙姝哭得很狼狈,笑得也很狼狈,鼻涕眼泪蹭在他的袖子上:“是吗,你也不要名分吗?没名没分也可以?” “没名没分也可以,我只希望你……不要哭。”他的声音轻轻的,语气湿漉漉的,透着一股无辜的祈求。 芙姝默了默,笑眼含着泪,伸手揉了揉他的头:“真乖。” 荀卿脑中嗡的一声,耳朵瞬间爆红。 他微微抬眸,望着芙姝,猜想着她下一句应是—— 小狗怎么叫…… 小狗怎么叫……小狗怎么叫……小狗怎么叫…… 他甩掉脑中的胡思乱想,在她开口前站起身,攥紧腰间的佩剑:“不行,我亲自去找尊者认罪,必为你讨个说法。” 芙姝刚想说错不在他,他便头也不回地一溜烟飞走了,根本不听人说话。 她平静地收起那张纸,擦干净脸,想起方才荀卿说师姐还在担心她,还是得先去跟师姐报个平安…… 哭这一场就好了,芙姝想,她只是蓦然觉得活得太累,哭完这一场,彻底释然,日后才有气力继续往上爬。 这个无望的结局早来晚来都要来的,只是她先不争气地动心了。 明知不可以而为之,这是芙姝一惯擅长的事。 第一百一十六章勾结 已近傍晚,火红的云霞滚着绚丽的金边,炽热且壮丽。 如血的残阳映照着半边佛塔,塔门外传来规律的以头抢地之声。 “太华宗大弟子荀卿前来伏罪,惟愿尊者降罪于荀卿一人!” 佛者仍坐于殿内,四周铜盘上的烛泪已流尽,他的背后笼罩着无边际的黑色流状物,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无数细小的泡沫,翻涌着,沸腾着,几乎覆盖了整座佛塔。 细小的泡沫裂变成一只只眼珠子,成千上万道有如实质的目光紧紧攫住佛者的背影。 【啊,她的小情人果然来求情了……】 佛者略一拂袖,凛然的金光向后拍去,已经无声蔓延至塔顶的流状物瞬间缩成小小一滩浓稠的黑水,在原地不断蠕动着。 “离开这里。”佛者在殿内平静地出声,却能直达少年耳畔。 隔着一道薄薄的门,妙寂抬眸,蓦然窥见隙中跪着的少年站了起来,沉默着。 “您怎么能这样对她呢,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您是在利用她了结自己的因果,可她却仍然尊重您,尊重您的一切决定,而您如今对她又做了什么呢?您又把她当作了什么呢?没用了便弃之如敝屣,对吗?” “你到底想说何事?吾已托弥空照拂她日后在太华山的衣食住行,她在太清阁必定有所作为,无需再束缚于吾身侧。” 在见到那个莲花图案的香囊前,荀卿一直不敢承认芙姝喜欢妙寂。 见到之后,便使劲儿将这个想法吞到肚子里,明明已经消化得差不多了,如今又被自己主动翻出来,自己逼自己承认最不想承认之事,真是可笑。 他低着头,望着脚下的土地:“尊者……晚辈发现,您真的很高傲……” “此话何意?” 少年收不住情绪,大声道:“您为何擅自将其称之为她的解脱?!” “……”妙寂面色微白,少年的斥责很平静,却能狠狠地刺痛他的心。 他失神地盯着门口,蓦然想起凤鸣郡时买回来的画像。 明明他是想了结前尘,明明他最先想到的是这一世的芙姝,她的哭她的笑,她的高傲不羁,她的灵魂无比鲜活地在眼前跃动,如此令人艳羡…… 再回溯往昔,他原本还能有更好的方法,原本可以不结契,也不必告诉她前因后果,可他在当初见她的第一面,便擅自动了私心。 一步错步步错。 既已作为她的丈夫,理应支持她的事业,陪伴她白头偕老,而不是像如今这般,即将消弭也不敢予她一句真切的回应,空耗了她的心意。 扪心自问,他不曾对不起天下人,却唯独对不起她。 唯独负了她…… 荀卿站在门外,见他久久不回答,唇边挂起了个浅浅的笑:“您看……这是什么?” 他手中挂着一个小巧的物件儿,上面绣着一朵灿然的地涌金莲,地涌金莲是佛教的圣物,数十层花瓣相互重迭交织,足有九十九瓣,令人惊叹。 “她一直藏着,总觉得绣不好,不敢给您,晚辈真的很佩服您,您的本事滔天的大,能让她自卑至此,那样高傲的人,却唯独在您这胁肩低眉……” 妙寂眼中震颤,快步走向门前:“那是……给……我的?” 少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内心情绪无比激动,以至于眼中泛起一层薄雾:“事已至此,晚辈便说开了吧,您,不配做她的丈夫。” “所以,您好好安眠,日后,晚辈自会替您照拂她。” 荀卿唇边漾起一个淡笑,望向佛者的眉眼却如同浸了寒霜。 说罢,他抬手按向佛塔外侧的机关,佛塔内层的石门渐渐落下,彻底将佛者彻底隔绝在内。 这机关还要多亏弥空。 他曾抱怨过妙寂在责罚弟子时,喜爱将弟子关入万佛塔内反省,为了不让他们轻易脱出或者投机取巧,便又在塔外的的某块砖石上安置了一道特殊的解铃。这解铃一按,门内便会再落下一道单向的石门。 解铃,顾名思义,解铃还需系铃人,谁按下的,便由谁来解,旁人无法开启,除非将这塔炸了。 反正妙寂大限已到,迟早都要坐化,他只是成全了他一把。即便里头还封印着不可说,那又跟他有什么关系? 少年望着那道紧闭的塔门,将香囊收回袖中,唇边的淡笑逐渐变得扭曲。 …… 芙姝回到太清阁,可等来的却不是师兄师姐,而是—— 太华山掌门坐在阁中央的高位上,两旁坐着许多位神色各异的长老。 他扶着竹椅的把手,沉声道:“芙姝,前日,曾有弟子望见你未经允许私自下山,背叛太华山与邪祟勾结,杀害无辜百姓,可有此事?” 芙姝站在堂下,冷眼瞧着自说自话的太华宗掌门,摇摇头:“我没有与邪祟勾结,也并未伤害无辜百姓。” “那你便是承认你私自下山了?” 芙姝默了默,说了实话:“家里有急事。” “哼,如此狡辩,你且同我看这个!” 芙姝望着周遭的许多弟子,他们目光蕴着恼怒,似乎都在斥责她有错。 太华山掌门先是拿出了一块镜子,以弟子的视角,投射出了她的府邸。 然后,芙姝便看见,那名弟子悄悄跟随那曾进入府邸与她交谈过的几个人,发现他们都在走出府邸后杀了许多百姓,吸干了他们的生魂。 而且,不仅一位弟子有如此发现。 那些巡逻的弟子们甚至还在追捕京城中的邪祟时,发现那邪祟隐藏的身份竟是皇宫中任职的宫女或者太监,而在那些人的亲口供述中,几乎都跟芙姝脱不了干系。 甚至,芙姝出嫁前的管教嬷嬷也在此之列。 他们不仅杀害百姓,还合谋混入了巡城的修士之中,杀害了许多弟子,挖心掏肺,吸魂抽魄,吞吃肉身,死状极其惨烈残忍! 待所有人平静地看完,太华宗掌门才继续开口逼问:“再问你一遍,为何私自下山!” 芙姝仍旧直迎着老者凌厉的目光,眉眼清明,她望着他,一字一顿道:“我、有、家、事。” 太华山掌门气得浑身发抖:“哼,你的证据又在何处?” “我没有证据。” “那你便是认了?那些弟子都是你的同门,是一众掌门视若珍宝的爱徒,有几个还是长老们苦心培养数十年,即将传承自己衣钵的关门弟子!若不是你,便是你口中的家人与邪祟勾结,你既已下山,仍旧袖手旁观,任其为非作歹,你亦是帮凶,罪不可赦!” 在场的长老们听见此话,一个个愤恨地站了起来,眼里闪烁着激愤的泪。 妙宗的长老指着芙姝,仇恨的目光直射着她:“亏得尊者如此念你,赠你袈裟,你便是如此悖逆同门,行如此不义之事的吗?!” 那些证据,几乎在各个方面都将芙姝锤得死死的,说多错多,她进退两难。 她似乎无法反驳,亦无法达成自证。 第一百一十七章押入雷牢 “亏得尊者如此念你,赠你袈裟,你便是如此悖逆同门,行如此不义之事的吗?!” 高座上的老人叹了口气:“此女如此行事,背后定有人指使!” 妙宗长老即刻与他交换了个眼神: “对,说不定她就是那波旬派来的巫女,如今尊者也闭关了,不然,迟早让他看到你的真面目!” 证据……证据…… 芙姝抿直了唇,对上座上掌门的眼神,猝不及防他灼热的眼神惊到。 真是千年狐狸成了精,说话滴水不漏,明显就是冲着她来的,至于目的为何,还需要再观望…… 而且,看情况,妙宗长老也已与他合伙。 许是先前她得罪过妙宗的门生,如今也是要一并讨回来了。 “哼,将此冥顽不灵之女压入雷牢,施以雷刑,以儆效尤,叁日后老身亲审!” 太华宗掌门愤愤地甩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原以为修道之人与凡人会有所不同,今日所见,根本不能抱任何指望。 不如……早日离开此处为妙。 两边的弟子相视一眼,二话不说,便想押着芙姝走出门外。 “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一旁的弟子曾经与芙姝是同一个小队的,便好心劝道:“师妹,其实我们都相信你,你初来乍到,又受尊者教导,怎会轻易通敌,你到时服些软,将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定会还你一个清白。” 芙姝只是笑笑。 雷牢是她修的,她也是头一个进去的。 “一会儿会有长老来检测你身上的魔气以便分配牢房,不过不要担心,我们都相信你。” 雷牢的内部漆黑湿冷,而且里面还有压制内力跟神识的禁制,无数深紫色的雷霆将一间一间牢房隔起来,芙姝只是不小心触了一下,皮肉即刻便被电焦了。 他们走入雷牢中心,果然有几个长老在等她了,还有一位是芙姝很眼熟的女子,微微下垂的桃花眼,忧愁地望着她。 那是太华宗掌门的夫人。 旁边那比掌门夫人稍矮一些的,便是掌管雷牢的乾长老,是个雷灵根。 他顶着一头火红的头发,声如洪钟道:“跪下罢!” 芙姝听罢,站得更直了。 “芙姝从未听过尚未查明真相,便要人下跪认错的规矩。” “我已看过仙螺,你还有何要狡辩的?哼,与魔物为伍,你也配开口?!” 他说话声音很大,几乎要将芙姝的耳朵震聋。 *** 芙妹要怎么遁走呢,当然是死遁啦~~~ 第一百一十八掌入魔又何妨 因为不服从男人莫名的羞辱,芙姝狠狠打了他一拳,然后就被关进了最深最黑的牢房。 不过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这招其实是在模糊注意力。 对于检测魔气这件事,芙姝心里没底。 因为弥空曾说过她身上有波旬的印记,虽然神魂已经妙寂修复过,但是若真‘被检测’出来,更会让暗处算计她的人得寸进尺。 虽然没底,但也不能露怯,她只能先发制人了。 “啊,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粗鲁的女子!亏得我先前还那般看好你,竟然如此桀骜无礼,即便是尊者来了也救不了你!” “真乃邪祟入脑,不可教也!”他气疯了,唾骂时的唾沫都能吐到芙姝的脸上。 只有那个夫人,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看着她,最后也只是伸手为她眼前蒙上一块黑布。 芙姝被几个人押着走,走到半路忽然干声大笑起来,笑完,她又对着身后那群人竭声嘶吼道:“如果魔物使我可以保护自己,不被他人欺辱,那我入了魔又有何妨?!” 她的声音清亮得似乎能震天撼地,听在那本就愤怒的长老耳中,更是歪门邪道,蛊惑人心! 不远处闷声一响,随即响起几个弟子焦急的声音:“乾长老晕倒了!” 刚跨进牢房,芙姝便闻见了浓烈的尸臭味,浓烈到不亚于一百个僵尸堆在她面前散发出来的臭味。 “道友,你自求多福罢,莫要乱触,若是死在这间牢里,是无人来收尸的,乾长老有一种特殊的化尸水,能将人连肉身带神魂都能一并化去,你还是服些软好。” 服软,是她从小到大听到最多,最可笑的一个骗局。 世间的许许多多的女人,都在被动服软与被动忍耐中失去了本性,服服软,便能从依仗之人分得一口肉,可是她们却没想过,其实不服软,不依仗他人,她们也完全有能力,凭借自身获得一块更大,更肥美的肉。 而既然她渴望权力,决心站出来从男人手中争夺利益,便不能再服软,她的字典中,从来没有服软与后悔两个词。 如果连她都无法做到的事,那其他人就更不会去做了,如果连她自己都不去反抗,那就更没人敢反抗了。 如果想要更多人跟她一同站起来,她就必须要做这个开端。 “帮我转告师兄师姐,我今晚不回去吃饭了。”芙姝自己走入牢中,抿唇对他们笑道。 两个弟子双双叹了口气,对于芙姝这副油盐不进,不知好歹的模样,他们也很无奈。 …… 太清阁某间药房内,四个修士正聚在一处喋喋不休。 白术紧紧扣着桌案,指节几乎扣得发白:“不,我要去救她!她一个人呆在那种牢里得多可怕啊!不能因为她是芙姝,就任由她自生自灭罢?!” “先想好对策,莫急!”弥空嘴上安慰着白术,可自己也急得在门前来回踱步。 白术嗤笑一声,直接大步上前拽住他的僧衣,质问道:“你师尊呢?师妹不是他的妻子吗,怎么这时候不来救人,为何每次都是这样?!” “我们一群人,还救不了她一个人吗?她根本就是被人诬陷的!” 弥空被她一扯,也急了:“我师尊又不是故意不来的!他已经来不了了,我已经没有师尊了!” 小和尚眼里蒙了层雾,他吸了吸鼻子,也有些恼怒,“你如此质问我,难道只有我有师尊吗?你不也有吗?!” 闻言,白术张张嘴,语气变得弱了些:“我师尊……我们师尊渡劫失败,去岁仙逝了呀……” 她扭头问着坐在地上擦剑的少年:“荀卿,你呢!” “我师尊……因为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对手,在我很小的时候便自戕了。” “……” 室内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四个孤儿面面相觑。 白术颓败地跌坐在地上:“他们到底为何要抓师妹啊,我不信她在凡间勾结邪祟,明明她是最想看到百姓安居乐业的人……” 弥空道:“因为她身上有仙骨,若被化神期修士炼化,可以直接突破大乘,一步登仙。”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日果然晚了。 才刚掌管山门事务,就闯出来这么大祸,他日后怎么向师尊交代啊…… 弥空恍然地拍拍脑袋:“不,或许早就有人知道芙姝身怀仙骨,天雷是他早就设计好的一环,就等着我师尊坐化呢!” 谢然沉重地点点头:“是的,或许我们可以先排查出幕后黑手,太华山化神期的修士有几位?” 几个人马不停蹄地翻了太华山的修士名册,在仙螺上也查阅了最近突破元婴的几位长老。 荀卿越看,越觉得背后发凉。 只有太华宗的修士才最擅长不惜一切代价提升实力。 若真是太华宗掌门,他们四个……大概根本不够塞牙缝的。 更何况,他们身后都没有人撑腰作保,救出芙姝难于登天。 这时,玄清子站出来说话了:“你们怕被电吗?” 白术指着谢然怀里的小怪物道:“怕什么——啊,这小精怪又说话了!” 先前它头上冒出了一朵小黄花,芙姝一走就变得蔫蔫的,衬得它非常喜感! “怕什么?”荀卿薄唇微抿,认真地问它。 “劫、雷、牢!”它叉着腰,瞧上去气鼓鼓的。 “……”似乎也不是不行,四人沉默了。 玄清子继续摆出一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气势:“再不济,吾!替你们作保!” 芙姝可是他指定的传人,他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她救出来! “怎样?可决定好了?” 白术扯着嘴角:“……谢然,你还是先将它拎到那边的围栏去,让它自个儿玩吧。” 可下一秒,荀卿便对着玄清子跪了下来。 谢然惊了:“荀卿,你作何跪下?” 少年没有解释,只是虔诚地对那只还没半人高的小精怪叩拜了九下。 “荀卿……谢过玄清祖师!” “求您,救救芙姝。” 第一百一十九章你的死期 芙姝整个人呈大字形躺在充斥着血污的地上,她躺在这里,已经躺了两日了。 门外看守的弟子看起来十分无聊,手里捧着本话本来来回回看了几百次,然后他们有时候会抬起头看看她,眼里满是惋惜。 “喂,你们在看什么,为何这样看我?”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将话本递给芙姝看。 “误入歧途,还是及时止损罢,道友,一会儿掌门来了,你可千万说实话。” 他们对芙姝的称呼已经从师妹变成了道友,不过芙姝更喜欢道友二字,便默认了。 那本话本,原来是逍遥宗的弟子在去岐山时写的游记,上面记载了几个大事件,还记载了几段民间风流故事。 “道友,你看,这章是写你的,那弟子很喜欢你,足写了叁千字,还说你是他最为钦慕之人!” 芙姝顺着他指着的地方开始阅读。 【少女遥遥站在山巅处,但见芙蓉玉面,唇似樱桃,身着金缕五彩衣,仙腰袅娜楚楚动人。一对玉指如葱,裙袂翩跹,犹如王母宴蟠桃,却似嫦娥居月殿,端的,便是一道倾国倾城之姿。】 接下来还有一大段关于她五官与性格的意淫联想,芙姝每看一段,便要深吸一口气才能继续看下去。 “……” 两个看守的弟子看着芙姝如今蓬头垢面的模样,实在与书中差别太大,知道她是看到此处心情不好受,便开口安慰了几句。 哪知芙姝沉默地合上了书,直接一拳砸到地里,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坑,她狠狠磨着后槽牙,眼神愤怒得犹如喷火的吞金兽。 “这些都是什么……谁写的?” “师妹,在牢里好好改造,重新做人,我知道你们女子都爱美——” “我问你,这本书印了几本!谁写的!” 芙姝伸出手臂,不顾雷霆打在手臂上的剧痛,猛地拽住了那个弟子的衣领。 吓得他将书赶紧丢开,不一会儿便被雷火烧成灰烬。 “叁,叁千本!你……疯子!你不要命啦!!” 女子爱美,芙姝想,她是很爱美,而且她还被人用那样美的词那样歌颂,更是美得不得了。 可那人赞扬她的外表,赞扬她的利他性,赞美她柔弱娇艳的一面,却对她如何引雷,如何努力在一滩泥泞中起舞,如何奋力使用双臂挥动几百斤的雷锤视而不见?! 是不值得被歌颂吗?还是他们觉得这不美? 可是分明下一章便是写荀卿英雄救美的风流事迹啊,站立时才高八斗芝兰玉树,执剑时气宇轩昂风度翩翩,明明就很会写嘛。 悲愤几乎要从胸腔中涌出来。 芙姝咽了口唾沫,开始道:“告诉这个人,他师尊年过七十风韵犹存,他掌门风情万种楚楚动人,他父不施粉黛弱柳扶风,他兄亭亭玉立楚楚动人,他弟玉指如葱婀娜多姿,他自己小家碧玉美若天仙……” 那弟子听了,大惊失色道:“道友,你怎么能这样侮辱逍遥宗?!” 芙姝气得笑了:“怎么了,放到我身上便是歌颂,放到他们身上便成侮辱了?你们不是说这些词很美吗,你们自己怎么不用啊?!” “魔,魔女,你放手,你快放手,啊啊啊——!”那人的手指碰到了一丝丝电流,便痛得大声哭叫。 芙姝与他僵持了一会儿,力气全无后颓然坐在地上。 另一个守卫的弟子赶紧将那受了一点伤的弟子拉开:“疯了!离那魔女远点儿!” 芙姝眨眨眼,发现她的那只手臂上滋滋冒血,血肉尽失,露出苍然的白骨,她痛得眼睛赤红,狼狈极了:“好话赖话都被你们说尽了,还要服软,要被你们捂嘴,我不疯谁疯!” 那两名弟子骂了她几声,见手指流血不止,便匆忙走了出去寻求帮助。 牢房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芙姝为自己蒙上了一块黑布,默默闭眼休息。 很快,一个苍老至极,又熟悉至极的嗓音从耳边响起:“将她给我泼醒!谁允许她休息!” 凉水从外头泼进来,能导电,芙姝被电得浑身发麻胀痛,连抬起眼看那人的力气都没有。 “说罢,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我没有幕后主使……”光是开口说话,便废了她几乎所有力气。 “还不说?” 待那水从下水处流干,他又命人泼了一大桶进来。 芙姝战战栗栗地说:“我……没……有。” “哼,这一身犟骨倒是硬得很,你方才还打伤了两名弟子,是不是想趁机逃脱?” 芙姝想起那人烧焦的指尖,疼得直想笑。 她鼻涕眼泪血流了满脸,甚至被电得已经分不清五官:“我没有幕后主使……你杀了我吧……” “哼,真是冥顽不灵,你就不怕我抽去你全身的骨骼,让你变成一滩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人给她缓了一口气的时间,芙姝微微抬起眼帘,清楚地看到对方眼中浓重的施虐欲。 她呕出一口血,抽着气道:“……说什么全身骨骼,你就是想要我身上仙骨,对吗?” 门外忽然传来两道凌乱的脚步声:“掌门,不好了,妙宗长老说再见不到您,便要拿你的爱徒质问了!” “这个老狐狸!”太华山掌门狠狠甩了甩袖子,指着她说,“哼,既然你一心求死,明日便是你的死期!” 一瞬间,他消失在了原地。 第一百二十章来不及了 “芙姝。” 牢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喊。 芙姝抬起眸,发现是白术跟弥空,她曾经的两位小伙伴。 即使是在黑暗中,少女的双眼仍旧炯亮,似乎一直一直,永远都是这么亮。 芙姝想站起来,叁日滴水未进,再加上方才那一遭,她没力气站起来了。 她艰难地拖着身子挪移至两人面前,明显瞧见二人均红了眼。 “你怎么还有东西没拿就走了,也不说一声。”弥空将芙姝曾经放回桌案上的菩提手串为她戴上,蓦然瞧见芙姝手臂上森然的白骨,他的拳头紧了紧,“对不起,我……只能帮你这么多,剩下的交给他们……” “还有这个,这个也给你!” 那是他从乾长老的书房里偷出来的,可以避雷的法衣。 头一次做这样大胆的事,他的手心如今还在发汗。也不知道师尊若有在天之灵,会如何作想…… 虽然在芙姝穿了两次之后,那法衣被雷劈得有些残破,但有好过没有。 “……” 弥空走了,白术握住芙姝的手,她的手是干燥而温暖的:“子时是防守最松懈的时候,师妹,我们会在西南方向破开一道禁制——” “不,你们怎么办?” 白术:“我们……与你生死与共!” 芙姝摇头道:“这太冒险了,你们快回去,我自己已经想好计策了,莫担心我!” “师妹!” “师妹你永远都是这样爱逞强……” 一瞬间就被点破了,芙姝不好意思地笑笑。 明日的死刑必会先降下天雷将她的身骨劈散,而天雷属于自然元素,若拼尽全力,或许可以掌控,再糅合到一起…… 届时,再借机破坏他的神魂!哪怕是一瞬间,一瞬间也够了! 白术笑着说:“如果逃离成功,我们就在……唔,在江南买一座大宅子,开一家大大的医馆,干我们的老本行!悬壶济世,若是被追杀呢,我们就隐入山林,做个赤脚郎中,我全都想好了!不过,山林或许会有大虫,我们还可以养一只大狼狗……啊不,还是算了,狼狗没有荀兄厉害。” 芙姝轻笑出声。 白术见她笑开了,自己的嘴角也微微勾起;“他们等下还会换几轮守卫,不过子时会歇半个时辰,这个你收下,是槐根做的濯元丹,服下可短暂无视禁制恢复内力,还有这个,这个……” 她给了芙姝一大包的丹药,里面还装着各种符箓,吃食…… “我该走了,一会儿见,师妹。” “好,一会儿见。” 可下一秒,不远处便传来一声剑刺入肉体的脆响。 与此同时,白术的仙螺,响了。 两人脸色同时一白,芙姝即刻吞入两颗濯元丹,感受了一会儿充沛的内力逐渐重新在体内流转,她徒手掰开了足有万伏的牢笼。 芙姝拉着白术,将法衣劈头盖脸地披在她身上,与前头跑过来的弟子赤手空拳地肉搏。 还好来的多是太华宗的弟子,锻体方面较为薄弱。 “师妹看上面!” 一个穿着夜行衣的妙宗弟子向她们俯冲过来,芙姝直直对上他的眼,与此同时,她的灵台亦微微发热,她使用了神识涤荡! 在场的弟子只觉识海一阵钝痛,眼前炸起数道金光,炸得脑子都空了一瞬! 芙姝跟白术马不停蹄地往西南方向跑着。 “啊啊啊——她什么时候学会了神修的招数!” “可恶,快追!” 白术是完完全全的医修,只能帮芙姝做些疗伤的后勤工作,不过这对于被压抑久了的芙姝来说便是如虎添翼。 体内像有清泉流过,令芙姝疲惫顿消,她足尖轻点,轻功速度又快了不少。 近了吗,她们离西南方向近了。 可是白术脸色却猛然一白:“不,师妹,往出口跑!” 西南方向的角落确实有一处漏洞,而且还贴心地放了一盏灯。 像引诱着她们突破一样。 “来不及了!” 芙姝一手凿开那处漏洞,可是等待她的并不是荀卿,而是…… 铺天盖地的威亚,将两人即刻笼罩在内,她们一个结丹初期一个金丹初期,被压得无法动弹。 “荀卿,你做的很好。” 芙姝艰难地抬起眼,发现荀卿浑身浴血,谢然右腿断了,二人皆被捆仙索束缚住,他们惊恐地望着她,疯狂摇着头。 他们似乎在说,不要妥协。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很快,白术也呕出了一口血。 芙姝握紧了拳,拼命忍住胸腔内翻涌的血气,厉声喊道:“你放了他们!” “被你猜对了。”太华宗掌门笑了笑,拂袖又施加一层威亚,“老身是要放了他们,你看,他们都被你带坏了,老身这个做长辈的,必须要给他们些教训,亲眼看着你被扒皮抽筋而死,这个教训如何?” 芙姝想了想,然后扬唇坦然一笑,颤声道: “这个……教训……很好。” 白术心头一窒,沉默地闭上了眼,两道清泪自眼角无声滑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从今往后,她只做芙姝 白术死死握住少女的手,不让她上前赴死。 “不许去……师妹……不能去!” 她软弱中庸了一辈子,如今要她忤逆长辈,是她做出过最大胆,也是最正确的决定! 如果没有师妹,她这辈子也许就这样过去了…… 芙姝从来都没错,为何他们都要将那些苦那些罪都压在她肩上? 过了一会儿,乾长老姗姗来迟,他伸手抛出一个少年来,腹部染了血,有些狼狈地趴在地上。 真是满盘皆输啊。 眼看芙姝即将被带走,小和尚奋力挣扎道:“不!弥空愧对后辈,自请关入万佛塔!” 算算日期,距离妙寂坐化还差一日,此时进去,应该还来得及…… 可芙姝一眼就看出他要做什么。 “没用了!已经晚了……”芙姝大声喝止他,扒开白术的手,她勉强撑起身,对两个男人笑笑。 翌日清晨,芙姝被捆上了诛仙台。 她遥遥望见了不远处的地里冒出几缕金色的,迎风飘逸的头毛…… 完了,都忘记还有这个不省心的祖宗了。 这诛仙台也有许多掌管戒律的长老及其手下的弟子,他们一般来自各门各派,通过几场考核便能进去做事,比如芙姝身旁就站着一个刘温。 今日能看到芙姝如今下场如此之惨,他很得意,非常积极地罗列着芙姝的罪行。 其中还有一项竟是不守妇道。 芙姝当即笑了出声。 不过,她的笑声即刻引来身旁某位长老的严厉呵斥:“哼,事已至此,妖女,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哈,我想说,天地造物不测,怎么会造出你们这群疯子!” 见她仍无惧色的模样,那位长老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对着远处的乾长老点了点头。 上空即刻乌云翻滚,雷霆隐于其中,明明灭灭,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马上要下一场大雨了。 “或许你们还忘了一件事,但是我知道你们不懂礼数,我不怪你们……” 一旁的刘温听罢哈哈大笑,只觉得她死到临头,已经成了个疯子。 可芙姝说的并不是什么疯话,历代帝姬死亡,是要生人陪葬的,什么长老什么掌门,分明是一群帮凶与凶手。 老而不死是为贼,这些个凶手帮凶,全都要陪同着她这个腐朽的身份一同下地狱才是! 道道天雷劈下,芙姝听见了场外无数撕心裂肺的呐喊。 …… 隐约中,一缕魔气沿着诛仙台向上攀升,即将没入芙姝的裙角,却无端被悄悄钻地道爬过来的玄清截了胡,丢了出去。 它还在等。 昨日它连夜测算天机,发现今日是芙姝命中必有的大劫,若能突破,日后莫说登仙,成神也是不为过的。 它这边还在欣赏着芙姝,可那缕魔气断了之后非但没有止歇,越来越多的魔气四面八方地涌了过来! 它悄悄冒头观望,不一会儿便锁定了那个罪魁祸首,竟然是太华宗掌门! 玄清愤愤朝他的方向吐了口唾沫,这玄微也忒不会识人了,先前它就觉得此人太过偏执,易受蛊惑,实在难当大任,也不知道是如何坐上这掌门之位的。 今日还与魔王勾结,如此刁难一位后辈,说是太华山之耻也不为过! 既然那群老贼都针对芙姝,那它就偏袒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地上悄悄生出一根细细的树根,替芙姝争取了一丝丝可供挣脱的空间。 天空中降下了一道雷电,霎时将捆住芙姝的木桩子劈焦了一半。 可是芙姝却仍是笑着的。 台下的观众看得很沉默,有些甚至不愿意再看。 狂风刮过芙姝的脸颊,吹起她的头发,在空中肆意飞扬,艳丽又疯狂的面容使她像个女鬼,令人心颤。 此刻的芙姝丝毫不愤怒,甚至还哈哈大笑。 “庆祝吧!因为你们口中的人间帝姬马上就要死了!” “欢呼吧!因为这个该死的世界马上就没有帝姬这个人了!” 从今往后,她只是芙姝,她只做芙姝。 雷霆的高压使得她的七窍与面颊上都渗出了血珠,洁白的囚衣被血完全洇成黑红。 是时候收网了,太华宗掌门手执长剑,来到她面前。 他眼中升起一丝疯狂的喜悦,随即将剑没入芙姝的心脏。 可是,紧接着响起的声音并不是剑刺入肉体的闷响,而是…… 撕拉—— 芙姝徒手挣开捆仙索,握住距离胸前叁寸的剑,对着那长髯老者露出一个堪称狂妄的笑。 下一刻,她挣开了自己身上的桎梏! 全场哗然,玄清眼前一亮,就知道芙姝这人能处! 可接下来,它又不是那么笑得出来了。 因为芙姝做了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用身法强化自己的掌骨,生生将剑刃掰断,然后亲手将自己的仙骨生生剖了出来。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事情发生了反转。 因为芙姝自断仙路,悖逆天道,须得受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天雷惩罚。 这才是真正的天雷,属于大自然的天雷。 芙姝终于等到了。 玄清捂住自己脆弱的耳朵,喃喃道:“吾都以为要结束了,没想到……如今才是开始,真是傻孩子。” 眼看着天雷即将劈向自己,她却能徒手接住一道,往身前人身上劈去。 老者浑身一颤,嘴角渗出了丝丝缕缕的血。 他惊恐地睁大了眼,猝不及防来此一击,他根本没有设防! 怎么可能反击!她怎么可能还有力气反击!! 芙姝感觉自己浑身都成了个引雷针,浑身的骨骼无一处不在颤抖,她狂妄地大笑,趁机将自己那截血淋淋的骨头扔进了诛仙台后的深渊。 老者疯了,疯狂地朝芙姝挥剑。 “你怎么能!你怎么能!!”他双眼通红,身上气息不稳,俨然一副入魔之兆。 “快看啊,凌掌门入魔了!” “可为何,魔气只存在他一人身上?难道妖女将身上的魔气转移了?” “不!师妹从来就没有入魔!从来没有!” 白术替芙姝大声辩解着。 “芙姝从来没有入魔,入魔的另有其人。” “怎么会这样!谁去制止他们两个?!” 高座上的长老们纷纷站了起来,无一人敢去的。 察觉到身后忽然起了一道劲风,芙姝又糅合了几道天雷,往身后劈去。 妙宗长老本想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却未想被那数道天雷劈得偏移了位置,身形剐蹭着山崖,顺着峭壁不断滚落,两肢与大半条腿都被尖利的岩头割得七零八落。 他发出了尖利的惨叫。 一个妙宗的弟子呆了,跌坐在位置上:“怎么会如此……大长老又在做什么?!” 贪心的人真是盲目且愚蠢,芙姝想。 “我都说了,你们忘记了一件事,人间的帝姬若死了,是要人殉葬的……” “既然你们所有人都如此自私,那就该随我一同湮灭!” 第一百二十二章身死道消 隐隐瞧出了不对劲。 “快阻止她,她要借助天雷之力杀了在场所有人,包括她自己,呃——!” 芙姝抓住老者的肩膀,猛地一记头槌,砸得老者额部青紫,下一刻,她一对明眸爆射出强烈精光,那愤怒的眼神似乎也带了电,给人一种直达识海的震颤! 因为掌门的修为实在高出她太多,芙姝几乎是用尽所有修为才使出这一招,使用完之后,筋脉寸寸爆裂,她不要命般伸手夺过几道雷电,全数朝着太华山掌门的脑袋劈去。 乾长老站在台下,手上捏了张引雷诀不断引雷,却根本无法引出像天雷这般强度的雷电,那细弱的雷霆劈在少女身上,连鸡皮疙瘩都没炸起。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有些失败。 她明明明明如此有能力,短短一年,修为如此精进,百年难遇之奇才。 没天赋便付出十倍的努力勤能补拙,这份心性有多么难得不说,到最后连天地也偏爱她! 比他戒律堂里的那些,被其他长老塞进来的寄生虫好了不止千百倍! 犹记她初来之时,他却同其他长老一样,将她错认成一个既无用且烫手的山芋! 这一刻的乾长老望着高台上的身影怔怔出神,眼中失意与懊悔交织。 …… 高强度地使用精神力,使得芙姝身上的修为如同透明的水,疯狂地自身体各处流泻而出。 在场的人不断惋叹,不惜自断仙路,自毁修为也要反击,这是有多恨啊? 荀卿知道芙姝一向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人物,他坐不住了:“再这样劈下去,掌门不死也半瘫,而师妹修为流失大半,根本无法承受接下来的天罚!” 无法承受,最后只能身死道消! 墨发的少年眼眶下方洇了一圈暗红,他沉默地提起剑,足尖往下一顶,飞向芙姝。 “我与她同受!” 白术咬咬牙,与谢然对视一眼:“我们也!” 一旁的小和尚举着比他自己还高的权杖,急急忙忙地跟在他们身后:“等等,我有金钟罩,我也去!” 他们就像商量好了一般,纷纷向着芙姝的方向跑去。 雷火围绕着场中燃烧,可几位少年眼中毫无惧色。 方才芙姝背后受了不知谁的匹练一击,跌回了地面。 可她即便是拖着这样已近残破的身子,也仍然不忘拽着太华山掌门一起从天上坠落! 砰砰砰砰—— 地上摔出一个大坑! 老者被芙姝这无间断的,疯狂的反击,压得几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他浑身颤抖地躺在地上,骨骼尽碎,透着灰翳的眼珠子望上翻着,嘴边吐出几口白沫。 而芙姝,也好不到那里去,因为距离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天雷劈完,还远着。 望着朝她跑过来的小伙伴,芙姝毫不犹豫地抓起一道雷向他们脚下逼去。 “对不起师姐,师兄,我自己招惹的祸事,我自己承担……” “在太华山的这段日子里,谢谢你们一直陪着我照顾我,芙姝心存感激,但是……够了。” 几个人一怔,白术更是疯狂地摇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望着芙姝艰难地用手撑起自己的身躯,泪水几乎模糊了全部的视线。 芙姝生平从未向谁低下过头颅,就连父皇母后都不曾见过她服软。 可是她今日却朝几个人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谢谢你们!” “还有荀卿,你还有那么长的道要走,而我呢,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走完这剩下的一段路。” 轻声细语中含着千万声叹息。 趁着几人还未反应过来,芙姝用最后的力气,头也不回地,飞身投入了身后的黑渊。 一刹那,风也止息。 荀卿回想着芙姝最后的看他的眼神,满腔怒意化为悲愤的泪水,从眼眶中倾泻而出。 她的眼神却是那样……那样的……! 他能从那之中深切地感受到她对这片土地的挚爱与热忱,但也同样是这片土地上的人,拿着一把又一把锋利的刺刀,将她刺得遍体鳞伤,几乎体无完肤。 紧接着,少年亦纵身飞跃下去,耳边是凌厉的风声,他隐隐约约望见了一个孤寂无比,又浑身残破的影子。 少年闭上眼,于无形中一蹬,伸出双臂,在失去意识前攥住了她的手: “谁允许你一个人跳下去的……明明都说好了,没名没分,我也跟着你……” 第一百二十三章新发现 当亲眼看到荀卿也跳下去时,掌门终于承受不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天雷无缘无故地消失,阴霾尽数散去,万里碧空如洗,山间的风携起澄白的桐花,吹散各处,远比春色更为绚烂。 “……” 白术只记得芙姝跃下去时,裙角仍燃烧着雷火,作为她最后的陪衬。 天罚止息,便证明着…… 身死道消。 身死道消啊…… 众人无端缄默了许久,不知是谁蓦然爆发出一句细小的哽咽。 “连句再见也不说……连句再见也不说……” 白术跌跌撞撞地走到诛仙台侧,伸出手,指间流泻着山风。 她的另一只胳膊被谢然拉住,少女麻木地望向他,只见青年眼底发红,却仍坚定地摇摇头。 “什么意思?” “没死。”谢然默默做了个口型。 他从不久前便没看到祖师了,所以他猜测…… 但他也只是猜测。 善意的谎言总比残忍的事实好得多,至少现在如此。 女子无神的泪眼里悄然闪过一抹惊喜。 “可是这么高摔下去,也是会疼的呀……”白术抿抿唇,心口处漫上巨大的钝痛,心口的衣料被她攥得发皱。 “是啊,很疼很疼。” 青年攥紧了女子冰凉的手。 …… 清晨,日头正烈。 夏桃慕穿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白麻短打,双手握着根锄头奋力地刨草。 “哇,这条骨头怎么是金色的?咱们是不是挖到宝了小禾?!哎不过,我觉得比起卖钱,还是拿回去煲个靓汤补补更好。” “咦,怎么这藤蔓刨了又长啊,长这么快,真邪门!” “嗯——好臭啊,什么味道!”少女望见不远处的小女孩正奋力用手刨着什么,吓得赶紧喊她回来,“喂,你在那边干嘛呢,快回来帮帮我!” 夏桃慕抬起头,用颈间搭着的汗巾抹了抹汗,仔细地嗅了嗅。 是腐烂的味道! 跟之前村口里泡胀的无名男尸味道有点像! “啧,真是邪门他妈给邪门开门,也没人跟我说这里是乱葬岗啊……” 她赶紧丢下锄头,跑过去一看。 “啊啊啊啊妈呀好多蛆!”少女在原地跳了个霹雳舞,吓得一手拉过身旁的小女孩连连退了十米远。 那蛆覆盖在两具人体上,瞧上去,那皮肤都已经糜烂了许久了。 “不是,老板你放开我……” 小女孩挣脱了少女,又重新跑回那处,徒留女子一人颤颤巍巍地在原地发抖。 “给我回来!这么大胆你不要命啦!” 这个女人不愿让她喊自己姐姐,也不愿让她喊掌柜,只许她喊她老板。 阿禾对此非常无所谓,只要她准时发工钱,让她喊什么都行。 她这回用上了树枝,挑来挑去,最终挑出了一串深色的佛珠。 夏桃慕见到那串佛珠,眼神一亮:“嗯?怎么还带爆装备的?!” 她爬过去看,阿禾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这串檀木珠子我认得,而且我还戴过,那时我特别小,这串东西绕在颈上,能绕三两圈。” 夏桃慕:“?” “??!” 阿禾趁着她未反应过来,连忙挑开了蛆,发现了两张极其熟悉的面孔。 少女正面仰躺在碎石上,旁边的人倒是重伤得连面部都模糊不清,却仍有意识地用双手护住了她的要害。 二人衣袍皆被鲜血染得红,身上都是伤,又被溪水泡发过,所以伤口腐烂的血味便吸引了苍蝇跟蛆虫。 一旁的夏桃慕也壮着胆子,呲牙咧嘴地伸头凑过去看。 “这两个人还好吗?” 阿禾明白她的潜台词。 夏桃慕这是在问,他们身上还有其他更值钱的财物吗? “你在作甚?” 一旁重伤的人又冷不丁地张开口说了句话,声音嘶哑似鬼啸,吓得两人汗毛竖直。 “啊!无意冒犯无意冒犯,呃,我……我不开心,所以我……我关心……”夏桃慕胆子都吓破了,说话语无伦次。 几乎是瞬间,少女便肯定了自己这套说辞,对着那人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笑:“对,我们在……我们在关心你们!” 第一百二十四章醒来(一更) 芙姝自某个深春中醒来。 才过正午,她微微偏过脸,发现窗外的紫藤开得正艳,时而有几只圆滚滚的雀儿落在窗边,歪头看她。 芙姝观察了一下这间屋子,屋内设施俱全,宽敞又明亮,窗边挂着几件女子的衣裳,洗得干净又整洁。 她起身穿好鞋袜,离开了这间屋子。 外头有个小女孩正在晒芝麻谷子,听见极轻的脚步声,缓缓回头,这下便与芙姝对视上了。 女孩儿扎着双髻,一身朴素的布衣,瞧上去像个茶馆的小厮,见到芙姝,她一下雀跃起来:“老板,仙人姐姐醒了!” 芙姝瞧着她的身量,已经快比自己还高了,脑中蓦然有些恍惚…… 院落外,夏桃慕正好准备赶着鸡鸭进屋,听见声响,她连忙放下赶鸡的木竿,急忙将柴门推开。 她直起腰,用汗巾抹抹额上的汗,那双微微泛着琥珀色的明亮的眼睛直视着芙姝。 也不知是不是对视久了,芙姝的眼眶蓦然有些发酸。 夏桃慕主动开口:“呃,你好,你哥去镇上替人干活了,还没回来。” 芙姝懵了半秒:“……” 什么哥?谁哥? 她的的视线停留在夏桃慕的衣裳上,她的衣裳样式很奇怪,像褂子,但褂子又怎么能直接当中衣穿呢?更何况,那上面连一个系扣都没有。 芙姝不懂,可比起自己身上这身闷热的长中衣,她身上的褂子显然舒服多了。 芙姝记起她了,她就是收养阿禾的那个女子。 啊,是个很有趣的人。 芙姝对她笑了笑。 那女子也对她笑笑,开口道:“你醒了,那咱们晚上就多做几个菜。” “你知道我是谁?” “知道啊,现在外面满街上都是你的画像,还说你叛变呢,重金三万两,真是多!不过我估计是拿不到的,皇族世家自己都在内斗,打得一团乱,而没有秩序的朱门贵胄,就像一盘散沙,都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 “……” “时代的洪流,终将携卷我们每一个人……”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芙姝从中提取了几个最关键的信息。 她睡了五年,这五年来,天下太平,民间没有邪祟出来害人,新的人皇登基三年有余,可他似乎在害怕什么,皇城中禁止修行者出入,大雍全域禁飞。 修行者的命数与人间的命数是相关联的,修士实力的高强取决于人类对他们的态度。 芙姝曾经听白术讲过,芙姝的爷爷还继位时,修士的实力达到了数千年来的顶峰,到了她父皇这一代,便有了些限制。 如今的修士因为新人皇的制约与民间的舆论,生存环境不是很好,也不怎么下山了,只在太华山范围内行动。 百姓的记忆很短暂,新皇一登基,他们便彻底将芙姝当成了一个奸淫掳掠,无所不用其极的妖女。 因为皇室内斗,百姓们更是觉得大雍皇室是被可恶的妖女诅咒了一般,在城中悬赏她,在各处寻找被芙姝‘附身’的坏女人。 “……” “你要是到了外头,千万别说你自己是修士,他们会朝你吐口水的!” 这是一个山里的小小的二进院,芙姝与阿禾住在东厢,夏桃慕自己住西厢。 “那我……我哥呢?”芙姝默默接受了这个奇怪的称呼。 夏桃慕唇边的笑容淡了些:“他忙,而且……也不怎么信任我……不怎么回来住,偶尔回来,也住在西边的耳房。” 等到傍晚,芙姝与他们一同吃过晚饭,荀卿果然没有回来。 芙姝还知道其实她们都不会做饭,没有客人就随便吃点,晚上这一顿是阿禾下午下山从酒楼里买回来的。 松鼠鳜鱼,糖醋排骨,豉油全鸡,上汤娃娃白…… 菜肴还算丰盛,而且夏桃慕不爱跟人客气,说什么就是什么,芙姝那点儿生疏的客套也在这种氛围里烟消云散。 窗外隐隐有几只萤火虫在叫,芙姝瞧着外头,搁下筷子道:“他如今在哪里替人做事?” “谁?你哥?他在刘铁匠那儿当伙计,锻铁,磨剑磨刀……” “有时我好像还见过他在夜市给人摊煎饼!不过咱们这夜市也不是经常开的。” “这么努力?” “是啊,你在这里五年,每天虽然都是昏着的,但还是要吃喝,要人照顾的,柴米油盐,除了行动不便,衣食住哪样不是钱?” “我跟他说其实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啊,你身上那么多值钱的东西,随便拿来一样都能抵上个十年八年的,但他就是喜欢上赶着给人打工……”夏桃慕摊摊手,表示对此非常无奈。 芙姝嘴角抽了抽:“……” “哦,对了,这是易容的面具,你看一下合不合适,我一直备着的,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你想出去就出去吧。” “我这还是托修士花重金做的,现在外面都买不到这样珍贵的面皮了,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阿禾在一旁念念叨叨:“什么重金,也就五十两……” “啧!你胳膊肘往哪儿拐呢!”夏桃慕用胳膊肘推了推她。 芙姝瞧着五年未见的阿禾,如今竟是一点儿也不怯懦,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自信的气质,她觉得这样很好。 这两个女孩子,都是很好的人。 吃完饭,芙姝下山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以道侣的身份(二更) 夜市里灯火阑珊,凤箫声动,江畔不断吹来杳杳的晚风,将芙姝的头发都吹得有些乱。 “您好,我想要锻一把剑。”芙姝望着不远处的那个青年,不确定地问道。 现在怎么还有人要锻剑? 荀卿正替人磨着刀,抬起头,只见到一个身穿墨绿长褙的女子。 五年过去,荀卿并没有刻意保留少年时的长相,眉目疏朗了许多,看人的眼神也愈发冰冷,芙姝甚至还从中感知到了淡淡的仄烦。 芙姝望着他,再次确认了一下门牌:“是刘叔铁匠铺啊,没错……” “你想锻何模样的剑?” 芙姝伸出一只手掌,笑盈盈道:“适合我的。” 青年眨眨眼,如墨的黑眸在她手上打量了一番,又看了看她的脸:“……” 下一刻,他又重新开始替人磨刀:“作何用途?” “斩意中人。” 荀卿握着磨刀石的手颤了颤。 芙姝又道:“你可有意中人?” 荀卿敛眸,纤长的眼睫盖住眼中的黯然,他摇摇头:“没有。” “啊?真的没有吗?” 青年被问得烦了,将刀重重一搁:“你要锻剑不要?” 芙姝咬咬牙,没出声,青年啧了一声,看向远处的街市。 远处传来神婆念念叨叨的声音:“天灵灵地灵灵……妖女,妖女的化身出现了!妖女就在这里!!” 芙姝心中咯噔一跳,抬眼望去,正好与神婆对上了眼。 身后的百姓个个举着火把,神情有些癫狂。 见到芙姝,就像饿了很久的绿眼睛狼看见了肥肉。 “把化身抓了,能分一千两,冲啊!!” 芙姝正要反驳,谁料身旁的青年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站起来就朝前狂奔。 “还愣着作甚,跑啊!” 五年前,他跟芙姝身量一样高,如今却是要比她高出很多,攥人的力道也重了许多…… “往东北方向走好不好,那边是我家。”芙姝看着远处那山腰上的院落,寻思着不逗他了。 青年明显一愣,又看了看她,本来欲往西北方向的他,又沉默地改往东北方向跑。 拐来绕去,二人拐进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小巷。 “这边真的是你家?你该不会是故意指错路?”青年阴沉沉的语气十分不善,高大的身形缓慢逼近她。 “不,不啊……”芙姝弱声道。 真是跟岐山之行如出一辙,芙姝无奈地想。 她人生地不熟的,这里是哪里当然不知道,只知道她方才是从那边的山下来的,怎么会又迷路了呢…… “他们都说你是妖女的化身?你怎么看?”青年的语气冷冰冰的。 若芙姝真有破碎的神魂出了窍,带回去融给她,说不定芙姝就醒了。 既是神魂,应是不在乎生死的吧? 完全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的芙姝被压在墙角,简直能闻见他衣襟上的铁味。 外头又传来几声神婆的呼唤,青年发了狠,一手钳住芙姝的脖颈,而后不断地将她往上提,芙姝面色霎时白了白。 因为缺氧,芙姝只能浑身颤抖,双手战栗地握住他的手臂。 荀卿……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芙姝张张口,却不能发出声音。 丹田一片沉寂,她的招数竟然一个也使不出来! 芙姝不断挣扎,手中的力道便不断缩紧。 “你……将……还我……”她断断续续地用气声说。 “什么?” 少年听见她还有遗言,手一松,下一刻便挨了芙姝结结实实的一拳。 芙姝真的很生气。 她认识的荀卿,绝对不会无缘无故杀害一个素不相识而且手无寸铁的女性。 芙姝招招都往他面上招呼,荀卿明显被打蒙了,头上的发髻一松,墨发瞬间披散下来。 黑暗中,青年的眼睑洇出深红,令他瞧上去有些阴骛,他抿抿唇,不耐烦地伸手钳住了芙姝的两腕。 “你既是她的一缕神魂,便莫要挣扎,死亡只是一瞬间的——” 啪—— 芙姝愤怒地抽出手,猛地扇了他一巴掌:“这也不是理由,将原来的荀卿还给我啊!” 青年这下彻底呆了,芙姝趁机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将他按在地上揍得鼻青脸肿。 青年忽然沉默下来,躺尸一般地静静挨揍,不知过了多久,芙姝感觉自己拳头上糊了点潮湿的东西。 一手的水痕。 青年沉默地用手臂捂住眼,眼泪不断地从眼角流下。 “对不起……对不起……” 他推开芙姝,半撑着从地上坐起,望着那双燃着冷焰的眼出神。 怎么会认不出来……怎么会认不出来呢? …… 闹剧过后,青年背着芙姝走到山脚处,一步一步走上山。 他问:“你何时醒的?” “今天中午。” “还以为你会回来吃,阿禾买了很多菜,还剩了些,你要不要吃点?” “……对不起。”他默默地道歉。 从山脚走到山顶,芙姝数了大概两百句对不起。 在他开始说二百零一句对不起之前,她说:“你变这么高,我都认不出来了。” 荀卿望着上山的路,想起芙姝应该是喜欢尊者那样高大模样的男人,他这几年便想着拼命长高,再练得壮实一些,他想,或许这样,芙姝醒来便会舍得喜欢他一点呢。 “彼此彼此。” 沉默了一会,两人同时开口道: “芙姝,你……” “荀卿,你……” “你先说。”芙姝又紧接着开口道。 “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青年轻声道。 “可是你先前就已经很光明正大了。” “不是……我是说……是……以道侣的身份……” “……”芙姝沉默了片刻,“那你可能要等很长很长,很长的时间,或许要等到天荒地老,或许我还不一定接受你,这样你也愿意等?” 青年抬头望向那轮明月,点点头。 第一百二十六章共识 山中的时间过得很快,时值中秋,芙姝一大早上便被夏桃慕拉起来做月饼。 几个人都不会做,拿着工具,对着荀卿推了半天磨磨出来的面粉面面相觑。 芙姝蹲着,望着那袋子粉一脸发愁:“不是我说,这个月饼一定要亲手做吗?” “她说想吃亲手做的。”夏桃慕心虚地指指阿禾。 磨磨蹭蹭研究一阵,最后夏桃慕先撂了挑子,将月饼做成了汤圆。 见到芙姝眼中明显的笑意,夏桃慕有些难过了:“我就是不会做月饼啊,我一家都是经商的,从小我家里人只教我要把有限的资源最大限度地利用好,也没教我做这些啊,先前这些饭菜啊糕点啊,都是他们请师傅做的。” 芙姝听她的口音不像任何一个地区的,说不上来的奇奇怪怪。 “没笑你,还是很好吃的。” 几人盛了汤圆,坐在院里乘凉。 “我们来聊一下,咱们接下来要面临的问题吧。” “首先,我不会一直在这里住。”夏桃慕认真道。 “这个世道很快就乱了,你们先前也瞧见过。” 其实她还有一种更深的愿景,当一个社会秩序散乱无人治理时,意识形态最为多变,何不趁着这段时间,改变一点东西。 哪怕只是一点点,一点点的努力,她也没有白来。 总之穿都穿了,不能白穿。 夏桃慕盯着芙姝的眼睛道:“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不会介意吧?我看你不像个会介意的人。” “新皇是个废物,他纳了数十个妃子,这几年却根本无法生育,底下皇子虎视眈眈,可就凭那些仨瓜俩枣的亲王王爷,不是瘸了条腿就是断了右手,有的面容毁了近半,根本无法在朝堂主持局面……” 芙姝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 这些全都是她之前干的,但是她怕自己现在说出来吓到夏桃慕。 “据我的经验,他们兄弟相残瓜分土地,民间将动荡不安,还会出现许多组织……”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芙姝趁她还在组织话语,忽然来了兴致,想跟这个女子确认一点东西。 “你为何要雇佣她?”芙姝指了指阿禾。 “既然你说饭菜不会做就请师傅,那你为何请了一个既不会做月饼也不会做菜的师傅照顾你的起居呢?你既是个精明的商人,那你为何又要亲自动手做月饼给不会做月饼的师傅吃呢?” “我想你是误会什么了,她其实不算我的员工,我们只是各自找了个比较舒服的方式搭伙过日子而已,她喜欢这种方式,我也习惯这种方式,各取所需,相互尊重而已。” 但,虽然阿禾不说,她也早已经将她当成自己的妹妹了。 “她不会做菜没关系,我会让她拥有不用亲自料理这些事情也能生存下去的资本。” 她知道自己给她发的工钱会被她拿去偷偷买书买笔,而她不想让自己知道,那她就尊重她的选择吧。 芙姝眼中露了些惊讶。 不会做菜也没关系吗?芙姝头一次听见了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生活在大雍的女人从小到大就要被教育主持中馈,操办全家食饮。 女人会在处理这些家庭琐事中逐渐暴躁,而男人便从中隐身,这些琐事使得再娇贵的世家千金也会抛弃从小习得的琴棋书画,书香世家的才女会抛掉手中的笔杆,侍奉公婆夫君,养育儿女,随着年岁,有些人会逐渐被消磨成一个被婆家厌弃的无理取闹的‘泼妇’。 而男人们呢,只会写点无关痛痒的惋叹性的诗句,说为何本来耀眼的珍珠变成了鱼眼珠? 这时,娘家跟这个可怜的女子已经没有了关系,她无处可去,无人可依,最后就连这颗鱼眼珠也会被消磨殆尽,在一方后宅里郁郁而终。 “是吗,那我也告诉你一个事情,那些皇子的瘸腿断手,甚至毁容,都是我干的。” 夏桃慕拱了拱手:“真是没想到啊,你是个如此恶毒的女人。” 敢如此光明正大地表露自己的野心,真是‘恶毒’。 芙姝回敬了一句:“你也是。” 敢让一个女子拥有自由选择的权力,真是‘恶毒’。 两人相视而笑,因为她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望见了某些一致的东西。 芙姝继续问:“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江南吧。” 芙姝点点头:“我亦有此意。” 夏桃慕撑着下巴,眼里萦绕着愁绪:“可是我们钱还不够,我们没权,也没势力。” “挣嘛,我们有这么多人。”芙姝笑开了。 *** 古代仕族男子毁了容或者长得丑是不能做官当政的。 这不是一本合格的感情流古言,所以我打了女性向tag,或许会让某些想看感情流的宝宝们失望捏…… 第一百二十七章寻花问柳 “外形和顺,劲从中来,内质中和,气自然生!” 山上的风吹拂过耳廓,微微发痒,树间的飒飒之音听在芙姝耳边,好像在嘲笑她在做无用功。 “还是不行……”芙姝累得呈大字形瘫在地上。 从清晨开始,她跟夏桃慕就在山中寻了个地方练金刚身法。这个身法可以引得内力循环流转,凡人练了也能清心明目。 为了保住她的命,玄清子舍了自身的神魂与她的相融合,可自打她醒来,丹田仍一片死寂,莫说功力大涨了,原先半点实力都发挥不出来。 或许是她借天道之力寻仇,引得天道都开始厌恶她了罢? “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兴许多试几日呢?”夏桃慕安慰她道。 几人一路南下至江南吴郡,途中偶遇了几个修士,荀卿将身上仅剩的几颗藏息丹都给了芙姝。 比起北地常年孤寒,江南的风都是轻暖的,拂至面上甚至能察觉出一阵水意。 可是偌大的街道上,却并无几个行人。 若有,也是全身裹着大棉衣步履匆匆。 芙姝想拉住一个人询问,那人却惊恐地拍掉了她的手,眼里满是嫌恶。 放眼望去,只有一家破败的医馆还亮着一盏灯,却也是半明半灭,将息未息。 芙姝敲了敲门,开门的药童亦是惊恐地将她推开,芙姝只来得及听见屋内病人细弱的哀吟。 “等等!” 夏桃慕趁着药童锁门之际,往里面塞了一张银票。 那药童停了手,无动于衷。 夏桃慕咬咬牙,又塞了第二张,药童望着那两张五百文的银票,似乎仍在顾虑。 这时门内又传来两声苍老的叹息:“几位请从后门进罢。” 芙姝进了屋,屋内不大,晕着厚重浓苦的药味,令人喘不过气。 角落里的草席上睡着几个年轻的少年郎,衣着鲜艳,眉眼清隽,瞧上去像某个世家的公子。 可他们皮肤上裸露的部分都生了血红的疮,有些疮都已经溃烂破皮,露出森然白骨,几条蛆虫附之于上。 “各位可是才入吴郡?” 芙姝点点头。 “您几位来得不巧,如今吴郡全城闹花柳,就连郡守也顶不住染上了疫病,在家中休养呐。” 夏桃慕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差守懒散得连通关文牒都不查……” 芙姝眉眼沉沉,肃声道:“可否查出是何原因导致的?” “半月前,有百姓在河道中发现了两具被灌了银水的女子尸体,听说那两位是明月楼的头牌,然后过了几日,平时在下游打水喝的人家相继出了事。” 芙姝听得心寒:“为何会……被灌银水?” “听说是被那三帝姬的恶灵附了身……” 一时谁都没有出声。 一直沉默的荀卿握剑的手紧了紧。 “趁未染上病气,您们还是莫要久留于此罢!” “啊啊啊——好痒——好痒!”与此同时,床榻上传来一阵哀嚎,一阵尿骚味袭击了他们的鼻尖,夏桃慕嫌恶地掩住了口鼻。 芙姝深思几许,刚想开口,却被荀卿扯走说小话。 “走了,莫要救他们……”他拉着芙姝的衣袖,板着一张脸。 芙姝无奈:“你当我圣母下凡呢?” 她是想说,有没有可能是那些偷腥的男人先传染给了女人,然后她们反抗了,抗拒了,而花楼里的女人又怎么能反抗呢,男人一怒之下,便说是她二人被附了身? “我是想今晚去花楼看看。” “不行,你如今内力全无,如若染上了疫病怎么办?” “你忘了?我可是医修,医修若连病都不会医,患了病连病根都不去寻,那还算什么医修!” 很快,两人协商出了个结果。 让夏桃慕带着阿禾去寻个地方住,然后她跟荀卿再去调查花楼。 “但是我们不能这么去。”芙姝对他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容来。 荀卿知道她这是又想算计人了,心下一慌:“怎……怎么去?” *** 下章真·小·妙出来打酱油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阉猪(吃夜宵别看) 清辉如许,芙姝在郎中那儿买了一些药材,送走夏桃慕,转身将荀卿拉进了个小巷。 她捧住青年的面庞,踮脚缓缓凑近。 “不……我还没做好准备……”青年甚至不敢看她的眼,后退半步,抵上墙壁。 他本想咬唇,却又被柔嫩微凉的指腹缓缓擦过嘴唇,芙姝擦得目不转睛,青年的面色却愈发地白,热意尽数涌至腹下。 鼻尖蓦然闻到一股细腻的香甜,令他胸中愈发窒息。 半刻后,芙姝放开了他,却又从口袋里翻出另一样东西,在他的脸上擦来擦去。 “你给我擦了什么?” “等等,你为何会随身带妆奁?!” 芙姝眉眼弯弯:“人在江湖飘,哪里能露馅呢,你放心,这都是我总结出来的经验,别人定看不出来的。” “现在开始,你就是荀小娘啦!” 口脂一涂,铅粉一擦,加上生得本就明艳的五官,简直就是活脱脱的黄花大姑娘! 荀卿想开口反驳,却感觉嘴唇被口脂黏住了,抿到嘴里还是涩的,浑身不适应。 此时,他腰间的剑嗡鸣不已。 他警觉地抬眸,发现了对面江畔站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年…… 额生五眼,眼珠子泛着清透又诡异的蓝。 可也只一瞬间,便消失了。 芙姝随着他的目光看去,什么都没有,便转头继续打趣道:“怎么了?自从描完眉之后你就不笑了,是生性不爱笑吗?” 她这几日跟夏桃慕学了很多很有意思的话。 “无事。” 荀卿摇摇头,垂首一看,发现芙姝也已经打扮好了,一双点了漆的眼十分好奇地瞧着他。 “也就是看到了鬼而已。” 芙姝:“……”倒也不必这么幽默哈。 “我知道哪家老鸨眼拙好说话,你只要跟着我就行了,荀小娘。” “知道了。”这三个字几乎是他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 芙姝以前住过一段时间吴郡,对这里还算得上熟,她先是去了一趟先前事发的花楼。 一些花楼人去楼空,剩下的前面都立了块小牌子,上面写了些姑娘身体健康一类的词。 “我们一会儿出来,一定要将那些牌子都拿回去烧了。” 花柳的源头未找到之前,必须要控制好传染的速度。 荀卿带着她飞身上了二楼,果然听见了一阵颠鸾倒凤,被翻红浪之声。 “臭婊子!不想被灌银水就老实些,给你钱了还不乐意,你以为你是什么良家女,还能不愿意?!” “唔嗯嗯——”女人被猪一样的男人捂住了嘴巴,他的动作却愈发地快。 芙姝目不转睛地盯着,听着女人愈发撕心裂肺的呼喊,她的眉头愈发紧蹙。 “你,你为何看那么仔细?” 荀卿默默听着,手中银光一闪,剑已出鞘,他头一回知道,原来书中所述的房中术竟是如此恶心的事情。 芙姝看那人的眼神很像打量肉店的肉:“那个男人的那里,有花柳病发的症状,他已经被感染了。” 楼下那老鸨说得好听,进门要检查,却也只是检查了手脚与面部,那根东西却是根本不看。 毕竟这种钱,能赚一次算一次,老鸨明面是为了楼里的姑娘好,但是这样只能安慰她们勤恳做事,其实背地里就是为了维护恩客的面子,对姑娘们是完全不负责的。 芙姝不是圣人,她喜欢跟女人打交道,但扪心自问,她也做不到所有女人都喜欢,更何况那些为虎作伥的东西,已经算不得女人了。 “蒙上面纱,我们进去看看还有几个被感染了的。” 芙姝正要跃进窗内,又被拉住。 “等等,先服下解毒丹。” “谢谢。”芙姝眸中一暖。 一道剑光拍下,男人便滚落床下,瘫死在地,他死得太快,甚至连血都没流。 女子惊吓过度,亦晕了过去。 芙姝捂住口鼻,趁机写下治疗的药方放在床头。 “若是能将这些人烧掉就好了,我改日试试如何炼化尸水。” 忙活了大半个晚上,一间间地问来问去,芙姝终于调查完了。 根源就是男的,而且大多还是跟郡守一个姓,很有意思。 她记得这个郡守还有一个特殊的癖好,那便是龙阳之癖,他在对面的楚馆可有牌面了。 荀卿在后面帮她处理了半日尸体,额上也沁出了汗。 “没想到荀小娘竟如此擅长阉猪,来吧,阉完了就该摆出去卖了。”芙姝打趣道。 趁着半夜,她又自废了一番周章,将那些得了病的男人通过窗口弄出去,挂在每间花楼的檐角,然后又将那些门口有牌子的给烧了,最后在每一间花楼的匾额上写了些恐吓性的词语。 翌日,发生了一件芙姝怎么也想不到的事。 第一百二十九章五百文 她发现有些尸身被人处理掉了,而处理的方式是使用化尸水。 “谁干的……” “或许是鬼也看不下去了吧。”青年想着那日见到的人,淡声道。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 那只鬼一直跟着他们,而且窃听了她与他之间所有的交谈。 办完事情后,芙姝没有立即回去,而是又在那个地方连续观察了几天。 她躺在吴郡最高的那栋酒楼上,以天为被瓦砾为床。 “夏桃慕她没去客舍,只租了一处十几年未曾有人迹的旧房子。” 青年说着,给芙姝递了个热乎乎的烧饼,芙姝接过便张嘴咬了一大口,饼皮嚼在嘴里,上面还有芝麻,嚼久了有点微甜。 似乎是怕她这几日看恶心的事情看多了吃不下,里面还特意放了一点辛辣的胡麻丰富口感。 “好吃吗?”他指尖微蜷,勾着衣角,语调有些不确定。 “好吃,谢谢你。”芙姝侧过头,眼睛弯弯的,亮亮的。 她也将自己的东西分享给他:“这里有一坛酒,你要不要喝点?” 而荀卿只是摇摇头。 不一会,她的目光移至他的手边,拇指上方有一道赤色刮痕,瞧上去是被指甲刮出来的。 “你的手怎么了?” “切菜不小心切到了。”他赶紧藏到袍下,目光有一瞬间的慌乱。 少女的笑容淡了。 她刚张开口想说点什么,青年又即刻启唇道:“今日我赚到了五百文,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芙姝:“……” “吴郡的人都嗜甜,我想再做些藕粉出来买,或许会更——” 好字还未说出口,芙姝便抢声道:“荀卿。” 青年怔了怔,那是他从未听过的认真的语气。 芙姝饮了一口酒,被风吹得干裂的嘴唇逐渐染了润意。 “你本来……可以不做这些的,更不该为了我去做。你知道吗,你天生剑骨,手是用来握剑的,而剑只斩邪佞,并不用来弓身摊煎饼。” “你要走的路跟我要走的路,本不该是一样的路,你该有自己的人生,你该去寻你自己的道,而不是像如今一样,与我捆在一起,将天赋白白磋磨……” 荀卿没有说话。 他静静凝着芙姝,脸色变得极白,嘴唇颤抖着,张合几许都未将话说出来。 芙姝从他的唇语里读出几个字,难道你不懂吗? 难道你还不懂吗…… 许是觉得他的目光太过灼人,芙姝只得将头偏过另一边。 许久,她又转过头,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将他拉近自己。 她似乎有些生气,语气十分急切:“那你要我怎样才能懂?你又怎样才能放弃?这样吗?!” 由于与她贴得太近,荀卿甚至能感受到少女嘴唇一张一合时呼出的气息。 凉凉的,泛着清冽的酒意。 见他仍不开口,芙姝逼得更近,就在即将触碰到嘴唇那一刻,芙姝听见他吞咽了口唾沫,猛地将她拉开。 “不……不该是这样……”他疯狂地摇头,颤声道,“是你醉了。” 芙姝只是扬扬唇,没说话。 他换了个位置,坐到了离芙姝有些距离的角落,垂眸望着稀拉的街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芙姝也没去找他,双臂抱着膝盖,头枕在上面睡了一夜。 翌日,荀卿不见了,只留下一纸地址,还有那点银票。 被揉皱又摊平的,染了些微油渍的五百文。 偌大的屋檐上只余她一人。 芙姝又在那里坐了半日,直至日薄西山,月上梢头,她观察到附近的花楼确实没了人客,便打算去寻夏桃慕。 夜晚,吴郡的街头仍旧冷清。 夏桃慕也不知寻了个什么地方,满眼都是断壁残垣,像是某个大家族被抄家连坐过一般。 月照寒衣,芙姝不着急回去,湖边映出她的身影,她索性坐在那里吹了许久的晚风。 本来无风的身后传来飒飒的响动,芙姝警觉地回眸,一道身影一闪而过,闪进了某间残破的府邸内。 芙姝有些好奇,但她也很谨慎,只站在院中瞧了几眼便走了出去。 可当她一抬眸,却发现有个少年穿着残破的褐黄长袍,也没穿鞋,赤脚站在街巷的另一头。 他恰巧站在明暗分界线处,芙姝根本看不清他的全貌,只知那人额上生了五只绀蓝的眼,全盯着她,令她的后背森然发凉。 “你是谁?”芙姝摸上腰间的匕首,缓缓后退。 可是那少年并不答话,跑入了黑暗之中。 “喂!”芙姝喊了一声,往前追了几步,便扶着膝盖停了下来。 她如今没有什么内力,不能冒险,不如先与夏桃慕会合。 第一百三十章仙药 芙姝走着走着,发现越靠近城郊老鼠越多,而且都是一些染了花柳病的老鼠。 她没有多在意,直至手指被路边的荨麻刮了一道口子,血滴在地上被老鼠舔舐了去,那老鼠背上的菜花状肉瘤便不见了。 …… 芙姝这几日帮夏桃慕整理院子,闲暇时便查阅一些典籍。 虽说那些男人嫖是不敢去嫖了,可紧接着便是要处理吴郡水质的问题。 吴郡属于鱼米之乡,河道众多,下游的居民多依水而居,她必须要想办法将那片居民转移,或者将上游的水引到别的地方。 至少能确保生活区域的水与污水是隔开的,然后再想办法净化水质。 “休息一会儿吧,这地形图你都反复看了几百遍了。” 芙姝微微一笑,搁下图纸迭放于膝头:“那我不看了,我寻郡守去。” 夏桃慕明显被她这一番话吓到了,愣了半晌,又将手背放在她额上探:“什么?你说你想被抓?!” “如今祸迫眉睫谁管得了那么多,若我再不出面,任由他们日夜在荒郊焚烧尸体,或者是将无辜的女子投水的话,吴郡才是真的要完了。” “那些咎由自取的人我不管,可我无法看着她们也跟着他们陪葬。” 夏桃慕放下手中的锄头,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你尽管去吧。” 片刻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对芙姝道:“哦对了,我先前……也曾经历过这些事情,我还特意让阿禾写了防疫手册,你看看如何?可以的话我拿去找人刻字印刷。” 说是手册,也就是两叁张薄纸,上面写满了注意事项,都是她看过的几本医典里未曾记载的方法,可仔细一想,却是每条都很实用。 少女眼里难得地闪烁着喜悦的光,芙姝点点头,激动道:“很有用!” 趁着天还未黑,芙姝急匆匆地出了门,直奔郡守府。 郡守府上空一片死寂,隐隐飞过几只乌鸦。 相当沉重的气氛。 芙姝叩响门环,一个无精打采的官差便开了门。 “不好意思,今日郡守仍在休养……” 这句话的意思是,先前已经很多人来找过他了。 芙姝沉默片刻,将藏在袖中的玉镯摘给他:“告诉他,我能保住他的官帽。” 官差顿时哑口。 芙姝与郡守打过交道,姓徐,平日里做事颇有些瞻前顾后,也不知这回怎么遭了跟头。 未想府内比府外更加压抑了,走廊里的纱都像招魂幡似的。 府上的侍女面色仄仄,似乎下一秒便会倒下。 她一见到芙姝,便颤颤巍巍地跪下了。 “帝姬……帝姬请手下留情,莫,莫杀奴!” 芙姝瞧见她耳后的疙瘩,像是花柳病前期的症状。 “不想死?给我一样你最珍贵的东西,我饶你不死。” 侍女浑身一颤,颤颤巍巍地从兜里摸了半日,摸出一封家书。 “这……这是奴最珍贵的东西了……奴一直没舍得拆开看。” 芙姝微愣,喉中像被棉花哽着。 “徐郡守现下在何处?” “帝姬,您,还是莫要去了……” “为何?” “因为……老爷在……在……” 她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不过芙姝很快就听见了答案。 某间屋子里时而传来娈童压抑的哭喘,周遭侍从的面色一言难尽。 芙姝寻着那道声音,一脚将门踹开。 徐常林正狎玩着一个娈童,双手掐着一个瘦削少年的脖颈,压在床榻间狠狠地蹂躏。 他蓦然见到芙姝,吓得绷紧了手中的力道,那本就缺氧的少年挣扎两下,便再也不动弹了。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来……来人,她不是帝姬,她是妖女!将她给我抓起来,重重有赏!” 可是除了芙姝,无一人敢进入他的房间。 “徐郡守,烂疮生在那根东西上,应该很疼吧?” 芙姝睨着他,眼中闪过一瞬间的厌恶,又很好地收了起来。 芙姝记得徐常林才过而立,如今的面孔却沧桑得如七旬老头,许是为这花柳病愁怀了。 “你这是何意?你都知道些什么?本官就知道是你搞的鬼!” 芙姝嗤笑出声,没否认:“啊对,可我今日本想念及旧情放你一马,谁知你竟如此不知好歹……” 芙姝转身就要走。 “等等!” “你,你要什么?你要本官怎么做?” 芙姝转过身,从袖中掏出一卷准备好的地图:“很简单,但你必须照着我说的做。” …… 半晌后。 徐常林摇摇头:“无济于事,钱款根本拨不到手里……” 芙姝拼命忍住心中怒意,冷声道:“拨不到手里,所以你便让人口多达百万的吴郡与你一同陪葬?!” “本官现下只能做到封锁城门,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芙姝咬咬牙,给了他一瓶东西。 徐郡守皱了皱眉:“这是何物?” “治花柳病的药,你只管组织他们挖渠引流,我可以免费为这些人提供解药。” 徐常林忍不住笑了:“御医也无法治疗的绝症,你如何能治?” “我曾是太华山的医修,这是仙药。” 说罢,芙姝又叹气道:“若不是你们先禁止修士在城中活动,物极必反,事情也不至于发展成如今局面。” “颠倒黑白!分明是你先诅咒大雍,大雍国运才会如此衰败!” “呵,难道这不是某些人因为自己无能而造出来的借口吗?我还以为你能看得出来这些……” 芙姝装作遗憾地为自己倒上一杯热茶,缓缓啜饮:“徐郡守,你知道我从来只和聪明人打交道的。” 见她还敢喝这里的茶,徐常林心下动摇不已,也顾不得其他,只得信她一回,按照她的法子去做。 “我只有一个要求,管好你的族兄弟,禁止任何人,虐杀城中任何一个女子,被我附身从来不是你们随意杀人的借口,从来没有女子被我附身,我亦不会附身于任何人。” 徐常林对上她冷静无比的眼,心中龃龉,却又无法反对:“好。” 临走前,芙姝悄悄给那个侍女塞了一瓶‘仙药’:“你不要怕,这个你拿去治病,若你还有其他家人患病,可以来城郊的五华巷寻我。” 第一百三十一章你是谁 事情发展得比想象中要顺利。 芙姝算了算吃穿用度,再租不起一间院子了,她只能在家门前支个小摊,早上去监工,傍晚便替人看诊,也算是补贴一点家用。 夏桃慕也很努力,还在院中设了隔离区观察区之类的区域,十分方便管理。 感染的程度不同,必须要仔细观察之后才能对症下药。 除非是真的已经无法挽回,芙姝才会将自己的血给出去,毕竟百多万个百姓,人人都给一瓶血的话…… 不远处的夏桃慕束着头发,大声招呼着:“腿脚不好的老人家来这边等着取号排队!” 如今没几家医馆愿意给人看诊了,更别说芙姝收的诊金也低,门口简直就是大排长龙。 有些百姓不愿意芙姝给自己开普通的药,便问:“不能直接买仙药吗?用这些药材治不好怎么办?” 芙姝只能笑着应对:“治得好,这个不对症不按剂量吃了是要死人的。” 不过来挖沟渠的女人真是意外的多,而且多数为中年妇女,身上都有操劳过度的痕迹。 有的妇女神色不善,拿了仙药就走,芙姝以为这就很离谱了,可没过了几日,更离谱的来了。 她发现有的女孩子原本还是健康的,故意染了病想带仙药回家给丈夫吃。 芙姝一再确认只能自己吃,未想那女子先是痛哭流涕地答应她,转身便回家给了夫君,有的倒是听了她的话,第二日鼻青脸肿地来上工。 芙姝心很累,对此只能威逼。 “每个人我都是对症按剂量下药的,若是有身体康健或症状不够重的人服了这药,不到七日阳根必溃烂肿胀,这辈子必断子绝孙!而且它不能长命百岁延年益寿,只能治花柳病!” 为了以儆效尤,芙姝甚至当众抓了个现行,让几个官差按着那个男子,逼着他饮下了混入大量利尿药与泻药的猪血,还让他当众对妻子磕了九个头。 后来再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不过芙姝也差不多要累倒了。 她望着西边空荡荡的耳房,这才想起荀卿已经一个多月没回来过了。 真的就这样走了吗? 芙姝心中有些疑问,想起那日他手上的划痕,又不免升起一丝担心。 直觉告诉她,他不是那种不告而别的人。 她来到耳房,发现他平日里心爱的剑穗还放在抽屉里。 芙姝留下了一张纸条,拿着那块剑穗便出了门。好在那剑穗似乎是有感应的,一直对着东北方向发出嗡鸣。 可是芙姝没走几步,这眼前就有点重影。 过完这阵子,病情控制下来之后便好好休息一下,她这样想着,走几步便靠着一棵树休息一会儿。 晚风从北边吹过来,芙姝被冻得一个哆嗦,天上飘起零星雪花,她这才想起南方入冬就是这个时候。 夜色愈发寂寥,林中的招魂鸟一直在叫,芙姝脑袋嗡嗡的,眼前也不断发黑。 她来到了一个树林的入口,对着那里喊了几声,可都没人回应她、 飒飒的声音响起,芙姝转过头,发现那个鬼又来看她了。 她握紧手中的剑,开口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他愈靠愈近,芙姝只能跑入幽深的树林中。 她浑身方才发冷,如今又浑身发热,这不是一个好征兆。 她见身后已逐渐安静,便靠着一棵大榕树坐了下来,正想喘口气探探周遭情况,可又转过头时,她便发现面前有五只滴溜溜水莹莹的蓝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那一刻,芙姝的呼吸都停止了。 他伸手抓住芙姝的手臂,用力地按了按。 那指甲很长没剪过,又尖又利又脏,而且这个少年的肤色竟是诡异的蓝黑,瞧上去更寒碜了。 可随着周遭愈发地冷,芙姝眼前晕晕乎乎的,像被人投入了水中,耳畔隔了层厚重的膜,任何事物在她面前都模糊不清。 渐渐的,充盈的精神力与内力透过薄薄的筋脉输了过来。 芙姝最后抬起眼皮看了看他,短暂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许久,少女彻底睡着了,呼吸绵长。 少年握着她的左手腕,上面放血的伤口已经结了层薄痂,不过他知道,这里明天又要被割破了。 静默几息,朦胧间,少女感觉似乎有种柔软冰冷的东西小心翼翼地覆上了那处伤痕,一触即离。 她只小憩了会儿便被惊醒了。 芙姝抬起头,发现那少年已经站在不远处等着她了。 她默默走了一会儿,发现剑穗指引的方向与他行走的方向完全一致。 很快,她来到一处破庙。 那鬼来得无声无息,走的时候亦是如此。 她推开门,发现有十几个乞儿抱团坐在一块儿,地上零零散散地放着食物衣物,角落里躺着几个奄奄一息的小孩,发出猫儿一样的哭吟。 上面覆盖着荀卿的衣物,可是他却不在这里。 芙姝弯了弯眼,对他们露出个友善的笑:“你们好啊,我走了好长的路,想讨口水喝。” 几个未着寸缕的乞儿怯怯的,却还是从半塌的佛像里捧出个木钵递给她,里面盛了一点儿水,钵底藏着些泥沙草叶。 芙姝摸摸他们的头,仰头饮下。 这些小孩有些瘦,不过瞧上去都很健康,没有得花柳病。 “我可以进去坐坐吗?我走了很长的路,我走不动了。” 他们让出了个通道。 芙姝来到那个女孩面前,一双小手又拉住了她的衣角。 “她不小心吃了老鼠,肚里生了虫,要死哩,哥哥让我们莫靠近!” “是吗,那你们哥哥呢?” “哥哥也要死哩!” 芙姝愣了愣,从背包中取出一个小药包,决定先替小女孩儿治病。 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那虫确实都积在腹部,才令她腹痛得昏过去了。 这样小的孩子,直接服用驱虫药毒性过大,又多日未曾进食,芙姝思来想去,最终用使君子磨成粉,再与米粉调成浆水兑给她喝。 不久,远方传来一声声高昂的鸡鸣,治疗结束了,她又让那群小孩带自己去看荀卿。 “可是荀哥哥生病一个人躲在地窖里,不让我们靠近!” 芙姝扬唇笑了:“姐姐可是郎中哦,姐姐很厉害,可以治好他!” 小孩支支吾吾地答应了她。 芙姝在地窖里发现了满目疮痍的荀卿。 他穿着单薄的衣裳,瑟缩在那一小块地方,好几处皮肉都被老鼠啃咬得露出了白骨。 芙姝吸吸鼻子,颤抖着手摸上去,只片刻,他便被这细碎的动作弄醒,五指死死地攥住她,杂乱的乌发中露出一双熬得通红的眼。 花柳病发时疼痛难忍,他只能靠内力封闭五感,可封闭久了,内力也快耗尽了。 在看清楚是她的那瞬间,青年眸中的冷戾顿时化为慌张,慌张地推拒着芙姝的接触。 “蠢人!”芙姝不留情面地骂着,却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嘀嗒—— 泪水湿润了睫稍,不断滴落在衣物上,洇开一小滩深色的痕迹。 荀卿默默伸出手指,替她拭泪,滚烫的泪珠落入手心,炽烫进他的心底。 “我……”青年的喉中涌上酸胀,他几乎隐忍不住自己发颤的声音,深深地呼吸几许后,他才竭力平静道,“你这几日可安好?” “不好。” “很忙,很累,你还给我添乱。”芙姝吸吸鼻子,从袖中又取出一瓶血,“你喝了吧。” “这是何物?” “药,这几日我替人治病,研究出来的。” 为了隐去血的腥腻之气,芙姝特意放了一味隐藏气味的药。 未想他还是尝出来了。 芙姝眼前一黑,又被纳入一个怀抱,青年只是非常克制地偏头在她脖颈处轻轻蹭了蹭,而后便将她放开。 “吃完药,我们回家吧?” 青年摇摇头。 “我再也不赶你走了。” 青年霎时抬起眸,眸中亮得灼人,可是很快又被顾虑代替。 “莫担心他们,我会定时过来看他们。” “或者你替我干活吧,我每月给你分红,你可以用这笔钱给他们租个院子,怎么样?” “好。”青年用干裂的唇抿出一个笑。 芙姝也笑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剜心「Рo1⒏space」 翌日,芙姝惊喜地发现,她的内力恢复了一丁点。 一丝丝微弱的气息逐渐冲破筋脉里的阻塞,自丹田流转至全身。 而且她发现,救治的人越多,恢复的速度就越快! 原本严重枯竭损毁的识海中央冒出一棵细嫩的槐树苗,芙姝惊喜地伸手去探,蓬勃的生命力自树梢流泻入脉搏之中。 隐约中,她望见了人间春暖花开,鸟语花香的祥和之景。 太好了!吴郡有救了! …… 眼看着水渠就要挖通,芙姝缓缓伸出手触碰了污浊的脏水,手掌痒痒的,不一会便延伸出一根长长的枝桠,深入河底,一瞬间,那一小片河水便清澈无比。 芙姝源源不断地往枝桠输入内力,净化的范围便一点点扩大。 可过了几日,她发现这样的净化也是有代价的。 她的身体就像一株真正的植物,净化过后,体内会默默吸收这些坏的杂质,使得四肢不断地发疼,忙碌了一日的芙姝没有内力再为自己做净化,便只能先忍着,为自己开药减缓疼痛。 为了不让夏桃慕她们担心,熬药也要偷偷熬,被发现也只能说是舒缓助眠的方子。 这一日,那个少年又找上门了。 他坐在屋檐上,盯着芙姝熬药。 “你好,怎么称呼你啊?你为何不说话?” 芙姝有时候会同他说说话,可是他从来不会回答她。 芙姝只能在他坐到自己身旁时默默用神识去探测,蓦然在他体内发现了蓬勃的魔气。 是邪祟? 芙姝为自己这个发现感到心惊。 可是他又是那样小心翼翼,额头抵着她的额,将她经脉里脏污的杂质全都转换到自己身上。 然后就跳上屋檐,走了。 如此过了一个月,这个院子里除了她,没人发现他来过,更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在这样沉默无言的接触中,芙姝发现,那股魔气也日复一日于他体内疯狂滋长。 这天夜里下了大雪,芙姝熬着药,头上的细雪被火融化成水,沾湿了发鬓。 他不知从哪里寻来一把伞,挡在她头上。 芙姝对他笑了笑,眼里盈着明灭的暖光。 他一愣,见她端坐在矮凳上,抬起头,对他轻声问道:“你怎么都不扎头发啊,这么长这么多,散着不难受吗?” 他静默地凝着她,半晌才摇摇头。 “我这里还有一条头绳,你喜欢吗?我帮你扎起来吧。” 在芙姝的手掌上,摊着一根粉色的头绳,见他不说话,芙姝又默默从身旁拿了一张矮脚凳。 他忽略了芙姝话语里细微的轻颤,鬼使神差地坐在了上面。 芙姝手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梳篦。 “我先帮你梳梳头,这样好扎起来。”少女笑道,伸出手帮他捋头发。 他与她靠得很近,鼻尖能闻到清苦的药味,还有来自少女身上温暖的皂香,极其令人安心。 “我给你唱首歌吧?是我很喜欢的歌。” 她温暖的手指时而触碰过他的额角,他紧紧攥着脏污发黄衣袍,僵硬地点了点头。 少女用轻软的声音哼着调调,他一听就听得出来是什么歌。 眼前走马灯似的回转,回忆带他穿梭回到数年之前,她亦是这样握着梳篦替他梳头。 “一梳梳到头,富贵不用愁。”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双飞。” “三梳有头又有尾,老来白头互依偎……” 哼到后面,芙姝感觉自己的舌根都在发苦。 他似乎想转过头看她,却又被她强硬地扭过身子。 “不许看我。” 一根粉色的头绳将他藏蓝的卷发高高束起,露出细瘦洁白的脖颈。 芙姝茫然地盯着那处,咸苦的水液与融化的雪水一同自眼角流下。 好苦啊。 她勾起唇,忍着喉中梗塞,轻声道:“你看,天快亮了……所以……” “不要继续呆在这里了。” 他眼中划过瞬间的错愕。 他还未来得及转头转过头,一把匕首从后背贯穿了他的心胸。 不偏不倚,正中心脏。 他缓缓睁大了眼,那匕首在心脏处生绞着,胸腔处喷出了温热的血。 他张张唇,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回去吧……回你该去的地方。” 芙姝不知道他是如何从万佛塔里跑出来的,也不知道为何会变成这个模样…… 可只要他一出现,总是会给她带来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 这样的直觉告诉她,不会是好事。 不会是好事…… 无边际的大雪簌簌落下,她呼出一口冷气,握紧了匕首。 这个人间再受不得一点磋磨了。 说罢,她的手指带着眷恋,轻轻拂起他的发丝。她蓦然发现,自己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总是很爱哭。 “回去吧……回去……” 潸潸落下的泪水被她悉数抿在口中,化为浓重的苦涩。 殷红的血沉默地流了一地,他也不挣扎,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瘫软在她怀里,瞳孔渐渐放大涣散。 他睁着眼,冰凉的水液滴落在他的额头,芙姝伸出手,颤抖地覆上他的眼。 天亮了,他的身体化为点点金光,消散于空中。 **** 黑化值10%的小妙已嘎~ 首发:p○18.space「po18space」 第一百三十三章年夜饭 “这次我就当没看见。”消散到最后,芙姝轻轻握着他的手,斟酌地开口,“就当你未曾见过我,我也未曾见过你。” 芙姝许久都未曾动作,雪纷纷扬扬,不一会儿便覆了满头。 …… 又是一年春天。 芙姝从榻上醒来,发现外头已经悬挂了新桃符,随风飘着。 她惫懒地起身对镜梳洗,发现自己本来微钝的下颌尖细了不少,眉眼亦被病患日夜磋磨得少了几分凌厉。 门外忽然响起三道急切的叩门声,芙姝抬眼望去,是郡守府的小厮。 夏桃慕喊了两声今日休息,那小厮仍旧敲了数十下。 芙姝简单地束了个发,裹了轻裘便出去了。 上了马车,小厮一路上恭恭敬敬的,谄笑着送上一盒沉甸甸的东西。 芙姝瞥了一眼,没有收,直到她成了郡守府的座上宾,郡守在她面前以示忠诚般地叩了三下首,她才堪堪将那木盒拢入袖中。 那木盒之上,还有一张拜帖。 收了钱,芙姝弯起眼:“我没记错的话,你曾是我弟弟的人,如今怎的投靠了吴王?” “在下愚笨,只是世道多变,在下亦是水随大流草随风罢了。” 芙姝对此只能付之一笑,袖子下的手微微蜷起,她如今已经被废为庶人,吴王便接了她的位置。 不过她知道吴王也不是个善茬,箫禹这是才端完狼窝,又迫不及待地造了个虎穴。 争吧,使劲儿争,她要亲眼看着这个本就无药可救的朝堂倾覆,然后让箫禹像条狗一样在她面前苦苦挣扎,承认自己的无能! 届时,她会亲自给他送上一份心意十足的大礼。 见芙姝不开口,徐常林又思忖道:“至于拜帖,您莫要多想,吴王此番只是想与您一叙,感恩您救了吴郡,救了吴郡子民!” “徐郡守,感恩须得诚心诚意……” “是了,吴王与我说,您若能应下这桩叙旧,便诚心诚意无条件答应您一个要求。” 见已达到目的,芙姝不再扭捏,颔首应下了。 回去时已近傍晚,鼻尖闻见浓浓饭菜香,芙姝心中的重担终于落下。 “我回来啦。” 六年前这个时候,她还在赶路去岐山的路上,如今却是能安心跟家人吃上一碗年夜饭了。 夏桃慕跑了出来,拉着她便要进屋;“哎呀你终于回来了,饿了没?我跟你说,我们今日终于不用到外头卖饭了,小荀一个人做了好大一桌子菜呢!” 芙姝眼眶一热,也拉着她滔滔不绝道:“我们今晚还可以商讨一下书院的事情,你不是一直想筹办么,我有法子了。” 夏桃慕愣了愣,随即不可置信地捂住嘴道:“真的吗?!我说你怎么这么厉害呢!我可太稀罕你了!!” 夏桃慕激动得往她脸上亲了大大一口。 芙姝挑挑眉吗,笑道:“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 *** 不想写权谋啊啊啊救救我救救我作者被剧情绑架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人皮鼓 雪上残留着深深浅浅的靴印,月辉洒落其上,漾着层迭的浅金。 偶有风拂过柴门外的风铃,跌跌宕宕,发出泠泠清音。 …… 太华山底,罡风猎猎,若有旁人来到此处,稍有不慎便会被飞窜的煞气洞穿吞噬。 入口处埋了数十具枯骨,一面人皮鼓,散发着浓烈的腐臭。 这万丈的崖底太深,连月亮也瞧不见,弥空一边捏诀提防着周遭的煞气,一边开口道: “师尊,今夜是除夕。” 自从上旬回来,师尊便是这样一副模样,一言不发地躺在这崖底,不肯上去。 他躺的地方有个浅浅的坑,弥空猜测那大概是芙姝身死时的方位。 “人间的除夕,都要做什么?”佛者和衣侧躺在坑中,声音有点闷,有点儿委屈。 “清扫庭舍,除旧布新,阖家团圆,燃爆竹,还有守……守岁。” 弥空说得犹豫,因为他如今根本捏不准此人是否还是妙寂,他甚至连自己都快认不清了。 五年前,太华山惊变,太华山掌门利用邪术重生,控制了整座太华山,他用修士的血供养万佛塔,张口闭口说这是尊者的旨意…… 弥空自己也因为先前偏帮芙姝,丹田被他生剖,种上了一种名为‘孽莲’的邪物,孽莲的根会顺着脾胃逐渐缠绕上胸腔,挤压脏器,花开之时更是痛不欲生。 师尊坐化后,吞噬了波旬与诸邪祟,换来了人间的太平,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师尊变成了新的波旬。 新生的魔王实力很弱,很快便被老辣的太华山掌门控制了。 那个不折不扣的老疯子! 每每说到芙姝,眼中便闪射着憎恶又愤怒的光,说她一个千人骑万人睡睡出来的帝姬,妄图攀上万人敬仰的佛门尊者,也不知如何配得上?又说抓到她之后,定要剥了她的皮抽她的筋,用头骨做碗,仙骨熬汤! 听完这一番话后,师尊只是垂眸,淡淡弯唇道:“确实配不上。” 弥空听得捂住了耳朵,只觉得哀莫大于心死。 后来,师尊终于能够控制体内魔气了,掌门为了测试师尊的邪性,让他从弟子当中挑出一个杀了。 师尊确实毫不犹豫地从万千匍匐的弟子当中挑出一个,提上诛仙台,缝上嘴,剥了皮,做成了一面人皮鼓,只要风击鼓面,便会发出凄厉的哭号。 弥空亲眼看着师尊从那弟子头顶弄开一个洞,将银水灌了进去,这样的刑罚往往会导致人还是活的,皮肤却能马上与肌肉分裂。 那名弟子七窍流的血铺了一地,师尊一手提着他,一手提着从他身上剥下来的人皮,神态自若,垂首好似菩萨低眉。 师尊疯了,弥空永生都忘不掉这一幕。 见到如此狠厉的手段,掌门哈哈大笑,开心极了,可弥空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妙宗弟子刘温。 曾经三番两次折辱过芙姝的刘温……亲自罗列芙姝罪行的刘温……在芙姝死前仍在哈哈大笑的刘温! 也就在那时,弥空才猛然发觉,原来师尊从未忘记芙姝! 他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知道,只是一直在暗中蛰伏,等待着报仇的良机…… 他等待着,一步一步,把曾经折辱过芙姝的人亲手送进他造的地狱。 春去秋来,师尊变得愈发的忙,杀的人越多,身上的煞气也愈发地重,他再也不穿昙白的僧袍,神情冷漠得甚至不像一个活人。 上月,掌门偶然发现芙姝并未身死,为了再次测试师尊的服从性,撺掇他去寻芙姝。 “听说那个贱货被贬为庶人也不安分,如今身在江南仍日夜与男人厮混,哼,还人间帝姬,为了那身浅薄的荣华富贵,也不知上过多少人的床……” 未料师尊听了,袍袖底下的拳头紧握,挥袖分出了一个分身,眉眼透出些许厌恶:“是么?既是如此低贱,亦无需大费周章。” …… 弥空这边还在细细回忆,崖底的入口处忽然闯进两个人。 “师尊,有人来了。” 妙寂淡然起身,面庞白得惊心,袍袖还带着未干的血,藏蓝的发披散在肩头,一身松散的黑袍,气质妖异得惑人。 弥空着眼望去,原是太华宗掌门与乾长老,来的时候显然没少受煞气侵扰,浑身狼狈,苍老的面颊也带着数道血痕。 见他们又开始打芙姝的主意,弥空自觉站到妙寂身后,眼观鼻鼻观心。 太华宗长老佝偻着身子,恭敬道:“若是能把仙骨取来,不仅于您大有裨益,日后您若想统一仙魔两界,此物亦是必不可少!” 妙寂沉默几许,摇头道:“她如今修为全无,丹田尽毁,身上也无仙骨之痕迹。” 掌门一瞬间瞪大了眼,恨道:“不可能!那日我亲眼见她将此物生剖出来抛下崖底的,她既未死,定是将它也带走了,不可能没有的!” 妙寂眸光微动,嘴唇喃喃着,似乎在咀嚼着掌门话中携带的信息。 弥空心下难受,将自己的骨头生剖出来,后来还要受九千九百九十九道天雷惩罚,那年芙姝才十六岁。 妙寂的眼光流连在二人之间,最终定格在乾长老身上,唇边的淡笑令人目眩:“日后你随我进入万佛塔炼化孽莲罢。” 孽莲是汲取修士内力而生,炼化之后可将内力转化于自身,迅速提高实力,而太华掌门自然无法接受自己创造出来的资源被他人夺走。 “为何?!”太华掌门的声音一下子大了许多。 佛者长眉微蹙:“你年长他千岁,如今只是进入此处便闹得浑身狼狈,实在令吾失望,而且,他的潜力亦比你高出许多,无需再问了。” 妙寂抛下这句话后,便径直走出了崖底,再也没有回首。 佛者背后,转动着三两圈不祥的法轮,周遭的煞气根本无法近他的身。 弥空跟着他,不放心地看了眼身后。 乾长老被妙寂这番忽如其来的抬举吓得半死,腿一软便跪在了地上:“我不,我不敢呐,我还没有那个实力,啊——!” 太华掌门气疯了,当即拔剑刺向他的胸膛。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弥空听得心中发冷,其实太华山不比人间好多少,位高者尔虞我诈,弱肉强食,这样的光景,这样的人性,师尊已经看了许许多多年,自然也懂得如何挑拨离间,让兄弟阋于墙。 弥空随着他上了山,来到了扶玉崖。 人间的除夕夜,燃灯照岁,家家户户长幼聚欢,十分幸福和乐。 师尊也带着他在芙姝曾经住的屋子旁挂上了两个小小的红灯笼。 映衬着这等寥落冷清的光景,显得滑稽又可笑。 第一百三十五章喂水 自从那日以后,为了得到师尊的认可,掌门更疯了! 他的眼里根本容不得比他实力强的人。 自从他捅了乾长老一刀后,他便更加不顾一切地召集其他宗门的大弟子在万佛塔前献祭…… 其中有很多不服管的,他便拖到雷牢施水刑,稍微有点潜力的后辈便会直接死在他的剑下。 整座太华山弥漫着浓腻的血腥味,众弟子战战兢兢,藏息丹逐渐成了抢手的物品。 弥空有时候会想,这何尝不是他们先前冷眼旁观的业报? 人人都说她怀璧其罪,却无人肯为她辩白,所以现在也无人会为他们辩白。 师尊每隔四十九日便会进入万佛塔闭关,弥空会趁着这个时候帮助一些修士从净空山的密道逃下山,积些阴德。 好在太清阁一脉在芙姝身死那日便决定下山神隐,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的踪迹。 其实弥空有点想他们了,但是他不能说,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师尊也很想芙姝,但是师尊也没说。 师尊以身作则,他有样学样。 …… 师尊每一次从万佛塔出关都会比先前更可怕。 譬如现在。 太华山掌门来邀功了,请师尊入雷牢。 “这些人不肯为了您的大计付出,临阵脱逃!亏得老身养他们那么多年,要资源有资源,结果一个个都是白眼狼!实在是令老身痛心疾首!” 弥空暗暗白了他一眼,嘴上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也不问问自己为什么养出这么多白眼狼呢! 他举着火把,在前头探路。 如果没有这点火光,这雷牢便是暗无天日,光是用高伏雷霆作的隔断便能直直将人刺瞎! 他只走了一会儿,便觉得眼睛又酸又痛,干涩至极,更别说长期呆在此处的弟子们,不死也半疯。 最后的一间牢房没有人,弥空便在那里停下了。 他清晰地记得那一间牢房是芙姝曾经住过的,上面有很明显的修补痕迹,他猜测应该是芙姝越狱时掰开过,然后才修复的…… “师尊,到头了。”他说。 太华长老神气极了,连连对着妙寂拱手道:“这可是先前关押芙姝的牢房,您给了她那么多宝物,她仍旧不识抬举,不肯认错,后来又气倒了乾长老,我便命人将她关进了此处!” “老身给了她机会,还给她喂了三回水,结果她宁愿被电到半死也不肯说出幕后主使!” 弥空心中吓得一个激灵,什么喂水,在这间牢房里,一点点水便能将电导至人的全身,分明就是水刑…… 怪不得…… 人未定罪便不能动刑,可劫狱那日,他分明瞧见芙姝趴在那地上,血流满地,爬都爬不起来,原是那个老东西又给她施了私刑! 妙寂静静盯着那间牢房,对着太华掌门开口道:“你进去。” “什……” “你跟了吾许久,若日后还想继续留在吾身侧,便要证明自己的实力,进去罢。” “可这是关押重罪犯人之处呀!” 妙寂的神情变得不悦:“你如今修为已突破元婴,日后若还想突破,所受之劫不会比今日的轻,若连这都受不了,吾便留不得你。” 掌门咬咬牙,乖乖进去了。 弥空心下正窃喜,师尊又来叮嘱他道:“你给他喂水,莫要让他饿着,五日之后吾再来。” …… 这五日里,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雷牢最深处撕心裂肺的哀嚎。 而最无奈之人当属弥空。 这人老了,稍微激动一些便又漏屎又漏尿的,弄得整间牢房都臭了! 太脏了呜呜呜! 第一百三十六章梦魇(擦边微微h) 芙姝近期常常做梦,还是极度真实的噩梦。 她经常梦见与他重逢,又不知为何滚到了榻上,做着做着便开始不老实起来…… 他的唇仍然那样丰润柔软,舌头不断勾缠吸咬着她的两瓣唇,嘴唇一阵阵地发麻,感觉马上要被他吞吃入腹…… 周遭气息愈发灼热,他微微与她拉开了些距离,抱着她,鼻尖蹭着她的耳畔,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如坠冰窟:“今日我听见隔壁村有人说你大逆不道,所以我将他们都杀了。” “嗯……日后你有我,便足够了罢?” 耳边传来男人愈发情动的喘息,他一声一声唤着她的名字,芙姝仰起下颌,喉腔中发不出声音,连意识都像被他控制一般,无法去想任何东西,只想溺毙在这滔天的快意中。 后来的梦境里,他不仅杀人,还将那些人分批做成了大大小小的人皮鼓,人皮灯笼,统统安在院子里。 女子男子,稚儿耄耋,一个都没放过。 他似乎摒弃了所有道德与人性,将掠夺与杀戮当成一种随心所欲的自由…… 为了逃离这种梦境,芙姝每次都只能设法将他杀死,他一次比一次警惕,芙姝被困在梦境里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长。 每每醒来,莫说精神,浑身都怠倦得无法动弹。 “芙姝!” 门外传来夏桃慕喊她的声音。 “没有女子肯来我们书院教书,怎么办?” 她推门而入,芙姝方从榻上坐起,整个脊背都被冷汗打湿。 那日跟吴王洽谈过后,芙姝出门仍戴着面具。 虽然箫禹的手已经伸不到江南了,可她还是暂时不想让箫禹知道她在这里,除了出行戴面具以外,她还将很多事情都交给夏桃慕去做。 这次,芙姝便将书院一事交给夏桃慕去办,她自己则以医修的身份在家附近开了间医馆,在幕后为夏桃慕提供一些财力上的支持。 听到无人肯教书,芙姝飘散的思绪回笼,面色严肃起来:“就算给双倍的工钱也不愿意?那些曾与我相熟的人呢,她们曾经替我做事,也不愿么?” 夏桃慕摇摇头,叹道:“她们都觉得看不到希望,没意义。” 虽说大雍女子可以做官,但即便再有才学的女官,管理的还是内务,政务是无法接触的,她们会这样想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芙姝已经在这种事情上失败过一次。 作为帝姬的表率都失败了,更别谈她们这些浑身都是桎梏的平民百姓。 可芙姝跟夏桃慕重新创办的这个女子书院,开设的课程虽然很多,覆盖面很杂,但是她们主要的目的并不是从政,而是教她们如何独立思考,学会自尊自信。 芙姝希望能让她们从中了解到,女子可以不用囿于深宫大院,可以不用整日侍奉公婆,相夫教子,女子拥有无限的可能,一切选择都是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她希望先做到这个。 一个人要成长,要反抗他人的压迫,首要一点便是——意识到自己是被压迫的那一方,然后再站起来,学走路,学跑步…… 最后,当所有能站起来的人汇聚到一起,再拿起武器反击,那便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可能这个过程会很漫长,但是芙姝会等,她会期待着那一日的来临。 芙姝道:“没有人,那就我去教,不过可以先减少一点人数,不要收一百个了,先收八十个。” 夏桃慕点点头:“也行,但我觉得人数不仅要减少,这个招生的痛点也要抓准,比如学杂费全免,奖学金,家庭补贴之类的都要写上……” 时间一日一日的过去,芙姝跟夏桃慕一起策划,选址,监工,写招生细则,学生手册,她生怕自己哪日醒不过来,睡也不敢睡,每日都靠打坐调息度过夜晚。 一日,芙姝的医馆闯入一群风尘仆仆的修士。 芙姝霎时吓得眼皮直跳,都是太华宗的人,怎么忽然下山了? 瞧着模样还那么狼狈,似乎受到不少折磨。 “请问,您门口这牌子写的招聘女师是何意?” 芙姝认出那女子是曾经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凌微。 她身量修长,一身青白相交的衣裳,虽落魄,但掩盖不住眉眼间的光华。 芙姝不动声色的开口问:“你们能教什么?” 凌微默了默,转移了话题:“你真是太清阁的医修么?我叫凌微,本是太华宗首席弟子,如今被……被……” 说到一半,凌微便卡壳了,心中涌上一阵难堪。 她说不出口,说不出口自己是从太华山逃命至此的! 别处都不让修士进城,她们一路颠簸辗转,终于打听到吴郡有修士在开医馆,她们便来到了吴郡。 可是她面对着面前的医修,只觉得说出真相会令自己羞耻又难堪! 好在身侧一个小师妹机灵,补充道:“我们与掌门观念不合,便决议不再修道了。” 芙姝讽刺地扬了扬唇角:“想教剑术?可是我们至多只收两位,你们这边可足有五六个人呢。” 凌微身后的女修都急了,纷纷举手道:“我入道前家中可是簪缨世胄,我可以教书!” “我擅长书画,我可以教画!” “我擅长女工!工钱可以商量的,主要还是……能有一个歇脚的地方!” 芙姝一个个看过去,这些人都是曾经拿她取乐的人,如今竟如此低声下气向她求职,谁看了不说一句世事无常呢…… 她正色道:“虽然书院可以为你们提供住宿,但我只负责面试,面试之后,还要通过资格考核才能上岗。” 几个女修面色白了白,芙姝见她们犹豫不定,便道:“先进来喝杯茶歇歇脚,再想清楚要不要干。” 日薄西山,荀卿正好又给芙姝送饭来了。 他提着食盒站在门口,与坐在一旁的太华宗的女修面面相觑。 第一百三十七章吴郡陆氏 凌微瞧着两人一言一语,渐渐认清事实。 芙姝不仅没死,还重获新生般在江南活得好好的! 而她,堂堂太华宗首席大弟子,竟沦落到无处可去而对一个刚入门的后辈低声下气求收留? 少女的心下愈发不是滋味,手中的茶水顿时如鲠在喉。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可是很快,芙姝又再次打破了她的认知。 芙姝让荀卿顺便带她去看先前他收留的那些乞儿,可她们的表现却都不太尽人意。 院子里女孩儿多,男孩儿少。 方才说自己是簪缨世胄的少女哀嚎道:“为什么都是乞儿,我见其他书院的女学生也没这样落魄!” “啊,那个小丫头方才拿她的手碰了我的剑,好可怕!好大一个泥印子!” 芙姝才同凌微说态度要放下来不能动辄打骂,这厢便看见她拿着剑鞘将小孩儿挂树上了。 “一定要教这么小的孩子么?她们能懂什么?!” “就是不懂,所以要教。”芙姝生无可恋地瞧着鸡飞狗跳的院子,头痛得不行。 “你不教,她们出去就是死,她们甚至走不出这片地方,那个麻花辫小女孩儿叫妹够,前段时间姐姐患上花柳又被卖去花楼,我收的尸,被发现的时候浑身烂成泥,只余一条左腿是好的。” 几个女修静默下来,望着满院子的小孩出神。 芙姝只要蹲下来,众多小孩子便会朝她簇拥过来,一声声稚嫩的姐姐喊得人心软。 凌微看着她,恍惚间想起了很多事。 …… 霜凋夏绿,暑来寒往。 芙姝住得偏,书院也建得偏,每次上课都要走好长一段路,而吴郡最出名的官学就在那条路上。 每次散学,她都能见到许多宝马香车聚集在官学门口,装饰十分奢华,有家底丰厚些的士族,小厮都穿得比她好。 而今年的夏日十分多雨。 傍晚,骤雨瓢泼,天黑得也快,芙姝走得急没掌灯,半路还要躲来往的马车,走在路旁,猝不及防便被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电光一闪,一道响雷于耳边倏然炸开。 芙姝有些不耐地抹开脸上的水,抬眼便望见身侧蹲着一个乌发少年,伸手扯着她裙角,整个人被雨淋得可怜兮兮的。 芙姝见他还穿着官学统一的绛紫交领制服,便问:“你是哪家的小公子啊?这么大雨,家中无人派车马来接你?” 他摇摇头。 芙姝看了眼天色,便好心问道:“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可是……腹痛……”少年紧紧蹙着眉头,面色发白地捂住腹部,看上去很难受。 他长得精致,鼻梁纤巧挺立,嘴唇薄而漂亮,就是脸颊两侧还未长开,带着点可爱的婴儿肥。 雨水顺着他的睫稍滑落,可怜得紧,少女轻叹一声,将他带回了医馆。 医馆里的病人不是很多,但有人一眼便认出他了。 他竟是吴郡陆氏二房的庶子,陆玄简。 “我这暂时没有男子衣物啊,这样吧,你将外面的衣裳脱了,再裹两床被子,我替你烤干净。” 少年身形没动,却悄悄红了耳根。 芙姝又道:“你是不好意思吗?这边有独立病房,不过要加双倍诊金哦。” 他点点头,乖巧道:“好。” 他的腹痛似乎是长期的消化不良引起的,有些严重,又淋了雨,半夜忽然病温不退,缠人缠得紧,一连住了七日。 期间芙姝想着送张拜帖让陆氏来领人,可他又勾着她的衣角,说没人在家。 芙姝还是送了拜帖,见确实不见人来,芙姝便让他安心养病。 他大部分时间都表现得很淡漠,而芙姝无聊就喜欢逗他:“怎么办,他们都不要你咯~” 往往这种时候,少年便会眼神闪烁着想说些什么,却无端又忍了下来。 *** 病温=发烧 昙鸾大师,俗名不详,自号玄简大士~(是妙寂,但是凡人ver.) 第一百三十八章相偎 芙姝这几日从书院回来,隔着大老远便能瞧见他执着伞,伫立于门前,四处观望。 他的精神好了许多,面上的神色便不再似往常那样淡漠。 这天又下了大雨。 芙姝远远瞧见他,便急道:“这么大雨你不在屋里避雨,跑出来淋雨?你再这样我就要收你三倍,不,你家有钱,我要多收你四倍诊金!” 她一边絮絮叨叨,一边赶紧拉他进屋。 少年微侧过脸看她,目光融融:“我在等你。” 芙姝瞅了眼他被淋湿的半边身子:“……我谢谢你给我送钱。” 他自然知道芙姝在冷嘲热讽,但听见她说谢谢,眼里仍涌上些欣然。 …… 经过几日的相处,芙姝逐渐发觉了他家没人的真相。 去年陆氏觉得吴王保不住江南这块地,撇下不得宠的几个房,暗地里走水路准备举家迁出吴郡。 陆氏家中四女三男,这个庶子还是比较争气的,其他孩子都花大价钱读私学,只有他读的是官学。 留下陆玄简也是因为吴郡的官学是除了京城国子监以外,全大雍最好的书院,既然已经入了学,那读完再走也不迟。 再怎么样都有陆氏在背后撑腰。 可是这孩子却照顾不好自己,生母前些年也死了,只他一人与几个家丁住在旧宅。 芙姝晚上给他熬药,又来到他房中,语重心长道:“今晚是最后一日了,你身体已康健,明日便可以回去读书,人不读书会变傻。” “不想去官学……”少年嘴唇微微蠕动,极小声地抱怨,却还是被芙姝听见了。 说完,他耳根有些热,便偷偷去看芙姝的反应。 他是妙寂,是曾被世人捧于神坛之上,淡泊浊欲、心怀大义,庇佑三界的佛门尊者。 而这样一个佛门尊者,是从来不会说自己不愿意或者不想去做某事的。 他不会说,更不能说。 莫说不愿去做,他连做不到的资格都没有。 可他如今只是一介少年人,有少年的心性。 若说了……也应该无所谓的吧? 芙姝接话道:“为何不想去?我也是开书院的。” 见他眼光噌地一亮,芙姝便又忍着笑道,“但你是男子,你不能去。” 少年眼中的光又肉眼可见地暗了下来。 芙姝对此只能笑笑,她才不怕别人说她不公平,她就要不公平。 世间不公平的事情多了去了。 这个世道对男人包容,却忽视女人最基本的需求,压迫本性,吃喝住行都有一套严格的标准去约束。 夏桃慕也同她说过,这世间任何生物都有资格要求公平,而他们没有,男人最没有。 他垂下眼,指尖攥着衣袍,不知该如何表达。 “我只是……” 只是想同你在一起。 他这边还在忸怩,芙姝便率先开口道:“药熬好了,趁热喝吧。” 芙姝撇去浮沫,盛了满满一碗深黑色的药汁。 少年端起碗抿了一口,娇气地蹙起两道墨眉,嘴角一撇:“苦。” “苦也得喝。” 芙姝坐在床榻边,托着下颌看着他喝。 “不想喝。”他又说。 芙姝深吸一口气:“你不喝我现在便将你赶出去。” 少年浑身一颤,乖乖地捏着碗檐一口干了。 看他喝完,芙姝又递上一碗,然后便开始收拾炉具准备走人。 她一站起身,衣带又被扯住。 “怎么了?”芙姝转过头,眨眨眼。 “……” 芙姝想了想,心领神会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哄小孩儿的糖块来:“这是米花糖,你吃吧。” 少年摇摇头:“我怕黑……” 芙姝点点头:“我不关灯。” “我怕鬼。”他垂眼,装模作样地捂住心口。 二人都不知道的是,这话若是被凌微听去了,恐怕眼珠都要瞪出来。 太华山的修士都知道,哪怕是地狱爬上来的厉鬼,手段都没妙寂如今的狠。 “我是太华山来的医修,没有鬼会来扰你的。” 芙姝怎么也想不通,最后一晚,这人怎么黏糊糊的? “可我就想……就想你留下来陪我……” 说完这句话,妙寂感觉自己嘴都麻了,牙根也麻了。 脸热得快冒烟,若是羞怯可以被具象化,他的头顶如今定是乎乎冒着热气。 芙姝望着那张白净瘦弱的脸,轻笑了一声:“那你喊我一声姐姐,我便留下来陪你。” 他明显有些接受不了,面色发白,一方清润的桃花眼瞪得比杏儿还圆。 芙姝是看出他性格有些娇矜才故意这么说,只是她没想到,此人被逼到一定地步并不会退缩。 “姐……姐……”说罢,他微微抬目,眼角下垂,眼里盈着一层水光。 芙姝败给他了。 夜很漫长,她便枕在一旁的桌案上等着他睡。 可是他只是静静地靠坐在床榻上看她,没有一丁点睡意。 到最后,芙姝都等困了,上下眼皮都在打架。 “你怎么……还不睡觉?”芙姝努力睁开眼,迷迷糊糊地问他。 “习惯了。”他放低了声音道,“家里的大人不让我睡,特别是我爹……” 妙寂记得,他很小的时候,便被师尊收养了。 师尊让他学习打坐调息,他困的很,睡过去了,第二日被提到练武场上,当众用荆条打得半死。 后来他便逐渐习惯了,从三日,到五日,再到半月,一月两月,半年一年…… 到如今,他已经不用睡觉了。 只有那一回…… 同她做了那种事后,心一安,紧绷的精神便困倦下来,最后竟是睡得比她还熟。 “你是说他们逼你学习,不让你睡觉?” 他点点头。 芙姝轻叹一声,这孩子命真不好,连觉都无法睡。 她走至床榻边坐下,自信地拍拍自己的肩头:“你睡吧,在我这里你可以睡一会儿。” “不用担心,我不告诉你爹娘。”她弯起唇,眼中盈着细碎的笑意。 少年看得恍惚,情不自禁地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侧。 他知道芙姝每日都很忙,要劳心劳力地做很多事情,吃食也应付,一下子瘦了许多,肩膀上面那一块骨头微突,硌着人的下颌,不很舒服。 但是,重新被她接纳的那点喜意自他心底油然而生,漫上心头,几乎要挤满胸腔。 多久没有如此靠近了? 他阖上眼,让垂落的睫羽掩住无故涌上眼眶的酸意。 她身上有细辛与甘草混合的味道,还加了一撮芍药,微辛中带着些许的甘与酸,他熟悉药理,知道她用的应是解表散寒,安神宁心的方子。 那药味被她身上的体温一蒸,便柔和了许多,若再往颈侧靠近一些,还能嗅到轻暖的发香…… 他这样想着,身旁蓦然传来安稳的呼吸声。 芙姝就这样睡着了。 砰砰—— 砰砰—— 妙寂微愣,只觉得耳畔的心跳愈发地有力,眼前晕眩不已。 他从未想过自己还能与她变得如此亲近。 不一会儿,他又觉得苦恼,芙姝如此信任他人,若是有人要借机害她,完全可以得手…… 他忍不住微微抬头,望着芙姝的面庞,减缓了呼吸的速度。 伸手想替她拨开碎发,忍了半日,最终却只是替她提了提身上的被子。 半晌后,妙寂仍觉不够,便又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脉上,发觉脉象平稳后,他才肯阖上眼,安心靠在她肩侧。 像两只暂时收敛爪牙的兽物,以一臂相偎。 第一百三十九章心乱如蝶 …… 今日是七月初七,芙姝早早下了课,跟夏桃慕在路上买了凤仙花,准备回家一起染指甲,然后再去逛逛勾栏。 路过官学时,又碰见陆玄简。 少年墨发高束,锦袍玉带,衬得他身量颀长清隽,有同窗与他交流,便淡漠回应几句,蓦然瞧见她,眸光氤氲着几分温润。 芙姝与他打招呼,少年眼中的笑意愈发深重。 旁的几个少年见了,便调笑道:“原以为陆郎今年七夕又要同我们下棋,却未想已有姑娘作陪。” 少年垂首“嗯”了一声。 芙姝站在一旁含笑不语,待那几位同窗都上了马车,她便掩嘴悄声问他:“与我作陪?难不成你也要染凤仙花?” “不可以么?” “可以啊,但染完你莫后悔。” …… 荀卿早早便出街口等着芙姝了,未想她今日身侧多了一个人。 两人眼底都蕴着一方寒潭,沉冷着,誓要将对方盯出个洞来。 荀卿以为芙姝喜欢尊者那身强体壮的成熟男子,他便拼命锻炼长高,未料今日她又带回个貌美的少年人,瞧那白净的脸,不知是谁家的贵公子。 “呃,你们……要不相互认识下?这是陆玄简,陆氏二郎。” “他是荀卿,是我的朋友。” 荀卿自小便对这些朱门官宦子弟无甚好感,却又无法直接冷脸面对芙姝,便僵硬地扯出一抹笑,道了声好。 吃了茶点,几人便开始捣凤仙花。 芙姝前几日便说七夕要染指甲,但荀卿几番回绝,芙姝便与夏桃慕相互染完,又拉着陆玄简的手,开始替他染。 芙姝怕他又被家中长辈说教,便只给他染了右手的小指,仔细捏一团凤仙花糜放于指甲之上,再用青布包起,待到晚上,拆开便是淡淡的胭脂色。 荀卿坐在她身后,像个背后灵般睨着陆玄简。 “我也想染。”他不客气道。 芙姝疑惑道:“嗯?你先前不是不喜欢?” 荀卿盯着陆玄简,心中醋意勃发,却又无法显露,只得咬牙切齿道:“现在又喜欢了。” 芙姝沉吟了一段时间,愉快地合掌道:“那好,你们相互染吧。” 陆玄简、荀卿面色俱是一白:“不行!” “这有何好害羞的,你们年纪相衬,不如趁此机会交流下感情。” 两人听罢,只好硬着头皮,抓着对方的手胡乱地涂,吃过晚饭后,两人整只手都斑驳着褐红的胭脂,像作案后未来得及清洗。 趁着芙姝跟夏桃慕去换衣服,在芙姝面前一向乖巧淡漠的陆玄简,望着自己的手,眼里露出些许嫌弃:“丑。” 荀卿亦冷眼道:“哼,你给我做的也一样丑。” 芙姝换了身带荷叶边的交领裙裳,淡淡的烟青色,发间扎着两个低低的双髻。 短圆的杏脸,粉面朱唇,眼角点着花钿,在月光下闪着皎洁的偏光,俏皮灵动得很。 夏桃慕跟她穿的是同款,代表二人情如手足。 几人出门,芙姝拉着夏桃慕去捞金鱼,吃吃逛逛不亦乐乎,徒留身后两个少年人冷面相觑。 只要芙姝一转头,二人面色便瞬间春风化雨,侃侃而谈。 勾栏里闹噱头的商贩很多,其中一个便是让同行男伴斗女工的,第一名便奖励一对贝簪。 那贝簪雕着两对素白的双飞蝶,栩栩如生,贝壳又天生质殊,在光下七彩流溢,芙姝看得目不转睛。 荀卿看出她想要,主动说要参加,若无法夺得第一,他便用自己的小金库买。 陆玄简亦不声不响地也站了上去。 芙姝坐在一旁,揶揄着两人:“你俩感情何时这么好了?比赛也要手拉手一起?” 芙姝一方面对他们没什么期待,女工所要时间也长,便与夏桃慕先去逛西湖,逛了几个时辰,人愈来愈多,芙姝又与她走散了。 她走走停停,心下焦急,期间落了点小雨,湖上泛起一层青烟似的雾,朦朦胧胧的,她又停步看了一会儿。 待妙寂寻到芙姝时,她正闲暇地坐在柳岸旁,捧着酒坛,面颊落了两团粉云,神情慵懒闲适。 角落里,有不怀好意的混混搓着手,正低声与同伴交流,眼中露了些贪婪。 妙寂执着伞,神情微冷,他大步走上前,默默坐于她身侧。 芙姝淋了雨,发间氤着潮气…… 她惫懒地抬起眼皮,发现他手掌中央正放着一对小巧的贝簪。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芙姝闻见了丝丝缕缕的檀香。 那股轻暖的檀香,被雨的潮意一蒸,蓦然变得厚重起来。 “你赢了?!”少女眉眼弯弯,看他的眼中波光明灭,透出莫大的惊喜。 妙寂张张口:“……” 一时心乱如蝶。 少年生得一副好相貌,乌眉红唇,睫羽颤动,惹人心怜。 芙姝乐呵呵地在他颊边印上一口,笑道:“你帮我簪上。” 他一愣,执伞的手微微收拢,垂眸望着那樽酒:“你醉了。” “不许你来你去……要喊姐姐……” 下一刻,乌发于眼前流泻—— 她顺势靠在了他身上:“快帮我啊。” 少年脊背僵了片刻,偏过头道:“你是醉得狠了。” 目光冷清,声音却轻柔。 芙姝嘿嘿笑了两声,又伸手捏捏他的脸,嘟嘟囔囔:“少年老成,不好不好。” 妙寂无法反驳,只得仍由她揉捏。 他执着贝簪,在她发间比了两下,平静道:“你今日梳的发髻不适合戴簪。” 芙姝沉吟一下,点点头,心下却在思考另一件事。 此子何时熏了檀香的? 明明傍晚出门前还没有味道…… “那我替你戴。”芙姝接过发簪,却无意间将他束发的发带挑开了。 “……” 少女捏着那一段墨发,眨眨眼,神情有些无措。 她想了一会儿,想得恼了,又举起酒坛道:“这酒滋味甚好,陆郎尝尝?” 妙寂不为所动地摇摇头:“不尝。” 芙姝单手擒住他的肩头,整个人倾身凑上前去问: “真的?” 望着眼前倏然放大的一张脸,妙寂有片刻的怔愣。 他被芙姝身上的酒气烫得头脑发晕,不禁伸手伸手推了推她。 太近了。 只见他的嘴唇吐出无比薄情的四个字:“娘子自重。” 芙姝装作没听到,凑得更近了些,几乎与他鼻尖对着鼻尖,额头抵着额头,呼吸交错。 细雨淅淅沥沥地敲打油纸伞,发出啪嗒轻响。 他的心头也像被雨淋了似的,挤成一团,粘腻潮湿。那袍袖底下的指尖颤抖着,蜷握成拳,又倏然松开。 他最终还是推开了她。 “还有人在看。”他垂眼,不敢再抬头看她。 可是芙姝一饮酒就犯迷糊,街头嘈杂的人声嗡作一团。 “可是……为何你身上有他的味道呢?”她靠在他肩头,嘟嘟囔囔,“明明出门前还没有的,真奇怪……” 妙寂:“……” 一颗高悬的心重重跌落,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 竟是被她当成替身了。 妙寂背影僵着,说不清自己如今是什么滋味,方才他过于激动,以至于隐藏不住自身的气息。 前世今生的因果环环相扣,如今才堪堪扣到了他头上。 是因果,亦是报应。 芙姝见他没反应,半阖上眼,模糊中发现他的侧脸着实很像某个人,好像好像。 “妙寂……” 芙姝仰头,在他的唇上极轻地印上一吻,如蜻蜓点水,一触即离。 远处璀璨的烟花于夜空中恣意绽放,他的心绪亦在那个瞬间炸成团团烟花。 他自觉亏欠她太多,无法弥补。 原本分出一丝神识来看她,亦只是想看她与那几个少年人阖家团圆,幸福美满…… 他原以为,像那样远远看着,便足够了。 现下被她吻过的地方如火烧般熨烫,是他又动了私心。 芙姝…… 芙姝…… 他于心底默默念着眼前人的名字。 少年垂眸,望着那双微朦的眼,犹豫几息,终是回吻上去。 手边掉落的伞挡住了行人,袍袖底下的手终是忍不住与她相互交缠紧扣,似乎再也无法分开。 第一百四十章碎簪(微h) 七夕夜后,她每日都刻意绕过官学那段路,多走半个时辰才到家。 芙姝每想起那双懵懂乖巧的眼,盯着她喊出亡夫的名字时,都很想给自己来一下。 跟谁调情不好,偏得是…… 还好那晚只是亲了嘴,芙姝心下一阵侥幸。 夕阳西下,她又准备走另一条路回家。 这条路靠河,傍晚凉风习习。 她如闲逛般,将目光随意投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却在看到某个角落时陡然停滞。 “几日没来学堂便如此嚣张?谁给你的胆子?!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在打什么鬼主意!” “这么喜欢吃泥巴么?那给我鞋底舔干净吧!” 陆玄简被几个少年郎捆缚住,以一个极其憋屈的姿势趴在地上。 那额头沾了好些泥印鞋印,整张脸都脏得不行。 紧接着,他被几个纨绔的少年郎推入水中! 嘭—— 湖面炸起一阵水花,站在湖对岸的芙姝一下子愣住了。 “喂——你们这群有娘生没娘养的竖子!!” 芙姝心中阵阵恼火,二话不说脱掉自己的鞋狠掷过去,正中一人的眉心! 她没控制力道,那鞋底又硬,将那人的额头砸得凹了个坑,汩汩冒血。 “啊啊啊——我额上怎么流血了?!” 几人手忙脚乱,乱作一团。 芙姝长吸了口气,趁机跳下水救人。 …… 妙寂不熟水性,本只是想把控好这几人的节奏等她来,却未想—— 一道俏丽的粉衣身影跃入水中。 他张张口,想喊她的名字,却被涌进鼻腔的湖水呛得脑袋发晕。 芙姝…… 她在水中灵动得像条鱼,不一会便拽住了他的衣带,用它堵住他喃喃自语的口。 好在芙姝锻过体,只手拽起一个少年完全没问题。 …… 待妙寂再醒来,便是在她的医馆里了。 “怎么褪色了呢……怎么会……”一道焦急的女声如蚊子一般萦绕在他耳畔。 什么褪色?妙寂心中疑惑,将目光转向不远处侧对着自己的芙姝。 她头上的水还没滴干净,手里似乎捧着什么东西,神情十分无措。 “咳咳……那是……何物?” 芙姝即刻将身子转向他,把那物藏在背后,向他拉出一个勉强的笑:“没,没什么,你醒啦?” 芙姝每每心虚,目光便会不由自主地看左下方。 “你拿的是何物?咳咳……咳咳咳!”他正想坐起来,未料又被胸腔中的水呛到,咳得肺都要吐出来。 芙姝再顾不得那根贝簪为何会褪色了,赶忙帮他顺气,那根簪子顺势掉在地上,孤零零地碎成两截。 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了。 在外面那层物质掉色之后,那只是一根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灌了白石灰的石簪,连木簪都算不上。 芙姝亲眼看着他的面色愈发地白,便又干笑几声,将那根簪子拾起,插在发间。 “没事,断了也好看……” “可它是假的。”少年的声音很轻,却透着股森然的幽冷,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根簪子,芙姝看得脊背发毛。 这应是他很努力才拿到的,芙姝想。 怕他太伤心,她便接着开口道:“额……假,假的也很好看!!” “没事儿的,岁岁平安!”芙姝将他轻轻揽过,拍着脊背安抚,“莫要难过了……” 见他仍沉默不语,她便又假装愤怒: “哼,这些个无良摊贩,就知道闹噱头!看我不早晚给他端了!” 芙姝这边安慰着,陆玄简便轻轻蹭了蹭她的颈窝,闻着熟悉的味道,心绪逐渐安定下来。 晚上,芙姝又留下来守夜。 她半靠在椅背上,忽然觉得自己很困,意识逐渐陷入了一团胶着的黑泥之中,下面还有无数只触手不断拉扯,似乎要让她陷得更深…… 隐约间她再次陷入梦魇,梦见他压着她一边边笨拙地吻,六只手全都用来抱她了,压得她动弹不得,从生涩到熟稔,最后统统化为热烈的亲昵。 “对不起……对不起……” 芙姝伸手摸上他的唇瓣,想让他别说了,却被他径直咬了一口。 她一下吃痛,二人交接处逐渐发出粘腻水声,他一下一下撞着她,脊背窜上一股股难耐的酥麻,芙姝忍不住轻吟出声:“啊哈……不要再缠着我了……求你……” 你就安心地去吧。 芙姝的额发逐渐被汗浸湿,她微仰起头喘息,努力睁开双眼与他对视,却发现佛者眼底一片死寂,如同焚着冷焰。 高挺的额间莲火忽现,透着一股邪气,于他眉心跃动,爱意与杀意在他眼中交织,生生灭灭…… 这副面容芙姝不是没有见过,多年前他生了心魔,差些把她舌头嚼吧嚼吧吃了…… 她隐约觉得他有点生气,却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难不成是太久没做噩梦?没能入梦陪他? 炽热的气息将她面颊蒸得通红,她改而捧起他的脸,在额间印上讨好的一吻。 佛者浑身一颤,身下猛顶,将她即将说出口的话语撞得支离破碎。 芙姝顿时委屈极了,止不住地哭喘,眼角渗出生理性泪水,却又被他尽数舔吻,喉间滚动着咽下。 云雨初歇,芙姝累得靠在他身上,听见他仍在说对不起,言语中带着深刻的抱憾。 …… 她仍旧十分不解。 第一百四十一章蚌笄 王大石坐在出城的马车上,上下颠簸。 他最近睡得一点儿也不安稳,或许是自己是空手套白狼的事做多了睡不着,亦或者是即将发财,激动到舍不得合眼。 谁能想到那样一个矜贵的小郎君,绣工会那么好,一连绣了三块锦帕,还是双面绣! 虽说图案绣得小是小了点,胜在技艺精致!收摊后他连夜拿去典当行,竟当了三千两! 娘嘞! 他正愁娶不到婆娘,这下好了,有了这三千两,婆娘,房子,什么都有了! 这辈子都不用愁咯! 他在车中坐着,偶尔发出一两声干笑。 果然这人呐,不做点亏心事儿这辈子都挣不到大钱,那些个朱门绣户,哪家是干净的? 不过这三千两攥在手里着实有点烫手,王大石打算路上再找个菩萨庙拜拜,贡献点香案钱,消个业报! “大哥,前面可有寺庙啊?有你就喊我,我下车烧两炷香!” “哎哟客官,这野庙可不兴拜!” 王大石爽快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没事!俺身正不怕影子斜!” 不一会儿,外头下了淅淅沥沥的雨。 呼啸的风吹过萧瑟的官道,王大石是个粗人,受不住车中憋闷,索性掀开帘子淋雨。 在迷蒙的雨幕间,他瞧见对面山头有座老庙。 “哎哎哎,马夫,俺要拜那座庙,就那座!” 马夫一看,吓得不敢回头。 哎呦,那坡上的庙,可是尖射煞!怕不是个邪庙! “啧,你停车啊!!”王大石不断大力地撞击车厢壁,阻碍车夫前行。 车夫被扰得不厌其烦:“哎哟,我不载你了!你就从这头走过去!” 王大石扔给他一块银子。 车夫心下有些犹豫。 王大石又扔给他第二块银子。 车夫载着他过去了。 一路上风雨飘摇,他这马车都要撞得散架。 走到半路,两匹马又歇菜了! 车夫这下直接认命,马有灵性,马都害怕了,他再过去就是找死! “客官,我这马不愿走了,这里离庙近,走两三步就到嘞!” 轰隆——! 外头雷雨交加,王大石没伞,只得硬着头皮,一个人入了庙。 庙里有点黑,他忽然想到兜里包着个未被雨打湿的火折子,趁着月光,他点燃了眼前的莲灯。 眼前堆满香灰香案上供奉着瓜果鲜花,两颗蟠桃浑圆艳红,嫩生生的,静静地躺在那儿,闪着珍珠样的光泽。 王大石蓦然想到自己出城一日,却是滴水未进。 鼻翼只消微微抽动几下,便能闻见香甜气味,像一对婆娘的奶子,又大又软…… 他那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下,只见香案旁的柱子上刻着: 愿生弥陀净土,广度十方众生。 既然那柱子上都说了广度,他既然都饿得半死了,那便说明这些瓜果可以度他! 王大石咽了口唾沫,鬼使神差地拿了一个放入口中。 鲜甜的汁水顺着喉管滑落,一路熨帖地落入肚中。 一时间,寂静无声的佛堂内响起细碎的咀嚼声,呼哧的气声、口水声。 过了半晌,风和雨猛烈地敲打窗棂,王大石才猛然一惊。 娘嘞!他竟然在真的在吃贡品!! 他赶紧躬着身又送了回去,未想那桃儿却不听话地骨碌碌又滚到了脚边。 他蓦然感觉腹下一痛,赶紧举起莲灯,照亮佛像。 看着菩萨娘娘仍然低眉垂目端坐在莲台之上,怜爱地凝睇着他,王大石终于又安心了。 方才腹痛应该是他太紧张了! 可不知为何,方才那空无一物的左手如今捏着一串肉褐色的异型珠子,闪着晶莹透亮的光芒,像一节节大肠…… 他甩去头中乱绪,二话不说跪在蒲团上,取香三枝,用莲灯的火点燃,右手拿香脚,左手插香,虔诚地拜了三拜。 可是他这肚子却是蓦然地又急又疼,疼得他浑身痉挛,冷汗湿了脊背,直不起腰。 丝丝袅袅的烟围绕在香案前,似乎有一只手在他眉心点了点,替他驱除了身体上的病痛。 王大石也没多想,喜滋滋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案上,转头就要走,未料却被什么藤根绊住脚跟,头朝下狠狠摔倒在地。 腰间用小绢包裹的某样东西摔了出来。 绢布散开了,露出里面的物品。 一支长笄,珠圆玉润,流溢着七彩的色泽,月光之下无比昳丽—— 那可是他家的传家宝蚌笄! 勾栏里事先拿出真的闹噱头,若真有人拿到了奖励,他便换成个假的,他做这一行已做了数年,今年七夕赚得最多! 他刚要伸手去捡,一只人足便毫不留情地踩上他的手背。 “啊啊啊!”清晰的骨裂声于耳畔炸开,他的指骨碎了!! 他一边痛苦地大声惨叫,一边颤颤巍巍地转动眼珠子,发现那颗桃已经生出了深褐色的枝蔓,缠住他的大腿,使他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他的腹下蠕动着什么东西,似乎要突破五脏六腑冲出来! 巨大的恐惧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 妙寂居高临下地睨着眼前这个愚蠢的男人。 他所不知道的是,方才落在他腹中的不是什么蟠桃,而是一种名为孽莲的邪物。 新生的枝蔓野蛮生长,刹那间缠绕吸绞住所有脏器,一路冲出喉管! 王大石痛得生不如死。 下一刻,无数乌黑黏滑的枝蔓从七窍里喷涌而出,紧紧包裹住他的面庞,肚子上亦破开一大个窟窿,其间的枝蔓如同有生命的活物一般,在滑腻腻血淋淋的器官里游走蠕动。 王大石壮着胆子想将那些东西抓出来,却发现他的肠子已经不见了!! 男人瞬间吓得咽了气。 香案后的观音铜像手边又多出一个人头骨做的嘎巴拉碗。里面盛着王大石的心尖血,沸腾着从碗边溢出。 越来越多的黏滑触枝吞噬了他的肉身,最后只余下一张丑陋的皮囊。 触枝散去,人皮之上,一朵红莲缓缓绽放。 佛者静默片刻,伸手取走那朵莲,在接触到皮肤的那一刹那,花瓣瞬间融化,泛青的皮肤被融化的花瓣激起一阵颤栗。 佛者沉沉地叹息一声,弯腰拾起那根漂亮皎白的蚌笄,目光落于其上。 想到芙姝见到此物笑弯了双眼的模样,佛者原本混沌的脑子瞬间清明不少。 他刚想转身离去,蓦然又想起什么,默默回头睨着那张人皮,冰冷的眸中杀意仍未消散。 过了半晌,人皮随着他的离去,诡异地消失在原地。 无人知晓的佛堂内部,佛铜像发出了细微的咀嚼声。 …… 车夫苦等半日,只等来一个高大健壮的背影。 风雨飘摇中,他看不真切,只知道那人皮肤泛青,藏蓝的头发长至腰间,被雨水淋湿,紧贴裸露的脊背,颈间缠绕着一串长长的挂珠。 他侧过身子,站在那座孤庙旁,合十的手中执着一串佛珠,一珠接着一珠地捻。 雨水顺着佛者孔武有力的臂膀滑落,车夫看得呆了,移不开眼。 直至那僧人向他投来一眼,他的脑中炸开阵阵金光,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重重晕倒在地。 …… 芙姝睡得迷迷糊糊,忽觉身侧床榻微微一沉,一双大手替她拨开缠绕在颈侧的乌发。 “怎么又回来了……唔……” 轻软的呓语里含着淡淡的疑惑,芙姝迷迷糊糊地伸手,拥住那个浑身发凉的躯体。 妙寂动作一僵,愣是不敢再动。 芙姝以为自己仍在梦中,抱了一会儿,心生不满,这死人果然是死人,又冷又硬的! 她又兀自将人推开,翻了个身继续美美入睡。 妙寂:…… 他往她身侧挪了挪,伸手搂住她的腰,下颌蹭着她颈后那块薄薄的皮肤,像索取奖赏的犬类。 芙姝蹙起眉,不舒服地挣扎两下,最终又无奈地轻叹一声,翻身将他按在颈侧,唇齿不清地嘟嘟囔囔。 她一边嘟囔,一只手便轻拍着他的头,哄小孩似的:“莫生气……莫生气……” 轻软的呢喃传抵至心尖,化为浓烈的爱欲,翻滚沸腾,一刻不停地燃烧着佛者的五脏六腑。 只想就此融化在她怀中…… 心潮再难自抑,妙寂压住少女乱动的手,紧紧揽抱住她。 窗外风雨交加,屋内沉寂安宁。 *** 芙妹:一觉醒来老公怎么硬硬的??原来是死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秋雨 翌日,芙姝一个人从榻上醒来。 虽然昨夜还是被缠着要了几回,可她如今醒来,身体上不见半点疲累,神识亦充满着淡淡的餮足。 但是,她记得她昨夜分明还睡在躺椅上守夜,为何又睡到了自己的榻上? 那小子人呢? 她随意换了身衣裳,便听到外头的一个病患在对谁絮絮叨叨。 推开门一看,好一副尊老爱幼之景。 “……” 她这儿有个行动不利,患了痹症的农民老伯,平日里起床转侧都要人协助,而陆玄简则帮她做了这件事。 不仅如此,他还帮助其他病患喝水吃饭,还相当专业地帮其他人疏通筋骨…… 一些老病患都乐呵呵地握着他的手,夸他能干。 芙姝看了许久,有些愣神:“你在做甚?你怎会在此?” “你醒了?”陆玄简未转身,只淡淡道,“见你守夜太累,帮你做点事。” 芙姝道了声谢,提起小药箱走过去:“那个阿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待会儿我敷点伤药便好了。” “说起来,你怎么会做这些?”芙姝语带试探。 陆玄简张张唇:“我娘曾经也……” 芙姝了解过他的身世背景,知道他要说什么,便点点头,拿来小板凳开始配伤药,却又被他按下。 “此人虽离杖能行,肢肿基本消散,却仍有寒湿凝聚,经络受阻之象,不妨再开三剂五苓散,另佐砂仁一钱,醒脾化湿以消胀满,继用甘草附子汤,最终再用伤药通淤以善其后。” 他望向她的眼神如同一泓澄澈的湖泊,蕴着浅淡光色。 芙姝微怔,又是这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不过相比起初见时的冷淡疏离,如今却是柔和多了。 芙姝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 而妙寂说完才后悔嘴快,生怕被她看出些什么,全身僵硬着不敢动。 不过芙姝最后只是揉揉他的头发,淡笑道:“你说得对,是我这几日太劳累,未想得那般全面。” 妙寂微微蹙眉,抓住她的手,正色道:“如今夏秋交接之际病患会增多,你需要多招几个药童,哪怕只是洒扫晒药材都可,这里足有二十多号人,不能全都只你一个人看着。” “更何况你还有其他工作,很辛苦……”妙寂垂下眉眼,不知她能否意识到自己言语中的关切。 芙姝想到这个心情就不是很好。 因为雇人成本太高了。 夏桃慕每日回家都叹气,说书院需要庞大的资金维系运转,而她的药堂利润比较微薄,郡守送的那点金子根本不够看的…… 这种情况下还怎么雇人? “我会考虑的。”芙姝点点头,算是应了他的话。 妙寂心下急切,却无法阻拦她的决定。 他攥紧衣袍,艰涩道:“其实……我亦可以帮你做事。” 芙姝摇摇头:“你还是好好读书吧。” 少年抿唇,面色已然十分不虞。 芙姝见他竟闹起了脾气,便又皱眉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有自己的考虑,你先过好自己的生活。” “……”妙寂被芙姝这番不顾自己死活的言论气得想笑,只得刻薄着语气点头道,“好,你便等着累倒病倒,届时无人照看你!” 说罢,他心下便翻涌起一阵难言的酸胀,心疼之余还有些气愤,因为芙姝根本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上回丹田初愈便整日想着割血救人,即便血气亏空也要救,每回都是这样…… 这回亦是如此! 而芙姝面上仍含着抹疏离礼貌的微笑,刚要反驳,陆玄简便已收拾好东西,径直走出了屋子。 笑容顿时僵在嘴角,芙姝回头看着身后面面相觑的病患,无奈地叹了口气。 “姑娘啊,他有心想帮你就让他来罢,他一个人也挺孤单的。” “是啊,年纪轻轻如此孤僻,日后该如何是好……” …… 很快,随着一场秋雨落下,吴郡的秋色愈发浓郁。 吴王终于下决心揭竿而起,如今城内城外四处运兵,人心惶惶。 临行前夕,他宴请了吴郡许多富商大儒,芙姝也在列,她必须要应下这桩应酬,不能再躲了。 闲散的日子她已经过够了,必须要与那些人交际以换得长远的利益。 以夏桃慕的话来说,这叫拉赞助。 *** 小妙:呜呜呜老婆一个人打两份工太辛苦又不要我帮怎么办,急在线等! 第一百四十三章赏菊宴(另类强制play?? 事实上,宴会确实如同芙姝所说,明面上是赏菊宴,背地里只是陪吴王演的一场表忠心的戏。 芙姝是陪着夏桃慕来的,夏桃慕更是在宴会还未开始前便严重偏离宴会的重点,她牵着阿禾,走到哪儿都要跟人问好寒暄。 不过她在跟人问好寒暄之前,还会跟芙姝提一嘴,问她这个人值不值得认识?那个人值不值得深交? 芙姝倒是能认出来都有谁,有的还是她旧日的部下,她熟知那人品性,要想与之相交便简单得多。 但是,那些人却都不太看得起她们。 一个是岌岌无名的女大夫,一个是岌岌无名的女夫子,合在一起,有时候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即便芙姝前不久才救过一整座吴郡。 她又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无权无势带来的不便,直至吴王到来。 他是老吴王的嫡子,及冠礼后便接替老吴王掌管吴郡,如今二十有五,政绩不多,但也够看。 他的人生可谓顺风顺水,前脚才接替老吴王,后脚一直压在他上头的芙姝又直接被贬为庶人,连名下的铺子都被箫禹收回了。 他直接坐收渔翁之利,顺势掌管了整片江南地区。 不过到底是读书人,缺少了武将世家的那种豪迈的底气。 青年见到芙姝,正了正衣襟,来到她座前寒暄。 众人一看,心下皆惊。 毕竟能让吴王主动寒暄的女子可不多。 见到此状后,他们这才肯正眼观察芙姝与夏桃慕。 此二人一人姓白一人姓夏,白姑娘虽穿着朴素,但为人温和且不卑不亢,夏姑娘生性活泼却极会接话,几人一来一往,吴王笑得玉冠都晃了两晃。 宴会开始后,夏桃慕才得以松了口气,握筷子的手都有点发颤。 虽说她一直以二十一世纪新女性自居,但是她先前一直干着小本经营,见到这些不把人命当回事的封建大人物她还是有些怯意的,还好有芙姝在侧。 “等下看我的,这羊被江南的草温养得太肥,势必要狠宰两刀,免得一下吃太撑消化不良。”芙姝攥着筷子,悄声贴在她耳边恨道。 “你又为何这样有底气?” “就凭他现下吃的草是我种的。他虽比我年长,但内心仍惧怕我旧时的实力,不敢轻视我。而且据我所知,他先前一直居住在吴郡随母亲从商,如今揭竿而起,必须要与其他宗室打交道。” “他虽然是个成功的商人,人际交往方面没有问题,但交往归交往,也总得有人给他搭桥,而我除去太华山修行那两年,从小便与各方宗室子弟来往,那老吴王死前又一直是替我做事的,他见识过我的手段。” “商人一向重利,谨慎多疑,乱世之中人心难测,而我的目的既与他一致,又能带给他最大的利益,更何况我与他同为宗室,信我好过信外人,届时他定要我替他出谋划策,我又怎么可能没有底气?” 芙姝不仅知道他在算计自己,还将他因何要算计自己都分析得明明白白。 执棋者将她当成棋子,殊不知自己才是那盘棋。 “……你好恐怖。”夏桃慕被芙姝这番分析吓得头皮发麻。 芙姝漫不经心地给自己剥蟹:“你志向大,这回除了拉赞助,这些事情也要多了解。” 夏桃慕搓搓手臂上倒竖的汗毛,想了想,得出了结论:“芙同志,委屈你跟我一起共事了。” 芙姝摇摇头,垂眸轻声道:“不委屈,其实我在你身上也学到很多。” 她慢慢吃着蟹肉,抬眼望去,却在另一头见到了陆玄简。 他也正看着她,芙姝见他身侧的宾客面前堆满了蟹肉虾肉,而他自己面前摆的全是素菜,好像吃的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芙姝迅速瞥了眼吴王,他似乎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正开心地与其他桌的宾客攀谈敬酒。 她心生不适,缓缓搁下筷子。 什么啊,即便是庶子,吴王也不能这么看人低吧,怎么净给人家吃素的…… 她唤来身侧的仆童,悄悄将自己的蟹肉拨了一半送给他。 陆玄简震惊地盯着芙姝,面如菜色,在芙姝长久注视的目光下才勉强执起筷子囫囵吃了一口。 芙姝缓缓皱眉,是她会错意了吗? 为何他吃了非但不开心,眼神中还带着一种因为信仰彻底崩塌而心如死灰的感觉? 莫非他不喜欢吃蟹肉? 芙姝又将自己面前的鸡翅,猪肉,鸭肉都让仆童都分给他一点。 见他吃得仍十分勉强,吃着吃着眼眶甚至开始泛红,芙姝又开始挑起鱼肉。 夏桃慕赶紧制止了芙姝的动作:“等等等等,你还是去抱抱他吧,我看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感觉他快要碎了。” 她猜想那个少年应该不喜欢吃肉,吃着吃着好像被肉攻击了一样,泪水不声不吭地蓄在眼眶打转。 “哈?”芙姝满头雾水,什么碎了,谁碎了? “你是说我不够关心他吗?我医馆里的老人家都说他孤僻,他家本来就没人,平时自己肯定也是随便吃两口应付了事,我现下分自己的肉给他吃,已经很关心他了啊……” 夏桃慕赶紧插话:“等等,我不是说……” “我知道了,定是因为上次我拒绝了他,他还在跟我置气。哼,此人不识好歹!”说罢,芙姝猛地扒拉一大口饭,又狠狠地吃了两口肉,决心不再看他。 夏桃慕:……好霸道的女人。 *** 强迫一个和尚吃肉,怎么能不算一种强制play!(?) 服从是一个男人最好的嫁妆,老婆给的肉,哭着也要吃完呢!! 第一百四十四章磕头认错 席间,夏桃慕身侧坐了个老儒,他一直在训斥自己的夫人,嫌她吃得太快无礼,坐姿不端正无礼,剥蟹倒茶的动作太粗鲁也无礼…… 芙姝观察了一会儿,见那妇人被他说得脸都发白了,可那身姿礼仪却完全没有问题,只是窘迫的眼神一直往芙姝这边看。 芙姝顿时便确定,那老儒醉翁之意不在酒。 老儒叹了口气:“这女人上了年纪最好莫出来抛头露面,幸好你有我,若是连嫁娶之事都未定的女子,那性格定有猫腻!” 说罢,他饮了一口酒。 一旁的芙姝也吃得慢了一些。 他饮完酒,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对自家妻子开炮:“你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一直跟对面的陆郎君眉目传情!哼,庶子也是陆家的庶子,也不先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这个便叫老牛吃嫩草!” 夏桃慕率先忍不住了,撂下筷子捂鼻嫌恶道:“哎呀好臭啊!什么人说话这样无礼,口气都传到我们这桌儿了呢!” 老儒饮了一些酒,知道她终于忍不住了,自己便也沉不住气了,站起来指着她的鼻子道:“你你你——大胆,给我跪下!” 夏桃慕被他这一吼吼懵了。 芙姝更是直接一拍筷子站了起来,面无惧色地与他对视。 那老儒因为夏桃慕她们开的书院就在他书院隔壁,他早就看这两个女子不顺眼了! “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们这番作为便是大逆不道!” 芙姝很无语:“先前帝姬也曾创立女学,你要骂带着她一起骂。” “哼,这怎么能相提并论,你们的德行、学识哪样比得上她?还四处招女夫子,不知羞耻!” 周围渐渐议论纷纷。 芙姝心中发笑,冷眼望着他:“试问我从来没干涉您什么,您又何必无事找事呢?” 老儒一时气短。 芙姝又追问:“莫非,您在害怕什么?” 是怕她夺了他在这里的地位,名气? 她笑道:“您放心,我们不会在此处待多久,待她们学有所成后我自会离开。” 一直在埋头苦吃的阿禾听了,即刻攥紧了芙姝的手,一张小脸皱起来:“我不要姐姐走!” 她一直一直想考功名,她想成为像芙姝一样能于朝堂之上叱咤风云的女人…… 芙姝也攥紧了她的小手,毫无惧色道:“我们来赌一赌罢,您敢同我赌吗?” “有,有何不敢赌?!”那夫子气得长髯都抖了三抖,“就怕你们这些修士心术不正,最会使诡计!” “啊,那便让在场所有人都当证人好了。”芙姝无所谓地笑笑。 “这天下马上要乱了,无奈的是地方科举仍在进行,阿禾是我的学生,她仍想考功名,我便尊重她的决定。” “我们就赌她此次县试能否拔得头筹,若能,你即刻辞官,带着你一家老小滚回老家,此生不得再踏足吴郡半步,若是不能,我便从临安给您磕头认错,一直磕到吴县的县城里去!” 芙姝直直盯着他,一改往日与街坊相谈时的好声好气,变得气势凌人,语气笃定得令人直发怯。 夫子本能地回避了她的赌约,言语中仍带着贬低:“哼,你们这等女人也就只看得见后宅那丁点子事,还想着考功名,老身至多给你磕头的时候送块绸布……” 夏桃慕哼笑道:“好啊,记得送块厚些的,太薄我们瞧不起你!” 芙姝侧对面坐了一个女富商,姓吴名翡,吴郡的大小书铺生意几乎都被她家垄断,见到她们二人如此有勇气,忍着笑,暗暗道了声好。 “若你们的学生当真能拔得头筹,你们日后来印书我只收人工费。”她朝二人敬了一盏茶。 芙姝笑着回敬了她。 江南兴盛书院文化,每个书院的夫子都有自己独特的思想作品当作教材,而芙姝她们还在起始阶段,虽然也想过自己印书,可是由于成本太高,万事开头难,哪里都要钱,她只先能沿用旧人的教材。 吴翡此时的帮衬简直可以说是雪中送炭。 夏桃慕泪眼婆娑地拉着她,道了好半天谢。 宴席结束后,吴王府内的侍从又带着众人去赏菊。席间有些人走了,芙姝虽然也想走,但是她还不能走。 方才用完午膳分瓜果时,吴王在果盘里夹了张短笺,询问她是否留下来谈事情。 芙姝微笑着将短笺收起,随着众人去赏菊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我想亲你 众人都挤在水榭中央赏菊吟诗,还有人撑着菊舟在湖面上嬉闹。 而芙姝贪凉,她只身坐在偏离水榭的某个廊亭,枕着胳膊昏昏欲睡。 身后是一小片竹林,与假山相映衬,吹起来的风十分凉爽。 窸窸簌簌的声音响起,幽径某处走出一个人来。 是吴王。 芙姝并不意外他会出现。 箫殷在距离她三臂的地方坐下,随即唤来侍从斟茶。 她刚要坐直,青年便轻按住她的手臂,摇头道:“女郎大可随心所欲。” 芙姝唇边勾起一抹淡笑,没理会他说的话,端正坐姿,捧起一杯茶慢慢啜饮。 “此茶用的是徽州贡菊。”她道。 花瓣颜色洁白而肥美,蒂绿而鲜艳,茶汤味道十分清甜。 “女郎果然心明眼亮,在下听母亲说过,宫廷内的贵族惯常饮用的亦是贡菊而非杭菊。” “是。”芙姝随意应付两句,远远望着水榭中的人群,却未看到陆玄简。 这是走了? 她四处观望了一圈,都未见到他的人影。 “女郎……其实你与我大可不必如此生疏。”箫殷面上带笑,手指缓慢摩挲着袖侧,心绪涌动。 他知道芙姝本性娇纵放荡,又不喜按常理出牌,只能耐下性子与她交谈。 他记得她方才那与老儒生对峙那一遭,眉目间皆是上位者的风华,虽然画了皮,但仍旧很美,美得令人挪不开眼,亦令人忍不住想要征服…… 芙姝终于抬起眼皮看他,青年长得略白,睫毛很长,敷了粉的眉目携着三分阴柔,一笑起来便极尽风流。 “天下四分五裂,宗室之间相争相间很辛苦,不是吗?”箫殷屏退了下人,摆出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 “你想说什么?”芙姝微微皱眉。 她的眼底蕴着淡淡的疑惑,十分可爱。 箫殷顺势用手中的扇子挑起她的下颌,语含诱哄道:“女郎要的只是一个幕后之宾吗?若你想,在下大可以为你提供一个更加完美的栖身之地……若你想,在下身后的名与利,皆是你的。” 将这样一个举世无双的女子纳入更为隐秘暧昧的内宅,再磨掉她的爪牙,将双方利益捆绑在一起,此后便无需再担心猜忌。 芙姝一把攥住那木扇,言语中携着不容侵犯的冷意:“箫殷,你不该如此挑逗我。” 她竭力按捺下将他一脚踹进水里的冲动,平静道:“箫殷,出征在即,你今日做出此举,不仅会让我怀疑你的本性与决心,更会让我很难继续信任你。” 她顿了顿,随即毫不留情道:“毕竟狼走千里吃人,狗走千里吃屎。” “冒犯了。”他温和地笑了笑,心绪却愈发激动,“在下只是觉得女郎本应如雄鹰翱翔天际,如今只作飘蓬之身,身侧无良人相伴,着实可惜。” 芙姝即刻否定了他的想法:“飘蓬之身随处可居,更能择明主而事。而且,箫郎怕是不知,能在天上翱翔的大多是雌鹰。” 说罢,芙姝微微抬起下颌,凑近他,好整以暇地睨着他。 见芙姝仍不肯低头服软,箫殷的耐心一点点耗尽。 雌鹰?雌鹰亦可驯服。 他放下茶杯,温热的指尖缓缓抚上芙姝的面庞,笑容如毒蛇吐信:“帝姬啊,那和尚可曾满足过您?” 青年不再伪装疏离,对她换了一个称呼,声音如茶香袅绕,淡淡落在芙姝耳畔。 见芙姝没有动作,他的语气逐渐暧昧迷离起来,指尖摩挲着她柔软的唇瓣:“在下不仅能与您分享权力,更能给予您红尘间正常的男女欢爱,不妨……” 一瞬间,木扇被折成两半,直指青年的咽喉。 “箫殷,你越界了。”芙姝冷道。 竹林深处吹来一阵飒飒的风,箫殷仍笑着,默默执起茶杯饮茶。 “唔——!”事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青年惊恐地抛下茶杯,猛然跌倒在地。 他方才定睛一看,发现自己茶杯里的茶不知何时换成了无数条细小的青蛇,争相缠绕着要破开他的唇,钻进他的口腔! 微凉的茶水泼洒在他身上,湿了衣襟,箫殷产生的幻觉愈发严重,却见那青蛇马上钻入了衣襟,开始啃啮他的心脏! 周遭出现许多侍从暗卫,扶起他时,皆是又忙乱又满头雾水。 “蛇……”他形象大失地喊道,“那杯中有蛇!你们都做什么吃的!都看不见吗!?” 他喊叫着,又开始抓着几个人吐,不顾一切地呕吐,芙姝今日穿着地烟青长褙,更是被他视若虎狼,尖叫着要将她杀掉。 “蛇!她也是蛇!!” 芙姝在一团忙乱之中被人拽进了竹林。 …… 少年气息极其不稳,浑身颤栗地紧抱着她,哆哆嗦嗦地说不清话。 “陆玄简?!”芙姝十分疑惑,“你怎么了?” 还未来得及细究,她又莫名其妙地被他啃了一口。 “……喂你是狗吗?” 毫无意外被抱得更紧了,怎么办? 芙姝不知道妙寂现下十分痛苦。 控制一个人的精神需要大量的魔气,而他用部分神识塑造的这副肉身太弱,根本无法承受,即便只控制了那人片刻。 因为不想再被芙姝所察觉,他这几日已将自己原身所有的气息完全剥离,若无法压制,被魔气完全控制后的神识就会失去他的掌控,进而失去人性,变成凡人根本无法想象的残暴与血腥! 无法被内化的蓬勃魔气在他体内乱窜,浑身筋脉如同火烧。 他哆哆嗦嗦捧起芙姝的脸,脏器被挤压得无比疼痛,他的嗓音亦愈发艰涩:“我想亲你……” 他现下无比渴望一眼甘泉……还有……还有…… 思绪混乱无比,他忆起方才那人的指尖拂过她的唇,胸腔灼烧更甚。 “可——”未等她说完,陆玄简眸光渐暗,咽喉微动,将她抵在假山后,湿濡的唇舌急切地探进她的口腔。 “唔?!”芙姝震惊地睁大了眼。 第一百四十六章权衡利弊 冰冷滑腻带着血腥气味的舌头探入口腔,急切地攫取她口中的唾液,芙姝被吻得舌尖发麻,感觉自己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她微微睁开眼,发现他无神的瞳孔中弥漫着浅淡的黑雾。 这,这是…… 祖师曾同她说过,对付一个入魔或黑化的修士,揍一顿比什么都管用。 芙姝攥着他的手臂,一边使出最基础的愈疗术试探。 此招只对修士管用。 她的目光紧紧攫住他的面容,等待那股温和的内力走遍他全身筋脉…… 果然! 他的瞳孔清明了一分! 芙姝趁此机会将他推开,然后又攥住他的衣领,掏出匕首狠狠插入他的肩胛。 滋滋温热的血溅了她一手,芙姝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颤。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无声的沉默蔓延在她与他之间,似乎一切事物都停止了,只余下二人冰冷的喘息。 她刚想将匕首拔出,他便伸手覆上她的手背,带着她的手用力转了半圈。 咔—— 整条右胳膊被卸下来了。 芙姝呼吸微窒,少年疼得面色无比苍白,喘息着倒在她怀中,伸手覆上她的眼,颤声道:“莫看……” 她的做法是完全正确的,他体内旺盛的魔气被这一刺耗掉了大半。 “陆玄简,你到底怎么了……你被谁控制了吗?”芙姝抱着他,努力维持着正常的声线,她不敢想象方才那一下该有多疼…… 妙寂不想说实话,只摇摇头,面色苍白道:“我不知道……好疼……” 芙姝眼眶一下子便酸胀起来。 被魔气污染了?像岐山雨神那般? 可这魔气又是哪儿来的啊?! 她这边还在思考,身后便传来一阵阵焦急的叫喊。 “殿下心厥吐血了,快叫郎中啊!!” 芙姝越听越心惊,刚想站起来,陆玄简便紧紧攥着她的手腕,攥得她手腕生疼。 “别去……不要去……”他疼得浑身痉挛,冷汗浸湿了他的额发,湿哒哒黏在鬓角。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芙姝满手都是血,浓腻的血气逸散在鼻尖,使她愈发心惊。 她拍拍自己的脸,勉强使自己保持一分清明去权衡利弊。 一个是吴王,一个陆家庶子,孰轻孰重...... 若吴王死了,这片肥硕的土地便会被围绕在四周的虎狼撕得一点也不剩,届时时局会更乱,百姓会更艰难! 若是,陆玄简死了…… 不,必须要先救吴王! 芙姝咬着牙,将他的手指一点点掰开,轻声安抚道:“不怕的,夏桃慕马上就来了,她会带你回去,我必须要先救吴王!” 少年倒抽一口冷气,浑身发抖地抓住她的衣袖:“不,不要去!” “我求你……陪在我身边……” 他眼角渗出了泪,滴滴答答落在她的颈间。 这便是肉体凡胎的代价,太疼了。 身上疼,遍身的筋脉都在疼,心脏更是疼得发颤。 妙寂依稀记起自己很小的时候,自己的父母亦是这样权衡利弊,选择了阿兄。 无人选择他,无人在意他,最后他被攻城的敌军砍掉手脚,倒在漫天大雪里,一点点被风雪掩埋。 “就这一次……不要走……”他体内的魔气随着汩汩流出的血液逸散于空中,使他愈发虚弱。 他紧紧抱着她,不断哀求着,冰凉的吻胡乱地印在她的颈间,下颌…… “求你了,求你……” 芙姝沉默无言地抿起唇,空出一只手推着他,另一只手掰得更用力。 最终,那一方衣角被她生生撕扯下来,芙姝拍了拍衣服上的土,干脆地站立起来。 少年没了依靠,只得面朝下倒在原地,手边仍紧攥着那块被扯得变形的布料。 他半抬起眼皮,见到少女那双翘头靴向后退了两步,转了个方向。 她要走了。 寒意浸透骨髓,巨大的失落与无力感将他最后一点希望吞吃殆尽。 “不要去……” 他意识不清地朝着前方伸出指尖,却再也够不到任何东西。 “芙姝……”最后一刻,他无意识地喊出那个名字。 芙姝,被他放在心尖滚过八百遍都无法再述于口的两个字。 少女脚步一顿,再也没有回首。 *** (厨子若无其事地炒菜)(持续撒糖)(撒得太用力糖罐掉锅里了)(厨子继续若无其事地炒菜)(糖罐受热炸了)(和着玻璃渣子一起翻炒)(端出)(香喷喷的红烧玻璃渣炒好啦!) 第一百四十七章渡他 妙寂的意识逐渐混沌。 师尊自小教导他离心灭欲,普度世人,净空山是太华山的守门山,他似乎天生就背负了守护世人的职责,他守护这座山,已经守护了很多很多年。 他被清规戒律与肩上的责任禁锢在这具打造得完美无缺的空壳里,吞噬了波旬,除尽天下邪祟,最终却只换来被守护之人的背叛与利用,还有她义无反顾的离去…… 前世今生,她都将自己所拥有最珍贵的爱意奉与他,他却没有坚定地选择她,上辈子没有,这辈子也没有。 仍然是因果报应,种下无数孽因,便得无数孽果。 妙寂躺在冰冷的草地上,周遭是纷繁的脚步声,焦急的喊叫声,风从指间处流泻而过,方才流的血液逐渐干涸,变得冰冷粘腻。 他阖上眸,想试着合拢手指,却根本无力做到。 看,就连这一点点所剩无几的爱意他也抓不住,无法回馈…… 心中蕴着的悲切无处发泄,妙寂逐渐无法看清这个世间。 他渡尽世人,谁又来渡他…… …… …… 芙姝坐在病床前,绞着被子,给昏迷不醒的陆玄简讲今日外面发生的事。 她望着那陌生又熟悉的脸,心下一阵难言。 如今想来才发现处处都是弊端。 她这几日做了一点调查,才发现陆玄简他娘死前患的只是头痛,受不了才自缢而死的,并无腰肌方面的问题。 这样不到弱冠的少年,官学课业繁重,假期甚少,可他既精通医理又能刺绣,哪来这么多时间学? 妙寂实在是一个不太擅长伪装的人,距离上次被她发现才没多久,今次也没点长进…… 她伸手抚上他的眉眼,触感柔软又冰凉。 “到底有何事物,能让你如此执着?”她问。 …… …… 天光逐渐大亮,一阵冷风吹过,芙姝浑身一颤,瞬间惊醒。 坏了,昨夜没关窗! 她才站起来,躺在榻上的人也醒了。 妙寂紧紧攥住她的衣角,如墨玉似的瞳孔中倒影着她的模样。 一时相顾无言。 芙姝眨眨眼,偏头避开,故作轻松道:“我不走,我去关窗。” 一时间思绪纷繁,她要继续陪他装下去吗?抑或是直接开口问? 他会说实话吗? “你饿了吗?我煮了药膳,你要不要吃些?” “嗯。”轻轻淡淡的一声。 他似乎不记得昨日昏过去前喊出她名字这回事了。 芙姝可从来没对陆玄简说过自己的真名。 她起身去后院的灶房里盛了一碗她亲自做的药膳,亲眼看着他吃完。 “好吃吗?”她问。 他看着她,眼睫闪动着,似乎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淡笑:“好吃。” 芙姝微愣,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妙寂,无所负担,又如此直率,看上去很开心…… 少女攥着袖角,终是下定了决心。 她的底线是伤害百姓,若他不触碰这个底线,她不介意暂时陪他装下去。 但愿这场幻梦能维持得久些。 “陆玄简,”芙姝撩起两缕碎发,抬眸轻声道:“你晚间若无事,可以来我铺里帮忙,我记你工钱。” 她看见妙寂先是不可置信地望着她,然后,喜悦之意自他的眼中一点点升起,最终变得明亮无比。 “谢谢。” 两人之间的隔阂在这简短的一言一语中逐渐消散。 …… 经过几番雨水的洗刷,街道两旁的绿树逐渐萧瑟,暗黄的树叶飘了满地。 芙姝变得更忙了,她有时会去书院教书,有时会在郡守府处理政务,妙寂每日都会在路口等她一起回医馆。 她每隔七日回一次家,他也会陪她回家,即使不顺路也没关系,他便陪她走到分岔路口,然后再回自己家。 就是有时会被荀卿在距离她更近的路口截胡。 吴郡的秋雨萧瑟又冰冷,芙姝不让他等,他偏不听,偏要淋得半身湿,最后回到医馆,便会收获她好半日的唠叨。 很快,冬日第一场雪如期而至,芙姝归家的时间也变得史无前例地晚。 月照寒衣,树叶簌落,她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郡守府,转角便见到了那抹轻淡的身影。 芙姝打了个哈欠,疲惫道:“太晚了,日后你不必再等我了。” 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准备像往常一样与她牵手而行,却被她敏感地闪躲开。 “没用饭呢,很冰。” 下一刻,他的手更坚定地握上来,与她紧紧相扣。 芙姝眼底露出一丝欣然,与他对视,瞧见那双清湛的眸里蕴着几许关切。 她又笑道:“我记得每月十五都有夜市,我们再去逛夜市吧,吃完东西再回去。” “好。” 间中,他又在她的手腕上,套入一个夜光珠做的手串。 芙姝不爱提灯,自己走的那一小段路都是摸黑走的,他便寻思着做个夜中能自己发亮的东西陪她。 “日后它陪你走夜路,便不用怕了。” 芙姝勾唇一笑:“谢谢你,但我可是锻过体的哦,拳头硬得能一拳将那木头招牌劈成两半呢,若遇到贼寇,他们倒要怕我多些。” 妙寂看她一眼,眸中闪动着浅淡笑意,芙姝也笑望着他,不过只是片刻,片刻过后,她便垂眼看向别处。 总觉得脸有些隐约发烫。 归家途中,原本破败的废墟被雪掩埋,变成一大片白茫茫的雪地。 芙姝屏气凝神地看着,看了许久,才喃喃道:“好白啊,陆玄简……” 妙寂往前走了几步,察觉她没有跟上,便停下脚步,回过眸,面上倏然被拍了一大团雪。 “……” “哈哈,哈哈哈哈……”少女清泉般的笑音不断传入耳畔,妙寂微愣,默默抹去脸上的雪痕,蹲下身,团起一大堆雪向她的方向掷去。 芙姝站在不远处的矮坡之上,身体蓦然被巨大的雪团击中,重心不稳,毫无征兆地往后跌去。 “啊啊啊——快拉住我!” 妙寂心下一惊,赶紧跑过去接她,袍角却冷不丁被谁一拽,他也狼狈地摔落下来。 “呃……” 紧接着,脖颈处便被某个狡猾的女子报复性塞入一大团冰凉湿腻的雪,他瞪大了双眼,慌张又震惊地瞧着她,嘴唇张合说不出话,那口型,似乎在质问她怎么能如此狡猾! 芙姝躺在地上,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哈哈,你好呆啊!” 妙寂沉默了一会儿,愤愤抿唇,紧缩起身子颤声道:“好冷……” 芙姝才坐起身想看看他,下一刻却猛地被他拉入怀中。 漆黑的天地间寂静无声,而这样近的距离,她与他都能感受到对方无比剧烈的心跳。 鼻息温热地喷洒在她的耳畔,芙姝没动,过了一会儿,一个温柔不带情欲的吻便落在她的耳廓。 许久,他将头抵在她肩膀上,声音极轻:“我想与你一起过除夕,你能不能……” 语气中颇有些期期艾艾的意味。 芙姝双眼眯成月牙,点点头,笑意盈盈:“好啊,不过要晚些。” 无法言喻的喜悦充满了妙寂的胸腔,从未有一刻能如此欢喜。 他抬眸凝视她良久,心跳如鼓。 芙姝易了容,五官变换了些许,而他也没用原本的面目示她。 可他只要这样拥着她,灵魂脱离躯壳相贴,不动半点情欲,不动半点旖念,却比世间真正的眷侣还要亲密上许多。 这是妙寂此生最渴求,却从不敢拥有的东西。 *** 人间篇差不多要结束了,打个预警,接下来会有一些拘禁、强制、洗脑、感觉剥夺等等环节…… 第一百四十八章念佛三昧 “如是我闻,佛念众生,众生不念佛,佛虽在众生前,众生亦视而不见,单忆无用。” “众生念佛,如同佛念众生,久忆不忘。” “如是二人相忆,如同众生念佛,佛念众生,二忆念深,自可相见相亲,不相舍离。” “不但今生常得见佛,乃至多生多劫之后,均能常随佛,佛常随众生,如影之随形,不违不离,感应相交,互摄互融,生生世世不相违远。” 弥空甩了甩酸胀的手腕子,望望眼漆黑的天色,才发觉自己一整日都在誊抄整理师尊关于念佛三昧的手记。 师尊每日都会让他整理这些,但是,他怎么感觉这几日的内容变得愈发…… 缠绵? 不不不,不能这样想! 弥空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整理好桌案上的书简,来到万佛塔给妙寂检查。 说是检查,实则是师尊要悄悄帮他拔除孽莲,师尊想培养他与太华宗掌门抗衡。 师尊说,他会在自己失去所有意识之前,与他化自在天玉石俱焚。 而弥空自己要做的,无非是在那日将太华山掌门一同杀掉,然后带领剩余修士迁至岐山,慢慢休养生息。 他会代替师尊守护苍生,他会接替师尊,成为下一个妙寂…… 可弥空总觉得自己还是小孩子,他明明还很依赖师尊的庇佑。 弥空只要一想到此处,心中便觉得无限怅惘,难道师尊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随着万佛塔门缓缓打开,弥空被眼前一幕吓得屏住了呼吸。 本来只有三层高的孽莲,如今变得硕大无比,横梗在他面前,使他几乎无法呼吸! 比肉还厚的花瓣殷红如血,看上去丰盈又滑腻,十分诡异。 粘稠的黑色不明物质附着在其上,散发出腐烂脏器的浓烈腥膻的恶臭。 滔天的黑浪一直蔓延到塔顶,分化成无数细枝枯槁般的触手,而太华山掌门就站在尚在坐禅的师尊旁边,眼神如同一条毒蛇,死死盯着他。 弥空一瞬间瞪大了眼:“师尊明明不让你进来的……呃啊!” 一瞬间,他便被有如实质的黑浪卷携升空,被按在石壁上,一道闪电般的身影跃上,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师尊的法相已经变化为寂忿相,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瞪视着他,凌厉的眸中黑雾流窜,弥空甚至感觉他已经不认得自己了。 “你要不要再说一遍?”掌门的嗓音无比嘶哑,带着狡猾的嘲讽。 “师尊不……咳咳……”他在心中默念护体法诀,护住自己的心脉。 察觉到他运功准备护住心脉,妙寂又分化出另一只手,竟是要徒手挖掉他的心脏! 尖利的指甲刺入皮肉,轻而易举地将他尚在跳动的心脏剖开。 那血淋淋的心脏被挖出来时。尚在强力跳动。 弥空面色唰地白了下去。 心脏对修士来说并不算真正的要害,因为一个修士的心脏是可以无限再生的,只有生魂被绞灭才能令其瞬间消亡。 若是心脏中途被挖掉,只会令修士的实力暂时变弱,除非……拿法器封堵住心口。 心脏无法再生,那个修士便会因心力持续衰弱而死亡。 在那期间,失去心脏的修士每时每刻都要经受千百倍的痛苦,而他偏只能生生受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点点衰弱而无能为力,最后绝望地死去。 这是一种比绞灭生魂更为恐怖的缓刑! 幸而,弥空面前这个青面獠牙的神佛并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只是抓着他的心脏放入口中嚼,咽喉一动,吞了下去。 腥甜粘稠的血溅到弥空脸上,他不敢呼吸,底下的掌门发出愈加猖狂的尖笑声。 “枉我为你们做了这么多事情,竟还要瞒着我下山?!也不知会我一声,适得其反的滋味如何?!” “我们应该是最亲密无间的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该如此生分的……” “不过,好在你的好师尊已经被孽莲蚕食得差不多了……届时人间将会变成炼狱,你们便亲手看着往日里最珍视的人间一点点覆灭吧!谁也别想好过!哈哈哈哈哈——” 佛者沉默无言地凝着弥空,手上的力道加大了。 哗啦啦—— 弥空手中的书简掉落出来,妙寂伸手一捞,却只瞥了一眼,便瞬间将书简粉碎。 “师尊……快……醒醒……”没有氧气的维持,弥空的下颌已经逐渐脱力,说出来的话也哆哆嗦嗦。 刚修养了一段时间的脏器又重新被孽莲所缠绕,一切又回到了初始之时。 无法呼吸……无法呼吸…… “师尊……我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看……” 那是他偶然在路边捡到的一个香囊,有点脏,可是凭那拙劣的针脚,也不难猜出是谁的手笔。 毕竟他自己也有一个……芙姝临走前塞在他手里的…… 他颤颤巍巍从口袋里摸出那件东西,只一瞬间便飞到了妙寂面前。 佛者瞧着那小巧的东西,微愣,蓦然又想起数年前,有个少年曾对他说过几句话。 “她一直藏着,总觉得绣不好……” “……” 万佛殿内无数红烛猛烈摇曳,化身忿怒相的神佛怒发飘飞,凌厉的眸中迸射出火光,明明灭灭。 啊,他记起来了。 那个少年竟没有将它带走,有点脏,擦擦还能再用…… 他紧紧攥着那个香囊,识海迸发出凛然的佛光将邪念暂时压制。妙寂微微喘了口气,将弥空径直甩出塔外,塔门瞬间落锁关闭。 弥空像条鱼一样被丢了出去,识海蓦然被一记佛光击中,佛者清正威严的声音自识海内响起。 【去寻吾的神识,带它回来,要快。】 弥空大难不死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他担忧地望着紧闭的塔门,不知师尊继续跟那个鬼东西呆在一起,会发生什么事…… 他微缓了口气,马不停蹄地带着一应法器,狼狈地下山寻人。 *** 【小妙恋爱手记绝赞发售中~】 弥空:师尊我也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吗? 第一百四十九章一件错事(微微h) “好大的雪……” 芙姝抬头望向白茫茫的窗外,朝冰冷的手心呵出一口气。 “妙……咳,小陆,雪太大了,路都看不清,你今日要不留宿一晚,还有两个房间。” 不远处偶尔响起几声火花噼啪,妙寂还在煎药,蓦然从她口中听到新称呼,他抬了抬眉,淡定地摇摇头:“不妨事。” 芙姝坐在一旁,看着他给病患一个个喂药,不计其反地哄着小孩入睡,又给记不清人的老婆婆换药,那眉眼垂落的平静模样,像极了许多年前他为五百个弟子设坛超度之时。 到底是怎么发展成如今这样的?芙姝有些想不明白。 二人缄默许久,妙寂蓦然抬头:“你不开心?” “难道我说我不开心,你就不走了?” 妙寂看着她,张张唇,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 不知为何,听见了这声嗯,芙姝眼眶更加酸胀。 她偏过头,整理着桌上的药方,喃道:“许是月事要来了,这几日闲下来便总爱胡思乱想。” 整理完,她准备回到自己休息的那间小药房。 医馆里的所有房间都是给病患住的,她自己则在药房中安了一张小榻。 临走前,她又道:“你要走的话,门口有一把伞,我加固过的,这种时候用刚好。” 听不出情绪。 她表达情绪一般都很直接,并不会像今日这般模棱两可…… 妙寂心觉不对,放下手中的药罐跟了过去。 …… 芙姝进屋关上门,灯还未点,黑暗中便有一双手拉住了她,拥她入怀。 他的怀抱无比温暖,衣襟浸透了清苦的药香,却仍令人眷恋,芙姝闭上眼,伸出手,安静地回抱住他。 “近日太累了……”她靠在他心口,闷闷地说。 所有事情都要重新谋划,等到开春,那就更忙了。 他默了默,道:“你若想,可以让我直接留在这里,不必寻旁的——” 芙姝捧着他的两颊,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又糯又凉的唇瓣相贴,逐渐摩擦出些不可名状的热度。 妙寂的话音一瞬间被堵在喉间。 “那我要亲你。”芙姝低声道,言语中带着些上翘的尾音。 她的嘴唇甜软,似乎再一抿就要化了。 妙寂垂眸凝着她,鼻腔中轻哼出一声算作回应。 少女主动伸出舌头,在他的唇上打圈舔舐,随即慢慢撬进唇缝,与他温热的舌尖交缠。 脑后窜上一股令人颤栗的酥麻,极致温柔的试探与拉扯,使得芙姝愈发动情,津液不知觉顺着嘴角流下,芙姝闭上眼,指尖摩挲着他红透的耳尖。 好可爱。 他似乎也动了情,追逐着她的舌尖,极尽缠绵地勾入口腔,吮吸得啧啧有声。 芙姝唇角微勾,双手缓缓抚向他的身下。 察觉到她在作乱的手,妙寂呼吸愈发急促,不过他反应很快,只刹那间便将其攥住。如若身体上过于激动,会压制不住体内的魔气。 “只接吻而已吗?”芙姝的语气有些难过。 “嗯。”黑暗中,妙寂的表情看不真切。 芙姝又不容拒绝地揽住他的颈,吻了上去,直至两人都气喘吁吁,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陆玄简的睫毛很长,垂落时带着别样的乖巧。 即便是在黑暗中,他的眼神也有些呆滞,嘴唇微张,在淡淡月光之下呈现出透亮的水红色。 哎呀,好像被她亲晕了。 成熟强壮的他固然很不错,可少年纯情的妙寂也很可爱…… 芙姝又翻出来一条被褥,递给他,自己卷着被子睡在床榻内侧。 可是许久都没见他上来,芙姝又转过头,发现他已抱着被子睡在了草席上。 “哎,你为何不上来睡啊?” 妙寂:“……” 他有反应了。 他嗓音微哑:“榻太小了,我怕你睡得不舒服。” 芙姝干干地哦了一声,稍微有些困顿地说:“那你到隔壁房间睡吧。” 妙寂又摇摇头:“我就在这里睡,你睡罢。” 芙姝点点头,又裹着被子,将身子转过内侧。 他留恋地盯着那团裹得紧紧的被褥,他只想就这样多看她一会儿,哪怕只是一会儿。 芙姝也不再客气,很快便睡着了。 屋外,树枝上的雪压弯了枝头,啪一声,被人拍掉了。 屋内只余炉火噼啪,还有她轻微的呼吸声。 …… …… “师尊,要走了。” 弥空望着眼前沉默的少年,心觉不妙。 果然,妙寂开口道:“吾想陪她过完除夕。” 弥空果断地摇摇头:“不行,我们没有时间了。莫任性,随我回去。” 神识不是一个完整的躯体,无法思考过于深奥之事,也并不完全懂得人间的七情六欲,而像妙寂这样已臻化境的佛门大能,如若此部分神识脱离掌控,有了自己的思想,是一件很恐怖的事。 妙寂退后两步,神情冷了下来。 世人都说被爱者会疯狂滋生出血肉,爱能极大地滋养人的心肺,一个原本孤寂惯了的人,如若心中长久被这样的爱浸满,就会变得无比渴求爱,贪恋爱,以至于沉溺其中无法自…… “师尊,莫要任性!”弥空面色也逐渐严肃起来。 “不,距离除夕只剩五日了。” 弥空不想再跟他废话,手中幻化出一个禅杖,盯着他,低声道:“师尊,这可由不得你了。” 妙寂眸色一暗,瞬间跃上树梢,隐去了身形。 弥空微微敛目,另一只手上出现一只金钵,两片嘴唇不断翕动,清正的梵音自喉间流泻而出。 刹那间无数经文护体,另有三道化作金轮冲向妙寂所在之处。 妙寂徒手挡下,他默默开口道:“莫逼我。” 弥空无论如何都是他的徒弟,妙寂对于他的一招一式都很熟悉,二人打了半天也没分出胜负。 体内魔气不断翻涌,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痛苦。 “师尊,莫要挣扎了!”地上被弥空画了无数个拘魂阵,妙寂站在其中动弹不得。 阵眼逐渐缩小,很快又被他活活挣开,魔气爆窜出体内,妙寂眸中的清明逐渐被嗜杀所替代! 他手上流窜着凶悍的魔气,手背上,青紫的筋脉尽显,指甲瞬间脱离骨骼,长成尖锐无比的模样,透过层层经文,径直掐住了弥空的脖子! 弥空并不善于游走,若开头无法制敌,很快便会落于下方。 弥空挥动禅杖,刺向他的腹部,浓黑的血液喷薄而出,很快弄脏了地面…… 弥空不愿再看,颤抖着声音道:“师尊,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妙寂瞬间变为忿怒相,在魔气疯狂流窜下逐渐失去理智! “不能……谁都不能阻碍我!” 妙寂不顾身体上的疼痛,分化出四臂,将弥空高高提至空中,紧接着便握住他双肘双腿上的关节,往不同的方向大力地撕扯! 弥空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留情,被五马分尸的感觉很不好受,偏得孽莲此时也在丹田内叫嚣,使他腹痛无比。 “师尊……万不可一错再错……啊!” …… 这厢,芙姝心中翻涌着强烈的不安。 可转过头,院子内只余清辉,簌簌的落叶。 还有…… 等等!妙寂什么时候出去了?! 她蓦然从床上坐起,神识向外一探,却被不远处的魔气反弹了回来。 不! 她连忙披上衣服,连鞋也未来得及穿便出门去看。 可是当芙姝来到事发地,她就知道已经晚了。 “不能让她发现……她也会赶我走的。” “要赶紧处理掉才行。” 芙姝蹲在一棵树后,屏气凝神,悄悄探出个头,只一瞬便蓦然睁大了眼。 这应该是芙姝此生见过最可怖的一面。 平日里一向冷静淡漠的陆玄简焦急地用双手血肉模糊地抠挖着一个人的身体,抓出一团血淋淋的脏器,再囫囵地塞入口中。 一边嚼,还一边模糊地重复说着方才的话。 芙姝煞白着面,直吓得动弹不得,看那死去的人衣服的颜色、模糊的五官、还有那光滑的头部,都令她十分熟悉,好像是…… 弥空。 她在心中默默念出这个名字,随即咽了口唾沫。 怎么会这样? 妙寂到底怎么了? 这还是妙寂吗?这还是那个……只是察觉她动了杀念都要呵斥她跪下的妙寂尊者吗? 她想要尖叫,却无法发出声音。 她想要哭泣,却无法发出声音。 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了?他怎么会做这种事? 她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走不动了,她又战战兢兢地从袖中捏着一张传送符,将自己传送回医馆。 医馆内十分平静,似乎无事发生,芙姝煞白着脸,哆哆嗦嗦地躺回了榻上。 可是在梦中,芙姝又得知了个坏消息。 …… 晚风簌簌吹过,才刚停一会儿的雪又开始落下。 妙寂杀了人,体内叫嚣的魔气逐渐消停,他入迷般地抓着血肉模糊的脏器吃着啃着,蓦然察觉出一股极其微弱又熟悉的内力波动。 他抬起头,望向密林中的那棵树。 那股波动只片刻便消失了。 望着地上已然残缺的尸体,他用袖角擦擦颊上的血,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件错事。 第一百五十章我来晚了 梦中的芙姝终于得以跟祖师相见,识海之中,他化身为一个青年模样,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那双微微下垂的眼慈爱地望着她。 “芙姝,你可知你先前为何会做梦?” 芙姝有些疑惑,不知他为何会说这个:“应该是……先前劳累过度以至于生了梦魇?” 玄清子面色稍稍严肃,他摇摇头:“不,那是预知梦,我的神魂已与你的相融,你的内力一旦回复,预知的能力便会随之觉醒。” 预知梦? 芙姝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好孩子,接下来,你又该如何去做?” 芙姝在那些预知梦里见过尸山血海,见过山河飘零,满目疮痍…… 她声音发凉:“我想知道,预知梦是否可以被改变?” “可以。” 若是如此,她该如何做?无非是杀了他,以绝后患…… 芙姝深深吸了一口气,朝玄清子尊敬地一拜:“谢祖师指点迷津,晚辈知道该如何做。” 玄清定定凝望着她,他知道芙姝不会允许任何人触碰她的底线,阻碍她的路,即便是心上人也不行。 所以他现下选择了芙姝。 说来也可惜,他早在岐山时便占过一卦,此二人虽然缘分至深,但命数注定多舛,注定相互亏欠,无法圆满。 他叹道:“唉,日后好好修炼,你的路还长着……” “晚辈谨遵祖师教诲。”芙姝颔首笃定道。 玄清子身形渐隐,她站在原地,唇线逐渐抿直,最后抿出一片深重的苦意。 芙姝从梦中醒来,发现角落旁的草席仍旧是空的。 医馆外的街市十分热闹,到处都是吆喝着写春贴、卖桃符的商贩,小孩子穿着俏皮可爱的虎头靴绕着柱子玩,有的孩子手边攥着一串糖葫芦,面上冻得通红,被爹娘托在肩头玩闹,咯咯咯笑着。 …… 除夕前三日的傍晚,芙姝的医馆张贴了休假通知,妙寂站在门口,瞧着那张纸发楞。 妙寂知道芙姝是看见了,她不想见他。 他走上街头,学着其他百姓,为自己添置了几件新衣裳。 归家时,他蓦然在街道的另一头瞧见了芙姝一行人。 几个少年人携着一个红衣小女孩,他们的手相互拉着,如同一家人一般,亲密无间。 芙姝在他们中间,她今日盛装打扮过,一双黛眉如远山,眸如弯月,微粉的面腮两旁饰着朱红的花钿,一笑起来便无比夺目。 妙寂呼吸微窒,他很想就这么走上去叫住芙姝,牵起她的手,说他也想跟她们一起过年,置办年货。 但是他最终只是站在街角看了很久很久。 隔着街头街尾的距离,远远地望着他们走远,直至消失在道路尽头。 手中的提着的包裹无声掉落在地,瞬间又被暗巷里的乞丐抢去。 寒冬腊月,那乞丐只裹着一点破烂布条,正兴奋地瞧着他,似乎正在打量他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妙寂看着他,心中生出一股莫大的悲哀。 其实他与这乞丐没有分别,人靠衣装,他只是装得好罢了。 大街上百姓其乐融融,只有他与这乞丐孑然一身,突兀地行在这条人潮纷繁的街道。 似乎所有的人都在无声地提醒他,这人间容不下他。 他自始至终都不属于这里,即使倾尽了所有亦无法融入。 他回家了,将家中所有家丁侍女遣散,又把院里院外都打扫了个干净,他知道自己做了错事,芙姝应该是不会来的。 但与此同时,他的心中又隐隐生出些期盼,他真的很想同她一起过个除夕。 他扫扫停停,直至傍晚方才放下扫雪的笤帚,坐在院中,呵呵手掌上的寒气,望着那道紧闭的门出神。 除夕夜的晚上她会做什么事呢? 她会跟那几个少年人一起吃年夜饭,一起放鞭炮,赏灯,凑在一起守岁…… 他呢?他大抵也是有东西陪的。 这院中有一棵冬天不会冻死的老银杏树,树龄已有三百余岁了,若是加以点化,还能成精,又怎么不算活物呢? 除夕日,他早早起身,一个人在这座府邸里来来回回走了许多遍,也将这座宅邸的瓷砖瓦砾悉心数了个遍。 哪里适合谈话小聚,哪处风景最好,哪处适合赏月,他都一清二楚。 可直至院中每一处都有他来过的痕迹,芙姝还是没来。 傍晚,他没有放弃等待,执着地坐在树下的矮案前将瓜果肉脯都摆好,一旁的茶水烧了又凉,热了几回,又换新茶再烧。 间中他有些困,便靠在桌案上打了个小盹,直到他以为自己睡了很久,蓦然惊醒,天还是黑的,芙姝还是没来。 他又开始不安地在院中来回走动,一步两步,来来回回,最后累得靠坐在大门旁渐渐合上了眼。 他喜欢坐在这里,并且他就要坐在这里。 他若坐在这里,只要她一敲门,不,只消她行至门前,走在来的路上,他便知道是她来了。 时间缓缓流逝,夜幕轻了薄了,轻凉的雪纷纷扬扬覆在他的面上,柔软地融化成水珠。 有几滴水珠俏皮地落在眼角,令人一时分不清是雪还是他物,最终缄默无言地隐入鬓发之间。 …… 芙姝一身长衫覆雪,她捧着食盒,一个人走在夜半的大街上,姗姗来迟。 她特地做了八道菜,而且都是清淡的素菜,有几道还特意仿照了太华山的式样,也不知道他爱不爱吃。 不行,就算不爱吃也得给她吃!而且全都要吃完才行! 她勾起唇,蹑手蹑脚地来到陆府大门前,轻轻叩响铜环,发现没有人应。 她又退后一步,清清嗓子,开口问:“请问,有人在吗——” 门倏地一声被人打开,一个浑身散发着凉意的身影在她面前无限放大。 那人颤抖着伸出手,似乎要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来抱她。 胸腔被紧紧挤压着,芙姝有些喘不过气,便捶捶他的胳膊:“唔,太紧了……” 察觉到颈间有温暖湿润的水液流下,芙姝一愣,原本冷硬的心瞬间被浸软了。 “你等了我很久吗?”她轻声问道。 伸出指尖,小心地从他的发丝上捻起一抹雪,凝望着它在指尖融化。 他的肩上,身上都落满了雪,两对窄袖洇着浓重的夜露,潮湿发凉。 “嗯。”他哽咽地回答一声,怔然的双眼流淌着热泪,枯竭的心底滋生出浓烈的爱意与满足感,沸腾至心尖,又满溢出来,逐渐洋溢整片胸腔。 少女眼睫扑簌几下,也伸手抱紧了他,嘴唇贴在他耳畔,轻声道:“对不起啊,我来晚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心上人(一更) 芙姝在菜里各下了一点药,只要他每个都尝一遍,毒性便会相互作用,然后渗透心肺致死。 但是在那之前,芙姝想做一点其他的事。 “你家里好安静。”芙姝在他家里走了一遍,有些廊下挂着红绸与桃符,倒不像除夕,像成亲。 他自己则仍旧保持着简朴整洁的生活习惯,屋内干净无尘,只余桌椅与简单的生活用品。 但是从哪里传来某种奇怪的味道,不难闻,有点像人皮渗出的脂肪被存放久的味道。 她反复仔细地嗅闻,发现这股味道来自祠堂。 果不其然从窗户外瞥见一副唐卡。 上头画的是六臂摩诃伽罗大黑天神,面目狰狞,颈系两串人头项环,六只手中拿着三叉戟、剑、血杯,还有念珠等等法器…… 颜色很漂亮,看久了还令人有些眼花缭乱, 那张画被嵌了一个木框,如若仔细看,不难看出外头有些部分很像人皮组织…… 芙姝面上仍笑着,心中却禁不住地悚然发凉。 很快,妙寂又带芙姝坐在院中,芙姝靠坐在他身旁,手边立刻被塞来一个暖融融的手枕,上面绣了一只小兔,很可爱。 她笑问:“今日的雪有点厚,我们来比一比吧?” “比什么?” 少年一头墨发乖顺地垂落在肩头,好奇地侧过脸看她。 “比在雪地里画画!我小时候玩过的,就比谁画得好!”芙姝的笑容十分灿烂,弯弯的眼中倒映着繁星,令人想永远沉溺于此。 “我们比画兔子,你觉得如何?” “好。” 这难不倒妙寂,他拾起地上的枯枝,不多时,一只可爱的小兔便叼着萝卜,出现在芙姝眼前。 芙姝眨眨眼,也不甘示弱,她不用枯枝,只用手在地上比画。 不久后,她画了一个兔子飞踢,正要蹬上妙寂那只兔子的头,可画着画着,她脚上一滑,跌坐在地上,她的兔子直接缺了一个臀部。 妙寂不觉失笑,随即侧过脸,似乎忍笑忍得很辛苦。 “呃,我,我们再来画梅花!” 妙寂伸出指尖,简约地画了一朵梅花。 “啊,叫你画你还真画啊……”芙姝撇撇嘴,有些无趣,“我们宫里的梅花,都要这样画的,你看好啦!” 芙姝一个倒仰,直接整个人都躺在雪地中,她伸出手脚在地上呈大字形地蹭,不断地蹭上又蹭下。 不一会儿,一朵‘巨型梅花’便画好了! 妙寂也学着她的模样,在地上画了一朵梅花,两朵梅花贴在一起,十分喜感。 芙姝坐起来,望着地上的杰作,嘴角漾起一个明媚的弧度。 她唇边绽开的笑意如同春日里盛放的芙蓉,一双巧笑嫣然的眸子盈满水光,直直凝着他。 她坐在他身旁,将自己的披风分他一半,随即闭上眼,靠在他肩侧,哼起一首轻快的歌谣: “下雪啦,下雪啦,雪地里来了两个小画家,小画家在雪地里画梅花!” 刹那之间,妙寂眼里忽然起了水雾。 他眨眨眼,将酸涩的泪意憋回眼中,拉着她微凉的手,轻声道:“我还没用饭,有些饿。” 他隐隐察觉到芙姝应该是有备而来。 可他偏生不畏生死,他只怕她不来。 芙姝收敛了笑意,诚挚的眸中倒映着他的模样。 “好!年夜饭我都准备好了,先说好,你不许剩!”她说。 芙姝将食盒里的菜一个个摆出来,一共八道,方才被晾得有些冷了,芙姝又用内力将它烘暖。 “这道是招财进宝,我用芥菜丝跟雪菜丝做的饺子,这道是年年有鱼,唔,用年糕做的鱼!这个是长年菜,寓意长寿绵绵,这个是财源滚滚,用了百越进贡的生菜,这道是百花酿双菇……” 芙姝一道菜一道菜地介绍着,全都是她精心准备好的,都有各自的彩头。 好开心。 妙寂笑望着她,心中涌上一股暖流。 他知道了,她定是因为要准备这么多菜,才会来得这么晚。 芙姝坐在他对面,夹了一筷子财源滚滚给他。 妙寂微微张口,接受了她的馈赠。 这些全部都是素菜,有的还是刻意仿照太华山膳堂的式样做的。 他微笑着对她道了声谢,即便是有备而来又如何,她这样有心,即便是毒药,他也甘之如饴。 芙姝端坐在他对面,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缓缓将筷子放下。 察觉到她的沉默,妙寂有点想逗她,又主动问:“你为何不吃?” 芙姝眼中闪过一抹尴尬,她摸摸肚子说:“我在家里已经吃过了。” 她声音很轻,带着几分微哑。 她不想多说话,因为她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开始变得哽咽,再多说一点就会露馅。 妙寂将所有菜都夹了一次,放入口中,细嚼慢咽地吃着。他吃饭仍旧是这个速度,不紧不慢,姿态清雅端正。 “好吃吗?”她问。 “好吃。” 在他说出这两个字之后,妙寂发现芙姝哭了,她默默地红了鼻子,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泪无声簌落。 妙寂夹菜的动作没停,又问:“何时发现的?” “你还记得吗,你差些杀了吴王,昏过去之前喊了我一声呢。” 妙寂沉默地将饭菜全都吃完,饭碗中一颗米也不剩。 这是他在三千余岁枯乏的人生中吃到的唯一一顿,也是最后一顿年夜饭。 他擦干净手,又坐到她旁边去替她拭泪。 “莫哭。”他唇角微扬,笑容如春风拂面,“很好吃,我很喜欢,谢谢你,这是我自出世以来,吃过最好的一顿饭。” 这很好,这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伸出手紧紧地抱住她,就像拥住了此生的全部。 芙姝忍不住在他怀里撕心裂肺地嚎啕大哭,哭得形象全无,鼻子又红又涨,眼角的泪怎么也拭不完。 “我哭起来是不是很难看?从小到大,大家都说,喜欢我笑的模样。”她问。 妙寂摇摇头,眼中蕴着对她的爱欲:“芙姝就是芙姝,无论是何模样都很好看,只要是芙姝就都好看。” 因为一个人的灵魂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变的,他爱她的灵魂,爱她的本身。 而且,美丑亦从来不是任由他人定义的。 他无法定义她,更没有资格去定义她,她想成为什么人,只要她自己想做即可。 她想做,他就默默帮助她成为这样的人,夸赞她,鼓励她,让她更有信心去做,这样的爱才算作有意义。 “我想亲你。”芙姝捧起他的脸,目光在他面上四处逡巡。 “可惜我如今无法亲你了。”妙寂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发晕,与她相握的五指上的指甲也已经渐渐发乌。 芙姝情绪微微恢复,她又接着问:“若我让你不要吃,你也会听我的吗?” 妙寂愣了愣,脑中混沌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半晌,他才冒出一句:“我心悦你,我只听你的话。” 他轻靠在芙姝身上,开始觉得浑身发冷。 芙姝两眼微睁,屏息凝神,将这句话默默放在心上咀嚼了好几百遍,好甜好甜,甜得她又想流眼泪。 “好冷,抱紧我,不要松开我的手。”他闭上眼,用头蹭了蹭她。 用着这副少年的身躯,他才得以将心底那些无法说出的话,难以启齿的话,还有想对她说的话毫无负担地说出来。 芙姝攥着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 “这里很热。”芙姝轻喃道。 月辉渐渐弥散,除夕夜的守岁也即将结束了。 吴郡的人喜欢在守岁结束时,燃放无数孔明灯。 一盏又一盏的孔明灯自远处缓缓升起,芙姝让他安心地靠在自己的肩头,自己也闭上眼。 他在她的怀中逐渐变得冰冷,手因为失温被冻成青紫,可是芙姝知道,她再也无法捂暖了。 她又开始默默地流泪,眼眶内的酸胀感令她忍不住睁开眼,只见无数盏孔明灯飞向夜空,几乎照亮了整片天空。 她平静的眸中倒映着万家灯火,若是此时他抬头望向她,一定会看见一副比万家灯火更美的景色。 “好漂亮啊,妙寂……”她手臂渐渐收拢,抱紧了怀中的少年。 除夕夜,团圆夜,家家户户团团圆圆。 而芙姝却在这个除夕夜,失去了自己的心上人。 *** 今日推荐bgm:叹云兮! 第一百五十二章你可知我有一个娘子 那日之后,弥空吓得在林中躲了好几日,幸亏他早先与金蝉子祖师结缘,如今才能借金蝉脱壳。 期间他也不敢怠慢,争分夺秒修补肉身,修补完毕之后便拿金刚橛探测妙寂的踪迹。 有三日师尊都呆在同一个地方,但今日不同,师尊此刻就在这片密林当中。 他神情凝重地往师尊所在的方向赶,却蓦然听见了人的脚步声,还有铲子挖土的声音。 身上的金刚橛疯狂震响,拼命地将他往那个方向引。 他悄悄地凑近,一道熟悉至极的女声自耳边响起。 “日后你不必再兜兜转转,也不用怕不顺路,从这里直走就能看到我家啦。” 但还是不要再来了。 芙姝这样想着,一边安静地将他的骨灰埋在家后方的一个土丘下。 许久未见的芙姝容颜如旧,淡漠的面庞中多了几分神性。 弥空默默张大了嘴,脑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场景,还有与师尊的那些对话。 他蓦然有些欲哭无泪,师尊可没告诉他神识消融该怎么办啊! 如若这部分的神识消融,那远在太华山的师尊岂不是更受掌门牵掣?! 意识到师尊可能有危险,弥空想马上赶回去。 …… 事实也确实如弥空所料。 掌门要妙寂这尊杀神真正为他所用,便要灭绝他的七情六欲以及过往所有的记忆。 其实一众仙家何尝不是这样? 为了巩固自身的地位,便要从飞升的修士之中不断榨取他们的神力为己所用,而仙家自己能付出的呢,只有一个头衔,还有一点若有似无的拥戴。 总归都是很自私的, 弥空回来的时候,师尊已经快要忘记所有人了,如若他再晚回来一刻,师尊便连他也不认识了。 师尊见到他,便抓着一把刻刀递给他,要他将芙姝的名字刻在他的手臂上。 妙寂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嘴里不再念经文,而是反复地对他说:“弥空,吾要忘记她了,怎么办?吾不想忘,不想忘……” 在妙寂极其混沌的记忆中,他才见过她那样灿烂的笑容,他才抚摸过她柔软的乌发、温软的嘴唇,还有那样明媚的眼眸,她心口熨烫的温度,为他悸动的心跳,这些一切,他很快就要忘了。 这是他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回忆,他怎么可以忘记? 他就只有这一点点东西是他自己的,他又怎么可以忘记? 在等待弥空回来的过程,他每日都要抵御孽莲对意识的啃噬与洗涤。 他一日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极度痛苦与困顿中度过,他根本记不清自己今日又杀了几个人,偶尔有清醒的时候,他便拼了命似的,在自己禅房的墙壁上,桌案上,纸上,全都写满了芙姝的名字。 他无法入睡,无法禅坐,无法冷静,他被逼得马上就要疯了,只靠一遍遍阅读她旧时留给他的书信获得片刻安宁。 弥空只帮他刻了一遍便忍不住哭了:“师尊,弟子真没用……” “吾自知罪孽深重,如有一日,吾不再是吾,你便拿着光明殿中的无明智慧剑杀了吾,莫留情。” 此剑可将人之神魂彻底斩碎,无法再生。 “可是师尊,你走了弟子怎么办?” “吾死之后,你不再是吾之弟子,大可以做你想做之事。” “师尊,弥空只想做你的弟子!” “听话些,吾知道,弥空一直是个很好的孩子。” 芙姝心中有苍生大义,而他如今已深陷我执无力断除,再过些时日,他或许就会做出无法被自己原谅,亦无法被她原谅之事。 将自己彻底杀死,不破坏她在人间的安宁,这是妙寂最后能为芙姝做的事。 “我知道了师尊,我知道了。” 然后,妙寂就不再说话了,沉默地接过刻刀,一笔一划,从黑夜至白昼,两边的手心手臂上全数刻满了芙姝的名字,颇有些血肉模糊。 时间一日日地过去,妙寂只要记忆稍微有些模糊,便会用小刀在伤疤上重新刻一遍,弥空发现他手臂上流的血就没有干涸过。 那夜之后,弥空忽然发现,自己是个大人了。 所有人似乎都被命运裹挟着向前走,不愿长大的人总会在瞬间长大。 他来到蒙尘许久的大光明殿,净空山的僧众他已经遣散得差不多了,有些年纪较大的不愿走,便在这殿中自缢而死。 他平静地跨过几位师兄的尸骨,取出座上那把宝剑,用布将它擦得发亮。 他想起芙姝的面庞,她身上所携带的神性,似乎与当初的师尊很相似。 不,其实此二人本质上都是一样的人,所以才会走到一起…… 弥空十分难过,都说僧人受了五戒之后便会大彻大悟,为何他仍然会如此难过? …… 春生冬死,秋实夏荣,弥空精心策划了一场死亡。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颇有些疯疯癫癫,总有什么东西要从肺腑里冲出来,也难怪师尊会难受。 不,或许……或许妙寂看似是全太华山最为平静之人,实则早就疯了,只是从来无人察觉,无人在意。 那些人只在意自己的悲苦喜乐,自己人身上求不到的,便到他那处求,他们可从不在意神佛是否喜乐,只一味地向神佛索取,索取,无尽地索取…… 弥空不再抵抗孽莲对自己的炼化,以此骗取掌门的信任,他又假冒师尊的名义,将那老东西骗至万佛塔内,趁他不注意,将他踢进孽莲的蕊心深处。 那蕊心里头散发着恶臭,另有无数颗锋利的利齿,一嚼一嚼,直接将掌门吞了。 孽莲将他吐出来时,他只余下半截身子,他又急急唤来师尊,想把大逆不道的弥空杀了,师尊姗姗来迟,乌沉沉的眸子一片清冷。 弥空心中颇有些无奈。看,某些人到死都要求一个庇佑。 师尊似乎已经不认识他了,挡在他的面前保护掌门。 那双臂却仍旧血淋淋的,上面芙姝的名字已经被他划得不甚清晰。 “师尊,你是不是忘记了谁?” 师尊沉默良久,冷然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他反问弥空:“你可知我有一个娘子?我已经数年未见过她了,那年我随父亲征战归来,她好笨,别的女子都投手帕,她却夜半三更爬我的墙,向我丢了把剑,害得我府内的家丁追杀她了半条街。 “她出身医术世家,样样都很好,我不想将身上的煞气过给她,只与她相敬如宾,要是她因为我而治不好病人,没人敢买她的药,她要怪我的。” 他双目有些失神,说完这一通后又顿了顿,继续开口道:“后来的事我已记不清,可我知道我注定要死在此处,这是我的军牌,你拿着我的军牌给她,告诉她不必再等我,我家就住在吴郡江阴县。” “将士出门不知死生,我却蹉跎了她半生,实在是罪过。” 人总是得到了一样东西,便要失去另一样东西。他得到了生前身后名,却失去了性命,失去了她。 “我不曾对不起天下人,却唯独对不起她,我真是坏。”妙寂仍在自言自语,说的都是弥空不知道的事。 弥空沉默地接过他化出的军牌,捏着宝剑,将妙寂与他身后的掌门一起捅了个对穿。 掌门这回是真正地魂飞魄散了。 而妙寂还处在弥留之际,他强撑着站直脊背,伸手抚上弥空的头,对他笑道:“弥空,你师娘出门练剑马上就要回来了,你随我去她的禅房,将禅香掐了,换上安息香罢。” 听罢,弥空心性瞬间有些崩塌,他看着师尊身形逐渐消散,强撑着将孽莲砍了。 可是他好累,方才那一剑已经耗费了他全部心力,他已经砍不动了…… 怎么办? 师尊,怎么办? 他转头看去,偌大的万佛殿内只余他一人,再没有师尊了。 啊,那他便以肉身作印,能封几年是几年罢…… *** 下一次再见就是三百年后啦! 第一百五十三章凰都 那日之后,芙姝成功重塑了识海与丹田,而后又一跃成为吴王的首席军师,未料头一次上阵,便被派去跟躲在凤鸣郡的箫禹和谈。 芙姝倒觉得,直接杀了他会让局面更有利,而且这本来就是她的地盘呀! 原本就四处碰壁的箫禹见到那样意气风发的芙姝,惊得瞠目结舌,在军帐中战战兢兢地抱住了芙姝的大腿。 “姐,阿姐,救救朕……他们都欺负朕……阿姐!” 芙姝却一手将他提起,将他提出军帐外,众目睽睽之下将他按在原地,他那十二旒冕从头顶滚落下来,芙姝一脚踩上他的脸,狠狠地蹂躏了几下。 帐外的众将士惊呆了,他们见证了一次史无前例的策反。 “阿姐,你当真这样恨我吗?”不得人心的帝王被芙姝按在地上摩擦,痛得涕泪横流。 “我不恨你,我要杀了你。”芙姝瞥了他一眼,从腰间抽出一柄寒光剑。 箫禹还在挣扎,忙指挥道:“乔玉!杀了她!” 可下一刻,乔玉便挥剑斩杀了身旁的御林亲卫的主将,鲜血从他的腹中喷出,主将轰然倒地。 乔玉若无其事地摘下头顶的盔甲,那高束的乌发上,系着一个粉色的蝴蝶结,迎风飘扬。 御林军倒地的声音接连响起,还有几个胆子小的兵崽子直接被吓尿了裤子,跪在原地,不敢直视芙姝。 “盼了你许久,终于肯来了。”乔玉面容沧桑许多,可那一双眼仍旧像先前那般,闪着意气风发的光。 “我们可都在等你。”乔玉又说了一句话,令箫禹的心一瞬间跌到谷底。 原来从始至今,皇姐才是人心所向。 芙姝笑笑,眼见军帐外又赶来一波文臣,顶着他们震惊的目光与滔滔不绝的辱骂,芙姝举剑将箫禹就地斩杀。 这天夜里,芙姝提着箫禹的头,挂在城门之上。 …… 吴王自撞见杯中蛇之后,精神便愈发衰弱。 时常一惊一乍,杯弓蛇影,被北地的寒风一激,原本水土不服的他更是只能强撑着起来处理军事,权力就这样逐渐转移到了芙姝手中。 他缩在营帐内,听着兵卒传过来的消息,方知芙姝与他从来都不算是君臣,而是博弈关系,敌退我进,弱肉强食。 翌日清晨,几个小兵在营帐中发现了吞药自缢的吴王,他衣冠整肃地躺在床上,似乎安详地睡过去了。 芙姝从他的腹中剖出吴郡的虎符,又命人将其火化。 此后的二十余年里,芙姝率领着一支由女子组成的军队,杀出北地,一路吞并其他郡县城池,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最后,她顺利回到雍京城,坐上她梦寐以求的位置。 她将大雍改名大凰王朝,雍京城改为凰都,又用温水煮青蛙的形式进行改革,换掉一批又一批的言官权臣,直至夏桃慕与她培养出来的那批学生站在她面前,芙姝才得以缓了口气。 她又将阿禾接来宫中,不,阿禾如今改名了。她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绛霄。 游鹍独运,凌摩绛霄,意喻腾空而起,直冲九霄,有一飞冲天之意。 芙姝将她列为皇子,一边传授长生仙法,一边悉心教导她成为一个合格的女皇。 此间她又花费三百年,将整个王朝的秩序彻底改头换面。 但旧时那套制度已经在大雍运行了数千年,芙姝能做的只是将碗打破,把污水彻底排干。这之后如何重新制碗,如何添加新的水,还需要后世人努力。 她将王位传给绛霄,自己便准备去游历山川大泽!她要在柔软的草地上纵马疾驰,在万丈高的瀑布下打坐,她想看百花争艳,看万壑争流! 她站在城墙上眺望凰都,迎面拂来的风将她的鬓发吹乱,底下传来一声马的嘶鸣,芙姝垂眸,瞧见少年剑修马尾高束,身穿黑衣,背着剑匣,坐在马上笑望着她。 十分养眼的光景。 芙姝勾起唇:“喂,你怎么知道我要出去玩?” 少年刚要开口,芙姝便从城墙上毫无准备地一跃而下,在少年惊慌失措的眼眸中,她落于马背,夺过缰绳狠狠一抽,马顿时飞出去数十里! 二人在风中凌乱。 “……你是不是疯了!”少年顿时爆出一句怒言。 “啊啊啊你别看我看路,快撞上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剑穗(一更) “听说南海的阎浮提州重现世间了,尸毗王派出好几个手下,在邻国的百越重新聚集僧众呢!” “尸毗王?古籍中都说他有三个头,每个头有五只眼,六条臂,若是如此,那下面定还有好几个——啊你干嘛掐我?!” “别说了,近日太华山的医仙来咱们鲤鱼洲云游,须得保持良好的形象,莫要妄议!” …… 白术盯着店家不太好的面色,戳戳芙姝:“师妹,这,这条剑穗你还要么?” 芙姝已经捏着那块剑穗揉捏了半晌,她道:“要啊,这可是鲤鱼洲绣工最好的鲛人做的,怎么不要……” 白术又问道:“你说,荀卿准备的结契礼会是什么?” 芙姝道:“十有八九是剑?” 修士之间结契是很寻常的事情,许多修士在长达数百年的寻道过程中都是孑然一身的。 他们身侧无父母亲朋相伴,若寂寞,便寻个半仙算好风水方位,在那路上寻一有缘人,送上结契礼,这契就算成了。 解契也很简单,只要任意一方把结契礼销毁,契约便随之毁灭,自此二人再无瓜葛。 芙姝买下剑穗,准备去百越看看怎么个事儿,可惜白术不打算跟芙姝回去,她要在鲤鱼洲寻个好地方住下,每天看鱼。 “你夜里若登舟回去,千万要小心南海的恶蛟与恶蛸!” 芙姝在鲤鱼洲住了三个月,荀卿本是陪着她来的,可惜他大劫在即,他不想雷劫惊动鲤鱼洲的鲛人,便先行回去等着渡劫。 芙姝在仙螺上给他发个讯息,要他在大凰国与鲤鱼洲接壤的地方与她汇合,然后结契。 她想不通,结契至多只是口头上多了层伴侣关系,她不知荀卿为何这般执着。 …… 芙姝走了一日,天上又下了雨,雷声翻滚在云海之间,颇有些可怖。 她不想御剑,便寻了一艘鲛人的船回到大凰。 只是,那鲛人长得颇有些怪,路上一直沉默寡言,还戴着长长的纱帽。 “船家,此船确定是去大凰国的么?” “……” 芙姝有点不认识方向,夜间起了层雨幕,又没有光线,那海浪拍打在船舷边缘,黑得令人发怵。 “你很着急回去?” “是啊,我师兄还在等我,他说渡劫想我陪着,我是医修,出了事能照应着些……” “……” 一段漫长的沉默在船舱蔓延开来。 海浪愈拍愈重,渔船在大幅度地左右飘摇,芙姝有些晕船,撑在船舱干呕,这一举动又引来那鲛民的轻嘲。 直至有一双触手猛地拍打上船舷,芙姝呛了口海水,一个没站稳,狼狈地滚到鲛民怀中。 那瞬间,芙姝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满身尖锐阴郁的戾气。 紧接着,他的帷帽被海风吹开,芙姝才擦干净脸,睁开眼又蓦然与那人的五只眼睛对视。 她才张开唇想说话,那海里的精怪一瞬间攀上船舱,船便直接翻了。 她的脚被粘腻的触手攥住,紧接着又被它往下猛地一扯,芙姝瞬间被拖入了深海之渊。 海水不同于普通的河水湖水,深水的高压使她眼睛瞬间充血,视野模糊不清,耳边嘶鸣不已…… 她拼命地伸手往上游,却又倏然被精怪卷入巨大的触手之中,无法呼吸。 …… 黑暗中,一道凌厉的眼光毫无怜悯地睨着她,刻薄又冷漠。 他无动于衷地望着芙姝被蛸缠住,直至一串剑穗飘上来,被他伸手捏住。 方才他听她讲她那个平平无奇的道侣,心中已然十分烦躁,如今看到这串剑穗,心中更是烦闷无比。 他思考了一会儿,发现杀人还是亲自动手来得爽快。 他缓缓朝芙姝游去。 *** 十一点还有一更 蛸就是章鱼 第一百五十五章不准逃(高h,二更) 芙姝发现自己没死。 似乎有人用力地抱住她,滚烫的嘴唇贴上她的面颊,一路流连过去,小心翼翼地蹭。 芙姝颤抖地闭上眼,周遭都是那人的气息,呼吸都被掠夺,雄浑厚实的肌腱紧贴着她,视她直观地感受到勃发的性张力。 芙姝坐在他的腿上,腰窝被那指尖揉着按着,很快便没了力气,小穴颤抖着吐出一包粘腻的湿液,她难耐得夹紧了腿。 他的唇仍旧那样丰润柔软,舌头勾卷吸咬着她的两瓣唇,像是要被他吞吃入腹…… “唔嗯……”芙姝微微仰头,伸出舌头热情地将他的舌卷进口中。 她从来不会主动拒绝情欲。 他是头一回如此霸道,霸道得横扫着她口中的香津,似乎怎么也吃不够,忽而又打圈舔弄她的上颚,舌根吮吸得啧啧有声。 芙姝被吻得有些迷乱,喉间忍不住发出些软糯的哼吟。 很快,芙姝便感觉自己的小腹被什么滚烫的东西顶着。 她睁开眼,发现与她做爱的人似乎并不是妙寂,而且,她也没有做梦。 是尸毗王? 眼前‘人’这副怪模样,使她脑海中浮现出鲛人对尸毗王的五官描述。 一瞬间,那人似乎看出她心下抗拒,不容分说地钳住她的手腕,粗热的阳物直接破开甬道塞入她湿滑软热的穴,突如其来的肿胀感惹得少女腰间不自主地颤抖了几下,屁股往下一落,将那物含得更深,似乎在欢迎他的插入。 “夹这样紧,你就这样喜欢我?”他发出几声冷冷的笑,鼻尖不断蹭着她的颈,嗅她的发香。 这个女子的发香很熟悉,令人心安,他似乎在何处闻过…… 芙姝咬着牙,半睁开眼去观察他。 这个声线,加上用分化出的双臂钳着她腰部的动作习惯,分明就是妙寂。 但妙寂却不会像此人一般粗暴无礼。 察觉到她走神,身前的男人咬了一口她的颈,搂住她的腰,让她完全挂在自己腰上,然后用自己的阳物顶着花心狠磨。 “啊啊嗯!”少女骤然被磨到敏感点,无助得只能拽住他的头发,唇齿间泄出粘软的呻吟,“妙寂,不要顶这里好不好……” 男人沉默一会儿,冰冷的眸子浮现出对她的好奇:“你是谁,为何会知道本座的名号?” 芙姝缄口不语。 操了半天,居然装不认识她? 她的态度一下子冷了起来,甚至想要挣开他的手逃脱。 妙寂微愣,不懂她的态度为何变化,只拽住她的发尾,将她反按在船上,扣住她的腰,不留余力地狠狠操入,高速地抽弄,她的臀肉都被他胯部用力的撞击拍打得微红,极大地激发了他的凌虐欲。 “想跑?睁开你的眼看看!” 她的头发被男人粗暴地拽起,芙姝吃痛地睁开眼睛,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汪洋大海,只有他跟她在这小舟之上激烈地做爱。 她被顶得又痛又爽,那根炙热的东西每一回都顶在她的点上,辗转碾磨,使她浑身颤栗,腹部每回都痉挛着要吐水,她却仍忍着不出声。 “可看清楚了?” 她的里面又热又湿又滑,敏感得不行,嫩肉不断吸绞着他的阳根,龟头每每插入宫口还会抽动着喷水,快感一路从脊椎骨窜到灵魂深处,带起一阵快乐的颤栗。 妙寂无端生出个荒谬的想法,他就想这样死在她的穴里。 他肏了一会儿,芙姝连续到了两回,他忍着没拔出来,换了个姿势让她背靠着自己,将她揽抱在怀中肏。 芙姝有些无力,头发湿淋淋地黏在他身上,他伸手握住她的两乳,嘴唇贴着她的颊边,轻喘着道:“你此处仍咬着我,又热又紧,你要如何跑?” “不许逃……不准逃……”他咬着她的耳廓,似乎对她逃跑这件事很执着。 芙姝身上发冷,昏昏沉沉地想起方才的事。 她方才被恶蛸卷下海底,然后被他打捞上来了。 她才蹭着他的脸,想开口让他轻些,一只大手却直接钳住她的脖颈,令她无法呼吸: “本座救了你,你理应献身,更何况,这是你们欠我的,你们都欠我……” 未料她听到这话直接哭了,本就窒息的胸腔一缩一缩,妙寂看得烦,又用嘴将她的呜咽堵在喉中,用舌头舔她的唇肉,手也不老实地揉弄她的乳尖。 很快芙姝又在他怀中颤抖着高潮,她侧过身,朝他伸出手臂,是一个索抱的姿势,妙寂没动,好整以暇地睨着她。 果然,弄舒服了就不哭了。 “冷。”她颤声说。 男人心神一动,竟默许了这种冒犯的索要,熟稔地将她拥揽入怀,这是尸毗王自己也未想过的自然而然。 “你是谁?若不说,本座现在就将你杀死。” 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划过她脆弱的脖颈,芙姝靠在他身上,摇摇头,只说:“你想杀我,就不会先亲我。” 尸毗王原本确实想直接杀她的,但是先前她的嘴唇无意中碰到他的面颊,有点软。 他不再问芙姝是谁,只将额抵在她额前,霸道地窥探她的回忆。 这个女人有些傻,神识竟对他不设防。 他只瞧了一眼便退出来了,嘴唇勾出一个恶意的微笑:“很可惜,我虽与他神魂同源,我却不是他。” 他是一种由妙寂神识中所有的我执与恶念,杀欲与食欲化成的东西。 因为妙寂太懦弱,千余年来从不敢为自己求什么,他索性就接替他去求。 凭什么要他一人忍受数千年的痛苦换来人间的和平?让步了数千年,又有哪些人记得他? 而且这些愚蠢的凡人也已享受这么多年的太平,是时候偿还了。 芙姝发现自己的衣衫都被他撕碎了,只余腕上还有一串菩提子。 里面有她的武器,可还未等她将东西取出,那串菩提子便被他攥住,丢入海中。 “看来你与本座关系匪浅。”他垂眸,盯着她怅然若失的表情喃喃道。 芙姝默默睁大了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手串下坠的方向,心彻底凉透了。 “本座知道你在想什么。”他嘴唇勾起一个恶意的弧度,“更何况这本就是本座的东西。” 察觉她未出声,妙寂又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他。 她有一双含着恨意的眸,还蒙着薄薄的水光,很漂亮。 下一刻,她的眼泪落在他的指尖,尸毗王面色一白,不耐烦地冷声道:“要怎样你才不哭?” 她一哭,他的心脏便会随之发颤,很疼,很烦。 过了一会儿,芙姝没回答,只咬他一口,尸毗王心中充满了怨怼,抿直唇,化出二臂高高抬起她的双腿,狠狠地肏入她软烂的小穴。 这次,他不忘伸手去摸那肿胀的花唇缝,指尖恶劣地拂过尿道口,少女眸中有一瞬的失神,他顶得又深又重,不一会儿便拱着他,腰间抽搐几下,喷出一股小小的水柱,浸湿了二人的下腹。 太爽了,芙姝忍不住溢出一声哭吟。 第一百五十六章生病(h) 她狼狈地倾倒在他怀中,剧烈地喘息着。 芙姝身体温度异常地高,里面也异常地软,妙寂摩挲着她的腰,将性器反复抽插几下,抵在她温软的穴肉中射出精元。 芙姝发烧了,她已经很久没有生病,几乎都忘记生病会这样难受。 她浑身发冷无力,内里的脏器却像火烧火燎,这使她的精神几欲崩溃。 “不做了……啊嗯……” 偏得男人的性器仍旧高昂,只在外面蹭着她的花唇而不进去,火热的嘴唇贴着她的乳尖又舔又抿,芙姝无力地靠在他耳畔轻喘。 身体要融化,脑袋也快炸了。 她痛苦地将指甲深深地嵌入男人的脊背,划出道道显目惊心的血痕。 她睁大涣散的瞳孔,嗓音也因为持续的呻吟而变得嘶哑:“停下来啊……妙寂……” 情欲将她面颊蒸得微粉,妙寂终于抽离舌尖,凝了她半晌。 他不开心。 明明做着如此快乐的事,为何他仍旧烦闷…… 他终于停下来,芙姝缓了口气,强撑起精神运转内力修复自己的身体。 妙寂思考半日,终于搞懂,他希望眼前的女子像开头一般向他索要。 他捏起她的下颌,定定地凝望着她,芙姝缄默不语,甚至不看他,潮湿的眼睫垂落,如同蝶翼般轻颤。 “抬头。” 芙姝哼笑一声,嘴唇勾出个微嘲的笑容。 “插也插了,射也射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妙寂被她问得无法反驳,这时,芙姝发觉自己身下有什么东西在响。 被弄皱的衣裳内还有她的仙螺。 她的仙螺还在,此时的天色已经过了她与荀卿约定好的汇合时间,荀卿应该要找过来了。 芙姝想尽量拖住他。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问。 “阎浮提。” 他的指尖一路从她的小腹划至心口,嘴唇附在她耳畔道:“本座能听这里的声音,希望你日后有些自觉。” “想同你的情郎汇合?嗯……他确实已经过来寻你了,你看。” 芙姝抬眼向上望去,一道道沛然的剑气斩破海浪,直直冲着妙寂而来。 方才在阴唇下磨蹭的性器缓缓没入花穴,带来一阵轻颤。 “你说,是你高潮来得快,还是他的剑气快?” “你是本座的摩登伽女,怎能心悦他人……嗯……” 芙姝前面已经高潮过太多次,那仍旧硬烫的性器裹着爱液尽根没入,猛然撞上一处软肉,再抽出时芙姝便哆哆嗦嗦地又到了。 他满足地叹息出声。 “不,我不是……”芙姝摇着头,双手软软地扒在他肩头,这回,她终于肯抬眼看他。 佛者唇角勾出一抹淡笑。 可她那眼神却并不代表索取,而是使出了一个凌厉的杀招! 妙寂的识海瞬间像被扎了千万根银针一般疼痛,就在这一刹那,芙姝义无反顾地跃入海中,瞬间游出去数里! 天上降下一道白练,芙姝伸手抓住,足尖一点便轻巧地荡了上去。 芙姝站在荀卿的剑上,此时的她仍旧赤身裸体,荀卿面色微赧,别过脸,兜头给她罩上一件披风,将湿淋淋的她裹住。 “谢谢。”芙姝的语气听起来有些窘迫。 “你还好吗?可需要休息?” 芙姝叹了口气,伸手锢住他的腰:“不需要,你尽管带我回去。” 荀卿抿抿唇,心中无比愤怒,那个什么王的竟然不顾她的意愿……强迫她做那种事? 可就在二人即将抵达岸边时,一个巨大的六臂佛像如山一般从海面升起,矗立在二人面前,一对怒目有如铜铃一般瞪视二人。 那巨大的手臂狂扫过来,荀卿举剑一挡,海面上随即荡开阵阵水波。 芙姝想起方才的遭遇,蹙眉道:“我休息好了,我也能打,你还有剑吗?” “……有,但那是给你的结契礼。”荀卿抛出一把骨剑给芙姝,芙姝伸手接过,手中即刻响起一阵奇特的嗡鸣。 太好了,看来剑骨很喜欢她,荀卿心下十分宽慰。 芙姝道:“说起来,我也给你买了一个剑穗!是鲛人做的,但……被我弄丢了。” 荀卿心下动容,却仍温声道:“不怕,你没事便好。”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任谁都能说一声亲密无间,他们似乎根本不怕面前的佛像。 妙寂冷眼看着,只觉无比刺眼。 第一百五十七章逃不掉 剑光宛如贯彻天地的雷霆,剑修身姿颀长,毫不畏惧地斩开面前手臂,下一刻,手臂灰飞烟灭,另一只手臂便从下方窜出。 荀卿皱皱眉,向上驭剑躲开,手中的剑向下一挥,佛像的手臂被活生生劈开两半:“这尊佛像虚实相生,似乎是阎浮提特有的魇物……” 阎浮提州在南海沉寂已有两千多年,又为何突然现世? 听闻尸毗王是六界之恶,残虐嗜杀,莫说阎王,连魔物也不喜他,他掌管的阎浮提是要比云梦泽更为险恶之处。 芙姝忆起古籍里的传说:“阎浮提的僧众皆信奉欢喜天,喜爱用密宗的手段修炼,十分放荡残忍……” 就在二人说话间,魇物已经变得半残,百越之地就在前方! 就在这时,原本晴朗的空中变得阴云密布,墨浪阵阵翻滚,百越地处海岸边,渔民还未来得及收网! “不好……” 那剑身偏移一瞬,又被荀卿稳稳地控制住,加快了向前的速度。 芙姝惊道:“你要渡劫了?!” 芙姝抵御着身后穷追不舍的佛者,眼看那海浪就要将岸边数十个渔民吞没。 荀卿点点头:“你担心他们就下去,不用管我。” 芙姝从剑上一跃而下,化出一面灵盾抵御翻涌的海浪。 一道凌厉的掌风朝荀卿的后颈袭来,天空中降下一道雷霆,荀卿捏紧了剑,转身向尸毗王冲去,二人瞬间打得不可开交。 佛者心中杀戮欲望暴涨,他往下瞥去,发现芙姝还在奋力抵御海啸,他指尖轻轻一勾,渔民便如同发了狂一般,开始袭击芙姝。 芙姝无法对百姓动武,只能将他们扫开。 直至有个小女孩稚嫩的哭叫在她耳边炸响,芙姝往后看去,几个陷入癫狂的渔民抓着她的手脚,泼了油在点火。 芙姝瞪大了眼,她无法再抵御海浪,挥剑将那几个疯了的渔民赶开,冲过去抱起女孩替她疗伤,心中怒意沸腾。 滔天的海浪瞬间将一个海边的屋子卷走,芙姝释放出大量的内力试图控制海水,暂时延缓攻势。 一道白衣身影窜入水中,救出了几个妇女小孩,下一刻他便被妙寂寻到可乘之机,妙寂伸出手臂一抓,血淋淋的脊骨就这样被他抓了出来。 “你共有六段剑骨,四段都给了她,只剩下末端最无用的二段,渡劫在即,实在是蠢笨……” “既然无用,我便替你毁了它!” “不!”芙姝安置好小女孩,便朝二人跑去,她浑身狼狈,声嘶力竭道,“你停手,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呃……芙姝,不要低头!” 妙寂将剑修死死按在地上,面容慈悲又冷漠:“不杀他可以,但你必须与本座走。” “莫答应他!” 雷劫霹雳啪啦地落在地上,生出劫火,芙姝丝毫不惧地走入火中,一步一步靠近二人。 火光映出她带血的面容,无比昳丽。 “你让我同他说会儿话。”芙姝轻声道。 她走到二人面前,眼神平静地可怕,她看着佛者,他的面容不知何时变化成了寻常的模样,一对绀青的眼幽幽望着她。 芙姝有一瞬的恍惚,可下一刻,她却毫不留情地伸手从佛者手中抢走剑修的脊骨,一手将他推开。 她颤抖着手将少年拥入怀中,细声喃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荀卿眨眨眼,将她额前的湿法拨到耳后,又一点点用指尖替她将面上的血擦净。 芙姝鼻尖一酸,眼中又有泪水滑落,她嘴唇颤抖着:“你是真傻,我不要你的剑了,还给你……” 荀卿很少见到芙姝哭,更别说是为了他哭,他一下子慌了神:“莫哭啊,是我自己乐意的,我觉得很值得,你看,它也很喜欢你……” 说着说着,他又呕出一口血。 芙姝静静望着那滩血发呆,面色愈发地白。 她用袖子擦擦眼泪,开始施展起自己的医术。 那骨剑被芙姝一节节掰断,又逐渐揉合成一段新的剑骨,重新没入少年的脊背,荀卿捏着她的衣角,指节骨攥得发白,似乎疼极了。 少女的泪水逐渐洇湿衣襟:“荀卿,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少年听罢,攥紧了她的衣角,他努力了三百年才换来站在她身边的机会,明明就差一点点…… “是我能力不足,才令你有负担,对不起……”他躺在她怀中闭上眼,拼命忍着酸涩的泪意。 “你莫胡说,我的荀卿师兄分明是全天下顶顶厉害的剑修。”她捧着他的面颊,轻声道,“我走之后,你莫要再念我,也不用再等我,你该去寻你自己的道……” 芙姝想起初见时他的意气风发,心知他志向远大,说不定日后还会成为三界第一剑修,在那之前,他必须摆脱这个情劫。 “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谢谢你。”芙姝在他额上印上一吻,作为最后的道别。 治疗结束之后,她还给荀卿造了最后一场梦,那梦里再没有苦痛,再没有颠沛流离,他会很幸福,不仅可以举家和乐,还可以见到心心念念的母亲与妹妹…… 做完这一切,芙姝望着不远处的妙寂,兀然想起祖师曾说过的谶语。 这或许就是她要偿还的债,她逃不掉。 …… 佛者站在不远处,淡然地望着二人的模样。 心间蓦然弥散出一股难言的荒谬的被抛弃感,淡淡的妒意逐渐散入五脏六腑,二者的感受加起来,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不该是这样的。 他分明最中意看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为何见到她这样痛苦,他的心也会随之痛苦? 少女朝他投来一眼,她怀中的剑修闭着眼,似乎睡过去了。 她在少年的额上轻轻印下一吻,随即慢慢起身,朝着他走来。 第一百五十八章软筋散(强制吞药play,擦边 “除了他,你就没有别的亲朋要看?” 芙姝垂下眼想了一会儿,平静道:“没有了,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即便有,她也不会傻到带着他去看,毕竟眼前人又不是那个妙寂,方才也不知用了什么邪术,若不让他快些离开,不知还要发生什么事…… “……”气氛一时陷入僵持,妙寂心中愈发别扭了,他发现此女从来不会他对说实话。 他刚要开口,方才一直沉寂的芙姝便牵上了他的手。 他目光幽幽,眼中清晰地倒映出她的模样,她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其他异样,只是垂着眸,望着什么东西出神。 很怪,与她牵手之后,方才那股气蓦然消散了,妙寂的心底又生出些微痒,他僵持几许,最终反握上她的指尖。 殊不知芙姝根本没想这么多,她只是怕他再用方才那招,提前预防一下而已。 他带着她回到阎浮提,阎浮提岸边怪石嶙峋,其间又有无数座大大小小的佛塔,娑罗树,男女皆披僧袍,眉眼深邃,鼻子高挺,见到芙姝,却是不感到惊讶,甚至热情地邀请她进行云雨之事。 本以为她看到这些人会心生怯意,却不知…… 有女子亲吻她的手,她热情地凑上去,亲她的面颊,然后她逐渐被女人簇拥起来。 有的男人也加入进来,赤裸的胸膛贴上她的脊背,亲密地摸她的耳朵,鼻子,眼,她竟也不闪躲。 她似乎并不在意那些男人的手是否干净,亦不在意那些女子的面颊是否刚被人舔过…… 妙寂无法再忍受下去,开口道了句梵语,众人瞬间作鸟兽散,惶恐地匍匐在他身边。 芙姝回头看着他,微弯的眸子里蕴着狡黠的光。 妙寂抓住她的胳膊往最高的佛塔走去,却在门口又停了下来。 他捏住她的下颌,另一只手往她的口中塞了两颗丹药。 他不好受,那她也不得好受。 “未曾想你竟是个荡妇。”或许是要掩饰心底的惶惶不安,他开始口不择言。 他之前窥见她的回忆,既然那样喜欢他,为何又要与他人那样亲密? 明明她是他的摩登伽女……是他的…… “你给我喂了什么药?”芙姝冷声问。 “防止你跑掉的东西。” 芙姝不再说话,气氛再次沉寂下来。 可二人才踏入门口一步,妙寂便察觉到了异常。 他探究的眼神在她的面上摩挲几许,眸色一冷,强制捏开她的下颌,迫使她张嘴,右手刚碰上她的嘴唇,又即刻被她别开。 “你的手不干净。”她说。 妙寂一愣,简直要被此女气笑了。 他微微歪头,眼中带着兴味冷睨着她,浓密的藏青色发丝从他的肩头滑落,堪堪遮挡住她的脸。 下一刻,他微微抿唇,不容置喙地用手指探入她的口腔,捏住那条软滑的舌,往上颚顶按。 在佛塔晦暗的光线中,妙寂瞥见她舌根下方静静躺着两颗药丸。 芙姝讨厌这种被迫张开嘴的感觉,她想跑,却被他不知何时化出来的双臂牢牢钳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用指尖摩挲着她的下巴,就那样欣赏了一会儿。 直至欣赏到内心满意,他才慢悠悠地用食指与中指夹起那两颗药丸,再用指尖顶入她的舌根深处,缓缓推塞至喉咙眼,同时,他又用左手微抬起她的下颌,强迫她进行吞咽的动作。 芙姝口腔内的软肉被男人冰凉的指尖按着,十分鲜明的不适感使她忍不住地干呕,下一刻,那药丸便顺缩张的咽喉软壁滑入她的食道。 “若你不介意,本座每天都这样给你喂药。” 芙姝被刺激得眼中蒙着层水汽,那含恨的眼神极大取悦了妙寂。 软筋散一入腹,不到半刻,芙姝便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都像被取掉一般,被迫软在男人怀里。 佛者的手摩挲着她腹中薄薄的肌肤,打着圈轻按:“不知一会儿顶弄此处,会是何等销魂滋味……” 佛者愉悦地拥着她,低垂的眉眼微弯,面容慈祥,状若菩萨低眉。 第一百五十九章心在看(高h) 他抱着芙姝,一步一步登上了往上的阶梯。 她细腻温软的颈部靠在他的臂弯,乌发流泻而下,心跳隔着一层薄薄的僧袍,有力地搏动。 他的僧袍半开着,敞露出内里结实宽阔的身材。 芙姝呆呆地靠在他心口的位置,手指无力地攥住他的僧袍。 佛塔内部很空很大很高,走上木台阶能听见轻响,一旁的侍婢低眉垂目,不敢多看。 砰砰—— 砰砰—— 芙姝似乎感知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微微睁大了眼,为了确认,她艰难地别开他的衣襟,指尖触上男人微凉的肉体。 过了一会儿,她喃喃道:“你这里……有心跳。” 他是活人,他有心跳。 芙姝一时不知该以何面目去面对这个男人,他的心跳愈发地快。 “然后呢,你想做什么?” 妙寂垂目望着她的面容,那里是他的要害,此刻却被她的指尖紧贴。 而少女并不想要他的命,只是乖顺地将耳朵轻轻贴在上面,闭目道:“跳得好快……” 妙寂身体一僵,不再看她,芙姝眼中露出些似笑非笑来。 这下…… 眼不看了,心在看。 …… 他几乎带着她来到了塔顶,里面有一间封闭的石室,石室内只有一张靠着石壁的矮榻。 “这是我的房间?好丑好简陋。” “……”妙寂想说这是他住的,但是无法开口。 见他不出声,她又说:“你的摩邓女都住得这么差的么?既然如此,我不想当——!” 他将芙姝侧放在石榻上,用镣铐拷住她的双腿,褪下衣衫,露出少女美好的酮体。 她的两乳白得刺目,乳肉两端仍有几点褐红的印子,嫣红的乳尖被布料摩擦得微微胀起,在冰冷的空气中战栗。 佛者动动喉咙,张唇将其咬住,温热的舌碾弄着乳尖与乳肉,芙姝难耐地想动动腰,却无能为力,只能任他舔舐。 “呜……”芙姝眯起眼,细密的快感令她浑身愈发燥热,下腹更是软成一滩水。 “你这样……对得起你几千年的……修行吗?” 妙寂抬头看她一眼:“本座座下男女信徒皆信奉欢喜天,此等教义离不开共修之法。” 他的手一路滑向芙姝的穴口,她身体敏感,无需过多前戏,揉压几下,那殷红淫靡的花唇便已湿热黏滑。 “你不想与本座共修,可此处却湿成这样,还会朝本座掌心吐水。” 说罢,他合拢手指,轻轻拍了数下花唇,内里的穴肉便颤抖地朝他吐出爱液,妙寂看得喉咙发紧,又去俯下身亲她的嘴,边亲,覆在穴口的手掌还不忘拍动。 他另一边空着的手便捏着她的乳尖揉搓,时而按压乳肉,抓揉出道道醒目红痕。 芙姝浑身的敏感点皆被他掌握,上颚的软肉被他温厚的舌头细腻地舔弄,身下的手指带着簿茧,拍动时又恰好拍上阴蒂,她被他拍得发麻,无边的爽意窜上骨髓,使她遍体发热酥麻,嘴唇又无法张合,只能急急地喘息几声,最后战栗着在他手心中到达高潮。 浑身发软,无法动弹,无法抵抗,好可怕,好舒服…… 芙姝眼角被情欲洇得发红,眼眶逐渐湿润,滑下几滴泪来。 佛者仍闭目舔咬着她的嘴唇,蓦然察觉颊边湿润,他半睁开眼,心中生出强烈的食欲,双唇离开了她的嘴唇,即刻又印上眼角,将水液舔掉。 “又苦又咸,真不知为何这样爱哭,你也尝尝……” 他用指尖卷掉眼泪,化出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继续与她的舌尖交缠。 芙姝感觉自己被吻得发麻,吻到最后,她甚至都无法感知到嘴唇的存在。 妙寂唇角勾出一个引诱的笑容,奖励般亲了她的面颊:“你莫以为乖顺,就能让本座待你好些。” 他侧坐起身子,攥住她的两手,放于头顶,下一刻,便握着整根性器强硬插入她湿热的禁地。 芙姝一瞬间睁大了眼,喉咙被迫挤出一声呜咽。 *** 11点800珠加更吧,明天再一更(躺下)(摆烂) 第一百六十章芙姝(高h “呜,不要,出去,太胀了……” 饱胀感使芙姝瞬间有些窒息,她凌乱地摇摇头,想要抗拒他强势的侵入。可是她这样微弱的抵抗相当于助兴,下一刻,她便被他捞入怀中缓慢抽弄。 似乎是觉得这样太亲密,妙寂又将她翻过来,睨着她的脊背,从身后插入。 芙姝最讨厌这样屈辱的姿势,用尽了力气往前爬开,腰肢无意间的扭动把妙寂绞得生疼,他又化出臂紧紧攥住她的手腕,整个人像座山似的压在她身上,宽阔的胸膛压着她的脊背,开始抽动后腰。 芙姝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插入,被顶撞得神思不属,他似乎很喜欢玩弄她的舌头,伸出手在她口腔中抠弄,让她想吐。 芙姝开始骂人,骂着骂着,又哑着嗓音哭了出来:“我恨你……哈啊……嗯……” 她哭着骂着,话语又被撞成断续的呻吟,如珠落玉盘,发出破碎的清音。 妙寂有些烦,共修需要二人相互配合才是,她应该祈求他的爱抚与触碰。 可是他压着她听了半天的脏话,也没等来一个索吻或者一句祈求的话语,听得最多的就是我恨你。 他沉下心,冷声报复道:“我也恨你……” 哪知芙姝听见这一句直接愣了,她的理智渐渐回笼,模模糊糊中,妙寂看见她那被凌乱乌发遮掩的唇角勾出一抹极其悲切的笑。 “是,你该恨我的……”她说。 在狂乱的拍打声与粘腻的水声之中,芙姝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声音。 她杀了他无数次,在梦中,在现实,她甚至都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 不管他自己是何目的,只她知道的每一次,他都怀着那样欢欣的心情来接近她,来见她,等她来,最终只换到她的尖刀,她的毒药,他怎么能不恨她? 见她无故出神,妙寂又开始用手按着她被顶出轮廓的小腹,揉捏上面的软肉,近乎失禁的快感席卷她全身,芙姝情不自禁地开始颤抖,她瞳孔涣散,呻吟愈发甜腻惑人,妙寂俯下身,继续与她的唇舌交缠。 “嗯唔……” 肉棒的青筋反复摩擦红肿外翻的花唇,热液一阵阵涌向下腹,肉褶被撑开到极致,又收缩着将阳物绞得更紧。 “为何不骂了?开口啊,你不是很恨本座么……” “唔唔……不要了……不要磨了……” 穴肉被肏成淫靡的艳红,他捞起她的腿卡在腰间,又从侧边强横地插进去,芙姝感觉他的性器越来越烫,烫得她浑身哆嗦,爽得想这样死过去。 “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到底要如何……” 妙寂又一手揉住她的乳肉,她的唇间顿时溢出几声欢愉的喘息。 他低声喘息,欲望在脑中无限放大,他只想顶弄那处软肉,让湿热软滑的甬道完全变成他的形状…… 原来共修是这样舒服的事情,怪不得外头那群人会如此热衷这等淫乱之事,他一醒来,那些僧众便迫切地让他寻几个明妃与之交媾。 他厌恶别人命令自己,从阎浮提跑了出来,直至来到了鲤鱼洲…… 他望着少女的侧脸漾着春情,而眉头却皱着,不太好看,他便愈发用力地顶撞她,狠狠侵占她的肉体。 芙姝抖着身子喷水,欢情洇透了她的身子,几乎每用力抽插一回,她便会哆嗦着腰去一次,由此往复,浑身像飘在云端,她舒服得快死了…… 他将她翻回正面,直接伸手抱起她,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突破喉咙冲出来。 妙寂也被她夹得快射了,身下的抽插愈发狂乱。他下意识地拥紧了她,二人的心跳失速地贴在一起。 “嗯……芙姝……” 芙姝浑身剧烈地抖了一下,身下的穴肉一绞,淋漓地浇下爱液。 他也轻哼一声,在她体内射出白精,他利落地将性器抽出,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拍了拍。 软筋散的药力快过去了,她颤颤巍巍地伸手抚上他的唇,轻声问:“你……你唤我什么?” 她的身体太熟悉他了,光是听见他唤她的名,便能情动地攀上高潮。 妙寂身体僵住:“你叫芙姝?” 他没问过她叫什么,只是这个名字太过熟悉,感觉已经根植在心底生了芽,又似放在心尖日夜呢喃辗转过数千遍。 啊,一定又是那个人的影响吧。 芙姝沉默了,妙寂便当她默认,恶劣地附在她耳边道:“真淫荡,光唤你名字便能去?” “芙姝……”他低声在她耳边轻唤。 芙姝身体又一颤,她连忙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出声,这让妙寂寻到了乐趣。 软筋散药力退散之后,许多真实的反应便露出来了。他抬起她的双腿,让她坐在自己身上,勾着自己的腰,又将性器缓慢地抵在她的穴外磨,性器上虬然的青筋时而擦过阴蒂,引起她的一阵颤栗。 如今天色仍早,妙寂并未满足。 “你弄出来……啊嗯……” 她外翻的穴肉软烂,混合着精液与爱液,显得腥膻又淫靡,妙寂呼吸微乱,越蹭越快,芙姝难耐地弓起腰,他又捏住她的阴蒂往上提,龟头瞬间剐蹭到了尿孔。 芙姝又忍不住呻吟出声:“嗯哈……” 精液流出来的感觉很痒,想有什么东西堵住,芙姝有些欲哭无泪。 “原来你喜欢蹭这里,嗯?” “回答本座……” 妙寂也很享受这样玩弄她,方才射过精的阳物即刻又变得硬烫无比,带着些微的弧度。 就在芙姝即将高潮之际,他停下来了,酸涩的尿意与高潮得快意截然停止,她的瞳孔都他被弄得有些涣散,微微张着口,似乎未反应过来,仍无意识地摇着腰去磨。 “你可喜欢?”他替她轻柔地拨开碎发,在她唇边落下一吻。 芙姝抱着他,靠在他的颈处喘息,快意令她几乎无法思考,这样亲昵的动作更是令她有些失神,她埋头嗅着他发间馥郁的檀香,无意识地出声:“嗯……喜欢……” 下一刻,她的脖颈便被他双手扣住,死死按在冰冷的榻上。 “可本座不是他。”妙寂愠怒道。 第一百六十一章吃下他的精元(窒息性高潮/灌 芙姝的肩胛冷不丁撞到硬榻之上,很疼,胸口一阵阵发闷,呼吸困难,缺氧使得她浑身发软且愈发敏感,一丁点摩擦都能为她带来极大的快感。 他仍旧耐心地磨着那处,指尖不断摩挲她颤栗的腰,她浑身泛着情欲的粉,莲花印记一点点自下腹显现,一直连绵至大腿间。 妙寂一开始先是微愣,而后冷眼望着那处,眸子里蕴着淡淡的杀意。 沉睡叁百多年的尸毗王,在头一回认识的女子身上感受到了鲜明的背叛。 他紧紧盯着那处,直至眼眶微微发红。 这回妙寂是真恨她了,恨她浪荡得甘愿让前人在这样隐秘的部位做标记,如今窒息得快要死了,也不愿在他身下开口说一句祈求的爱语。 察觉到身下动作蓦然停顿,她艰难地睁开眼,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腹下那些莲花印记。 他沉冷的眼底蕴着十分陌生的恨意,他似乎很讨厌他自己弄出来的杰作。 讨厌到……甚至想杀了她? 芙姝心下一跳,若真是这样,她拼死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她觉得尸毗王整个人都活得很别扭,言辞讥诮,神情冷漠,偶尔却又本能地做出一些违心之举。 趁着这个空隙,她定了定心神,伸手攀上他的手掌,想将手指掰开一点点,却又蓦然收得更紧,求生的本能使得她被禁锢住的脚腕无意识地乱动,下一刻,硕大硬烫的阳物便又插了进来,带着先前从穴道内滑出来的白精,一路捅至宫口。 这样深得位置将她的腰都顶起来了,她的下体贴上他的小腹,紧实的肌肉狠狠地磨上阴蒂,再加上又深又重的顶弄,芙姝骤然失了声,眼睛失神,浑身痉挛,失禁的水液从尿道口喷出。 下一刻,他又将那物从穴内抽出,按着她的小腹,再猛然撞入穴心,由此两叁下,剧烈的快感使得少女的腿无力地抽搐踢蹬,爽得双眼快要翻过去。 “本座操得你爽么?还是他更爽?” 她嘴唇开开合合,却无法说出准确的字词 他松开掐住她脖颈的手,芙姝得了喘息之机,兀然爆发出几声崩溃的哭吟,她想抓住一点东西,可是周围连张被子都没有,她只能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朝他索要一个拥抱。 “好舒服……”少女湿润的鸦睫微微颤抖,眼尾红彤彤的,瞧上去十分可怜。 见她终于肯低下高傲的头颅向他索取,妙寂眼中闪过一抹愉悦,却只是攥住她的双手,继续加快抽弄。 “啊嗯,要坏了……”芙姝感觉自己那里都被摩擦得起火星子了,嗓子叫得又哑又痛,到最后哭也哭不出来,小腹里面饱胀感很强,像被灌满了精水似的微微隆起。 也不知做了多久,芙姝身体发抖,呼吸加快,光是被他蹭蹭都能到。 最后一次射精时,他射在了外面,然后又将那精液用指尖勾弄着塞入她的口腔跟喉咙眼。 弄在外面的印记不算什么,吃下他的精元,她的口腔,喉咙,食道,直至胃部都会充斥着他的痕迹,这种既晦涩又暧昧的占有才能算做印记。 芙姝仰着头被迫承受这些秽物,淡淡的咸味,带着体液特有的腥膻,好想吐,可是她累得吐都没力气吐了,只能闭目喘息。 佛者将她捞起来,抚摸着她的头发与她带着斑驳红痕的颈部,眸光晦涩地缓声道: “你既是本座的摩邓女,你的唇舌,你的皮膜筋肉,你的心脉髓脑、脾肝肾肺、胃、肠、肚,体内之液,你的身中叁十六物都只能效忠本座,爱慕本座,都只能是本座之物……” 芙姝想说你算什么东西,可那些秽物黏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害得她最后只能用气声道一个滚,未曾想他又低低地笑了。 疯子! 沉默良久,芙姝只能将其咽下,她捂着闷痛的腹部,沙哑着开口道:“肚子好痛……你弄出来……” 妙寂仍想等她求他,可等了一日,最后只等到她自己晕过去。 “……”真是一个很可恶的女子。 明明只要多说一个求,他或许便会善心大发地带着她去沐浴。 他恨恨地摩挲着她的手腕,将她的眼睛用绸布覆住,手也拷了起来,最后又将唯一的光源封住,然后,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间石室。 *** 这是一个妙寂跟自己竞,发现竞不过,最后只能加入的故事…… 第一百六十二章一碗水Hαĩ𝓽ã𝔫gωô.cô𝓶 芙姝醒来之后,发现自己双眼被蒙覆,感官被剥夺得差不多了,只余下嗅觉。 她能嗅到墙上绿苔散发的独属于绿植的水腥气,还有镣铐上冰冷的锈味,体液的咸味,各种味道交织在一起,芙姝吐了一会儿,又觉得很累,想调用内力来净身,但这里似乎被下了禁制,虽然能调用内力,却要加倍地消耗精神。 她一点点地把自己弄干净,累了便蜷缩起来,靠着墙入睡,醒来便接着弄,她不知道这个过程持续了几天,只知道在这段时间里,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来过,也没有光源,安静得可怕,不过这也给了她一些自我思考时间。 她不太喜欢缅怀往事,路是一直往前走的,某些事一旦做过便不可能再回头。圕請椡艏蕟䒽詀:𝔭ö𝟙❽щ.𝕧ĩp 因此,她只能尽力去想未来的事。 事情似乎在一点点变糟,往预知梦的方向走,她真的有改变什么吗?她真的能改变那些事吗? 芙姝一遍一遍地问自己,无论如何都无法求得一个确切的答案。 时间一点点流逝,好在那镣铐并没有将她拷在墙上无法动弹,她可以抱着膝盖蜷缩在榻的一角,她感觉自己心中似乎有一碗水正在左右摇摆倾斜。 那是芙姝对妙寂全部的爱。她无法将它端平,只能看着它泼在地上,然后逐渐干涸。 为什么无法将它端平呢?芙姝在思考,因为她自己也在努力维持自身心态的平衡,维持那摇摇欲坠的理智,她无法再空出多余的精力去维系这一碗水的平衡。 或许是不够爱,亦或许是她爱自己胜过爱他。 她在等,等这一碗水逐渐被消耗完,等到覆水难收。届时,这个碗便会空出一些余地,装她想要的答案了。 …… 妙寂回来的时候,身上仍携着夜露的潮气,路上解决了几个寻他麻烦的小毛孩,他们似乎都似乎同那个女子有关系,一副十分着急的模样,更蠢的是,他说芙姝的尸骨已沉入海底,其中一个男子还真信了,要下海去捞。 不过也好,不用他动手,深海的高压足以将他碾成肉泥。 他手下的毕舍遮告诉他,有个信徒一路从大凰国的北海边游过来,说是十分敬慕他,要当他的信徒。 那个少年僧人从他还没回来的时候便一直坐在岸边了,似乎已经等了他许久。 妙寂本来想先去看芙姝,不知为何却被那个少年禅坐的背影吸引了。 他自己惯用的姿势与这边的僧人不太一样,而那个少年的姿势却同他如出一辙。 少年没有留发,穿着昙白的僧袍,眉眼清隽淡漠,见到他,眼中便升起了些光,不过很快就收敛起来,变成一副如鲠在喉的模样。 妙寂走到他跟前,少年几乎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却又不敢看他。 “你叫什么名字?”妙寂问。 “师……”话音戛然而止,少年迅速抬起头看了看妙寂,似乎有些懊恼自己方才说出来的话,他恭恭敬敬地朝妙寂双手合十地一拜,声音很笃定,“我叫弥空,师尊给我取的法号叫弥空。” “你是否要效忠于本座?” 少年将手放下,即刻又在袍袖底下紧握成拳:“是,晚辈仰慕您的名号已久,希,希望您大发慈悲,收留晚辈……” “……” 见妙寂不说话,他有些急了:“我会修缮佛塔,造佛铜像!还会……还会做木工,扫地,打扫禅房,缝补僧衣,做斋饭,我什么都会的,请您不要赶我走!” 妙寂想来,他确实缺少一个不觊觎自己物品的奴仆。 “好,你随本座来。” 妙寂转身,勾了勾唇,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很妙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