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狮子吻了大鹿》 我明天才回来,你今天就给我偷人了? 一个初秋的傍晚,阳光亮晃晃的。一人高的玉米在田里带着沙沙声响悠间的摇晃,温暖愜意的微风拂过男孩的脸。他正奋力踏着那辆对他来说有点高的破脚踏车吭哧吭哧的往前行,后座载着一颗有点洩气的篮球。 画面还是那么美,他甚至还能感受到男孩心中的雀跃。今天是院里每个月一次的庆生会,厨妈会加菜。希望还有上次那种烤的香香的小鸡腿,上个月吃到一次,可真是馋死他了。男孩想起烤的金黄香脆的鸡腿,脚踏车踏的更快了。 如果,不是那声尖叫声,会不会…他就能吃到鸡腿了? 一双眼睛猛然睁开,一室的黑暗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又是这个梦,从小到大不知道多少次被尖叫声惊醒,心中残留的恐惧无助遗憾和罪恶感,一次比一次重压在心上,无可紓解。男人在黑暗中眨眨眼睛,满身的冷汗让他不适的扭扭身子,觉是睡不成了,乾脆起来再冲个澡。 陆谦站进浴缸,打开花洒,任由冷水淋遍全身,他冷的一哆嗦,但体内的烦闷躁动并没有消退。淋在身上的水,慢慢转热,浴室里水气氤氳,他左手撑在墙上,另一手紧握着拳垂在身侧似乎在思考、在克制、在愤怒、在天人交战。终于他双腿微微分开,右手慢慢往身下探去。他面无表情,只在最后的时刻从紧咬的齿间溢出一声压抑的闷哼,他紧闭双眼皱着眉仰着头用力喘气,颈项拉出的性感线条随着喘息起伏,脸上却带着一丝厌恶。 他气息平復之后,又多花了一些时间将自己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仔仔细细的清洗过一遍。头上顶着一条毛巾、披着白色浴袍踏出酒店的浴室,打开行李箱拉出一套乾净的衣服。他已经出差五天了,这五天对于认床的他实在难熬,昨晚喝了点酒,吞了一颗安眠药,这才睡过去,想不到却又被噩梦惊醒。凌晨五点,马的,不早不晚的时间。睡也不是,不睡也不是。 陆谦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孤单,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一个人独来独往无牵无掛。甚至,他曾经以为这样的生活很好。可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并不好,他忽然想停下来,找个人靠一下。 他烦躁的用毛巾继续擦头发,翻着自己的包,想找到他之前准备的旅游指南,看看接下来的行程要去哪?原本的公事都已经谈妥,他让自己多停留了星期六、日两天,想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四处逛逛,想不到假期的第一天,他就已经索然无味,兴趣全失。手在包里摸着,忽然摸到一个坚硬冰冷的东西,他抓出来一看,是一把钥匙。 徐扬家的钥匙。 徐扬是陆谦的老闆,他是奥图室内设计工作室的负责人,也是创意总监。这间小小的工作室编制很简单,除了徐扬总监之外,包括陆谦在内总共只有三名设计师,这四个人各有一名助理外加一个流动打杂的,整个工作室只有九个人。而陆谦担任的职位是设计师组长。 从陆谦入职开始,不知道徐扬哪里来的第六感,一口咬定陆谦与他是同道中人,硬是紧追着不放,弄得陆谦非常为难。就这样三年下来,全公司都知道了,而陆谦也被徐扬追的没脾气,被动的习惯了这个人死皮赖脸的存在。最越界的一次,是徐扬在公司聚会上趁醉强吻了陆谦一口,最后被陆谦一拳打倒在地收场。所幸饭桌上大家都喝醉了,只把这个吻当成酒后糊涂的一个笑话,两个当事人醒来后也都当没事,哈哈两声就过去了。只不过徐扬黑青的左眼,着实被同事嘲笑了好一阵子。 两人的交集,就是徐扬一头热,陆谦拒绝了八百次,徐扬还是觉得第八百零一次陆谦就会答应。这把钥匙就是去年徐扬硬塞给他的。那时他说,他家随时欢迎陆谦,他无论什么时候开门进来,都会发现他一直在等他。 陆谦当时没说话,任凭着他把钥匙硬塞进自己的包里。 现在,他手里攥着这把钥匙,心里想着:这就是第八百零一次。 他实在太寂寞了。 陆谦决定更改行程,他花了一上午查询新的航班、更改机票,然后依着旅游指南的指示,找了几处名產店,买了些当地名產打算带回去给同事们尝鲜。 徐扬呢?该给他带点什么? 在徐扬追求他的这两三年里,陆谦为了怕徐扬误会,对他总是保持着距离,更别说送什么东西给他了,就连有时必须的礼尚往来,他都选择送一些蛋糕甜点,让对方赶紧吃完就算,千万不要有那种什么留作纪念的机会。 这回,可得认真挑一个礼物留作纪念。 他逛到一个庙,看起来香火鼎盛,但是没在旅游书上被介绍。看来,是当地人才知道的小小庙宇。他入了庙门随着眾人诚心参拜,祈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参拜完,他在庙里走走看看,看到有在卖御守的小铺子,他笑了笑,还是不免商业化啊!他仔细看了一下,小小的绸缎袋子上有细緻的刺绣,做工还挺精美的。御守上有各式各样的祈愿:宝蓝的学业进步、青绿的行车平安、金黄的身体健康、暖红的爱情顺利…… 啊!就这个,许给徐扬一个红灿灿的爱情顺利。让他遂了三年的心愿。 陆谦淡淡的笑了笑,有一点儿连自己都难以察觉的苦涩。 徐扬一直是个好人,而自己,是不是太浑蛋了呀? 星期六晚上六点,陆谦刚下飞机,回到自己的城市,拖着一个大行李箱就往徐扬家奔去。徐扬家他去过几次,都是徐扬半求半拜託的邀他去看个电影、喝个茶,而他总是礼貌性的坐一下就走。这次,算是他主动上门,他有点紧张,不知道徐扬见到他会是怎样的惊喜表情。可别太兴奋了,他会觉得有些尷尬。 汗湿的手心里攥着钥匙插了两次才插进锁孔,咖搭一声,门开了。屋里传来饭菜香……还有一个年轻男孩喳呼愉快的声音:「徐哥?打电话给你你也不接,你看到我讯息没?酱油买回来了?快给我,我急着下酱油……」一个男孩儿穿着明显不合身的大t恤,下襬勘勘盖过臀线,迈着两条白晃晃的长腿不是很俐索的蹦到客厅。 陆谦掛在脸上的微笑还没退下去,眼前小孩儿的脸上却已血色尽失。 「谦哥……」 「小齐……」 两个人尷尬的打了个招呼。然而却也无话可说。齐少白是陆谦的助理,才到职半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徐扬的家门,上了徐扬的床。 陆谦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口,觉得自己像个傻逼。看着眼前人的穿着,不难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宽大的旧t恤松松的领口斜斜露出锁骨,光洁的肌肤佈满啃咬的红痕,这个徐扬,还真激烈。 陆谦不好意思的抓抓头,正想开口道歉,却只见对方眼角发红,嘴里茫然念着:「……我不知道,我以为,对不起,谦哥对不起……」 齐少白慌乱的把陆谦抓进客厅,把行李拽进门,之后把门关上,一副怕陆谦跑了的样子。他在客厅团团转边捡自己的衣服,嘴里急急的解释:「谦哥,你别误会,我跟总监没什么。我只是昨天跟男朋友吵架喝醉了刚好遇到总监,徐总监好心收留我,真的……」齐少白急着套上自己的裤子,动作大了点,脸上露出一点尷尬的疼痛表情:「……真的,我们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是……」小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陆谦一直不说话,他很害怕。 陆谦看着小齐着急的掩护徐扬,怕他被陆谦误会,所以急着把自己摘出去,好像他只是事件中丝毫不重要的路人甲,陆谦心里有点奇怪的情绪。 他居然为徐扬感到高兴。这个男孩是真的喜欢他。 徐扬是个很优秀的人,外表出眾、谈吐得宜。这三年撇开他鍥而不捨的追求,把他搞得有点烦以外,他称得上是一个值得信赖又可靠的上司兼朋友。虽然在开门之前,陆谦是打算跟徐扬谈一段的,但是在看到这年轻男孩之后,他发现他不能。 无关徐扬背叛与否,徐扬本来就可以有别的选择的,毕竟三年都没给过一句准话的是自己。 他不能的原因是,身为徐扬的朋友,他知道徐扬值得更好的。 不是自己的施捨。或者说的更难听一点,不该是自己排遣寂寞的选择。 想通这一点的陆谦,心情忽然好了起来。他看着站在沙发边上低着头不敢看他的年轻男孩子,陆谦笑出声。齐少白惊讶地抬头看他,他都要愁死了,谦哥居然还在笑。 陆谦对他招招手:「来,沙发上坐。」他自己也坐了下来。 齐少白一脸惊惧的坐到沙发上,他现在比被捉姦在床的小三好不到哪里去,不知道一向温和的陆谦会不会亲手撕了他。 「你才别误会我跟徐扬,」陆谦笑咪咪的说:「我跟他才真的没什么。」 「可是你,今天来……」做什么?齐少白一脸好奇,但又觉得这不是自己该问的事,下半句话就又吞回自己肚子里。 「我只是来还他东西的。」陆谦拿出钥匙放在客厅桌上:「是他掉的,我捡到后忙着出差,一时找不到时间还他,所以今天一回来,我立刻拿过来还了。没想到会碰到你。」 「喔,」齐少白想了想,又喊了起来:「不是因为我吧?谦哥,你不是因为我才把钥匙还给徐哥吧?我说了我们没什么,您真别误会,总监会杀了我的……」 看着齐少白哭丧的脸,陆谦真觉得好笑:「他杀你干嘛?他杀了你,还有人会对他这么好?还煮饭给他吃?」齐少白被陆谦一说,脸都红了,訥訥的说不出话来。 「你喜欢徐扬?」陆谦问他。小齐呆呆的点点头又慌乱地摇摇头:「不是,我没有,徐哥也没有,」齐少白一直否认着,但他发现陆谦显然并不相信,他只得承认:「谦哥,你别告诉徐哥。他,不喜欢我的。」齐少白鼓起勇气对陆谦说:「我知道徐哥一直很喜欢你,他常常来我们办公室就是为了看你、跟你说话。我看的出来。你不知道他跟你说话的时候都好温柔,不像对着我们,一直都凶巴巴的。」说着说着,还有点小委屈。 陆谦讶异地指着齐少白露出来的锁骨上青青紫紫痕跡:「你们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觉得他不喜欢你?」据陆谦所知,徐扬是个节制的人,能跟小齐进展到这一步,绝对不是误会。 齐少白慌忙拉正衣领还急着摇摇头,眼神里仍然透着难过:「不是的,只是,喝醉了。他不开心…」他还想再说什么,忽然住嘴。他听见开门声,伴随着徐扬不耐烦的声音:「你还没走啊…」齐少白立刻跳起来,惊恐的看着徐扬。 徐扬皱着眉,看着眼前忽然变的畏畏缩缩的人,正想再骂两句,馀光看见沙发上还有个人,大吃一惊:「小谦?你怎么在这儿?你,你不是明天才回来?」 「我明天才回来,所以你今天就给我偷人了?」看着拎着一瓶酱油满脸尷尬的徐扬,陆谦含着笑慢慢地站了起来。 「我……」他看看小齐又看看陆谦,眼下的情形,他只想先杀了自己。 从今以后,只能是朋友。 徐扬守身如玉的追了陆谦三年,想不到昨天只是去酒吧放松一下,就刚好遇上齐少白。 两个人聊的投机也都喝多了,一时抽风居然将人领回家。徐扬三年没有人,平时都是靠自己双手万能,这回遇上齐少白青春飞扬热情直接,一时天雷勾动地火,野火燎原一整夜,把人折腾的几次昏过去。 早上醒来看见浑身性痕,一看就是被人蹂躪的很惨的小齐在他床上,他又内疚又后悔。谁知道这小子醒来就没心没肺的,嗓子还哑着就学人洒脱,要他忘了昨天的事,说什么不过一夜情,没什么大不了的。还问他饿了没要给他煮饭,一拐一拐的硬要下床。气的徐扬直接出门溜达,在外面逛了一大圈也没想明白该怎么办,最后还头昏脑胀的帮小齐带了瓶酱油回家。 没想到一回家,会遇见这样难堪的场面。 「小谦,你听我解释……」徐扬嘴里这么说,陆谦也没像琼瑶小说里的蛇精病摀着耳朵大喊着我不听我不听。可徐扬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眼下情况还解释什么? 倒是贴着墙站的齐少白,颤抖着嘴唇白着脸故作镇定的说:「嘿,我先走了。我,我男朋友来接我了。」话说完贴着墙横着走,只穿着徐扬的大t恤就一溜烟跑了,喊都来不及喊。 男朋友?去你大爷的男朋友?昨天在床上那个笨样子,肯定是个处。 徐扬恼火的对着小孩儿的背影默默发飆,等他回过神来,发现陆谦似笑非笑的盯着他:「聊聊?」 徐扬知道他错过他了。 他挫败的倒在沙发上,失望的心情无以復加。追了三年的人,甚至钥匙都给出去一年了却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的陆谦,怎么会这个时候忽然出现?而自己怎么会这么蠢,在陆谦愿意往前一步的时候,自己却毁了一切。 「你的钥匙还给你,」还是陆谦先开了口,他将桌上的钥匙往前推了推。「小齐是个好孩子,你别辜负他。」 「我跟小齐没什么……」徐扬还想挣扎。 陆谦点点头:「他也是这么对我说的,他怕我误会你,怕我对你生气,一直向我解释。甚至,他刚刚说他男朋友来接他,」陆谦顿了一下:「你相信?还是你觉得我会相信?」 「小谦,你听我说……昨天只是一场发洩,没什么意义的,我喜欢的是你……我只喜欢你。」徐扬痛苦的抱住头。 「那你刚刚怎么说不出口?」陆谦一语中的,徐扬刚刚的确说不出口。齐少白一脸蛮不在乎的说只是一夜情,但眼里盛满的害怕被厌弃的目光,他怎么会看不懂?他简直太懂了。至少,这三年照镜子的时候,都能看到一双眼睛满满的忧伤。 「陆谦,我对不起你。」徐扬非常伤心。等待了三年,没想到造成感情破局的会是他自己。 陆谦摇摇头,不赞同的说:「徐扬,你在胡说什么?要说对不起,也是该我说对不起。」陆谦诚挚地看着徐扬,语气软了下来:「徐扬,这三年谢谢你。真的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的对我好。只是,感情的事不能勉强。说实话,你该庆幸今天我来看到了小齐。」 「庆幸个鬼?简直倒楣透了。三年来我都没干过坏事,就这一次,」徐扬这时才想起来问:「你今天怎么会来?」语气很是哀怨。 陆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都现在这样了,告诉你也无所谓,只是希望你听了不要生气,」陆谦深吸一口气,诚实招了:「其实,我今天会来,本来是想答应你,跟你谈上一段的……」 徐扬颓败的扶住自己的头,就差那么一点点,全盘皆输。 陆谦看着徐扬悔恨至极的神情,急急开口:「你不要觉得遗憾,你真的该感到庆幸。我看到小齐,我才知道我实在太卑劣了。」 「…卑劣?」徐扬不解。再说,他失去了陆谦,怎么可能不遗憾? 「我想,我只是因为太寂寞了,就想找个人陪,因为你一直对我很好,所以我想到了你。」 「我愿意啊!我愿意陪你,我一直想的,不就是希望能陪在你身边吗?」徐扬急着打断陆谦的话。 「你只是希望能陪着我吗?」陆谦问:「难道你不希望我爱你?」 「……」徐扬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他明白陆谦的意思了。 他终究没有爱上他。 「徐扬,你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人。而我,却这么自私。」陆谦低着头:「你值得一个真心待你的人。不是像我这样只是为了自己孤单寂寞觉得冷,就随便找上你取暖。是我配不上你。」 「嘖!找上我也是万中选一,不随便的。」徐扬苦笑着摇摇头。 这一切凑巧,上天都安排好了。是幸,也是不幸。 「没有什么配的上配不上的,我们就是,缘分不够,」徐扬慢慢的调整呼吸,想把胸腔里的酸气吐乾净。「还是朋友?」 陆谦笑了笑:「当然,还是朋友。」他上前给了徐扬一个松松的拥抱,徐扬也拍拍他的背。 从今以后,只能是朋友。 「对了,你跟小齐又是怎么回事?」气氛缓和了,陆谦对于前追求者免不了想八卦一下。 「哎,这小子,我真不知道……」徐扬烦躁的扒扒头发,他真说不清这小孩在想什么。 「啊,难怪……」陆谦后知后觉的拍拍头:「我们组里有什么资料要送去总监办公室,小齐总是抢着跑第一,原来是假公济私,专程跑去看你的呀!」陆谦声音里满满笑意:「徐总监的魅力很大啊!勾的我的人魂不守舍。」 「哼,魅力大?怎么就勾不来一个你?」徐扬气恼的嘟囔:「勾来一个小孩算个什么事?你说,他不会缠上我了吧?」 陆谦瞪他一眼:「什么小孩?他都二十三了。说真的,小齐在我那儿认真又负责,人很勤快又聪明,上个月全员加班画图那次你还记得吧?就林哥那个案子,业主麻烦的要死,细节又多,他助理李进气的都不想干了,还是小齐硬撑着陪着加班才搞定的,明明没他的事,事后他也没得报加班,问他干嘛这么累?他说回去也没事,不如留在公司多学习……」 徐扬想起前一阵子工作室忙的人仰马翻,那时他眼里只看见忙的嘴角起泡的陆谦,现在陆谦一说,他才想起小齐当时也是跟着大家没日没夜窝在公司帮忙。 「小齐真的是挺认真优秀的年轻人。」陆谦下了一个结论。 「跟我说这个干嘛?要我帮他加薪?」徐扬仍然没好气的声音。 「你真对他没兴趣?」 「我真对小孩儿没兴趣。我都已经三十五了,你刚说他多大?二十三?我整整大他一轮啊!就算我们不提年龄,你看他平常那个喳呼闹腾的样子,我实在跟他玩不动。」徐扬揉揉额角:「你知道,我喜欢的是像你这样成熟懂事优雅稳重的……」 「停,打住。既然你真的对他没意思,那我也不瞎凑合了。」陆谦伸手制止徐扬继续表白。「不过,这个东西还是要送你,我觉得还挺灵的,我一求,不就保你顺利,免得被我糟蹋了吗?」陆谦从口袋里拿出祈愿爱情顺利的红色御守递给徐扬。 「我还真寧愿被你糟蹋,」徐扬接过御守,看了上面绣的爱情顺利,心里真闷。「不说我了,心烦。说说你吧!」 「我?我有什么可说的?」 「小谦,我追了你三年、观察了你三年,可我真看不懂你,」徐扬点起一支烟,狠狠的吸了一口:「说真的,你心里有人吗?」 陆谦笑着摇摇头:「还真没有。」 「那就是有事了。」徐扬的目光紧紧的锁住陆谦,他想看清楚他脸上的变化。 陆谦面上闪过一丝狼狈,口里说着:「哪能有什么事啊,」脑中却有恍惚的闪过一片在阳光下金灿灿的玉米。「真没事。大概缘分还不到吧!」陆谦眨眨眼睛,长长的睫毛跟着搧呀搧。 「是这样吗?」徐扬忽然伸手过来作势要搭在他的肩上,陆谦下意识的闪身。但是徐扬的手却只是悬在半空中,并没有落下。 「你发现了吗?没有人能碰触到你,不管是你的人还是你的心,你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徐扬收回停空中的手。 「胡说,」陆谦皱着眉反驳:「我刚刚不是抱了你一下?」 「那是你有意识的做出社交的行为。但是,可能连你自己都没注意,你永远在对人防备。」徐扬叹了一口气:「小谦,你这样可怎么办?」他忧心忡忡:「你这样怎么找人谈恋爱?」 晚上十点半,陆谦走出徐扬家。他们刚刚聊了很多,甚至还一起吃了小齐煮了一半的晚餐。其实小齐手艺很不错,几道菜都完成了,就差了那道需要酱油的辣椒炒肉丝。徐扬看了看,胡乱倒了些酱油意思意思翻炒一下,两个人囫圇吞枣的吃完了晚饭。 现在,陆谦又拖着他的大行李箱从徐扬家走出来,对比刚刚要进去时的不安,此刻的心情却是松了一口气又感到茫茫然。他的心里一直荡着徐扬的一句话:「小谦,你这样怎么找人谈恋爱?」 呼!是啊!怎么找人谈恋爱? 寂寞是真寂寞,但是经歷了刚刚的事件,他算是清醒了。 那首歌是怎么唱的?爱不该因你寂寞才存在。 哎!是这个道理。 他一个人心烦意乱漫无目的坐上计程车,报上自家位址就开始发呆,心里空落落又沉甸甸的。等他回过神来,计程车已经开到住家附近,他看到那家手工咖啡馆,招牌灯还亮着。陆谦招呼司机停车,付了钱,拖着行李箱就往咖啡馆走去。他现在还不想回家,他不想自己一个人。 “叮铃叮铃”清脆的风铃声在陆谦推开爵士的玻璃门时响起。店里早已没有任何客人,只剩下一个服务生在拖地。 靳朗听到背后的风铃声,惊讶地转过头看去,明明已经掛上了休息中的牌子,怎么还有客人?就在他这一恍神,客人已经直直走向靠窗的座位,坐了下来。靳朗杵着拖把无奈的呼出一口气,真的也只能怪自己忘性大,跟他换班的同事,知道靳朗没怎么上过夜班,怕他第一次值打烊班收班不熟悉,还特地提醒他:记得先关招牌灯、也要将铁捲门拉下一半。他都忘了,只掛上打烊的牌子,结果现在…。唉,他挠挠头,打算过去跟客人道歉,跟他说店里已经打烊了。 「先生,不好意思,」靳朗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请给我一杯黑咖啡,谢谢。」靳朗看着眼前这个拖着行李满身疲惫心不在焉的男人,原本准备好的说词忽然说不出来,他改口:「这么晚了,给您一杯热苹果茶好吗?比较能舒缓情绪。」 陆谦抬头看了眼服务生,点点头,然后又转头看着窗外发呆。 靳朗回到吧台拿出一颗苹果,熟练的先将半颗苹果切成薄片,加进热水用小火煮沸,之后加了点肉桂粉、糖,最后才放入一点红茶叶。小长柄锅在炉子上咕嚕咕嚕的滚着,空气中漫着淡淡香甜。煮茶过程中,他还俐落地用剩下半颗苹果雕了2隻小兔子。 「先生,您的苹果茶。」靳朗将一杯热茶两隻小兔送到陆谦面前。 「谢谢你。」陆谦温和的对靳朗笑了笑。他看向桌上两隻红耳朵的小兔子,觉得真可爱,陆谦还没喝上茶就已经觉得心里暖和。 靳朗对他笑了笑就又回去继续打扫工作。这回,他记得先关了招牌灯、把铁门拉下半截,他不想再接下一组客人。 靳朗拖完地擦完桌子整理完垃圾做完一切收班任务,坐回到吧台看着此时店里唯一的客人,那个人已经雷打不动的坐在那里半个小时,靳朗也不催他,刚刚的苹果茶还剩下一些,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拿出一本画册胡乱翻着,就着苹果香气,他累得有些昏昏欲睡。等到陆谦到柜檯结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侧脸压在书上,睡的嘴巴开开头发乱翘的服务生。 陆谦安静的站在柜台前,他先看到墙上的掛鐘分针指在2的位置上,居然已经过了午夜。他转头看向玻璃门外拉下一半的铁门,又看看睡的一脸安详痴呆的靳朗。这个少年肤色很白、鼻子很挺、淡樱的唇色有点乾。眼睛闭着还微微颤动,睫毛不长但是很密,像一排小黑扇一样,随着颤动的眼睛轻搧,这是睡到进入快速动眼期做梦了?少年眉头轻轻皱了起来,肩膀也小小抖了一下,似乎有点不舒服,发出极为轻微的一声哼哼。被梦困住了? 陆谦忽然很不舒服,他不喜欢“被梦困住”这个想法,决定将少年从梦魘中解救出来:「咳…咳…」英勇骑士用手指轻敲桌面把人吵醒:「抱歉,我没注意到时间这么晚了,你们已经打烊了。」他非常不好意思的看着被吵醒还有点惺忪的少年,掏出钱包打算结帐:「多少钱?」 靳朗揉揉眼睛迷迷糊糊的看了眼时间:卧操,十二点十分了,而后发现客人已经站到自己面前要结帐了,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那个,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我的结帐系统已经关了,所以这杯茶我请您喝。」靳朗眼神有点儿迷糊却还端着大大的微笑。 「啊…?这怎么好意思?」陆谦更觉得抱歉。 「没事。好点了吗?您刚刚看起来好累的样子。」靳朗忽然问出了这一句。面对陌生人的关怀,陆谦扯了嘴角笑了笑,还坚持要付帐时,靳朗又说了:「那您赶快回家休息吧!我也要回家睡觉了。」他扭了扭僵硬的肩颈,伸展肢体。 「对了…」靳朗忽然想起什么,停止扭动,他对陆谦眨眨眼:「别跟老闆说我让客人鑽狗洞出去。」他看了一眼拉下的铁门。 「我又不是客人,」陆谦也笑了:「我没付钱呢!」他的声音很轻,笑意很浓。 给你来个忠犬攻好不好? 陆谦终究是得一个人回到家中,站在玄关的镜子前发愣,镜子里一个温和忧鬱的男人回望着他。他真觉得自己失败,已经28岁了,感情上还是一片空白。他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的脸、疲惫的大眼、淡淡血色的薄唇。他伸出舌尖舔舔略为乾燥的上唇,唇齿之间还残留着苹果香甜气味。 陌生人的爱心在这个冷清的夜里给了他些许温暖。 他想,他真的要的不多,一杯热茶一点温暖。一盏灯一个人。 还是…太奢侈了吗? 陆谦太累了,他快速的洗了个战斗澡,回到熟悉的床上,几乎头一沾枕就昏睡过去。这一睡,直接睡到周日下午两点。他是被一阵欢快的手机铃声吵醒的,他睡眼惺忪的瞪着手机,心里暗自希望铃声快点停止好让他再赖个床。可惜,对方并不是一个半途而废的人,在铃声响起第三个回圈时,陆谦无奈的接起电话。 「喂,金大班,有何贵干啊?」浓浓的鼻音。 「你还没起?是猪吗?」金小靡夸张的声音响起。 「别污辱猪,」陆谦自暴自弃:「猪还没我蠢,愿意跟你做朋友。」 「去你的。」 「你到底有什么事?」陆谦翻过身有气无力的:「不说我要掛了。」 「哎哎哎,别掛,这回我是真有正事。」金小靡急着喊住陆谦,就怕他真掛了电话回去睡觉:「我那天遇到陈老师了。」 「陈老师?」陆谦愣了一下,记忆瞬间被拉回儿时。陈老师是少数几个真心待他们这些院童的人,是个好人。自从老院长退下来后,就是由陈老师接手院长位置,可是他们还是习惯称呼她为陈老师。 「她还好吗?」陆谦问。 「不太好,院里也不太好。」金小靡叹了一口气,正经起来:「其实这次打给你,就是要跟你说说这事的,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帮帮他们,你过来吧!」 「……好,我再瞇一下就过去。」陆谦掛断电话又睡过去。 晚上八点,陆谦进了“有木”。奇怪的店名,陆谦猜取的是“有木凤来栖”的意思。表面上这是一家酒吧,其实内行人都知道,这就是家牛郎店,而且是专做作男客生意的牛郎店。他有时实在是搞不懂金小靡,不知道好好一个女人家为啥会把她男人留给她的好好一间纯酒吧,经营成现在群魔乱舞的局面。 陆谦一直无法习惯店里的气氛,实在是…太诡异了。 「谦哥,您先坐一下,小靡姊待会儿就过来。」就像现在这样。朝着他衝过来又热情的领他进门落座的少爷sam,此刻正对他眨眨眼睛:「要不要我先陪你呀?」 「不用不用,你去忙吧!等一下你们金大班看见了,又要怪我耽误你们做生意。」 「为你耽误,我乐意。」sam靠在桌子旁边,俯下身在他耳边吹气、轻声说话,还想抬手去碰碰陆谦的脸,被陆谦一偏头闪过了。气氛正僵着,就听见金小靡一路骂过来的声音:「sam,又在欺负你谦哥了是吧?说过多少次,你不是他的菜,你俩型号不对,别妄想了。」金小靡挥手赶人。 「我可以为谦哥改的嘛」sam忍不住委屈的咬咬下唇。「哥,试试?」还挺了两下跨。陆谦尷尬的扶额。上次为了拒绝sam,他狗急跳墙的用了型号不合这个藉口,哪里知道被这个神经病金小靡听了去,动不动就拿出来嚷嚷,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他瞪了她一眼。 「改你个大头,看你那个骚劲儿。」金小靡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拍了一下sam的翘臀:「别摇屁股了,李老闆来了,你还不快过去…」sam嘟着嘴,一转头就又嗨起来:「哎…李老闆你好久没来了…」扭着屁股花,将人领进包厢。 「嘖,」金小靡不满的出声。「喊的我这儿跟怡红院一样。」 「嘖,」陆谦也不满的出声。「说的你这儿跟不是怡红院一样。」 金小靡无语。她瞪着他。「怎么?瞇一下瞇到现在才出现,你是被睡神绑架了是吧?」 「我出差了快一个礼拜才回来,那几天都没睡好,累死我了。」 金小靡嗤了一声:「一个小破公司也搞出差?你那个徐扬没给你订好一点的酒店?怎么捨得你受苦?」 「酒店再好也没用,我认床你又不是不知道。说正事。」陆谦懒得跟她扯皮:「你说陈老师怎么了?院里又怎么了?」 金小靡听到陆谦一问,脸就有点垮下来。「那天我在路上遇见陈老师,她瘦好多,看起来挺憔悴的,手里还提着一个药袋。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只说是年纪大了,身体有些老毛病高血压什么的。我又问了院里情况,才知道我们那一片被规划成商业用地,好像以后要盖办公大楼。总之,育幼院被下令半年后要拆迁了。」 「嗄?育幼院要被拆迁了,迁去那儿?院里的小朋友怎么办?」陆谦都呆了。 「陈老师就是担心这个担心的吃不下饭,到处奔波,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陆谦跟金小靡都是育幼院出来的孩子。这个育幼院经营的挺困难,虽然孩子不多,但是因为捐助也不多,所以大家过得苦哈哈。如果不是这些助教员捨不得孤儿们二次流离失所,拼命撑着、到处募捐,育幼院恐怕早就倒了。 院里的孩子们都称呼助教员为老师,而这些老师也都极其照顾孩子们,所以育幼院里生活苦归苦,倒也让孤儿们有一个挡风遮雨的地方得以安身长大。所有的孩子对于育幼院都有特殊的感情,出社会之后,大部分的人仍旧会常常回去当义工帮忙:整理修缮环境的、指导小朋友功课的都有,或是定期捐助一些金钱回育幼院。金额是多是少无所谓,但离开育幼院的孩子们都知道,这种回馈除了是感恩,也是让院里的弟弟妹妹得以有饭吃、有学上的实际支援。这是个善循环,每个孩子都是这样过来的。 「现在最迫切的就是怎么安置孩子,」陆谦沉吟了一会儿。其实,育幼院的经费日益困难,居住环境杂乱,硬体设备也老旧,早在一两年前就不再接收新院童,但目前院里仍大概还有七、八个小朋友,都是小学年纪,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到适合的安置地点。 「院里几个老师是有积极在找新处所,但是,小朋友加上老师,要能找到一次可以容纳十多人的院落,还要有跑跳的空间,周围邻居也要友善,真的挺困难的,重点还是租金问题。」金小靡眉头都皱了起来。 「要是有钱就好了,」陆谦感叹:「要是有钱,我们就可以买一块地,盖一栋小楼,弟弟妹妹也不用害怕被赶来赶去。」 「废话,就是没钱啊!」金小靡很丧气:「我昨天也联络了其他人,但是你也知道,我们这些院里出去的人当中,哪有什么大富大贵的,能自己吃饱就不错了。」她话锋一转:「这群人里就你一个念到硕士,你比较聪明。你想想办法吧!」 「我能有什么办法?」陆谦无奈。「要不把你这店顶了,看能卖多少钱?」 「……我有这么想过。」金小靡闷声的说。 「什么?」陆谦大吃一惊。这家店几乎是金小靡的命脉,虽然做的不是什么正经生意,可这是那个男人留给她的,她嘴里说恨他,可总也守着店。 「嗯,我想过了,如果真的不行,就把店顶出去。」金小靡口气淡淡的。 「那…王哥回来怎么办?你不就是怕他找不到你?」 「那王八蛋要回来早就回来了,他三头六臂还能找不着我?」怕是,人都不在了。 两个人都陷入无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境。 有时候,就只想这么摊着。 陆谦默默吃着喝着。金小靡则是点起一支烟。烟雾繚绕中,他看见了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陆谦偏过头瞇着眼,想看更清楚一点。金小靡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看到他盯着一个站在桌边、正弯下腰把酒放在桌上,然后被客人调戏的浑身僵硬的服务生。 「浑蛋,」金小靡不满的瞇起眼睛:「有正经的少爷不叫去包厢坐檯,就老是给我在卡座调戏服务生、吃人豆腐。省钱也不是这样省的。」金小靡朝吧台那边丢了个眼神,酒保轻点了头,小声交代了另一个少爷送盘水果过去那个卡座。 正经的少爷?陆谦很想问问金小靡对“正经”二字有什么误解? 「怎么?看上人家啦?要我替你介绍?不过那个是服务生,不坐檯的。」金小靡看见陆谦皱着眉望着他,一副呆滞的样子,她手指敲敲桌面,拉回陆谦的注意力。 「那个人好眼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陆谦飞快的脑子里过了一遍。「啊,我想起来了,」他一拍大腿:「在我家附近那家“爵士”,我昨晚才见过这个小哥。」 昨晚才见过的,居然也要想这么久?金小靡翻了白眼又转过头去,盯着那个服务生:「他昨晚轮休,跑去爵士喝咖啡?」陆谦家附近的那家装逼的爵士手工咖啡馆,最基本的阳春咖啡就要300元起跳,靳朗连30块钱的阳春麵都捨不得吃,有时啃着白麵包配白开水就来上工了,怎么可能去喝一杯300的烟灰水? 「不是,他在那里工作。」那就说得通了。他跟金小靡说了一下昨晚的事情。 「嗯!有听说他白天还有兼另一份工,原来是在爵士。」金小靡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这新来的有够拚,昨天他轮休,居然又去咖啡店接了晚班,不要命了是吧?也不怕过劳死。」 陆谦有点疑惑:「他这么年轻,我以为他是学生。怎么他一次还兼两份工?」 「缺钱啊!还能有什么原因?」金小靡嘖了一声:「难道是特别热爱服务业,从早到晚都想来给人端茶倒水擦桌子?」顺便让人吃豆腐摸屁股? 一个少爷这时大咧咧的挤进靳朗跟酒客之间,喳呼热络的将果盘放到桌上,一面笑咪咪的说本店水果招待,一面不动声色的将人挤开。靳朗这时才摆脱那纠缠的酒客放在他屁股上的不规矩魔掌。转过身来尷尬微慍的僵硬笑容还没从脸上退去,就跟陆谦对上了眼。他对自己刚刚的窘态有点慌乱,垂下眼拿着托盘快步走开。 「他呀,摊上个不负责任的妈,可惜了。」金小靡有点惋惜。陆谦跟着摇头,看起来应该还在念书的年纪,却已满眼风霜。 没妈的孩子对上有不负责任的妈的孩子,不知道谁比较倒楣? 「最近怎样?」金小靡闷了两分鐘,又开始八卦了:「你那个徐扬还是追着不放?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答应他?」 「本来昨天要答应他的。」陆谦淡淡的丢出一句话。 「什么?你答应了?不是,什么叫本来?」金小靡很激动:「你又临时退缩了?」 「他有人了。」陆谦苦笑。 「嗄?」她瞪大眼睛。「他…他…什么叫他有人了?」 「人生就是这么操蛋。」陆谦耸耸肩,说了一下大致情况,草草带过。 「哇哈哈哈,怎么有这么倒楣的人?」金小靡听完毫不留情的大笑:「苦哈哈的追了你三年,敌不过精虫上脑。男人啊…哈哈哈」金小靡实在不知道自己该生气徐扬类似背叛陆谦的举动,还是该同情他。 「欸,说真的,你生不生气?」金小靡笑了好一会儿才擦擦眼角。 陆谦失笑:「生气?我有什么资格生气?再说,我真的觉得这样比较好。昨天是我太衝动了,」陆谦摇摇头:「如果昨天我真的跟他成了,才是最伤害他的。」 「什么意思?」金小靡不解的问了一句。 「没什么意思。总之,我跟他就到此为止了,你也别瞎搅和。」陆谦警告似的叮嚀金小靡:「他也该开始新生活了。」 「那你呢?」金小靡忽然严肃起来。陆谦看金小靡忽然正经的表情,他吓了一跳,正想为自己辩解几句话,金小靡又说了:「那你什么时候才要开始你的性生活?」 靠!!陆谦真的觉得自己蠢。他决定以后不问金小靡为什么放弃治疗了,说的她好像还有得治似的。 他撇撇嘴,不想理她。 金小靡看着陆谦不答腔,她继续鼓吹:「哎,我说真的,你到底在坚持什么?」金小靡挤眉弄眼的:「男人一直憋着不好喔!来,别说姊姊对你不好,我“有木”里面的随便让你挑,要什么有什么。跟姊姊说,你到底喜欢什么口味:勇猛的?纯情的?给你来个忠犬攻好不好?配你这个纯情的小鹿斑比……」金小靡挑着精緻的眉毛,端着坏笑,眼看纤长的食指就要勾上陆谦的下巴,一副调戏良家汉子的流氓样。 「叫你一声金大班,你还真当自己是老鴇?」陆谦毫不留情地拍开金小靡的手。 「……」呃,我是啊!金小靡眨着眼很无辜。 「还什么忠犬攻?什么小鹿斑比?你到底上哪儿看的这些乱七八糟?」陆谦觉得头很痛。 金小靡不放弃:「技术包君满意喔。」 陆谦很无奈:「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含蓄点?」他站起来要走,听到金小靡忽然愁苦的喊住他:「小谦……」看到忽然飆起演技的金姊,陆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你又怎么了?做不到我的生意,也不用这样泪眼汪汪,」他堵住金小靡的嘴,挥挥手就往外走:「行了啊!我明天还要上班,先走了。」不等金小靡反应,就往门口疾步走去,差点撞上迎面而来的服务生。 那个…你事后没清理? 「先生,小心。」靳朗托着托盘,托盘上的两杯酒差点撒了出来。他扶了陆谦胳膊一把然后随即放开,又小心维持住托盘平衡,恭敬的退到一旁,让路给客人先过。 陆谦看了低头敛目的服务生,发现又是那个咖啡小哥。 「哎,是你。不好意思,酒没洒出来吧?」陆谦有点担心的问,他想如果服务生打翻酒,可能要赔钱的。 「啊?」靳朗一晚上被几个胡搅蛮缠的酒客弄的气闷死了,想不到眼前这个忽然温文有礼、好声好气的说话,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他抬起头,昏黄又烟雾繚绕的灯光下,直觉这个人有些面善。 「我是说,那个酒,打翻的话要赔钱的吧?需要我…?」陆谦指着酒就要掏出皮夹。 「不需要的。」靳朗终于弄懂对方的意思:「老闆不会随便就让我们赔钱。而且酒也没洒。」靳朗端着职业笑容,眼神放低不直视客人,有礼地回答。 陆谦点点头。也是,金小靡一向不苛刻员工的。他想了想,又多嘴了一句:「下回送酒的时候,走到桌边就蹲下。这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说完,走人。 靳朗眨眨眼、傻愣愣的抬头看着客人的背影,什么意思?保护自己? 那个人…啊!是昨晚的赖着不走。 靳朗脸上轰的烧了起来,刚刚被摸屁股,都被他看到了吧? 陆谦走出“有木”,抬手揉了几下刚刚被抓住的手臂。他一向不太适应别人的碰触,即使隔着衣服、即使刚刚只有两秒鐘的抓握、即使他心里对咖啡小哥并不感觉到厌恶,但他仍想揉去那留在身体上被碰触的感觉。脑中响起徐扬的声音:这可怎么办啊?陆谦轻叹了一口气。 他看了看表,已经晚上快十一点了,路上居然还算热闹。大概是这一区尽是些娱乐场所,好多店家都还在营业。每次来找金小靡,因为多少都会喝点酒,就没自己开车,他慢慢散步打算走到路口叫车,经过了一家彩券行,看到店门口摆了一尊大大的充气财神爷,笑咪咪的望着他。陆谦想着今天跟金小靡的谈话:“要是有钱就好了…”育幼院的困境、陈老师的奔走、弟弟妹妹们的生活、咖啡小哥的疲惫眼神……就都能改善了。哎,干咖啡小哥什么事。 陆谦甩甩头。想了想,走进彩券行,掏出身上所有的钞票,买了一小叠彩券。 「祝您中头彩啊!」彩券行老闆乐呵呵的。他最喜欢这种一看就知道喝了酒、头脑有点不太清楚的客人,一出手就是买的乾脆。 中头彩,他不敢想。从小运气就差,大大小小什么奖都没中过。“但是,老天爷啊!这次我是真的很需要一点好运的,这钱可以帮助育幼院度过这次困境,可以让老师们全心照顾孩子、让弟弟妹妹安心长大,天上的神佛啊!帮帮我吧!”陆谦摸摸财神爷圆圆胖胖的肚子,很虔诚地站在财神爷面前喃喃自语。 陆谦在此时把育幼院的希望全都寄託在不切实际的彩券跟财神爷身上,所幸第二天起床,又恢復成脚踏实地头脑清醒的好青年,手脚俐落的滚去上班挣钱了。 陆谦一进办公室,就听到林钧的助理--李进过来跟他报告:「组长,小齐身体不舒服,今天请假。」 「喔?不舒服,怎么啦?」陆谦皱皱眉。不知道这小子是真不舒服还是躲着不敢来上班。 「好像是感冒,早上他打电话来请假,说是发烧了,声音都是哑的,」李进有义气的说:「我看他挺不舒服的,就让他多休息。组长,如果你有事就找我吧!」 陆谦点点头,他知道李进跟齐少白私下交情不错,要李进这几天多关心他。 齐少白这一请假就三天没进办公室,平常因小齐喳喳呼呼闹的不行的办公室顿时成熟优雅了不少,下午徐扬路过都忍不住探头:「今天这么安静?」 陆谦朝徐扬挑挑眉:「小齐病了,我让他多休息。」」陆谦眼睛回到电脑上继续工作:「哎,可怜啊!这都烧三天了吧?听说他自己一个人住,也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他……」 陆谦再抬眼,只看见徐扬急急朝外走的背影。他咬着下唇,强忍着让自己别笑出来。真对小孩儿没兴趣?我让你装。 「烧三天?不是啊组长,」李进一头雾水,小齐病早就好了啊。「小齐这两天不是你派他去几个厂商那里看料,所以才没进公司的?」 「喔,他还没好全,有点反覆,还是得多休息。」陆谦盯着电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那头总监办公室,徐扬正在里头走来走去,手里捏着手机犹豫老半天,终于拨出了电话。响了好几声,徐扬都快失去耐性时,对方才接起了电话,带一点被吵醒的迷糊鼻音与小心翼翼的惶恐:「喂…徐…总监?」 「为什么旷职三天?」徐扬冷冰冰的劈头质问。 「我…我有请假…谦哥知道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感觉人正从被窝里鑽出来,急着解释。 听着那动静加上齐少白有些气虚的声音,徐扬有一点心软:「怎么?烧这么多天,还没好?」 「好了好了,其实星期一晚上就比较好了,这两天只是有一点反覆的低烧,没事的。是谦哥要我多休息,只去几个厂商那边核对一下木料跟石料,就让我回来休息。」 「怎么会忽然发烧?」徐扬想起那晚,齐少白走的匆忙,身上就套着那件大的离谱的薄t恤,三月的晚风对面一吹,可也够受的。再加上前一晚……徐扬咳了一声:「肚子疼吗?」 「啊?对,总监你好厉害,怎么知道我还肚子疼?」齐少白被突如其来的关心懵的傻傻的:「大概是肠胃型的感冒吧,现在不疼了。」 徐扬脸色不太好,有点红。他一向对床伴很体贴的,不论是曾经的男朋友或是寥寥可数的几次露水姻缘,他事前事后工作都一定到位。小齐这次实在太突然。徐扬太久没人,衝动来的又快又猛,家里什么东西都没准备。之后醉的睡过去不说,醒来之后又被屌儿啷当的齐少白气得够呛,什么都忘了。事前事后都糟的一蹋糊涂。 「那个…你事后没清理?」徐扬有点尷尬的主动提起这事。 「清理?」齐少白有点茫然:「有啊!我,我把床单都洗好了晒在阳台,床也帮你换铺新的啦?你没发现?」他忽然恍然大悟:「啊,总监是说厨房吗?对不起对不起,那天煮到一半就什么都丢着了,我本来打算都煮好再收的……」齐少白一个劲儿的道歉,徐扬怒火攻心,原本的愧疚都被一把火烧光了。 「谁他妈的跟你说厨房,」徐扬气的飆出粗话:「你病好了就快滚来上班。信不信我扣你薪水。」吼完就掛了电话。 徐扬气的直喘气。心想这个齐少白到底是蠢还是蠢还是真蠢。 齐少白莫名其妙被乱吼一通,愣愣地听着电话的盲音。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抱着电话开心的在床上蹬了两下。徐哥,主动给我打电话还叫我回去上班。喔耶!! 第二天,齐少白就笑咪咪地出现在办公室,虽然还带着病后初愈的苍白,但也总归是神清气爽,办公室也很快地恢復往常吵吵闹闹。 一通电话,药到病除。 时序进入四月。春暖花开。柳絮花籽满城飞舞。 「啊嚏…啊嚏…」陆谦一向对这些过敏,今天下班走的急,把口罩忘在桌上,现在才刚走到一楼大厅,就开始喷嚏打个不停。 「喏,给你。」一隻手递过来一个全新的拋弃式口罩。 陆谦不用抬头光听声音也知道是谁。 他接过徐扬贴心的准备,撕开包装拿出口罩就急着戴上。他吸吸鼻子瓮声瓮气的跟徐扬道谢。 徐扬笑了笑:「就知道你又忘了戴口罩…」。眼角撇过齐少白跟李进从身旁掠过,那恣意的背影再度提醒着徐扬与陆谦再也接不上轨道的未来。他笑容黯了一些:「那,我先走了。你自己小心一点。」说完,不等陆谦回应,逕自摆摆手就离开了。 陆谦原本打算约徐扬一起吃个晚饭再去金小靡那儿坐坐的,想不到对方落荒而逃。他半张着嘴心情复杂的看着徐扬的背影。 陆谦慢慢走出大楼,踱下台阶。今天将车子送去年度保养没得开,还好很幸运的遇到一辆计程车刚下了客人,这车门还没关上,陆谦就鑽了进去。司机刚收完钱,一回头后座就又有客人,笑到眼睛都看不见了:「先生,上哪儿?」 上哪儿?就直接上金小靡那儿了,距离上次见面都已经快一个月了。他报出“有木”的位址,然后闭目沉思。 他在想徐扬。 这个徐扬追了他三年,虽然他总是抗拒徐扬对他好,但如今徐扬终于停止这一切追求时,他心里不免有些奇异的空荡荡感伤。他能理解徐扬对他的克制疏离,因为他还不能将自己全然的放下。那自己呢?对于徐扬恢復正常君子如水的交往,不是该高兴吗?怎么心里却…有一点失落? 他假设如果徐扬又回过头来热烈追求……,陆谦又一阵寒颤。他放心了,他并不是什么不知不觉的爱上谁,纯粹只是人性本贱,被捧着习惯了,如今有点矫情罢了。 陆谦想通了之后,对于自己的不正确心态有些释然有点无奈。看来,两人要心无芥蒂的当好朋友好兄弟,还得一段时间。他揉揉眉心,靠着窗,几乎疲累的睡过去。 40分鐘之后,「哎,先生,到了啊。头前有一点儿堵,我在路口让你下车好伐?」司机叫醒陆谦,让他在路口下了车。陆谦刚刚被叫醒,脑子还有点迷迷糊糊,转头左右看了看,才确认“有木”的方向,朝店里走去。 晚上六点多,是用餐时间,不过对于“有木”这种特殊行业,真的算还早,虽然已经开门营业了,但此时客人不多,三三两两散在各处。 陆谦一进门,先跟酒保阿唐打了声招呼,阿唐微笑回礼:「谦哥…」 「你们金大班不在啊?」陆谦望了望平时的老位子没人。 「小靡姊在办公室,应该待会就出来了,谦哥您先坐一下,晚餐还没吃吧?先来一份特餐?」阿唐问。 「好,麻烦你了。」 「不麻烦。厨房来了新厨师,正好帮我们试试口味。」阿唐转头朝后厨点单。 陆谦朝他点头致谢,自己入座了。 办公室里,金小靡正蹙着眉发呆。 靳朗最近不对劲,听说他妈来找了他几次,之后他就开始到处跟人打听还有什么工作机会,又想开始兼职第三份差,还跟几个比较熟的少爷借钱,金额加起来不算少。金小靡实在不放心,所以她又翻出靳朗的资料查看,这里面装着半年前靳朗来应徵时填的人事资料,和她派人去调查的情况。 靳朗,二十岁,t市人。以上几个简单的描述,加上连络电话跟位址,就是当时他的全部资料。 金小靡又拿出一张纸,这是他的调查结果。每个要进来工作的人,金小靡都会稍微查一下底细,免得惹祸上身。 靳朗的身家乾净,父亲已经过逝,而妈妈虽然也住在t市,但是两人不常见面,关係似乎不好。高中就开始半工半读。曾经有过一个女朋友,没多久就分手了。高中毕业后曾考上出名的f大美术系,非常难考,也非常贵。靳朗没钱,只好四处打工。后来男孩就找到她这公关店应徵服务生了。 刚来那会儿的靳朗疲累又憔悴,有一回一时头晕脚步不稳,把手上端的五杯酒都倒在sam身上,毁了他一身新衣。气的sam大骂他要钱不要命,金小靡这才知道他另一份兼工是忙碌的餐厅后厨,是个体力活儿。下午下班后直接又接上“有木”的外场服务工作,根本没时间休息。sam硬是帮他请了两天假,还另外帮他找了相对轻松的咖啡店工作,至少体力能负荷。想到这件事,金小靡还是挺欣赏sam的,这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平常嘻笑怒駡,一遇事儿还是挺侠义心肠的。 现在他又开始缺钱了。难道钱的缺口越来越大?这不行,放着烂下去,可能会越来越严重。她考虑了一下,拨出电话交代了几句。掛上电话之后,她又愣愣地看着靳朗的半身照片,多清秀的孩子。 可惜了。 希望姐还来的及帮你。 我想要被人牵掛。 金小靡收拾好自己的情绪走出办公室,陆谦已经吃完饭,桌上放着好几个玻璃空杯,他正在试喝阿唐新调配的第四杯鸡尾酒。 「终于想起我啦?」金小靡口气不佳的坐了下来。 「谁又惹你生气了?」陆谦抬眼看了金小靡一眼,懒懒的,有点晕。 「没生气,只是心烦…」 「那谁又惹你心烦了?」陆谦改口。 「就那靳……算了,个人隐私,不方便多说。」金小靡趴在桌上,无力的说。 「育幼院的事有门路了吗?」金小靡安静了一会儿,又想起另一件心烦的事。 「没。」陆谦疲惫地摇摇头。 这段时间,金小靡跟陆谦分别想尽办法,只能说要钱没有,要势力更没有。既找不到钱可以让育幼院顺利搬家,更没势力让育幼院那块土地从重划区那块划分出来,连想将时间压后一点都没办法。 「难道真的只能去买彩券了?」金小靡苦笑。 「什么彩券?」 「你来的时候看到没?就路口那家彩券行,听说前一阵有人在那里买了彩券中了彩。啊…怎么那么好运啊!」金小靡烦躁的抓抓头:「看来除非中头彩,不然我们只能去抢银行了。」 「买彩券,」陆谦歪着头想了想:「我好像有买,就上回来的时候……」陆谦低头翻着随身包包,从最底层挖出已经皱成一团的红纸袋,里面果然装着一叠彩券。 「你花这么多钱买了这一叠,然后全忘了?」金小靡觉得不可思议。 「……那天喝抽了。」陆谦也很无奈。 他递出彩券:「你帮我对奖吧!我画了一下午的图,又当了阿唐的白老鼠,现在眼花。」 金小靡抓过彩券,手机上网查了那期中奖号码,一张张认真对了起来。一面帮着对奖,一面嘮叨着浪费钱,买这么一堆……唸着唸着没声音了。 她一脸惊恐的抬头望着陆谦:「靠,我靠……」 「……」对奖能对到脏话连连,这也十分的不容易。陆谦佩服。「到底怎么了?中奖是吧?看谁还敢说我狗屎运。中了多少?看你这副表情,少说也得上千吧?」 金小靡傻傻的点点头,两根手指比出个耶的姿态。 「噗……」陆谦笑了出来,「才两千块钱你那什么表情,没看过钱啊?也太小里小气吧!收起你的下巴,别让人看笑话。」 「是两亿……」 「头彩两亿八千多……总共两个人中奖,你跟另一个人均分。扣税之后大概可以实拿……一亿多一点。」她语速飞快地说:「原来你就是在那个财神爷彩券行中头彩的傢伙。」金小靡呆滞地望着陆谦。 「……」陆谦眨眨眼,一把抢过彩券跟金小靡的手机,「你没看错?」他亲自确认所有号码、期别无误。整个人都傻住了。 金小靡猛地站了起来,再度抢过了陆谦手上的彩券,转头进了自己办公室,陆谦也立刻跟进。在陆谦转头锁上办公室的门之后,金小靡已经将手中中奖的彩券锁进保险箱。这两人各自完成上锁动作,面对面瞪着对方好一会儿,才激动地抱着对方又叫又跳。 育幼院有救了!! 我陆谦是亿万富翁了!! 老天爷终于听到我的心愿啦! 啦啦啦啦!!! 两个人压着嗓子激动万分。 星期一银行一开门,两人立刻去把奖兑了。 他拿出一个帐号,跟银行专员说:「麻烦您,我想定期定额捐助这个育幼院,请您帮我设定。」他说了一个数,专员点点头记下了。 完成一切后,陆谦跟金小靡步出银行,神情轻松。这两天金小靡全程陪着陆谦,但是在陆谦提议要将彩金分红给她,以表示感谢她的好运气帮忙对中头奖时,她拒绝了,只表示她这一辈子只要是跟陆谦吃饭,一定要吃大餐,还都要陆谦请客。陆谦无奈的想:这有什么问题?在我中奖之前,不就已经是这样了吗? 所以,他们现在坐在t市一家以乾式熟成牛排着名的西餐厅大快朵颐。 「接下来你对育幼院有什么安排?」金小靡边切牛排边问。 「他们找地搬家的事我们就不出面了,我会找人帮忙,就说有企业主协助。」陆谦说了他的安排,金小靡很认同。她知道陆谦会让院童过得衣食无缺平安健康,但绝不是奢侈豪华。适度的金钱帮助,能让育幼院的老师安心照顾院童,但过多的金钱,难保不使人心腐败。这育幼院眼前的困境算是解决了。 两个人继续吃饭,气氛忽然变得很安静。 陆谦终于忍不住了:「怎么了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不开心?」金小靡迟疑的问。 「啊?我很开心啊!我现在是有钱人了,怎么不开心?」陆谦惊讶的看着她。 金小靡神色复杂的看着陆谦没再说话。 这两天金小靡眼见陆谦从疯狂兴奋到沉淀冷静,这个人,她太熟悉了。从小到大,受了委屈不抱怨,有什么开心的也只是温和的笑,大悲大喜深藏心中。他几乎不曾情绪失控过。几乎。 但她现在,总感觉到陆谦的笑容中,有一丝的异样,不那么开心的、有一丝快控制不住的低落。他不说,她也只好先不问。 陆谦看着欲言又止的金小靡,吃完了盘里最后一口牛肉。他招来服务生撤下餐具,换上附餐咖啡跟小蛋糕。在咖啡香中,陆谦终于又开口了:「还是瞒不过你……」他苦笑。 「要不要说说?」 「我只是忽然发现,自己现在居然配的上一句话:穷的只剩下钱。」陆谦笑出声:「是不是觉得我很贱?」金小靡皱了皱眉。 「这两天,我一直在想,我能拿这些钱做什么?我很开心,很兴奋。我是孤儿,独身一人。没有父母需要奉养、以后也大概也没有子女需要看顾,车贷房贷这次也都一举还清了。我还有一份自己很满意的工作,我不打算离职。这个薪水足够我养活自己还有剩。然后呢?」陆谦原本就是个寡欲的人,在这笔意外的财富落下来之前,他原本就没什么欲望,而现在,他倒也不知自己想求些什么了。 他仔细思考,自己缺什么?其实,物质上真的什么都不缺,一个可遮风避雨的小窝?有了;一辆代步的小车?有了;珍饈美饌米其林星级?吃撑死也吃不完那些钱;珠宝首饰、华冠丽服?又不是女人,穿戴给谁看?豪华邮轮?环游世界? 终归是一个人。 「我好像什么都不缺了?」他停了一下,才继续说:「可是,我很寂寞。」陆谦寂寞。他缺的是一段关係,一段有人关心、有人陪伴的关係。 「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当时没答应徐扬?」金小靡迟疑的问:「现在回去找他,真的来不及了吗?」 「这不是来得及来不及的问题,」陆谦摇摇头:「而是不应该。」 「什么意思?」金小靡眉头又皱了起来:「爱情有什么应不应该的?你们两个都单身,一起谈个恋爱不是很好?」 「爱情的确不需要考虑那么多。但是,我对徐扬没有爱情。徐扬要的我给不起。」陆谦扶着头:「我只是因为寂寞,才想把身边的位置给他。不是因为他是徐扬,只是因为他一直都在。」 「徐扬不会介意的吧?」金小靡不确定的说:「他追了你这么久,对你这么好,我觉得他是真心喜欢你的……」她声音越说越小声,她有点明白陆谦在顾忌什么。 「我知道他是真心的,」陆谦叹了一口气:「就因为他是真心的待我,我更不可以糟蹋他。」 「……」金小靡安静了一会儿:「陆谦,你这样可怎么办啊?」 陆谦轻轻地笑了笑:「徐扬也是这么说的。」 「你就是想太多,我还没遇过哪个男人像你这样,找个人做伴还顾虑这么多的。」金小靡为了缓和一下气氛,拿出在酒吧口无遮拦的态度,想揶揄一下清纯的陆谦:「真像个小处男……」 陆谦还维持着浅浅的笑,但眼神黯了下来,有些心不在焉。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金小靡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挑起了一个不该说的话题。陆谦摇摇头打断金小靡的话,他知道金小靡这么多年来心怀愧疚,可是他无能为力。几句没事了、过去了……宽慰不了她,甚至也骗不过他自己。 「那个徐扬,他怎么说的?」金小靡飞快的转了个话题。」 「……」陆谦沉默了一下才开口:「他说,我永远在防备。」 「你是吗?」金小靡问。 「你觉得呢?」陆谦反问。 「我觉得徐扬说的没错。」金小靡沉吟了一下:「你一直在防备、在抗拒进入一段关係。说真的,徐扬各方面条件都好,外表高帅就不说了,工作能力强、有车有房、温文儒雅对你又一往情深,这样的忠犬攻没有了你知道吗?……你到底在抗拒什么?」 「……不能硬,算不算理由?」陆谦认真的问。 「嗄?徐扬不能硬,不会吧?」金小靡呼出了一口气:「还好你没答应他,要不下半身幸福都毁了。」 「我。是我不能硬。」陆谦自嘲的笑了笑。 「……你,不能硬?不会吧?」金小靡吓了一大跳:「是说,是说,你不能硬,也不妨碍吧?你不是,那啥,在下面……?」一向口无遮拦的金小靡,难得说不出话来:「我是说,你们男人在一起,需要两个人都硬?哎,我到底在说什么。」金小靡红了脸,虽然这种话题对她身为公关酒吧负责人来说,根本是小菜一碟,再露骨直白的话她都能脸不红气不喘的往人身上招呼。可现在坐在她面前的是他一向视为亲弟弟、小鹿斑比一样清纯的陆谦啊。金小靡赶苍蝇似的挥挥手,想赶走空气里的尷尬。 陆谦瞪了她一眼,又轻轻笑了一声:「我对他没感觉。」他低下头,再补了句:「我没办法感觉到……性欲。」 「什么意思?什么叫你没办法感觉到性欲?」金小靡大叫,然后发现周围其他人对他们投来惊异的目光,随即降低音量:「是对徐扬没有,还是,都没有?对女人呢?哎呀,那你,有没有,有没有看医生?」金小靡有点急了,男人不行,这事儿可大条了。 「哎,你别激动,」陆谦被金小靡的反应弄得哭笑不得。「我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没问题,就是受不了别人碰我。别人一碰,我就,觉得噁心……」陆谦越说越小声,他实在不觉得这种话题适合拿来淑女聊天。偏偏这金小靡还聊得很上心。算了,她算哪门子淑女。这种话题就适合拿来跟老鴇聊的。 果不其然。 「你根本没什么好经验,就凭这个做不得数。姊姊那儿有不少极品,要不我介绍几个给你,咱们先把你这个小毛病治一治?」金小靡脸红不过三分鐘,老本行就上身了:「治好了,咱们就大大方方出去谈恋爱。」 金小靡知道这是心病,这是一个陆谦始终过不去的坎儿。她故作轻松的出餿主意,其实心里慌的不得了,她真的不知道如何做才能真正帮到他。 「……」陆谦盯着金小靡,这种提议过去她不知道提了几回,总想介绍男人给他,他从来没有当真过。可是今天,他忽然迟疑了。 为什么不呢? 短期内可能遇不上能让他动心的人,但是本质上就是寂寞。 现在他有间钱了,他可以买一个。买一段关係。跟对方说好的、明确的要一段陪伴的关係。顺便解决一下个人问题,如果……可以治得好的话。 花钱,不花感情。就不用怕伤了谁。就不用对谁愧疚。 「好啊!你给我找一个。」金小靡呆住,她没想到这次陆谦能同意。「我想要找一个可以陪伴的人。」我想要在上了一天班回到家时,看见家里有光,那里会有人问我今天累不累,给我一杯热茶。我想要有个人在家里,为我做饭等门、对我嘘寒问暖。 我想要被人牵掛。 陆谦作梦般轻飘飘的说:「小靡,我真的好想知道,一个家的感觉。」孤儿内心最深切的渴望。 陆谦忽然回过神:「这叫包养是吧?我包一个。你怎么收费?我要怎么挑?」金小靡被陆谦刚刚的神情疼的心里直抽抽,还没反应过来,陆谦又回归现实面,什么怎么挑?当买西瓜呢?敲敲他的头,会喊的就行?她翻了个白眼。 陆谦想了想,又说:「喔!对了,不要sam,他我受不了,你不要给我找那种会黏在人身上的,我吃不消。要一个安静一点的,别事多。」 「你要高冷帅哥是吧?」 「……」到底哪一句话出现过高冷帅哥四个字?「反正,你看着办。」陆谦撇撇嘴,喝完剩馀的咖啡。 你就是Lion,忘了靳朗。 今晚十五,月亮很圆。 靳朗靠在酒吧后门的巷子墙上休息,又燃起了一支烟。 sam今天请假。昨晚他跟一个听说有怪癖的客人出场,今天下午他哑着嗓子打电话过来,是他接的。 「帮我跟金姊请两天假。」sam笑笑地说,声音却嘶哑到不行。 「sam哥,你怎么了?声音怎么这样?」 「哎,昨晚太嗨了……」sam还是没心没肺的笑。 金小靡把电话接过来:「是我。怎么了?」她皱着眉头安静的听对方说话。「靠!真不是人,你多休息两天,不用急……」金小靡低声地说。 靳朗还是听到了,他再怎么傻,也在“有木”待了半年,少爷被带出场后的事,他心知肚明。 靳朗烦躁的扒一扒他的头发,在墙上按熄了烟,丢进垃圾桶。转身就要进门,却听到一声呼喊:「怎么?看见我来,就急着闪人啊!」声音里的尖酸,是靳朗再熟悉不过的。他僵直身子,转过身,轻轻喊了一声:「妈。」 「还知道我是你妈就好。我现在需要钱,先给我一笔。」那个女人二话不说,一开口就要钱。 靳朗皱眉:「上个星期你不是先拿了八万?我现在没钱。」 「那八万我拿去还赌债了,但是现在我还欠另一笔,你得给我。」女人毫不讲理。 「我也没钱。上次那钱是我全部的积蓄了。」再加上跟同事借了一部份。 「你在这种地方上班,钱来的很快吧!」 「我只是服务生。」靳朗冷冷地说。 「只是服务生就拿的出八万块钱啊?那去卖还不知道能拿出多少呢?」一句嘲讽的男声响起,让苏琳缩了一下肩膀。她没想到这群人居然跟着她来到酒吧的后巷。 「强哥,」苏琳囁嚅了一声。刚刚跟儿子讨钱的气势全没了。 王世强带着几个小跟班从暗处走出来,歪着嘴角瞇着眼上下打量着靳朗:「这就是你儿子?长的不错嘛!真是歹竹出好笋了,一双桃花眼挺带劲儿的啊!嘖嘖嘖,你们看他身材,那腰、那屁股,来,摇两下给哥瞧瞧?」几个人哄堂大笑。 靳朗一股气从胸口升起,脸色由白转红,是气的,也是羞的。他盯着眼前的几个人,不发一语。 「喔?小鸭子生气啦?你生气也没用,你妈就是欠了我们一大笔钱,」王世强伸手一拽,把苏琳拽到自己跟前,在路灯的照射之下,苏琳的脸青青紫紫,额头有血胡乱抹开的痕跡,手脚四肢也像带着伤,一动就让苏琳哀叫出声。 「两百万。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去赚。一个月之后,如果钱还没到位,你妈还能不能四肢健全的站在你面前,我可不敢保证。」他动手把苏琳推开,正要转身离去,冷不防被苏琳抓住了手臂:「不是啊强哥,我,我不是只欠五十万吗?怎么今天变成两百万?一个月的时间,我们怎么筹得出来?」 王世强冷笑:「你当时签的票子就是两百万,怎么?现在不认了?票子上可是你亲笔签名的啊!」他甩开苏琳,走到靳朗面前:「不用这样瞪着我,钱是你妈借的,票是你妈签的,要生气,去找你妈。」忽然他态度一转,伸手捏住靳朗的下巴:「还是你想肉偿?男人我还没试过,你告诉我,男人操起来是不是跟娘们儿一样哼哼叫?」几个小弟又大笑出声。 「不过爷儿今天没空,下次再给你机会。到时,让你瞧瞧我的厉害。」王世强轻挑的拍拍靳朗的脸颊。靳朗全程紧盯着那人的眼睛,一点也不退缩。看的王世强有点心虚,挥挥手带着小弟走人了。 苏琳看着离去的一群人,想要喊些什么,颤抖了几下嘴唇又忍住了。她面无表情的转过头来,对着靳朗:「听到了吧?两百万。」 「我说了,我没有钱。」靳朗气极,一个字一个字的咬牙切齿。他不懂一个人怎么会这样莫名其妙在五分鐘之内又背了两百万的债。 「没钱?没钱不会去卖吗?」苏琳忽然尖起声音:「我把你生的这么标緻,身材又好,现在是你回馈的时候了。」她好像在笑,又像在哭,恍惚地摇摇头走开了,嘴里还叨念着:「一个月两百万啊,呵……」「这都是你欠我的,你们父子俩欠我的……」 靳朗不可置信地瞪着摇摇晃晃走远了的苏琳,心想:“她一定是疯了”。哪有一个正常的妈妈,会叫自己的孩子去卖呢? 靳朗觉得很伤心,他很久没有伤心的感觉了,但是他今天很伤心。 他抬头看着明亮皎洁的月,他还记得就是在这样一个夜里,他失去了爸爸。后来,他失去了整个家。 「靳朗,有客人来了,快进来帮忙……」一个服务生跑到后门来喊靳朗。 「喔!好。我马上进去。」靳朗回过神,拉拉衬衫、理理领子,检视一下自己有没有服装不整就赶紧进门去了。死了的爸爸、疯了的妈妈,只能丢在脑后。 xxx 下午,金小靡坐在吧台百无聊赖。 忽然她看见坐在角落日渐苍白消瘦的靳朗,忍不住皱了皱眉,之前她派出去调查的人已经回报了:靳朗的妈妈就是个赌鬼,每回总是赌到输了一屁股债就来找儿子拿钱,原来他一个人拼命工作,就是忙着筹母亲的赌债。一个高中毕业的服务生,筹钱速度哪比得上母亲输钱的速度快。终于前一阵子靳朗拿不出钱了,他也只能到处借钱。 想到这里,金小靡不由得同情起他来了。听说上个礼拜那个女人又来了,对着靳朗骂,口口声声要他儿子去卖,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妈妈?之前还有一回连sam都听不下去,打算出去跟对方讲讲道理,人家靳朗这赚的都是辛苦钱,要对方别再来索要,讲着讲着差点没打起来,等金小靡衝出去劝架时,就听到那个女人大吼大叫:「你没钱?没钱不会像他去卖呀!我怎么那么命苦,生个儿子不管老娘……」气的sam直擼袖子,就想搧她俩耳刮子,金小靡差点拦不住。 现在,靳朗又蔫在店里了。最近这一阵子,只要店里没客人,他就是这样一个魂不守舍的状态。金小靡瞇着眼细细观察他:身形挺拔肩宽腿长、浓眉大眼唇红齿白、脸侧刚毅的线条衬着好看的苹果下巴,下巴正中的那个小小凹槽透着性感;后脑勺短短的发根剃的乾乾净净,只留下青涩。一双原本灵动的眼睛,装载着疲惫的灵魂,才二十岁的男孩子,却有着风尘僕僕的沧桑。 靳朗的衬衫袖子捲到肘部,有着流畅肌肉线条的手臂垂放在大腿上,修长的手指托着一杯酒。睫毛阴影遮盖住了眼下的泛青,自从苏琳来了又走,丢下两百万债务之后,已经一个礼拜了。他表面上波澜不惊,但是却已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两百万啊!给他一年半载的也赚不到这两百万,更何况一个月。 他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头低低的一直盯着手边的那杯酒,像是在思考什么,或是在挣扎什么。终于,仰头一口气把杯中的烈酒灌入体内,像是要增加自己的勇气一般,哗的一下子站了起来。店里现在还不到营业时间,除了几个工作人员在准备以外,也没什么人了。靳朗走向金小靡,明知道这一开口,等着他的就是万劫不復,但他必须去。他怕自己再不开口,就失去开口的勇气了。 「金姐,我有事需要请您帮忙,方便给我一点时间吗?」靳朗暗哑低沉的嗓音响起,吓了金小靡一跳。 「哎呀!你感冒了吗?怎么这么哑?快先坐下。」金小靡担忧的问。 靳朗没有坐下,他只是欲言又止的看着眼前人。金小靡看他这样,只好站了起来,带着靳朗走进办公室。 「坐吧!」金小靡打量了一下靳朗,更加确定了他睫毛下的青圈,还有疲惫未整的胡渣,看起来竟像是整夜未眠。而靳朗倒是没发现或是该说不在意他人的打量,只是专注的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金小靡也不催他,她猜到他要说什么,她等着他想清楚。 靳朗深吸几口气,终于开口:「金姐,我需要一笔钱。」就怕时间拖得越久,越说不出口。 「又是你妈?你到底要替她还债到什么时候?」金小靡忍不住地数落了几句,见他迟迟不开口,知道骂也没用,只好开口询问:「这回要多少?」 「两百万。」靳朗艰难地说出金额。 「两百万?」金小靡拔高了声线:「你知道就算你在我这里下海当少爷,光是陪客人喝喝酒、唱唱歌,是赚不到两百万的……」靳朗眼睛盯着桌面,低哑的嗓音打断他的话:「我知道。」 「你知道还来跟我开口?你……」金小靡忽然知道靳朗的意思了,这次,他是真的要把自己“卖”了。他看着眼前低头不语、隐约颤抖的男子,心忽的酸了起来。 「值得吗?」金小靡轻声地问,而靳朗咬牙不发一语。 「那个女人不值得你这样牺牲。」她还想劝劝他。 「那个女人是我妈。」他简短的陈述事实。 金小靡这时不禁想,原来,有时像他们这样没妈的孩子,倒还幸福一点,至少不用被拖累一辈子。 「檯面下的交易,我还是有一些门路的,我可以帮你介绍。」金小靡想了想又问:「你想找什么样的金主?」 「我不知道,有钱就行。」什么样的金主?这是我能选择的吗?他想到sam的变态客人,不自觉的拧紧了眉。 「“有木”虽然暗里是做男客的生意,但是如果你要找女金主,我也是有办法的。我知道你以前交过女朋友,有经验吗?」 靳朗低下头,想起曾经那个所谓的女朋友,摇了摇头。 「男人呢?我看大概也没经验。」金小靡再追问。 靳朗垂着头默认。这就是个雏儿。 「男金主的价码会高一些。但是……你行吗?还是我帮你联系女金主?」 不行也得行。靳朗牙一咬;「我……行的。就男金主。我需要两百万。」比起女人,或许跟男人还好一些。 金小靡看着眼前的人一副就死的样子。然后,她又想到了陆谦。 陆谦说要买一段关係,而这个从来不卖的人就拋售了,这是个好机会。 「好了,我懂你的意思了,价钱部份我会帮你谈的。在这之前,先去做个身体检查,这是规矩。我要确认你身子是乾净的,可不能让你砸了我的金字招牌。等到体检报告确认没问题,你才能和客户接触。」金小靡不带情感公式化的告知流程。 「是的,我明白。那钱……?」靳朗忍住内心深处的噁心感,终归还是惦记着这笔救命钱。救他妈妈的命,赔上他的仅有的尊严。 「急什么?要确定能正式上工,你才能拿到钱。怎么?怕你妈受苦?他都不担心你这个儿子了,你还担心他?我真的劝你离她远一点,你迟早会死在她手里。」金小靡没好气的说。 我现在跟死了又有什么差别呢?也许死了倒还好一些。一个男人出卖了自己的身体、失去仅剩的尊严,还能剩下什么呢?抑止不住的噁心感让他喉头直泛酸,差点呕了出来。他觉得自己很脏。 「我先让sam带着你,这几天你先见习看看,有什么问题再问吧!」金小靡打了内线唤来sam,让他这阵子暂时先带着靳朗。 sam几分鐘后就进来。「sam哥。」靳朗对着店里的头牌公关问好。sam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他,看的靳朗心里直发毛。 「想清楚了?不后悔?」sam忽然伸出双手拍拍靳朗的脸,然后捏住脸皮往外扯:「既然决定了就别绷着脸,没谁逼着你。面对客人的第一课,要笑。」 靳朗好不容易挣脱,揉着脸点点头。 「往后跟着sam哥,肯定让你吃香喝辣的。」sam抬手顺了一下头发,用莲花指将翘起来的一撮头发塞进耳后。 「………」靳朗实在有点不乐观。昨天,sam的确在吧台吃香喝辣…的维力炸酱麵。闲的。 「喔!对了,你叫什么?」sam看着靳朗问。 「靳朗啊,」靳朗吓得尾音都抬高了八度,跟sam不是第一天认识,他怎么会忽然失忆? 「要死了,谁问你本名。花名花名,你的花名呢?」sam气得拍了靳朗好几下:「难不成你还想用你靳朗打天下啊?」sam懒得理他,直接转向金姊:「他要叫什么?」金小靡被闹的心烦:「我没意见,你帮他取吧。」 「靳朗……朗……叫lion好了。狮子,好唸又好记。」sam满意的拍拍手:「小狮子,跟我去见识见识,今天谦哥不知道会不会来,我跟你说,谦哥他……」 「你给我回来,」金小靡开骂:「叫你别去调戏陆谦,怎么就讲不听,他被你吓的都不太敢来了,给我滚远一点。还不快带靳……lion去换衣服。」 「谦哥好玩嘛,」sam洩气的搭住靳朗的肩:「走吧!靳lion,我们去换衣服。」 「谢谢金姐,那我先离开了。」靳朗麻木的走了出去。 「sam你留一下,」金小靡单独叫住sam,提醒他:「我只是让靳朗见习,你盯着点。他人,我要乾净的。」 sam点点头。或许是猜到金小靡对靳朗之后的安排,sam这几天都紧护着他。 这几天都是sam哥带着他,一开始也多少帮他挡着。挡酒、挡不规矩的手。但是靳朗心里清楚,从sam给了他花名开始,他跟sam一样了,凭什么sam必须帮他挡。想通了也就没什么。他开始仔细观察sam的一举一动。如何推销酒推销自己,如何把客人灌醉而自己不醉,如何让客人摸着自己不那么噁心或者相反,让自己摸着客人不那么噁心。最重要的,如何把噁心咽下去。 「没别的技巧,就是钱。想想你等会儿能拿到多少小费,他让我摸屎我都毫不考虑地捏下去。」sam喝醉了拍拍靳朗的脸颊:「记住了,穿上这身衣服,你就是lion,忘了靳朗。」 靳朗点点头。顶上少爷这个名头,靳朗就不存在了。 包养守则第一条:不要爱上金主 体检报告在几天后出炉了,靳朗看也不看的就将这份证明自己身子乾净的报告交给金小靡。她看着面无表情的靳朗,随手将报告抽出来仔细检查,确认一切没问题之后,朝靳朗点点头。 「你做过功课了吗?关于伺候金主的部分?」金小靡问他。 「啊?」靳朗先是懵了,会过意来之后沉默地摇摇头。 「我之后会找个人带你,这个不急。我先跟你说说你的金主,有些事你记一下。」金小靡考虑了一下,决定先不说出陆谦。 「我帮你找的这个金主,他同意包养你,三百万,一年。」金小靡看着惊讶的靳朗,点点头:「你没听错,就是三百万,一年。别问为什么,就当他钱多高兴。」她等靳朗稍微平復下来,接着说:「他没什么特殊要求,大概都是一些生活琐事,这些你们见面之后再谈就可以了。只是我站在他朋友的立场,有一些事要请你多关照,」靳朗被金小靡严肃的口气搞得直皱眉,难不成他也有些……奇怪的癖好?难怪要花这么高价,该不会要签生死状的吧? 金小靡看着脸色突然发白的靳朗,心里很纳闷。我什么都还没说呢!这孩子在想什么?「你别担心,这人是我的朋友,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金小靡抽空安慰了一下靳朗,然后接着说下去:「他应该是没有什么怪癖,但是他心理有病,」“啊,果然是变态”靳朗心理活动已经脑补上天了。金小靡没注意到靳朗的不自在,她自顾自地说下去:「他工作挺忙,有时忙起来三餐都会忘了吃,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也胡乱吃,他的胃就是这样搞坏的。你以后要盯着他吃饭,你会煮饭吧?」靳朗点点头。金小靡挺欣慰的。 「他还酒量不好,可是喜欢小酌一下,你要帮他节制。相信我,你不会想看到他喝醉的。」金小靡想到一个平常挺正经的大男人喝醉,居然会变成……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喝醉会怎样?变身狼人? 「好,正常吃饭、别让他喝醉。还有呢?」靳朗点点头,拿着一本手掌大的本子记了下来。 「还有,我希望你帮帮他。」金小靡紧盯着靳朗。 「我帮帮他?帮他什么?」靳朗一头雾水。 金小靡没正面回答他,只说:「总之,你要记得,到时你一定要特别温柔,别吓坏他。」到时别吓坏他?到什么时? 总结金姊刚刚颠三倒四的交代,这个金主就是个有钱乱撒吃饭要哄喝酒变狼的矫情鬼。我才要被吓坏了好吗?可惜自己没有娇气的本钱,即使现在靳朗就觉得自己已经被吓坏了,他也只能在嘴角浮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啊对了!你没经验是吧?这部分我请sunny指导你,」金小靡的思绪忽然又拐到这件事上来,立刻打了个电话到吧台:「阿唐,叫sunny进来我办公室一下。」 「金姊,让sam哥教我就行。我跟sam哥比较熟……」他刚刚的强自镇定被金小靡一个电话击败,他有点彆扭。他跟传说中的sunny完全不认识,听说他是sam之前的头牌,现在几乎已经退圈了,不知道今天他怎么又回来了。 「sam不行,你金主不吃sam那套,再让你跟sam学,他非得杀死我不可。这个sunny算是你师父的师父了,当初sam也是他带出来的,在这里,你叫得出名号的,几乎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而且他还是少数的攻方代表。你放心,他是专业的。今天我特别拜託他回来,就是让他指点指点你。你可别到了人金主家,还给我玩愣头愣脑那一套。」什么方代表?就这几分鐘谈话的时间,sunny就已经敲了门进来。 「小靡,」sunny一进门,就先对金小靡来个热情的拥抱,然后目光就锁在靳朗身上了:「这就是你说的男孩?」他透视般的眼神看的靳朗浑身不自在,好像被扒光了的检视,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躲起来。 「还不错。」sunny讚赏的点点头。 「lion就交给你了,先教他如何接近人。他那个金主啊,有病!」金小靡夸张的叹了口气:「对人没感觉,就以为自己不行了,也不敢谈恋爱。这小子的任务就是让他重振雄风,你懂吧?」 「呵,还有这么纯情的人?」sunny久滚风月场所,听到这样的人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是蠢精!」金小靡翻翻白眼:「总之,你先教lion几招,让他撩人于无形。」 「那有什么问题,这我拿手的。」 「别教成sam那样。」 「sam怎么了,他可是我亲手调教、接我棒的头牌,你嫌弃他?」听金小靡埋汰sam,sunny心里有点不痛快。 「sam很好,棒透了。可是人家金主要高冷帅哥。」金小靡暗笑。 「lion是吧?这花名谁取的?真没创意。」sunny不理金小靡,转头看着靳朗。 「您徒弟……sam哥取的。」靳朗恭敬的回话。 sunny一阵牙疼:「算了,这个不长进的傢伙,当我没问。」他边说边推着靳朗往外走:「快,我晚上还有事,今天下午我先跟你说说跟金主相处的注意事项……」 金小靡叫住sunny,指指靳朗。「他没经验,保护的技巧要重点处理,小孩子血气方刚,别让他把金主弄伤了。」金小靡严肃的交代。 「知道了。床下高冷帅哥撩人无形,床上柔风甘雨触手生春是吧?」sunny摆摆手,把靳朗带走了。 小房间里,靳朗正坐立难安的看着电视萤幕,上头播放的是sunny提供的、据说很珍贵、很难弄到的高清无码gv珍藏版。自从sunny接手靳朗的调教任务之后,他俩这一下午就关在这个小房间里。 一开始,sunny其实并没有特别教导靳朗什么,他只是很随意走动、跟靳朗聊聊天,还请服务生拿了瓶红酒进包厢。但是聊着聊着,靳朗发觉不对劲了,sunny总是有意无意撩拨他。言语上的、肢体上的。就在靳朗被sunny环在怀里、手把手教了如何装逼的开红酒、倒红酒,弄得靳朗手足无措时,sunny突然坐回位置上,正经八百的看着他:「怎么样?有体会了吗?有没有感觉?」他的眼神巡视着靳朗,从膝盖往上看,在中间部位停留了一会儿,接着继续往上,最后落在靳朗尷尬的目光里。 靳朗:「………」原来刚刚一下午的曖昧挑逗是示范教学?!您佬能提个醒么? 靳朗仔细回想刚刚sunny的言行举止。说真的,没有一处出格的。言语间都是正常的社交谈话,但偶尔一句体贴关心的言词、望进眼睛深处的凝视、一抬手好似轻轻拂过却又未曾碰触到自己、明明靠得很近,却又绅士般的维持着距离。一切都是那么举止合宜、柔情似水。整个过程中,靳朗虽然有一些不自在,但的确没有任何厌恶感。甚至,他有些脸红的想,自己居然隐约有点被撩动。靳朗有点崩溃,20年的直男认知,就这样一个下午,有点摇摇欲坠。sunny果然是个中翘楚,最top的。 「你可以把自己当成一个演员,金主就是你的观眾。他想看什么,你演就是了,投其所好。你必须儘量投入你的情绪。假装你很享受。」 「有的金主喜欢重口味,那你就浪一点、狂野一点。有的金主喜欢小清新,你就纯一点、害羞一点。没那么难。」 「我要如何知道金主喜欢怎么样的?」靳朗提出疑问。他虽然厌恶自己目前的处境,但是拿钱办事这道理他还是懂得,尤其他的金主这么大方,这一段被包养的时间,他会尽全力让金主满意。 「这就要你用心感受了,你要留意自己所有的一举一动。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金主笑了、恼了、皱眉了,这个都要记下来。记不得写下来也行,不过别让金主发现。你要一心一意绕着金主打转,喜他所喜、恶他所恶。你要告诉自己,你是为了这个人而生的。」sunny凑近靳朗:「重点你要记得,这一切都是假装。」 「假装?」 「假装。」sunny点点头:「假装你爱他。不管他是臭猪八戒还是再世潘安。」 sunny看着一脸错愕的靳朗,又再解释了几句:「金主愿意包养一个固定的人,除了性的发洩,有的人还有情感的需求。可能现实生活中没人爱吧?只好花钱买爱情。你当然要表现出来啊!表现出你被他征服、拜倒在他裤管下的崇拜。」 「……」靳朗想着要对另一个男人臣服,心里有说不出的怪异。「需要做到这程度吗?我是说,金主都知道是花钱买的,我还什么很爱他?崇拜他?不是很噁心?都知道是假的了。」 「你买票进电影院看电影,不知道电影都是假的?演出来的?你干嘛还掏钱买票入场?」sunny间散的点了一根烟,重重的吸了一口。 靳朗觉得这比喻怪怪的,又不知道怎么反驳,一时倒也无话可说。sunny看靳朗不说话了,又再次强调:「重点:假装。」靳朗还是没反应。 「一切都是假的。你喜欢他是假的。同样的,不论金主表现出有多喜欢你,也都是假的。他不会忘记,你是他花钱买来的,你自己也别忘记。你时时刻刻都要记住,你就是一盘菜,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人吃的饱、吃的爽。那人再怎么喜欢你这盘菜,也不过是口腹之慾而已,没有人会爱上一盘菜的。」sunny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包养守则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不要爱上金主,也不要幻想金主会爱上你。」 靳朗这时才真正听懂sunny的意思,他震惊的回神:「爱上金主?」他脑中跑过一个脑满肠肥谢顶凸肚的变态,丧心病狂啊这是。这要能爱上,他都觉得认了,绝对是真爱。 「我怎么可能爱上金主?我是为了钱不得已才跟男人……怎么可能还会动真感情?」 「你是直的?这样最好,注意你的专业性。我是怕你年纪轻轻,一下子把持不住,把男人的甜言蜜语当真。这样,等你们的合约到期之后,你会很痛苦的。」sunny用手指轻敲桌面,抿着笑接着说:「还有,也别爱上你的调教师……」 「谁会爱上……」正想大声反驳的靳朗,看着掛着不怀好意的笑、挑高了一边眉的sunny,耸了:「是,我保证尽力不爱上您……」 sunny哈哈大笑,对自己的魅力很满意。他拍拍靳朗:「聪明。」他指着他带来的dvd要靳朗自己再研究一下。然后转过身出了包厢,微不可见的黯了眼里的光。 曾经,有一个人,就那么傻。 请问斑先生在家吗? 五月一日晚上7点半,陆谦家的门铃响了。 他正在厨房洗番茄,打算简单下一碗麵当作晚餐。陆谦关了水龙头,甩甩手上的水珠,纳闷地按开对讲机:「请问找谁?」这个时候谁会来?该不会是按错门铃的吧? 「……」一阵安静。萤幕上一个人低着头,看不出是谁。 「请问,」陆谦正打算再问一次,画面中的男子动了一下,说话了:「请问斑先生在家吗?」 呼!果然是按错门铃的。 「您找错地方了,这里不姓班。」陆谦打算回去继续洗番茄。 「等等,我是金小靡金姊让我来的,」画面上的男子,左右看了一下确定没人,又凑近对讲机:「她让我找一个小鹿斑比……」 「……」陆谦闭上眼、深呼吸了几口气,然后无奈的按开了门锁,让对方上楼。 靳朗提着简单的行李,脚步沉重的爬上三楼,看看门牌,就是这一户。心里正想着这个居住环境普通的实在一点都不像有钱人的家时,门开了。 靳朗立刻换上职业的笑容:「先生,您好,」他抬头一看愣住了,没想到站在门里的,居然就是那天晚上打烊后进来喝了热苹果茶的客人。那个看起来风度翩翩气质优雅带点禁慾感的男子,居然是个包养男孩的变态?靳朗对于自己还请他喝茶的傻逼行为非常后悔,早知道那天应该直接赶出去的。 陆谦看到来人,心里也一阵讶异,原来金小靡找来的人是咖啡小哥?!陆谦内心翻山倒海面上平静无波的对他点点头,侧过身让他进门。 「你好,请进。我姓陆,陆谦。你是辛巴?」陆谦一边拿了一双新的室内拖给靳朗,一边跟对方打招呼,他记得金小靡跟他介绍那个男孩时,就叫辛巴。 喔!他就是sam哥常叨念的谦哥。他刚刚叫我什么? 「您好,我是……lion。」靳朗维持着微笑,向金主鞠了个躬。 「……」陆谦现在就想掐死金小靡。「所以,我是小鹿斑比,你是狮子辛巴。咱们是迪士尼动物世界?」他猜辛巴也不是咖啡小哥的真名。 「那个,金姊说,我们接头的时候让我找一个小鹿斑比。她说这样您就会知道了……」靳朗弄不清着金主的脾气,不知道是不是一点就着的炸炮,他收了一点微笑、惴惴不安的解释。 「她有病。」陆谦快被金小靡气死了,她以为是地下党接头吗? 「……」果然是好朋友,她也说你有病。靳朗在心里默默地想。 此时尷尬的两人杵在客厅不知如何是好,目光也无所交集。还是陆谦又开了口:「客房在走廊尽头右手边,你可以先把行李放进去。」 因为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先把人赶进客房去。 「是的,先生。」靳朗又鞠了个躬,提着行李进了客房。 靳朗在客房磨磨蹭蹭,也不知该整理些什么,只是担心该如何接下来的应对。他先细细观察这个环境。这间客房收拾得很乾净,有个淡淡的木头香气,闻起来很舒服。房间摆设也十分简单,蓝色、白色佈置,还有一整面放满书的书架,墙角居然还放了个画架。他环顾四周,直觉这里以前可能是书房。 靳朗看着房里的那张床,想着也不知道这里以前睡过多少“男宠”。他心里不太舒服。更不舒服的是,他忽然惊觉自己是现任男宠了。他垮下肩,心情不由得低落。 坐在客厅的陆谦也不好受,那日离开牛排馆的时候,自己已经开始后悔同意金小靡的荒诞提议,正打算有空再打个电话给她,告诉她只是开玩笑的,要她忘了这件事。没想到她居然先打电话来了,说已经帮他物色好了,是一个乾净漂亮的年轻男孩。 原本他要回绝的,没想到听完金小靡加油添醋的描述,知道男孩子现在的艰难处境心就软了,毕竟自己是有能力帮他的。她还兴冲冲的说:「辛巴是直男,完全没经验,乾净的很。你可以放心。」 陆谦皱眉:「直男?这不是作孽吗?」 金小靡不屑的哼了一声:「找个跟你一样的同,就不作孽?那才容易有感情牵扯咧傻蛋。到时候他爱上你甩不掉怎么办?」她顿了一下故作深沉:「我告诉你,真要包养,还是这种没经验的直男最好。银货两讫,他拿钱办事一乾二净,不用担心他最后缠上你。这种雏儿可遇不可求,抢手得很。因为你是我老弟,我才留给你的。」末了,金小靡又说即使不是陆谦,还是会卖给其他人,倒不如就由他来帮他一把:「至少他遇到你,不是变态,不会折腾他。」金小靡捏中陆谦心软的弱点,一招毙命。 陆谦这才跟金小靡谈好了条件。对比靳朗自行开出的条件:“两百万。”好上很多。 所以,这时在屋内的两人,唯一的共识就是:三百万,包养一年。然后,该怎么进行下一步,两个人都伤透脑筋。 终于,再怎么磨蹭,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呃,还是货物该见买主?总之,靳朗心一横,告诉自己现在的身份是lion。脸上堆满不自在的笑意,走回到了客厅,面对陆谦,摆出自以为迷人但其实僵硬的姿态:「先生,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他一隻手搭上坐在沙发的陆谦肩膀,吓的陆谦一回手就拍开了。 「……」靳朗缩回手,不知所措的摸摸被打红的手,訥訥的说:「对不起,先生……」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你请坐。」他刚刚被忽然动手的靳朗吓了一跳,还回手打了人家。他定了下心神,看着被自己吓一跳的靳朗还有被拍到有一点发红的手背,他很抱歉。陆谦抓了抓头:「你可以叫我谦哥就好,」靳朗左一句先生右一句先生,搞的陆谦很不自在:「手没事吧?」他指了指靳朗的手。 「没事。」靳朗又端起招牌笑容:「是我唐突了。」金主喜欢玩纯情路线?等下回房记得写下来。 两人坐在沙发上对看,此时无声胜有声。实在是因为这两人完全不知道改从何说起,是所以只好这么乾瞪眼的坐着。 靳朗紧张的想着该怎样进行下一步?他没经验,现在实在非常后悔没在来之前再好好跟sunny哥讨教一番。看着陆谦安静温和的坐在沙发上,心里纠结的想:走纯情路线是要等金主主动吗?可是他一直不动我要怎么办?正当靳朗胡思乱想之际,陆谦开口了:「我想,我们先从自我介绍开始吧!我是陆谦,今年28岁,目前在室内设计公司工作……」 「噢!先生看起来好年轻。」靳朗惊讶地脱口而出。陆谦身材略显清瘦,皮肤白皙,有点娃娃脸,长相十分清秀,看起来不过23、24岁。尤其此时一双圆溜溜的诚挚大眼睛,他终于知道金姊为什么总是叫他斑比了。 陆谦笑了笑:「换你了,换你自我介绍。」 「我是……辛巴。」他看见陆谦眼神闪了一下,知道他并不相信辛巴是真名,但是比起lion,他更喜欢辛巴。「今年20岁,高中毕业。」说完继续微笑,也不知道还要再说些什么。他潜意识里,还是想保有一些私人的领域,不想跟金主有太多不必要的牵扯。 陆谦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他极其厌恶这样的处境但却无可奈何,只好把自己隐藏在花名之后。就像他只肯叫自己先生一样,阶级拉出距离。他消极的宣示不愿靠近。 陆谦:「好吧!辛巴,」他拿出一张支票、一张卡跟一串住家钥匙,接着开口:「我知道你现在急需用钱,这两百万的支票先给你,之后剩下的一百万,等一年约到期再付清。另外,这是我替你办的卡,密码是四个0。卡的额度不大,目前每个月额度十万块,应该足够支付你每月生活费,用剩的就当你零花钱。还有,这是家里钥匙,小心收好,别弄丢了。以后你出入比较方便。」陆谦一股脑把这些东西放在桌上,推到了靳朗的面前。 靳朗原本还在担心两百万赌债已经到期,昨天就接到强哥的电话,说苏琳已经在他们手上,只肯再给他三天时间。靳朗不知道要怎么跟陆谦开口,毕竟自己才刚刚跟金主见面,什么服务都还没开始,要怎么跟他提这一大笔钱?还是要再回头跟强哥谈分期付款的方式?正伤脑筋的时候,想不到陆谦居然在见面的第一天,就爽快地开出了两百万的支票,而且还给了原本不在合约内的一张卡,这真的太令他诧异了。 靳朗先收好钥匙,然后接过那张两百万支票:「真的非常感谢您,我的确急需这一笔钱。但是这卡就不用了,毕竟一开始就说好三百万,我不能多拿您的。」靳朗想把卡推回去给陆谦。 「你收着吧!以后我工作忙,可能会要你协助採买一些生活用品,你会需要用钱的。」陆谦淡淡地说着。他知道靳朗拿了这两百万,转头就拿去还债了,他身上根本不可能还有钱。 靳朗惊讶的看了陆谦一眼,他在店里听说过太多不良客人的操蛋事蹟,在来跟金主碰面之前,也做好被践踏的心理准备。如今面对陆谦的善意,他非常……不能适应。 「您一下子就给我这么多钱,不怕我跑了?」靳朗迟疑的问。 这就是未来一年的牢笼了。 「您一下子就给我这么多钱,不怕我跑了?」靳朗迟疑的问。 「你会吗?」陆谦其实还满希望他明天就跑了,毕竟他是真的只是想帮他解决赌债的事,至于包养什么的,他还真的没头绪。 「我不会。」靳朗肯定的回答。 「喔!那就不用担心了。」陆谦有点失望的无精打采。 靳朗觉得奇怪,怎么对方忽然洩气了一般,不知道怎么了?他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不知道他是不是也还没吃,所以饿的没力了。 「先生,你吃过晚饭了吗?」靳朗小心翼翼的问。 「喔!对了,我正要煮麵,你应该也还没吃,你等等,我马上好。」陆谦跳起来往厨房跑去,靳朗也跟着过去,惊讶地望着陆谦喜孜孜地从冰箱拿出最后的四颗鸡蛋。「今晚吃番茄鸡蛋麵。」 看着空空如也、只剩啤酒的冰箱,靳朗皱起了眉头:「您平常就这样打发晚餐?」 陆谦一边忙着处理番茄,一边回答他的问题:「是啊!平常下班后就我自己一个人,随便就可以了。」 靳朗想起了金小靡之前的一些交代,其中一项便是:“这个人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是乱吃饭的,你要多盯着点。”那时他还不爽的想:不吃饭就饿死算了,关我屁事。现在,他实际看到了“这个人”,刚刚才很大方的一口气给了他一张两百万的支票。所以,他很有职业道德的说:「明天我去市场买点食材,以后晚饭我来做吧!」 「真的?你会做饭?那太好了,每天下班后,我是真的有点累了,一点也不想进厨房。」陆谦没想到年轻的男孩儿会做饭,他忽然觉得开心。 陆谦笑开来的时候,眼神就像孩子般的闪闪发亮,那是真心的快乐,靳朗又惊讶了,就这么点小事,也值得他这么开心? 这金主…?是不是装的呀?真的走清纯路线? 他们坐在餐桌一起开动,靳朗吃了大半碗之后,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先生,请问接下来这一年要我怎么配合?」故作镇定的问完,整个耳朵已经悄悄的臊到发红。 陆谦吞下口里的麵,正经地望着靳朗。靳朗见状,也赶忙放下筷子,正襟危坐,准备聆听陆谦的教诲。 「平常白天我要上班,你呢,也还要打工吧?爵士那个工作?」 「我已经辞职了。您还记得我在咖啡店工作?」靳朗很意外。 「你的热苹果茶很好喝。」陆谦眨眨眼睛,对着他笑。 「真的?你喜欢?」 「喜欢啊…我也喝过你做的咖啡,煮的也挺好,怎么就辞了?」陆谦有点可惜的样子。 「您喜欢我做的咖啡?」靳朗的眼神亮了起来,心里对陆谦的防备忽然有一丝松懈。「您喜欢的话我可以做给您喝。可是金姊说您胃不好,也不能太常喝吧?奶泡呢?您喜欢奶泡吗?我会立体奶泡拉花,小猫、小狗还有什么狗爪子、熊掌我都会。最近还刚学了个狐狸。我跟您说,好多情侣都喜欢小狐狸这款图案,因为小狐狸蓬蓬的大尾巴可以跨到另一个杯子上,刚好是情侣对杯可以用…」靳朗一时忘情,清冷人设都忘了,兴高彩烈的自顾自说下去,发现陆谦不讲话了,只是微笑的看着他,他又冷静下来:「不好意思,我好像打断您说话,刚刚说到我接下来应该做的事,请您继续……」靳朗不好意思的扯了嘴角笑了一下,赶快把差点儿崩了的人设再抓回来。 「没事,我们说话可以轻松一点。我喜欢拉花。」陆谦温和的笑了笑。靳朗从进门就扛着少爷的职业框架在身上,客气有礼但又疏离冷淡,让陆谦几乎不敢相信他就是那个在深夜里给他一杯热果茶的温暖男孩。可刚刚男孩不小心露出尾巴甩了两下,让陆谦知道男孩还在,只是躲起来了。 他安抚了一下不自在的靳朗,接着说:「总之白天我不在,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拘着你。晚上没加班的话,我大概七点左右到家,如果你那时也在家,我们可以一起吃个晚饭、看个电视之类的,当然我是说你愿意的话。」陆谦停了一下,接着有点不好意思的说:「还有,我有点小小的洁癖,希望屋子能维持乾净,不要把家里弄乱了,虽然每週会有阿姨来整理,但是平常我们自己也要维持,所以请你也遵守这些规矩:所有东西要随手物归原处、回到家先洗澡、自己的房间自己收拾好、不可以随便带人回来……」陆谦觉得自己嘮叨的像个老妈子,越来越不好意思,偷偷看一眼靳朗,发现靳朗一脸懵逼。 「我不会带人回来的……」我一个被包养的人还带人回金主家?这像什么话?这个人以前是受到什么伤害?真的养过这么没职业道德的人?靳朗察觉自己恍神了,连忙接着说:「这些我都可以做到,还有呢?」 「嗯……还有……?喔!对了,晚餐的事如果你愿意就煮,没空的话也没关係,你就打个电话给我,我自己处理,或是买回来也可以。其实我有考虑再找个阿姨备餐,但是我一个人下班时间不定,觉得有点麻烦,现在多你一个……」 「不用找阿姨,清洁的阿姨也不用。我会煮饭也会打扫房子,真的。」靳朗出声保证。 「那好吧!我们先这样,之后再说。对了,这是我的电话,你记一下……」陆谦念出一个手机号码,靳朗将号码输入自己的手机,并且随即回拨给陆谦,他的手机立刻响了起来。靳朗举着自己的手机:「现在您也有我的手机号了,有事随时吩咐。对了,我们也加一下赖…」陆谦点点头,互加完之后又低下头继续吃麵。 「还有呢?」靳朗见陆谦一副交代完了、没我的事了,实在还是不知道自己晚上的业务如何展开?只好继续追问。 「还有?没有了啊!目前就这样,如果我有想到什么再跟你说。」陆谦还在继续吃。 靳朗见陆谦真的没打算再交代什么,觉得很奇怪,仔细想了想,恍然大悟,自己竟然漏了这件重要的事。 他起身回房,几分鐘后,他拿着一个牛皮纸袋,红着脸递给了他。 陆谦见靳朗一脸尷尬的递给他一份文件,好奇的抽出来一看,是一份身体检查报告。他奇怪的问:「给我这个干嘛?」看眼前的小孩儿越来越掛不住的尷尬笑容和越来越红的耳根,这才忽然领悟到这份文件跟他刚刚在问的都直指“包养那回事”。 陆谦顿了一下,低着头盯着麵,故作镇定的说:「那个…辛巴,这个我们不急…等我们熟一点再说。我们现在算是…室友?!对,室友。你放轻松一点,我…我们慢慢来…」说完,顾不得晚餐还没吃完,就起身收拾,然后胡乱抓着报告、压着步伐走回房间。在进房之前,不忘再交代一声:「对了,房间是私人领域,你不要进我的房间,同样的,我也不会进去你的房间打扰你。」说完,碰的关上了房门,还立刻喀的一声上了锁。 靳朗呆立在餐桌旁简直傻眼。这个人包养了他,然后,现在抱头鼠窜算什么?还说是室友?有这种一年三百万的室友?喔!有金钱交易不能算是“友”,应该是嫖与被嫖的关係,他自暴自弃的想。 他说不准进他房间,他也不会进客房,那……是要在客厅吗?还是厨房?果然是变态!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客厅跟厨房,嗯!空间算大,要在客厅或是厨房也不是不行…… 哎!在乱想什么啊!原本他还一直担心这件事,结果现在人家“暂时”不要了,他倒满脑子胡思乱想,一定是这阵子gv看太多。他摇了摇头,甩去了那些奇怪的念头,起身把餐桌、厨房收拾乾净,也转身回房了。 靳朗回房后,揉了揉自己僵硬的脸颊,想让自己脱离辛巴的躯壳,休息一下。他拿出工作日志,用黑笔纪录了今天的日期,然后简单的纪录了今天陆谦的行为跟交代的事项,也备註了他今天收了金主一张两百万的支票与一张卡。记录完之后,他呆呆地看着日志。 今天开始,一直到明年的四月三十日,整整一年的时间,他将开啟强顏欢笑以色侍人的生活。 呵,以色侍人。他摸摸脸,该不该开始敷面膜了?那金主的皮肤看起来好像比我还细緻光滑。靳朗不合时宜的想着。 对于陆谦,他是情绪复杂的。 他感谢他出手阔绰。但要他对金主感恩戴德,他却又做不到。 他骨子里有莫名其妙的怨。他怨苏琳、怨赌场、怨王世强。 他还连带的怨陆谦。 他知道自己迁怒了。 他也知道不是陆谦也会有别人,毕竟是自己上赶着出来卖的。 但是,对于一个买了自己、即将要狎玩自己的人,他实在好感不起来。 他又低头瞪着日志上黑色的五月一日,在旁边签下了j.l。像两条黑色丝带,弔念着他虽生犹死的不堪。 到头来,他最该怨的其实是自己。 他沉淀了一下心绪,开始动手整理自己的行李,将带来的衣服都归到衣柜里,几书本也放到书桌上。行李不多,一下子就整理妥当,环顾了一下房间,这就是未来一年的牢笼了。 靳朗洗漱完毕,心神放松的倒在床上,几乎头一沾枕就昏睡过去,他紧绷了这么多天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一点,这夜,无梦到天明。 不要生气啊,爸爸。 靳朗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他眨眨眼,有点儿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阳光照射进雪白纱帘,照的室内敞亮却不刺眼,房内温暖乾燥,跟自己那个阴暗潮湿带着淡淡霉味的小房间完全不同。他微瞇着眼深深呼吸一口气,好久没有这么舒服的醒来了,他懒懒的赖在床上,身体还不想起床。靳朗在床上滚了两圈,脑中忽然拉了警报。 天啊!他居然任由自己睡的这么舒服,慌忙抓过手机一看,已经十点半了,昨天实在太累,累到忘记设定手机闹鐘,也不知道金主会不会生气。他顾不得刷牙洗脸就衝出房门,嘴里还喊着“对不起对不起,我睡晚了”,回应他的是一室的安静。房门外根本没人,他抓了抓鸟窝头,这才想起:人家金主还是要上班的,肯定一大早就出门了。他又瞥了一眼,发现陆谦居然还帮他备了一个三明治在餐桌。这才刚到,就已经被金主伺候两回了,靳朗真有点不好意思。他又踅回房间,慢慢的洗漱穿衣,脑中一边盘算今天的行程。 首先,得把妈妈的事情解决。对于苏琳,他真的是又气又无奈,每次出事,她都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而他也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帮她了。就这样,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而母亲大人则是一次比一次更加沉沦。他跟过去一样下定决心,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毕竟这次他连自己都卖了,下次真的只剩烂命一条。 他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跟对方约好了时间地点,就边嚼着三明治出门赴约。这次他依然跟强哥约在老地方,一个偏僻的废弃工寮,工寮里有一张破烂桌子、几把破烂椅子跟一张破烂弹簧床,按照惯例妈妈应该就会被绑在那张脏兮兮的床上。 其实妈妈年轻时很美的,那时他跟爸爸、妈妈一家三口和乐融融的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后来,在他国二的时候爸爸因工作出差而车祸身亡。妈妈整个人伤心到像发了疯一般。之后他才知道,妈妈一开始的伤心是因为爸爸过世了,后来的发了疯是因为妈妈发现爸爸并不是因公出差而死亡,而是跟公司请了几天假,开车载着小三出游,才发生的车祸。因为不是公殤,所以也没有所谓的理赔金,而肇事的大货车也是两手一摊,表示没钱后就不闻不问。可怜妈妈一个人独自面对丈夫的背叛、经济的压力。终于,她崩溃了。 她开始喝酒麻痹自己,然后跟不同的男人廝混、拿他们的钱,与其说她是要挣钱养孩子,倒不如说她在报復亡夫。 苏琳夜夜笙歌、日日在不同男人的臂弯醒来,一开始还在外面开房,后来变本加厉的带回家了。靳朗一个青春期的孩子,夜夜听着自己的母亲在不同男人的身下狂乱呻吟,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以为母亲被人欺负,他发狂的撞开妈妈的房门,却只在充耳的呻吟喘气中,看见赤条条的两副身躯交缠、抽动。他呆立在门口,没有人因为他的闯入而停止动作,没有人感到羞耻,除了他。 他一直呆愣着,直到他们完事。男人转头看了他一眼,啐了一口口水在他脚边,嘴里咕噥着脏话,然后起身离开。而母亲呢?他连看他一眼都没有,直接披着睡袍越过他身边,走进浴室冲洗。 真噁心。男女之事在他脑中成形的第一印象,就是噁心。 后来没过多久,他就搬出去了,他谎报年龄,到处打工,就这样靠着自己养活自己。正当他逐渐忘了这个难堪的过去,以为往后的日子逐渐明朗的时候,那个女人忽然出现了。 她一脸憔悴、身形佝僂、似乎比她的实际年龄还要老上10岁。他几乎认不出她来。可是,她还是来了。她说她欠债、走投无路了,要求他的帮忙。他气愤她的无耻,但是他无法拋下她。于是,他从此陷入她欠债、他还债的噩梦,无法醒来。 靳朗站在工寮门口,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过去这些破事。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对比屋外的艳阳光线,工寮内的昏暗,使他几乎看不见屋内情形,待眼睛适应后,才看见一身是伤的母亲被扔在地上。 他忍着衝动不去察看母亲的伤势,他知道她还活着,这群人不会那么快打死她。在他内心黑暗面,甚至有时会想,如果她真的死了,自己是不是就能解脱了,所以每次看到她重伤,内心真的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感到遗憾。他内疚自己这大逆不道的想法,却又无法遏止的渴望死亡,不论是他的还是她的。 屋内几个猥琐的男人或坐或站,正等着他的到来,一见他来了,王世强立刻开口问:「钱呢?你带来了?」 靳朗点点头,把支票递给他。 对方接过支票仔细的检查了一下,露出满嘴黄牙的猥琐笑容:「不错嘛!还挺有办法的。当鸭子果然长得帅就吃得开,有女人睡还可以有钱拿。怎么,这次这么快,是睡了几个女人啊?喔,应该说是被几个女人睡了啊?」 「强哥,他那家鸭店是专做男人生意的。」 「喔?男人?那什么时候也来伺候伺候我啊?让强哥看看你的技术如何?」其他人听到老大的调侃,都哄堂大笑起来,此起彼落的下流言语也不绝于耳:靳朗低着头不发一语,垂在身旁两侧的拳头握紧了又放松。任凭他人污辱取笑。 王世强也不是第一次见他来替妈妈还债了,深知这个男孩是不会被他们激怒的,一开始还刻意嘲讽,几次下来看他都没什么反应,久了也自觉无趣。他想着:有机会,他要让他在他的身下呻吟求饶,到时看他是不是还能这么冷静。而现在,钱能拿到手才是最重要的。 强哥阴着脸揣着冷笑,记忆深处既污秽又情色的一幕画面始终无法忘怀,真刺激啊!十多年过去了,他不但没有淡忘,还变本加厉。后来见过了靳朗,施暴的心就越加强烈。 总有一天老子要来尝尝。不知道这个安静隐忍的男孩,呻吟起来会有多骚。 他挥挥手要手下安静下来,然后爽快的说:「谢谢你的两百万,你可以带你妈走了。下次再见啊。」说完,大家又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断的跟他道再见,彷佛刚刚谈成了什么大生意一般。 靳朗一听到强哥这次这么爽快地放人,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连忙捞起地上的女人,离开了工寮。一走到外面,刺眼的阳光让靳朗睁不开眼,但反倒让有点昏沉的女人醒了过来。这母子两人相对无言,靳朗僵硬的说要送她去医院,她生硬的拒绝,坚持要自己走。靳朗也不留她,反正每回都这样,他们都习惯了。但这次又有点不一样,靳朗看着女人的背影,忍不住开口说:「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了,接下来,我已经没办法再拿出任何钱了。请你好自为之。再有下一次,我会直接找警察来处理。」女人顿了顿,终究没回头的离开了。 好不容易处理完这件事,靳朗回到市区已经接近下午四点了,今天是週五,接下来会跟金主有两天的相处时间,想想心里还满忐忑的。不管了,先抓紧时间去超市买菜,好回家伺候金主。 靳朗进了超市,他想着金小靡说过陆谦胃不好,偏辣的食物暂时先不考虑,晚上再问问陆谦的饮食习惯,现在就先自己决定了。他翻了翻手机里的食谱,大致决定了今晚跟接下来这个週末的菜色,然后手脚俐落地的拿好了他所需要的东西结帐。当他拿出陆谦给他的卡时,心里还真有点彆扭,好像有人会发现他用的是别人的钱,靳朗低着头有点紧张,等到店员微笑把卡还给他时,他才放松的呼了一口气。 “我真的不是贪心人家的钱,我是来买菜要做给金主吃的”他心里不断叨唸。 靳朗回到家,记着陆谦的交代,先飞快地冲了个澡,然后就一头埋进厨房开始准备晚餐。今晚主菜先试试大眾口味酸酸甜甜的糖醋排骨、滑嫩的鱼香豆腐,再炒个青菜、煲个山药鸡汤,两个人的晚餐,足够了。 早上他出门前巡视过陆谦的厨房,发现厨房里锅碗瓢盆调味配料一应俱全,这是个非常齐全的小厨房,看来陆谦不是个不下厨的人,可是那个空空的冰箱又是怎么回事? 他拌着醃料,修长的手指抓捏着排骨肉,一边帮排骨按摩,一边好奇着陆谦过往的生活。想着想着,思绪就跑偏了。他想起自己以前的家,那时妈妈很温柔很常做饭,她总说为心爱的人作饭是很幸福的,下班回家的爸爸总是眼里闪着光,大喊着真香、我老婆厨艺真棒。爸爸会在妈妈身后跟进跟出,偶尔偷个菜、偶尔偷个香。妈妈会红着脸小声的骂人。 当时,他们家很幸福。 后来,妈妈再不曾红着脸笑着煮饭了,他总是一个人吃外卖。再后来,他搬出去开始打工,第一份工作就是洗碗工,那时有一个帮厨的机会,老厨师见他机灵勤快,将他拉过来帮忙,教了他很多道料理。 可惜,再没机会做给爸爸吃了。 那一场车祸,带走了一切。他从来不相信爸爸会出轨,那样一个总是闪着光噙着笑的爸爸,他不相信爸爸的心里还容得下别人。 如果爸爸知道,妈妈变成现在这样他会不会很难过? 如果爸爸知道,现在他要做饭的对象不是心爱的人,而是……,会不会生气? 不要生气啊…爸爸。 靳朗的一颗心隐隐疼了起来。他好想爸爸。 您有什么“别的事”要让我做? 陆谦回到家中,正好看见靳朗穿着他的黑围裙,从厨房端出一锅汤。 他今天一整天上班都坐立难安,好在大家有自己独立的办公隔间,所以他躲在隔间埋头工作一整天,也没什么人发现他的异样。他的眼睛时不时瞥向背包中的一份文件,靳朗的那份身体检查报告。他考虑再三,终于决定将报告拿出来仔细研究。 靳朗,好名字。但是名字的主人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先略过。身高183公分、体重70公斤。“哇靠,这个小孩儿居然还比自己高出三公分,昨天他不是坐着,就是弓着腰的站着,还真没看出来这么高。怎么大家营养都这么好,那个徐扬也有186……”陆谦不满的嘖了一声,继续看下去。生日:八月二十二日,嗯?再三个多月后就到了,以他们这样的关係,他需要帮他过生日吗?哎,到时再看情形了。其他检验项目,看起来也都没问题,什么梅毒、爱滋病都验了,连b型肝炎都没有感染,看起来真是乾乾净净的身子。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顿时让他有些脸红。这个金小靡故意的,叫靳朗去做身体检查,还让他把这报告亲自交了上来,让他昨晚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拿到这份报告,简直尷尬到了极点。一想到他昨天失控奔逃的画面,他就忍不住抱着头哀哀叫,害的小齐以为组长的头痛病又发作了,急着想找药给他。 好不容易挨到下班,一回到家又看见这个高帅男孩子在为自己洗手作羹汤,这画面太美,只能捂着眼看。 「先生回来了,您是不是想要先去洗个澡,等您出来就可以开饭了。」陆谦很满意的发现,靳朗还记得回到家要先洗澡的规定。 「小孩,你真的会做饭!真香。」陆谦闻到饭菜香味,凑近餐桌,看了桌上的菜色,惊奇不已的开口询问:「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厉害?」 靳朗有点不满被陆谦叫小孩儿:「我不小了,都20岁了,」抗议完又接着说:「我以前在中餐厅打过工,遇到很愿意教的老厨师,所以那一阵子学了蛮多菜式的,昨天忘了问您喜欢吃什么?所以先煮这几道较家常的,您等下尝尝看合不合胃口?」 「好好好,我先去洗澡,你肚子饿的话可以先吃,不用等我了。」陆谦急着洗澡去了:「还有,别一直您不您的,不饶口啊?我听着都彆扭。」 等到他沐浴完毕,等不及吹乾头发,就准备坐下吃饭。正坐在餐桌旁等着一起开动的靳朗,见陆谦穿着整套灰色棉质休间服出现,头发仍带着水气,偶有一两滴水滴到衣服上,染出深灰色水渍圈。靳朗忍不住说:「把头发擦乾吧!这样会头痛的。」说完,起身到阳台上收了一条乾净的毛巾递给他。 「我饿了。今天一整天都没吃饭。」陆谦顾不得他递过来的毛巾,早就徒手捏起一块糖醋排骨吃了起来。靳朗见他已经豪迈开吃,没手拿毛巾擦乾头发了,很自然的就把毛巾搭在他头上,主动帮他擦乾头发。擦没几分鐘,忽然发现气氛不对。原本开心吃的津津有味、摇头晃脑的陆谦忽然定住僵硬不动了。 靳朗觉得奇怪,慢慢停下手里的动作,确认了一下他的头发已经比较乾了,就把毛巾丢到脏衣桶,然后坐回到餐桌旁。他望向陆谦,发现他整个人神情困窘,一整个僵硬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什么事? 「那个,菜不合胃口吗?」靳朗有点忐忑。「昨晚忘了问您喜欢什么口味,就先自己决定了,不知道这样可以吗?」 这样一个挺拔的男孩,明明应该充满阳光自信帅气的活着,却被现实的生活压的这样卑微,连辛苦忙了一下午才作出的一桌好菜,都还要讨好的问:这样可以吗?靳朗随意但却又小心翼翼的语气,让陆谦不自觉叹了口气。 他扯出一个尷尬的笑容:「好吃,真的。你也快吃饭吧!」他很快的镇定下来,努力扒饭。脑子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刚刚是毛巾、是毛巾。不然你以为这样的年轻小帅哥会想要碰你这个年届30的大叔?别臭美了。他一遍遍的说服自己,但头皮上酥酥麻麻的感觉却不曾消退。 靳朗见他真的又开始大口吃饭,心里的惶恐紧张总算平復,也开始吃饭。吃着吃着又想到刚刚陆谦说自己一整天都没吃饭?为什么?是忙到没时间吃饭,还是因为没人陪他吃饭?靳朗心里一有疑问,嘴里就问了出来:「先生为什么不吃饭?」 「嗄?我在吃啊,」陆谦困惑的望着他,还把碗举高,让他看到碗里饭已经快吃光了。 「我是说,您今天为什么整天都没吃饭?早餐、午餐都没吃吗?」 「喔!早餐我有喝一杯牛奶,然后就忙到忘记吃午餐了。」陆谦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只要一个人就不太想吃饭的幼稚行为。他自觉这是一种情绪勒索,会让身边的人觉得有义务要陪他吃饭。而这并不是他的本意。 其实,他们这些在育幼院长大的孩子,院里的生活是既拥挤又嘈杂。可每个人却又都十分孤单。他其实应该习惯的,很多事情他都能一个人去做。唯独吃饭这件事,他就是不能习惯。他不太喜欢自己一个人吃饭,除非真的饿极了,不然他都随手乱抓些零食、巧克力往嘴里塞,补充些热量就打发一餐。他以为没人知道这件事。可他不知道,金小靡早就看出这个坏习惯,并且还告诉了靳朗。 靳朗见陆谦避重就轻的回答,大概也知道陆谦不想让人知道这个小秘密。只是金姐交代要多盯着他吃饭,早餐、晚餐他都能盯着,那午餐可怎么办? 「金姐说您在大公司工作,担任主管,工作很忙的。」靳朗间聊一般的问起 。 「是挺忙的。但你别听你金姐胡说,我们只是一个小小的室内设计工作室,我的工作是负责绘图。」陆谦说起工作,眼里尽是掩不住的欢喜。 「你们公司在哪里?需要我接送上下班吗?」 「不用,我们公司很近,开车只要十分鐘就到了,不麻烦你。」陆谦拒绝了他的提议。 「既然公司很近,要不我每天中午去帮你送饭、跟您一起吃饭,你实在是太瘦了,应该要好好吃饭的。」靳朗总算绕到正题。 「啊?每天送饭很麻烦的,你是没别的事好做了吗?」陆谦实在搞不清楚他干嘛这么麻烦。 靳朗听他这么一说,忍不住挑了眉:「我现在要忙的事就是您。还是说您有什么“别的事”要让我做?」 「没,没有什么“别的事”,要送饭就送饭吧!你高兴就好。」陆谦草草撂下这句话,便不肯再说话了,专心吃饭。 「好的,先生。」他端着露齿八颗的招牌微笑朝陆谦点点头。 终于,一顿晚饭在两人的努力之下吃的盘底朝天一点不剩。看到不用处理剩菜的餐桌,整个就是舒爽。 「晚餐是你做的,那就由我来收拾吧!」说罢,陆谦便站起来准备收拾善后。 「我来收!您可以告诉我,平常都是怎么收拾厨房的,以后我才不会弄乱了您的规矩。」靳朗跟着陆谦站了起来,他知道他的身份,毕竟不是单纯来作客的。 陆谦看了看拘谨有礼、一直“先生”、“您”个不停的靳朗,知道他现在是辛巴,他也不好拒绝他的提议。再说,他现在也不敢随便剥夺他做事的权力,免得他又来问有什么“别的事”好忙? 哎,这个人怎么跟金小靡说的不太一样啊?不是说“很纯良”的吗?到底是不是在誆我? 靳朗又是煮又是收的忙和一晚上,现在身上又泛着一层薄汗了,于是在收拾完厨房之后又去冲了个澡。一出浴室就看见陆谦开啟了週五夜晚模式。 「这是……?」靳朗也穿着一套舒服的棉质睡衣,看着客厅的桌上摆着一些零食、一瓶红酒,歪着头一边用毛巾擦乾头发一边疑惑的问。 「我的週五电影之夜,你要来吗?」陆谦拿着红酒杯对他摇了摇。见靳朗点头,他又从柜子里摸出另一个酒杯。他把三人座长沙发让给长腿靳朗,自己窝进单人座,等两人都就定位之后,开始拨放电影。 靳朗看了一下,陆谦应该是很喜欢看电影的人,他连视听设备都装设的很齐全,超大萤幕、重低音喇叭……一看就知道是为了播放电影而装置的。 「先生喜欢看电影?这是星期五固定行程?」靳朗趁正片开始前问了句。 「是啊!週末夜时间长,第二天又不用赶上班,可以放轻松的看一两部电影。我都是星期五下班时先附近那家店去租片子,下次你也可以去租一些你喜欢的电影回来看。」陆谦盯着萤幕,抓着零食,看都没看他一眼。看来是准备好进入电影模式了。 靳朗点点头,他也是喜欢看电影的,只是过去没时间,也没什么间钱可以让他培养这个兴趣。所以只能看看电视台那些一直重播的老电影,光是唐伯虎点秋香,大概就看过几百遍。不过即使是这样,他还是看的津津有味。 如今,他坐在一个舒适的客厅,看着超高画质大萤幕、听着高级音响的重低音喇吧流泻而出的配乐,桌上还有零食、红酒。这真的是人生一大享受。 红酒?他脑中又弹出第二条金姐的交代:“他酒品不好,别让他喝醉。”靳朗看着这两天来表现的温文儒雅的陆谦,实在很难相信他喝醉会变身成狼人。 电影已经开始了,是一部美国动作片的系列电影,到这部已经是第七集了,前面几集靳朗都没看过,一开始还有些看不懂。陆谦应该是都看过了,偶而还会跟靳朗补充一下前面的剧情。靳朗跟着陆谦的讲解,也慢慢的沉入剧情,别的不说,光是飞车特技就足够吸引人。俩人看的血脉喷张,一路看到电影尾声,紧张刺激的场面都过去了,主角们在海边闲嗑牙,一切风和日丽寧静美好,片尾曲缓缓响起。靳朗紧悬的一颗心都放下了,他偏过头想跟陆谦说句话,惊讶的发现陆谦居然红了眼眶?他怎么了?刚刚不是还好好的眉飞色舞?靳朗呆呆地看着陆谦。 直到片尾字幕打上forpaul,陆谦才吸了下鼻子。他转头看到一脸懵逼瞪着自己的靳朗,才不好意思的跟他解释:「paul就是饰演brian的那个演员。这个演员在这部电影拍到一半的时候因为车祸意外过世了,这个片尾就是献给保罗的。这一系列的电影我一直有在追,看到这里我有一点…激动…」他有些不好意思的蹭蹭鼻子。呼!原来如此。靳朗理解的点点头。虽然不是生活中真正认识的人,但是一条生命殞落,也的确令人感伤。陆谦的情绪似乎一时还抽离不出来,有些低落还愣愣的。靳朗想起自己也是因车祸逝世的父亲,一时安静了,只剩片尾曲回荡室内。 it'sbeenalongdaywithoutyou,myfriend andi'lltellyouallaboutitwheniseeyouagain we'vecomealongwayfromwherewebegan ohi'lltellyouallaboutitwheniseeyouagain wheniseeyouagain。 等到陆谦回过神来,发现靳朗眼睛里已经有些湿意。 ???是想睡觉了吗? 「欸,小孩儿,今天的电影之夜结束了,你回房去睡吧!」陆谦拍拍长沙发,示意靳朗去睡了。靳朗眨眨他的大眼睛,坐起身来,不好意思的抓抓头:「不好意思,刚刚有点恍神。」他见陆谦没有要离开沙发的意思,又问:「先生还不睡吗?。」 「嗯,我想再坐一下,看看书。」陆谦熟练地从沙发下抽出一本书,看起来就是之前看到一半就塞进去。 「那我陪您。」靳朗一边收拾桌上的零食。 「不用了,我喜欢一个人看书。你不要吵我,快去睡吧!晚安。」说完就拿起边桌上的眼镜戴上,真的开始低头看书,不再理他。 靳朗默默地收拾,一边偷偷看着戴上眼镜的陆谦,整个人又增加了几分书卷气,看起来温柔又无害。可是事实上真是这样的吗?他的金主会跟别的金主不同吗?靳朗没有把握。 靳朗洗净红酒杯,晾在架上,然后轻声地跟整个人都埋进书里的陆谦说:「晚安、明天见。」就进房休息了。 在他关上房门后,低头看书的陆谦才抬起眼睛,温柔的目光透过镜片上方注视着他的房门:「明天见。」他浅浅的笑,露出了一边的小小酒窝。 你可以叫我小朗。 他们的第一个週末,就这样轻松慵懒的赖在家里度过了。 接下来的週一,靳朗没忘了跟陆谦的约定。 他先是起了个早,煮了杯咖啡拿铁,还用奶泡拉了一圈漂亮的花,另外煎了太阳蛋跟培根,搭配烤得恰到好处的土司跟一小碗清爽的生菜油醋沙拉。让一向早餐从简的陆谦很是惊喜。 陆谦心满意足的吃完早餐,对着靳朗说:「谢谢辛巴的活力早餐,辛苦了。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吧!」他揉揉靳朗有点乱的头发:「我去上班了。」 直到陆谦走出门外,这才回过神来:我居然摸了他的头? 靳朗对于陆谦的举动,倒是没什么反应,被摸摸头也不算什么。以后,有更多难堪的碰触,自己还是先习惯的好。靳朗心不在焉的扒扒自己的头发,起身收拾。 而陆谦,一上午看着自己主动伸出去摸人家的右手,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就这样一路困惑,直到中午接到靳朗的电话,还吓了一跳,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我没事,我只是来送餐。早上忘了问您办公室在几楼?我现在已经在公司楼下了。」靳朗边说边走进大楼。 「你真的送饭来?」陆谦非常惊讶。「你,你等我一下,我现在立刻下去。」他没想到靳朗说要给他送饭这件事是认真的。原本午休时间一到,跟往常一样就想趴下来睡个午觉,压根没想到要吃饭。 他急匆匆的搭了电梯下楼,看到的就是这个好看的男孩子穿着纯白v领t恤搭配简单的牛仔裤斜靠在柱子旁。此时靳朗一手提着餐袋,一手闲闲地滑着手机。一见到陆谦出现立刻站好,微笑地拎着餐袋对他晃了晃。 他听到大厅接待小妹激动的压着声讨论靳朗是不是哪一个明星?陆谦觉得有些好笑,不过还是挺认同的。这样修长笔挺的靳朗,小白杨似的,真的是很帅气,丝毫不逊色目前电视上的当红小生。 他径直走到靳朗面前,接过餐袋一看,里面有两个餐盒,还有一个保温罐,他猜测是汤品之类的。 「怎么这么多?我一个人吃不完啊?」陆谦纳闷。 「不是给先生一个人吃的,我也还没吃。」靳朗没有让他拒绝一起吃饭的意思。 「那我带你去我们楼上食堂,那里座位多。」陆谦带着靳朗就往二楼食堂方向走去。 「食堂可以带外食进来吗?会不会被赶出去?」靳朗与陆谦面对面坐着,一边拿出餐盒,一边担心。 「不会,这里就是吃饭的地方。很多自己带餐的员工也会来这里吃饭,这样办公室才不会都是饭菜味。大楼内的各家公司跟食堂说好了,多少付一些清洁费,食堂也欢迎,毕竟有人气就有买气。」陆谦简单的解释。 「喔,原来是这样,很贴心啊。」 「什么很贴心?」一个人拿着餐盘,忽然站到了他们桌边:「小谦,真难得你会来食堂吃饭,终于不修仙了啊!这是……?不介绍一下?」徐扬笑咪咪的看着座位上的两人。靳朗也好奇地看着这人,他注意到陆谦脸上稍纵即逝的不自在。 「他是我……室友。」陆谦跟徐扬介绍靳朗。徐扬有些吃惊,他看着陆谦:「啊?室友?你什么时候招了室友?」他又转头饶富兴味的盯着靳朗看两秒:「我可以一起吃饭吗?我是陆谦的同事,徐扬。」不等陆谦跟靳朗回答,他就逕自在陆谦旁边坐下了:「你可以喊我徐哥,我怎么称呼你?」 「你好,我是……」靳朗不知道该如何介绍自己,总不能也跟徐扬说自己是辛巴?正在他迟疑的这一秒,陆谦说话了:「快吃饭,哪儿来话那么多。」陆谦没等靳朗说完就插话,很明显不想让靳朗为难。他快手快脚地打开靳朗带来的餐盒,夸张的说:「哇,今天,有青椒……我要开动了。」靳朗被陆谦抓回注意力,顾不得徐扬,也招呼陆谦快吃饭,吃完饭好回去休息。 徐扬惊奇的看着餐盒:「这菜色看起来真的比食堂好多了,是去那里打包的?我下次也去吃。」一边说,还伸手往陆谦的餐盒夹了一大筷子青椒肉丝,被陆谦瞪了一眼,我自己都还没吃呢。 靳朗微微一笑:「这是我自己做的,徐哥喜欢的话,明天也帮您备一份?」面对金主的同事,靳朗不敢怠慢。 「明天?」这是每天要送餐来啊?徐扬一口青椒连忙吞下去:「好好好,我也要。你不知道每天吃食堂,我都快腻死了。喔对了,这青椒……」 「腻死了刚好减肥。你的肚子越来越大,该注意了。」陆谦插嘴的懟完徐扬,又跟靳朗说:「你不用理他,当真每天来送饭啊?还不累死你。明天不用来了,」陆谦没好气的直接拒绝靳朗,也打断了徐扬美滋滋的幻想。这两人正想抗议,只见陆谦突然站了起来,朝靳朗身后打招呼:「小齐,你也来吃饭?过来一起坐啊!」 「干嘛叫他?」徐扬低头皱着眉小声的抱怨,觉得陆谦事多。靳朗见徐扬原本开心的样子顿时萎了,心里觉得好奇,也回头看看这个小齐是何方人物。 只见一个年轻的男孩子,笑咪咪又拘谨的朝他们慢慢走来,步伐有一点奇异的停顿,不过不仔细看倒是看不出来。 「谦哥、总监…」齐少白端着餐盘有礼的跟他俩打招呼,然后也转过身跟靳朗点点头,微笑着说:「你好…我过来会不会打扰你们吃饭?」说完还偷偷的看了徐扬一眼,有点担心的样子。但是徐扬根本没抬头看他,自顾着低头扒饭。齐少白不自在的又笑了一下:「那边还有位置,我过去那里好了。」靳朗原本忙着给这人腾出桌面,却听他又要走了,不由得抬头看了一下对面的两人。 陆谦不动声色的桌面下踢了徐扬一脚,徐扬闷哼一声,才拿着筷子指着对面的空位慢慢的说:「都来了就坐下吧!还想端着盘子逛大街啊?」 「哎……」小齐笑开了脸,马上蹭回来。 「我是齐少白,谦哥的助理。你叫我小齐就可以了,你是?」齐少白热情的跟靳朗打招呼。 「我是,谦哥的室友……」他一转头,看见陆谦也正看着他,似乎正想开口帮他解围。「我叫靳朗。」他像是在跟齐少白自我介绍,眼睛却直直盯着微微吃惊的陆谦:「你可以叫我小朗。」他轻轻的朝陆谦点头。陆谦低下头扒了一大口饭,带着浅浅的微笑。 「喔!室友啊……」齐少白觉得纳闷,从来没听过陆谦有室友,眼睛直朝这两人身上打转,八卦魂直冲天际。 「小朗是朋友的弟弟。他来这里玩儿,暂时没找到住的地方,所以先住我那边了。」陆谦看着明摆着好奇与不动声色偷听的另外两人,淡淡的解释:「这不是住我那里不好意思嘛!所以送餐来抵房租,」陆谦对靳朗眨眨眼:「以后不可以了啊,这让你姊知道,以为我欺负你,这还不扒了我一层皮?」陆谦正经八百的在同事面前这样说了,靳朗也只好温顺地说:「知道了。」 徐扬自从齐少白坐下之后,情绪明显不高,他闷着头飞快的吃完饭,就跟其他三个人说:「我吃饱了,先上去了啊。」端着餐盘就走人。冷淡的态度跟刚刚完全不是同一个人。 靳朗皱着眉看着忽然变脸的徐扬,心里还想着这人怎么回事时,小齐说话了:「总监是不是在生我的气?」距离上次陆谦撞见齐少白出现在徐扬家这事,已经过两个月了。这两个多月小齐没事般地跟往常一样,该工作工作、该胡闹胡闹、该鸡飞狗跳也跳得很欢,一点都不含糊。倒是徐扬,一直都与他保持距离,遇到需要送档案的时候,他也都刻意指名别人替他送过去,小齐观察了几次,也知道徐扬的意思,没再热呼呼抢着跑总监办公室。可这样似乎也没能让徐扬消消气。 齐少白现在苦着脸,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谦哥,你说总监会不会开除我?我真的需要这份薪水的。」 陆谦碍着靳朗的面,没好意思说得太白,只能稍微安慰一下他:「没事,你别多心。好好做你的事,其他的不要多想。他不会胡乱开除员工的。」想起徐扬说他对小孩儿没兴趣,他的暗示只能给这么多。姑且不论靳朗在边上,单单看着小齐对徐扬上心又克制的样子,他就不忍心说出泼冷水的话。感情的事,也许冷久了,就淡了。 「喔,」齐少白闷闷的回应,过一会儿又像充了电般的笑容满满:「谦哥、小朗,我吃饱了。谦哥,下午丽榭的王先生要过来看图,我先回去准备了。你们慢用。」 「小齐哥……腿受伤了?」靳朗看着小齐走远的背影,终于发现那个奇异的顿点从何而来。 「你看出来了?」陆谦惊讶靳朗的敏锐,想当初他们可都没怎么看出来,还是在小齐到职一个月后才发现。那次他们组织打篮球,为了凑人数拉了小齐下场,他一个新人不好意思拒绝,硬着头皮上场,跑了一下午,腿脚更无力了,大家才发现他有点跛。 「小齐说他很小的时候出过车祸,那时他家里环境不行,明明只是腿部小骨折,但没法有好的治疗,就这样落下后遗症。骨折好了之后,才发现右腿比左腿短了一点。那时医生说如果要治疗,要打断腿重新长骨,还不能保证能治好。小齐怕疼,家里也没钱,所以也就这样了。」靳朗恍然大悟。陆谦又交代:「你见了他可别提起这事,他表面上嘻嘻哈哈挺乐观的,心里其实还是介意的。」想起打篮球那次,齐少白逞能的跟着打,之后腿疼了好几天,跛行的更严重。小齐这个好动鬼,硬是坐着不肯走动,除了上下班跟上厕所,连吃饭都不肯去。当时徐扬气他不肯说实话,把自己弄伤了,一边打饭上来给他吃,一边骂。想来,小齐就是那时对徐扬动了心。 「我哪那么缺心眼?我这不是等他走了才问吗?」靳朗不满陆谦又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小孩子,嘟嘟囔囔的抱怨。 「知道你不缺心眼,一顿饭也不好好吃,一双眼睛溜来溜去,还看出什么门道啦?」陆谦存心逗逗靳朗。 「我还看出那个徐扬喜欢你。」靳朗不服气的把他的观察所得一股脑地说出来,惹得陆谦一愣:「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看您的眼神不一样,」靳朗信心满满的说:「该怎么说……很温柔?他就不这么看小齐哥。不对,他根本就没看小齐哥,」他想了想齐少白刚刚问的话:「他俩吵架了啊?」 陆谦摇摇头,对于靳朗超强的观察力实在佩服。他敲敲靳朗的餐盒:「快吃,别八卦别人的事。」 「喔,」靳朗低头吃了几口饭,忍不住又说话了:「不过我说真的,徐哥不适合先生。」 陆谦笑了笑,用筷子挑起了最后一小口青椒肉丝,塞进口里细细咀嚼,吞下去之后,很随意的问了一句:「他不适合我?那你说说我适合什么样的?」 靳朗不知道陆谦适合什么样的,他只是直觉排斥徐扬,一副菁英的样子,看起来就是个优秀的成功人士。不像自己……难怪陆谦总叫自己小孩儿。 他撇嘴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总之,不是他那样的。你们两个……本质上有点相像,不适合在一起,產生不了火花。」他加强语气,像是要说服陆谦一般的用力点了下头:「您会遇到更适合的人。」 陆谦浅浅的笑,若有所思。直到吃完饭喝完汤靳朗起身收拾餐盒,他才说话。 「小朗,我不吃青椒。」陆谦语气严肃。 「嗄?对不起,我不知道。」靳朗吓了一跳连忙道歉,然后又带着点茫然:「可是,您,刚刚吃完了……」其实也不是陆谦吃完的,徐扬夹走了一大半。难怪刚刚徐扬开口提了一嘴青椒,想来他是知道陆谦不吃青椒的吧?靳朗有点心塞。 「对,我吃完了。」陆谦给靳朗一个大大的微笑:「你做的很好吃。」 呼!靳朗松了一口气。 陆谦又说:「我也不吃茄子。下次你试试?」他停顿了一下:「也许,你做的菜能适合我?」 靳朗忽然被称讚,脸红了一下,他很高兴的点点头:「会的,会适合的。」 金主生气了 就这样,靳朗真的开始一餐不落的照顾陆谦的每日三餐。 陆谦不让他天天送饭,他就为陆谦做一些加热过后不易走味变色的菜式,让他带着去上班,偶尔隔三岔五的也过去一起吃饭。倒也是巧,几次吃饭都能遇见徐扬与齐少白,久而久之好像形成了一个默契:在靳朗来的时候,四个人总是坐一起吃饭。虽然徐扬还是话少,但也没那么冷淡待人了。而齐少白跟靳朗年纪更近一些,他又是个自来熟的开心果,立刻就跟靳朗混熟了,两个人第三次吃饭,发现他们有共同玩的手游,就已经交换了手机号,常常电话聊的热火朝天,约着一起玩游戏。 今天靳朗又过去吃饭了。他到大厅的时候,陆谦跟徐扬还在送一个话嘮的客户出门,已经送了20分鐘,再见都说了五次,那个人还堵在门口不走。只好由齐少白先至一楼接他,再带他去二楼食堂。齐少白去帮自己跟徐扬买了白饭跟果汁,就等着靳朗开锅加菜。靳朗可不肯,这是专程给金主带的,虽然为了应付徐扬跟齐少白这两个蹭饭的,菜式菜量都加多了,但也不想提前开动,至少也得等陆谦到了再说。 在等人的时候,齐少白终于忍不住问了:「小朗,你跟谦哥……?是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靳朗心里拉起警报,面上却装作一头雾水?「他就我哥啊!上回不是说过?我姊拜託谦哥照顾我,所以我现在借住他家。」 「我不是说这个。欸,不对啊!上次聊天你不是说你是独生子?」 「……」靳朗一愣,自己说过这个?怎么聊的,连这个都交代出来?「是我表姊……」他僵硬的弄了个表姊出来。 「……」齐少白想知道的不是这个,管他什么姊。他的gay达很准的,明明侦测到这两人有点什么异常的情况,但是把靳朗独立出来,却又感觉不到他是圈内人。 齐少白想了想,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对自己的性向不太隐瞒,有心人一眼就看的出来,如果被直白问了,他也直白认了。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跟他一样处之泰然甚至隐隐有点自我感觉良好的骄傲感。性向这种事也不是能够到处嚷嚷的,他总也不好直白的问。就在他咬着吸管苦思如何才能不失礼的满足自己八卦的心时,靳朗先问了:「倒是你,你跟徐哥是什么情况?」 「咳咳……」一口来不及喝下去的苹果汁差点喷出来。 「什么?」小齐也一脸茫然?他不确定刚刚听不懂他问题的靳朗,现在问的是什么意思? 「徐…总监是…我老闆啊,」小齐眼睛溜溜转:「严格的来说是我老闆的老闆,」他扁扁嘴,意有所指地说:「我跟他中间还隔着一个谦哥,能有什么情况?」 「你也知道徐哥是你老闆的老闆,你也太大胆了吧?敢惹他生气,」靳朗又小声地问:「你俩吵架啦?」 「我哪有跟他吵架。」齐少白很闷,他根本就是单方面被生气。自从那一夜之后,徐扬对他避之如猛兽,除了一开始徐扬莫名其妙主动打了一通电话给他,责问他为什么没来上班、为什么没把他家清理乾净之外,就没再搭理过他了。 小齐实在觉得委屈,那天饭煮一半谦哥就来了呀,他顾不得收拾厨房就跑走了,事后也跟徐扬道歉了,他却只是气呼呼地掛了电话,一直到现在,都还不太待见他。要不是不知道怎么成形的这个午餐的约会,徐扬才不会跟他同桌。 「哎,我说你呀,就是个小小员工,凡事忍着点、服个软,别拿自己的工作开玩笑。」靳朗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跟钱过不去?你傻啊!」 「我一直在服软啊,跟他说话他也不理,讲笑话他也不笑,道歉也道过八百次了,他还是这副样子,我有什么办法?」齐少白越说越烦:「看到我跟看到鬼一样,算了算了,以后我躲远点还不行吗?」他一气之下拿起白饭拼命扒,两三口就吃掉半碗。 「欸欸欸,你干嘛呢?想用白饭噎死自己?」靳朗实在无奈,陆谦跟徐扬迟迟不来,白饭都冷了,小齐哥都饿的乾吞白饭了。虽然捨不得,但是看到齐少白那样孩子般赌气的猛吃,也只好打开保温盒,让他先吃:「喏,配点菜吧!」 小孩子心性的齐少白正气闷,看见靳朗总算开放配菜,乐颠颠的夹了几大口,狼吞虎嚥的大吃。 「你吃慢点啊,别夹这么多,谦哥还没吃……」靳朗在旁边碎碎念,忽然又问了一句:「你们到底是为了什么事吵架啊?」 啪的一声,齐少白将筷子拍在桌上:「我吃饱了。」靳朗被吓一跳,愣着看耳根微微泛红的齐少白,又听得他说:「谢谢招待,我先走了……」说完飞也似的收拾了自己的垃圾,跑走了。 「跑什么?」靳朗一回头,就看见陆谦跟徐扬已经走到座位边了,陆谦皱着眉看着齐少白跑远的背影问:「他吃饱了?刚吃饱就跑,也不怕胃下垂。」 「这小子挺灵活啊,」徐扬嗤了一声,倒是大摇大摆地坐下开吃了:「来,我看看,今天又有什么好料?唷,有麻婆豆腐啊!这个我爱……」 靳朗:「……」没心没肺的。还好我的老闆不是你,臭徐哥。 「谦哥,你也快来吃,饿了吧?」在外人面前,他还是按照陆谦的交代,喊他谦哥的。 「你也还没吃?下次别等了,就先吃。白饭冷了伤胃。」陆谦说。 「啊?真的啊,那我再去帮你买碗白饭。」靳朗说。 「不用了不用了,你自己快吃。」陆谦又说。 「喂,我的饭也冷了,」徐扬听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句,明明没什么,怎么就令人牙酸呢?他用筷子敲敲碗:「怎么没人帮我买一碗?」徐扬有点不爽。平常四个人坐在一起不觉得,现在怎么觉得有点虐狗? 「……」靳朗翻个白眼,愿意帮你买饭的小员工已经被你吓跑了。我才不伺候你。 不过就少了小齐,徐扬忽然觉得自己很多馀。三人行必有一电灯泡??看着靳朗对陆谦细心佈菜,陆谦温和的说笑,徐扬心里真不是滋味。 什么弟弟?分明就是小狼狗。 徐扬几次想问陆谦他跟靳朗的关係,始终开不了口。一方面怕听到不想听的答案,另一方面,他知道自己再没资格过问了。一顿饭吃的消化不良兴致全失。 用餐毕,陆谦跟徐扬要上楼,陆谦随口问了靳朗下午要干嘛? 「我再去教室看看,这期课要上完了,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课程。」陆谦微笑的点点头,靳朗朝俩人挥挥手,拎着餐袋走人。 靳朗为了更丰富菜式,他报名了烹飪班。可是一期上下来之后,他觉得有些无聊。下午去了一趟成人教育中心,拿回一叠课程简介,打算有空好好研究。 晚饭后,靳朗坐在客厅拿着那叠烹飪班的课程表在研究,挑来选去好像没有满意的。陆谦摆弄完餐桌上的一小盆多肉,走过来从沙发背后接过靳朗手里的课程表翻着看。 「这些课程都是针对刚入门的人设计的,对我来说太浅了,上的没意思。」靳朗靠在沙发椅背上,垮着脸说:「好想跟一些大师级的厨师学艺啊!」 「那去找大师啊!」 「没门路。我不是本科生,又没什么厨房经验,哪有大师愿意收我?」靳朗声音闷闷的。 「欸,素描?」陆谦从一迭烹飪班的传单中发现不一样的传单:「还有油画?你喜欢画画啊?」 靳朗听到陆谦的发问,从沙发上弹跳起来,一伸手抢过陆谦手上的传单,塞到自己身后。陆谦被靳朗的好身手吓傻眼,少林寺出来的? 「不是,你,这么激动干嘛?」陆谦觉得好笑,眼前的靳朗一脸做错事的防备,像被主人抓到偷撒尿的小奶狗。 「我,只是随便看看。我没有要报名的,真的。看看而已……」靳朗越说越小声,头低了下来。 陆谦觉得不对劲,他绕过沙发,坐到靳朗身边:「拿出来,我看一下。」 靳朗心不甘情不愿的拿出那叠已经被他抓烂的课程宣传单,递给陆谦。陆谦仔细看了看,大部分是烹飪课程,其中有三张是美术相关的报名表,上面还有靳朗做的一些注记。他想起来金小靡跟他介绍靳朗时,好像说过他曾经考上f大美术系。 「喜欢就去报名,为什么说不去?」陆谦问他。 「我没…空…」也没钱。 「没空?」陆谦不解?这小孩除了去上烹飪课、偶尔中午去找他吃饭,其馀时间都窝在家,跟他这个忙碌的上班狗比起来,时间一大把。他居然没空? 「你在忙什么?」陆谦问。 靳朗摇摇头。 「像你喜欢做菜,就去上了烹飪课。喜欢画画,就去上美术课啊!为什么考虑这么多?」陆谦还在劝他。 「学烹飪是为了工作需要……」靳朗脱口而出。 「……」陆谦皱眉:「你是为了……工作需要……才去上烹飪课的?」笑容僵硬在脸上:「我以为你是自己很喜欢烹飪,对做菜有兴趣才去上课的。原来不是?」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有点冷了下来。 「我,也挺喜欢做菜的……」靳朗说的小声,手指无意识的在沙发上抠弄。 「你做菜好吃,配菜调料随意又精准,味觉敏锐,不同的食材在你手上都能搭配出色,这是一种天份。我以为你是很喜欢做菜的那一类人,天生的厨师什么的。所以当你提出要求想去上烹飪班,我鼓励你去。」陆谦觉得胸口很闷,他深吸一口气很艰难的把话说完:「但是,你却只是为了……工作需要?因为……我是金主?」 靳朗感觉陆谦有点生气,但是他不知道他在生气什么? 「我,我的确是为了先生才去上课的,我希望我能做出更好吃的菜让您吃的开心,这样……错了吗?」靳朗问的讨好。 「错了。如果你只是为了伺候金主高兴,那不用再去了……」陆谦冷着脸站了起来,走回房间。在进房前又加了一句:「以后也不用煮了。」砰!关上房门。 「先生……」靳朗从来没看过陆谦生气,他想追上去却不敢动,只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更让他不知所措的是,他不知道陆谦为什么要生气。他为了他去学做菜,他说:错了。 哪里错了? 我只是有点失望。 靳朗苦着脸站在陆谦工作的一楼大厅,从那天陆谦生气的进房之后,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陆谦不理他。 早上不是在他起床前陆谦就出门,就是对他的早餐视而不见。 中午的送餐陆谦也总是以一句“在开会”或是“人在外面”来打发他。 晚餐更不用说了,每天都晚晚才回到家,一回家就洗澡睡觉,完全无视一桌的宵夜或是他小心讨好的招呼。 这三天,靳朗很难受。 理智上他知道做为一个被包养的人,是不应该有太多自己情绪的,金主想晾着你就晾着。 可是情感上,他真的有些难受。 他到金主家已经两个多月了,这一段时间陆谦都对他很温和客气,也从来没有奇怪的举动,一开始他还很苦恼,不知道该怎么开始他的实际业务,后来看金主真的也没什么特殊交代,就是让他做个小厨师、小管家,久了他也乐得开心,对于变态金主的印象稍微好转了一些。 可是现在,也不知道金主又怎么了,小姑娘似的闹彆扭。他一个被包的小狼狗总也不能揪着金主的领子问:你搞屁啊? 只能暗自伤怀:我他妈的是招谁惹谁了? 他看看时间,一点四十分。中午的休息时间已经过了,陆谦肯定跟前两天一样不会下楼。靳朗垂头丧气拎着餐袋离开大厅。 此时四、五个人在客户那里开完会,从大楼的偏门走了进来。陆谦远远就看到靳朗拎着餐袋朝外走的背影,他停下脚步忍不住皱了皱眉。靳朗是十一点五十分传讯息通知他已经到大厅了,当时就让他回去,现在看来他已经在这里傻站快两个鐘头,难不成过去两天,他也都这么等? 走在后面的徐扬跟着陆谦停下脚步,顺着陆谦的眼神看过去,正好看到一个背影闪出门外。 「欸,那是靳朗吧?他不知道你去开会?」徐扬吃惊的靠近陆谦:「他该不会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吧?你这个弟弟把你伺候的真周到。」 听到徐扬说到“伺候”两个字,陆谦脸色又下沉了几分。他冷冷的别过头去,迈着长腿快步走回办公室,留下徐扬一头雾水。 「他怎么了?」他无意识地回头问了小齐一句。小齐正跟李进翻开一页需要修改的资料,边走边讨论,他看了徐扬一眼,淡淡的目光停留不过一秒。齐少白耸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就继续与李进边走边说走远了。 「嘖,这一个两个的都挺大牌的啊!」徐扬一个人落在队伍的最后嘟囔着,差一点连电梯也没搭上,还是李进伸手帮他挡了一下电梯门,徐总监才得以赶上这班电梯。他看了一眼齐少白,发现后者根本没注意他。小齐捧着资料,抿着唇在纸上写写画画的计算一个数据,专心的很。 徐扬有点不习惯当他与齐少白处在同一空间时,没感受到对方热烈追逐的目光。 呼!总算消停了。徐扬嘴角微微上扬,拉出一个言不由衷的笑容。 另一头的靳朗走出大楼,七月初午后的热空气迎面而来,将他心里的鬱闷烘到最高点。他坐到了一个阴影里的花台上发呆,心里琢磨着该怎么办?他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头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金主惹毛的。正想着,手里的电话响起,他急着掏出手机,满怀希望是陆谦打来的,一看来电显示:金姊。心又沉了下去。 金姊该不会知道了吧?这才二个多月的时间他就惹毛金主,会不会被碎尸万段。冒着被金小靡骂死的风险,他硬着头皮接起了电话。 「喂,」靳朗小心翼翼地试探:「金姊,有事吗?」 「怎么啦你?声音怪怪的。」之前金小靡担心陆谦彆扭,时常打电话给靳朗追踪情况,靳朗都自信满满的说没问题,怎么今天声音听起来有点畏畏缩缩? 「没,没事。先生没生气……」一句话暴露。靳朗在心里骂娘,狠捶了两下自己的头。蠢死了。 「……」蠢蛋!!金小靡翻了白眼大吼一声:「还不快说。」 靳朗垂着头把那天晚上的事还原了一遍:「……陆先生还说如果我只是为了伺候金主高兴,那以后都不用再煮了。」靳朗沮丧地说:「金姊,先生到底在生什么气?他已经三天没理我了,我煮的菜他看都不看一眼,怎么办?」 金小靡听完靳朗的叙述简直傻眼。这俩个白痴。 「好了,我知道了。这事也不能全说你的错。」金小靡又翻了个白眼:「总之,你不要一直想着他是金主这回事,就当成一般朋友这样处着,他会比较自在。」 「可是,他就真的是金主啊!我为金主做这些事哪里错了?」靳朗实在有点委屈,自己明明尽心尽力,为什么还“错了”。 「……」金小靡扶额叹息。她知道小靳朗被搞糊涂了,对他而言陆谦就是金主,他努力完成对方交代的工作,实在不能明白陆谦的忽然发作。 「这样说好了,如果陆谦不是你的金主,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例如你们刚好合租房子,以你们平常的相处情况,你觉得陆谦是个怎么样的人?」金小靡耐着性子循循善诱。 「嗯,」靳朗认真想了想,「他人很温和有礼貌、爱乾净。对我很好,也挺关心我的,就像一个大哥哥。」靳朗诚实的说。 「那就以这种心情去跟你的大哥哥相处吧!」金小靡顿了一下,又说:「我跟他一起在育幼院长大,陆谦比较慢热,朋友也不多,但是都是真心实意跟人相处的。」靳朗安静的听着金小靡说。 「这回他愿意包养你,一方面是听到我说了你的困难,愿意帮忙你。另一方面也是我的私心。我看陆谦一直一个人,想要帮他找个人陪。」金小靡叹了口气:「他就是,大概是希望你也不要只把他当成金主看,希望你们之间不是只有金钱交易,至少感觉不要这么明显。小朗,我交代你的任务你可还记得?陆谦一直很寂寞,他,他说他很想知道家的感觉。如果可以,给他一点温暖,演的投入一点,可以吗?」金小靡说的诚恳,几乎要被自己感动。她揉着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压着声音故作深沉。 靳朗听到金小靡带点哀伤的声音,心里很不好受,他不知道一向看来阳光的陆谦,居然这么脆弱。 「金姊,我知道了,从今天开始,我会好好照顾先生。你放心。」 靳朗若有所思的掛了电话。家的感觉啊! 我也好想要有家的感觉。 靳朗回想起这二个多月与陆谦的相处,没什么特别的,他张罗三餐、打扫家里,等着金主回家。这一切对他来说是工作,但是好像也并非仅仅只是工作。 他觉得自己干活儿干的挺开心的。 他等他回家。他陪他做饭。 一起吃饭聊天,一起并肩散步。或一起窝着看电影或各做各的。 想起来,是不是真有点家人的味道? 金小靡结束了与靳朗的通话,又立刻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陆谦,你怎么了我的lion啊?」 陆谦皱皱眉,谁的lion?「什么叫我怎么了他?我可没动他。」 「你没怎么他,那我刚打电话给他,怎么就一副哭唧唧的样子。」 「他哭了?」陆谦大惊,他把一个20岁大男孩弄哭了?他离开座位,走到没人的角落。 「哭唧唧“的样子”。他一个大男生哭什么,」金小靡很受不了:「人家是没哭,不过倒是挺委屈的。我就跟他说啦,被人包养就要有自觉,委屈就受着。」 「喂!你什么意思,」陆谦刚刚看到靳朗垂头丧气的背影,心里已经不舒坦了,金小靡又这样没心没肺的,让陆谦很烦躁,他扒扒自己的头发:「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那样看待他,我也从没把自己当金主,你何必这样说话?」 「喔?你没把自己当金主?可是你塞态的样子倒是很金主啊!」金小靡笑了笑:「其实这也没什么,你不过就晾着他几天吧,又没打他骂他,也没苛刻他。这要是换了个脾气差的,遇到小傢伙伺候的不好,绑起来饿个几天或是折腾的下不了床,还少见吗?」 「我没要他伺候我,」陆谦压着声音低吼,心里一股气憋了几天没处发:「我只是,我只是有点失望……」 「失望什么?」金小靡平静的问。 「……」是啊,失望什么?陆谦说不出来,他心里也委屈啊! 「你失望他不是真心要做饭给你吃,失望他不是真心实意要跟你相处当朋友?」金小靡替他说出来:「那你呢?真心把他当成朋友吗?」 「我当然是真心当他是朋友。」 「小谦,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什么时候会对人生气了?sam每次见了你都要堵着你说来一下,你对他发过脾气?徐扬卯起来追你,把你弄得很烦的那个时候,你对他发过脾气?以前在育幼院,久久才能分到的一小块苹果,每次都被臭胖抢走了,你对他发过脾气?你从小到大对谁生过气?」金小靡开始有点尖锐了:「你跟靳朗才认识一两个月,你就这样对他随便发脾气,你敢说在你心里没有一点点觉得他比你低一等?」 「……」陆谦沉默了。他的确是一个不容易生气的人。但现在却衝一个小孩儿发火。「我没有看低他。」 「再说,靳朗有什么错?你们一开始就是包养关係,如果不是你包了他,他会住到你家里给你煮饭?对他来说,这本来就是他的工作,他想把他的工作做好,还被你发火,这连我都替他觉得莫名其妙。」 「我……」 「你是不是以为不上床就不算包养?你就不是金主?」金小靡顿了一下:「好,就算是这样,我就当你是付钱请了一个家政厨妈来工作。人家厨妈为了老闆精进厨艺,结果老闆说你不是真心的。你有病是吧?」 陆谦想想,这还真的有病。 「谦啊,别鑽牛角尖了,他一个小孩,没想那么多。他就是拿了你一大笔钱,心里不踏实。你又还没让他用身体抵债,所以他想在其他方面认真做好,让你开心。真不真心什么的,不能这样论定。难道他想把事做好,就不是真心?你帮客户把图画好不是真心?」 「……」陆谦在愧疚中抓到一个重点:「你怎么知道我没让他用身体抵债?」 「咳咳,」金小靡尷尬的咳了两声:「我猜的。」 「你再跟靳朗探听这些,信不信我把他轰出去。」陆谦沉着声威胁。 金小靡当作没听到陆谦的恐吓,自顾自地说下去:「那个,我就是要提醒你,你自己也别老想什么真不真心的。你们就一年为期,他做好他的事,你就好好享受服务。跟人家少爷要真心?你有病啊!他就是个直男,再真心也是直男,一年期到了之后就该各走各路,听清楚了没?」 「……」陆谦让金小靡点了这几下,这些天不知所以的无名火总算散了,甚至觉得有些好笑:「我知道啦,是我不对。」 「我也没说你不对,」金小靡叹了口气:「靳朗跟着你真的是他好运。他没遇过变态的,这才几天没理他就委屈的。不行,我再打电话说说他,太娇气了……」 「行了行了,别说了。别再增加我的罪恶感了。」陆谦掛了电话,心里有点酸,但是又松了口气。至少胸口那一点闷闷的感觉散了。 真不要脸,居然吃金主豆腐。 陆谦仔细想想,自己这几天的确太不对劲,他有点小题大作了。 别说靳朗的本意没错,就算有错,那也是一个小他八岁的人,他跟一小孩儿计较什么?这太不像过去的自己了。 他抽出压在桌垫下的门票,打算今晚好好跟靳朗谈一谈。 晚上,靳朗在坐在餐桌边忙着,他不知道陆谦今天几点回家,是不是仍然不吃他做的饭。他决定包一些小餛飩,就算陆谦还是不肯吃,还能冻着,不会浪费了。手里正忙着,陆谦已经进门了。 「先生,」靳朗立刻站起来,有点犹豫又满是惊喜:「今天这么早?您吃了吗?我包了些餛飩,要不要吃一些?」 「好小的餛飩,」陆谦走到餐桌边,低头看着盘子里整齐码着一颗颗小指头尖大小的餛飩,觉得很惊奇。 「这个叫珍珠餛飩,故意包的这么小,水滚一下就熟了,能保留肉的鲜甜。」靳朗没想到陆谦今晚会开口跟他说话,他小心地问:「先生,我煮一些一起吃?」 「好啊,我先去洗澡。」陆谦走回房。 呼,靳朗有点发虚,心里又有些高兴,陆谦又开始跟他说话了。 靳朗拿出之前备好冻着的鸡汤开始加热,待汤滚了放进珍珠餛飩、盖上盖子,等个三十秒后就熄火。就这样闷着,等陆谦洗好澡坐到餐桌边,靳朗立刻盛了一大碗到他面前。 碗里小金鱼似的珍珠餛飩小巧可爱,上面撒了一点葱花跟油葱酥,清爽的汤头带着小小油花、香中带咸,咸中带鲜。陆谦尝了一颗之后十分惊艳,然后就一口接一口的停不下来。靳朗看陆谦吃的香,自己也盛了一碗,坐到陆谦对面开始吃。一时之间,无人说话。 「呼!真好吃。」陆谦吃完了,拿纸擦擦嘴,心满意足。说实在的,这几天的外食,让他分外想念靳朗的手艺。 「先生,对不起,」靳朗放下手里的汤匙,低着头小声的道歉。「我那天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只把您当成工作,真的。」靳朗抬头看着陆谦,认真的说:「我做饭给你吃,看你吃的开心,我也很开心。我们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看电影,这些我都愿意的。不是只因为伺候金主。」靳朗越说越小声:「我把您,把您当……」 「你可以把我当成朋友。」陆谦赶紧接着说,他能感觉靳朗已经是鼓着全身的气力才能跟他说出这些,他再不接话,靳朗就要原地炸了。 靳朗听到陆谦接话,一颗心才又按回胸腔里。心情一放松,眼角就红了,他点点头:「好的,当成朋友。我们是朋友。」靳朗慎重的说了两次。 陆谦心里轻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实在糟糕。欺负一小孩。他拿出两张门票给靳朗,要他看看。 「这是,」靳朗瞪大眼睛:「丁乔老师的画展?」 丁桥是素描大师,当然除了素描,国画油画也都精通。他还是f大的客座教授。丁桥在国内外办过多场大型展览会,其中以素描最为出名,一枝铅笔能表现出多层次的明暗,明明只有黑白,他硬是画出彩色的错觉。 「嗯,」陆谦点点头:「丁桥是我之前一个案子的业主,我帮他设计了工作室,他很满意,我们一直有联络。这回办画展,也送了我两张票,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就下个星期六。丁老师说,如果我过去的话,他愿意亲自导览。」 「有有有,非常有兴趣。」靳朗的眼睛亮了起来。当初他会努力拚上f大,就是想去上丁乔老师的课,后来没能真的去上课,他难过了好久。这回他能实际让丁老师导览他自己的作品,实在太令人兴奋了。 「那这个画展门票就当成是我给你的赔礼了。」陆谦不自在的说:「小朗,我也必须跟你道歉,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不不不,」靳朗惊慌地想站起来,却被陆谦制止。 「好了,这事就翻篇了,以后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出来讨论。不要憋在心里。」 「是的,先生。」 「嘿,还叫先生。」陆谦嘴里骂着,手忍不住弹了一下靳朗的额头。 靳朗装着很痛抬手揉着额头笑咪咪的,红光满面,还顺带的调戏了一句:「是的,小鹿鹿。」 陆谦笑了出来:「快吃吧你,辛巴巴。」 饭后,陆谦瘫在沙发上抚着肚子满足的哀号:「啊,刚刚不应该吃第二碗的,实在是太撑了。」 靳朗收拾完正站在厨房口擦乾手,就看到挺着个小圆肚子的陆谦瘫着,他走过去蹲在旁边:「我帮你揉揉。」说完手就伸过去揉了两下肚子。 「唉唷,你别……」陆谦大笑的抓住靳朗的手:「你摸我痒痒肉了,哎,别抓……」陆谦笑的停不下来,两条腿在沙发上蹬着,抓着靳朗的手拼命扭身挣扎。 靳朗原本真的只是想替陆谦揉揉肚子,让他舒服一些,想不到他反应这么大,一时玩心大起,直接跨坐到陆谦的大腿上,用体重压制敌人,双手拼命进攻,挠的陆谦上气不接下气:「停,停下来,我要吐了……」陆谦笑到眼泪都流下来,拼命求饶。靳朗怕他真的会吐,赶紧停手,想不到陆谦一个翻身,把靳朗翻下沙发,他跟着骑上去,抓着沙发上的抱枕也死命地打靳朗:「你个死孩子,敢偷袭我,不要命了……」嘴里骂的兇狠,笑意却停不下来。两个人又叫又笑,互相攻击滚成一团,等他们闹累了,双双停下来休息时,才发现他们的姿势有些不堪入目。 最后被压在下面的是陆谦,靳朗正趴坐在他身上。 陆谦仰躺着喘气,看着一隻手撑在他头旁边,一隻手将他双手手腕压制在头顶、问他投不投降的靳朗,陆谦原本就玩闹的红扑扑的脸,一路又红到耳根。靳朗还在大笑,整个脸也红红的。他垂下眼睛看着在躺他身下忽然不再挣扎的陆谦,愉快又调皮的喊:「说,你认不认输?」两个人靠得很近,近到温热的鼻息似乎都要扑到对方脸上,他甚至能看见对方鼻头渗出的一点点细小汗珠。他看着陆谦刚刚因为笑出泪光而亮晶晶的眼睛,目光很温柔,带着暖暖笑意。靳朗有点失神。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一时之间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心跳声和一种曖昧压抑的嗡鸣在脑中胀大又缩小,不停的重播。 陆谦先反应过来,他不自在的推推靳朗:「你先起来,我腿麻了。」 靳朗一愣,他注意到自己的情况不对,抱着靠枕彆扭的起身,有些慌乱的说:「啊,我又玩的一身汗,我,我进去换个衣服。」慌慌张张抱着靠枕跑走了。 躺在地上的陆谦慢慢的坐起身,他知道靳朗在跑什么,自己的情况……有点糟。 刚刚两个人靠的那么近,靳朗就坐在那上面,肯定感觉到了。才刚刚说要靳朗把自己当成朋友,结果没两下却现出痴汉原形,硬是把对方吓跑了。陆谦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奈的笑了笑,男人就这点尷尬,小兄弟说醒来就醒来,完全不带通知的。陆谦拉扒了几下头发,他也一身汗,直接就进了浴室,冲了个冷水澡。 在房间的靳朗坐在床沿又尷尬又震惊。 他震惊的不是陆谦,他根本没法分神去关注陆谦。此刻的尷尬是关于他自己。 靠枕还压在身上,他不敢看也不敢相信他自己居然对男人立正站好。 他不是gay啊!!! 当初会同意找个男金主,完全是因为钱多。那时他想的很简单粗暴,不就是卖屁股吗?就当被通通肠,咬着牙被捅完就算了,他是来工作的,不是来爽的。然而在被sunny哥调教的时候,总被指导攻方的要领,如何刺激如何扩张如何进入如何清洁如何善用手指。 他本来以为这些动作是他必须用在自己身上的,因为这实在太花时间,哪有金主会这么有耐心替一个玩物做这些,直到sunny哥再三提醒他必须时常注意指缝清洁修剪指甲,以免伤了对方时,才隐约猜到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可能不是下面的那一个。 当时除了震惊,他还大大的担心自己会无法胜任这工作,直问sunny有没有药物可以帮他。那时sunny哥还似笑非笑的调侃他:「少年,才二十岁就不行了啊?站不起来?」 靳朗还记得他被笑完,气的在心中大骂:“你才站不起来,你全家都站不起来。我只是对男人不行,笑屁!!!“ 没想到,二十岁的小小少年实力不容小覷,说站就站,毫不迟疑。 怎么会这样?靳朗抱着头,他想不通啊? 他是直的呀! 他是交过女朋友的呀! 他是跟女朋友接过吻的呀! 他跟校花女朋友接吻的时候,他还…… 马的,他想起来他跟女朋友接吻的时候,他还干什么了。 他把女孩推倒在地。 不是恶虎扑羊的那种推倒,是惊慌的把主动吻上来的校花狼狈地推开,让她不小心跌在地上。女孩当时伤心又羞愤的跑走了。一个一向被眾人捧在手心呵护的小公主哪受得了靳朗这种羞辱。不等靳朗道歉,第二天,全校都知道他被校花甩了。 啊……靳朗在心里大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他以为他会推开女孩只是因为自律,觉得不该逾矩。他一直忽略那种被女孩吻上来,听到女孩带点撒娇黏腻的哼声所引起的不适感。 现在,对比陆谦粗重的呼吸声,他的眼神,他的细汗,甚至他身上的味道,他居然…… 马的,又站得更挺了。 他挫败的把自己摔回床上。 不可能。 他是直男。 怎么可能只是因为跟sunny上过几次课,看过几次gv,他就弯了? 他要问问。他一定要找人问问。 问sunny哥?不行,要是被调教师知道自己不是因为工作原因而对金主硬了,一定会被骂死。太不专业了。 我操他妈的。这种事要问谁啊??? 靳朗又挫败的爬起来,从书桌抽屉里翻出工作日志,翻到新的一页,写下今天日期,然后不知道该纪录什么,只好赌气的写上:操,撩硬了。不要脸。 他摀着脸想:真不要脸,居然吃金主豆腐。 不行吗?他看起来好可口。 接下来的这一段时间,两个人都绝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还是该上班上班,该吃饭吃饭。唯一不同的是,小齐已经两次缺席他们的午餐约会了。 「今天小齐哥又不来?」靳朗看见只有陆谦跟徐扬走过来,他有些失望的问。齐少白幽默又风趣,他一不在,就只剩讨厌的徐扬。 「怎么?这么想你小齐哥?如果是我不来的话,你会不会也这么想我?」徐扬逗他。 「才不会!!」靳朗斩钉截铁。他跟徐扬比较熟了,胆子也大了起来,时不时都能跟他懟两句。 「好了好了,别害羞,你的心意哥知道了…」徐扬不等主人招呼,自己就动手打开餐盒准备开动。 「那…」靳朗瞇着眼,不怀好意地说:「小齐哥的心意你知道了吗?」 陆谦跟徐扬都吓一跳,靳朗怎么知道?他看出来的?还是齐少白说了什么? 徐扬吞吞吐吐:「什…什么心意…?你胡说什么…」 「讨厌你的心意。」靳朗大喊:「他都讨厌你到不肯跟我们一起吃饭了,你还感觉不出来?」 「噗…哈哈哈…」陆谦大笑出声。 「你…」徐扬满脸黑线,在心里直骂小王八蛋。也不知道在骂眼前的靳朗还是那个讨厌他的齐某人。 齐某人躲在茶水间泡牛奶麦片,一边哈啾哈啾的连打两个喷嚏,他觉得自己真倒楣。吃不到靳朗的做的菜就算了,还好像快感冒了。 晚上饭后,靳朗收拾完厨房,陆谦已经藉口要加班画图,躲进房间了。最近几天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有那么一点点不自在,所以陆谦晚饭后总是回房加班。靳朗有点无聊,也回房间躺在床上刷手机。 手机里该看的讯息都刷完了,脑袋空空,一些有的没的粉红色的黄色的画面又要跑出来,他赶紧摇摇头,想甩去乱七八糟的思绪。这种时候,只能打电话找人聊天了。他翻翻手机通讯录,没几个人能打。 对了,小齐哥。问问他这几天怎么都不见人影。真的在躲他们徐总监? 「喂…」对方接起电话,他那边的音乐震耳欲聋:「小朗啊…什么事?想我了?」 「想想想…想死你了…」靳朗听到齐少白活力有劲的声音,也跟着微笑起来:「小齐哥你在外面啊?我没什么事,就想跟你问个好,问问你怎么都不来一起吃饭?」 齐少白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说:「这么想我?那我们出来玩,明天週六,你没事吧?」 「明天不行…」靳朗直觉反应:「明天我要跟谦哥去看画展,上星期就约好的。」 「哦喔…约会喔…」小齐喔的曖昧,笑的贼兮兮的。 「什么约会…」靳朗原本对这些事没什么反应的,但自从经歷过上次那回尷尬,什么都风声鹤唳草木皆基。「我跟谦哥两个男人约什么会?」他忽然觉得房间有点热。 「两个男人怎么不能约会?」小齐声音略有不满:「我现在就正在约会。」 「跟男人?」靳朗有点吃惊。他还有点吃不准齐少白的态度,或许人家就只是开玩笑作弄他。 「当然是跟男人啊…我一个同性恋跟女人约什么会…」齐少白非常自然地说出这句让靳朗惊呆了的话。 「同…同性恋…?」靳朗的声音高了八度,有点支离破碎,他不知道他该震惊齐少白的出柜,还是该吃惊齐少白轻松的态度。这事儿,是可以这样就轻易说出口? 「你…你跟谁同性恋?」靳朗被吓糊涂了,他问出这句话才觉得自己很白痴。他跟齐少白的朋友圈不熟,对方真说出一个黄先生李先生john、tony又怎样?他又不认识。 想不到齐少白给他的惊喜一重重。他听到齐少白对着话筒外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嘈杂的音乐声中传来一声模糊的回应。 「喔!他说他叫清和…叶清和…」齐少白对着电话说。 靳朗快要气死了,他大喊:「小齐哥,你连人名字都不知道,约什么会啊?你快回家,别被人骗了…」靳朗想起齐少白的小身板,他们这四人饭友中,就小齐哥最小隻,加上腿脚没那么方便,靳朗真怕他出事了跑不掉。 「我才刚到呢!回什么家?」齐少白跟清和先生眼神示意,指了指耳边的电话,对方微笑善解的点了点头。他走到另一侧音乐声较小的走道,跟靳朗说话:「这叶先生是基友介绍的,听说人还不错,我就出来见个面…」齐少白现在是有点感动的。他跟靳朗几顿饭叠起来的友情,说浅不浅,但说深倒也不深。他今天这一句同性恋,算是交浅言深了。他一向很坦白,知道有些人恐同的厉害,所以在交朋友这部分,他通常很仔细,如果确定了自己想交这个朋友,也会适时的坦白自己的性向。毕竟,他有选择朋友的权利,而对方也有。 刚刚,他拋出了友谊是否继续的试探,而靳朗的反应,除了惊吓外,还多了对他的关心,他真的感动。 「靳朗,我是同性恋,你介意吗?」齐少白认真的再问一次。 「介意…什么?」靳朗有点茫然。 「没什么…」齐少白笑着说:「那以后我们是朋友了…」 「什么叫以后是朋友了?」靳朗气得哇哇叫:「吃了我这么多顿饭,现在才把我当朋友?你给我吐出来…」 「哈哈哈…搞不好待会儿喝多了,真就吐了…」齐少白故作轻松:「这不是怕有神经病恐同吗?也要你同意才敢把你当朋友的。」 「……」靳朗心里一阵难过。他有点懂齐少白的意思,非主流的选择,总是容易被当成异类。「那个…谦哥跟徐哥也都知道你…」 「嗯…他们都知道…」他们不只知道,也都跟我一样呢!不过,这种事是不能帮别人说的,小齐没多说什么。 两个人在电话中安静了一下,靳朗才想起小齐哥是在约会中,赶紧让他回去了,在掛断电话之前,还不忘叮嚀他注意安全。 「好了好了…你怎么那么婆妈?我这么大的人了…」 「谁叫你长的这么好看。你说,现在是不是有很多人在看你?」靳朗越想越担心,小齐哥唇红齿白的一看就招人欺负,根本是小白兔入了大丛林,分分鐘小命不保。 「喔…?我好看?有你家谦哥好看吗?」齐少白笑着逗着靳朗。 「啊…」靳朗瞬间断线:「…谦哥他…他…」他的确也真好看。「……」靳朗无言以对。 「他…他…?他什么他?」齐少白大笑:「你也快去准备明天的约会吧!记得洗香一点。是谦哥开车吧?你在副驾驶座,那个距离很近的…身上要香香的才好啊…是不是?…他会闻到的…」 「齐少白!!!」靳朗咬切齿大吼:「你个大变态!!!」 「哈哈哈哈哈…」 靳朗毫不留情的摁断了电话。 齐少白笑着看被掛断的手机萤幕,刚刚拿自己跟谦哥比,是有些不自量力了。笑容中多了一丝无奈。他抬头看看,那个清和先生还在座位等他,他吸了一口气,朝他走去。 靳朗掛断电话之后,红着脸把自己埋进薄被子里,满脑子都是陆谦的眉眼鼻唇…连耳朵都被靳朗细细想了一回。 真的,哪儿哪儿都好看。 他抱着被子想着陆谦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靳朗被一泡尿憋醒了,昨夜梦里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一下子是sunny给他看的片子,小屋子里只有一盏灯照在男人身上,一双大手在对方光裸的身体上游走,黑暗中流光跟着手在蜜色肌肤上点火,肌肤上的颤慄、腰身的扭动…,曖昧又极具诱惑。一下子又是他自己坐在陆谦身上、两个人又笑又闹滚来滚去。画面不断变化,他醒来之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他正在解陆谦的衬衫扣子,陆谦半闭着眼仰着头露出性感的喉结跟若隐若现的锁骨… 「哎…」他朝自己吼了一声。什么跟什么,自己居然意淫了金主。 靳朗艰难地起身,膀胱胀得难受,得赶快去厕所紓解一下。穿着四角短裤就跑出房门,经过厨房时他吓了一跳,陆谦居然已经起床,正在煮粥。他还穿着跟梦里很像的白衬衫。靳朗的脑子忽然断线,傻傻地看着陆谦。 「早上好…」陆谦听到身后的动静,知道靳朗起床了,笑咪咪的转过身对来人打个招呼,只见那人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柔软的塌在头上,睡眼惺忪的站在厨房门口,再往下看,白背心贴在身上显出宽肩窄腰、蓝条纹四角裤顶出小帐棚、小短裤下修长笔直的长腿……小帐棚?不小啊… 「……」陆谦又转回去继续搅粥,他一边说:「快去刷脸洗牙!今天早餐吃皮蛋瘦肉粥。」 「好…」靳朗回过神,觉得奇怪,谦哥煮个粥,耳朵怎么那么红?一定是天气太热了。 等他进了厕所迫不及待地要掏出小兄弟解放时,看到抬头挺胸精神饱满顶天立地的好兄弟,想死的心都有。 天气热个屁热个屁!! 靳朗躲在厕所不敢出去,想要冲个澡怕陆谦笑他血气方刚,不冲嘛,的确也睡了一身汗,黏腻的浑身不舒服,加上齐少白昨晚说的:“谦哥会闻到喔!” 「……」都会闻到,香的总比臭的好。靳朗牙一咬,开了花洒就洗起澡来。 陆谦已经煮好粥盛了两碗在餐桌上放凉。他坐在桌边听着靳朗在浴室冲澡,脑中无法控制的想像出一片旖旎的画面:靳朗修长的手指没入发丝,白圆的指腹按摩着头皮、手掌抚过胸膛结实的胸肌,白色泡沫滑下平坦小腹,他手握住湿淋淋的……停!就是握住湿淋淋的花洒冲冲水。想什么呢! 陆谦拍拍自己的脸颊,要自己正经一点。 对方可是个小孩儿。 可对方是我包养的小孩儿。 心里的小恶魔忽然爆出这句。陆谦有点惊了。 当初金小靡提议包养这件事的时候,他的确有考虑过解决个人问题。但是当他发现她送过来的人是那个在夜里给了他一杯热苹果茶的男孩时,他就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靳朗这么年轻,还是直男。实在下不去手。 可现在…还真有点蠢蠢欲动。不行吗?他看起好可口。 妈的!不行! 陆谦,你是禽兽吗? 你不知道这样挟着不对等关係的性关係令人有多痛苦吗? 上对下、大对小、强食对弱肉… 他知道只要他索要,靳朗不会拒绝。 他不能拒绝。 陆谦沉下脸来,刚刚什么旖旎都消失了。 靳朗冲完澡出浴室时,看见的就是黑着脸坐在餐桌边的陆谦。 「你怎么了?」靳朗呆呆地问。 「进房间穿好衣服,」陆谦端起碗喝了一口粥:「然后出来吃早餐了。」 陆谦垂着眼不看靳朗。 这几天小小的曖昧粉色泡泡,全部都不见了。 你不要随便找别人。 靳朗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早上陆谦还笑容满面的跟他道了早上好,然后当他冲完澡再度出现的时候,陆谦浑身散发的温柔气息已经没有了。取代而之的是有一点点疏离的客气,几乎要退回到当初陆谦开门对他说:“你好,请进。我姓陆,陆谦。你是辛巴?”的那时候。 靳朗很纳闷,他不知道这短短的十几分鐘金主又怎么了?也不像在生气,跟他说话还是很温和的态度,有问有答的。一直到吃完早饭,两个人收拾完毕出门坐上车,准备前往看画展,那股诡异的气氛还没散去。 两人在车上坐定位,系好安全带,陆谦开了音响,音乐缓缓流泻而出,充满了车内静謐空间。靳朗悄悄看向陆谦,只见那人左手闲闲靠在车窗右手松松转着方向盘,眼睛随意的看一眼照后镜,轻松地将车开出停车位。阳光照着他的侧脸模样帅呆了。靳朗不是第一次坐在副驾驶座看陆谦开车,但却是第一次看愣了。 陆谦感觉到靳朗的注视,偏过头问他:「我脸上有东西?」 「没有…」靳朗赶紧把头转回来,不敢再盯着陆谦看。陆谦也不说话,两个人安静的听着车上的音乐。 靳朗思绪转呀转,转到昨天晚上与小齐哥的对话,忽然想到对方昨晚的约会,不知道他有没有安全到家?拿起手机就传了讯息给他。 朗朗晴天:小齐哥,睡醒了吗?昨天的约会好玩吗?有没有乖乖回家? 等了一会儿都没有回復,靳朗皱着眉头摆弄手机。 「怎么了?要见丁老师兴奋过头说不出话了?」陆谦看靳朗有点苦恼的样子,忍不住问了。这几天靳朗期待着要去见丁乔老师,已经激动好几天了,原本以为上车后他还会吱吱喳喳说个不停,想不到他居然就一直有点呆愣愣的样子。 「不是,我有点担心小齐哥…」靳朗还皱着眉。 「小齐?」陆谦觉得奇怪:「小齐怎么了?」 「昨天晚上我给小齐哥打电话,他说他正在约会…」语气顿了一下:「跟一个刚认识的男人…」 换陆谦顿了一下。 「他们那个圈子是不是很乱啊?不知道他昨天有没有安全回到家?这才刚认识的人,也不知道是圆是扁…」靳朗语速加快,有点着急的样子。 陆谦还没说话,靳朗的手机就传来动静:「啊啊啊…小齐哥打电话来了…」靳朗一阵忙乱,一不小心接听按成了外放,齐少白的声音闪亮亮登场。 陆谦将音乐关了,让靳朗能好好说话。 「小朗,这么早就想我啊?」 「还不是担心你昨晚遇到危险。」 「欸…你想像力太丰富啊…」齐少白轻轻的笑:「不就是跟人出来见一面,哪有什么好危险的。」 「谁知道你们会不会一言不和就上床,我看那些片子都是这样演的。」陆谦听到靳朗这样说呛了一下,又觉得很好笑,抿着笑听着靳朗继续嘮叨:「那样很不好,你都不知道那人有没有病…」靳朗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什么片子?拿来给哥看看。」小齐笑的很开心:「是说,小朗怎么会看这种片子啊?你…该不会也是…」 「我不是…」靳朗飞快打断齐少白:「我什么都没看过。我猜的…」 「哈哈哈…好好好,你不是。」齐少白听着靳朗尷尬僵硬欲盖弥彰的否认,笑的很欢。靳朗在小齐哥的笑声中,很委屈的补了一句:「我是真的担心你…」 齐少白笑了一阵子之后,才又开口:「我没事,昨晚十一点前就到家了。那个人风度还不错,说话也挺幽默的,跟他聊了一下,蛮多话题能聊的来。我那个基友介绍他给我的时候就说了,对方是想找一个能定下来的人…」这次他声音比较正经了:「我也想找个人好好处处看,像你跟谦哥那样,也挺好的。」 「什么叫我跟谦哥这样…?」靳朗急了,他偷看一眼陆谦,怕他误会,赶紧否认:「我跟谦哥才不是你们那样,你别胡说…」陆谦倒是没什么反应,很平静地开车。 「我胡说什么?你那么激动干嘛?」齐少白又开始笑了:「我是说像你们那种像家人一样的感情…你想什么呢?」 「………」靳朗有点无力。 「恐同即深柜啊…少年…」齐少白伸了个懒腰,想到了什么又说:「啊对!你的约会呢?我跟你说,谦哥可是很难追的。你有没有注意礼节?…哥说真的,车子里这种密闭空间啊,真的会闻到味道的,尤其你要是发情了,费洛蒙发散开来…」靳朗再一次恶狠狠摁断了齐少白的电话。发你妈费你妈…神经病!! 车子停着等红灯,两个人坐在安静的车子里,谁都没动。靳朗的脸红的要滴出血,完全不敢看陆谦。陆谦倒是忍了一下没绷住,笑的肩膀一耸一耸的停不下来。 「这个小齐实在太逗了…」陆谦抚着方向盘,笑了一阵子。 「………」靳朗再度无言。原本的尷尬都被陆谦笑没了。想了想,还真的挺好笑的,他也跟着笑了出来。 这一通笑,让整个早上陆谦内心的小九九都散了,气氛缓和下来。 叭叭!绿灯了,后面的车子在催着起动。 陆谦揉揉脸:「好了,走吧!丁老师还在等我们。」熟悉的温柔陆谦又回来了。 「好…」靳朗又笑了一下,接着拿起手机打字。 陆谦瞥了一眼,看见靳朗手指飞快地敲出一段文字:“刚刚的通话是外放的,谦哥都听到了…你死定了!!” 不到十秒,一段语音发过来:「啊……你个王八蛋……谦哥…大王饶命啊…臣妾刚刚胡言乱语,大王大人有大量,就饶了臣妾这一回…?」 陆谦又笑出声,他示意靳朗将手机拿近,他也要发一段语音:「你去相亲,徐扬知道吗?」靳朗听到这一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小齐哥去相亲找对象,关徐哥什么事?难不成徐总监恐同?禁止员工谈同性恋爱?难怪小齐哥一见徐扬就躲,遇到这种不理解他人感情不尊重他人性向的直男,实在没接触的必要。 小齐的语音又回復了:「干他鸟事!」不復刚才嬉闹的声音,这四个字说的咬牙切齿。 「是啊…干他鸟事!」靳朗还想进一步问清楚,又有讯息声响。 齐天大少白兔兔:“拜託不要告诉他”配上一个兔子瞪大眼睛垂下耳朵小手抱拳委屈巴巴的表情包。 弱爆了!! 朗朗晴天:“你干嘛那么怕他生气?不就是你大老闆,还能管你谈恋爱?” 齐天大少白兔兔:“……” 与其说他怕徐扬知道后生气,不如说他是怕徐扬知道后无动于衷甚至欢欣鼓舞──终于摆脱他了的那种如释重负。 齐少白轻叹了一口气。无聊的星期六,他又窝回被窝里睡觉。 「小齐哥干嘛那么害怕?你们徐总监歧视同性恋?」靳朗等不到齐少白的回復,觉得奇怪的问陆谦。 陆谦看到齐少白可怜兮兮地回復,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靳朗,笑笑的不说话,按开音响让音乐重新充满车内空间。 靳朗也安静下来,他觉得这两天的讯息量有点大,好像有什么事摊在眼前的事自己没注意到,他要消化一下。 刚刚小齐哥调侃他跟陆谦在约会,还说谦哥很难追什么的,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他偷偷看了陆谦一眼。???小齐哥怎么会知道谦哥很难追? 「你很难追…?」心里有疑问立马就问出来,一问出来就立马后悔。 「唔…」陆谦含糊的耸耸肩不承认不否认。 「谁追你…?」靳朗看陆谦没有生气的样子,又追问了一句。 「…没谁…」仍试图含糊矇骗过关。 靳朗低头想了想,脑中灵光一现……:「徐扬,是徐扬。」他拍着大腿大吼。转过头衝着陆谦的侧脸问:「是不是?肯定就是他…」有点兇狠。 陆谦看着忽然炸起来的靳朗,觉得有点好笑,虽然没必要,但他还是解释了一下:「那都过去的事了,现在我跟他是朋友。」 难怪他总一副看我不顺眼的样子,感情是误把我当情敌了是吧?靳朗想起第一次在他们食堂遇到徐扬的样子,那时他随口说徐扬喜欢陆谦,还说他俩不适合。想不到真有这一齣。 「你没接受他吧?」 「……」陆谦没想到靳朗会一直追问下去,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你接受了?」靳朗有些震惊:「你们交往过?」 「没有。」陆谦这回很快回答:「…我们…还差一点。」 「差一点什么?」 「……」差一点感觉、差一点缘份、差一点勇气……什么都差一点。陆谦微微一笑,没再回答。 靳朗得不到他要的答案,又闷着头自行思考。他忽然发现,原来平时一起吃饭的另外三个人,都是同志??他怎么会这么迟钝?齐少白他没看出来就不说了。那个徐扬,他们第一次见面,他就看出他喜欢陆谦,但是他居然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种喜欢是那种喜欢。 还有陆谦。金姊明明就交代得很清楚,他的金主没法跟人有亲密接触,他靳朗就是带着任务来的:一年内要上了金主。两个男人要发生关係,他都还不能直接等号到同性恋,这到底神经有多大条? 其实靳朗根本从来没深入想过同性恋这回事,在酒吧看到的不是猪八戒形象的金主,就是妆点的花枝招展风情妖嬈的少爷,所以后来当他见到翩翩有礼姿态俊朗的陆谦时,根本无法将他与变态金主或他自己想像中应该要嚶声嚶语的同性恋想到一起,加上陆谦总与他保持距离,靳朗就也没有将陆谦喜欢男人这件事连结起来。 事实始终摆在眼前甚至毫无遮掩,但是他居然视而不见。 他一直没意识到徐扬就是同性恋。 他也一直没意识到陆谦就是同性恋。 他更没意识到原来自己是猪。大蠢猪。 难怪早上衣衫不整出现在谦哥面前时,对方整个耳朵都红了。之后的态度又那么奇怪,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在故意逗弄勾引以此取乐管杀不管埋,所以生气了吧? 其实他管杀也能管埋的呀…毕竟是自己的工作。 「那个…谦哥…」靳朗吞吞吐吐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么白痴的事:「你…你…也…」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展场已经到了,陆谦开始找停车位。 「你也是同性恋!!!?」一句话说的听不出是疑问句还是肯定句。 「………」陆谦看了一眼靳朗。「唔…有问题?」 「啊…我的意思是…我之前都忘了…」靳朗叹了口气。 「………」陆谦无奈地也叹一口气:「这种事也没什么好记的…不用想起来没关係…」 「早上我…服装不整…」 「怎么?现在才知道害怕?」你总算发现你根本就是在引诱人犯罪。 「不是…不是害怕…」靳朗很尷尬的说:「是觉得这样好像很没礼貌……」 「……不会,我没什么感觉…」陆谦谎话说的面不改色。 「………为什么?」涉及小狮子尊严,靳朗忘了尷尬,衝着陆谦大喊:「什么叫没什么感觉?我不好看?我身材不好?哪里不好?你看不上?」 「……你好看。你身材很好。哪里都好。我看的上。」陆谦气的一拍方向盘也喊:「那你想怎样?想被我上?」 「…没…不是……不用…谢谢……」靳朗反应过来他刚刚在吵什么,囁嚅的语无伦次。 「………」 「………」 「没事。」陆谦又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说了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别担心。」 「不是这个问题…」靳朗脸又红了:「我…也没担心…」 「………」 车内对话乾巴巴的有一句没一句,两个人都异常尷尬又故作镇定。靳朗又想起什么,又大叫一声:「啊…」吓的正在停车的陆谦一哆嗦,差点撞路边的垃圾桶上。 「那个徐扬,他自己也是同性恋,小齐哥干嘛怕他知道相亲的事?」靳朗很不满的说:「他自己没人爱,也不许别人谈恋爱?」 什么逻辑?陆谦非常无奈:「好了你,琢磨一路了。你到底还要不要看去画展?」 「当然要…」 「下车!」陆谦心很累,他根本完全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他侧身看看,确定后方无来车就要打开车门。 靳朗抓住陆谦的胳膊不让下车,陆谦惊讶的回过头看着靳朗。 靳朗想起他的任务,虽然知道陆谦没法跟人有亲密接触,但难保不会有虫虫上脑失心疯的时候,他红着脸小声地说:「你不要…随便找别人…」 这话没头没尾的,陆谦不解:「什么?找什么别人…?」 「…圈子很乱…」靳朗在店里看过太多乱七八糟的事了,他不能想像陆谦是这些乱七八糟中的一员。他不能接受。「外面的人…不安全…」 陆谦皱眉:「你到底要说什么?」 「如果你…」靳朗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冒着脑充血中风的危险,坚定的说:「找我。」他脸很红却坚持看着陆谦的眼睛,很认真的说:「至少我是乾净的。」 「……」陆谦几乎要吐出一口陈年老血。看着靳朗一副从容就义为国捐躯的样子,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靠近靳朗的耳边,哑着嗓子说:「那你怎么知道,我是乾净的?」口齿间的气息拂耳廓,靳朗觉得他耳朵上的小寒毛都颤起来了。 陆谦趁着靳朗愣神的时候,挣开他的手,下车了。 靳朗红着耳朵模模糊糊的觉得:他好像又搞砸了。 寻人啟事 陆谦已经下车走了一小段路,靳朗才想起来下车。他一下车,陆谦头也不回的扬了扬手中的车钥匙,遥控锁了车门。 靳朗蔫头耷脑的跟在陆谦身后,不确定自己现在还能不能再说话。倒是陆谦在进展馆之前,忽然转过身来,面容严肃的看着靳朗。靳朗一个没注意,整个人往陆谦怀里撞。 陆谦拎着靳朗后领,把人从怀里抓出来,跟自己拉开了一个距离。 「你不要总是把自己当成商品。」陆谦收回抓着靳朗领子的手:「这种事还是要两相情愿才好。对你,我没有想法。你真的可以放心。」 靳朗听到自己送上门人家还对他没兴趣,脸上还没退完全的红,又再度烧上来。这回是不服气又带着点尷尬的。 「……」看到眼角又气红了的靳朗,陆谦也很无奈。他总得给靳朗醒醒脑子,这种话要是再多说几次,他真的不能保证自己能让靳朗全身而退。 他没再搭理靳朗,转身进了展馆。 「哎,小陆,你来了…」陆谦一进展馆,就有人迎了过来,对方热情的招呼,伸出手跟陆谦握手。陆谦也很开心的跟对方问好。 「丁老师您好,路上有点塞,来晚了,」陆谦对着丁桥介绍:「这是朋友的弟弟──靳朗。他非常喜欢您的作品,是您的粉丝。我特地带他来朝圣的。」陆谦转头跟靳朗介绍:「这就是你的偶像丁桥老师。」靳朗很惊讶,他本来以为名气这么大的丁桥应该六十多岁了,毕竟在画作上累积了那么多的作品跟名气,势必要非常多年的努力,想不到眼前这人,看起来顶多四十岁。 「丁老师好,我…我是靳朗。我真的很喜欢您的画…」靳朗两眼发光,眼睛牢牢盯着眼前的大神,一副小粉丝遇到大偶像的激动。 「靳朗…?」丁桥面上闪过一丝古怪:「只喜欢我的画?不喜欢我的人?」丁桥逗他。 「啊…不是不是…也很喜欢丁乔老师的…」靳朗一时尷尬,他以前以为像丁桥这样的大师是严谨又严肃,想不到眼前这个人,看起来年轻不说,还挺亲民的。 正说着,又过来一个人,手里拿着一部单眼,一隻手就勾上丁桥的脖子:「又在勾搭别人喜欢你…?嗯?」亲昵的态度丝毫不介意别人的目光。那个人转向陆谦随意的点点头,又看向靳朗:「你好,我是纪声声,摄影师。」 「您好,我是靳朗。」靳朗有礼貌的向对方鞠了个小躬。 「…靳朗…?」纪声声有点狐疑的看看靳朗,又看看丁桥。只见丁桥微不可见的摇摇头。 「嗨…纪声…」陆谦瞥了一眼他俩无名指上的对戒,笑着说:「恭喜啊…得偿夙愿。」 「可不是。几十年了,追的我累死…」纪声声笑的眼睛都快看不到了,嘴里还在抱怨。 「累死?没人要你追…哪来的滚哪去。」丁桥把纪声声的手拨开,整理自己被他弄乱的领子。 「就你那儿来的,要滚也是往你那儿滚去…」纪声声小声的撒娇。丁桥绷着脸,但是眼睛里都是绷不住的笑意。 靳朗被眼前的人弄得有些糊涂,看得有点呆。 「好了,我带你们进去看看吧!」丁桥带着靳朗往前走,陆谦跟纪声声落在后面,便走还边帮着拍照记录。 「小陆啊,最近在忙什么?好久没来找我们玩了…」纪声声随意摆弄手里的相机,一边跟陆谦话家常。 「还在忙丽榭那个案子啊!」陆谦无奈的说。 「什么?丽榭那个小案子弄了这么久还没好?」纪声声大吃一惊。当初陆谦接丁桥的云砚工作室设计案时,手头上就已经在谈丽榭那个案子了。 「之前一直在纸上谈兵,男主人一直要修设计图,没完了的换顏色、换材质、换石材…我们徐总监气的差点想赔钱解约算了,业主才总算愿意让我们下周开工。」 「辛苦了…」纪声声拍拍陆谦的肩膀。面对这种外行充内行、意见多如牛毛的客户,真的不是一句想死就可以带过的。 陆谦也是一脸苦笑。两人看着丁桥对着靳朗现场教学的比手画脚,纪声声又忍不住好奇:「这小孩你那儿弄来的?还真的对丁桥的画颇有认识,不是随便敷衍喜欢的。」 「小朗是我朋友的弟弟,他家最近有点事,所以暂住我家。」陆谦简单的解释。 「一开始我也只知道他喜欢画画,刚好丁老师给我票,我就想带他来看看,想不到他一听到是丁桥老师的画展,整个人激动的不得了,每天叨念个不停…」两人走近丁桥跟靳朗,就听丁桥说:「这次展出的一小部分是油画,其他大部分都是素描,尤其是人物素描。靳朗,你喜欢人物素描吗?」 「喜欢,我最喜欢的就是人物素描。」靳朗跟丁桥继续往前走,现在还不是看展时间的高峰,但是早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还有一些高中生跟着老师来参观。靳朗看着那些学生,心里无端生出一些羡慕。喀擦一声,纪声声对他拍了一张照片又转去别处了。靳朗的走神也被拉回来。丁桥还在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的样子。他只好硬着头皮说:「我觉得素描其实也是一种正式的创作,很多人以为素描只是画作的基础,但素描的本身就是一种最纯粹的艺术。它以单色线条来表现直观世界中的事物,同时也表达思想、概念、态度、感情、幻想、象徵甚至抽象形式。」 「嗯…」丁桥点点头:「你看过我的素描概论?」他们边走边说。 靳朗点点头,不好意思的笑了。 「这本概论很枯燥啊,我的学生都读的哭天喊地的…」 「不会,我觉得很有趣。」靳朗停了一下:「他们能当您的学生很幸运。」 丁桥那个古怪的神情又出现了。他没再说什么,继续带着人看画,一边介绍每幅画的故事。 陆谦跟在丁桥与靳朗后面,静静的听、静静的看。他也喜欢看画展,那种寧静的气氛很能舒缓他的心情,像湖纳百川,这样的空间也纳了他的惶惶不安与抑鬱。但是靳朗,却在这么静謐的氛围当中,投入的热血沸腾。他像一个初入宝山的人,什么都要看,什么都想拿。他聚精会神地听丁桥说的每一句话,看着他指着每一幅画作解释技巧、解读情绪。靳朗对画作的热烈与陆谦是截然不同的。陆谦将它当成心灵的抚慰。而靳朗,将其视为一场盛宴。 陆谦为它沉静。靳朗为它燃烧。 陆谦看着燃烧的靳朗,很感动。他很想为他做些什么。 在这一年,在他还属于他的时候,希望他快乐。 展场绕了一圈,才第一天开幕的上午,已经有三幅画作被订走了。在被订走的作品简介旁边会贴上红色圆形标示,代表这幅画已被下订。他们站在最后一幅被订走的画旁边,上面贴着红色标示与其他的标示不同,那个标示是一个爱心形状。丁桥瞥了一眼,笑着骂了一句:「神经病…」 「啊…?」靳朗不解。陆谦过来看了一下,心下了然:「这是纪声买下的吧?」陆谦习惯性的把纪声声喊成纪声。 丁桥带点无奈又掩不住嘴角上提,悄声抱怨着:「我一开始画这幅画就是要送他的,结果他不要,硬是要我拿出来卖,气的我差点把画丢了。结果他居然又来买回去…」 那是一幅油画,画的是蓝天下一片绿草地上的一棵大树,非常简单的构图。整幅画满满的绿,深的浅的亮的暗的翠的枯的青的碧的。整棵树好似立体的长出画面。靳朗凑近一看,惊讶的发现几乎每一笔相邻的笔触,都是不同的绿色,差异很小,但是每一片叶子、每一根小草随着长出的时间与阳光照射的面而呈现不同的绿,丁桥都精细的计算到了,这是一幅非常精緻的画。而最吸人眼球的是,整片的绿冠中,在画作左边心脏的位置,长出了一颗鲜红的苹果。红对绿,最强烈的对比,却又和谐的共存。 「appleofone'seye…」纪声声忽然出现,他念出作品的名字,然后说:「苹果树,我和我爱人定情的地方。这是我要买来送给他的新婚礼物。很美吧?」他看着丁桥又说了一句:「youaretheappleinmyeye.」 丁桥此时也深情款款地看着他,说:「你说过,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 「是…」纪声声慎重的点头。 「那你用我的钱买我的画,还必须扣税…你他妈的能不这么败家吗?」丁桥恶狠狠地踩了纪声声一脚。 「唉唷…」败家的纪声声惨叫之后落荒而逃。 「噗哧…」靳朗没憋住,笑了。他看见丁桥看着他,又赶紧绷住脸。 「你看起来还在念书吧?念什么?哪个学校?」丁桥转了个话题,又带着他往下走。 「我高中毕业就出来工作了,没有念大学。」 「喔…?怎么不继续念书?看你对画挺有见解的,还以为你是哪个学校美术系的学生。」 「……当时…因为…」靳朗有点说不出口,他曾经一度离梦想那么近,但那么近毕竟还是错失了,现在再提起,只是再一次遗憾。 「还真别说,他当时有考上你们f大美术系,差一点就是你的学生了。」陆谦看他不说话,替他说出来了。他想让丁桥对靳朗的印象深一些好一些,那待会儿提出请託时,或许比较容易成功。 「曾经考上f大美术系?为什么不来念?」丁桥好像并不惊讶,只是很好奇。 「太贵了…念不起…」靳朗实话实说。 「你说你曾经考上f大,我们f大美术系的考试是有术科评比的,你还记得那时候画了什么?」纪声声在丁桥问话的时候,又走回他们身边待着。他悄悄捏了一下丁桥的手,察觉对方有点紧张。 靳朗点点头:「我还记得我画的素描是我的父母。」靳朗在回忆:「大概在我国中,一个週末的下午,爸爸带着我和妈妈去爬家里附近的一座小山。我拿着相机跟在后面拍照,他们爬上终点回过身的时候,我帮他们拍了一张,我交上去的素描,就是按照那张相片画的。」 「那是个很快乐的下午?」丁桥问。 「是的,很快乐的下午…」靳朗的眼神还有点迷茫,好像停留在那个愉快幸福的午后。 陆谦已经看到接近出口的地方,还摆着一个画架,画上披着一条长长的天空蓝的纱,一路从画架上拖曳到地上。这个装置艺术旁边掛了一个牌子,他想走过去看看那个奇怪的画架名称是什么,一边又听着丁桥问:「那为什么那幅素描的感觉却那么悲伤?」 ???什么意思?陆谦没反应过来丁桥的意思。接着他就看见了那幅作品的名称。 它应该不叫作品名称,它是…寻人啟事? 感谢金主爸爸 在那个作品名称与简介的小标示框里,只有四个大字。 【寻找靳朗】 就只有写着这莫名其妙的四个字。 「啊…?」靳朗迷茫疑惑地叫了一声,不知道是因为丁桥的问话,还是因为他也看到了那四个字。 纪声声跨过红龙围栏,掀起了那块纱,露出纱下面的画作:一对璧人在山顶上并肩含笑,对着看画的人挥手。左下角有两个小小的英文字母花式缩写:j.l。 笔划是两条黑丝带。 陆谦盯着画看了一会儿,忽然瞭解丁桥刚刚问话的意思,明明画中人笑得很开心,但是,陆谦却能隐约感到一丝忧伤。 「这幅画,是不是你画的?」丁桥心里已经确定眼前着个男孩就是他找了两三年的人,可是他还是想听他亲口确认。 靳朗看着画深呼吸了几次才开口:「是,这是我画的。」他已经平静下来,神情却开始困惑:「我之前有打电话回学校问,想拿回这幅画,助教说画不见了,怎么现在…?」 「是我拿走的。」丁桥很坦白。「当时这幅画在系里引起一波讨论。老实说,就素描技巧,你的画功不是最好的,你的画看起来有点野路子,有一点没有章法自行摸索的感觉。」 「那…我怎么会被录取?」靳朗有点错愕,还很羞赧。他的画被大师亲自评点,结论是毫无章法的野路子…他简直是尷尬死。 「因为感情。你这幅画释放出来的感情非常充沛也非常衝突。」丁桥盯着画:「只看画面,是两个笑的很幸福的人,眼尾嘴角都是笑。但是只要你一直注视画,却会觉得很压抑、很悲伤…?这种情绪跟画的表情完全相悖。我们一直在争论,这是作者特意释放的情绪,还是只是因为对画还不能掌握而导致的意外。毕竟你…年纪还小,不能完全掌握画的情绪也是合理的解释。」丁桥笑了一下:「你要知道,能被我们录取的学生,很多都是从小就学画,一路美术班上来的。你的画没有那种严谨跟匠气。你的个人简歷也说明你不是美术班的学生。所以我们几个评分教授对你实在好奇。」 「??」靳朗也好奇。 「大家都想看看画出这张画的人是什么样的。也想问问你,为什么这幅画看起来这么奇怪?」丁桥语气一转,有点生气:「想不到你居然没来报到?我让助理打电话去连络你也一直找不到人。我气死了,以为你去了别的学校。后来不死心找了几个美术系也还可以的学校,问问有没有一个叫靳朗的新生去报到,结果完全没有你的消息。想不到是因为学费的问题而根本没去念大学。」丁桥有点痛心。 「后来我们想到用这个方式来找人,大海捞针一样,想不到就这么巧,你被小陆带来了。」纪声声跟着补充。 「你们找我…做什么?」靳朗听到他们费了这么多心力找自己,更是惊呆了。 「就想问问你去哪儿?还有这画,怎么回事?」丁桥想到自己近乎偏执的质问,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靳朗又看向他的画,他小声地说:「以前,爸爸常常带我们出去玩,妈妈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后来,爸爸出车祸过世了,妈妈……」靳朗眼神暗了一下,没说妈妈怎么了,生硬的改了个口:「爬山那一天变成是我们一家三口最后一次出游,而照片,」靳朗抽出皮夹,拿出一张护贝好的相片:「这是他最后一张照片。我当时非常想他,所以…」 陆谦看着画角落签成默哀黑丝带的jl,又看看靳朗手里的照片,想到金小靡用遗憾的口吻说着:“他呀…摊上个不负责任的妈,可惜了。”一场车祸带走一向照顾妻小的父亲、带走原本开心的母亲、带走靳朗童年、毁了一个幸福完整的家。这幅画,画的不只是笑得开心的一男一女,更是靳朗再求不得一家团圆。 他伸手用力攥住靳朗的胳膊。 「……」丁桥跟纪声声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一时之间竟也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还是纪声声先开口:「很抱歉,我们没想到是这样的。」丁桥也跟着说:「抱歉。」 靳朗将照片收回皮夹,再抬起头的时候,神情已经恢復了,甚至还带了点欣喜:「听说这张画不见了的时候,我难过了好久,之后试了几次,却再画也画不出这个感觉了。现在画找到了,可以还给我吗?」靳朗带着期待看着丁桥。 丁桥皱皱眉:「还给你当然没问题,但是你这画功…不行啊!就这样的画,你还捨不得?」 靳朗低下头没好意思说什么。陆谦却找到机会开口:「在大师面前,画功当然不行啊,就不知道大师愿不愿意收学生,好好指导一下…」话还没说完,靳朗就拉拉陆谦的袖子,低声地说:「丁桥老师说过从不对外收弟子的。」 虽然丁桥曾是f大的客座教授,但是那种在课堂上讲课所接触到的学生,对丁桥来说,并不能算入门弟子。而他本人也嫌麻烦,所以不只一次在公开访谈中宣告自己是不收子弟兵的。现在陆谦提出这样的要求,怕是会让丁桥为难,所以靳朗赶紧拉住陆谦。 丁桥还没说话,纪声声在旁边倒是开口了:「我们丁桥的确是说过不收弟子。但是靳朗,你收不收师父啊?」 「啊?」靳朗迷茫的啊了一声。 「我这里有个人,找那幅画的主人找的都快疯了,一直说等他找到人之后,一定要给他按地上磕三个响头。现在就不知道这画主人愿不愿意给他奉茶磕头了?」 「……」靳朗热烈的望着此时因为很彆扭而盯着墙上掛画的丁桥。看着看着,靳朗热烈的眼神又暗了下来:「…我…我没有钱…我可能…缴不起学费…」 「………」在场的另外三个大人,差点给靳朗跪了。 「要学费的话,我给你缴。」陆谦气的无力。 「谁要你学费了。」丁桥气呼呼的转身进了展场旁的私人休息室。 「你这呆子,还不快进来磕头。」纪声声跟着丁桥进去,还不忘回头对着靳朗使眼色。 靳朗愣了一会儿,直到被陆谦拍了两下才回过神,赶紧跟进去休息室。 休息室内,临时要展开一场拜师礼,纪声声倒了一杯水放在茶盘上权充拜师茶,而丁桥已经坐在高椅上等着靳朗。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纪声声站在丁桥旁边装模作样咳了两声,说:「靳朗行拜师礼吧。」靳朗双手端起茶盘,双膝下跪,将茶奉给了丁桥。丁桥接过茶杯,陆谦过来将茶盘取走,靳朗对着丁桥叫了一声师父,说:「生我者父母,教我者师父。靳朗一定认真学习,不负师恩。」然后朝他磕了三个头。丁桥受了靳朗的大礼之后,立即将靳朗扶了起来。怕靳朗反悔似的,纪声声立刻高喊礼成。 靳朗笑的跟个傻子一样,他没想到来看个画展,居然就有了师父,还是他心心念念的偶像大神。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 「靳朗,你刚刚叫了他师父,你还没叫我呢…」纪声声在旁边提醒。 「叫你?他要叫你什么?我收徒弟干你什么事?」丁桥不满他什么事都要来插一脚。 「叫师丈啊,」纪声声委屈的:「你都没跟他正式介绍我。」 丁桥眼一闭,从鼻子噌出一口气,很无奈的说:「这是拙荆贱内家里打杂的…你叫他纪叔叔就可以了。」 「纪…叔叔…好。」靳朗顶着纪声声不甘愿的目光,勇敢的叫出纪叔叔,然后在丁桥没注意的时候,又悄悄拉了拉纪声声,小声讨好的叫了声师丈。惹的纪声声整晚都乐不可支,笑的见牙不见眼,丁桥以为他又吃错药。 陆谦与靳朗在展场逛到下午五点闭馆,又与丁桥与纪声声一起吃了晚饭才回家。席间,靳朗跟丁桥就已经约好每个礼拜一、四要到画室练习。每週也都会有规定的作业,从最基础的静物素描开始。一开始靳朗非常不好意思,他居然让一个国际知名的画师指导最基本的画功。但是丁桥说,其实靳朗已经有基础了,只是还不稳,他想要从头检视靳朗不足的地方,虽然教习从基础素描开始,但并非像初学者一样,两年三载的都耗在素描上面。如果靳朗的程度跟的上,他们上课的进度会非常快速。 靳朗听了老师的话,心里非常激动也非常欣喜。巴不得现在立刻就去工作室坐下来画画。丁桥说不急,他开了些书单与必备用品,让靳朗先备齐。 一顿晚餐非常愉悦的结束,四人道过再见之后,陆谦就拉着靳朗去美术用品社找清单上的东西。靳朗原本担心这样一天下来,陆谦很累了,想星期一自己再去买的。但是看到陆谦也兴致勃勃的样子也就没拒绝。两人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韉的跑了两三家书店及美术用品社才将东西买齐。 一回到家,靳朗在等着排队洗澡的时候,就已经在客厅把买回来的东西都倒出来,像小孩子得到心爱的玩具一般,一样一样的检视。这些东西,有一些他用过,有一些他用不起,但是陆谦都买回来了。 他想着刚刚陆谦在帮他选择的时候,仔细的向老闆询问各种用品的的特性,考虑的不是价钱或名牌画具,而是适不适合靳朗。陆谦专注的神情,深印在靳朗心中。自从爸爸不在之后,他是第一个这样对自己好、考虑自己需求的人。 不论他现在的角色是什么,他都打从心里感激。 陆谦洗完澡出来,看到的就是靳朗坐在一堆拆了包装纸的“玩具”中间,高兴的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像一隻兴奋的无所适从的小狗,眼睛里都是星光。 「换你洗澡了,」陆谦歪着头用毛巾擦乾头发,用下巴示意靳朗:「快去…」 「喔对了,你房里好像还有一个画架,那是我以前用的,现在可以给你用。」说完就要走开,却发现靳朗一直坐着不动。 靳朗坐在地上握着一把铅笔抬头看陆谦,笑的眼睛弯弯的。 「傻笑什么?快去洗澡啊!」陆谦被靳朗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谢谢先生,」为了表达对陆谦崇高的敬意,他不自觉又唤他先生。靳朗软软的声音透着不好意思,:「谢谢你今天带我去看画展,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没有机会能认识丁老师,更别说拜他为师了,这一切都要谢谢你。还有这些…」靳朗手一挥,指着地上的用品:「这些东西,让您破费了。」 「你不用谢我,」陆谦也坐到沙发上:「你能被丁桥看上,完全是凭你自己的本事。虽然一开始我也有打算看能不能让他卖我个面子,指导指导你。但实际就是丁桥自己上赶着要做你师父的。如果不是你有天分,今天就凭我说烂嘴也没用。所以你也别太没底气,什么毫无章法的野路子,如果你的画真如他说的那么差,他才不会多看你一眼。怎么可能收你为弟子?他连纪声都不愿意教。」 「嗄?师丈也曾经要跟他学画?」 「是啊,其实丁桥跟纪声算是竹马吧!从小就是对门邻居,同班同学什么的,纪声那时看丁桥画画的好,很受女同学青睞,就缠着丁桥教他,结果丁桥根本不理他。听说两个人还为了这件事冷战了一个月。」 「丁乔老师吃醋了吧?」靳朗笑死了,拼命八卦。 「那是当然。其实看到一堆女孩子缠着你丁师父,纪声也气得要命。当时他俩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连自己的心思都想不明白,更何况是对方的。所以这种闷醋从小到大俩人都没少喝,直到纪声反应过来,才知道是喜欢上了,这才开始穷追猛打的追求人。」陆谦笑着摇头,语气很温柔。 「他俩感情真好。」靳朗由衷地说。 陆谦点点头:「这次丁桥开始要找你的那阵子,纪声那个幼稚鬼还偷偷吃醋了好几回,不过吃醋归吃醋,在找人这方面,纪声可比谁都上心…」 「他们真的一直在找我?」靳朗很想听到关于自己被寻找被关注的事,因为对比丁桥寻人的那两年时光,在靳朗这里,除了赌债,是不会有人找他的。在这个城市,他就像被遗弃了一般,隻身一人苦苦挣扎。现在知道了过去他以为只有阴暗苦难的这一段时间,其实有人在关注他、寻找他,让他觉得黑暗中有了烛火的温暖。 陆谦点点头:「他的云砚工作室是我帮他装修的,有一段时间我们接触的很频繁,曾经几次听他们提过在找一个学生。有一次好像找到了,结果找过去问却不是你。那一次丁桥好失望,丧气了好几天。当时我也没多问,不过估计问了也没用,那时我还不认识你,」陆谦双手一摊:「所以啦!机会来的早不如来的巧,今天就是来的刚刚好。」 靳朗还瞇着眼睛笑,今天的境遇让他如同置身美梦当中,恍惚的捨不得醒。 「好了,你也快去洗澡睡觉了。」陆谦站起来就要回房,又催着靳朗早点洗洗睡了。 「我不敢去睡觉。我怕明天醒来会发现我只是在作梦…哎哎…」靳朗摀着耳朵大叫。因为此刻陆谦正揪着他的耳朵:「看,会痛吧!这不是梦,明天醒来这一堆垃圾还是在的。记得给我收拾好…」陆谦指指地上被靳朗拆下来的包装纸。 「我现在就收,」靳朗快手快脚地把地上所有东西塞回袋子里拎回房间。回房前还不忘跟陆谦说:「真的谢谢你,谦哥,你是我的贵人。」他是真心感谢他。 陆谦笑了笑,问一句:「今天开心吗?」 「嗯。」靳朗用力的点头:「开心。」 这是这几年来,发生在自己身上唯一值得开心的事。靳朗在临睡前还模模糊糊的这么想。 他在小本本上记录了今天认师的奇遇。 最后,他不忘写上:感谢金主爸爸。 少白,别去撩他 星期一,这两人都各自忙开了。今天是靳朗第一次要去拜访丁桥的画室,约的是下午。但是陆谦看的出来,这孩子从早上的早餐开始就忐忑不安,吐司都烤得比平时焦一些。 「小朗,你过来坐好,这么走来走去,还让不让人好好吃早餐了?」陆谦把人喊来,也倒了杯牛奶给他。 「谦哥,今天中午想吃什么?」靳朗兴奋忐忑归兴奋忐忑,可没忘记他的日常工作。 「今天还来公司?」陆谦逗他:「那燜一锅佛跳墙吧,上次你徐哥说挺好吃的…」 「嗄?佛跳墙?」这佛跳墙一燜下去,至少也要十个鐘头以上才能熬出浓郁汤头,上回徐扬吃的那瓮,还是前一天靳朗在家熬了一整天才熬出来的精华美味。 「那…好吧…我今天做。」靳朗站起来检查冰箱食材:「不过今天中午可完成不了,要等到明天才能吃了。谦哥,你再点几样别的吧,我一会儿去超市买齐了。先看看冰箱里还有什么…?」 陆谦摇摇头的起身,走到正忙着翻冰箱的靳朗身旁拉开他,关上冰箱门。靳朗茫然地看着皱着眉却微笑的陆谦:「?」 「你还当真是吧?你在家燜佛跳墙,下午怎么去画室?」陆谦问。 「啊…」靳朗挠挠头,他以为陆谦忘了他要去画室这件事。 陆谦翻了个白眼:「星期六才当我面说好的事,星期一早上我就能忘?小朗,我拜託你,下次如果发现我真这样早衰了,一定要把我送医院…」 靳朗笑了笑:「没事,你早衰我也照顾你…」陆谦愣了一下。他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又说:「不是这个问题,如果我真的疏忽了什么,耽误到你的事怎么办?如果我今天是真忘了,不就耽误你去画室?」 换靳朗愣了一下:「当然是您的事重要。画室那边…可以请假…。」 「……」陆谦没想到靳朗是这么想的。他斟酌一下语句,谨慎的开口:「小朗,每一个人应理所当然的先看重自己…你要先把自己的事处理好,才去忙别人的事。」靳朗想开口,陆谦严肃的制止他:「跟丁桥老师学画,是你的梦想,你应该加倍谨慎的重视这件事,你要去争取、要去千辛万苦、要去持之以恆。而不是随便起一个“可以请假”的念头。」 「小朗,我希望你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把自己、把学画放在第一位,其次才考虑别人。人必自重而后人重之。」 「什么时候都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这不是很自私吗?」靳朗不禁脱口而出。他已经不知道多久,都把自己摆到最后面了… 「你听过:“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吗?」陆谦问。 靳朗点点头,他有些不懂,陆谦在教他要自私?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为,其实是修为、正心、治理的意思。讲通俗一点就是:人不修己,天理难容。所以你去学画算是修为自己,你不把这件事当第一要务,是要天打雷劈的……」 「……」就为了起了个念头要请假,陆谦连天打雷劈都搬出来了,靳朗抿着嘴,心里克制不住地感觉到温暖。 「更何况这不是自私。你把自己照顾好、把自己该做的事处理好,我就不用分神注意你,你都多大了?还要我帮你记着星期几上画画课?」陆谦几乎要皱眉。 「不用…」靳朗笑了起来。「谦哥,今天麻烦你自己吃饭了,我下午有画画课。」 陆谦总算也露出笑容,孺子可教也。他点点头:「放心吧!饿不死的。」 「不行,你一定要吃饭,你实在太瘦了。而且,这也是你说的:每一个人应理所当然的先看重自己。你把自己照顾好,我就不用分神注意你。」靳朗手插在胸前靠着冰箱斜眼睨了他一眼:「你都多大了?还要我帮你记着吃饭?要人餵吗?」 陆谦慢吞吞走回餐桌坐下,拿起吐司继续啃,咕噥了一句:「臭小子…」 陆谦一进办公室,小齐就抱着一叠打印出来的施工图过来:「谦哥,这些图我都确认过了,等一下王先生过来签过名之后,就可以正式开工了。」 「好,图先放这儿,我也再核对一次。你先去连络陈哥的拆除班,快的话等一下就能进去拆屋了。」陆谦连声交代。 「好…」小齐迅速行动。 陆谦翻着图纸,其实他被这个小案子烦的不行,但是磨了这么久的小屋子,居然也磨出了一点感情,现在终于要帮它改头换面了,心里也有点雀跃。他甚至也起了一点想重新改造自己房子的想法。就像王氏夫妇一样,一点一点地慢慢磨,把房子改造成完全适合自己的家。他翻着翻着,居然有点走神。他好像看见家里有个人在走动张罗、厨房里热气蒸腾的样子。他不自觉地笑了笑,回过神继续核对图纸,一张一张的签名确认。 上午十点跟王先生完成图样确认之后,陆谦就跟齐少白带着拆除班进入丽榭的屋子。陆谦跟齐少白分别行动,拿着图纸跟拆除班两个领头师傅说明须拆除的部分。两个师傅是兄弟,从小就一起干活儿,早就经验丰富。他们边听边评估拆除处,双方确认需拆除的部分不伤及主体结构之后,两个人领着几个小工正式开工,拆柜子的拆柜子打墙的打墙。 小齐在一旁也蠢蠢欲动,找了顶工地帽、拎起一把大槌子也往墙上抡去。 「喂…你干嘛…」已经往门外退的陆谦被齐少白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在门外喊着:「人家在拆墙,你不赶快出来,还进去凑什么热闹?」 「我就是一直想来砸了王先生他家…」小齐一槌子往装饰墙抡去,木板结构的墙被他砸个大洞。他笑嘻嘻地又砸下一槌:「今天总算如愿了…」 拆除班大师傅过来抢下齐少白手里的大槌子:「你搞屁啊,在我这儿玩扮家家酒…快出去…」他不满的挥手赶人。 满屋子敲敲打打扬起的烟尘,二师傅戴着口罩也说:「小齐别玩了,工地危险,我哥是怕你受伤…你先跟陆组长回去…」 「好,那师傅我先走了,晚点再连络。」小齐道过再见,总算肯跟陆谦回去了。 看他满身落尘,陆谦拿着图纸帮着拍拍背后。齐少白看了一眼时间:「谦哥,已经快中午了,我们吃完饭再回去?」 陆谦正要点头,又听到他开口:「你们家靳朗早上还特地来了个电话,要我带你去吃饭。」他捉狭的说:「走吧…谦哥哥…饿瘦了,小朗朗会心疼的…」 陆谦一阵恶寒:「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他说你不去就揍你…」齐少白立正站好毕恭毕敬地说出大不敬的话。 陆谦无奈地跟着齐少白进了路边的拉麵店。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齐少白好奇的问:「都说抓住男人的心就要抓住他的胃。你觉得是不是真的?」 「怎么?想要做饭给你男朋友吃?」陆谦抬高一边眉毛:「进展那么快?」 「我是说你家靳朗…」齐少白撇撇嘴:「我才没有男朋友,那个顶多叫追求者…我干嘛做饭给追求者吃啊?我才不做饭给别人吃咧…多掉价…」齐少白忽然想起什么,訥訥的停了口,看向似笑非向的陆谦:「那不算…那只是我自己肚子饿了,借用他家厨房罢了…反正最后谁也没吃到…」 「谁说的?」陆谦说:「我们吃了啊…」 「你们?」齐少白很惊讶:「你跟徐总监都吃了?」 「是啊!那天的晚餐就是吃那些,徐扬还把你做一半的辣椒炒肉给炒糊了。真难吃。」陆谦对徐扬的手艺下了结论。 「那他还打来骂我没有清理厨房…」齐少白气嘟嘟的骂:「他自己也弄了,还怪我…」 「嗄……?」陆谦觉得奇怪,徐扬家有鐘点工,怎么会特别去骂小齐没收拾? 「那个…除了辣椒炒肉丝…」齐少白装作不在意的问:「其它的菜还可以吧?你觉得如何?」 陆谦低着头认真吃麵,随意地说:「我觉得不错啊…」 齐少白等了等,等不到下文,有点失望的:「喔…」 陆谦抬眼偷偷看了垂头丧气的齐少白,笑了笑:「徐扬大概觉得好吃吧!我没吃多少,他通通都给吃完了。」 齐少白眼睛亮了起来,但嘴还是硬着:「我又没问他…」 陆谦放下筷子,认真的问:「小齐,你现在心里对徐扬到底是怎样想的?」 「我…?」齐少白亮起来的眼睛又暗了下去:「我没怎么想。之前他看到我不是逃就是躲,逃不了躲不了就摆臭脸。我现在只好儘量走远一些,不碍他的眼、不要破坏他的心情。免得他一时脑抽,把我给开了。」齐少白低着头:「你也知道我有试着去认识别的人,目前相处起来人也不错,或许…可以试着处处看。」 小齐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陆谦:「谦哥,我不会缠着总监的,如果…你们是担心这个的话。我只想好好工作,没想别的。」 「我没担心这个…」陆谦看齐少白这样,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感情是双方的事,他一个局外人没资格多说什么,更何况徐扬斩钉截铁地表明与小齐的不可能。他更加不能随意撩拨。不能随意给人希望再剥夺。刚刚是他大意了。希望不会给齐少白错误的讯息引起无端的希望。 「我知道你有用心在工作,继续保持,但也别太拚了。最近都偷偷留下来加班是吧?这样怎么跟人约会?」陆谦打趣道。 「哎呀!我这工作就这样,如果他不能配合,那我也没办法了…」小齐傲娇的甩一甩头,惹得陆谦笑着摇头。 「谦哥…那…你跟总监…?真的不可能吗?我觉得他还是很喜欢你的。」齐少白吃了一会儿麵,想到了这一茬。 陆谦摇摇头:「我跟徐扬真的不是那种关係,现在不可能,以后也不可能。你就别操这个心了。」 「那靳朗呢?他到底抓住你的胃你的心了没?」齐少白又问。 陆谦叹了一口气:「你想像力真的太丰富了。小朗没要抓住我的胃也没要抓住我的心,他真的就是以三餐抵债…房租的。」他用筷子指指小齐:「你可别跟他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他是直男,别带坏他。」 齐少白不服:「怎么就带坏他了?我看他看你的样子,没那么简单呀!简直跟徐总监有的拚…小狗护食似的。」 「小齐,我说真的。靳朗年纪还小,他跟我们混在一起,对我们这圈子的事事或许有疑惑、有好奇,可能还表现得有点兴趣,这都是人之常情。但不代表他能爱上同性。」 「为什么不能爱上同性…?爱上同性又没有错…」小齐还要反驳,就被陆谦打断。 「爱上同性没有错。但他是能爱女人的,你干嘛非得拽着他走歪道?你一时兴起觉得多一个人加入同志行列,难道你就壮大了?还是他一时兴起找个同志试试,试不好再回去找女人就好?」陆谦有些严厉:「他伤了谁或被谁伤了你也觉得没关係?」 「不…不是…我没这么想…」小齐有些傻眼,不过吃个饭随意聊天,没想到陆谦这么认真。 「少白,别去撩他…」陆谦有些疲惫:「直男掰弯并不有趣。你知道我们这条路有多辛苦…」 「……知道了…」齐少白闷闷的回答。他心里明白,陆谦是真疼靳朗。 陆谦心里更闷,他就想不通自己是怎么被金小靡洗脑的,居然同意包养了一个小直男。现在对着这一隻软萌的辛巴下不去手就算了,还得时时注意着自己别糟贱了人家、别教坏了孩子。个人问题没得解决,反倒引火上身。 有时看着靳朗眼神澄亮的跟着自己打转,都忍不住想把他推下楼。 另一头靳朗正开心的准备去画室,他还不知道他即将踏入夫夫日常虐狗的深渊。 陆谦千叮嚀万嘱咐齐少白,忘了真正的闲撩高手深藏人间。 你不能有事。 云砚工作室与丁桥纪声声的住处是相连通的。它既是画室,也是摄影工作室。丁桥跟纪声声同时买下两邻的两户,一户是两人的爱巢,另一户就是两人的工作室。工作室分成左右两边,基本上完全不互相打扰。 但也只是基本上。如果纪大摄影师可以不要一直过来串门子,丁桥会更满意。 他实在有些后悔同意当初纪声声买房子的提议。现下,两个人的生活跟工作都绑在一起了,简直是二十四小时不分离,腻到想吐。 「师父、师…纪叔好…」靳朗在丁桥的眼刀下,将“丈”字吞回肚子里。 学生来了,纪声声再怎么不长眼,也不会在画室继续碍手碍脚影响教学。他跟靳朗打个招呼之后,便回去自己的工作室,留下这师徒俩。 教学时的丁桥非常随兴也非常严谨,他今天备好了静物让靳朗临摹。 「你今天第一次来,就先从简单的开始吧。」丁桥指着一座半身雕像就要靳朗开始。 「嗄?第一次就要画雕像?」 「难不成你还要从苹果画起?」丁桥皱眉。 「不不不…雕像很好。」靳朗赶紧站在画架前准备。而丁桥居然也开始在旁边架了画架,跟着靳朗一起画。 丁桥速度很快,像街头艺人速画一样,一下就把轮廓画出来了,下笔定位非常精准。靳朗失神的看了一会儿,才拉回自己的思绪。 靳朗安静的站在画架前,注视着雕像注视着光。他先是感受到光落在雕像上的模样,然后才慢慢下笔。 一段时间过去,画室安静无声,只有铅笔在纸上沙沙摩擦的声响。靳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没注意到丁桥已经转到自己身后研究起他的执笔动作。丁桥皱着眉看着靳朗,说不出是生气还是失望抑或是心疼。 「你这两年都没再拿过画笔了?」丁桥忽然出声。 靳朗知道师父看出了自己拿笔的生涩,也不敢隐瞒,默默的点了头。 「……这样也好,把你那野路子放一放,在我这里从头来。」丁桥出乎意料的没骂人,靳朗有些受宠若惊:哪有老师会听到学生两年没动笔还称讚的? 丁桥也是强忍着心头的一口血,虽然他表面上没多说什么,但内心气的呀!他就是觉得靳朗糟蹋了自己的天分,就像是一块璞石美玉被埋在水泥里了。但他无法对靳朗生气,他私下偷偷问过陆谦,虽然陆谦对于靳朗的事知道的也不多,但能确定的是:靳朗他家是真穷,为了家里的债,这孩子吃了不少苦头。 丁桥出身名门,从小就少爷作派,可是自从跟着纪声声到处跑之后,见多了一些民间疾苦,自然也知道在债务缠身、食不餬口的情况下,还要求靳朗习画,实在有些天方夜谭。 他看着刚刚靳朗重拾画笔的犹疑生涩,但眼神里仍然充满光彩,他就不忍心责备他。对他,更多的是心疼。还有庆幸。 庆幸自己只花了两年就把人找出来了。往后这画画的事,他可一天都别想落下。 靳朗一边琢磨的画着雕像,一边偷偷注意着阴晴不定的丁桥,还想分神偷看丁桥早就画好的素描,一双眼睛不安份的乱飘,被丁桥逮个正着,一巴掌就往背上拍去:「笔下功夫就已经糟到极点,心里头还静不下来,有心学画吗你?」 纪声声刚从暗房出来,就听到丁桥在骂人,心里不觉好笑。这傢伙嘴上骂靳朗心静不下来,可这骂人的语气,分明比靳朗心还乱。他不动声色端了一炉净心香过去,让这师徒俩的心能静一下。 丁桥闻到那熟悉的安抚香气,就知道自己也有点急躁了,他看着纪声声安静的张罗着熏香,不一会儿又端来热茶、点心,心里也慢慢的沉淀下来。他明白自己找这个人太久了,一旦找到便迫不及待要倾囊相授,却没注意到靳朗是否吃的消。就像一块极度乾燥的海绵,若想要它吸饱水,一开始也是要一点一滴无声润物,否则在它恢復柔软弹性之前,也就只是一块硬梆梆的臭石头,再多的水分也吃不进去。 这人是丁桥的入门弟子,搞不好也是关门弟子,纪声声关心的程度不亚于他,但在画艺上他无从置喙,只能从旁关心。 「靳朗,休息一下吧!你纪叔叔送茶来了。」丁桥决定放慢脚步,第一堂课别把人吓走了。 纪声声听到丁桥喊休息,他立刻窜过去靳朗身边,想拉着他过来喝茶。靳朗却走到丁桥的画旁边研究。丁桥的那张画,严格来说不能算是画,只能算是他无聊的涂鸦。丁桥将雕像几个定位点跟光线交错的光影定位好之后,便用简单的线条及碳粉深浅印染出轮廓,非常随兴的画风,但是雕像呈现的非常立体、光线分明又自然。靳朗再看看自己的,他垂下眼睛,窘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偷懒了两年,落下多少基本功知道吗?」丁桥仍是有点板着脸。 「知道。」 「还好你那一点灵气还没散…这画回去还得多练练,待会儿搬一座小像回去,在家里也得给我天天画。」丁桥看也不看的就从纪声声的手里端过一杯茶,喝了一口之后又塞回去:「不够甜。」 「今天太浮了,糖少些。」纪声声将茶端过放回桌上,拉着丁桥就去给靳朗挑小雕像,准备给他带回去。 靳朗对着眼前这两人,心里觉得很和谐,原来夫夫生活跟常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正喝着茶,馀光就看见刚刚还一本正经的说丁桥太浮燥的纪声声将人拉到角落压着亲了一下,小声地问:「还要多久?我饿了。」手还不安分的伸进去丁桥的衣服里揉了一把。 「……」原来还是与常人不同的,一般夫妻可能没那么饥渴。 「饿了就去吃饭,别在这里动手动脚。」丁桥压着声骂,可手里也不客气的当胸拧了对方一下。 「嘶…」纪声声吃痛,揉着胸口,一边默默滚走。没一会儿又拿了个袋子装上小雕像就塞给靳朗:「今天的课就到此为止,我跟你师父要吃饭了。」 丁桥正拉着靳朗要再给他讲讲画,听见纪声声又过来捣乱,正要开口骂人,靳朗忽然惊呼:「啊…已经六点半了,怎么时间过那么快?我也要回去了。」 「晚餐时间,留下来一起吃饭?」丁桥问。 「不了,谦哥在等我,我要回去跟他吃饭。」靳朗有点着急的想走,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口气的亲暱。 「……」丁桥跟纪声声对看了一眼。 「那好吧!你快回去,别忘了我的作业…」丁桥还没说完,靳朗就急着往外跑:「好的师父。师父再见。」一溜烟已经不见人影,只听见声音还在喊:「师丈再见。」 「死小子…」 「乖孩子…」 门里的两人一个骂一个夸。 就这样,靳朗一周两次准时的到画室报到,其馀时间在家里也都认真的练习。果然经过一个月,他的手感逐渐找了回来,渐渐像个学画的人了。就连陆谦都能看出这一段时间的差异。 「你进步很快啊!」陆谦翻着靳朗的画称讚。 靳朗摇摇头:「我之前落下太多,这些画都只是为了让我练手找回感觉的,现在手总算没那么生了,希望能快点回到状态…」靳朗很明白自己的缺失,不好意思的说。 陆谦对着他笑:「你行的,加油!」 靳朗也笑。 这晚,陆谦在公司加班,靳朗在家又画了两张画,决定休息一下,随手洗了个苹果,手机就响了。 「喂,小齐哥…」靳朗接起电话开心地打招呼。 「小朗啊…你好久没来了,你齐哥想你啊…」小齐有气无力的装可怜:「想的我茶不思饭不想的,都饿瘦了。」 「少来,前天的朋友圈才跟男朋友去吃大餐呢,以为我没看见?」靳朗立马戳开小可怜?齐的谎言。 「什么男朋友?我还没答应呢!」齐少白跟靳朗贫嘴:「现在还在观察期。」 「去,造孽吧你…」靳朗实在搞不懂,他以为男生之间比较容易搞定的。合则来,不合则散。原来也还要这样追来追去? 就在他和齐少白胡言乱语乱聊一通时,忽然听到电话里传来一阵吵闹声。 「怎么了?你那边有人在敲锣打鼓?这么晚了在迎神?」靳朗问。 「门外忽然闹起来,我看看…」正说着,靳朗就听到电话里又一阵骚动,状似有人在大力拍门。 “失火啦!有人没有…快出来啊…失火啦…”隐约传进电话里。 靳朗原本懒散的瘫在沙发上立刻坐直,忙问:「发生什么事?」 齐少白还拿着手机,边说:「我也不知道…靠……」房门一开,滚滚黑烟扑面而来,齐少白又把门拍上:「卧操…真的失火了…不说了…」靳朗听到齐少白在电话那头大叫:「…马的…停电了…唉唷…@#%&$…」一阵东西摔落的声音,手机即刻断线。 「小齐哥…喂…喂…小齐…齐少白…」靳朗对着电话大吼,发现对方早已断线,他又拨过去,却已经是您拨的电话无法接听… 不会有事的,小齐哥一定能跑得出来的。 跑?他的腿跑得动吗?…还有刚刚他唉唷一声,是不是在黑暗中撞到什么踢到什么?有没有受伤了? 靳朗一阵心慌,他衝出门就拦车往齐少白的社区跑。在计程车上才想起通知陆谦。 「喂…」陆谦才发出一个音节,就被靳朗打断。 「谦哥,小齐哥家失火了,我刚刚跟他通话到一半,现在联络不上人,我要过去看看。」靳朗语速飞快地说。 「什么?」陆谦大喊,惊的在旁边调图的徐扬抬头看他。「我也去,春阳社区是吧?就在车站附近?」 陆谦掛上电话,匆忙地收拾桌面,拿了东西就往外跑。 「谁来的电话?发生什么事?春阳社区怎么了?」徐扬抓起车钥匙跟着跑,一叠声的问,心里隐隐觉得不安。春阳社区是车站附近的一个旧社区,常年吵着要都市更新都谈不拢。那一片实在太老旧,年轻人都搬走了,只剩一些老住户。也因为房舍老旧,所以租金相对便宜,对于不宽裕的人来说,是不得已的选择。目前就他所知,他们公司好像就有人住在那儿。他的心被一隻无形的手攥紧,忽然觉得有些呼吸困难。 「刚刚靳朗打电话来说,小齐住的地方失火了。他们本来在通电话,他听到小齐说失火了,然后电话就断了,现在电话无人接听,不知道小齐的情况如何。」陆谦跟徐扬边跑边说:「靳朗现在过去了,我也去看看。」 「我跟你去,开我的车…」两人已经跑到停车的地方,徐扬将陆谦塞进副驾驶座,自己上车后一手还在拉安全带,脚上已经克制不住踩上油门,直衝了出去。 徐扬面上沉静,只有紧握方向盘到指节泛白的手指洩漏他的心慌。 春阳社区。小齐。齐少白。 你不能有事。 我那儿有空房。不用小齐睡沙发 徐扬、陆谦跟靳朗几乎是同时到达,社区门口已经站满了围观人群。这个社区是由三栋楼组成的,现在其中的一号楼正大火延烧,火势就快蔓延到二号楼了。他们不知道小齐住在哪号楼,也不知道他人现在是跑出来了没有,只能在现场到处看、到处喊人。 现场很混乱,警消人员围起了警戒线,围在线外的人焦急地想要闯进去寻找家人或抢救财物,围在警戒线里的大多是被浓烟呛得灰头土脸或被火烧伤抢救出来的受灾户跟救灾人员。消防车一辆一辆呼啸而来,尖锐的鸣笛声划破天际,也扰乱现场焦急人群的心。 正当徐扬一行人无头苍蝇似的乱鑽找人,靳朗眼尖忽然发现一个熟悉的人影坐在绿化带边缘,正有一个护理人员在帮忙冲洗他手脚的伤口。 「小齐哥…」靳朗朝着他大喊,脚步也快速往那个方向奔去。徐扬跟陆谦也看到了,跟着靳朗一起跑过去。 那个坐着的人动了一下,听护士跟他说了什么,点点头。 「小齐哥…」「小齐,你没事吧?」靳朗跟陆谦急着询问,上上下下检视着坐在地上的人。 「我没事…一点小擦伤而已…」一直垂着头的齐少白终于抬起头,一张熏得嘛黑的小黑脸上露出一口白牙,硬撑出一个笑容:「你们怎么来了…」他撑着靳朗的手站了起来。 「什么小擦伤…你衣服上都是血…」靳朗拉着他的衣服夸张的大叫。徐扬听到靳朗的喊叫,一个箭步衝向前,抓住齐少白手腕检查。 「嘶…小力点…」齐少白疼的瞇起了眼睛,身体也缩了一下。徐扬放轻手上的力气,但仍然没松开手,他查看小齐的伤势,这才发现齐少白的手脚多处擦伤、膝盖瘀青,手掌有一些烫伤的发红水泡,上臂还有一道较长的伤口,现在还在微微渗血,衣服上那些血跡,大概就是手上伤口蹭的。 「我真没事…」小齐忙着解释:「这不是刚刚没电吗?楼道里都乌漆嘛黑,又是烟又是人的,还感觉火一直要烧过来。大家吓的那个挤啊…」小齐搔搔头,不好意思的说:「我就被推了几下、摔了几次就这样了…」小齐轻轻地转动手腕,挣脱徐扬的手。 徐扬脸色难看。他彷彿看见瘦小的齐少白一个人无助地在人堆里被推来撞去,加上他腿脚不方便,重心不是很稳,这一路跑出来得摔多少回,不难想像。 刚刚去拿东西的护士又转回来,俐落地帮齐少白清洁手臂上的伤口,然后开始包扎,一边说:「还好伤口不深,就是长点,看着吓人。包起来过几天就没事了。记得伤口要保持清洁乾燥、不要碰水。真碰湿了要立刻换药。如果伤口发红发热或是化脓,那就是感染了,记得要去医院看看。如果有发烧也是。」 她转头看着围着齐少白的三个人:「你们是他的朋友?交给你们了,他没什么事,就是有点儿吓傻了…」几个人开口跟护士道谢,护士摆摆手收拾好用品又去看下一个伤者。 靳朗还在把齐少白翻来翻去,确认是不是都没事了,就听见陆谦在旁边发出惊讶的问句:「你…逃命呢…带了什么出来?」 「我揹了我的包呀…还好我平常都有收拾随身物品的好习惯,什么钱包证件钥匙我都收好在包里了,我一揹上就跑,就是摔了个手机,我……」 「……」陆谦手里抓了一隻长条型物品的尾巴,大约半个人长、旧旧脏脏的,原本跟揹包一起摆在齐少白脚边,这时被陆谦拎在手里晃呀晃。 「啊…」齐少白看着陆谦手里的东西,高兴地接过来:「这是阿蛇,从小跟我一起睡的,还好这次有拉出来…」 靳朗看着齐少白手里抱着那个灰绿色吐着小红舌的蛇型抱枕,实在觉得很嫌弃:「小齐哥,你真行啊!就抢救了一条蛇出来…你衣服呢?鞋子呢?」 「……」齐少白呆愣了一下:「卧操……都烧没了呀…我…我他妈就剩这双拖鞋…?」他低头看见自己全身脏兮兮的样子,这才愁了起来。 「……」陆谦叹了口气,这傢伙现在才反应过来,反射弧太长了吧? 「那现在怎么办?」靳朗又问:「你今晚有地方去吗?要不…」他忽然想起陆谦的规矩:不可以随便带人回家。他迟疑地看了陆谦一眼,陆谦正专心的看着齐少白,并没有发现靳朗的迟疑。 「我自己去找个旅社就行…我等下去找个网吧上网问看看…」 晚上十一点,闹哄哄的社区门口,火已经熄灭了,消防车一辆一辆的开走,围观的人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受灾户有的被亲友接走,有的还茫然站在路边嚎哭。到处都是脏兮兮溼答答的,空气中还漫着浓浓的烧焦味。 徐扬看了一眼腿边放了只揹包、手上抱着条假蛇、穿着已经蹭的又是血又是灰的白短t黑短裤、脚上趿了双破拖鞋的单薄少年。 他忽然觉得很烦。 这傢伙什么换洗衣物都没有,一个人一身伤的去住旅社有多不方便。再者,这不是一两天可以解决的事,齐少白的住处没有了,接下来要再重新找地方租屋,也不是马上就能找到,这要是去了旅社,一小笔花费跑不掉的。他家里又环境不好,每个月还指望他能匯点钱回家,这时候还出这种事,实在愁人。 徐扬皱着眉,脑子里转的飞快。是说这些事跟自己也没什么关係,自己这是操哪门子的心。 「小齐哥,你男朋友呢?你通知他了吗?」靳朗忽然灵机一动,想起这号人物。 「什么男朋友?」一晚上都没说话的徐扬忽然开口,他并没有看向齐少白,而是直盯着靳朗问。 「就小齐哥的男…」靳朗还要再解释,就被齐少白打断:「就说不是男朋友了…」他瞪了靳朗一眼,又垂下头:「还没到那个份上,怎么好意思麻烦他。」 「怎么不能麻烦他?这时候才是患难见真情啊。考验一下他,顺便还能看看两个人同居生活合不合拍…」靳朗还在鼓吹。 「这不好吧…我跟他才认识没多久…」小齐还是摇摇头。 陆谦开口了:「要不,今晚先来我那儿挤挤?只是家里没有空房间了,要嘛跟我、要嘛跟靳朗挤一床,不然就得睡沙发了…」 齐少白听见陆谦说要跟他挤挤时,下意识瞥了徐扬一眼,发现后者正黑着脸瞪着齐少白,好像在警告他:你敢睡到陆谦床上试试。 齐少白低下头淡淡的笑了下,正想开口拒绝,就听到靳朗热情的招呼。 靳朗一听陆谦主动邀请齐少白,立刻开心的接腔:「是啊是啊,可以来我们家。我房间让给你,我去睡沙发…」 齐少白见靳朗这么热情,一时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另一方面他也很不好意思,哪有这样乞丐赶庙公的,到人家里借宿,还把人赶去睡客厅:「怎么好让你睡沙发…我睡沙发就可以了。」他又对陆谦说:「谢谢谦哥…今晚要麻烦你们了。」 靳朗还是很开心,他搂着齐少白开玩笑:「不麻烦。其实你要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睡,床很大的。我们晚上可以聊天…」 徐扬眉头拧得更紧了。他觉得介意。 「干嘛要一起睡?」他拍掉靳朗搂在齐少白手臂上的手:「我那儿有空房。不用小齐睡沙发…」 徐扬口气有点衝,齐少白有点茫然的看着他,好像没听懂他的意思。徐扬见齐少白没反应,他不耐烦地把地上的揹包拎起来,提了转身就走。 「哎哎哎…」齐少白一脸懵逼,看着自己的东西被抢走,傻在原地不知道现在发生什么事。 「还不快跟上?这么晚了,你不睡,我们其他人还想睡…」徐扬头也不回的嘟嘟囔囔:「我一个当老闆的还得提供员工住宿…」 「我…我也没要你提供啊…」齐少白小声地说,他看着徐扬的背影,仍然不敢动。 陆谦笑了笑,推推齐少白:「快去吧…总监家还有空房间可以收留你…还是…」他故意放大了音量:「你比较喜欢跟靳朗挤一间?他的床不知道挤不挤的下你们两个人…」 徐扬发现齐少白没有跟上来,又听到陆谦的话,立刻停下脚步回过头瞪着齐少白:「你走不走?」一副兇巴巴的样子。 「走…走…」齐少白嘴里说着走,眼神却很惊恐的看着陆谦,似乎还希望陆谦开口救他。 但是…「快去…」陆谦轻声地说。 他只好抱着阿蛇快步跟上徐扬。 「哎…」靳朗想叫住齐少白,又转头不解的看着陆谦:「你怎么真让小齐哥去你们徐总监家里了?他对小齐哥好兇,你没看见小齐哥快吓死了?」 「你别担心。徐扬就是刀子嘴豆腐心。」陆谦安抚靳朗:「他会照顾好小齐的。我们回家…」陆谦忽然想起来他刚刚是搭徐扬的车来的,现在那个忽然抽风的傢伙居然就这样把他丢在这里。 「你车停哪儿?」靳朗还在左顾右盼。 「………」陆谦暗骂了一句重色轻友:「我们打车…」 徐扬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还没想起来就在车里狠狠的打了两个喷嚏。齐少白连忙抽两张纸递给他:「保重…」 「你顾好你自己吧…」徐扬没好气的说。 在他把人拉上车之后,就开始有点后悔。他不知道自己干嘛这么鸡婆,莫名其妙的又揽上齐少白这个麻烦。要是他又开始误会什么,缠着自己怎么办? 齐少白倒是没有那种要去缠着谁风花雪月的心思,他现在都快烦死了。 眼下混乱的处境:住的地方没了,除了揹包里的几样重要物品没丢,其它所有东西都没了,连手机都不知道摔哪里去。然后还莫名其妙的上了大老闆的车,待会儿还要住到人家里。重点是明明就是这人抢了自己的东西强迫自己去住他家的,但是现在却沉黑了一张脸,活像是刚刚有人拿枪逼他似的,不情愿到了极点。 齐少白小心翼翼地挪动自己,想把自己缩到最小,尽量不要再招骂。 明天。明天立刻去重办手机、然后赶快重新找房子。就不用整天看人脸色了。 他按着心口给自己打气。 很抱歉,我不是他。 徐扬带着齐少白进屋、尚未开灯的一霎那,两个人都有点尷尬。他们似乎同时想起上一次两人进屋的情形:黑暗中齐少白被徐扬压在门边吻到几乎软脚、缠斗般的撕扯对方的衣物、急不可耐磕磕碰碰的差点压在餐桌上就地正法、激烈的喘息低吼、缠绵的闷哼呻吟、汗涔涔的肌肤、黏腻腻的气味…… 徐扬僵了一下,啪的一声拍开墙上的电灯开关,暖黄的光线随即照亮室内每个角落,驱散了黑暗中曾经存在的旖旎。 齐少白浑身脏兮兮站在门口,燻黑的脸用湿纸巾擦过,却还是黑一道灰一道。但即使这样,也掩不住发红的耳朵。 徐扬逕自往里走,手指着主卧室对面的房间:「你睡客房。」 话说得平常。但经歷过刚刚的遐想,这话一说倒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不睡客房,难道还睡徐扬床上?两人都意识到这话说的尷尬。 「咳…」徐扬老脸还是比较厚,他继续说下去:「我去给你拿换洗衣物,你等我一下,」徐扬从卧室拿出一套全新的睡衣内裤还有新的牙刷洗脸毛巾,他将东西递给齐少白:「你先洗,里面的浴巾都可以使用。」齐少白感激地接过东西,轻轻地说声谢谢就进了客房浴室。 齐少白在浴室脱了衣服,看着镜子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虽不严重,洗起澡来倒是挺麻烦。他想了想,现在擦澡一定擦不乾净,决定不理它,还是先爽快冲个澡再说,花洒一开就豪迈的洗了起来,把伤口要保持乾燥的医嘱都拋到脑后。 徐扬在门外听到花洒的水声不停,立刻意识到齐少白不听嘱咐的直接冲水洗澡,他皱着眉生气: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做事瞻前不顾后,一点点让人放心的能力都没有。麻烦精。 徐扬气的不行,嘰嘰咕咕的在心里骂个不停,手里却已经将家里的医药箱翻出来,等着重新帮人上药。 齐少白洗完澡还顺便简单洗了一下换下来的衣服,不然明天可完全没有衣服可以穿出门。 他换上乾净睡衣,新内裤有点松。这是当然的,徐扬身材高大,不说长期健身有成的肌肉,对方光是身高就比自己高了10公分,他的衣物自然是不合身的。可是等到齐少白穿上睡衣睡裤之后,他开始觉得怪怪的了。当然,这套睡衣对齐少白来说还是太大,但肯定也不是徐扬的尺寸,他穿不上。齐少白偏着头想了想…啊…这是为谦哥准备的吧? 小齐笑了笑,无奈的捲起袖子、裤脚,心里又再次说了抱歉。 我真的从来无意,拿取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徐扬面色不善的看着齐少白走出浴室。 「洗好了?」徐扬说了句显而易见的废话。 「洗好了。谢谢总监。」齐少白乖巧的点了点头。 「过来换药。」徐扬连问都懒得问,直接下指令。 「……」齐少白没料到徐扬会发现他弄湿伤口,原本想偷偷将伤口擦乾就算了,现在被人当场抓包,他倒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他走过去伸出手,让徐扬重新帮他消毒上药包裹,整个过程中徐扬都臭着一张脸,但是手势却异常温柔,让一向怕疼的齐少白,安然度过一次换药危机。 「谢谢总监,麻烦您了,真…漂亮…」换完药之后,齐少白又真心地跟徐扬道一次谢,他笑盈盈地看着徐扬包扎的伤口,觉得他真厉害,包的…真大包… 「……」徐扬看着一不小心就多缠了几圈的纱布,自己也觉得很嫌弃。但是嘴上仍然不饶人:「不想麻烦别人,就不要老是做傻事让人收拾。这么大了,还跟小朋友一样,一点也不让人放心,」徐扬一边收拾医药箱一边越唸越起劲:「你不是跟着陆谦好几个月吗?怎么他一点沉稳的气质都没学到,你总是这样毛毛躁躁…」徐扬察觉气氛不太对,他抬头看了齐少白一眼。 齐少白还是笑,他说:「很抱歉,我不是他。」淡淡的笑,淡淡的眉眼,却让徐扬有些心惊。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徐扬想解释,但是齐少白打断了他:「那个…总监,我明天想请一天假,我需要去重办手机、买一些生活用品。之后我会尽快去找房子。今晚,谢谢您。晚安。」他笑咪咪的跟徐扬鞠了个小躬,然后不等徐扬说话就转身回了客房。 徐扬看着明明笑着,却隐隐在发怒的齐少白的背影,内心很复杂。 他留了一张纸条贴在齐少白房门口:“明天准假,找房子的事不急”他想了想,今晚的火灾可真够吓人的,又在纸条上补了一句:“安全为重”。 第二天徐扬起床,一出房门就发现对门贴着的纸条已经不见了,他推开虚掩的客房门,床上被子摺叠的整齐,连睡衣也已经洗好晾在浴室里。徐扬将睡衣拿出来,想拿去晾到阳台上。一出客房,发现自己卧室的房门上也贴了张纸条,上面只写了:“谢谢”。 齐少白一大早就走了,徐扬拿不定这人是不是还在生气,他又回头看了客房一眼,发现阿蛇还在,就躺在枕头边。徐扬有点莫名其妙的松了口气。 他拿着睡衣掛到阳台上,心里忽然百感交集。这睡衣当初的确是为了陆谦备的,他还记得他买了两套样式一样尺寸不同的,心里暗搓搓的开心,想着总有一天会让陆谦穿上这情侣款睡衣。 结果,自己的那套早就穿旧丢了,陆谦也从没来过夜。最令自己吃惊的事,原本他那样珍藏着的睡衣,就这样毫不迟疑地拿了出来,给了别人。原来,他一直以为爱的情深义重的情感,其实说淡也就淡了。他释怀的笑了笑,觉得这样也挺好。 然后他想起昨天穿着这套睡衣的小齐。虽然已经买小了尺寸,可是穿在齐少白身上还都折了好几折,仍显得松松垮垮的,看起来就像是偷穿大人的衣服。他叹了一口气,是啊,小孩呢。自己跟一小孩置气啥? 徐扬决定重整自己的心态,既然一开始决定要帮忙小齐,就不应该担心东担心西、担心曖昧误会担心纠缠不清。好人做到底,就让人安心住着,可别再绷着脸,吓坏人了。 他整理好自己正要出门上班,发现餐桌上有备好的三明治,他满意地笑了。这真不错,他提供住宿,小齐负责三餐,向陆谦靳朗模式学习。 齐少白一大早就出门,其实只是不想跟徐扬碰上。 面对徐扬,他发展出一套自我生存模式:上班时尽量避着他,若真的避不过,也只能让对方发洩一下。说真的,他都快要习惯徐扬对他的视而不见或疾言厉色了。 但,只是快要。尔偶三不五时面对徐扬的嫌弃埋汰,心里还是会生出一点钝钝的闷痛。大概还得再多来几次,才能真正习惯,做到左耳进右耳出。 他就搞不懂,事情都过了这么久,徐扬跟陆谦都能平和的同桌吃饭谈天了,怎么他对自己就不依不饶? 齐少白生气的踢开脚边一颗石头。那晚发生的事,虽说是自己主动的成分居多,可一个巴掌拍不响呀。他徐扬不也爽了一晚上,自己是被上的那个,折腾了一整夜,痛得要死,醒来之后还要接受接下来几个月的排挤,这到底图的是什么? 图的是什么? 齐少白想的是自己真犯贱。 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不就图着能跟他有一夜吗? 真他妈幻灭又成长的一夜。 齐少白在外面间晃到中华电信开门,他立刻先去重新办好手机,然后又上网搜寻了一些租屋资讯、联络了一些屋主看房,跑了一整天都没看到满意的,不是环境太脏乱就是价格谈不拢,搞的齐少白心烦意乱。到了快下班的时间,他接到了李进的电话。 李进是林钧设计师的助理,今天跑工地盯进度,直到快下班才进公司,这才知道齐少白昨天住处火灾,现在暂时住在总监家的事,随即打电话关心情况。 齐少白也没隐瞒,告诉对方现在正满大街找房子,又累又热的抱怨了一下。李进倒也热心又有义气,随即表示要帮他忙。于是李进掛了电话,直接打开电脑,帮着搜寻公司附近的租屋讯息。 李进的电脑对着门口,徐扬端着茶杯晃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萤幕上的租屋讯息。 「你要租房子啊?」徐扬喝了一口茶,随意问了一句:「你不是跟家人同住吗?」 「喔!不是我要租,是帮小齐看的…」李进看了徐总监一眼,继续说:「我刚刚打给小齐,他还在外面跑,说今天已经看了三四个地方,都不太好。他心里挺着急的,所以我就帮他看看有没有适合的房子,再把地址发给他…」 「你们急什么?这找房子的事是能这样急于一时的吗?」徐扬皱眉:「昨天我才跟他说房子的事不急,慢慢来,最重要的是安全问题。他经歷过一次火灾,还没得到教训吗?小孩子就是不长记性,记吃不记打…」 「小齐就是怕给您添麻烦…」李进替他解释了一下。 「我不麻烦…」徐扬没好气的说:「他要不让人半夜去救他,我就更不麻烦了。」 李进也皱起了眉头。他总觉得徐总监这人对谁都不错,独独对小齐有莫名的敌意。他不懂为什么。齐少白是办公室里年纪最小年资最短的,个性活泼开朗,做事也认真负责,大家小孩儿小孩儿的唤他,多少都带着点疼爱的意思。但怎么每次总监嘴里出来的小孩儿,都像是带着指责对方不懂事的胡闹? 「总监…你是不是…对小齐有什么误会?」李进鼓起勇气问了徐扬,他对这阵子徐扬的态度有些不解。办公室里其它人听到李进的问话,也都停下手边的事,等着徐扬的回答,他们的心里跟李进有一样的疑问。 「……」徐扬愣了一下,他看着大家齐唰唰看着他的目光,有点儿懵:「我跟他能有什么误会?」 「你总是对他好兇…」 「你很常骂他…」 「不然就是不搭理他…」 「小齐其实很乖的,虽然在办公室嘰嘰喳喳爱讲话,但是工作没落下的…」 「对啊对啊,他只是很爱笑,但是没在偷懒的,总监你是不是以为他都在玩?」 「他怕你生气,现在他在办公室都不敢大声说话大声笑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控诉徐扬苛待小齐的罪行,搞的徐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我哪有。我对大家都是一视同仁爱护的…」 「屁咧…」 「……」是谁这么大胆?徐扬黑着脸想找出骂屁的人。 陆谦刚走进办公室,看到气氛有点怪怪的,偷偷问了另一个设计师钱新宇发生什么事? 钱钱偷笑着匯报刚刚大家揭竿而起,替小齐讨伐暴君的事。 陆谦看着一脸黑的徐扬,忍不住笑:「好了,你们别误会总监了,他哪有虐待小齐。现在小齐有事,总监不是还收留他了吗?」 「就担心他把人欺负到家里去。」林钧说话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徐扬这时又红着脸骂:「胡说什么呢!」 「就是给你提个醒,别再给人脸色看了,你这样白天骂完晚上回家摆脸色,接力赛似的,任凭小齐脸皮再厚也架不住啊!」林钧是单位里年纪最大的,平时不太搅和单位一些八卦间事,这时也忍不住跳出来提点了徐扬一下:「你明明有心办好事,就被你一张臭脸给耽误了。」说完话他拎起公事包摆摆手走了。 李进对于自家设计师在危难时刻仗义执言的风骨很是欣赏,默默给他比了个讚。 其他人看徐扬脸色真的不太好看,也不敢再多开玩笑,纷纷收拾东西走人。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徐扬跟陆谦。 徐扬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有点气闷的问:「我…有像他们说的那样?」他很艰难的说出下一句:「我欺负小齐?」 陆谦回到自己的座位:「你说呢?」 「我躲他都来不及了,我哪还欺负他。」一句话点出自己的心声。 陆谦挑起了一边眉:「他做了什么要你躲着他?他是缠着你了?威胁你了?还是要你负责了?」陆谦摇摇头:「徐扬,你这样不厚道。」 「……」徐扬被说的无言以对。 「还有,真正躲着的人是小齐,不是你。」陆谦看着徐扬,认真的说:「你一直在招他。」 这个人是真的无辜。 齐少白对徐扬的态度歷经了几次转变。 刚开始的情愫一次变得比一次热烈,从陌生害羞到眼神追逐到主动示好到频繁接触,最后在酒吧相遇时达到颠峰,完成热情激烈的一场情事。 清醒后的徐扬非常后悔,不只是因为陆谦。 就算没有陆谦,他也万万不想招惹这样一个小男孩,还是一个完全没经验没歷练的小孩。 徐扬自觉老了,想找一个就算无法两鬓霜雪白首老,也能够春来秋去岁月长的一个人。不是像小齐这样毛头小伙子,随兴所至热火燎原。他燎不动也玩不起了。所以他一度害怕,怕齐少白因为一夜情事而缠上他,虽然小孩曾亲口说那只是一夜情、没什么。但徐扬才不信他。 后来齐少白好像真的没把那一夜当一回事。至少没用那件事当成缠着不放的藉口,最后甚至还有意无意躲着他。徐扬又不高兴了。果然小孩就是小孩,拿感情玩儿呢! 齐少白回来上班之后,虽然绝口不提那一夜,但一开始仍然维持着主动示好频繁接触的状态。小狗般的讨好,不经意的绕着徐扬打转,惹的徐扬又烦又无奈,几次冷下脸之后,齐少白总算看懂脸色了,不再主动接近。但只要徐扬出现在他面前,他毫不遮掩的钦慕与骨子里克制不住的骚动,仍无意的想吸引徐扬注意。徐扬仍然冷着脸无动于衷。 齐少白递过来的话头,不接。 齐少白说出来的笑话,不笑。 甚至齐少白泡的咖啡,不喝。 然后,终于,徐扬大获全胜。他终于抹去齐少白眼里的徐扬。 他不再看着他眼里发光。 徐扬应该很满意的,但是……就在刚刚… 陆谦说:「徐扬,你这样不厚道。」 陆谦又说:「真正躲着的人是小齐,不是你。你一直在招他。」 陆谦还说:「你怕他缠着你,又气他躲着你。你矫情死了。」 陆谦最后说:「你快把他逼死了。你到底想清楚没?」 陆谦坐在位置上安静地赶图,不再搭理徐扬。让他一个人坐着发愣。 徐扬从来没想过他跟齐少白之间是这样的。从糊涂荒唐的那一夜过后,徐扬一直在提防着他。他怕这个不按套路来的小孩儿会心血来潮的作乱,怕他痴缠、怕他作妖、怕他不务正业、怕他起坏心思… 徐扬无意中把他跟陆谦没能继续下去的癥结归咎在这个人身上。所以他表现的越无辜,他就越不爽。 他就没想过,这个人,是真的无辜。 在酒吧相遇的时候,他问过的。齐少白问:「徐哥,你现在是一个人吗?」 徐扬点点头:「我一个人。」是他告诉那个孩子,自己单身。明晃晃的暗示。 他看着那个年轻男孩眼里亮起来的光。然后,他自私的享受着被年轻人费心讨好的虚荣。 接下来一切水到渠成。他将人带回家。 在这一场拉扯中,他是大获全胜佔尽好处的猎捕者。 而小齐,仅仅只是被驱逐追赶的幼兽。 猎人甚至不屑猎捕他。就这样追着赶着玩着。 “你一直在招他”“你快把他逼死了。”陆谦说的没错,他真的太不厚道了。 徐扬抱着头,他很苦恼。对于齐少白,他无能为力。 他终究不是他心中能过一辈子的人。那就别瞎折腾了吧! 不过,爱情上不能在一起,友情上还是可以握手言和的。 毕竟还是同事。毕竟那人还住在自己家里。 朝夕相处,可不要再闹矛盾了。 陆谦说的,到底想清楚了没?现在应该是想清楚了。他打算回家去跟小齐好好相处。 临走前,他跟陆谦提议星期六晚上出来喝一杯吧?带上靳朗跟小齐,四个人放松一下。「增进一下感情?」徐扬这样说。 「我们三个感情很好,不需要另外增进感情…」陆谦不太想理他。 「……」徐扬眼巴巴的看着陆谦。 「你现在又想干什么?」陆谦看着徐扬,觉得他很可疑:「你该不会又对小齐…」 「没…这倒没有…」徐阳立马打断陆谦:「我只是想缓和一下我们的关係,至少不要这么尷尬。」 「你请客…」陆谦不耐烦地对他摆摆手,算是同意了。 徐扬开心地回家。 等徐扬回到家,一出电梯口就看到齐少白靠在门边,脚边还摆满了大袋子小袋子,这才猛然想起:他昨天忘了给人家里的钥匙。早上小齐能出去买了三明治回来,应该是先借用他的,然而他第二次再出门,就没办法拿走徐扬的钥匙了。 他正想快步走向前道歉时,发现齐少白正在讲电话。他看着他的侧脸,神情很自在,声音很放松温和,全然不是面对自己的那样紧张拘谨。徐扬静静的看着这个不一样的齐少白。 齐少白电话讲得很投入,丝毫没发现有人在一旁注视着他。 「真的没事啦…不用过来看我了…」 「嗯…我没受伤…」 「现在暂时住我老闆家,他人很好的,不用担心…」 「哈哈…吃什么醋…你很无聊…」 「星期六晚上啊…应该可以吧…去哪儿?…又去夜色?好啊…」 徐扬忽然反应过来,小齐是在跟…靳朗说的那个男朋友讲电话?两个人已经约好了星期六?那可不行… 「咳咳…」徐扬又咳嗽又故意重踏脚步,就是想引起齐少白的注意。果然对方侧过头看了徐扬一眼:「好了,不说了。我老闆回来,我要进门了…」他弯腰去提脚下的袋子,对方还黏呼呼的,似乎不让他掛电话。 「好…好…我知道…嗯…嗯…」齐少白对于掛不掉的电话,似乎也有点尷尬,他心不在焉的回应对方。 徐扬帮他提了一些袋子,拿钥匙开门,换了拖鞋进屋。还帮齐少白拿出另一双室内拖摆好,过了一会儿,齐少白才掛上电话进门换鞋。 「不好意思啊…总监…」齐少白对着徐扬笑了笑。 「没…」徐扬摇摇头,又不经意的问:「跟男朋友讲电话啊?」 「哎…您别听靳朗乱说…」齐少白脸上有一点红:「他就是…就是…」他不知道该怎么介绍叶清和,说人家正在追自己好像有点自恋。也不确定徐扬真的想知道自己的事,也许他只是社交性随口一问,自己如果囉哩叭唆解释一堆,反而很可笑。 「就是什么?」想不到徐扬很认真地接着问了。 「他…就是一个朋友,姓叶。最近联络的比较勤…出去吃饭过几次…」齐少白害羞地抓抓耳朵:「我…还在观察…」 徐扬不置可否的点点头:「唔…是得好好观察,这种事还是慎重一些的好…」他把齐少白的袋子放在餐桌上:「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喔喔…我去买了一些生活用品跟换洗衣物,这不东西都没了吗?」齐少白看徐扬今晚心情好像不错,鼓起勇气多说了几句话:「我今天有跑了几个地方看房,可是还没找到可以的房子。那个…叶先生怕我打扰到总监,他说我住过去也可以的…」 「不打扰,」徐扬走回玄关,从柜子上的抽屉里找出一串钥匙,递给齐少白:「这是家里钥匙,昨天忘了拿给你。」他见齐少白愣着接过钥匙,又补了句:「你就安心住着,找房子的事慢慢来不急,我不赶你。你也别去人家那儿打扰。才刚认识多久?底都还没摸清呢,这样住过去不太妥当。」 跟你住就妥当。??齐少白傻傻地拿着钥匙一头雾水的搞不清徐扬的态度。昨天以前还避如蛇蝎的对他黑着脸,怎么今天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变得如此和蔼可亲? 「可是…我这一住不知道要住多久,怕总监不方便。」齐少白说。 「有什么不方便?平时我也都一个人。」徐扬忽然反应过来,齐少白说的不方便可能是指他如果想带人回家,他在家会不太好。 「……」徐扬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硬着头皮说了一句:「我没有带人回家的习惯…」 齐少白作为曾被带回家过的见证者,怀疑的挑起了一边眉。 两人沉默了几分鐘。 「喔对了,」徐扬僵硬的转了个话题,他装着没听到齐少白已经跟人有约,直接跟他说:「陆谦跟我约了,这个星期六晚上一起去一家新开幕的酒吧坐坐,你跟靳朗也一起去。」 「好啊,」不对,星期六好像有什么事。「啊…不行,我刚刚才跟人约好了,也是星期六晚上。」齐少白很为难的说。 「是那个蒋先生吧?」徐扬说:「没关係的,让他一起来,我们顺便帮你观察观察。」他笑得有点太过灿烂。 「是叶…人家姓叶,」齐少白无奈的说:「那好吧…我问问他。」 你以前当过少爷啊? 星期六晚上八点,五个人一起约在了那家新开的basement。它还真名符其实就开在地下室。 靳朗陆谦跟徐扬准时到了,而齐少白跟叶清和五点就先约出去吃晚饭,到现在已经八点十五分了,人还没出现。徐扬几次抬眼看向门口,嘴里嘟囔着蒋先生不准时。 靳朗是第一次到酒吧。喔!这么说不完全正确。 正确地说法应该是靳朗第一次到酒吧消费。他好奇的观察着这间新酒吧,心里默默地跟他的老东家做比较。哎!光是设备新颖这点,有木就有点比不上。他回过头看到陆谦正在看酒单,旁边站了一个服务生笑的妖里妖气的,藉着酒吧里音乐声太大,怕陆谦听不清他的介绍,直往陆谦耳边靠。陆谦不自觉往另一边躲,跟靳朗的肩膀碰了一下。 靳朗直接抬手环住陆谦,将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另一隻手接过陆谦手上的酒单看也不看就直盯着服务生说:「先来一杯“b52轰炸机”。」 他这句话说得很重,可以算是恶狠狠地看着服务生,对方读出了靳朗的意思,歛起了唇边的风骚,恢復了正常的微笑,点点头有礼的地说:「好的,先生。」 徐扬早年也常到酒吧玩儿,一些普通的酒语还是懂的。他原本等人等的焦躁,看见靳朗这样子,又是搂着陆谦、又是板起脸的藉酒训人,忽然觉得有点意思了。 陆谦倒是没发现靳朗的异样,因为酒单被靳朗拿走,他还靠了过去瞄酒单,丝毫没有发现自己靠在靳朗怀里。他没看到靳朗点的那款调酒,还问了句:「那个轰炸机好喝吗?好喝我也来一杯…」 「我帮你点别的,上次你说喜欢奶泡,那就来一杯白色俄罗斯好了,它是咖啡酒加伏特加再加上鲜奶油…」靳朗抬头又跟服务生点了一杯白色俄罗斯,还交代了不要太甜。 服务生点点头,又看向坐在小圆桌另一侧的徐扬:「先生,那您呢?」 徐扬懒得看酒单,直接点了一杯最普通的gintonic。 「好的,马上来。」服务生鞠躬离开。靳朗还瞪了人家背影一眼。 「护着很紧啊…」徐扬挑挑眉:「怎么?怕你谦哥被妖精拐跑了?」 「……」陆谦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居然是靠在靳朗怀里的,更让他惊讶的是,他居然没有不适感。陆谦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么放松的跟他人有身体接触,更别说是靠在另一个人身上,他皱着眉思考反常的自己,感觉大事不妙,他对靳朗已经不设防了。 而靳朗感觉到陆谦回过神来之后的僵硬,也赶紧放手,不敢再搂着他。他馀光瞄向陆谦,看到他拧起来的眉,有点不是滋味。他想起陆谦说:「我对你没有想法…」 难道,自己比不上刚刚那个妖气冲天的服务生? 他看着陆谦在被自己放开之后,有意无意的与自己拉开了距离,觉得有点洩气。这可怎么办?金姊前几天又打来问进度了,他已经进驻陆谦家三个多月,却依然完全不能近身。sunny哥还笑他是他最失败的徒孙,叫他要回炉重造。 垂头丧气的靳朗藉口尿急,去了洗手间洗把脸,想重振一下精神。 靳朗离开座位后,徐扬立刻坐到靳朗的位置,凑到陆谦身边说:「很不错啊…有进步。现在进展如何?」 「别胡说,哪有什么进展?朋友的弟弟,你能下的去手?」陆谦还是皱着眉。 「这跟朋友的弟弟有什么关係?先不说你下不下的去手,你对他感觉就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陆谦嘴上这么说,但被看出自己对靳朗有那么一点点小想法,还是有点过不去的:「人家靳朗是直男,我不动直男的。」 「嘖,」徐扬觉得好笑:「说的你好像动过其他什么人一样?你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他大概是我见过唯一一个能碰触到你而不被你推开的人,你敢说这没什么意义?」 「……」陆谦又皱眉:「是没什么意义,也许我就是现在比较能接受别人的碰触了…」 「喔?那我试试,」徐扬说完立刻抬手环住陆谦,像靳朗刚刚那样将他往自己怀里压。 陆谦感受到徐扬手臂的压力、怀里的温度、衣服上淡淡优雅的香水味,一切都恰到好处,但是他依然全身紧绷抗拒。陆谦不想承认他竟然只对靳朗放松戒备,所以他强忍着推开徐扬的衝动,僵着身体让徐扬对他勾肩搭背。 「你看,我现在也能忍受你了…」陆谦说。 「哈!忍受…?你自己都知道是忍受了,你刚刚在靳朗怀里可是自在的很…」徐扬毫不留情的点出事实,他故意靠在陆谦耳边说:「而且,就算不提你对他的感觉,光说靳朗。刚刚那个服务生靠的离你近一些,他把人都快瞪出两窟窿…直男?我还没看过哪个直男会对另一个男人露出这样的佔有欲。嘖嘖嘖,不单纯啊!」 陆谦被徐扬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真的吗?靳朗对自己也……? 靳朗站在厕所门口微瞇着眼,他看见陆谦被徐扬搂着,两个人靠得很近说话,心里极度不爽。他真想走过去扭了徐扬的胳膊。 此时,心里不太爽的还有一个人。 齐少白跟叶清和走进basement,酒吧里虽然昏暗,但是他们的卡座离门口不远,齐少白一眼就看见背对着他们露出两颗头的徐扬跟陆谦。这两人的脑袋几乎要靠在一起,随着他们越走越近,齐少白也看清楚徐扬是把陆谦搂在怀里的,虽然他已经决定要完全放下徐扬,但亲眼看见他跟谦哥的歪腻,心里还是有些闷闷的。 「嘿,你的朋友在哪儿?找到人了吗?」叶清和忽然出声询问。他们此时已经走到徐扬的卡座沙发后面,齐少白振作了一下,对叶清和微微笑,拍拍沙发椅背:「他们在这里。」 座位上两人听到有人拍椅背、又听到齐少白的声音,倏地分开了靠在一起的身躯,直挺挺地坐好。叶清和搞不清状况,以为这两人害羞了,还调侃了句:「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你们继续,我跟白白不介意的…」 「……」白白?叫狗呢。徐扬收回刚刚环住陆谦的手,整理自己的衣服,完全不想理他。 陆谦脸色还是有点红,他招呼着新加入的两人:「快请坐,酒单在这里,今晚有人请客,你们不用帮他省钱。」他指指坐在旁边的徐扬,对新朋友笑了笑。 他们招来了服务生,很快的又加点了两杯酒,齐少白才向徐扬及陆谦开口介绍他带来的人:「总监、谦哥,这是我的朋友叶清和。」叶清和很有礼貌地朝两人点点头。 「清和,这位是陆谦,谦哥。他是我的组长,在工作上教我很多。另外这位就是我的大老闆了,徐扬徐总监。我最近没地方住就是他好心收留我。」 「什么没地方住?让你来我家,你又不肯…」叶清和轻拍齐少白的手臂,在他耳边小声埋怨。他抬起头对眼前两人和善的笑了笑:「你们好,叫我清和就可以了。谢谢你们今晚邀我来。」 叶清和转向徐扬对他说:「也谢谢徐总监这几天收留白白,一定给您添了许多麻烦吧。白白就是太客气了,火灾那天晚上他就应该直接跟我联系的,」他不满的看了齐少白一眼,嘴角带着宠溺的笑:「你说你是不是太见外了?寧可去打扰你们总监,也不来向我求救。」他又拍拍齐少白的大腿,还在上面捏了一下。 小齐有点不好意思的抓住对方的手。他实在有点吃不消叶清和每次见面这种不经意的碰触,他有时候…例如现在,会觉得有点烦。 也不知道是不是徐扬太敏感,他总觉得这个人从说话语气、动作、甚至是名字都不对劲,他看了一眼放在小齐腿上的手,眼睛微微瞇了起来,闪出一点不满的光。 「小齐不麻烦。你说小齐给人添麻烦了,难道你觉得他平常让你麻烦?」惊的叶清和连声说没有没有。徐扬一手抱胸,一手抚着下巴,装作思考的样子:「唔…小齐在我这里是很乖的。平时我们就是一起工作的好伙伴,我们这样一起上下班也很方便,真的住过去你那里,他反倒不自在了。」 「白白这个人就是大剌剌的不拘小节,我怕他打扰了总监而不自知,这就过意不去了。」叶清和又说。 「这您放心,我也不拘小节。小齐跟我们相处久了,很多习惯都互相了解,一点都不打扰的。我已经跟他说了,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不用急着搬。」徐扬淡淡的说。 「那我就替他谢谢总监了。」叶清和开始有点咬牙切齿。 「不用。」不用你谢。徐扬勾着嘴角笑。 「……?」陆谦跟齐少白有点看不懂这两人若隐若现的烟硝味,这才刚见面,怎么有点剑拔弩张? 齐少白不理他俩,他转头看了看左右,问陆谦:「小朗呢?他没来吗?」 陆谦也觉得奇怪,这人怎么上个厕所就不见了:「小朗刚刚说去洗手间,不知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正说着,就看到靳朗单手端着托盘,英姿爽颯大步流星的把刚刚他们先点好的三杯酒端了过来。 「你干嘛?」陆谦看着端酒过来的靳朗,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靳朗端着盘子,一走到桌边就蹲下身,将杯子一杯一杯放到桌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训练有素,他一边说:「我看今天客人太多了,我们的酒一直送不过来,我就自己去端了。」 「小朗,你的动作也太专业了吧?这身段…单手端着三杯酒穿过舞池,酒居然都没有撒出来也没有撞到人。你以前当过少爷啊?」齐少白非常讚叹靳朗的好身手。 一句不经意的问话让陆谦跟靳朗都僵住了。靳朗慢慢的直起身子,脑中一片空白。 斑比…你是不是不喜欢辛巴? 「你以前当过少爷啊?」齐少白一句不经意的问话让靳朗全身僵硬不知所措。 但是齐少白并不知道自己的问话哪里有误,他根本不晓得少爷跟服务生有什么差别。他以为所有的男性服务生都叫少爷,就像空姐空少那样。他并不知道在某些特定的店里,少爷是有特殊涵意的。 但是靳朗知道。而且相当敏感。 他没有回答齐少白的问题。事实上,他慌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陆谦拉了一下靳朗,让他在自己身旁坐下,一边接过齐少白的问话:「小朗曾经在我家附近的咖啡店打工,他煮的咖啡很好喝,还会做立体奶泡拉花,很厉害的。端饮料不洒出来只是基本功,你也太大惊小怪了…」 「真的啊?小朗会拉花?我想学,下次教我…」齐少白很有兴趣的拉着靳朗聊。 「嗯,好。」靳朗茫然的点点头有点儿回不了神。 「我看靳朗对酒语这么了解,刚刚端酒也端的那么顺手,我也以为他是在酒吧做过…」徐扬无意的几句话又让靳朗浑身僵硬。 陆谦不动声色揉揉靳朗的背,安抚他的情绪,故意岔开话题:「什么酒语?」他看看徐扬又看看靳朗,后者抿着唇不说话,反倒弄得的陆谦一脸狐疑。 叶清和看一眼靳朗端过来的酒:gintonic、白色俄罗斯跟b52轰炸机,前两杯酒没什么特别意思,倒是轰炸机别有深意。 「刚刚怎么了?点了轰炸机要轰谁?」叶清和饶富兴味的问。 「什么?」陆谦不太懂叶清和的意思,齐少白也要他说清楚一点。 「是这样的,你们应该知道花有花语吧?例如波斯菊的花语是永远快乐、铃兰的花语是幸福再来、玫瑰花则是代表我爱你…」他停顿了一下,对齐少白眨眨眼睛惹得徐扬在心里猛翻白眼,他才又继续说下去:「而有一些调酒,也是有酒语的。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在酒吧里不要随便接受陌生人请的长岛冰茶?因为长岛冰茶的酒语就是:今夜我想带你回家。如果你接受了,对方可能会认为你接受了他的邀请。」叶清和又停了一下,指着桌上的酒说:「而这杯b52轰炸机的酒语是:滚蛋、别缠着我。俗称:回呛酒。如果在酒吧里遇到有不喜欢的人请酒,想拒绝的人可以用这杯轰炸机回请回去,表示拒绝。」叶清和对酒吧生态瞭若指掌。徐扬不由得对他多存了一点心眼。 这个人绝对不是小齐说的那么简单。 陆谦:「??」所以刚刚徐扬说的是真的?靳朗因为服务生靠自己太近而对他有敌意?还故意点了轰炸机警告服务生?为什么?直男也会有这样的佔有慾吗?徐扬说他没见过,我也没见过。 陆谦看着还愣神的靳朗,嘴角慢慢上扬,有一点压不住的甜涌上来。 他问靳朗:「那这杯白色俄罗斯呢?有什么意思?」 靳朗慢慢地摇摇头。他端起轰炸机喝了一口,想压压惊。 叶清和看靳朗没回答,就替他回答了:「白色俄罗斯没什么特殊的酒语。其实b52轰炸机跟白色俄罗斯的口味类似,都是咖啡酒加伏特加,只是轰炸机另外加了奶酒,而白俄罗斯加的是鲜奶油。」 喔!他刚刚的确有说想喝轰炸机,但是靳朗没同意,另外帮他点了一杯口味相近的调酒。陆谦一直在琢磨靳朗的举动。 而靳朗仍是一言不发。 靳朗还在恍神。他担心自己被看穿是酒吧少爷的身分。 不过他担心的并不是自已。当初选择了这样的赚钱方式,就要有承受被戳脊梁骨的觉悟。 他担心的是陆谦。 他担心陆谦被人发现跟酒店少爷廝混,这对他名声影响不好。 靳朗偷偷看向陆谦,不知道陆谦有没有反应过来? 他有没有意识到自己会带给他麻烦? 他会不会想……与我保持距离…? 靳朗越想越难受,又灌了一口酒。 这时叶清和点的两杯酒也到了,齐少白兴致勃勃地问:「那我们点的这两杯酒也有酒语吗?」 「我点的这两杯是黑夜之吻跟天使之吻,如果点这其中一杯酒送人的话,有邀吻的意思,」叶清和笑咪咪的看着齐少白:「如果是两杯酒同时出现,则代表…」 「代表什么?」齐少白睁大眼睛充满好奇。 「代表是情侣酒。」叶清和旁若无人深情款款的望着齐少白。 「……」齐少白脸上的笑容有点尷尬:「喔…是这样啊…」呵呵。 他实在对于叶清和越来越露骨的示爱行为感到困扰,虽然他也想跟对方认真试试,但叶清和这样一直把爱啦喜欢啦掛在嘴边,让人觉得很廉价。 小圆桌一阵沉默。 在沉默中,徐扬沉默地拿起放在齐少白面前的那杯天使之吻,沉默地喝下去。 「……」叶清和刚刚跟齐少白露骨的示完爱,没得到回应就算了,那杯酒居然还被冒失鬼喝了?这是什么情况? 「你干嘛喝我的酒?」齐少白终于反应过来,一反温驯常态的对着徐扬大喊。 「我渴了。」徐扬耸耸肩,一副不在意懒洋洋的样子。 「你渴了喝你自己的酒啊!」齐少白很震惊,觉得徐扬有点莫名其妙了。 「刚刚蒋先生说请人喝这酒是邀吻的意思,今晚酒是我请的,我怕你误会我要邀吻,所以我只好喝了。」徐扬很无辜的样子,他说完话还用舌尖舔舔嘴唇:「有樱桃,我不太喜欢樱桃…」 齐少白听完徐扬的强词夺理,简直无言,最后只能扶着额头,无奈地说:「叶…,人家姓叶…」 叶清和气得不轻,他把另一杯酒推到陆谦面前:「这两杯酒是情侣酒,既然徐总监喝了天使之吻,那另外这杯黑夜之吻就让给陆先生了,你俩是一对,我没说错吧?刚刚抱得那么紧,我们都不好意思过来了。」 一直处于恍神没反应的靳朗,听到叶清和说陆谦跟徐扬一对,要让他们喝情侣酒,忽然回过神,在陆谦说话前就端过酒一饮而下。 「……」这又是怎么回事?叶清和又再震惊一次。 「他们不是情侣。」靳朗一口气灌完那杯黑夜之吻,很冷的解释了一句。 「啊……」叶清和表情复杂:「抱歉,原来你才是徐总监的…男朋友…?」他一副你对象偷人的窘样。 「……」其他四人??这到底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只是口渴。」靳朗又说了一句。 又口渴?白白的这些朋友很奇怪啊,一言不和就口渴,一口渴就乱喝别人酒?这要在外面不得被人打死?算了,已经是在外面了,他一个人打不过来…… 徐扬打算再招手让服务生过来,他说:「你们再重新点两杯酒吧…」 「不用了,我想回去了。」齐少白蔫蔫的。他听到叶清和说出徐扬跟陆谦是一对儿,刚刚进门时看到他们相拥的烦躁感又再度扬起来。 他忽然觉得心情有点低落,几个人坐在酒吧里,忽而针锋相对忽而心不在焉、忽而深情款款忽而阴阳怪气,他真的没心情再坐下去,他寧可回去好好再研究一些租屋讯息。 「才坐没多久就要走了?你们连酒都还没喝。」陆谦有点猝不及防。 「我有点累了。」齐少白往常的活泼都不见了,看起来真的很累的样子。一朵小花儿都要枯萎了。 「那好,我们一起走吧,我也想回家了。」徐扬站了起来,招了服务生过来结帐。 「……?」叶清和又一脸懵逼加不爽,身为正宗追求者,他觉得自己才是送齐少白回家的那个人,他也站起身跟徐扬对视:「那个,徐总监,我可以送白白回去的。我有开车,而且我没喝酒。」他想到自己的优势,非常开心。 「喔?那好,我今天本来就没开车,你也顺路送我一程。我跟小齐就麻烦你了。谢谢。」徐扬笑得很迷人,几句话把正宗追求者打成司机。 「你…」叶清和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齐少白叹了一口气,也站了起来。他拍拍叶清和的肩膀,很委婉地说:「抱歉,我今天真的累了,要是你不方便的话,我打车回去就行…」 「方便,我很方便。走吧!」叶清和勉强维持住最后的风度,跟还坐着的陆谦靳朗道别,就往门外走去。 「谦哥、小朗,我先回去了,下回再约。」齐少白也跟他们挥挥手,跟着叶清和走了,完全不看徐扬。 徐扬倒是无所谓,跟陆谦说了声走了,也大摇大摆跟在队伍最后面,厚着脸皮蹭车去了。 卡座里剩下陆谦跟靳朗。 靳朗依然沉默着。 「在想什么?」陆谦端起自己的白色俄罗斯喝了一口咖啡酒混着鲜奶油的奶香,甜甜的很顺口。 靳朗动了一下,似乎是想转头看陆谦,却又强迫自己停下动作。 「嗯?」陆谦的声音很温柔:「一晚上都不说话,不开心?」 「没有。」靳朗垂着头,连带声音也闷闷的。 他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一个晚上的感觉,他觉得很混乱。 他对自己的情绪很混乱。 他不喜欢今晚的服务生跟徐扬对陆谦的靠近,他不喜欢陆谦被别人碰触。 他不喜欢陆谦被人说跟谁一对,他也不喜欢自己出现这种不喜欢的情绪。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喜欢。 他也对自己的身份很混乱。 他凭什么不喜欢?他能干涉陆谦要被谁碰触?陆谦要跟谁一对? 他是陆谦的谁? 朋友的弟弟?那是对外骗别人的说法,难道自己也信了? 他就是个被包的。 靳朗在被陆谦护着的这三个月,都快忘记自己的真实身分。 若不是今晚小齐无意中提起,他都忘记自己曾经是少爷。 不,不是曾经。 他现在仍是,他是被陆谦包养的少爷。 而且是一无是处、连少爷工作都做不好的鲁蛇少爷。 三个多月了,事实证明,陆谦不要他。 陆谦看着脸色越来越沉的靳朗,无奈的笑了笑,他揉揉靳朗的头:「下星期放你一天假,不用在家煮饭、不用陪我、可以找你的朋友出去玩一天,好不好?」 「喔!」靳朗喔了一声就没下文了。陆谦还想再说什么,靳朗又忽然开口:「不用给我放假,我平常又没怎么工作。」靳朗说的有些赌气。 「……」这是在生气啊?陆谦还是想鼓励靳朗多出去玩:「你们年轻人应该多跟朋友在一起。你看,今天跟我们几个大叔出来喝酒,无聊了吧?脸都垮下来了。」陆谦还在逗他。 「我不无聊,」靳朗说:「而且我也没有什么朋友。」 「那女朋友呢?至少应该要抽空约个会吧!」陆谦脱口而出,说完就后悔了。那是他的私事,他跟靳朗的关係实在不应该也没资格过问,而且显得他好像在刺探什么。 靳朗瞪大眼睛看着陆谦,很吃惊的样子,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我这样的身份,不适合有女朋友。」 陆谦简直后悔死,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以他俩这样尷尬曖昧的处境,实在不应该提这个话题。 他想了想,下定决心的说:「下周三是你生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就让我这个室友陪你过生日吧?当然,你也可以接受我刚刚的提议:自己休假去晃晃。」 「生日?你怎么知道我生日?」靳朗有点惊讶陆谦居然知道他的生日。他根本就忘了生日这回事,他从父亲过世之后,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了。 从来也没人记得他的生日,更别说是庆生。渐渐的,连他自己都忘了生日这回事,这个日子对他而言,只是证件上的一个日期罢了。而眼前的这个人,居然记得他的生日,还想帮他庆生……一股温暖感情由心底蔓延出来。 「呃…上次那个体检报告…」陆谦有点尷尬。他红着脸不想让他知道自己认真的研究过他的体检报告。靳朗看着倏地脸红的陆谦,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好啊!我们一起过生日,我好久都没过生日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陆谦看着总算恢復一点笑容的靳朗,心里也轻松了一些。 靳朗紧绷的心情越来越放松,他甚至喝了刚刚徐扬点了却一口也没喝的gintonic,这三杯调酒混着下肚,好像勾出了点喝酒的兴味,陆谦看他这样,又点了一瓶轩尼诗的干邑白兰地,两个人坐着又喝了几杯,主要是靳朗喝,陆谦看着。慢慢的,微醺的飘飘然包围着靳朗,有点舒服有点晕。 「你刚刚…到底怎么了?」陆谦看靳朗已经有点飘了,趁机将整个晚上的疑问问出口。 「……我不知道,就是忽然觉得心里不舒服。」靳朗皱眉。头有点飘乎乎的,感觉不算糟。 「因为…那个服务生?」陆谦问的云淡风轻,脸上却有一点红晕:「你不高兴他靠我太近?」 「还有徐扬…他搂着你,」靳朗突如其来的伤心:「你不喜欢人家碰你,可你让他搂你了。」 「……」陆谦歪过头震惊的看着靳朗。 「……」靳朗在有点微醺的朦胧中,彷彿看见一头漂亮的鹿,闪着大眼看着他。 他忽然觉得有点委屈,他抓着陆谦的衣领,将他拉近自己:「斑比…你是不是不喜欢辛巴?」 陆谦,回家我要上了你… 「斑比…你是不是不喜欢辛巴?」委屈的要命的鼻音,还吸了两下鼻子,靳朗红着眼角,瞪着陆谦认真的问。 「……」陆谦啼笑皆非。靳朗有了醉意,居然就抓着他叫斑比。陆谦拍拍靳朗的脸颊,安抚对方:「喜欢,辛巴这么可爱,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 「……那斑比为什么不要辛巴?」靳朗已经把头顶在陆谦胸口蹭了蹭。其实靳朗并不是真的醉糊涂了,他在酒吧工作,多少练过一些酒量。只是自从来到陆谦家,这三个多月几乎没碰过什么酒。今晚忽然一口气喝了几杯调酒跟白兰地,混酒了。加上他自己有意放纵情绪,才会像醉了一样。 「斑比…没有不要辛巴…」陆谦没料到喝醉的靳朗会这么直白,他一句安慰的话说得零零碎碎,他没有不要靳朗,但他也没有办法要靳朗。 这么漂亮的小狮子,他要不起啊! 陆谦叹了一口气,把靳朗搂在怀里拍了拍:「小朗,你喝点水,我们回家。」 「……那你要吗?」靳朗忽然抬起头又问了一句:「你要我吗?」。他耳朵红红的,眼睛水光光的,眼神很迷濛。这回是真的酒气上升,比刚刚更茫了一点。 「要的,要的。」陆谦看他是真的有些醉了,拍拍他的脸颊,想让他清醒一些。 这么目光坦承赤裸裸勾引的言词,被靳朗这样孩子气又带点委屈的问出来,陆谦心里软软的。 小辛巴啊…我该拿你怎么办? 靳朗点点头,目光又散了,嘴里又叨叨絮念:「要就好…要就好…不然金姊会骂我的…呃」还打了一个酒嗝。他双手勾上陆谦的颈子,迷茫的看着对方,喊了一句:「陆老闆…」 一声陆老闆让陆谦从脚底冷了上来。你他妈的还真敬业。陆谦咬着牙骂。 他气的想推开靳朗,无奈靳朗硬是勾着人不肯放手。甚至拦腰一抱将陆谦抱到自己腿上坐着。陆谦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没想到靳朗喝醉竟是这般胡搅蛮缠,他摇着靳朗的肩膀骂:「小朗…小朗…靳朗…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 「清醒…?」陆谦很无奈:「你看看你现在在干什么?你看看我是谁…?」 「你…你是陆谦…是陆谦…」靳朗的声音忽然有一点哽咽。 「陆谦是谁…?」陆谦又问。 「陆谦是…」靳朗脑袋有点糊。陆谦是谁? 陆谦是变态、陆谦要玩男人、陆谦是我的金主大老闆、陆谦给我钱还债、陆谦推我下深渊又拉上来… 靳朗看着眼前皱着眉看似生气但双眼却满满担忧的人,他红着眼说:「陆谦是…我的…我的…哥…」他双手搂紧陆谦,整个脸埋进陆谦颈窝轻轻磨蹭。此刻,他像是一隻委屈的大猫。 陆谦想不到靳朗会说出这样的答案,他以为在他心里,他仍只是某金主,尤其刚刚的陆老闆,真的让他心里拔凉拔凉的,结果这大猫喊了一声哥,现在在他身上蹭毛! 陆谦就这样被抱着,也不挣扎了,就这样让有点伤心的靳朗蹭在他身上找安慰。忽然,靳朗推开他,很有气势喊了一声:「陆谦,我们回家。」他瞇着眼看着对方,很严肃的说:「我们回家。回家我要上了你…」 「……」陆谦先是震惊,然后又被气乐了。上你个头,你现在能站稳再说。 陆谦敲了一下靳朗的大脑袋,从他腿上下来,也把他拉了起来,歪歪倒倒的扶着他走出basement,打了车,回家。 当他好不容易把靳朗拖回床上安顿好,已经半夜一点了。陆谦看着孩子似的靳朗在床上蜷着身子抱着薄被,脚被薄被缠住了还生气的踢了两脚。陆谦帮他拉好被子。脑中响起靳朗嚣张地喊:「陆谦。回家我要上了你…」 这小子,越来越大胆了啊。 陆谦看着床上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晚安。」陆谦熄了客房的灯,轻手轻脚的关上房门。 黑暗中,靳朗睁开眼睛,轻声地说:「晚安。」一改这几个月对陆谦的矛盾心情。 今晚,藉着醺醺酒意放肆的靳朗,心里满是柔光。 另一头叶清和将齐少白和徐扬送到徐扬住家大楼楼下,徐扬坐在后座,说了声谢谢你啊就开车门下车。齐少白也想下车,但被叶清和拉住。 「等等,我有东西要给你,再陪我待一下?」他探头跟徐扬说:「徐总监,您先上楼吧!我跟白白还有事,他待会儿就上楼…」 徐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一个人离开。 等徐扬进了大楼,齐少白转头看叶清和:「什么东西要给我?」 叶清和拉开副驾驶座前面的小抽屉,拿出一个小礼盒:「这个送你,你打开看看…」 齐少白打开小盒,发现是一小瓶香水。他疑惑的看着叶清和:「?」 叶清和靠过去齐少白颈边,先是深深一嗅,闻到的是淡淡清爽的沐浴露味道:「虽然你身上也有香味,但我更希望你身上的味道是我为你挑的。」 他拿过齐少白手中的香水,打开瓶盖,朝齐少白头顶上方按了两下,香水像细微的小雨雾一样缓缓飘落在男人的头顶、肩膀。他靠在齐少白耳畔说话,声音沉沉的,充满诱惑:「这瓶香水的名字叫:裸。很性感对吧?」 性不性感齐少白不知道,倒是在香水雨雾落在他肩膀上之后,他就开始打喷嚏,一开始一个、两个…然后就停不下来的连续打了七八个喷嚏。 「你怎么了…?」叶清和皱眉,显然不太满意齐少白在这个时候破坏气氛。 「我…哈啾…可能有点…哈啾…过敏…」齐少白有点艰难的说了一句话。 「怎么好端端地忽然过敏?刚吃了什么?」 「不…哈啾…知道…」 叶清和根本没意识到让齐少白忽然过敏喷嚏不止的原因,他把香水放回小礼盒,有点不耐烦的说:「好了好了,你这样一直打喷嚏,也没法好好跟你说话了,你早点回去休息吧!」叶清和把小礼盒塞进齐少白手里,心中实在觉得很呕,今晚一切都不顺利。 「好…哈啾…今晚谢…哈啾…谢你,我先…哈啾…上去了…」齐少白站在车门边跟叶清和道别,喷嚏还是打个没完。叶清和跟齐少白摆摆手就轰的一声将车开走了,留下齐少白看着车尾灯绝尘而去。 齐少白边打喷嚏边进徐扬家门,大概是他打喷嚏的动静太大,当他还在门边换鞋的时候,徐扬就边讲着手机,边从卧室走出来:「好,好…就麻烦你查一下了,这还用说?下次见面我请客…好…好…那下次见了,bye…」 徐扬掛了电话,皱着眉看着眼睛发红还一直揉、一直打喷嚏的齐少白:「你怎么了?」他走近齐少白身边,敏锐的闻到空气中陌生的香味。徐扬眉头皱得更厉害:「你快进去洗澡,立刻去…」 他不由分说将人推进主卧的浴室里,还交代先把脱下来的衣服通通都先拿出来,他立刻拿去泡水。然后徐扬开了家里的空气清净机,又去抽屉里翻了老半天,找出一个好久以前就备着的洗鼻器跟抗过敏药,他仔细检查了药物製造日期,还好,没过期。 他听着浴室水声停了,去阳台收了齐少白的衣服,敲敲门给他递进去。 徐扬在等齐少白穿好衣服的同时,看了一眼他拿进门的小盒子就开始皱眉。这个牌子他认得,其中这款香水的性暗示浓厚,大约就是香水界的长岛冰茶。 齐少白穿戴整齐从徐扬房里出来,还是零星的喷嚏不停:「谢谢…总监…哈啾」就看见徐扬瞪着香水,表情很复杂。 他转头看着齐少白,问:「好点了吗?先去把药吃了,那里有洗鼻器,等会儿再拿去鼻子冲一冲。」 齐少白看着不就他进去洗澡的这20分鐘,徐扬已经帮他做了这么多设想,就连刚刚也不让他先回到客卧洗澡,以免又带入什么不明的过敏原进到房间。对比刚刚绝尘而去的“追求者”他实在有点儿觉得这两人位置倒错。 「你这里怎么会有吸鼻器?连药都备着?这么专业?」齐少白吞下药,接过徐扬帮他倒好的温水喝了一大口。 「就陆谦…」徐扬忽然住口。停顿了一下改口说:「我有一个朋友也有过敏的问题,他对花粉过敏。所以,我平时都备着。」 「……」齐少白看着全新的洗鼻器、未曾拆封的药板……还有那套全新的睡衣。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心上人准备了一切,结果全都明月照沟渠了。 他忽然觉得徐扬真的倒楣,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徐扬忽然发飆:「你是傻逼吗?麝香过敏还敢乱喷香水?不要命了?」 「…我…麝香过敏?」齐少白愣了一下。 「你自己不知道…?」徐扬吓了一大跳。「你对麝香反应这么大,自己居然不知道是对它过敏?你神经也太大条了吧?」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麝香过敏?」齐少白被骂的很不甘愿,皱着眉问徐扬。 「……」徐扬一时语塞:「…你刚来的时候,一进我办公室就打喷嚏。公司里就我一个人有喷香水的习惯,我就猜你是不是对香水过敏。后来我换过几款,直到换了现在用的这款不含麝香成分的,你才没反应…」 齐少白有点傻眼。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对麝香过敏。 他想起来他刚到职的前两个礼拜,的确很常不明原因诱发过敏。后来情况就好多了,他以为是自己适应了。也想起来那一阵子徐扬身上的淡淡香味每隔几天就不一样,原本以为老闆就是个骚包男人,天天变着法骚。想不到换香的原因居然是体恤员工?他惊讶于徐扬的细微观察力,也惊讶于他的贴心。当时他还只是刚到公司的见习生,徐扬居然能为他换香水? 「你也别多心。那时你一直打喷嚏,真的很吵。」徐扬又补了一句。 齐少白翻翻白眼:「知道了。」还不是怕我吵了谦哥。他也在心里补了一句。 「你别用香水,很多香水都有麝香成分,尤其是这款…」徐扬嫌弃的撇了眼桌上的小盒子。「你该不会不知道他给你这个是什么意思吧?」 「什么意思?」齐少白不明究里呆呆地问 「……」徐扬不知道要敲醒眼前人,还是要同情那个蒋,啊不是,那个姓叶的。 「这瓶香水叫“裸”」徐扬说。 「嗯!我知道,刚刚清和有说。」齐少白点点头。 「然后呢?他还说了什么?」徐扬微瞇着眼,散发了一点危险的目光。 「然后他就朝我喷香水,我就开始打喷嚏啦!」 「……」徐扬决定先同情那个姓叶的。「总之这瓶香水不适合你,别用。最好拿去还给他。」 「这不好吧?这是他送我的第一个礼物。算是有点纪念的意义。」齐少白走过去把香水拿起来:「我不用就是了,退回去多伤感情?」 「随便你…」徐扬口气不佳,准备进房洗澡,还一边碎碎念:「伤感情就伤感情…有什么感情好伤的?有什么好纪念的?」他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眼睛不要一直揉…」 齐少白放下揉眼睛的手:「那个总监…谢谢。」他趁徐扬进房前,又叫住了他:「还有…对不起…」说完,他快步进了自己的房间。 对不起?干嘛对不起?香水不退回去就不退回去。没必要说对不起吧?徐扬一头雾水。 对不起!!你跟谦哥…真的对不起。 如果没有那一夜,你们现在应该很幸福的吧?? 真的。我很抱歉。 齐少白把自己埋进枕头,疲惫的动弹不得。 小男孩还是要和小女孩在一起的好。 八月二十二日星期三。是靳朗的生日。 陆谦星期一一早就进总监办公室跟徐扬请假了。徐扬在看一份快递,帮他办事的人行动也实在太快速了,才经过一个星期日,就把人调查的清清楚楚,文件上狗屁倒灶的内容看的徐扬眉头深锁,正在非常不爽。所以当他听到工作狂陆谦居然在忙着丽榭龟毛王先生的案子途中请假,不爽中又非常吃惊。 「就请星期三一天,不会耽误什么事的,这不还有小齐全程跟着?」陆谦对于徐扬的大惊小怪十分无奈。 「不是担心耽误什么事,是关心你怎么忽然要请假?发生什么事?」徐扬一脸八卦,就是不肯松口准假。 「哪有什么事?就累了,想休息一下。」陆谦避重就轻,不想回答。 「累?」徐扬挑了一边眉:「累就今天回去休息啊?不用等到星期三,我今天就准你假。」分明挑事。 「……」陆谦很无奈:「星期三靳朗生日,我答应陪他…」 「喔喔…」徐扬叫起来:「你都没陪我过过生日。」一副很委屈的样子。 「喂喂喂…你每年的生日都是全公司帮你庆生的,蛋糕都是我付钱的好吗?什么叫我没帮你过生日?说话凭良心啊!徐总监…」陆谦指着他说。 「那能一样吗?不就是过圣诞节顺便帮我过的生日…还不一定是当天…」他气的直嘟囔。徐扬生日是12月25日圣诞节,所以同事欢庆圣诞的同时,也不忘顺便帮徐扬庆生。可这对徐扬来说,跟陆谦特地请假帮靳朗过生日可是有十万八千里的不同。 「怎么?现在跟靳朗有飞跃的进展,已经到了要互过生日的阶段了?」嘟囔完还是继续闪着眼睛问八卦。 「也不是什么飞耀…」陆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俩这两天变化。他能明显感受到自从靳朗在酒吧喝醉那天之后,对他的态度有些不一样了。那种隐约刻意拉开的客套疏离或是必须开门迎客的屈意奉承都不见了,取代而之的是那种不敢近身的曖昧情愫与一点情难自禁的眼神追随。他比靳朗大八岁,怎么会看不懂小男孩的欲言又止? 可是,这样真的好吗? 「就是吧…靳朗国中的时候父亲过世,那之后就没人帮他过生日了。今年生日刚好在我家,我就准备帮他庆生。」陆谦抓抓头说。 「那他妈呢?」徐扬问。 「他妈…大概忙着赚钱养家,没时间吧…」陆谦想到小靳朗过去的生日,妈妈可能流连在赌场,心里就有一点酸涩。 他是没妈过生日,而靳朗有妈…却更糟心。 「欸…你不早说,我们可以多找一些人帮他过生日啊!你我…再叫上小齐,我们四个人一起,也热闹点。」 「我们三个人怎么同时请假?」陆谦没好气地问。 「也是,」徐扬也抓抓头,「都怪你不早说,那就能提前先帮他热闹了。」一般过生日只有提前庆生,没有延后庆祝的。 「无所谓,星期三你先帮他过,过过两人甜蜜生日。星期六我们一起去游乐园玩…」徐扬眼尖,看见齐少白抱着两卷图纸从门口经过,他连忙喊住他:「小齐,你进来一下…」 捧着图纸急匆匆要去归档的小齐莫名其妙被叫进总监办公室。 「小齐,星期六我们三个还有靳朗一起去游乐园玩,你先去订四张乐堡全日游的票。」 「……」齐少白满脑子工作做不完的焦虑,被临时叫进来办公室交代任务,结果居然是要去订游乐园的票,气的他不加思索就开骂:「游乐园?您几岁了?还想去游乐园?您跑得动吗你?」 整整大了齐少白一轮的徐总监被踩了痛脚,一气之下也指着齐少白反击:「年纪大怎么着?年纪大还是体力好…年纪大还是能把你操…」哭… 「咳…咳…」陆谦咳了两声,用眼神警告徐扬别太过份。 徐扬也意识到自己差点儿出言不逊,他悄悄抬眼看齐少白,发现那人还是气噗噗的满脸想要回去工作的样子,似乎没听出他刚刚未说完的话暗指什么。 他有点放心,这人神经真大条。然而放心不过一秒鐘,又想起他那个不良追求者,忍不住在心里哀叹了一声:唉…这人神经真大条。他瞄了一眼桌上的文件。他真要操碎了老父亲的心。 陆谦看徐扬面色复杂的看着齐少白,而齐少白也以一种看着老番颠的眼光瞪着徐扬,他忍不住出声:「是这样的,小朗星期三过生日,他好久没过生日,徐扬想帮他热闹一下,所以提议星期六一起出去玩。这不是我跟徐扬都…不小了。你跟靳朗年纪相近,正好能玩到一起。」 小齐转转眼珠子,仔细一想,这不就总监想趁机约谦哥出去吗?啊…自己实在太不解风情了,如果能趁这次出游让他俩重修旧好感情升温,那也算功德一件。 「好好…我马上订票,这星期六乐堡全日游,对吧?」齐少白将图纸堆在徐扬桌上,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操作,立刻从网路订好了四张票。 「好了,」齐少白笑咪咪的摇摇手机:「订好票了,开园时间是九点,我们约…八点四十在乐堡门口?」 「好…」陆谦说。 「好…」徐扬说。 齐少白从徐扬桌上抱起他的图纸,脚步轻快地离开总监办公室。徐扬望着他的背影有点不是滋味,怎么自己让他订票,他劈头就骂老傢伙。陆谦让他订票,他就笑咪咪地立刻照办,这也差太多了。 「你看看他这是什么态度?」徐扬指着他的背影告状。 「什么态度?」陆谦看着气急败坏的徐扬,觉得好笑的说:「他立场正确的态度。他是我的助理,当然听我的,你随便指使他做事,这是越级,懂吗?」他一边往门外走,打算回去上班了:「下次有事交代你自己的助理,别来招惹我的小齐。」陆谦别有深意的看了徐扬一眼,走了。 「你的小齐…」徐扬阴阳怪气的学舌,他坐回位子,粗鲁的把桌上的文件塞回牛皮纸袋。 没人发现少了一张纸。 同样,也没人发现多了一张纸。 xxx 陆谦在星期二晚上问了靳朗想怎么过生日。靳朗想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具体的过节方式。 「以前你们家是怎么过的?」陆谦问。 「……忘了。」太久了,久到他想不起来以前是怎样过的。靳朗皱着眉回想:「有蛋糕、蜡烛,妈妈会煮一桌我喜欢的料理…好像就这样…」 靳朗看陆谦正在想要如何帮他过生日,忽然问了一句:「那你以前是怎么过生日的?」 「啊…?我?」陆谦愣了一下:「我们育幼院的做法是每个月会选一天帮当月寿星庆生。其实说是庆生,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主要就是那天可能能有鸡腿吃…什么蛋糕啊蜡烛的…都没有…」 陆谦嘴角仍温柔的掛着微笑:「我还算幸运的,被放到育幼院的时候,包巾里有夹着我的出生证明,所以我还能知道我的生日是哪一天。院里有一些小朋友,来的时候根本什么都没有,也只能看大概猜测出生年,而生日就以他到育幼院那天当成生日了。」彷彿只是提起一件无关痛痒的琐事。但是听在靳朗耳里,他却有些抱歉,觉得他不该这么鲁莽提起这种伤心事。 「下次换我帮你过生日,有蛋糕蜡烛的。你生日什么时候?」靳朗很认真的说。 「好,有蛋糕蜡烛的。」陆谦笑容更大:「记好了啊,我生日是三月二十日。等着你的蛋糕。」 可当时谁也没料到,以他们渐入佳境的关係,居然没能撑到那个时候。 最后,陆谦跟靳朗两个没什么过生日经验的人,随心所欲地决定了生日行程。 他们决定睡到自然醒,午餐由陆谦亲自下厨包办。然后下午出门看场电影,晚餐在外面吃,最后带着蛋糕开车上山,边看夜景边吹蜡烛。 靳朗非常满意全心期待。 他在进房前还特地提醒陆谦,可别用番茄鸡蛋麵蒙混过关。 陆谦拍着胸口信心满满,再三保证他精湛的厨艺一定让靳朗满意,这才让靳朗安心进房睡觉。 隔天,陆谦早早就起床了,今天他打算大展身手。 他检查了一下冰箱现有的食材之后,就决定再到市场买一些菜,早市里大爷大妈悠间漫步,陆谦跟在后头边看人採买,边跟着喊价,倒也乐趣无穷。不多久的时间他也挑选好新鲜的蔬菜、牛肉排,也买了一些新鲜冷冻直送的明虾。之后还去有木的酒保-阿唐推荐的酒行买了几瓶冰酒。 当陆谦停好车提着一堆食材跟酒要走回家时,心里实在非常高兴。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所有东西都安排到位。连他一个多月前订製的礼物都赶在昨天送到了。 当初他找到这个东西时,发现是一个义大利品牌,手工订製相当耗时,他毫不迟疑立即下订,好不容易终于赶在靳朗生日前将礼物送到。 上次他问过丁桥,靳朗进步得很快,再过一阵子,这个礼物就能派上用场了。 陆谦越想越开心,直到他弯过转角。 他看到靳朗站在小楼门口跟一个绑着马尾的女孩愉悦的说着话。 陆谦立刻退回去。他贴在墙的转角,不知道为什么要躲起来。他觉得自己这样实在很傻,然而下一秒他做了更傻的事,他把头探出去偷看他们。距离不算远,他甚至能听到双方愉快的交谈及爽朗的笑声。 女孩说:「…好了…这个给你…。」女孩交给靳朗一个看起来有点沉的大提袋。 靳朗说:「真不好意思还让你专程送来…」靳朗小心的接过,很高兴的样子。 女孩说:「我们都很想你,谁叫你都不来,只好我来找你啦!」 靳朗说:「哈哈…真的工作太忙了,不好意思…」 女孩说:「你到底在忙什么新工作,这么神秘?真的不来?机会难得耶!一年就这么一次,来嘛!你之前也很期待的。」女孩抱着靳朗的手臂使劲摇。 靳朗说:「真的不行,我下午还要上班。」他无奈地抓抓头。 「………」陆谦提着东西朝家门另一个方向走去,已经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 他有一点茫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然神经搭错线?是误会了什么?他怎么会误以为靳朗对自己有那个什么想法呢? 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太舒服。到底还是起了私心有了私慾。 陆谦绕了一圈再回到楼下时,靳朗跟女孩已经不在了。他提着大包小包上楼,进门。他将东西提到厨房归置的时候,靳朗才从房间出来。 「早安,先生。」靳朗调皮地喊了陆谦一声先生,随后笑咪咪跳到餐桌前的高脚旋椅上看陆谦忙碌的收拾。 「早安,辛巴。」陆谦正经的点点头。他把手上最后一包东西放进冰箱,去洗了个手出来:「你现在才起床?」 「起一会儿了,看你不在家,就又回房赖一下。」靳朗边说还边玩椅子,看起来心情很愉悦的在上面转圈。 「……」陆谦考虑了一下,很为难的开口:「那个…小朗,真的很抱歉,刚刚我接到公司的电话,说我的案子临时有一点问题,要我立刻赶过去工地看看,我今天可能没办法陪你过生日了…」 「啊…」靳朗茫然的喊了一声,他停下还在转圈的椅子看着陆谦:「还是午餐我来做?你现在赶快去,处理完搞不好还能赶上午餐?」他充满希冀的看着陆谦,徵得他的同意:「还是…晚餐?我等你…?」 「可能没办法,」陆谦很抱歉的对靳朗苦笑:「问题有一点复杂,短时间可能没办法处理好。你自己找朋友出去玩,好吧?再约一下,一定有人有空的,是不是?」 看着陆谦内疚的样子,失望的靳朗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公事重要。他撑起微笑:「好,你别担心我了,你去处理吧!早去早回,别又要留到七晚八晚…」他跳下椅子,慢慢走回房间。 陆谦愣愣的看着靳朗回房的背影,他觉得靳朗应该要感觉高兴的,毕竟下午不用上班了呀?怎么这会儿有点蔫蔫的样子。 陆谦收拾了一下,走出家门。他还没想到要去哪里。他漫无目的地走过了马路,在小公园旁边的一棵树下坐着。 干什么? 他也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他看见靳朗已经换了身衣服,走出门外。 陆谦一直看着他走,他出门右转,走过街角,越走越远,看不见人了。 祝玩得愉快。他欣慰的想:小男孩还是要和小女孩在一起的好。看,刚刚他们多登对。 陆谦起身拍拍屁股,脸上有淡淡的笑。随手招了一辆车,到“有木”找金小靡喝酒去。 我们很专业的。Lion也是。 陆谦一到有木就觉得奇怪,感觉不对。 有木是夜吧,现在时间还不到上午11点,照理说店还没开门。就算有人,也应该只有金小靡,她就住在酒吧二楼。 可是现在,酒吧铁门拉开大半了,深色玻璃门看不出店里情况,只觉得有人影晃动,似乎还有点吵闹声。 当陆谦把手放在树杈状的门把上,正要推门进去时,忽然听见一声清脆的爆裂声,是玻璃杯摔碎的声音。陆谦立刻开门衝进去,这金小靡一个女孩子独居在这里,可别出什么事。 他一进店内,发现还好,不是只有金小靡一个人,阿唐、sam都在,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少爷跟保鑣将人围了半圈。这些人都站在她身后焦虑的看着她发飆。 另外半圈是三五个黑衣人,他们安静的站在沙发后面,像是被交代过了,对于面前的事没有反应。 坐在沙发上的人应该是他们的老大,一个穿着深蓝色西装的男人正满头满脸湿淋淋地看着眼前朝他撒泼尖叫的金小靡微笑,旁边的地上一地碎玻璃。其他地方也有点混乱,椅子桌子有的翻倒有的移位,酒也摔碎了几瓶。 「你走…出去…」金小靡恶狠狠地瞪着眼前的男人,手指着大门:「当初要走就走,现在说回来就回来,你他妈的把我当成什么?」金小靡气红了眼。 「发生什么事?」陆谦走上前抱住金小靡:「谁回来了?」 金小靡反应过来陆谦来了,一个半旋身也回抱住陆谦,忽然放声大哭:「谦…他欺负我…你帮我赶他出去…」 「他是谁?」陆谦试图釐清现在情况,他眼神看向四周,阿唐他们全都惊恐地摇摇头,对于自家大姐头老闆变身成泼妇哭包,他们也很无奈。 那个男人看见陆谦过来抱住金小靡之后,笑容就收下去了,而看见金小靡居然也回抱住陆谦,更是从沙发上起身,往前跨了一步,所有黑衣人也跟着一动。 他不悦的盯着陆谦:「你是谁?」 陆谦脑子飞快地转,他忽然顿悟:「王哥?你是王哥?」他伸出一隻手想跟那人握手:「你终于回来了,小靡一直在等你…」 「王哥?」那人眉头皱得更厉害,他轻声问:「她一直在等王哥?」金小靡这方人马在他不怒而威的气势下,全部都被震慑住的点头,只有金小靡还在陆谦怀里抽抽噎噎。 那个男人猛然出手拽出金小靡,他紧紧的攥住她手臂,恶狠狠地问:「谁?王哥是谁?你他妈的这些年你在等谁?」他的大吼让金小靡吓的愣了一下,随即又委屈的闹起来:「是谁?还能有谁?你他妈的有什么资格问我?」 金小靡气得大叫:「我金小靡就等一个王八蛋!王哥是谁?就是王八蛋…王八蛋…谁是王八蛋,我就等谁…」没等金小靡吼完,那人就紧紧将她抱入怀里,任凭她发洩捶打大哭:「…王八蛋…就这样不见了,他们说你死了…我不相信…讣闻上的未亡人不是我…那死的人怎么会是你…哇…」 「……」当年为了復仇而演的一场戏,唯一的变数就是这个误闯进局的女孩,那时为了保护她,只能半点风声都不漏的依计行事。 男人诈死。可想而知,这女孩在这些年里是怎么骗自己撑下来的。 那人抱着失控的金小靡,抬头看了一下四周,发现陆谦还愣在那儿,一隻手还停在半空中。 「你好,」老大握住陆谦的手:「我姓欧阳,欧阳有木。」 有木。原来店名是这么来的。什么有木凤来栖,他真高估了金小靡不学无术的国文造诣。 「你好,」陆谦也回握了一下手:「我是陆谦,是小靡的…」 「喔?你就是陆谦。我知道,你是她育幼院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如姐弟。」陆谦点点头,看来这个王哥,喔不是,是欧阳哥,已经把金小靡身边的人都查过了。 「今天打扰大家了,我先自我介绍,我是欧阳有木,她的男人。」怀里的人愤怒的挣扎,欧阳有木紧紧的压住她。 「之前我有事一直待在国外,直到今天才回来。谢谢你们一直照顾小靡。」他对大家严肃的点点头,然后又开口:「现在我们有事先回家了,你们…」他对身后的黑衣人说:「把这里收拾乾净,不要耽误人家晚上开店。」 「是。」整齐划一的回答之后,几个人迅速行动,酒吧里的少爷、保鑣也动起来。 欧阳有木不顾金小靡的挣扎,他直接把她扛在肩上,轻松地走出有木。 金小靡掛在他肩上,生气的又捶又踢又打,嘴里也不停骂。这时有一个黑衣人忽然出声:「老闆娘请小心,老闆身上的伤还没好…」金小靡像被开了洩气阀一般,浑身的怒气瞬间全都漏光,乖得像窝在肩上的小猫咪。欧阳有木淡淡的勾起嘴角,朝那个说话的黑衣人眨了一下眼睛,表示感谢。 对方严肃的朝老闆轻轻点头,又俐落地去扫地了。 「呼…」眾人将一室凌乱收拾完毕,陆谦跟阿唐、sam三个人坐下来休息,其他人也都三三两两散开各自找吃的喝的休息去了。 「今天这齣是怎么回事?」陆谦问。 sam耸耸肩,无奈的表示:「问阿唐哥,我是他叫来的…」他陷进沙发里疲惫不堪,半瞇着眼休息。 「早上金姊打电话给我,说有人来闹事,要砸店,叫我赶快带人来。我就赶快打电话给住在附近这几个。我们赶到的时候,店里已经砸成这样了。不过看起来,都是金姊自己砸的…」阿唐揉着眉心,简单的叙述早上的事。「我不行了,我要再去躺一下,睏死我了。我早上五点才躺下去,不到十点就被她电话吵起来了…真要命…」阿唐打着哈欠,边爬到旁边一张长沙发躺着。 「你呢?」陆谦看着sam:「要不要也去躺一下?」 sam摇摇头,走去吧檯的冰箱拿出两瓶海尼根,递给陆谦一瓶:「我昨天休班,倒是不累。只是不习惯早起。」他看了一眼手錶:「哎,都中午了,我也有点饿了,叫个便当?」sam绕了一圈问在场还没睡着的人中午要吃什么,很快的订了几个便当进来。 陆谦跟sam同桌一起吃饭,他发现今天sam很安静,脸上脂粉未施,面容英气俊朗,走起路来斯文但是完全没有平常扭腰摆臀的风情万种,甚至也没有再对他动手动脚。 他,就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清秀男孩子,怎么跟平常他看见的那个人差那么多? 「嗯?谦哥?你在发呆?」sam终于注意到陆谦不对劲,直盯着他废寝忘食。忍不住开口问他:「怎么了?」 「你…?」陆谦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不失礼:「你…跟平常不太一样…」 「平常?」sam转转眼珠子:「你是说我现在跟上班的时候不一样?」他笑了出来:「当然啊!我现在又还没上班,干嘛要一副送往迎来的风骚样?」他顿了一下:「还是你以为我天生就一副欲求不满欠人骑的样子?」他还是微笑,但笑意不达眼底、言词间充满讥讽。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陆谦非常尷尬:「是我不对。」他真诚的道歉。 sam摇摇头:「是我反应过度了。」他收敛起笑容:「当然没有人天生是那样的。在这里,你看到的每一个人都不是。」sam很严肃。 他低下头,右手顺了一下耳鬓的头发,将散出来的头发塞进耳后,然后再抬起头来,朝陆谦甜甜一笑:「谦哥…」眼中媚光流转:「你比较喜欢我这样?」 「sam,你别这样…我说了我很抱歉,」陆谦看着sam在眼前变身,自责的手足无措:「你…你回来。」 「噗…」sam被陆谦逗笑了,他瀟洒的甩一甩头:「你叫魂啊…」 陆谦看sam的神态动作已经恢復先前那样,心里稍稍放心,又觉得他们变脸速度实在太快了,令人佩服。 sam看见陆谦欲言又止、又好奇又疑惑的样子,主动开口了:「我们…都要接受训练,面对客人什么的,」sam无所谓的耸耸肩:「客人千奇百怪,而少爷也是什么样都有,都需要上课培训。尤其是刚入行的新人,很多规矩不懂就算了,若是还端着一个被逼良为娼的架子,那多倒胃口,很容易得罪人的。」 sam话锋一转:「我家lion还好吧?他面对客人的第一堂课是我教的,没给我丢人吧?」 sam知道靳朗的金主是陆谦的时候,心里真的替他高兴。不管如何,至少他能感觉到陆谦是个好人。同样是卖身,当然还是希望能少点皮肉痛。 「他很好。」陆谦不自在地说。他想了想又问:「你第一堂课教什么?」 sam又再度给他一个千娇百媚甜令人牙疼的笑容:「要笑。」 陆谦想起靳朗几乎无时无刻掛在脸上的笑容,忽然觉得没那么好看了。 sam突然靠过去,小声地问:「你们…有没有…?」他做了一个手势,含笑的望着陆谦。 「没…没有。」陆谦面红耳赤。 「啊…这兔崽子,办事不利啊!这都出马多久了,居然还没达成任务?」sam掐指一算:「三个月了吧?这逊咖到底行不行?金姊还特地叫祖师爷回来教的耶!」 「什么…任务?」陆谦一头雾水:「什么祖师爷?教什么?」 「教内个啊…」sam加重语气、曖昧的眨眨眼:「我说真的,虽然lion没经验,但是sunny哥可是很厉害的,他带出来的人绝对没问题,你放心。」sam替靳朗拍胸掛保证。 陆谦大惊:金小靡居然交代给他任务,要他跟我…&lt;a href=mailto:<a href="mailto:*#%… 他跟金小靡的玩笑话所种下的恶果显然还没结束。想不到靳朗身上还背着“任务”?这是什么鬼? 他想起他酒醉那天说的:金姊会骂我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难怪,他一个直男会对他这么…貌似有兴趣。 而他自己居然还傻傻的…高兴。 陆谦摇摇头,暗笑自己傻。 sam看陆谦摇头,以为他不认同自己说的,再次强调靳朗的专业性:「我说真的,谦哥,你不用担心,lion一出道的调教师就是我跟sunny,我们很专业的。lion也是。」 「你们说的专业到底是什么?」陆谦从没想过少爷的专业,这到底教的都是啥? 「很多啊!除了专业的技能要让金主爽以外,金主的情感层面我们也都要照顾到,例如你喜欢…」sam忽然停下来,古怪的看着陆谦。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误:他正在把靳朗的底透给他的金主。他是傻了吗? 「我喜欢什么?」陆谦见对方忽然停下不说了,急着追问。 「嘿嘿嘿…谦哥,你当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啊…」sam开始装迷糊:「啊…我好像有点醉了…」 醉…?一瓶海尼根连解渴都不够。 「哎…是这样的…我是听小靡说lion是直男,以后包养期限到了比较不会缠人,我才同意包养他的,」陆谦忽然露出苦恼的样子:「可是最近他的表现…让我有点担心,怎么好像有点黏人…?会不会小男孩不懂事没经验,动起真格的?那我可吃不消。」 「你放心你放心…」sam急忙安抚:「我相信sunny哥一定有跟他说清楚,做我们这行的,最最重要的就是不能缠上金主,这几乎是唯一守则了,lion一定知道,他不会犯的。」 他为了要让陆谦相信,再度强调:「更何况他是彻彻底底的直男,绝对不会对同性有感情的。你也知道同性恋爱上异性恋都是悲惨的下场,哪有什么直男掰弯的天方夜谭,会被掰弯的,都是隐藏的弯男罢了,是不是?谦哥你看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陆谦茫然的点点头。 「这就对了,所以你绝对不用担心lion会爱上你缠上你。合约到期之后,金姐就会让他走了…」 「嗯…我知道了,我不担心…」陆谦面无表情地再度点点头。 我不担心…小朗会爱上我… 真可笑。我怎么会觉得我需要担心? 我只想跟你过生日 陆谦在“有木”坐了一下午外加一晚上,他不太想动,就坐着喝喝酒,跟阿唐聊聊天,也算是打发时间。 晚上九点,陆谦接到蛋糕店的电话,说是他们十点打烊,不知道客人今天还有没有要来提蛋糕?陆谦这才想起来,他还订了个蛋糕。紧赶慢赶的才在店家打烊前将蛋糕领出来。 蛋糕店就在家里附近,他提了蛋糕就慢悠悠的走路回家。 不知道靳朗回家没?这个点,如果跟女孩儿出去玩的话,也应该要送人回家了。 还是已经回家休息了?出去玩一天应该很开心很累了吧? 陆谦拖拖拉拉的走着想着,还是一下子就走回到家。他一进家门就发现满餐桌的器具跟咖啡杯,空气中瀰漫着浓浓咖啡香。 靳朗到家了。靳朗还没睡。他正在厨房不知道忙什么,水声哗哗的响。 陆谦站在桌前端详了一下,靳朗关了水用乾布擦手,边从厨房走出来。他看到陆谦,眼睛一亮:「谦哥,你回来了?」声音很有精神。 「这么晚了,怎么还在煮咖啡?」陆谦将蛋糕放回冰箱:「今天好玩吗?」 「好玩。」靳朗看着陆谦将蛋糕冰到冰箱,他有点不好意思的问:「那是蛋糕吗?」 「嗯!可以当明天早餐,你也不用再准备了。」 「噢…」靳朗有点失望,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陆谦看着桌上的一堆咖啡拉花。 「这是…在做什么…?」陆谦终于忍不住问了。 「我在做试验。」靳朗指着一杯已经有点塌掉的拉花:「这杯是刚刚做的,到现在已经…」他扭头看看墙上的鐘:「10分鐘了,小狗爪子开始塌掉…」 靳朗有点无奈:「十分鐘好像是极限了,我试了一下午,调整咖啡的温度、调整奶泡打的温度、厚度跟时间,最好的结果大概就是这样。」 他又指着另一杯图案稍微鲜明,有着心型叶子拉花的咖啡说:「平面的拉花就可以维持比较久,只要不动到杯子,就比较不会变形。像这杯,快七点的时候做的,到现在也三个鐘头了,叶片还算明显…」 「等等…等等…什么叫试了一下午?」陆谦忽然觉得不对劲:「你今天不是出去玩了吗?」刚刚不是还说好玩? 「出去玩?」靳朗有点茫然:「没啊,我就在家玩。」 他指着桌上的用具:「我之前跟爵士订了一组虹吸咖啡壶跟打奶泡机,这几天送到,我一直忘了回去拿。今天店长的妹妹有空,就给我送来了。她还跟我说今天总店的咖啡师来店里巡回教学,问我要不要回去看。人家咖啡师是来给在职员工教学的,我都离职了怎么好意思回去看,只好骗小葳姐我今天要上班…哈哈…」 小葳姐就是店长的妹妹,时常会去店里帮忙,跟靳朗还算熟。 「那你…今天都没出门…?」陆谦有点傻了。 「有啊,我出门买了一些咖啡豆,明天就能现磨现煮咖啡给你喝了,肯定比之前还好喝。之前的豆子没那么好,下午我把那些都拿来过壶了,顺便练练手,一点都不浪费…」靳朗喜孜孜的说。 「所以,你今天除了出门买咖啡,就窝在家煮咖啡玩奶泡…?」陆谦很惊讶,也不敢相信靳朗的生日居然就这么在家里无聊的过了:「你没找人一起过生日?没人…约你…?」 「谁会约我?」靳朗反问。 陆谦走进厨房查看,发现垃圾桶里有统一肉燥麵的包装,他更无奈了:「你生日就吃泡麵?」 靳朗觉得陆谦实在太奇怪了:「是你说要过生日的,你不在,当然就不过啦!」 陆谦看着无辜被自己放鸽子的靳朗,心情觉得很复杂。他觉得自己实在很矫情。看看时间,现在十点半,昨天说的最后一项还能做到。他打开冰箱提出蛋糕、拉出一瓶冰酒、在酒柜里拿出开瓶器跟两酒杯,喊着靳朗就往外跑。 「哎…谦哥,这么晚了要去那儿?」 「到顶楼看夜景吹蜡烛吃蛋糕。你拿下外套…」经过玄关的时候,陆谦还不忘喊靳朗带着外套。靳朗随手抓过两件薄外套,就跟着陆谦跑出门。 靳朗被陆谦带着跑上了顶楼。两人推开顶楼的安全门,一路还喘个不停。 陆谦跟靳朗说:「我晚上喝了酒,不能开车,今天没法带你去山上看夜景了,我们来这里凑合一下…」 陆谦实在觉得对靳朗很抱歉。他把蛋糕跟酒放在地上,拉着靳朗站在女儿墙边,的确可以看见万家灯火,和远处公路上驰骋的光流。 「嗯…很美…」靳朗笑着说,很满意的样子。 陆谦打开蛋糕,点上蜡烛:「你可以许愿了…」他拉着靳朗坐下来。 「嗯?少了一个步骤吧?」靳朗含着笑,不肯马虎:「你还没唱歌,也还没祝我生日快乐。」 「……」陆谦愣了一下,刚刚太着急,怕时间过了:「我忘了…」 陆谦清了清喉咙,低声轻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他看着靳朗在烛光中笑弯的眉眼…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小朗,祝你生日快乐,身体健康,平安幸福。」陆谦真诚地说出生日贺词。 靳朗很高兴的笑着点点头,然后认真的闭上眼睛,在心里许了三个愿望。 希望妈妈不要再赌了。 希望身边的人都健康幸福。 还有… 希望你…希望你…跟我…我们好好的。 靳朗觉得耳朵有点热热的。 靳朗睁开眼吹熄了烛火取下蜡烛,切好蛋糕递了一块给陆谦。陆谦这时已经打开冰酒,给两人各倒了一杯。靳朗也端着蛋糕靠过去坐在陆谦身边。 「夏威夷果慕斯?好吃…」靳朗舔舔唇角的蛋糕:「很少见的口味…」 「嗯,这家店的招牌,他也有做更小的,你喜欢的话,下次可以买来当饭后甜点。」 「喜欢。」靳朗点点头:「搭配冰酒更爽口了。」 两个人安静地吃着蛋糕喝着酒。 「刚许了什么愿?」陆谦没话找话聊。 「这个不能说吧?听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靳朗神秘兮兮的。 「真的吗?我没许过生日愿望,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陆谦靠在墙上,很舒服的样子。 「你晚上喝酒了?怎么忽然跑去喝酒?有烦心事?」靳朗忽然想到陆谦刚刚说他喝了酒的事。 「我去有木找你金姊了,」陆谦一时心情放松,想到今天在有木闹的那一齣,觉得好笑,迫不及待的跟靳朗分享。 「……原来啊…小靡等的王哥根本就不姓王,人家姓欧阳。你没看见那个男人听见小靡这几年在等王哥的时候,整张脸都绿了,朝小靡大吼王哥是谁?」 陆谦捏起嗓子学金小靡讲话:「“王哥是谁?就是王八蛋…王八蛋…谁是王八蛋,我就等谁”哇哈哈哈…笑死我了…」 陆谦笑到眼角都有点湿湿的,他抬手擦擦:「然后你金姊就被这人扛走了,说要回家。中午就走了,到晚上九点都没回来。嘖嘖嘖…我在那里白等她一天…」陆谦边笑边摇头。 笑着笑着,他发现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笑声,靳朗并没有笑。 靳朗很安静。 「嗯?」他疑惑的看着靳朗,用肩膀顶顶他:「怎么啦?不好笑…」 「所以,你今天不是去工地…?」靳朗放下蛋糕,头垂的低低的,声音闷闷的。 「……」陆谦傻了,他从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蠢。居然被靳朗一句话套出来。 「我…做错什么事吗?」靳朗声音很轻,说的很慢,他在反省自己:「让你不想跟我待一块儿?」 「不是,不是你…」 「下次…如果您忽然觉得我烦人,可以跟我说,应该出去的人是我……毕竟这里是您的家…」靳朗收拾一下地上的还没吃完的蛋糕,他站起来:「今晚,还是谢谢您…」淡淡的语气里,有一点点几乎察觉不到的颤抖。 陆谦看靳朗抬脚要走了,连忙抓住他的手腕,藉着他的力站了起来:「小朗,不是你想的那样…」 靳朗低着头看着脚下,说不出是生气或是伤心。 总之,他就是有种莫名奇妙忽然被讨厌了的委屈,鼻子里酸酸的,心里也有一点酸酸的。他呼出一口气:「没关係,我怎么想并不重要。没关係的。」 「……今天那个女孩来送东西的时候,我看见了。」陆谦很尷尬,不知道怎么解释,可是他看到靳朗发红的眼睛,心里也很闷:「我以为她是来约你过生日,我…以为你会想跟她过…」 「我想跟你过,」靳朗打断他的话,急切的解释。他抬头看着陆谦,小声地说:「真的,我只想跟你过…」 「…嗯…」他拍拍靳朗的背,安抚这人的不安:「我现在知道了。」陆谦说。 两个人靠得很近,近的能感觉到对方的鼻息,仅仅三公分的身高差距,让陆谦微微仰着面看着也正看着他的靳朗。似乎有错觉,有人在靠近。是对方吗?还是自己?那么近的距离,只要稍稍一倾身就能吻上,两个人像处在放慢倍速的电影当中,速度慢的几乎有点眩晕。 然后,他妈的。 在最后即将碰上唇瓣的时候,有人撇开了头。 那一吻落在靳朗的颊边,靳朗皱起了眉,似乎介意这个吻。 陆谦刚刚忽然反应过来,对于直男靳朗来说,这个吻太越线了。他鬼使神差的差点送上一个靳朗并不需要的吻。所以在临要吻上的时候,陆谦踩了剎车,改吻在面颊。 「生日快乐,小朗。」陆谦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皱眉的靳朗,不安的再说了一次生日快乐,想要化解那个莫名其妙的吻的尷尬。 靳朗僵在原地,看着陆谦朝后退了一步,听着陆谦说生日快乐,试图想要将那个奇妙的吻解释为长辈给晚辈关爱的生日吻。 他很不悦。 靳朗一隻手把他拉回来,勾着陆谦的脖子试探的吻了一下。这回吻在唇上,四片唇瓣轻碰。 一开始像接吻鱼一样,轻吻一下退开,再吻一下又退开,小鱼啄食般彼此啄了四五下还是七八下…总之退开的距离越来越短,啄吻的频率越来越密,最后陆谦终于受不了,他撑住靳朗的胸口要他停下来,他无奈地说:「你不用这样…」 靳朗瞪着陆谦,彷若听不懂他的话。陆谦见靳朗没反应,默默的退开,靳朗忽然发作,他喊了一声:「操…」甩下手里的蛋糕,一个箭步抓回陆谦,将他按在墙边,唇对唇吻了下去。 女儿墙不高,墙的边缘些微突出,有点磕到陆谦的肩胛骨。靳朗一手垫着他的背,一手按住他的后脑,紧紧箍住陆谦使他无法挣脱。陆谦脖子后方被靳朗碰触到的皮肤都在微微发颤,而按在背上的手,即使隔着衣服,陆谦也能感受到那股热气,从后背熨烫进身体里。 靳朗的掌心很热,但唇很冰凉。 陆谦感受到靳朗乾燥冰凉的唇在自己的唇上摩擦、吸吮、辗转辗压。跟刚刚的啄吻完全不同。 这个吻,火花四射。 不用这样吧?不用这么敬业吧?陆谦在神思混乱当中,还留着一丝清明。他警告自己,这是靳朗的工作。 他正在工作。 陆谦紧闭着唇,僵硬着身子任由靳朗执行任务。 下一秒,陆谦紧守的防线忽然崩塌。 靳朗试探地伸出柔软的舌尖,在陆谦同样乾燥的唇上用力的画了一道。 陆谦脑中轰的一声,整个头皮都像触电般的发麻,原本紧闭的唇松开了一些,靳朗随即趁空鑽进去另一个温暖的口腔。 他毫无经验,只是本能地追逐着另一条闪躲的舌。舌头纠缠不休,勾着捲着、吸吮着逗弄着,舔遍对方口腔里每一寸黏膜,每一颗牙齿,终于换来对方的回应。 陆谦也毫无经验,他被靳朗吻得晕头转向,口腔里全是靳朗口里的奶油香气,鼻尖呼吸的是靳朗身体里呼出的热切鼻息。什么小孩?什么直男?什么任务?陆谦全拋到脑后。此刻他只想好好享受这个热情衝动醉人的吻。 他们忘情的拥吻,陆谦两隻手抵在靳朗胸前,原本是防御姿态,后来他抓着他的前襟将对方用力拉靠近自己。再后来,意乱情迷中,他两手又渐渐往上抚摸,摸过对方的耳朵、绕过颈项,然后紧紧环抱住靳朗,他觉得双膝发软,几乎有点站不住。 两个人身躯紧紧贴在一起,唇舌、胸膛、肚腹…都紧紧靠着挤压着。他俩撕咬缠斗,谁也不想认输,谁也不想放开谁。 不想放开终归是要放开。氧气不够了。 他们靠在对方身上喘着气。靳朗的手一下一下抚在陆谦背上,像是宣告所有权的爱抚,又像是充满佔有慾的爱不释手。 这太超过了。陆谦迷迷糊糊的想。 他不敢看靳朗。 他知道自己此时一定很狼狈,情慾已经瀰漫上了眼睛,骗不了人。 靳朗呢?他怎么样了?会觉得噁心,还是终于完成工作的释然? 陆谦悄悄抬眼,他看见同样喘着气的靳朗,漆黑的眸里,闪着光。 谦哥,你喜欢吗? 陆谦悄悄抬眼,他看见同样喘着气的靳朗对着他笑。在他漆黑的眼睛里,闪着各种情绪。有欣喜、有温柔、满足中还带着一丝困惑。 靳朗抱着人,手上不停的抚着揉着陆谦的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摸摸他。 他专注地看着陆谦脸上的变化,陆谦被他看得面红耳赤,正想推开他,靳朗却又收紧了手臂。他温柔的亲了亲陆谦的眼睛:「谦哥,你喜欢吗?」 陆谦身子还有点发软,他靠在靳朗身上任由对方撑着他。 谦哥,你喜欢吗? 来了。陆谦的神智被拉回来。 靳朗来问分数了。他工作的这么卖力。我怎么能不喜欢? 陆谦冷静下来,他扯扯嘴角:「喜欢。」激情退去,像冬夜里火堆残馀的灰烬,仅剩的一点火花,给不了温暖。 靳朗没有察觉到陆谦情绪的变化,他还沉浸在刚才激情的馀韵中,他的火堆没有熄灭。 「我也喜欢。」他用脸颊摩擦陆谦的额头,很亲暱的讨好。 过了一会儿,靳朗又开口:「谦哥,我…」他说不出口,只能行动表示。他顶顶陆谦,暗示自己的情况。 「咳…咳…」陆谦下身往后挪了一下,拉开两个人的距离。靳朗不肯,他将一条腿挤进陆谦两腿中间,将两人的剑柄紧紧抵在一起。他发出一声低叹:「谦哥,你也是…」他扭了一下,肌肉的挤压与布料的摩擦使陆谦发出一声哼哼,随后又咬紧了牙根。 他推推靳朗,想要推开他,却发现他无赖的抱紧不放:「小朗,你先放开我…」 「不要。」靳朗闷着头拒绝:「我想要这样抱着你。」他又扭了一下,很小声地说:「这样…很舒服…」他低着头埋在陆谦的颈项,喃喃自语:「为什么?怎么会这样…?」他又抬起头看着陆谦,有点不安有点害羞:「谦哥,我是不是……」 「不是。」陆谦打断靳朗的话。他知道他要问什么。 「不是?」靳朗很茫然疑惑:「如果不是,为什么我会…这样?」 「你先放开我,」陆谦很艰难地拍拍靳朗,他觉得身体很难受,胀痛无法紓解,刺激仍在持续。这对一向禁慾的他,实在是莫大的折磨,现在他只想缓一缓。「我们先坐下来休息一下。」 靳朗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开他,陆谦拉拉裤子调整一下空间,然后原地坐了下来。靳朗站了一下,也挨着陆谦坐下来。 「……」靳朗看看自己腿间、又看看陆谦。陆谦注意到他的目光,只得弓起腿,将自己环抱着。 「谦哥……」靳朗等半天,陆谦也没说话,他只好又开口问了:「你…当初…是怎么知道的?你怎么能确定自己就是…同?」 「我…」陆谦现在是真的不舒服了,他的脑中一片空白。不,不是空白,是一片金黄色,秋高气爽蓝天白云、午后的阳光、成熟的玉米包穗、乾燥黄澄的泥土地,应该是美好丰收的画面,他此刻却晕眩的想呕吐。 他抬眼看着靳朗,对方信任又坦承的眼光热切地注视着自己,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开口:「我…是在育幼院长大的。小时候一直浑浑噩噩,什么都不太关心,只知道拼命念书。只有念书才能把自己变的更好,才能把心里一些不好的、孤单的感觉暂时放掉。」陆谦开始讲他的故事。靳朗安静听着。 「在高三那年要大考了,我们班导师将班上前十名的同学组成读书小组,分成两队比赛。我跟他分别是队长。」陆谦微微笑,他的目光飘回单纯的学生时代。 「他是我们班班长,是个好人。他来找我商量,他说,我们的敌人不是彼此,而是即将面对的大考,所以应该资源共享。他说,我们十个人,各有不同的强科,应该互相帮忙,而且不只我们十人,班上所有同学只要愿意加入的,都可以一起参与,念书的风气是会互相影响的。班长把他自己做的国文重点分享给我们。然后,我也分享了我的数学讲义。还有其他人,也开始分享了自己擅长科目的重点整理,班上很多同学都加入了我们。要印的讲义很多,我没有钱,也都是班长自掏腰包,那段时间我们走得很近,我一直在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他就像阳光一样,温暖着所有人。他完全不藏私,他跟我说“教学相长”,在教别的同学的时候,自己也能学到很多。他真的,很优秀。我的目光完全离不开他,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好像只为了他…」 「那年,我们班的成绩是全学年考得最好的,考上大学的人数最多。我们班导高兴死了。」 「班导在放榜之后,请了全班同学聚会。那天,我们都偷喝了一些酒,我可能有些神志不清,居然跟他告白了。他很震惊,沉默了很久之后,他说他只是把我当好哥们。然后他说他要去南部念书,以后…就不方便联络了。」 「我后来时常梦到他,一开始只是很平常的梦,一起讨论功课、一起在阳光下并肩走着。后来,梦慢慢变质,我开始梦到一些……」陆谦难以啟齿自己的春梦,只能沉默。 「后来呢?你跟班长都没连络了?」靳朗问。 「班长在两年前结婚了,他请了一些高中同学,但没有邀请我。」陆谦摇摇头:「班长在结婚那天晚上喝醉了,打了电话给我。他语无伦次断断续续地说话,他说谢谢我的喜欢。但是他大喜的日子不能邀请我,他不想看到我、不能看到我。因为,我会不断的提醒他,他错过了什么。」 陆谦笑了笑,眼眶都是水气:「班长说他会忘了我,也希望我忘了他。他要我勇敢的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不要像他一样懦弱。」 陆谦深吸了一口气:「可是我没办法。我曾经想试,但是我没办法忍受别人碰我…我…不能…真的不行,我觉得噁心。」 靳朗很震惊。他知道陆谦不喜欢别人碰到他,但是他不知道陆谦不喜欢的程度,居然已经到达了噁心的地步。他想起金姊跟他说的:“到时你帮帮他”原来是这个意思。 「我是一个同性恋,但是却没有办法忍受男人碰我,」陆谦把手埋进臂弯,闷声的说:「我会不会…一辈子都自己一个人…。」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一个人的。」靳朗环住他。坚定的许下他的承诺。 陆谦僵硬了一下,被环住的背整个都绷紧了。 靳朗感受到陆谦的不自在,忽然想起刚才的吻以及拥抱。 一开始,陆谦的确是抗拒的。 「谦哥,刚刚…?对不起,我不知道…」 陆谦慢慢把头抬起来,看着靳朗的眼神里有茫然有悲伤。他摇摇头,慢慢的说:「小朗,你听我说。我很抱歉…真的,我对你很抱歉…」靳朗睁大眼睛的看着他。 「一开始,我包养你,可能真的存了私心,金小靡要我再试试,也许我能慢慢适应一些亲密行为。可是现在…你…不行…」陆谦说的很迟疑:「我不可以…」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行?」靳朗不可置信:「你刚刚…你明明就可以…」 陆谦闭上眼睛,很疲惫。他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孩子解释:「小朗,你是因为需要钱,才迫不得已来到我身边。其实你平常这样陪着我,我已经很开心、很感谢了。再多,我真的不愿意。」 「在这之前,你是直男,你交过女朋友的。」陆谦慢慢的说:「一年到期之后,我希望你能回归正常的路。不要跟我们牵扯不清…」 「什么叫正常的路?」靳朗喊起来:「谁说喜欢异性才是正常?也许对我来说的正常,就是喜欢同性啊!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我刚刚都那样了…你凭什么说我不是?」 陆谦看着靳朗着急的样子,忍不住想笑。哪有人这样急着往火坑跳的。 「小朗,你才二十岁,血气方刚的年纪,可能在路上看到狗交配都能硬。更别说刚刚我们接吻拥抱磨蹭这样大的刺激了。」陆谦摸摸靳朗的头:「那个不代表什么的,只是自然生理现象,你别怕。」陆谦告诉他:「不是因为有反应,你就会变成同性恋。」 「那你呢?刚刚也只是没意义的自然生理现象?」靳朗有点生气的咄咄逼人:「不是因为我?」 「……」陆谦沉默了。 「你说你没办法的,没办法接受别人碰你。可是我碰了,你也有感觉,你为什么不承认?」靳朗真的生气了,他抓着陆谦的手,强迫陆谦看着他。 「小朗,你别这样,」陆谦很无奈:「我知道小靡交代给你一些任务。但是,你现在的雇主是我,我要求你不要做这些事,可以吗?」他的声音很难过:「这一年,我们好好相处,你好好的……我…我不想毁了一个人。」 「你以为我这样…是因为任务?」靳朗大喘气,他有点不讲理的闹起来:「为什么你们都可以?你、徐哥、小齐哥…你们都可以,为什么就我不行?」 「因为你不是。小朗,你不是同性恋。」陆谦严肃的看着他:「你以为同性恋很好玩吗?你以为当同性恋是一种流行?一种时尚?你以为你有一面彩虹旗就可以旌旗飞扬摇旗吶喊?你在这个同温层里,看到的我们好像没什么问题,可是当你走出这个圈子,你知道外面的人怎么想?怎么看我们?小朗,这条路不是你想的那样愉快。你可以有更容易的选择。」 靳朗半张着口不能成言,他看着陆谦抱着头,痛苦的说:「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不是。我不应该喜欢男人的,我怎么能喜欢男人。」陆谦悲伤的几乎落泪:「小朗,不要让我毁了你。」 「……」靳朗不懂陆谦的悲伤。 他双手捧起陆谦的脸,定定地看着他。 「是不是又怎么样?」靳朗固执又倔强:「我只知道我现在想亲你。」 他轻轻贴上他的唇,温柔的,不带情慾的,轻轻的吻上陆谦。醉人的气息在夏夜里温柔的像春风拂过。 陆谦眼眶里的湿气渐渐凝成水珠,滑落。 是不是又怎么样? 此刻他也只想被人这样慎重的吻着。 好像真的被人珍爱。好想真的被人珍爱。 你到底为什么一口咬定人家是直男? 这俩人从顶楼下来之后,陆谦从房间拿出一个盒子递给靳朗:「虽然已经过了十二点,但是我们都还没睡,那生日就算还没过…这个送给你。」 靳朗拆开包装纸,发现礼物是一个櫸木画具箱。整个箱子木纹清晰色泽柔和,木皮上了护木油保养过,看起来温润有光泽。四个边角打磨的极其细緻,打开来有小机关可支撑为画架,箱子里整齐的放置了一套油画基本工具:画笔、画刀、画布夹、调色盘,还有一排色彩鲜艷的顏料。 靳朗惊喜的看着这个礼物,画箱盖子的角落还烙印上线条流畅的j.l,是自己姓名的缩写。他双手轻轻抚着这个漂亮精緻的礼物,一会儿打开一会儿闔上,一下子又撑开画架,不得安寧的翻弄。 陆谦眼睛还红着,微笑的看着靳朗:「我问过丁桥,他说你进步的很快,再过一阵子就能进展到油画了,也有可能去户外写生,所以我准备了这个…你喜欢吗?」 「喜欢…谢谢你…真的,好喜欢。」靳朗一扫刚刚在顶楼的幽怨,捧着礼物笑得很开心。 陆谦笑着点点头,道了晚安,回房。 靳朗看着陆谦的背影,也道晚安,也回房。 他拿出工作本想了想,纪录了今天的进度。 狮子终于吻上了斑比。 这两人又恢復他们的日常生活。上班的上班,学画的学画。中间空档靳朗还是送餐,跟齐少白、徐扬插科打諢。陆谦继续跟靳朗保持距离,而靳朗在没人注意的时候,总是偷偷地看着陆谦,心情复杂焦虑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翻着自己的手记,在生日那一天记录着:成功吻了他。 然后呢? 陆谦开始避着他,这不就等于毫无进展吗? 他又翻回第一页,唯一的守则上写着:绝对不能(但是要假装)爱上金主。 他在“假装”上面烦躁的重复画大圈。 真的爱上了会怎样?难不成要抓去关? 靳朗苦笑。他记得sunny哥的教诲。 但是只记得却做不到会怎样?一定会被金姊打死的吧? 如果他不知道呢?谦哥不知道我们的规矩吧? 如果他跟别的金主不一样呢? 如果他也能喜欢我呢?如果呢? 无论如何,这个祕密一定要守好。 xxx 星期六,八点四十在乐堡门口四个人会合。 齐少白一看到靳朗跟在陆谦后面朝他们走来,他立刻热情的蹦上前去打招呼:「谦哥、小朗,你们终于来了…」他拉着靳朗:「今天我要跟你一组…」 「来游乐园玩还要分组的吗?」靳朗好奇的问。 「是不用啦!但是一定有很多好玩刺激的,我怕徐总监不敢坐,你陪我去坐。」齐少白嫌弃的看了他们总监一眼。 「嘿…你欠揍是吧?谁说我不敢坐?」徐扬很火,齐少白最近总是暗讽他老,让他很不是滋味。「老子当年在玩云霄飞车的时候,你还穿着开襠裤呢…」陆谦抿着嘴偷笑。 「好汉不提当年勇。」小齐勾着靳朗的手从徐扬面前走开,一面说:「走了走了,时间到开园了,紧跟着我别走散了,票在我这里…」齐少白将手机里的票券给门口的机器扫描过,四个人跟着人群鱼贯入园。 四个人站在乐堡的中心大街,左顾右盼的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 「跟着人群走吗?」靳朗看见大家都往里衝,他也想跟着去看看里面有什么好玩的。 「大家现在往里面衝,是要去排那个飞越巨浪衝衝车,这时候去要乾等好久的,我们先去搭摩天轮,可以在最高的地方纵观全园,到时候再来选下一个地点。」眾人对于小齐的提议都认同,就跟着小齐走。 靳朗从没来过乐堡,一路上兴奋东张西望,对什么都好奇,直到上了摩天轮,还一直脸贴着玻璃看着下方越来越小的各种物件,脸上始终掛着笑容。 陆谦看着靳朗今天笑得开怀,心里也稳了些。前几天他在顶楼那强势倔牛的样子,实在很令他心慌。 陆谦怕他坚持。 陆谦怕自己无力抗拒。 今天看齐少白带着靳朗玩儿,把之前耍忧鬱的模样都甩了,他也放心了。就说嘛,还是要年纪相近的玩在一起比较有趣。 下了摩天轮,靳朗拉着他们要去下一个设施:飞天潜艇。刚刚在高处看到的,排队的人不多,他跟小齐急着要赶过去。跑了两步发现有人没跟上,靳朗连忙回头去找陆谦,这才发觉有问题不是陆谦,就是那个不服老的徐总监。 「你…你怎么了?恐高啊?不是我穿开襠裤的时候你坐云霄飞车呢?」齐少白想到刚刚在摩天轮里,徐扬全程闭着眼睛没说话,那时就应该发现他的不对劲。 他皱着眉问:「到底要不要紧?」 徐扬苍白着脸朝他们挥挥手:「你们去玩,别管我。我休息一下…」 「……」这才一个蜗牛爬的摩天轮耶!接下来可怎么办?齐少白想了想,这该不是徐扬施的苦肉计吧? 「那谦哥…麻烦你照顾一下总监,我带靳朗先去排队,你们好了再过来?」齐少白顺水推舟的帮了徐扬一把。 「你们去吧!我在这里陪他休息。」陆谦其实对这些游乐设施都不太感兴趣,陪徐扬在树荫下休息,倒也顺他的意。 「你真的恐高啊?」等徐扬脸色稍缓,陆谦问他:「怎么恐高还提议来乐堡?这里的游乐设施都是标榜高空刺激的。」 徐扬摇摇头:「我不是恐高,我是单纯恐摩天轮。」 「……」陆谦觉得这也太奇怪了:「这是什么毛病?」 「我小时候有一次坐摩天轮,因为调皮,坚持自己一个人坐一个车厢,那天没什么人,工作人员就同意了。想不到爬到最高点的时候摩天轮忽然故障,大家都被困在摩天轮里面。天气很热,都快被晒昏了。我拼命喝水,水喝完了又想尿尿,但是下不来啊,爸妈都在隔壁车厢,看的到摸不到。我一个小孩吓死了,又渴又热又憋尿的整整被困了两个半小时,等最后终于下来的时候,尿已经憋到尿不出来了,我爸帮我嘘了好久才勉强尿出来,痛死我了。」徐扬心有馀悸的说。 「那你刚刚还逞强上摩天轮?」陆谦很想笑。 「我不是逞强。我是根本忘了这回事,」徐扬自己也觉得很无奈:「我是进了车厢,摩天轮开始动了之后,才忽然想起来的。我从那次之后,就没再搭过摩天轮了,怎么知道身体的记忆这么强烈。」 陆谦笑着摇头。 「这下不知道又要被那个浑小子笑多久了。」徐扬愤愤不平的抱怨。 「你们现在处的还好吧?」陆谦笑了一会儿,才想起问问这两人的同居生活:「小齐住你那儿会不会不方便?」 「是没什么好不方便的,」徐扬偏头想一想:「倒是他好像有点不自在似的,晚上大部分都关在房里,也不知道在干嘛?」 「大概在跟叶先生甜蜜热线吧!」陆谦翻了白眼:「指不定人家小俩口现在正火热呢!你说你那天在basement怎么一直针对人家叶先生?该不会你现在又对小孩儿有兴趣了吧?」陆谦一副我瞧不起你的样子。 「这哪能啊?」徐扬皱着眉摇头:「我只是单纯看那个姓叶的不顺眼。他不是好人。」徐扬想起他调查的那些东西,心里莫名有些烦躁,他想提醒齐少白,但又毫无立场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弄得不好,还让人以为他对齐少白有什么想法。这几天都偷偷盯着齐少白,好在小齐也都乖乖待在家,没被烂人骗出去。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陆谦问。 「……」总不好说他查了他。「他长的獐头鼠目、一脸淫笑…你看不出来?」 「……」陆谦惊奇的看着徐扬:「我还真看不出来。那个叶先生虽然没你玉树临风、风流倜儻、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但也不到獐头鼠目吧?你这样是偏见。怎么?就这么见不得小齐交男朋友?」 「就说不是了。」徐扬微微有点面红,似是恼羞成怒。 陆谦又笑了起来。 徐扬瞪着他:「心情很不错啊…你跟你的小朗过完甜蜜生日之后,进展的如何啦?」 陆谦笑不出来了。 「哪能有什么进展。」陆谦看向飞天潜艇的方向:「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别胡乱搅和。」 「你到底为什么觉得他是直男?」徐扬真的不瞭解陆谦这个死心眼哪里来的:「我在圈子里混这么久了,他是不是难道我还看不出来?哪有直男看另一个男人的眼神是这样子的?」 「那样子?」 「充满侵略性、佔有慾…」徐扬回想了一下酒吧里的靳朗,除了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开始恍恍惚惚,之前在面对那个试图勾引陆谦的少爷时,可是霸气十足,似乎恨不得能直接宣布“这人是我的”。 「还好我现在对你已经放下了,不然他可能会撕了我。」徐扬想想就觉得后生可畏,他追了陆谦三年,可还没能像靳朗这般勇敢赤裸。 陆谦对于徐扬的揶揄,并不觉得好笑。徐扬并不知道他与靳朗的关係。 他们之间是金钱买卖。靳朗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收了钱,所以尽力扮演好称职的情人角色。 这几天,从顶楼下来之后,陆谦就是这么说服自己的。 不然,他没有办法面对那个炽热的吻,也没办法面对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 更没办法面对蠢蠢欲动的自己。 只有他知道,在自己冷漠避开靳朗的同时,他的心有多疯狂的跳动。 徐扬看陆谦忽然安静耳朵变红,手指无意识抚上嘴唇,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直觉这两人一定发生了什么,他出奇不意的问:「他强吻你了?」 「你怎么知道?」陆谦大惊,喊完之后看着徐扬玩味的笑容,心里直骂娘。「没,他没强吻我…你别乱说。」欲盖弥彰的解释。 徐扬点点头:「嗯,看起来也不是强吻,毕竟你也没打的他眼睛乌青…」徐扬摸摸曾经乌青的左眼圈:「是两情相悦的吻吧。」 「你…」陆谦心里真有一股气想要发出来,他已经烦的不得了,悬崖想要勒马,韁绳已经快拉不住,偏偏这一个两个的还在那里撩拨。 非得要粉身碎骨才行吗? 但是陆谦发不了火,执韁的终究是自己,怪不得人。他看着徐扬的笑容,知道他也只是像金小靡一样,关心。直白点就是鸡婆。 他洩了气,摊在位置上:「就一个吻而已,他好奇吧,没什么意思的。小孩子对这种事好奇也无可厚非,你也不用大惊小怪。」 「好奇?」换徐扬惊了:「什么男人会没事好奇跟男人接吻?他如果真是你说的直男,以他现在的年纪,好奇的是女人好吗?你到底是为什么一口咬定人家是直男?」 「他交过女朋友的。」 「嗄?然后呢?」徐扬问。 「还要什么然后?他能交女朋友,他就是直男啊!」陆谦说。 徐扬呆了。 就这样?二分法?交过女友就一定是异性恋? 他真想劈开陆谦的脑袋,看里面进了多少水。 「谁告诉你交过女朋友就一定是异性恋?」徐扬打算好好开解这头蠢猪。「我也交过女朋友啊,我还跟女人上过床咧。」 徐扬…跟女人上过床…? 陆谦断线一秒鐘。 你看不见,我牵着你。 「谁告诉你交过女朋友就一定是异性恋?我也交过女朋友啊,我还跟女人上过床咧。那又怎样?」徐扬说。 陆谦也呆了:「你是传说中的双?」 「也不算吧?」徐扬抓抓头:「我一开始也不知道啊,什么异性恋同性恋的,我没那么早发现自己的性取向,一开始也跟大家一样谈谈女朋友、牵牵小手之类的。」 「我那个初恋女朋友年纪比我大三岁,爱玩又敢玩,我们交往没多久,她就带我开房了。那年我才19岁。」 「我们在一起好过一阵子,她可能觉得我年纪小什么都跟不上她吧,后来就把我甩了,我还难过了一阵子咧。」徐扬说起这段往事,显得有点儿委屈。陆谦倒是很想笑。 「后来呢?因为被女人拋弃,就变成爱男人?」这也太极端了吧? 「谁会这么瞎?」徐扬瞪了他一眼,继续诉说他的俗滥爱情故事:「后来我大四的时候遇到一个学弟,他很可爱,水灵灵一个男孩子,又阳光又开朗,笑起来好像全世界都跟着笑了……」俗套的台词让陆谦翻了个白眼。徐扬不理他,继续说:「我忽然对他超级有感觉,跟过去看到女孩子完全不一样的心动,我才知道原来我是喜欢男人的。」 「那你后来有追到学弟?」陆谦好奇。 「那当然,你不是说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儻、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徐扬捋一捋头发:「怎么可能追不到?」他眼神飘了一下:「只是他大学毕业之后,他家里就安排他出国留学,我们也就断了。」徐扬轻描淡写。好似那一段撕心裂肺的曾经根本不存在。 「喔,挺可惜的。」 「所以,你懂吧?」徐扬回过神,朝陆谦拋了个媚眼。 「懂什么?」 「交过女朋友也不算什么的。小朗…说真的,挺帅气一个男孩子,肯定有女孩喜欢。学生时代谈个女朋友,也只是刚开始的性向啟蒙。也许就是谈过女朋友,才知道他自己对女孩没兴趣啊?」徐扬用下巴指指远处正朝他们走来的齐少白跟靳朗:「你问过他没?他跟女孩子做过没?当初又是怎么跟人家分的手?」 陆谦皱着眉,很想打人的样子:「怎么可能问这种没礼貌的问题?」 「你不敢问?那我来问。靳…」徐扬还没喊完,陆谦就扑上去摀住他的嘴。徐扬趁陆谦激动地想打他的时候,偷偷环住陆谦的腰,嘴里一边跟陆谦求饶,眼睛却盯着已经走近的靳朗。 远远的齐少白就看见徐扬跟陆谦靠着坐在一起,状似亲密的谈天,后来又看见他俩不知道怎么回事,陆谦居然扑进徐扬怀里,总监还把手放在谦哥腰上。齐少白觉得现在过去不是什么好时机,他慢下脚步拉着靳朗指向另一个方向:「小朗,我们再过去看那里有什么好玩的…」靳朗默不作声,脚下不停的朝徐扬陆谦走去。齐少白只好跟着过去。 「你们在干什么?」靳朗语气不佳,拍掉了陆谦身上的手,拉着陆谦的衣服把人从徐扬身边拉开。 还好刚刚只是视觉上的错位,陆谦并没有扑进谁怀里,只是靠的徐扬近了些。靳朗发现事实后,脸色这才缓和一点。 徐扬得意的笑,朝陆谦使了个“你看吧”的眼神,搞的陆谦莫名的红了脸。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靳朗。他不敢看他。 陆谦尷尬的样子,看在靳朗眼里,一整个就是作贼心虚,这个认知又气的靳朗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知道他没什么资格阻挡徐扬对陆谦的追求,可陆谦当初也说过啊,他们之间还差了一点。 他当时没说差了一点什么。 靳朗看着徐扬跟陆谦,说真的,撇开私心来看,这两个人还真的挺登对的。 若这样的徐扬对陆谦来说,都还差了一点。那自己这个毛头小伙的样子,不就跟陆谦差了五十万八千里?徐扬能甩他靳朗百八十条街。 更别提他还是个出来卖的。 靳朗的怒气消了,取代而之是垂头丧气。他自己默默坐到小桌另一侧,背对着那碍眼的两人,拿出水瓶喝水。 相对于靳朗情绪起伏的变化,齐少白心里有底的多。毕竟这一场出游就是要帮徐扬要跟陆谦拉近距离。他为了多给徐扬多一点跟陆谦独处的时间,还特意拉了靳朗多玩了几样设施才回来。如今看到他们亲暱的处在一起,倒也不会大惊小怪。只有一点点点的小小心闷而已。就一点点。 「总监好点了吗?」齐少白问:「要不要跟我们去玩下一个点?」 「快中午了吧?要不要先吃午餐?吃完再去玩?」陆谦说。 「谦哥你饿了吗?」靳朗立刻站起来:「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简单一点就行了,热狗汉堡可乐之类的,天气有点闷,我吃不太下…」徐扬说。 「……」我又没问你。靳朗又开始生气。 「你们看着买就行,我其实也没什么胃口。」陆谦说。 「那好,你们再等一下,我跟小朗去看看有什么好吃的。」齐少白拉着靳朗去买午餐。 四个人吃完速食午餐,觉得休息够了,又开始找下一个点。 靳朗看到前面有一个鬼屋,排队的人不多,他就拉着其他三人去排队。 「听说乐堡乐园的鬼屋很有名。特效很逼真,灯光跟音效也很吓人,整体的气氛非常恐怖,是各大游乐园里排名数一数二的鬼屋了。」靳朗一边排队,一边科普他上网查到的资讯。 「那不是很可怕?」徐扬有点担心。 「你怕了?」齐少白不可置信地瞪着徐扬:「你一个大老爷们从一大早坐了个摩天轮之后休息到现在,然后现在又怕鬼屋…」他凑到徐扬耳边好意提醒:「总监…这样真的不太好啊…谦哥会笑你的…」 「谁说我怕了?」徐扬觉得齐少白莫名其妙,他怕什么陆谦笑。分明从头到尾都是他齐少白在笑。 他瞪了齐少白一眼。 齐少白觉得委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排队的队伍不长,大概是这鬼屋太可怕了,所以没什么人来挑战,前面只有几个家长带着大胆的小孩在排队。工作人员还称讚他们真勇敢。 鬼屋每次放行一组人,十分鐘之后才会在放行下一组。轮到他们四个人的时候,工作人员有点惊讶:「就你们四个人?你们确定要进去?」 「是啊!我们不怕。」靳朗跃跃欲试,直往门里头探。 工作人员点点头,拉开栅栏放行,笑的很含蓄:「祝您们玩得愉快。」 四个大男人排成一列进去,身后的门关上了,阻隔了门外的光线,现下一片黑暗,远处还有小孩子的尖叫声。 「我走第一个。」徐扬从后面挤过来,似乎要展现自己的男子气概一般,将几个人挤的乱了队伍。徐扬后面接着齐少白、靳朗,最后面是陆谦。 陆谦的眼睛天生有点夜盲,不太能适应黑暗,他有点茫然,小声的嘀咕:「我看不见…」 靳朗往后伸出手,默默牵住陆谦。 陆谦的手软软的,手指很修长、掌心温暖而乾燥,靳朗忍不住用拇指摩娑了两下对方的手背,然后手心一转,将自己的五根手指紧扣进对方的手里。黑暗中,两个人脸色都有点红,心脏蹦蹦的撞着。 心跳这么快,大概是因为对未知的恐惧吧!这鬼屋实在太恐怖了。 往前走了半分鐘,忽然前面亮起了电子蜡烛,一片笑脸的南瓜灯出现在眼前。 「……」四个人一阵安静,这个鬼屋跟想像中不太一样啊!怎么…有点可爱?往前拐过一个弯,鬼屋内开始出现柔和的灯光,淡蓝色淡绿色淡黄色淡紫色的微光交错,光影中看见小房间内有萤光彩绘跟机具。 是恐龙!!恐龙发出吼吼的叫声。 小恐龙们摇摇晃晃砰砰响的前后移动,一开一闔的大嘴想咬人,尾巴哐哐的挥来扫去,有一隻跌倒了,还保持着前后移动的规律,可怜兮兮撅着屁股在地上磨来磨去,一点儿也不威风。 「……」火山爆发,鼓风机吹的红色玻璃纸劈哩剥啦作响。不远处依然传来小孩子的尖叫声,这回还有大人带着笑的安慰声:「好啦好啦,宝宝不怕啦,这都是假的呀…」 四个人还是一阵安静。 特效很逼真?灯光跟音效也很吓人?整体的气氛非常恐怖?……? 齐少白忽然反应过来:「这是宝宝鬼屋啊…」 「啊…?」靳朗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很困惑的说:「这不是六号鬼屋吗?」他记得每个游乐器材都有编号,他刚刚排队的时候有看到鬼屋上有标一个大大的6。 齐少白真的要笑死了:「唉唷喂呀…小朗,那个6是指六岁以下儿童的游乐设施啊,我的天…」其他两人听到也爆笑出声。 「唉唷…宝宝鬼屋…这工作人员也太坏了吧!刚刚看我们四个人要进来也不阻止…」徐扬边笑边骂。 「那个…其实有的…」靳朗抓抓头,很不好意思的说。 「对啊,工作人员有问我们是不是确定要进去,小朗说“是啊,我们不怕”…」齐少白憋着笑喊:「我们不怕,我们是最勇敢的宝宝…」徐扬跟齐少白同时大笑起来,两人还击了个掌。 靳朗尷尬的跟着笑,忽然感觉有人捏捏他的手。 陆谦跟靳朗从进鬼屋开始就一直十指紧扣的牵着手。这时,陆谦忽然捏捏他。靳朗一回头,就对上陆谦闪亮亮带着笑的眼睛。 陆谦学着小恐龙挥着一隻爪子,嘴里也发出吼声“嗷呜”,瞇着眼对着靳朗装腔作势的耀武扬威。 “太可爱了”靳朗想。他靠过去,几乎要克制不住的要吻上笑瞇眼的陆谦。 「小朗,走了…」徐扬跟齐少白已经快要走到出口,小齐发现靳朗他们没有跟上来,招呼了一声,坏了靳朗的好事。 「…来了…」出声的是陆谦,他慌乱的抵住靳朗。 陆谦原本只是想笑一下他,想不到靳朗却忽然靠过来。他当下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忘了闪躲,直到小齐叫他们,他才回过神。 靳朗有点失望的看着他。 什么辛巴,此刻看起来根本就是一隻委屈巴巴的大狗。陆谦看着他作案未遂的失落样,不免觉得好笑,刚刚差点被吻的惊慌也都不见了。 是啊!惊慌什么?靳朗想吻他,他又何尝不想。 如果…他真像徐扬说的那样,那还要抗拒吗? 陆谦抬脚往前走,馀光看向前后都没人,他放慢脚步等着靳朗垂头丧气地跟上来,他迅速回头,在靳朗唇上轻碰了一下又快速退开。 靳朗动作比他快,陆谦还来不及退开,就被靳朗扣住后脑勺,深深的吻住,他用力的舔了他一下。 远处传来雷声,还有紫光闪烁。是被雷劈到吗?陆谦感觉心脏漏跳了一拍,整个人又酥又麻。 靳朗叼住陆谦的下唇轻轻地啃咬了一下才放开。原本扣住后脑的手顺势滑到陆谦的脸颊。他摸摸他的脸,才依依不捨的向下滑。 大手滑过陆谦的脖子、锁骨、肩膀,顺着手臂往下,最后重新牵住陆谦的手。 靳朗沙哑的声音在微光中响起:「你看不见,我牵着你。」 你看不上,总会有人看得上吧…? 「你看不见,我牵着你。」靳朗说。 小房间里有彩色柔和的微光,其实足够让陆谦能视物了。但陆谦没说话,就这样让靳朗牵着,领着他往前走。 这段路程很短,不到一两分鐘的时间就跟其他两人会合。徐扬仍然打头阵,正打算推开铁门离开这个一点也不恐怖的宝宝鬼屋时,忽然从他们的头顶落下一团灰扑扑毛呼呼的东西,先打到徐扬的肩头,然后直落进他怀里。 突如其来的撞击,吓的徐扬放声大叫,推开铁门抱着那团东西直往外衝。其他人也被徐扬惊的跟着跑。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更是被他们吓了一大跳:几个大男人发出惨叫狂奔出来,赶紧上前询问发生什么事? 「……」三个跟着跑的人一脸莫名其妙瞪着始作俑者。徐扬则是大喘气的瞪着怀里的东西:「……这是什么?」四个人共同的疑问。 工作人员看着那一团东西,迟疑的说:「…这是出口的大灰云?」 宝宝鬼屋的出口那一段路,佈置的是雷雨天。时不时闪电跟轰轰闷雷声。天空还垂掛了几朵用棉花做成的蓬蓬大灰云。可能是其中一朵没固定好,掉下来正好砸中了徐扬。 棉花很蓬松,即使砸到人也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但是徐扬此时觉得非常受伤。 他看见齐少白咬着唇发抖的样子,自暴自弃的说:「算了别忍了,笑出来吧…」 「哇哈哈哈哈哈…」不只齐少白,在场的所有人都大笑。工作人员一边笑还一边道歉,直问有没有受伤?真是不好意思…云云。 「……」去你大爷的不好意思。还笑。他将大灰云丢还给工作人员,大跨步走了。齐少白摀着肚子追在后面:「好啦好啦,宝宝不怕啦,这只是一朵云呀…」 「噗…」好不容易止住笑的陆谦跟靳朗又被小齐逗的笑出声。他们跟在齐少白身后慢慢并肩走着。 靳朗以为他们会尷尬。就像那天他们从顶楼下来一样。 但是没有。 陆谦只是看着前方笑着,双颊红通通的,眼睛很明亮。 没有尷尬,没有闪躲。 靳朗也笑着,拉着陆谦向前跑,加入小齐嘲笑徐扬的行列中。 徐扬臭着脸,一点都不想加入他们讨论下一个要排队的设施。忽然齐少白手机响了,是李进。 「喂…进哥…」齐少白接了电话,那头传来李进略为着急的声音:「小齐啊,你有空吗?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好,你说…」听到李进紧张的声音,小齐也正经了起来。 「我跟林哥出差,要去看之前收尾那个案子,现在到半路了,才发现我少带了一张图,现在回去拿一定来不及,你可以帮我回公司找到那张图吗?我需要上面几个数据,你拍给我…」 「…好,」齐少白只考虑了一秒鐘就答应了李进的请求:「你那张图放在哪里?」 「就是上次你要归图的时候,我拿给你一起归的那一捲。我忘了还有一个细节要确认,就不小心把这张图一起归了。图的编号应该是…我看一下…p67-132。应该就夹在那捲图里,你帮我找一下。要拍那些数据,我等一下传讯给你…」 「好。但是我现在人在外面,回公司要一点时间,你们什么时候要?」其他人看着小齐已经不由自主想往外走,徐扬赶紧拉住他。 「再两个小时就到现场了,来得及吗?」李进有点担心。 「我赶赶看,应该没问题。」他掛了电话向其他三人说:「进哥那边出了点状况,我现在先回公司一趟…」齐少白急着要走。 「没事吧?需不需要帮忙?」陆谦担心的问。 「没事没事,进哥只是把图忘在公司。我回去帮他拍几个数据传过去就行了,你们继续玩…」 「我送你过去。」徐扬说。早上他俩就是一辆车来的,而且小齐要去忙的事是自己公司的事,没道理自己还留着玩,让齐少白一个人打车走。他拉着齐少白朝陆谦、靳朗摆摆手:「你们慢慢玩,我带小齐先走…」陆谦跟靳朗对他们点点头,说了路上小心,两组人马就此分道扬鑣。 陆谦带着靳朗继续在游乐园悠晃,看到人少的队伍就加进去排队,连旋转木马都玩了。毕竟是进过宝宝鬼屋的,旋转木马真的不算丢脸。 齐少白在车上跟徐扬说明了状况,徐扬也知道事情的紧急,一路车子飆的飞快,终于在一个小时四十分的时候将车子开进公司的停车场。徐扬将车停在电梯口,让齐少白先下车上去公司找图,自己再慢悠悠去停车。一路开快车衝回来,说实在的心情也有点紧绷,现在放松下来,他忍不住先抽了根菸才上楼。 等徐扬上楼进公司的时候,齐少白已经找到那张编号p67-132的图,正依着李进的指示拍照。徐扬看着齐少白专注的核对、拍照,然后将好几张照片一一传出去,再跟李进确认所有资料齐全无误,他才松了一口气。 徐扬想起陆谦对齐少白的评价:认真负责,勤快聪明,是个优秀的年轻人。 的确没错。不是谬讚。 齐少白细心的收好图纸,放入档案柜。他跟徐扬说:「总监,都弄好了,可以回去了。」说话语气中带了一丝疲累。 徐扬看了看时间,差十分就五点了,真是很尷尬的时间:「要不要去哪里逛逛?然后吃完晚餐再回去?」 齐少白摇摇头:「我有点累了,想回去休息。」也是。除去今天在游乐园玩了大半天,刚刚一路上齐少白都紧张得要命,一直跟李进传讯息,确认自己要找的东西、拍的照片,又一面担心时间赶不及。现在紧急任务完成,高悬的心落下,自然觉得疲惫。 「好,那我们先回家。晚点再出来吃。」齐少白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跟着徐扬下楼、上车、回家。 在车上的齐少白也很安静,靠在椅座上看向窗外。徐扬试图跟他聊天,他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整个人懒懒的,心不在焉的垂着眼像是快睡着了。 徐扬在心里偷笑。还说什么自己是年轻人、体力好?出来玩一天就累成这样?很虚呀!徐扬的思绪不可控的回到那夜,记忆中隐约有小齐红着眼哭着小声求饶的画面,像受伤的小兽惹人怜爱。 徐扬有点口乾舌燥,吞了口口水,馀光看着瘫在座位上的小齐,心里有一丝异样的火花闪动。 徐扬开了车上音响,轻柔的音乐给小齐助眠。正当他很满意当下温柔的氛围时,手机铃声响起,惊醒了齐少白。 醒来的齐少白似乎还没回过神,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机。 「接啊…怎么不接电话?」徐扬将车上音乐旋掉,觉得奇怪的看着发呆的齐少白。 「哦…」他慢吞吞的接起了电话:「嗯?清和…什么事…?」 徐扬在心里直骂娘。叫他接什么电话?应该直接叫他掛掉的。他面无表情继续开车,但耳朵张的很大,看能不能听到对方要说什么。可惜听不清楚。 「今晚啊?几点?」小齐问。看样子是要约出去。“没空,不要去”徐扬在心里吶喊。 「好,六点…一样在夜色…嗯嗯…好…我自己过去就可以。好,到时候见。」那么乖干嘛?好什么?见你大爷… 徐扬看齐少白温顺的掛了电话,心里一把火。 「晚上要出去啊?」徐扬压着火问:「那个蒋先生?」 「嗯…」齐少白淡淡的应了一句,这回连纠正他对方姓叶都懒的说。 车子很快到家了。齐少白一到家就直接进房间,开始准备晚上的约会,时间很紧,现在已经五点多,徐扬听着齐少白房里传出的水声,心里很不是滋味。 马的,还为那个烂人梳妆打扮。我呸!他也配。 徐扬在客厅走来走去,心里异常烦躁,盘算着要怎么阻止齐少白出门。 五点四十分,齐少白终于踏出房间。徐扬看着清爽的男孩,手里拎着一个小提袋,更不爽了,还给人家送礼物是吧?你知不知道那个烂人就等着你把自己送上门。 「小齐,不要去。」在心里盘算半天,找了一堆齐少白不能出门的藉口,想不到一开口竟是直白的一句:不要去。徐扬也有点傻眼自己的蠢。 齐少白听到徐扬的话并没有反应,自顾自的走到玄关穿鞋,等到穿好鞋,直起身来,他看向徐扬问:「为什么不去?」齐少白表情淡淡的,带着一点笑,他温和的说:「他两礼拜前问我要不要跟他正式交往,我都考虑这么久了,也该是给人家一个答覆。」徐扬看齐少白笑的温柔,心里一阵慌乱,他脱口而出:「你不要被他骗了。」 「骗?」齐少白还是温温的:「他能骗我什么?」 「你以为他真的喜欢你啊?」徐扬说:「你看看你,有什么值得他喜欢的?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又瘦又矮、长的也普通、个性毛毛躁躁,说话不经大脑,要品味没品味、要身材没身材…你们有共通话题吗?你是能跟他聊诗词歌赋还是人生哲学?他干嘛要看上你?」话说的很难听,却是为了掩盖更难堪的事实。 齐少白僵了一下,笑容有些掛不住:「是啊…他为什么看上我?」他又勉强的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似的低下头:「也许…他发现我有不为人知的优点…」 「你想得美,」徐扬粗鲁的打断他:「你哪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优点?像你这样的圈内一把抓,丢在人群里一下就淹没了,谁会多看你一眼?你别傻了?他对你不是真心的。他不会喜欢你。」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会喜欢我?」低着头的齐少白闷闷地说,他终于笑不出来了,他抬起头定定的看着徐扬,声音有点抖、很小声的问:「难道我不值得被喜欢?」 徐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张着嘴想要安慰些什么,又听到小齐说:「又瘦又矮、长相普通、毛毛躁躁、不经大脑、没品味、没身材的土包子…」 「我…」徐扬刚刚说过的话被丢回来,他不知道如何解释。齐少白根本不是徐扬说的那样。 小齐长的很好,他不是那种第一眼就让人惊为天人的大帅哥,但是非常耐看,越看越舒心的那种。一米七五个子虽然不高,但身材比例很好,腰窄腿长精瘦结实。脑袋聪明机灵、个性温和善良,待人处事更是认真得体。完全不是徐扬说的那种丢在人群里一下就淹没的人。但此刻徐扬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小齐看徐扬不说话,以为他默认了。他自嘲的笑,又轻轻补上一句。「还是个瘸子…」 「你说什么?」徐扬猛吸一口气:「谁说你是瘸子…」他生气地吼,一副想跟人拼命的样子。 齐少白看了徐扬一会儿,没说话,很平静的样子。等徐扬好像也冷静下来,齐少白说:「我去了,祝我好运。」转身开门,打算出门赴约。 「我叫你不要去…」徐扬气急了,他上前抓住齐少白的手臂,沉声警告。 齐少白挣脱徐扬的手,他轻声的说:「也许呢?也许他就是喜欢我这个瘸子呢?」他顿了一下才又开口:「你看不上,总会有人看得上吧?」他轻轻的笑起来:「不去问问,怎么知道?」 徐扬看着走出去的齐少白,努力的抬头挺胸让自己步伐稳定。然而纤瘦的背影却莫名透出一股悲哀。 「我…操你大爷的…」徐扬一直看着齐少白进了电梯才回过神来,他抓着钥匙衝了出去。 我不收集人渣 徐扬抓着钥匙衝出门的时候,电梯已经载着齐少白下楼。等到徐扬跑下楼早就不见齐少白的身影。没关係,刚刚在车上他听到他们约会的地点:夜色酒吧。他知道那个地方,同志间出名的约炮吧。 马的,无耻。徐扬开着车急衝了出去。 齐少白到达夜色酒吧的时候,已经快七点了,迟到了这么久,叶清和不知道会不会生气?他在电话里说今晚要介绍一些他的朋友给自己认识,想不到第一次见面就迟到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不过,也无所谓了。 他走到约定的包厢,正要推开门进去,听到里面一阵喧哗笑声,他停下推门的动作。 「欸…叶子,你那个小白兔到底来不来啊?」一道轻挑的声音响起。 「来啊,肯定来。他被我迷的七荤八素的,怎么可能不来?」叶清和的声音从门缝鑽出来,齐少白忽然觉得好陌生。 「喔喔…我真的对这次这个挺期待的,听说长的不错是吧?上次那个瞎的,实在长的不怎么样,该不是自己照镜子丑瞎的吧?哈哈哈…也难为你为了赌约这么拼命…」又另一个人说话:「那样的你也啃得下去…」 「哈哈哈…反正他看不见,我又不看着他做,他也不知道…哈哈…」叶清和毫不在意的说:「不过那个瞎子虽然长得不怎么样,那个腰之软啊…后面还紧的要命,叫声又好听,真爽死我了,我为了这个,可是多跟他装了两个月,差点甩不掉…吓死我。听说我走了以后他闹得要死要活的,烦人。」叶清和语气充满不屑。 「你说那么紧,是不是处啊?」有人戏謔的问。 「那肯定是啊,你不知道那个瞎子有多土,谁会想上他?」有人回答。 「被叶子说的我都想试试了,」问话的人又说:「可惜已经不是处了,我只上处的。」 「你这样就太狭隘了,」叶清和的声音又响起:「应该像我这样多方尝试嘛,你看,我已经收集完十二星座,现在又跟你们赌了收集残疾人,多有趣。我看看瞎的、加上这个瘸的,已经第二个了。小方那边说他最近找到一个哑吧,听说是直的。直的要多花点时间啊,不过挑战起来也过癮,你们等着看叶哥哥大显身手啊…」一群人叫好,哈哈大笑。 虽然已经知道叶清和的真面目,但是听到残疾人三个字,齐少白还是不免浑身发冷,瑟缩了一下。忽然身后有人揽住他,粗声粗气的说:「别听他胡说,我们回家。」齐少白僵着身子白着脸,手紧握着门把没有移动。 原来,这一切真的只是赌约,连色慾薰心都算不上。 包厢里的对话持续着,徐扬想把齐少白直接拉走,不想他再听到什么伤人的话,但是伤人的话已经飘出包厢。 「叶子,你那隻跛脚小白兔是不是处?」就有人一直纠结着这种下流问题。 「大概是吧?」叶清和耸耸肩:「清纯得要命,跟他暗示什么都听不懂,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蠢?不过这个跛子长的很对你的胃口。皮肤又白又细又光滑,上次我摸了一把脸颊,那触感之好的。可惜他脸马上红起来,不知道在害羞什么。害我也不好再摸下去。小四,别说叶哥对你不好,等下他来,如果你有兴趣,我让你先上,反正我对处不处的无所谓,你破完了我再上,也是可以的…」一群人又大笑起来。 「可以你妈…破你妈…」徐扬气到发抖,他拽开齐少白拉着门把的手,一脚踹开包厢门,衝进包厢抓起叶清和的领口就开始爆打。 徐扬身高一米八六,学生时代练过一阵子拳击,之后也长期在健身,平常看不出多夸张的肌肉,但是现在发狂的揍人,可以看见他的爆发力有多惊人。叶清和身边这群弱鸡公子哥完全吓傻了,连拉架都忘了。 徐扬一边打一边骂:「我操你大爷…收集什么?你才是操他妈的残疾人,你脑残你知不知道?你脑残没药医你知不知道?操…上次那个人被你搞的差点去自杀,你一点都不会内疚吗?」 他一拳把叶清和打到滚下沙发,又举起脚踹:「你他妈刚刚叫谁跛子,我现在就打断你的腿,看谁跛的更厉害…」齐少白忽然回过神,他上前拉住徐扬,一开始还拉不住,他大喊:「总监…徐总监…别打了…」徐扬根本停不下来。其他人终于也回过神,犹犹豫豫的想上前来阻止。齐少白担心他们人多,到时混战起来,徐扬也讨不了好。 齐少白拎起桌上一个酒瓶往桌上大力一摜,整张玻璃桌面连同玻璃酒瓶碎裂一地,巨大声响把大家都震住了。他喊:「徐扬,住手。」徐扬终于停手。现场一片安静,只剩徐扬粗重的喘气声和叶清和倒在地上的唧唧哼哼。 徐扬回头看齐少白,发现他握着碎裂的酒瓶,裸.露在外面的手臂、额头都被飞散的玻璃屑划出伤口,细小的血珠正往外冒。 「你流血了…」徐扬上前两步,捏住齐少白的下巴强迫他抬头,皱着眉查看他额头上的伤口。 齐少白甩掉手中的破酒瓶头、推开徐扬,无所谓的胡乱抹了一下额头的血。他站到叶清和面前,居高临下的望着他,面上清冷:「今天我来,是来回覆两个礼拜前你问我的:愿不愿意跟你交往。我的回答是:不愿意。我没有你这种的奇怪癖好。我不收集人渣。」 齐少白举起手中的小袋子:「这是你给我的东西,还给你。」他将装着香水的袋子扔到叶清和身上,带着叹息的摇摇头:「这个钓人的招数实在太low了,我对你真有点失望。」 说完这段话,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扶住门框,风情万种的侧过身,说:「刚刚是谁问小白兔是不是处的呀?」人群中有人抖了一下。齐少白勾着笑,看了包厢里缩成一堆的人。 「是不是处,叶大少都分不出来,可真浪得虚名啊!这场到底是算是我玩你,还是你玩我…?」他嗤笑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扬指着叶清和,恨恨地说:「我会找人盯着你,你要再敢这样玩,那就别怪我下手狠。出来混,总有一天要还的……」他做了一个爆菊的手势。然后又走过去朝那个抖了一下的人狠踹了两脚,才追出去找齐少白。 这回跑出夜店门口没多远就看到人了。齐少白疲惫的靠在徐扬的车旁,刚刚温和的笑、风情万种的戏謔都不见了,只剩下面无表情的僵硬。等徐扬走近,齐少白就朝他伸出手:「钥匙给我,你手受伤了,我开车。」 「你也受伤了。我没事,我可以开车…」徐扬话还没说完,齐少白转头就走。 「唉唷…我痛死了…还是你开车好了…」徐扬抱着手大喊。 齐少白又黑着脸地走回来,接过车钥匙上了驾驶座。徐扬也赶紧爬上车坐好,乖乖系好安全带。 一路上没人开口说话,齐少白开车很稳,他神情专注的看着前方。倒是徐扬很紧张,他怕齐少白只是看似神情专注,实则脑袋放空。他一路紧盯路况,直到平安回到自家车位才呼出一口气。 两个人回到家中,齐少白终于开口:「你先去洗手,我帮你上药。」他找出徐扬的医药箱坐在客厅等他。 徐扬洗好手走到客厅,看到的就是真的开始发呆的齐少白,他的眼神有一点茫然涣散,眼角发红,额头上的血糊成一块淡淡的污渍,血好像已经止住了。徐扬故意弄出点声音,让拖鞋在地上走的劈啪响。齐少白眨眨眼回过神,等着徐扬走过来擦药。 「其实真的没什么事,一点擦伤而已。倒是你,让我看看你的额头…」徐扬伸出手想检查一下小齐的伤口,齐少白偏头躲开了,他不想让徐扬碰到他。 徐扬无奈,只得将手放下来让齐少白擦药。 徐扬两隻手上的指关节几乎都擦破皮,可以想见叶清和被打得有多严重。齐少白叹了一口气,帮徐扬伤口消毒,然后拿纱布条将他手缠起来。 「下次别这样了,真的将人打出事怎么办?」齐少白终于开口。 徐扬瞪大眼睛:「你…心疼他…?」他真不敢相信齐少白一开口就是关心那个人渣:「他都这样对你了,你还担心他出事?」徐扬很生气,隐隐又觉得自己委屈。 齐少白耸耸肩:「他死了我无所谓,但被你打死了就不行。」齐少白淡淡的说。手里将医葯箱整理好收回抽屉里。又问:「饿了吗?随便煮点麵吃?」 徐扬还皱着眉想弄懂齐少白话里的意思。他点点头表示自己饿了,齐少白走进厨房洗把脸,接着拿锅盛水、开火。他站起来走到厨房口,看着齐少白洗菜、煮麵。徐扬觉得应该说些什么话安慰一下他,但直到小齐将两碗麵煮好端上桌,徐扬都还想不到该说什么。 又是齐少白先开的口。他们俩唏哩呼嚕把麵吃完了之后,齐少白说:「总监,我房子找的差不多了,过两天就可以搬出去,谢谢你这一阵子的照顾。」 「为什么?」徐扬很错愕:「为什么要搬出去?」他不知道齐少白还继续在找房子,徐扬已经很习惯目前的生活,他觉得很好。他以为齐少白也觉得很好。 「什么为什么?」换齐少白很错愕:「本来就是借住在总监家,哪能这样一直打扰下去?已经打扰太久了…」 「我不觉得你打扰我啊…我觉得我们这样挺好的…」 齐少白打断徐扬的话:「可我觉得你打扰到我了。」齐少白说完就站起身走回房,留下一脸震惊的徐扬坐在餐桌旁嘴巴开开目瞪口呆。 徐扬吃惊的嘴还没闔上,齐少白就又走回来,他把一张纸放在徐扬面前,淡淡的问了一句:「为什么找人查他?」 桌上的那一张纸,就是徐扬让人去查叶清和的铁证。徐扬抿紧了嘴。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举动。虽然之后真的证实那个叶清和是真的有问题,可是一开始的动机,却很难说的清。 「你怎么会拿到这个?」徐扬转移话题,他忽然想到这张备註是怎么会落入齐少白手里的。 「我也不知道,」齐少白耸耸肩,坐回自己位置:「下午在公司帮进哥找图的时候,发现它跟图夹在一起了。」 徐扬想起来,应该就是那天,他叫小齐订乐堡的门票,齐少白那时将图放在他桌上,一定是之后抱走图的时候,把这张纸夹了带走。 备註是小万写的。小万就是徐扬找去查叶清和的人。 他做事很仔细,也实在是叶清和在圈内太恶名昭彰。小万一听到要查的人是他,短短一个星期日就轻易收集到一堆资讯,除了一些监视器节录下来的画面,他还打了一张备註,上面清楚罗列了叶清和顽劣的行径。 这就是一个浪荡公子哥,到处招蜂引蝶惹事生非的故事。要是他只是一夜情玩玩就算了,可他却偏不。他要玩感情玩人心,他还跟朋友比赛甩人之后谁的对象比较惨。 徐扬低头看着那张纸,备註上记录着叶清和现在正在玩的把戏。 我会儘快搬出去。 前一阵子人渣叶清和跟一群兄弟高调庆祝他终于收集完成十二星座,一群人玩到脑抽,开始提议下一轮收集对象,什么十二生肖、指定国籍…都有人提。最后不知道哪一个缺德鬼提议“救救残疾人”,一群人丧心病狂居然一致通过。叶清和还觉得新鲜,跟大家兴致勃勃的指定了几种残疾:瞎的聋的哑的瘸的,还有缺一根手指的… 备註上清清楚楚的写着现在的跛足对象:齐少白。 徐扬闭了闭眼,似乎不想看见那刺目的几个字。 「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找人查他?」齐少白坚持要问清楚。 徐扬摸摸鼻子,有些不自在的说:「我就是觉得他怪怪的。第一次在basement见面的时候,就感觉他不是很真诚。看他对酒吧文化那么了解,直觉他应该是个玩咖…」 「就只是这样?只因为他懂一些酒语,就怀疑他?你自己不是也懂?怎么不说你自己是玩咖?喔…你玩过了…」 「你什么意思?」他气的拍了一下桌子:「我是担心你被骗,所以找人查一下,如果他是认真的,就当我多事,谁知道他…」 「谁知道他真的被你说中?其实很好猜的不是吗?」齐少白轻轻的笑了一声:「根本不是因为什么他懂酒语。你刚刚已经说了,你只是不认为有人会喜欢我这样的土包子而已。」 「不是这样的…」徐扬对于齐少白的解读很震惊,他还想解释,但是齐少白已经站起来。 「我知道您看不上我,而我也有自知之明,不够格当您的朋友,这高枝我攀不上。既然相看两厌,那我也不好继续打扰您。我会尽快搬出去。」 齐少白话撂在那里,硬的不容转圜。徐扬也恼了,他自觉一番苦心被误解。 「我没有看不上你,你非得这么想,我也没办法。你要搬走,我当然不能拦着你,但是我为你受的伤,你该负责吧?」 「我可没叫你打人。」齐少白说。 「你这人怎么这样?」徐扬还想再骂,齐少白又说了:「行了,我住到你手伤好了为止。这伤,应该两天就好了吧?」 「你要等我所有破皮都长好才能算伤好了。我手有伤口不能洗碗,这些都要你做…」徐扬见齐少白松口,他又得寸进尺。 齐少白一声不吭收了桌上的碗进厨房洗了。洗完之后他一刻都不想在客厅逗留,直接走回房间,但是在进房之前,他又停下脚步,背对着徐扬说:「不管怎样,今天的事还是要谢谢你。」 「等一下,」徐扬气归气,但还是好奇。他问:「如果…今天你不知道,你会答应他吗?答应交往?」 齐少白垂着头摇了摇:「不会。本来也没想答应他。」 「为什么?我以为你很喜欢他?」 齐少白惊讶地回头看了徐扬一眼,眼神有点复杂:「哪里看出来我很喜欢他?我对小朗还比对他热情吧?」 「你喜欢靳朗…?」徐扬更震惊了。「可靳朗…」 齐少白翻了个白眼:「我没喜欢小朗,也没喜欢那个姓叶的。我只是想不通他对我那么热情是为什么?」他顿了顿:「现在知道了,因为我跛脚…呵呵…」他自嘲的呵呵完,打开房门进了房,落锁。 「小齐…」徐扬在客厅喃喃的喊了一声,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当初他最害怕小齐知道的事实,就在今晚以最不堪的方式全部曝光。他看着齐少白紧闭的房门,心里实在很担心。 担心归担心,这日子还是要过的,齐少白之后还是规律的上下班。靳朗来送餐的时候也能跟他们一块儿吃饭,表现的十分正常。就连靳朗不知情的问起追求者叶先生的事,齐少白也能打哈哈的一笑带过,只说自己对他没感觉,已经拒绝对方了。 齐少白看似正常,只有徐扬暗暗担心。有一晚他半夜起来喝水,经过齐少白房门口,隐约听到啜泣声。 徐扬愣在当场,听到那隐忍的哭声,他的心揪着一阵一阵的痛。 「你最近怎么了?」陆谦送图给徐扬做完最后确认,忍不住开口问了:「心情不好?每天都绷着脸。」 「有吗?」徐扬搓搓自己的脸颊:「还好吧?」 「就觉得你怪怪的。你看,就是这样…」陆谦皱着眉盯着徐扬,徐扬也皱着眉盯着玻璃墙外走过的齐少白。 「怎样?」徐扬心不在焉的问。 「就你现在这样。你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还一直盯着小齐看。你到底怎么了?」陆谦直觉不对劲。以前还会调侃一下,问他是不是对人家有意思,可这次,事情好像不是这么简单。 徐扬揉揉眉心,很疲惫的样子:「去帮我把门关上。」陆谦走过去关门,然后跟着徐扬坐到沙发上。 「我很担心小齐…」徐扬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想找人谈一谈。 陆谦听完整件事的经过,实在非常的震惊:「这王八蛋太可恶了吧?小齐人那么好,他怎么…怎么欺负得下去…?」 「这几天白天在公司小齐都当没事人,可晚上回到家里就跟枯萎了一样,游魂似的。也不太搭理我,感觉也在生我的气。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你…」陆谦面有难色地看着徐扬:「你还是别安慰他了。」 「怎么?你也觉得我有错…?」徐扬觉得很委屈:「我还不是担心他被骗了,我跟他说那些话,也不是真的觉得他不好,当时情况紧急,你能理解的吧?」徐扬看陆谦点点头,他很洩气的说:「那小齐为什么不能?」 陆谦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点醒徐扬。他答应过小齐不说的。 徐扬又说:「而且我问过他,他本来就不准备答应那个人渣要交往的,他说他不喜欢他。既然不喜欢他,那干嘛为他伤心这么久?这都几天了,还在哭呢。」 「他可能不是为了那个人渣伤心。当然了,叶清和做的事的确很伤人,不过我觉得小齐这么伤心,是为了别的人。」 「谁?」徐扬眼睛瞪得很大,很想知道答案。 「你干嘛忽然这么关心他?他伤心他的,又不打扰你,你那么着急做什么?」陆谦问。 「我…就是关心下属兼室友…不行吗?」徐扬抓抓头:「我是真见不得他这样为了人渣哭哭啼啼的,难看。」 「他哭哭啼啼给你看了?人家关在房里伤心碍你的眼了?明明是你成天去偷听墙角的,现在嫌谁难看?」 「欸你…你是小齐的直接主管,怎么不想法子帮帮他?」徐扬很气陆谦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我是很想帮他啊,但是感情的事…总要两个人都有心吧?」陆谦说。 「是啊…可偏偏教他遇上那个人渣没有心…」徐扬很感慨的说。 陆谦忽然看着徐扬笑:「你这么说好像也没错…那个人没有心…」 「你笑什么?叶清和那个人渣,我已经找人盯着他,他敢再胡来,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我说的那个没有心的人不是叶清和。」陆谦意有所指。 「不然还有谁?小齐到底有多倒楣,还有别人欺负他?」徐扬气的叫起来。 陆谦又叹了一口气。他指了指徐扬。 「我?」徐扬指着自己:「我对他那么好,我哪有欺负…」他忽然想起来他怎么欺负的人家。他尷尬的红了耳朵。 「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就把心里想法跟你说一说…我们认识小齐这么久,你觉得他是一个随便的人吗?会随便跟人一夜情?」 「那天…是他自己说一夜情的…」徐扬小声地回嘴:「又不是我…」 「那是因为他不想给你负担吧?!他知道你不喜欢他,后来又看到我过去,可能也误会了什么。所以绝口不提那一天的事。」陆谦想到那天齐少白红着脸拜託他不要跟徐扬说他喜欢他的事,实在有点心疼。 「他不提,不代表那件事没发生过。也不代表那一夜在他心里完全没意义。可是你之后的表现是啥?你一直躲着他…」 「可我现在没躲他了啊,我还让他住进我家了…」徐扬辩解。 「是啊,你一开始以为他会缠着你,所以你躲着他,后来发现他根本不太理你了,才又拉着人住进你家。他几次想要搬出去你都不肯,这是为什么?」陆谦问。 「我…只是觉得住我这里他可以省房租。我一个主管帮帮下属有什么不对?」徐扬说的理直气壮。 「那他要交男朋友,你派人去查对方的底细,那又是怎么回事?」陆谦又问。 「我…不是说了吗?就是担心他受骗啊…」徐扬开始有点心虚。 「全办公室那么多人,你就担心齐少白要缴房租?就担心他遇人不淑?这也太偏心了吧?徐总监…你真的只是把他当成下属?」 「当…当然啊…不然还能是什么?」徐扬皱着眉,不理解陆谦到底要说什么。 「这就要问你自己了。你跟我说过你不招惹他,可是你一切的举动都在让他不得安寧。徐扬,你自己好好想想吧!如果你还是坚持你对小齐完全没有任何一丁点想法,那我真的劝你,放过他吧,让小齐搬出去。他这样每天面对你,真的太可怜了。」 「……为什么?我对他难道不够好?」徐扬明明觉得他们这样互相作伴挺不错的,怎么齐少白想走,陆谦也赞成。 「你对他越好就越伤人,」陆谦一言难尽的看着徐扬,这人怎么这么蠢,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还听不懂:「让小齐每天难过的不是叶清和,是你。」 小齐,对不起,谁叫你喜欢的人这么蠢,为了帮你,我只好先对不起你了。 「他喜欢的人是你。」陆谦严肃的看着徐扬说。 「……」徐扬愣住:「怎么会…?我知道他以前好像对我有点意思,可是后来…他…就不太理我了啊…」 「那是因为你一直躲着他、摆脸色给他看,他只好离你远一点。」陆谦叹气。「你如果对小齐没有心,那就别对他好了吧。他要的你给不起,你说的那些话又每天扎在他心上,不断提醒他你看不上他。他要再继续住下去,还不得被你逼疯?要我是他,不但连夜搬家,连工作我都先辞了再说。」 徐扬这回是真的无话可说。他的确说过,他不招惹小孩儿,他不招惹齐少白。可现在陆谦说让齐少白搬出去,他却放不开手。 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当年的真相 徐扬在陆谦离开办公室后,自己琢磨了很久,他有点弄不清陆谦的意思。 齐少白喜欢我? 思绪回到几个月前,齐少白刚到公司的时候,白白嫩嫩青青涩涩一个傻小子,每天热闹喳呼的嬉闹,严肃的办公室都被他搞的轻松活泼起来,而他每次看到自己时,也都对着长官软软的笑,带点害羞的靦腆。只是那时自己心里眼里都只有陆谦,根本没怎么注意到齐少白这个小孩儿。 第一次注意到他,大概就是酒吧巧遇那次吧。 齐少白主动过来搭訕,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可能是已经喝了一点酒,胆子都大了起来,拉着徐扬总监东聊西扯,甚至还勇敢的问了徐扬是不是单身? 两个单身狗在酒吧自我放飞,一边喝酒一边聊,谈天话题一个接一个毫无冷场,徐扬沉迷齐少白的幽默风趣、齐少白折服徐扬的见多识广。年纪整整相差一轮的两人,竟意外的合拍。 那晚,齐少白跟了他回家。 一夜激战醒来,徐扬很后悔,他从来不曾这样跟一个明知对自己略有好感的小孩发生关係。他一向很自律,若真的有什么露水姻缘,也都基于双方都清醒明白只是发洩情欲的情况下发生的。像这样迷迷糊糊酒后乱性的情况,他还真不曾有过。这小孩看似完全没经验,徐扬就担心他会像雏鸭呱呱叫着要跟睁开眼第一个看到的傢伙走。更何况,他心里还有陆谦,他根本不可能接受这个小孩缠着自己。 当时在他心里,没人能比的上他的陆谦。 就在他满心鬱闷担心惹上麻烦的时刻,小浑蛋醒来了。 小浑蛋醒来的第一句话不是呱呱叫要跟着他走,也不是眼眶含泪含羞带怯的要他对自己负责。而是要徐扬都忘了,说什么昨夜只是没意义的一夜情…巴拉巴拉的话多到他头痛。 徐扬当下复杂的一堆情绪,被搞得只剩下生气。气自己的失控,也气齐少白的没心没肺。 再更后来,陆谦忽然出现、齐少白落荒而逃,而徐扬自己只顾凭弔自己早夭的爱情。他把失去陆谦归责给倒楣的齐少白。 他只看见自己夭折的爱情,却从没发现,齐少白的爱情,被他的无情摧折的为更残败。 难怪,他后来一直避着他。 徐扬忽然恍然大悟。他以为小孩儿终于新鲜感过了,他以为小孩终于要找新对象了。其实,小孩儿只是为了要让徐扬安心,让徐扬不再担心会被缠住。 他现在有些明白陆谦所说的齐少白的感情,他实在有点惊讶看起来总是大喇喇笑嘻嘻的小齐,情感方面却这么细緻弯绕。不过弯绕了这几个月,齐少白还对他一如当初的喜欢吗? 徐扬仔细回想这阵子,齐少白不再追着自己跑了,甚至同住一个屋簷下,他也不曾藉机靠近,有时甚至刻意疏远。这对他视而不见的态度,都让徐扬快忘了他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若不是陆谦说起,他还真感受不到齐少白对他还有情感。 还有情感吗?徐扬忽然紧张起来。陆谦只是按理分析,可齐少白总是不按牌理出牌的呀!情感,会不会…早就没了? 徐扬急得差点想叫齐少白进来问个清楚。 等一下。 陆谦的话言犹在耳:徐扬,你自己好好想清楚。 他刚刚想清楚了小齐可能的情感。那他自己的呢?他真如自己所说的,对齐少白只是上下级的关心?他提供他住的地方、调查他心怀不轨的追求者,心疼他夜不成眠哭红了眼,都只是因为他是他的老闆?陆谦说,全办公室那么多人,怎么就只担心他? 徐扬皱着眉想:不说其他人,光说陆谦。当初靳朗莫名其妙忽然出现在陆谦身边甚至住进他家,他都没动过任何找人查他的念头,怎么换到小齐身上,自己全乱了套? 如果真只是上下级的关係,那他听到小齐交男朋友,为什么会这么不爽?那他听到小齐要搬出他家,为什么会觉得不能放手? 他居然不想放开齐少白? 他得好好想想他对齐少白究竟是什么想法,真的只是同事情谊?对他是同情还是友情?或者…更过分的…是爱情…? 可能吗?爱情? 这一个下午,徐扬都傻呼呼地坐在办公室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的冥想。他的总监助理毛毛担心的看着总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难道公司要倒了? 齐少白倒是不知道徐扬今天的心情转折,下班时间到了,他按照惯例先大概收拾了一下,然后继续手边的工作。这几天徐扬藉口自己残废了,连车都没法开,硬是要齐少白早晚接送。小齐倒也不恼,他要无理取闹就闹吧,手伤就那么一点小小破皮、淡淡的瘀青,他再闹能闹多久? 也许,这就是他们俩同居的最后几天了。 齐少白轻轻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发现徐扬正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他。目光柔情似水嘴角笑的那个叫淫.荡。啊,不是,笑的那个如沐春风……齐少白搓搓站满鸡皮疙瘩的手臂,还不忘回头看看这神经病是在对谁发浪。 没人?今天怎么大家都走的这么快?齐少白一看时间,已经7点半,难怪大家都走光了。 齐少白关了电脑拎起背包站起来:「总监下班了?那走吧…」他率先走了出去。徐扬仍是不发一语的笑,默默跟在齐少白的身后慢慢走着。齐少白被徐扬反常的行为搞的背脊发凉,他有一种待宰的猎物要被拆吃入腹的惊恐。 这徐扬,该不会是加班太久,饿昏了吧? xxx 自从靳朗帮忙还了两百万的债之后,苏琳这几个月都挺安分的。倒也不是戒赌了,找几个人小赌一下、打打麻将还是有的。只是她不敢再去那个赌场了。原本借的五十万元赌资一夕之间变成两百万,让她也非常傻眼。虽然她一转身就把债甩给了靳朗,但说完全没有一丁点害怕,是不可能的。 对于靳朗,偶尔想起来还是会内疚的,但是她没办法,他实在太像他爸爸了,她曾经深爱,现在却又深深恨着的男人。她只要一看到靳朗,就会想起男人的背叛,她实在无法忍受。 苏琳现在在一家西餐厅工作。客人用餐后她负责收拾桌面换上乾净的餐具,等待下一组客人用餐。正当她在收拾桌面上的残餚剩酒,忽然听到隔壁桌的客人迟疑的呼声:「靳夫人…您是靳夫人吗?」 苏琳背脊一僵,她眼神涣散茫然的转过头:「先生,您是在叫我吗?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她操着一口怪腔怪调的口音问话。 隔壁桌穿着体面西装的男人一愣:「没有没有…我认错人了…」苏琳讨好的笑了一下,转过头继续收拾。背上的冷汗已经湿了衣服。 另一个比较年轻的男子问:「什么靳夫人?你在说谁?该不是当年那个靳经理的夫人吧?」他看看还在隔壁桌收拾的欧巴桑,疑惑的说:「这个大妈怎么可能是靳夫人,我见过靳夫人一面,她很漂亮的,气质又好。你怎么会认错?」 西装男叹了一口气:「唉,可不就是今天听到以前老总的消息,让我又想到靳峰经理吗?那么好的一个人,被老总害成那样,我后来去过几次他家,都没遇到靳夫人跟他的公子,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如何了。」 「我也听说夫人当初打击很大,整个人都快疯了。也是,他们夫妻俩感情那么好,靳经理突然意外身亡,夫人当然无法接受。」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西装男愤恨的说:「靳夫人那时会发疯,还不是老总害的,她是气的发疯啊…」 「怎么说?难道当年靳经理不是出车祸?」年轻男子大吃一惊。隔壁桌在整理的苏琳也放慢手里的动作,张大耳朵听当年的旧事。 「当然是车祸啦,只不过后来…唉!这个黄士德真不是人…」黄士德就是当年靳峰的老闆、他口中的老总。 「当初靳经理就是出去帮黄士德谈一个案子,案子都谈成了也签完约了,结果在回来的路上遇到大货车疲劳驾驶,当场把靳经理跟他的助理小姑娘撞死了。这两条人命啊…靳经理出去前是规规矩矩有请公假的,我还是他的代理人,结果一出事,他跟他助理的公假立刻被改为事假。黄士德对外说他俩是自己请事假出去玩的,还找人私下放风声,说他俩私下有不正常的交往。」 「什么?这也太…那个了吧…」年轻男子非常惊讶。「这毁人名誉啊…为什么要这样?这对黄士德有什么好处?我记得他跟靳经理不是好哥们吗?」 「谁跟他好哥们谁倒楣。为什么他要这样?为了规避理赔啊…他们俩个人因公死亡,这得赔多少?如果是私下出去玩,还是这样见不得光的姦情,家属连来闹都不敢闹…」西装男摇摇头:「可怜他们俩,那个小姑娘有一个交往好多年的男朋友,原本都快论及婚嫁了,听到她在公司跟上司搞上了,气的直骂她贱人,听说连告别式都没去送她。而靳经理一生操守清清白白,也搞的被公司眾人唾弃,靳夫人气疯了,连后事都草草了事…」 「你那时候怎么不说?」年轻男子问。 「我一开始不知道啊,我也以为是这样,我以为那个公假是我记错了,后来才发现请假单上怪怪的,有修改的纪录,我才去查。这才发现根本不是黄士德说的那样。人家靳经理跟小姑娘是清清白白,完全没有一点曖昧…连住宿也是规规矩矩依照公司分级补助,两个人分住不同楼层的。」 「你确定…?」年轻男子问。 「我确定。」西装男点点头:「我当时发现请假纪录被修改之后,就立刻去查了,还贿络了饭店服务生偷调监视器画面给我,靳经理跟他助理两个人各自进房之后,就没再出过房门,第二天也是各自从自己房间出来的。」 「天啊!这黄士德的栽赃也太可恶了吧!」 「就是说啊!可惜那时候我太年轻,也太蠢了。我直接拿着证据去找他,结果证据被他抢走毁掉了,他还找人威胁恐吓我不准说出去…连我离职了,都还三不五十的找人骚扰我跟我的家人,搞得我这几年我都过得胆战心惊的。」 「难怪…难怪你一听到黄士德心脏病发暴毙,高兴的直说报应…」 「这可不是报应吗?」西装男叹了一口气:「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很内疚,我一个知道实情的人却因为自己的懦弱而不敢揭发他的恶行,让两个清清白白的人无辜背负骂名。靳经理当年非常照顾我的,我却这么回报他…我真…真不是人…」西装男说着说着就哽咽了起来。年轻男子在一旁安慰着。 「不是人的是那个黄士德,秦哥你也别难过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大概就是尽快找到他们的家属,告诉他们真相。赔偿不赔偿是一回事,还给死者一个清白才是重点。他们的家人应该要知道他们是清白的……」 苏琳后面已经完全听不见隔壁桌的客人后来还说了什么… 她泪流满面全身颤抖。她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清清白白的…他的丈夫是清白的。 那她呢?她做了什么?她怎么有脸再面对靳朗? 她怎么还有脸下去面对靳峰? 陆谦?是那个陆谦? 靳朗跟陆谦在家里吃完晚饭收拾完厨房,陆谦又在捣鼓他的多肉植物。他不知道上哪儿听说用啤酒擦植物叶子,会让叶片油光发亮。这两天他一吃完晚餐就开了瓶啤酒,坐在餐桌旁,一边喝酒一边用啤酒擦叶片。 靳朗在旁边看的觉得神奇:「欸…真的叶片好像比较有光泽耶!」 「是吧?你也觉得有光泽吧?」陆谦满意的笑了笑:「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他擦完一盆,又拉过一盆要擦,被靳朗阻止。 「等一下,我觉得实验还是得有对照组,也许之前叶子没光泽是因为叶片上有灰尘,你现在天天擦,叶片乾净了,看起来就有光泽了。」靳朗边说边拿起纸巾沾水:「这盆就当对照组,我用水擦,看看过了几天,有没有不一样…」 「好办法,我们一人负责一盆,一个星期后见真章…」陆谦笑着说:「那这个第三盆都不要擦,我们直接用啤酒灌溉,看是不是也能长的好…」说完就倒了一小杯啤酒进小花盆里。靳朗摇摇头笑着说:「要给你养成酒鬼了…」 擦完叶片,靳朗搬出画架,打算今晚再画一张底稿,明天要给师父定稿,如果这张底稿通过的话,他就可以上油彩了。正当靳朗在思考如何下笔时,他的手机在客厅茶几上响了。 陆谦刚好在旁边,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就帮他将手机递过去。谁知靳朗看到这个来电人,整个神情都变了。 他瞪着电话,像是害怕、又像是厌恶,迟迟没有将电话接过来。 陆谦觉得奇怪,电话响了很久终于断了,隔了几秒鐘又响起,又是同一个人。陆谦将电话朝靳朗晃了晃,轻声提醒:「小朗,不接吗?」 靳朗深呼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般的接了电话。 「喂…强哥…」靳朗没避着陆谦,只是转过身不情愿地开口。 陆谦看靳朗的背影,他安静的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听着听着似乎开始发抖:「嗯?她又欠了多少?」对方又说了一阵子,最后他说:「好,谢谢你,我立刻过去。」靳朗冷静的掛断了电话。 「怎么了,还好吗?」陆谦看见靳朗起伏的肩线,说明他现在正不断深呼吸平復自己的情绪。等靳朗终于冷静下来,他转过身对陆谦挤出一个虚弱的笑:「谦哥,我有事要出去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陆谦问。 「我妈,」靳朗皱着眉,有点不知如何是好:「我妈…在…大桥边…要跳河,被人挡下来了。」 「什么?我现在送你过去。」陆谦看着无措迷茫的靳朗,他一手抓着他,拉到玄关穿鞋,另一手在玄关柜上的玻璃钵里抓了钥匙,两个人急急忙忙地出门。 在车上,靳朗跟他讲述了大概的经过。那个强哥,原本是他妈妈常去的赌场里的围事,以前打电话来都是来讨债的。可是刚刚他打电话来,却说他们一伙人吃完消夜在云辉桥散步要回赌场,结果在桥上看到一个女人坐在护栏边作势要往下跳,其中一个小弟眼明手快拉住她,拖下护栏一看,才发现是赌场熟客──苏琳。 「你妈妈她…又欠赌债了?」陆谦有点迟疑的问。靳妈妈嗜赌他是知道的,靳朗会这么走投无路的筹钱,完全是拜他妈妈所赐。 「没有,强哥说没有…」这就是靳朗迷茫的原因,他想不通他妈妈怎么忽然要去跳河。 「强哥说自从上次我去还了两百万之后,她就没再去过他们赌场了,这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强哥叫我快去,他说她精神状况不太稳定,好像喝醉了,一直在大吼大叫,还想挣脱人继续去跳河,好在有小弟抓着她…」 「好,我们快到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陆谦安慰他。 靳朗还是愁眉不展,他实在很害怕。强哥说苏琳没再去他们家赌场了,有没有可能又去了别的地方赌?或是又惹了更大条的事?这回他实在筹不出任何钱了,上回卖的都还没还清呢!他下定决心,这回一定要报警。 陆谦专注的飞车,很快地到达了云辉桥。车还没开到桥上,远远的就看到一群人在桥边聚集。陆谦慢慢将车开到旁边停下,原本一直很着急焦虑的靳朗,此时却坐在位置上,不敢下车。他实在不敢面对接下来可能要承受的事。 上回是两百万,这回又是多少? 上回是两百万,这回又是多少? 「小朗…到了,」陆谦以为靳朗焦虑到恍神,他捏捏靳朗的手,说:「别担心,有我在。你不是一个人…」 靳朗无力地摇摇头。打开车门下车了。陆谦迟疑了一会儿,也跟着下车。 「强哥…」靳朗拨开围观的人群,见到他妈妈被两个人押着坐在地上哭。 「你终于来了,」强哥看到靳朗到场,刚刚满不在乎的嘴脸换上一副关心备至的神情,他快步走到靳朗跟前说:「你看,你妈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中邪似的,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一下子又大闹着要跳下去。我这儿也是没办法,怕她出事才叫小弟押着她,不是欺负人啊!」王世强讨好的跟靳朗解释着。 「谢谢强哥。」靳朗朝王世强点点头,然后走到苏琳面前,蹲下来看着她:「…妈?」 满身酒气的苏琳听到靳朗的声音,抬头看到靳朗蹲在自己跟前,本来已经哭累的她,情绪又激动了起来,开始大哭大喊,什么我对不起你…让我去死…我没脸面对你们…整个人语无伦次的又挣扎了起来,旁边的小弟又围过来想帮忙。 靳朗皱着眉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低头看着坐在地上胡闹挣扎的母亲,他的心里既心疼又厌恶,他不知道这个女人又捅了什么篓子、发什么疯。他只觉得心累。就不能好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吗? 王世强冷眼看着靳朗。其实平常他也不是这么好心的人,有人要跳桥就跳吧!这世间本来就太多让人不想活了的乱七八糟事。要不是今天新来的小弟拉下了苏琳,他可不会多看一眼。 这也是巧了,如果是随便拉下什么人,他可能还要骂骂鸡婆的小弟多管间事,可偏偏就是拉下了苏琳。这个苏琳可是他跟靳朗的桥樑啊。 最近王世强还在伤脑筋,这个苏琳许久没上赌场玩了,让他也找不到藉口找靳朗,想不到天上掉下来这么个大好机会,这下他成了靳朗的救母恩人。这靳朗还不得好好的感激他…那就…以身相许吧!王世强在心里可打好了算盘,想的他美滋滋的。 呜咿呜咿~~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王世强又说了:「这个…小老弟啊…刚刚你妈挣扎的厉害,手脚都有擦伤,也不确定有没有撞到头,加上她精神状况不稳定,我就叫了救护车啊,你可别嫌我鸡婆…」他以退为进假好心的说着,为的就是让靳朗对他更加感激。 果然…「我感谢您都来不及,怎么会觉得您鸡婆。真的谢谢您通知我,还帮忙叫了救护车…」这时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已经下车,正要想办法要把失控的苏琳弄上担架,靳朗也顾不得王世强,连忙上前帮忙。 陆谦见状也上前一步搭把手,等医护人员终于将大呼小叫的苏琳强制固定在担架上推进救护车,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患者家属是哪一位?需要跟着一起去医院喔。」护士小姐在现场扯着喉咙问。 「来了来了,是我,我是他儿子。」靳朗快步朝救护车靠近,一边回头跟王世强再次道谢:「真的谢谢你,强哥。我先跟我妈去医院了。」 「欸,别这么说,太生疏了。下回找你出来,咱哥俩喝一杯?」王世强趁乱提出邀约。 「……」爬上救护车的靳朗听到王世强这么套近乎,眉头轻轻皱起,但碍于刚刚这人才救下苏琳,也不好拒人千里,只好顺着王世强的话头微笑说:「那有什么问题,我先把我妈安顿好,到时候再联络…」一听就知道是客套话。 「那就一言为定了,到时可不许推託啊,我再打给你。」王世强又加强了语气,表明这酒可是一定要喝的。 靳朗愣了一下,不知道这王世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现在时间紧急,顾不得深究他的动机,眼看救护车就要开了,他四处张望陆谦的身影。 「小朗,我在这里…」陆谦及时出现,隔着救护车车窗看着靳朗。 「谦哥,我先跟救护车去医院。要不你先回去。」陆谦打断靳朗的话:「我开车跟你们过去。到医院之后,肯定要办一些手续,你一个人忙不过来。」陆谦点点车窗的玻璃:「别担心,我一会儿就到。」 靳朗感激地看着陆谦,朝他点点头。 救护车再度鸣笛,开走了。陆谦回过身想尽快开车跟上,不料却被人挡住去路。 王世强看着这个跟靳朗一起出现的男人,心里起了一丝怪异的感觉。王世强识人的能力是练过的,在这龙蛇杂处的圈子,如果不能一眼认出是敌是友,那可是非常危险。此刻,他觉得眼前这人是见过的,但是在哪里?怎么见到的?他却想不起来。 「你好,你是靳朗的朋友?我是靳朗的好哥儿们,我叫王世强。大家都叫我强哥,您怎么称呼?」王世强伸出手要跟陆谦握手。 好哥们?陆谦在心里冷笑一下,不就是个吸血债主的走狗吗?「强哥你好,我是陆谦。今天谢谢您的帮忙…」陆谦跟王世强握了一下手,那手上黏腻湿滑,让陆谦十分的不舒服。 陆谦?王世强脑中叮的一响。是那个陆谦?他仔细端详了一下眼前这个人,心里兴奋地直呼太巧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果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朝思暮想的两个人,一下子全都挤到眼前。 「咳咳…」陆谦见王世强一直抓着他的手不放,脸上又出现那种猥琐的笑,背脊不由得发毛。他轻咳了两声,提醒王世强松手。 「喔喔,」王世强像是忽然醒悟般,立刻松开陆谦的手,但嘴上也立刻提出邀约:「刚刚我跟靳朗约好了下次一起喝酒,陆老弟也一起来吧!人多热闹,这面子你可一定要给我啊…」 「再说吧,」陆谦客气的笑了一下:「强哥,我现在要赶去医院,就先走了。」说完就朝王世强与他身后的小弟点点头,然后快步上车离开。 原来真的有大象 王世强看着陆谦的车绝尘而去,他的嘴角不禁勾起一丝冷笑。 十几年了吧?上回看见陆谦,还是个国中生,瘦小又狼狈,被人弄得浑身伤。王世强想起当年的场景,丝毫没有半分同情怜悯,有的只是杀戮征伐的嗜血快感。看到一个小男孩徒然无助的挣扎、倒在地上被攻击,他无端的感觉到兴奋。甚至,当施暴者离开之后,他看着独自一人倒在血泊之中奄奄一息的男孩,他还想上前故技重施。 可惜,他还没踏出脚步,男孩的同伴已经带着救兵回来了。 从那群人慌乱心疼的呼喊中得知了男孩名字──陆谦。他甚至还悄悄跟到医院,私底下偷看了他几次。 满身血污洗乾净的男孩,安静的坐在床上发愣。虽然仍鼻青脸肿的,但是那惊惶失神的大眼睛、抿紧的苍白的唇,浑身透着虚弱无助的气息,挠的他心痒痒。 当年他一直没找到机会接近那个男孩。男孩身边一直有人护着,而他自己当时,还不够大胆,也还不够坏。 如今长大成熟的陆谦,自然已经不是那副小可怜的样子,但浑身清冷禁慾的菁英形象,更引人遐想。 想到这里,王世强阴鬱的笑了一下。现在我可是足够大胆又足够坏的了。心里头那股想摧折一个人的慾望更加高升。不管是陆谦还是靳朗、清冷禁慾还是倔强直傲,都他妈的让他想好好品尝一番。越是难攀的果实越是鲜美。 「走,咱们去找点乐子。」王世强呼唤着小弟,一群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另一头的靳朗,已经陪着苏琳进到了医院急诊室,他无奈的看着自己母亲被绑在观察床上还不断的挣扎与大哭大闹,整个急诊室的病患及家属都被吓坏了。院方不得已,只得把苏琳推到最偏远的隔离观察室,靳朗隔着观察室玻璃看着苏琳疯狂的把整个观察床拍的嘎吱作响,她嘶哑的嗓子还依然不停歇的尖叫。有几个好事的路人还晃荡到观察室门口,聚在一起讨论这个女人是不是煞到?靳朗无奈的垂下头叹了口气。 医生给完苏琳镇静剂,从观察室出来。 「苏琳的家属?」医师对着站在隔离室外面的几个人喊。靳朗赶紧答应:「在…我是。我是苏琳的儿子。」靳朗小跑步窜到医生跟前。 「你妈妈有喝了一些酒,她以前喝完酒也这样吗?」医师蹙着眉问。 「……」靳朗也皱着眉:「以前喝醉了也闹,不过闹累了就睡觉了,没像今天这样闹不停。」 「会不会她受了什么刺激?」医师又问。 靳朗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们平常没住一起。」他回答得有点窘迫。 医师沉吟了一会儿,又说:「她手脚的伤口已经帮她上过药、包扎了。至于精神状况的问题,可能要等她酒醒之后再评估。我刚刚先给她打了一针镇静剂,让她在观察室休息一下,一切等她醒来再说。」 靳朗朝医师鞠了个小躬:「谢谢您。」医师点点头离开了。 医师刚离开,陆谦就找过来了。 「怎么在这么里面?我刚刚找好久…」陆谦跑得有点小喘气。 「啊…对不起,谦哥,忘了先跟你说一声我们在这里。」靳朗拉着陆谦到旁边椅子上休息:「刚刚我妈实在闹得太厉害了,所以只好移到这里,比较不会影响别人。」 「医生怎么说?」陆谦问。 靳朗耸耸肩:「手脚擦伤都不严重,已经上过药了。至于精神状况就要等她酒醒再观察,现在打了镇静剂,已经睡着了。」 陆谦点点头。想了想又问:「她…一直都这样吗?」陆谦觉得有些心疼,这个手足无措的二十岁大男孩,不知道是怎么长过来的。 靳朗无奈的摇摇头:「没有过闹的这么严重的…」他紧皱着眉:「谦哥,我…我有点害怕…我不知道她又惹了什么事…我…我这次真的没法管了…」靳朗把整个脸埋进掌心:「我很没用是不是…」 陆谦把靳朗揽进怀里:「没事…有我在。等你妈妈醒来先问清楚,如果只是钱的问题…我可以…」靳朗抬起头来看着陆谦,他眼里痛苦的神色阻止了陆谦接下去的话。 靳朗缓缓地摇着头,轻轻地说:「不可以。你不可以。」 陆谦还想要再说什么,护士小姐拿着单子走过来:「苏琳的家属?」靳朗跟陆谦站起来向护士示意。护士走向前将手里的单子拿给靳朗:「你们先去帮苏琳办一下留观。这是缴费单…」护士说完进隔离室看了一下病人、检查了点滴管线通畅,又急匆匆的走了。 陆谦接过靳朗手中的单据:「这个我来,你在这里陪着你妈妈。」靳朗原本还捏紧手上的单子,后来又觉得跟陆谦在这时候拉扯这点小事,也未免太矫情了,他帮他的,又岂止这些?靳朗放开手将单子交给陆谦:「麻烦您谦哥,谢谢。」 「跟我客气什么。」陆谦揉揉靳朗的头才离开。 靳朗独坐在隔离室外,看着睡的毫不安稳的苏琳,心里除了深深的无力感,再也没能有什么别的。 下半夜,苏琳醒过来了,看到靳朗却还是直哭,问什么都不回答,直嚷着要去死。 急诊的医师见酒醒后的苏琳情绪依然不稳,有自残倾向,向家属建议住院观察个几天。靳朗还在犹豫,陆谦就已经帮他做出决定,还替苏琳申请了个陪病看护。靳朗被苏琳搞的身心俱疲,脑子里根本乱成一团,等他回过神,陆谦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妥当,然后把靳朗带回家了。 进门后,陆谦推了推靳朗:「从医院回来先去洗个澡再去睡觉。好好休息一下,睡醒之后再去看妈妈。」 「真的谢谢你,」靳朗看了看时间,已经早上五点了:「谦哥…你整夜都没睡,怎么去上班?」靳朗非常担忧。 「没事。我一会儿跟徐扬说一声,下午再进公司。」陆谦笑了笑,安抚靳朗:「公司少我半天,不会倒的。」 两个人都累了,但再累也睡到中午就起来,陆谦叫了外卖,两人草草吃完午餐就往外赶,一个去医院,一个去上班。陆谦还不忘交代,有什么事要立刻通知他。靳朗点点头,他知道这时候逞强只是让陆谦更掛心。 就这样,连着两天靳朗几乎都陪在医院,原本跟苏琳就无话可说,现在她又恍恍惚惚,不是发呆就是哭,搞的靳朗一把火都烧上来。忍了两天之后,他终于爆发了。他对着苏琳大吼:「你到底又发生什么事?非得这样寻死寻活?如果是又欠了债,那也得说出来,光是哭有什么屁用。」 苏琳原本就觉得有愧于靳朗,现在被靳朗吼了一通,心里更难受了,她哭着说:「小朗,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也对不起你爸爸啊…」 靳朗听到苏琳提起爸爸,他愣了一下。妈妈自从爸爸死后,每次提起他就是咬牙切齿的骂杀千刀的,怎么会忽然觉得对不起爸爸?不是,这到底又干爸爸什么事?靳朗瞪着苏琳,要她把话说清楚。 陪护见这母子俩似乎有话要说,也识趣的退出病房。 苏琳哭了一会儿,像是终于下定决心,她开口说话了:「我没再去赌钱了,你不用担心赌债的事。」 「那你现在是怎么回事?」靳朗听到不是赌债的事,提心吊胆好几天的心情终于缓了下来。 「我…我前几天听到你爸爸当年出车祸的事,」苏琳一边哽咽流泪,一边告诉靳朗那天她无意中听到的事实。「……你爸爸他…他从来就没有对不起我…是我,是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你们爷俩…」 靳朗听完苏琳哭哭啼啼断断续续地叙述完整件事,脑子都空了。他坐在病床旁边几度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这件事太荒谬了,一个规避责任的谎,几乎毁了他的人生。 他的眼眶泛红,整个人陷在一个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形容的乱七八糟情绪里。他首先感到一丝欣慰,这么多年来,他始终坚信他的父亲没有背叛家庭。如今的真相大白,也只是“本来理当如此”的感受。就像你知道帘子后面有头大象,掀开帘子果然有头大象,他不觉得应该为了大象震惊。 他震惊的是,你明明透过帘子看到大象的轮廓、听到大象响亮的叫声,甚至看到偷偷伸出来打招呼的象鼻子了,你还听信别人说的,相信帘子后面没有大象。等到帘子掀开,才震惊莫名:“原来真的有大象”。 这种莫名其妙的震惊才是靳朗震惊的。 他看着苏琳坐在病床上依然在哭,心里面慢慢又燃起怒火。你哭什么?该哭的难道不是我?难道不是爸爸?愤怒的他,简直要被苏琳气笑了。 「我恨他啊…我恨死他了…这个王八蛋…」苏琳一边哭,一边骂。 「恨他?」靳朗轻声地问:「你恨谁?」 「当然是黄士德啊…这个浑蛋把我们家搞得天翻地覆的…他害死你爸爸,让我…让我…」 「让你沉沦堕落、让你拋家弃子…让你忘了一个做妈妈的责任…喔不,你根本就是忘了身为一个人的责任。你连怎么把自己活好都忘了。」靳朗说的很轻很慢,但每一个字都重重的打在苏琳心上。她以为靳朗在知道这件事后会跟她一样愤怒痛苦同仇敌愾。现在愤怒是有了,但靳朗的怒气似乎是对准了她,苏琳吓的都忘了哭。 「爸爸不是黄士德害死的。那就是一场车祸意外。天妒英才、苍天不仁…随便你要怎么说,总归就是爸爸死了,这点我们无法改变。」靳朗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爸爸死了,但是我们还活着。我还活着。原本,我们的家还能在的。是你,愚蠢的听信谎言,不用一点大脑去判断是非对错。爸爸那么爱我们,你难道感觉不出来?爸爸对你没有二心,你难道感觉不出来?爸爸这么多年对家庭对你对我的付出,敌不过那个浑蛋的一句假话?你对爸爸有最基本的信任吗?你真的爱他吗?你…」你爱我吗?靳朗几乎低吼出声。 「我…我当然爱啊…不然怎么会…怎么会…」苏琳一张嘴开开闔闔,却说不下去。 靳朗冷笑一声:「爱?」他摇摇头:「你的爱也太无知太浅薄太不负责任了…就算爸爸真的背叛你背叛家庭,那我又有什么错?你忘了要照顾我看护我,你忘了我要长大。你把我丢着自生自灭…喔,说自生自灭还太轻松了,你如果就真的不管我,我还谢天谢地…你的债务、你的乱七八糟…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对不起…朗朗…对不起…都是黄士德害的…」苏琳被吼的毫无招架之力,她知道靳朗的怨恨都是真的。 「把错都怪到死人身上、醉生梦死的活着,的确是比自立自强带着一个孩子的生存还要容易…」靳朗点点头:「就像当初你怪爸爸,现在又怪黄士德。」 「不是…我没有…」苏琳喃喃的为自己辩解,可靳朗完全不想听。 「我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事实真相对你来说有什么意义。对我而言,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毁了我们家、毁了我的,从来都不是爸爸的死亡或是什么浑蛋的谎言。是你。是你毁了这一切。」 苏琳倒抽了一口气,她看到靳朗眼中的厌恶。 靳朗站了起来,他冷冷地看着苏琳:「我不恨黄士德,我恨的是你。」说完这句话,靳朗已经快要承受不住即将溃堤的情绪,他不顾苏琳惊骇的哭泣哀求,转身离去。 他真的一秒鐘都没法再多待。 只是想要有一个人站在他这边 靳朗回到家,连澡都忘了洗就将自己关进房间。他觉得浑身发冷,只好窝进被窝躺着,他没有睡着,但也不算醒着。整个人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就像山顶尖上的一颗小石头,左摇右晃地不知道应该倒向哪边?一边是大逆不道仇恨至亲的万丈深渊,而另一边,是豁达原谅放下包容的千峰万仞。无论哪一边都令他痛苦万分。 那是他的母亲,他怎么能恨她?他曾经那么渴望的母爱,如今眼看着她迷途知返,妈妈就要回来了,他也终于听到了这么多年来她欠他的一声对不起,还怎么硬的下心肠,继续恨她、继续把她排挤在心门外。 可是,他又怎么能原谅? 这些年他的孤单挣扎害怕无助,他失去了原本拥有的温暖童年、失去了可以继续读书成长的机会、失去了一个完整的家,这些青春无忧的岁月谁来赔给他? 为了她的愚妄嗔疑,他甚至…失去了自己。 他要怎么原谅怎么释怀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一切? 他居然有一个荒谬的想法,他寧可爸爸当时是真的出轨了,不然妈妈这一连串毫无道理莫名其妙的报復、他倒楣至极殃及池鱼的折翼,到底有什么意义?如今竟只剩下荒唐可笑。 苏琳的一句对不起,并不是对自身的反省,她还在怪别人。认为这一切的不幸都是别人造成的。 对于一个不认为自己有错的人,你又要怎么说原谅? 靳朗一个人躺在床上,满心怨恨又无从发洩,像一隻气鼓鼓的河豚,一直在充气,眼看就快要爆炸。 陆谦加完班回到家,在玄关看见被乱丢的球鞋。他皱眉,靳朗是个很有规矩的人,不会乱扔东西,鞋子一定一进门就好好摆放进鞋柜,从来不曾这样两脚一踢就把鞋子留在原地。 发生什么事? 整个屋子空荡荡冷清清的,没有晚餐、没有人声,甚至没有留一盏灯。但陆谦知道屋里有人。他轻轻敲了靳朗的房门,没有回应。他转动把手,门开了,房里一片黑暗。陆谦站在房门外往屋里瞧,就着客厅的灯光可以看见床上鼓起来的轮廓。靳朗把自己捲成一坨。 「小朗?」陆谦有点迟疑的喊:「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床上的一坨没有回应。 陆谦不放心,又喊:「我进来囉…」见那一坨没有反对,事实上是仍然没有反应,陆谦进了靳朗的房间。 这是在把这个房间给靳朗之后,陆谦第一次踏入。他有点好奇地四处看看,很满意却不意外的发现靳朗将房间维持的十分整洁乾净。分神看了一眼房间,陆谦就被床上那一坨人拉回注意力,他走上前去拉拉靳朗的被子,想把人拽出来,却发现靳朗将被子团的很紧。 「怎么了?」陆谦坐在床边柔声问:「身体不舒服?还是心情不好?」他想了想又问:「难道是你妈妈出了什么事?」陆谦声音里有一些忧心。 「你别提她…」靳朗忽然出声,闷在被子里的声音还听得出怒气。 「好好好,我不提…那你先出来,这样一直闷着不舒服吧?」陆谦听到靳朗还肯说话,心里的担忧便少了一些。 靳朗没动作,但是陆谦感觉到他的抗拒变小,他把被子拉松了一点,露出靳朗的毛茸茸的后脑勺。 陆谦拍拍他的头,安抚孩子那样,靳朗忽然觉得委屈。 爸爸过世那年,他才十三、四岁,原本是父母捧在手里的幸福宝贝,结果却一夕骤变。如果他从来没得到过幸福、尝过温暖,那后来的冷落遗弃也不会那么刺痛刻骨。就是因为他见过幸福的模样,他的心里才更受伤。 他觉得很难受。他想不通,难道爸爸不在了、妈妈口中的大宝贝不在了,那他这个小宝贝也跟着不在了吗?就算那时爸爸被栽赃出轨,你不要他了,你还有我啊,怎么你连我都不要了?你怎么能就这样遗弃你的骨血? 靳朗被陆谦安抚的委屈,这几年来缺失的温情让他一时之间从二十一岁的大男生退回成十四岁的无措孩子。他翻过身抱住陆谦的腰、靠进他怀里毫无预警哇的一声哭出来,把自己跟陆谦都吓了一大跳。 这隻怨气鼓鼓的河豚,总算是放了气,而且一放不可收拾,哭的抽抽噎噎哽哽咽咽滴滴答答… 陆谦仍然一下一下拍着靳朗的背,安抚着怀里哭得好委屈的人。他不明白靳朗这是怎么了,不过他知道能哭出来是好事。 靳朗一边哭一边碎碎念:「她好过分…她怎么能这样…好过分…」陆谦不知道他在骂谁,只能顺着他说:「对,他好过分…真坏…我帮你打他…」 靳朗听到陆谦哄孩子似的说要去打他,忍不住想笑,又不好意思的吸吸鼻子。陆谦抽了两张纸递给靳朗擦擦脸,等他稍微平復下来,才开口:「好点了吗?」靳朗点点头又摇摇头,心中的那一点怨,终究是散不了。 「那…想说说吗?」陆谦问。 靳朗安静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他告诉陆谦,小时候的他有多幸福快乐,爸爸有多厉害、妈妈有多温柔,然后爸爸意外死掉,妈妈疯狂了…他从幸福的巔峰跌进谷底。 他在应该被大人呵护的年纪被遗忘。他孤孤单单一人。 他在应该心无旁鶩拚尽心力努力念书的年纪被生活跟债务缠身。他甚至没能上大学。 他的孤单他的委屈他的怨恨他的遗憾…都在今天被告知,压垮他们家的那一根稻草,只是一个泯灭人心的谎言。 他口里说不恨黄士德、恨的是他妈妈。但是对这个谎,他又怎么能甘心?他知道他说这些事根本无济于事,但是他真的需要一个发洩的管道。 陆谦安静的听靳朗说着,他很少听靳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也很少看见靳朗这么用力宣洩情绪。通常他都是克制又隐忍的,这次的爆发,真的是憋得太久太委屈了。 「我真的没有办法原谅她。」靳朗一直在流眼泪:「我觉得好恨她,她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自己去玩去赌。她都没有想到我那时候还那么小…我一个人回到家,家里永远都没人,一个人煮饭吃,家里根本也没东西,就是泡碗麵、顶多加颗蛋。我自己学着洗衣服、晾衣服、洗碗拖地、自己做功课、学着妈妈的签名偷偷给自己签成绩单、假日自己一个人去市场买菜。我也不会挑,一开始买回来的水果,切开来里面都是烂的……这些都算了,她后来还带人回来,这是什么意思?」靳朗说着说着忍不住吼起来:「这是爸爸跟我的家啊!她不要了就出去,凭什么还带人回来…她…在我爸的房里跟别人乱搞…」 陆谦非常震惊。这就是小时候的靳朗所遇到的事? 「下雨了…闪电打雷了、家里停电了,我都自己一个人,我十四岁了,我可以不怕。可是,我害怕隔壁房间传来的声音…我害怕…」靳朗陷进去那一段悲愤难堪的记忆,身体微微发颤。 「我知道她在报復我爸爸…可是,我犯了什么错?她要这样对待我?」靳朗轻轻打了一个哭嗝:「高一那年我搬出去了,自力更生半工半读…我的成绩很好,我想上大学,一直在存钱。可是她…她…一直欠债…我那个洗盘子的工作根本还不起她的债…我到处兼差,还要读书…我真的好累……」 「一开始,钱也没欠那么多,几千块几千块的要,然后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我所有的积蓄都被她要走了。我好不容易考上f大,可我准备要去念书的钱都没有了……我都这样了,她还是不满足。我搬家,她也能找到我,去我工作的地方要钱、跟我的老闆借钱…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才找到有木那儿工作,在那里虽然常常会被吃豆腐,可是薪水真的比较高…」陆谦想到有一次去有木,正好看到靳朗送酒被摸屁股的画面,心里一阵疼。 靳朗流着泪继续说:「真的,我不是爱慕虚荣花钱如流水的那样,我是被她逼得没办法…她欠债了要我扛,我已经那么努力了,她为什么看不见?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她…她…叫我去卖…怎么会有妈妈叫自己的骨肉去卖…?好啊!好啊!我就真的把自己卖了,她高兴了吧?满意了吧?她怎么就不能放过我?」靳朗开始激动起来:「我是一个鸭子,一个被金主包养的鸭子,连我自己都瞧不起我自己…我怎么那么贱…」 「我讨厌被吃豆腐、讨厌当鸭子、讨厌被包养…我都讨厌都讨厌…」靳朗哭着用力埋进陆谦怀里,放声大哭,他真的觉得好委屈。陆谦听到他说都讨厌的时候,一直安抚的靳朗的手不由得僵住,他苦笑了一下,还是继续拍拍他。他的委屈是真委屈。 靳朗哭了一阵子,忽然反应过来,刚刚似乎说了放肆的话。他有点慌张的起身,结结巴巴的道歉:「对不起,谦哥…我刚刚…刚刚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陆谦把他按回怀里继续拍拍:「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他又拍了两下:「其实你说的也没错啊…谁会喜欢被吃豆腐、被包养?你讨厌也是正常的…」陆谦又笑了一下。 「可是我不讨厌你…」靳朗又挣扎起身衝陆谦喊了这一句,正好对上陆谦笑的温和的眼睛,那眼睛证明陆谦他是真的不介意也没生气。他囁嚅的说:「我真的不讨厌你…我喜欢…」声音低到听不见,一句我喜欢你梗在喉头硬是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这么贱的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喜欢别人。 陆谦只听见他说我不讨厌你,他给了靳朗一个很真诚的笑容:「我真的知道你的意思,你别担心…」他再度把靳朗搂回怀里拍。 陆谦是真的明白靳朗。他厌恶自己的处境,当鸭、被包养、出卖自己的这种处境。这种屈辱的生活,不会因为陆谦友善的待他而有所改变。 他就是当鸭了,就是卖了。即使一年后他清白的离开,戳记就是盖在身上了。 他就是一个被包过的人。 陆谦待他再好,只是让他在这一年的地狱中,少些皮肉痛罢了。灵魂的窒箍,终将是一辈子的烙印。 陆谦想到这里,心中有点闷闷的痛。他以为靳朗跟着他,是比较好的选择,如今细想,大概也就是乌龟跟王八的差别。他暂时压下心中的叹息,打算日后再跟金小靡商量有关靳朗的“卖身契”。 靳朗倒是不知道陆谦在想什么,他哭哭闹闹好一会儿,心里的愤怒委屈都发洩了,现在反倒有点不安。他这样是不是有点小题大作大逆不道?为了一点事而怨恨自己的母亲,这看在从小没有父母的陆谦眼里,该是有多不懂事? 「谦哥…我是不是…很坏?」靳朗试探的问:「哪有小孩怨恨自己父母的,我是不是不应该恨自己的妈妈?我应该要原谅她?」这两天医院里的陪护大姊,似乎是看出这对母子的不对劲,妈妈总是哭哭啼啼不说话,儿子又只是冷着一张脸不搭理人。她想当个和事佬,动不动就说一些: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啊、母子哪有隔夜仇啊…之类的醒世警语,说的让靳朗心烦。 陆谦摇摇头:「哪有什么应该不应该。那些要你原谅的人,没吃过你吃过的苦。老话怎么说?站着说话不腰疼?要我说,你受的这些苦换那些人来受,搞不好他们比你还更怨恨。」陆谦用力揉揉靳朗的胳膊:「听着,别有负担。你不想原谅咱们就不原谅。」 靳朗愣愣地看着陆谦。 他只是想要有一个人来评评理。只是想要全世界有一个人愿意站在他这边,说他即使大逆不道也没有错。 陆谦就是全世界里的那一个人,他站在他这边。他说:咱们就不原谅。 此刻,陆谦就是他的全世界。 你等等我,我会有出息的。 陆谦说:咱们就不原谅。 靳朗埋在陆谦怀里,鼻子又酸了起来,已经丢脸一晚上,他咬住唇让自己别再哭出来。但是陆谦已经感觉到靳朗又开始抖动肩膀。 「欸欸欸…怎么又哭了?」陆谦很无奈,他不知道辛巴居然还是小哭包。 「……我以为…你会要我放下。说什么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这样的话…毕竟你…」 「毕竟我是个孤儿?所以我不管什么样的糟心父母都觉得应该要珍惜、应该要的感谢上苍?」陆谦摇摇头:「不是这样的…」 「我的确曾经很渴望父母、很渴望一个家。但那是我个人的心念,不能套用在你身上。不是你有父母,就一定比我幸福,就一定不论前因后果的要珍惜要感恩要知足。我没有父母,我有我成长的艰难,但同样的,我也有我不被负累的自在。你这样的、我这样的,说不上谁比谁惨。我没吃过你的苦,没资格说你不对。」 「我真的从来都不觉得“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只要是人,都会犯错。尤其是当父母这么重大的习题,哪有什么都是对的呢?」陆谦想了想,又说:「像我的父母从我一出生就把我丢掉了,难道他们没错吗?我告诉你,他们大错特错了,我小时候可爱得要命,他们不要我,是他们的损失…」 靳朗窝在陆谦怀里笑出声:「对,是他们的损失…」 「你笑什么?你不相信我小时候很可爱?」陆谦装作生气,挠了靳朗几下。 「我相信我相信…」靳朗求饶似的扭动:「你现在还是好可爱的。」陆谦听到靳朗这么说,才停止攻击。 「…谦哥…谢谢你…」靳朗的脸埋在陆谦肚子上,此时闷闷的说话震动,弄得陆谦有点痒。 陆谦扭一下身体,压抑自己想抓抓肚子的滑稽想法,又开口说:「不过,我们不要因为别人的过错,而让自己也跟着做出错误的行为。」 「嗯?」尾音上扬。靳朗有点不明白陆谦的意思。可他很喜欢陆谦使用“我们”这个词。 「她没有做好妈妈的角色,那是她的错误。而你做到人子的本分,是你靳朗对自己的负责。」陆谦想了想,又说:「你可以不用原谅她,但我们不要亏欠她…」 靳朗皱眉,似乎在思考陆谦的话,他抬起头来问:「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就像她现在生病住院了,我们可以协助她直到她回到她的生活轨道…」 「我就是不想再理她了…」靳朗不满的垮下嘴角。 「那就不理她。反正医院有陪护大姊,到时要出院了,我再去结清费用就好…」 「那怎么行…」靳朗整个人都坐了起来:「说到这个我才想起来,急诊的费用也是你去缴的,我…我…」靳朗说不下去,他身上根本没钱。应该说,他身上的钱都是陆谦的。他连一句要还钱给陆谦的话都说不出口。 陆谦轻轻的摇摇头:「小朗,我知道你在意这个钱的事。但是我有钱…」 「你有钱是你的事…」靳朗急急开口。 陆谦并不理他,他接着说:「你知道我这个钱怎么来的吗?我一个孤儿又没有遗產可以继承,做的工作也只是一个小设计师。怎么会有这么大笔钱从天上掉下来?」靳朗摇摇头。 「这钱…还真的就是天上掉下来的。」陆谦笑了笑,跟靳朗说了个事情的原委:「你还记得我们之前在有木就见过面了吗?」靳朗想到陆谦看到他被摸屁股那天,有点尷尬的点点头。 「那天我去找你金姊,是因为我们小时候待的那个育幼院要被拆迁了,我们想要帮忙,可是没有钱。离开有木之后,我因为喝了酒有点脑抽,就把全身的钱都掏出来买乐透彩…在买乐透的时候,我求老天爷帮帮我,我心里想:要是有钱就好了,育幼院的困境、弟弟妹妹们的生活、还有咖啡小哥的疲惫,就都能改善了。」陆谦微笑的看着略为吃惊的靳朗:「没错,咖啡小哥就是你。」 「那时连续两天遇见你,我就觉得你好累的样子,所以跟老天爷祈求的时候,把你也说进去了。你看,老天爷应允我,给我这一笔财富,是让我拿来这样用的。我已经用了一部份在育幼院。现在用一部份在你身上,也很合理是吧?」 还能这样解释?太牵强了吧。靳朗觉得啼笑皆非,他瞪着陆谦:「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哄?」带笑的眼角终于透出一点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淘气神情。 「哈哈哈,不哄你。那钱算你跟我借的行吧?医院的单据我都留着,等着你发大财来还钱。」 靳朗点点头,然后又迟疑地说:「可是…可能要很久,我现在…有点忙…」我现在正忙着被人包养,没办法出去赚钱呢! 靳朗忽然觉得好笑。他好像没听过小鸭子在被包养期间,还得想办法筹钱还金主的,不都是能挖多少钱就挖多少吗?他该成日怂恿着金主给红包送礼物甚至买车买房之类的,怎么到头来他反倒还欠金主一屁股?陆谦显然也想到这一点,抿紧的嘴角显示他正努力憋笑。 真好,靳朗还能开玩笑。 「再久我都等你…」陆谦憋着笑,故作严肃的说。 「好…」你要等我。 靳朗点点头深深地看着陆谦,他嘴巴又动了动,小声含糊地说了一句话。陆谦没听清,俯身向前:「什么?你说什…」一句话没说完,就被迫含在嘴里。 靳朗抬头吻住了他。 靳朗拉住陆谦的前襟,迫使他更俯下头。他的唇覆上陆谦。轻轻的吸吮。 这是一个很温柔很虔诚很感激的吻。不带任何情慾的,甚至没有惊动舌头。 靳朗很快的放开陆谦,他垂下眼,不敢看他,只低声地说:「你等等我…我…我会有出息的…」 我会有出息的,我会努力…努力让自己配得上你。 陆谦被突如其来吻弄得有点矇,又听见靳朗小心翼翼的请求与承诺,整颗心都酸软的不行。他倾身抱住靳朗,让他靠在自己的肩窝。 此刻什么都不想再多想,陆谦只想好好抱着他的男孩。他的辛巴。 两天之后,陪护阿姨通知靳朗,说妈妈可以办出院了,靳朗虽然满心不悦,但还是由陆谦带着去医院帮妈妈办了出院手续。 陆谦办完手续回到病房时,靳朗跟苏琳已经都收拾好,坐在房里相对无言。靳朗一看陆谦进来,眼神亮了一下,随即站起来:「好了?可以走了?」 陆谦朝靳朗点点头,然后又转头看着苏琳:「苏女士,手续都办好了,我们送您回家。」他走过来帮忙靳朗一起提着行李往外走。 苏琳点点头,跟在靳朗跟陆谦身后。 靳朗两天前离开之后,就没再来医院了,倒是这个陆谦来了两天。他告诉苏琳他是靳朗的朋友,因为靳朗这几天比较忙,所以代替他来看看苏琳,还跟她说住院期间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他联络,甚至留了手机号码给她。 刚刚,苏琳问了靳朗。一开始靳朗有点吃惊,他好像并不知道陆谦私底下有来看过苏琳。苏琳又多问了几句,却只得到靳朗有点不耐烦的回覆:「对啦!谦哥是我的朋友,还是我的房东,我现在分租他的房子住…」靳朗说的有点心虚也有点赌气。 苏琳没再问下去,她甚至不敢问靳朗他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她听过强哥对靳朗的揶揄讽刺,说他是鸭,还是伺候男人的鸭。她看着陆谦,站在靳朗身边的男人。她不敢往深的想。 如果,强哥说的是真的,那靳朗遭遇的一切丑恶,都是拜她苏琳所赐。 她不敢问,也没资格问。 她只能默默跟在他们身后,默默的观察。 陆谦提着行李跟着靳朗和苏琳进门,看到了靳朗小时候生长的家。他有点好奇,想像着小小的靳朗曾在这个家里的活动。是东奔西窜的调皮,还是乖巧安静的读书?但不论如何,最终都变成孤零零的身影,一个人在屋里晃盪。 陆谦望向靳朗,他看到了靳朗眼中的眷恋以及陌生。 靳朗似乎不想多待,他把苏琳的行李放在客厅就想走了。苏琳怯怯的挽留:「这么快就要走啦?快中午了,还是我炒几个菜,你们中午留下来吃饭?」苏琳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只剩下一小把枯黄的葱及两小根营养不良的红萝卜,连一颗蛋都没有。她尷尬的说:「啊…冰箱里什么都没有…没关係,我去买。超市就在楼下,我去买很快就回来…」 「不用了,我要回去了…你自己保重…」靳朗僵硬的说完就转身离去。他不是不渴望再吃到母亲亲手做的饭。只是现在,他还不能放下。他站在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屋子,曾经的温馨整洁已经完全不见了,取代而之的是紊乱加上没有人气,就像一个临时住所。感觉得出来,即使是住在这里的苏琳,也没有把这里当成家。 情何以堪? 就连陆谦也看出靳朗对于在房子里多待一秒的抗拒。 苏琳被靳朗拒绝之后,有点手足无措的站着,她眼里的伤心是真的,苏琳不知道该如何修復他们之间破裂的母子关係。 「下次吧!」陆谦出来打圆场:「下次有机会再嚐嚐您的手艺。我们先回去了。」他有礼的对苏琳一欠身,离开了。 出了公寓,陆谦跟在靳朗身后,看着前面那一个消瘦落寞的背影,忍不住快步走向前,走到靳朗身边与他并肩同行。 「谢谢你…」靳朗忽然开口:「听说你这两天有去看她,说是我的朋友…」 「我们本来就是朋友…」陆谦说。 「只是朋友吗?」靳朗低着头小声地问。 「什么?…」陆谦没听清,还没疑惑完靳朗的手就伸过来。 他牵住陆谦的手。 继上回在黑漆嘛乌的鬼屋里偷偷的十指紧扣,这回可是在亮晃晃的街上。 「你做什么…?」陆谦紧张的前后张望,还好僻静的小巷子里此刻都没人经过。 「我…只是想牵一下…」靳朗声音有点难过,又轻轻地放开手。 「……」陆谦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对辛巴的小要求真的越来越无法拒绝。想牵着就牵着吧!距离停车的路口也没几步路了。 陆谦主动牵回靳朗的手,还捏了两下他的指尖,有点安抚的意味。靳朗又开心起来,也捏了两下陆谦。 两个人像打密码一样捏来捏去,牵着的手一直未曾放开。 苏琳在三楼的窗户望下去,看着这两人手牵手的走远了,眉头越锁越紧,心里头沉甸甸的,满是震惊与不安。 陆谦的本能是为了徐扬奋不顾身? 九月中旬,徐扬的伤终于在拖拖拉拉不情不愿当中好全了。这一拖,就是两个礼拜,徐扬原本还打算说服小齐,继续住下来,无奈齐少白铁了心,就是想离开。房子他早就找好,从九月初开始就已经预付了房租,只是被徐扬缠住,迟迟无法搬走。现在伤好了,徐扬再也没什么藉口阻止小齐搬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陆续打包行李。 「这个大同电锅你也带过去…」徐扬提着一个全新的盒子,递给齐少白。 「?」齐少白满脸疑问。 「这个是之前买家电的赠品,我用不到,一直放在这里占地方,你拿走吧…」说完酷酷的转身坐回沙发。 「……」齐少白很无言,他看着盒子下方贴着保证卡,填的购物日期就是前两天。 他实在搞不懂徐扬最近是怎么了,说是对他好嘛?可嘴上总不饶人。嫌东嫌西的,一下说他碗没洗乾净,硬把他从房里叫出来重洗一次,还站在厨房监督他。一下嫌他买的葡萄太酸,要他自己出来把葡萄全吃掉。连给他东西都还说是自己不要的,垃圾一样的甩给他。 可是在这些莫名其妙的挑剔里,齐少白又隐隐觉得徐扬不太对劲,毕竟被嫌弃埋汰了几个月,什么是真的厌恶,什么是故作姿态的撩骚,他还分辨得出。 例如叫他出去洗碗,明明口气差的要命,却杵在厨房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最后还拉着他要一起看电视,被他拒绝了。 吃葡萄那次也是。恶狠狠的敲他的房门,嘴里唸着小屁孩连水果都不会买,买的这个什么酸葡萄,给我出来自己吃完。一面布置了整个茶几,除了葡萄还有凤梨、苹果跟一桌子的零食,等到齐少白出来在沙发坐好,徐扬立刻熄灯开始播放电影,一副电影院包厢的架式。齐少白莫名其妙,一声不吭的吃完明明就很甜的葡萄。 那天小齐安静的吃完葡萄就打算回房,被徐扬喊住了:「喂…电影不看完?现在满桌子东西,等一下谁收拾?」 齐少白忍着不一拳挥过去,免得对方又藉口有伤,继续把他留着当佣人使唤,只好忿忿的又一屁股坐下来,陪徐扬看电影。小齐白天在丽榭工地监工,晚上其实已经好累了,那部电影节奏有点慢,弄得他看不到半小时就昏睡过去,等他再醒来时,电影已经播完了。他茫然的看向四周。 令他困惑的,不是只剩一盏灯的客厅、不是已经收拾完毕的茶几,甚至不是那条盖在身上的薄被。 是那个坐在他身边滑手机的徐扬。 明明刚才看电影的时候,是自己一个人坐在长沙发的,怎么一觉醒来,他居然靠在徐扬身上,还睡的这么香。他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推了徐扬一把。 「醒了?」徐扬放下手机转过头看他,神情很自然温和,好似这样温情的场景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份。 「怎么…」齐少白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这样曖昧的当下,应该说什么。「我睡着了?」 「嗯…口水流了我整身…」徐扬说。 齐少白大惊,连忙看向徐扬的肩头,发现一片乾燥。他没好气地骂:「无聊…」他掀开薄被、摺好,打算回房继续睡:「总监,谢谢…」他指了指被子,「我去睡了,晚安…」 徐扬叫住他:「小齐……真的非得搬走吗?」他没转过头看齐少白:「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的…」 齐少白笑了笑,同样没回头:「我觉得不好…」他进了房。留下徐扬一个人坐在昏黄的灯下。 两个背对背说话的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先踏出一步。 齐少白要走,徐扬无计可施。温言软语他说不出,心里却着急得要命。这个小孩要搬走了,不知道会不会好好照顾自己?怕他总是吃外食,给他买一个电锅,至少自己还能弄点简单的食物。 其实周末才要搬走的,但是齐少白迫不及待的收拾行李,也让徐扬颇不是滋味,压着气坐在客厅闷不吭声。 两个人在离别的前夕,竟都无话可说。 第二天,一夜没睡好顶着黑眼圈上工的齐少白才发现他有一张重要的施工图带错了。玄关的天花板做到一半,不得不停工。 他想跑回公司找图,可偏偏这时客厅电视墙订的石材跟饰板都来了,需要他跟陆谦都留在现场帮忙,齐少白着急得团团转。陆谦想了一下,他家里还有一个随身碟,里面就有那份图,他让小齐不要急,打了个电话拜託靳朗尽快送来。 靳朗的动作也很快,半个小时后就到了丽榭社区门口,正在跟警卫说明呢,就看见徐扬也来了。 「徐哥…」靳朗打了个招呼。徐扬跟门口警卫出示了工作证,证明自己是社区内屋主的设计包商,就带着靳朗进去了。 「来找陆谦啊…」徐扬故意逗他:「就上班时间也要黏着他?这么想你家谦哥?」 「才不是。」靳朗胀红了脸,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怎样:「我送东西来给他…那你呢?你又来干什么?」 「我?这是我公司的案子,我当然要过来关心一下…」徐扬说的理所当然。两个人就这样说说闹闹的朝王先生家走来。 陆谦在屋里看着这两人一前一后即将要走进屋,眼光忽然一闪,刚刚玄关天花板架设到一半就停工,支援的师傅想着只是暂停一下,沉重的工具箱就犯懒没拎下来,直接放在悬空架着的两根木头上。原本也稳稳放着,谁知道客厅电视墙面跟着施工,连续敲击不断震动到天花板,陆谦要喊已经来不及了。 沉重的大铁盒,里面装了鎚子锯子拔钉桿钢钉…从一层楼高的空中落下,样样都是杀人兇器。 陆谦顾不得别的,一个纵身就飞扑过去,撞的徐扬往后退了几步跌在地上,靳朗跟在徐扬身后,更是搞不清状况,在一阵乒呤乓啷撞击声中,靳朗被徐扬撞出了门外。等大家回过神来,发现陆谦跟徐扬都已经倒在地上。 大家惊的急衝上前,小齐从客厅另一头看到完整情况,吓的脸色发青。他飞奔过去蹲在两个人身边喊:「谦哥…谦哥…你怎么样了?总监…你没事吧?」齐少白急得手足无措。 陆谦压在徐扬腿上,他的左边袖子已经划破,手臂上开始渗出血:「救护车…快叫救护车…」小齐失声的喊。靳朗被撞出门外,这时又急急衝回来查看。 徐扬被陆谦推了那一把,几乎推离了重物落下的攻击范围,但还是被一些钉子工具什么的划出了一些伤痕,手臂、脸颊、耳朵都有小伤口,不太严重。倒是跌坐在地上那一屁股,反而疼一些。他齜牙咧嘴的坐起来,扶着趴倒在自己腿上的陆谦,嘴里一通喊:「我没事我没事…小谦你怎么样了?」他轻轻拍着陆谦的肩膀,紧张的看着他。 陆谦稍稍抬起头,皱着眉说:「我…还好…」刚刚落下的一个木槌,刚好敲在他的头,还好有带着工程帽,没有让槌子直接敲到脑壳上,但是猛力的撞击,还是让陆谦现在头一阵一阵的疼,视线有点晕。他的左手臂上有一道更大的伤口,是那个工具铁箱落下时,尖锐的角划伤的,长长的一道血痕,连袖子都割破了,可以想见手臂上的皮开肉绽。 惹事的师傅在旁边懊恼的直道歉,为了一时贪图方便,最基础的工程安全都忘记了,后悔的不知如何是好。 靳朗白着一张脸,蹲着看陆谦:「谦哥…你哪里痛?」他手忙脚乱的想要去扶他,却不知道能从哪里下手,一双手在陆谦身上比划半天,愣是不敢动他。 「小陆,你手脚动一动…还能动吗?」「对对对…动一动…看看还伤了哪儿…」一群人七嘴八舌的出主意。 陆谦艰难的动了动手脚,扭了扭身子。刚刚箱子砸下来,一堆东西乱七八糟的砸在头上、背上,最初的惊吓过去,现在开始感觉到疼。还好,全身都很痛,但是都能动。显示这一通砸,顶多就是皮肉伤。没有真正伤及神经或骨头。 「应该没事,都能动…」陆谦慢慢自己翻过身爬起来,其他人也不敢拉他,怕扯了他的伤口。靳朗护在他旁边,等他坐起来,立刻搂住他,让他能比较舒服的靠着自己。有人拿了条乾净的毛巾递过去,让靳朗用毛巾包住陆谦的手臂压着止血。 「谦哥,救护车快到了,你忍着点…」靳朗看陆谦苍白的脸,皱着眉头很难受的样子,手上的毛巾也很快被血染红,靳朗又心疼又害怕,恨不得刚刚砸下来的工具箱是砸在自己身上。 陆谦半瞇着眼,艰难缓慢的点头,他头很晕,不敢有大动作。 一群人围着陆谦,小齐在旁边紧张得发抖,他手里拿着手帕,往徐扬脸上擦,想擦掉徐扬脸上的血珠:「总监…你…真的没事?等会儿救护车来了,你们一起上车…」他的眼睛鼻子都红了,刚刚被吓得够呛,这一时半会儿还回不了神。 徐扬也还坐在地上,他忽然拉住齐少白微微发抖的手腕,用力一握:「我没事…」他的安抚似乎给了小齐一点力量:「拉我起来…」小齐扶着徐扬慢慢的站直,他也扭扭身体,拨开人群往外走了几步,除了屁股真的很痛以外,似乎真的没什么大碍。 小齐还扶着他,他看着小齐担忧的眼神,又拍拍他:「我真的没事,你去通知一下门口的保全,如果看到救护车要立刻放行…」齐少白这才想起社区门口还有保全,立刻打了个电话过去警卫亭,简单叙述了工地发生的事,并拜託保全尽快指引救护车到达事故现场。 十分鐘后,救护车到了,陆谦上了担架,原本靳朗也要跟上车,结果旁边一群人吵吵嚷嚷,要轻伤的徐扬一起上救护车,靳朗只得退下来。 徐扬上救护车前,将自己的车钥匙丢给齐少白:「快跟上…」小齐拉着发愣的靳朗衝出去找到徐扬的车,才刚发动就听到救护车鸣笛驶出社区。齐少白立刻跟上。 在车上,靳朗抿紧嘴唇,一言不发。齐少白心里也紧张,但是还想着要安抚一下靳朗,他故作轻松的说:「这两个真是难兄难弟啊,」他看靳朗还是不说话,又说:「刚刚真惊险,你看到没有?真没想到谦哥会衝过去。其实从我那边看,徐哥就快走过去了,我以为应该能闪过的,可能谦哥那个角度不好,让他情急之下判断错误吧,居然又衝过去推了徐哥这一把,搞得两个人都受伤了。这实在太吓人,还好谦哥有戴工程帽,不然这一砸怎么得了?」 「他…是为了救你们徐总监?」靳朗的声音里多了一丝火气,但是齐少白没听出来。 「是的吧?如果这些东西是砸在总监头上,可能会出人命的。他没戴防护帽,又刚好走到玄关…还好谦哥一向守规矩,帽子一直都戴着…」 「他有戴防护帽也不能这样乱搞啊,这么危险的事,怎么能就这衝过去?太鲁莽了…」小齐有点诧异的看了靳朗一眼。这回,他听出了他正在生气。 「情况危急吧,谦哥可能也没想那么多…大概是…本能…本能吧…」齐少白忍不住为陆谦解释。 「他们…」靳朗这个问题放在心里很久了,一直想问又不敢问,自从知道徐扬追过陆谦、上次在basement又看到陆谦让徐扬搂着,他心里就不断揣测现今这两人的关係。今天闹了这一齣,陆谦可是为了他拋头颅、洒热血,差点慷慨就义,怎么看都不是一般同事情谊。他咬了咬牙,还是问了出口:「他们关係什么时候这么好?谦哥居然为了徐总监…奋不顾身?」 「……」齐少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靳朗的这个问题,不也是从刚刚就盘旋在他心中的疑问。可靳朗可以问、可以质疑。他齐少白能去问谁?又能怎么回答靳朗? 齐少白只好耸耸肩:「其实,这就真的挺本能反应的…救人嘛,常常会忘了自身安危。再说谦哥跟总监共事三、四年了,听说早期是一起拚过来的,革命情感总是有的。这么多年的感情,又不是假的…」齐少白越说越觉得心闷闷的,索性也不说了。 本能?陆谦的本能是为了徐扬奋不顾身? 靳朗不爽。非常的不爽。 对,我在生气。我很生气。 齐少白带着靳朗进急诊室的时候,徐扬跟陆谦已经先施打完破伤风免疫球蛋白疫苗,徐扬正坐着让护理人员帮他消毒伤口。而陆谦则趴在相邻的病床上,由医师进行手臂的伤口缝合。靳朗跟齐少白赶紧上前查看。 「你们来啦?」徐扬朝他们挥挥手,示意自己在这里。 「总监…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小齐关心的问,而靳朗则是不发一语站在陆谦床旁,担心的看医师缝针。 「都已经打过破伤风了,我就几道小划伤…」徐扬倾过身,小声的在齐少白耳边抱怨:「可能屁股还有黑青…」然后又直起身,用正常的音量说:「其他应该没什么事啦!」 齐少白皱着眉。跟我说你的屁股要干嘛?还来不及有其他反应,就听护士说话了。 护士边消毒边说:「你的伤口是不大,但是你们说是被生锈的铁件划伤,虽然已经打过疫苗,但还是要注意,如果有肌肉僵硬、痉挛、头痛、发烧等症状,要立刻回来医院,知道吗?」 徐扬指着齐少白,对护士说:「我跟他住一块儿,你跟他说,我记不住…」 护士也转头看着齐少白问:「我刚刚说的有听清楚吗?要我再重复一遍?」 「不…不用…我听清楚了…」小齐说。护士满意的点点头,继续帮徐扬擦上药膏。 齐少白有点傻眼,他不明白徐扬这几个动作是什么意思?偷偷靠过来交代他的屁股、又跟护士说他们住在一起,态度熟捻的好似他们有什么关係。 切!我跟你能有什么鬼关係!看徐扬那个样子,根本就是吃定人。好不容易上一回的伤好了,齐少白将行李都整理好,就等着週末搬出去,结果现在又来一身伤,这是不是又要他继续留下来当佣人啊?! 正想开口拒绝,护士又说了:「你们可别小看破伤风,这个要没注意,一不小心可是会死人的。」 齐少白把话吞回肚子里。会死人的。他实在没法置之不理。 靳朗在旁边也听到护士说的话,原本就难看的脸色,绷得更紧了。陆谦的伤口那么长,几乎从左肩一路划到手肘,看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长蜈蚣长在陆谦原本白皙的手臂上,靳朗忍不住开口:「医生,拜託你缝漂亮一点…」 陆谦趴着,头就枕在没受伤的那隻手上休息,听到靳朗正经八百面色凝重的请託,明明还晕着有点想吐,却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医生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又不是小姑娘,也不是伤在脸上,到底要缝的多漂亮?」医师双手不得间,他用下巴示意徐扬:「刚刚那个人已经交代过了…」 靳朗看着在跟齐少白说话的徐扬,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应该要高兴有人帮着提醒,却只赌气的想:要你多嘴。 医师缝完最后一针开始收拾,一边问陆谦:「小伙子平常爱漂亮啊!你朋友都替你紧张的。」 「我才没有,」苍白的陆谦很无奈:「其实有一条疤看起来还挺英勇的…」 医师冷笑了两声:「我技术那么好,加上你朋友的强烈要求,等一下我再给你开一瓶美容胶,等拆线之后可以擦。这疤会很漂亮的。」 「……」陆谦虚弱的说:「不用了。」 疤就是疤,能有多漂亮?开出一朵花不成? 「两个礼拜后拆线。」医生又说。 医师转过身写病歷,一边说:「背上的小伤口跟瘀青,我开一些药膏给你回去擦,手臂上的缝线要每天消毒,如果有不正常的红肿热痛,或是发烧、肌肉僵硬、痉挛的现象,要立刻回来。刚刚护士讲的有听到吗?破伤风不能轻忽。」靳朗点点头,在旁边很自觉的认真记下了。 「等一下会有人来推床去照一下头部电脑断层…可能要住院观察一下…」医师一面开单一面说。 「好的。」 「我不住院。」 两个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靳朗觉得奇怪的看着陆谦。 「谦哥…我看还是住院观察一下比较好。」齐少白转过身看着陆谦说。 「是啊,你看你现在这么难受的样子,还是住院比较保险。」徐扬也扶着尾椎一顿一顿的走过来劝。 「我不住院。」陆谦还是坚持。「我现在不难受了,我要回家…」他挣扎着想爬起身。 「好好好,我们待会再说,先去照断层…」靳朗按着陆谦安抚。 照完脑部断层回来,医师看了一下片子,发现没什么器质上的损伤,确认了陆谦真的不愿意住院之后,勉强同意他回家休养。他再度叮嚀了靳朗关于脑震盪和破伤风的注意事项才放人。 在急诊室折腾了六、七个鐘头,再出来天都暗了。刚刚陆谦就让齐少白先带着徐扬回家,现在就剩靳朗跟他两个人。上午事发突然,连午饭都没吃,现下两个人都累了,陆谦自己还好,倒是怕年轻人不经饿,提议在医院附近随便找个吃的吃完再回家。 可靳朗坚持回家自己做。 「自己做的比较卫生,我帮你煮个鸡蓉粥,很快就好。」 原本陆谦因为疼痛跟时不时的眩晕而没有胃口,听到靳朗的鸡蓉粥,忽然觉得真的饿了。 回到家,靳朗先帮陆谦在客厅安顿好,就进厨房煮粥。陆谦在医院吃了止痛药,开始有点嗜睡。等靳朗把粥端出来的时候,陆谦已经沉沉睡去。 靳朗走到客厅、蹲在沙发旁边看着熟睡的陆谦,他坐着靠在沙发上,头微微后仰,苍白的嘴唇放松的微微张开,呼吸很平缓。靳朗看他睡的这么熟,不知道要不要叫醒他。他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陆谦膝上,轻轻地喊:「谦哥…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陆谦醒来,一睁开眼就看见小狗一样蹲在他膝前的靳朗,但不知怎么的,那担忧的眼神一闪而逝,靳朗避开陆谦的目光。 陆谦觉得今天靳朗怪怪的。 靳朗帮陆谦盛好粥,递过去给他。 「需要帮忙餵食吗?」靳朗问。 「不用,我坐在地上就好…」陆谦丢了一颗抱枕到地上,直接坐到抱枕上,碗放在茶几上高度刚好,他一隻手拿汤匙就可以吃了。 靳朗看陆谦开始吃,自己也盛了一碗。两个人安静地喝粥,气氛很怪异。 「今天麻烦你了,先是要你跑一趟工地,然后又害的你一整天浪费在医院里……」陆谦先开口打破沉默。 「不会。」靳朗垂着眼,没有什么力气的样子。 「你怎么了?」陆谦看着他:「吓到了?」 「大概吧!」靳朗不置可否的回答,丝毫没有想继续说话的反应,陆谦摸摸鼻子,也不说话了。 饭后休息了一下,靳朗叫陆谦洗澡,打算洗完澡帮他上药,陆谦乖乖的去了,没想到靳朗也跟着进了他主卧的浴室。 「你…有事吗?」陆谦对着紧跟着他的靳朗发出疑问,对于靳朗不请自来,居然主动进了他的房间,感到很惊讶。 「我帮你洗。」靳朗挡在浴室门口平静的说,但耳朵微微的发红,出卖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嗄?」陆谦大吃一惊:「不…不用…我自己可以的…你…」 靳朗看陆谦比他还不淡定,心里忽然稳了下来,他一挑眉:「你可以?你自己脱衣服给我看看…」好令人脸红的要求。 陆谦低头看着自己的衣服,一隻手的确是有点难脱:「不然,你帮我脱衣服就好…」 「嘖…别讨价还价了,现在非常时期,我们快点弄完,赶快出去擦药。」靳朗忽然强硬起来,开始帮陆谦脱衣服。陆谦也明白现在不是扭捏的时候,牙一咬,就随着靳朗。 上衣是一件衬衫,靳朗与陆谦面对面站着,他一颗一颗扣子缓缓解开,露出光洁精实的胸膛,靳朗垂着眼,不敢多看。而陆谦也微红着脸,不断提醒自己,这不是什么旖旎画面,只是好心人帮帮伤残人士而已。正常一点。心跳慢一点。 靳朗脱完衣服,接着要脱外裤。陆谦抓住裤头不让。 「这就不用了吧!我…我们上半身擦擦就好…其他…其他我自己来…」陆谦已经面红耳赤。 靳朗点点头,转过身开热水试水温,在陆谦看不到的地方,他偷偷的吁了一口气,他从来没有解过别人的衣扣、脱过别人的衣服,想不到居然会这么紧张。他看着自己试水温的手,还在微微发颤。 他让陆谦坐在浴缸边缘,先帮他洗头。为了怕弄湿陆谦左手臂上的纱布,靳朗还找来保鲜膜将手包起来。他仔细的打湿头发,在陆谦头上搓揉出泡沫。手上动作轻柔,笨手笨脚又带着小心翼翼,陆谦舒服的都瞇上眼睛。靳朗的手指在陆谦的头皮上轻缓的移动按摩,他摸到一处鼓起来的大包,轻轻的揉一揉,引起陆谦一声闷哼。 「很痛吗?」靳朗很心疼的问。 「…还好…」陆谦瞇着眼回答。 靳朗让陆谦头垂着,帮他把头发上的泡沫冲乾净,用毛巾擦乾。接着靳朗拧了条毛巾,要帮陆谦擦背。 看着陆谦整个背上青青紫紫大小伤口,实在不知道怎么下手,只能慢慢轻轻的擦拭,惹的陆谦禁不住,扭了两下。 「怎么了?我太大力了?」靳朗很紧张:「弄痛你了?」 「不是…」陆谦咬着牙:「你还是用力一点,这样好像在挠痒…我受不了…」 靳朗加重手上力度往背上擦去。 「嘶…」陆谦又传来一声惊呼。靳朗吓得又停下手。 「这回真的太大力了?」 「没…没关係…这样可以…」 靳朗再调整了一下力度,总算将背擦完。他重新拧了毛巾,站到陆谦身前,开始帮他擦拭胸口。 前面没有伤,可是靳朗更加手足无措。 他盯着陆谦光裸的胸膛,毛巾擦过带着淡淡水痕,胸口两点顏色不深,被毛巾磨擦过后,微微的突起。靳朗嚥了一口唾沫,他忽然好想知道舌尖舔上去那个小点,会是什么感觉。他又用毛巾擦了两下,引得陆谦一阵颤慄:「嗯?」他往后缩了缩。 靳朗一副没事样,继续往下擦去。陆谦很瘦、腰很窄,小腹没有赘肉。靳朗的毛巾顺着腰线往下擦,停在平坦的小腹上。他用手指戳了两下肚子,软软的。 陆谦吓了一跳,快速抓住靳朗作乱的手指:「你做什么?很痒…」他用力揉了揉肚子,想揉去被靳朗手指触碰过的那股炙热的异样感。 「我…只是检查看看你有没有肌肉…」靳朗找了个藉口,顺便取笑了一下陆谦:「谦哥,你肚子软趴趴的呀,都没在锻鍊…没有肌肉啊…」 陆谦不服气:「我没肌肉?难道你有…?」 「我本来就有…」靳朗大方地掀开自己的衣服,年轻男孩露出结实精瘦的身躯,稳稳的六块肌漂亮的展现在眼前。 陆谦讨厌肌肉男,觉得一身纠结的肌肉很令人倒胃口,但此时靳朗线条分明的腹肌却让陆谦看直了眼。薄薄一层肌肤覆盖在肌肉上,没有多馀的脂肪,也没有过于突出的肌肉,一切都是那么恰到好处。陆谦口乾舌燥,差点伸手摸上去。 靳朗没发现陆谦的异样,面对陆谦的沉默,他得意洋洋的认为陆谦是因为比输肌肉而不想说话。他拉下衣服神气地说:「怎么样?没话说了吧?」 陆谦无奈地叹一口气,这个孩子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不自知的撩火更恼人。陆谦想发脾气都没办法。 「好了好了…擦完了,你快出去…」陆谦有些烦躁的赶人。靳朗被无预警的推出陆谦的浴室。 靳朗无奈,自己转身也去客卫洗了澡。等到陆谦慢吞吞的都弄好出房门,靳朗已经在客厅准备好要帮陆谦上药了。 陆谦穿着睡袍背对着靳朗,他将睡袍松开裸露出整片背部。要不是整个背都花花绿绿满是伤痕,老实说,这幅画面还挺色气的。 但是靳朗完全起不了色心。他一边擦药一边隐隐的又开始觉得怒气上升。靳朗想起跟小齐哥在车上的对话,看到陆谦为徐扬伤成这个样子,心里又疼又不是滋味。他沉默的擦完整片背部,直到背部的药膏吸收完全、皮肤乾燥了,才帮陆谦把衣服拉上,全程都不发一语。 陆谦又察觉到对方的低气压。他不明白靳朗到底怎么了,一整个晚上都不对劲,态度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让陆谦不知如何应对。 「你…」陆谦正想开口问问靳朗,却被打断了。 「谦哥,您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要去睡了…」靳朗嘴里问着还有没有事要他帮忙,但是手脚却很俐落的收拾好桌上的药膏、杂物,转身就要进房。 「小朗…」陆谦喊住了他:「你在生气?」他总算察觉到靳朗的情绪是生气,但是为什么? 「对。我在生气。」靳朗点点头,毫无掩饰的坦白:「我很生气。」 是…因为我? 靳朗说:「我在生气。我很生气。」他重复了两次,强调现在他真的很不爽。 说完话他就进房关上门,将一头雾水的陆谦留在门外。 陆谦愣了一下,他坐在客厅想了很久也没想明白,最后决定起身去找靳朗问个清楚。 他敲敲门。 「请进…」靳朗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陆谦推开房门,就看见那个人直直躺在被子上,看起来还在生气。 「小朗…」陆谦走到靳朗床旁,坐了下来,直接开口问:「你…为什么生气?」 靳朗坐起来抿着嘴低着头不肯说话也不看他。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陆谦说:「你有什么不高兴,都可以告诉我…」 「你就那么在乎徐扬,就那么担心他受伤?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靳朗忽然瞪着陆谦,说出了憋了一晚上的话。 陆谦惊愕,他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到靳朗是为了这样的事在生气。陆谦摇摇头说:「不是这样的。小朗,不是这样的,」他想了想该怎么解释:「那时…你紧跟在徐扬后面,我要喊已经来不及了。所以情急之下想把你们两个都推出去。主要…我是怕东西掉下来会打到你,所以才推他的,想让他把你撞开…」 陆谦想想真的对徐扬很抱歉,如果不是他推了徐扬一把,搞不好徐扬就已经走出了危险区。他这一下,完全没经过大脑思考,救了靳朗却可能害了徐扬。 「其实,我对徐扬很不好意思…他原本可能不会受伤的。」陆谦现在想起来还是一阵后怕。下意识的行为,孰轻孰重在那一秒毫无可比的体现出来。但是真的伤了徐扬,他还是十分的抱歉及不安,所幸徐扬没有大碍,不然他可能也无法原谅自己。 陆谦越想越觉得自己很可恶。 「是…因为我?」靳朗惊讶的问,将陆谦自责的思绪拉回来。 陆谦温柔的摸摸他的头:「是,是因为你。」憋了一整天的靳朗忽然放松了浑身的炸毛,紧绷着的怒气冲冲瞬间平息,一小部分来不及化开的委屈转变成酸气直衝鼻腔、闹红了眼睛。 他心里软的一蹋糊涂,却又板起脸孔:「因为我也不行。」 陆谦严肃的点点头:「好,我知道了。」靳朗以为陆谦在敷衍他,依然抿紧唇瞪着他。 「我受伤,你不开心。下次我会小心。」陆谦只好接着保证。他看着靳朗问:「现在不生气了吧?」 靳朗看着笑的温柔的陆谦,傻傻的点点头又摇摇头。陆谦假装不满,皱着眉问:「怎么还生气?要怎么样才不气?」 「我今天吓坏了,」靳朗脱口说出:「你陪我睡…」 一说出口他就愣住,居然开口要求金主陪.睡?大逆不道。这要反了吧? 陆谦也愣了,眼睛慢慢眨了两下,手指轻抚着被面,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房间。 靳朗看着陆谦离开的背影,把自己摔回床上,很懊恼自己不经大脑控管的嘴巴,正生气自己破坏了今晚的气氛时,陆谦单手抱了自己的被子进来,丢到靳朗身上。 「滚进去…我要躺外面。」陆谦喊。靳朗抱着自己的被子连滚两圈,滚进床的内侧。他吃惊的看着陆谦不太利索的爬上床,慢慢地躺下来,连忙伸手扶住他。陆谦伤在左手臂跟整个背部,靳朗协助他躺成右侧卧、帮他把被子盖好,按熄了床头灯,自己也躺下来。 两个人面对面躺着,靳朗学陆谦将手塞进枕头下,像两个傻气的小孩看着对方笑。 「这样行了吧?」陆谦含着笑意问。黑暗中,隐约只能看见靳朗清亮的眼睛。那眼睛,也是带着笑的。 大部分时候黑暗使人恐惧,但今晚房里的黑暗给了靳朗勇气。 「这样才行…」靳朗说。他将手伸进陆谦的枕头下拉出他的手,握着,不放。 陆谦的脸红了。他想,这小子仗着黑越来越大胆了啊… 靳朗不知道,给他这样进一步勇气的,不是黑暗。 陆谦也不知道,越来越大胆的靳朗,仗的不是满室黑暗。他倚仗的是陆谦给他有恃无恐的偏爱。 「晚安…」 「晚安…」 灵魂在骚动情感在暗涌。虽然说了晚安,这一夜注定无法安眠。 xxx 这一头的夜晚,充满悸动。另一头,只有激动。 齐少白被徐扬气得浑身发抖。 从下午回到家,这个人就未经同意,自动开啟了徐大少爷模式,强迫齐少白扮演各种贴身僕役随从。协助更衣、洗菜做饭、端汤倒水这都算了,连接个电话都要把他从厨房唤出来替他拿手机,这算什么事? 齐少白拿个锅铲真想从他头上一耙子铲下去。他气哼哼的把在餐桌上铃铃作响的手机丢给他,听他接了手机、声音宏亮的朝对方大喊:「我没事…几个小伤口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巴拉巴拉废话个没完,气的他又转身回厨房鏗铃鏘啷的炒菜。 好不容易吃完饭洗完碗,徐扬又想出新的点子来折腾他。 「你也太无情了吧?我是伤患耶。」徐扬将齐少白拉进主卧的浴室:「帮我洗个澡有那么困难吗?」 「我无情?是你太无赖了吧?」齐少白长到这么大,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你就是脸上手上一点小伤口,连包都不用包,还需要什么人帮忙洗澡?」齐少白看徐扬不让开,他扯了一条毛巾拧了冷水,就往徐扬脸上抹去,他胡乱用力地给人抹了抹脸,疼的徐扬呲哇乱叫,他才松手:「洗好了,剩下的你自己来…」他把毛巾一丢,就走出徐扬的浴室。 「哪有人这样的,」徐扬在后面小声的嘟嘟囔囔:「一点都不温柔…这怎么讨回家…」他又喊:「喂…我屁股痛…」眼见齐少白又衝回来,一副要踹烂他屁股的态势,吓的他赶紧关上浴室门。 「欠揍。」齐少白被奴役了一下午,气的在门外恶狠狠的骂。 徐扬躲在浴室里直笑。刚刚欠揍戏謔的神情都不见了,取代而之的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 他想着一下午对他横眉竖目的齐少白,生动鲜明。虽然动不动就气得跳脚,但总比前几天在家里死气沉沉行尸走肉的好。 徐扬苦笑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额头有一个小裂伤又开始渗血:「嘶…这小子下手真重…」 真好。小齐又开始能玩能闹能生气了。 齐少白气的跑进房里,碰的一声关上门、跳上床。他实在搞不懂徐扬为什么要这样捉弄自己。 他都23了,被人撩过也撩过别人,就是没遇过徐扬这样的。让人气得牙痒痒。 但是… 齐少白坐在床上屈膝抱着腿拉过阿蛇蹂躪,想着这一阵子徐扬的表现,这算是一种示好吧? 他能肯定这绝对不是追求,哪有人在追人的时候是这种讨人厌烦死人的表现的,齐少白“嘖”了一声。 但是…这是一种示好对吧? 徐扬不再躲着自己,还动不动来招他惹他,幼稚的不像一个35岁的大叔,倒像不懂事的小男孩在放学路上揪着同伴的书包想引起注意。这是一种刷存在感的举动是吧? 总是嫌弃我年纪小我幼稚,现在到底谁比较幼稚? 齐少白觉得生气又带着点委屈。咬着下唇很苦恼的样子。 徐扬,你到底在干什么?你真的看见我了吗? 我,很可爱的。如果,我们能有一次机会,你会发现我真的也很不错。 会吗?会有机会吗?还是我又会错意?自作聪明自作多情最后又得自掘坟墓? 他把头埋进被他盘成一圈的阿蛇,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偷偷的乐着,也偷偷的担忧。 算了,不可能的事就别想太多,把人家无意义的一举一动都过度解读,可就真的丢人丢大发了。 齐少白想了一晚上,终于将徐扬的这一切示好定调为徐大少无聊的消遣。 徐扬再度受伤,导致原定齐少白要搬走的事又缓下来,徐扬心情很好,即使尾骨疼的走路一顿一顿的,他还是笑得很开心。 齐少白就没他这样好心情。 陆谦工伤请假在家,丽榭的监工全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其他人虽然有心帮忙,但重要的事项除了陆谦,也只有齐少白最了解,所以他几乎全天候都钉在工地,等到工地的师傅下班,他又得赶回公司整理今天一整天遇到的问题,想办法修正。还得接着检查第二天的工序有哪些?木工、水电工、泥水工分布在不同区域工作,工班是否能到位?还有随时进场的订製木料石料都得再三确认品项规格尺寸是否正确无误。这么多繁杂的事零零碎碎的,但是没有一处马虎得了,光是这一个礼拜,齐少白就瘦了两公斤。 徐扬当然不会放着齐少白一个人瞎忙,他把齐少白叫进办公室,就着齐少白的纪录一个一个检查。陆谦设计图对不上的部份,他都接过手重新确认,帮忙指出白天工班施工的问题,顺便指导小齐一些施工的绵绵角角不为人知的细节,明明就是在解决眼前的问题,徐扬边处理还能边帮他上课。 认真讲课的徐扬跟家里的徐大少不一样。他修长的手指指着图,眼睛里闪着专注的光,比对齐少白的笔记、工地照片或是电脑上的註记,详细解释该注意的情况或可能发生的疏漏。有空时还跟齐少白讲解施工工法。 他们工作室合作的工班在业界都是小有名气的,一向以工法细緻工底札实着称。那天在工地惹出事的,只是临时从外面借调来支援的师傅,若是原本的固定班底,才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也就是这几个工班施工方式特殊,齐少白有时会偷偷记录下来,一开始他不明白为何师傅的处理手法跟他以前学的不一样,他担心是不是师傅在偷鸡摸狗偷工减料,回来查之后才发现师傅使用的工序更为复杂,但是效果及稳定性会比一般教科书上的方法好。齐少白才安心。之后更是努力纪录,想多偷学一点东西。 徐扬发现齐少白的仔细及好学之后,就开始好为人师。每天说一点,但每次都深入比较各种不同施工方式,让齐少白知道什么样的情况适合怎样的处理手法。 这样专业自信学识丰富还幽默风趣的徐扬让齐少白崇拜。 看着徐扬一边指出白天工班遇到的问题,一面打电话联络师傅,跟对方讨论解决方案,那游刃有馀的架式、五湖四海的说话调调,让小齐着迷。 举手投足都迷人。就连徐扬趁着对方说话,快速喝了一口水的吞嚥动作,他都觉得优雅万分。齐少白觉得自己有病。他就这样看着徐扬发花痴,连对方掛了电话他都没发现。 叩叩叩。徐扬敲敲桌子,让小齐回魂。 「你怎么了?眼神都涣散了。太累了吗?」徐扬看一下手表,已经晚上十点半了。「这么晚了?东西收一收走了。你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再回去。」 小齐点点头,开始收东西。 徐扬看了齐少白一眼,这么温顺。 最近的他又乖又听话,浑身的刺都不见了,好像只要徐扬顺着毛梳两把,都能听到他呼嚕两声。太可爱了。前一阵子他一点就炸,动不动就跳脚,徐扬都快忘了小齐刚来到工作室的样子,就是这样乖宝一个。可惜那时他没看见。 现在看见也不晚,不管他是炸炮还是乖宝,都必须是我的。 当齐少白收拾好东西,将座椅都靠回原位,背上自己的包原地蹦了两下,然后抬头含着笑对徐扬说:「都收好了,走吧。」的时候,徐扬忽然第一次真真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想要他。 之前,陆谦提点他的时候,他知道了齐少白对他的感情,也想清楚自己的。但是他始终没下定决心要怎么做。两个人就停留在吵吵闹闹猫捉老鼠的回圈里。 此刻他不再去想年龄代沟差距有多大、也不去想生活态度磨擦会有多少、甚至不去想这人能不能适不适合过一辈子,他只想现在就拥有他。 他都忘了上一次这么衝动是什么时候了,但是他记得上一次这么衝动的时候,他爱上了一个人。 现在,他承认,他爱上他。 小的是谁? 他承认,他爱上他。 想通了是爱情之后,剩下的就没什么好犹豫的。不就追人吗?徐扬盯着他的炸炮他的乖宝,眼神温存。 齐少白往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看徐扬:「总监…?你还不走?」 「走…」徐扬连忙跟上。 徐扬开车带着齐少白去吃粥。 那家店挺有名的,就直接叫“粥馆”。只卖粥,各式各样煲的米心开花滑润软糯的粥。 这阵子齐少白累坏了,三餐都吃油腻的盒饭,还总不能定时吃,常常吃到饭的时候都已经饭冷菜凉了。徐扬想着要帮齐少白养养胃。 这粥馆距离人行道路面高出半层楼,齐少白往台阶上走,徐扬跟在后头。 「总监,你喜欢吃粥啊?」齐少白往上走了几阶,看清徐扬带着他去的地方是卖粥的,回头问了一句。 就在这回头的当下,从粥馆涌出一批刚用完夜宵的客人,嘻嘻哈哈说说笑笑,一个没注意就把人撞了。齐少白被这么一擦撞,没站稳直接扑向徐扬。 徐扬倒是一开始就看见那群人,心里刚想着小心不要撞到人,就看见小齐摇晃了一下,重心不稳的跌下来。两个人隔了三四个台阶,徐扬连忙大跨步上前接住人,一隻手抓紧楼梯扶手、另一隻手紧箍住齐少白的腰。小齐被忽然的擦撞跌落吓了一大跳,双手也紧抓住徐扬的衣服。 「啊…对不起对不起…」闯祸的人连忙出声道歉,几个人也靠过来想要查看有事没有。 徐扬将齐少白撑住让他站好,一边理理他的衣服,一边温声询问有没有怎样,完全不看其他人。 齐少白差点摔死的惊恐让他心脏蹦蹦跳,还好抓住徐扬。他看见徐扬被他抓皱的衣服,也不好意思的将他衣服拍拍松,一面低声说:「我没事,吓了一跳…」他极力忽略腰上被徐扬用力箍住所留下的强而有力又带点疼痛的异样。我的老天鹅啊!身体居然还记得。火辣辣的痛感、腰上几天才淡去的乌青,曾经让他像一尾被揪住的鱼,翻腾扭动又逃脱不得。齐少白瞬间红了耳朵。 徐扬冷下一张脸,抬头看围在身边的几个人,口气不好的说:「在楼梯上玩闹,太危险了吧?要是真撞伤人怎么办…」齐少白拉拉他衣服,让他别惹事。 「…徐扬…?老大…」站在后面的一个人忽然出声,叫了徐扬:「是我啊…老三…」那个人拨开别人往徐扬面前一站,笑嘻嘻地看着他。 「孙大津…」徐扬眼睛瞇了一下,声音有些惊喜:「你这孙…」子。他朝他肩头捶了一拳:「怎么会在这里…」故友重逢,两个人拥抱了一下。 「我公司同事,」孙大津跟徐扬介绍他身边的几个人,又再度替他们道歉:「不好意思啊…他们刚刚太兴奋了,撞到你们,没事吧?」看徐扬脸色稍缓,他又朝身后那群人介绍徐扬说:「这我大哥,铁哥们儿,…叫徐哥…」 「徐哥好…」一群人乖乖道好。然后又识相的走下台阶等他们寒暄完。 徐扬朝他们点头当作招呼了,带着齐少白跟孙大津往上走到平台站定才又开口:「什么时候过来的?也没告诉我…」在外面他很给面子的不喊他孙子。 「我来分公司支援一个礼拜了,还要待上一阵子才走。加上公司真的忙,所以就先不急着找你了。」 徐扬笑着点点头。 「老二跟老四下个月也会过来,到时一起吃饭?对了,听说班长最近也在组织同学会,到时候都要到啊。」老二老三老四都在临县的同一个公司工作,就他这个老大,自己跑来t城创业。 「那当然。」徐扬注意到孙大津眼光瞄向齐少白,他将人拉向自己,手揽在小齐肩头上捏了捏:「这我朋友─齐少白,也是我公司同事。」他瞇了瞇眼,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回答了孙大津眼里的疑惑。 孙大津心里一惊,上次老大跟他们瞇眼捏肩还轻轻点头介绍朋友的时候,那个人从学弟成了嫂子啊。自从老大跟学弟分开之后,这么多年来也没听说他身边再有过人,这回居然撞见新嫂子。孙大津连忙伸手跟齐少白握手,一副有眼不识泰山的样子:「你好你好,我是孙大津,老三。」 「那个…孙哥您好…」齐少白被抓着手用力摇着,孙大津的热情让他有点不知所措,这是老闆的好朋友,他不知道怎么应对比较合适。 「叫我老三得了,叫什么孙哥,生分了啊…」您可是辈分仅次于老大的嫂子啊。看刚刚徐扬那个对他要紧的样子,搞不好辈分要比老大高了。 可是,他忽然想起老二上次跟他说的事。他觉得事情有点麻烦。 「啊,你们快进去吃吧,不好意思耽误你们这么久,」他又跟徐扬抱了一下,趁机靠在他耳边说:「小的回国了,老二说他在找你。」通风报信完他放开徐扬,朝两人挥挥手道再见。 徐扬看着孙大津下台阶,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 小的回来了?他在找我?找我做什么?要给我看他一家和乐融融妻美子贤吗?他冷笑了一下。 「总监…?」齐少白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沉下脸的徐扬,小声的喊了一声:「还吃粥吗?」 「吃,怎么不吃,」徐扬回过神看向齐少白,脸上再度浮出笑脸:「刚刚搂着你的腰,实在太细了,最近又瘦了是吧?」他看着轻易就被他撩到脸红的小孩,心里很得意:「快进去,我要好好养肥你…」 养肥了才好吃了你。 进了粥馆两个人找到位置坐下。徐扬本来要帮齐少白点一碗养生的莲子百合糯米粥,可是看到他紧盯着隔壁桌客人从一锅砂锅粥里捞出大螃蟹,就改变了主意。「来一锅蟹煲粥吧!」 「嗄?」齐少白吓了一跳,他只是看了一下,怎么徐扬就点了这么一锅。「总监…这太大锅了吧,我们就两个人吃不完…」 服务生接话:「蟹煲粥可以做情侣套餐。」他看了眼前两个男人,意识到自己的应答说得太顺太习惯,连忙改口:「对不起,我是说可以做成两人套餐…」 徐扬不在意的点点头:「好,就来一个情侣套餐。」 服务生应了声好,就退下备餐了。 齐少白的红耳朵才刚刚消退,又被徐扬一句情侣套餐弄得内心激盪。他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可偷偷乐着。虽然知道那只是店家为了方便介绍餐点所取名,但是还是挺爽的。 齐少白喝了一口茶,嘴巴间不住的找话题聊:「你是老大啊?哪里的老大?」 徐扬笑了笑,很缅怀的想起以前读书时的岁月:「还能是哪里的老大,就学校宿舍寝室的老大啊。我们一间寝室四个人,我之前晚读一年,比其他三个人都大一岁,所以他们都叫我老大。后来班上的人也都跟着叫了。」 「我们就照生日排行,刚刚那个孙大津是老三,他跟老二老四毕业之后一起进去了设计大院,就我到处混,最后自己出来开工作室。」徐扬又说了一些学生时代的趣事,逗的齐少白哈哈大笑。 齐少白笑了一阵,又想起刚刚那个人附在徐扬耳边说的话,他也没多想,就又问了:「那小的是谁?」一个寝室四个人,从老大到老四。刚刚老三提到了个“小的”听起来就是交情匪浅,可徐扬始终没有提到他。 「……」他听到了?耳朵真利啊…小的是谁?他不知道怎么说。 求助。该怎么跟目前正在追的小炸炮介绍自己高富帅的前任?急,线上等。 正当徐扬苦恼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时,粥上来了。解救了徐扬。 「来来来,粥来了,我们先吃,我饿死了…」他帮齐少白盛了一碗。 齐少白接过徐扬递过来的粥,看他捞出大螃蟹笑的讨好又尷尬的说:「我帮你剔蟹肉啊…」他大概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不就是前任吗?这人都三十好几了,还能没几笔风流债?说出来他都不信。看徐扬为了前任糟心、有点闷有点焦虑的样子,他抿着嘴笑,心情很好的吃粥。这个人也有难过的情关。 「多吃点啊…让你谦哥知道你瘦这么多,他又要怪我压榨你了。」徐扬将整碗剔下来的蟹肉、蟹黄全都给了齐少白,小齐也不推辞的都吃下肚。这回赶上徐扬抽风良心发现,终于知道慰劳辛勤的下属。下週谦哥就回来了,再要吃到这么高级又有人伺候的宵夜,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 徐扬以为他们在约会。 而齐少白却把这一餐爱的宵夜,视为徐扬体恤他在陆谦请假休养的这一週,一人当两人用的餐点补贴、特别加给。丝毫没敢往他处想。 齐少白对于徐扬所谓的追求,完全没有察觉也不愿意细究。他只是偷偷的开心,大老闆终于对他不再黑脸相向,不但不再压榨奴役他,还大发慈悲带他出来吃宵夜。光是这样就够齐少白开心地飞上天。 徐扬追他?他想都不敢想。 两个人稀哩呼嚕的喝完粥,齐少白心满意足地摸摸肚子,很诚恳的对徐扬说:「谢谢总监的宵夜,小助理齐少白一定更加努力,为总监效犬马之劳…」 徐扬脸颊抽了抽:「呃…不客气…」不用你犬马之劳,要是能以身相许倒是很不错。徐扬摇摇头,一碗粥就想要人家以身相许,徐扬也觉得自己太贪心。 回家的路上,齐少白心情很好的找话题聊天。徐扬心里掛着事,嗯嗯啊啊心不在焉的回应。等到徐扬反应过来,身边的齐少白已经不再说话,侧着脸看着窗外。 「小齐…」徐扬迟疑的唤了声,不知道齐少白是不是被自己惹毛了。 齐少白被叫了一声,笑咪咪的转过头来:「什么事…?」徐扬趁停红灯时仔细看了看齐少白的表情,发觉他似乎是真的很愉悦。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很担心晚上被他逃避过的问题,会梗在齐少白心里。他现在,真的还不想提起这段不太愉快的过去。 「?」齐少白见徐扬喊了他却又不说话,发出了疑问的表情。徐扬笑了笑,摇摇头:「没事。」继续开车。徐扬想,他还不想说这段情史,但他得先安了小齐的心,不管小齐会不会介意,他的坦诚表态才是追求人的正确态度。 两个人回到家里,齐少白跟徐扬道了晚安,打算回房洗洗睡了。徐扬又喊住他:「小齐…」齐少白转过身,带着疑惑看着徐扬。 「那个…小的…是我的学弟,他以前常来我们寝室玩,所以大家暱称他小的…」徐扬皱着眉,有点艰难的说:「我们…曾经交往过…」果然是前任。小齐歪着头,等着徐扬说下去。徐扬看着没什么反应、仍然保持着微笑的齐少白,有点儿着急:「不过,你不用担心他,我跟他断的很乾净,就算老三说他找我,我们也不可能再有什么联系了。」 齐少白有点愣住了,徐扬这话说得太神奇,他忍不住反问他:「我为什么要担心他…?」他想一想,忽然有点大惊失色:「他该不会找你是要跟你要工作?你要fire我?」齐少白有点惊恐。 人家是交情好到有暱称的学弟,还是前任。如果要来抢工作,他可能抢不过。徐扬一晚上的欲言又止,该不是在暗示他什么,要他做好离职的心理准备? 徐扬更惊恐。一开始齐少白对于说到前任没有反应时,他还有点儿急,可是当他有反应的时候,却更让人挫折。这个齐少白怎么理解成这样?他们之间这阵子的相处,难道没让齐少白对他有别的想法?开口闭口都是总监也就算了,现在提到前男友,他非但没有应该要吃醋的自觉,还直接联想到自己要工作不保。 难道他就没想到除了工作之外,跟自己发展一点什么别的吗? 徐扬忽然有点气馁,一晚上自作多情的担忧,让他现在累的都不想多说话,他摆摆手,没好气地跟齐少白说:「不想被炒魷鱼,就认真工作吧!把我伺候好,我就考虑不炒你。」说完就进房间,留下内心非常纠结的齐少白站在客厅,琢磨着该怎么伺候这位难搞的徐大少爷。 我喜欢上一个人 陆谦休了一个礼拜的伤假就回来工作了,得到办公室同仁热烈的欢迎。他手臂还没拆线,行动略有不便,但总归是回来上班了。一群人中最高兴的就是齐少白。他在总监办公室里激动的抱住陆谦另一隻没受伤的手臂,哀哀控诉徐扬假公济私,动不动就威胁要炒了他。 「谦哥你看,」齐少白翻开自己记的密密麻麻的笔记,委屈巴巴的说:「你看,我都这么认真了,总监还不放过我,说要找人取代我,你说他过不过份?」 陆谦拍拍小齐:「不会的,你放心。你是我的得力助手,谁敢不经我同意炒了你。」他瞥了一眼被无中生有、恶意控诉的徐扬。 徐扬还来不及开口,齐少白就把他老底掀了,他嚷着:「怎么不敢?对方来头可不小,」他偷偷靠近陆谦的耳朵,小声地说:「那个人是……他学弟…」齐少白急急改了口,他忽然想起徐扬一直苦追陆谦不得,这时若在陆谦面前提什么前男友,可能会害徐扬被扣分。 「…学弟啊…」陆谦神色怪异的看着徐扬,满脸疑惑的无声询问。齐少白说的这个学弟该不会就是上次徐扬提到的那个笑起来好像全世界都跟着笑了的水灵灵男孩子? 徐扬一脸无奈,把齐少白从陆谦手臂上扒下来,要他东西收一收,赶快去工地监工。 齐少白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徐扬的办公室。 「怎么回事?怎么又冒出个学弟?」陆谦自己坐到沙发上:「这个学弟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个?」徐扬点点头,很烦的也把自己摔到沙发上。 「小齐知道你跟学弟的关係?」看齐少白一副只担心工作不保的样子,要不是不知道,就是根本没把前任当成威胁。这孩子不错啊,心真大。 「他知道。他还知道学弟在找我。」说到这个徐扬就一肚子气:「我为了安他的心,还跟他说不用担心,结果他还反问我为什么要担心。接着就直觉以为学弟要来抢他工作了,」徐扬气的嚷起来:「不就一个破烂助理工作嘛!稀罕个什么劲儿,以为谁都要来跟他抢?他怎么一点都不担心我会被抢走……」 陆谦看徐扬气哼哼的样子,实在觉得好笑。 「工作是他的,你又不是他的。就算他担心,他能表态吗?」陆谦点出了一个重点,让徐扬微微皱了眉:「我…是不是他的,不就他一念之间的事吗?」徐扬嘟囔:「真不知道他是跟我装蒜还是真的傻。我这一阵子对他算殷勤了,他还是没半点反应。你不是说他喜欢我?怎么…怎么连追喜欢自己的人都这么困难?」 「欸…你这么说可就不对了啊。难道就因为他喜欢你,你就可以随随便便不用心追?」陆谦不赞同的瞪着徐扬。 徐扬吓了一跳,赶紧说:「我才没有随随便便不用心,我对他很用心的。我的意思是他如果喜欢我,应该对我的一举一动很敏感的呀,怎么我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他还是一副状况外?连跟他约会吃饭,螃蟹都帮好剔好肉、整碗捧给他,他都还以为只是老闆加餐。一点都没有那种被追求很开心的样子。」徐扬觉得挺挫败的。 「……会不会他被你之前态度吓到,所以现在即使你对他好,他还是不敢多想,怕自作多情?」陆谦说。 陆谦还真没说错。齐少白之前自作多情送上自己一回,搞得自己十分难堪、差点儿下不了台。现下,短短几个月,他才不会重蹈覆辙,同一个坑连摔两次。 徐扬斟酌着陆谦的说法,细细回想他们之间的互动。陆谦又问了一句:「徐扬,你这次真的想清楚了?你是认真的?不在乎他是小孩儿了?你可不要把人逗一逗就又丢着。」 「我是那种人吗?」徐扬声线高了八度,对于陆谦把他看成类似叶清和那样的人渣,心里非常生气。 「我知道你不是。」陆谦也感觉到徐扬的怒气,连忙道歉:「哎…我就那么一说,算是我鸡婆多叮嚀一句行不行?」陆谦抓抓额头:「实在是小齐这人挺善良单纯的,我真的希望他能被好好对待,找到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你放心,我就是他值得信赖的人。」徐扬没好气的说。 「好好好,我知道你是,但是…小齐知不知道你现在想要当他的人?你们这样…」陆谦又问了一个重点:「哎…到底你跟他告白了没?」 「………我都这么明显了,他还能不知道吗?」徐扬恨恨地说:「我看八成他就是装蒜,故意不回应我,就是在报復我之前对他不好。」徐扬仍是气嘟嘟。 「如果真是这样,那你也得受着。」陆谦瞥了徐扬一眼:「不过,我觉得这不是小齐的风格。」陆谦想了想:「我猜他是真的不知道。或者是…就算他感受到了你对他的好感,他也不敢揣测你的用意。」 「为什么不敢?一般人被追求,怎么可能完全都没感觉?」徐扬实在搞不懂齐少白,难道真的是年龄差距太大,有代沟?人说差三年一代人。他这都跟齐少白差了四代,是高祖与玄孙的差距了。他一开始信心满满的能把人追到手,现在这情势,很不乐观啊! 「一般人被追求,当然多少会有感觉的。小齐的心思又那么细,说他完全感觉不到你对他的好,其实我也不信…」 「对吧对吧,」徐扬又嚷起来:「就知道他肯定在整我。」 「但是…」陆谦瞪了徐扬一眼,示意他别插嘴:「你想想,他先是遇到你…我说粗鲁一点,就是拔屌无情,」 「咳…」徐扬尷尬的清了清喉咙。陆谦没理他,继续说:「然后又遇到那么恶劣噁心的人渣。你说,短时间之内,他还能对感情有信心吗?」 「你是说…一朝被蛇咬…」徐扬想了想,这也不是没可能的。 陆谦点点头:「他就是十年怕井绳了。」 徐扬整个瘫坐在沙发上一脸苦逼,这可怎么办?心结难解啊。 「我倒觉得小齐一向乐观开朗,不是那种爱记仇或鑽牛角尖的人。他应该…只是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所以不敢有什么回应,怕自己弄错了。你要再直接一点。让他十分肯定的知道:你喜欢他,你正在追求他。他也才能回应你啊。」陆谦给了一个相当中肯的建议。 「再直接一点…」徐扬喃喃的自言自语,思考着要怎么直接?直接洗乾净扒光了任君蹂躪? 「你慢慢想啊,我要去忙了。」陆谦离开徐扬办公室,回座位上处理之前丢下的公务。留下徐扬一个人慢慢琢磨他尚未发芽就岌岌可危的恋情。 xxx 靳朗今天又去了画室。 他已经进展到油画,丁桥最近几堂课都不带他画画,而是跟他讲课,系统性的介绍油画。他知道靳朗以前没正规学习过油画,只是随便买来顏料画笔画板就开始涂鸦了,现在在他门下,他不厌其烦地从最基本教起。什么画布、画笔、辅助剂、顏料、打底、基本作画步骤、笔触、色彩学及混色等等都鉅细靡遗的讲解,尤其是基底材的选择会影响到后续的成品,所以他让纪声声搬来好多不同的用具让靳朗比较。光是画布就有不同的材质跟等级,什么合成纤维、棉质、混纺、仿麻、纯麻,一大堆不同的布就把靳朗搞晕了,跟别说什样画布经纬度、纹理。 靳朗晕呼呼的看着丁桥在不同的画布上示范线条,听着他比较不同布料不同纹理的画布优劣点,一向认真的靳朗居然开始眼神涣散,丁桥说得口沫横飞,一回头,居然看见靳朗已经开始点头。气的他都忘了接下去要说什么。 「纪声声…」丁桥高声喊,把已经快入梦的靳朗吓得从座位上蹦起来。纪声声从隔壁摄影棚跑过来,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你去给我这祖宗泡杯咖啡来,」丁桥没好气地瞪了靳朗一眼:「好大胆子啊…上课敢给我睡觉…」他冷笑的哼了一下,让靳朗从脚底都冷了上来。 「我去煮我去煮…我以前在咖啡厅打工,这个我会…我…我动一下…精神会好一点…」靳朗连忙衝去纪声声面前,不好意思的抓抓头。 纪声声笑着摇头将人领去起居室的备餐檯,拿出用具跟咖啡豆,就让靳朗动手了。 「怎么?昨晚没睡好?」纪声声关心的问。 靳朗点点头又摇摇头。他岂止昨天没睡好,他这一阵子都没睡好。一开始是担心陆谦的伤,一夜总会起来几次,溜进陆谦房里巡一下。看看陆谦的睡姿有没有压到伤口、探探陆谦的额头有没有发烧、拉拉被子扯扯枕头。 他们同床共枕的那一晚,靳朗就是这样的,搞的陆谦也睡的不安稳,本来就心里小鹿乱撞了,身边的人还一直起来东摸摸西摸摸,搞的他一把火差点烧硬了,后半夜陆谦就抱着自己的被子回房间,坚决不肯再跟靳朗同床。 后来靳朗只好靠偷溜的方式去看陆谦。有时被陆谦逮到了,也少不了一顿骂。但是靳朗才不怕陆谦骂,他更担心这个人半夜发烧没人知道。几天之后陆谦看着靳朗的黑眼圈,终于锁了房门,要他滚回去好好睡个觉,再不让靳朗越雷池一步。 再没法潜入陆谦房间的这几天,靳朗也不是没睡,就是睡着后又总是作一些乱七八糟的梦,有时半夜醒来,还得偷偷摸摸换裤子。 靳朗实在非常苦恼。而他梦里的主角却浑然不知,每天还对着他百思不得其解,怎么越睡黑眼圈越重? 面对陆谦的询问,靳朗心里苦。要不是看在他身上有伤的份上,早就扑上去给他这样那样了。 靳朗黑着眼圈苦着脸煮咖啡,无意中还叹了口气。 「你到底怎么了?一副血气方刚欲求不满的样子?」纪声声忍不住逗他。 靳朗听到师丈这样说,倒吸了一口气:「看的出来…?」声音都飘了。 「哇哈哈哈…你这小子实在太逗了…」靳朗惊骇莫名不打自招的反应让纪声声笑的停不下来,靳朗这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捉弄了。 「师丈…」靳朗红着脸,气恼的喊。 「好了好了,不笑你…」纪声声看着煮红虾子似的靳朗,不禁有种年轻真好的感慨。 这种年轻人才会有的欲求不满、求而不得的苦恼,他是很久都没得体会了。现在想起来刚刚发现自己爱上丁桥的那会儿,可不就是靳朗这副神思不寧患得患失的鬼样子吗? 敢情这小伙子也正在为情所困? 「来,说给师丈听听…这么个帅小伙子,什么人追不到?」纪声声一副諮询大师的模样,坐在小吧檯等着听八卦。 「我…」靳朗不知道说什么。他为难的看着纪声声,他不是不想找人諮询自己的状态,但是这种覬覦另一个男人的心情要怎么说?那个男人还是他们都认识的人,这不坏了陆谦的名声吗? 「说不出口?害羞?」纪声声和蔼可亲循循善诱:「不然先说说她是什么样的人?别看我这样,年轻时也有很多女孩子围在身边的,当时我也小有研究…」 「咳…」丁桥看这两人去煮个咖啡一直不回来,也跟过来看看,没想到就听到那个臭不脸的在怀念那段招蜂引蝶的日子:「小有研究…?那现在真是委屈你了啊…研究了一堆派不上用场…」 「谁…谁说派不上用场,」纪声声很耸的缩了一下,眼睛溜溜的转:「我研究她们还不是为了你,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讨好的靠过去搂住丁桥的肩:「这样才能从我眾多情敌中脱颖而出,拿下你啊…」他转过头对靳朗说:「你不知道,那些女孩子围在我身边,都在打听你师父的事,我烦都烦死了…」 「滚开,」丁桥毫不留情推开纪声声:「废话真多…」 「嘿嘿嘿…」纪声声摸摸鼻子站远一点。 靳朗倒出三杯咖啡,先将其中一杯端给丁桥:「师父,您嚐嚐…」又端了一杯给纪声声:「师…叔…请用咖啡。」在丁桥心情不太美丽的时候,他尽量不喊出师丈二字,免得惹师父生气。 「嘖…」纪声声显然不太满意,但也无可奈何。他端着咖啡继续八卦:「说啊…你刚刚还没说完啊…对方是怎样的人?」 「我…刚刚哪有说话…」靳朗才不落入圈套。 「是在说什么不能让我听的?」咖啡加了两匙糖,丁桥手里拿着小汤匙搅拌咖啡。他垂着眼装作被排挤、很介意的样子。 「没…没有啊…真的没有……」靳朗实在觉得很冤枉。他如果不那么心慌,可能就可以看见低着头的丁桥,唇边一丝捉狭的笑。 丁桥起身作势往外走,语气淡漠:「既然我不方便听,那你们继续…」 靳朗看师父生气要走了,吓得差点跪下,急的大喊:「我喜欢上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喔?」丁桥开了冰箱拿了牛奶又走回来坐下:「给我说说…」 这个老狐狸。纪声声甘拜下风。 靳朗目瞪口呆看着眼里明显带着笑意的师父,背上的冷汗还在往外冒,就惊觉自己被耍了,这纪氏夫夫一搭一唱啊! 纪声声看着呆住的靳朗,忍着笑走过去拍拍他。 丁桥耍起心机,连我都斗他不过,更何况是你这涉世未深的小朋友。 认命吧!坦白从宽招了吧! 靳朗看着眼前两个眼里闪着八卦光芒的傢伙,第一次觉得自己认贼作父误上贼船。 那是拥有了全世界。 靳朗无奈的看着眼前笑的慈爱的两人,自暴自弃的拉了把椅子在他们对面坐下,学着丁桥拿着小汤匙搅拌咖啡。心里乱糟糟,不知道今天怎么蒙混过关。 「别搅了,」纪声声等不及,伸手夺过靳朗手中的汤匙:「黑咖啡学人家搅个鬼…快说…」 靳朗呼出去一口气:「就我刚刚说的那样,我喜欢上一个人。没了」 「什么没了?」纪声声一拍桌子:「你这孩子真愁人,要去天桥底下说书,还得倒贴钱给路人。重头说。」 靳朗敢怒不敢言,感情这两傢伙把我当天桥底下说书的?我血淋淋的真心呢?就要被这俩糟蹋了。 「你慢慢说,师父帮你评估评估,看问题出在哪里。」丁桥说。 靳朗眼睛一亮,是嘛!这才是人说的话。 他偏着头仔细想想该怎么说,他现在真的需要过来人给点指导。 「我喜欢上一个人,但是他说我俩不是一个圈子的,他不让我追求他…」 「不是一个圈子?她什么圈?学术圈还是演艺圈?」丁桥不满的说:「你告诉她你是搞艺术的,你艺术圈。艺术圈什么都配得过。」 「……」靳朗有点尷尬,不知道怎么解释:「不是这种圈的问题…我…我喜欢上的人是…男人…」 「男人?不同圈子?你,你爱上直男…?」换纪声声惊讶了,他苦恼的敲敲桌子:「这可不好办啊,什么直男掰弯都是骗人的,而且也不道德。人家好好的过他的“正常”日子、娶妻生子,你就别搅和了。」他有点讥讽的冷笑:「人家祖宗半夜都会託梦来感谢你…」 「他不是直男,但他说我是…」靳朗手指在柚木桌面上胡乱抠着,语气难过的说:「我猜他就是这么想我的,要我去过自己的正常日子。他不想掰弯我…」 「什么跟什么?」纪声声跟丁桥都被靳朗搞糊涂了:「你说清楚点。你喜欢上一个同志,但是那个同志觉得你是直男,所以不接受你?」他俩面面相覷:这是个什么鬼的乱七八糟欲擒故纵套路。 「你确定这不是他拒绝你的藉口?」纪声声问。 「小朗那么好,他干嘛要拒绝他?」丁桥立刻砲轰纪声声,一副老丁卖瓜护崽心切的模样。纪声声看了靳朗一眼:说的也是,靳朗年轻又帅,身材又好,个性也不错,挺好相处的一块小鲜肉。简直是同志圈里的天菜。哪个瞎了眼的基佬会放过他? 「那他干嘛说你是直男?」纪声声问:「你是吗?你是直男?」他又喃喃自语:「不对啊,如果小朗是直男,怎么会说自己喜欢上一个男的?」他又衝靳朗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靳朗皱着脸,神情相当的苦恼:「我在遇上他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喜欢上男的。我,我以前交过女朋友的…」 「然后呢?」丁桥问。 「然后?什么然后?」靳朗问。 「那个女朋友呢?分手了?怎么分的?你该不会玩玩腻了就跟人提分手吧?」纪声声满脸不屑的问。 「没没没…我才没有。我们那时才高中生,怎么可能乱来,」靳朗急着澄清:「我们就是…牵牵手那样的。然后有一天下课,她忽然亲了我…」靳朗又皱眉:「我觉得噁心,就把她推开。第二天我才听别人说,我被甩了…」 「哈哈哈…甩的好…」纪声声笑出声:「你这样的也好意思说自己是直男?活该被甩。哪有人被女孩亲了,会觉得噁心的。你就是个基佬,没人掰弯你…」 「真的?」靳朗眼神中居然出现光彩。纪声声又笑了,哪有人确定自己是同性恋,像靳朗这么兴高采烈的。 「等一下,觉得被女孩亲吻噁心,有可能只是当时年纪小,还不懂那回事。或是根本没很喜欢那个女生,所以才不愿意被她亲的。那女的很丑?」丁桥问。 「才没有,她是校花,功课好、长的漂亮身材也好…」虽然分手了,他还是忍不住要替女孩辩解。 「别管前女友了,说说现在这个,」纪声声好奇的问:「这次这个人,你怎么肯定自己喜欢上他?」 「他是一个很好的人,」靳朗瞇着眼回想陆谦的优点:「他年纪比我大,对我很好,在各方面都很照顾我,什么都替我着想。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想到陆谦在面对他与苏琳的问题上,无条件的支持自己,但又在小地方用自己的方式化解他跟苏琳的矛盾。他真的是一个特别细心特别好的人。 「恋父情结啊?」纪声声说。 「才不是,他才没那么老。」靳朗喊起来。「总之,他是一个很好很温柔的大哥就是了啦!」 「很好很温柔的大哥?」丁桥心里有了猜测:「你确定你是喜欢上他这个人?也许你只是依赖他对你的好?」他知道靳朗生活过的艰难,会不会只是难得遇见善意,就误把恩情当爱情?他必须确定一下:「你师叔也对你好,你会不会也觉得喜欢他?」 「才不会。」靳朗嫌弃的说。 「欸…你什么态度。你愿意我也不肯好吗?」纪声声抱住丁桥:「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丁桥翻了白眼推开纪声声,继续跟靳朗说话:「不是一个人对你好,你就要喜欢他的。你会不会弄错了?」 「不会。我知道我喜欢他。…是“那种”喜欢…」他低着头很难为情的说:「我…我对他有反应…」 这就是了。丁桥跟纪声声又对看了一眼。男人间的性吸引力。这是最原始最纯粹的慾望。 「你们…现在什么情况了?」纪声声谨慎的问。 「我们接吻了,」靳朗豁出去的说:「我硬了…他也是。不过他不承认我对他的感情,他说对我很抱歉,说什么希望我回归正常的路…」靳朗越说越气:「他还说我只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在路上看到狗交配都能硬。他到底把我当成什么色情变态狂,随便就会对人家硬吗?」 丁桥叹了一口气,安慰靳朗:「小陆不是那个意思…」 「不然你说他是什么意思?」靳朗忽然住口,惊讶地瞪着丁桥。 「嗯…我也觉得他不是那个意思,」接话的是纪声声,他看向靳朗:「我觉得他可能是真的怕自己不小心掰弯你。」 靳朗吓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没想到帮陆谦出柜啊! 「没…不是…不是他…」靳朗十分薄弱的反驳,但是没有用,最后他只好垂头丧气的问:「你们怎么知道的…?我哪里说漏嘴…?」 「首先,我们早就知道陆谦是圈内人了。加上你刚刚的形容,什么对你很好、很温柔的大哥哥…在你身边的同志,除了你的谦哥,我们也不认识别人啦。」 「嗯…」至此,靳朗放弃所有挣扎,诚实的说:「我喜欢的人就是谦哥。」他看着眼前这对过来人,虽然觉得不靠谱,但是已经是目前能帮他的首选了:「你们说,现在我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丁桥反问。 「我…?」靳朗说:「我当然是想跟他在一起啊…」 「你想清楚了?」这回开口的是纪声声:「你想清楚“跟男人在一起”意味着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原本的笑意都不见了:「意味着你认同自己是同性恋的身份;你的人生至此开始会有变化;你会伤透所有爱你的人的心:你的父母、你的家族可能永远不能接受你或你的伴侣;你的亲朋好友可能开始疏远你唾弃你。甚至,你可能连工作都保不住。你们不能结婚、没有孩子,到老都没人给你送终。你们很可能有一天会一无所有…」他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一点点发抖:「当你们老了、病了,你们甚至不能合法的在对方的手术同意书上签字…」 「那时,你会不会后悔?」丁桥伸手握住了纪声声的手,嘴里问着靳朗,眼睛却看向他的爱人。 靳朗在这一刻忽然感觉到,刚刚师丈的问话,很可能,不,根本就是他们当时挣扎的心境。两个名门望族出身的贵公子,就这么独排眾议义无反顾的在一起,他们承受的远比他们表现出来的要沉重的多。 「靳朗,你还年轻,也才刚刚接触这个圈子,很多事可能都还没想明白,脑子就被身体带着跑…」丁桥说。 发洩情慾很容易,但是要真正进入感情,不是头脑发热就足够了。就刚刚靳朗的描述,他们知道陆谦想的清楚想的透彻。但眼前的靳朗还懵懵懂懂。 就感情来说,陆谦才是那个真正已经动心的人。他比靳朗知道的还要喜欢他。 所以他比靳朗更加克制。 靳朗看到的是眼前,陆谦想到的是未来。靳朗的未来。 「你要想清楚,你想要的是一辈子,还是一夜?」丁桥的话有点吓到靳朗了。他才二十出头岁,还没想到一辈子。 「当然,丁桥说的不是你非得跟陆谦一辈子,谁能一开始就保证跟谁一辈子?你师父的意思是,你真想清楚要踏进这个圈子?想清楚要进入这样艰难的感情?不管是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一年两年,你都准备好要经营一段还没开始就註定困难而且不被祝福的感情了吗?还是…」纪声声停顿了一下,沉声地问:「还是你只是对性好奇?」 「如果你只是对性好奇,那么你别找陆谦,他不是玩家,从来不玩游戏。你别找他。」丁桥接着说。 「我也不玩游戏的。」靳朗立刻接话。「我…我不是只要一夜……但…但是…」 「但是你也还没想到一辈子?」丁桥说:「如果你不是只要一夜,那你现在可以开始想关于一辈子的议题了。」 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靳朗想清楚一辈子谈何容易。就连他们两个人的这一辈子,都还不能确定能不能走到头。 丁桥皱着眉,心不在焉的想。纪声声握紧他的手,他没丁桥那么犹疑,他老早就确定了他的一辈子。 他的一辈子就是丁桥。没什么别的可说的。 三个人都安静了。靳朗面色纠结的想着刚刚师丈一句句尖锐的问话。他看着面前双手紧握住的两人,知道他们对那些问题已经都有了答案。 而他自己呢?刚刚师丈说的人生变化,什么父母家族亲朋好友,基本上在遇上陆谦之前,他就是自己一个人,现在顶多加上个浪母回头的苏琳。他不认为苏琳在这件事上能有什么话语权。她可以说,但他不会听。 至于工作…。想到工作靳朗的脸色就暗了下来。他想起自己见不得人的工作。这样的确是配不上陆谦。等他履行完这一年的合约,他会去找个正常的工作。但是要做什么呢?他一个高中毕业没学歷没专业的人能做什么呢?想到之前还跟陆谦夸下海口,要他等等自己,说自己会有出息的…靳朗心里又更沉一些。算了,这题跳过,先不想了。 最后,关于结婚。靳朗又微笑了起来。谁说不能,你们俩不就结婚了吗?他看着丁桥跟纪声声手上的戒指,会不会某一天,自己也能送出一个戒指,那个人会接受吗?谦哥会接受吗? 孩子?唔…没有孩子…我是不介意啦,谦哥不知道喜不喜欢小孩? 还有什么?师丈还说了什么?“你们很可能会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 我不怕一无所有。事实上,我本来就几近一无所有。 是谦哥让我有了一点“想要有”的念头。 如果能拥有陆谦,那么就不算一无所有了吧。 那是,拥有了,全世界。 见家长啊,动作真快 靳朗恍恍惚惚,一开始眉头深锁,而后又慢慢松开,最后甚至扬起嘴角,笑了。 「想好了?」丁桥问。 靳朗诚实的摇摇头。但是他已经理出头绪:「我现在还不能承诺一辈子。我太小、太弱,还不够格为谦哥撑起一辈子。但是我知道我是认真的。」靳朗不自觉的捏紧拳头,扬了扬下巴:「我会努力…让自己…配得上谦哥的一辈子。」 丁桥跟纪声声点点头,他们知道摇头的靳朗是什么意思。会摇头,表示深思熟虑。若在这短短的几十分鐘,小崽子就不知天高地厚的点头说自己没问题,那才真是问题大了。 正当靳朗沉浸在即将要努力去拥有全世界的感动与激动中时,画室的门铃响了,纪声声去开门,门前站的那个人赫然就是靳朗的全世界。 「嗨…纪声,你也在画室啊。没给我们靳朗捣乱吧?」陆谦自在的走进画室,丝毫不知道刚刚一场小小的方桌会议,将为他的未来带来一场怎样的翻天覆地。 靳朗才跟人坦白自己暗恋的对象,现在听着这人轻松又带着笑意的声音说着:“我们靳朗”,他忍不住面红耳赤又心若擂鼓,像个傻子般的坐在那儿咧嘴憨笑。 陆谦拐过客听,被纪声声带着往起居室走:「你们在喝咖啡啊,」陆谦看着眼前的景象,轻松的跟丁桥打招呼:「丁大师今天偷懒?」 「我…?」丁桥指着自己,觉得被冤枉的很委屈:「明明就是…」他瞥到靳朗明显紧张起来的神情。算了,这锅自己背。 「谦哥,你怎么来了?」靳朗看陆谦自己要拉椅子,连忙站起来帮忙。他看见师父跟师丈两人眼神交换的取笑,不好意思的说:「谦哥之前在工地受伤了,手上伤口还没拆线,现在还不太方便…」 「啊?受伤了?怎么回事?」丁桥关切地问。纪声声也凑过来看。 陆谦简单说了受伤过程:「……也没什么大碍,就是这几天麻烦小朗照顾了,所幸伤口復原的很好,过几天就可以拆线了。」 「喔?看不出来小朗还会照顾病人啊?」纪声声看着靳朗挤眉弄眼的调笑:「怎么照顾的呀?」 「还…还能怎么照顾。就这样啊…煮三餐、换换药什么的…」靳朗被取笑的有些脸红。 「看伤口这么长,日常生活一定不方便吧?光是洗澡洗头就需要人帮忙了,」丁桥故作严肃的叹息:「小朗你辛苦了。」 「咳…」靳朗脸更红了,他怕这俩老狐狸继续在这洗澡问题上纠结,赶紧转移话题:「谦哥,你今天怎么过来了?」 陆谦不疑有他,完全没注意到眼前三个人眉来眼去的小心思:「今天是伤后第一天復工,总监怕我太累,让我提早走了。加上…」陆谦迟疑了一会儿,改口问了一句:「小朗,你手机是不是设了静音啊?」 「喔喔…」靳朗连忙从背包里找出手机,一边解释:「今天师父讲课,我怕铃声会打扰到上课就弄成静音了。谦哥你找我有事啊?」靳朗打开手机,果然看到好几个未接来电,最近两个是陆谦,再之前…都是苏琳打的。 靳朗脸色忽然垮下来:「她找你了?」从他冷硬的声音当中,可以听出他十分不悦:「她找你干嘛?」 靳朗实在不高兴,苏琳自从出院之后,三不五时都会打电话来,有时还会邀他回家吃饭,靳朗都三两句回绝了。有时苏琳找不到他,甚至会打给陆谦,上次靳朗很已经不客气的警告苏琳别再去打扰谦哥,想不到今天她又打给他了。 「他是谁?」纪声声好奇的问。不过没人理他。 陆谦看靳朗不高兴了,只淡淡一笑:「苏女士也没说什么,她打电话给你没人接,她只好找我了。」他看着生闷气的靳朗:「她说,今天是她生日,希望你能回家跟她吃个饭,她也顺便邀请我。」 「……」靳朗皱着眉问:「你同意了?」 「没有。我说会再问问你,如果你有事不方便,那咱们就不过去了。」陆谦揉揉靳朗的头,捉弄小孩似的揉的他摇头晃脑。 靳朗听到陆谦又说“咱们”,气嘟嘟的脸色终于和缓了一些,他压着嘴角彆扭的说:「我妈就是这么莫名其妙,她找你干嘛?如果我不回去,这不是让你为难吗?」 陆谦摇摇头:「我不为难…你也不要为难。」 听到这里丁桥跟纪声声大概明白这个苏女士是谁了。 「是靳妈妈想儿子啦?怎么不回去看看?家里很远吗?」丁桥问,他不知道靳朗家的事,自然不会明白靳朗有多不想见到他妈。 「不远,就是不想回去。」靳朗闷闷地说。 「哎呀…你这里也有养多肉,这是千兔耳吧?」陆谦指着窗边一个精巧的小盆栽:「养的真漂亮。我家里也有一盆,前阵子没空照顾,看起来都有点闷闷不乐的,没你这盆这么有精神…」陆谦不想让紧朗添堵,赶快转移话题,拉着丁桥走到窗边看盆栽。 靳朗看着那两人站在窗边小声讨论多肉饲养心得,他忽然想起苏琳发疯要跳桥那一晚,他跟陆谦还在家里用啤酒打算要做实验呢,结果苏琳的事一闹,他完全忘了陆谦的盆栽。陆谦那一阵子忙着陪他安抚他、又私下忙着替他处理苏琳住院的琐事,然后最近陆谦又受伤了,换靳朗忙着照顾他。家里几盆原本细心照料的多肉,都被他俩拋在脑后。陆谦还知道他的多肉看起来闷闷不乐,靳朗根本就没想起来去看一眼。 他正懊恼着自己的粗心大意,纪声声已经在旁边挤眉弄眼:「见家长?动作真快啊…」背对着陆谦,偷偷朝靳朗竖起大拇指:「祝你成功。」 「……」成功什么啊?又不是要回家出柜,只是要回去吃个饭。 带谦哥回去吃饭?靳朗被纪声声那一句“见家长”弄得有点坐立难安,还有点兴奋。 虽然他们已经见过面。 虽然还不太想理苏琳。 虽然也不在乎苏琳怎么看待这件事。 但是见家长这事,好像有那么一点仪式感,在这个时刻挠的靳朗心痒痒的想要去完成。 他看着陆谦的背影,兴高采烈地与师父讨论养肉心得,靳朗何尝不知道他是在给自己时间消化,其实他是希望自己跟苏琳和解的吧?!靳朗其实一直都感觉的出来,陆谦虽然是真的全心支持自己不想原谅苏琳这件事,但是他却又能察觉出陆谦在弥平他们母子之间的裂痕。 例如在医院就把自己的手机号码给苏琳。 例如在靳朗掉头就走的时候,委婉解释。 例如这样不着痕跡的通知靳朗回家吃饭。 陆谦一直默默的在搭桥、在给台阶。他给他继续生气的自由,然后给他备着转圜的馀地。陆谦怕他后悔、怕他拉不下脸。 他让他可以选择与母亲不相往来,也铺好如果他想回头的路。 啊…他的谦哥,怎么这么温柔。 靳朗的手机铃声响起来,靳朗一看来电,又是苏琳。纪声声自发的朝窗户边的丁桥移动,留给靳朗一个说话的空间。 「喂…妈,」靳朗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接了电话:「找我有事?」 电话那头的苏琳小心翼翼的说:「朗朗啊…那个…不知道陆先生跟你说了没?就是…你今晚有没有空,回来吃个饭…」他怕靳朗生气,又赶紧解释:「我刚刚打给你,你没接,我才又打给陆先生的,哎…你别生气…我…我就是想约你回来吃个饭,今天…我生日…你就回来陪妈吃个饭好吗?你也好久都没吃过我煮的饭了…你以前很爱的…我准备了很多你爱吃的…」苏琳一个人絮絮叨叨,话说不停,就怕一停下来,靳朗会回復她“没空”。 「……」靳朗实在觉得有点烦躁,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应对。这对母子,太久没好好相处了,靳朗心里积着气,苏琳心里存着歉疚心虚,两个人都无法正常母慈子孝那样对话。 「好啦!我知道啦…等我画室这边忙完就过去。」靳朗语气僵硬的说着。 「好好好,」苏琳喜出望外,她没想到靳朗这次居然就答应了。她又想起了另一个人:「那…陆先生…?」今天她打给陆谦,主要是希望他能帮忙说服靳朗回家,这少不得也要开口邀他一起来,可私心里… 「嗯…他跟我一起回去…」靳朗说。 「啊…欢迎欢迎。陆先生有没有什么喜欢的还是不吃的,我准备一下…」苏琳慌乱的说。 「不用特别准备了,」靳朗顿了一下,还是说:「他不吃青椒茄子,也不喜欢香菜。他最近身体不太舒服,别煮太油太重咸重辣的,清淡一点的就好……有鱼吗?我想煮个鱼汤。」 「……」苏琳很久没听到靳朗说这么多话了,这回还是为了个男人。「有…有鱼,鱸鱼行吗?」她看了炉子上一锅靳朗最爱的玉米排骨汤,悄悄叹了一口气。 「行,你放着别动,我回去煮。」陆谦喜欢他煮的鱼汤。另外…他记得苏琳也爱吃鱼。 「……好。」苏琳掛了电话,那日在窗前的担忧又从心底升起,把靳朗要回家吃饭的喜悦都冲散了。 苏琳对于那天在窗口看见这两人牵手走远的画面还是不能释怀,她心里怀疑过很多情况,但是都没法解释。她常常在夜里惊醒,脑中回盪着强哥的话:他是鸭子…被男人包养…也想起自己曾尖锐地叫着喊着:你去卖啊…去卖啊… 她不知道靳朗现在在做什么?也不知道那个男人是干嘛的?难道真如强哥说的那样,靳朗有了金主?靳朗被迫跟在陆谦身边? 苏琳心很慌,是她害的靳朗变成这样受制于人。 但是她内心更深沉的恐惧是,靳朗不是受制于人。 她那天清楚的看见,是靳朗去牵陆谦的手。 是她的靳朗主动的。 苏琳捂着胸口瘫坐在沙发上,她有一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 这头的靳朗掛了电话,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背对着他的陆谦好像还在和师父师丈聊天。 其实陆谦从靳朗接起电话,注意力就放到他身上。 他听到靳朗喊妈,心里生出一丝欣慰,也带了一点点羡慕; 他听到靳朗说“他跟我一起回去”,脸上露出淡淡微笑; 他又听到靳朗说“他不吃青椒茄子,也不喜欢香菜”。自己的小小喜恶被人惦记着,实在是一种很奇妙愉悦的感受。 最后,他听到靳朗点了一条鱼,打算自己回去做。 陆谦低头笑了,他很高兴。他知道那条鱼是靳朗要为过生日的妈妈做的。靳朗第一次给他做鱼汤时,曾经脱口而出:苏琳最爱吃鱼。 他倔强的小狮子长大了。虽然嘴上还很硬,但他内心是柔软的。 感谢老天,让辛巴经歷了这么多苦难,仍然保有温暖包容的本质。 丁桥跟纪声声很受不了的发现,这两个人不简单啊!明明站得远远的,一个在讲电话,一个在研究植物,却硬生生有被塞了一嘴狗粮的不适感。两个曖昧不明的傢伙秀恩爱倒是秀的挺大无畏的,到底有没有把我们纪氏夫夫看在眼里。 「好了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快点回去。我们也要吃饭了…」纪声声将人半赶半送的一路推到门外,嘴里还不饶人:「见家长不要忘了带点伴手礼,要给家长好印象。」 「什么什么见家长,师叔你别乱说。」靳朗怕陆谦不高兴,自己先恼羞成怒的对纪声声炸毛,连师丈都不乐意喊了,拉着陆谦就赶紧走。 「嘿…我是给你过来人的建议。虽然没个鸟用…」想起自己到现在也进不了丁桥父母的家门,还害的丁桥有家归不得,他就忍不住垂头丧气的嘟囔。 「没个鸟用…?」丁桥朝纪声声一挑眉,下身蹭上纪声声的屁股:「现在就给你个鸟用…」丁桥粗鲁的扳过纪声声的身子,用力吻上去。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让纪声声莫名其妙又抽风的罪恶感稍微减轻一些。 陆谦给家长准备见面礼了? 陆谦带着人上车,靳朗一路都很安静,只是身体不安分,一直侷促的在副驾上扭动,好似屁股底下有针。陆谦见了觉得可爱,他轻轻扬了嘴角,递给靳朗两个盒子,说:「这是我准备的,你看靳妈妈会不会喜欢?」陆谦偷偷把苏女士这个称呼替换成靳妈妈,靳朗没反应。 靳朗所有反应都扑在陆谦给家长准备见面礼了?? 「…谦…谦哥…不…不用准备礼物啊…你们…你们都见过面了…而且为什么准备两个礼物?」靳朗几句话说的坑坑巴巴,感觉耳朵都要冒烟了。 「嗯…?」陆谦眼睛直视前方的路,一边开车一边奇怪的抽空瞥了靳朗一眼:「这跟见过面有什么关係?她生日邀请我们回家吃饭,我们准备个生日礼物也是正常的礼节吧?」红灯停下,他转头看着靳朗发红的耳垂:「你不要怪我多事,我帮你准备了一个蝴蝶胸针,我送的是丝巾…她可以搭配着用。」陆谦看着靳朗,又轻轻说道:「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你别不开心…」 「……」靳朗听到陆谦说的轻松却带点小心的语气,他收回要拒绝的话。 「我没有不开心,」他打开较小的那个正方形盒子,取出那个精緻的蝴蝶胸针,上面点缀了几颗繽纷又亮晶晶的小石头,他仔细端详:「真漂亮。这些不是真的鑽石吧?」 「不是,只是水晶。」陆谦专心开车,一面偷偷留意靳朗的反应。 靳朗又打开另一个长型盒子,里面是一条宝蓝色丝巾。靳朗将胸针放在丝巾上比画:「真的很配,谦哥你眼光真好。」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在丝巾细滑柔软的料面上,有点凉凉的触感,摸起来真的很舒服。他想起苏琳以前也有很多丝巾,她会把自己整理的整整齐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现在…唉… 「我想…她会喜欢的,」靳朗将两份礼物收好,他轻声说:「谢谢你…谦哥,谢谢你。」 谢谢你这么周到。谢谢你这么重视。谢谢你,这么好。 「嗯哼…」陆谦轻笑了一声:「现在会说谢谢啦?刚刚还说我坏话来着?」 「我哪有说你坏话?」靳朗大惊。 「你不是跟靳妈妈告状我挑食?说我不吃青椒茄子,」陆谦故作不满的说:「我不是已经改了吗?你做的我都有吃啊…」 「那不是只吃我做的吗?」靳朗斜睨了他一眼:「上次食堂做的青椒肉丝、还有上上次去聚福居的鱼香茄子,你一口都没吃。」 「那…那是没你做的好吃…」陆谦被拆穿假装不挑食的毛病,倒也有点不好意思。 「我妈做的也没我好吃。」靳朗骄傲得一挑眉。他早就看出陆谦根本没改掉这挑食的毛病。对于他只吃自己做的青椒跟茄子,靳朗觉得很满意。到了后来,他反而不乐意让陆谦吃别人做的了。 这是他的私心。是他当作自己在陆谦心中跟别人不一样的小小证明。 有一个人,看待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有一个人,只愿意吃自己做的茄子。 「看把你厉害的…」陆谦一边笑,一边看着忽然开心起来的辛巴,傻小狮子摇头晃脑地笑的很开心。 靳朗跟陆谦一进门就看见苏琳已经备好一餐桌的料理,靳朗带着陆谦跟苏琳打了招呼,就躲进厨房打算开始做鱼汤。一进厨房发现苏琳早就煲了一锅玉米排骨,却没有端出去跟其他菜餚放在桌上。靳朗看着那锅汤若有所思,他重新热了排骨汤,然后把鱼蒸了。 坐在客厅的陆谦拿出预备的礼物地给苏琳:「靳妈妈,这是我跟小朗准备的礼物,请您笑纳。」 「啊…不用这样…让你们破费了…真的不用客气…」苏琳有一点慌张,即使面前的人只是晚辈,却一点气势也没有。 「今天您生日,应该的。」陆谦有礼的笑了笑:「谢谢您邀请我来。您要不要先拆礼物?」 「是我该谢谢你,朗朗受您的照顾了,」苏琳一面说,一面打开盒子。她先看到了丝巾:「啊…真漂亮…」她轻轻抚摸着丝巾料子,触感极佳。这是真丝啊,不是什么便宜的化学纤维。她吃惊的轻轻拿起丝巾端详,整条轻软柔亮的宝蓝丝巾看似朴素,但在光线照射下,料面出现云彩似的暗纹,隐约中云彩流动,低调又华丽。苏琳简直爱不释手。 陆谦又指着另外一个盒子,说:「您看看这个,搭不搭配的过?」他看到苏琳又一次因为礼物而讚叹的眼神,接着说:「礼物是小朗挑的,他觉得您会喜欢。」 「我很喜欢。真漂亮啊…谢谢你们。」苏琳看着精緻小巧的胸针,她知道这哪里会是自己儿子挑的。靳朗心思没那么细,他根本连准备礼物这事都不可能会想到。这礼物肯定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备的。 苏琳心情很复杂。面对这个身分不明的靳朗的房东,苏琳实在觉得彆扭。心里有疑问有担忧,却一个字都不敢问。她真的很挫败,自己一个当妈的,想跟儿子吃顿饭,还得要这个人居中牵线。 正当这苏琳在客厅觉得有些尷尬的时候,靳朗端着汤出来了:「可以吃饭了。」他淡淡的招呼了一下在客厅的两个人,然后又回厨房端鱼。 苏琳跟着进厨房想要帮忙,才发现鱼汤变成蒸鱼。刚刚靳朗端出去的汤,是自己做的排骨汤。 「不是要做鱼汤的吗?」苏琳开心中又带点不安地问。 「你不是已经有煮汤了。」靳朗没好气地回答,弄得苏琳不知道靳朗是不是在生气。 这一餐饭吃的气氛着实怪异。 除了一开始陆谦带着靳朗举杯向靳妈妈祝贺生辰快乐,靳朗几乎全程绷着脸不说话。陆谦倒是很自在的该吃吃该喝喝,也不介意餐桌上安静诡异的气氛。他微笑的看着苏琳,也坦然的被苏琳盯着。 靳朗虽然低着头吃饭不吭声,但几次抬头都看见苏琳愣愣地看着陆谦,他也觉得奇怪了:「你干嘛不吃饭,一直看着人家?」 「我…没事…」苏琳连忙低头扒了一大口饭。 陆谦用手肘推了一下靳朗,靳朗只好夹了一块鱼放到苏琳碗里。应该再说一些什么的,但是一张口实在说不出什么温言软语,不想在苏琳的生日口出恶言,只好还是闭嘴,自己盛了碗排骨汤喝。 但是苏琳已经非常高兴了,他看着靳朗亲手夹给她的鱼,又看他喝了排骨汤,开心的说不出话来,只呆呆地看着他。 「靳妈妈,您吃吃看,小朗的手艺很不错的。」陆谦说。 「喔喔…好…」苏琳回过神来,连忙吃了一口鱼。一点薑丝一点葱丝还有一点鱼露,简单的调料衬托出鱼的鲜甜。她惊喜的睁大眼睛:「真的好好吃。朗朗,你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 靳朗的心口好似被针扎了一下,眼神一时暗了下来。 什么时候学会做菜的?就在你放我自生自灭,我得自己养活自己的时候…靳朗握着筷子的手有点发抖,心里的委屈又莫名其妙涌出来。 陆谦看着靳朗心绪不稳的沉默,连忙接过话题:「他以前在餐厅打工过,跟着老师傅学了几手,加上他挺有天分的,在厨艺这方面,算的上烧得一手好菜…」他停顿了一会儿,又说:「所以我现在也雇他为我烧菜。严格的来说,小朗现在算是我的房客兼员工。」陆谦不着痕跡的跟苏琳暗示,靳朗现在的工作是他的厨师,是正正经经的工作。 靳朗暗自吃惊。他一直没好好跟苏琳说过与陆谦的关係,一方面是觉得没必要向她解释,更重要的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金主与小鸭子。这有什么好说的。 但理论上,他们又并不是金主与鸭的关係。 以生理来说,他们远远谈不上那层关係。 但以心理来说,他们又不仅止于金钱交易。 金钱买得来肉体、买不来人心;买得来一盏灯,买不来有人为你留灯的温暖;买得来一间屋子,买不来一个有笑声的家。 他看了一眼怡然自在的陆谦,这个人刚才温柔地替他化解了他从没说出口的尷尬。 他忽然好想回家。 「喔?朗朗现在是厨师啊?难怪将陆先生喜好的口味记的那么清楚,朗朗说你爱吃鱼。来,陆先生,您多吃点。」听到了陆谦的解释后,压在苏琳身上的一块大石,似乎减轻一些,她稍微能喘气了。 「嗯嗯…我是挺喜欢的,」陆谦帮自己夹了一口鱼,又说:「听说您也喜欢吃鱼?您也多吃点…」又一个不着痕跡的暗示。 苏琳眼眶渐红,她的靳朗还记得她爱吃鱼? 「朗朗…」苏琳温情的喊着。自此,靳朗有点受不了了,他还没软化到可以好声好气跟苏琳说话的程度,更受不了她的柔声呼唤。早些年这些柔情到哪去了?现在温柔再现,一切彷彿多馀。 「我吃饱了,你们慢用。」靳朗将饭碗收拾到厨房,然后回到客厅坐着等,迫不急待想离开的样子。陆谦见状也起身告辞。 别逼得太紧。今天能一起用餐,已经是一大突破了。 「嗄?你们这么快要走了?我还准备了水果…」苏琳慌慌张张的想挽留客人,靳朗已经走到玄关穿鞋。 「谢谢伯母今晚的招待,饭菜很好吃。下回有机会再一起吃饭。」陆谦朝苏琳眨眨眼,口型示意:「慢慢来…」 苏琳看懂陆谦的意思,只好点点头。她对着靳朗说:「有空常回家啊…工作别太累了。」她又对陆谦说:「朗朗麻烦您多照顾了。」纵使对这个人充满忌惮、满心猜疑,但她不得不请託他多照拂。她感觉得出陆谦似乎没有坏心。 「好的,您放心。」陆谦微笑与苏琳道了再见,跟着靳朗下楼。 这回苏琳克制着自己不要再走到窗边。有些事,她还没有勇气面对。 怕贼偷,也怕贼惦记。 陆谦微笑与苏琳道了再见,跟着靳朗下楼。 在楼下散步准备牵车的靳朗与陆谦,这回倒是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陆谦观察着靳朗,发现他满平静的,没有上次回家的那种愤怒。这样已经很好了。一切都慢慢来吧! 就在他们俩出了巷子口、正走到车边要上车时,一声惊喜的招呼声让他们停下了脚步,他们一起看向这兴奋声音的主人。靳朗的心瞬间下沉了几分。 「哎…真巧啊,居然在这里遇到你们…」王世强热络讨好的笑:「喔,靳老弟家好像在附近,回家陪妈妈吃饭啊?真孝顺。小陆也一起陪着,你俩感情真好,到那儿都一起啊…」王世强意有所指的说,一脸的猥琐让靳朗很不舒服,他不喜欢他以这样的眼神看陆谦。 他稍稍往前挡住陆谦,脸上撑起一个不情愿的笑容:「强哥,真巧,您也住附近?」 「是啊,刚吃完饭下楼散散步,没想到就遇上你们,」真是太幸运了。「要不要去前面坐坐?我知道前面有一家茶馆…」 「不了,我们还有事,必须先走了,下次有时间再约。」陆谦拉了拉靳朗,不等王世强说完话,就拒绝了他。他不想让这个人有任何藉口靠近靳朗。 王世强脸色一变,倒也没有当场发作,还是端着笑脸:「好好好,那下次再约。上回说的要约你们俩出来喝一杯,我可是当真的,只不过我最近有点忙,一直抽不出时间。」王世强当作没看到眼前两人沉黑的脸色,继续说:「这样吧,下个月找一天,我们出来聚聚,到时候你们可别找藉口不来啊…」王世强伸出手指朝他们点了点,笑的阴阳怪气的。 「……」靳朗就没看过这样死皮赖脸的人,他不想跟他多搅和,只得随口应下:「我们到时再联络。」到时?到时我不接电话,看你能奈我何? 王世强看这两人油盐不进,只好先点到为止,往后退开几步让他俩上车。 这一阵子王世强都没有去骚扰靳朗,不是因为工作忙。而是因为他从小弟那里听说了一款新型药剂,无色无味却效果厉害。只要几滴,任凭对方是贞洁烈女抑或是禁慾清冷性冷淡,都能让他或她兴奋情动的滴水。求人操他求的哭爹喊娘、骚的人神共愤。 重点是,这药起效快,代谢也快。只要一晚上,体内药物几乎被代谢乾净,完全无残留。要是被害人事后报警,就算去医院抽血也验不出任何被下药的痕跡。 他看过这药剂的实验视频,被下药的男女,不是被迷昏了躺平任操,而是自身情热难耐,主动摇着屁股花尖叫着哀号着渴求安慰。他们是清醒的,只是理智被情欲淹没,露出平常不曾显现的那一面。当人的教养被粗鲁的撕去,剩下的就只是最原始的本能、药物激发出最浪荡的兽性。 王世强光是想到像靳朗陆谦那样面上禁慾清冷的男人,却淫荡的流着水,飢渴求操的画面,差点就耐不住的硬了。他当场要小弟订药。可惜这药物又贵又难买,一方面是奇货可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躲避查缉,接头十分的困难。几个人想尽办法透过各种管道才订到药,听说下个月才能到货。 有了这个药,我还怕你跑了不成,到时可就是你跪在身下求我了。 王世强看着车子右拐,驶离了视线,忿忿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我看你们还能嚣张多久? 他的眼神充满阴冷,无异于禽兽。 陆谦将车开走,靳朗还盯着照后镜看到王世强阴冷的站在原地,他不禁感到一阵恶寒。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靳朗搓搓手臂,毫不掩饰他的厌恶。 陆谦皱着眉,心里总有非常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这个人要搞事。「小朗,这个人常找你吗?除了上次在桥边救了你妈那次,他还找过你吗?」 「就…以前我妈欠债还不了的时候,偶尔他会亲自出马向我讨债…」靳朗迟疑了一下,闷闷的说:「他曾经去有木找过我,那时候他就以为我是…少爷了…」靳朗说的很含蓄,可陆谦瞬间懂得他的意思,也懂了王世强掛在嘴边那些不怀好意的笑。那是覬覦、那是吃豆腐、那是赤裸裸的意淫。陆谦不能忍受。 「你要小心这个人,以后他找你,不许去。」陆谦难得的强硬。「如果非不得已,我跟你一起过去。」 「我才不想去。以前他还老说一些下流话,现在虽然没说了,但他看人的眼神还是一样好噁心。」靳朗看着陆谦说:「尤其是他看你的样子。你也别去,我们都别理他。我就不接电话,看他能把我怎样。」 陆谦没说话,他想着王世强能把他们怎样?光是他知道苏琳住在哪里,他就知道王世强的确能把他们怎样。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光是三不五时出现晃荡一下,也够烦人的。他们无法轻易摆脱这个无赖。 怕贼偷,也怕贼惦记。 陆谦的眉头越锁越深,严肃的吓人。 就在车内一阵沉默之际,陆谦的手机欢乐的响了,把两个人吓一跳。陆谦从铃声就知道来电人是谁。碍于开车不方便接听电话,他直接开了免提:「小靡,什么事…」出于礼貌,靳朗也出声招呼:「小靡姊好,我靳朗…」这样能让电话那头的人知道电话处于免提状态。 「啊…啊…谦谦…小朗你也在啊…啊…我要结婚啦…我要结婚啦…你们快来…」金小靡在电话那头兴奋的胡言乱语、尖叫连连,唱歌似的喊:「你们快来看我的鑽戒啊…喔…他终于跟我求婚啦…」 陆谦还没反应过来,电话里又传出另一个沉稳的男声:「陆谦你好,我是欧阳。」他略有歉意的表示:「小靡有点醉了,不好意思打扰你。」金小靡还在电话那头狂喊:「我哪有醉…我清醒的很…小谦你来,我们在有木…你快他妈的快来恭喜我…你是我的娘家人,你现在就给我出现…你跟他讲,让他不能再欺负我…」金小靡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哭哭笑笑的不太正常。 “小靡乖…别闹了…”陆谦听到欧阳有木柔声的安抚金小靡,他想起这人的背景。不知道能不能帮帮他们? 「欧阳哥…」陆谦喊了几声:「欧阳哥,我们现在正好在外面,离有木不远,可以过去看看小靡。另外,可能有点私事想要请您帮忙…」 「喔?那好…你们过来…」欧阳被金小靡闹的没办法,听到陆谦真的愿意大晚上的过来,简直喜出望外:「小靡就是太高兴,有点喝多了…」 「那是真的高兴,毕竟这些年她吃了很多苦,」陆谦很真诚地说:「欧阳哥,谢谢你回来。」 「……」欧阳听到陆谦的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搂紧了怀中哭红鼻子的金小靡,訥訥的说:「你们快过来吧,小心开车。」 等陆谦跟靳朗到的时候,金小靡已经闹累了,被抱回二楼睡觉。欧阳有木开了一间包厢招待他们。 「不好意思,小靡吵着让你们过来,自己却睡着了。」欧阳有木接过陆谦临时买来祝贺的一束百合:「明天我会跟小靡说你们来过了,谢谢你们的花。」 「坐吧,你们刚刚说有私事,是什么事?我能帮上忙?」欧阳有木也不浪费时间,开门见山地问。 「欧阳哥您好,我是靳朗…」靳朗开口自我介绍,他迟疑了一会儿,坦白的说:「我是店里的人。现在跟在谦哥身边。」欧阳有木点头。陆谦的事他听金小靡提过,这会儿他知道靳朗的意思。陆谦却是微微皱眉,像是不满靳朗这样介绍他自己。 「前一阵子我妈在赌场欠债,有一个人会来我这里讨债。最近他不太对劲,态度变的很热络,一直要约我跟谦哥出去,他看谦哥的眼神很不对,我怕会出事…」 「他看你的眼神才很奇怪吧,」陆谦打断了靳朗的话,转头对欧阳有木说:「那个人一直要约靳朗出去喝酒,一副心怀不轨的样子,」陆谦想了想,委婉的说:「他可能误会靳朗是这里的少爷,对他起了坏心思…」 误会?? 靳朗跟欧阳有木都顿了一下。 这两人都心知肚明,靳朗的少爷身分不是“误会”。 靳朗以为陆谦是在欧阳大哥面前,给他留面子,面上热热的带点感激。但是欧阳有木一瞬间就明白陆谦想表达的意思。 他说“误会”。他想帮靳朗避开危险。他带着他求救。 在他心里,靳朗从来就不是少爷。 仅仅只是意淫、只是一个不怀好意的眼神,就让这两人焦虑。那是一种自家珍宝被覬覦的不爽。看一眼也不行。 欧阳有木看着这两人觉得有趣、觉得他俩大惊小怪。但一个是金小靡的员工,一个是金小靡的娘家人,他还得叫一声小舅子。说到底这个忙他都得帮。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欧阳有木问了靳朗。 「王世强。」靳朗说:「他们都叫他强哥,主要活动地点在十字街那一带。」 「你刚说你妈妈欠债的时候,是他来讨债?」 靳朗点点头。 看来只是个小角色,赌场围事之流。只是十字街那一带是洪爷的地盘,他们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欧阳有木打了个电话,要手下人去查一下王世强的底细。 关于靳朗的卖身契 欧阳有木打了电话让人去查王世强的底细。 陆谦跟靳朗见欧阳有木愿意帮忙,心里的大石也减轻了一点,至少没有了刚刚那样孤立无援的无助感。 欧阳有木让他们别担心,顶多他派人跟着他俩。陆谦一听又觉得劳师动眾,连连婉拒。 三个人在包厢继续谈了一会儿,靳朗晚上喝了太多汤,现在忽然想上厕所。跟另外两人打了招呼就出了包厢。陆谦一看靳朗离开机不可失,立刻开口问了欧阳有木。 「大哥,那个…关于靳朗…」陆谦抓抓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问。毕竟他刚刚才说了靳朗不是少爷。 「你是想问靳朗的卖身契?」欧阳挑明了问。 陆谦瞪大了眼睛,对于欧阳的敏锐,也对于“卖身契”这三个字的不适。 「真的有所谓的卖身契?」陆谦不可思议的问:「靳朗有签名的?卖身契?」 欧阳有木笑着摇摇头:「当然没有啊,又不是古代人,还签什么卖身契?」他笑了一会儿才又说:「卖身契没有,但是工作合约倒是有一份,你要看看吗?」欧阳有木起身走到档案柜旁边,输入密码打开金小靡的档案柜,从里面找出了一份资料夹递给陆谦。自从欧阳有木回来后,金小靡几乎把店都交还给欧阳打理,店里大小事都鉅细靡遗地交代过了。 「靳朗的情况跟其它少爷不同,他跟有木没有借贷关係。所以首先他跟有木之间就只有服务员的工作合同。」欧阳一边解释,陆谦一边翻看靳朗的档案。 「当时,靳朗跟小靡提出他想转职少爷,小靡好像直接就把靳朗给你了,她中间没有抽成是不是?」陆谦点点头,他好像记得金小靡很道义豪气的说,鑑于陆谦是她的老弟,就不跟他抽成了,所有事项由陆谦跟靳朗自行约定。 「其实,小靡挺喜欢靳朗这个年轻人。她跟我提过,一开始靳朗想转职少爷时,她挺捨不得。本来还想劝劝他,帮他想其他办法借钱什么的,总好过他出来卖。」 陆谦有点吃惊金小靡曾动了借钱的心思。毕竟是吃这行饭的,哪能每个人要来卖,金大班都捨不得?还有另一点更让陆谦想不通的是,当初他也曾提议他愿意借钱给那个债务缠身的男孩,被金小靡义正严词的说什么人家也是凭劳力工作的、平白无故借人家钱算什么的一堆歪理给拒绝了。当时金小靡算是半威胁半卖惨的把靳朗塞给他。她不是捨不得靳朗?为什么不让人借钱给他就算了?为什么最后还是让靳朗下海? 欧阳随即帮他解了疑惑。他帮陆谦添了点酒,继续说:「小靡她后来想到要帮你要找个人作伴,她觉得靳朗是个好人选,年轻、乾净又是直男,以后你想结束也不麻烦。」陆谦懂金小靡的意思了。金小靡是为了他、牺牲了靳朗。他觉得鼻头有点酸酸的,胸口很闷,他只能微微张口喘气。 欧阳看得出陆谦的恍然大悟与内疚,他说:「你也别怪小靡。靳朗跟你之间,她当然选择你。再说了,做她这行的,哪能真有什么同情心氾滥,要被其他人知道她为了保一个服务生而借钱,她这有木还开的下去吗?光被借钱就借倒了吧?所以当初她跟你说“靳朗不卖给你也会卖给别人”,这倒真是实话。」 陆谦明白欧阳说的是事实,但是却仍然无法减轻自己的内疚。 「不过,卖给你还是卖给别人,对靳朗来说还是有差别的。」欧阳话锋一转。 「有什么差别?不都是卖吗?」陆谦惨澹的挤出笑容,他想起靳朗哭倒在他怀里,嘴里喊着都讨厌都讨厌。他其实已经不太能说服自己,靳朗卖给他比卖给别人还要好。真的,有什么差别? 欧阳有木摇摇头:「这差别可大了。因为金主是你,小靡才能动手脚…」他示意陆谦看档案里的一份资料:「她直接把靳朗给你,没走行内规矩。她让靳朗签的是借据。三百万的借据。」 「借据?」陆谦再一次被搞糊涂,不是不能借钱的吗?。 「靳朗也没经验,当时又脑子一团乱,小靡拿什么给他签,他就签什么。小靡跟他说,所谓包养这回事,本身也不是合法的,不可能明目张胆的签合同,所以签借据以防他逃跑,靳朗就这样签了。等靳朗一年后履约完成,这张借据就会还给他。」 「靳朗其实从没签过任何关于下海卖身的合同。」欧阳有木下了结论。 陆谦听完欧阳有木说完弯弯绕绕金小靡莫名其妙的作法时,其实有点想笑,这到底有什么差别?借据跟包养合约,不过是文件名称的不同,他跟靳朗之间的勾当,不还是包养吗?他摇头苦笑着又想到自己跟金小靡有什么不同?他就是包养了靳朗一年,做跟不做有什么差别? 都他妈的伤害了一条乾净的灵魂。 他抱着头晃了晃,试图想让自己清醒一些。算了,说是没差别,其实还是有细微不同的象徵意义。 靳朗签的只是借据。 自己没碰过靳朗,他是乾净的。 他们之间只是借贷关係。 「那张借据可以给我吗?」陆谦问。 「这可不行。这是小靡的东西,我不能随便把它给你。」欧阳有木一挑眉,他伸手接过陆谦手上的档案夹,确认所有文件都在,就将档案收回去柜子里锁好。 「再说…你拿到借据要做什么?立刻还给靳朗?让他走?」欧阳有木看着陆谦笑:「你现在捨得让他走吗?」 「怎么捨不得?…我…」陆谦正要出口反驳,欧阳就挥手打断,他对陆谦说:「小靡让你包养了靳朗,私心希望他能治好你什么亲密接触恐惧症的,但是她实在也不想让靳朗日后添堵,所以让他签了借据,以后也不怕被人翻了出来。她的想法是:如果他之后不再接触这一行,这件事就这样翻过……」他对于金小靡其实没什么卵用的无厘头做法也感到无可奈何:「她只想着找个人治你的心病,却没想到人心难控。你说…」欧阳朝陆谦眨眨眼:「你是不是栽进去啦?」 「嗄…?」陆谦还想掩饰,装作听不懂欧阳有木的话,欧阳却只说:「别嗄了,我看靳朗那小子也栽了。」 「……」陆谦不敢再出声,他觉得脸上很烧。他们两个就这么明显? 「什么直男,真不知道小靡一开始怎么想的,」欧阳有木满脸笑意:「不过她这次大概能算的上弄拙成巧吧…」 「你就别介意什么包养的事了,就当金小靡一开始誆了你。她不是老鴇而是是红娘,给你们千里姻缘一线牵。你们俩现在就是好好谈场恋爱,你一个当男朋友的借人几百万算啥?是吧?」 他们之间只有借贷关係。 陆谦心头再次涌上这个想法。他不知道应该要感到松一口气还是担心?他从来没想过,如果靳朗知道他是自由的,他会不会离开? 曾经,他希望靳朗拿了钱就跑。 但是现在,他居然,怕他离开? 怎么喜欢上一个人,竟然让自己变的卑鄙?陆谦觉得自己配不上靳朗。 他配不上那个男孩信赖清澈的双眼、也配不上他疯狂热烈的心跳。 他不值得。 这样自暴自弃的陆谦,这可不就是欧阳说的,栽了吗? 靳朗上完厕所,在包厢区外面遇到以前认识的服务生跟少爷,几个人好久没看见他,通通围上来嘰嘰喳喳询问近况。 这些人隐约知道靳朗要转少爷,曾经跟着sam哥见习过几次、进过包厢。后来就不见了,也不晓得去了哪里。问了sam哥,sam哥摊手说不知道。问金姊,金姊居然说他离职了。两个人都神秘兮兮保密到家。所以靳朗回来,他们都很好奇。 靳朗看起来气色很好,容光焕发,甚至还长胖了一点。比当服务生那段时间精神多了。大家都问他遇到什么好事?靳朗尷尬的说不出他遇到的好事就是正在被包养。 说实话,他虽然被包养,跟了陆谦四个月,可这四个月可以说是他这几年来过的最舒坦最像人的四个月。他作息正常饮食健康还开始学画,身心灵平衡又放松,也不曾遭受金主虐待,整个人散发出平和自在的气息,甚至带出久违不见的少年气。曾经一身的风霜感都褪去了。看起来就像个普通单纯的大学生。 短短的四个月,靳朗不知不觉过得像隻幸福的小猪。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跟靳朗说话,靳朗也耐心回话,毕竟当初大家都相处得挺融洽。一群人发现靳朗好似过得不错,都挺羡慕的。 但是有人羡慕就会有人忌妒。 少爷里不乏一些被欺负的惨的,现在转头就要欺负别人的嘰喳讨厌鬼,小嘰的外号就是这么来的。 「唷…lion现在在哪儿发财啊?也不带着我们?苟富贵勿相忘啊…」小嘰酸溜溜地问:「金姊说你离职了,我看不是吧…」他扯着靳朗前后端详:「瞧你这春风满面的样子,被好好滋润了吧?傍上大款了?」他拍了拍靳朗:「不够意思啊,只顾着自己爽,都忘了我们大家了…」 「……」靳朗微微皱眉,他不喜欢陆谦被这样形容。正恼的不知道怎么接话的时候,sam出现了:「干什么干什么,一群人围着聊天啊。欸…靳朗,你回来了?」 「sam哥好。」靳朗乖巧的点头。 「怎么了?他们欺负你?小嘰你嘴最坏了,是不是欺负他了?」sam作势要拧一把小嘰的手臂,被他笑着躲开了。 「我哪敢啊,我只是问他现在傍上哪个大款,他吃肉吃饱了,总得留点肉汤给我们喝啊,是不是?」小嘰笑的虚假,sam哪能看不出来。 「你想喝肉汤,也得人家同意吧?而且谁说靳朗去吃肉啦?我看靳朗最近素的很,活脱脱一个学生样。你回去念书啦?」sam隐约知道金姊不太乐意谦哥的事被知道太多,这个时候他也不会多嘴。不接小嘰的话题,转头跟靳朗聊起别的事。 正当靳朗跟sam好不容易将话题扯开,陆谦却在这时出了包厢。 抱歉,打扰你们了… 靳朗跟sam正聊得开心,陆谦在这时找了过来。 他跟欧阳有木说完话,内心正五味杂陈。回过神来才发现靳朗去上个厕所却一直没回来,刚好也跟欧阳谈到了一个段落,起身告辞,出了包厢找人。 远远的就看见靳朗在走道上跟人说话,陆谦没想太多就走过去。 「sam,」陆谦在这几个人之中,除了靳朗,就只认识sam了,他站到靳朗身边朝大家点头致意,微笑地跟sam打招呼:「最近好吗?气色不错啊…」 「谦哥…」 「谦哥好…」 虽然陆谦不太认识其他人,但是这几个人都知道陆谦,是金姊的好朋友,眾人纷纷跟他打招呼。陆谦跟大家寒暄几句,看时间不早就想回家了。 「那我们先回去了。」陆谦说。 「好,你们慢走。」sam将人送到门口,亲切的道再见。 其他人看着靳朗跟着陆谦一起走了,原本没多想什么。但是…… 「原来大款是谦哥啊,」原本要散的几个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原来lion是跟着谦哥。谦哥脾气好、待人和善,若靳朗真是跟着他,也是挺好的。 小嘰一声冷笑:「可真幸运,有钱可以拿还有人可以操。听说谦哥是下面那个是不是?难怪靳朗春风满面…」 大家听他这么说,纷纷皱眉。 「小嘰,不可以议论客人。你忘了金姊的规矩了?」语气严厉,有人对他提出警告。不许议论客人是金小靡的规矩,也是给少爷彼此一个尊重。从事这个行业已经够艰难的,还彼此拿来当谈资消遣,自己人为难自己人,这还要不要活了? 而且,靳朗跟陆谦这两人平时与人为善,大傢伙都挺喜欢他俩的,所以对于小嘰的嘲讽,更觉得厌恶。没人想再听小嘰乱说话,纷纷散去。只留下小嘰愤恨不满的站在原地。他就是觉得靳朗是回来耀武扬威的,凭什么他就这么幸运能遇到温柔的好客人? 陆谦跟靳朗出了有木,并不知道身后引起的小小风波。他们正要去取车,一个穿着黑西装俗称黑衣人的年轻男子恭敬的走到他们面前微微鞠躬:「谦哥、朗哥…我是小天,老闆说您们都喝了点酒,今天让我代驾,送您们回家。」 「……啊啊…叫我靳朗就好。」靳朗被叫了朗哥,浑身不自在。 「是的,朗哥…靳朗。」小天恭敬的说话,又鞠了一个躬。这让陆谦跟靳朗觉得好像踏进黑社会电影一样,感觉有一点滑稽。 「好了小天,你别这样一直鞠躬什么的。」陆谦对他笑了笑:「谢谢你代驾,麻烦您了。」陆谦为了行车安全,也不打算拒绝欧阳的好意。他将车钥匙递给小天,让他送他俩回家了。 小天将人送回家之后,还在陆谦住家周围绕了几圈,确定安全之后才离开。 xxx 十月初,又一个月的新开始。 齐少白心疼自己白白浪费了九月份一整个月的房租,现在看徐扬非常不顺眼。 明明皮肉伤都好全了,连谦哥的伤口都快要能去拆线了,这傢伙却仍然坚持自己还没好,什么屁股很痛、该不会是尾骨摔裂了…只要齐少白一提出要搬家,他就拐着屁股走路、吵着小齐带他去医院复查。齐少白才不理他。 倒是陆谦很过意不去。他听到徐扬又在说他屁股痛了,磨的小齐看到徐扬都想绕路走,他主动提出要带徐扬去医院。 「徐扬…真的这么痛吗?」陆谦很抱歉的说:「还是我带你去医院?刚好我这两天也要拆线了,顺便带你去再拍个片子?」 「不不…不用了…」徐扬着急的婉拒。齐少白在边上斜睨着看他,就看他要再胡编什么糊弄谦哥?他一直伤不好,不就是要让谦哥担心、讨人同情的吗?这下要是让谦哥带去医院复查,肯定会让人发现他根本什么问题都没有,搞不好还会被医生骂浪费医疗资源。想到徐扬要同时被医师跟谦哥唾弃,就忍不住笑出声。 「你笑什么?」徐扬逮着小齐贼兮兮地笑,赶紧转移话题。 「没有,我没有笑。」齐少白收起笑容,正经又诚恳的说:「总监啊,我看你还是跟谦哥去医院再查一下吧?都痛两礼拜了,再拖下去不知道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他做了一个挺跨的动作,惋惜的说:「男人的腰很重要的,可别让尾椎影响了发挥啊。」说完赶紧走人,留下在原地憋笑的陆谦跟气的冒烟的徐总监。 「咳咳…」陆谦用拳头掩在嘴边,咳了两声掩饰笑意:「怎么?还没拿下?」 「他今早又跟我提要搬出去了,」徐扬挫败的揉了一把脸,又想起什么赶紧跟陆谦澄清:「小谦,哪个…你别担心,我伤都好了、尾椎也没事。」 「喔…我知道了,」其实后来看到齐少白的态度,陆谦就知道徐扬没事了。如果真的有事,只怕齐少白要第一个跳出来扛着他送医。陆谦面无表情说:「我也没打算继续担心你的屁股。」 「……」徐扬也不想跟陆谦继续讨论关于他的屁股、尾椎、男人腰力的问题。 哼!到时你就知道我影不影响发挥了。徐扬听着齐少白在另一个办公室跟人说笑的声音,恨恨的想。 「喔对,你知不知道有什么订製西装还不错的店?」陆谦问。 「你要做西装?什么场合这么慎重?」徐扬好奇的问。 「小靡要结婚了,就在月中,」陆谦很高兴又有点头痛的说:「我是伴郎。」 徐扬因为陆谦的关係,也认识金小靡,知道他们亲如姊弟的好感情:「那的确需要一套好一点的西装,」徐扬从抽屉里翻出一张名片,递给陆谦:「你去找方师傅,我都是在他那儿做的,手艺挺好,很多明星都指定穿他家的。他跟我爸是老朋友,我再跟他说一下,要他尽快帮你赶。」 陆谦接过名片后很高兴的走了。 徐扬想着之前狂追陆谦的时候,这个金小靡明里暗里也帮了不少忙,是该给她道贺一下,他请助理毛毛帮他备一份礼,也打算顺便带齐少白去有木放松一下、喝个小酒。他记得小齐以前喜欢的,自从遇上那个变态人渣,他就都没再出去玩过了。 没关係,哥哥带你玩儿。 几天后,徐扬带着礼物跟齐少白出现在有木。齐少白很纳闷,这个酒吧跟他之前去的吧有点不一样,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大概是这里的同志们比较放得开吧!他看见有的卡座里,年轻男孩被奇怪的大叔抚摸着,男孩也不推拒也不害羞还满脸笑容。偶尔有包厢开门,他不经意瞥见里面正玩得火热,虽然不至于上演活春宫,但也是吻的很激情了,旁边围的人喊的很露骨,感觉不太像一般朋友聚会。 他有点看傻了。 「这是公关店。」徐扬点好酒,转头发现傻的一脸懵的齐少白,就靠过去在他耳边小声吹气:「男公关店。没来过吧?」 「你干嘛带我来这里?」齐少白没好气地推开他,不动声色的揉揉自己发痒的耳朵。 「喔,这里的老闆我认识,她要结婚了,我来送个礼。」徐扬无辜的说:「我们也好久没出来玩儿,就顺便带你出来透透气,喝点儿小酒…」 齐少白皱着眉,哪里不能喝,偏得到这里来?看着周围卡座里热情奔放的人,弄得他有点臊。 「我去一下洗手间。」他有点尷尬地离开卡座。 徐扬笑着看他离开,知道小孩儿面对这种场面可能有点害羞,等一下送完礼就赶紧带他回家。刚才点单的时候,已经跟服务员说了,请他通报金小靡自己来访。 徐扬此时一个人坐在卡座神态悠间慵懒摇头晃脑地瞇着眼听歌,台上歌手的歌声很好,只可惜大概除了徐扬,没人在听。小嘰路过,眼神非常利,一眼就看见那里坐着一个眉目俊朗的长腿大帅哥,看那双腿曲在卡座里,站起来肯定超过180。小嘰是腿控,加上徐扬长得好、看起来又是独自一个人,他急着要主动出手。 他窜到吧檯边问了7号桌的酒做好了没,等阿唐把酒放在盘子上,小嘰端了就跑,深怕好机会被人抢走。 「帅哥…您的酒…」他站在徐扬身边弯腰放酒。小嘰身材不错,腰细腿直屁股翘,他深知自己的优点。他下半身站直了,只弯下上半身,露出浑圆的臀线在徐扬旁边晃,就放两杯酒的时间,他故意动作慢的像佈了一桌菜似的。 徐扬没理他。他只瞄了他一眼,知道少爷送酒来,他就又瞇着眼,跟着歌打拍子,听得很入迷。 小嘰不甘愿,他咬着下唇不相信自己的样貌身材勾不了人,想必是客人还在观察。要他就这样放过这个极品人客,他才不要。 他厚着脸皮贴着徐扬坐下来:「哥,抽菸吗?」小嘰甜腻的叫着人,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緻的烟匣,修长手指按着小开关打开菸盒,发出轻轻一声喀搭。徐扬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刻意讨好卖弄的人,他的衣领上有一个小金徽扣,他知道他是有木的少爷。 小嘰抽出一支菸,含在嘴里,眼神试探的看了一眼徐扬,见徐扬没有反对,他优雅的点着菸。小嘰吸了一口菸,缓缓地吐气,将自己跟徐扬罩在烟雾里。他软软的靠在徐扬身上,手指夹着菸想递进徐扬口中。 「哥…来一口?」间接接吻的暗示,徐扬不会不懂。他笑着摇摇头,正想推开小嘰让他起来,就听见有人说话。 「抱歉,打扰你们了…」声音很冷淡。 糟糕,非常的糟糕。 终于,一槌定音。 徐扬还来不及推开小嘰,就听见有人冷着声说话。 「抱歉,打扰你们了…」齐少白声音很冷,眼睛盯着缠在徐扬身上的章鱼,很不愉快。 「知道打扰了,还不快走开…?」小嘰抬头他一眼,没见过,以为他是新来的少爷不懂规矩,跑来抢客了。他连看都懒得看,就挥手要人走开。 齐少白气得不轻。他不就是去上个厕所。谁知道一回来就看见徐扬跟人勾搭上了。 眼光真差。 那隻章鱼精緻的脸,一看就知道是化妆画出来的,比的上我…不是,比的上谦哥吗?等你明天一早看到他卸妆,肯定吓死你。 算了,不干我的事。 「我要走了,」小齐脸很臭,他指着章鱼的屁股:「你坐到我的衣服了,让让…」他越过徐扬,想去拉被小嘰坐着的外套,徐扬却突然直起身,小嘰原本一直靠着徐扬,差点重心不稳摔下去。 徐扬直起身,刚好搂住倾身拿外套的小齐,他拉了他一下,让他跌坐到自己腿上,然后一手扣住齐少白的后颈,一手环住他的腰,强势霸道的吻上去。 徐扬又舔又吸的吻,舌头都伸进去齐少白嘴里了,小齐却还是愣愣地没有回应。 他吓呆了。 他不知道徐扬在搞什么鬼。他在亲他?他在亲他! 等到他反应过来,想要回应这个吻时,徐扬已经退开了,他额头抵在齐少白的额头上,听着小齐轻轻的喘气声,温柔的说:「乖,等我把礼物交给金老闆,我们就走,」他的手还压在小齐的后颈,轻轻的捏了捏,像在安抚一隻炸猫:「等我一下。」 炸猫成功被安抚,他现在整个人晕晕的,刚刚在恼怒什么、看见什么章鱼,通通都忘记了。齐少白乖乖的坐在徐扬腿上靠在他怀里,没有乱动。 「哇呜…真热情。」金小靡惊讶的看着徐扬将一个男生抱在怀里亲,有点不适应这么不克制的徐扬。他又一瞥徐扬旁边,居然还有一个眼熟的? 「小嘰…?」她朝看戏看傻了的小嘰喊:「你怎么在这里?」她看了看徐扬怀里抱着人不放手的样子,狐疑的问:「人家没点你吧?跑来乱什么?」 徐扬朝小嘰点点头:「谢谢你送酒过来。」小嘰得了一个台阶下,连忙起身跟老闆说:「我…我只是来送酒的…刚刚服务生太忙了…我帮个忙…」说完匆匆溜走。 徐扬看见金小靡玩味的眼神,他拍拍小齐的后腰,让小齐从他腿上下来,坐到他身边。 小齐整个人都不在状况内,就连金小靡坐下来跟他们寒暄、徐扬向她说恭喜将礼物交给她,甚至金小靡还跟他说了几句话,他都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整个人沉浸在刚刚的那个吻当中。 这不是徐扬第一次吻他,好几个月前的那一夜,徐扬也吻过。但这次徐扬是清醒的。 是清醒的吧?他看了一眼桌上的酒,都还没动过,徐扬没醉啊。 齐少白一直琢磨那个吻是什么意思。连金小靡离开了都不知道。 金小靡走了以后,徐扬看齐少白还是处于失神的状态,他靠过去在他耳边轻声的说:「刚刚那个人是店里的少爷,他业务需要,是来拉生意的,你别介意…」齐少白愣愣的点头。 徐扬见了从刚刚就呆呆傻傻好乖的齐少白,觉得他实在太可爱了。 原来一个吻就能收服炸炮,自己之前实在浪费太多时间。 他带着小齐回家,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徐扬觉得要给齐少白一点时间消化。毕竟关係的转换,是要点时间适应的。 齐少白呆呆乖乖地跟着徐扬,脑子里拼命的转。他想了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不敢想的、这次都拿出来细细想一遍。这次他放纵自己,将那些被自己否认的曖昧情愫示好举动都拿出来品味。 是真的吗?徐扬…你是那个意思吗?你是认真的吗? 直到进了家门,齐少白才带着一点靦腆的笑,鼓起勇气小心翼翼的问:「总监…刚刚…那个…是什么意思啊…?」他猜了一下,不敢肯定,需要徐扬一槌定音。 还叫总监?徐扬有点不满。他故意不正面回答齐少白的问题,他挑了一边眉,反问他:「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齐少白看着一脸不在意,甚至开始有点轻挑的徐扬,一头热的脑袋冷静下来,刚刚在心里所有接近甜蜜的猜想,都开始要像泡泡般慢慢慢慢的破裂化开。 他又重新想了一遍刚刚的情况,大概就是徐扬被少爷缠上,他不知道怎么拒绝或拒绝不了,刚好自己出现,就被抓来当挡箭牌、退散章鱼。 原本喜悦甜蜜涨的满满的心渐渐冷下来。想要往前跨出的一步又收回来。 真可笑。他俩都睡过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觉了,他怎么还蠢到以为区区一个吻会有意义? 真他妈蠢。 徐扬等在那儿,看着齐少白红润的脸色渐渐变白,脸上虽然还掛着笑,但是亮亮的眼睛已经暗下来。情况不对。 他看见他垂下头、听见他说:「喔…我知道了…」缩进壳转身就要回房。 知道你大爷,看他垮着肩那个鬼样子,就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徐扬将人拉回来:「你知道什么?」 齐少白低着头说:「…就是…没什么意思。」 徐扬瞪着他,简直要气笑了。刚刚一路的琢磨,到底都琢到哪里去了?徐扬气不过,伸手抬起小齐的下巴,俯下身再度狠狠的吻下去。 这个吻一开始很用力,后来又很缠绵。徐扬像用尽全部心力,想在这个绵绵的吻中传达他对齐少白的喜欢。他仔细又温柔,繾綣的齐少白几乎软脚。吻的两人都起来反应。 徐扬放开齐少白的唇,下身在他身上蹭,低声沙哑的说:「你再说一次,我什么意思?」 齐少白垂着头顶在徐扬的胸口喘气,过了一下才小声的说:「你想做…」 徐扬听见这话,气的按住齐少白的肩膀撑开他,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我想做…?我只是想做,刚刚干嘛不找那个少爷?」 齐少白又想了一下,自暴自弃的说:「我不用钱…?」上回不就是这样吗? 徐扬这次真的发大火了,他推开齐少白,指着他骂:「你不用钱?你他妈的以为我在乎那一点钱?我真只是要爽一下,我寧可花钱,你他妈技术烂透了…」 小齐猛然抬头看他,非常惊讶。 虽然他不是女人,没那么在意什么第一次的。可那也是跟自己私心里喜欢的人共度的一夜。虽然很痛、过程也有点小意外,可仍是他厚着脸皮珍藏的经歷。 如今他珍藏的春宵一夜却是被人随口翻出来、弃如敝屣的换来一句技术烂透的评语。 他的眼睛红的出水,被吻的发肿的嘴唇微张,心口有一种被攥住的疼。他气得鼻腔直冒酸:「那…我真是很抱歉了,有机会我再找人练练?」嘴里说着狠话,眼泪却不由自主落下来。 哭什么哭。真他妈窝囊透了。他抬起手臂胡乱揉着眼睛,想转身立刻进房拿了行李就走,再也不理这个王八蛋。 徐扬意识到自己说得太过分了,看着齐少白狼狈的抹着自己的脸,还胡乱说什么要找人练,简直又心疼又气,再度把他拉回来紧紧抱着。 「你要找谁练…有我在你还想找谁?」徐扬低吼,他怀里的人挣扎得更厉害,眼泪落的更急。 「你管我找谁?」齐少白整整矮了徐扬十公分,现在被他整个人包裹住,他身上还留着那章鱼的菸味跟香水味,齐少白觉得委屈死了。你身上还沾着别人的味道,现在好意思问我想找谁?我找谁都行,就是不找你。齐少白气的几乎要拳打脚踢。 徐扬用力箍住齐少白,让他挣脱不开。听到他隐忍的发出小声的哽咽,徐扬心疼的不行。 「别闹了…齐少白。我们别闹了好不好?我们正式交往吧。」徐扬又吼,这像一句咒语,让齐少白被定住身。 徐扬怕齐少白还听不清楚,他软下声音又再说了一句:「小齐……当我的男朋友。」不是疑问句,不是徵询你的意思。我就是宣布你齐少白,现在是我男朋友了。 「……」齐少白吸着鼻子说不出话来。这一晚上乱七八糟的转折闹的他头疼。要人当男朋友你早说嘛!搞得我现在一副很胡闹很蠢的样子。 他觉得好丢脸。这一晚上的表现,好像矫情的连续剧主角,自己脑补一齣然后哭得唏哩哗啦…估计大明湖畔的夏雨荷都没他能哭。 「说话!」怀中的人迟迟不说话,让篤定的徐扬也有了不确定的恐慌。他虚张声势霸道的吼人说话,心里却慌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把人气哭成这样,这该怎么哄? 「…你好臭…」齐少白挤了半天,才挤出了这一句:「你身上…呃…有别人的味道。以后,以后不可以…呃…不可以跟别人靠那么近…」打着哭嗝,撒娇似的小声抱怨。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徐扬用下巴磨磨齐少白的头顶。一颗心高悬的心终于落下。 小齐被徐扬紧紧抱着,他又开始晕晕的。有点不敢相信就这样他俩在一起了。会不会太随便就答应了? 他忽然想到什么事,又说:「是你拜託我当你男朋友的喔!不是我缠着你的喔。」齐少白傲娇又试探的语气,让徐扬忍不住想笑。他在心里叹口气:不缠?就是你的不缠缠死我了呀!你个笨蛋。 「是。是我苦苦哀求死追活追的赖着你。是我缠着你。这样可以吗?满意吗?我的男朋友…」徐扬从现在起就愿意宠着他。 「嗯…满意。我的男朋友。」齐少白学着徐扬说。轻轻的咬字,细细的品。 我的。男朋友。 终于,一槌定音。 为你,一切都为你。 十月中旬。 金小靡跟欧阳有木在前几天已经去登记领证,订在今晚宴客。场合挺正式,但其实也没有什么繁文縟节,双方都没有长辈,他们就是各自找了些好朋友聚一聚、吃吃喝喝,公告一下他们是合法夫妻了。 金小靡没找人当伴娘,反而指定陆谦当伴郎,早两个礼拜就要求他正装出席。陆谦只好去订做了西装,现在正在房内着装。 靳朗习惯性的探头看看陆谦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就看见那人背对着他面向穿衣镜正在系领带。洁白衬衫服贴合身,顺着腰线收入西裤,修长笔直的下半身被西裤紧紧包裹,曲线诱人。小靳忽然蠢蠢欲动。 靳朗拉拉裤子调整一下被勒住的小傢伙,想起纪声声的话:你就是个基佬,没人掰弯你。 原来,我对于男人的身体真的有感觉。 他盯着陆谦紧实挺翘的臀线嚥了一口口水,突如其来的口乾舌燥。 靳朗觉得实在太羞耻了,他竟然偷看到谦哥的一个背影就看硬了,完全的没节操。正当他灰头土脸的想悄悄溜走时,陆谦已经从穿衣镜里发现他。 「小朗?你来的正好,帮我看看我有没有弄好?」陆谦在靳朗面前转身,他缓缓地转了一圈,让靳朗帮他检查一下有没有疏漏的地方:「我衣服有没有塞好?」月初的时候陆谦的手臂伤口拆了线,到了现在虽然已经没有大碍,但是太大幅度的动作陆谦还是小心行动。 靳朗站到陆谦身前,双手平放在对方肩上。他慢慢地摸向领带,调整了一下并没有歪掉的领结,接着顺着衣扣子一颗一颗的抚摸下来,像是用手指一颗颗确认有没有扣好的一路向下检查到皮带扣。靳朗摸了摸皮带头,双手向外滑开,在陆谦的腰上摸了一圈。他很小心,力气拿捏得当。摸着衣料却完全没有触到怕痒的陆谦。 「好了,」手还环着陆谦的腰,在他耳边轻声沙哑的说话。靳朗在脑中喝令自己收回手、忍着不抱上对方,直起身说:「检查完毕,十分完美。」为了掩饰尷尬,还顺手拿起陆谦桌上的香水,开盖试闻了一下,觉得好闻,确定是陆谦有时候会出现的香味,就往空中喷洒了几下,让自己跟陆谦拢在香水雨雾里。 这招他看电影学的,电影里的女伶都这样,他觉得浪漫极了,现在这个时刻,耍的挺恰到好处。 陆谦一开始眉眼弯弯笑着让靳朗摸上他的肩、他的领结。但是在看到靳朗双眼氤氳的摸上他的衣扣子,他就渐渐笑不出来了。 靳朗的手很漂亮,骨节修长若竹若玉。手指在衣扣上流连,明明在确认是否扣上,却彷如错觉,让人觉得他正在一颗颗解开。陆谦一动也不动的任靳朗检查,直到对方说“好了”,他才反应过来,暗自恼怒。也不知恼的是自己居然安静的任人摆布,还是恼对方居然就这样停下来,还撒了自己一身香水。 「咳咳…」陆谦清了清发乾的喉咙,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转身拿了放在床上的一个大纸盒,递给靳朗:「拿去换上,我帮你备的,应该合身。」陆谦去订做礼服时,按照之前帮靳朗买衣服的经验,也帮靳朗订了一身。 「我的?」靳朗打开礼盒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套与陆谦类似的黑西装,靳朗频频摇头:「我不用穿这么正式吧?而且我以前穿过一次,看起来就像泊车小弟。」 陆谦有很多藉口可以哄靳朗穿上,什么今天很特殊啦、场合很正式啦… 但他却一不小心说出了内心的想法:「我想看你穿。」此话一出,陆谦都傻了。自己在干嘛?撩弟? 被撩的辛巴小弟弟整个人飘飘的,应了一声好,差点儿在陆谦面前直接脱了裤子。 「欸欸,」陆谦回过神急急阻止:「你回你房间换啊!」 「喔…」靳朗抱着礼盒掐着裤头红着脸衝回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大力甩上房门。 陆谦觉得好笑,很想笑,但是却不怎么笑得出来。 他们俩个这样,到底算什么? 自从那日在有木跟欧阳谈完话回来,他就一直想跟靳朗提这回事,始终没找到什么时机。一方面他也害怕,怕靳朗真的一走了之。 在他拥有过靳朗的温暖之后,他实在放不开手。 经过刚刚的一场莫名其妙耳鬓廝磨的情涌。他想,该是好好跟靳朗谈一谈了。 如果,他想走,那就还他自由,让他好好地离开。 但是,如果他愿意呢?如果他真的愿意,我们就好好的开始。 还给靳朗一个清清白白的身份重新跟自己开始。 靳朗,我想跟你谈恋爱。不是交易、不是包养。是谈一场恋爱。 靳朗,你愿意吗? 陆谦恍恍惚惚地穿上西装外套,思绪紊乱。就在这时,靳朗推开陆谦的房门大步踏进来,直直走到陆谦面前,站定。 靳朗的神色带点惊奇,但大部分是得意。 「好看吗?」靳朗轻声地问:「会不会像泊车的?」他知道自己看起来绝不像泊车小弟,他刚刚从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时候也吓了一跳。说被自己帅傻了,是有一点过分,但真的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衣装还得一分钱一分货。自己身上这一身绝对价值不斐,就算给猴子穿上,也绝计人模人样。 靳朗热切地注视着陆谦的表情,很满意的发现谦哥跟他刚刚一样屏住了气,情不自禁地动了一下喉结。 他很爽,扳回一成。不是只有自己被吸引。 「嗯?不好看?」他看陆谦迟迟没作声,假意要走:「我还是回去换下来吧。」才半个转身就被陆谦拉住。 「好看,很好看。」陆谦拉住靳朗的手腕,将人拉回来。 两个人身上散着同样的香味。 这香水是陆谦自己挑的,他很喜欢,不过平常不用。办公室里已经有一个骚的要死的徐扬天天喷香水上班,他可就不去凑热闹了。他顶多有时晚上睡前喷一点自娱,闻着舒心。 现在,靳朗的身上有了他的味道。 「小朗,晚上回来,我有话要跟你说。」陆谦用乾涩的喉音,对着镜子里并肩立着的一双人说。 「好。」靳朗伸出手握住了陆谦的。十指紧扣。 这一声好,像是在陆谦开口问“你愿意吗”就直接应允。 好。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的。 xxx 婚宴上,金小靡真的开心极了,等了那么多年的男人,原本以为他死了,想不到他活回来还娶了她,她拉着陆谦直嚷嚷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她喝开了,拽着陆谦说话:「谦啊…我好幸福,真的…我现在觉得好幸福啊…我的心愿都达成了…几乎都成了…」她勾着陆谦的脖子,晕呼呼的说:「只剩下你了…陆谦…我心里唯一掛心的只剩下你了…你…你…我…」金小靡你你我我了半天,忽然哇的一声哭出来:「我…我…对不起…」 现场闹烘烘的,有人在唱歌,有人在高声喊叫,好多人都喝醉了。金小靡哭哭闹闹胡言乱语,一下子高喊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一下子哭倒在陆谦怀里,嚷着对不起。乱七八糟的却没人觉得奇怪。反正就是喝茫了。 金小靡在高兴什么,大家都知道。但是只有陆谦知道,她在哭什么。 他温柔的哄着小靡,告诉小靡自己也很幸福,他亲手将小靡嫁出去了。 他很高兴。他守护了她这么久,今天终于可以卸下这个担子。他拍拍金小靡的头,知道她不是真的醉。他在她耳边轻声地说:「你好好的,我也好好的。我们都会幸福…」 金小靡抽抽噎噎,扯着陆谦的领带擦眼泪。下一秒又举着酒杯高喊:「对!我们都会幸福的!」声音鏗鏘有力,喊口号似的,引的周围一些也喝的大的跟着喊起来:「幸福!」「会幸福!」 陆谦笑了起来,把金小靡交给刚喝完一轮、现在才有空抽身过来找人的新郎倌。一抬眼,陆谦发现靳朗站在台上。 靳朗带点醉意站在台上。脸上笑容很大,双手握着麦架,可能因为喝了酒,面颊兴奋的红通通。那个人笑着朝台下喊:「斑比,听我唱歌…」帅气的很嚣张。 台下的人有的醒有的醉。有的人知道斑比是谁,大部分人不知道。但都响起口哨声欢呼声,吵吵嚷嚷的要斑比听好了。 陆谦在角落站着,带着笑容与红耳朵安静地等。 前奏下了,到处都还是闹哄哄的,但是当靳朗开口唱,慢慢的陆谦再听不见其他的声音。 “浩瀚星海中坚持一种梦 你手中的温暖我好想触摸 茫茫人海中我与谁相逢 你眼中的温柔是否一切都为我“ 陆谦的鼻子发酸,眼眶发胀,视线有点模糊,快要看不清台上的人。 靳朗的声音很低沉,俗称低音炮。还是特别迷人的那种。至少迷的陆谦神魂颠倒。 “为了遇见你我珍惜自己 我穿越风和雨是为交出我的心 直到遇见你我相信了命运 这未来值得去努力为你“ 此刻靳朗的声音微微发颤,好像很紧张,目光搜寻着台下。终于,对上陆谦的目光,对着他唱出最后两个字。 为你。一切都为你。 陆谦喝醉了 一曲唱毕,靳朗得到很多掌声。陆谦看着他那么闪亮、那么热烈,看他一鞠躬下台,朝自己大步走来。 这个人,为自己而来。 靳朗直直走到陆谦面前,眼神灼热,像个讨拍的小狗,恨不得立刻翻出小肚皮,让主人搔个够。 陆谦举起酒杯朝靳朗敬了一下:「看不出来啊…歌神…」陆谦轻轻地笑着。他有点醉了。他不知道自己醉了的眼睛,有多迷人。 陆谦心情很好,非常好。 除了因为几乎称得上亲人的金小靡终于风光出嫁外,还因为靳朗。 陆谦心里惦记着晚上的谈话,他看得出靳朗对自己的感情。 日常生活里的体贴照拂不是刻意讨好。带着笑的炽热双唇不是装模作样。而那双眼睛里的温柔不是虚情假意。 他几乎要确信,靳朗会愿意的。谈一场恋爱。 陆谦转头就喝更醉了。 当靳朗拖着喝醉的陆谦回家时,他想起金小靡曾经的交代:不要让陆谦喝醉。她说:你不会想看到他喝醉的…。 当时,他以为变态金主喝醉了会变成狼人。 他把陆谦放到沙发上,仔细研究原本应该变身狼人的陆谦,发现根本没变身。 哦!不是没变身。谦哥其实还是变身了,只是不是变成狼人。 他变成了一隻……撒娇的猫咪?? 不。这他妈的根本就是一隻勾人的狐狸精。 陆谦在回家的一路上都蹭着靳朗,用软软的声音叫靳朗的名字,轻轻的笑。他在计程车里几乎瘫在靳朗身上,一颗头在靳朗颈项间鑽来蹭去,头发扎的靳朗发痒,让他也忍不住笑。 计程车司机一直看向照后镜,深怕这两个不要脸的、一上车就抱着不放一直傻笑的男人直接在他车上搞起来了。也多亏司机不友善的目光,克制了靳朗的衝动。 现在,两个人已经安全的回到家。靳朗没陆谦那么醉。他先将人安置在沙发上,想着至少先帮谦哥擦擦乾净才让人上床睡觉,不然以他这小洁癖,肯定睡的不踏实。 他想起身去扭条毛巾,陆谦不让。他揪着靳朗已经跑出来的衣角,要他别走。 「谦哥乖,我去拿毛巾帮你擦擦…」靳朗柔声安抚。 「你会回来吗?」醉猫仰躺在沙发上不肯放手。 「会,马上就回来。一分鐘,不,30秒就回来…」靳朗保证。 「好…」陆谦松开手,靳朗跑向陆谦的浴室拧毛巾,他听到陆谦乖巧又飞快的在数:「1、2、3…22、23、24…」他又忍不住发笑。 「27、28…」 「我回来了…」靳朗在陆谦数到28的时候蹦回沙发,将毛巾捂上陆谦的额头轻轻擦拭。 「嗯…」陆谦发出一声舒服的哼声,扬起头让靳朗继续擦拭。 毛巾擦完脸跟脖子之后,靳朗考虑了一下,他说服自己一切都是为了让谦哥舒服一些,不是故意佔便宜。 靳朗伸出手,做了今天上午在房里就想对陆谦做的事。 他解开了陆谦的衣扣。 陆谦动了一下,算不上挣扎。他只是瞇眼看了靳朗一眼,似乎想确定眼前人是谁。「靳朗?」他迟疑的问了一声,声音又软又沙哑。 「是我。」靳朗有点受不了,喉咙又开始很乾,一定是刚刚酒喝多了,才一直觉得口渴。他专注的盯着毛巾,谨慎地帮陆谦擦拭。他不看他白皙又泛红的胸腹,更小心自己不碰到那好像很光滑的肌肤。 可是陆谦不满意,靳朗越擦他的身体,他扭动的越厉害,最后甚至坐了起来,抓住靳朗的手。 「靳朗…」他又发出那种软软的声音了。「靳朗…我们来做。」 声音很软。语气很坚持。 「什么…?」靳朗惊的手上的毛巾都掉了,他结结巴巴的问:「做…做…做什么…?」他不知道陆谦的做跟他想要的做,是不是同一件事。 陆谦没回答他,他只是扯着靳朗的领带,将人拉向自己,睁着大眼睛轻轻的吻了上去。 靳朗理智完全断线,他被陆谦含着嘴唇吸吮舔舐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陆谦想做的,跟他一样。 反应过来后,他狠狠的咬住陆谦的唇开始进攻。他跪上沙发掐住陆谦的后颈,将人压在椅背上让他不得挣脱。这个吻来势汹汹、激烈又缠绵。 他们不是第一次接吻。相反的,他们亲过好几次了。曖昧的、感激的、友好的、眷恋的…那样的吻他们接过了。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充满慾望赤裸的几乎想将对方拆吃入腹。 靳朗用力的捲着陆谦的舌尖,舔着他口腔里的颊肉。牙齿互相碰撞,不小心咬到自己或对方好几次。他又吸又啃,口腔里原本充满酒味,后来又夹杂了一丝腥甜味。这一丝血气带着一点痛感,更激的靳朗像鯊鱼追逐血气一样失控,吻得更深。吻的陆谦感觉自己的魂魄几乎都要被吸走。他攀着靳朗,尽全力回应着,对方要什么他已经反应不来了,只知道都给他都给他。 靳朗要什么都给他。 靳朗吻了很久,终于停下来。他看着陆谦一直在喘,水亮亮的眼睛性感迷茫。他抚摸着陆谦光裸的肌肤,双手握着陆谦的躯体、滑过胸前,大拇指揉着敏感的点,惹的陆谦低声哼吟,忍不住扭动。 「真的可以吗?」靳朗轻声地问。他想确定一下,谦哥下午说有事要说,或许就是这件事。 陆谦抬手抽掉了靳朗的领带,一双大长腿缠住靳朗的腰还蹭了一下,似是回答了靳朗。 孰可忍孰不可忍。 靳朗急切的解了陆谦的皮带,一隻手探了进去。小傢伙在裤子里被包裹的很舒适,安睡着并没有醒来,靳朗揉了几下,还软软的,可是陆谦已经很舒服的样子。他叹了一声,整个人拉着靳朗倒下去,使他压在自己身上,沉沉的重量,让陆谦陷进沙发,有一种奇异的安全感。 靳朗光是摸摸陆谦,自己已经硬的发疼。但是他知道陆谦现在的情况,sunny哥教过他,真的喝的太醉,酒精抑制中枢,有可能站不起来。 他起身脱了自己跟陆谦的长裤,踢掉碍人的束缚,然后解着自己的衣扣。他此时跨坐回陆谦身上,双腿夹着陆谦的腰,两个人的傢伙隔着薄薄的布料打招呼,硬的戳戳还软着的,像是捉弄又像是调戏。 陆谦又舒服又痒,扭着腰小小的扑腾,鼻子一直发出难耐的哼哼,弄得靳朗手一直抖,迟迟解不开衣扣。等他好不容易脱下衬衫,自己的内裤已经湿了一摊。 他再度俯身吻住陆谦,这回温柔了许多,他吻陆谦的眼睛、额头,然后又亲亲耳朵尖,舌头舔进去耳廓转了一圈,最后吸住耳垂。他收起牙齿,只用嘴唇舌头舔的陆谦细碎呜咽,拉长了脖子像引颈就戮。 他接着往下吻,双唇滑过陆谦漂亮的脖子,停留在颈动脉。感受到陆谦快又急促的脉动,他舔了舔,一跳一跳的搏动顶着他的舌,催促他往下。靳朗继续吻到锁骨,那里有一个性感的凹陷,陆谦因为痒而拱起颈项,使得锁骨的凹陷愈深,靳朗啃住锁骨,在那里留下一个不轻不重的咬痕。 他已经能慢慢感觉到身下顶着的软肉慢慢充血。他直起身看着全身都泛起红潮的陆谦,白衬衫还穿在身上,只是衣扣全开,露出正面全部的风光。 他看着陆谦因他而起的战慄,身子微微颤动,肌肤上肉眼可见的小小疙瘩都站了起来,胸前的两小点更像是垫起了脚尖招蜂引蝶,勾着靳朗来品尝。 靳朗早就想了,他早就想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粗糙的舌面搔刮过陆谦的胸膛,原本粉色的晕充了血,顏色更艳了些。小点个头小小的,站的很挺,被舌头扫过、压得东倒西歪復又立刻站好。舌上的唾液沾着,让小点在空气中微微发凉,抖着等着下一波的扫荡。 靳朗舔了好几下,感受到小可怜瑟瑟发抖,他一口含住它,想让它在温暖的口中融化。 可它不融化。 靳朗只觉得它在口中愈发撩人,也不知是舌头在搔它,还是它在诱惑戏弄舌头。惹得靳朗吸吮的忘情,羞耻的嘖嘖一声响过一声,陆谦已经哼的扭的靳朗快压不住。 陆谦哼声越来越缠人,他无意识的拱起另一边胸口,那里有另一个不满足于指腹揉捻的小傢伙在等待抚慰。靳朗一路舔过去,激的陆谦一阵哆嗦,发出的声都不自主的转了个音。靳朗好好的伺候了这两朵小花儿,看着它们从含苞待放到为他盛开、从冷静自持到为他颤抖。 等了那么久,他终于知道舔上它们是什么感觉了。 爽的爆炸。 他已经快受不住了,跨下的伙伴已经发出抗议,头儿很湿。他拉下两个人的内裤,将两根柱子一起握住摩擦、饱满的囊袋贴挤在一起。 「啊…」两个人同时发出叹声,太舒服了。靳朗拉着陆谦的手,跟他一起交握一起撸动一起揉着按着下方的球。 靳朗看着神色迷茫沉醉,身上红潮蔓延至颊上的陆谦,心里的满足膨胀到极点。眼前这个人,是自己喜欢的人。手里抓着的,是快活的源头。 压着爱的人做爱的事。原来是那么美好。 曾经以为,这事会是不堪的羞耻的怨恨的身不由己的。 如今……也算是身不由己了。他忍不住的挺跨抽动,双手越来越快,陆谦被他撸的大声喘息呻吟起来,毫不吝嗇的用不同音节表达自己的需求渴望。 一声浪过一声,曲折婉转的勾着缠着,鑽入心扉。靳朗听到陆谦发出这样骚气淫逸的声音,一下子没忍住就喷射出去,脑子一片空白,只觉得要完。 靳朗是第一次有人参与他的打飞机活动,年轻气盛没经验又敏感的要命,弄得到处都是。他恍神了两三秒,等到自己的飘飘然飘落地,他才懊恼了起来,怎么这么快?手里还抓着两隻鸟。小靳很爽的湿淋淋,小陆还血脉喷张、兇的不像话。 他悄悄抬眼,看见自己的与陆谦的还被握的紧靠在一起,下腹一团糟。因为刚刚是直挺挺朝上发射,天女散花般落的乱糟糟,东一点西一点,弄得陆谦胸腹都是,还有一小滴溅到谦哥的下巴。 靳朗看到那一点白浊落在那儿,居然又硬了。 陆谦迷迷茫茫中,根本不知道靳朗刚刚发生什么事。他只知道要命之处被攥住,那人的掌心温热的很舒服,接着越来越热越来越快,最后被用力一握,旁边有东西在抽抽,弄得他湿湿的,然后就停了。 他皱着眉不悦的扭了一下身子,鼻子嗯了一声,似乎在控诉对方,自己还没好。 陆谦喝多了,酒精抑制、麻痺了中枢,不容易勃起。就算是勃起了,也因为不敏感而不容易射。 但是想要的感觉还是在的。他觉得又痒又麻,舒服到一半忽然被中断,乖猫也是要炸毛的。 他又哼了两声,几乎要举脚踢靳朗了。 靳朗看到陆谦因一时之间无法紓解,眉头越皱越深,双手忍不住自己动起来。他想了一下,这样继续窝在沙发上也不是办法。他把掉落的毛巾拾起,胡乱帮陆谦擦擦乾净,然后将人捞起来,踉踉蹌蹌的拉进了自己的房间。 我要的是靳朗 被靳朗拉进房间,陆谦几乎是摔上床的。靳朗这回三两下脱了两人的内裤还有陆谦的衬衣,完全的坦诚相见。 陆谦侧趴着,一手握着自己,在被子上磨蹭,想藉着摩擦舒缓自己的燥热。可惜效果不大,他又哼了哼,嘴里含含糊糊地喊着靳朗。 靳朗此刻也急的不得了。他在房间里四处翻找,他记得刚刚搬来陆谦家的时候,金小靡让他带了一大盒套子跟润滑剂。当时他十分抗拒,加上陆谦一开始也表明不要,他为了眼不见为净,不知道把东西藏到哪儿去了。 现在紧要时刻,所有抽屉开开关关,怎么也翻不到。最后终于才在衣柜的最内侧抓到一瓶润滑剂。 他打开盖子挤了一坨透明液体,金小靡当初特别交代这个润滑剂有一点点催情成分,能让陆谦更快进入状况,但也因此要特别小心,不能因为陆谦情动难耐,就伤了他。 他让有点凉的润滑液在掌中稍微回温,然后拉着陆谦的腰让他趴跪着,屁股高高拱起。将润滑液抹进陆谦的臀缝。 陆谦忽然被摸了一下,屁股里沾了黏黏滑滑的东西,先是有点吓到,然后又拱着屁股想让靳朗再摸摸他。靳朗满手湿滑,在充满弹性浑圆的屁股上又揉又抓的玩了两把,然后伸出手指,朝更隐密处探去。 他一边动作一边回想调教师的教导,像个在考试的学生努力答题。他希望陆谦这张考卷,能得到100分,不,是120分的极致体验。 靳朗触到一个充满皱摺的小孔,他轻轻的环形按摩让润滑液沾满洞口,凭着润滑液的湿滑,他慢慢的朝内探入一个指节。但是陆谦此刻忽然挣扎了起来,他惊慌的抗拒,抓着床单想要爬走。 靳朗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整个身体覆上他,在他耳畔柔声安抚。他轻轻的叫着:「斑比…别怕啊…是我…是你的辛巴…」 或许是靳朗低沉的声音或熟悉的香水味安抚了陆谦,他渐渐冷静下来。也或许是润滑剂的效果开始发挥,陆谦又开始难耐的扭动,发出急促的喘息。 「辛巴?……不要辛巴…」陆谦迷离中还记得辛巴,这是一个代号。他不要靳朗被冠上这个代号。靳朗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陆谦为什么不要他,就听见陆谦喊着:「靳朗,我要靳朗…」陆谦迷迷糊糊小声又害羞的坚持:「我要的是靳朗…」 靳朗笑起来,谦哥这是醉糊涂了吗?「好…好…不要辛巴,靳朗来了…」靳朗温柔又耐心的哄着。手里动作也不停歇,他缓缓将润滑液都涂进去,里里外外都细緻的照顾到了,然后才一根指头两根指头的慢慢试探,他轻柔的按摩洞口缓慢扩张,然后捅入手指在里面探着揉着,仔细搜寻。 还好他已经洩过一次,不然这个过程,光是听到陆谦带着哭腔的哀求浪叫,他就要失控。 被侵入的陆谦也不好受。 他没太多经验,身体有异物进来,怎么也不能习惯。靳朗手指修长,在里面进进出出抠抠弄弄夹杂着噗嘰噗嘰的奇怪声响,还好陆谦已经不太能思考,不然肯定羞耻的要烧起来。 忽然陆谦呻吟拔高了几个音阶,哼声软甜、腻的勾人,浑身抖的蜷了起来,嘴里喊着不要那里。 找到了,就是这里。 靳朗轻轻地再揉揉那个位置,弄得陆谦像被挠到痒处却止不了痒的猫咪,又爽又抗拒,暴躁的要炸开花,恨不得回身给那作弄人的死傢伙一爪子。 他张开口大喘气,眼角湿漉漉的大力扭动。靳朗将陆谦翻回正面,倾过去吻住了他,将人吻的意乱情迷又加了一根手指进去。此时靳朗的三根手指在陆谦体内翻搅,时不时被揉到敏感点,陆谦觉得快要疯掉,他咬着牙尖着声,捶着靳朗的肩膀喊:「你…快点…」儼然已经是炸毛的猫咪。 靳朗也到了忍耐的边缘,他确定了陆谦的身体已经准备好,应该能纳的进他,终于抽出手指,将自己送上去。 当软头抵住陆谦时,一开始他还难耐的扭着屁股想贴紧一些。可当靳朗想挺身而进,软头稍微撑开了一点洞口时,陆谦先前的惊慌又出现了。 他好像酒醒了一些,忽然发现自身的处境。他挥着手,着急又害怕的想退开,一直在苦苦哀求。 陆谦惊慌失措的喊起来: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他几乎慌的尖叫。 靳朗猜想,谦哥大概是太痛了。 纵使靳朗再心疼陆谦,此时他也不可能停的下来。 软头就卡在洞口,环形肌收缩,挤压在冠状沟上,靳朗像被捏住一般,又爽又痛。他再挤了一坨润滑液抹在两人即将要接合处。 靳朗俯身抱着陆谦,在他耳边吹气:「谦哥…谦哥……给我好不好…不会痛的…我轻一点…我想要你…」靳朗忍的发抖,软头抵在臀缝里,就在门口了,愣是不敢闯进去。只好软言软语哄着醉猫。他觉得自己好像人家说的哄骗女孩的禽兽。 可身下这人才不是什么不知世事的小女孩。一开始就是他撩的火,现在把人勾的直滴水了,才说不要,这才他妈的禽兽。 陆谦被靳朗整个覆在身下,那人说话低沉沙哑,吐出的气息带点酒的微醺,身上还留有早上喷的香水残香,熟悉又舒服的味道把陆谦迷惑的忘了挣扎。靳朗看进对方的眼睛,咬着牙发抖:「让我进去…好不好?」 陆谦一直看着靳朗,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只是好像累了般闭上眼睛,可手脚却缠上靳朗,将对方拉向自己。他紧紧的抱住他,从脖子交缠紧贴到下体。他抬起腿缠在靳朗腰上,门户洞开的欲意迎接靳朗的一部分。靳朗感觉到陆谦身体力行的应允,他提枪上阵,即将破入幽径。 软头再次抵着穴口,陆谦闭着眼睛咬住下唇,似乎害怕即将发生的事。刚刚大胆哼吟勾引撩人的大狐狸精,一下子又打回惶然惊吓的小鹿斑比。 靳朗一边吻着他,一边试图进入。他没经验,陆谦又实在很紧,虽然对方已经不再逃跑,乖乖被他压着插,靳朗还是弄得满头大汗。 他能感觉到头儿顶着软软的阻力,一点一点的破开,肠道紧紧的裹住闯进来的大傢伙。 进入的,被进入的,都忍不住抖了起来,又爽又疼。 终于,全根没入,两个人的下身紧紧贴合在一起。靳朗直起身,他看着眼前这样淫靡画面,他朝思暮想的人躺在他身下,为他张开双腿露出最隐密诱人的部位让他干进去。 这样粗鲁的想法,让靳朗在里面又胀大了几分。 可能真的太痛了,靳朗发现原本也硬的发红的小陆,居然软了。他握上萎靡的小傢伙,轻拢慢捻抹復挑,打算添酒回灯重开宴。 陆谦原本将手臂压在眼睛上,忍耐着让靳朗劈进来。想不到他进来的过程还是这么痛,痛的他发抖、发慌、发软。可他终于进到底之后,却不动了,还玩起他的鸟。 陆小鸟原本痛昏过去,在靳朗的伺候下,居然又慢慢恢復起精神,连带的让陆谦又开始搔痒难耐。 由于靳朗进来后就不动了,陆谦渐渐适应,适应后又觉得空虚,后面被塞满又痒又麻,却挠不到痒处。 陆谦又不满了,哼哼唧唧的又开始勾人。 这样一个谦谦君子此刻全身一丝不掛双腿大张的被红潮淹没,一会儿浪荡一会儿害羞。一会儿咬着唇不肯出声一会儿又扯着嗓子嗯嗯哎哎。 靳朗被弄得要疯,掐着这狐狸精的腰开干。 他耸着腰抖动。一开始缓缓抽插,然后又顶着陆谦的敏感持续的磨,弄得陆谦失神的喊起来。孟浪的不知所云,叫声风情万种风骚带劲。激的靳朗动作越来越快,每一下撞击都又深又重,几乎把陆谦顶的移位。 靳朗把陆谦拖回来,举起他一隻腿架在自己肩上,另一条腿又压在身下,彻底打开陆谦的身体。两个人十字交叉钳在一起,靳朗一边抱着他架在自己身上的大腿没完没了的撞进去,一边拽着陆谦的鸟狠狠的擼。 操!摩擦真的会生热。此刻靳朗热的受不了。 而狐狸精也禁不住了,身体里的这隻猛狮,年轻气盛初尝禁果不知节制,他的每一次进出都捅在最柔嫩的那一点,每一下都要让他抽起来。靳朗感受到包裹他的肠道越来越紧缩,他加快速度,肏的陆谦魂儿都要飞了。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到的时候,陆谦全身紧绷,脚趾用力蜷缩的快要抽筋,喉头耐不住的哼出一连串骚音,他克制不了却也没心思计较羞不羞耻。 小陆整根硬到高高的往上翘,浓白液体一缩一缩一股一股的往外发射,喷的靳朗小腹都是还直往下流,流进他俩黑色浓密毛发之中,纠结成团。 靳朗的手没停,大傢伙的衝撞也没停。弄的陆谦前后都在抽抽,每一次抽都绞的整个下体好像要被高压揉捏成一小团,紧绷压缩到极限。然后当强烈的浪潮退去,全身却又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舒服的伸展开来,爽的几乎瘫软在床上。 他从没经歷过这样火花迸裂的高潮。 身体里靳朗还在。 心上,靳朗也在。 有什么比这样的一场情事还美? 此刻的陆谦十分脆弱。高潮过后,穴内还很敏感,一抽一抽的不断挛缩。他累得几乎抬不起一根手指,勉强睁开眼皮看了一眼还拱在他身上卖力顶弄的男人,确认是靳朗。然后一片黑甜袭来,他彷彿沉入一片深海。 靳朗在陆谦高潮过后,其实也很快到了,他一下下拱腰顶跨耸着屁股猛力撞击,里面已经湿滑泥泞不堪,刚刚的最后一下感觉捅到最深处,再也忍不住的暴发。 全身绷住臀肉夹紧,心脏一阵挛缩。他在云端旋转跳跃,什么眼前白光一闪、电流穿过…这都不足以表达他的爽。 靠!这才是爽到爆炸。爆炸在里面。 他炸完后心满意足的趴下来搂着陆谦大喘气,一场酣畅淋漓的性事终于结束,他摸摸陆谦想问他喜不喜欢,才发现这人已经昏睡过去了。 事后的清理,靳朗是被严格教导过的。他先放了一池热水,然后抱着陆谦进浴缸好好清理一番,不该留在体内的通通抠出来。顺便检查一下有没有发炎红肿。唔,好像有点肿,待会儿记得上点药。 陆谦白皙的肌肤在热水浸泡下粉红粉红的,上面还布满了吻痕咬痕抓痕捏痕。靳朗一边检查一边惊讶自己居然这么失控,把谦哥弄得伤痕累累。他抚着陆谦腰上的瘀青,满是不捨又偷偷的高兴。 他在他身上里里外外,都留下自己的痕跡。 好一通忙,陆谦终于回到床上。靳朗的那张床别说是躺了,根本连看都没眼看,他只能将陆谦扶回主卧。 陆谦躺上自己的枕头,舒服的翻了个身,嘟嘟囔囔抱着被子又昏睡过去。靳朗也累得睁不开眼,但他还记得sunny哥的叮嚀,陆谦明天最好吃清淡一些。他又去洗了米下锅,预约定时,明天起床就有香喷喷的粥能喝了。回来帮陆谦上完药,靳朗自己也爬上陆谦的床搂着人睡过去。 他满心欢喜搂着自己的爱人,期待天光之后互诉衷情。 经过今晚,他终于是他的了。 金姊说的对,千万别让他喝醉。 他喝醉撩人的样子,可不想让别人看见。 他吻着陆谦的后颈,很快进入梦乡。 谦哥做过就不认人啦? 第二天,陆谦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昨夜荒唐一宿,陆谦很茫然。 还带着惊慌。 他不知道为什么有重物压在他身上、不知道为什么裸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全身痠疼的像被卡车辗过,更不知道为什么连那里都好像肿起来。胀胀痛痛火烧火烧的。 陆谦惊恐的弹坐起来,忍着一动就像要散架的浑身疼痛,大力的拨开缠在身上的手脚。回头看见被他推的翻过了身的靳朗在他床上,依然睡得香甜。 一时间恐惧的心情消散,但取代而之的是错愕。 他皱着眉回想,记忆断断续续。揉揉太阳穴,陆谦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夜里的情事片段的涌出来,像倒叙放映一般,一帧帧画面在他脑中放映,放浪又激情。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样的记忆是真实发生过的。难道不是一个浪荡的春梦?可身边的的确确货真价实的躺了一个光溜溜的靳朗、自己的身体也的的确确货真价实的疼痛不堪。 这要怎么解释? 记忆最后停留在一个关键。 他听见自己说:「靳朗,我们来做…」 浑蛋。 陆谦气的头都痛起来。他抱着头坐在床边,不知道怎么好好一件事被他弄成这样。 他说“靳朗,我们来做…” 但是,他有没有说“靳朗,我喜欢你…”?有没有说“靳朗,你是自由的”? 他有没有给靳朗选择的机会? 没有。没有。他什么都没说。什么机会都没给。 他以金主的身分命令了靳朗,他让他无从选择。 浑蛋。陆谦,你是浑蛋。 陆谦抱着头生气。与其说是生气,更应该说是惶恐。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靳朗。那样一个乾净美好的男孩,被他弄坏了。 他承诺过靳朗,自己不会动他,然而他却失信了。他卑鄙的挟着酒醉的意识不清,以金主的身份要求了靳朗。他好像还听到靳朗说自己是辛巴? 是他让他变成辛巴。靳朗最终是以辛巴的身份被自己强迫了。 他真的变成了…加害者?他是吸血鬼…? 陆谦微张着嘴喘气,抱着头的手微微颤抖。 靳朗是以什么心情跟他上床的? 失望?厌恶?还是无可奈何? 陆谦想到这里,他的心一阵阵的抽痛,他搞砸了。怎么会这么蠢? 靳朗醒来就看见陆谦垂着头坐在床沿,晨光正好,阳光洒进房里,又亮又舒服,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靳朗开心的笑了起来。 「早安,谦哥…」他翻过身想搂住陆谦的腰,想不到陆谦立刻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拉过掛在旁边椅背上的睡袍穿上,行动中还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不舒服?还很痛吗?」靳朗看着他顿了一下的背影,担心的说:「昨天我有帮你上了药,今天应该会消肿一些,」靳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他把人弄得肿起来的。「我检查看看…」 就在靳朗伸手要碰到陆谦的时候,陆谦说话了。 「出去。」陆谦背对着靳朗,低声的下逐客令。 「……」靳朗愣了一下,以为陆谦害羞,想到昨夜大胆热情的人,现在背对着他不肯转身,他就觉得他彆扭的可爱。 「谦哥做过就不认人啦?」靳朗故作委屈的抱怨。没想到一句话惹的陆谦勃然大怒。 「你说什么?」陆谦转过身,面色铁青的看着他。靳朗一丝不掛的只包着被子跪坐在床上,被陆谦冷漠的态度给吓了一跳。 「我…没说什么…」靳朗觉得气氛很奇怪,这不是恩爱一夜之后该有的反应。谦哥在生气?为什么? 陆谦扫了一眼靳朗,发现他身上有一些可疑的红痕抓痕,他撇开视线,不敢去想像自己是怎样禽兽的在他身上留下痕跡。 「昨天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陆谦严肃僵硬的问。 「………」靳朗被陆谦的气势吓到:「…啊…是你…是你说“我们来做”的…」像做错事的小孩在推卸责任,小声地把事推到陆谦头上。他不知道自己现在才正在犯下大错。 果然如此,就是因为自己的要求。 「…我喝醉了你不知道吗?」陆谦一把火烧上来,他几乎是恼羞成怒:「你怎么不拒绝?」他瞪着靳朗;「你怎么…这么…不自爱?」 你怎么不把我推开!你怎么不离开!! 「……」靳朗瞪大眼睛张大了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你什么意思?」 「我不跟别人发生这样的关係。」陆谦说。他再度背过身去,不看还裸着在他床上的男孩。 「这样的关係?」靳朗皱着眉,不懂陆谦的意思:「你说清楚,什么样的关係?」 「就是金主与…的关係…」陆谦低吼出来。他一口气憋在心里,这样的一个事实,刺的自己心疼。 「……」靳朗懂了。「金主与鸭子的关係?」他不敢相信陆谦会这样说出来。他轻声地问:「你…觉得脏…?」 靳朗脑中闪过一个个他们相处的细节,那个温柔和煦的谦哥、那个只吃自己做的青椒茄子的谦哥、那个总是夸张的讚自己是绘画天才的谦哥、那个站在他这边说咱们就不原谅,然后一直替他铺路回家的谦哥、那个昨晚喊着只要靳朗的谦哥…嫌他脏? 靳朗全身发冷头晕目眩,一口气喘不上来,他想要解释,想要问清楚:「我…我没有跟过别人…你…别嫌脏…」靳朗又委屈又气。他安静了几秒鐘,还是气不过,他朝陆谦大吼:「你这人怎么…怎么这样啊…」他气得连骂人都找不到词儿。 你怎么可以这样?就算我是鸭,也是你买的,怎么吃了一口又嫌弃,没这样的呀… 陆谦拳头紧握,指甲掐进掌心。是!他是觉得脏。他自己就是脏的中心点。不但自己脏、还糟贱别人,弄得别人也脏。 他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你先让我静一静…」陆谦再次下了逐客令。 靳朗眼神黯了下来。谦哥终究是噁心他。 男孩裸身下床,他尽力让自己即使光着身子,也还是抬头挺胸,勉力维持住最后一丝骄傲。 开门。走出去。关门。 陆谦听到门外一声巨响,貌似是有人踢翻了小茶几。 靳朗离开后陆谦关在房里,说是要思考,脑子却完全糊成一团。从那声巨响之后的几个小时,整间屋子都很安静,没人来打扰陆谦,但是他依然什么头绪都没有。甚至到后来,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一开始为什么生气。 宿醉的头疼加上莫名其妙来的突然的一场情事,让他方寸大乱。他应该一酒醒就抱着靳朗说对不起的。他应该抱着他、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他,告诉他自己是因为太珍惜他了,才不愿跟他在这样不清不楚的情况发生关係。 他应该要跟他说:让我们重新开始。我们之间不要参杂任何金钱交易。 他要跟他说:小朗,我们来谈恋爱。 他会问他:好不好? 他要给他可以选择的机会。让靳朗可以选择陆谦。 他相信小朗会愿意选择他的。 陆谦头昏脑胀的理清楚接下来该做的事。刚刚小朗无缘无故挨轰了,现在肯定要气死。 陆谦苦笑,他前不久才说徐扬拔屌无情,结果现在搞的好像是他陆谦拔屁股无情。他扶着自己酸的跟要断了似的腰,慢慢进了浴室。也不知道昨晚靳朗怎么弄得,整个人都要散架一样。陆谦在浴室的镜子里看见自己全身被留下的痕跡,目瞪口呆。原来不是自己娇气,实在是…那人太行了。 陆谦最后还是红着脸出房门。 客厅没人、厨房没人,被踢翻的小茶几已经翻回来乖乖待在原位。屋子里很安静,但是厨房里很香,是白粥的香味。 陆谦的肚子咕嚕咕嚕的连续叫了好几声,他揉揉肚子、看了一眼靳朗紧闭的房门,想必靳朗一定也没吃东西。他决定先去厨房弄吃的。 锅里的白粥已经熬煮的软糯滑口,陆谦盛了两碗粥,从冰箱找到一些配菜,该加热的加热、该装盘的装盘。看着桌上清淡的食物,陆谦转身又进了厨房煎了两颗蛋。 臭小鬼。这么操劳,该补一下。陆谦脸红红的想。 他刚刚发了一通现在自己想来也十分无理取闹的火,现在有点拉不下脸来装害羞。他腆着脸去敲靳朗的房门。 「小朗,出来吃饭了…」陆谦小声的喊。没有回应。 是不是没听到啊?还是…还在生气…? 陆谦鼓起勇气,再大力一点敲门。提高音量:「出来吃饭了…你煮的粥很香喔…快点…我饿了…」不要脸的使出哀兵政策。仍然没有回应。 「你再不出来,我要进去了…」陆谦转动门把,门没锁。 他推开门进去,以为会跟上次一样,看见一隻气鼓鼓的河豚把自己包在被子里。 但是没有。房里空无一人。 「小朗?」他对着一览无遗的小房间,不死心的喊。陆谦甚至傻气的想去翻看看男孩有没有气到躲在床底下。 他走近靳朗的床。房里还留着特殊的气味,凌乱脏污的床单被子,在在都显示出昨夜的春潮狂热,连枕头都被甩到很远的地上。陆谦走过去捡起枕头,想放回床上又实在放不下去,索性将枕套被套床单全拆了拿去洗。 他安慰自己,靳朗等一下就回来了。 洗衣机开始运转。陆谦想:洗完床单他就会回来了。 给靳朗铺好新床单。陆谦想:铺完床单他就会回来了。 一个人在餐桌上慢吞吞地喝粥。陆谦想:晚餐后他就会回来了。 直到晾完床单、收拾完餐桌厨房、一锅粥都拿出来放凉了。 靳朗一直没回来。 陆谦拿出手机拨号,对方手机答铃欢快的唱,一直唱到被自动掛断都无人接听。陆谦不死心,再拨了一次号,对方已关机。 靳朗关了手机不接他的电话? 靳朗跑了?靳朗真的被自己骂跑了。 陆谦心口渐渐发凉。懊悔的一脚又踢翻了无辜的小茶几。 这一夜,靳朗到底是没有回来。 靳朗出事了 这一夜,靳朗没有回来。接下来的几夜,也没有。 手机持续关机中,无消无息,就像人间蒸发。陆谦急得跳脚却又无可奈何。他只能等,等靳朗气消,等靳朗回来。 陆谦猜靳朗回家了。他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让靳朗回家跟妈妈亲近一下,有个机会重建母子关係,也是好事。 靳朗不在家,陆谦的生活作息都乱了。 他觉得莫名其妙。 自从搬离育幼院,十多年来他都是这样一个人过的。他曾经也觉得享受。可现在,他做什么都提不起劲,总觉得屋子里安静的可怕。 一初初靳朗不在的那一两天,陆谦没由来的觉得恐慌。身体里那种经歷过性事后的不适,勾起噩梦。 他全身都很疼,什么事都不想做。睡不着,也不敢睡着。常常一个人下了班就捲着被子坐在沙发上发呆、等人。 他在想,靳朗到底要多久才会气消。 靳朗也在想。他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他好想陆谦。以前那个陆谦。 从陆谦叫他出去那一天,靳朗就漫无目的在外面游荡。走到累了天色晚了,就随便找个廉价的旅馆窝着,这一窝就是好几天。 他知道陆谦有打过电话给他,那时他赌气不接电话还关机了。后来他实在状态太糟,打电话去画室请假,却被纪声声拉着东聊西聊把手机给聊没电了,这几天都开不了机。 也不知道那个人有没有再找他。 想着想着,靳朗眼眶又红了。 靳朗还太年轻,他不明白陆谦事后的态度。他想起陆谦问他的,为什么跟他上床,不就是因为喜欢吗?还能是为什么?他吼什么?生气什么? 他不知道有些人是可以性爱分离的。 现在他知道了。原来,谦哥说“我们来做”,并不是因为喜欢他。只是喝茫了。 所以醒来才会翻脸不认人。 现在怎么办?他总不能一直不回去金主家。 金主虽然嫌他不乾净,可也没同意他不用上工了,就这样跑出来,算是旷职吧? 旷职就旷职。大不了一年结束之后再多补几天给他。 他现在还没有办法復工。 太难受了。 自己热呼呼捧出去的真心被人嫌弃的掷回来,摔的一地残渣。他需要时间修补一下。 活该!痛死也活该! 调教师怎么说的:绝对不能爱上金主。 绝对。不能。爱上金主。 他用袖子擦擦眼睛里的泪水,却怎么抹也抹不乾。 调教师后来有没有说,如果爱上了怎么办?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谁来教他把一颗捧出去的心再按回胸腔里? 陆谦晚上在家什么事都不想做,可是白天却无法不去工作。这样也好,在公司很多事要忙,能分散点注意力。每天都在公司待到只剩他一个人,画图画到眼睛痠的挣不开,才拖着疲累的身躯回家。 连续五天了,靳朗是星期天走的,到今天已经星期四,仍然没有消息。下午丁桥还打电话过来,问靳朗怎么连续两次没来上课? 丁桥说靳朗星期一还打了电话请假,到了星期四,一通电话也没有,打过去问居然还关机了。他有点担心靳朗,所以打电话给陆谦问问到底发生什么事。 陆谦有点吃惊,他不知道靳朗居然连丁桥的课都没去,他编了一个藉口将丁桥敷衍过去。陆谦开始有点担心,他在想是不是晚上直接去苏琳家找人。 就在陆谦心神不寧,等着六点一到就要立刻下班走人的时候,电话又响了。 是苏琳。 苏琳很客气的跟陆谦打招呼,然后小心翼翼的问靳朗还好吗?怎么这几天打电话都关机? 苏琳这几天打电话给靳朗,都只能听到手机语音说没有回应,她心里暗自害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哪里惹恼儿子,让靳朗不想理她,将她拉进黑名单。所以才会电话一直打不通。 考虑了一下,决定打个电话问问陆先生,探探口风。 想不到陆先生一听到她的问话,感觉不太对劲,有点慌慌张张的,跟之前温文儒雅彬彬有礼的样子不太一样。 陆先生说靳朗这几天手机坏了,还没空去买新的,而且最近他们都很忙,等一有空,会叫靳朗立刻跟苏琳联络。他再三跟苏琳保证靳朗没事。 掛了苏琳的电话,陆谦的嘴巴上一秒才说完“靳朗没事、靳妈妈请放心”。下一秒就完全慌了,整个脑子都是:出事了,靳朗出事了…他顾不得还有半小时才下班,匆匆收拾一下,闯进徐扬办公室对着里面的人喊:我有事要先走。说完又一阵风似的往外衝。留下徐扬跟齐少白尷尬的对望。 等到陆谦开车上路一边思考靳朗有可能去哪里时,他才忽然反应过来。 刚刚,他没敲门就闯进徐扬的总监办公室。 里面有两个人,正抱着接吻……徐扬的手都伸进去小齐衣服里了。 陆谦摇头,就这么猴急,连门也不锁。 这大概是这几天陆谦觉得唯一的好事。 总算啊…徐扬总算开了窍,终于拿下齐少白。两人明明晚上都已经住在一起,白天还是忍不住要偷个空搂搂亲亲,感情真好。他趁停红灯的时候,拿起手机传了讯息给徐扬。 陆谦又叹了一口气。靳朗…你到底去了哪里?你的小齐哥要被大野狼吃掉啦!还不赶快回来。 齐少白刚刚被陆谦吓了一跳,连忙拽出徐扬在他身上放肆的手,尷尬地躲着。好在陆谦来去如风,不知道在急什么,只丢了一句有事要先走,就跑的不见人影。应该没被看见吧? 徐扬似笑非笑的看着吓得直拍心口的齐少白:「怎么,这么怕被看见…」 「你就不怕被看见?」齐少白瞪了徐扬一眼,有点恼怒的将徐扬推开,低着头一边整理自己被人扯乱的衣服,一边说:「是谦哥耶…你不怕他知道?」 「我为什么要怕他知道…?」徐扬有点不懂齐少白的逻辑:「而且…他比你…喔不是,他比我还早知道…」 齐少白皱眉,徐扬在说什么?「知道什么?」齐少白问。 「知道你喜欢我…」徐扬亲了一下齐少白的眼睛:「也知道我喜欢你…」 「你喜欢…我…?」齐少白这个疑问句,让徐扬很莫名其妙。 「你什么意思?」换徐扬皱眉:「我当然喜欢你啊…不然怎会提出要跟你交往?」他敲了一下齐少白的头,真不知道这小孩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我…我是说…」齐少白心虚地转了转眼珠子,之后又理直气壮地骂起来:「我是说你怎么这么笨,连你自己喜不喜欢我,都还要别人告诉你…猪都没有这么蠢…」 「喔?」徐扬瞇着眼睛,眼里闪着危险的光:「那猪会我这样吗?」说完就又要把齐少白压着亲。 滴滴。手机传来讯息声。徐扬贴着齐少白,一手从桌上拿起手机瞥了一眼。然后放开齐少白往门口走去。 齐少白本来还小小挣扎一下,发现徐扬看了短讯之后,就放开他,还貌似要走了,以为发生什么事,连忙问怎么了。 徐扬说:「你谦哥传的,他叫我锁门。」徐扬走到门边,喀搭一声锁上门。转身看着小齐:「我锁好了…来吧…」 齐少白才不相信陆谦会这样不正经,他拿起徐扬的手机点开,果然陆谦的短讯写着:“恭喜你们。还有,记得锁门。” 齐少白脸红了,怎么每次干点坏事,都被谦哥撞见… 陆谦在路上转了两小时,去了几个他觉得靳朗有可能去的地方,毫无所获。他不死心地继续拨打靳朗的手机,一样关机状态。 陆谦一面安慰自己靳朗没事的,这么大个人了,能走丢去哪里。一定是还在生气所以躲起来,等他回来一定要好好说说他。但是另一个压制不下的想法,却让陆谦忍不住颤抖。 五天。靳朗消失了五天。这五天能发生的事太多了,如果靳朗不是刻意躲着,那是出了什么意外,让他无法对外联络?车祸?被抢劫?生病发烧昏迷?走路跌倒摔沟里昏迷? 他脑子里闪过各种莫名其妙的昏迷方法。连前天下雨,他会不会被雷劈昏了的念头都闪出来。 陆谦自己吓自己的,已经想报警。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 「小靡…?什么事?」陆谦心烦意乱口气也不好。 「你等一下…」金小靡急促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然后一阵窸窣声,电话似乎交到别人手上。 「陆谦,我是欧阳。」欧阳有木的声音重新响起,语气严肃。 「大哥…什么事?」听见欧阳的声音,陆谦把车停到路旁,他有不好的预感。 「陆谦,别紧张。你先听我说…」欧阳试图先安抚陆谦,但完全没有效果。 「发生什么事?」陆谦打断欧阳有木,声音有点抖:「是靳朗吗?靳朗出事了?」 「……」欧阳有木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是靳朗。你先不急,我的人已经在处理…」 「他怎么了?」陆谦着急地追问,声音都岔劈了。 「刚刚小天看见靳朗被王世强带进酒店………」 前天下雨的雷此时劈在陆谦头上,整个脑壳嗡嗡作响,他几乎听不清欧阳有木后续说的话。 干甚么?就干你啊 「刚刚小天看见靳朗被王世强带进酒店……」 「你说什么?」陆谦听到靳朗被王世强带走,后面欧阳有木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见。好不容易回神,陆谦有点茫然的问。 「……我说…靳朗看起来情况不太对。我们正在赶过去。我把酒店地址发给你…如果你要过来的话。」 「好…我马上到…」陆谦不敢想“看起来情况不太对”是什么意思。 「…陆谦……我们猜…靳朗他可能被下药了…」欧阳迟疑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你要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准备什么?被下药了是什么意思?王世强给他餵毒? 陆谦掛了电话,气愤的捶了一下方向盘。王世强这个浑蛋,给人餵毒是怎么回事?靳朗到底哪儿招他了… 手机传来讯息,欧阳有木传来酒店地址,陆谦连忙振作精神,飞车前往。 靳朗现在头很晕,身体不正常的发热。眼前的人影晃动、说话声音忽大忽小。他觉得自己很不对劲。 今天下午他才从旅社退房,想着去吃个晚餐,之后再回家好好伺候金主,跟金主认个错,看看陆金主要打要骂都随他。总之这一年又零五天的债可得仔细还清楚。 没想到还没吃到晚餐,就遇上王世强。 王世强打了靳朗手机好几天都没打通,心里正窝着火。想不到居然在路上巧遇靳朗。这不老天爷的成全吗?他怎么可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拉着靳朗就说要去喝酒。 靳朗连忙推拒,说自己还没吃晚饭呢!这一喝酒肯定胃疼。 几个人听到靳朗说还没吃晚餐,跟着起鬨说大家伙也都还没吃,半拉半押的将靳朗推进附近一家小麵馆,也不问靳朗要吃啥,就豪气的点了一大堆麵食小菜,还不忘来几手啤酒。王世强加上三个小弟热热闹闹称兄道弟的吃开了。 靳朗无可奈何,眼看他们几个人已经开动了,还不断热烈的要他趁热吃。他心里想着:不吃白不吃,反正就在公共场合,谅他们几个人也不敢闹得太难看。抱着赶紧吃完赶紧走的想法,靳朗也开吃了。 王世强跟兄弟使了个眼色,得意洋洋的窃喜。 一边吃,小弟们一边劝酒。靳朗防着呢!怕他们动手脚,拿起放在最靠近手边的啤酒罐,自己拉开了就喝。几瓶啤酒还难不倒靳朗。 整个吃饭过程,都被监视着。 欧阳有木自从查到王世强到处找渠道要买cat21,俗称小野猫的禁药,他就让手底下的人轮流跟着他,看他要做什么妖。今天刚好轮到小天盯哨。他跟没多久就发现靳朗出现了。 小天注意着整个晚餐的过程,他没看到有人动手脚、在饭菜饮料里加料什么的。他也发现靳朗很谨慎,几乎全程自己开酒、始终拿着啤酒罐,没给人动手的机会。 就在小天觉得可以放心的时候,却听到靳朗那桌开始喧哗,一群人似乎刻意的高声喊叫:啊…喝醉了啊?怎么酒量这么差…?来来来,别给人家老闆添乱,赶紧送他回去…欲盖弥彰的昭示眾人:有人喝醉了,要送他回家。 情况不对。靳朗前一分鐘还精神奕奕眼神机灵,怎么下一分鐘就开始瘫软?小天立即回报欧阳有木。他一个人不敢打草惊蛇,只得悄悄尾随在后,随时回报情况。 在欧阳收到消息,带着人赶去酒店的时候,靳朗已经被扶进酒店床上。他刚刚被下的药,只是普通的迷药,带了一点点催情成分,他们给靳朗的那一手啤酒,早就在瓶口拉环处都涂了药,所以即使是靳朗自己开的酒,当酒接触到瓶口的时候,多少都沾了一些剂量。几瓶下肚,药物加上酒精催化,药性开始发作。 「你们要干什么?」靳朗很不舒服,觉得身体很热,却又一直冒冷汗,浑身无力,连说话都费劲。他知道一定是王世强搞的鬼。 「干什么?就干你啊!」几个人哈哈大笑,站在床边看着没什么力气靳朗,怂恿着王世强,快将小野猫拿出来,让大家见识一下。 小野猫起效快,只要10分鐘就会让人神魂荡漾心智失控,不管不顾的就地发情。刚刚在小麵馆,不敢直接使用,就是怕来不及将人带出麵馆就药效发作。要是忽然在公共场合随意发浪,肯定会引起别人怀疑。所以他们先弄了点迷药,让靳朗无力反抗。等到将人架进房里,再给他试试好不容易才弄来的药,看靳朗是不是真的会变成发浪小猫咪? 王世强心情极好,刚刚已经先吃了蓝色小药丸,打算好好爽一晚。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在靳朗眼前晃了晃。 「看到没?这个就是等一下让你爽翻天的好东西…可惜今天陆谦没来…」王世强一口黄牙笑的令人作噁:「嘖嘖嘖…那个陆谦啊…哎…光是看都能把你看硬…你上过没有?他还是哭哭啼啼像个娘们吗?你爽吗?」。其它几个小弟在旁边跟着淫声秽语,兴奋的很。 「你嘴巴放乾净一点…」靳朗虚弱的骂,他听不懂王世强在说什么。光是从那噁心的嘴里说出陆谦这两个字,他都想撕烂他的嘴。「你们快把我放开…」 「想走…?你走啊…没人拦你…」王世强两手一摊,看着萎软在床上的靳朗:「难不成你现在捨不得走了?要哥哥我来安慰安慰?」又是一阵哄笑。 虽然要被下药的人是男性,但是能看到一向冷静冷漠的靳朗即将变成视频里大声浪叫的玩物,这种看笑话似的折辱,给人带来变态的快感。都是在底层挣扎的人,凭什么你一副清高样?现在要在他人身下承欢哀求,这已经不是单纯性快感的满足,而是能将人踩在脚下的征服。 一个小弟递了一杯水给王世强,让他可以将药剂滴在水里让靳朗喝下。旁边另一个人出餿主意:「强哥,不用加水稀释了,直接滴进去他嘴里,这样药比较纯喔!」 王世强一听有道理,滴在水里不就稀释了吗?而且还不一定能灌下整杯水,不如直接滴药进去,完全不浪费。 他朝小弟使了一个眼色,那人过去扒开靳朗的嘴。 靳朗晕呼呼软绵绵的躺在床上,隐约听见他们在讨论什么药,心里直觉不是好事。他举起手想挥开捏住他下巴的人,但是敌不过那人的力气,挣扎了几下,还是被掰开嘴滴了东西进去。 「呸…呸…」靳朗想将东西吐出来,无奈那只是两小滴液体,跟唾液混在一起沾在口腔里,一下就被黏膜吸收了。「你们…别太过分…我操…」靳朗想骂人,声音却软的像在求欢 小野猫果真起效快,根本用不了十分鐘,靳朗就全身燥热,血气从下方涌上来。前几天才初试云雨,他对这种感觉很熟悉。 心里极度的不适。 情慾被药物催起,那种硬生生的慾望让人恐惧。 整个人好像被撕裂成两半,失去的力气又回来了,身体又热又硬,能感觉下.身肿胀的亟需抒发。但是灵魂十分的抗拒,混沌的脑中不断尖叫着你们都走开。靳朗用尽全力克制着自己,忍着不叫出声。他不敢相信才短短的几分鐘,自己居然要失控。他想逃离这张床,好不容易生出点力气的身体却不由自主的想贴近王世强。 王世强解开裤头张开腿坐在床上,看着靳朗挣扎的朝他爬过来,他爽得哈哈大笑!他就是要这样,等着靳朗主动臣服。 靳朗好不容易爬到王世强身边,他撑着一丝理智,把人用力踹下床。王世强一个没防备,向后翻倒摔落床下,脑袋砸在地上,痛的他一时头昏眼花。旁边的小弟赶紧将人扶起来,他一转身就甩了靳朗两巴掌。 这两巴掌倒是让靳朗更清醒了一些,靳朗往后爬,抓住了床边装饰的铁製烛台,红着眼指着王世强:「你别过来…」 王世强一伙人看着靳朗的困兽之斗,大笑了起来,他甚至觉得很欣赏靳朗这种奋战到底的精神,那个视频里还没有人像他撑这么久的。 「别过来?」王世强恶意的学他说话,他伸出手想抢过靳朗的烛台:「我就过来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靳朗知道自己快撑不下去了,身体即将要屈服。他也的确不能把王世强怎么样… 但他还是可以决定自己的下场的。 就在王世强伸出手要夺过烛台时,靳朗缩回烛台,手腕一转,烛台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他又勉强的喝斥一声:「我说了…别过来…」烛台尖抵着脖子,他用了点力,尖刺划开了细嫩的颈侧皮肤,流下一道鲜红的血跡。 几个人先是被靳朗唬了一跳,然后又觉得好笑。讲真,把靳朗抓来,又不是为了要呵护的,看他现在这样以死要胁,反而觉得莫名其妙。你是死是活,我们才不在乎。 靳朗看他们毫无忌惮的向自己走来,眼一闭,正要举起手里的烛台刺向自己,忽然客房的门被打开,一群人衝进来。 酒店服务生被人押着开门之后,赶紧跑了。 陆谦跟在后面衝进去,看到的就是面色潮红全身虚汗靠在床头举着烛台的靳朗。吓的一颗心差点没从嘴里跳出来。 「靳朗,放下…」欧阳有木沉声一喊,靳朗手一松,烛台落地。 给他找个女人吧 「靳朗,放下。」欧阳有木沉声一喊。吓住所有人。靳朗双眼迷茫,手一松,放开了烛台,自己也倒了下去。 靳朗已经撑不住了,药物在体内奔窜作乱,刚刚的拚死一搏已经是最后的气力,见到救兵来了,他再也坚持不下去。靳朗趴倒在床上,闷着头扭动。此刻他只想解除全身的束缚,好好的抒发賁张的慾望。他抿紧嘴,尽量不发出呻.吟。 房间衝入一大群人,包围了王世强几个。 几个小混混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忽然被枪指着,都快吓尿了。王世强还算有见过一点场面,故作镇定虚张声势的对着领头的人大骂:「我操你娘的…你们好大胆子,敢坏了我王世强的好事,你也不去打听打听…我背后…」一句话还没呛完,欧阳有木拿着手机朝王世强走去:「你背后是黑狼是吧?那你知不知道黑狼的背后是灰鹰,灰鹰的背后是洪爷?」欧阳冷笑一声:「来,你祖爷爷有话跟你说…」他将手机递给王世强。 王世强半惊半疑的接过电话,才听了一声,就吓得软脚。 洪爷能在道上被能尊称一声爷,除了年龄大以外,倒也有一些走江湖的道义信用。他跟近几年的兴新势力欧阳有木分在两个不同地界,平日里井水不犯河水。这回听到自己手底下不知道第几层的徒孙居然跨界掳人,还用了下作的手段,极其丢了脸面。他对着王世强就只一句:「回来。」就掛了电话。 王世强吓白了脸,眼前这个煞星居然能直接找上洪爷?他将手机一扔就想跑。 欧阳有木的人架住他,将他口袋里的药物掏出来。 「给他用了?小野猫?」欧阳有木晃了晃小药瓶。看见王世强点头,小天就朝他腹部猛力挥出一拳,疼的王世强乾呕连连。 「还用了什么药?」欧阳有木瞇着眼,盯的王世强背脊发寒。「他之前是被你们架进来的,看样子也下了迷药是吧?」 王世强不敢隐瞒,脸色发白的点头。又是一拳。 「还有什么?」 「没有了…没有了…」王世强连连求饶。 「以后我的人见你一次打一次,不准再跨界、不准动歪脑筋。听清楚没?」一把刀抵在王世强咽喉严正警告:「会有人盯着你…」王世强不敢动,怕一点头那刀就会扎进脖子,只能惊恐的拼命眨眼睛。 欧阳有木这才令人将他放开。 王世强一被放开,立刻带着小嘍嘍慌慌张张踉踉蹌蹌的连滚带爬跑走了。 在欧阳有木处理王世强的时候,陆谦跟欧阳带来的家庭医生已经过去查看靳朗的情况。 黄医师先检查了脖子的伤口,好险没伤到大血管,只是皮肉伤。他给他止了血。接着又听到靳朗真的被灌了cat21,黄医师拿出事先备好的舒缓剂帮他打了一针,让靳朗暂时没那么痛苦。 但是舒缓剂并不是cat21的解毒剂,所以并不能完全解了他身上的药性。 药物仍旧影响着他。 靳朗紧咬着牙根忍耐体内的情涌,他以为自己没发出任何声音,但其实一直有细碎的喉音溢出。都是男人,他们知道此刻靳朗有多难捱。 「医师,怎么办?」陆谦拿毛巾擦着靳朗额上的细汗,一边着急的问。 「…嗯…」黄医生沉吟了一下,说:「给他找个女人吧!」 「…嗄…?」陆谦以为自己听错了。 「舒缓剂已经打过了,但是那只是稍微拮抗体内的药物,小野猫引起的生理反应,还是要解决的。他硬都硬了,还是得让他洩出来。不然这样一直憋着充血,对他不好。能自然洩出来,总比我用药物压制的好。如果能洩个三、四次,药性大概也就过了。你们帮他多叫两个女人来备着吧。」黄医师一边收拾用具,一边说。他接过那瓶小野猫,打算带回去化验看看。 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靳朗忽然从床上蹦起来,推开其他人就要往外走。 「小朗,你怎么了?你要去哪里…」陆谦担心的拉住摇摇晃晃的靳朗。 「不要…这里…也不要…女人…」靳朗粗重的喘气,断断续续的说话。每一次吸气,都呼吸到此刻靠在他身边的陆谦的气息,非常淡的香气,勾起身体的记忆,刺激的靳朗几乎想立刻撕碎陆谦身上碍人的衣物。 他抓着陆谦大喘气,瞇着眼睛还是很难对焦。脑中闪过那晚淫靡交缠的画面,他几乎克制不住,就想压上去。然后,他又想起了陆谦的厌弃。 出去。陆谦让他出去。 他皱着眉,强迫自己放开陆谦。推开他继续踉蹌的往门外走。 「到隔壁重开一间房。」欧阳简洁的下了指令。他知道靳朗噁心这个地方。 几个人想扶靳朗,都被他拒绝了。靳朗抗拒不了肉体的吸引,感官变得迟钝又敏感。他看不清听不明,但是对每一个靠近的人,似乎都深受吸引,他能感觉到肉体的温度气味、性荷尔蒙的发散,撩的他不断想蹭上去。他只好躲开每一个人。 特别是陆谦,他不想也不能碰到他。 靳朗咬着自己的颊肉,藉由疼痛让自己抓回一点自控能力,但是他克制紧绷的神经,就快要断掉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清醒多久。这种失控的感觉非常糟糕。 他扶着墙拱着身子勉强进入隔壁房间,摔在床上咬牙苦撑,他顾不得有没有其他人跟进来,他就想拉开自己的裤子自己解决。 陆谦跟在靳朗后面,看到靳朗趴在床上的动作,知道他忍不住了。他拦着其他要跟进来的人一起退出门外,将门关上。留给靳朗一个私密的空间。 「小天,找几个乾净的女人过来,快。」欧阳有木在走廊上交代。小天点点头,立刻打电话联络。 陆谦在旁边默不作声。 「陆谦,等一下小姐来了,她们会帮他的,你别担心。」陆谦点点头。此刻他心乱如麻,只求靳朗能舒服一些。 没过多久来了两个女人,年纪不大,也没什么风尘味。欧阳有木点了其中一个让她先进入房间。其他人又回去刚刚的房间等待。 这酒店不是什么高档酒店,墙壁薄,隐约能听见隔壁的声响。 他们在房间等一阵子,先听到一声巨响还伴随着女人的惊呼声。没过多久,就开始听见女人的浪叫。 陆谦此刻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感觉,他希望靳朗能被舒缓,但是他跟别人… 耳膜里充斥着令人心碎的娇喘,脑中自动脑补了欢爱画面。陆谦难以忍受、心口疼痛难当。 他在房里焦躁的走来走去,他听着女子制式单调的叫声,总觉得不对劲。伴随叫声的是什么?水声?这不对。 陆谦抓着放在桌上隔壁的房卡衝出门,又衝进另一个房间。 靳朗的床上,只有一个穿戴整齐的女子一边无聊的滑手机一边发出淫叫。靳朗不见人影。 随后跟进来的欧阳有木看见坐在床上还嘴开开叫到一半的小姐,生气的质问:「你在干什么?他人呢?」 小姐支支吾吾的解释:「他…他…他在浴室。刚…刚刚我一进来,床上那位先生就跳起来拿杯子丢我,还不准我靠近他。然后要我在他进厕所以后开始叫,越的大声越好。我以为这是他的癖好…所以才…才…」 欧阳有木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要小姐出去。 他没想到靳朗这么倔,说不要小姐,真的不要。 他扯开正在急着拽门拍门的陆谦,大脚一踢,踢开浴室门。花洒还一直洒着冷水,接近十一月的天气,浴缸里的水几乎是冰的。而靳朗穿着内裤、衬衫,就这样整个人闭着眼睛安静无声的浸在冰水里,冻的嘴唇发紫。 「靳朗…」陆谦扑过去大喊,他把浴缸里的水放掉、水温调高,先用温水冲靳朗,等到身体渐渐回温之后,再慢慢调高温度。 刚刚冻的几乎要没有知觉的靳朗,在回温之后,才开始发抖。 他很冷,很怕。 陆谦一直在叫他。温柔又焦急的声音让靳朗慢慢回魂。他睁开眼睛,水气朦胧中认清了陆谦的脸。他有点茫然,似乎想不起来陆金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身体的不适感又开始了。刚刚他在床上自己撸了一发,完全无济于事。他不知道为什么都洩了,还是硬的发疼。那个女人进来之后,靳朗躲到浴室,把自己泡进水里,冷的没有感觉。 现在温度回来了,感觉也回来了。下身又直挺挺翘起来。靳朗曲起腿将东西夹着藏着,不想被看见。 「小朗,我们出来,你一直泡在水里会感冒的。」陆谦说。 靳朗环抱着自己的小腿,将头顶在膝盖上,鼻子都快埋进水里。他摇摇头,不想起身。 「没关係,是药物的原因。你不要怕…先出来再说…」陆谦柔声安抚,想哄靳朗出浴缸。 「我不要女人…先生…真的…不要…」靳朗小声的要求。他嗓音沙哑,听起来已经是要发烧的前兆了。 「好,不要女人,」陆谦觉得很难过。「我们先出来再说…」陆谦转头寻求欧阳帮忙。 欧阳有木早就准备好浴巾,他们架着靳朗让他站起来,然后快速扒光他的衣物、擦乾、最后塞进被子里。 陆谦还没忘记帮靳朗吹乾湿淋淋的头发。 靳朗现在又缩在被子里扭动了。他自暴自弃粗鲁的抓着鸟,徒劳无功毫无章法的乱撸,很痛,而且无法紓解。陆谦跟欧阳看被子里的起伏,都知道现在是么情况。 欧阳有木无奈的看着闷着头胡乱来的靳朗,对陆谦说:「我就叫你要有心理准备了。」 「什么…?」 「你帮他解吧!」欧阳说。 你帮他解吧! 欧阳有木无奈说:「我就叫你要有心理准备了,你帮他解吧!」 「嗄…??」陆谦脸胀红。「我…我…」他本来也是想如果真的没有办法,再问问靳朗愿不愿意让自己来帮他。 可现在直接被欧阳说出来,他还是有些尷尬。 「嗄什么?靳朗不愿意让别人碰他,你嘛…」欧阳有木摇摇头:「你也不情愿吧?看你刚刚坐立难安的样子,明明听声音就知道应该还没完事,你也就这么耐不住的衝进去,吃醋吃到失去理智了?」 「……我,不是,我是真的听到水声,」陆谦还想解释。 欧阳有木挥挥手,让陆谦别再说了:「我不管了,接下来就你们小俩口的事,我撤了。反正你要是心疼他,就快去帮帮他,」他瞥了一眼裹在被子里的靳朗,又摇头:「看他那个劲儿,鸟都要给他撸秃了,光想就觉得痛,」他一边叹气一边朝外走,就这样把靳朗交给陆谦处置:「我先走了。你们衣服都湿了,我待会儿让人帮你们送两套新的过来。」 「大哥,今晚谢谢你…」陆谦忽然叫住欧阳有木,很诚恳的说:「真的,非常谢谢你。」 欧阳有木头也不回朝背后挥挥手:「下回请吃饭啊…」带上门走了。 陆谦看着门关上。他回过身坐到床上,拉开被子一角,伸手摸摸靳朗的额头,有点烧。不知道是刚刚泡了冷水引起的,还是情热。 靳朗全身的燥热重新袭来,没有第一次那么猛烈。可是想释放、想获得满足的心情却更加狂热。他一直没能得到解脱。药物让他处在亢奋之中,即使洩了,也还是无法感到快感。 这样被药物硬催起的性慾、被自己乱打的飞机,怎么可能满足? 靳朗难受的不知如何是好,忽然被子被掀起来,一隻凉凉的手捂在他额上,舒服的他直想让那手再多摸摸自己。他的头蹭着手,用面颊去触碰掌心。 「小朗…还很不舒服吗?」陆谦还没说到重点,已经开始脸红:「要不要…我帮你?」 靳朗瞇着眼睛想看清楚眼前的人,迷茫的问:「帮?你要…怎么帮我?」 陆谦红着脸,把靳朗扶起来,自己挤进靳朗跟床头板之间,让他坐进自己怀里,自己则靠在床头。他将手往前伸,伸进被子里,抓住那处火热。 「啊…」靳朗往后靠进陆谦怀里,仰着头抵在对方锁骨上,长长的舒出一口气。这种被人握上的感觉跟自己摸自己是完全的不同。就像人没办法替自己呵痒痒一样。一旦你能预知手的动作,那心里的那份期待身体上的那种兴奋都稍稍减低了。 更何况现在他整个人被陆谦抱在怀中,握上他的手,是那么温柔。 掌心是温热的,但对比靳朗的滚烫,只觉得陆谦手凉。手里的那一点微凉给靳朗带来了舒适的降温。让怒气冲冲暴躁賁张的傢伙不那么难受。 手握着,轻轻的擼动。怕弄疼他似的。靳朗真的舒服。 刚刚靳朗粗鲁的乱抓,的确把鸟抓得很狼狈,除了痛也没什么别的感觉,一直搔不到痒处。可陆谦他搔到了,那么紧紧的攥住却又动作轻柔。 每一下都擼的恰到好处,让靳朗又酥又麻,像是有一道电流从尾椎骨窜过。 陆谦又往被子里探进一隻手,抚着根部下方的饱满,温柔的揉捏。两隻手分工合作齐心协力,勤勉的让靳朗不断粗喘,喘息中又带着低吟。他的头往后靠在陆谦的肩窝,每一声喘吟都直接送进陆谦耳里,每一口气都吹在他的颊畔。陆谦也是又酥又麻。 陆谦环着靳朗坐,两条腿在靳朗身侧,他将靳朗的腿架在自己腿上,然后左右撑开,让靳朗呈现一个打开的姿势。 这个姿势很彆扭。被子已经都滑开了,靳朗赤身裸体双腿张开的架在陆谦腿上,整个人重心往后,全部压在陆谦身上,他的后臀紧压在陆谦前面,能感觉那里也有一个硬硬的条状突起,磨着他的屁股。 靳朗的快感越来越强烈,他忍不住拱腰耸动,前面在陆谦手里衝刺,屁股肉也往后挤压,把陆谦弄的心猿意马痛中带爽。 陆谦随着靳朗的挺身动作,也加快手速,不一会儿靳朗就到了,又是弄得到处都是。 男孩还靠在陆谦身上喘气,陆谦抽了纸将自己的手和靳朗的身体擦乾净。 已经发洩过两次,身体的燥热情涌总算缓和了一点。还是敏感,但是脑子已经有点回魂了,他想起来,刚刚金主帮他一个大忙。 靳朗喘了一会儿闔上大腿坐起来,背对着陆谦,低声的说:「先生,谢谢您。」陆谦愣了一下,看来这人气还没消。 「小朗…」他扳着靳朗的肩膀,想把他转过来,面对面说话。靳朗梗着脖子不肯动,还赌气的说了一句:「先生去洗洗吧…别让我弄脏了…」 「靳朗!」陆谦有点怒了。他不喜欢靳朗有意无意的贬低自己。不喜欢他又开始喊“您”、不喜欢他又使用“先生”这样的敬语。 「你再叫我一次先生,信不信我现在立刻走。」陆谦说,语气很硬。 「……」靳朗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小朗…你转过来,我跟你说说话…」陆谦叹了一口气,放软声调。 靳朗动了一下,没有整个人转过来,只是半侧身对着陆谦。他拉过被子盖住自己下半身,闷闷的说:「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小朗,我们谈谈,」陆谦一边说,一边斟酌怎么谈:「今天…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几天你去哪里了?电话怎么一直关机?」 「今天在路上遇到王世强,被拉去吃饭,然后被弄了。」靳朗平铺直叙的说话:「这几天我在一个小旅社窝着。手机没电了。」靳朗低着头,没什么表情的简短回答陆谦的问题。 陆谦叹了一口气:「你还在生气?」 「不敢。」分明在生气。 陆谦安静了一会儿,说:「靳朗,如果我让你误会了什么,我很抱歉,真的…我不该那样说话,不该那样对你,你不要生气。」 误会?就是误会! 靳朗又想起调教师说的,除了绝对不要爱上金主之外,还有一句:也不要幻想金主会爱上你。 他一错再错。 靳朗泛起一个苦笑,摇摇头:「是我该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的确是误会了。像你们这么高贵的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爱上鸭子?靳朗红着眼睛有一点哽咽,说不下去了。他深吸一口气,平復一下自己,又恢復刚刚冷硬恭敬的态度:「对不起,旷职了五天,之后我会把这五天补上。」 「靳朗,」陆谦吼了一声:「你一定非得要这样说话吗?」 靳朗终于抬起头,露出跟sam一样的标准笑容:「那您希望我怎么样说话?我可以改…」 陆谦烦躁的下了床,很想就这样甩门出去。 但是他知道眼前的靳朗,不是他的靳朗。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他必须把话说清楚。 陆谦在床边走来走去,他深吸几口气后,缓缓地开口:「靳朗,我喜欢你。」 天啊!这个笨蛋。 陆谦说:「靳朗,我喜欢你。」 「……」突如其来的告白,靳朗拿不准陆谦是什么意思。他不敢接下“喜欢”这两个字,他在等陆谦接着说“但是”。 陆谦一直看着靳朗,即使靳朗低着头不看他,他还是盯着他看,他不想漏掉一丝一毫靳朗的表情动作、呼吸起伏、肩膀抖动…他想确定他不是像他表面的那么冷漠、毫不在乎。 「小靡婚礼那天下午,我说有事要跟你说,就是这件事。」 「我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想问你,是不是愿意…跟我…在一起…?」 靳朗抬起头看陆谦,他实在搞不懂了。他现在说的话,跟那天的反应,实在差了五十万八千里。 「你想…跟我在一起…?」靳朗眉头紧紧皱着,问的有点迟疑。 陆谦点点头,有一点紧张。毕竟他好久没跟人表白过了。 靳朗轻哼了一声,似笑非笑的说:「我们…后来…在一起了啊…你又发什么火?」 「不…不是那种在一起。」陆谦尷尬的说:「不是那种在一起。」 靳朗挑眉看着他,看到陆谦脸色渐渐发红,他的身上又开始起了反应。 陆谦坐回床边,他认真的对靳朗说:「我要的不是那样的在一起。我很抱歉。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强迫了你。」 「我不想你跟我发生这种关係,是因为我是金主。」陆谦停顿了一下:「我…希望你是…愿意的…」 「我又没有说不愿意…」靳朗偏过头去,小声的说。 「小朗…我一直不喜欢我们之间的关係。不喜欢当谁的金主。从来就不想这么做…」陆谦深呼吸,打算一鼓作气说出来:「那天我问清楚了,你跟小靡之间签的是借据。根本就没有什么包养的事。」 「如果…你想离开,我不会拦你。我已经不想再继续什么金主包养这种奇怪的事了。你是自由的。你可以离开…」陆谦很艰难的说出离开这个选项。 「你要赶我走…?」靳朗终于看向陆谦。有点不敢相信自己要离开这个人了。 「不是…不是要赶你走…」陆谦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清楚。「我只是想解除我们之间这个不对等的关係。」靳朗还是不解的看着他。 「小朗,我那天要跟你谈的事就是这个。你自由了,那三百万借据,你不用在意。你可以自己选择你想做的事了。」陆谦说。 「我…自由了…?」自由来的猝不及防,靳朗应该要觉得快乐的心情没跟上。「然后呢?」他茫然的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回去收拾行李,滚蛋? 「然后…我想问你…」陆谦有点扭捏的说:「你愿不愿意…当我的男朋友?」 「嗄?」这又是什么转折? 「不愿意也没关係…」陆谦急急的说。「我没有要勉强的意思…感情的事不能勉强…你…你不要觉得有压力。」 靳朗看着一向气息平和、做什么事都看起来游刃有馀的陆谦,此刻面对他,却出现了不确定的慌张。那是在爱情面前显得渺小的不自信。 「我先搞清楚…你说你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是像恋人那样的在一起?」靳朗嚥了一口口水,要赶快把事情问清楚,他觉得他的身体又开始要烧起来了。 「嗯。」陆谦点点头。 「那你那天在发什么神经?」靳朗的气不打一处来。原本他就已经把他当成恋人了,结果这人瞎闹一通,转了这么大一圈,又回到原点。 「我不知道…我喝醉了…我以为我那天强迫你…我是不是强迫你了?」陆谦说起这件事,还是非常的抱歉。 「小朗,我当时很生气,气的是我自己。我什么都还没跟你说清楚,还没有徵求你的同意…甚至没问过你愿不愿意跟男人交往,我们就…」陆谦的眼眶有点红,说的有点急:「我很害怕…害怕我来不及让你知道我喜欢你,你就已经讨厌我了。我怕你委屈…我不想你跟我上床,只是因为我是金主。我希望我们是在两情相悦之下才发生…」陆谦语无伦次颠颠倒倒的说。 靳朗只觉得,天啊!这个笨蛋。 靳朗绷着脸问:「你刚刚说我误会了,误会什么?」 「那天…你说我嫌你…我没有。我是嫌我自己。我觉得我用金主的身份对你耍流氓了。」陆谦低着头,闷闷的说:「对不起…」 总算弄清楚这件事。那天的一顿火,就是陆谦的恼羞成怒。 「………」靳朗叹了一口气。他挪了一下身体,抱住了陆谦。「你没有强迫我。我是愿意的。」他亲了陆谦的脖子一口:「像对待恋人那样的愿意…」 「…我记得你说你自己是辛巴了…我以为…」陆谦被靳朗紧紧搂着,有一点鬱结的说。 「我是辛巴啊…你的辛巴。我不在意的…是靳朗、是辛巴,还是lion,只要是你的,我都不在意。我只想是你最喜欢的那一个。」靳朗紧紧搂着陆谦,不知道该是心疼还是要生气。 「我想你留在我身边,是以男朋友的身份。我希望我们的关係是恋人,而不是金主与少爷。」陆谦说:「我不想你不舒服…」他吸吸鼻子。 「我没有不舒服。」靳朗笑笑,他靠在陆谦的耳边,轻声地说:「我很舒服。」语气曖昧的让陆谦尷尬的拍了靳朗一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靳朗揉揉陆谦的背,又说:「可我就是那个意思…」说完又笑了起来。 陆谦瞪着笑的很欢的靳朗,忽然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是傻子。原来自己才是被耍流氓那个。 靳朗笑了一会儿,表情渐渐严肃。他看着陆谦,又问了一次:「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我自由了?可以离开了?」他轻声地说:「我可以选择自己想做的事了?」 陆谦心一惊,难道靳朗真的想离开? 他点点头:「你可以离开了。」陆谦忍着心里的难过,将手扶在靳朗的肩头,稍微推开靳朗,将两人拉出一点距离。他看着靳朗慢慢的说:「那张借据我会跟小靡要回来,你不用担心…」话还没说完,靳朗又用力的把人搂回去。 他用力的在陆谦身上揉着,下巴抵在对方的肩窝:「如果我不想离开呢?」靳朗小声的说:「我不想离开。我想继续住在你家…」 他抬起头看着陆谦的眼睛:「我想…跟我的男朋友住在一起。」 男朋友。住在一起。 陆谦就听到这几个字。 心还是抽抽。却很神奇的从难过变成狂喜。 「你答应了?」即使陆谦几乎能确定靳朗会愿意的。但是真正听到回覆,特别是又经歷了这一番乱七八糟时,陆谦还是有点不敢置信:「你愿意跟我交往?」 靳朗点头。「我当然愿意。我那么那么那么喜欢你。就你一直在纠结…」一直绷住的情绪终于绷不住了。他生气又委屈的喊:「谦哥…你真的…真的很笨。」 靳朗很气的说他:「你一开始怕把我掰弯,后来又怕我被你强迫。你怎么跟个老太婆一样操那么多心啊?」他蹭蹭他:「我什么也不想,我就喜欢上你了,不管你是不是男人、不管你是不是金主。我就是喜欢你了。我就是想当你的男人了。听清楚了吗?」 陆谦点点头。 靳朗想想刚刚自己说的话,觉得真是霸气。 然后又后知后觉的发现这话好像有点大言不惭的不要脸。 什么要当陆谦的男人,以他现在这样,连自己都养不活,当陆谦家吃软饭的还差不多。 靳朗看着陆谦亮晶晶的眼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我…我会付房租的。我会出去找工作。房租、那三百万、我妈的医药费…欠你的钱我通通都要还给你…我不会佔你的便宜…」他顿了一下:「我是真的喜欢你,认真的,不是因为钱…」 陆谦点点头,想了想又说:「是两百万,一百万的尾款我还没付呢!」他抱着靳朗笑了笑,抚着他光裸的背:「你妈妈的医药费、拿去还债的两百万…这些钱都还我。房租就不用了…我们就跟之前一样,你负责煮饭。这就抵房租了吧?」他靠在靳朗身上说:「我喜欢吃你做的饭,这几天你不在,我都没怎么吃…」小小声的抱怨,惹的靳朗轻声笑起来。 「来,我看看是不是饿瘦了?」他放开陆谦,手覆上对方的肚子,轻轻的摸着。越摸越往下。 「嗯……」陆谦舒服的发出一声叹息,刚刚帮忙靳朗时被勾起的火,现在又烧起来。 「谦哥…我…」靳朗抓着陆谦的手,也往自己身下探去:「药效好像还没退乾净…」 「那…需要再帮你一次?」陆谦瞇着眼,小声的说,害羞的不敢看靳朗。 靳朗把陆谦放倒,身子压上他。靳朗问:「你想清楚了?真的愿意?」 陆谦点点头,想了一下反问:「你才是想清楚了吗?这可是一条不归路…」 靳朗又笑了。不归路?我哪里需要归?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就是我的终点,我的归处。 他亲亲陆谦的眼睛:「不归了。我们都不归了。」 靳朗的衝动来的又快又急。刚刚说药效还没退乾净是真的,小野猫又捲土重来咬了靳朗一口,让他猛的被浪潮一拍,头脑都浑沌了。所幸现在他不需要逞强,不需要忍耐。 他蹭着陆谦耍流氓的求欢。 陆谦用一声低吟应允了。 靳朗还剩下一点理智,他把陆谦翻过来,褪下他的裤子,在他身上磨蹭,迷迷茫茫的说:「谦哥…对不起,我忍不住了…」 他已经没办法帮陆谦仔细温柔的扩张,陆谦绷着身子感觉到靳朗的傢伙湿淋淋的抵在他股间,他紧张地等着即将闯进来的疼痛。 但是靳朗只是紧紧压着陆谦的腿,在他腿间臀缝进出撞击,弄得陆谦白嫩的大腿根部一片通红。 靳朗被下过药的身子非常敏感,又刚刚跟喜欢的人互诉衷情,身心都感受到极大的满足,不一会儿就泄了。 他趴在陆谦身上喘息:「陆谦,你是我的。不准再逃跑了,别再跑了…」 药力终于过去,靳朗累的几乎昏过去。 陆谦,你是我的。 「陆谦,你是我的。」「陆谦,你是我的。」 整个梦中,陆谦一直循环着这句话。他终于能是谁的。 陆谦睡的满足又安稳,手机闹铃响了,都没能把他吵醒。 靳朗皱着眉醒来了。他四处找闹声的来源,一隻手摸来摸去才在床头捞到陆谦的手机。他关掉了闹鐘。然后转头看了看窝在他怀里睡得很香的陆谦。 陆谦睡得很熟。昨晚靳朗发洩完睡过去的时候,陆谦还不敢睡。他挣扎的把靳朗从自己身上推下来,先是帮两人清洁了一下,然后让靳朗躺好棉被掖好。接着就一直不太敢睡着。 他守着靳朗大半夜,时刻探着他有没有发烧。少年人体质好,可能激烈运动完也发了汗,终究是没有烧起来。陆谦折腾到快天亮,才撑不住的窝进靳朗怀里睡着。 靳朗坐起来看着陆谦,长长的睫毛下有一圈黑眼圈,下巴看起来更尖了。可能是陆谦说了这几天没吃好,心里就觉得他消瘦了。靳朗越看他越觉得心里好欢喜,一颗心温柔的简直要糊成一片。他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人,直到陆谦迷迷糊糊的醒来。 陆谦被无声的目光吵醒。 睡梦中,他一直觉得自己被人盯着,虽然没有发出声音,他还是感受到灼热的目光,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靳朗坐着靠在床头盯着他看。 他正要开口道早安,靳朗指着他:「你别说话,」他刚刚柔情的目光都不见了,取代的是严肃的神情,他说:「你先想想昨晚发生什么事?」 陆谦被靳朗弄得不知所措。他皱着眉回想,难道昨晚的一切都是梦?不是,那么真切的互诉情衷怎么会是梦。难道是因为药物的关係,靳朗全都忘了? 「你,不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陆谦小心的试探,有点慌,有点气馁。 「我知道昨晚发生什么事。可我不知道你今天醒来会不会又忘了,」靳朗瞇眼恶狠狠的盯着他说:「你要敢再叫我出去,信不信我揍你。」 听完靳朗的控诉,陆谦有点想笑还有点心疼。看这傢伙戒备的瞪着自己,那声“出去”造成的阴影很深啊。得想办法解决。 陆谦轻轻的笑,他勾过靳朗的脖子将人拉过来,在他耳边小声地说:「不出去,」他给了靳朗一个早安吻,然后蹭着男人早上都会有的状况,红着脸问他:「还是你要进来……?」 「……」卧草。这个狐狸精。一秒退散阴影。 当初你让我出去就出去。现在你让我进来…我当然就进来。 还跟你客气。 靳朗拉开床头柜抽屉,果然再不济的酒店都会准备。他摸出昨晚来不及用的正方形小包装,然后就压着人来了一场美好的晨间运动。 这场运动是第一次两个人都清醒的状况,他们仔细的品尝了对方。陆谦在没有喝酒的情况下,温驯收敛了很多,甚至害羞地有些绑手绑脚。 靳朗…没有药物的影响,倒也还是一样兴致勃勃。 果然,少年的体质就是好。 陆谦被摆弄到有些失神,无奈的觉得自己是不是老了。才刚起床就已经想再睡回去。 好不容易完事,两个人都气喘吁吁。陆谦的手机响了。 今天是星期五,上班日。 这都快11点了,陆谦没来上班,也没个电话请假。齐少白有些担心,他问了徐扬,徐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天急匆匆的早退,今早又迟迟未到班,这实在不是陆谦的风格。 徐扬一个电话就拨过去。 手机放在靳朗那一边,响起来的时候,两个人刚刚完事,陆谦体力不济的侧趴在靳朗身上,还喘着呢。 靳朗帮忙拿过手机,正要递给陆谦时,一眼瞥到来电显示:徐扬。前情敌的来电,让他有点不爽。来不及多想,他手一滑,就接起了电话。 「小谦?人在哪啊?怎么还没来上班?没事吧?」徐扬连珠炮的一口气问出来,他听见隐约传来轻轻的喘气声,心里有些奇怪。 「徐哥,我是靳朗,」陆谦吓了一跳,他没想到靳朗会帮他接了电话,还跟对方聊起来了,他伸手就想抢回来。靳朗抬高手不让他拿走电话,还继续引人遐想、懒猫一样饜足的说话:「你找谦哥啊?他还没起呢,我们昨晚太累了,哎唷…」陆谦一巴掌拍在靳朗光溜溜的肚皮上,留下一个红色的掌印。 他趁着靳朗呼痛的时候,一把抢回手机,镇定的开口:「徐扬?我陆谦,我在外面吃早餐呢,今天忽然想吃裕泰的早茶,就带着靳朗过来吃了,忘记请假。」欲盖弥彰的解释。 「哎…真没事,就是忘了…」 「你别听靳朗胡说,他就是开个玩笑……」 「好,好,那我今天不进公司了,有事再联络。」 陆谦跟徐扬简单聊了几句就掛电话,回头就看见靳朗捂着肚子靠在床头抿着嘴有点不满。 「你干嘛?」陆谦瞪了靳朗一眼。眼尾的红还没散去,那一眼瞪的是风情万种:「发神经啊,跟徐扬乱说什么…」 「怎么?怕他知道?」靳朗心里痒痒的,又不太高兴:「他干嘛打电话给你?」 「今天要上班啊,小朋友。」陆谦觉得靳朗好奇怪:「我忽然没到班,他当然要问一下。」 「真的只是这样?」靳朗情绪不太好,声音闷闷地。 「当然啊。哎对,我跟你说,徐扬有男朋友了…」陆谦忽然想起这件事,急着跟靳朗分享:「他男朋友你也认识。」 「嗄,徐总监有男朋友了?我还认识?是谁?不会吧…」靳朗紧皱的眉头舒开,换上惊讶的表情:「他男朋友是…小齐哥?」 陆谦笑着点点头。 靳朗激动地喊:「小齐哥那么讨厌他,怎么可能跟他交往?他是不是强迫他了?他威胁小齐哥不跟他交往就要开除他?」靳朗一急就要起身找手机打电话给齐少白问清楚,看见发黑的萤幕才想起来手机早就没电了。 「不是,谦哥你怎么不阻止啊?就让小齐哥被他欺负…?」靳朗仰天长啸。 陆谦很无奈,他拉着靳朗要他坐下来,别在房里溜着鸟跑来跑去:「你哪里看到小齐讨厌他了?」他叹了一口气:「你别担心小齐,他没有被强迫、没有被威胁。他喜欢徐扬很久了,只是徐扬最近才开窍,总算把人追上了。」 「真的?」靳朗怀疑的问。 「真的。」陆谦点点头。 光着屁股坐在凳子上的靳朗又陷入沉思。 陆谦不理他,他看见欧阳有木的讯息:衣服掛在房门口了。他披着浴袍出去将门外把手上的衣服拎进来,打算进浴室洗个澡。 靳朗忽然一拍大腿,恨恨地说:「这徐扬真不是个好兔。」 「……」不是好兔?听过骂人不是好鸟,不是好兔是哪门子形容? 「好兔不吃窝边草你知道吧?」靳朗哼了两声:「先是追你,然后又是小齐哥…整个办公室的人都不放过啊…」 「……」陆谦终于知道一早上靳朗阴阳怪气、对徐扬莫名其妙的敌意,从何而来。 「小朗,你在吃醋吗?」 小朗,你在吃醋吗? 「小朗,你在吃醋吗?」陆谦含笑走到靳朗面前,居高临下的搂着他的脖子。 「你不用吃他的醋,我跟徐扬认识三四年,要真跟他能有什么,也就没你什么事了。」陆谦认真的看着靳朗说:「我跟他真的只是朋友。」 他跟徐扬是朋友,还是同事。每天接触的时间算上加班,可能要比跟靳朗在一起的时间多。他不想让靳朗在这件事上担心,这对感情是无谓的消耗。 「……」靳朗闷的就是这一点。 他其实知道他俩没什么,就像陆谦说的,真要有什么,何必等到现在,早就没他的事儿了。他就是想不通,徐扬那么…好吧…那么优秀的人,谦哥都还看不上,那自己呢?谦哥怎么会看上自己? 靳朗抓抓头,不好意思的说:「也不是吃醋,就是,有点想不通,他比我好那么多……」 「嗯?」陆谦笑笑,一隻手在靳朗头上揉着:「感情的事,哪有谁比谁好?要说好,总还是有更好的人,那我还爱不完了?」 「我之前说了,我跟徐扬还差了一点。我们差的那点,就是我一直没能爱上他。」 安静了一会儿,陆谦再度开口:「你记不记得你曾经说过,我会遇到适合我的人?」靳朗点点头。 「小朗,你就是那一个适合我的人。我看着你,哪儿都喜欢。你很善良,很温暖。就连对陌生人都充满善意。」一杯热苹果茶的体贴,陆谦不会忘。 「我们的过去经歷或许不太好,但是你仍然保留了你善良的本性,那么努力、那么坚强。即使被生活压的喘不过气,也从来没放弃对别人好的本能。小朗,你真的…太可爱了。」陆谦实在找不到形容词,只能本能说出靳朗在他心中的样子。就是可爱。 「还帅。」靳朗忽然开口。 陆谦笑出声:「对,还帅!」 靳朗有点不好意思。他抱着陆谦的腰,在他身上蹭了蹭。 陆谦看着靳朗,认真的说:「所以,不要拿你自己跟徐扬或是任何人比。你的确不是是世界上最好的人,同样的,我也不是。我们这两个不是那么好的人,刚刚好适合对方。」 他拍拍靳朗的脑袋:「我们凑合的过吧!」陆谦笑着说。靳朗也开心的笑起来。能这样跟谦哥凑合,真是再好也不过了。 徐扬掛了陆谦的电话,有点心不在焉。裕泰这个月装修,早就休了两个礼拜,哪来的早茶可吃?徐扬越想越不对劲。 齐少白在旁边有点儿着急:「怎么了?谦哥发生什么事?今天不进来办公室了啊?」 徐扬面色古怪的看向齐少白,说:「你觉不觉得陆谦跟靳朗怪怪的?」 「怪怪的?」齐少白觉得现在徐扬才怪怪的:「哪里怪?」 徐扬皱着眉,琢磨着刚刚的那通电话,越想越不是滋味,他一拍桌子大喊:「这个靳朗肯定是跟陆谦搞上了,」他对着齐少白添油加醋:「你不知道刚刚我打过去的时候,陆谦的电话就是他接的。那个臭傢伙装模作样地说什么…啊徐哥…你找谦哥啊?他还没起呢…」 他掐着声学靳朗懒猫似的说话,然后又气呼呼咬牙切齿的骂:「还说什么我们昨晚太累了,累他大爷的,根本就是刚完事,在跟我炫耀呢!你说他这人贱不贱,陆谦怎么就看上这么个不是东西…」 齐少白看着莫名其妙的徐扬:「你这么生气干嘛?」他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你吃醋啊?」 徐扬看着齐少白明显少根筋的反应,心里更火了:「吃醋?」你还好意思问。 「对!我就是吃醋了。」徐扬没好气的说:「你看人家这样恩恩爱爱,心里就没点什么想法?」 「人家哪里就恩恩爱爱了?不过就是靳朗帮忙接个电话,你有必要脑补成这样?」齐少白懒得跟他扯:「谦哥是不是今天不来了啊?我有图要给他看耶…」 「他们浪去了。你放我桌上,我等下帮你看。」徐扬说。 「那麻烦你了,徐总监…」齐少白也有点咬牙切齿的提醒:「看仔细点,要吃醋等图审完再吃啊!」说完话就离开徐扬办公室,还贴心的帮他带上门。 「……」没良心的。徐扬实在很哀怨。 这个齐少白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那一天两个人把话说开,彼此认定关係之后,徐扬以为以他俩同居的关係,生活质量会有飞跃的改变,至少晚上不用再孤枕难眠。 那晚两人互诉衷肠之后,倒也甜甜蜜蜜的抱着磨蹭了好一会儿。本来就因为接吻而蓄势待发,若发生点什么也是水到渠成。想不到当徐扬想再进入下一个阶段时,齐少白忽然慌的不得了,找了个尿遁的藉口,躲进房里就再不出来了。 徐扬当时有点傻眼,毕竟是…做过了的关係,如今情感上又更上层楼,两人两情相悦的当下,这小孩临阵脱逃是个啥意思? 算了,大概是害羞吧!徐扬摸摸鼻子,两脚开开顶着鸟走回自己房间。他是真喜欢小齐,当然也想跟他做。他还记得那晚销魂蚀骨的疯狂滋味。 但他跟他在一起,又不是只为着这件事。谈恋爱嘛!总要慢慢来的。没关係,他等。就让小齐害羞个…一天? 明天再来吃了他。 想不到这个明天是一天又一天,遥遥无期望眼欲穿。 已经快一个月了。严格说起来,两个人日常同居生活没怎么变,上班工作、下班吃饭。有时在外面吃,有时回家小齐煮。最大的不同就是,小齐晚饭收拾完之后不会立刻躲回房。 他们会一起在客厅休息、看看电视电影、听听音乐看书滑手机,或是什么也不做,就是抱着摸来摸去亲来亲去。 通常在这个阶段,齐少白还是很热情很享受的。 他很喜欢徐扬摸摸他,那双有点粗糙的大手在他身上腰上游移的时候,他会舒服的瞇起眼睛,发出满足的叹息。也喜欢徐扬亲他,轻轻的含着舌、重重的咬着唇…都喜欢。他会随着对方的动作起舞,忽快忽慢、或急或缓。在这方面,两个人都配合的十分融洽。 恋人之间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的画面从来就没少过。 但也仅止于此了。 几乎每次到紧要关头,不论齐少白之前有多沉迷在徐扬的碰触抚摸亲吻,只要徐扬的手一往下往后走,小齐立刻挣扎着清醒。他总有各式各样的藉口:想尿尿、工作太累、煮了饭满身是汗、明天要早起、吃太饱、忽然口渴、头痛、肚子痛、巡工地脚很酸、连半夜想起来要去洗衣服都用上了…总之就是无法再继续下去。 这每次都给一半的套路,弄得徐扬快要变身成大野狼。天天都想着要把齐小白兔拆吃入腹。 徐扬几乎是一有机会就想搂着人亲。所以那天陆谦才会在办公室逮到徐扬如狼似虎的啃着小齐。不是天天歪腻还不够,而是根本还没吃到口啊! 我去。今天星期五了。今晚绝对不放过你。 这是害喜了吧! 徐扬这时已经被齐少白整的满头冒烟,脑子里除了扒光小齐,再装不下其它事。儼然就是个欲求不满的老不修。他苦笑的摇头,以前他不这样的,怎么遇上齐少白,这衝动强的比他二十多岁的时候还难克制?禁慾都不禁慾了。 简直丧心病狂。 徐扬在办公室想着难搞的小情人想的抓心挠肺。而齐少白在关上总监办公室的门后,很无奈的吁出一口气。他慢慢走回自己的位子,盯着萤幕发呆。 吃醋啊…这能怎么办呢? 他眼睛瞄向陆谦整齐的桌子,淡淡的笑笑。拿起桌上的小茶壶,给陆谦桌子上的千兔耳浇水。 下班后,徐扬带着齐少白去吃海陆大餐,除了高档的安格斯prime等级牛排,还狂点了好几份生蠔。齐少白好奇的问:「怎么今天吃大餐呀?要庆祝什么?」 哼!庆祝你被我吃掉。 徐扬可不敢说真话,他故作随意的说:「哪有要庆祝什么,我带你来吃饭,你吃就是了,哪那么多为什么。」 「哦…」难不成是心情不好撒钱出气?管他的,美食当前,赶紧享用。 酒足饭饱,散步回家。不远的距离,走回家也刚好消食。一进家门,徐扬督促着小齐去洗澡,要他赶快把脏衣服丢出来,他要洗衣服了。齐少白十分吃惊,平常这个四体不勤的少爷,居然说出他要洗衣服?虽然只是交给洗衣机,但平常这工作是保洁阿姨的。有时衣服积的多,齐少白也会拿去洗,这还是第一次听到徐扬说要洗衣服。 「你…会用洗衣机吗?」齐少白不放心的问。 「嘖,洗衣机我买的,怎么不会用。」徐扬不耐烦的要齐少白动作快:「少废话…快点把房里脏衣服拿出来。」 徐扬拿了衣服丢进洗衣机,研究了好一会儿,才让洗衣机开始动作。然后又忙着在屋里佈置,最后才急匆匆的进房洗个战斗澡。 等齐少白好澡出房门的时候,看到客厅的景象,吓得差点退回房间。 徐扬早有准备,他一洗好澡顾不得头发还没吹乾,就等在客房旁边,齐少白一走出来,他立刻抓着人不放。 「徐哥…这是…干什么呀…?」齐少白有不好的预感,今晚怕是不能善了。 「来,我们客厅坐。」徐扬将齐少白牵到客厅坐好。客厅没开主灯,只有角落的装饰灯亮着。餐桌上花瓶里插着一大束不知道哪里变出来的红艳玫瑰、徐扬还在架子上点了香氛蜡烛,烛光摇曳,浪漫的……好像鬼屋。 「徐哥…」齐少白很傻眼。这一晚上又是大餐、又献殷勤,还将房子布置成这样,他当然知道徐扬的心思。这行为在动物界,就叫求偶。齐少白有点不知所措。 「来,我开了一瓶香檳,喝喝看顺不顺口…」徐扬从冰桶抽出一支香檳,倒出一杯酒,递给坐在沙发上的齐少白。齐少白想都没多想,直接一口乾了。 「嗯…?」徐扬看出齐少白的不自在,他笑笑,坐到了他身边,搂着他:「怎么了?这么紧张?」他轻抚着他的背:「上一天班累了吧?我帮你捏捏…」 徐扬一边捏着齐少白的肩,一边在他耳边轻柔低沉的说话:「今天没去巡工地,脚应该不酸吧?衣服我也洗了,厨房…今天没煮,可是我也去擦了一遍。明天不用早起…口渴吗?再来一杯香檳…嗯?」齐少白最受不了他这样,那吹拂在他耳畔的热气,酥麻的让他要软了腰。 「我…我…」齐少白被捏着捏着就被人压入怀里,徐扬亲亲他的眼睛,志得意满的说:「我都准备好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徐扬好心的让他做个最后的交代。 「……蜡烛…那个蜡烛…」齐少白慌乱的想了半天,总算想到一个新藉口,他挣扎的推开徐扬坐起来:「蜡烛的味道我不喜欢。我…现在闻着那味道…我头晕…想吐…」噁…齐少白捧着胸口,做出反胃想吐的样子。 徐扬都傻了。这是害喜了吧!去他大爷的,自己什么都还没做,他也好意思害喜。徐扬气的又想操人家大爷。 「你…你…是认真的?」徐扬瞪着他。「这个蜡烛跟我的香水是同一个品牌同一个味道,你之前说过你很喜欢的…」他有点恼怒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那…可能燃烧之后的味道变质了吧…总之,我不喜欢…」齐少白还要辩解。 徐扬放开他,起身走到几个蜡烛前一一吹熄,空气中飘散着几缕白烟。徐扬在客厅走动,先是开灯,再开了空气清净机,然后才转过身,平静的看着齐少白,问:「还有呢?」 他真的不知道之前热情的齐少白怎么了,他们那次明明很欢愉的,不是吗? 难道一切都只是他徐扬在作梦? 小黄片都是骗人的 徐扬说:「还有呢?还有什么问题,你一併说了吧…」 徐扬平静的语气,让齐少白更紧张了。他囁嚅的说:「你…你说过我技术烂透了,我…还没有…学会…」 「说实话。」徐扬大吼一声。 他才不相信齐少白会因为这句气话记仇到现在。更何况当时徐扬已经为自己的慌不择言、口是心非道过歉了,他告诉齐少白自己有多喜欢他生涩自然的反应,若不是那天齐少白逃走了,他差点直接证明给他看。 齐少白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敢看徐扬。 徐扬觉得很累,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弄得自己好像地方恶霸在欺压小良民。 他是真的很喜欢小齐,才会对他这么有慾望、想跟他在一起。可是对方似乎没有这种渴望。 齐少白并不想要他。 徐扬有点挫败,也有点下不了台。毕竟求欢了这么多次,没有一次成功就算了,还显得自己像个一头热的急色鬼。 「算了,你不要就算了。」徐扬打算回房:「我以后也不会勉强你…」他有点儿赌气。 「很疼。」齐少白在徐扬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低声说了这一句。 「什么?」徐扬没听清,他停下脚步,站在齐少白身边。 齐少白伸出手,小心地抓住徐扬的手腕,害怕又讨好的晃了两下:「真的很疼…我不知道会那么痛。」他声音有点委屈:「那次我痛了好几天…」 他抬头看着徐扬,眼睛有点红:「如果你真的很想…我…我帮你…用手…还是…」齐少白又低下头,尷尬的说不下去。他也不想这么娇气,可是他从小就怕疼,再加上那次的经验对他而言,实在是…一言难尽。 他就想不懂了,以前看片子、看帖子,明明下面的那个也都爽翻天的样子啊,害他对这事儿一直存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会有多登天的极乐享受。结果真的发生的时候,他只痛的想去死。一直叫不要了,喝醉的徐扬也听不懂,一直横衝直撞一直做。他最后大概就是疼到晕过去的。 徐扬惊讶的看着齐少白的头顶。他从没想过自己那一次的表现这么糟糕,居然让齐少白疼到不敢再想尝试下一次。 徐扬在齐少白身边坐下来,轻轻地搂住他:「对不起…我不知道,那天我弄伤你了?」徐扬让小齐靠在他怀里,慢慢的哄:「真的很痛是不是?」小齐慢慢的点头,心情闷闷的。 「少白,那天我醉了,可能很多步骤做得不到位,才让你这么痛,我跟你道歉…」徐扬那天的记忆片片断断的,他根本想不起来他到底有没有帮他作好准备?是不是没有一点润滑扩张就进入了他?「而且我不知道那是你第一次。我应该要更小心的…」齐少白回头瞪了他一眼,脸色红红的,却也不说话。 徐扬现在想起来,齐少白那天的表现是非常投入的,对于搂抱接吻磨蹭爱抚虽然称不上业务熟练,但倒也坦然大方毫不扭捏。男孩主动的像箇中好手,让他面对这样一个火热扭动的身躯也失了控制。 孰不知这男孩就是个笨蛋。 他热情奔放主动索要不是因为他经验丰富,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这事儿一开始会有多么不舒服。若充分准备了,或许还能在身体适应之后得到些乐趣。可若是像他们两人,一个傻的不知道躲,一个衝的不知道停。这不痛死才怪。也难为他那天还能起床说要煮饭,之后还因为陆谦慌张的跑走。徐扬现在才知道心疼,若自己真的那么莽撞就进去了,他自己的尺寸他知道。小齐真的会痛死。 其实徐扬当时从来没想过要担心小齐的身体,那次过后也放着小齐一个人不闻不问,后来得知小齐生病发烧,他虽然打了电话慰问,可说没两句又将人劈头骂了一顿。现在回想那一场情事,徐扬忍不住抱紧了怀里的人。 自己听信了齐少白蛮不在乎的“只是一夜情”,所以他当时也没多加注意,而且还因为陆谦的关係,对待他的态度比起以前任何一个情人都来的漠不关心,甚至算得上恶劣。齐少白一个人在事后忍着疼痛跑了,又不知道清理而引起肚疼发烧,现在想想还真不是他妈的惨。 「对不起。」徐扬忍不住又说了一次。 「也…没这么严重啦…」齐少白不好意思的说:「…就是有点…跟想像不一样。」他重重的哼了一鼻子,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娇气,:「果然小黄片都是骗人的…根本一点都不舒服嘛!害我期待那么多年…」 徐扬轻轻的笑出声:「这要怪我。是我没有让你舒服…」他抱着齐少白轻轻的蹭,手又不安分的揉着他的身子:「愿不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保证让你舒服。就像小黄片里那样爽…」齐少白紧靠在徐扬的胸膛,他的笑、他的说话都引起胸腔共振,震的小齐浑身麻麻的。他有点动摇了。 「这种事…真的会爽?」齐少白对“爽”这件事已经不敢想了,只要能不痛他就谢天谢地阿弥陀佛了。不是,这时候想起阿弥陀佛也太大不敬了。 「真的,我会让你舒服的…信我一次…」徐扬一把抱起齐少白。大步进了卧室。 徐扬把齐少白放在床上,自己站在床边看着他。齐少白这样躺着,看起来比站着更小隻了。两个人本来就有10公分的身高差,加上小齐本身很瘦,而徐扬因为练拳跟长期健身的关係,衣服一脱,身上肌肉毕现,两相比较之下实力相当悬殊。 齐少白看着徐扬双手交叉往衣服下襬一拉、往上一扯,光裸又满是精实肌肉的上半身就这样显露出来,这个刻意诱惑的脱衣动作让齐少白情不自禁的嚥了口口水,他坐起来挪到徐扬旁边,手也不自觉地摸上去,东按按西捏捏,完全忘了什么痛不痛的问题。 徐扬任由齐少白的手在他身上作乱:「满意吗?待会儿会让你更满意的…」他整个人覆在男孩的上方,先给他深深的一个吻。 齐少白又被徐扬放倒了,心里对于即将发生的事充满紧张。徐扬说会爽的,他明显不信。此刻的齐少白大概只是出于爱他就要给他的这种谬论,抱着必疼死的决心,想着牙一咬就过了…来面对接下来的酷刑。 徐扬看着闭双眼、睫毛乱颤的齐少白,知道男孩的紧张。他笑笑,又吻上了他。他轻轻吻着齐少白的额头、耳朵、眼睛,最后覆上他的唇。现在他知道了,小齐怕痛。他吻得很小心,收起牙齿只用唇舌,吻的小齐失魂。 对于今晚的情事他并不急进。今晚的重点并不在于自己的解放,重点是让小齐重拾以往的热情。 以往的热情是因为初生之犊不畏虎。 他要让他以后的热情都是食髓知味! 徐扬轻轻吻着身下的人,手也不停的揉着那副身躯。齐少白呼吸越见粗重,迷迷糊糊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被徐扬扒得只剩下内裤。 徐扬,进来… 徐扬一路往下吻过去,重点当然不能放过。他含住小齐的乳晕,轻轻的嘬住乳头,吸含舔弄之间还发出轻微的嘖嘖声。 齐少白乳头本来就敏感,现在被吸了、被舌头逗弄了,立刻充血。乳晕胀大了一圈,乳头被徐扬细细用牙齿磨着,又怕他咬,又想要他再用力一点点,不然痒的好折磨人。他鼻音哼哼,身体扭啊扭,示意徐扬还有另一边也需要关注。那吸吮的稀哩呼嚕声响,淫靡的让齐少白好激动。 徐扬当然也好好关照了另一边。等他照顾完,齐少白的两个乳晕已经肿的又大又红,沾着口水闪闪发亮。 他手往下摸去,齐少白的那根,已经翘的老高,两条腿难耐的夹着徐扬的腰磨蹭。徐扬又去吻他,然后将他翻了个身趴跪在床上。小齐感觉到徐扬的吻从颈间渐渐往下,吻过肩胛骨舔过背脊,舌头一路拉划到腰椎。 齐少白被这一下刺激,又开始发出呻吟。 对于性事,齐少白本来就不太害羞,甚至在“幻灭”之前,他是跃跃欲试充满遐想的。 他总是期待能跟自己喜欢的人来一场完美体贴深情款款的性爱。当时,他是喜欢徐扬,但是那一夜实在不能够称为性爱,对他而言,根本没有性也没有爱啊,他就记得自己被干得要痛死而已。 现在他会这么一再抗拒,完全拜那一夜所赐,让他对于这事儿失了兴趣。今夜被徐扬熟练的手法撩骚的不行,身体里的骚劲儿也渐渐被勾出来,扭着腰哼哼,嘴里还不忘逞强:「你…很行啊…手法老练啊…」徐扬知道他在掩饰自己的难耐顺便刺刺他。他邪邪一笑:「还有更行的…」 他将齐少白的内裤扒下来一点,内裤松紧带束缚在大腿根,露出白白浑圆的屁股。徐扬双手不断揉捏,充分感受到齐少白臀肉的弹性,实在让人爱不释手。齐少白正享受屁屁按摩,冷不防徐扬在屁股上咬了一口。齐少白来不及呼痛,就被徐扬接下去的动作吓的大惊失色:「啊嗯…不要…很…脏…」 徐扬居然舔在齐少白的洞口。男孩都要酸爽的跪不住了,他一方面觉得实在不太好,那里毕竟是…很脏的。一方面又在心里大叫:舔进来…就是那里…再舔一次… 徐扬先是轻轻的舔了一下齐少白的后穴。他以前从没做过这种事,在要舔下去那一刻,内心还是挣扎的。一开始他只是靠得很近,偷偷的呼吸,决定如果有什么尷尬的味道,那就算了。 结果他发现刚洗完澡的小齐,其实没有什么异味,淡淡的沐浴乳香而已。他扒开臀缝,看见粉嫩乾净的环状皱褶在一收一收的轻微颤动,就这样一眼,徐扬的内裤好像又湿了一点。 他想,舔一下就好,当作补偿小齐那晚的痛,就给他爽一下。 徐扬舔了一下,没想到齐少白给他的反应是如此强烈。他的身子好像触电一样抖了一下,小菊花缩放蠕动的好像想吸点什么进去,原本浅浅的顏色,因为充了血而更红润了一些。齐少白高高低低的叫声更是销魂,那带着喘息的惊呼、暗示还要的呻吟、又羞又臊的拱臀,在在都勾的徐扬停不下来。他又舔了一口,然后再一口。在他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抱着齐少白的屁股又亲又揉又舔的把人弄得快疯掉。 整个穴口沾满徐扬的口水,湿漉漉的,还不断收缩,齐少白浑身酥麻。灵活的舌变换着花样折磨人,粗糙舌面一下一下的舔着摩擦过细嫩的黏膜,间或舌尖轻触,弹舌飞快的撩拨,好像就要鑽进来了。但是没有。 那舌尖就在门口徘徊或轻或重的刺激搔擦齐少白的后穴。 他觉得那里面很痒,特别痒。需要进去抠一抠。 齐少白抓着床单不住地扭动,呻吟一声接着一声。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他是想要爬走,还是想让徐扬把舌头插进去。不过不管他怎么扭,徐扬的舌头也没离开他的屁股。徐扬的手臂紧紧箍住齐少白的腰胯,舔弄得嘖嘖作响。他能感觉的到小齐的前面已经硬到滴水,他自己的也是。 徐扬听到齐少白已经叫到浑然忘我,拱着顶着白花花的屁股哀求,应该是时候了。 他拿出润滑剂挤了一坨在手上,还没等到回温就抹到齐少白屁股缝里,冰凉凉滑腻腻的液体激的他又抖了一下。徐扬伸出一根手指拢了一些润滑液探进去,一个指节一个指节的深入,把润滑剂充分抹到内壁里,进进出出的滑动。 齐少白其实不太舒服,虽然刚刚被舔的时候,很希望有东西进去挠挠痒处,可是真有东西进去了,却有种胀胀酸酸的感觉,小肚子也不太爽利,肠道本能地要将异物排拒出去。他有点害怕,在这个时候要是忽然放个屁那不得尷尬死? 他又开始扭来扭去,有点想甩开那插在身体里的手指。扭了几下没甩开,居然又被插进了第二根指头。痠胀的感觉更明显了,两根手指在里面翻搅,前后撑一下、左右撑一下,转个圈,插进来又退出去。反反覆覆的折磨,又胀又酸又麻还带一点痛,齐少白的低吟越来越不耐:「你…到底在干嘛…」他咬牙切齿的骂:「要进来就快一点,别一直瞎摸…」 徐扬自己也忍得很辛苦,这才进去两个指头,已经紧的他很难动作,看来齐少白那天会痛得死去活来不是没有道理。他的构造,好像更小一点,即使他已经按摩一阵子了,括约肌还是咬得很紧。气人的是,他这么仔细地帮他做扩张,齐少白居然以为他在瞎摸?他气得拍了一下小齐的白嫩屁股。 「别急…还没好…」徐扬没叫,但他的声音比齐少白还哑:「不好好扩张,你会受伤的…」说完,他又挤进第三根指头,痛的齐少白直皱眉,唉唉叫个不停:「哎…哎…疼疼疼…你慢点…」 徐扬满头薄汗,这关于他日后的幸福,他不能大意。他仔细的探索小齐的身体,一点一点的移动,认真的注意小齐的反应。他一隻手摸去小齐的鸟,慢慢地擼着,另一隻手仍插在他屁股里。 手指不停游移,忽然小齐拔高声线像是很痛又像极爽,叫了一声之后,腰胯都塌了下去,整个人趴在床上粗喘,微微的发抖。 「是这里吗?」徐扬的中指又揉了揉刚刚摸到的地方,轻轻勾了一下。 「嗯啊…嗯…」齐少白又叫了一声,双腿有点跪不住了。徐扬刚刚搔到一个地方,感觉非常的怪异,很痒,又像是刚好抓到了痒,屁股很想绷紧,还带着点想尿尿的感觉。说不上舒服,但也绝对不是不舒服。「嗯嗯…」齐少白有点急了,他前面被擼的挺爽,后面…嗯…很奇怪…但是总体而言,就是想要。 齐少白知道步骤的。不说他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之前看片子也知道那里最后要进去什么东西。可是他现在不确定,他的想要是不是真的想要。 他现在身体里面觉得很空虚,即使徐扬的手还插在里面,他还是想要那个让人更害羞的傢伙进来。但是那傢伙进来过了,莽莽撞撞的,他有点不太欢迎。 齐少白很混乱,徐扬说会让他爽,他现在也觉得开始有趣了,但是下一步…真的能爽?他又期待又怕受伤害。 「哥…徐哥…好了没…」齐少白扭扭捏捏的要求,又担心自己等一下会后悔死。「…到底…够了没呀…」 「忍不住了?想要哥哥的大鸟了?」徐扬话说的轻挑,可自己却已经要忍不了了,他多想立刻将自己的傢伙掏出来,狠狠的给他捅进去。但是还不行,他只能说说浑话,抓紧时间再扩张一下。手指作乱般的在齐少白身体里玩弄,敏感点时不时被戳一下揉一下,作弄的齐少白几乎要发火。 他已经忘了疼忘了痛,忘了当初怎么求饶也无法停止的缠斗。现在他浑身烧着火,又痒又麻急需紓解。痛就痛吧!至少痛感能压住止不了的搔痒。 「徐扬…」齐少白趴在床上,气的拍床,自以为恶狠狠地喊:「…进来…」 你以后别叫宝贝行吗? 「徐扬…进来…」齐少白这软绵绵撒娇似的猫咪吼,一点震慑力也没有,但是徐扬不敢不从。 徐扬将齐少白翻过身,在他臀下塞了个小枕头,屈起他的双膝,撑开在自己的腰侧。他看着男孩情慾迷茫的双眼,缓缓地将自己送进去。 徐扬的傢伙不小,软头抵在屁股时,感觉直径就比入口大了半圈。这种压力抵在门口的感觉,立刻提醒了齐少白,他猛然记起初夜被开疆闢径的撕裂疼痛。他倒抽一口气:「别别别…」还没喊完,大蛇已经入了洞。 齐少白不敢相信徐扬就这样进来了。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那滑溜火热的茎身一吋一吋的鑽进来,他的肠道一分一分的被撑开。不舒服、很胀、要撑破了…齐少白紧闭眼睛吓得不敢扭动。 但他也发现,虽然还是痛,但没了第一次那样觉得自己会死在床上的感觉,这次的疼痛控制在可以忍耐、不会晕过去的范围之内。他小小的呼出一口气,试着让自己的后穴再放松一点。 徐扬缓缓的全根没入之后,并不敢动。他小心翼翼的观察齐少白的反应,他感觉得出来对方还是疼,疼的鸟都半软了。他摸摸小齐的额头,擦去他的汗,轻声地问:「少白,还好吗?」 齐少白闭着眼不出声,双颊红通通,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疼。 徐扬急了,他被绞在小齐的身体里并不好受,身体本能的就想抽动、想横衝直撞、想大刀阔斧地干。可他不敢,他压住自己要衝撞出去的腰,咬着牙、尽量柔着声问:「少白,还行吗?你说话呀…要还是不行…」 「你倒是动啊…」齐少白猛然睁开双眼,眼睛红的要冒火似的,对着徐扬大吼:「你怎么废话那么多…不行的话要怎样?换我来…?」 徐扬愣了一秒,差点气笑了。看着身下这隻理智被欲望淹没的红眼炸毛兔,真想给他一记猛的。让他知道他徐扬到底行不行。 可徐扬捨不得。这么可爱的小齐,他捨不得他痛。 他缓缓地动了一下腰,听到小齐闷哼一声,他又停了。齐少白慢慢反应过来,徐扬忍着不动,是因为顾虑他。 他看了一眼同样满头大汗的徐扬,伸手勾住徐扬的脖子,将人拉向自己,然后四肢全都攀上徐扬,紧紧的抱住他。 「…你再动一动…」小齐红着脸,小声的要求,屁股也微微抬起,自动自发吞吐摩擦着徐扬的大根。「嗯哼…」黏腻腻的发出鼓励的邀请。 徐扬见他这样,知道他是得趣了。总算开始办正事。他先是缓缓的抽动,随着齐少白的软腻叫床声,抽插的越加快速。徐扬的那根,是微微上翘型的,几乎每顶一下,都能撞在最舒服的那里,伴随着画圈扭动,隔着肠道持续顶弄刺激齐少白的前列腺。 徐扬耸着屁股越拱越快越插越深,齐少白越叫越大声,他一度想伸手摸摸自己的下身,但是徐扬把他压得太紧,他的手根本伸不过去,只能靠徐扬在抽插的时候,下腹时有时无或轻或重的摩擦来刺激自己。到后来他紧紧的攀住徐扬,感觉整个人都要捲在他身上。 「啊…啊…不行了…我不行了…嗯…我…想尿尿…哥…哥…」怪异的感觉从后穴爆开,他还来不及要求徐扬停下来,就发出一声绵长还带着哭音的哼哼,浑身紧绷,夹着徐扬射出来。 徐扬愣了一下,想不到齐少白这么敏感。见他居然就这样被插射出来,很惊讶,更多的是骄傲。 他有一点得意自己宝刀未老,居然把小情人给插射了。也很欣喜两人的身体居然这么合拍。 齐少白射出来之后,高潮的挛缩还持续着,他有些失神的继续绞着徐扬。徐扬知道他还没立刻进到不应期,他将小齐翻了个侧身,从侧边再次进入他。角度不同,夹着的紧度也不同。徐扬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加快撞击的速度,他也快要抵达终点。 小齐被翻成侧身,前面就空出来了。虽然已经被插出来过一次,不知道为什么,那根还是有点硬硬的,没有完全软下来。他自己伸手下去抓住,随着徐扬的速度给自己擼,居然又硬起来。徐扬发现了,他不乐意小齐自己来,又伸手过去帮忙。 徐扬的手覆在他性器外面,徐扬的性器又插在他身体里面,里里外外都是徐扬。这感官的刺激,心理的满足,让小齐又再一次忍不住的欢愉。 这次的欢愉,他们先后到达顶点。 又是齐少白先没忍住,喉咙里吟出一个婉转的长音就猝不及防的射了。刚刚才射过一次,这次的量没那么多,但是高潮炸开抽搐的感觉是一样的。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抖了好几下。后穴更是不由自主的收缩,好像想把徐扬吃的更深。 徐扬禁不住齐少白身体的反应,绞的他低吼一声,温热白浊的精液尽数进到齐少白体内,齐少白感觉到一股热流带着小小的力度喷进来,体内那根傢伙一直在抽,热流一直在喷溅,而齐少白被徐扬最后这几下衝撞的快要散了架。 高潮过后,徐扬趴在齐少白侧躺的身子上,两个人都动不了,像离水的鱼,大口大口的喘气。齐少白累到不行,接连两次间隔这么短的高潮,让他整个脑子都空了。但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静止,时不时微微抽一下。虽然徐扬还在他体内堵着,但肠道里满溢的液体,随着抽抽,顺着徐扬半软的傢伙流出来,弄的齐少白屁股到处都是。 徐扬低头一看,蜷在一起的小齐,身上粉白粉白的,又细緻又淫荡,他拔出自己的性器,俯下身去观察尚未闭合的穴口。那里原本乾净紧緻,现在被他弄得合拢不起来,白色混浊的黏液从里面一股一股的流出来,黏在屁股上。整个门口泥泞不堪。他伸出食指指尖去碰了一下花心,括约肌猛的收缩了一下,挤出更多徐扬的东西。 齐少白知道徐扬在看他。他很尷尬,觉得那里实在不好看啊,缩着屁股想要阻挡一下徐扬的视线,结果却感觉被徐扬戳了一下。 「哎…」他叫了一声,猫咪似的音量,模模糊糊的求饶:「我不行了…别摸…」 「唔…有点肿…等会儿要上个药。」徐扬起身,搂住齐少白,让他靠在自己身上:「怎么样?没骗你吧?是不是爽?」 齐少白还带着点小喘气,懒懒的枕在徐扬手臂上点点头。想了想又爬起来,趴在徐扬的胸膛看着他:「这次,是我们的第一次喔!」他的额头还有一层薄汗,眼睛亮晶晶的,有一点水光还没散去。他带着笑,却异常认真的说:「你要记得,今天才能算我们的第一次。」 「那上一次…」徐扬还没说完就被打断。「那次不算…」齐少白又躺回去,看着天花板:「那次不算,太痛了。」 徐扬觉得好笑,发生过的事情就是发生过了,哪里还能不算。这一次跟上一次不就都还是他们两人的事,齐少白因为太痛没爽到,就把那次撇掉,还这样慎重其事的宣告这次才是第一次,实在有点傻气。 「我觉得上一次也挺好的,」徐扬故意说:「别说我喝醉了,有一些片段我还记得的…」 「你记得什么?」齐少白警觉的问。 「我记得你被我操哭啊!」徐扬笑着摇摇头:「哭的那是真惨啊!上气不接下气的…真那么疼啊?」 「……」齐少白没说话,闷闷的嗯了一声。 「真可惜,我觉得你哭起来挺好看的,下次哭一个来看看…噢呜…」齐少白一把掐在徐扬的乳头上,重重一拧,痛的徐扬叫了出来。 「我觉得你哭起来应该也很好看的,你怎么不哭一个来看看?」齐少白生气的骂。自己哭得唏哩花啦的糗事,他以为没人知道,想不到徐扬居然还记得,现在被他拿来取笑,实在很丢人。他气的转过身去不想看他。 徐扬搂着他,在他后颈轻轻咬了一口,又啪嘰亲了一下,拍拍他的屁股:「好了别气了。起来,我们去洗洗。欸对了…」徐扬又想起个事,靠在小齐耳朵后面吹气,曖昧的笑:「你那次真的都没清理啊?一直让我的东西…留在里面?」他的手不安分的伸去摸齐少白的屁股,手指轻轻的在入口转了一下:「嘖嘖嘖,还真不怕怀孕…」 至此,齐少白总算听懂徐扬这个浑蛋在说什么了,根本不关厨房的事。他气的翻过身就对徐扬一阵劈头乱打:「怀什么孕怀什么孕,你神经病,你有毛病,你变态啊你…」打的徐扬抱头鼠窜:「哎哎…宝贝…我错了…哎…别打…要把你老公打死了…」 齐少白一下子停了手,面红耳赤腾的一下坐起来:「嘶…」 做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却稍微动一下,全身都要散了。他皱眉瞪着徐扬,拍开徐扬在他腰上东摸摸西揉揉的手反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老公?」徐扬边帮小齐揉腰,边给自己安上职称。 「前面那句,」 「我错了?」 「再前面一点,」 「…宝贝?」 齐少白眉头更皱了一点,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啦?宝贝,」徐扬屌儿郎当的把一隻手勾在齐少白脖子上,将人拉过来揉着他的头发。 「嘿嘿,哥,我们打个商量…」齐少白忽然露出讨好的笑,对着徐扬諂媚的说:「你以后别叫宝贝行吗?」 「嗄?为什么?」徐扬不解。就随口一个称呼,还打商量呢。 齐少白抓抓头:「我就听着彆扭。以前我们邻居家,有一个小白狗,就叫宝贝。你一叫,我就想起王婶儿在叫小狗的样子……」 「什么跟什么,」徐扬都笑了:「我叫你跟王婶儿能一样吗?」 「哎呀就别那么叫嘛!而且宝贝听起来娘们兮兮的,你听着不噁心?」齐少白有点嫌弃。 「怎么就噁心了?那就是你不常听,以后我常叫,你就习惯了…」徐扬恶作剧似的宝贝宝贝的叫个不停,噁心的齐少白猛搓胳膊。 「懒的理你。」小齐给了徐扬一个白眼,就要下床。 「去哪?」徐扬还躺在床上没动。 「你不是说要去洗洗?要清理才不会怀孕,」齐少白没好气的又瞪了他一眼:「我怕我再不去,待会儿拉出两坨屎要给你叫爸爸了。」 徐扬哈哈大笑,跳下床搂着齐少白一起进浴室,好好的清理一下再弄脏一下,搞了很久才再抱着软脚的齐少白宝贝出来。 欸欸…先生…你的脚…? 十一月。 丁桥一大早就叫靳朗去画室。他给靳朗佈置了一项作业,要他画一幅油画,准备参赛。截止日期明年一月十日。算算日子,不到三个月了。 「师父,我不行啊…」靳朗吓得频频摇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丁桥要他参赛的可是璞光奖。 这个璞光奖在绘画界很有份量。除了三年才举办一次机会难得之外,“璞光”顾名思义,是新人才能够参与。没有年龄限制,但是一个人一辈子只能参赛一次,每个参赛者大会都有纪录,并且会进行严格的资格审查。参赛者必须得是作品不曾以个人名义举办过收费画展或是未曾取得国内重量级或国际知名奖项的素人画家才能参赛。 这个奖的主旨就是挖掘绘画界新星,所以禁止已经备受肯定、成名的画家参赛。 「什么不行?璞光奖就是让你们这种素人参赛的,正好适合你。」丁桥无视于靳朗的紧张,继续说:「而且今年正好赶上法国举办情人节油画特展,所以这次璞光奖主题就是爱。」他有些不屑的嗤了一声,才又说下去:「看你要画什么爱,情人的爱、父母子女的爱、朋友间的爱…都可以。被挑选出的前五名,画作会直接寄送到法国参展。这可是扬名国际的好机会啊!」 「准备时间太短了啊,而且我根本不知道要画什么,我会搞砸的。我看我等到下一届再参加…」靳朗紧张得要命,拼命拒绝。 「再等三年你就篤定能得奖?」丁桥皱着眉问。 「我…」靳朗顿了一下,肩膀都垮下来了:「不能…」 「那不就是了,」丁桥往后靠到沙发里:「再等三年你的画功当然会比现在强,但是我也能篤定你绝对得不了奖。」丁桥对疑惑的靳朗解释:「璞光要的除了成熟的绘画技巧,它更看重的就是一个新手展现出来自然质朴的情感。你的画,情绪直接又敏锐,对情感的解读很独特,这是你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在你萌芽时期最珍贵的灵气。很多人头几年都还能保有那么一丁点,久了就散了。质朴,这是很多老手都再画不出来的东西。」 靳朗还是皱着眉。 「就当一个歷练,志在参加。就算没得奖,我也不会掐死你,你先别想那么多。回去先想构图…主题是爱,这个你应该很能发挥啊…」丁桥忽然话锋一转:「最近看你春风满面,人追到了?」 靳朗愣了一下,松开一直皱着的眉头,总算是笑了。他抓抓头很不好意思又急于分享的跟丁桥说:「谦哥同意了。」挑了一下眉,得意的。 纪声声从外面走来,听见这一句,有点惊讶:「这么快?你行啊!之前那个徐扬追了你谦哥好几年,他都没同意,想不到居然栽在你这小兔崽子手里…」 「你胡说什么,」丁桥嘖了一声,瞪了一眼纪声声:「靳朗,你别听你师叔乱说,陆谦跟徐扬没什么的。」 纪声声反应过来,丁桥是怕靳朗这小子初谈恋爱,什么莫名其妙的醋都吃,这陆谦跟徐扬还同一个办公室呢,这不是害的陆谦工作恋爱两相为难吗? 「是是是…」纪声声连声说:「他俩没什么,我记错了…」 靳朗点点头,笑着说:「我知道他俩没什么。」靳朗嘴角持续上扬:「我也问过他,徐哥那么优秀,他怎么没被他追上?」 「啊…你知道徐扬追过他啊…」纪声声的八卦魂又起:「我也想知道他怎么没看上徐扬,倒看上你了…」 「你这什么话,」丁桥又不高兴了:「我家靳朗那么好,他不看上他要看上谁?」 「哎…靳朗怎么又变你家的…」纪声声跟丁桥吵了起来,靳朗在旁边笑咪咪地看着,心里想着陆谦说的话:感情的事,哪有谁比谁好?要说好,总还是有更好的… 「喂……你真问过他啊?」纪声声跟丁桥吵完,一回头看见笑傻了的靳朗,忍不住继续追问:「他怎么说的?」 「谦哥说……我帅!!」靳朗自信的一甩头,还用手拨了拨头发,骚包的要命。惹得纪声声拼命翻白眼。 「好好好,大帅哥。你可以回去了,」丁桥挥挥手要靳朗回家,不忘再提醒靳朗:「璞光奖,别忘了啊……」 「哦……」靳朗又垮下肩,心不干情不愿的拉了长音应了一声。 糟心的不只靳朗。 齐少白现在心情也很恶劣。 这个要从今天早上他去星巴巴买咖啡说起。 早上徐扬忽然想喝咖啡,还特别麻烦的叮嘱了要双份浓度、杏仁糖浆、全脂奶的烫拿铁。齐少白边碎碎念他事多边屁颠儿跑去买了。结果好不容易拿到咖啡,却被另一个正要去柜檯拿咖啡的人撞到了。齐少白整杯咖啡翻倒在地上,还好小齐反应快,自己躲开了,还推了那个人一把。两个人都没被那杯特别烫咖啡泼到。 「对不起…你没事吧?」那个男人关心的问小齐。他非常不好意思,还蹲下身把已经翻倒的杯子捡起来。旁边已经有店员拿着拖把赶过来擦地了。 「我没事。你应该也没被烫到吧?我那杯咖啡是烫咖啡,被泼到可不得了。」齐少白看了一眼柜台,很鬱闷。早上星巴巴店里人很多,现在又要重新排队买咖啡了。「哎…我再去重买一杯…」小齐看看錶,有点急的样子。 「你喜欢烫咖啡啊?」那个男人看看手里捡起来的杯子,上面註记着店员的画符般的神奇密码,想不到他居然看懂了:「欸…你也喜欢这样喝…」男人觉得很惊奇,念出咖啡杯上的註记:「双份浓度、杏仁、全脂奶、烫拿铁。」男人脸上的笑意很浓,彷彿遇到知音。 「不是我的咖啡。我出来帮我…老闆买的…」差点不自觉说出是帮男朋友买的,小齐有点心惊。 「喔,出来帮老闆买咖啡啊…这样好了,我这杯给你…」男人笑了笑,走到柜檯旁边拿了自己那杯刚刚做好的咖啡:「你赶时间是吧?出来太久老闆会骂?」 「不用不用…」小齐连忙连忙婉拒。 「就当是缘分吧!我这杯咖啡跟你老闆要求的一模一样…想不到还真有其他人喜欢这么喝,」那个男人眉清目秀,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他跟店员重新要了一个杯盖换上,将咖啡递给齐少白:「真的,这杯赔给你。我这杯咖啡本来也是要拿去送人的,所以还请店员在杯盖上面画图。不过这图案可能就不适合你拿去给你老闆了。」男人眨了眨眼睛朝齐少白笑,齐少白看着背盖上一颗红艳艳可爱的心形图样,也笑了。心里暗想:怎么就不适合了,我也适合的。 男人对齐少白说:「真的不用客气,刚刚也是我不小心才撞到你,就当赔罪。我不赶时间,再点一杯就是了。你赶快回去上班吧!」他的友善爽朗,让齐少白也不好再推辞,说了谢谢之后,拿了咖啡就离开。 走没几步,身后那个男人又叫住他:「欸欸…先生…」齐少白疑惑的转身看他,见那男人朝自己走来,听他迟疑的问:「你的脚…?刚刚烫到了?」他关心的皱了一下眉。 齐少白一听是这事儿,笑了笑:「没事,我腿是小时候伤的,有点长短脚了。」他不当回事的解释完,就想走了,那人却又再度叫住他。 「不好意思,我多管间事了。」齐少白笑着摇摇头,却听见那人说:「我是医疗器材商,所以比较敏感一点。像你这种情况,其实很好解决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齐少白:「我不是在推销,你这种情况算是轻微,但是如果放着一直不理,等你年纪大了,骨盆歪斜的会越加严重,单侧髖关节也会持续磨损,跛行还有疼痛的情况会更明显。我劝你不要掉以轻心。」那个男人不等小齐反应,继续往下说:「这是我的名片,你来找我,我帮你详细检查一下两脚差距长度跟骨盆歪斜角度,到时再帮你製作适合你的辅助足垫。」他又笑了一下:「检查不用费用,就算是之后製作足垫,也只是几千块钱的事儿,真的不贵的。用了足垫,可以比较好的保护你的关节,也可以舒缓走路的压力,肌肉压力减轻了,就不会再痛了,跛行也比较看不出来。考虑一下吧?!」男人微笑的看着他。 齐少白接过名片,看了一眼。康瑞医疗器材──区经理康臻。「原来是康经理…」他将名片收下,微笑的说:「有时间的话,我会考虑的…」他挥挥手朝人道了再见。 当时打死他也想不到,三十分鐘后,这个康经理手里提着新买的咖啡,站到了奥图设计的门口。 他们真的很快就再见了。 老情人相见,未语喉先凝? 齐少白拎着咖啡快走离开了。他知道那个男人没有恶意。但是,轻易被看出腿脚不方便这事,他还是有点不自在的。他以为并不明显,但显然都是自己骗自己,要不,那个叶清和怎么就会因为他是跛子找上他? 嘖,齐少白烦躁的撇了下头,想起那个烂人干嘛。他推开总监办公室的门将咖啡放到徐扬桌上。 「总监,咖啡来了。」齐少白在上班的时候,还是习惯喊徐扬总监,徐扬不乐意,可也没办法,他白了小齐一眼,问:「怎么去这么久?人很多啊?」 齐少白点点头,没把咖啡店里的插曲告诉徐扬。 徐扬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浑身舒畅的叹了一声:「就是这个味。啊,真怀念啊…」平常徐扬都喝黑咖啡,最近不知道怎么的,他忽然想起这甜甜的滋味,大概是又恋爱了吧,心里甜甜的,嘴里也想来点甜的。他满足的又喝了一大口。 「不烫吗?」小齐问。他记得康先生说这杯也是烫咖啡。 「还行。去买的时候要烫一点的咖啡,等拿回来,温度就降到可以入口的热度了…你喝喝看…」徐扬将咖啡递给齐少白。小齐也不接,就着徐扬的手喝了一口,舌头还舔了一下:「杏仁拿铁…原来是这个味道啊。」 「好喝吧?这听着奇怪,可是真的很好喝的。」徐扬看着齐少白舔舔嘴唇的动作,忍不住靠过去亲了一下,两个人口里都有咖啡奶香,甜甜的,齐少白也忍不住追过去舔了一下徐扬的唇。 在办公室里,两个人不敢太造次。徐扬咳了两声,清了清喉咙,要齐少白去通知助理们上课了。 徐扬每个月都会抽出一些时间帮助理们上课,为的是要让助理们更清楚设计师的语言,能更加有效率的协助设计师的工作。 上课上到一半,早就听过私人授课的齐少白,忍着呵欠东张西望,发现设计师钱新宇领着一个人过来。 那个人,很眼熟啊! 齐少白瞇着眼,瞪着他看。不会吧?怎么做生意做上门来了?医疗器材推销还推上了室内设计工作室?这是知道设计师长年坐着画图,上门来推销靠背靠腰护肘护腕的? 正当齐少白想要起身过去招呼一下,毕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还拿了人家一杯咖啡呢,就听到钱新宇设计师说:「总监,有访客。」 徐扬刚好讲的东西也告一段落。他背对着门口,正在擦白板上之前乱画的图:「好,请他稍坐一下。你们几个把重点记一下,今天先上到这边。」他将白板笔盖上笔盖,俐落地转身,眼睛对上站在门口那个笑意晏晏的人。 「学长…」那个人笑着开口,轻轻的喊了一声。 「小…臻…」徐扬迟疑的顿了一下,硬生生将亲暱的“小的”改成“小臻”。但听在小齐耳里一样刺耳。 从徐扬见鬼的表情,他隐约知道这个人就是那个前任学弟了。 齐少白有点发矇,他重新将人看个仔细。这个男人约摸三十出头的年纪,长相斯文清秀、气质儒雅。笑的弯弯的眼睛里流露出情难自禁的欣喜,眼睛水亮水亮的,齐少白几乎能感受到学弟难掩的激动。小齐看到他手上提着星爸爸的纸袋,猛然醒悟过来:那杯杯盖有爱心的双倍浓度杏仁糖浆全脂牛奶烫咖啡,就是要给徐扬的。哪里还有什么其他人像他那么装逼,硬要喝私调咖啡。 敢情自己莫名其妙帮人传了一次情啊。 徐扬站在白板前一动也不动的脸色转过几个层次,也不让人进来,也不说话,除了那声小臻,没再发出声音。 怎么?老情人相见,未语喉先凝?齐小白开始有点不太爽了。 其他人陆续走了出去,会议室里只剩三个人。齐少白坐在那儿,左看看又看看,看着眼前两个人就快要上演一齣多情自古伤离别,接下来是不是要执手相看泪眼?他清了清喉咙,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啊,我先出去了…」 「哎…是你,」康臻转头,惊讶的看着齐少白,他开心的打了个招呼:「原来你在这里上班啊?」他看了一眼正皱着眉的徐扬,还有桌子上的咖啡:「徐扬是你老闆?刚刚那杯咖啡……」 「嗯…给他买的…」齐少白心累,简直不想再多说什么。 康臻听到那杯特调就是给徐扬买的,会心的笑了出来:「我说呢,这么特别的口味,怎么还有人跟他一样。」 「你们在说什么?」徐扬看着眼前两个人说的开心,有点不太高兴地打断。齐少白回头看了徐扬一眼,慢慢的说:「早上我给你买的那杯咖啡打翻了,这杯是康先生买的,原本说要送人…」我就帮他送来了!哼!早知道就坚持自己重买一杯。 齐少白对康臻笑了一下:「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人往外走,却被徐扬叫住:「小齐,让李进给我换杯茶进来。你坐下把白板这些重点抄一次,我等一下检查。」 康臻的笑容僵住,齐少白也有点傻了。徐扬很明显的有两个意思:他不喝那杯咖啡,他也不让齐少白出会议室。 「我抄完了啊!」齐少白说。 「那就再抄一遍,增加印象,」徐扬转向康臻,客气的说:「康先生找我有事?」刻意改口的称呼、冷淡的语气,拉出两个人的距离。康臻脸色一下子变了,有点尷尬的样子:「学长…我……」他看一眼旁边的齐少白,有点儿说不出话。 齐少白很无奈。他当然不会真的去叫李进泡茶过来,那也太让人下不了台了。至于留下来?虽然他很想,但是理智要他赶快离开。徐扬已经表态他坦荡荡的立场,如果他真的留下来,对徐扬跟康臻都很失礼,好像自己防着什么似的。 作为现任嘛,这点气度还是要有的。等回家再跟你算帐。 齐少白先对客人说:「康先生您请坐。」转身对徐扬特别温婉的笑了一下:「总监,刚刚谦哥交代我帮他找一张图,我还没找到。他有点急,我先出去帮忙找图了。」他背对康臻,朝徐扬瞇了瞇眼,用嘴型示意、带点小猫炸毛的威胁:“你死定了!”然后就离开会议室。 徐扬看着齐少白明明有些介意,却故作大方地离开,心里对康臻更不满了,他的出现让小齐委屈。就凭这个,徐扬现在就想赶他出去。 「扬……」康臻见终于只剩两人独处,喊出了当年的亲暱,却遭徐扬冷淡的打断:「别叫的那么亲热,不合适。」徐扬开门见山直接问:「听说你一直在找我?有什么事?」 「我,我回来了。」康臻说。 「废话,你现在就站在我面前,当然是回来了,总不成是我跑去美国…」徐扬刻意曲解康臻的话,直译字面上的意思。 康臻知道徐扬故意不接下他的话,他微微的垂下头,低声地说:「我回来了。徐扬,我,没结婚,我已经都跟家里人说清楚了。不管他们能不能接受…」他抬起头定定地看着徐扬:「这么多年了,我忘不了你,我知道你现在身边没人,我,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徐扬看着眼前这个诚恳的、深情的男人,但脑中的影像叠着的是决裂的歇斯底里的无法承受外界压力眼光的另一个男孩。 当年那个男孩跪在床上泣不成声,彷若他们的爱情是来自于徐扬一个人的一厢情愿与胁迫。男孩低声诉说他想过正常人的生活,他要带着未婚妻出国念书、他们会在美国结婚生子。他红着眼睛对他说这一切家里早就安排好了,他求他放他走、忘了他。 一头冷水泼下,将当年也还年轻的徐扬杀个措手不及。他不懂男孩的哭泣,难道该哭的不是自己? 三、四年的感情霎然中止,他在恋人离开前夕才被告知。就像俗滥电视剧的套路,他是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的。 原来,毕了业要出国念书、甚至都有未婚妻了,这些事康臻早就安排好,只有徐扬一个人傻呼呼的在计画两个人的未来。 而那个人的未来,没有他。 徐扬当时看着哭的好可怜的康臻,心中满是无奈,做贼的喊抓贼,他先哭先赢,落了个最后,徐扬一句狠话都骂不出,只能挥挥手,从此江湖不见。 不是说好江湖不见? 现在忽然出现,轻轻一句我们重新开始,就想要前仇一笔勾销?真是去你大爷的莫名其妙。 徐扬气坏了,当年男孩哭的凄惨,他忍着没揍他。今天,他可有点忍不住了。 他捏着拳头,深呼吸再深呼吸,劝自己不要失控。 「谁说我身边没人?」徐扬淡淡说出这句话,看到康臻惊讶的神情,徐扬心里一口闷气缓缓吐出来,散了。 我身边已经有人了。 「我身边已经有人了。」徐扬心平气和地说出这件事。 康臻的表情从惊讶转为怀疑。 他三个月前才从美国回来,接下家里医疗器材的生意。回国之后四处打听徐扬的消息,知道自己离开后,这么多年他始终独身一人。他以为…他在等他。 初见面时徐扬对他的冷淡态度是可以预知的,毕竟当年完全是自己的错,他会生气也是应该的。再说,在乎才会生气,不是吗? 接着徐扬说自己身边有人。他觉得徐扬只是为了面子不肯承认自己单身。他问了好几个以前共同的朋友,大家都说这些年来,从没再见过他身边带人了,怎么这会儿徐扬身边又冒出人来。 「扬,别跟我赌气了,」康臻走上前,伸出手想拉住徐扬的手臂。以前他常常这样拽着徐扬,摇着摇着,徐扬总会答应他的任性要求。「我知道错了,给我个机会。」伸出去的手扑了个空,徐扬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说了别叫的那么亲热,被人听到怕是要误会的。」语气还是一贯的淡漠。 「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有谁会听到。」康臻抿着嘴,孩子气的抱怨。见他出现这样的神情,徐扬出现了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熟悉的是,那几年两个人相处的点滴,这个孩子气的抿嘴,常让徐扬心软又宠溺的妥协。陌生的是,现在同样对着这个楚楚可爱的小表情,他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心无波澜。 徐扬忽然觉得连对他生气都没必要了。康臻对他来说,彻彻底底的再无相干,他不想浪费自己一丝一毫的心绪在他身上,就连生气他都觉得不值得。 「康…臻,」徐扬斟酌一下,还是叫名字吧!刻意的疏远,只是显得自己还介意当年的事。「我真的有对象了,是我的同事。他人就在这里上班。所以我不希望我们有任何让他误会的行为举动,」徐扬顿了一下,走过去将刚刚齐少白关上的门打开。让外面的人都可以看进来。齐少白贴心的关上门是基于信任。他不能辜负。 会议室跟办公区有一点距离,能看的进来。如果正常说话、不大呼小叫的话,也还能保有一点谈话隐私。 徐扬开了门又往会议室里走回来:「另外,就算我现在没对象,我们之间也是不可能的。」徐扬终于认真地看向康臻,这个曾经令他心动万分也心痛万分的小学弟:「我承认我们过去那段还挺美好的,我当时是真喜欢你,而你也是真伤了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很恨你。」康臻想要开口,被徐扬制止了:「但是现在,我不恨了。应该是说,我对你完全没感觉了。现在的你对我而言,跟任何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一样,不重要了。」康臻的眼眶倏地红了,不重要这三个字真的狠狠扎进他心里。 「康臻,我们两清了。」徐扬轻轻地为他们的故事写下最终回。无爱也无恨。 康臻眼睛很红,但是没有眼泪掉下来。他看着眼前的徐扬,原本准备好的千言万语都没用了,那个人心不在自己身上,再多的眼泪与恳求,又有什么用呢?他不是一个善于纠缠的人,体面的离开还是做得到的。但在离开之前,他还欠徐扬一句话,一句他说过多次,徐扬都没有接下的话。 「学长,对不起…」他衷心的道歉。 徐扬点点头:「我收下了。」这次徐扬接受他的道歉。「你回去吧。」 康臻揉揉发红的眼角走出会议室。外面大办公室里的人正忙着工作。 徐扬朝着窗边看过去,他想看看小齐在干嘛,却发现他座位上没人,不知道跑那儿去了。 康臻顺着徐扬的目光看过去,看见有一个人坐在窗户旁,好像画图画累了,正转动着脖子替自己松松筋。那个人全身撒着光。 康臻看着窗下那个人,忍不住开口问:「是他吗?你的对象,是窗户旁边那个穿白毛衣的?」 徐扬正东张西望的找人,听见康臻的问话,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转头看看是哪个在窗户旁边穿着白毛衣。 齐少白站在茶水间门边,茶水间距离会议室很近,他从徐扬开了会议室的门之后,就一直偷偷注意里面的动静,但是谈话音量很小,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能看见两个人始终保持着距离。 这样很好。 没多久的时间,就看见他们一前一后的走出来。 他看着那两个人走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学弟的眼睛红红的,哭过了?齐少白看着康臻揉揉眼睛,然后目光炯炯的注视着正在伸懒腰的陆谦,他听见学弟又回过头对徐扬说的话。 齐少白觉得心里很闷。。 徐扬刚刚肯定在会议室里跟康先生说自己有对象了,还是同事。所以学弟一走出会议室见到陆谦,心里直觉地将他们两人配对。 在别人眼中,陆谦才是跟徐扬相配的那个。 齐少白轻轻叹出一口气,正想再缩回去茶水间,就被东张西望的徐扬逮个正着:「欸…小齐,你在这里。我一直在找你,」他朝小齐招招手,示意小齐过来。短短三五步的距离,小齐走得艰辛。他看见康臻惊讶的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徐扬的新对象是这么的…不怎么样。他还心闷的发现,康臻又瞥了一下他的脚。 马的。这些人是怎样?跛子到底哪里碍到你,值得你们一再关注?齐少白真的脸黑到不行。平常明明就是挺有自信的一个人,现在面对着徐扬看起来很完美的前任,齐少白简直自卑到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总算走到徐扬身边:「总监,有事找我?」头低低的,根本提不起劲儿去看他俩,什么手撕前任的狗血戏码,在脑中跑过一遍就算撕过了。 「康臻,这是齐少白,」徐扬搂着齐少白的肩,轻轻的拍了拍:「他才是我男朋友。」徐扬音量不大,但是办公区隐约响起了一阵抽气声。 很好。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大家都知道徐总监的男朋友这么上不了檯面。 齐少白丧的都不想多说话。只是基于礼貌,他还是得跟对方打招呼:「你好,我是齐少白。」 康臻看着早上明明很有活力,现在却奄奄一息的齐少白,忽然笑了:「原来你是他男朋友啊!难怪你会去帮他买杏仁拿铁,以前也都是我…」康臻被徐扬眼刀一扫,才惊觉他不应该在现任面前提过往。太没品了。 「咳咳…」他咳了两下,掩饰自己的失态。「你好,我是康臻。早上给过你名片了,有没有收好?」他微微的笑,心想早上这齣也太尷尬了。 「有。」齐少白嘴里应着“有”。心里想等一下立刻拿去碎纸机轧掉。 「你给他名片干嘛?」徐扬语气很不满,他该不会一早就覬覦小齐了吧? 「我早上看到他的脚有点跛…」康臻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扬反手一推,推进会议室,他顺手甩上门,把小齐挡在门外。小齐很傻眼。 被忽然粗鲁的推进门的康臻也很傻眼。 学长,你的心态不对。 徐扬粗鲁的将康臻重新推进会议室还顺手上了锁。此刻正暴怒的揪着康臻的领子,恶狠狠地瞪着他:「你说他跛脚了?你干嘛说他跛脚,他脚怎么样关你他妈的什么事,你凭什么说他脚……」 康臻不舒服的扯着徐扬的手。从见到徐扬开始,徐扬除了冷淡还是冷淡,现在却为了那个年轻男孩对他怒目而视情绪激动。他眼眶又红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脖子勒的难受,还是因为伤心。 徐扬看着康臻脸色不好,这才放手。康臻揉着脖子咳了两声,才轻轻地开口。 「对不起,我没有恶意。我当时也不知道他是你…男朋友。」康臻苦笑了一下:「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接了家里的生意?」他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徐扬。 「你还记不记得,我家是做医疗器材的,」他看着徐扬,情绪有点复杂:「就当我职业病吧,我看到他的腿,很自然地想到有辅具可以帮他。不是想要…嘲笑他或贬低他。」 「……」徐扬一时说不出话来。 康臻持续揉着脖子舒缓刚刚气管被勒着的不适:「你怎么回事?你的态度,真的很奇怪啊!」他皱着眉,很不解的说:「他的脚有点跛是事实,情况也不严重,怎么你好像在护着一个很自卑的残疾人、怕他被几句话伤了一样?」徐扬被康臻说的一愣。 康臻摇摇头:「学长,你的心态不对。早上我问到齐先生他腿的问题时,他其实很坦然的。他并不介意我一个陌生人的询问,反而很大方地告诉我他是因为小时候伤了腿。他看起来并不自卑。」 「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徐扬打断康臻的话。此刻他不想听人说教,他只想确定他的小齐没被真的伤着。自从经歷过叶清和之后,他对“跛”这个字实在太敏感了。他不管小齐介不介意。他自己就是介意的不得了。 他不想再有任何人将这个字套在小齐身上。 康臻无奈的说:「我一个医疗器材商能跟他说什么?当然是要他重视自己脚的问题啊。」他诚恳地跟徐扬说:「他的腿问题真的不严重,但是如果放着一直不理,等他老了,骨盆会越来越歪斜,单侧髖关节也会一直磨损。还有,他这样一直踮着脚走路,足底筋膜容易发炎。如果发炎了,他会很痛,跛行的情况就会更明显,这个你没发现吗?」 「……」徐扬无话可说,他的确没发现,也没想到那么多。 小齐之前曾经抱怨过腿痠,但那时他以为他在找藉口逃避他们之间进一步的关係。后来他们真正进到最后一步了,小齐也没再说过什么腿痠或腿疼的事,他就更没想到小齐的腿伤了这么久了,还是留下会疼痛的后遗症。 「我,真的不知道…」徐扬有点懊恼自己的粗心:「那现在该怎么办?」 「长短脚的问题应该是没办法再处理了。如果他是小时候受的伤,时间太久了…不好处理。不过可以使用辅具帮忙。」 「要怎么做?」徐扬听到有辅具可以帮忙,立刻询问。 「我早上就是叫他来找我,我想帮他做个详细检查,用仪器测量两脚差距长度跟骨盆歪斜角度,到时可以製作适合辅助足垫。」他又苦笑了一下:「不过现在…我们是前后任的关係,他大概不会来了。」 「学长,我说真的,这件事不要轻忽,你们如果不愿意来我这里,你也要带他去找别人諮询一下。费用真的不贵,几百块钱、最多几千块就能解决的事,不要一直拖着。好的鞋垫能保护关节,也能舒缓走路的压力,肌肉压力减轻,就不会再痛了,跛行也比较看不出来。如果你是在意这个的话,」康臻看了徐扬一眼:「不管是走路姿势,还是日常的关节保护,鞋垫对他都有很大的帮助。带他去做吧。」 即使是情敌,康臻在这种事上,还是诚诚恳恳真心实意的提出建议。 会议室门再度开啟,小齐焦急地等在门外。十分鐘前徐扬突然发火将人推进会议室还锁上门,他有点担心。 结果这两人走出会议室神色如常,刚刚发生的争执似乎只是齐少白的错觉。 「总监?没事吧?」齐少白小心翼翼的上前询问。 「没事。」徐扬若无其事地瞄了一眼齐少白的脚,惹的齐少白皱眉。这是怎么回事?被你康小学弟洗脑了? 「康臻,你回去吧。」徐扬又恢復冷淡的态度。挥挥手就要他走,自己也进了总监办公室。 康臻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徐扬的态度很明显了,自己也没什么好再纠结。他对着齐少白微微一笑:「再见了。」 他心里知道,怕是再也不见。 康臻提着那杯没能送出去的特製咖啡走出奥图,发现齐少白居然送他出门,心里挺讶异的。不过他知道齐少白就是为了公司礼仪,并没有想跟他多说话的打算。他按下电梯按钮,在等待的时候,他又看了齐少白一眼,斯文乾净的小孩,看起来真的是挺不错的男孩子,就是太年轻了点。徐扬变了啊?以前不总想要找一个能过一辈子的?现在找了个小年轻,这感情能长久吗? 「喂,齐少白?」康臻喊了他一声:「你,看起来好年轻。你几岁?」 「……」我干嘛告诉你。小齐防备地看着他。 康臻笑了一下:「我没恶意,我只是没想到学长会找一个比我们小这么多的人,这不像他啊。他以前总想要定下来,希望伴侣成熟稳重。你…看起来不太符合他的标准,」他耸耸肩,对着板着一张脸的齐少白说:「不过人总是会变的,谁知道呢?也许他现在开始想玩一玩了…」齐少白瞪着眼康臻,觉得很生气。谁他妈在玩一玩。 他看着脸真的开始变黑的齐少白,忍不住大笑出来:「哎,逗你呢!真生气呀?我的意思是,学长以前真的太古板了,一谈恋爱就是想一辈子,几句话就要带人回家见父母,也不想想我们这种关係见不见得光,真是吓死我。他现在好多了吧?没逼你去见他爸妈吧?欸,说到这个,我也好久没见到徐爸徐妈了,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康臻貌似自言自语的越说越小声。可再小声,齐少白还是一字不漏的听清了。 徐爸徐妈…叫得还真顺口真亲热。 「徐爸徐妈都好,现在住在美国,总监下个月就要去看他们了。」潜意识有点想显摆自己现在才是徐扬的身边人、知道他身边事,不自觉地说了几句,说完立马后悔。 「喔?你们要一起去?顺便渡个假啊。啊对,圣诞节也刚好是徐扬生日,你们一起去玩玩…」 「没有。」齐少白脸臭得跟什么一样:「总监有公事要处理。」齐少白说不下去了。事实上是徐扬根本没问过他。 一开始他也没多想,毕竟他跟徐扬才刚交往没几个月,又是同性伴侣,很难马上联想到要跟着对方回家见父母这种事。可刚刚这个前任,分明是在跟他炫耀徐扬已经都带他见过徐家父母了。 他说徐扬老想要带人回家见父母……怎么…他就没问过自己呢? 康臻又说了:「总之啊,他需要跟你们年轻人多玩在一起,你就好好带他玩吧。」 齐少白听见他又说“玩”,翻了个白眼,改盯着电梯楼层显示希望电梯快快来,一点都不想再看见这个讨厌鬼。 「喔,对了,我是认真的,你那个腿的问题,赶快去找人做鞋垫,这样走路会比较稳,也就看不出来了,」电梯来了,他跨进电梯,转身面对小齐,挑了挑眉,指指小齐的腿:「学长看起来,挺介意你这个事的…」话尾被缓缓关上的电梯门截断。齐少白心烦得想骂他两句多管间事都没办法。一口气堵在胸口,憋的内伤。 他感觉酸酸闷闷的,垂着头慢慢走回公司。心里还没琢磨透康臻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一进门就被李进拽进人堆。 「你现在真的是总监的男朋友?」 「……」 天哪!他都忘了刚刚徐大总监莫名其妙在会议室门口投下一颗震撼弹。齐少白现在很尷尬。大家都知道,徐扬之前在追陆谦,怎么追到后来,沦落到我齐少白手里?他不知道如何面对同事质疑的眼光。 果然,有人在大喊陆谦了。齐少白苦笑。 「陆谦,你怎么搞的,没把我们好好一个小齐给顾好,就这样让徐扬叼走了?」 「小齐,你不要怕,总监是不是威胁你跟他在一起?」 「窝操,总监他老牛吃嫩草…就这样骗了我们清纯的好孩子…」 「你说,是不是他趁你住在他家时,对你下手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控诉徐扬不道德拐骗乖宝宝的恶行,连最老成的林钧都摇头叹息:「糟蹋了呀…」 「……」齐少白惊讶得哭笑不得。原以为同事们会觉得自己配不上徐扬,想不到现在大家却是一面倒的站到他这边。弄的陆谦还跳出来为徐扬说话:「哎,徐扬追小齐追很久了,你们别闹。到时把小齐说清醒了,人跑了,看总监怎么跟你们算帐…」看似在为徐扬说话,却又隐隐调侃,一眾人乐得哈哈大笑。 齐少白嘴角微微上扬,心里暖暖的软软的接受同事们不着调的祝福。 大家都很欢乐。除了徐扬。 徐扬你是真的介意吗? 徐扬很受伤。 他刚刚进办公室发现齐少白没跟进来,反而送康臻出门,心里已经很忐忑了。毕竟前后任搅在一起,绝对不会有好事。等了十分鐘再探头出去找人,就看到一群人围着齐少白在拆他的台。 情何以堪令人鼻酸。 「嗯咳…嗯咳…」大声的咳嗽,想要以老闆的威严镇压全场:「群聚聊天啊,都这么间,没事做是吧?」 「没,就了解一下您是怎么残害国家幼苗的。」林钧气定神间的说。 「什么残害?」徐扬气的大骂。「我们是两情相悦谈恋爱,怎么被你们说的我好像怪叔叔一样…」 「你就是啊…」李进不知死活的回了一句。徐扬抄起不知道谁掛在桌边的一把伞,就要往李进头上打,吓的李进躲到齐少白身后大喊:「老闆娘救命…」 一句老闆娘让齐少白红了脸,让徐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成佛的徐扬笑咪咪的说:「大家好好工作啊,小齐进来我办公室一下…」在其他人的嘘声笑声闹声中,他搂着齐少白的肩膀,硬把人推进办公室。 「你干嘛呀…」齐少白脸上的红还没退掉,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徐扬揽着,他的脸又更红了,以后还能继续好好的正常的工作吗? 「你还好吧?」徐扬将人按进沙发坐下,仔细的看着齐少白的眼睛,认真的问:「有没有不开心?我真的不知道康臻会忽然跑过来。我都跟他说清楚,以后应该不会再出现了。你不要生气…」 原来是这件事。徐扬不提,自己都要忘了。 「哦…」拉了个长音,表示自己不太舒爽的心情:「那倒挺巧的呀,你一好怀念,他人就出现了。是不是正好解了你的相思苦?」 「我哪里有什么好怀念的…我…」徐扬想到刚刚喝到咖啡的时候,自己心满意足的呼声,一脸很冤枉的辩解:「我只是怀念那个咖啡香而已,很久没喝到,有点馋。」 「那今天又喝到你的学弟给你的咖啡,是不是特别过癮?特别满足?」齐少白酸溜溜地说:「好可惜喔,他原本要给你的那杯,杯盖上还画了个爱的小心心…你们以前都这么玩的呀?好有情调哦…」非。常。酸。 「哎,」徐扬扑向齐少白一把抱住:「我有你之后就天天特别过癮、特别满足。不需要什么小心心,也不需要杏仁拿铁了。」顺道亲了一下。 「嗯哼?那最好。」齐少白瞇眼微笑:「以后别想我会去帮你买什么杏仁拿铁。」明目张胆的罢工。 「不买不买,以后我帮你买,我给你画小心心,」徐扬讨好的说:「那,不气了啊。」 「不准画,你别把别人那套用在我身上。」小齐忽然炸毛。他推开黏在身上的大狗子:「好了,我要回去上班了。你刚刚在大家面前说什么男朋友的事,现在怎么办?大家都知道了…」齐少白嘟嘟囔囔的抱怨。 「我就是要让大家都知道啊,让他们知道你是我的,看以后谁敢欺负你。」徐扬得意洋洋的邀功,又重新把人搂上了。 「本来就没人欺负我呀。从我来到奥图,唯一一个会对我兇对我摆脸色的就只有你了,」齐少白斜眼看他:「你还想谁会欺负我?」 「……」徐扬冷汗直流。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活该得到一个大白眼。「不会了不会了,以后我会好好疼你,」徐扬抱着小齐,在他耳边轻声吹气:「今晚回去就疼…」 「……」是今晚回去让我疼吧?齐少白听到他张口就耍流氓,脸烧的都要冒烟了。说什么不会再欺负他,哪回不是把他欺负的束手无策泪眼汪汪… 齐少白红着脸气得把人推开。他跳起来跑向门口,手刚刚握上门把要转开门,就听到徐扬又说话了。 「那个,小齐啊,」徐扬装作随口一说的样子,淡淡的提起:「我刚刚又找了一家医疗器材行,他们也有专门做鞋垫的……」 「……」齐少白背脊一僵,停在门口。 学长挺介意你这个事的。 「……我们找时间去看看?」徐扬看齐少白没反应,又小心翼翼的询问。 齐少白慢慢回过头对徐扬微微一笑:「好啊。你安排就好。」说完就开门出去了。 徐扬在心里偷偷吁了一口气。同意就好,他还以为要大费周章的说服炸炮呢!康臻刚刚说,像小齐这样年轻的人,通常不会太在意什么身体保养保健的,你跟他说老了会关节磨损,他才听不进去。等真的年纪大了,问题跑出来一大堆,到时想哭都来不及。 那傢伙说的有道理。徐扬才不会放任齐少白糟蹋自己的腿。本来打算押也要把人押去的,想不到炸炮一秒变回乖宝,忽然乖巧温顺了起来。柔柔一笑的说了声“好”,让徐扬受宠若惊。 柔柔一笑的齐少白关上总监办公室的门。脸上掛着的笑渐渐淡了。 徐扬你是真的介意吗?可这就是我啊,跛脚也还是我啊。 不能喜欢真正的我吗? 齐少白走回窗户边的座位,又拿起小茶壶帮陆谦的千兔耳浇水。 ============================ 时间过去半个月了,靳朗很焦躁的在公园的湖边间晃。他在找灵感。 刚刚在画室,他交出几张被丁桥称为垃圾的画稿,心情极为恶劣。他真的不知道爱情要怎么画? 他画了一束夜里含着露水的红玫瑰。 「这是什么?」丁桥问。 「等着要送给情人的花。」前几天靳朗刚送了一束给陆谦。 「情人呢?」 「他还没下班。」那晚靳朗等了很久,陆谦才回来。 「……」 下一张,他画了露台上两杯香檳一块蛋糕。 「这又是什么?」丁桥问。 「帮情人过生日。」靳朗回答。 「情人呢?」丁桥又问。 「在旁边接吻。」靳朗脸色微微发红。 「你不会画出来啊?」丁桥大吼。 「我画啦,」靳朗指着画的角落有两道小小交缠在一起的影子。「在这里…」 「噗哧」纪声声忍不住笑出声:「挺好的,真的,很有创意。」 丁桥瞪了纪声声一眼,继续翻看下一张、再一张… 「这是旋转木马,情人在坐木马…」「这是晚餐,情人把最讨厌的青椒吃光了…」靳朗小声地解释。他战战兢兢指着画里一桌子菜里的其中一个空盘,里面绿色的渣渣是吃剩的青椒。 「这画的到底都是什么东西?」丁桥有点怒了。靳朗的画功没什么问题,就这选定主题的能力出现障碍。零零碎碎的,看不出一个重点。 「你不是在谈恋爱吗?这个主题应该很适合你啊?」丁桥实在搞不懂这孩子在想什么,画来画去画不到爱情,倒画了一堆爱情边角料。 「……」靳朗很委屈。那些零零散散的小画面,都是他跟陆谦的爱情,怎么就不对了呢? 在丁桥稀哩呼嚕的谆谆教诲下,靳朗头昏脑胀的出了画室。师父要他四处走走看看,获取新灵感。可靳朗满脑子的爱情都离不了陆谦,哪还有办法容的下什么新感触? 靳朗在路上悠悠转转的,最后转进了这个大公园。他沿着人工湖绕了一圈,最后在湖边找了个长椅坐下来,满心苦闷。他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想着这些人在这或匆忙或从容的步伐里,有着什么样的故事、有着什么样的爱情。他不知道他要怎么把爱情的样子画出来。 他还太年轻。 靳朗的爱情像薄酒莱的新酒,果香清新。 但显然丁桥需要他表现出爱情的醇厚。 他看着公园里熙来攘往的人,想找一找什么是醇厚? 一对年轻情侣从眼前跑过,女孩扎着马尾一甩一甩的,她用力一跳扑上前面男孩的背上,男孩抓住女孩的手温柔的一拉,将人稳稳地背在背上,两个人轻快的笑声一直到跑远了,靳朗好像都还听得见。 另一边有一对小夫妻牵着还在学走路的幼儿,小朋友摇摇晃晃小鸭子似的撅着屁股走路,爸爸妈妈柔声鼓励:宝宝好棒啊!来爸爸这里… 靳朗瞇着眼睛看着这些人,一对对的。很恩爱,很快活,可怎么也看不出醇厚。 他几乎要放弃了,乾脆装死摆烂。到时真的交不出画,师父也不能把他怎样。 正当他思绪放空的时候,靠近身边的另一条长椅来了人,嘟嘟囔囔的老先生边扶着老太太坐下,边叨念着:「脚疼了要说啊,这新鞋磨脚是伐?来,我看看…」老先生弯腰要去脱老太太的鞋,老太太不肯,两个人拉拉扯扯。终于老先生将老太太鞋脱了,抓着她的脚就要检查。老太太一脸不好意思的说:「哎,刚刚走那么久,都有脚气了。」她缩着脚不想让人看。 「胡说,我闻着香呢!」老先生睭了老太太一眼:「臭香臭香的…」老太太噗哧一笑,让老先生替她揉揉脚。 靳朗看着老太太笑的皱皱的眼角满是柔光。 春风醇厚。 靳朗一个激伶,他拿出手机偷偷拍下这个画面。 他觉得好美。相互扶持几十年,绿螘新醅已沉成醇酿。 靳朗想起之前师父要他想的一辈子,这就是他想要的一辈子。 他蹦起来抓着画具就往回衝,衝回他跟陆谦的家,把自己关在房里开始作画。 徐扬的生日蛋糕 十二月下旬。 齐少白订製的鞋垫终于来了。左右脚都有,只是厚度不一样。 晚餐后,徐扬兴致勃勃地将鞋垫塞入齐少白的运动鞋里,要他快点来试穿。齐少白磨磨蹭蹭的穿上鞋,应徐扬的要求下楼走了一圈。 「怎么样?怎么样?」徐扬心急的问:「走起来感觉怎么样?舒不舒服?」他绕着齐少白打转:「我看着挺好的,你走起路来也比较不晃了,你自己觉得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小腿肌肉放松?要是觉得可以的话,我让厂商多做几双鞋垫,每双鞋都要有,还得有一些备用替换的…欸…你倒是说话啊…」徐扬终于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自言自语,不满的推了齐少白一把。 「……」齐少白有点困扰的抓抓头:「说不上来舒不舒服,就是觉得怪怪的,」他又走了几步:「觉得身体好像歪一边。」 「那天帮你做测量的技术员有说,因为你长期重心倾一边,穿上矫正鞋垫的时候,反而会觉得身体是歪的,这感觉很正常,要适应一段时间的。」徐扬蹲下来拍拍他的小腿,一边安慰他:「你再多走走,真的,看不太出来了,走的挺稳的,脚跟也都有触地。怎么样?可以吧?有没有哪里磨脚?哪里痛?」 齐少白摇摇头。除了重心调整后的不适应感以外,其他倒是没什么不舒服的。尤其是徐扬看的出来非常满意,那就值得了。 「挺舒服的。」齐少白低头看着徐扬热切的脸。不习惯,也得要习惯了。 「太好了,那我现在就跟厂商联络,我再多订几双。」徐扬站起来,拿出手机想打电话,被齐少白打断:「那个…总监,哥,你把厂商的电话给我,我自己之后再订就好了。对了,我都还没问你这个费用多少,我转给你…」 「哎,我们之间谈什么钱?」徐扬拍了小齐一下:「这是我送你的。嗯…就当圣诞礼物了。」 「嗄?」齐少白皱眉:「我才不要这种东西当成圣诞礼物。」徐扬不管小齐的小声碎念,他很满意这个实用的礼物,希望它们能好好保护小齐的肌肉跟关节。 徐扬不顾现在已经是晚上下班时间,硬是立刻打了业务的电话。 齐少白在后面安静的跟着,笑意淡淡。徐扬开心就好。 徐扬打完电话才发现齐少白落在后面,他又走回来牵起小齐的手,陪他一路慢慢走回家。 xxx 星期五,圣诞夜。明天是徐扬的生日。 办公室同仁依惯例一起欢度圣诞节,顺便帮徐扬提前过生日。 当蛋糕送来的时候,不知道那个傻蛋少根筋,看到蛋糕也没听仔细,就依了惯例大喊陆谦出来签收。全办公室正忙着呢,被这样一喊,大家全停了手,一起的看向窗边的座位。窗下齐少白跟陆谦,面对面的位置,刚好适合面面相覷。 陆谦先反应过来,他朝桌上丢了手上的笔,双手插在胸前往后一靠,似笑非笑的看着齐少白,对大家说:「怎么?以前大家硬拗我这个组长出钱帮老闆买蛋糕,都被你们拗几年了。今年他有男朋友了,不该是男朋友买单吗?」一句话漂亮的釐清他跟徐扬看起来有点复杂但实际上却很乾净分明的关係。 「有道理有道理…」 「男朋友呢?男朋友还不快出来签收…」 「小齐…签收你老公的蛋糕了…」 「老闆娘……老闆的蛋糕来了…」 一伙人大呼小叫,笑的闹的把小齐逗的胀红了脸。 齐少白慢吞吞的站起来,在大家调笑起哄声中,脸红红的打算去签收。 这时徐扬被大家的吵闹声吵的出了办公室,一看到熟悉的蛋糕店小哥站在那儿等着人签收蛋糕,一嗓子就吼出来:「陆谦,蛋糕来了,你还不去买单?」 齐少白走到一半,僵在路上。 没人注意到小齐的尷尬,通通衝着徐扬吼:「为什么叫谦哥买单…」 陆谦也不肯了:「为什么又是我?」 徐扬才觉得莫名其妙,他反问:「不然?难道要我自己买单?」 在徐扬的认知里,其实这蛋糕就是藉着他生日的名义请单位同事吃吃喝喝。既然是犒赏员工,那就得是长官付账啊!单位的长官除了他自己,就是陆谦了,陆谦不去付账,谁去? 「你男朋友啊…你生日蛋糕当然是小齐去付账啊…」大家七嘴八舌的炮轰徐扬。 徐扬走到小齐身边,把手搭在他肩膀上:「他一个小助理,一个月才赚多少,你们忍心吃他的?再说了,他是“我的”男朋友,他的便宜只有我能佔,没你们的份…」徐扬一副霸道总裁痞子样,用下巴指使陆谦:「去,陆谦买单。」 陆谦在一眾人调侃徐扬偏心的抗议声中,无奈地起身去付蛋糕钱了。小齐被徐扬意有所指的吃了个嘴上豆腐,不好意思的跟着大家一起笑了笑。 陆谦在门口跟蛋糕小哥签收,他瞥了一眼单子,愣了一下。这个徐扬,要坏事啊。 陆谦提着蛋糕慢吞吞走回来,已经是下午茶时间,大家都放下手里工作,聚到会议室就开始圣诞趴了。 其实也没什么圣诞气氛。今年大家都忙,根本没时间布置,只是找个理由放松一下罢了。 大家快速唱过生日快乐歌,就开始吃蛋糕了。 按照往例徐扬不收生日礼,同事也没人送。这是小齐第一次在单位跟大家一起帮徐扬过生日,他一头雾水的拿着礼物,纳闷不知道为什么跳过送礼这个环节。原本他是想着在家里两个人的时候,再把礼物给徐扬的。但是又担心大家都送礼了,只有他没拿礼物出来,反而会引起注意,所以才把礼物带出来。没想到根本没有送礼环节。他决定偷偷把礼物藏回去,等回家再拿出来。 一群人围在徐扬旁边等着他分蛋糕,李进眼尖,看见齐少白偷偷摸摸拿了个盒子走过来,又想走出去。他大喊:「老闆娘来送礼物了…」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齐少白。 小齐尷尬的拿着礼物,想走也走不了。又气又好笑的小声骂李进:「别瞎叫,你才娘…」然后走到徐扬旁边将礼物递给他:「总监,生日快乐。」齐少白虽然觉得这样眾目睽睽只有他一个人送礼物很丢脸,但是他还是对着徐扬笑得很开心。这是他第一次给男朋友送礼物。 徐扬惊喜的接过礼盒,在同事们的怂恿及齐少白的同意之下,他大方的拆了礼物。是一枝钢笔。 徐扬一直有使用钢笔的习惯,之前那隻本来用的很顺手,只可惜不小心摔了,现在出水有点问题,徐扬抱怨过几次,一直想拿去修理都没时间。 齐少白送的这枝钢笔,与徐扬那枝是同个牌子的进阶款,标榜书写流畅,笔身镶着小水鑽十分精緻漂亮。 徐扬拿起钢笔仔细端详,发现笔身上还鐫刻了他的姓名缩写,很是用心的一份礼物了。 「哇,好漂亮的钢笔,」李进夸张地喊:「那个小白花标志,看起来就好贵。」 「你别不懂装懂,什么小白花…那是六角白星,」钱新宇摇头:「嘖嘖嘖…下重本啊。」他知道,这个牌子价值不斐。这一支笔,可能要小齐一两个月的薪水。 「谢谢你。」徐扬很高兴的收下这个礼物,正想把小齐抓来啃一口,就被小齐发现他的无良企图,齐少白机警的闪过徐扬的魔爪。公共场合嘛,总不好在大家面前搂搂抱抱的,纵使大家闹着亲一下亲一下,齐少白也只是傻笑的抵死不从。 徐扬知道他在同事面前脸皮薄,趁着外面办公室电话响,放人出去接电话。 「你们别一直闹他,小孩儿脸皮薄,害羞了…」徐扬护崽的叮嚀。手里勤快地将蛋糕都分完,自己也开始吃起来。 「欸,这蛋糕好吃耶。毛毛你这次订的这个蛋糕我喜欢,下次再订这种口味的。」 总监特助毛毛正一边吃蛋糕一边跟钱新宇李进他们几个人聊天,听到总监说下次还要订这种口味的蛋糕,心不在焉的应了声好,后来想想不对,又对着徐扬喊:「蛋糕不是我订的呀!」 徐扬愣了一下,自言自语的说:「不是毛毛订的?那谁订的?」 陆谦在旁边看的摇头兼叹气:「你呀,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神经能不能别那么大条?」 「我?我又怎么了?」徐扬莫名其妙。 「那蛋糕是小齐订的。」陆谦加重语气:「是你男朋友订给他男朋友的。」 关于吃醋 「蛋糕是小齐订的,订给他男朋友的。」陆谦摇摇头:「你说你非得让我去签收,这…不是折了小齐的心意吗?」 「我又不知道…」徐扬很无辜,他又挖了一口蛋糕品尝,杏仁拿铁口味,一定是小齐特别订做的。 「你可长长心吧,」陆谦想到靳朗曾经在意徐扬追求过他的事,他觉得应该提醒一下徐扬:「你以前…」要怎么说?挺尷尬的… 「我以前怎么?」徐扬不明白陆谦干嘛吞吞吐吐。 「你以前追我的事,办公室这些人都知道吧,」徐扬那时追人追得很张扬,根本没想要隐瞒。「姑且不论小齐从其他人那里听到什么,光是那一天我出现在你家跟他撞到,这就够他误会了。你解释过没有?」陆谦问。 「解释?解释什么?」徐扬不懂:「我以前追你是事实,那时觉得喜欢你也是事实,但是都过去了。我跟他交往,不就证明我已经把你放下,现在喜欢的是他?」就这么简单粗暴? 「所以你完全没跟他谈过我跟你的事?」陆谦有点难以置信:「小齐也没问过?」 靳朗始终对徐扬带点小敌意,即使明知道他们之间没什么,偶尔说到徐扬,还是有点孩子气的小不爽。反观齐少白这个可爱的小助理,陆谦倒是从来不曾感受到小齐对他有任何的牴触情绪。从他到职第一天对陆谦的恭敬温和信任依赖还带点小小的崇拜,至今完全都没改变。 他以为,是徐扬跟小齐好好的解释过了。 「我跟你明明什么事都没有,你要我跟他解释什么?多说多错吧?还此地无银三百两。」徐扬觉得过去的事了,根本没什么好说的。 「可是…」陆谦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难道是小朗比较有佔有慾?」他小声的自言自语。 「喔?你家小朗会吃醋?吃我的醋?…哈哈哈…」徐扬开心的大笑:「应该的应该的。我这么玉树临风人见人爱,他会担心是应该的…」哈哈哈。徐扬跟靳朗好像天生犯冲,一见面就斗嘴。徐扬想到自己能让他添堵,开心的不行。 「……」陆谦瞪了他一眼,实在不想跟他再说下去。怎么一个要三十六岁的大叔了,还这么幼稚。 徐扬又得意的说:「还是我家小齐比较懂事。知道没凭没据的醋不要乱吃。」 陆谦听到徐扬说他的靳朗,他可不依。他哼了一声:「我看是小齐懒的理你吧?」 「才不。他可喜欢我了。上次学弟找过来,他的不爽就直接表现出来了,酸溜溜的咧,跟我生了好几天的气,晚上都睡回去他自己房间了。」徐扬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笑了出来:「欸,我跟你说,这小齐还真是个醋桶,上次我们去一家咖啡厅,里面店主养了一隻猫,那猫一直跑过来玩,还想要喝杯子里的水。我就抱着猫撸,店主后来过来抱猫,我也跟店主聊了几句。结果回家以后他问我是喜欢那个店主还是喜欢那个猫…嘿…那店主是个女的不说,我说喜欢猫,他还不高兴。最后还逼问我是他可爱还是猫可爱。这不瞎闹吗?你说吃吃人的醋就算了,吃一隻猫的?这什么毛病?」徐扬嘴上抱怨,心里得意的。 「……」陆谦闻到一股浓浓的恋爱酸腐味。 「所以啦,小齐他不是不会吃错。你看人家醋吃的多可爱啊。无伤大雅而且深明大义,像你我这种清白白的关係,自然就不吃醋啦!」徐扬得意洋洋地夸着自己的乖宝。 最好是!虽然觉得奇怪,不过小齐没乱吃飞醋是好事,毕竟他跟徐扬是真的没什么。加上小齐对着自己的态度的确一直坦坦荡荡开开心心的,跟以往没什么不同。齐少白还是那个认真懂事的乖小孩。 看来,是自己多心了。 「小齐怎么去了这么久?」陆谦忽然发现小齐出去接电话之后,一直没回来吃蛋糕。 「我去看看。」徐扬端了盘蛋糕走出去,看见齐少白坐在电脑前,一边肩膀夹着电话,一边手指飞快地敲打键盘。 「好好好…这些我都记录下来了,我会再跟设计师转达…好的…谢谢您…再见…」终于掛了电话,齐少白如释重负呼出了一口气,扭扭肩膀跟脖子松松肌肉。 「怎么?还没忙完?」徐扬放下蛋糕盘,双手捏上齐少白的肩颈,帮他按摩。 「哎…你怎么出来了?」齐少白被悄无声息的徐扬吓了一跳。 「你一直没进来,我出来看看,」徐扬又端起蛋糕,挖了一口餵给齐少白:「来,你吃吃看,很好吃的。我男朋友特地订的…」 「你男朋……你知道啦?」齐少白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抿了一口奶油:「我不知道你们过生日有什么惯例的,所以自作主张订了蛋糕…」 「也不是什么生日惯例,只是刚好圣诞节,又是我生日,大家寻个由头热闹一下,哪真是要帮我过生日啊?就是拗我跟陆谦付钱而已。每年蛋糕都是挑他们喜欢吃的,然后让你谦哥付钱。其它那些吃的喝的,可都是我付的。我们就两个冤大头。」小齐一边吃蛋糕,一边听徐扬抱怨。觉得他好像在解释什么,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徐扬忽然摸摸他的头,俯下身跟他眼睛平视:「可今天我很高兴。今年的蛋糕是我喜欢的。是我男朋友特意订给我的,而且又拗到老陆付钱,很爽…」小齐看徐扬贪小便宜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 「小齐,谢谢你。」徐扬手扶在小齐的后脑,轻轻的给他一个吻。四片唇瓣相碰,徐扬温柔的含着齐少白的嘴唇,细细的吸吮舔舐,奶油化在两个人的口腔里,很甜。 「我们快点回家吧。」徐扬低哑的气音,催的齐少白都要硬了。他满脸通红地说:「还没下班呢…晚上还要跟谦哥小朗吃饭…你忘了…」 徐扬重重的哼出一个代表不满的鼻息,压着齐少白又再一个深吻。大办公室空间很大,徐扬这么毫无忌惮的压着他,让齐少白非常紧张,又隐隐生出一种偷偷摸摸的快感。他一边被吻的头晕脑胀,一边又强打精神竖起耳朵听会议室的动静,深怕有人忽然跑出来。 「好了啦,」齐少白软着声音推着徐扬的胸口:「哪有寿星跑出来这么久的…你快进去啦…」 徐扬想拉着齐少白一起进去,却发现他彆扭的缩在位置上不肯站起来。徐扬瞥向齐小鸟,不满的说:「我就说快点回家吧。你看,你家小鸟等不及了…干什么还要约人吃饭,」他拉着齐少白的手,流氓的往自己跨下揉了一下:「你看,我也这样…」 齐少白又羞又气,伸手就拍了徐大鸟好几下:「快走快走…」 徐扬连忙闪躲:「别打别打…打坏了,你怎么办?」他看着脸气的红嘟嘟的炸炮,无辜的说:「我这样怎么走…」他拉过陆谦的椅子陪着齐少白坐着,在安静的大办公室一起吃完一盘蛋糕。 靳朗这次的画可以了 晚上,徐扬、齐少白、陆谦还有靳朗,真的齐聚一堂吃了顿晚饭。 靳朗心情很好。今天他又抽空去了趟画室。 他的图歷经一个多月,终于画好了。在家里陆谦先看过,彩虹屁吹了一大捧。靳朗开心归开心,倒也知道陆谦粉丝滤镜太重,不管他画出什么鬼,陆谦一律都是大声叫好的。 所以当他把画拿出来给丁桥看的时候,心里仍是非常忐忑不安。如果这次还不能过稿,那他也别想参赛了。剩下十多天,他根本没法也没时间再重新选主题、构图,然后画出来。 靳朗紧张兮兮盯着丁桥,丁桥全神贯注盯着靳朗的画。 画上光线明亮,感觉得出来早春的阳光,暖暖的和风徐徐的。公园里草地上生机盎然,青翠的草地、油绿的大树、嫩黄鲜红的花朵…每一笔画的顏色都调的恰到好处。远的近的、模糊的清楚的都条理分明。他用画笔画出相片的景深。 画面主角是一对相视而笑的老夫妻。老爷爷蹲在老奶奶面前,双手握住一隻没穿鞋的脚丫子,老奶奶笑的靦腆温柔。两个老人面上的皱纹、手上脚上略为松弛的肌肉纹理,甚至皮肤上的老人斑,靳朗都实际呈现。 不是肌肤光滑细緻、肌理完美有力的两个主角,却让人移不开目光。他们在画里注视着彼此,目光柔和专注诚挚深情,彷彿世间再没有比帮老太太揉揉脚还重要的事。 通常,老人的恋情总带着近黄昏的淡淡忧伤。但靳朗却用明媚的春光冲淡了迟暮的阴鬱惆悵。 这幅画让人满怀温暖充满爱意甚至心生嚮往。而站在点评的角度,构图、调色、画功、情感…十分平均的展现画家的功力,含蓄又日常的主题,凸显出画家敏锐深刻的观察力。 靳朗这次的画,充分体现了他的强项:情感捕捉到位。他就是有一种能力,彷彿能将他要表现的情感注入画里,然后在观眾的面前幽幽地释放出来。 丁桥非常满意。靳朗的强项补足了他的画功,但其实靳朗的画功掌握精准,恰恰好处在新人画技的顶峰与老手油条之间。画得很乾净清新,不沾染匠气。 丁桥盯着画很久。面上严肃,眼睛扫过每一个细节。锐利的眼神让靳朗颤的心惊。他站在丁桥身后冷汗直流,心里做好最坏的打算。 纪声声在旁边看着觉得好笑。其实丁桥看见画第一眼的表情,纪声声就知道靳朗过了他师父这关。可丁桥还在仔细琢磨,沉浸在靳朗的画当中。纪声声见靳朗惴惴不安,也不点破,就让靳朗瞎着急。 「可以了。」丁桥平淡的一句话,让靳朗差点软了腿,他摇晃着去旁边的沙发坐下,捂着心口直拍拍。 「回去把细节再调整一下,就可以寄出去,」丁桥正打算再指点一二,一回头看见靳朗倒在沙发上拍心口,他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 纪声声乐的直笑:「靳朗被你吓死了,站那儿半天没说话,还以为你在等垃圾车,要把画丢出去。」 丁桥见靳朗惊魂未定的样子,实在好气又好笑:「就这么点出息?到时得了金赏,那不得吓出心脏病?」 「能得金赏?」靳朗吓的坐直起身,瞪大眼睛问。 「你想得美,」丁桥撇撇嘴:「这次白鷺子带的两个徒弟也参加比赛了,我看你要赢金赏胜算不大。不过挤进前五名,到法国参展,还是可以期待的。」 白鷺子也是檯面上有名的画师,画功与丁桥伯仲之间,两个人在画坛各有追随者,获奖数也差不多,与丁桥之间的关係亦敌亦友,既是竞争者,也是画友。大概属于彼此的磨刀石之类的。 至于为什么说靳朗可能比不过白鷺子的徒弟,不是丁桥打击自己人士气,实在是因为那两人资质原本就挺灵气的,而且已经在白鷺子身边待了两年,被打磨的很好。丁桥看过他们的画,的确很上等。 而靳朗跟在丁桥身边不过半年,能够被丁桥推出去参加璞光奖,已经算进度超前天资卓越了。 「师父…你觉得我的画真的能去法国?」靳朗听到丁桥提到法国,一颗心又提到嗓子眼。 「我说可以期待。」丁桥看靳朗这又惊又喜的样子,实在担心届时落了选,他会太过失望。 丁桥有点后悔自己嘴太快,自己看了画喜欢的紧,就觉得能得奖,还一秃嚕就说出来,到时要害靳朗空欢喜,那就不好了。 「靳朗,第一次参加比赛,得失心不要太重,重点还是要放在画的本身…」丁桥还在絮叨,就看见靳朗一脸梦幻满眼星星的碎念:「师父觉得我的画够格了…」笑的那是一个灿烂。 好吧!丁桥算是明白了。靳朗不是因为比赛真的能得金赏或是真的要出国展画而两眼发光。仅仅只是因为他丁桥给了个口头肯定而兴奋不已。 “我之前有这么严厉?”丁桥朝纪声声拋了个疑问的眼神。纪声声眨眨眼,表示“你就是这么凶暴”。 丁桥无奈的揉揉靳朗的头:「好了,你这幅画真的挺不错的,就算没得奖,我也喜欢。回去修一下,记得快寄出去。别误了时间。」 「好!」靳朗用力的点点头。丁桥几句肯定的话,让靳朗整个人都飘着走,直到晚上的饭局,心里喜乐的泡泡都还散不了。 整个晚上靳朗都笑咪咪地听陆谦跟徐扬还有小齐哥聊天。平常只要一说话就会被靳朗懟个两句的徐扬,实在不习惯。他敲敲桌子喊他:「你怎么了?吃傻药了你?」靳朗才回过神,白了徐扬一眼。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小朗,有什么好事发生?整个晚上都那么开心?」齐少白也好奇的问。 他们已经用完正餐,正在吃最后的一点饭后甜点。陆谦喝了一口锡兰红茶,笑笑地问:「画给丁桥看过了?」 「嗯!」靳朗对着陆谦又恢復笑咪咪的样子:「师父说他喜欢我的画。」 陆谦点点头:「我就说吧!这画一定过关,你这次画的真的好,」他掏出手机翻出昨晚偷偷拍的照片,递给徐扬跟小齐看。 「哇…小朗这是你画的?」齐少白眼睛散发出崇拜的光芒:「你真的太厉害了,画的真好。」他抢过陆谦的手机,放大照片仔细的看细节,一面看一面讚个不停。 徐扬不太爽,看着自家小孩对着别人流口水,他有点吃味。 「我看着还行吧!」他拿回小齐手上的手机,瞥了照片一眼就把手机丢回给陆谦,对着靳朗说:「听说你要参加比赛啊?这画随便得个奖,应该没问题。」平时斗嘴归斗嘴,但那画是真的画的不错,徐扬一时也说不出刻薄的评语,这倒让靳朗吓了一跳,有点彆扭又不好意思的朝徐扬说谢谢。 「好了,快吃,我急着回家…」徐扬招手要服务生过来结帐。 「急什么?家里有什么事?」齐少白傻呼呼地问。 徐扬回过头看着齐少白,笑的很深沉:「你说我急什么?餵鸟啊…」 齐少白惊骇莫名。他不敢相信徐扬犯流氓犯的这么严重,他脸一红一呛,咳了起来。 在徐扬忙着拍背及自己的咳嗽中,齐少白还听见靳朗兴冲冲的在问:「餵鸟?你们家养鸟啊?」 徐!扬!求您了!能不教坏小孩儿吗? 最完美的生日 齐少白气嘟嘟的回家。 他很受不了徐扬这样随时随地的撩,让他时常会有招架不住要软脚的感觉。 他实在很气自己的没用。 齐少白一个人急匆匆的走在前面,想要赶快进门,完全不理老流氓。谁知老流氓还跟在后面凉凉的说:「等不及了啊,憋惨了吧…」气的他一进门就衝进房间把自己关在浴室。等齐少白冷静下来好好的洗了个澡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卧草!他衝入房间衝得太习惯,现在是在老流氓的浴室里呀! 天!徐扬刚刚还打趣他:“憋惨了吧”。结果他还坐实徐扬的浑话,衝进人家的房间把自己洗的香香,一副迫不及待要将自己送上床的样子。 齐少白摀着发烫的脸,偷偷地打开浴室门,就看见徐扬居然也已经洗好澡,穿着铁灰色浴袍坐在床上等着他了。 他悄悄移步,拉过掛在门边他的白色浴袍穿上,然后想偷偷溜走。 「上哪儿去呀?」徐扬拍拍床,笑的那个浪荡:「上来。」 齐少白垂着肩认命的爬上床,一边擦着头发一边问:「你怎么也洗好了?」 「还不是怕你等不及,我去客房洗的。」徐扬接过齐少白的毛巾帮他继续擦头:「欸,那客房的浴室不能同时跟主卧的浴室一起开热水啊?我刚洗澡时发现水压好小,水也不太热,洗的我冷死了。你怎么之前都没跟我说?」 「以前没人跟你说吗?」齐少白被徐扬擦头发擦得摇摇晃晃,头压着低低的。 「以前…」徐扬手停了一下,好你个齐少白,这是在套话啊!「喔!我忘了,以前是挺多人说过的。」 齐少白猛一回头瞪着徐扬,看见他扬眉笑的挑衅,这才发现被徐扬呼咙了,气的他抬手就朝徐扬露出来的大腿抽了好几下:「好多人?我叫你好多人…好多人…」抽的劈啪响。 「哎,」徐扬将毛巾一丢,伸手抱住齐少白,反身一压,将人结结实实压在身下:「我没带过别人回家过夜,那个客房你是第一个睡进去的,我这床除了我自己,你也是第一个睡上来的。嗯…」徐扬尾音上扬,带着笑问:「是不是就想听这个?」 「我,我才没这么无聊,」齐少白被说破心思,尷尬的脸都红了,还嘴硬的骂:「谁想知道这个。」眼睛看都不敢看他哥。 徐扬低下头看他,小孩儿脸红扑扑,赌气的侧向一边,露出一个红红的耳朵,睫毛轻轻颤着,小兽一般娇气。 「喔!不想知道啊,那我就不说了。」徐扬逗他。他恶劣的叼着齐少白的耳朵,轻轻咬他的耳垂,磨牙似的磨的齐少白一阵阵电流电过整个颈侧。 「你…」好奇心杀死一隻猫。齐少白被徐扬要说不说的态度激的快杀死一窝猫。想开口问又问不出,想骂又骂不下去,耳朵跟脖子被徐扬亲的舔的酥酥麻麻,都不知道要继续问还是要继续做。简直扭捏的要死。 徐扬见齐少白好奇的要命却咬着下唇闹彆扭,整个人又扭来扭去骚的要人命,他趁小齐转过头来瞪他的时候,一口亲住对方的唇,将齐少白吻得快要断气才放过他。他舔舔小齐被亲肿的嘴唇,然后认真看着他:「想问什么都可以,不用这样拐弯抹角。」 「……」齐少白眨眨眼睛,没说话。 「我学生时代交往过女朋友,被甩了,这段没什么好说的。后来我发现自己喜欢男人之后,认真交往过的就康臻一个男朋友,在一起三四年。他大学毕业之后说要出国念书、说想要过正常人的日子,所以我们分手了。当时我挺难过的,但这次他回来,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这房子跟他分手之后才买的,他没来过,」徐扬主动招认:「至于在他之后…有过几次跟别人,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也都在酒店。我没有带过人回家过夜,你是第一个…」 「那次带你回家之后……」徐扬忽然停了一下:「我也没再有别人。」他揉揉鼻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徐扬眼神很软,他看着齐少白依然垂着的眼睛问:「还有什么想问的?」 齐少白终于抬眼看着他,他揪着徐扬浴袍的前襟,小声的问:「徐扬,你喜欢我……的礼物吗?」及时拐了个弯,但徐扬这次听懂了。 徐扬笑容逐渐拉大。他的小齐实在太可爱了,怎么到现在还在问这种问题?他抱紧想把自己埋起来的齐少白,笑的眼睛都温柔起来:「喜欢。我喜欢你的蛋糕,喜欢你送的钢笔…」他在他的耳边吹气:「但是,我最喜欢你,」他满意地看着越来越红的人儿:「现在我可以拆礼物了吗?」 齐少白没说话。他抬手环住徐扬的脖子,将人拉向自己,开始了另一轮将要窒息的吻。 徐扬跟齐少白的身体越来越契合,他一个哼声一个扭腰,徐扬就知道他要什么。齐少白一条腿缠在徐扬身上唧唧哼哼的哎哎叫,徐扬揉着他的屁股一边吸着他的乳头,下身的坚硬也一直在齐少白大腿上蹭。 小齐往下伸手,拽住徐大鸟就是一阵搓揉。揉的徐扬都要软了:「哎,你干嘛呢…轻点…」徐扬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齐少白整个人被徐扬舔的暴躁起来,一不小心下了重手,被徐扬一拍屁股才回神。 他放松手劲,认真的伺候徐大鸟,把鸟儿摸的爽极了,一手又拉拔大了几分。 徐扬当然也没放过齐小鸟,他的手活儿比齐少白熟练,一手前面揉,一手在后面扩张。光是用手,都把小鸟弄到快口吐白沫。 整个鸟直挺挺戳在空气中,前头的清液已经弄得湿淋淋的了。鸟主人唉到不行,可怜兮兮的喊:「哥…哥…进来…」急的哭唧唧。 徐扬手指在小齐身体里翻弄,他感觉穴口柔软,小齐已经准备好纳进他,他也不推让,挺身就将大鸟送进去。 「啊…」两个人发出一声“终于”的叹声。但并不是这样就满足了,徐扬挺进到深处,一点一点的感受小齐的身体皮肉被他劈开、潜入。他深埋进去又抽拉出来,缓缓的运动,抓心挠肺的折磨。折磨的身下人从细细呻吟到胡乱求饶,一把声音抽的呜呜咽咽的。 徐扬腾出一隻手给小齐擦去额头上的汗,来不及抽手,就被弄的野起来的人咬住掌缘。 那人眼里红的要冒火,从刚刚就被徐扬研磨的失控,怎么哀哀恳求,徐扬就是忍着不给他痛快,被逼得自己扭腰摇了起来。徐扬也不让,掐着他的腰不给动。自己想伸手抚慰前面,徐扬大手一抓把他双手拉高固定在他头顶,齐少白挣脱不得、扭腰不动、痒搔不着、火灭不了。整个人急的要喷火。看见徐扬手伸过来,先一口咬住洩愤再说。 徐扬看见齐少白明明整个人软糯的快要脱力,眼神带着迷茫骚气,还自以为恶狠狠的逞凶。手被咬住了,徐扬也不动作,倒是这小孩自己耸了,牙齿轻轻磨了一下,又用小舌头讨好的舔了舔。舌头那一下湿湿软软怯生生地舔舐,让徐扬差点没憋住。 徐扬抽出手掐住他的下巴,恶狠狠吻过去,把人吻的软绵绵,看他还敢不敢再这么发浪。 齐少白委屈的呜呜叫。徐扬今晚不知道怎么搞的,特别兴奋。一兴奋起来就慢吞吞的折腾,老人遛鸟似的瞎晃。齐少白的后面被徐大鸟塞得满满的,从一开始的很痛,到完全适应之后密密麻麻的痒,他受不住,想大力摩擦止止痒。徐扬一直拖拖拉拉,是想显得自己很有自控力吗?王八蛋!哪有人进来了,还磨磨蹭蹭的间逛的。 齐少白敢怒不敢言。 徐扬也忍的受不了了,他其实就想让齐少白多点时间适应,延长点飢渴慾望,等待过程越长,得到的果实也越甜。谁知道逗狠了,兔子急了也咬人。 终于。在齐少白翻脸之前,徐扬终于开干。他将自己退出来再狠狠地捅进去,每一下都又猛又重,让齐少白止了痒,却又带来另一种将人淹没的情潮。刚刚抽抽搭搭求着快一点的齐少白,这会儿又闹着慢一点慢一点。 齐少白整个人像被拋在暴雨夜里的一叶小舟,随着急风骤雨浪荡飘摇。浪潮一波波的打来,将人拍入海里又捲拋出来,浮浮沉沉、要死要活。 男孩终究沉不住气,他猛力挣开徐扬的手,一把握住自己紓解难耐的慾望。前后夹攻,身体都紧绷了起来。徐扬知道他快到了,自己也加快速度,这次他要跟他一起。一起去到神圣的秘境。 一起去了。心理愉悦强过生理的满足。 齐少白如溺水的人,湿淋淋的攀附在他身上,大口喘气。徐扬也没好到哪里,刚刚怕压坏了小齐,一直施力支撑着,现在一场堪称激烈的情事完毕,他也有些乏力。他放松自己,找一个舒服的角度,压在小齐身上。 两个人角度契合,嵌在一起的刚刚好。 休息了一阵,两人气息渐歇,徐扬抱着小齐,正想带人去洗洗,齐少白却一反常态。 常态是一晚只能做一次,再多,齐少白承受不住。 今晚男孩却似有馀力,他夹着徐扬翻过了身,跨坐在他身上,倾下身俯在他耳畔低诉:「我…还要…」 徐扬求之不得。 齐少白脸红的要滴血,下身已经开始磨着徐扬。又纯又荡。又羞又浪。 正式迈入三十六岁的徐扬被齐少白主动索要。 他想,这是他最完美的一次生日。没有之一。 希望你也快乐 徐扬扶着男孩的腰,等着他主导。 齐少白什么也不会,就知道把人蹭的硬起来,然后就粗暴地坐下去。遭殃的不只徐大鸟,小齐被自己的鲁莽疼的呲牙裂嘴,要不是被徐扬扶着,早就要掉下去。 徐扬看到小齐疼的脸色发白,他手指轻抚着他的背,儘管自己也被夹得很痛,还是柔声安慰:「慢慢来…不要急,慢点,慢点,」一声一声慢慢引导,好不容易让齐少白整个人坐下来,两个人已经一身虚汗。 齐少白蹙着眉闭着眼睛,看不出是疼还是爽,徐扬只知道他卸了大腿的力,让自己因着体重完全的坐沉。徐扬也因此更深入对方的体内。小齐就这样坐着,徐扬也不催。他只看着他,就着床头灯的黄晕,看着这个为他紧紧蹙眉满身红潮的男孩,在他身上一点一点的烧起来。 那人双手撑在徐扬肩头,咬着下唇慢慢开始动了起来,一开始只是撅着屁股扭动的幅度。慢慢的,随着小齐喉间溢出的细碎呻吟,扭动速度加快、幅度加大。膝盖发挥功用,撑起了上身又重重落下。 小齐似是很疼,又像是挠到痒处,一直皱着眉绷紧了身子小声的哼哼啊啊。隐忍克制,淫荡的不得了。 徐扬被小齐操控,第一次不是随着自己的爽点在运作,一开始频率有些不到位,但随着越来越快越规律越紧绷的摩擦,徐扬也燃起来了。他双手拉着小齐的手臂,屁股往上拱,人往下拉,鸟往里挤,挤的连蛋都想要塞进去。终于把齐少白操的浪叫出来。 「不要了…不要了…太快了…」嘴里这么喊着,却丝毫没发现速度是由他自己掌控。他的身体,就是想要这么快。 徐扬也不笑话他,他自顾不暇。 活色生香在面前浪出海啸,他一下一下的朝上顶,齐少白一下一下的往下撞,从齐少白凶狠的表情,谁操谁还说不定。就如现在,徐扬才是出鸟的那个,但在齐少白的征伐之下,彷彿是他臣服在齐少白的身下。 喔,不是彷彿。 他本来就在他身下。这回齐少白跑到上面去了。 到底谁操的谁? 徐扬迷茫的看着跨坐在他身上驰骋的年轻男孩,对方卖力的上下、转圈、扭动、磨蹭,偶而触到内部机关,还会不由自主的哆嗦,发出甜腻勾人的喉音,徐扬看的目不转睛。这个有时大而化之有时神经兮兮有时又小心敏感的大男孩,现在在他面前,肆意张扬的毫无保留。 这一轮对战,在齐少白几次深坐之后,双双达阵。小齐整个人趴在徐扬胸口不停的喘。“上面那个,实在太累了…”他迷迷糊糊地想。 徐扬搂着他,双手流连在他背上,细緻滑嫩的肌肤覆上点点细汗,他摸的不亦乐乎爱不释手,忍不住低声呼唤:「宝贝…宝贝…」声音低沉醉人。 男孩趴着没动,闷着声说:「别叫宝贝。」 徐扬轻轻笑一声,抚着他的男孩:「你到底为什么对这词儿这么敏感?曾经被叫过你宝贝的人拋弃过?」 「才不是,」齐少白软软的拍了徐扬两下,又懒又不爽的喵喵叫:「就说了别叫宝贝。徐婶儿,行行好,改个口成吗?」 徐扬被一句徐婶儿逗得笑了起来,抱着人就去清理洗漱。 小齐回到床上之后,翻来翻去睡不着,徐扬问他怎么了,他不好意思的说他肚子饿。 徐扬心知肚明。晚餐时他就发现齐少白吃得少,大概是早就计画了晚上这场大战。为了怕扫兴,齐少白有时会特意克制饮食。现在激战完,体力耗损不说,肚子是真的空空了。 徐扬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帮你热一杯牛奶加鸡蛋。」 小齐抱着徐扬撒娇:「你也好累了,我捨不得你忙。」 徐扬撇撇嘴躺回去:「那我睡了。」 小齐放开徐扬:「你去帮我热一杯牛奶加鸡蛋。」 徐扬又掀开被子下床往外走,小齐在后面喊:「牛奶不要太热蛋黄不要太熟加两匙糖。厨房用完要擦乾净,注意倒牛奶,不要滴在檯子上。打蛋也要小心,上次你滴到地上,蛋白都乾了我才发现,黏黏的很难擦。还有那个糖罐子开了以后要盖紧,不然都要结块…」 徐扬听了齐少白一口气不停歇的嘮叨数落,一把火烧起来。他顿了一下,悻悻然的走回来躺上床:「我要睡了。」 小齐坐在床上嘟着嘴委屈巴巴看着已经闭上眼睛的徐扬,小声地说:「要不…喝白水行么?」 徐扬猛的坐起来气得大骂:「你他妈的就是事多。」 十分鐘之后,小齐坐在床上小口小口啜着没有太热蛋黄不熟还加两匙糖的牛奶,心满意足笑的像一隻偷到腥的猫咪。喝完最后一口,他用舌尖意犹未尽的舔了嘴角半圈,看的刚刚才擦完厨房拖完地盖紧糖罐子的徐扬,差点又有反应。 「咳…」徐扬克制住自己的蠢蠢欲动,今晚小孩儿太累了,不能再折腾。「去刷牙。」 「哎,我想睡了,明天再刷…」齐少白缩进被窝还想赖皮。 徐扬说:「那下次没有了。」 下次?齐少白立刻蹦起来跳下床,没想到用力过猛一个软脚差点跪下去。徐扬伸手一捞,把他直接拎进浴室刷牙,然后又抱出来丢回床上。 「睡觉!」洗完杯子,徐扬躺回床上,看见齐少白还撑着睡眼等着他,心里很暖,但是口气还是很硬的吼了一声。这傢伙给根羽毛就以为自己能飞了。总要适时吼一吼,才能安分。 「晚安。」小齐声音有点哑。他紧搂着徐扬的腰,头靠在徐扬的胸口,硬让徐扬环着他睡。徐扬挣扎了几次都抽不出手,就随他了。 「哥,」小齐又说话:「你…以前煮过鸡蛋牛奶给别人喝吗?」徐扬说想问什么都可以的。 「……」徐扬没说话。 「以后别煮给别人喝好吗?」小齐声音软软的,有点想硬起来的霸道,却说的一点都不霸气:「只煮给我?」一隻腿勾在徐扬腰侧磨蹭。 「……」徐扬不但没说话,还把那条作乱的腿拍下去。 「还是,不给别人加糖…?」声音越来越小,要求越来越少。 「……」 「那……晚安…」几乎听不到声音。 「……」这么快就放弃了?徐扬叹了口气:「没有。」他将人搂紧一点:「没有给别人煮过,以后也不煮给别人。可以睡了吧?」语气故作凶狠,但抚在齐少白背上的手很温柔,一下一下的安抚这想要贪心却不敢要求的小孩儿,顺着毛,一下一下的哄。 小孩终于睡了。揪着他的前襟笑着睡着了。在睡着之前还记得跟徐扬说声生日快乐。 徐扬看着睡着还带着笑的齐少白,轻轻的在他额上印了一吻:「希望你也快乐。」 爱你够不够多,对你够不够好,可以要求,不要不在乎。 画你 平安夜。喔不是,已经耶诞当天凌晨三点。 靳朗与陆谦同样的经歷一场大战。陆谦累得够呛,明明心里还想跟靳朗说句什么温言软语,脑子却已经罢工,死死昏睡过去。 靳朗将擦身子的毛巾拿去浴室洗好晾好,再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幅画面:窗帘半掩,明亮月色透进来,银色的暗光洒在陆谦身上。照的全裸的陆谦好像点点发光。 好吧!靳朗承认自己有点夸张了。没办法,情人在眼里总是亮闪闪的。他看着陆谦几近全裸的趴睡在床上,仅在臀上虚掩了一角被子。凹陷的腰线显得臀部更为浑圆。 满床凌乱。满头凌乱。满身凌乱。 陆谦的身体线条展现着充分运动过后的放松,背上星星点点淡淡的红,整个画面都是事后的饜足。 靳朗被眼前人深深吸引,他呆了一下,先是拿出手机拍了照,想想又觉得不够,回了自己房间搬来画具,架在床侧就开始画了起来。靳朗此时精神还十分亢奋,被丁桥肯定之后对自己的信心,让他这一画画到天大光。 陆谦醒来,身边没人。 趴睡了一晚,脖子有点痠痛,他缓缓转动脖子,一转头才发现靳朗窝在房间的小沙发里睡着了,旁边还站了个画架。 嗯?难道这傢伙整夜没睡在画画?走火入魔了是吧?他艰难的起身,裹着睡袍下床,想看看靳朗到底在画什么。 靠近一看,陆谦十分惊艳。 虽然画还没正式完成,但仍看得出这画的正是昨夜的自己。 这是一幅非常……嗯?怎么说?…非常性感又充满爱意的画。陆谦红着脸看着画中裸身的自己。 明明赤裸裸的是陆谦,但令人脸红心跳的是画家倾诉在画里的情意。 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告白。 陆谦在靳朗脚边坐下,将头枕在靳朗的膝头,入迷的看着画中的自己。 那么美好的样子,是靳朗眼中的自己。 靳朗醒来,摸摸膝上那颗毛茸茸的头,用混和着睡意与笑意的声音说:「如何?喜欢吗?」 「喜欢。太喜欢了,」陆谦转过头,依然枕在他膝上,对着靳朗说:「你快完成吧,这能不能送去比赛?我觉得挺好,你让丁桥看看是不是…」陆谦话还没说完靳朗就沉着一张脸站起来要收画了。 「……」陆谦一脸茫然:「怎么了…?」 「你看不出来画中人是谁?」靳朗压着声音,带点怒气的说。 「………你,画的不是我吗?」陆谦不知道靳朗为什么忽然发火。 「画的就是你。」 「……」然后呢?陆谦还是满脸疑惑的看着靳朗。 「你没穿衣服。」靳朗生着闷气,气陆谦一点都没自觉。 「……?」没穿衣服?陆谦拉了拉睡袍。几秒鐘之后才反应过来靳朗指的是画中陆谦没穿衣服。 「你…」陆谦很想笑,指着画想说几句,可看到靳朗委屈的小表情,就又说不出话来,只顾着笑。 「我怎么?我死也不让别人看到你这副样子。你是我的,我一个人的…」靳朗被笑的恼羞成怒,忽然咬牙切齿。 「小朗…」陆谦止住了笑,靳朗没来由的佔有欲,让陆谦心情复杂起来。 陆谦过去的情史,对靳朗而言是个谜。陆谦从来不提,靳朗也没敢问。什么年代了,难道还要在乎那什么是不是第一次?更何况还是两个男人。 其实也不是真在乎陆谦是不是第一次,靳朗只是有点心闷,深怕陆谦心底还有什么别的人。是那个班长吗?还是谁?还有谁? 靳朗皱着眉,心里忽然闪过一句话,他没印象是谁说的,但怎么会忽然出现这样的话? “那个陆谦啊…你上过没有?他还是哭哭啼啼像个娘们吗?” 还是?什么叫还是? 靳朗差点脱口而出:有别人看过你这样? 他咬住自己的舌头。直骂自己傻了。神经病。陆谦一个要三十岁的人,怎么可能完全没有过别人。 想到陆谦可能也曾在别人身下意乱情迷呻吟喘息,他就克制不了自己的妒忌。 「我不想别人看到过这样的你。」靳朗语气软下来,但还是坚持。陆谦似乎要错觉他说的不是画。 可就算说的不是画那又如何?那又能如何? 陆谦低垂着眼睛颤了颤,压下去不舒服的感觉,重新看着画。画里的人是那么好看。平和又寧静。带着情慾却仍纯洁。 好希望那个画中人就是真正的自己。 「谦哥…?」靳朗感受到陆谦的低气压,他忽然不安。他是不是无意中说了不该说的话,表露了不该表露的情绪? 陆谦笑了笑,拉紧了身上的睡袍站到了靳朗的身边,同他一起看画:「我说真的,这幅画你画得很美。感情释放的更温柔更有韵味,比老夫妇那张更有张力。表现的这么好,真的不想让别人看见?」 靳朗摇头。 「只是因为那个人是我?」陆谦说:「如果…他不是我呢?」 「他就是你。我画的就是你…」靳朗有点激动:「我没有想着别人。」 「……」陆谦吃惊地看着靳朗:「我当然知道你画的是我,在想什么呢…」陆谦轻轻拍了靳朗手臂一下,又靠过去让靳朗搂着他。 「你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的身体吧。如果,他跟我不完全一样,那就不是我了,是吧?」 「什么?」靳朗听不懂陆谦在乱七八糟说什么。 「这里…」陆谦指着画中人右侧肩胛骨的位置,神色飘忽的说:「他这里长着一颗痣…红色的。你把它画上去,好吗?」陆谦说的很轻。 「那里…?」靳朗知道陆谦的右侧肩胛骨有一小块疤痕,有点凹凸不平,陆谦不喜欢靳朗碰到那里。难道那块皮肤受伤以前…?靳朗想开口问,但是陆谦没给他机会,他恢復愉快的笑容:「好不好?给他加上颗痣,那就不是我了,只是个模特。你这画…我不想它被埋没,你好好的把它完成,搞不好一举成名就靠它了。」陆谦说着,好像靳朗已经因为这画红透半边天,一直在傻笑。 「再说吧…」靳朗很无奈:「这个不急,我再想想。我…还是先把之前那幅画改好再说……」 靳朗在陆谦温柔的笑意中,把画收好了。他想短时间都不要拿出这幅画,免得陆谦又劝他把画拿出去展示。 他才不要。 小朗,除夕回家吃个饭吧… 一月。 靳朗赶在比赛截止日之前将画寄出去。 他之前一直赶赶赶改改改,而陆谦赶着年底终于要将忙了将近半年的丽榭王先生那个案子结案,两个人都有点昏天暗地。家里有点乱了,一直没能好好收拾。今天下午终于空出时间,靳朗好好的将家里大扫除一番。 其实平常有阿姨会过来整理,脏倒是不脏,只是快过年了,过年前要大扫除的习惯,靳朗一直都存着。前几年他孤单的不算有家,那段年节时间也都在忙着赶场兼职,回到租屋处根本累到无法动弹。好不容易今年有一个能让他安稳过年的家,他像要完成什么仪式般,一处一处的好好整理了个彻底。 陆谦晚上回家就看到整整齐齐乾净的发亮屋子,还有一锅冒着热气的鸡汤在厨房炉子上咕嘟咕嘟冒着白烟。 「快,等你吃消夜。我下珍珠餛飩了啊,你动作快点,不然餛飩皮要糊了…」靳朗一个劲儿的催陆谦洗澡,手里也不停的下餛飩。 这是陆谦最爱的宵夜之一,他跟靳朗坐在昏黄灯下,寒夜里一锅鸡汤餛飩从头暖到脚,陆谦舒服的瞇起眼睛。 陆谦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再半个月就除夕了,最近的周末要不要找时间回去你家帮忙大扫除一下?」 「……」靳朗噎了一下,好不容易将口中的餛飩嚥下去才开口:「我妈又找你了?」他低头用汤匙拨弄着在碗里飘的细葱花。 「没有。」陆谦很快地说:「最近靳妈倒是没怎么打电话给我了,所以我想着,你要不要跟她连络一下?快过年了……」 「过年也要跟你在一起过,」靳朗开始赌气:「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年,我要在我们自己家过。」他站起来将碗收进厨房,一副不想再谈的架式。陆谦也没再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起了一个头,靳朗会自己想明白的。 果然,过了几天,靳朗趁着白天苏琳上班的时候,潜进自己家里,手脚俐落的将一些重物都搬下来整理。客厅顶灯、几扇被忽略多年,已经脏的要卡住的大窗,都被靳朗拆下来搬进浴室刷刷洗洗。 厨房油腻的灶台、客厅沙发下的地板、餐厅天花板角落的蛛丝…靳朗通通细心收拾。弄得大冬天还满身大汗。 到了晚上终于整理的差不多了,所有苏琳搬不动搆不着看不见的地方,靳朗都清理了,还清出几大袋垃圾。正当他拎着垃圾开门出去,打算要回家的时候,苏琳正好到家。 苏琳因为感冒发烧而提早下班,一回到家门口发现自家门被人从里面开了出来,那人手上还停着几大袋东西,直觉以为小偷闯空门了,吓得差点没尖叫出声。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自己好久不见的儿子。 苏琳又惊又喜:「朗朗?你怎么来了?」声音沙哑,鼻子塞的瓮声瓮气的。 靳朗皱着眉头,原本还想着明明算好时间要走的,怎么这么倒楣遇到她提早下班,再一听声音,八成是因为生病而早退了。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都见到人了,还是个病人,怎么也无法把她丢着自己走了,只好生硬的开口:「你先进去,我去丢个垃圾再回来。」 靳朗重新进到家门,就看见苏琳呆呆坐在沙发上,一见到他就连忙站起来,手足无措,眼看着又要哭。 「你别这样…」靳朗有点怕了。最近几次见面,苏琳总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强打亲情牌,她不知道她一再刻意的拿出亲情锁链想套住靳朗,实在是犯了大忌。 「谢谢你回家帮我整理了这些,」苏琳勉强吸吸塞住了的鼻子:「我最近真的太累,没力气搬东西了。」 「累就去休息,」靳朗没好气的说:「晚饭吃了吗?我帮你煮点粥。」 苏琳这回感冒挺严重的,已经烧了好多天,身体极度不舒服。但今天有靳朗的照顾,她开心的嘴角根本压不下来。 苏琳喝完粥吃完药,趁着靳朗洗杯子、看起来心情不错的空档,苏琳开口提了要求:「小朗,除夕回家吃个饭吧…」 「……」 「带陆先生一起回来?上次听他说他是孤儿,这大过年的一个人吃饭也怪可怜的,你带他回来,妈煮几样拿手的。」 靳朗慢慢洗好杯子晾着,擦乾了双手,才慢吞吞地回答:「看看吧,我再问问他。」 「好好,就这么说定了啊,」苏琳一听到靳朗说要问问看,就知道这事有谱:「天也晚了,你赶快回去吧,我也要睡了…」像怕靳朗反悔似的,一反常态的赶人回去。 靳朗无奈地走了。 前几天才跟陆谦说要在“我们自己家”过年,结果这才回家一趟,计画就被改变。也不是不能拒绝,就是看苏琳这病懨懨的样子,拒绝的话一下子说不出口。算了,回家就回家吧,一顿饭而已。谦哥也会同意的。 陆谦何止同意。他简直欢欣鼓舞。过年靳朗能跟家人团聚,这真是再好不过。 如果,他知道这一趟陪靳朗回家会发生什么事,他可能死也不会踏进他家一步。 关于齐少白的出柜 几天后中午。 徐扬、齐少白跟陆谦一起在食堂吃饭。席间陆谦问了徐扬今年过年怎么过。 「还是老样子啊,老爷子跟老太太去旅游,我也就不回去了。」 徐扬的父母长年住在美国,有空就到处玩。徐扬上个月才跟他们见过面,所以这次过年也跟往年一样没打算飞过去。 「小齐呢?」徐扬转头问人。算算时间,他们同居了半年、交往了快三个月,这期间齐少白不太说家里的事,徐扬也没多问,知道他家里只剩下妈妈,经济状况似乎不太好,所以齐少白时常寄钱回去。 小齐沉默了一下,笑笑地说:「我也不知道,可能…也不回家吧…」 「怎么会不知道?」这剩不到两个星期了,小齐家又不知道在哪个偏远的地方,如果要回去,不提早买车票,怎么买的到?徐扬正要念齐少白,被陆谦在桌下踢了一脚,住口了。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色,徐扬大概明白陆谦的意思。 小齐心里烦闷,面对徐扬跟陆谦在他面前公然的眉来眼去,倒也没多大反应,只是埋头苦吃,很快的将午饭吃完,然后说要先回办公室了。 小齐走后,徐扬问陆谦:「怎么?你知道什么内幕?」 陆谦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只是猜。」徐扬挑眉表示疑惑。 「你觉不觉得小齐最近闷闷不乐的,常常一个人发呆?我的千兔耳被他浇水浇的都快泡烂了…」 「等一下,这关你千兔耳什么事?」徐扬一脸莫名其妙。 「他心情不好就给它浇水啊,你没看出来?」陆谦很心疼的说:「上次看他浇水浇得兇,我还把我浇水的小壶藏起来,结果他自己带来了一个。最近天天给它浇水,根都要烂了,你要赔我一盆。」 「嘖,他为什么心情不好?最近我们也没事啊?」徐扬没理他,把话题转回来。 陆谦说前几天小齐在工地等验收的时候,打了好几次电话,可对方都没接。他看小齐很无奈的样子,眼眶都有点红了。 「有这事?可最近小齐在我面前都挺正常的,吃吃喝喝说说笑笑,该做的事一样不落,没什么异常啊。」徐扬很疑惑。 「……」陆谦很无言。根据徐扬过去瞎了眼,什么都看不见的粗心大意,他这次对小齐的鬱闷毫无所觉也是相当的正常。 其实也不能怪徐扬。齐少白在徐扬面前,一直很刻意塑造一个欢快的形象。生活太累太艰难,他不愿意再给别人製造压力,任何人都不行,特别是徐扬。 他希望徐扬想到他的时候,都是开心愉快充满朝气的。 所以徐扬自然不知道,虽然齐少白跟家里出柜了,但是家里人并没有接受他。导致小齐一个人有家归不得。 齐少白的家并不是在什么偏远的乡下,不过就在一两个小时车程的市郊。但却因为出柜这事,让齐少白的家犹如在千里之外。 他是独子,爸爸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齐妈妈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齐少白拉拔大,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他却在毕业典礼的那天晚上,跟妈妈亲口坦承:他爱的是男人。 其实齐少白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性倾向,但却还没爱上过什么人。他也不曾想过要隐瞒什么,但是齐妈妈却好像故作一无所知,每每在齐少白有意无意透露的时候,顾左右而言他。时间久了,反倒是齐少白耐不住。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要急着出柜,又不是遇到什么危机,甚至连那个命定的人都还没出现,他就急着要妈妈接受。 或许是妈妈从小教导他要诚实,也或许是他迫不急待要寻求妈妈的认同与支持,又或许是看着母亲眼里骄傲的光,他急切地想要知道,最最真实的自己、会爱男人的自己,是不是还能令母亲骄傲。他仗着母亲的孩子无私的爱,任性了一回。 是他自私了。 那晚,在妈妈拿着他的毕业证书,欣喜的反覆端详的时候,他开了口。 妈,我是同性恋。我爱男人。 没有以“如果”开头,直接以“爱男人”结尾。惊的齐妈妈闪躲无门惊惶失措。 这样直接的出柜方式,最后惨烈的以妈妈的气喘发作告终。 隔壁林家大哥帮忙他将妈妈送医。在得知事情经过后,林大哥忍不住破口大骂:「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就要离家去工作了,到时你要在外面怎么乱搞,你妈都不知道,你就非得现在把你妈气死?」 齐少白滴着泪摇摇头。他没有要乱搞,他也不想骗妈妈。他不认为自己同志身份是错误的,但是却什么都做错了。 后来他离家工作了,这一两年他都不太敢回家。每次回去,总惹得妈妈难过的掉泪。有一次,妈妈受不了了,拉着他的手问:「这毛病真的没法改了吗?我们去找人治治…」 齐少白心里很痛,他想跟妈妈说他没病,这不是病。但是那一刻看见孱弱的母亲,他什么话都说不出。他无法承认自己有病,他也不能够答应妈妈会去找人治治,他只能跟母亲泪眼相望。 齐妈妈最后拍拍他的肩膀说,那就这样吧!你想通了再回来。 就这样,母亲温柔的送他出门,亲手断了他回家的路。 再更后来,妈妈连电话都不太愿意接了。 陆谦看到齐少白在工地拼命打电话那次,就是要打给妈妈。那天是齐妈妈的生日,他想亲口跟妈妈说声生日快乐。妈妈没有接。他订了蛋糕让人送回去,妈妈也没有收。那晚,他趁徐扬睡着了,自己一个人躲在客房的浴室哭到喘不过气,然后又怕被发现,敷了眼膜却不小心睡着,第二天眼周过敏还被徐扬嘲笑爱漂亮。 齐少白故作委屈的蹭着徐扬讨一个拥抱。 虽然他不是为了徐扬出柜、进而把自己的家弄得支离破碎,可他还是希望付出这一切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他的爱情他的徐扬,都是值得的。 关于徐扬的出柜 今年的除夕来的早,奥图从一月二十三除夕前一天就开始放假。 齐少白在家里收拾行李。 前两天他接到林家大哥的电话,说妈妈最近的身体看起来不太好、脸色差,要他有空回家看看。小齐又担心又害怕,一直问详细情况。林凯要齐少白放轻松:「你自己打个电话回去不就知道了。齐妈她,最近好像比较软化了。」 齐少白被林哥鼓励的话一惊,抖着手打了妈妈的电话。 妈妈这回接了。 电话里,妈妈的声音还是不冷不热,但相较于之前的拒绝交谈,齐少白已经非常满足。妈妈问他是不是回来过年,齐少白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末了,齐妈妈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谈朋友了吗?带回来看看。」 小齐苦笑。还是不死心哪。 「妈,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谈朋友,也是个男人啊。」他要是真的带个男人回去,这不直接把他妈气死。 「知道知道,就会说男人。你倒是带回来给我看看啊……」齐妈骂完就果断的掛了电话,留下齐少白惊魂未定。 她…这是同意了? 齐少白不敢相信,他盯着徐扬的后脑勺傻傻地笑起来。 正在看电视啃苹果的徐扬,忽然觉得背后有人在盯着,一回头看到齐少白笑的诡异,立马有点毛骨悚然。 「你,你干嘛?笑的那么恐怖…」徐扬搓搓手臂。 「我妈叫我回家过年…」嘿嘿嘿! 「你不是说齐妈过年这段时间要跟朋友去旅游吗?不去啦?」齐少白之前为了不能回家过年这事,编了一个妈妈不在家的理由。 「她们好像联络出了什么问题,现在说改期了。」齐少白面不改色的圆谎。 「那很好啊,过年还是跟家人在一块的好。」徐扬想起陆谦说齐少白心情不好,搞不好就是为了这个事,现在能回家过年了,小齐一定开心。 「嗯,」齐少白点点头,稍后却又面有难色:「可是这样,我就不能陪你过年了,你一个人,会不会很无聊?」齐少白想趁势邀请徐扬跟他一起回家,可他还没开口,徐扬就说话了。 「我才不会无聊,」徐扬挥挥手,转过头继续啃他的苹果看他的电视:「我就想一个人清静清静,你赶快收拾行李吧。车票买了没?现在也不知道能不能买到车票,」他自己一个人嘟囔着:「你家到底在哪啊?我上网帮你查一查…」 齐少白报了一个地名,徐扬拿着手机愣了一下,那不就在市郊?这么近的距离,怎么平常不回家?转头正要问,看见齐少白头垂的低低的,一向粗心的徐扬忽然神经接上线,他大概猜到原因了。 他把要问出口的话改了:「我开车送你回去。」 「真的?你要送我回家?」齐少白惊喜的抬起头:「那太好了,我妈还让我邀朋友回去坐坐…」 「你家我就不去了,」徐扬淡淡的说:「过年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我还是不打扰了吧。」 「不打扰啊,你…」你也是我的家人啊。小齐张着口,忽然说不出这句话。康臻说过的话,零零碎碎飘过:“徐扬以前会带人回家见父母”、“他想要定下来,你不符合他的标准…”、“徐扬想玩一玩” 是这样吗? 因为还不够格到达徐扬想定下来的标准,所以只是玩一玩?所以还不能见父母? 所以还不能是…一家人…? 齐少白安静了。 「小齐,你家人,是不是才刚要接受你的事?」徐扬在齐少白的沉默中,忽然问了一句? 「嗄?」齐少白兀自沉溺在自己的胡思乱想负面情绪里,家里情况被挑明的问出来,他有点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倒是徐扬以一个过来人之姿,慢悠悠的说:「出柜这事不容易,如果家里好不容易开始愿意软化了,一切还是要慢慢来。你还这么年轻,刚交往几个月的对象就带回去,可能会让家人,不够放心。」 徐扬说的平缓,可曾经发生过的画面,一幕一幕难以忘怀。 当年,二十多岁的徐扬冲昏头,拉着没有心理准备的康臻回家出柜,信誓旦旦的告诉父母,这就是他要过一辈子的人。 康臻吓傻了。 面对徐扬的鲁莽,徐家父母极其震惊极其有修养的先安抚了眼前明显吓得魂飞魄散的年轻男孩。待送康臻离开之后,徐扬在客厅跪了整整一夜。之后是长达几年的抗争。最后,家人妥协了、认了、接受了那个所谓的“第二个儿子“。 可,“第二个儿子“却已经离开。 徐家父母莫名其妙,他们不明白这长达几年的痛苦挣扎是在做什么?斩钉截铁的一辈子,就只是短短的四年。 太儿戏了。 难怪总有人觉得同性恋就是在乱搞。 对徐家长辈而言,徐扬的这一通任性妄为,就是乱搞。 他们毫不留情的告诉当时还灰头土脸的徐扬,要搞同性恋他们管不住,但是别再往家里乱七八糟的带人,他们经不起一个又一个的“第二个儿子”。 其实徐扬明白的。 撇开一般世人对同性恋爱的种种偏见误解、刻板印象。 父母最担心孩子的,终归是希望他能觅得一个良缘、一个好的归宿。 有那么一个人,值得信赖、值得倚重、值得灵魂相认福祸与共。 而不是动不动领回来一个新的,宣称就是他了,然后又散了。轻易的来来去去,漂泊的像居无定所的浪人。 所以,徐扬再不曾领过人到父母面前。 所以,此时此刻他认为齐少白也不该随意将人领回他家人面前。 如果,小齐不愿再继续了呢?他还这么年轻,会不会走着看着就觉得我徐扬老了?无趣了呢? 到时,他又要怎么跟家人解释? 一般男女恋爱,谈不拢换人了,总还能得到谅解。但在他们身上,可能就要被直接否定,被当成游戏人间,甚至被当成…在瞎玩。 他没有在玩,也相信齐少白没有玩。但这仅仅三个月的恋爱,他无法确定齐少白愿意跟他承诺一辈子。 这条后路,他必须帮他备着。 他看着一直安静的齐少白,招招手要他坐到自己身边,将人揽进怀里:「乖,我们不急,等我们都准备好,挑一个适当的好时机,我再去你家拜访伯母。」 「真的?你愿意?」齐少白的眼睛又亮起来:「你不能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徐扬安抚的揉着齐少白:「你就开开心心的回去过年吧。」 齐少白被说服了。他能等徐扬准备好。所以,即使徐扬不愿跟他回家,他仍然开开心心的收拾行李。 两年没在家过年了,今年肯定不一样。 齐少白第一次喜欢的男生 除夕当天早上,徐扬果然开车载齐少白回家。他听齐少白的指示将人放在路口。 「真的不用开进去?你这样要走多远啊?」徐扬还是不放心,他看看小路弯弯曲曲,又看着小齐大包小包的,实在怕他走的腿疼。 「不用,真的不远,我从小就走惯了。这条路太小,你开进去不好倒车出来。」齐少白站在车门边笑了笑:「而且你要真开到我家门口,被我妈看见了,可就真的就走不了啦…」他拍拍车顶:「你快回去吧。」 「那我走啦,真走啦…」徐扬作势要走,见齐少白真没有打算让他再送进去,他也只好重新发动车子。 「欸…哥,」齐少白忽然弯下身探进副驾驶车窗:「这几天我不在,你要乖…要想我…」他不好意思的眨眨眼睛,不太敢看徐扬,但是还是坚持要交代。 徐扬愣了一下,笑了。他倾过身去伸长手,摸摸小齐的脑袋:「好,我乖。你别胡思乱想,开开心心过个好年,多陪妈妈几天,我等你回家。」 齐少白惊讶地看着徐扬。这个傢伙说话一向没个正经,偶尔想要听个甜言蜜语,通常只会得到老浑蛋的胡言乱语。难得今天他温柔的回应,感觉都不是徐扬了。 「大鸟也等你回家。」果然,等在这里。 齐少白恶狠狠瞪了徐扬一眼,从车窗退出来,咬牙切齿的道别:「再!见!」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徐扬嘴角含着笑,方向盘一转。回家。 徐扬边开车边从后照镜看着小齐的背影。自从小齐用了鞋垫之后,走起路来稳了很多,几乎完全看不出脚的问题。瞧他走的瀟洒挺拔的模样,徐扬拉起了嘴角,笑的得意又骄傲。 笑着笑着,后照镜里忽然又窜出一个人。那个人亲热的揽住齐少白的肩,齐少白也看似很高兴地回抱那个人……一秒鐘两秒鐘三秒鐘…还不放手? 徐扬停车。在他皱着眉考虑要不要倒车回去的时候,那俩终于分开了。男人熟练地接过小齐手上的袋子,小齐也不推辞,就这样分一半的袋子给他,亲亲热热的走远了。 徐扬有些不是滋味。他猜那个人就是齐少白曾经提过的邻居,姓什么?黄?陈?还是林?林大哥?好像是。 看起来林大哥跟小齐交情非比寻常。 徐扬强压住掉头的衝动,慢慢松开剎车,依依不捨地将车驶远了。 林大哥是谁? 林家跟徐家比邻而居,两家的男主人是交情好到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各自结婚之后,关係非但没疏远,还因为两家的女主人个性相投而处的更融洽。齐爸爸过世之后,林家就特别照顾齐家这对孤儿寡母。 林凯长齐少白四岁,从小就被教导齐少白就是他的弟弟,要好好爱护照顾他。林凯也不负长辈所託,一路照顾着齐少白,有好吃的好玩的,一定记得帮弟弟留一份。而他,也是第一个知道齐少白性向的人。 少年的齐少白在发现自己对男人有反应的时候,吓坏了。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种事要问谁?想来想去,就去问了隔壁的大哥。 林凯一开始觉得好笑,小鬼头一个,毛长齐了吗你? 「喔?你喜欢男生?你喜欢谁?」 「梁…梁朝伟…」小齐囁嚅的说。 「噗…」林凯差点没笑喷。「你喜欢个头啦!我也喜欢强尼?戴普啊…你那个叫偶像崇拜,傻瓜。」 「那你…会想那个强尼什么普的…把自己…想硬了吗?」林凯的笑容僵在嘴边,还带点抽搐。「会…晚上梦到他,然后…然后…早上起来…洗裤子吗?」齐少白说得很小声,脸很红,但是问得很真心。 卧草…这天没法聊了。 「当然不会啊…」林凯大吼。他看着忽然萎下去的齐少白,惊恐地问:「你你你…你梦到梁…梁朝伟了……早上…还洗裤子了…?」嘴角抽得更厉害了。 齐少白委屈的点点头。 「哥,怎么办…?」 林凯听到齐少白小弟弟有这种奇怪的困扰时,惊呆了。之后几乎避不见面了一个礼拜。 齐少白非常伤心。 他想,这件事一定是非常不好非常噁心的事,不然怎么连最疼爱自己的哥哥都不愿意理人了。 一个礼拜之后,林凯憔悴又很欣喜地跑来找齐少白,将他拉到自己房间,还将门锁起来。 换齐少白惊呆了,他终于知道林凯这一个礼拜在做什么。 林凯找遍图书馆、书店,帮他找了好多同性相关的书籍。他指了那些书要齐少白看。他说,这些我都看过了,我觉得你自己也应该看一看。 林凯成绩不算好,平常也不爱看书,却为了他短短几天内找出了这一堆书,还说他看过了。 齐少白很感动,感动之馀又很怀疑:「这么多书,你都看过了?」他看了看书桌上、床上,大概散了十多本书,这对于只爱看漫画的林凯,无疑是一种酷刑。 林凯抓抓头,憨厚又不好意思的笑了:「也不是全部啦!有一些…写得很奇怪的,我就跳过去。但是有一些,我觉得写得不错,真的,你看一下,这本…还有这本…」林凯找了找,抽出三四本书给齐少白,要他先看这几本。 齐少白拿着林凯过滤过的书,第一本书名就是:“不要害怕!!”。还带了两个惊叹号。他拿起来封面封底看了看,完全看不出这是一本跟同性恋有关的书,真不知道林凯是怎么找出来的。其它的还有:雨后的彩虹、我们都一样…等等看起来比较励志的书籍。 他转头看看其他还有什么书,林凯忽然一动,想藏起来其中一本,却已经来不及,齐少白抽出来,看着书上画了一个禁止的符号,符号里面直白的就是同性恋三个字。副标题下的充满怜悯—不要苛责同性恋,他们只是病人。齐少白很困惑,病人?自己会这样,是因为生病了吗?他把书翻过去又看了封底,封底叙述了一小段话,他看不太懂,好像在说同性恋是跟基因变异或是精神疾病有关係。 基因变异??精神疾病??我是基因突变的神经病??? 齐少白茫然地抬头看着林凯,林凯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书,尷尬地说:「你先不要看这本,这本我也看不懂,而且,我觉得他写得有点偏激,跟你根本不一样。」也不知道林凯是不是想要安慰他,总之齐少白的心里被揉了一下,多少有点安抚效果,他乖乖的坐下来看书。 林妈妈中间来敲过几次门,看林凯居然跟着齐少白在安静地看书,直觉得天要下红雨了。 一整个下午很快的过去,等齐少白快速看完三本书,基本上都天黑了。 林凯已经趴在床上睡到打呼,要不是为这个小弟弟操碎了心,他根本啃不下这些书。齐少白站起来伸展伸展坐了一下午的身体,头脑倒是清楚了一些。林凯看似粗心,事实上介绍给他的这几本书都很正面中肯。它让齐少白知道自己不是异类,世界上还有很多跟他一样的人。 同时,书上也写了很多现实残酷的问题:社会包容接纳度不够、无法传宗接代对原生家庭的衝击、同性相吸不符合伦常的根深蒂固观念、一般人对同性恋的误解与质疑…等。甚至很多民眾错误的将同性恋跟很多疾病、犯罪画上等号。这一项一项分开来看,都是一个重大的议题,小小年纪的他,似懂非懂。 他唯一确定的是:这条路很难走,但我是正常的。 林凯被桌椅轻微碰撞的声音吵醒,他揉揉眼睛:「你看完啦?觉得如何?」 「我也不知道……」齐少白无奈地笑了笑:「书上说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但是我怎么都没遇过?」 「我也没遇过。我甚至想都没想过男生对男生也会…」林凯耸耸肩又抓抓头:「不过我没遇过没想过的事不代表不存在。那天你跑来问我这件事,我真的有被你吓到……」 林凯坐在床沿看着齐少白认真的说:「我不知道该怎么帮你,只好借了很多书回来看,看看能不能让你恢復正常。可是啊,我看看看看,我觉得你好像也不像不正常啊神经病啊…哎…我自己都搞糊涂了…」齐少白看着苦恼的林凯,心里酸酸的却很想笑。 「所以,我让你自己看看,你自己决定。这条路看起来非常困难,你还是要这样吗?真的改不回来?」 「这不是我要不要的问题。我让你改成爱男生,你能改吗?」齐少白问。 林凯傻傻的想像了一下,将他们校花的脸换成校草,然后… 「呃…好像没没办法…」林凯打了个冷颤,觉得十分恐怖。齐少白被他逗得笑个不停。 「好吧,我想也是…你大概也没办法了,才会来问我。」林凯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其实不赞成的,太难了。而且,你还这么小,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你现在最要紧的事就是好好念书,你成绩那么好,将来念个好大学肯定没问题。咱们这个小地方,还没出过大学生呢!也许,上了大学,眼界开了美女见多了,就动了心也不一定。」 「……喔…」 「但是,如果到了最后真是这样,你还是只能喜欢男生,那…那我也会…站在你这边。」 「齐齐,我们是一辈子的兄弟。」林凯坚定地宣告。 「……」这回,齐少白真的忍不住了,他红着眼眶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什么。 林凯无奈地看着要哭的齐小弟弟:「喂…我可不是鼓励你啊,我基本上是反对的…」话没说完就被齐少白抱个满怀:「哥…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喂喂喂…别搂搂抱抱的,还哭啊,你多大了,别哭啦…等会儿被我妈看到了,又要以为我欺负你,你别害我挨骂了。」林凯笨手笨脚的安慰齐少白。哎…就这么一个弟弟,能怎么办?宠着吧! 齐少白第一次尝试的小小出柜,就这样和平的落幕了。他听从林凯的建议,先把书读好再说,其他的都先不想。 那年,齐少白才国二,林凯高三。 齐少白的鞋垫 齐少白跟林凯开开心心的回家,路上经过林家的饭馆,还先进去跟林爸林妈打了招呼。 「林爸林妈好。今天都除夕了,还营业啊?」齐少白问。 「没有没有,就是趁着今天没营业,过来整理一下。」林妈妈看到齐少白很高兴,拉着他不放,一个劲儿的问他在外面过得好不好。 「好了啦,你先让齐齐回家放行李,晚上就一起吃饭了,要聊到时候再聊。」林爸爸拽着一根拖把也笑着的跟齐少白打招呼。 从林家小馆出来,齐少白感叹真是十几年来都没变,林爸林妈还是活力十足。 「说到这个,齐妈这两年倒是老了很多。」林凯忽然神色严肃。齐少白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我妈她,到底怎么了?上次电话里我问她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她说没有,可声音听着,就是觉得不对劲。」齐少白有点担心。 「我妈也觉得不对劲,可是你妈坚持没事,还是照常来饭馆帮忙,看着手脚还是跟以前一样俐落,只是精神差一点。我们就猜啊,会不会是跟你有关?」林凯怕给小齐压力,又不得不说,很为难地开口:「她可能是因为太担心你。」 「哎,她是一定担心的。不过她这次不但要我回来过年,居然还要我带男朋友回家。」 「什么?你交男朋友了?」林凯大惊:「那你怎么没带人回来?」 「嗯,才刚刚交往,想等再稳定一些再说。」齐少白将徐扬那套搬出来。 「……」林凯想了一下:「刚刚路口那辆车,是他吧?你男朋友?」他皱着眉又想了想:「都到家门口了还不进来。他…有没有问题啊?他的车那么漂亮,一看就是有钱人……你们…」林凯声音忽然拔尖:「你们该不是再玩什么包……」 齐少白气的将手上的大袋小袋都丢在地上,上去就掐住林凯的脖子拼命摇晃:「包什么包什么?你有毛病啊?一天到晚都在乱想什么?网路上乱七八糟的看太多是吧?信不信我跟林妈说…」 「咳咳咳…你放手…」林凯被掐的不重,倒是齐少白一通乱摇,把他晃的头昏脑胀:「我这还不是担心你,怕你被欺负了…」 「谁会想要包养我这样又瘦又小的,神经病!」齐少白又打了林凯好几下、踢了他一脚,才捡回地上的袋子,气噗噗的往前走。 「哎,你别走那么快啊,」林凯跟在后面追着他的背影,追着追着又觉得怪怪的:「齐齐,你停下来…」 齐少白听到林凯罕见有点严肃的声音,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他:「怎么了?」 「你走过来。」林凯说。 齐少白往林凯方向走去,走了四五步,直到了林凯跟前才停下。 「到底怎么了?」齐少白很疑惑。 「你的脚?好了?」林凯很高兴地扶着他的肩膀,把人转来转去的看:「你治疗好啦?大城市就是不一样,这小毛病果然一下子就好了。」 「不是治疗好的。我用了鞋垫。」齐少白跟林凯简单的解释了一下,还为了帮徐扬说话、洗清包养的罪名,他告诉林凯,这鞋垫是他男朋友带他去做的,说是圣诞礼物。 「嗄?鞋垫当圣诞礼物??」林凯若有所思:「你们交往多久了?」 「差不多三个月吧。」 「齐齐,你老实告诉我,他真的对你好吗?」林凯很认真地看着齐少白。 「好…好啊…你怎么会这么问?」齐少白真的一脸茫然了,从路口走到现在,边聊边玩也才十几分鐘的时间,而且还没怎么提到徐扬,怎么他就已经黑了?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一个开那么贵的车的人,在交往三个月的黄金热恋期,圣诞节只送你鞋垫?」林凯语气充满疑惑:「人都到路口了,也不愿意到你家见见你的家人你的朋友。这样还叫对你好?」林凯越说越不高兴:「他该不是嫌你吧?嫌你穷?嫌你的腿?」 「……」齐少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阴错阳差的误会:「嫌什么呢,他是我公司的老闆,本来就比我有钱很多,而且也早就知道我腿的问题了。如果他真的嫌弃我跛脚,一开始就不会追我了,懂吗?」 「那你不喜欢鞋垫,你为什么不说?」 「……」又一次哑口无言。 小齐不喜欢鞋垫的事,要从国一说起。那时大家刚从小学升上国中,半大不小的孩子,个个心浮气燥,一点小事就能闹起来。 那天,齐少白数学小考又考了个全班最高分,这已经是他这学期连续第三次赢过数学小老师了。那个数学小老师是个漂亮又好强的小女生,一拿到考卷就哭出来。 班上有一个小混混,谢玉宽,很喜欢她。看她因为考输齐少白而气哭,当下就不爽了,揪了几个哥儿们,放学时间将齐少白堵在教室,不分青红皂白就一阵打。倒也不是真的打,就一堆人推来推去,踩的齐少白鞋都脱了脚。几个围在外圈的傢伙将他的鞋子踢过来踢过去,踢到里面的鞋垫都掉出来。 一开始,他们还以为齐少白是为了想耍帅增高用,直到他们把他两隻鞋子的鞋垫都拉扒出来,发现他只一隻鞋里有多垫了两个鞋垫,另一隻没有,这就奇怪了啊。 忽然,有一个人想到什么似的,指着齐少白的脚:「啊,我知道了,他长短脚。我邻居也是这样。」 「长短脚?走路是不是这样?」开始有人故意夸张的跛脚走路,一扭一扭的像鸭子一样,引得眾人大笑。 「学得很像啊,没跛脚真是可惜了…」齐少白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冷冷地说。 他没想到自己偷偷放鞋垫在鞋子里的事会被发现。 正是好面子的年纪,齐少白刚刚国小毕业,想着国中到一个新环境,大家彼此都不认识,他有机会偽装一下,偷偷在鞋子里塞了鞋垫,假装自己是正常人。结果在国小微跛了六年也没什么同学取笑过他,反倒是现在,一群人围着他,恶意模仿跛脚走路。 过去因长短脚所受到的嘲讽,全部加起来都还没这一次“装正常”来的羞辱。这样被当眾发现自己的秘密,实在非常丢面子。 「哈哈哈…跛脚就跛脚,还穿鞋垫装正常,丢不丢人啊?」 「高材生也想耍帅啊?」 「同学,老师说要接受自己,你这样否认自己是跛脚,不好吧?」 他的鞋垫被丢来丢去,他看着这几个同学,玩鞋垫玩的正开心,也不好打扰人家,默默背起书包走人。 第二天齐少白才刚刚踏进教室,一时脑筋没转过来,以为那几个白痴从昨天一直玩鞋垫玩到今天早上。他站在教室后门,看到那几个在讲台上用鞋垫玩拋接游戏,他们在全班面前大声嘲笑他的跛脚和他的鞋垫。 他叹了一口气,想要离开这个教室,才刚往外走一步,就听到一声脆生生的爆喝:「你们够了没有?」数学小老师从位子上站起来,握紧拳头气得浑身发抖。 领头的浑小子看到心仪的女孩气的又红了眼眶,连忙说:「我们是在替你报仇啊,你别生气…」 「替我报仇?我跟他有什么仇?我自己考输人,是我自己不够好,干他什么事?人家凭实力赢得的第一名,他到底哪里做错了?」 「可是…你哭了呀…」小浑蛋谢玉宽还是一脸茫然。 「我哭是因为我错了一道不该错的题,回家怕被我爸骂。那你要不要去我家打我爸啊?」女孩越说越生气。 「……」谢玉宽当然不敢对未来岳父大人动手。 其他人见大哥被嫂子骂得臭头,忍不住跳出来说话:「他…他…太装逼了,长短脚还穿鞋垫,不敢让人知道,他想骗谁啊?」 女孩瞇起眼睛,恶狠狠地看着那个人:「是啊,哪像你这么光明磊落,脑残都不怕人知道…」 其他同学惊讶中也忍不住笑出声。 可是女孩没笑,她看着谢玉宽轻声地说:「你以前说过,你最喜欢看我长头发的样子,说我漂亮,是吗?」 谢玉宽不知道为啥女孩忽然转了个话题,但还是愣愣地点头:「嗯!很漂亮…」 「你知道我为什么留长头发又从来不绑起来吗?」女孩顿了一下,下定决心般地撩起长发,露出左边耳朵后面半个手掌大小的长型深色胎记:「因为这个…」 「我也装,我不喜欢我这个胎记,所以留长头发把它盖起来,假装我身上没有胎记…」她放下头发,问他:「你是不是也要过来把我头发剪了、抓去游街?」 几个人都愣住了。女孩继续说:「每个人都希望让别人看到完美的自己,那有什么错?我们伤害了谁、妨碍了谁?」她眼泪流下来:「谁想要身上有这么丑的胎记?谁想要长短脚?我每天都害怕有人过来撩我的头发,连风吹过来我都紧张。我都…我都害怕你看到以后会觉很丑…会…不喜欢我了…」女孩抽抽噎噎地说完,摀着脸哭了一会儿,深呼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会呢?我怎么会因为胎记…就不喜欢你…」谢玉宽看女孩还哭得那么伤心,慌张得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你别哭啊…」 女孩情绪平復下来,脸上还掛着眼泪,就从书包里拿出一条发圈,俐落地绑起自己的头发:「算了,不喜欢就不喜欢,我不想再遮遮掩掩了。热死了,老早就想把头发绑起来…」女孩说完话直接坐下来,拿出书包里的英文课本开始背单字。 班上同学这时才慢慢回过神来,开始小声的议论纷纷。 谢玉宽站在讲台上抓着齐少白的鞋垫,不知所措。他走下台,走到女孩的桌子旁边,诚恳地说:「对不起。」 「你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女孩头也不抬的说。 谢玉宽看着正想偷偷走回座位的齐少白:「嘿…你,」他直直走到齐少白面前,一隻手将鞋垫递还给他,胀红着脸,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对不起。」 齐少白默默接过鞋垫,然后转身走到教室后面,把被玩烂的鞋垫丢进垃圾桶。 靳朗家的年夜饭 齐少白把鞋垫丢进垃圾桶,又慢慢走回来座位。 谢玉宽的脸由红转黑,他还没开口骂人,旁边的小弟就先开骂了:「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宽哥都跟你道歉了,你别得理不饶人…」 齐少白淡淡地说:「我没不饶人。我只是觉得余小凤说的对。」余小凤就是数学小老师。 他稍稍抬眼看还在他面前发窘的谢玉宽:「偽装什么的,太蠢了,也太累了。那个鞋垫在鞋子里占空间又磨脚,每天弄得我脚痛得要死,我也不想再遮遮掩掩了。」齐少白看着班上其他同学说:「我小时候出过意外,右小腿骨折后没长好,现在有点长短脚,跑步我跑不快,可是耐力还行…运动会我能参加长跑项目。」视线又转回谢玉宽身上:「我也喜欢打球,以后你们可以找我一起打。」 「……」这是讲和了?谢玉宽馀光瞥到余小凤在看他,连忙说:「好,好,一起打球。」他伸出手想跟齐少白握手,齐少白却跟他拍了一下,露出个调皮的微笑。 此后,谢玉宽余小凤跟齐少白变成了一个奇怪的三角组合。余小凤在课业上还是处处跟齐少白较劲儿、齐少白天天揪着谢玉宽打球、谢玉宽分分鐘防着齐少白追走余小凤,就这样度过大和谐的国中跟高中。唯一没变的是,余小凤跟齐少白从那个鞋垫事件开始,勇于做自己,不再隐瞒身上小小的缺憾。 齐少白触动了余小凤的伤怀,进而勇敢。 而余小凤的勇敢啟发了齐少白的自我认同,进而释怀。 一场霸凌,莫名其妙地变成两个人的救赎。 小浑蛋谢玉宽无心插柳始料未及。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齐少白不再试图偽装。长短脚是,性向也是。 当初那个在鞋子里塞鞋垫的计画,齐少白是跟林凯讨论过的,他看着齐小弟折腾自己,试了好久才弄到比较合适的鞋垫,却仍然把脚磨的红红的。当时他就劝过小齐不要这样搞了,他没听。没想到半学期之后,齐少白又开始恢復微跛的状态。 他一问之下才知道有这样的事发生。林凯还记得齐少白那时自信的说:「我再也不需要用鞋垫了,我就是跛脚,那也没关係。喜欢我的人不会因为我跛脚而不喜欢我,讨厌我的人也不会因为我假装正常而不讨厌我。重要的是我这个人,而不是小腿那短了的三公分。」 林凯惊讶的看着侃侃而谈的齐小弟弟,觉得他长大好多。 现在,林凯也同样惊讶的看着齐少白。 他不明白十三岁的齐少白就已经能真实的接受自己的不完美,自在的展现。而二十三岁的齐少白,在应该是亲密爱人的面前,却选择隐藏这个原本他不介意的缺陷? 他不相信十三岁的齐少白就能看清的事,二十三岁的齐少白会悟不透? 为什么?为什么小齐现在开始介意?只能有一个原因:介意的那个人,就是齐少白的男朋友。 所以他必须问清楚:那个人真的对齐少白好吗? 「你不喜欢鞋垫,为什么不说?」 「……」齐少白不知道怎么解释。儘管这一切看起来都很可疑。 「…哥,你误会了啦,」齐少白眼睛弯弯地笑起来:「这个鞋垫是因为我男朋友刚好有认识医疗器材商,是那个人建议的。你看,我现在走路是不是比较稳了?其实稍微掩饰一下,让自己看起来更好一些,没有错吧?就像女孩子也会化妆一样啊。我自己也想走路有风帅一点,把他迷得死死的。而且这个专门量身订做的鞋垫真的不一样,一点都不挤脚,穿着走路真的很舒服…」齐少白将鞋垫吹上了天,他没说提出建议的那个人是自己男友的完美前男友,也没说自己男友可能真的介意。 他还告诉林凯,徐扬不能来家里是因为他公司太忙了,跟美国又必须时刻连线开会,连除夕也不能放假。把徐扬形容成一个爱他疼他宠他又日理万机的大总裁,唬的林凯一愣一愣的,天花乱坠的自己都要信了。 「真的?」林凯很怀疑齐少白口中关于霸道总裁爱上我的莫名其妙情节。如果那是真的,直觉齐齐的男朋友肯定是个神经病。 「真的!」齐齐信誓旦旦。 真是个神经病?林凯皱起眉头,深深的替齐齐感到忧心。 齐少白屁了徐扬一路,自觉已经仁至义尽的帮徐扬平反过来了,也不管林凯还有什么问题,口乾舌燥的他,只想赶快进家门喝口水。 「嗨,宝贝,好久不见…」在进门前还遇到王婶儿的老白狗,齐少白还热切地跟狗打了个招呼。 林凯跟在后面,也顺手摸了摸狗头:「…你什么时候跟小白这么好啦?」也不知道是在跟人还是在跟狗讲话。 齐少白没理他。直接衝进厨房找水喝。 刚刚林凯的问题,他一个一个都能破解。一个一个都有答案。 ; 但他不能否认,林凯的每一个问题,都曾在他的内心浮现过。 齐少白给出的那些答案或许暂时说服了林凯,可始终没能说服自己。 不想了。齐少白又灌下一大杯水。 晚上,照例林家一家子又跑来跟齐家母子一起吃团圆饭。这习惯从齐爸爸还在的时候就开始了,说是两家人一起过,热闹。 大家在餐桌上开心热络的聊天,长辈都很关心这两年齐少白的生活,林妈妈作为代表,一路追问。当然,最后环节顺理成章地进入了感情生活的拷问。 在座的人对于齐少白的性向都心知肚明。他今天能回来跟妈妈坐同一个桌子上围炉,林家一家三口的不断劝说功不可没。所以齐少白瞥了一眼妈妈,知道她嘴上没问心里也很好奇的时候,他也就大大方方地跟所有人公布自己的确交了男朋友。对于林妈含蓄地问:过年了,朋友没有要来走春?齐少白也很认真的替徐扬解释了一下。又拿出刚刚哄林凯的那套,把其他人哄的云里雾里的。 「好了,你也别急着把人夸上天,这才交往多久,胳膊都朝外弯了…」齐妈妈没好气的说。 饭后,几个人又坐了一会儿聊聊天看看每年都一样无聊的红白大赏,笑笑闹闹好一阵子林家人才回去。齐少白跟妈妈这才有第一次独处机会。 齐少白看着妈妈故作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将妈妈拉来客厅坐好。自己进去将厨房最后一点杂乱收拾好,然后泡了两杯茶出来,跟妈妈就着外面烟花鞭炮声,开啟了长谈。 xxx 另外一头的年夜饭,气氛很压抑。 苏琳今晚心不在焉,她一直想着下午在路上遇到王世强,想他所说的话。 之前她就怀疑过陆谦跟靳朗的关係,但怎么猜,都没有猜到这么离谱齷齪的情节。这个陆谦,看起来人模人样,想不到背地里那么噁心。自己是变态,还来诱拐她的靳朗,真的不要脸到极点。 苏琳越想越愤恨,脸越来越黑。不由自主地瞪着陆谦。 靳朗跟陆谦已经有点习惯苏琳吃个饭还要一边偷看人的小动作,但是陆谦觉得今晚特别不一样。 以前苏琳偷偷观察,是好奇、讨好、小心翼翼加一点点担忧的窥探。但是今天,很奇怪,有点神经质的恐慌,甚至…不知道这样形容对不对,陆谦觉得苏琳的眼光里带着愤怒跟厌恶。 她厌恶他?为什么? 这团圆饭还是苏琳邀请他来的。昨天一早苏琳就打电话给陆谦亲自邀约。语气很是亲切。可为什么现在苏琳的态度是这样? 以往三人的聚餐,靳朗就已经不太出声,全靠陆谦在跟苏琳说话,可今天陆谦试了几次,苏琳都不太搭理,陆谦也不说话了。他暗暗的担忧,苏琳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相较于陆谦的担忧,靳朗倒是老神在在。 靳朗没有什么怕被苏琳知道的负担。他跟陆谦的事他没说,纯粹只是他觉得没有必要向苏琳交代,而不是怕跟苏琳交代。眼下,他看着苏琳莫名其妙给陆谦甩脸色,他可不乐意了。一碗饭匆匆扒完,随意盛了半碗汤稀哩呼嚕喝下,就说吃饱了,要走了。 「啊?」苏琳这才回神,担心讨好的目光又出现在眼底:「这么快?」 陆谦也放下筷子,看着靳朗说:「我们收拾一下,伯母煮了一下午辛苦了,我们收拾完再走?」 靳朗点点头,将桌上的空碗收拾进厨房。 陆谦是客人,按照以往的惯例,原本还会坐在位子上陪苏琳聊聊天,可今天苏琳的态度太奇怪。陆谦有点坐不住,也起身将其他空盘收拾到厨房。 靳朗看到陆谦跟着进来,想到刚刚苏琳没礼貌的样子,担心陆谦委屈了,连忙安抚。 「你别理她,她就是个神经病。」靳朗说。 陆谦皱着眉,不赞同的看着靳朗:「别这样说话,她是你妈妈,基本礼貌注意一下…」 靳朗看着陆谦明明有点受伤的无措,却还是温柔平和的要他注意礼貌,心疼了啊。 他也不管现在人在哪里,会不会被看见,湿淋淋的手揽住陆谦的腰,压着人就吻上去。 陆谦吓了好大一跳,这可是苏琳的厨房。她人还黑着脸坐在餐桌旁,随时有可能会看见…陆谦脑中的弹幕还没跑完,手也还来不及推开靳朗,就听见一声爆响,那是玻璃杯砸碎在脚边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苏琳摔了一个玻璃杯,发抖的声音响起在厨房门口。她又急又气,想装冷静根本做不到。 陆谦,你还记得王明吗? 「你们在做什么?」苏琳瞪着眼前两个吻在一起的人大吼。 陆谦急忙推开靳朗,心虚的不敢看苏琳。他自己没有任何亲人,所以没有跟亲人出柜的经验。但是再怎么样,直接在人家母亲面前亲吻,绝对不是好的出柜方式。 靳朗倒是觉得时机刚好,顺势让苏琳知道陆谦是自己的男朋友,至于她接受不接受,随便她。不干我的事。 「我们…」才刚说两个字,靳朗就被打断。 「你别说话,交给妈来处理。」苏琳压低声音对着靳朗吼。 「……」靳朗莫名其妙,她要处理什么?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按耐住怒气腾腾,看着陆谦说话了:「朗朗还小,很多事都不懂,给陆先生添麻烦了。」 「……」陆谦错愕的看着苏琳,一时之间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靳朗很懂事,没给我添麻烦。」陆谦温和地说。 「呵…那是你不懂事,给我们朗朗添麻烦了?」苏琳冷笑:「你长朗朗那么多岁,非但没有帮助引导这个孩子,还领着他走歪路,你根本居心不良。」她克制着音量,但是克制不住声音里的恶意:「你这个变态,自己变成同性恋,还要拉别人下水。学人玩男孩子?你脏不脏?噁不噁心?你有钱了不起啊,你有钱就可以包养玩弄人啊?你到底要把我的朗朗害得多惨?」 轰!!一个雷劈下来,苏琳知道了。 陆谦张口不能言,想不到任何一句话替自己辩解。苏琳的指控,不是没有道理。他这个变态,诱拐了靳朗。 他还没能从一声变态的炸雷中回神过来,靳朗就已经站到他的身前护着他。 「你在胡说什么?谦哥是我的男朋友。」靳朗气得发抖。 「男朋友?什么男朋友?你认识他吗?了解他吗?就这样随随便便找个变态当男朋友。还有,你什么时候开始搞同性恋了?我什么时候准你搞同性恋了,嗄?」苏琳尖锐的吼回去。 「我就是同性恋,你准不准,我都是同性恋。」靳朗也吼。 「你是我们靳家独子,搞什么同性恋。你想过你爸爸吗?想过靳家列祖列宗吗?就算你真的要搞同性恋,就不能找个身家清白的人吗?非得找这样一个变态…」苏琳已经气得口不择言,左一个变态右一个变态,喊的陆谦血色尽失,喊的靳朗怒气攻心。 「道歉!你给陆谦道歉。」靳朗一个字一个字吼,嗓子紧到像要出血。 苏琳红着眼瞪向儿子:「我跟他道歉?你根本不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他一直在骗你。你别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钞票…」 「把我卖掉的是你。」靳朗用尽力气大吼。吼完,一阵静默,只剩下靳朗爆发后的喘息声。 这么久以来,靳朗始终不提这件事。因为既成事实提了也没用。说出来只是给三个人添堵。 一个是不负责任把赌债甩给儿子的妈妈。 一个是没有尊严把自己卖了的懦弱男孩。 一个是出手帮忙却始终心怀愧疚的金主。 阴错阳差的错误开始,虽然后面莫名其妙的结了一个甜蜜的果,但终究是一个错误。 就算现在赌鬼妈妈幡然醒悟、金主大人男朋友不断替他挽尊。可在那一个时间点做下的决定,就已经是起心动念的耻辱了。无论陆谦怎么想帮他洗白,怎么强调只是借贷,靳朗一开始想以身体换取金钱的动机,是无法动摇的存在。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却指着陆谦骂变态? 变态的难道不是喊着要亲儿子去卖的妈妈? 变态的难道不是想把身体卖给陌生男人的自己? 靳朗越想越悲哀。之前好不容易被陆谦抹去的一点自卑,现在又蜂拥而上。 「是我…卖了你…?」苏琳声音在发抖,气势忽然弱下来。说到底,这情势的确是自己造成的。 「好,就算是我的错,我们把钱还给他不就行了?」苏琳打起精神继续挣扎:「我们把房子卖了,钱全部给他。朗朗,妈会救你的,你不用再受他胁迫了,我们把钱都给他,都给他。你不用再陪他了…」苏琳说到后来有些歇斯底里。 苏琳看着陆谦,无理取闹又愤怒的喊:「陆先生,靳朗还只是个孩子,他才十九岁,你对他怎么下的了手?你连他回家都还要跟回来盯着,你这是限制自由你知不知道?你为了你的私慾强迫他留在你身边、毁了一个那么好的孩子,你还是不是人?」她一边骂一边哭。要不是靳朗挡在陆谦前面,她真想扑过去打他。 苏琳有些失去理智。她忘了陆谦每一次来到她家,都是她自己亲口邀约的。她也忘了,如果不是陆谦,靳朗根本不愿意回家吃饭。 陆谦再度被苏琳的话绕进去,他有点晕,嘴里喃喃的唸:「我没有…小朗是自由的。他,他可以离开的…我没有强迫他。我,我也没有盯着他,是您…您邀请我来的。我没有…他可以离开…」陆谦语无伦次地重复强调靳朗可以离开的事实。他觉得自己的恐慌症又要犯了,他冷汗直流,无法抑制的发抖。他在担心靳朗听到妈妈这样说,会不会忽然清醒?会不会发现自己真的是变态? 会不会,真的想离开? 靳朗被苏琳气的说不出话,听到陆谦在耳边喃喃自语,委屈又茫然的语调弄得他心里又疼又暴躁。尤其是他感觉到陆谦原本轻轻揪着他的袖子的手无措的放开了,心里的气更是一下子升到高点炸开。 他回头瞪了陆谦一眼:「谁要离开?要离开也是离开这里。」他抓住陆谦的手腕牢牢扣住:「我们回家。」看都不看苏琳一眼。 「靳朗,你跟他回什么家?你的家在这里。」苏琳厉声大喝。在靳朗面前压抑了这么久的怒气,终于爆发出来:「我是你妈,难道我会害你吗?」 呵呵,我妈。「我家在这里?我的家老早就没有了。妈妈!」靳朗加强语气喊了一声妈,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我已经“二十一岁”了,我可以自己决定要跟谁谈恋爱。」 苏琳被噎了一下,弄错儿子的年纪再度证明她是个失职的母亲,不过这不妨碍她要将儿子救出火窟的决心。 「你那是谈恋爱?你跟个男人谈什么恋爱。你就是被一个变态包养。他以前被人玩弄,现在来玩弄你,你清醒一点好不好…」 靳朗一个字也听不进去,苏琳对陆谦子虚乌有的毁谤,让靳朗处于极度愤怒当中,甚至都没注意到陆谦瞬间抖若糠筛面无血色。他牵着陆谦要离开,看陆谦有点失神,想都没想的就蹲下去帮他换鞋,自己也胡乱踩着鞋子就拉着陆谦往楼下跑。 苏琳看到自己的傻儿子居然还蹲下去帮金主穿鞋,惊的说不出话来,更加认定陆谦这个浑蛋平时不知道怎么压榨虐待靳朗。回过神之后的苏琳也跟在两个人之后衝下楼,她一定要把靳朗给“救”回来。 苏琳衝下楼,对着已经走到巷子里的靳朗跟陆谦大叫,差点吓哭路边想要偷偷放烟花的小朋友。 苏琳一边吼一边跑,像疯了一样不顾形象。靳朗绷紧了脸想当作不认识那个疯婆子,陆谦却停下脚步。 靳朗抬头一看,靠!今天什么鬼日子,好好的除夕团圆夜,到底都团圆了什么鬼?怎么什么噁心讨厌的人都挤在一起出现。难道今天忌团圆? 王世强似笑非笑的挡在陆谦跟靳朗面前,故作姿态的拍拍手,像在欣赏一场好戏。 「你们吵得也太大声了吧?我在这里都听见你们在吵架…」王世强又露出那口噁心的大黄牙:「怎么样啊靳朗,你妈跟你说了没?陆谦的过去是不是好精采?」 原来是他。就是他不知道跟苏琳胡说八道什么,才让苏琳今天抽风,莫名其妙给陆谦气受。 「你来干什么?」靳朗大声骂人:「欧阳大哥要你有多远滚多远,你还敢出现在这里?」 王世强没理靳朗,他盯着陆谦不怀好意的笑。 「陆谦,你还记得王明吗?」 第一个男人 「陆谦,你还记得王明吗?」 轰!!今晚的第二个雷砸下来。陆谦的脑袋里天雷滚滚,轰隆隆轰隆隆,他已经完全失去思考跟活动的能力,整个人僵硬的戳在路上。 靳朗还要继续骂,陆谦忽然抓住靳朗,小声又颤抖的说:「小朗,我们回家,我现在就要回家。」陆谦呼吸急促冷汗直流,心底莫名生出一股寒意。他一直抓着靳朗想离开。很急,迫不及待,刻不容缓,陆谦根本就想直接插上翅膀立刻飞走。 可惜,插翅难飞。 一句话的速度,某些时候堪比光速。 伤人的速度也是。 王世强看见陆谦紧张的刷白了脸,笑意更浓了:「不可能忘得了吧?他应该是…」他停顿了一下,故作思考,然后笑嘻嘻地拋出一颗炸弹:「你的第一个男人?」 陆谦瞪大双眼倒吸了一口气,不可思议的看着王世强。在王世强说出王明这个名字时,心里已经有不好的预感,直觉要他快逃。可他还来不及逃走,王世强的话再度应证了他所害怕的事。尘封的过往血淋淋的伤,被人无预警地翻出来。 摊在靳朗面前。摊在爱人面前。 赤裸裸的难堪。 「……」靳朗感到不快。乍然听到自己男朋友的过往,什么第一个男人的,任谁听到都会不快。但就也仅此而已。谁没有过去?靳朗还来不及斥责王世强无礼又无耻的莫名其妙,就察觉到陆谦情绪不对。陆谦抓在他手臂上的手渐渐收紧,力气大到靳朗觉得有点痛了。他侧过身按住陆谦的手,轻轻地安抚,他不知道一向淡然自若的陆谦为什么今晚面对王世强会突然这样。是害怕吗?他在怕什么? 不就是王世强说了陆谦以前有过其他人,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问题是,王世强怎么会知道? 靳朗又回头,看着王世强。 陆谦看见靳朗在看王世强,试图想拉回靳朗的注意力:「…不要…小朗…不要听。我们回家…你现在带我回家。求求你…现在就走…不要听…走…」他开始出现恐慌的情绪,说话断断续续语无伦次。他在哀求。他在害怕。他在勉力维持最后一丝尊严。 靳朗被陆谦吓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陆谦,脸色白得像鬼,眼睛瞪得很大,人还在,但是魂好像飞了,整个人一直在发抖。靳朗反手抓住对方的手臂,稳住陆谦:「谦哥…你怎么了?好好好,我们回家。」 「哎呀,靳朗,你就不好奇你谦哥的过去?」王世强歪着嘴笑,等着靳朗问。 靳朗当然好奇。对于自己的爱人,从头到脚从内而外分肌劈理鉅细靡遗他都想知道。但他还没那么蠢,蠢到要跟王世强打探消息。 王世强见靳朗不为所动,只顾着安慰陆谦,他继续说:「你知道金小靡为什么要开鸭店?都是为了满足他啊…嘖嘖嘖,真的下重本了,到处为他蒐集小鸭子任君挑选啊!」 「……」靳朗拧着眉,这话说的太难听,令人不舒服,可理智上他很清楚知道王世强在胡说八道,他根本不想理他,扶着陆谦就要走。 苏琳衝过来挡住他们,不让靳朗离开:「朗朗,你听他说,你听他说。这样你才会清醒。你不要傻傻的,以为人家在跟你谈恋爱。他在骗你…他在玩弄你啊…」 陆谦这个时候已经恍神,只能小声的喃喃自语反驳说没有 「陆谦,我真没想到啊,你还真对男人上癮了啊,」王世强摇摇头:「这叫什么?食髓知味来着?唉唷,当时叫的那个劲儿,销魂哪。我在旁边看,都把我给看硬了,这么多年我想忘也忘不了…」 「喔对,王明,是我表叔。这样我该叫你什么?表婶儿?哈哈哈……」 「表婶儿,我表叔出来了,可想你了,他一直在找你。你说,他要是知道你找了个小男朋友,他会有多伤心哪。」 出来了??在找我?? 陆谦死死的盯着王世强,对于他说的话像是听懂了,也像是完全听不懂,只是停在那里任由王世强自说自话。原本还小声抗辩的说没有,这会儿通通没声音了。陆谦像是被锁住了一般,不动也不出声,只剩呼吸又缓又重。 倒是靳朗听不下去,这些话背后的故事他不十分明白。但是话里的恶意却是百分百很明显了。他无意识的握紧拳头朝王世强开骂:「闭上你的狗嘴。你给我让开,我们要回家了…」 「唉唷,你还真把他家当你家啊?你也太天真了吧?」王世强偏过头看着苏琳:「哎,你这个儿子怎么教的,这么单纯?还真能把金主的家当成自己家?」他眼光又飘回来靳朗身上:「你金老闆知道吗?她知道你这么不专业,跟着金主一阵子,就爱上人家?」 「你放屁……」靳朗咬牙骂了一句。陆谦还是那副失神空洞的样子,靳朗心里开始有点慌了,谦哥不对劲,他得赶紧带他走。 「看你这样,金老闆应该不知道吧?据我所知,你们这些小鸭子在训练的时候都有一些规矩,例如…不可以缠上金主。我有没有说错?」 「我们才不是包养关係。我…我也不是什么鸭子。你别开口闭口就是什么包养的,噁心…」靳朗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法再去想自己有没有被这些话影响,他只知道陆谦绝对不会喜欢,他没有任何空档可以自卑,他必须自救。先把陆谦救出这里再说。 「朗朗,你相信他的话,陆谦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看他,从头到尾都不说话了。为什么?因为他无话可说了呀!他这就是认了啊。你还不相信吗?」苏琳在靳朗身后哭喊着 靳朗不理会苏琳,拖着陆谦的手往外走。王世强哪可能轻易放过他们,在靳朗拉着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他阴阳怪气对着陆谦说:「靳朗干你,有比王明干的爽吗?」 轰!!!这回第三个雷落下,打到的不只是陆谦,顺代打的靳朗失去理智。 原本就捏紧了的拳头,完全不用大脑指挥,神经反射般的全往王世强身上招呼。 王世强也不示弱,一边挨打一边反击,嘴里还一直不乾不净的吐脏水:「怎么样?被男人干的时候,是不是特别爽?你现在被干的时候,是不是还像被王明干的时候那样,爽得哭出来?」 「王明说得没错啊,你就是欠干,欠男人干。你看你当初抢着被干,现在还自己花钱找人来干你…哎唷…哎唷…」 靳朗简直杀红了眼,拳头又重又准,对着王世强就是往死里打,他恨不得能一拳打得他再也不能开口说话。 王世强也不是省油的灯,街头混这么久了,没点拳脚功夫怎么能混到今天。但他已经好久没亲自下场打架,加上前一阵子被洪爷叫回去狠狠修理了一顿,元气大伤。王世强再能打,终究拚不过年轻又正在发狂的狮子。 「好了…好了…别打了,朗朗别打了,你要把人打死了。你打死他也没用啊人家说的都是实话…」苏琳顾不得危险,上前想拉住靳朗,却被已经失控的靳朗挥开退了好几步。 「朗朗…靳朗…你冷静一点…你看你在为那个变态打架,结果他人呢?他跑了。他心虚啊他。他根本不在乎你的死活,他就这样自己走了。靳朗,你醒醒啊…你看看妈妈呀!」 陆谦走了?? 靳朗猛然住手。他惊慌的四处张望,果然陆谦已经不见了。刚刚原本牵的好好的人,一不注意松开了手,他就把人搞丢了。 王世强趁着靳朗发愣东张西望的时候,踹了他两脚,然后赶忙退后了好几步,拉开靳朗跟他的距离。他往地上啐了一口血沫:「靳朗,你别不识好人心。我这是好心来提醒你啊…陆谦那个贱人,才十三、四岁就会勾引人,把我表叔害的妻离子散的,可凄惨了,你真的…」话还没说完,靳朗又想衝过去一顿打。 「别别别,你不爱听就算了,算我鸡婆…」王世强退着往后走要离开,走之前还不放弃继续噁心人:「瞧你被陆谦迷的要死要活,他是不是真有两下子,活儿好?让人干了特别舒服?」「你要玩腻了,别忘了通知我,我早就想睡他了…就当我在大桥上救了你妈的报答啊…」 「去你妈的…」靳朗大吼。他气红了眼。要不是苏琳死命抱住靳朗,他现在能立刻再衝上去打死他。 「再见了啊…」王世强被打得一拐一拐的走了,但他的目的达成了,他就是要来噁心靳朗跟陆谦。凭什么他俩自己爽翻天,自己就得被洪爷狠揍一顿。好歹他也是一个社区的老大,眼下面子里子都丢透了,他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们。现在,虽然他被靳朗打了,可总归出了一口怨气,此时此刻,终于轮到他爽了。 「朗朗,我们回家。你受伤了,回家妈妈帮你擦药。」苏琳抓着靳朗的手,心疼的吹气。 靳朗一个抽手,挥开苏琳。逕自往前走。 「朗朗,你要去哪里?都这个样子了,难道你还要去找他?你别这么傻,他对你不是认真的。你没听到强哥说,那个金老闆养一屋子鸭,就是供陆谦玩的,你别以为他是真心对你好,也别以为他会爱你…」 「他为什么不会爱我?难道你以为你不爱我,其他人也不会爱我吗?」靳朗压抑着怒火问。 「什么?我…?我当然爱你啊。」苏琳急着辩解。 「对,你爱我。」靳朗点点头:「我忘了在你身上,爱跟毁灭是同义词。你爱过我一次,现在又来爱第二次了,是不是?」他大吼出声:「不把我彻底毁灭你不甘心是不是?」 请你,别问。 靳朗甩开了苏琳,在周围找了一圈,没看见陆谦,车子也不在了,他猜想陆谦应该会回家,他急急忙忙拦了车衝回去。 陆家,房里,床上,瑟缩着一个人。 二十八岁的陆谦,回到了十三岁。没有睡着,恶梦却依然纠缠。 傍晚,初秋。正是收成的时节。 才刚上高一的金小靡跟同学道了再见,自己一个人继续走在返家路上,育幼院就在另一边的路头。路边一人高的玉米田,几乎遮住她纤弱的身影。当然,也遮住那个又矮又壮的醉汉。 那个男人浑身酒气从田里窜出来,一手抓着酒瓶,一隻手已经搭上了金小靡的肩膀。金小靡被突如其来的拉扯吓的尖叫出声,却引得那人更加兴奋。他死命的要将女孩拖进玉米田里,而女孩拼命挣扎。 金小靡被打倒在地上,被那人拖着走。她一面尖叫,一面拳打脚踢,但是瘦弱的她根本撼动不了那人的一分一毫。她的手脚蹭得满是伤痕,但是她已经感受不到痛觉,她全身的感官只剩下惊恐。 就在那醉汉撕开她的白色制服时,陆谦骑着脚踏车经过了。他跟同学打完篮球,也正要回育幼院。他听见有女孩在尖叫,他跳下脚踏车,衝进歪歪倒倒的玉米田,就看见一个骯脏噁心浑身臭哄哄的男人正压着不停尖叫哭喊挣扎的金小靡。 王明。那个男人就是村里恶名昭彰、爱喝酒爱赌博爱打小孩打老婆的王明。 陆谦想都没想,拾起一旁的酒瓶就朝那人头上砸去。王明没有防备的被人砸了那么一下,整个人由兴奋转为爆怒。十三岁的陆谦力气不算大,那个男人晕了几秒就站起来。陆谦对着金小靡大喊:「快跑啊,小靡姊快跑…」金小靡才回过神,手脚并用的爬了几步,才踉蹌地站起来跑走。 陆谦自己也想跑,可是他必须确定金小靡跑远了,他才敢动。他就这样手里握着那个碎玻璃瓶盯着那个男人。王明又用了几秒鐘清醒,原本醉醺醺的脑袋被疼痛刺激的怒火攻心,身上的火还没灭呢!好你个小子,你吓跑了我的女孩,现在就由你来替! 那男人虽然醉了,但对付一个小孩还是没问题的,陆谦仅仅跑了两步,就被他抓回来,他拼命挣扎却也抵不过兽性大发的禽兽。 陆谦被拽倒在地上,那个男人狠狠地殴打他、踢他的头他的肚子。陆谦被打到几次试着想爬起来都没办法。他意识昏沉,全身都好痛。王明的拳打脚踢落在他头上、胸口、肚子、背上,他现在又疼又晕还想吐,胃部还火辣辣的烧,嘴里都是铁锈的腥味,应该是咬到舌头了,一直在流血。 男人忽然跨坐在陆谦身上,陆谦几乎无法动弹。一开始小男孩还没反应来,等到王明撕扯他的裤子,他开始才觉得不对劲。打人就打人,你扯裤子干什么?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尖叫拼命扭动、瘦弱的双手双腿拼命抓拼命蹬,想挣脱王明。 小孩个子小、力气也小。但是拚了命的挣扎让王明很不耐烦,粗壮的他仅用一隻手就压制住了陆谦。 他一边扯陆谦的衣服,一边说浑话:「今天我就让你嚐嚐男人的滋味,保证你爽翻天……」 陆谦吓得不知所措,身体被压在泥石地上,小石头跟破酒瓶碎片嗑着他的背,在陆谦奋力地扭动之下,划的血肉模糊,右边肩胛骨下,甚至磨去了一块皮肉。 裤子被褪下,才刚刚进入发育期,小男孩的器官显得白净脆弱。男人摧残的慾望升起,粗鲁的揪着、暴力的贯穿。 疼痛让男孩发出尖锐的惨叫,他几乎要痛晕过去,但却晕不去。每一下疼痛,都反覆拉扯他的神智。 王明还在说话:「爽吧?看你叫得那么大声,很爽吧?来,叫哥哥…还是叫几声爸爸来听听…」他拍着陆谦惨白的大腿,没几下就完事。 但是他还不满意,执意施暴到底。 他执意要陆谦臣服于他,执意要陆谦承认他也很爽。他抓着男孩的器官,不断的搓揉。陆谦除了痛,再没有任何感觉,他不知道王明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但他从王明刚刚的话当中知道,这个变态想听他叫,想要他示弱,倔强的陆谦狠狠咬住自己,决计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王明弄了一小阵子,男孩开始发硬。王明兴奋的说:「你看看你看看,你就是这么淫荡,被男人弄硬了吧…嘴里哭着说不要,身体倒很诚实啊。你是不是一直在幻想着被男人强姦啊?难怪刚刚这么猴急着跑来替那个女人…」 陆谦不知道王明在说什么,他现在除了浑身疼的很想死以外,下腹还有一种很奇怪感觉,又痛又胀很想尿尿。最后也真的尿出来,一股一股的,跟平常尿尿不太一样。陆谦觉得很想吐。 王明哈哈大笑,一直在说什么射了啊、爽到了吧、以后要找男人操可以来找他…… 小孩再承受不住了。神智渐渐模糊,他的眼睛慢慢闔上,耳朵也要听不清了。最后的画面就是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开,最后听到的就是王明说:你就是欠男人干…… 他们都没发现,案发现场还躲着一个人,从头看到尾。 等到金小靡发现陆谦没有跟着回来,她哭哭啼啼颠三倒四地跟院里的老师求救,领着人跑回现场时,田里只剩下一个衣物破烂下身赤裸骯脏凌乱血跡斑斑昏迷不醒的陆谦。 =============================== 靳朗进了家门,发现陆谦果然已经到家,他的鞋子整齐的摆好在鞋架上。 靳朗安静地走进卧室,陆谦已经裹在被子里睡觉。微光中,他看见陆谦紧闭双眼,脸色依然那么苍白,从眼睫到整个厚被子下的身躯,都在微微颤抖。靳朗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想帮陆谦拉一下被子,却没想到那人反应那么大,他几乎整个人都蹦了一下。靳朗第一时间隔着厚被子将人紧紧抱住。 他搂住作好像在做恶梦的陆谦,这才发现陆谦抖得非常厉害。靳朗不断轻轻拍着人,柔声安抚,要陆谦不要怕。 他不知道陆谦梦到什么,或许跟王世强或者那个王明有关。妈的,都是浑蛋。 他们让陆谦现在非常惊慌害怕。眼前的陆谦,在靳朗的眼里,就像个受伤的孩子。 这个受伤的孩子此时被困在梦里,察觉自己被压着,更加惊慌无措,他拼命地扭动挣扎,在被子里拳打脚踢,嘴里呜呜咽咽不知道在喊什么,全然听不见靳朗安抚的声音。直到靳朗大吼一声:「陆谦,醒来。」 陆谦终于接收到指令,安静了下来。他满头虚汗睁开眼睛努力的聚焦。 「是我,小朗。」靳朗说,他让陆谦坐起身,又将他抱紧了一点。 陆谦努力想放松自己,可他做不到,依然全身颤抖个不停。他理智上知道这个抱着自己的人是靳朗,是他的爱人,不会伤害他。但身体莫名的抗拒,他就是不由自主的想让他离开,离自己越远越好。现在的他,完全不想被任何人碰触。 陆谦在被子里挣扎了一下,示意靳朗放开他。 靳朗稍微松开怀抱,担心的摸摸陆谦满是冷汗的额头。陆谦不自在的偏过头,想避开靳朗的碰触。 谦哥这是生气了?今晚一连串的混乱,苏琳的无礼、王世强的胡说八道都让人心力交瘁。 「谦哥…对不起,我妈…苏琳……口无遮拦的,她…」陆谦摇摇头像是让靳朗别介意也像是要他别再说了。靳朗看着陆谦,而陆谦的眼光始终不在靳朗身上,他不看他。 「谦哥,你怎么了?」靳朗问。 陆谦没什么反应,他只是盯着被面发愣。 靳朗猜想陆谦现在的不开心,一定跟刚刚王世强的话有关,那个…王明…王世强的表叔?到底是谁?真的是谦哥的前任?靳朗很难想像陆谦会跟王世强那样的人混在一起。 说不好奇是假的,看着陆谦因为别的男人失魂落魄而不在意也是假的。可眼前的陆谦脆弱的好像一碰就要塌,他实在不敢妄动。 他看着陆谦,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忽然陆谦说话了,他的声音很轻,沙哑的不像话:「别问。」 陆谦说别问。 靳朗愣了一下,点点头。他扶着陆谦躺下来,说:「你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陆谦偏了一下头,闭上眼睛不看他。靳朗知道他的意思,觉得有点伤心。 陆谦不要他陪。 靳朗以为陆谦经过刚刚的混乱,最需要的是他的陪伴。可陆谦却想自己一个人。将他被屏除在外。 「…那我出去好了。」靳朗说,带点小小的情绪。陆谦缩在被子里又绷紧了身体。靳朗看着被子微微抖了一下,心里又软下来。他拍拍他:「我就在屋子里,哪里也不去。有事你叫我,我马上来。」 陆谦很矛盾,他不是不愿靳朗陪,在感情层面上,现在他的确急需靳朗的抚慰,但是在身体碰触部分,他又回到了过去,他没办法。 他不要人碰。 他知道今晚的事,他欠靳朗一个解释。可他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多想说:靳朗,你别听,别相信。王世强说的都是骗人的。 但是,王世强说的又有哪个字是假的呢? 无声的叹息,解释就欠着吧。就像老天爷也一直欠他一个解释。为什么祂要让无辜的小孩子遇上这种事。 陆谦闭着眼睛,等靳朗重新帮他掖好被子,往门外走去时,他听到陆谦闷在被子里无能为力的声音:「小朗,对不起…」 「嗯?」靳朗发出疑问。 「请你…别问。」 陆谦又重复了一次。 别问。 就是陆谦对这整件事的交代。 噩梦永远都没过去 靳朗出了房门,一个人坐到客厅里发呆。窗外还看得到远处零星的烟花,多欢乐的除夕夜啊。原本还想着从苏琳家回来,两个人要在自己家里守岁的,红酒零食电影都备好了,靳朗还提前包了一些水饺,打算晚一点可以下饺子,图个过年的气氛。结果现在…唉…靳朗叹了一口气,把脸埋进掌心,听着偶尔传来的烟花绽放的闷响,心里愈发鬱闷。 陆谦一个人躺在床上,思绪又回到过往,回到他以为自己应该要死去的那一天。 其实在玉米田里,小陆谦闭上眼睛之后,他就完全的失去意识,中间他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白天。 男孩睁开眼睛,眼前白茫茫一片。他眨眨眼,想要分辨自身处境,他好像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现在醒来了,应该没事了吧?安全了吧?只是梦吧? 他又眨眨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陈老师在旁边焦虑地看着他,嘴巴一张一闔,好像在说话。陆谦艰难地转头四处张望,他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乾净明亮的空间,这里不是育幼院。 「这里…是哪里…?」陆谦喉咙很乾,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嘴里还有血的味道。 「医院。这里是医院。小谦,你,受伤了,从昨天昏迷到现在,你现在有没有那里不舒服?」陈老师慌张地看着陆谦,又去按叫人铃,让医生进来看一下他。 我受伤了?昨天昏迷到现在?所以…不是梦? 陆谦一颗心直往下沉。陈老师问他哪里不舒服,他没有办法回答,他浑身都不舒服,浑身都痛。 陆谦想:这么痛,怎么还没死掉? 医护人员进来了,医生跟陆谦打了招呼,问他还好吗? 陆谦想:还好。要是能死掉就更好了。 赵医师看陆谦呆呆地没反应,心里十分同情这个孩子。昨晚他被送来急诊的时候,是他去接的。就连他见过那么多外伤患者,在第一眼见到陆谦的时候,也不免心惊。 瘦弱的孩子被包在大衣里,露出一颗鼻青脸肿的头;大衣底下是半赤裸的身体,破烂脏污的上衣勉强裹在身上,全身伤痕累累几乎无一完肤。除了伤痕,还有糊的身体乱七八糟的血跡、精斑……一眼就能知道这孩子遭遇到什么惨事。其他医护人员马上採集孩子身上的检体,也有人立刻通报社会局。 昨夜一团混乱,採完检体之后,护士跟育幼院的老师一起将孩子擦洗乾净,赵医师把所有外伤撕裂伤仔细检查,该上药的上药、该缝针的缝针,甚至还推去照了全身电脑断层,确认脑部没有脑震盪、内脏没有其他内出血。 孩子被翻来覆去的折腾,社工、警察来了又走反覆查看,小陆谦都没有醒过来。一直到现在,才睁开眼睛,迷茫呆滞的重新看着这个世界。 赵医师温和的跟陆谦问话,陆谦只是瞪着空洞的眼神,护士帮忙掀开被子,正想再掀开男孩的病人服让医师听听心音时,陆谦忽然发作了。 他开始大吼大叫,拳打脚踢的挣扎。手上的针头都脱落了,甩的血滴四溅。周围的人大惊,连忙安抚压制,几个大人差点压不住一个小孩。 男孩不断尖叫,声音凄厉心碎,陈老师流着眼泪一边抱紧他,一边安抚,一直告诉他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一个护士跑出去又跑回来,递给赵医师一支针,之后连忙加入压制男孩的行列,好让赵医师能顺利地给陆谦打上镇静剂。 几分鐘后,陆谦挣扎的力气慢慢变小,在药物的作用下又睡过去了,青肿的脸上还掛着泪水。 「这样不行,他太激动了,」赵医师担忧的检查男孩的伤口,一边跟陈老师说:「我帮他会诊心理科,他应该要接受心理諮询。」 陈老师吓一跳,早几年一般人对心理科的观念还停留在跟精神病掛勾,她不知道陆谦这怎么就变成精神病了呢? 赵医师看得出陈老师的茫然无措,他自己一开始对心理科也是不甚了解,后来遇上一个心理师,赵医师对她有好感展开追求,这才进而了解到她的专业。 「陈老师,陆谦在这次的事件当中受伤了,皮肉的伤好治,可心理的伤看不见,我们不能放着不管。我太太是心理师,对于儿童性心理学也有研究。我请她过来看看孩子,就聊一聊也行,这对他会有帮助的。」赵医师严肃又坚定的看着陆谦:「人生还很长,这一个坎,他得撑过来。」 后来,陆谦整整躺了两个星期才能勉强下床,又过了将近一个月他才出院。这期间心理师童洁天天都来,她温柔的陪伴在陆谦旁边。陆谦除了第一次醒来的失控崩溃外,几乎没再掉过眼泪,他又恢復成那个脾性温和让人省心的小孩,大人叫他做什么他就乖乖照做,再没闹过脾气。 只是,陆谦不肯说话了。他不太愿意说话,陈老师很着急,但童洁很有耐心,从来不催他。她有时带上几本书或者漫画,一幅拼图,就陪着陆谦坐一下午。她会跟陆谦聊聊天,也不管陆谦有没有回应。 有一天,金小靡鼓起勇气去看他。她看见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但还是眼神温和的对她靦腆点点头笑了笑。金小靡自责的不断哭泣。 其实第一天金小靡就站在病房外面了,她站在病房外不敢进去,只是就那样站着、听着陆谦从痛彻心扉的哭喊到绝望平静。这一切都是她害的。 育幼院对外宣称陆谦被醉汉抢劫殴打。其他的事都被掩盖。只有金小靡知道陆谦为了救她,付出了什么代价。在她心里,她永远对不起陆谦。 她想跟陆谦说对不起,可是陆谦所承受的事又岂止是一句对不起能抵销的。 童洁看到金小靡,知道她的崩溃不亚于陆谦,索性抓来一起辅导。 她告诉金小靡,这件事不是她的错,没有谁是本来应该承受的。错的是那个犯罪的人。 她还告诉金小靡,陆谦非常需要支持,金小靡是少数几个知道事实经过的人,她唯有坚强,才能帮助他,才能撑得起陆谦。 心理师一天天的慢慢引导缓解,金小靡知道自己的责任,也渐渐坚强起来。 而陆谦,终于在某一天下过雨的午后开口了。 那天,心理师进来的时候,陆谦坐在床边,面前放了一面镜子,手里也拿着一面镜子,病人服被他扯的敞开,不知道在忙什么。 「陆谦,午安。」童洁像往常一样打招呼:「在忙什么?需要帮忙吗?」 男孩犹豫了一下,他现在的确需要人帮忙。 陆谦的背部当时被泥地上的石头跟玻璃碎片划的血肉糢糊,突出的肩胛骨还被削去一块肉。之前都纱布盖着,最近伤口大部分都癒合了,医师说不用再盖纱布,陆谦才有机会看看自己的伤。他急着想确认一件事。 他将手里的镜子递给心理师。 童洁接过镜子,看着陆谦身前的镜子想了一下,就站到陆谦身后,把手里的镜子对准陆谦的背:「这样吗?你想看背后?有看见吗?」陆谦仔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镜子,瞇着眼睛不说话。 「伤口还没好全,看着还有点吓人,过一阵子会好的,你不要担心。」童洁慢慢移动手上的镜子,让陆谦看清楚整个背部。 陆谦摇摇头,非常悲伤的样子。 没有了。除了伤疤,什么都没有了。 背上那颗小小的很可爱的、原本陆谦以为日后能用来寻找亲人的小红痣,被狠狠剥离削去了。 这时,小男孩才真实深刻的体悟到他失去的不只是一颗痣。 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他的天真、他的希望,都在那个下午一併碎裂了。 没有了。 陆谦万念俱灰的拉好衣服,爬上床,面无表情地又拿起心理师给他的书开始看。也不知道是真看书,还是只拿来当成不想说话的藉口。 心理师放下镜子,仍然安静地陪陆谦坐着。但她隐约觉得今天的陆谦不太一样,气息有些不稳,似乎比平常还要烦躁。 果然,半个小时之后,陆谦开口说话了。 他说:「我不喜欢这件事。」他放下手里书,强自镇定的对心理师说:「我不喜欢被强姦。」一开口,就直白的毫无遮掩。 童洁点点头,认真地看着他说:「我知道。没有人会喜欢违反意愿的性行为。」那本书是她带来给陆谦看的,关于青春期的身体及心理变化,还有一点基础的性教育。 「那…为什么,」陆谦皱着脸,他停顿了很久,才又开口:「为什么,我会…射精…?」他胡乱擦去忽然流出来眼泪,咬着牙忍着羞耻,说出这两天在书里看到的新名词。他现在才弄明白那个男人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个人…说我喜欢。」陆谦低着头似乎感到非常困窘跟羞愧。 「陆谦,你听我说。身体是很本能的,就像你感觉热了身体就会出汗、冷了会打喷嚏、饿了肚子会咕嚕咕嚕叫。性器官被刺激,当然也就会有反应。那只是表示你的身体机能是正常的,而不代表你允许,更不代表你喜欢被强迫。你不需要压抑自己身体的感受。当然更不需要感觉到羞耻。」 「需要感到羞耻的是犯罪的人。」童洁看着陆谦,注意他的表情,知道他还承受得住目前的谈话,她抓紧机会继续往下说。 「根据统计,很多的男性受害者在被强迫猥褻的过程中都会有性反应,受害者会勃起,甚至射精。让受害者射精是很多强姦犯都常用的犯罪方式。一方面代表了性方面的完全征服,另外一方面也误导执法人员,让人觉得受害者其实是享受这个过程的,用以来逃避法律上与道德上的制裁。」 「我没有。我没有享受那个。」陆谦愤怒又痛苦,他压抑地喊出来。 「我知道。身体反应并不代表心理意愿。“被强暴”与“你感到有性兴奋”这是两件事,彼此没有衝突。你从来都没有同意那些发生在你身上的事。那天来看过你的警察叔叔们也都知道。」童洁说。她考虑了一下,又说:「陆谦,王明被抓到了,你愿意去指认他吗?」 陆谦愣愣地看着心理师。 他想要那个人被永远的关起来,可他很害怕。 后来,在童洁与社工的协助下,陆谦透过相片指认的方式,加上事发当天从他身上採集到的检体,检方将王明定罪了。 这个案子当年造成不小的轰动,还见了报。原因是性侵受害者居然是一个小男孩,这在保守的小乡镇,简直匪夷所思前所未闻。记者为了博取群眾目光,下笔耸动狗血不说,甚至还收买了医院的人,从陆谦的病歷中,偷了一张当时在急诊拍的鼻青脸肿浑身是伤的照片,刊在了报上。弱小孤儿无助受辱重伤的影像引起群情激愤。小小的一篇报导,引起大大的舆论。 陆谦被侵犯时不满十四足岁且遭到残忍的暴力殴打,王明至少判刑十年以上。他身上还背着其它案件:多起重伤害、入室窃盗、抢劫,而且是累犯。加上之前家暴,这次他的妻子非但诉请离婚,还拿着好几十张验伤单要告他。这些罪状林林总总加起来,听说至少要关二十年。 陆谦一个人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想,怎么会现在就出来了? 陈老师说都过去了。其实,噩梦永远都没过去。 去你妈的。 靳朗的画入选了 这次农历春节总共放了一週,齐少白在家待了整整六天才回来。期间徐扬闷得慌到处找人出来吃饭,当然也找了陆谦跟靳朗。 陆谦手机一直没人接,徐扬打家里座机,靳朗接的电话。 「靳朗啊,陆谦呢?打他手机都没接。晚上出来吃饭,今天小齐也回来了,我们抓紧假期的尾巴,出去玩玩?」最近城里又开了几家清吧,有人驻唱,听说还不错。徐扬自顾自地邀约。 「……」靳朗看着陆谦紧闭的房门,犹豫了一下,拒绝了:「谦哥还是不舒服,他在休息。你跟小齐哥去就好了。」 「陆谦还没好?怎么回事?」徐扬有点吃惊,前几天打过电话拜年,靳朗就说陆谦病了,怎么这么多天还病着?「有没有去医院看看?」 「没有。谦哥只是很累,一直在睡觉。」也一直在作恶梦。靳朗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说。 「喔,他睡病又犯了是吧?」徐扬听了靳朗的话,只当陆谦是因为放长假了开始犯懒:「小谦啊他就是这样,工作起来没日没夜的,等工作告一段落之后就要好好的睡上几天,这以前也发生过,还曾经特地跟我请了一个礼拜的睡觉假。」徐扬笑了笑:「他这次放假前,又赶了一阵子丽榭的收尾。这案子搞了大半年,总算完结了。你不知道你谦哥被这案主弄得烦死了,现在终于脱离苦海,心里没事了,就放心的睡了吧!好,让他睡吧。这样星期一才能精神饱满的给我滚来上班。」 「……」心里没事了?靳朗苦笑。 谁心里没事了会恶梦连连?夜夜惊醒? 「徐哥,你知不知道谦哥以前……」靳朗的问话到了舌尖,想起陆谦眼神里的悲伤跟那一句别问,话又吞了下去。 「…以前要这样睡多久?」靳朗转了个弯。 「你别理他,他到工作日就会满血的。」徐扬无所谓的说。 徐扬要靳朗让陆谦睡觉,自己出来跟他们一起玩。靳朗拒绝了,还被徐扬取笑了一番,说他黏人。靳朗连懟回去的力气都没有,草草掛了电话。 他又无奈的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陆谦从除夕那夜回家后,就让靳朗睡回去自己的房间,可即使这样,靳朗还是能听到隔着两道门的陆谦,不安的、惊恐的低喊。 白天,陆谦也总是被靳朗闹的不行了,才顶着黑眼圈出房门,潦草的吃几口饭,吃完又缩回去房里窝着。 整日整夜,不是睁着眼睛发呆就是闭着眼睛挣扎。 他总是说没事。谁他妈的没事会这样? 靳朗烦躁到极点。自己的人莫名其妙的形消骨瘦,他不能碰还不能问。而这一切变化,很可能是因为另一个男人。靳朗心疼陆谦,心疼之馀,还带着一丝妒意,心里总是酸酸的。 这个时候的靳朗,完全没有想到,那个引起他醋意的男人,是如何可恶的摧折了他的玫瑰。 年,过去了。 日子还要继续。二月,陆谦已经恢復上班。 原本靳朗担心他的状况,希望他再多休息几日,但陆谦不肯,坚持自己没事的走了。靳朗也只能无奈的随他去。 这一阵子,靳朗就是充满无奈。陆谦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像花儿枯萎了、像太阳不再发光发热。一个鲜活的人,无声的像条影子。而且,这条影子在避着他。 靳朗手足无措无计可施。 就这样囫圇吞枣紧绷压抑的又过了一个多礼拜。总算有件事打破这个令人压抑的困境。 是好消息。靳朗的画入选了。 丁桥判断的没错,这次的金赏,的确是由白鷺子的二弟子拿走的,大弟子也抱走了铜赏。靳朗只得到第四名。 这个结果已经非常好了,毕竟他从来没正式学过画,自己乱涂鸦又曾经中断了好几年。这才跟着丁桥大半年,能够抱回第四名,真的非常有天赋了。靳朗收到通知的时候,简直高兴坏了,高兴到他都忘了陆谦的抑鬱。 陆谦一下班回到家,就被靳朗热情的抱个满怀。陆谦没由来的一阵晕,猛的推开靳朗,衝进去厕所开始吐。靳朗满心的喜悦随着陆谦的一阵作噁,全部吐光光。 靳朗整个人傻住,他不知道自己已经让人厌恶到一个拥抱就能引发呕吐。这段日子陆谦对他的冷淡疏离,他都忍着,可今天这样,也太过分了吧? 那个“前任”的份量就这么重?重到他这个后来的人不能摸不能碰? 陆谦在厕所吐完,漱漱口、洗了把脸。不知道要如何出去面对他的男孩。 刚刚小朗好像喊了什么。兴高采烈的。什么入选了?什么第四名?啊!靳朗的画入选了。天大的喜事,却被自己弄僵。陆谦挫败的扶住头。 他深吸几口气,平復一下腹内的翻腾。慢慢的走到客厅。小朗还站在原地等他的解释,眼神很冷淡。 「小朗,对不起,我有点吃坏肚子,下班的时候就有点想吐了,一直忍到刚刚……」陆谦心虚的解释。 靳朗点点头,看似接受了他的说法。却依然站在原地不说话。 「刚刚你说画入选了?恭喜你。」陆谦诚挚地说:「那你们是不是要去法国展览了?什么时候走?」 「这么希望我赶快离你远一点?」靳朗偏过头不看他,一句赌气的话衝口而出。但事实上他是非常担心陆谦,根本不想跟着画去法国。 「……」陆谦有点讶然也有点内疚。讶然的是靳朗很少这么衝口的对他说话。而内疚,是因为陆谦知道自己最近冷落了爱人。非常冷落。 「……」靳朗看陆谦不说话,以为他是被说中心事,更加觉得难堪。 靳朗烦躁的抓起外套拿着钥匙准备出门:「我去一趟画室,师父要我过去交一些证件,办出国的事。」靳朗开门出去,在离开前背对着陆谦又说了一句:「我可能会晚点回来,不用等我了。」 「……」陆谦看着靳朗离开,终究是没再说出什么。 他这一阵子心烦意乱,过去压在心里的疮疤并没有真正癒合。随着他察觉自己对男人有慾望、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甚至最后爱上靳朗。每一次的自我认知、情感释放、情慾喷发,都在无意识的折磨陆谦。王明最后的一句话总在紧要关头反覆出现,总让陆谦在欢愉之后羞愧得无地自容。那个疤,结痂了又被挖开,挖开后又放任不理,一个伤口挖来挖去早就烂的不行。 现在被王世强狠狠地捅进一刀,搅的血肉糢糊,他想晾着不管都没办法。一颗心整日整夜的抽。而他最不敢去想的是,他是不是在无意中,拖了靳朗下水? 他绝不。让靳朗。混入这锅脏水中。 趁靳朗出国参展这几天,他要好好想一想。 陆谦心里隐约有了想法,但他还没能做出任何决定,就已经觉得自己快疼死了。他忍不住迟疑一定要这样吗? 老天爷,一定要这样吗? 陆谦带着文件到了画室。相对比丁桥跟纪声声的兴奋愉悦,靳朗满脸脸黑的让人莫名奇妙。 丁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一边问:「之前跟你交代的,护照、相片什么的都齐了吧?」靳朗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这些东西我们明天会交给协会统一办理,他们会申请特殊通关。时间很赶,签证很快会下来。」 丁桥越说话越觉得靳朗怪怪的:「你回去要赶快收拾行李。十四号画就要展出了,我们最好十三号要到,还可以先看看画的位置……」靳朗完全心不在焉,丁桥忍不住拍了他一下。 纪声声端茶出来,也看到靳朗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靳朗,怎么啦?乐傻了?」 「……」靳朗考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了:「师父,我一定要去吗?」虽然刚刚赌气的出了门,可真要把陆谦一个人丢在家里十天半个月,他真的不放心。 「你在说什么傻话?」丁桥被靳朗弄糊涂了。之前靳朗还对出国展画这事满怀期待的,怎么到真正确定能出去了,才又说不想去? 「我家里有一些事,现在可能有点走不开。」靳朗不敢看丁桥,低着头吶吶的说。 「家里有什么事?」纪声声也接话了:「这次出国展画是非常难得的机会,不是次次璞光奖都能搭上国际展览的。而且这次是由是欧洲画协联合举办,里面随便抓出一个,不要说见了,那都是你抢票都抢不到的殿堂级大师,有这个机会可以近距离观摩他们的作品,搞不好还能面对面说上两句话,直接向他们请益,你怎么能不去?」纪声声开始替靳朗担心:「家里的事这么要紧?还是请陆谦帮忙看着?」 「……」就是陆谦在要紧。就是陆谦欠人帮忙看着。「…不用了。我就是问问。我会去的。」 「靳朗,出什么事了?需要帮忙吗?」丁桥是真的觉得不太对劲。 「没事。」靳朗勉强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我只是想到这是我跟谦哥第一个情人节…就要分隔两地,真不是个好兆头…」 「噗哧,」纪声声忍不住笑出来。丁桥则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靳朗一眼,愤怒的控诉:「美色误国。在古代,你绝对是个昏君!」 「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纪声声摇头晃脑的吟诗,又窜到丁桥身边:「芙蓉帐暖,咱们明天也不早朝?」 「……」丁桥皮笑肉不笑的盯着纪声声:「不早朝是吧?」他虽然看着纪声声,但话却是对着靳朗说:「小朗,你回家收拾,出发时间我再通知你。你师叔现在皮在痒,我先收拾一下……」说完就揪着纪声声的耳朵进内屋了。 靳朗在客厅还听到师丈唉唷唉唷的求饶跟师父恼羞的破口大骂,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又想起好久都没再笑过的陆谦,心里一阵难过。 靳朗撞大运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靳朗已经在法国。 靳朗在出国前几天,每天都早出晚归,不知道是真的忙,还是在避着他。这让陆谦心里有些难过,却又觉得松一口气。他真的没什么力气再去承受靳朗幽怨的眼神。那种无声的控诉,令陆谦很不好过。 在靳朗出国的前一天晚上,两个人都在家。陆谦在这个即将要短暂分离的前夕,终于也捨不得继续躲在房里,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靳朗走来走去,做最后的收拾。 靳朗终归还是无法对陆谦冷着脸。他进房拿了一枝事先准备好的红玫瑰,走到陆谦面前,蹲下。 他将花放在陆谦手里,轻声的对他说:「谦哥,提前祝你情人节快乐。」他看着陆谦的眼睛,一句一句的交代:「我不在家,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要记得吃饭,要记得想我,我每天都会打电话回来,你要接电话……」靳朗越说越小声。 陆谦拿着被细心剪好、系上丝带的玫瑰,看着沮丧的靳朗,心口一阵疼。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他这次要去法国参展,原本该是多令人高兴的事。他们要为此错过情人节,但是不会错过情人间该做的事。他们要大声谈笑拥抱,开香檳庆祝,把蛋糕吃的全身都是,在床上胡作非为到精疲力尽,然后才依依不捨的送走小朗。不是这样让他的男孩无可奈何的蹲在身前,委屈的讨一个记得接电话的承诺。 陆谦将靳朗拉起来坐到自己身边,有点僵硬的揽住靳朗:「小朗,对不起,再给我点时间…」靳朗也不敢动,这是这段日子以来,陆谦第一次的主动靠近,主动提及自己的不适应。他不明白陆谦为什么开始排斥他,可他能等。他甚至不愿意陆谦勉强自己,他推开人,温柔的说:「好。」 陆谦被推开了,但这次他本能地察觉到,靳朗的推开,其实是把他紧紧的护在心上。他怕陆谦还是会感到不舒服,所以他忍着不碰他,也忍着不让他碰。陆谦心里的墙崩落了一小块。 靳朗的柔情像一束小小的火光照进他心里,温热了方寸之地。火光还不能融化陆谦心里的寒冰,但足够提醒陆谦了:眼前这个男孩,不是随便的什么人,是他的爱人。 他渴望他。他是能渴望他的。 陆谦定定地看着靳朗,忽然就扑上去,紧紧抱住他。他深吸气,感觉自己的肺里都是靳朗的沐浴后清爽的味道,那么好闻,那么吸引人。他轻轻地用唇碰了一下靳朗的颈侧微凉的皮肤,轻声的说:「小朗,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说说话。」 等靳朗回来,他要告诉他。通通都告诉他。十三岁男孩的委屈会有眼前的靳朗疼惜。现在,让靳朗愉快的去法国发光发热。等他回来,他们将一起分享荣耀,也一起面对梦靨。他会在这段时间准备好,他要振作。 陆谦靠在靳朗怀里汲取温暖、汲取勇气。他相信他能撑到他回家。 情人节晚上,他坐在家里,一个人喝着红酒,一个人思念着靳朗。 徐扬跟齐少白也不太好过。 齐少白正在跟徐.男朋友.扬抱怨他的老闆徐.总监.扬,有多过分。 徐扬苦笑的开车,他从一下班就被小齐抱怨到现在,就已经坐到餐厅里了,他还一直碎碎念。 「停停停,」徐扬趁小齐喝水,总算插个缝说话:「我,你们高大帅气的徐总监,也是为你好啊。让你去考执照,也是觉得你能力够了,你看我,他每天抽空跟你上课,又帮你报名考试缴报名费,简直出钱又出力,这样的好老闆没几个了啦…」徐扬越说越得意:「你要好好珍惜。」 齐少白瞪了徐扬一眼:「我就还没准备好嘛!干嘛这样赶鸭子上架?」公司里其他助理,也是今年打算一起去考试的,但是其他人都来好几年了,才被推出去考,而他严格说起来,才将将刚要满一年,实在心里没底。他可不想是今年全公司唯一一个落榜的设计助理。 今天下午在例会上,徐扬点了几个今年要去考试的人,其中包含了齐少白。齐少白毫无心理准备,直说自己能力不足,还拼命使眼色期望谦哥出来解救他,想不到陆谦根本心不在焉,就算直接被徐扬点名问他的意见,他也只说挺好,要小齐加油。吼…在大家面前小齐根本敢怒不敢言,只好笑笑地说自己会加油。好不容易忍到下班,一上了徐扬的车就开骂了,一路骂到餐厅、骂到牛排送上桌。 徐扬看着气噗噗的齐少白,实在觉得他太可爱了。说什么男朋友就是上司这事,若公私不分会让徐扬难做人。所以在上班时间,总是竞竞业业严守小助理身分,对徐总监越级交代的任务一盖通吃。下了班,又捨不得对男朋友发飆,怕影响两个人感情。 可心里冒火啊!憋都憋不住啊!后来就精神分裂出这么个办法,对着老公骂老闆,一边撒娇一边讨拍还一边骂。弄的徐扬还得站在他那边,陪着一起骂徐总监大猪头。 「……」大猪头看着眼前吃的狼吞虎嚥的小猪,心里一阵柔软。 「你抱怨完了,换我跟你说说我今天上班的事……」徐扬优雅的剔开德国猪脚,切了一块夹着酸菜递到齐少白盘里。 「你说……」齐少白忙着将猪脚吃进嘴里,头也不抬。 「你知道那个陆谦?」齐少白专心吃,一边嗯嗯嗯的点头。 「他最近不知怎么心不在焉的,画图好几次都标错尺寸,都是他助理提醒他,他才改过来的。」徐扬发现了?齐少白有点吃惊的停下刀叉,抬头看他。只听见徐扬继续说:「他那个助理啊,小小年纪却很细心,不怕吃苦又认真好学,底子也挺扎实的,我看这一批被送出去考试的助理,他通过的机率最大……」小齐忽然被称讚,脸都红了起来。 “原来徐总监是这样评价设计助理齐少白的,我刚刚还那么不识好歹,一直在说他坏话……”齐小白心里还内疚着,就听到徐扬又开口了:「重点是他又长的好可爱…」齐少白嗤了一声,骂道:「你上个班到底都在想什么?」 徐扬耸耸肩,莫可奈何摇头晃脑的说:「关关雎鳩,在河之洲。翩翩公子,君子好逑。」 「……」逑你妹。小齐白他一眼,又低头继续吃。没吃两口,又想到一件事:「欸…谦哥最近真的怪怪的耶!」 「我在跟你说翩翩公子的事,你跟我提陆谦干嘛?」徐扬根本不当回事:「那傢伙大概就是过年睡多了,现在回不了神。再加上靳朗出国展览了,情人节落的孤家寡人的,在那边矫情。」 「谦哥才不会这样。」齐少白替偶像辩驳。「还是我们去谦哥家看看他?」小齐又提议。 「我才不要,情人节去别人家干嘛?你快吃…我急着回家。」 又他妈的急着回家。 小齐脸红红的丢下刀叉说不吃了,剩下大半块牛排。 不敢吃饱又过度操劳的下场,果然半夜又肚子饿,踢了徐扬去煮鸡蛋牛奶。 而靳朗在法国,除了跟着各位老师四处瀏览学习,拜会各门派大师以外,他本人可说是遭遇了一场奇遇,这个奇遇让整个团都跟着沾光。 这个情人特展,是在一个私人展览馆展出的,而这个展馆的主人是一个华人,袁修德,人称袁先生,在艺术界是个特殊的称号。袁先生是艺术家也是商人,当初他知道国内举办璞光奖的日期与这个情人特展日期接近,就极力促成此次合作,美其名东西方文化交流,其实私心里也是想为国内绘画界尽一份心力。 想不到这次的作品,令袁先生十分激动。 在绘画团抵达展馆的时候,袁先生不但亲自接待,还第一时间就问了“情深”这幅画的作者是哪位。 “情深”就是靳朗那幅老夫妇作品的名字。所有人都感到纳闷,靳朗这幅画在国内不过拿了第四名,至于让人这么急着要认识画家吗?袁先生积极的态度,令白鷺子的两个徒弟都有点不满。 白鷺子倒是心平气和,要两个弟子快跟上,一起过去看看人家靳朗的画。 璞光奖这五幅入选的画,他们几个带队的老师都事先看过了。凭良心讲,如果是白鷺子自己投票,他很可能会把票投给“情深”。他挺喜欢靳朗创造出来的那个氛围的,怎么形容?古老情怀? 所以主办方对靳朗这幅画情有独钟,倒也不是不能理解。西方人,或离家多年的华人,特别难抗拒这种东方情怀。 一行人被带到“情深”面前。 这是靳朗第一次看见自己的画被高高掛起,打上投射灯,正式被展出。顿时眼眶有点发热。 其他人见了靳朗的画,倒也没再升起其他什么不满的心绪,是真的挺好的,虽然只是第四名,但连拿第一的白鷺子二弟子,也瞇着眼看的很入神,仔细琢磨。 袁先生带着大家绕了一圈,之后让其他人自己去看画了,他自己又跑回来跟靳朗、丁桥一起看画,几句话之间,就表明了他的心思。 他要买画。买情深。 靳朗还沉溺在自己的画被掛起来的感动中,乍闻有人要买画,着实也被吓的不轻。 他知道自己这幅画画的挺好的,不然也不会得名了,不过真要说好到让人愿意出手收藏,他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他看看画,看看袁先生。看看画,又看看袁先生。忽然一个离奇的猜测在心中。 「袁先生,您…认识这对爷爷奶奶?」靳朗问。 袁修德微微一笑:「正是家父家母。」 好吧。这靳朗是撞大运了。 靳朗是发亮的星星 袁先生说:「正是家父家母。」将靳朗跟丁桥说的都愣住了。 不是,这油画的人像,面部并不是那么清楚写实,您从哪里认出来的呀? 袁先生看他们都露出疑惑,接着解释道:「你画的这个公园是不是春山公园?公园里有一个人工湖叫小春湖。再旁边一点还有个小花鐘是不是?我老家就在春山公园附近,他们俩时常在公园散步。」靳朗吃惊的连连点点头。袁先生接着指着画中奶奶身上的毛衣还有爷爷头上的藏蓝色贝雷帽:「这衣服跟帽子,是我前年回去给他们带的。」 袁先生看着靳朗惊到有点呆的样子,笑了。他又接着说:「你看到他们的那天晚上,我跟他们通视讯电话了,老太太在电话里给我讲了……」 「讲什么?」靳朗跟丁桥同声的问。 「我妈啊,就抱怨我爸给她在公园里丢人啦!她说公园里人来人往的,我爸非得给她脱了鞋子揉脚,她还说边上坐了一个好帅的男孩子,一直在看她,她怪不好意思的,」袁先生边说边笑,眼眶却有点湿润:「我猜,那个好帅的男孩子就是靳老师吧?我啊,这边忙,这都两年没回家了,唉!实在不孝……」丁桥跟靳朗听袁先生提到自己的父母,不约而同都沉默了。 袁先生可能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又将话题转回画上:「前几天国内这批画作送来,果真水平不错,那些法国人也频频讚赏。我看这靳老师的画,怎么就觉得熟悉,仔细一推敲,把我妈那天的抱怨连起来,这画的不就是他们俩个吗?」 「靳老师,您看您千里之外画了这幅画,之后又送到了我这馆里展览,这不是天意吗?来,求您开个价……」 「不不不,」靳朗连连推辞:「袁先生您客气了,别叫我老师。而且,我的画……」还不够格出售吧?靳朗那个惶恐啊,他吓得频频摇手,直向丁桥求救。 「靳朗,没关係的,这幅画如果你愿意割爱,就大方开个价吧!这可是你第一幅得奖的作品,也是第一幅卖出去的画。总要踏出去第一步的。」丁桥鼓励他。 袁先生在旁边希冀地看着他,一直叨念着开个价吧开个价吧… 靳朗看看画,又看看袁先生。想了想,拿出手机点出照片给袁先生看:「您看,这是我那天拍的照片,真是您的父母亲吗?」 袁先生一看照片,连连点头说:「是是是,真的是他们。」抬起头来问靳朗这照片能不能传给他,眼睛都红了。 靳朗连忙跟袁先生用社交app加了好友,然后将他偷拍的几张照片传给他。接着,他看向画,考虑了很久才开口:「这是我第一幅得奖的作品,本来就没打算卖掉。」 「靳老师…我…」袁先生还想再求一下。 「可是这幅画对您的意义可能更大。您刚刚都说了,这是天意。天意就是老天爷要给您的礼物。所以这幅画就送给您了。」 「什么?您要送给我?」袁先生有点惊讶。他一个商人一开始就激动的把老底都掀了出来,表现的对这画势在必得,弄得自己失去谈判先机。原本以为对方会狮子大开口的海削他一顿,没想到这个小画家更傻,一幅得过奖的作品就这样无偿送人。 丁桥在旁边也笑着点点头。靳朗可能没想到那么多,可看在老狐狸丁桥眼里,靳朗这手棋下的可好啊!俗话说,不用钱的最贵,靳朗能搭上袁先生这条线,不是坏事。 袁先生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就听到靳朗又迟疑的开口:「只是…」他看了一下画,说:「这幅画是我第一幅公开展览的画,是否能让我将画展览到展期结束您再拿走?我…想多一些人看见我的画…」靳朗有些不好意思。 「这…」袁先生有些错愕:「这是当然啊,不管这画靳老师有没有卖出去,都是要展到展期结束的。」袁先生开怀的笑起来,他现在总算知道靳朗为什么一副好可惜的样子。「你放心,这画现在归我了,这展馆也是我的,以后我爱展多久就展多久。」 「真的?」靳朗眼睛亮了起来:「可以多展几天?」 「岂止多展几天,原本我跟你要这幅画,就是要一直要掛在展馆里的。」 靳朗忽然被巨大的幸福冲得晕头转向。自己能有一幅画被有名的展馆展出,光是想就觉得热血沸腾。不过激动过后他也知道,这只是因为沾了袁爷爷袁奶奶的光,不是真的他的画多世界顶尖。 他红着眼睛跟袁先生鞠了一个躬:「多谢您。」 「谢什么呀,」袁先生爽朗的拍着靳朗:「我喜欢你这画,当然有一小部份是因为画中的人物就是我的父母。但能掛在我这里,可不只是因为这样。如果你画的不够好,我拿回我家里掛着自己看就好,何必掛在我的馆里砸招牌?」 「现在告诉你也无妨,你那幅画杰克?林奇也看上了,画刚送来都还没来的及掛上呢,他就说他要。」杰克?林奇?那个眼光精准的传奇搜画家?被他看上的画五年内肯定大红,他就是靠着转手名画致富。 靳朗的画能被他看上,这可不只是沾爷爷奶奶的光啊,这…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鼓励,证明他的画是真的有潜在价值的。靳朗惊喜的两眼发光。 袁先生看到开心傻了的靳朗,故意装作担心的样子:「你都说画要送我了,可不能反悔…」 「不不不,不会反悔。」靳朗连连摇手。 天啊!怎么这么棒! 丁桥在旁边看着自己的傻徒弟乐呵乐呵的笑,心里也高兴。这几天靳朗一直闷闷不乐的,现在总算放晴了。 袁先生又有一些朋友过来了,不能一直陪着他们,他摇摇手机亲切的说现在他们是朋友了,接下来这几天他会好好带着靳朗他们到处参观,顺便见一些人。 靳朗呆呆地说好,他还不懂袁先生的意思。可丁桥听懂了,他跟袁先生握手,郑重的感谢。 靳朗不懂,丁桥心里可是雪亮的,这个袁先生是在帮靳朗搭桥搭人脉。虽然以丁桥现在的名望,要帮靳朗很容易,甚至他都不用出手,靳朗光是顶着丁桥唯一弟子的称号,起点就比很多人高。 但若由丁桥推荐靳朗,毕竟算是自己人自荐,这力道可没有国际友人、第三方艺术界人士推荐来的有力道。此时袁先生跟一群朋友走远了,还有几个人好奇的转过头来,想看看是哪位大师,能佔据袁先生这么久时间。 接下来十多天的行程,绘画团一行人在袁先生特意的照抚下,全部都收穫良多。甚至在袁先生授意下,上了当地报刊,让这几个新锐画家小小的火红了一把。 当初绘画团要出国展画的时候,国内也有作一个小报导,这次这几个人又在法国当地见了报,消息传回来,国内媒体自然不会放过这条新闻,又好好的渲染一番,拱的这批画家好似为国争了大光似的。不过,这些事他们在法国是不知道的。 他们正忙着四处参访,与各派大师见面交流。除了靳朗,另外四位新生画家,也各自出现伯乐。还有一些私人美术院愿意招揽他们入院进修。这些机遇,都是寻常美术生求不到的机会,当下就有两位画家跟一个挺有名的美术院办了入学手续。 袁先生看靳朗一直在看着那两人跟美术院方聊未来计画,也问他有没有兴趣,他可以安排,甚至资助他。 靳朗连忙拒绝。他在国内连大学本科都没读上,现在一点都不敢想什么出国进修的事。 可丁桥说话了,他跟袁先生说靳朗现在跟着他还有一些东西可学,但是以后可就不一定啦,到时可真得麻烦袁先生牵成…云云。袁先生自是满口允诺。 丁桥得意又欣慰的看着靳朗,他彷彿已经看见一颗发亮的星星在冉冉升起。 这方两位先生忙着替小崽子铺路,那边小崽子靳朗可一点不上心,他现在唯一关心的事,就是再三天就要回家了。 在法国十多天,靳朗天天都跟陆谦视讯,陆谦鬱闷的情况似乎渐渐好转,跟他通话也有了笑容,昨天甚至还说了很想念他。 靳朗非常高兴,加上陆谦之前说的,等他回去要跟他好好说说话。他相信等他回去之后,这些日子的疑问,终将获得解答。 只剩三天。 再三天,他就能重新将爱人抱个满怀。 只剩短短的三天了。 宴无好宴 苏琳在爵士咖啡馆里等着陆谦。 她手边还放着王世强给她的一份报纸,上面有靳朗一行人在法国的新闻。只是一个小角落,配图也是小小的,但还是能很清楚的看见笑得非常开心的傻儿子。 她想起王世强的话,忍不住又气又害怕的发抖。 「喔,我看这靳朗要红了啊,能去法国画画,身价可不一样囉。你这个当妈的也总算苦尽甘来。」王世强笑的屌儿啷噹:「不过,要是大家知道他被变态包养过,嘖嘖嘖,不知道报纸上还会不会写他是什么年轻有为前程似锦的帅哥画家了。」 「你什么意思?」苏琳刷白了脸。 对方举起双手,故作无辜投降状:「我没什么意思啊。靳朗也算我看大的嘛,这么多年从他高中开始,后来去鸭店,到现在被人包养,这些过去我清清楚楚呀!哎,大姊啊,你也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是不会乱说什么话的,可他那些骯脏事儿不只我一个人知道啊,跟着我的那些小弟会不会说溜嘴,那可就不一定了。俗话说小鬼难缠,我要让他们闭嘴,总得要点封口费是不是?」王世强大笑起来,笑的苏琳胆颤心惊:「还有陆谦那个老相好--我表叔,你说他要发现陆谦包了靳朗,会不会放过他?」 苏琳倒抽一口气,她都忘记陆谦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过去,傻小子不明不白搞同性恋就算了,还摊上这么个祸害。不行,她必须帮靳朗解决这事。 首先,得让他跟那个变态分开。 陆谦提早约定时间五分鐘到达爵士。他跟苏琳有约。想不到苏琳也已经到了。 陆谦有点不安。宴无好宴。从除夕那夜,苏琳的表现与说话来看,今天的谈话绝对不会令人愉快。 「苏女士,您好。」陆谦有点不安,有礼的落座。 苏琳强压着自己的噁心愤怒,逼着自己跟眼前的衣冠禽兽谈判。 服务生来跟陆谦点餐,陆谦点了一杯热苹果茶,就安静地等着苏琳开口。 「陆先生,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就直接进入主题了。」苏琳高扬着头,想增加自己的气势:「我那天说过,我们可以还你钱,你花多少钱包朗朗?我一定都还给你,请您高抬贵手放过他。」 「不是,苏女士您误会了。我跟小朗不是包养关係,我们是恋人……」陆谦极力想跟苏琳解释,他不想让靳朗被误会。 「哈!恋人?」苏琳夸张地哼了一声:「我不知道你们在玩么把戏,但是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了解,他怎么可能是同性恋?他从小就长的可爱又帅气,多少女孩子喜欢,他干嘛放着女人不要,要你这个……男人?」苏琳忍着不说出变态二字,在说服陆谦离开靳朗之前,她不能激怒他。 陆谦皱着眉,他听不懂苏琳的逻辑。有很多女孩喜欢,不代表靳朗就能喜欢女孩啊!他试图跟苏琳讲道理,但是苏琳拿出手机,翻出相片给陆谦看:「你看,这是我在他出国前经过这里,无意中看到的。我那时就赶紧拍下来要给你看。你看看,我们朗朗跟女孩处的多好?笑的多开心啊,这才是正常的交往。」 苏琳给陆谦看的照片,一样是在爵士,靠窗的位置。照片上靳朗跟一个女孩说笑的很开心,还有一张照片是两个人的头都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的确是很亲密的样子。那个女孩陆谦觉得很眼熟,他想了想,就是靳朗生日那天,在他家楼下给靳朗送来咖啡壶的那个绑着马尾的女孩,靳朗叫她…小葳姐。 「他们那天在这里坐了一晚上,后来走出来的时候,我还听到他们约了第二天要出去,这就是朗朗要出国了,捨不得女孩啊,才趁着出国前拚命约会。」原来靳朗出国前忙的早出晚归,就是来找小葳姐。 苏琳看陆谦脸上没什么表情变化,拿不准他现在的想法,她继续说:「靳朗只是碍于被你包养,为了满足你变…奇怪的癖好,假装跟你谈恋爱的。他拿了你的钱,哪敢忤逆你?只好配合你啊。」 陆谦摇摇头:「不是这样的。小朗不是这样的人。」陆谦知道靳朗来找小葳姐,一定是有事要处理,只是普通的朋友交流。他经过上次眼见不为真之后,就学会不能再胡乱揣测,伤人伤己得不偿失。在这件事上,他不是相信靳朗,而是根本知道靳朗没必要背着他做什么。 陆谦也不愿苏琳口口声声的说靳朗是在被包养,他跟她解释:「小朗那个时候缺钱,跟我借了两百万,之后又因为我雇他来协助家务料理三餐,所以搬进来我家。」陆谦尽量将故事说得合情合理:「一开始,我们真的是纯借贷关係,是后来朝夕相处之下才…」陆谦红了一下耳朵:「才开始谈恋爱的。」 苏琳轻轻嘖了一声。谈恋爱?还真敢说。不要脸。她从鼻孔里喷了一口气出来。 陆谦几乎能察觉到苏琳心里的不屑,他再三跟苏琳保证:「我真的没用钱绑住他,如果他想,他随时可以离开的。」陆谦低下头小声地说:「如果他想分手,我不会缠着他的。他欠的钱也不用急着还…」 苏琳实在听不得陆谦用分手这两个字,好像他跟靳朗真有那啥恋爱关係似的。不过,只要能有一丝让他俩分开的机会,她能先忍了。她装作相信了陆谦的话,小心的问:「你…真的喜欢我们家靳朗?是真心的?」 陆谦认真的点点头:「是真心的。」 就等他这么说。苏琳接着说:「如果你是真心喜欢他、爱他,那应该希望他更好,不捨得伤害他吧?」 「那是当然,我不会伤害他的。」陆谦回答。 「可你现在就正在伤害他。」苏琳将手边的报纸推到陆谦的面前:「这你看到了吗?是靳朗在法国的报导。」 这个新闻陆谦也有看到,他珍惜的将报纸剪下来,贴他新买的剪贴本上。以后,关于靳朗的报导肯定越来越多,他要通通帮他收集好。 「我们靳朗好天分啊,我都不知道他跟了一个那么厉害的老师,还得了个什么奖,现在都出国比赛了。你说他是不是走好运了?要大红大紫了?报纸上写他前程似锦,」苏琳兴奋夸大的胡说一通,话锋一转:「如果他红了以后,被人发现他曾经被男人包养…不是,谈恋爱…你说,他的前途是不是毁了?」 陆谦愣了一下:「不…不会有人知道的…」陆谦以前想过,他跟靳朗的交往,会不会变成这个男孩的黑歷史。可这几天,在他决定要好好跟靳朗坦白一切,携手同行之后,他几乎要忘了什么黑歷史的事。 陆谦有点觉得自己很自私,他只想着自己背负的重担要卸下来,却没考虑到靳朗是否能背负。即使靳朗愿意,他即将开啟的坦途是否能承受?包养?同性恋?随便一个传出去,靳朗永不得翻身。 可陆谦还想挣扎一下,他说不会有人知道的,却说得那么没有底气。 「谁说没有人会知道?」苏琳尖着声叫,发觉周围有些人看过来,又连忙压低声音:「强哥就知道,他还来要跟我要封口费呢!」 「什么?」陆谦这下真的懵了,他忘了还有这个人渣。 陆谦皱着眉,似乎有些动摇,苏琳赶紧接着说:「是你说你对我们朗朗是真心的,那就做给我看,你现在跟朗朗在一起,完全是在害他啊…」苏琳说着说着,忽然哭起来:「算阿姨求求你啊……朗朗是我们靳家一根独苗,我可都靠他了。别说他现在成材了、要光宗耀祖、光耀门楣了。就算他是一个普通人,他可也肩负传宗接代的任务呀,他要真的跟你搞同性恋去了,靳家就这么绝后,你要我怎么下去面对朗朗他爹?我已经,我已经对不起他一次了,我不能再错第二次。朗朗不可能跟你长久下去,阿姨求您了,求求您了。」苏琳站起来往后推开椅子,就要向陆谦下跪。吓得陆谦连忙起身扶住苏琳,半哄半劝的才让苏琳坐回原位。 苏琳一边压着眼角哭,一边偷看陆谦的反应,只见陆谦十分纠结,眼神空洞。 「可…小朗不会同意的…」陆谦声音茫然,小声地几乎听不见:「他不会同意分手的。」 「你同意就行,」这个陆谦还真以为靳朗对他死心塌地?这也太自我感觉良好了。「你们有钱人见多识广,要踢开一个人,有什么难的?是不是?」苏琳趁胜追击:「陆先生,为了靳朗好,为了他的未来、还有他身为人子的责任,我求求你,放过我们朗朗吧!你有钱,要包什么人没有,没必要缠着他啊。」苏琳使出哀兵政策:「而且,我真的很担心他的安全。王世强说你的老相好绝对不会放过朗朗的。」 「……」老相好???哪里来的老相好? 陆谦一阵噁心。 欧阳夫妇登场 苏琳临走前,拿出了当初陆谦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丝巾与蝴蝶胸针。 「这个还给你。这两个礼物都是你准备的吧?」苏琳将两个盒子推到陆谦面前:「我自己的儿子我很了解,他不是会这么细心准备礼物的人,」她笑了笑,带点自己才是靳朗最亲、最了解他的人的那种优越感:「这礼物对你我的关係而言,太贵重了,我承受不起,你拿回去吧。」陆谦默默看着被推到眼前的礼物盒子。 苏琳接着说:「刚刚我说的话,请你认真考虑。这一切都是为了靳朗好。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我们靳家是不容许朗朗搞同性恋的,就算退个百万步,我同意他跟男人交往,对象也得找个清清白白门当户对的,像你这样,」她顿了一下,用一种很可怜的腔调哀求:「请您顾虑一下作为母亲的心情,虽然你没有母亲,可能没人教你,但是你……」 「我知道了。」陆谦倏然打断苏琳的话。楚楚可怜的姿态却说着字字诛心的言词。他看着眼前哀哀作态的妇人,忽然觉得心累。他是没妈妈,他是被侵害了,但这不是自己的错啊。为什么总有些人要强撒盐在别人的伤口上?温和如陆谦,他也要怒了。即使对方是靳朗的妈妈、是那个自己也曾想当妈妈孝敬的人,他也要怒了。 「……」苏琳愣了一下,面对陆谦忽然冷下来的态度,她霎时有些不适应。「知道就好,那,我先走了…」 送走了苏琳,陆谦还坐在位置上盯着礼物盒发呆。 苏琳口口声声自己最了解儿子,其实她一点都没明白过他。 她不知道靳朗或许曾为了钱想出卖身体,但他从来没有出卖过感情。 她没看过靳朗真心爱一个人的样子,她没看懂他的体贴是对爱人的温存爱意,而非是对金主的屈意奉承。 她更不知道她字字句句替靳朗辩解,说靳朗不爱陆谦,这指控本身对靳朗就是种污衊。 “靳朗的这些我都懂。可我又能怎么办呢?”陆谦感到苦涩。 他不由得承认苏琳的话让人生气。不过也值得深思。 他明白靳朗对自己的爱意,赔上靳家无后、赌上大好前程,他相信年轻热情的靳朗都做得出来。而自己要拿什么回报?残败的身体还是修修补补却不曾癒合的心? 自己长靳朗那么多岁,难道还要像苏琳说的不懂事,给靳朗添麻烦?难道就由着他任性鲁莽? 靳朗跟自己在一起,风险的确太大。尤其是在这个靳朗即将要起飞而王世强又凑一脚来捣乱的时候。 还有王明…… 陆谦心塞的看着苹果茶,他端起来喝了一口,想从中得到一点香甜的慰藉,却发觉茶已经不热了。冷掉的苹果茶,甜腻有馀,香气不足。不好喝。 而且也没有小兔子。 他忽然好想念靳朗。 当初,在这里工作的靳朗。为他贴心的烹一杯茶、雕两隻小兔,然后睡到头发翘起来的靳朗。那时候的他,有没有比较快乐?至少,生活是比较单纯的吧? 亡羊补牢时犹未晚。 单纯(而又安全)的生活,才是靳朗目前最需要的。 至于快乐?他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吧?!就像苏琳说的,清清白白门当户对的人。那时,他会快乐的。陆谦自嘲地笑笑。 起身。结帐。将苏琳退回的礼物丢进咖啡厅门口的垃圾桶。既然已经知道下一步该做的,就不要迟疑。陆谦直接到有木找金小靡跟欧阳大哥。 有木的包厢里。 「什么?王明回来了?他找你了…」金小靡惊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小靡,你小心一点,」欧阳有木扶着金小靡要她坐好。他转头对陆谦说:「小靡她怀孕了,刚满三个月。」他对陆谦笑了笑:「你是除了我们跟医生以外第一个知道的,小靡说你是孩子的乾爹。」 「啊,恭喜恭喜……」陆谦乾爹开心的道恭喜,可准妈妈金小靡现在却一脸惊恐愤怒:「你别岔开话题,你说王明出来了?怎么可能?他被判了二十年,从他进去到现在,不过也才十四、五年,怎么可能现在就出来了?」 「……」陆谦高兴自己要升格当乾爹不到半分鐘,又鬱闷起来:「是王世强说的,他说王明是他表叔。」。他安静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出事那天,他好像在场,他说他看见了。」 金小靡气得发抖:「那个浑蛋是不是说了什么?」 「小靡,你别激动。这王明…是怎么回事?」欧阳有木搂着安抚金小靡,一边想知道事情经过。 陆谦要请欧阳有木帮忙,首先要先说清楚来龙去脉,但他说不清。 「王明…王明…他是…强姦犯…他…他…强姦……」陆谦极其困难的说不完整这句话,欧阳有木眼神一变,瞇起的眼睛愤怒又阴鬱:「你说什么?」他不自觉地搂紧怀中心爱的女人。 陆谦担心他误会金小靡,怕他介意,又补了一句:「小靡没事,受害者是…」还是说不出来:「是…一个小男孩…」 金小靡抱着欧阳有木激动的快气哭出来:「他是为了救我。那个禽兽……小孩那时候才十三岁。都是我害的…都是我…」 「……」欧阳有木悄悄呼出了悬在心中的一口气,知道受到伤害的不是金小靡,他自私的感到庆幸。但是金小靡的反应跟陆谦白的吓人的脸色,他也立即反应过来。 从金小靡跟陆谦这样特殊亲密的好交情、从金小靡对陆谦无所求的好与隐约的歉疚,种种跡象显示,这个代小靡受到伤害的小男孩,就是陆谦。 欧阳看着陆谦,顿时对他有了义无反顾的责任。他能理解金小靡将他视为最重要的家人。从此以后,他陆谦,也是他除了金小靡跟小孩之外,最重要的家人。 大恩不言谢。更而况这不是能谢的事。这个恩,值得他欧阳跟金小靡一世的照护。现在,且不说一世,眼前就有需要他的地方。 「陆谦,你要我怎么做?」欧阳诚挚问道。 「我也不知道,」陆谦知道欧阳大概猜到发生什么事了,他很庆幸欧阳没再细问下去,也感谢欧阳没对他露出怜悯的脸色。 「王世强说那个人在找我,我不知道他找我做什么?难道是要向我报復让他坐牢的事?」 「什么报復?他坐牢是罪有应得。」金小靡好不容易安静一会儿,听到陆谦这么说,又激动的骂出声。 陆谦叹了口气接着说:「还有,王世强去威胁小朗的妈妈,向她要封口费,所以靳妈妈来拜託我…」 「封口费…?封什么口?」金小靡又插嘴,她简直没办法冷静听完陆谦说话。 陆谦很烦躁的掐掐眉心:「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新闻,小朗最近得了璞光奖,就是绘画界的新人奖,现在在法国展画了,法国那边也有报导。王世强就觉得靳朗要红了,肯定名利双收了,藉此想要威胁靳朗,说他在这里当鸭、被男人包养……」 金小靡气得不轻:「他怎么不去死?上次给靳朗下药,现在又来勒索,那个洪爷怎么教训的?是不是下手太轻?」金小靡斜眼瞅着他男人。 欧阳轻轻抚着金小靡,要她放心:「这件事我来处理,王世强那傢伙,我会让他忙得自顾不暇,没空报靳朗的料。」 金小靡也说:「靳朗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留底资料,就是酒桌服务生,要不,我连那个资料都销毁?」 「那倒不用,」欧阳沉吟了一会儿:「靳朗的确在这里担任过服务生,就算王世强没爆出来,咱们店里的人、酒客也都知道,销毁那个反而欲盖弥彰,倒不如留着,以后有需要还可以大大方方拿出来,证明他只在这里当送酒服务生。」 「那借据…」陆谦问:「我能拿回去吗?」 「你拿回去吧,」金小靡起身去柜子拿,一边说:「当初给他留借据,还不是怕你随随便便就把人遣走了,要留个东西唬一下靳朗。你们现在都交往了,我押着这个借据也没意思。」 「啊,你知道了啊?」陆谦有点惊讶,他跟靳朗本来都有点不好意思让金小靡知道的,特别是靳朗,他怕挨骂,更怕金姊不允许他的宝贝小老弟跟小鸭子谈恋爱,两人磨磨蹭蹭,都没敢让金小靡知道。上回两个人一起出现在金小靡面前,还是她的婚礼。 金小靡白了他一眼:「你们俩像有要遮掩的样子吗?浓情密意的都要满出来,瞎了眼的都看的出来。」她将手里的借据递给陆谦。 「……」陆谦挠挠头,不知道说什么,就只接过借据,看着靳朗的签名,神情很温柔,像是在笑,又像若有所思。 「还有…王明,」陆谦又说话:「还要麻烦大哥帮我查一下这个人。真的出狱了吗?现在在哪里、找我做什么……」陆谦一提到他就阵阵噁心,鼻腔里好似盈满了臭味,挥之不去。 「这个我会去查。」欧阳有木很明白的说:「我不会让他有靠近你们的机会,」他眼睛闪过严厉的神色:「你放心,我会让他消失。」 「别…」陆谦被欧阳的厉色吓住,急忙说:「别为人渣做什么违法的事。不值得。」 欧阳冷笑了一下:「他还不配我出手,我自有办法,你别担心。」 陆谦怎么可能不担心,依照欧阳这么护自己人的态度,他不敢想王明被欧阳找到的下场,他可不希望大哥再被那个禽兽弄脏手。还想再说什么劝劝大哥,听见金小靡说话了。 「接下来你还要做什么?」不愧是一起长大的,金小靡一看就知道陆谦后面要做的事还没完。「你刚刚说小朗他妈妈来找过你,你俩的事…她知道了?」 陆谦没说话。 他不知道苏琳这样坚持他跟靳朗只是包养关係,能不能称得上“知道了”。 Lion的工作手札 「接下来你还要做什么?你刚刚说小朗他妈妈来找过你,你俩的事…她知道了?」金小靡开门见山的问。 陆谦没说话。 金小靡看陆谦不说话,就知道他又要干傻事了。 「呵…」金小靡发出不屑的哼声:「靳朗那个妈,有多离谱你不是今天才知道吧?她能来拜託你什么?要钱?」 「没,他妈妈现在不赌了。」陆谦迟疑了一会儿,又说:「她…只是很担心靳朗的前途。」陆谦说的委婉。 「所以她来跟你要人?」金小靡翻了个白眼:「担心靳朗的前途?早八百年哪去了?她赌钱赌到靳朗的大学都赔掉了,那时候怎么就不担心靳朗的前途?」她切了一声:「现在来跟你要人?她怎么要?甩你几百万,要你离开她儿子?」 陆谦被她逗笑了,无奈的摇摇头:「那倒没有。」虽然笑着,神色却也愴然寂寥。 「不是吧!」金小靡看他眼神不对,立时叫起来:「你不是真要因为那个疯婆子,就跟靳朗分手吧?靳朗会气死,他可能要掐死你。」 「不,不是分手。」乍然听到分手两字,陆谦也是心一揪,他没那么高风亮节,没那么圣母。 他明明知道放手才是对靳朗最好的祝福,但是他松不开手。至少,他现在还开不了这个口。 「靳朗他现在刚刚事业才要起步,如果一个没弄好,传出什么酒店出身、包养、同性恋的,随便一条他就别想立足了。」光是想到这些足以影响靳朗的糟事,陆谦就一阵怕:「我只是想,先送他离开一阵子,避过这风口浪尖的,等王世强他们的事都处理好,靳朗的脚步也站稳之后再说。」 「靳朗的脚步站稳?是要站多稳?」金小靡不太认同。 「你要送他去哪里?」欧阳有木听他们说了一会儿,出声了。 「还不知道。不过我看之前介绍璞光奖在法国的那个报导,法国那边好像有提供一些进修机会,不知道条件是什么,我想去问问丁桥看有没有门路让靳朗也去。」 金小靡听陆谦这样的打算,也不能说不好。当年靳朗考上f大没能去,是很遗憾的。现在能有这一个机会出国进修,倒也是好事。 就怕陆谦揣的不是这个心思。 靳朗他妈,疯婆子狠角色,会跟陆谦说什么,她还猜不出来吗?尤其靳朗是独子,她能祝福靳朗跟陆谦?太阳都要打西边出来。这疯婆娘指不定怎么软硬兼施,用哭的用骂的也要让陆谦离她儿子远点吧。看陆谦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肯定不是将人送出去这么简单。 「你打算让他出去多久?」金小靡接着问。 「………」问到重点。陆谦也不知道他需要多久。一是不知道王世强跟王明的事要多久才能解决。二是不知道法国那边的情况。三是…他不能确定靳朗在出去看过美丽新世界之后,还想回到他身边。 可能最后一个结果,才是陆谦要的吧。二十一岁的靳朗实在太年轻,虽然他们现在爱的信誓旦旦,可就这么绑住他,对靳朗公平吗? 陆谦出现在靳朗生命里的时机,恰如疲惫旅人迷失在荒漠中无意间得到的一杯水。那时,靳朗正需要他。因为别无选择。 所以陆谦倒想趁这个机会让靳朗自由去飞一阵。看过大千世界之后,靳朗才能知道弱水三千,自己要的是哪一瓢。 「他需要多久就多久。」陆谦考虑了一下,终于说了实话。 金小靡倒吸了一口气,真被她猜对了。这个偏执的傻子,嘴里说的是不分手,可手里执行的是送他走。他让靳朗自由的飞,却将自己绑在原地。 这样还不如直接分手来得一了百了。 「陆谦,」金小靡非常严肃:「不要试探爱情。」 「不是,我不是试探,」陆谦心虚的否认:「我只是…只是…觉得…靳朗或许能有更好的选择…?」 更好的选择。好耳熟的话,靳朗似乎也曾问过。当时怎么回答的? “感情的事,哪有谁比谁好?”“小朗,你就是那一个适合我的人。” 可我是不是那个最适合你的人呢?陆谦不敢替靳朗回答。 「你,」金小靡还要再骂,被欧阳悄悄地捏住手腕,他微不可见的摇摇头,示意金小靡不必再说。 「陆谦,你先别想这么多,我们不会让靳朗出事的,店里的人不会乱说话,也不敢乱说。至于王世强跟王明那边,我尽快处理。有什么事我们随时联络。」欧阳有木看着陆谦苍白的脸色,忍不住说:「你是不是都没睡觉?脸色实在太差了,快回去休息。」 欧阳有木派了小天送陆谦回家。陆谦其实真的精神不太好,但回到家里,却怎么也无法入睡。折腾来折腾去,他只好爬起来在屋里晃盪。 他晃进了靳朗房间。 明明知道自己这是侵犯他人隐私,但却还是忍不住窥探。 他东摸摸西摸摸打开衣柜,拉出靳朗的一件外套披在自己身上,又坐在书桌前翻桌上的书,最后拉开了抽屉。 抽屉里同样摆放的得很整齐,几支笔、一叠纸。再里面一点,有一本手掌大的小笔记本。 陆谦将它拿出来。犹豫了一下,翻开第一页。 【包养守则:绝对不能(但是要假装)爱上金主。】 白底红字,刺入了陆谦的眼。 他明白了,这本小笔记本是lion的工作手札。 第一页写了一些交代事项,还有他自己的os。 【金姊交代金主怪癖: 一个人不吃饭(干我屁事,饿死最好) 喝酒会变狼人(别怕,眼一闭牙一咬就过了) 重点:一年内上了金主。越快达成奖金越高。(哼!!变态!)】 最后一个惊叹号,还用力到划破纸页。陆谦看着变态两字苦笑摇头。这对母子骂人还都是一个样。 第一页上面日期标的是四月份,那时靳朗还没过来,那应该是小靡在有木跟小朗交代的。难怪小朗一来就主动提起以后由他煮饭,后来还去学烹飪、给他中午送餐。他们还因为学做菜这个事吵过一架。 想想,这都过去大半年了。 他看着靳朗括弧里的註解,可以想见当初那个男孩的心不甘情不愿,他只能将这不平的心绪写在小手札里洩愤。嚷着金主饿死最好,却在上工的第一天就开口承包厨师的工作。时至今日,他不但没饿死陆谦,还给人养胖了三公斤。 “还有那个喝酒会变成狼人?到底后来是谁夜夜变成狼人?又是谁被折腾的得咬牙忍过?”陆谦扶着额头红着脸继续往后翻。 黑丝带jl的签名出现了,画在日期旁边。那天,就是跟靳朗第一天见面的日子。对靳朗来说,的确是个黑丝带纪念日。 【五月一号:金主喜欢清纯型,不能主动。拿到两百万支票】 “我什么时候喜欢清纯型?还不能主动?看看后来你自己主动成什么样。”陆谦微红的脸上嘴角都快抿不住。 【五月二号:星期五是电影之夜,金主说以后我可以租我喜欢的片子。】 “靳朗后来好像也没有真正的去租过什么片子,好像连电影之夜都慢慢忘了。我们在一起做了很多好玩有趣的事,不再需要靠看电影打发时间了。” 【五月五号:金主不喜欢吃青椒、茄子,但是愿意尝试看看。】 “试的挺成功,至少我开始吃你做的青椒跟茄子了。” 陆谦发现靳朗后来并不是纪录的很勤,有时只是单纯写一日开销,有时一篇与一篇的时间隔了好久,而且就算纪录了,也都只是短短的一两句话。 五月五日之后的下一篇跟金主有关的,就直接跳到七月二日。 【七月二日:金主生气了,哄。操!撩硬了。不要脸。】 “我生气了?七月发生什么?还气得要让人哄?啊,就是学煮菜那事。后来晚餐后两个人不知怎么地打起枕头仗,靳朗跨坐在自己身上。那次,自己的确是被撩硬了。还真挺不要脸的。” 陆谦握着拳头不好意思的磨了一下鼻尖,赶快翻过下一页。 【七月十一:看画展,认了丁桥老师。感谢金主爸爸。】 “不客气。” 【八月二十二:成功吻了他。又硬了。】 “靳朗生日。那回两个人都硬了。又不要脸了一次。” 【十月三十:我喜欢他。我喜欢他。真的好喜欢他。陆谦。我喜欢你。】 “………” 这本手札写到十月三十日,之后都没有了。陆谦猜想,因为那天,他跟靳朗正式交往了。 靳朗不再称呼他金主。靳朗也无须再记录工作日志。 陆谦手指轻轻抚过靳朗的字,抚在他自己的名字上。 我也喜欢你。靳朗。好喜欢好喜欢你。 陆谦将手札上写着喜欢的那页,贴在自己心口。他抱了一会儿又拉开来看看。 最后,他动手将那一页撕下来。然后将手札留在靳朗的书桌上。 靳朗找到工作 下午两点,靳朗搭乘的飞机抵达国门,天空灰扑扑的。 多年后他想起来这段往事,都还能记得这个浓灰色的开端,灰中带墨、墨中带紫,云浪滚滚而来,好像整团灰云困住了闪电。终于,闪电衝破云层、闷雷轰的一响,斗大的雨滴瞬间落下。后来的好多年,那股说不上来的窒息感一直压在心上,没有散去。 靳朗就是在这样大雨滂沱气压低闷的状态中回到他跟陆谦的家。 今天是星期六,陆谦不用上班。此刻应该等在家里。他一边呵着气暖手,一边想着等会儿要跟谦哥讨一杯他拿手的香甜薑茶。 他兴冲冲的推开门,迎接他的是一室清冷。 客厅没有人。 靳朗还抱着一丝希望,安静地走到卧室查看,也许在睡觉呢!小声点,别吵醒人。 他站在卧房门口,看着没有人的房间,动了一下喉结,好似嚥下一股哽在喉头的气。 陆谦不在家。靳朗在家徒然的转了一圈,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哎呀,真不巧。谦哥不在家。看来只能自己煮薑茶了。 带寒的春雨,威力不容小覷。淋了个半湿的靳朗,还是很知轻重的先去洗个热水澡。洗完澡,替自己煮了薑茶,开始慢慢收拾带回来的行李,他给陆谦带了好多样礼物,现在摆了满桌子。 靳朗坐在地上收拾的很认真,极力不去想,为什么陆谦没在家里等他。 满腔的思念不能在第一时间抒发,慢慢匯积成怨。他抿紧嘴,在手上快要克制不住的扯坏一个袋子的时候,大门打开,陆谦回来了。 陆谦看起来有些憔悴,拎着平常上班的背包,一副刚下班、画图画到两眼昏花东倒西歪的疲累感。 他看到靳朗,似乎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鐘,释然的叹了口气:「啊…是今天…」他微微笑地走过去,在靳朗身前站定,伸出手又迟疑了一下,才用力按在靳朗头上一通揉。 靳朗被揉的摇头晃脑,刚刚家里空无一人的孤单、自己胡乱的猜想、担心害怕的情绪,通通化为委屈的埋怨:「谦哥,你去哪了?怎么没在家里等我?」 陆谦收回手,苦笑道:「我…」 「先别说了。你都淋溼了,快去洗澡。」靳朗发现陆谦几乎比他刚刚还要湿,连忙将他推进去洗澡,然后又帮他重新热了薑茶,还兑了点牛奶。 等陆谦洗好澡,坐在沙发上捧着薑汁奶茶回暖的时候,靳朗又问陆谦在这种天气里跑去哪里了,怎么还忘了带伞。 「早上出门的时候没下雨啊。」陆谦说。 「你去哪儿了一整天的?昨晚不是说好了,我今天回来,你要在家里等我?」靳朗靠着陆谦坐,发现他没什么抗拒,又慢慢抓过他的手握着。 「我去公司了。」陆谦说。 「哎,这个徐总监也太过分了吧,周末还要人去加班。」靳朗没好气地骂徐扬。徐扬在他家连打了三四个喷嚏。害得小齐以为徐扬要感冒了。 「不是,不是徐扬,」陆谦有点不好意思:「是我睡迷糊了,忘记今天是星期六,早上就急忙出门上班了。」 「嗄?」靳朗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那你没发现都没人去上班?」 「……一开始我以为我早到了,后来一直都没人来,才发现今天是星期六。然后就想来都来了,把图再看一下。结果看到一个地方有错,就直接改图,一改就改到刚刚才下班……」 「然后就忘了我。」靳朗哀怨的控诉。 「……」陆谦鼓着嘴,好半天才憋出一句:「对不起。」 陆谦这阵子忘性越来越大,从过完年后回去上班,小错误就不断,好几次都被小齐挑出来,这心不在焉的样子弄的徐扬都知道了,还特地把人叫进办公室问到底怎么了。陆谦当然说没事。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原本情况有稍微好转的趋势,虽然靳朗人在法国,但那时总还有个盼头,想等着人回来一切都会好转的。想不到苏琳的一番话,又把陆谦推进抑鬱自弃的心结里。本来他就踟躕在不知道该前进还是后退,靳朗临走之前给他的那一点盲目想要前行的勇气,终究没能撑到他回来。 现在的陆谦已经又缩进壳里,整个人越来越恍惚。 靳朗仔细的看着陆谦,发现他的脸色非常不好,苍白中泛着青,眼下阴影极重,唇色黯淡还脱了一点皮,眼神更是毫无光彩,一副没吃好没睡好没精打采的样子,跟他出国前相比,好像还更瘦了一些。 到底发生什么事?明明之前在视频里,谦哥的状态还算不错,话说的不多,至少还眼神明亮带着笑容,可到了最后两三天,陆谦总是说很累、总是藉口他就要回来了,有什么事等回来再说。 结果一回来就看见他这副死样子,连他要回家的事都能忘记。 靳朗非常不满意陆谦趁他不在的时候,把自己照顾得乱七八糟的,他伸出手想揽过陆谦,却眼尖的发现他谦哥的肩膀似乎缩了一下。好了,出国前的那一抱,算是白抱了。现在又得耐心从头来。 靳朗起身,装作随意的说:「谦哥,还没吃晚餐吧,我煮个餛飩麵?」 他开了冰箱,发现之前备好在冷冻库里的食材几乎没怎么被动过,心里又是一沉。 靳朗动作很快煮好了一锅麵,他是真的饿了,国外的食物他吃不惯,现在对着自己随意煮的一锅蔬菜杂烩餛飩麵,简直是人间美味。他稀哩呼嚕的添了好几碗,等回过神才发现,陆谦只吃了小半碗就停了筷子,靳朗几乎自己吃了一锅。 吃完麵收拾完,明明时间不算晚,第二天又不用早起,陆谦还是坚持靳朗坐一天飞机很累了,要他赶紧去休息,连靳朗说要让陆谦看看他带回来的礼物,他都兴趣缺缺,说自己也累了,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说完就躲回房间里去了。留下靳朗非常忧虑。 这完全不是靳朗所想像的“等你回来,我们再好好说说话”的样子。 陆谦根本又回到之前拒绝沟通的情况。 靳朗挫败的拎着自己刚刚丢在客厅的包进房,一进房间就气的甩到桌上,自己也跟着摔上床。 靳朗根本气的睡不着,正兀自生气,却彷彿听到陆谦在叫他:「小朗…你睡了吗?」声音很轻,小声到靳朗以为是自己出现幻听。他愣了一下,坐起身来盯着门看。 陆谦就站在靳朗的门边,他没听到靳朗的回答,鼓起勇气的又问了一句:「你今晚…要不要过来睡?」 等了一会儿,门里依然没动静。陆谦轻轻吐出一口气,有点遗憾也有点庆幸,转身要回房了。 走了两步,身后的门碰的一声打开了,靳朗露出一颗头,呆呆的问:「谦哥?你刚刚有说话?」 「我,我问你要不要,过来睡?」陆谦低头看着地板有点尷尬的样子,又重复强调一次:「只是睡觉。没,没有,别的…」陆谦说不太下去,觉得自己矫情的莫名其妙。那人是自己耳鬓廝磨的年轻爱人,之前不擦枪都能走火,现在他居然开口邀人家过来纯睡觉,这到底是要还是不要,连他自己都说不出这是什么心态。欲拒还迎?陆谦很受不了的又叹口气。 他只是,只是真的很想念靳朗。 陆谦看着靳朗呆滞的模样,更尷尬了:「当,当我没说。」转身想逃回房间,靳朗忽然活过来,应了一声好,就飞快地从他身边跑过去,直接窜进陆谦房里,鑽进陆谦的被窝。 靳朗抱着陆谦的被子,深深的吸了一口熟悉的味道,舒服的呼出一口气,久违的气味舒缓了靳朗。一躺上床,整整十多天累积的疲累,通通都涌出来,眼睛都舒服的瞇起来,快要睁不开。 陆谦慢吞吞的进房,看见的就是大猫靳朗蹭着枕头抱着被子滚来滚去又昏昏欲睡。他熄了灯,从另一侧上床躺好。 两个人各据在床的一边,相互道过晚安之后,就安静了。没有任何肢体碰触,光是知道爱人躺在自己身边,就是最佳助眠剂,两个各自疲惫各自煎熬的人,听着对方平稳的呼吸声,很快地都睡着了。 一夜无梦。 这一觉睡的黑甜。 再醒来的时候,靳朗发现自己居然整个人缠在陆谦身上。严格的说应该是自己把陆谦锁在怀里,手脚都缠在陆谦身上,把人压得动弹不得。 靳朗吓了一大跳,他看着陆谦整个头都被自己压着,也不知道有没有闷坏了,连忙把人拉扒出来。这才发现谦哥也已经醒了,窝在他怀里安静的被他抱着,丝毫没有抗拒。 「谦哥早。」靳朗用下巴磨蹭陆谦的头顶。 「小朗早。」陆谦声音有点哑,不过不妨碍靳朗觉得这个声音真好听。 陆谦动了一下,把头鑽出来,但还是靠在靳朗肩膀上让他搂着。「这次去法国好玩吗?有什么收穫?」陆谦问。 靳朗看陆谦好像有了谈话的兴致,开始讲起了他在法国跟袁先生还有那幅画的奇遇。听的陆谦也觉得太神奇了。 「你这次真的遇到贵人了。」陆谦下了结论。 「我老早就遇到贵人了,」靳朗摩娑着陆谦的背:「我不是遇到你了吗?你才是我的贵人。」靳朗轻轻的用嘴唇在陆谦额头上碰了一下:「如果没有你,我遇不上师父,也无法接着画画,更没有机会得什么奖、还跑去法国展览。」 「谦哥,谢谢你。」靳朗又将陆谦抱紧了一点。 「……」陆谦眼睛有点酸酸的。靳朗将自己视为贵人,真不知道担不担的起。 「小朗,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就贵人做到底吧。绘画界的一颗闪亮新星,到时可也有我陆谦一分功劳。 「嗯?什么打算?」靳朗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啊,你是问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是吧?」 陆谦点点头。 靳朗笑了一下,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你没提我都忘了。哎,都被这个璞光奖乐的冲昏头了,一直忘了告诉你,我找到工作了。」 「…嗯?」换陆谦没反应过来:「找到什么工作?」 「谦哥,你觉得当厨师怎么样?」陆谦被靳朗牛头不对马嘴的一句话说矇了。 「……什么?」 绘画界的闪亮新星,他的小艺术家,刚刚说了什么?厨师? 陆谦的脸有点黑。 谦哥,你要赶我走? 陆谦黑着脸听靳朗继续说他是怎么找到一个厨师工作的。 「谦哥,你记不记得我以前说过我在中餐厅打工,跟过一个老厨师?那个厨师姓廖,我出国前接到他的电话,他说他跟他儿子出来开了一家餐馆,正缺帮手,问我要不要过去帮忙。」靳朗没发现陆谦脸色难看,一边玩着陆谦的手指一边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就想啊,我除了画画,就只会这个。加上我一个普通高中的学歷,又没有专业技能,也找不到其他工作。现在有餐馆愿意用我,已经很好了。虽然一开始只能在外场帮忙,可廖厨答应我,有空的时候会教我做一些菜,他觉得我有做厨子的天份,如果我学会了,也是有机会当上店里二厨的。」 很好,还不是厨师,还只是个跑堂的。 「再说,就算当不了二厨,多学会一些菜色,回来也可以做给你吃,这不是太好了吗?」靳朗笑的很开心。 好什么?陆谦不可置信地看着靳朗,刚刚才得了璞光奖去法国展画为国争光的小画家,一回国居然就说自己要去餐厅端盘子。还为了可能有机会能当个二厨而兴高采烈。这算什么? 「你不准去。」陆谦抽回手坐起身来,他沉下脸,非常的不高兴。 「……」靳朗被陆谦沉声一喝,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为…什么?我找了好久,好不容易才遇上这个工作的。」 「谁让你去乱找工作的。」陆谦听到靳朗之前居然还真试着出去找工作,更气了。「你不好好画画,浪费时间在这个事上做什么?」 「我,总是要出去工作的。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靠你…」养。实在有点羞耻,说不出口。 「谁说你会一直待在家里?」陆谦气的脱口而出:「我现在就连络丁桥,让他把你送去法国学画。」 啥?去哪里学画?法国?我…我不才刚从那里回来吗? 谦哥这是气疯了吧? 靳朗一脸懵逼的看着陆谦起床找手机打电话。 「喂,丁桥吗?纪声啊,我陆谦,麻烦帮我叫一下丁桥……」 靳朗看着陆谦面色严肃跟丁桥聊起来,才发现他是认真的。 他才回来不到小时,陆谦已经又想着把他送走。 靳朗惊疑不定,随着陆谦这通电话越说越长,一颗心已经渐渐沉到谷底。陆谦是认真的。他跟丁桥已经讲到出国细节、提到什么美术院了。 美术院。不是正式的学校,而是私人筹办的艺术学习中心里的一个院所。这个艺术学习中心没有固定学制,也没有学歷限制,甚至学成之后也没有学歷证明。但是这个机构是由好几个不同领域的大师合作出资办的,世界各地的艺术生都嚮往能进入这个艺术殿堂跟着各领域泰斗学习。 他们不太招收新生,而且也没有招生规则,一群艺术人凑在一起,浪漫又严谨,谁也摸不清怎样才能入学。 这回由袁先生引荐了国内五位新锐画家给美术院负责人--萨米?阿博特先生。他是法国知名油画师,看了这五位东方画家的画之后,非常乐意的开了名额同意他们入学。在法国的时候立刻就有两位画家递了入学申请。 萨米?阿博特先生私下有打听过靳朗,靳朗是这群人当中年纪最小,也是他最为看好未来发展的新一代画家。小画家没第一时间申请入学,萨米?阿博特着实有些失望。 后来知道靳朗的老师是丁桥,还特地去跟丁桥打了招呼,称讚他有这么一个好弟子,还暗暗表示若日后有机会,欢迎靳朗能来美术院继续修习。 所以当丁桥接到陆谦的电话,表示要立刻送他出去学画时,心中虽然诧异不解,但也告诉陆谦这件事的可行性,他能先致电萨米?阿博特问清楚入学细节,然后再跟陆谦靳朗约时间商谈后续。 等到陆谦一通电话说完,靳朗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被陆谦跟丁桥商量好卖出去了,而自己没有发言权。 「谦哥,这是什么意思?你要赶我走?」靳朗一句话就问到点上。陆谦的行为实在太诡异,他表现得太急切了。靳朗再傻,也能看得出陆谦在算计些什么。 「什么赶你走。是送你出国学画,」陆谦早在心里排练过千百遍靳朗的反应,此刻他老神在在的应对眼前隐隐要发怒的爱人:「刚刚丁桥说了,美术院那里应该是很愿意你过去的。你们赶一赶,看能不能下礼拜就走,早点开始跟着大师们上课…」 「下礼拜?我什么东西都没准备,既没跟美术院申请,对法国也人生地不熟还语言不通,为什么要这么急?」靳朗:「再说我也还没有存够钱,我没有钱支付学费跟生活费,我不去。」对靳朗来说,出国进修,是有间钱才能考虑的事。他现在非但没有间钱,还欠了男朋友一屁股债,出什么屁国。 「钱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供你,你好好学画就好。丁桥在法国生活过一段时间,他对那里熟,一开始食衣住行他都能先帮你适应一段时间,语言的部分我也可以帮你请一个家教,法语环境待久了,你自然就会了。」陆谦还再试着说服靳朗:「出去学画是好事啊,你别乱想。」 「哪里不能学画?为什么非得去法国?为什么非得这么劳师动眾、搞的这么复杂?」靳朗不能接受陆谦这个说法,他嚷起来:「我欠你的钱都还没还清,现在你还要供我学画,这算什么?你还记不记得你的身份是我的男朋友,不是金主爸爸?我跟丁桥老师也学得好好的呀,他还有好多东西我还没学会,我不急着出国啊!」靳朗急的声音都有点抖,他彷彿看穿陆谦的伎俩:「我不想出去,别让我走…」 「……不是要让你走…」陆谦无奈又好笑的看着他:「是让你趁年轻多出去外面长长见识,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急什么?男朋友也是可以投资男朋友的啊,怎么连金主爸爸都出来了。」 「你还让我回来吗?」靳朗的声音满是控诉哀怨:「你已经不要我了,你自己不知道吗?」他坐在床上垂着头,非常的难过。 要说谁不要谁,陆谦自觉也只有靳朗不要他的份。现在被靳朗颠倒过来指控,心里一阵疼,像有一隻手伸进胸腔攥紧了心脏,密密麻麻的抽。 「靳朗,我怎么可能不要你?」陆谦很艰难的开口安抚:「我只是希望你能更上一层楼。你天赋极高,虽然跟着丁桥还是能学,但是总归最后还是得出去看一看的。现在你刚从法国回来,我问过丁桥了,法国那边对你印象很好,如果你要过去,美术院很欢迎的。」陆谦一隻手搭上靳朗的手臂,顺毛般的抚了抚:「打铁趁热。小朗,趁着你这刚得了奖的势头,你才从国外见了新事物心里还热呼呼的时候,赶紧追上去。现在不是你要考虑去哪里端盘子的时候,现在是你要顺势生长拔高茁壮的时候。」 靳朗还是低着头不看他。陆谦扶上他的肩膀摇了摇,柔声的说:「你听我说,小朗。眼光要放远。钱的事在我们之间不成问题,就当我是投资,好不好?等你几年之后回来,我还是在这里等你啊。」如果你还愿意回来的话。 「几年?」靳朗茫然的抬头:「陆谦,你还要让我去几年?」 「……」靳朗极少连名带姓的这样叫他,这样伤心的语气,让陆谦不由得心虚起来,不敢回话。 「你告诉我,出什么事了?」靳朗看着陆谦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要你处心积虑、马不停蹄的把我赶走?」 「就说了不是赶你走,」 「陆谦,」靳朗提高音量,打断了陆谦的说话:「在我出国前,你说等我回来,要跟我好好说说话,那时候你打算要跟我说什么?」 「……」陆谦没想到靳朗还记得这件事,他迟疑了一下,说:「就是要跟你说出国学画的事…」 靳朗气的从床上蹦下来,指着陆谦说:「你觉得我小,很好唬弄是吗?」「我只是年纪小,并不是笨蛋。」「还有,我是你现任男朋友,你还记得吗?你现在的作为,是为了什么人什么事,你心里没数?」最后他说:「你最好想清楚,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陆谦呆呆的看着靳朗强硬地留下几句话,回自己房间洗漱了。他自己心里很纠结,什么合理的解释?他想了好久才想到让靳朗出国学画进修的这个藉口。既能保护靳朗不受王世强、王明的骚扰,又能让他不中断画画甚至更上层楼,最重要的还能让靳朗沉殿一下,看清楚他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是真正的爱情抑或只是一叶障目的恩情。 现任的男朋友。靳朗特意的强调这一句让陆谦心里更闷了。他知道靳朗这些日子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他反常了这么久的时间,加上王世强跟苏琳的话,对靳朗不是完全没影响,搞不好他心里都猜到了发生什么事。之前他是真的想等他回国,就跟他说清楚这一切过往的难堪,可眼下第一要务是要把他送出国,如果靳朗知道他跟王明的牵扯,他肯定不会放着他在国内独自面对王明,到时候所有人通通被搞臭了,实在划不来。 陆谦正烦着,靳朗又来了:「谦哥,我跟朋友有约,要出去一下。午餐晚餐都不回来吃。」 明摆着在生气,陆谦也不哄,淡淡的说:「去吧,跟朋友好好聚聚,毕竟出国后要再见面就难了。」 靳朗瞪着陆谦,一副要气死的样子。怒冲冲的走了,门甩的震天价响。 陆谦在馀震过后的屋子里也待不住,打了几个电话,又往有木跑。 因为王明? 靳朗接下来的这个礼拜过的很煎熬,陆谦早出晚归的,两个人难得碰上面,就算见了面,也没什么交流,靳朗单方面生闷气,不想说话,也摆明了不出国的坚决。 陆谦可不管他,他根本就当靳朗同意了,时不时跟他交代一下出国要注意的事项,有一天还趁着靳朗赌气夜不归营的时候,帮他收拾行李。 靳朗一回家,看到自己的屋里被收拾了一大半,简直要气炸。他才刚刚从丁桥那里回来,昨晚没回家就是跑去丁桥那里借宿。 原本想缠着师父让他别随着谦哥胡闹,哪里晓得陆谦跟丁桥早已连成一气,反倒是丁桥帮着陆谦来劝他。 靳朗气死了。不知道陆谦是怎么跟丁桥说的,让丁桥连自己唯一的弟子,都捨得放出去。靳朗简直觉得自己同时被男朋友跟师父遗弃。伤心透顶。 纪声声在旁边直摇头,靳朗性子拗,他自己没想通的事,谁都说服不了他,即使出国修习这件事对他有大大的好处,可细节处处透着不合理,也难怪靳朗死活不愿意。 其实在陆谦找上门说清楚之前,丁桥接到陆谦那通希望他帮忙靳朗出国的电话,也是觉得十分荒谬怪奇。明面上同意了,内心不可说是不受伤的。毕竟靳朗是他受了三叩头、喝了拜师茶,正礼收入门下的唯一弟子。现在“家长”找上门,毫无来由的突然说要给孩子换老师,这叫丁桥怎么能不错愕?就连纪声声也替他抱不平。 后来,陆谦亲自上门,既是致歉、又是说清原委。除去王明对自己的混帐事,其他关于靳朗酒店服务员的出身、靳朗妈妈对于他们同性交往的误会与不应允、流氓王世强的威胁:要求封口费,否则要造出靳朗卖身的风声……陆谦都一五一十的告知,丁桥与纪声声听得目瞪口呆之馀,也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除了加紧脚步将靳朗送出国、让他暂时在国内销声匿跡使得恶人完全无法起风波之外,似乎也没别的更好的办法。 而且这事势必要瞒着靳朗,否则他绝对不会拋下陆谦一走了之。 这是个难题。靳朗现在油盐不进,任凭丁桥跟纪声声说破嘴,靳朗完全没有动摇。这整件出国的大事决定的那么仓促,就像靳朗说的,他只是年纪小,又不是笨蛋,任哪一个正常人,都能察觉出这个计画漏洞百出。 最让靳朗生气的是,每一个人都在说为他好,可没有一个人要对他说真话。他像一颗烫手山芋一样,被亲近的人丢开,想远远丢到法国完事。他想不透自己到底做错什么,居然会让他们这样急于摆脱自己。 在丁桥家被叨念了一晚上,连他不识好歹这种丧心病狂的话都被说出来了,靳朗心闷的只想找人打一架,想不到回到家,没良心的陆谦居然还帮他收拾了行李,这真的太超过了。有必要这么急着将他打包送走吗? 靳朗像一头关在笼子里的狮子,焦虑又暴躁的在房里走来走去。 他走到书桌前坐下,看着现在有些乱的桌子,根本没心思整理,就只是愣愣的盯着桌面。 看着看着,觉得不对劲了。他每次写好都会慎重收起来,而且根本已经好久都没再拿出来写的小本子,怎么这时候会出现在桌上?靳朗皱着眉伸手拿起本子,惯性的打开了第一页,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跡: 【包养守则:绝对不能(但是要假装)爱上金主。】 靳朗心一惊:糟了。 该不会是谦哥看到这个误会了,以为他还把他当金主,以为他对他都是假装的,才急着要送他离开? 不行,这个误会大了,一定要解释清楚。 靳朗一刻都不能等,他急着拨电话给陆谦,他现在就要见到他。 陆谦的电话响了好久没人接,他又打给齐少白问,小齐哥说谦哥一下班就跑的不见人影。靳朗掛了电话,想了想又拨了通电话去有木。是阿唐接的,阿唐哥说陆谦正在包厢跟老闆说话。 宾果,确定陆谦就在有木,靳朗立刻飞奔过去。 阿唐看见靳朗这么快就来了,猜他有要事急着找人,直接报了包厢号码让靳朗自己进去找人,想不到靳朗这一去,就闹出大事。 靳朗走到包厢门口,才推开一个小门缝,就听见里面传来的说话声。 「这靳朗也太不识好歹了吧?你已经出钱又出力的让他出国学画,他还不肯走?」靳朗短短的时间内又听到被人说不识好歹,心里腾的冒出一股气。说话的是金小靡,只听见金小靡又说:「需不需要我去跟他说?我这个老闆的话或许他肯听…」 「哎…那时以为他是直男,合约到了,你们要分开会比较好分开,谁知道现在,还是分不开,这孩子,真是的…」 「王明呢?找到人了吗?」靳朗终于听陆谦的声音,外面的音乐声忽然热闹起来,陆谦又坐的离包厢门口远,导致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靳朗不肯…烦…尽快…想个办法……让他走…我……王明…要来…」 靳朗听的没头没尾不清不楚,但是他肯定了一件事。陆谦是因为王明才急着把他送走的。他整个人怒不可遏,一脚踹开包厢门,将里面的两个人吓了一大跳,反射性地都站起来。 靳朗大步走进包厢又用力甩上门,他凶狠的瞪着陆谦:「所以是因为王明要来?你是因为他才要送我走?」 陆谦眼看靳朗要知道他们受威胁的事了,急的想否认,却被靳朗接下来的话打懵在原地:「你那个前任究竟哪里好?让你这么念念不忘?现在只是听到个名字,连人都还没出现,就急着赶我走…」 陆谦以为自己听岔了,或是理解错了,他整个人好像被罩在一个撞响的大鐘里,脑袋嗡嗡的鸣。 啪!一声清脆的声响,将陆谦拉回来。是金小靡气的上前给了靳朗一个巴掌。 「你在说什么?」金小靡气到朝靳朗大吼:「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我有说错吗?」靳朗摸摸嘴角,嘴里的腥味激的他也吼回去:「从那天王世强说了王明这个名字,他就心不在焉,整天一个人躲着,碰都碰不得。他躲着干嘛?是不是就躲着思念老情人…」他看向陆谦:「就非他不可?王世强那种人的亲戚会好到哪里去?让你只听到他在找你,你就觉得我很烦?你就急着赶我走?」靳朗的失控对上陆谦的沉默更激的靳朗气极败坏。 「靳朗,你住嘴…」比他更气急败坏的是金小靡,她几乎又要扑上前去打他:「你不准说王明,不准你再提到他…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王明他是…」 「小靡…」陆谦回过神,喊住了金小靡,语气充满警告。他很艰难的看了靳朗一眼,心里忽然有了决断,这是个好机会,由靳朗亲手送上的好机会,只要顺着靳朗的思维演下去,那目前的困境都将迎刃而解。 「是什么?王明是什么?他是有多金贵,连提都不能提?不就是他前男友吗?不就是初恋吗?王世强都说了,他是他…是他…」靳朗顿了一下,还是吼出声:「…第一个男人…」靳朗自己吼出这什么第一个男人,想到陆谦也曾在别人身下迷离情动,嫉妒愤恨得满心酸涩。 陆谦微微皱着眉,沉着脸看向靳朗,冷淡的眼神让靳朗心里好慌。满身的戾气被陆谦这样的眼光一扫,瞬间抽空。 靳朗的眼睛开始发红潮湿:「可我是你现在的男朋友……我才是你的男朋友…」他刚刚凭着一股怒气狂吼发飆,可面对平静的对手,他束手无策。「他过去了呀,不能让他过去吗?」靳朗发觉自己居然抖着声音在哀求。 「不能。」陆谦的声音很冷,冷得让靳朗感到陌生:「很多事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 「为什么?难道就只是因为他是初恋,初恋有什么了不起?」靳朗伤心的喊。 「初恋?」陆谦半瞇起眼睛,似乎在品味这两个字。「你自己都说过,初恋是最美好的,你忘了吗?」陆谦说的是之前有一次靳朗说陆谦才能算是他的初恋。那时他抱着陆谦心满意足的说:是全世界最美好的初恋了。当时,陆谦微微笑的很温柔。 而现在,陆谦用他的话,粗暴的捅了他一刀:「我的初恋,也是最美好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我只想给他最好的。」给你最好的,远离脏的。陆谦面无表情,不知冷热。 「你…你什么意思?那我怎么办?你真的不要我了?」靳朗惊慌地瞪大眼睛,陆谦的脸在靳朗满是水光的眼里载浮载沉。他绝对没想到事情捅破了,陆谦的态度居然就是破釜沉舟破罐破摔的不要他。自己跟他日夜相处了大半年,甜甜蜜蜜的日子曾让他以为这辈子就是这样细水长流的过下去了,想不到竟敌不过一个莫名其妙的前任。靳朗有点后悔自己先前的任性,如果自己不要追究,傻傻地让陆谦哄走,是不是现在就不会闹到无可转圜? 陆谦勾起一边嘴角,做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眼睛看向靳朗手里抓着的那本小本子,淡漠的开口:「好了,戏都演过了,咱们对彼此也有个交代。你也不用装作一副痛心的样子,你我心知肚明就好。别闹得太难看…也别让你金老闆给人看笑话,说她教导不周…」 什么?喔对,小本子。谦哥肯定是误会了,现在故意用王明来气我的。靳朗举起手中的本子,急着翻给陆谦看:「谦哥,谦哥…你是不是看到这个了,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在生气?你误会了,我不是在假装,我是真的…是真的…」喜欢你…靳朗的声音低下去,心越来越凉,他翻不到他写着喜欢的那最后一页。为什么?好好的一页纸怎么会凭空消失? 陆谦静静看着靳朗从手忙脚乱到慢慢停止动作,无可辩解。他又说话了,声音很沙哑:「我现在…有旧人来,暂时没时间陪你了。」陆谦用力抿了一下唇,牙一咬,心一横:「我们解约吧!」终究把这样的话说出口。 陆谦没敢看靳朗的反应,直接转头对金小靡说:「金老闆,我要提早解约,帮我开一张票,把尾款给他。」 这几句话像利刃一般,划过他的喉头射向靳朗的心脏。他好像都能感觉到喉咙里的血气翻腾,堵在胸口,下不去,上不来。 陆谦痛的几乎失了勇气与他的男孩对视。 我只要你好好的。 陆谦说:「金老闆,我要提早解约,帮我开一张票,把尾款给他。」 轻轻的一句话,打的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头昏眼花。 金小靡皱眉,她很快的反应过来陆谦在做什么,但是非常不赞同。这样搞下去,靳朗要疯的。 果然… 「什么?」靳朗眥目欲裂,他上前抓住陆谦再度失控的吼:「你说什么?什么解约?什么尾款?我不要尾款,我要你跟我说清楚。我们之间,你说过的,不是交易。你说过的…」他大力的摇晃陆谦,似乎想把莫名其妙胡言乱语的爱人晃醒。 包厢的动静实在闹得太大,欧阳跑进去的时候,就看见靳朗揪着陆谦不放,他连忙过去将人架开。 「干什么呢,想对你谦哥动粗?」欧阳喝斥靳朗的不懂事。 靳朗被欧阳抓着退后了几步,近不了陆谦的身,只能伤心又愤怒的瞪着他。陆谦反而朝他走过来。 陆谦强迫自己将戏演完整,他伸手拿过靳朗抓在手上的小本子,翻到其中一页,拿给靳朗看:「你看,其实你自己知道的,我喜欢清纯的关係,金钱交易不就俗了吗?」 靳朗瞪着本子上自己的字跡:金主喜欢清纯型… 这到底什么跟什么?他脑中快速过了一遍他跟陆谦相处的片段,每一时刻都是岁月静好、每一个拥抱都是真心实意、每一个亲吻都是悱惻缠绵,他才不相信眼前这个陌生人说的屁话。 陆谦彷彿看出靳朗内心的质疑,他又补了一句,彻底击溃靳朗:「lion,说真的,这段时间我很满意你的服务,」陆谦撇开目光又叫了金小靡:「小靡,票开了吗?再加个一百,算是我对他服务周到的实质鼓励。」靳朗气得满脸通红、不可置信的瞪着陆谦。若不是被欧阳抓着,他可能要衝过去揍他。 金小靡深吸了一口气,趁着背过身去拿包时,揩了下眼角。她强压住梗在喉头的一股酸气,从随身包里拿出支票簿,抖着手开了一张两百万的支票递给陆谦。陆谦也从自己包里拿出那张有靳朗签名的借据,连同本子一起递给靳朗:「拿去。从现在起,你真的自由了。」 欧阳有木是最后一个进包厢的人,他不知道前面发生什么事,不过眼前陆谦跟金小靡的举动,已经足够让他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他们在赶走靳朗。 欧阳默默在心里叹气,轻轻放开先前被他架住的男孩。可靳朗现在已经无法作出任何动作,他只是呆呆的低头看那两张纸,整个人失了心魂。 陆谦看他这样,又再狠逼一把:「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从我家搬出去。」 陆谦这话一说完,靳朗的身体晃了一下,脸上血色快速褪去,苍白的脸衬的眼睛里的红更艳了些。靳朗就这样安静的盯着陆谦,好一会儿才缓缓伸手接过了小本子与那两张纸,轻声地问:「拿了钱,我们就两清了?」 两清?陆谦听到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裂开的声音。是两清了。 可陆谦发不出声音,连头都点不下去,整个人都僵住了,他只能调转目光,不去看他伤心欲绝的爱人。 陆谦这副样子看在靳朗眼里,就是金主连这个问题都不屑回答了。 道理是这样,没错。他一个拿钱办事的鸭子,跟金主谈什么两清?是他欠人家的。人家提早解约,还大发慈悲多奖励了一百万。他有什么好不知足的。 靳朗往后退一步,脸上突然出现一个与大红眼睛非常不相衬、可说是相当悽惨的标准笑容。他双手恭谨的交叠在身前,给陆谦鞠躬,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谢谢先生的光顾,为您服务是lion的荣幸。也谢谢先生的慷慨。」靳朗直起身,笑容惨淡目光灼灼的盯着陆谦:「最后,还有什么需要为您服务的?」言词得体有礼,可任谁都听出了那几句微微颤抖的话里压不住的心如刀割,一字一句都是凌迟。 如果刚刚陆谦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此刻,那些碎裂的心肝脾肺都一块块的骨肉崩塌,血淋淋的砸碎一地。千刀万剐,莫若于此。 陆谦剧痛,胸口好像硬生生接下了一拳,嘴里腥的发苦、苦的发涩。他看着靳朗倔强的撑着一个笑,心里疼的肝肠寸断,脸上绷的云淡风轻。 最后还有什么需要做的?他的小画家问。 还有那么多话没说完、那么多快乐没一起经歷过。那幅画都不知道他画完了没有,就已经是最后了吗? 千言万语。终究化为一句话:我只要你好好的。可一句不能说出口的话,在心里喊的再大声,也是枉然。 陆谦说了另一段话:「跟着丁桥出国吧,好好提升一下自己,眼界就不会这么窄了…」眼界宽了,你就会看见更好的人了。 你就会,忘记我了。 陆谦撇开头,似乎连最后一眼都不愿再看到他。 靳朗点点头。朝着不愿意再看他一眼的陆谦又鞠了躬,然后转身离去。 这个伤心的背影,后来一直留在陆谦的眼底,将他的眼睛染的孤单又寂寥。 「陆!谦!」包厢门一闔上,金小靡就气急败坏的想要骂人。靳朗已经要撑不住了,陆谦实在没必要把人逼到这份上…没必要把自己逼到这份上。 这可怎么办?靳朗还怎么回来? 靳朗回不来,陆谦还怎么能好? 金小靡急的眼睛发酸,但是想骂人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欧阳有木连忙把老婆按进怀里安抚,怕她动了胎气。 陆谦一直看着闔上的门,终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脚一软,往后一瘫,跌坐到沙发上。他拿起桌上的威士忌就着瓶口开始灌。倒的太急,他来不及嚥。没吞进胃里的酒液,一部分从他的嘴角流出来,一部分呛进他的气管。 他咳的眼泪都流出来。 金小靡过去搂着他拍背,既拍又打,像是要把陆谦打醒,哪有人这么浑蛋的。 哪有人对自己这么浑蛋。 陆谦越呛越咳,越咳眼泪流的越兇。从被王世强揭开伤口之后,这是第一次痛快的发洩。 他又恨又气,退无可退。 可以了吧。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没有了好吧。 去他的王世强,去他的王明。来呀!我不怕你们了,我没有软肋了,我什么都没有了。去你妈的!干! 金小靡就让他哭,现在除了让他狠狠地哭出来,好像也没有别的事能做。陆谦中了一拳,必须要咳出那一口鬱积的血才能好。 陆谦咳了好一阵子终于安静下来。他静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丁桥。 「丁桥,我是陆谦…」陆谦的声音已经哑的让人认不出来。 「你怎么了?」丁桥听到这样的声音吓了一跳。 「我没事。我跟小朗说清楚了。他可能会有点不太开心,」陆谦顿了一下:「我想请你们帮个忙,去我家把小朗接出来,帮我安顿好他,然后尽快送他出去。」 陆谦给丁桥发了家里的住址。末了,还加了一句:让纪声也一起去。现在! 丁桥跟纪声声因为那个惊叹号以为事态紧急,连忙赶去陆家。结果上了楼才发现根本没事,人家靳朗好好的在家。 陆谦家的大门并没有关实,他们走到门口就看见靳朗在屋子里跑来跑去。 丁桥与纪声声在来的路上琢磨过了,从刚刚陆谦的话里,他们猜测这两人肯定吵架了,靳朗搞不好在家里大发飆,砸锅摔盆、破坏公物。 结果,靳朗并没有大吵大闹,相反的他动作迅速的在收拾屋子。看到丁桥他们,好像也不惊讶,只是轻轻地说:「稍等我一下…」 他们满头问号的在客厅看着靳朗进房。 靳朗打开陆谦之前帮他备的那一个大行李箱挑挑拣拣,有的掛回衣柜,有的放进一个小行李袋。当初怎么来的,现在就怎么走。 不属于他的东西,通通留下。 这几幅画算是自己的东西吧?自己產出的垃圾自己处理。金主的旧人归来,再留着lion的东西不合适。他想了一下决定带走。 靳朗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想着陆谦之前哄着他出国,原来是给他台阶下,自己还傻傻的闹,果然不识好歹。现在人家挑明了说,说你见识短浅呢,还不快滚出去长长见识。 出去也好,换个新环境,有金主的金援,自己省一点、另外再打个工,应该没问题。 这回找工作,就不用再把自己卖掉了。 靳朗露出一点笑容,可怎么看着有点渗人?纪声声越看越奇怪。 靳朗很俐落的整出一个小行李袋、一捲画筒,最后还很尽责的将金主屋子的其他角落也收拾好。一手拎着一大袋垃圾,一手拎着自己的简单行李,站到丁桥面前:「我收好了,走吧。」 他没问丁桥为什么来,也没问他们要带他去哪里,只掂掂手里的大垃圾袋子:「我先去倒垃圾。」 丁桥跟纪声声完全的莫名其妙。 陆谦说他跟靳朗说清楚了,他可能会有点不太开心。还发了惊叹号要他们快去。结果靳朗安安静静的,就拎着一个小行李袋,说收好了? 他真的知道或是同意要去法国美术院吗? 「你…的行李,就这样?」纪声声忍不住开口问:「要去法国的东西都收好了?」 「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靳朗安静地说。 「刚刚那个大行李箱呢?」纪声声又问。 「那个是lion的东西,我不能动。」靳朗回答。 谁是lion? 纪声声还要再问,丁桥开口了:「好了就走吧,证件都带齐了就行,缺什么到时在法国买就好了。」 丁桥跟纪声声先走出门,靳朗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再见了。或者要说不见了。 他曾经以为拥有过的九个月的家。 关上门。此去经年,不復相见。 陆谦病了 陆谦在有木待到很晚,他不敢回家,怕遇上靳朗。直到接到丁桥的消息,说他们已经将人接走、安顿好了,他才让小天送他回去。欧阳交代的,最近一切都要小心。 陆谦回到家,不知怎么的,家里的气氛熟悉又陌生。 还是那么窗明几净,就连他以为会像颱风过境一般的靳朗房间,都收拾的整整齐齐。 他走进这个再也不会出现主人的房间,看着靳朗留下来的东西,那些他住进来之后,为他添置的衣物、跟陆谦一人一条的情侣围巾、那套靳朗穿起来帅的人神共愤的订製西服、两个人去逛街买的小画框、拜师之后带他去挑选的画具…… 还有那个为他特製的生日礼物,那个他每次使用过之后都小心翼翼清理爱护上油保养的櫸木画具箱。 都被他曾有的主人遗弃在这个屋子里了。 陆谦给的东西,他都不要了,就连陆谦本人,他也不会再要了。 陆谦,也被遗弃在这里。 领悟过来这一点,陆谦抱着同病相怜的画箱,痛的五脏六腑都像绞碎了,痛的喉咙紧缩眼眶乾涩,痛的喊也喊不出、嚥也嚥不下,痛的撕心裂肺又呆若木鸡。 人,是他亲手赶走的。感情,是他亲手斩断的。回家的路,是他亲手堵死的。哭个屁哭。 活该。死好。 会不会死了就好。陆谦坐在地上靠着靳朗的床脚自暴自弃的想。 丁桥是在几天之后才发现事态是真的严重,靳朗不对劲的令人心惊。 他整日整夜的画画。要他吃就吃、要他睡就睡,要他往东他就往东,绝无异议绝不顶嘴。可一个不注意,他就又画起来,无心无魂一般。嘴里应着好好好,手里做着别人要他做的事,可丁桥知道,靳朗完全不过心。 靳朗完全都不管接下来他要做什么,他任凭吩咐,就连出国手续,纪声声都毫无阻力的帮他办完了。出国前一天,丁桥才想起来,问靳朗跟家人朋友道别了没。 靳朗摇摇头说他没朋友也没家人。 「怎么会没家人呢?你这出国一去不知道要多久,至少该跟妈妈说一下吧!」纪声声隐约知道他跟妈妈关係不好,可再不好,也不能这样一走了之吧。 靳朗无所谓的耸耸肩,他拿出手机打了电话给苏琳,例行公事一般的陈述:「我是靳朗,我要去法国了,短期内不会回来,您自己保重。」说完就掛了电话,连再见都没说。 丁桥跟纪声声被靳朗粗暴的告别方式惊的无话可说。他们偷偷打电话给陆谦,问靳朗现在到底怎么了?还有,他们吵架到底吵完了没?靳朗都要离开了,两个人别再赌气了。 结果,陆谦只说:「我们分开了。靳朗拜託你们多照顾。」语气丧的好像在托孤。 被靳朗掛了电话的苏琳也惊的说不出话来,等她回过神再回拨靳朗电话时,她发现靳朗已经将她拉进黑名单,再也连络不上他。 终于,三月十五日,丁桥跟纪声声带着靳朗飞到法国,开始他行尸走肉魂不附体的异乡生活。 五天后,陆谦生日。 他今年,依然没有得到一个有蛋糕蜡烛的生日。他进了医院。 他是在旷工三天,徐扬小齐电话连络不上,最后被找到家里,发现昏倒在客厅而送去医院的。 前两天徐扬跟小齐以为陆谦是去南部谈一个新案子,所以没进公司。直到对方打电话过来问,说奥图的设计师怎么约好了却迟迟没出现,徐扬才发现陆谦失踪了。他们不断拨打陆谦跟靳朗的电话,始终拨不通。后来,靳朗终于接了电话。 「喂?靳朗?你们现在在哪里?怎么一声不吭的就给我搞失踪啊?叫陆谦给我死过来接电话…」徐扬一听电话接通,气不打一处来,立刻开骂。 「我现在,在法国。」靳朗的声音很慢。 「嗄?你们跑去法国干嘛?你不是刚回来吗,又去?陆谦太不像样了吧,居然连假都没请就给我跑去法国浪,叫他过来…」徐扬气的不行,又是一顿吼。 「我,一个人,在法国。」靳朗还是慢吞吞的说话,徐扬开始觉得靳朗有点奇怪。 「那陆谦呢?」徐扬追问。 「我不知道,去找他,前男友了吧。」 「什么前男…喂…喂…」徐扬不可思议的看着手里的电话:「小王八蛋居然掛我电话。」 「到底怎么了?谦哥呢?小朗怎么会一个人跑去法国?」齐少白在旁边隐约有听到靳朗的话,在旁边也着急的很。 徐扬沉默了一下,觉得靳朗的态度非常不对劲,那个慢吞吞的感觉,简直就是死气沉沉。他刚刚还说什么?陆谦去找前男友? 陆谦哪里有什么前男友。据他所知,靳朗就是他的初恋。 「出事了。我们现在去陆谦家。」徐扬带着齐少白衝去陆谦的公寓,在门外拍门拍了半天,最后在齐少白东翻西找下,发现包着塑胶纸插在门外花盆泥土里的钥匙。 两个人开门衝进去,一屋子酒气薰人,满地空酒瓶,而陆谦就倒在客厅沙发旁、一堆酒瓶的中间,看起来苍白的像死了一样。 徐扬吓的大喊一声:「小谦…」一个箭步衝过去,也不敢移动他,先检查他的呼吸跟脉搏。呼吸非常微弱、心跳很快、皮肤滚烫、额头却一片虚汗。肯定是发烧了,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冰凉的地上躺了多久。 齐少白在旁边立刻打了电话叫救护车,一阵折腾才将人送到医院。 陆谦高烧到接近40度,整个人昏昏沉沉,还吐了两次,呕吐物没什么胃残留内容,顏色却是咖啡带红色,医师一看就判定胃出血,必须住院治疗。 到底怎么搞的?陆谦从过完年后就是一副消沉的样子,那时还有靳朗在旁边。可现在,一个醉倒在家里,一个跑去法国。两个人都奄奄一息的样子,到底出了什么事? 从他们把陆谦送来医院之后,徐扬的眉头一直皱着,也不说话,就一直守在陆谦身边。倒是齐少白鞍前马后一会儿急诊一会儿住院处一会儿药局的跑个不停,还抽空去帮陆谦买了些住院必须用品跟宵夜回来。直到后半夜兵荒马乱都过去了,齐少白才坐下来休息。 他捧着宵夜递给徐扬,一袋煎饺、两颗热包子。徐扬摇头说不饿。 徐扬不吃,齐少白也跟着吃不下。两个连晚饭都没吃的人,现在因为病昏了的陆谦,都失了胃口。 第二天,徐扬把小齐赶回去上班,他留在医院照顾陆谦。主治医师巡房,趁陆谦稍微清醒的时候帮他安排了胃镜检查。从胃镜室出来之后,医师告诉徐扬,陆谦的胃出血是因为消化性溃疡合併胃黏膜撕裂,在做胃镜检查的当下,医师就找到出血点,先给予烧灼止血,后续还需要继续住院观察是否完全止血,也必须控制感染。 陆谦其实烧的迷迷糊糊的,一听到医生说还要继续住院,他就不肯了,一直吵着要出院,吵迷糊了,还跟徐扬说要离职。徐扬耐着性子哄,怎么也哄不住,气的徐扬真想一枕头打昏他。后来还是因为陆谦实在太虚弱,闹累了自己睡过去才消停。 「呼…」徐扬累的长叹一口气。绞了一条毛巾仔细的帮陆谦擦脸。 小齐推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小心脏轻轻的抖了一下,可能连本人都没察觉。 「…谦哥还好吗?烧退了没?」小齐拎着晚餐过来,放到旁边桌上,又问徐扬:「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就给他擦个脸,我已经弄好了。」徐扬把毛巾放回浴室,又洗了手回来准备吃饭。「今天一整天烧烧退退的,一下发汗一下又冷的发抖,还一直吵要出院,可真够惨的。」 「你辛苦了。」齐少白说。他将晚餐拿出来一样一样在桌上摆好,让徐扬赶快吃饭。 趁徐扬吃饭的时候,他绕到陆谦床边东看看西摸摸,检查一下点滴流速,看看人躺的舒不舒服。他发现陆谦可能汗流太多,枕巾被盖都潮了,又赶紧帮他换了新的。 徐扬看着他忙前忙后,叫他快回来坐好一起吃饭,小齐又削起了苹果,打算让徐扬饭后吃。 徐扬问了一下公司的事,刚过完年,案子大部分都在年前结案了,剩下一些小的或是还在谈的,这些都先交给林钧帮忙。陆谦接下的那个南部的案子,也先转给钱新宇,目前公司倒是没什么特别忙的事。 徐扬一整天陪在陆谦身边,他一直觉得陆谦整个人有点混乱,情绪极不稳定,也不是乱发脾气,就是有些焦躁,而且心情非常低落忧鬱。 他跟小齐说,他下午趁着陆谦清醒一点的时候问到底出了什么事,陆谦也不说。再问靳朗呢?他也只淡淡地说他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什么原因走的?陆谦又不说话了。看他这样消沉,徐扬也开不了口问他靳朗说的什么前男友的事。 齐少白也觉得很纳闷。陆谦跟靳朗一向很亲密,从来没见过他们红过脸,两个人一起的时候总是笑咪咪的,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两个人讨论了一会儿,完全猜不出什么原因。 晚上,徐扬将小齐赶回去休息,他上了一天班,下了班又跑到医院陪他照顾陆谦,第二天又得帮着去工地盯进度,他怕小齐没休息好,早早将人赶走。 齐少白走之前,还有点依依不捨,拉着徐扬的衣角也不说话。徐扬见他狗崽子一样软巴巴的眼神,忍不住笑起来:「好啦,快回去。」他揉揉齐少白的头,低头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拍拍他的屁股,让人回去了。 齐少白走了两秒鐘,又开门探头进来:「谦哥现在没有反抗能力,迷迷糊糊的,你可别趁机偷吃他豆腐啊…」齐少白故作严肃,伸出一个指头指着徐扬:「谦哥要是醒来,你不好交代。」 「交代什么?你当我是禽兽吗?他愿意我也不肯啊,」徐扬拿起陪病床上的枕头作势要打他:「我是有家室的。」小齐才吐着舌头笑着跑走了。 「神经病!」徐扬想着小孩那个软软的眼神,就忍不住想回家把人揉在床上这样那样。 回头看见病的东倒西歪的陆谦,叹了口气,认命的帮自己铺床。 徐扬心疼了 徐扬在医院陪床的这两天,陆谦一直昏昏沉沉、时睡时醒的。短暂醒来的时间,整个人都鬱鬱寡欢,不太说话,就算说话,也是简短敷衍。 他就像一个蚕茧,把自己包起来。对外界的事漠不关心,唯一说过比较长的句子,除了要出院,大概就是跟徐扬提离职。 徐扬很烦。他不知道陆谦怎么了。他一向都是很有分寸、不带麻烦的人,现在却变成一个胡闹的傢伙。 晚上,陆谦又睡着,他现在已经不太发烧了,但是却睡得越来越多,一副想长睡不起的样子。徐扬倒是睡不着,心里一直琢磨陆谦的事。忽然陆谦的手机响起来,来电人是金小靡,徐扬接了电话。 金小靡一听见徐扬说陆谦住院的事,不到一个小时,就在欧阳的陪伴之下赶到了医院。徐扬看金小靡坐在陆谦床边一副快哭的样子,有点莫名其妙,加上欧阳有木一脸肃穆立在金小靡身后,他实在有种陆谦快要死掉了的错觉。 「哎,你们别这样啊,他只是发烧加胃出血,又不是得了绝症,你们这么哀戚干嘛呀?」徐扬自己也担心陆谦,可金小靡的样子实在是太伤心了,他忍不住要他们收一收,别那么夸张。 「他不喜欢住院。」金小靡摸了摸陆谦身上的被盖,轻轻的说了这句。 「对,他一直吵着要出院。」徐扬连忙投诉陆谦不合作的幼稚行为:「你们看他这样烧的昏昏沉沉的怎么出院,还在观察胃出血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完全止血了,出什么院啊。」 金小靡知道陆谦非常排斥医院、排斥药味。自从那次暴力侵害,让陆谦住了快两个月的医院之后,陆谦对医院的厌恶,简直要绕道走,能避就避。如非必要,一般的小病小痛寧可放着自然好,从不看病吃药。 他烦透了医院里的一切。 金小靡看着欧阳,有点哀求的说:「我可以留在这里照顾他吗?」 「不行。」欧阳有木拒绝了:「你一个女人,还是孕妇,怎么方便留在这里照顾他。更何况上次產检,医生才说不是很稳定,要你多休息。」金小靡有点出血情况,搞的欧阳有木成天紧张兮兮的。 「可小谦十分讨厌陌生人,他不会要看护的。」陌生人加上讨厌的医院,在陆谦正低潮的时候,可能会再度把他逼疯。金小靡还想继续跟黑着脸的欧阳讨价还价。 「金老闆,」徐扬叫了一声就被打断。 「叫我小靡就好。」金小靡有气无力的说。 「小靡,我可以留在这里照顾他。你放心,我会把人顾好的。」徐扬诚恳的跟金小靡掛保证。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问一下金小靡,毕竟他们两人情同姊弟,她可能会知道一点内幕消息:「你知道陆谦他最近是怎么回事吗?我很担心他,他跟靳朗…?」 「他们分手了。」金小靡说。 「为什么?」虽然徐扬猜到了,但是真的证实这事儿,他还是挺惊讶的。「靳朗说陆谦去找他的前男友?陆谦以前不是没谈过吗?」 「……」金小靡心累的揉揉额头:「靳朗误会了。」 徐扬皱着眉说:「从年后回来上班,陆谦就不对劲。一直心不在焉忘东忘西的,整个人都恍恍惚惚。一开始我以为他只是假期症候群,可一路看到现在,他的情况越来越严重,」徐扬仔细的回想,又说:「不对啊,他这嗜睡的情况,好像过年那时候就开始了。那时我打电话去,都是靳朗接的,靳朗也一直很担心,怎么现在两个人闹到分手?到底怎么回事?」 这件事她不知道该不该说、能不能说。但是眼前这个徐扬的确是目前照顾陆谦的最好人选,有一些事他应该知道,才不会再出错。 陆谦,不能再受刺激了。 「徐扬,陆谦遭遇过一些事,很不好的事…」金小靡很艰难的开口:「他小时候…被侵犯过。」徐扬听到这句话,眼睛瞪的老大,惊到愣在当场。 侵犯?什么意思?是他所理解的那个侵犯? 金小靡红着眼睛继续说:「现在听说那个人要回来找他,还威胁要伤害靳朗。小谦一时心乱,治疗了好久的恐慌抑鬱又犯了。加上担心靳朗的前途,就想办法让靳朗去法国,说是学画,其实是担心那些人渣对靳朗不利…」 「靳朗不懂事,一开始不肯走,后来跟小谦大吵一架,是负气离开的。他不知道小谦过去的事,以为那人是…是他前任。他以为小谦为了前男友回来才赶他走。」 「小谦为了让靳朗离开,默认了。」金小靡很伤心地说。 「什么?」徐扬不敢相信。这得憋的多大的火,才能承认侵犯自己的人是前男友。多噁心人。 难怪陆谦噁心到什么都吃不下,会搞到胃出血,医生说那胃袋都空了,也不知道几天没吃过东西,加上大量酒精刺激,没有弄得胃穿孔,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 金小靡很无奈的说:「这是下下策,当时靳朗死活不肯走,小谦根本没办法,后来发现靳朗完全误会了,他将计就计,顺着他演下去。靳朗都要气疯了。」 「我才要气疯了,靳朗这个小王八蛋,怎么会误会的这么离谱?他脑子有洞啊?」徐扬真的要被靳朗气死。 金小靡摇头:「我也很气,但是也不能完全怪靳朗,他听到的版本很曖昧,小谦又完全不解释,也难怪他多想。」 「什么曖昧的版本?能把侵犯误会成谈恋爱?」徐扬没好气地骂。 「别人告诉他,小谦的第一个男人回来了…」 「……」去你大爷的第一个男人。真他妈的噁心。难怪陆谦百口莫辩。 「徐扬,这些事是小谦的隐私,我不该说的。」金小靡又内疚又为难:「可刚刚听你说他的情况,肯定抑鬱的病情更恶化了。我现在的情况又不方便亲自照顾他,只能拜託你多多费心,尽量不要刺激他。」她吁了一口气:「小谦出事的时候才十三岁,什么都不懂,就一直认为性啊、亲密啊是非常不好非常脏的事。后来他发现自己喜欢男人,就更觉得自己噁心有病,好长一段时间不肯亲近人。你那时…应该也有发现。」金小靡说的是徐扬之前追陆谦的事。 徐扬点点头。他想起来陆谦非常抗拒跟别人肢体的碰触,他能勉强自己跟别人有一些社交性的握手、虚虚的环抱之类的,但是再多就不行。那时他问过他:为什么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还替他担心这样处处防备,怎么找人谈恋爱? 现在他知道了,陆谦当时根本没法谈恋爱,以他的情况看来,他无法接受这件事。被男人性侵之后,居然发现自己爱男人,这样的心理衝击,任谁都无法接受,根本荒谬至极。 好不容易出现靳朗,单纯的大男孩慢慢的卸了他的心防,结果现在又…。徐扬一口老血哽在喉头。 这两个笨蛋,以为在演狗血琼瑶剧啊。误会来误会去,是不是还要下一场大雨在雨里狂奔啊?烟雨濛濛啊?庭院深深啊?海鸥飞处彩云飞啊?现在一个飞去法国,一个折翼倒在病床上,真是浪漫唯美哦… 有病! 两个男人什么鬼的不能把话说清楚,非得这样折腾。 金小靡看徐扬脸色难看没说话,又提醒了一句:「还有,请你也别再提靳朗。」金小靡很疲惫的说:「你不知道靳朗走的时候,小谦他…简直要崩溃了。」 「……我知道了,这一阵子我会一直陪着他的。」徐扬也吐出长长一口气:「你放心,陆谦的事…我谁也不会说。」 欧阳有木带着金小靡离开了,离开前徐扬又问了一下关于人渣的事,难道就这样放任他们嚣张?欧阳说已经在处理了,一个都不会放过。 徐扬知道陆谦颓靡的原因,心里很难受,也知道心病不能逼太紧,只能慢慢来。目前先把身体养好,心理的问题他再来慢慢想办法。他打算这一阵子都在医院陪着陆谦。 「要不要请个看护来帮忙?」齐少白看徐扬这个大少爷忙的团团转,平常都是让人伺候的命,他哪会照顾别人。实在看不下去,忍不住提议。 「不用了,就几天而已,陆谦不太喜欢陌生人离他太近,现在又病着,我怕他更不舒服。」徐扬拒绝了小齐的建议。 「可你累的黑眼圈都跑出来了,在医院你睡不好吧?还是你回家睡一下,今晚我来陪谦哥?」齐少白偎在徐扬怀里,手心摩娑徐扬几天没刮的下巴酥酥痒痒的,鬍子拉碴,颓废的不像话。 「唔……」陆谦在病床上迷迷糊糊的发出声音,徐扬以为他要醒了,连忙站起身上前查看。被忽然推开的齐少白有点错愕。 这不是第一次了。 一开始他以为是自己多心,但次数多了,他实在说服不了自己。 自从陆谦住院以来,徐扬一直陪在病床边,没去过公司,也没回过家。公事都手机电脑远端遥控,个人私事都由齐少白跑腿,每天两个人见面的时间就是齐少白下班后到医院给徐扬送吃的、送换洗衣物、看看陆谦的这短短几小时。 之前小齐来的时候,徐扬还会撒撒娇,埋怨一下自己好辛苦,要抱抱要亲亲才能好。可从昨天开始,他就觉得徐扬有点奇怪。 齐少白知道那个金老闆来看过谦哥。他也知道徐扬从金老闆那边确认谦哥跟小朗分手了。他还知道徐扬非常生气,骂小朗骂个不停。 徐扬是心疼了吧? 心疼谦哥因为跟小朗分手而憔悴成这样。 别说徐扬心疼,连齐少白每次看到瘦的不成人形薄薄一片又总是皱着眉昏睡的陆谦,他自己都心疼的要命。 更何况,是一直把他当成宝的徐扬。 那肯定心疼的再容不下其他人了吧? 是谁的电话? 齐少白看着徐扬在陆谦病床旁忙东忙西,心情有点复杂,却又很平静。感觉一切就是水到渠成,非常理所应当的状态。 徐扬在陆谦床旁观察半天,发现他只是梦囈,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唉声叹气的又坐回小齐身边。 「谦哥为什么一直昏睡?他都不醒来吃东西,身体怎么受得住?」齐少白问。 「他的胃还要观察几天,现在好像还有一点点出血,医师本来这几天就嘱咐要禁食的。已经有给他打上营养针,之后再休养一阵子,应该就没事了。」至于昏睡,大该就是心理问题了,这事不能对小齐说,徐扬只淡淡的交代:「陆谦一心情不好就用睡觉逃避,现在跟那傢伙分手了,肯定要睡上好一阵子。那小王八蛋,就别让我遇见,我见一次打一次。」提到靳朗,徐扬还是气得牙痒痒的。 「谦哥跟小朗到底怎么了,他们两个人那么好,怎么说分就分?」齐少白真的百思不得其解。他后来有再找过靳朗,不过靳朗的电话不是没人接就是关机,他始终没再连络上人。 「我也不是很清楚,」徐扬避重就轻:「你别问,也不要在陆谦面前提到他。总之,是他对不起你谦哥,我们现在除了让陆谦快点好起来,就是要帮他赶快忘记那个浑蛋,赶快走出来。」他皱着眉看着要死不活的陆谦,觉得很烦燥,嘴里还碎碎念:「谈个恋爱谈成这样,也真是够了。挑来挑去挑来挑去,偏偏挑了一个糊涂蛋。我都比他强上八百倍。」 「……」什么意思?是在埋怨谦哥当时没挑上他吗?齐少白嘟着嘴皱着眉看着徐扬。 「我有说错吗?难道我不比靳朗好?」徐扬回瞪着齐少白:「你老公天下无敌第一优秀,你自己不知道?」 「切…」齐少白被徐扬的厚脸皮逗的翻白眼,「对,你好棒棒。」小齐摇摇头,心里怪异的感觉自己强压下去。 「对了,我们俩也要收敛一点,人家陆谦现在是失恋的人,我们别太刺激他,在他面前不要太亲热。你坐好,别靠着我了…」徐扬把齐少白扶正,让他规规矩矩的坐着。 齐少白又用了一点力,将心头作乱的小恶魔再压回去。 没什么。不要刺激失恋的人。很正当的理由。 齐少白在病房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陆谦又住了几天医院,确定胃部已经不再出血,发烧情况也已经控制住了,医师终于批准出院。 四月一号,徐扬跟齐少白一起送陆谦回家。早在前一天,齐少白就先过来将陆谦家收拾乾净。原本整个屋子窗户关的紧紧,酒气混杂呕吐物的秽气捂的快要发酵,齐少白一踏进去差点吐出来,他摀着鼻子快速开窗通风,然后忍着噁心将房子收拾乾净。 小齐一边拖地,一边非常心疼。 谦哥是一个自律又爱乾净的温和绅士,到底是发生什么,才会让他颓废至此,激烈的将自己跟家里弄得一糰糟?真的仅仅只是失恋? 谦哥跟小朗,明明两个那么相衬那么相爱的人,怎么会说分开就分开。小朗怎么会说走就走?还走得那么远那么决裂。所有的朋友都不要了。 小齐有点伤心,他很喜欢靳朗这个朋友的,可他一声不吭的不见了,留下病的糊里糊涂的谦哥,也难怪徐扬生气。 唉,这阵子,徐哥一颗心都扑在谦哥身上,连工作都顾不上,更别提好好照顾自己。谦哥病了,瘦了一大圈那是自然的,徐哥也跟着瘦了一小圈,都不知道抱起来会不会喀手。 好在明天谦哥就可以回家了。 那徐哥,也可以回家了吧? 齐少白有点心不在焉的想,他好想抱着徐扬好好的睡一觉啊。 他去超市买了一堆菜,塞满陆谦的冰箱才回家。 第二天,在徐扬跟齐少白的护送之下,陆谦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他一直很安静,到家了,也只是轻轻地说:「你们回去吧,我要休息了。」就自己进了房间,将两人留在客厅面面相覷。 一整个行尸走肉。 徐扬无奈的摇摇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检查一下齐少白的劳动成果:环境整洁、冰箱里有食物、酒精类饮料都被清空。看起来没问题之后,带着齐少白回家。 回家之后,齐少白以为他俩小别胜新婚,徐扬肯定会迫不急待的想这样那样,没想到当他害羞的做完一切准备,徐扬已经累到自己睡着了。齐少白有一点点失望,看着熟睡中疲惫的男朋友,想起他在医院说的:不要在陆谦面前太亲密,怕刺激他。 现在没有陆谦,应该可以了吧?齐少白把自己塞进徐扬怀里,不算安稳的睡了一觉。 接下来日子过的很快。 陆谦要离职,徐扬不肯,只给了留职停薪假,陆谦一口气打了三个月的假条。像是要逼得徐扬直接开除他,寧可四处晃来晃去,也不肯去上班。 徐扬没中计。他没招新人,自己接过陆谦的工作,一人当两人用,每天都忙的马不停蹄。 而齐少白,除了原本的助理工作,还忙着八月底的升级执照考试,白天忙完公司的事,晚上还得念书。有时他们去探望陆谦,在谦哥家待晚了,回到家徐扬也不放过他,非逼得他念完今天进度才能去睡觉。搞得齐少白有时候都不敢跟着去看谦哥了。 今天,六月二十七号。齐少白二十四岁的生日。若不是一大早齐妈妈跟林凯分别打了电话来跟他说生日快乐顺道叫他起床,他自己都要忙忘了。 可想起来又如何?今天是週间,大家忙得要命,谁会记得小助理生日?就算记得了,谁又有空过生日? 至于徐扬…那就更不用奢望了,他好像从来没跟徐扬说过自己生日是什么时候,徐扬本来就不知道的,现在这兵荒马乱的时候,也不用特地说什么。 过日子,远比过生日重要。 他抓抓刚起床的鸟窝头走出房门,不意外的,徐扬已经走了。最近徐扬每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什么,虽然白天工作晚上回家两个人都在同一个地点,但是见上一面好好说说话却变得好困难,就连原本同床而眠的习惯,也因为徐扬总是晚归怕打扰到齐少白而改变了。一开始,他让小齐睡在主卧,自己晚归了,就直接睡在客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徐扬就一直这么睡着,小齐也没问,奇怪的气氛、没有吵架却忽然淡下来的温度,说不出原因有点尷尬的疏离,就这样若有似无的瀰漫在他俩人之间。 小齐心里有点慌,但也还好。一直有准备,到时…应该不会太狼狈吧。 他看着桌上徐扬备好的早餐,揉揉脸,还是笑着吃完了。 晚上,他在陆谦家的厨房帮着煮一点养胃的山药鸡蓉粥。最近这一段时间,陆谦身体好很多了,精神状况也持续稳定恢復中,虽然仍不太爱说话、情绪不高,但也不会整日的窝在家里。他开始会去外面公园逛逛,甚至前一阵子还自己开车去邻近县市小旅游。他曾经说过几次不要小齐他们过来,但是齐少白可能被“一开门就发现倒在地上的陆谦”的这个画面吓坏了,所以常常找藉口来陆谦家看看。他最近常用的藉口就是要考试了,很多地方看不懂,必须来请教陆谦。 煮好粥,齐少白拉着人出来吃饭兼学术讨论。 陆谦很无奈。齐少白的藉口实在太蹩脚。他家里摆着一个设计总监男朋友,哪里需要找外援。陆谦知道齐少白大老远跑来家里煮饭请益的行为,只是因为担心。 他知道小齐一直很忧虑。怕他不会照顾自己、怕他饿了、怕他太久没上班业务生疏了,还有,怕他孤单。所以时不时来探望他,煮煮饭说说话。陆谦对于自己这个善良的小助理,实在心存感激。 「小齐,谢谢你。」沉默好长一段时间的陆谦终于主动开口说话,齐少白好惊喜,陆谦很少主动开口,通常都是小齐问,他才开口回一句。 「不客气,谦哥。」陆谦看见齐少白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开心到眼睛里都有笑意,心里有点震动,既温暖又带点内疚。他不由得又多问了几句:「最近办公室还好吧?忙吗?」 「忙啊!忙死了,你不在,总监也天天往外跑,公司都没人镇着了。你快点回来,大家都好想你。」齐少白趁机怂恿陆谦快回到工作冈位。 陆谦微微笑:「给大家添麻烦了,」他看着齐少白眼里期盼的光,觉得自己也真的该振作起来。闲散了这么久,够了。这么一天天的让齐少白跟徐扬轮着往家里跑,从工作上的同事变成家里的褓姆,实在太不像话。这也就是仗着徐扬跟齐少白跟他的交情,否则哪个老闆能忍受陆谦这样任性的。 其实,他也只是有点累了,活得太艰难,有时候就想不管不顾的放纵任性一下。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会好全的。 正当陆谦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手机响了,陌生的号码,他看了一眼,带点疑问的神色接了起来。 「喂…?」陆谦迟疑的出声。 「……」电话那头收讯不是很清楚,可不妨碍陆谦听电话,因为根本没人说话。隐约的音乐声跟时有时无的杂讯中只传来压抑的呼吸声,平缓,带着一丝混乱。陆谦听得出来。 「……」陆谦脸色越来越苍白,最后问了一句:「是lion吗?」 语气很轻很淡。 是谁的牛奶? 齐少白看着陆谦握着手机安静的听了一会儿,脸上的神色从一开始接电话的疑惑、到慢慢发白。他听见谦哥开口说话:「是lion吗?」声音是冷淡疏离的,但握着电话的手洩漏了他的情绪,谦哥正在微微发抖。 陆谦闭上眼睛又睁开,他分明听见电话那头的抽气声,可他还是强迫自己轻轻的笑了一声,说:「哎,以后别再打电话来了。你知道,我不太方便……」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阵乱七八糟的刺耳声响,然后归于寂静。 肯定是小朗摔了电话。 陆谦慢慢把电话从耳边放下来,人又开始呆呆的,齐少白有点担心,喊了一声:谦哥… 陆谦没回应,只是站起来,慢慢走回房间。 妈呀!到底发生什么事。一通lion的电话,把谦哥打回两个月之前的失魂样。 齐少白赶紧打电话给徐扬:「徐哥,你快来。谦哥又变成那样了……」沮丧又着急的声音,吓的徐扬半个小时后就出现在陆谦的客厅。 徐扬心急火燎的赶来,连忙问发生了什么事,齐少白一五一十的说了。他告诉徐扬,本来陆谦情绪不错,还能笑着跟他说几句话,后来接了一通lion的电话,不到一分鐘的时间,陆谦就变回空洞的状态,之后就回房躲起来了。 「徐哥,你知道lion是谁吗?谦哥接电话的态度好怪,他很冷漠的要对方别再打电话来了,可是他眼睛一下子就红起来,手也一直发抖,非常伤心的样子。」齐少白顿了一下,迟疑的说:「lion会不会是小朗?」 「……」徐扬听完齐少白的叙述,也没说话。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最后问了一句:「吃饭了吗?」 「谦哥吃了小半碗粥。」小齐赶快回答。 「你呢?也吃粥?」徐扬问。齐少白这阵子白天跑好几处工地,晚上又要念书,体力消耗的挺大的,只吃粥怎么会饱? 「你也别老是煮粥了,陆谦都该吃腻了,」徐扬跑去翻了一下冰箱,有点嫌弃的说:「牛奶都过期了。小齐,再去帮你谦哥买瓶鲜奶,顺便看还有什么蔬菜水果鸡猪鱼虾的,都买点回来。对了,鸡蛋也买一些,冰箱里连颗蛋都没有。真是的,这到底过的是啥日子…」徐扬一边碎念,一边指挥着齐少白出去买东西。 把齐少白支出门后,他看了一眼陆谦紧闭的房门,拿出手机拨了电话。 「小靡,lion是谁?」电话一接通,徐扬劈头就问。 「……」金小靡愣了一下,不知道徐扬怎么会忽然提起lion。「发生什么事?」她紧张的问。 「陆谦接了一通lion的电话,好像叫对方别再打电话来,现在又一个人躲房里了。」徐扬说。 「唉…」金小靡叹了一口气:「lion就是靳朗。」 「……」果然。徐扬也无言。 他知道这两个人虽然分手了,但是那么深厚的感情岂是说放就能放的。陆谦狠心伤人又自伤,小浑蛋靳朗糊涂愚蠢的乱误会,但他俩深爱彼此却无庸置疑的。都是关心则乱。 两个笨蛋都该各打五十大板。 「那人渣的事有着落了吗?」徐扬又问。 「嗯,有点头绪了。王明,就是那个…欺负小谦的贱人,欧阳已经有他狱友的消息,现在正在追。另外一个威胁靳朗的王世强,哼,」金小靡冷笑一声:「他自己作死,想钱想疯了。欧阳在佈线,应该快能收网了。这回连他老大都保不了他。欧阳说等事情完结之后,再告诉小谦,免得他担心。最近这几天你们都小心些,我怕有人会去找小谦麻烦。欧阳已经有加派一些人手在小谦家附近暗中盯着。」 「好。」徐扬有点紧张,但是也知道陆谦跟靳朗的威胁在经过这关之后就能解除。「我这一阵子也连络上之前您跟我说的那个童洁心理师,她建议我带陆谦过去看看。我还没跟陆谦提,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我想等之后再劝劝他…」 「小谦挺排斥这个的,」金小靡跟徐扬说:「那时候在医院,童老师几乎天天都去看他,他后来多少有跟童老师聊一下,但是出院之后就不再愿意谈了。就连抑鬱症,也不去童老师那边看。他找了一个不知道他情况的医师,只说自己心情不好、失眠,要医师开一些减轻焦虑、助眠的药,根本完全乱来。」金小靡越说越生气。 「我再想想办法。」徐扬无奈的跟金小靡掛电话,心里琢磨着该如何跟陆谦提这件事。 徐扬这阵子除了忙工作的事,他还拨出一点时间去找了金小靡跟他提过的那个心理师--童洁。 童洁早已经在外面开设了独立心理諮询门诊。她年近五十,保养得宜。看起来就像个四十出头的优雅女士。 徐扬预约了童洁的专家号,然后跟童洁叙述了一个朋友的故事。 童洁越听越疑心:「您说的这个朋友……?」 「他叫陆谦,不知道童老师还记得吗?」徐扬坦白的说。 童洁有点惊讶又抿紧嘴巴,事关病人隐私,她无法随意透露陆谦当年的情况。徐扬可以理解,他把最近发生的事都跟童洁说,问童洁他该怎么帮助陆谦。 「我只是想帮帮他…」徐扬很诚恳的说。 童洁其实在那之后就没有陆谦的消息了,事隔十五年,童洁对这个个案还是记忆深刻。一个无助倔强的小男孩,现在长大了啊。 「听你的叙述,你的朋友很可能有中度抑鬱的问题,不过还是需要他本人来我才能给出正确的诊断跟治疗。」童洁说。 徐扬明白童洁的意思,在没有病患本人的同意下,童洁甚至不能透露出陆谦曾经是他的病人。 「好。我再问问他。」徐扬说。 徐扬又问了一些问题,童洁跟他谈了一会儿,最后她还是要求徐扬带他的朋友来諮询。 徐扬点点头,他觉得应该让陆谦来跟童洁谈一谈,她真的很有说服力。 可现在他站在陆谦的客厅,看着他紧闭的房门,他根本开不了口。他有什么办法能提到童洁而不被陆谦发现他已经知道他的秘密了?根本不可能。 正当徐扬十分纠结的时候,齐少白回来了。他拎着两大包菜进门,提进厨房、将东西分门别类整理好放进冰箱。 徐扬跟在小齐旁边,一边看他收拾,一边跟他说:「今天你先回家,陆谦情况不对,我留下来跟他谈一谈。」 齐少白点点头,说:「你明天还要出差,也别太累了。」脸上还掛着浅浅微笑。 徐扬看见他将东西都归置好,从袋子里拿出最后一样东西,随手就放在厨房檯面上。是一包糖。 牛奶、鸡蛋、糖,都齐了。这小子在暗示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馋了吧?就是个小贪吃鬼。 正好自己也想帮他补一下,既然食材都全了,那就现在煮。徐扬让齐少白出去客厅等着。 他拿出一个小锅倒了牛奶准备加热,齐少白没去客厅等,他就站在厨房门口安静地看着徐扬动作。等到徐扬从冰箱拿了颗鸡蛋出来,齐少白忽然开口说要回去了。 「?」徐扬疑惑的看着他,急着回去干嘛?他牛奶还没煮好呢。「你等一下啊,我还没弄好,很快的。等一下走的时候再帮忙把垃圾拿出去丢,现在天气热,蛋壳很快就会发臭了…」齐少白脸色有点不好,刚刚还浅浅的笑看起来竟觉得有些勉强,徐扬还想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就走开了,乖乖去客厅坐着等。 五分鐘后,徐扬终于煮好了,他把锅子里的鸡蛋牛奶倒到杯子里正要端出来,还没走出厨房就听见陆谦房里哐啷一响,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徐扬顾不上其他,手里还抓着杯子就衝进房间,看见陆谦惊讶又带点茫然的坐在床沿。徐扬小心的跨过满地碎玻璃,随手将那杯牛奶放在床旁的小边桌上,伸手探了一下陆谦汗涔涔的额头,问发生什么事。 齐少白这时也拿着扫把进来,他沉默的看了一眼房里的情形,快速地把地上扫乾净,又安静的出去了。 陆谦看着眼前两人默契十足的为他忙碌,心里有点酸,更多的是过意不去:「我没事,刚刚睡着了,做了个噩梦,想起来喝杯水,手没拿稳…」 「陆谦,你脸色真的很不好。我跟你说,我没办法再放任你这样继续糟蹋自己了。看你今晚是要好好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事,还是让我站在这里一直盯着你…」徐扬非常严肃。 「……」陆谦一脸黑线。他跟徐扬对看了一阵子,发现徐扬是认真的,不免生出今天在劫难逃的无奈感。陆谦动了动眼睛,看到床边小柜子上多了一个杯子,还有一股甜甜的味道,他转移话题,讨好的说:「这是什么,给我的吗?好香啊…」他伸手就要去拿。 徐扬拍开他的手,自己端起杯子:「这是小齐的牛奶,不是给你的,」他一边往外走,一边碎念:「被你吓的差点忘了,我先拿出去给小齐,等一下再回来收拾你。」 可当他走出陆谦的房门,哪里还有齐少白的影子。 徐扬的退而求其次 徐扬端着小齐的牛奶出了陆谦的房门,齐少白已经不在了。 十分鐘前,齐少白从陆谦房里扫完玻璃屑出来,发现走廊地上有一小摊刚刚被跑的很急的徐扬溅出来的牛奶,他又去拿了拖把拖地。甜甜的鸡蛋牛奶不赶快擦掉会黏黏的,还会招蚂蚁。 齐少白脸上很平静,但是握着拖把的手用力到有些发抖。 从他听见徐扬要他出去买东西,他的心底就有点晃。人总是无法记取教训,总忍不住要试探。特意买了包糖回来,想不到徐扬都等不及他走,当着他的面就能把鸡蛋牛奶煮出来,端进陆谦的房。 他答应过,不给别人煮。他答应过的。 他都忘记了。 齐少白低着头拖地,看见一直有水滴滴在地板上,他眨眨眼睛,继续拿着拖把将水滴拖掉。 他收拾好打扫用具,收拾完厨房,绑好垃圾拎到客厅,徐扬还在谦哥房里没出来。 他想起徐扬说不要刺激谦哥。其实就是不想谦哥看见自己在他身边吧? 就像那一晚,陆谦忽然拿着钥匙自己开门进来,撞见自己在徐家。 那天徐扬说:你怎么还没走? 齐少白在六月天里打了个寒颤。 快走。他不想再被问一次。 齐少白提着垃圾落荒而逃。 他关上门离开,将徐扬留给陆谦那刻,忽然又想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是谁说的,过日子,远比过生日重要。 可是,这日子真的快过不下去了。 齐少白在路上游荡,一颗心空空的,有点难受,他想找点事情做。今天生日,还是要吃点蛋糕应应景的,只可惜时间晚了,平常他们常去的那家蛋糕店已经打烊了。 没关係,他没徐扬那么挑嘴,路边找个二十四小时便利商店,里面有卖那种切成扇形小块的蛋糕,退而求其次,可以代替。 齐少白的心揪了一下,伸出去要拿蛋糕的手停在半空中。其实,是挺配的。他就是次。 徐扬退而求其次的次。 举在半空中的手,迟迟拿不起来彷若千斤重的小蛋糕。 还是不甘心的吧?谁要吃这种,它根本就不是圆形。根本就称不上生日蛋糕。 就今天,二十四岁的第一天,他不想将就。 齐少白快步走出商店,回家。他睡回自己的客房,睡下去之前还称讚自己提得起放得下、是个有骨气的好宝宝。 抱着隐约还沾着徐扬气息的被褥,齐少白脑中一直出现徐扬最近这两多个月绕着陆谦打转的模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对比无心冷淡的疏离,好宝宝哭了。 实在他妈的很不爽,他居然在这种酸涩情形下,还是满心的好想他。 马的,骨气呢?都被狗吃了。好宝宝是被自己气哭的。 陆谦家。 陆谦被徐扬喊出来在客厅坐好,他给陆谦跟自己各冲了杯茶。 「说吧!」徐扬端着茶,示意陆谦开口。 「说什么?」陆谦装傻。 「随便你要说什么,你说我就听,」徐扬态度轻松随意,但却不容陆谦拒绝:「这两个月你不去上班,寧可在家瞎折腾,又是发烧又是胃出血的,搞得公司鸡飞狗跳,把我们吓的神经兮兮,难道不该给我一个解释?」 陆谦说:「解释什么?我要离职是你不同意的。让你们别来,也是你们自己一天天的往我这里跑。我都没嫌你们囉嗦,你还怪起我…」 「你…」徐扬正要开骂,陆谦又说话了:「更何况,你不是都知道了?」 「嗄?」徐扬心一惊。都知道了?他知道我知道了?徐扬有点防备的看着他:「我知道什么?」换徐扬装傻。 「知道我跟小朗分手了,也知道是什么原因分的手,」陆谦平静地说:「还知道我小时候被性侵了…」语气淡的好像在说别人的事。 陆谦窝在沙发里,很疲累的吁出一口长气:「小靡那次来医院看我,她不是都跟你说了?那个时候我没睡着。我只是不想理人罢了。想不到她一下子就把我卖了。」陆谦有点埋怨。 「……」徐扬小小的尷尬,他们背着人说话,想不到正主全都听见了。「你,你别怪小靡。她是太担心你,怕我什么都不知道,没能把你照顾好…」徐扬小心翼翼替金小靡开脱。 陆谦懒洋洋挥挥手:「我知道,我没怪她。本来也从来没怪过她。这么多年了,她也不好受…她一直很自责,我都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徐扬不知道怎么回话。这种时候,陆谦想的还是要怎么安慰人。 「你想…聊一聊吗?」徐扬真的太尷尬了,他自己起了一个头,硬要人家给一个解释。现在,陆谦态度放软了,他反而觉得自己是王八蛋,这样硬要人掏心挖肺的说自己的痛处要干嘛? 陆谦把脸埋在掌心,用力的搓了几下脸,然后抬起头看着徐扬说:「可以啊,聊一聊。」眼睛里有种很奇怪的光,像是有一根弦快绷断了,又像是有一颗大石要落下。徐扬说不清那是风雨欲来,或者是即将雨过天青。 陆谦说了要聊一聊,然后就靠进沙发里,半天没说话。徐扬也没说话,他让自己坐的更舒服一点,准备接受陆谦的暴击。这一夜,肯定不好过。 陆谦沉默了很久,像是在斟酌怎么开口。 「那个时候,我真的还小。才十二、三岁,」陆谦说的很慢,眼神飘的很远:「我看到他们的时候,那个男人正压着小靡在扯她的衣服。小靡受伤了,一直流血也一直哭,好像发疯一样的挣扎。看到小靡被欺负,我直觉要救她。我从地上捡了一个玻璃酒瓶打那个男人的头,让小靡有时间逃走。不过,也激怒了那个人,」陆谦看着自己的手,自嘲的笑了一下:「我很勇敢吧?用酒瓶砸人头,都不怕砸死人…要是能砸死就好了…」那就不会有后来的事发生了。 徐扬揪心的听着这些金小靡没透露的细节,平稳的陈述中还能感觉到当时的绝望。 「一开始,我真的不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是什么事。我只知道很痛。那个人很脏、很臭,他抓住我,把我压在地上,脱我的裤子。」陆谦很冷静地叙述金小靡跑走之后的事。「总之,我很痛、非常非常痛…他力气很大,很粗鲁,那种感觉好像要撕裂我的身体,我觉得很噁心,一直想吐。」陆谦大喘了一口气。「后来他,完了之后,开始摸我。我很害怕,也很不舒服。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发洩完还不停下来。他一直摸、他抓着……我的下面,他的手很粗,一直摩擦我,我,我,居然起反应。」陆谦语气开始颤抖:「我发誓,我没有喜欢他这样,可是我的身体…我的身体不受控制,」「那个人发现之后,更兴奋了,他一直说下流的话,问我是不是喜欢?是不是一直幻想被男人强姦,」陆谦把头埋进臂弯:「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他吸了一下鼻子:「后来我,我最后,最后…也…」陆谦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真的很厌恶那时发生在我身上的事。真的。」他停顿了一下,很嫌恶的语气:「为什么我要有反应,」陆谦说不下去,他对于自己控制不了的生理反应感到羞耻。 「那里被触碰,有生理反应是正常的,但生理反应是一件事,你不同意是另一件事,不同意就是性侵害。」徐扬忽然很强硬的说话。他为他的遭遇下了註解。 陆谦难过的情绪被拉回来,他抬起头感激地看着徐扬,此刻他真的非常需要有人理解他遭受到的事情。那不是什么第一个男人,不是什么老相好。那就是一次他不愿意不同意的暴力伤害。 「有很多的男性受害者都有反应的,不是因为你喜欢。让受害者,嗯,硬了,甚至,射了,是很多强姦犯都常用的伎俩。就是为了要羞辱受害者,也要误导别人,让别人,甚至是受害者本人,以为他自己其实,也有爽到,以为这样能规避制裁。」徐扬继续坑坑巴巴的、有些不好意思但非常坚定的安慰。 「…嗯?」拉高的尾音显示了陆谦的疑惑。这段话好熟悉。 「这是一个心理治疗师跟我说的,」徐扬小心的问:「童洁?你还记得吗?」 童洁?陆谦努力的想了想,他有很多记忆都被刻意遗忘,童洁也是。但现在被徐扬提起,那个大姊姊温柔的眉眼,自然也就浮现出来。 「你还去找了童老师啊,」陆谦僵硬的拉出一个不自在的笑容:「有心了。」 「你别嫌我鸡婆。你最近这样,我们真的很担心。」徐扬说。 陆谦点点头,并没有生气:「童老师还好吗?她还记得我?你们还说了什么?」陆谦有点好奇。 「她应该是记得你的,我从她的表情能猜出来,不过她没承认她认识你,我想,她是要保护你的隐私吧。」徐扬顿了一下:「她最后还是叫我要带“我的朋友”去跟她諮询。」 「啊?为什么?」陆谦皱着眉,有点像被告状了那样的不满:「你跟她说什么?让她觉得我需要再去諮询?」 「那个,你最近精神状态不是不好吗?我就跟她说了,她觉得你有中度抑鬱的情况…」 「还有呢?」看着徐扬欲言又止的样子,陆谦知道后面肯定还有话没说出来。 徐扬抓抓头,慢吞吞的说:「还有,就是,不就是那个金小靡嘛,」他把所有的愚蠢跟猜测都推到金小靡身上:「她说你一直不能接受自己的同性恋倾向,所以我就问童心理师了…」 「问什么?」陆谦隐约知道徐扬要说出什么愚蠢的话。 「我,我问她,如果,一个男人被男人性侵,会因为这样变成同性恋吗?」 「咳…」一口茶差点呛进陆谦肺里。 知道他要犯蠢,没想到这么蠢。 我不是吸血鬼 「咳…」陆谦听了徐扬的话,一口茶差点呛进肺里。 真的太蠢了。陆谦很想笑可笑不出来。他没想到,除了自己,竟然还有别人这么想、还有别人这么笨。 他轻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心情。「那童老师怎么说?」陆谦问。这个问题从他知道自己对男人有感觉之后,就缠着他十几年了,他其实也很想知道答案。 徐扬不好意思的说:「童老师反问我,她说:你觉得如果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性侵,她会变成异性恋吗?」 「……啊?」陆谦有点听不懂。 「她问我这样的逻辑是否成立?」徐扬说:「她是这样问的: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性侵,她会变成异性恋吗?或者,一个男人被女人性侵,就会变成异性恋?」 陆谦微微蹙眉,像是在思考这两句绕口令。 而徐扬,在童洁问出这两句话的当时,就明白她的意思了。他有点汗顏。自己就是同志,却问出这样的问题。 「她后来有回答你吗?」 「她抓我语病了。」徐扬学着童洁的语气说话:「你可能没有意识到,当你使用“变成”这两个字,意思是从a状态转化成b状态,而你的潜意识里,可能认为a状态才是原本的、或者说正确的存在。所以当出现外力干扰之后,显现在外的b状态,是被改变过的。」 「什么a状态b状态的?」陆谦又要被搞混了,徐扬没理他,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继续把话说完:「但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始至终都是b状态?它并不是被外力干扰的结果?」 「……」陆谦沉默,他听懂了。 「童老师说“关于同性恋的成因说法有很多,生理的、心理的、先天的、后天的……理论说不完,但完全没有定论”…」徐扬指指自己:「像我这样,我以前还交过女朋友,也没受过什么感情创伤,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变成”同性恋的。」 「她还说了很多,我觉得很有道理,是我以前没有想过的,」徐扬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了:「陆谦,找个时间,去看童老师的心理专诊吧。去听听她怎么说。你这心病,得好起来。不然,不然,还是会有下一个靳朗。」徐扬知道这时候提到靳朗,只是让陆谦心里难受。但是,好不容易今夜都开了口,那就一口气全痛过一遍好了。 「……」陆谦看看徐扬,眼睛都垂下来,他闷着声音说:「我知道了,我会考虑的。」 「今晚的电话是靳朗打来的?」徐扬趁势追问:「他说了什么?」 「他没说话,」陆谦狠狠的吸了一口气:「是我说话了,我叫他lion,他气的摔电话。」 为什么?刚刚小靡说lion就是靳朗,陆谦又没叫错人,他干嘛生气?这小浑蛋,脾气还挺大的。 「他英文名字是lion啊?挺可爱的。」徐扬说。 「他的花名是lion。」陆谦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重重的呼出来:「他以前在有木当过服务生。后来,被他妈妈的赌债逼得走投无路,为了替妈妈还债,下海了。」徐扬吃惊的看着陆谦的苦笑,愣愣地听对方继续说下去:「他的第一个金主,是我。」 「什么?」徐扬的声音都岔劈了,有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你…你是说…你跟靳朗,不是在谈恋爱?」高八度的岔劈 陆谦摇摇头:「我当然是在跟他谈恋爱,」他无奈的说:「只是,我们就是这样认识的,我跟他的开始就是因为金钱交易而交集,后面再怎么美化,靳朗都摆脱不了这个起头。他心里,过不了这关。」 「……」徐扬皱着眉思考,实在太乱了。「你怎么会同意这样荒谬的事?」 「那时,太孤单了吧,」陆谦喝了一口茶,思绪飘回一年多前:「一开始是觉得太苦了,一个人这么久了,连你都忍不住有小齐了。」 「我?」徐扬惊讶地指着自己:「你是说,你拿钥匙来我家那次?」 「那时你问我,我这样防备怎么谈恋爱啊!我害怕了,我真的怕一个人一直孤单下去。后来小靡又给我出餿主意,说什么找个人来治疗我的亲密感恐惧症,我一时昏头答应了。」陆谦用拳头抵住前额,叹了口气:「等我清醒想反悔,小靡已经找好人选,就是小朗。她说他很可怜,为了妈妈卖身,如果我不要,也要卖给别人。小靡说如果卖给别人,他可能会遇到变态什么的,会很惨。我心软了,就同意她把小朗送过来。」「谁知道,我也是个变态。」陆谦自嘲的笑。 「……」徐扬瞪着他:「胡说。」 陆谦摇头:「一开始,我真的只是想帮他解决债务,其它,就像我跟你介绍的,我当他是室友,他平时就帮我整理屋子料理三餐…我们之间很乾净。」 徐扬嘖了一声:「说什么乾净不乾净,就算你们后来好上了,哪里就不乾净了?」 陆谦没理他,继续说:「后来,我跟他相处得越久,就越觉得喜欢他,也觉得越痛苦。」 「为什么痛苦?」徐扬问:「他那时候不就是你的人吗?你不是包了他?」 陆谦看了徐扬一眼:「那怎么行?我不是早就知道强迫带给别人的痛苦?我怎么可能这样对小朗。我不是吸血鬼……」陆谦又摇头。 吸血鬼。徐扬知道。他自从知道陆谦的过去之后,查过一些资料。看到过几次关于吸血鬼的说法。这是个专有名词。 吸血鬼迷思,是指“受害者会变加害者”。这种说法其实是颠倒了因果逻辑,将「加害者很可能曾经遭受性侵害」的现象,错误解读成「受害者很可能变成加害者」。这种迷思也让很多男性受害者不敢求助,他会害怕自己被当成潜在的加害者。 刚刚陆谦说的,不就是害怕自己被当成吸血鬼?徐扬无力的叹息:「你不是吸血鬼。你跟靳朗是两情相悦的,眼睛瞎了都能看出靳朗喜欢你。哪里来的强迫?要说强迫,他强你还有可能……」 陆谦微微笑了,脸上有点红。他知道靳朗是喜欢自己的,这点无从怀疑,从别人的口中听到,更像是在蛋糕上掺了蜜,甜的不像话。但是嚐的越甜,后韵越苦。微微的笑也瞬间灭了。 「嗯,我不是吸血鬼。我跟他后来有说清楚了,是以恋人方式交往的,」陆谦强调:「我绝对没把他当成什么…什么…lion的」他越说越小声,他根本不想说这个污辱人的名字。 「那你刚刚还叫他lion。」徐扬小声地骂了一句。难怪靳朗气得摔电话。 原来,不是叫错人,是叫错身份了。 「我…我…这不是要让他安心待在法国吗?」陆谦撑着额头,心里也很苦:「戏都演下去了,抽不了身,还得继续演。」 「是因为王世强吧,他威胁要封口费,不然要放出对靳朗不利的风声,」徐扬问:「就因为这样?你要把靳朗流放去法国?」 「啊,你连这个都知道?」陆谦点点头又摇摇头:「也不完全只是因为王世强,」他在徐扬的疑惑中,慢慢的说:「我想他多出去看看世界,他还那么小,眼睛只锁在我身上,对他并不公平。王世强只是一个触发,没有他,我之后也会想办法让他出去见见世面。」 「那他见完世面呢?你现在弄得这么僵,他看完世界还能回来吗?」徐扬简直要气死。喜欢一个人不牢牢抓着,还放出去看世界?这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咋的,有病。 「我没想他能回来。我就想,他能过上正常的日子,娶妻生子什么的,别再跟我扯不清了…」陆谦想着苏琳要跟他下跪的画面,他实在没办法无动于衷。 得了,原来就是自暴自弃想逼着人分手。说穿了,就还是不能认同自己同志的身份,总以为娶妻生子才是人生唯一正途。 终归一句,有病要治。 「你…」徐扬恨铁不成钢:「就非得这样?好好说不行吗?都是成年人了,你这是两败俱伤。」 「怎么好好说?」陆谦直直地看着徐扬:「如果靳朗知道我过去发生的事,现在又面对那人要回来找麻烦,甚至以他作为要胁,如果你是他,你走的了?」他停了一下,又说:「别说你是靳朗了,就是你徐扬,你走的了?你跟小齐三天两头跑来我家怕我想不开、怕我出事,自己的生活都顾不得了,你想,小朗又会怎么处理?」陆谦摇摇头:「眼前,先保他平安再说。」 两个人坐在客厅,一时没人说话。陆谦是因为想起靳朗伤心。徐扬是因为被气的。什么都先想到别人,自己弄得一身伤,真当自己是圣母?老话一句,圣母病,得治。 徐扬安静了一会儿,又问:「靳朗那样误会你,以为你要去找前男友,你生气吗?」 「嗯?生气?」陆谦想了想,说:「他的误会其实是我造成的,一开始的不解释、后来的刻意引导,都是我让他有这种误解。我不生气。」他无奈的撇了下嘴角:「我倒是希望他能别生我的气。」 「他也不对。说来说去,他根本对你不够信任。」徐扬面对这两个,实在心累。眼下暂时管不了靳朗了,先把陆谦处理好再说。 徐扬心里一条条的盘算,先是那几个浑蛋人渣的事,金小靡说快解决了,这几天小心一点,等那边都处理好,他肯定要让陆谦去看童洁的心理门诊,心理问题不是件小事,发作起来真要人命。 陆谦看徐扬一直没说话,他揉揉有点发胀的太阳穴,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他疲惫的说:「今晚可以了吧?我都老实交代了,可以去睡了吧?」 「嗯,你去睡吧!我回家。」徐扬说。 陆谦点点头。他这里没法留人,虽然有多一间房,但那是小朗的房间,不是客房。至少,目前他还没办法让人动。 徐扬凌晨快四点才回到家,在客房找到小齐。他看见小齐紧紧抱着被子睡的深沉,徐扬掩不住的笑意。这小子是想他了啊,要闻着他盖过的被子睡觉。以前他出国,小齐也是这么蹭着被子,甚至要抱着他穿过的外套才能入睡的。 他轻手轻脚的抚开了小齐盖在额头上柔软的头发,在那里留下一个亲吻。心里想着:还是我们好。 爱人就在身边,有什么不好的。 王世强出现 第二天,徐扬一早就走了。南部工地主任约他过去看一批石材,顺便了解一下工程进度,这一去大概要三、四天。总监特助毛毛帮他订了早上七点半的机票。算时间,他最迟六点四十分得赶到机场。徐扬凌晨四点半才睡下,根本睡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得起床。他不敢躺床上睡,怕自己一觉不醒,手机设了两个闹铃、盖着外套坐在客厅沙发上瞇一下。就这样,还是睡过头差点没赶上飞机。 徐扬匆匆忙忙漱洗完毕衝出家门,连早餐都没吃。小齐醒来,看着空无一物的餐桌,又走到徐扬的房间看看,被子还是跟昨天一样叠得很整齐,是自己叠被的手法。 一夜未归? 也是。谦哥现在恢復单身,徐哥重新有了机会。 齐少白苦笑。该来的总是要来,他很早就开始做心理准备了。很早。早在徐扬说“小齐,当我的男朋友”那一刻,他就等着这一天了。 那时那么着急地答应,明明心里疑问那么多、明明不相信,却不管不顾的什么都不问,不就是不想浪费一分一秒吗?从答应的那一刻起,他就在计数,他在算日子,他在等。 他在等着徐扬要回去陆谦身边。他居然在等这个。 现在,有可能,这一天,要来了。 他能感觉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要被他等到了吗? 齐少白的心又凉了几分。 xxx 欧阳有木派出两拨人分别跟监王世强与追查王明的动向。王世强还在跟着,王明的事已经有眉目。他真的提早出狱了。 正确的说法是,他一年前在狱中因为发现食道癌末期而保外就医。他的肿瘤当时大到塞住食道、癌细胞也已经多处转移。他无法由口进食还浑身疼痛,最后的两个月只能靠营养针跟止痛药度日,后来他心肺衰竭,八个月前就已经过世。 回报的人还说,王明一开始在监狱里被弄得很惨。里面的老大对他侵犯小男孩的行为相当不齿,头几年过的是相当悲惨。后来,他在狱中表现良好,对于他的犯行也深感后悔,最后那几年在狱中看了不少佛经,也曾经跟狱友提到想要找陆谦,想跟他当面道歉获得他的原谅。可又一想,陆谦一定不愿意见他,他才打消念头。只说此生愿意为这些被他伤害过的人吃念斋念经,祝祷对方一世安稳。 金小靡听到这里,噁心的都要吐出来。谁要他吃斋念佛祈愿祝祷,这种人死的好,死了一了百了。 欧阳说,是很噁心。但是至少知道这个人最后对陆谦不是抱着恶念、来生不再纠缠。 总之,王明的事可以放心了,从此这个人不会再来骚扰。估计王世强说那些关于王明的事,也只是要来吓唬人噁心人的,搞不好都还不知道王明死了的消息。 而王世强现在麻烦大了。 王世强这人胆大包天,洪爷不敢做的事,他竟然悄悄的打着洪爷旗号,干起了走私贩毒的勾当。 一开始是东南亚狐狸那边的人来跟洪爷试探接洽,洪爷早年也干过走私,但毒品是决计不碰的。个人原则、祖上传下来的规矩,黑道也有黑道的有所不为。洪爷三两句就打发了狐狸派来交涉的人。 可王世强脑筋动得快,贼胆大过天,一转身就跟人搭上线。 狐狸,本名是胡理。为人精明狡诈,只要能赚钱,怎么黑怎么来。这两人一搭上,狼狈为奸,先走了几趟小的,以为没被发现,就开始规划要来走一趟大的,孰不知,早就被盯上了。 警方老早就盯上胡理,而欧阳有木是在跟踪王世强的时候意外发现这条线,警民合作,打算一举捕获。 欧阳有木知道洪爷跟这次事情没关係,就顺道卖了个人情给他。洪爷知道王世强这浑蛋居然冒着他的名涉毒品走私买卖,勃然大怒,也决定趁此机会清门风给底下的人看。 七月一日,王世强跟狐狸一伙人正在码头交易的时候,被警方堵个正着,另外洪爷跟欧阳有木的人马也围堵在较外围的几条路上,几乎一网打尽人赃俱获。 几乎。 他马的,欧阳有木烦躁的丢下菸头,踩熄在泥地里。 王世强居然趁乱跳海,警方捞了大半夜,连隻鞋都没捞到。 警方研判适逢涨潮,他可能飘出去了。欧阳有木看着风浪挺大,觉得他生还机会不高,但是,没见到尸体他就是不放心。转头叮嚀了小天,加强陆谦家的防护,他直觉就是不对,心里突突跳。 就这样,风声鹤唳了将近一个月,王世强都没再出现,在所有人都认定他死亡、放松戒备的时候,他出现了。 那天,天气很好。徐扬一大早就来到陆谦家。 三个礼拜前,欧阳终于跟他们说了王明跟王世强的后续情况。 陆谦听到王明死了,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是能感觉一直压在他心上的大石至少去了一半。这个人,他半辈子的噩梦,终于了结了。 而王世强,欧阳也据实告知:警方的围捕行动被他逃掉了,目前估计他凶多吉少,存活机率不高,可还是要陆谦当心点。陆谦点头,那阵子几乎足不出户,连网路订购、外卖什么的,金小靡都禁止,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陆谦无奈,但没人能挣得过孕妇。看着金小靡挺着七个多月的大肚子气势汹汹,陆谦勉强同意那阵子都靠徐扬、小齐、小天等熟识的人到府服务。 终于撑过这一个月了,欧阳有木也撤岗了,风平浪静的,让他们真的以为王世强死在海里。 很不幸,并没有。 他不但没有葬身海底,还躲躲藏藏了一个月,确认陆谦家附近都没人守着的时候,他出现了。 徐扬跟陆谦说好今天要出门去童洁的诊所,陆谦被关了好久都没能出门,这次有机会能出去走走,他没有二话就答应了。 两个人走出公寓轻松的说话,还没走到车边,忽然听见奔跑声,徐扬走在外侧,还侧身让了一下,可他马上意识到不对劲,这人是衝着他们来的,他想也没多想的立刻偏身护住陆谦,随即感到左手臂传来一阵刺痛,一把尖刀划过,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陆谦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就被徐扬的血溅了一些在脸上,他简直吓懵了。 徐扬捂着手臂朝来人大吼:「你干什么?光天化日抢劫啊?」他瞪着眼前臭烘烘的流浪汉,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以为是临时起意要来行抢的。 「王世强?你疯了吗?你现在到处被通缉,还敢出来伤人……」陆谦看清楚眼前人,拉着徐扬慢慢后退,他朝着对方大骂,一隻手压着徐扬的手臂试图止血,另一隻手趁着王世强不注意的时候伸进口袋,按下手机之前设定好的紧急通话键,电话直拨欧阳有木。 王世强目光阴狠又涣散,很明显的精神状态有些失常。他挥舞着尖刀哈哈大笑,一边往两人逼近:「对,我他妈的就是疯了。被你们逼疯了……陆谦,我操你这个贱人,你行啊,先有了王明,之后又是靳朗,还勾的欧阳有木为你卖命。就连现在,都还有小白脸护着为你挡刀。身边男人一个换过一个,你他妈的到底有什么妖术?」 「闭上你的臭嘴!」徐扬实在听不下去,自己哪里像小白脸?「原来你就是王世强,你到底一直来找陆谦的麻烦要干嘛?你被警方通缉是自作孽,干他什么事?」徐扬知道陆谦已经通报欧阳有木,按照之前说定的计画,欧阳也会立刻通报警方,两边人马很快就会到了,现在他要想办法先稳住眼前的疯子,替自己跟陆谦争取时间。 「干你娘,要不是他,欧阳有木会来找我麻烦?」王世强朝地上啐了一口:「我们洪帮跟欧阳家的,从来井水不犯河水,我们帮里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他妈的外人插手?要不是这个贱人,我会被害的这么惨?」王世强毫无逻辑的将过错完全推给陆谦,对着他大骂:「都是你,洪爷几次让我在小弟面前难看,好不容易这次要干票大的,给洪爷长长脸,让他们看看我的厉害,又被欧阳有木破坏,干。」王世强想到目前的处境,简直气得咬牙切齿:「他跟洪爷告状,又去找了条子,现在狐狸被抓了,他那边的小弟以为是我下的套,也他妈的到处在找我。我…我现在这么狼狈,都是你这个贱人害的。我告诉你,我不好过,你们也别想好过…」说着说着,又挥着刀逼近。 王世强现在的确被好几路人马追着,不管黑道白道,总之被抓到都是一样的下场,死。既然都是死,他不介意多拉几条垫背的。 「喂喂喂…你等等…等等,你就真的打算束手就擒不逃吗?」徐扬脑子拼命转:「你在这里挥着刀还大小声,搞不好都有邻居看到报警了,你还不快跑?我们可以给你跑路费,你可以走得远远的…」 「我要跑去哪?」王世强失控的大吼:「我他妈的就是没处跑了,走投无路了才杀出来,我要让你们也嚐嚐这种绝望的滋味…」在他声嘶力竭的吼声中,真的传来警车的警笛声,呜咿呜咿的靠近了。在场的三人都吓了一跳。陆谦心想,这跟说好的不要打草惊蛇不一样啊?肯定真的是邻居报的案。 王世强被这突如其来的警笛声激怒了,他大声咆哮:「我不要钱,钱也救不了我。我就要你们陪我一起死…」他是真的疯了,拿着刀就杀过去。徐扬之前是练拳击的,防身术也顺道学了点。刚刚是事发突然才让人划了一刀,现在他虽然手臂有伤,但面对正面衝着来,精神不济又胡乱攻击的王世强,他可做好了准备。至少闪躲没问题。 徐扬一把推开陆谦,在王世强的刀刺过来的时候,他扭身一闪,右手精准的捏住对方拿刀的手腕,用力一掐,王世强手麻的握不住刀,痛的哎哎惨叫,刀都脱了手。陆谦一看刀掉在地上,也顾不得那两人还在扭打,赶快跑过去把那刀踢得远远的。 徐扬人高马大,力气又重,三两下就把原本已经挺虚弱的王世强制伏在地上。王世强躲藏了这么长时间,吃不好睡不好,时时担惊受怕的精神都要崩溃,这会儿暴衝出来,已经是拚着最后的气力了,现在被徐扬单膝跪地压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气。 远处,欧阳的人马已经跑过来,小天最先跑到陆谦面前检查他是否无恙,陆谦急急的说要他快去帮徐扬,徐扬受伤了。 警车也已经开到现场,几个警察快速的小跑靠近徐扬跟王世强所在的位置。就在这个时候,徐扬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在徐扬低头分神想去拿手机的时候,王世强忽然一个挣扎,挣脱徐扬的控制,从背后又抽出一把小美工刀朝徐扬猛刺。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陆谦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他一边大叫徐扬小心,一边衝过去踢翻王世强,王世强翻倒在地,手还在半空中乱挥,警察立刻衝过去抓住他的手,上了手銬。 刀呢?陆谦瞪着王世强空空的、沾了血的手,他惊恐的慢慢回头看向徐扬,徐扬也低着头,看着插在自己身上的刀子,他呼出一口气往后坐在地上,骂了声操! 陆谦跑向徐扬扶住他,他们听到有人在大叫救护车,徐扬的手机还在欢快的响。 突如其来的噩耗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要不要赌一下 徐扬坐在病床上,刚刚才笑嘻嘻的跟齐少白通完电话,这会儿又耷拉着脑袋,唉声叹气的。 「你怎么不跟小齐说实话?」陆谦不解的问:「怕他担心啊?」 今天徐扬到医院后,先是包扎了左手臂的伤口,总共缝了十几针。之后安排了腹部电脑断层,确认了没有刀片留在肚子里。医生说那一刀还是捅的挺深的,虽然没伤到重要器官,但是光是缝肚皮就得缝好几层,慎重起见,还是推进手术室给仔细处理了两个小时才出来,接着要求徐扬必须住院观察个几天才能回家。再然后警察来了,又问了老半天笔录,最后是欧阳有木跟金小靡登场。金小靡千恩万谢的感激徐扬的勇猛,心情很好的调侃他对陆谦情比金坚、此情可问天…还说他为陆谦这样奋不顾身,不怕小男朋友吃醋? 糟了。兵荒马乱一整天,徐扬这时才想起,那通小齐说了一半就被他掛断的电话。结果之后小齐再也没有打来,该不是生气了吧? 徐扬坐立难安了一晚上,想打电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受伤了想跟小齐撒撒娇讨拍求安慰,又怕他担心。这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要考试了,他实在不想让小齐分心。 终于在陆谦三催四请之下,打了电话给齐少白。想不到他还没说出来受伤的事,齐少白就先说了要陪妈妈出去玩。 「小齐回他妈妈家了,他说他妈妈忽然有几天假,想要小齐陪她到处走一走。人家母子难得去旅游,总不好因为我让小齐败兴吧?小齐要是知道我受伤了,即使没跑回来,但一颗心掛着,他也玩的不痛快啊!」徐扬无奈的说:「我想让他趁这次机会好好放松一下。他之前也真的太累了,公司、家里、你家三头忙,还要备考,我看他都瘦了一圈,」越说越委屈:「我们都好久没睡在一起了…」陆谦翻了白眼,这个不必交代出来好吗?失恋狗一点都不会同情你。 「先让他跟妈妈好好玩几天吧,等回来之后就要加强复习了。」徐扬说:「对了,你休三个月的假已经超时了吧?明天就给我回去上班。」陆谦想开口拒绝,徐扬抬抬左手臂,示意自己的伤,卑鄙的要胁。 「……」陆谦无奈的屈服了。徐扬老早就把公司里的那些事、新接的案子,藉着要跟陆谦讨论的方式,默默地都讲给陆谦知道了,现在也没有什么需要特别交班的,他明天直接去公司就能无缝接轨。「还有啊,其它助理的课程也要安排一下,八月底要考试了,咱们考前衝刺班得衝起来。你安排一下…」徐扬得寸进尺的说。陆谦撇了撇嘴角,懒得理压榨劳工的万恶资本家,甩门进去浴室洗漱准备睡觉。 接下来,陆谦真的回去上班了。他的状态恢復的挺不错,自从知道王明已经死了、王世强现在又被抓到,他惶惶不安的情绪算是得到安抚,回去上了几天班,很快进入状况,徐扬看他这样,自己倒是偷懒,多休了几天。 徐扬休息的这几天,齐少白都没怎么跟他联系,几次徐扬想打电话给他,又怕自己忍不住跟小孩儿说漏嘴自己受伤的事,所以只敢传讯息给他。可齐少白不是没回,就是隔了很久才草草回復,几个字就打发徐扬,一副玩疯了的样子。 徐扬看着小齐昨晚发来的讯息:“陪妈妈很开心,好累,我先睡了”。心里想像着小顽童会带妈妈去玩什么?总不能去游乐园吧?到底玩什么会玩得这么累。 齐少白是真的累,这几天他全程守在病床边,照顾母亲完全不假他人之手。即使是半夜,一有风吹草动,小齐就立刻弹起来查看。就算他躺着,也完全睡不着,满脑子都想着妈妈的病。有时侯真的太累了,瞇起眼睛睡过去,也总是一下子被恶梦惊醒。林凯虽然也每天都会过来,但也只能帮他送送餐、跑跑腿。小齐对于妈妈的事,完全不让别人插手。 林凯看着才几天的时间就已经憔悴好多的齐少白,忍不住想骂人:「齐齐,你自己有没有去照照镜子?看你现在成什么样?脸色白的跟鬼一样,黑眼圈又大得吓人,满脸鬍渣,你几天没刮鬍子了?」林凯推着齐少白去休息一下,至少好好的睡足八小时:「我说真的,你妈要是醒来,看见你这副鬼样子,肯定被你吓的又晕过去。」 小齐不肯,正当两个人拉拉扯扯的时候,齐妈妈醒了。 齐妈妈脸上掛着淡淡的笑,轻轻咳了两声,吸引了小齐的注意。 「妈,」小齐扑到床前,只喊了这一句,眼眶就迅速红了起来:「你终于醒了…」 林凯赶快去叫了医生过来,医生看了看,私下跟林凯表示,这几天的用药有点效果了,但并不是真正治疗肝病,只是缓解了病人目前的症状。病况还是不乐观,齐妈妈的甦醒,有可能仅仅是回光返照,趁她这次醒来,有什么要说的话,要交代的,都赶紧说。 齐少白没跟出去听医生说话,他捨不得跟妈妈分开。守了这么多天,妈妈终于醒过来,这对小齐是莫大的鼓励,他甚至要有错觉,妈妈就要好了,他们要回家了。 齐妈妈爱怜的抚着齐少白的头,气若游丝的说:「哎呀,我的帅小子怎么弄成这副德性?你林凯哥哥累着你啦?」 林凯一进病房就急着喊冤:「冤枉啊,齐妈,齐齐这几天坚持守着你,拖也拖不走,这不刚刚我要把他拉去睡一觉,把您给吵醒了。」 齐妈妈当然知道齐少白是照顾自己累成这副狗样的,她捨不得的摸摸齐少白的脸颊:「辛苦你了,是妈妈拖累你…」 「不辛苦不辛苦,」齐少白摇着头,他的手覆盖在妈妈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不住的磨蹭。他语带埋怨的跟妈妈撒娇:「你要是怕拖累我,就赶快加油好起来。」 「妈这病,怕是好不了了,」齐妈妈看向齐少白,见他一脸要反驳的样子,她摇摇头:「相信我,能做的我们都做了。虽然妈妈瞒着你,但是并没有因为你不知道这些,就延误了什么,等不到肝源,这也是妈妈自己的命,跟你没关係的。齐齐乖,笑一个给妈看,别这样哭丧着脸。」齐妈妈微笑的看着他,摸摸他下巴的鬍子,些微刺刺的,她笑着说:「你越长越像你爸爸,我前几天梦见他了,我很想他,他说要来接我…」 齐少白瞪大眼睛:「不要,妈…不要那么早跟爸爸走,」他抱着妈妈,眼泪流下来:「我比爸爸更需要你…妈…」 林凯站在旁边也忍不住鼻酸,他悄悄的出了病房,留下一个私密的空间让她们母子俩好好说话。 齐妈妈摸摸小齐的头,安抚他:「妈妈也捨不得你,」她长叹了一口气,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个孩子,以前盼着孩子大,孩子大了盼望有好工作,有工作了又盼着他娶妻生子,希望儿子一家完满,老婆孩子天伦之乐。现在…再说这些只是让小齐糟心,索性不说了。她改口道:「来,你再跟我说说,你那个人对你好吗?」 「……」齐少白愣了一下,妈妈画风改的太快,他反应不及:「好啊,他对我很好的,」齐少白絮絮叨叨地说着徐扬对他的好,他将徐扬对那人的巨细靡遗无微不至都套到自己身上,胡话编了一堆,说的自己都要信了。 齐妈妈看见小齐眼里的闪烁,她问:「他对你这么好,什么时候带来给妈妈看一下啊?」 「……」小齐噎了一下:「你不是看过照片了?他…他…现在在美国出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这样啊…」齐妈妈有点失望,但她还是微微笑、很温柔的说:「照片是挺帅的,外表配的过你。可我真想见见这个人啊,看他是怎么把我儿子迷得神魂颠倒的?」 「我哪有…」齐少白忍不住红了脸。 齐妈妈还是温柔的笑着,她轻轻地说:「希望他是真的对你好,你们好好的,妈才能安心…」气氛忽然沉重起来。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齐妈妈衝抿着嘴的齐少白眨眨眼:「你们男生谈恋爱,妈也不是很懂,」她促狡的问:「你们…是不是要分…该怎么说?嗯…男生女生?」齐妈调皮的笑弯了眼睛。 齐少白震惊了。「妈……」他尷尬的满脸通红,崩溃的大喊一声,将脸埋进盖在妈妈身上的被子 「喔,我知道了。」齐妈妈故作正经却饱含笑意。 「你不要再说了…」齐少白无力的挥手,感觉到妈妈的手慈爱的抚在他头上。 原本沉重的气氛,被齐妈妈几句话逗的令人哭笑不得。齐少白知道,妈妈只是想捉弄自己一下,缓解一点压抑的窒息感。 齐少白眼睛湿湿的埋在妈妈肚子上,觉得好爱妈妈,又觉得十分孤单。心里好乱。 齐少白跟妈妈又聊了一会儿,妈妈慢慢地睡着了。他走出病房,靠着走廊的窗户发呆。心想着要通知徐扬过来吗?毕竟,徐扬现在名义上还是自己的男朋友,让他来见妈妈,应该不是太离谱的要求。 可他心里又对这个举动十分牴触。 一方面是妈妈的这个要求,弄得像是遗愿一样,好像他完成妈妈的这个心愿,妈妈就要安心走了。他才不想让妈妈走。可不带男朋友来,妈妈剩下的时间真的不多,难道真的要让妈妈带着遗憾离开?齐少白眼泪一直流,对于妈妈快要离开自己的认知,心痛得快要死掉。 另一方面的考量,自然就是徐扬了。年初那会儿,徐扬已经拒绝过一次跟他回家,理由是他们才交往没多久,感情还不稳…… 现在…?怎办? 实在有点后悔先让妈妈看过他的照片了,现在也没办法租一个男人过来假装。 现在他跟徐扬这样,他会愿意来吗?如果明说请他帮个忙,他应该是愿意的。但是,他又不愿意把妈妈说的很可怜,搞的带男朋友见家长,以死要胁似的,太下流了。 还是……要不要赌一下? 也许,徐扬愿意呢?从过年到现在,他们也一起经歷了很多,毕竟徐扬也没真的跟他提分手,可能是他自己想太多。 可能,徐扬还是喜欢自己的。 齐少白握着电话,看着排在通讯录首位的徐扬,心里暗暗祈祷他还有这百分之一,不,万分之一的可能。 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心底给自己加油,然后拨出了电话。 徐哥,我妈想见你… 齐少白拨出了电话,响了很久徐扬才接。 「喂,徐哥?你在哪里?方便说话吗?」齐少白出声。 「唔…在家…」徐扬充满鼻音的回答。他此刻昏昏沉沉,高烧到39度4,还不忘对齐少白撒谎。 「你…在睡觉?」星期五晚上快十点,怎么会这么早就睡了? 「…对,我有点累,在睡觉。」徐扬怕齐少白听出破绽,强打起精神说话:「怎么啦?跟妈妈玩的乐不思蜀啊,现在总算想起我……」声音沙哑,语气有点埋怨,但听的出来还是心情愉快的。 齐少白想,趁着他心情好,提出要求他可能会同意。 「徐哥,我妈想见你…」齐少白开门见山地问:「明后天是假日,你有没有时间来一趟?」齐少白决定先不告诉他妈妈生病在医院的事,他希望徐扬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来见男朋友的妈妈。他在心里暗暗的祈祷。 徐扬,你不要让我失望呵。 「明天?」徐扬迟疑了。他这烧来势汹汹,原本早上医生查房还说恢復的不错,下午能出院了。谁知道还不到中午,他就忽然烧起来,一路直衝40度,抽了几管血,还没查出来什么菌感染的。打了一天的广效抗生素,热度还是一直维持在39度上下,一直没退下去。明天估计出不了院。 「明天可能不行,我…」徐扬不敢说自己在住院的事,一时没想到藉口,停顿了一下,齐少白赶紧接着说:「后天也行,」求你了,徐扬。「哥,这事对我挺重要的,你能不能…来。」齐少白说到后面,声音都快稳不住了。 「后天…我不知道…」徐扬当然知道这事挺重要的,要见齐少白的妈妈啊,又不是哪个阿猫阿狗。可自己现在病的邋里邋遢,不说医生给不给出院,就算能请假出去,他也不敢去见丈母娘啊,到时误会他体弱多病,不能给齐少白幸福怎办? 「小齐,我这两天不太方便…」徐扬正说着,陆谦进来了,他没注意到徐扬在讲电话,在旁边也讲起话来:「你怎么起来了,医生说…」徐扬立刻制止陆谦说话,怕露出马脚。 「……?」陆谦一脸狐疑,用嘴型示意“怎么了”? 徐扬没理陆谦,做了手势要他保持安静,继续对着电话说:「下次吧,下次我再找时间去拜访伯母。」 「……」是陆谦。这么晚了,陆谦怎么还在他们家? 喔,刚刚还觉得徐扬这么早就睡,现在又觉得陆谦怎么这么晚还在。这两件事凑起来,可真是不早也不晚,週五的夜晚,浪漫的刚刚好。 齐少白忍着将电话摔出去衝动,听着徐扬说下次。很好,他点点头。 「…小齐?」徐扬听不到小齐的回话,迟疑的叫了一声。 「…哦…好啊…下次……」齐少白心不在焉的回话。下次还有机会吗?小齐的脑子里一直有嗡嗡嗡的声音,像是有一隻小蜜蜂在脑袋里乱飞,撞的他脑壳疼。他心里曾燃起希望的小小火苗到现在已经完全熄灭。心底很寒,喉咙很紧,说出来的话有点发抖:「你们,好好休息,我过一阵子再去,收东西。」说完没等徐扬反应就切断了电话。 「……?」收什么东西?这傢伙怎么啦,做家事做上癮,明明在外面陪妈妈玩,心里还惦记着要回来收拾。我又不是猪,能把家里弄得多乱??徐扬有点心虚,他努力回想自己那天出门前到底有没有把脏衣服丢进洗衣篮…… 「刚刚小齐的电话啊?」陆谦问:「小齐要带你回家见妈妈?他妈妈接受你们了啊?」陆谦笑的很羡慕的样子。 徐扬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他妈妈有没有接受了。欸,你看,我看起来会不会比小齐大很多?会不会像那种诱拐小男孩的怪叔叔?」徐扬想到有一天要去小齐家见长辈,紧张的手足无措,抓着陆谦给他当参谋。 陆谦叹了口气:「我又没经验。啊,不是没经验,人家妈妈说我是变态……」他两手一摊:「我没办法帮你。」 「……」徐扬看着嘴上说笑,脸上笑容明显暗下来的陆谦,他自己住嘴了。头还在晕,赶快躺回去,迷迷糊糊的想,得赶快好起来,赶在小齐回家之前把屋子先收拾好。 小齐掛断了电话,想起在学生时代在书上看到的一段话,是谁写的,张爱玲?她说: 一个人,如果没空,那是因为他不想有空。 一个人,如果走不开,那是因为不想走开。 一个人,对你藉口太多,那是因为不想在乎。 就是这样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当年他看见这段描述,只觉得写得真好,现在他一段情路走到这里,才知道写得真痛。 他手扶着墙壁,慢慢的蹲下,靠在墙边抱着自己的大腿无声痛哭。 路过的家属,忍不住拍拍他的肩膀,让他节哀。 「……」小齐哭的正解气,被这么一安慰,这才想起来,哭屁啊,妈妈还在呢!没什么好哭的,不就是被分手了吗,这年头还有几个人没被甩过,没啥大不了的。眼泪擦擦,从地上爬起来,打算先在外面洗洗脸再进病房,才走到厕所外面,就撞见熟人。 「小齐?」对方惊讶的看着哭得满脸通红的齐少白,担心的朝他快步走去:「小齐,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请假说要带妈妈去玩吗?出了什么事?」 「钧…呃…哥,」齐少白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林钧,狼狈地叫了人还打了个哭嗝。 「这是怎么了?怎么哭成这样?」林钧拍拍齐少白担心的问。 「没,没事。」齐少白揉揉脸,硬挤了一个笑容:「钧哥怎么在这里?」 「我来看我岳父,老人家胆结石开完刀,刚安顿好。」林钧说:「你呢?来探病?还好吗?」 「……」齐少白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我妈。她肝不太好,进来检查一下,没什么事。」林钧还是担忧的看着他,没什么事谁会哭成这样? 「真的,」齐少白不好意思的摸摸眼睛:「我就是胡思乱想,把自己吓哭了,钧哥别笑我。」 这时上完洗手间的林钧太太出来了,微笑的跟齐少白打招呼,齐少白也乖巧地说:「大嫂好。时间很晚了,你们快回去吧,我也要进去陪我妈妈了。」齐少白怕林钧多问,赶快溜进妈妈的病房。 林钧瞇眼看了一下齐少白窜进去的那间单人房,觉得他的样子,还是让人不放心。林钧要太太等一下,他走去护理站看病人卡。605号房。江婉。7/28入院。诊断:terminalcirrhosis、he。病人牌上还贴了一个红点。 林钧皱眉,他不知道那个诊断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那个红点点,那是发出病危通知的病人,会贴上的标记。 他拿出手机查询了诊断:肝硬化末期。he在肝硬化末期的相关诊断里也出现了,这是个缩写,全文是hepaticencephalopathy,肝性脑病变,也就是俗称的肝昏迷。 林钧面色凝重,齐妈妈的病情不乐观啊,难怪小齐伤心成这样,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憔悴。总监也跟着请假,这是帮着去照顾他妈妈吧,唉,这两个人不容易。 星期一上班时,林钧忍不住跟李进问了小齐的事,他想这两个助理在办公室特别好,是不是也知道了,想不到李进不但什么都不知道,还大声嚷嚷起来,搞得整个办公室都知道了。 陆谦今天很忙,他要帮徐扬去跟一个之前得标的案子签约,早上先跟徐扬问了一些要注意的事项,比较晚到。他进办公室的时候,林钧身边已经围了一群人在低声讨论,看能不能帮上小齐什么忙,还说要派代表去探望。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陆谦急匆匆的进来,站在位子上收资料,赶着等一下要去签约。 李进跑过来问:「谦哥,小齐现在还好吗?」喔对,陆谦跟齐少白、徐扬他们交情特别好,应该知道小齐家的事,其他人也跟着围过来。 「小齐?他很好啊?不是还带妈妈出去玩?」陆谦看着大家伙担忧的眼光,觉得奇怪:「怎么了?」 「哎,他们连你都瞒着啊?」林钧摇摇头。 「瞒着我什么?」陆谦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认真的看着林钧。 「小齐的妈妈住院了,肝硬化末期,都发病危通知了。」他看陆谦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还特别强调:「是真的,星期五晚上我去看我丈人,在庆和医院遇见他的,他整个人憔悴的我差点认不出来,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应该刚哭过,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他还一直跟我说没事,是我后来去护理站看病人卡,才确定的。」 「……」陆谦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什么时候的事?他妈妈…」 「我看那牌子是7/28住院的,总监也差不多是那时候请假的,应该就是去帮忙的。情况可能真的很不好,通常病危通知发出去,就几天的事了…」林钧低声地说。 七月二十八日,徐扬也是七月二十八住院的,那时小齐说要带妈妈出去玩。上礼拜五,他要徐扬去见他妈妈,现在又过了两天…… 糟了,徐扬到现在还不知道。 一直呆站着的陆谦忽然跑了起来,他衝进总监办公室,抓了一套徐扬的备用西装,又跑出来丢给总监特助毛毛,要她立刻去z大医院807病房将徐扬接出来。 「什么?」一群人一头雾水。 「徐扬他也不知道小齐他妈妈住院的事啊,他这几天自己也住院了,怕小齐知道会担心,连你们都瞒着。」陆谦气急败坏的骂:「谁知道这两个互相瞒来瞒去。上礼拜五小齐问徐扬要不要去见他妈妈,徐扬发高烧,怕病懨懨的给小齐他妈妈留下坏印象,就没同意。这下糟了…」眾人一听皆是大惊。陆谦一边说一边已经急着拨电话给徐扬。 而毛毛踩着高跟鞋已经抱着西装往外飞奔。 「徐扬,你准备一下,」电话一接通,陆谦就喊了出来:「我让毛毛给你带衣服换了,你立刻出院…」 「这么急干嘛?别想骗我回去上班,说好这回签约你去的。」徐扬还不知死活的斗嘴。 「小齐他妈妈住院了,住了好几天都瞒着我们,听说她情况很不好。你现在立刻过去,病房号我发你手机…」 住院了,情况很不好…… 徐扬已经听不到陆谦在说什么了,现在脑中响起的声音是小齐那天的话:哥,这事对我挺重要的,你能不能来… 徐扬没去。 小齐数了123,但是自己没出现。 现在,他终于知道小齐为什么会在八月的夜里发抖了。 备註: 一个人,如果没空,那是因为他不想有空。 一个人,如果走不开,那是因为不想走开。 一个人,对你藉口太多,那是因为不想在乎。 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 (月光估狗了很多地方,都说这段话是红玫瑰与白玫瑰里面的,可是我在红玫瑰与白玫瑰里找不到。如果有小天使知道更确切的出处,恳请告知喔) 小齐的确不是我理想中的那个人 徐扬把手上的针头扯下来,胡乱的压了几分鐘止血,然后在病房里强自镇定的洗漱。才刚刮完鬍子,毛毛就拎着西装跟一礼盒樱桃进来了。徐扬抢过衣服直接换了起来,一边问详细情况。刚刚陆谦在电话里面说的,他从“情况很不好”之后,就都没听清了。 毛毛背过身去让徐扬换衣服,一面回徐扬的话:「是林钧哥发现的,他上礼拜五去庆和医院遇到小齐,他说小齐在哭,哭的眼睛都肿起来了,他偷偷去看小齐进去的病房房号,然后查到病人卡,他妈妈的诊断好像是末期肝硬化还有肝昏迷,都发出病危通知了。」 病危通知?徐扬都要疯了。他就这样把小齐一个人丢着,让他一个人去承受妈妈的病痛。一个人担心受怕。 他居然没有第一时间陪在他旁边。 这个笨蛋,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瞒着? 徐扬的手一直在发抖。毛毛听到身后原本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忽然没了声响,悄悄转头过去看徐扬到底穿好了没,才发现他一直扣不上衣扣。毛毛跑过去帮忙,她一边帮他扣扣子一边跟徐扬说:「这是你第一次见小齐的妈妈是不是?态度要诚恳一点,她要骂你,不要回嘴,就让她骂,不会掉块肉。我老公第一次见我爸的时候,我爸都想掐死他了,更何况你们两个男人…唉,算了…我帮你准备了一个樱桃礼盒,不要空手去。」还是女孩子细心。他一等毛毛扣好衣服,抓起放在床边的礼盒就往外跑。 「欸欸欸…你要去哪里?你早上的药还没打完…」一个小护士傻眼的看着一个黑影闪过,一下子就跑的不见人影,她急的在后面大叫。 「护理师不好意思,他有急事,我先帮他办出院。」毛毛很尽责的在后面善后。 徐扬依着陆谦传到他手机里的指示赶到庆和医院,上午这个时间是医院检查跟会客的尖峰时间,电梯迟迟下不来,他等不及一路直衝六楼,605号房。 病房门开着,齐少白坐在窗下,苍白憔悴。 徐扬扶在门框上大喘气,心疼的看着他瘦到下巴都尖了的爱人。 齐少白馀光发现门口来了人,转头一看,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眼睛慢慢睁大,嘴巴也开开的。一副吓傻的蠢样。 「怎么了?」林凯坐在另一面,正在跟齐妈妈说话,看见齐少白表情有异,也转头看向门口,发现门口站着一个西装毕挺的男人,正温柔的盯着齐少白。 「……?」林凯又回头看齐齐。 齐少白回神,他闭上嘴抿着唇撑着自己的膝头慢慢的站起来,走向徐扬:「你怎么……」他僵硬的对他笑:「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徐扬还没说话,齐少白就领着他走到齐妈妈面前:「妈,他就是徐扬,他刚从美国出差回来,一下飞机就赶过来看您了。」 「……?」徐扬愣了一下,然后一阵心疼。因为他之前没能过来看齐妈妈,还害得小齐在妈妈面前撒谎。 「阿姨好,我是徐扬。」徐扬很恭敬的跟齐妈妈问好:「我带了一盒樱桃……」林凯起身将徐扬手上的礼盒接过去。「你好,我林凯,我是…」他朝徐扬打招呼,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扬接过去:「我知道,你是小齐的大哥。小齐常提起你,谢谢你对他的照顾。」徐扬微笑的朝林凯伸出手,林凯也笑着跟徐扬握手。 齐少白拉过一张椅子,让徐扬坐在妈妈病床前。齐妈妈原本就靠坐在床头,现在她仔细地端详眼前的男人,对方气宇轩昂眉目刚毅俊朗,除了脸色有一些疲态之外,整个人的气质都很好,齐妈妈很满意。 「徐先生刚下飞机辛苦了,很累吧?」齐妈妈亲切的问候。 「还好,不累。」徐扬赶紧回话:「阿姨现在还好吗?小齐电话里也没说清楚,都给我耽误过来看您的时间了。」他看了小齐一眼,发现小齐只是低着头,并没有看他。 齐妈妈又问了几句,什么家里人口啦,父母是做什么的啦,徐扬都如实回答。 林凯觉得场面实在有点尷尬,藉口要洗一些水果给大家吃,跑进去里间的洗手台。留下他们三人继续尷尬的聊着。 齐妈妈忽然说有话要跟徐扬单独说,要小齐先出去。 「为什么?什么话不能当我的面说?」齐少白提出抗议。 「怎么,怕我把你男朋友吃了?这么护着他?」齐妈妈装作不高兴。 齐少白心不甘情不愿的出去了,临关上门前还深深的看了徐扬一眼,很忧虑的,似乎怕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徐扬看着小齐,轻轻的摇摇头又点点头,要他不要担心。 「徐先生,」齐妈开口,她的声音很微弱:「我单独留你下来,是有一些话想跟你说,但是在说之前,我想听听你为什么喜欢我们家齐齐…」 徐扬赶紧说:「小齐是一个很善良可爱的人,他很聪明,做事也脚踏实地,很努力工作,生活中也十分体贴照顾人,为人幽默风趣,跟他在一起每天都很开心。」 齐妈妈摇摇头:「这些话套在很多人身上都适用,你怎么知道你喜欢的就是他?」徐扬愣了一下,又听着齐妈妈继续说:「我要听的不是这个。你知道,一个人是由很多面向组成的,好的坏的、优点缺点、可爱的丑陋的。要爱一个人,爱的是他的全部,我不知道你对他瞭解多少。」齐妈妈艰难的嚥了口水,看着徐扬:「你刚刚说的那些,善良啊努力啊也没错,他的确是这样的孩子。要喜欢这么可爱的人很容易。但是他的不可爱呢?你知道多少?你又能接受多少?」齐妈妈喘了几口气,继续说:「我自己的儿子是怎么样的,我当然知道,甚至他每个小任性小缺点在妈妈的眼中都是可爱的珍贵的,可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能像我这样珍视,或者会感到厌烦。」她又停下来喘气,然后拚着说完最后几句话:「你看起来很优秀,能让你选择的人肯定很多,齐齐他凭什么留得住你?」齐妈妈从住院后,已经不曾开口说这么多话了,现在她靠在床头,累的直喘气。 徐扬赶紧端着水杯,给齐妈妈润润喉,然后坐回椅子上仔细低头思考齐妈妈的话。他懂齐妈的担心。 徐扬再度抬起头,对齐妈说:「小齐的确不是当初我理想中的那个人,他太年轻,不够成熟。有时毛毛躁躁大喇喇,有时心思又细到过了头,总要我猜。我也担心他小孩子玩心重,见一样爱一样变来变去的,与这样子的人谈恋爱,可能会很累,不确定因素太多,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徐扬深吸一口气:「至少不是当初的我想要的。我抗拒了很久,可是他就在我面前,那么美好,那么单纯,那么吸引人,我开始慢慢动摇,当时我想,就试试看吧,也许爱能克服一切。」 「那爱克服一切了吗?」齐妈忍不住问。 「没有。」徐扬笑着摇摇头:「跟他在一起之后,我发现没有什么需要克服的,跟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美好。当然,我们不是不吵架,都不吵架也太不现实了,我说的很美好,是说,我一天比一天还想要跟这个人在一起,即使吵架了,还是好喜欢他。只要想到我们现在真的在一起了,他是我的男朋友了,我就感觉到幸福。」徐扬笑的很温柔:「那些我担心的,什么太年轻、玩心重,也都是他很棒的特质,他的活力、好奇领着我经歷一切新奇有趣的事物,他带着我变年轻。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他。」 徐扬歛了笑容,认真的看着齐妈妈:「您说我看起来很优秀,事实上,我希望我能再优秀一点,再好一些。不然,我凭什么留得住小齐?」 「阿姨,我比他大了十二岁,其实我也担心,他还这么年轻,可以选择的人这么多,他又凭什么选择我?我又怎么留得住他?」徐扬担忧的看着齐妈妈,想了想,又说:「我能想得到留住他的方法,就是一直对他好。我会爱他敬他、我会照顾他,我不只当他的爱人,还会是他的家人。我不会有孩子,我会把我对孩子的爱都给他,包容他、扶持他,让他快乐…」徐扬眼睛红红的,对上齐妈同样也红红的眼睛:「我没有办法现在就跟您承诺我们会在一起一辈子,因为我不知道小齐愿不愿意给我他的一辈子。但是我可以跟您保证,只要他愿意,我一定对他不离不弃,我会…我会一直爱他。」 齐妈妈听完徐扬的话,沉默了好一会儿。徐扬都有点害怕自己刚刚是不是说错话了,她才又开口:「你的父母…知道你的事…你们的事吗?」 徐扬点点头:「他们都知道我的性向,也都接受了。我跟他们提过小齐、说过我们的事,还给他们看过照片,他们也都很喜欢他。我打算今年感恩节带他去美国跟他们一起过节。」 齐妈妈闭起眼睛,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她还能说什么。两个男人,能做到他们这样,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如果,在她走后,小齐还能够有人守护陪伴,即使是两个男人,或许真的也能幸福。 她点点头:「我没有什么要问的了,只希望你能做到你自己说的话,善待我的齐齐。」她朝徐扬伸出一隻手,徐扬赶紧握住,听她说:「小徐,我把他交给你了,请你让他快乐…咳咳…」她对着徐扬微笑:「你叫我一声吧…」 徐扬愣了一下,鼻子狠狠的酸了一下,酸气衝的眼眶发红:「…妈…」徐扬单膝跪在齐妈床边,紧紧牵住她的手:「我会的,你放心把小齐交给我,我会做到的…」齐妈妈温柔的笑,轻轻的闭上眼睛,眼泪不停地滑落。 就连在里间来不及出去的林凯,都忍不住鼻酸,躲在里面偷偷擦眼泪。 我会将他还给你 齐少白半靠坐在病房外的墙边扶手上,他很焦虑。他不知道妈妈要跟徐扬说什么,也害怕徐扬说错了什么让妈妈担心,早知道就先跟徐扬套好招,也强过他现在等在门外提心吊胆。 可谁能早知道徐扬要来呢?他不是说不方便吗?怎么现在又方便了?哎,肯定是钧哥回去说的。徐扬知道了,在大家面前,怎么好意思不来。齐少白揉揉额角,无奈,也无可奈何。 徐扬,既然决定来了,就拜託你把戏演完整吧! 齐少白正烦着,听见一阵脚步声朝他急急走来,他抬头一看,又是一个令他惊讶的人。 「谦哥…?」齐少白站直起身子,蹙眉看向来人。 陆谦上午去签完约,立刻赶过来医院。自己的助理,又是在自己出事时全心照看关怀的好朋友,说什么也要过来探望。 「小齐,你还好吗?怎么一个人站在外面?」陆谦东张西望:「徐扬呢?他到了吧?」 哦,是来找徐扬的。你们能不能别这么过分?至少他目前还是我齐少白的男朋友,能不能别这么明目张胆,你能不能有点歉意? 齐少白前所未有的一股怒气突发,他冷冷的对陆谦说:「徐扬在里面跟我妈妈说话,你找他有事?」 「……?」陆谦愣了一下,他觉得齐少白的态度好奇怪。「没…我没找他。我来看看你,你还好吗?」他伸手拉小齐的手腕,说:「才几天没见,你怎么瘦这么多,你……」齐少白甩开陆谦的手,往后退了两步。陆谦被他的防御姿态吓了一跳,轻声地问:「你……怎么了?」 齐少白深吸了几口气,不断告诫自己:风度风度。去他妈的风度。 「我妈,情况很不好。可能就这几天了,」他直直地盯着陆谦,慢慢的说:「我需要徐扬帮忙,帮帮我安我妈的心,让她最后,能放心,的……」他用尽全力压抑住从胃里翻腾出来直衝上咽喉哽住的一股酸气,他慢慢的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希望你能理解。」 「嗯……?」陆谦听到齐少白说话,对于齐妈妈的身体情况已经这么糟了感到震惊,但更惊的是齐少白话里包藏的另一个重点,陆谦完全听不懂他什么意思。 「之后,」齐少白再度深吸一口气:「之后,我会将他还给你。」他撇开眼睛:「现在请你离开。」 「……?」陆谦一脸迷茫惊讶,看着明显在生气的齐少白问:「小齐,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这几天你们都在一起?」齐少白忽然问。 「是,但那是因为……」 「那就没误会了。」齐少白又靠回去墙上,不看陆谦。 陆谦眉头深锁。徐扬这个白痴,早就要他跟小齐说明白,他还坚持人家小齐懂事、不胡乱吃醋。结果,居然就在这种紧要关头,醋桶大爆炸,看来这次徐扬要完蛋。 陆谦叹了一口气,站到小齐身边,自言自语的说:「徐扬七月二十八日那天在我家社区被人用刀刺伤了,这几天都在住院,」他悄悄看齐少白的反应,发现他身体微微的颤了一下,陆谦接着说:「那天晚上他本来要跟你说的,结果你说要陪你妈妈出去玩,他怕影响你们的旅行,就没说了。」 「后来你问他要不要来见你妈妈那次,徐扬正因为肚子的伤口细菌感染高烧到快四十度,医生根本不会准他出院,他自己也不敢病懨懨的出现在你妈妈面前,所以才拒绝的,」陆谦看着一直低头玩手机的齐少白说:「真的,他不是不愿意来,他那几天真的是……」 「他为什么一大早会出现在你家社区?为什么会被人刺伤?」齐少白终于抬头看向陆谦:「是因为你吗?」 「……」陆谦张口试图解释,却哑口无言。 「呵……」齐少白看着说不出话来的陆谦,轻轻的笑了一声,摇摇头:「所以我说没有误会了。」 「谦哥,对不起。我真的没有那么大度,徐扬现在还是我的男朋友,请你离开。过阵子他就回去了。」 「你……」陆谦真的要被齐少白气死,怎么讲不听啊。「他不只现在是你的男朋友,以后也会是你的男朋友。小齐,你别胡思乱想,我跟他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齐少白从口袋掏出耳机,一端接上手机,一端塞进耳里,点开音乐开始听歌,完全无视陆谦。 哎呀我的妈呀,这到底是遇上什么事,陆谦气得不知道要掐死谁。可陆谦知道,会发生这种乌龙怪不得小齐,百分之九十要怪徐扬,徐扬太把他俩得爱情视为理所当然,忽略小齐的情绪,这才点燃炸炮。陆谦盯着病房的门,想像徐扬出来的时候要衝过去掐死他。不过只能想想,他要是真的朝徐扬飞扑过去,小齐大概会以为他光天化日的就要投怀送抱,可能会原地爆炸。算了,这种混乱的时刻,估计讲什么小齐都听不进去。徐扬,你自求多福吧。 他看了齐少白一眼,无奈的摇摇头走了。 齐少白看着陆谦走了,心里也很难受。他从来没有这样跟谦哥说过话,刚刚话是不是说的太重了?他甚至有一秒鐘想拉回陆谦,跟他说对不起,毕竟自己才是一直横在他俩之间的人,自己才是这场爱情里的第三者,实在没立场对他发脾气。可他忍不住,他现在真的需要徐扬陪他演这一场。他很怕妈妈看见陆谦,妈妈如果看见了陆谦跟徐扬,很可能会识破。她肯定会看出徐扬的眼里只有他。 齐少白的心里很悲伤,觉得什么事都弄砸了。 他又等了一会儿,徐扬终于开了门,走出来。 他俩四目相对,齐少白立刻蹦起来跑到徐扬面前急急的问:「你跟我妈说什么了?你没说溜嘴吧?你别惹她伤心,她现在……」齐少白想越过徐扬进去看妈妈,被徐扬一把拉过来,用力的抱住。 「……」齐少白一瞬间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这个久违了的拥抱,他的眼睛慢慢红起来。 「我妈妈她,她一直很担心,请你帮帮我……」齐少白有点慌乱,小声的请求。 「我知道,你妈妈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徐扬拍拍小齐,在他背上轻抚:「我刚刚已经跟她说了,你不会一个人的,我会照顾你,一直照顾你。她说她把你交给我了,以后你归我管。」徐扬在他额头上亲了亲,温柔的说。 「徐哥,对不起……」对不起让你在这种情境下对我妈许下承诺。「还有,谢谢你来。」齐少白在徐扬怀里想了半天,只能挤出这两句话。 「说这什么话,」徐扬不满的拍了齐少白的屁股:「我还没骂你呢,这么重要的事,怎么瞒着我?要是我,要是我……没赶上,怎么办?」徐扬的眼睛也是红红的,他又用力打了一下他的屁股:「我要是没看到咱妈,你说怎么办?」 齐少白放声大哭。他紧紧搂住徐扬,拼命汲取,最后的温柔。 病房里,林凯从里间走出来,齐妈妈闭着眼睛问:「你看他如何?」 「我觉得很好。」林凯老实说。 「我也觉得很好。」齐妈妈露出一个很放松的微笑:「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还有我呢,」林凯坐在床边轻轻拍拍齐妈妈的手:「我们家也永远把小齐当家人,他是我弟,我们会帮您好好看着他的。」 齐妈张开眼睛,对林凯微笑的点头:「我知道,谢谢你们了。这么多年来,都是你们在照顾我,到最后,还是得麻烦你。我的身后事,一切从简,火化后就树葬吧,别弄得太麻烦,」齐妈妈又闭上眼睛,轻轻的说:「我好累了……」 五天后齐妈过世。 齐妈妈最后那一段时光时睡时醒,在止痛剂的影响下,睡着的时候多。徐扬全程陪在病房。除了回去帮自己跟小齐收拾一些日常换洗衣物、三餐帮忙跑腿买餐食,他都没有离开小齐的身边。 齐少白很感激他,感激到令徐扬有一些不知所措。他自觉好像被齐少白的客气有礼给排挤了。他说不上的怪。 小齐还是对他很好,说话很温柔,还会问问徐扬身上的伤势,在妈妈睡着的时候,他会要徐扬快去休息,或是拜託护理师也帮他看看伤口、量量体温。 但他俩之间的亲密感不见了。不是那种搂搂抱抱亲亲摸摸的亲暱感,他还是会让徐扬亲亲抱抱,特别是在齐妈妈面前,好像故意要让齐妈看见他幸福的多张扬。但是,专属两个人的亲密没有了,他似乎能感觉小齐的心正在慢慢远离。 为什么呢?小齐明明在齐妈面前与他一起笑开怀,笑的倒在他怀里赖着不爬起来,故意在妈妈面前揪着他的衣角说一些无关痛痒的悄悄话。可是当齐妈妈被他们逗累了睡着了,小齐会立刻从他腿上起来,轻声地跟他说谢谢,然后走开。有时候去找医生讨论妈妈的情况,有时候一个人在窗边默默发呆,就是在他身边待不了。徐扬猜,齐少白是在妈妈面前强掩伤心,齐妈妈看不见的地方,他整个人都要茫然崩溃了。 徐扬心疼的紧。 他会走过去从背后抱着小齐,小齐有时也会回过身让他抱着。妈妈即将离世的绝望,压的小齐毫无生气,他甚至都不太哭了。 那几天,徐扬就看着齐少白变脸。在少数妈妈醒着的时间,那是一个幸福成熟令人放心的小齐,而在大多数妈妈沉睡的时候,那是一个不哭不笑的呆呆的陌生人。 小齐的怪异,连林凯都察觉了。 只是在这种悲伤压抑的氛围里,再怎么怪异,其他人也只能暂时兜着,毕竟眼看着至亲受苦,一天天的看着她生命的火光渐渐黯淡熄灭,每一次妈妈的闭眼都怕这次是再也睁不开的惶然不安,这样的沉重压力下,不怪异也难。 那天,妈妈已经要喘不过气了,林凯一家人都到了,齐少白跟徐扬齐齐跪在病床前。齐妈半瞇着眼,瘦弱纤细的手握着齐少白的手,将他交给徐扬,要徐扬牵好。 徐扬慎重的跟齐妈妈磕了头,红着眼睛说请您放心。齐少白已经哭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齐妈妈最后看着他们,说:「你们……都是好孩子,我不……担心……」她闭上眼,长长叹出一口气,慢慢的,胸腔不再起伏,气息归于平静;滴滴作响的心电图监视器也发出最后一声长鸣,前一刻还上下跃动的心博画出归给上帝的一条直线。 她脸上还有笑容,彷若只是睡着。 我喜欢梁朝伟 「妈?妈……?」齐少白轻声喊着,他看着脸上表情温柔的妈妈,不敢确定这就是最后了,耳边机器尖锐的一声长鸣,叫的齐少白神魂俱灭。 护士关掉机器,瞬间的安静炸开在病房内,医师带着遗憾的声音宣告:「八月十日,十五点四十八分」。护理师纪录死亡时间,然后医护人员离开,留给家属跟死者最后的十分鐘。 从齐少白知道妈妈住院的那一日到现在,仅短短的十四天,两个礼拜,半个月。他迅速经歷了震惊、否认、讨价还价、忧鬱、接受等学理上被病情告知的各个期别。每个期别都混乱的重复跳跃循环,有时甚至一天就重新的接受却又愤怒,不敢相信还带着否认。 直到此时此刻,他什么想法都空了,他不用再震惊否认讨价还价忧鬱接受了。以后再没有人让他经歷生命中的深刻了。 安静地病房内,没人说话,只有此起彼落的抽气啜泣声。 林母靠在林父怀里拭泪,林凯强忍泪水安静地跟着护士出去办手续。齐少白伏在床边哭的无声无息隐忍压抑,只有肩膀的大力起伏,说明着这具身躯的主人正经歷了强大的伤痛。 徐扬过去将齐少白拉开,让他伏在自己身上哭,林妈妈也哭着说:「齐齐,你别挨着你妈妈,眼泪掉在她身上,她会痛的,她会走不开……」这是家乡习俗,各地都有大同小异的,其实就是要安慰还活着的人不要太过悲伤。 齐少白哭了一会儿就爬起身,他先把徐扬拉起来,然后对着徐扬跟林家父母深深一鞠躬,哽咽的说:「谢谢你们,来,送我妈,最后一程……」林妈妈看见齐少白哭的都要站不住了,走过去抱住他:「你不要太伤心,以后我们家也是你家,你不是一个人,知道吗?」林妈妈个子不高,齐少白的头垂在她肩上,感受另一个与妈妈相似的母性温柔力量,哭的更不能自已,他拼命点头,接受林家的善意。 林凯回来了,他已经办完离院手续,按照江婉的最后遗愿一切从简。 黑灵车直接将大体接到殯仪馆,停灵三天供亲友邻居弔唁,第三天上午举行了简单的家祭及公祭仪式。齐家人丁单薄,林妈妈原本担心齐少白一个人站在家属答礼区实在太孤单,后来发现徐扬自己以家属的身份站到齐少白身边。他对外声称自己是齐妈妈认的义子,是齐少白的大哥。齐少白一开始不愿意,实在于礼不合,怕折了徐扬家的福气。但是扭不过徐扬坚持,齐少白只好在祭礼开始之前,先向徐扬行了一个跪立磕头大礼,承了徐扬这份情。 祭礼简单隆重,齐家跟江家都没什么亲人了,来的都是些朋友邻居,林钧也领着全部同事到场参礼。陆谦跟在一群人当中,捻香行礼完毕也跟着眾人离去,没多停留。 徐扬奇怪的看了陆谦一眼,以陆谦的个性,应该会留下来帮忙的。他又看了身边的齐少白,那人只是苍白虚弱的依着司仪的号令朝亲友回礼,低垂着头,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 祭礼结束,遗体火化,骨灰由齐少白带回家,埋在后院的一株桂花树下。 那是江婉最爱的一棵树,结婚那年她与丈夫共同亲手栽下的树苗。 后院与林家是相通的,林家一家人跟徐扬还有齐少白围着树,跟江婉作最后的道别。 「小齐,你放心。这院子我会帮你顾好的,」林爸说:「我们会常来给这些花草树木浇浇水,陪你妈聊聊天……」齐少白又给他们鞠了躬。 齐少白想跟妈妈单独待一下,其他人都离开院子。林凯带着徐扬四处走走,看到邻居就跟人介绍这是齐少白的大哥、江婉的义子。有一些人是在今天公祭礼上就见过的徐扬的,一听林凯这么介绍,倒也解了心中疑惑。 远处走来一个胖胖的妇人,身边还跟着一条白狗,徐扬心念一动,问道:「这是王婶吧?」林凯惊讶的偏过头看他:「你认识?」徐扬摇摇头:「听小齐说过。」 林凯带着徐扬跟王婶寒暄几句。王婶跟齐家多年邻居,想到江婉这么早就去了,心里还是捨不得,知道徐扬是江婉的义子,还嘱咐了得好好照顾齐齐这个小弟,“别给城里人欺负了…”王婶这么交代着。徐扬连连道好,站在原地送王婶走远了,她身边的白狗警戒的闻了闻徐扬的裤脚,绕了一圈才走。 「拜拜,宝贝。」徐扬跟白狗挥挥手,老白狗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狗脾性大的很,还不理人呢! 林凯奇怪的看着他:「你这么喜欢狗啊?真看不出来。」 「还好,不特别喜欢,也不讨厌就是。」徐扬说。 「喔,我看你叫的这么亲热,以为你特别爱狗。」 「亲热?这狗就叫宝贝,谁叫起来都亲热吧。」 「……」林凯一脸莫名其妙:「谁说牠叫宝贝?牠叫小白啊。」 「……」换徐扬一脸莫名其妙。想再问问是不是村里还有另外的王婶养了个小白狗叫宝贝,就看见齐少白端了杯水站在家门口,朝徐扬招手。 徐扬跑过去,齐少白将水给徐扬喝,徐扬喝了一口,齐少白又将水杯拿回去,拿了个带叶子的小树枝,往水杯里沾水,然后将水珠撒在徐扬身上,他绕着徐扬走,连撒了三次。 「你,你在干什么?」徐扬跟着齐少白转圈。 「这是净水,去去你身上的秽气。」齐少白说。 「嘖,」徐扬抓住齐少白的手,不满的说:「什么晦气,这是自己的妈。」 齐少白苍白的笑了笑,对徐扬说:「今天,谢谢你。这一阵子都谢谢你。」 傍晚,天色将暗未暗。西边的一小片天空还掛着一点夕阳,将云染的红通通,东边那一半的天已经是蓝的带银,还隐隐看得见不太明显的月牙。 齐少白靠在家门边的围墙看着天空,轻声地说:「好美,」他叹息了一声:「在这么美的时候说这个,好像也挺浪漫的哦,」齐少白笑了笑;「这样你以后想起来,也是很美的。」 徐扬不知道小齐要说什么,可在这么美的傍晚,还能说什么?大概就是从今以后我只有你了、我爱你……之类的。他也微微笑着转过身跟齐少白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天空,期待的等着他开口。 「你知道我从小到大一直喜欢一个人吗?」齐少白开口,一开口就扯得很远:「我喜欢梁朝伟,从国中就喜欢他了。」 「……?」所以呢?现在这么美的时候你跟我提梁朝伟要干嘛?而且那个叫偶像崇拜,不叫喜欢。徐扬忽然觉得梁朝伟没那么帅了,看着有点讨厌。 「如果今天梁朝伟突然离婚了,站到我面前要跟我好,我可能会一脚把你踢开,跟他跑了。」 「……」喂,小朋友,欠揍是吧?在男朋友面前提要跟别的男人跑了。 「他现在既没要离婚,也没要跟你好,你死心吧,你没那个机会。」徐扬说。他脸都黑了,几乎要被他气死。齐少白居然在做这种不切实际想睡偶像的春秋大梦。这死小子脑子有坑是吧?我哪里比不上梁朝伟? 「但是你有。」齐少白慢吞吞地抬头看着徐扬,脸上还带着笑:「你有这个机会。」 徐扬皱着眉头,他听不懂齐少白到底要说什么。 「我?我又不喜欢梁朝伟?」徐扬一头雾水被齐少白绕晕了:「就算他离婚了脱光了站我面前,我也不跟他好啊!」 齐少白真的笑起来:「他是我的白月光又不是你的,你跟他好干嘛?」他笑着摇摇头,说:「我跟梁朝伟是不可能的啦,」知道就好,徐扬没好气的想。 「但是你不一样,你还有机会,」齐少白收起笑容,很认真地看着徐扬:「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抓住白月光的,我希望你不要错过。」 徐扬:「……」错过什么? 齐少白说:「徐扬,我们分手吧。」 「什么?」徐扬瞪大眼睛,原本懒懒的靠在墙边跟齐少白斗嘴,听小齐胡言乱语不着二六的从偶像明星说到月亮,最后居然直接提分手。听到小齐猝不及防的拋出炸弹,他整个人都弹起来:「为什么?」 他急的转到齐少白面前,压住他的肩膀,瞪着人问:「为什么忽然要分手?你说清楚,你到底在说什么?」好端端的,没来由的,怎么又被踹了?齐少白又不是跟康臻一样,需要跑去结婚生子传宗接代。齐妈最后都接受他俩了,他实在想不出齐少白为什么突然说分手。 齐少白又看看天空,太阳已经完全下山了,一弯明月像爱丽丝仙境里的那隻会笑的猫的大白牙,嘲讽的微笑掛在天上,很亮,很刺。 「我说,时候到了,你自由了。」齐少白深吸一口气:「我们分手吧。」 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 齐少白说:时候到了。你自由了。我们分手。 这是什么鬼话? 「什么时候到了?什么自由?什么分手?」徐扬气死了,他紧紧掐住齐少白的肩膀:「我才从妈那里接过来你的手,你跟我说分手?」 「我妈的事,我很抱歉。」齐少白有点痛,他挣脱徐扬的手,又跟他行了一个礼:「她知道我的男朋友是你,她看过你的照片,所以……最后真的谢谢你来。」齐少白很真诚的对徐扬说:「那天你在病房跟我妈妈说的话,林凯大哥都跟我说了,我妈很感动,我也是。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齐少白一直疏离的道谢,让徐扬十分茫然。 「……」徐扬努力地回想自己当时说了什么话,居然让小齐生气到要分手:「我那天说错了什么?我可以道歉。」可即使真说错什么话了,罪不致死吧?给我个机会解释澄清一下吧?我认错还不行吗? 「不,没有,你没说错什么。」小齐拍拍徐扬:「该道歉的是我们,是我。」齐少白低着头,很抱歉的说:「是我利用了妈妈的病,逼你在她面前做出承诺,是我不对。」他抬起头看着徐扬,说:「不过你放心,这事到此结束。妈妈已经安心的走了,谢谢你最后的帮忙。」 「帮忙?」徐扬皱着眉:「你,到,底,在,说,什,么,」徐扬问的咬牙切齿:「我答应过你妈妈会好好照顾你的,我才刚答应她的…」 「我知道,我都知道,」齐少白安抚他:「你不必担心,你跟我妈妈说的,都不算数,你别有压力。我不会真的要你负责的。」 「……」徐扬懵了,齐少白以为他跟齐妈妈说的只是场面话,只是敷衍。他赶紧解释:「不不不,我那个话不是帮忙,我是真心的。你,你怎么会以为我只是安慰你妈妈?」他想了想,又说:「是不是我没第一时间来,你生气了?」他着急的拉着齐少白的手:「小齐,你听我说,我不是不愿意来,陆谦不是跟你说过了,我是因为那个时候在住院,我发烧了。我……」齐少白摇摇头,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我没生气,我说了,我很感谢你来。我只是,不需要你负责。」 「你不要觉得抱歉或什么,真的,机会难得,你要好好把握……」齐少白脸上居然还带着笑。 到底要把握什么?徐扬怀疑齐少白因为悲伤过度而心神失常:「你到底怎么了?你没事吧?」 「你放心,我没事。」齐少白看着他:「所以,你真的可以放心离开了。」他转过身走入院子进了家门,将徐扬的随身行李提出来,短短的几步路,徐扬发现他走路又开始有点晃。 「你脚怎么了?疼?」徐扬担心的看着他的脚,想是不是因为这几天跪太多的原因。 齐少白摇摇头没有回答他,只是将徐扬的包递给他,说:「我过几天就去收东西。公司那里……我会离职,这样对大家都好。」 好什么?哪个大家?徐扬瞪着他,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关上门。 他把他留在门外。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 可,到底发生什么事? 到底是,谁欠谁一个解释? 齐少白关上门,背靠在门后,缓缓滑坐到地上,面对徐扬的挽留,他很感激。谢谢他没有露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谢谢他还在门外砰砰的拍门,谢谢他还装作对这一切都在乎。 徐扬,我谢谢你啊。这样,很够了。 背后的铁门被大力踢了一脚,撞的齐少白心口疼,他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走进屋子,什么都不想再理了。 徐扬傻傻地站在门外,一团混乱,心有不甘。上次被分手,他还知道原因。这次,算什么? 他在外面拍门,拍的手都肿了、林凯都跑出来看了,齐少白也没有开门。 林凯:「……」 徐扬:「……」 徐扬看到林凯都跑出来了,这才发觉自己闹的动静太大,他不好意思的低头摸摸鼻子,眼睛撇到门外的一个垃圾桶,里面有东西,有点眼熟… 他靠近翻看了一下,果然没错。 他又回来拍门:「小齐,齐少白,你给我开门,出来给我解释清楚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把气出在鞋垫上算什么?你把鞋垫丢了干嘛?」他气的踢了门一脚,发出匡的一声,把林凯都引过来。 「怎么了,吵架了?」林凯一脸莫名其妙,这两人不是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忽然就吵起来。「他把鞋垫丢了呀,」林凯看了一眼垃圾桶,听到刚刚徐扬喊的,以为徐扬是因为齐少白丢鞋垫这事在跟他吵架,还出声替齐少白说话,想让徐扬消消气。「哎,我说你呀,怎么送人礼物是送鞋垫啊?你不知道小齐很讨厌鞋垫吗?」 「嗄?讨厌鞋垫?」徐扬被这个新消息拉走注意力。「他没说过他不喜欢啊?不是,他没事讨厌鞋垫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神神经经的,」林凯说:「他呀,对他这个脚,说是不在乎吧,也不是、自卑吧也不像。就是很纠结的。他以前,刚上国中那会儿,也给自己弄过鞋垫,后来被同学发现了、笑他,就不弄了。他还说什么我就是我,跛脚还是我,之类的话,一副我跛脚我骄傲的死样子,反正我是搞不懂他啦,不过我知道他之后就没再弄过鞋垫了,也没再想过隐藏脚的问题。所以后来我看到他又开始用鞋垫,我还觉得奇怪,怎么又用上了。他说是你送的,当时我还怀疑你是嫌弃他跛脚,」林凯摸摸自己的头:「嘿嘿,不好意思啊,那时还不认识你,误会了……」 「……」徐扬安静下来,他不知道小小的一个鞋垫背后还有事,林凯搞不懂齐少白在想什么,说的也简单粗略,但是徐扬就是感觉到不对劲。林凯最后的那句话,那个误会,会不会也是齐少白的误会? 「我没嫌他,从来没嫌过他脚的问题。」徐扬皱着眉说。 「我知道,看你最近的表现,就知道你没嫌他,」林凯推着徐扬进自己家:「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徐扬在林家吃了晚饭,又跑回去敲小齐的家门,敲了一会儿,把齐少白家里的灯光都敲灭了,他才无奈的背着包走开。 齐少白刚刚听着徐扬敲门,觉得心烦,直接把灯关了。他站在黑暗的门厅里,又等了一会儿,没人再敲门、脚步声走远了,他才如释重负又若有所失地回了自己的房。 妈妈不在家里的第一夜,齐少白很难熬。 徐扬回到市区。他没回家,不敢回去他跟小齐的家。他绕了一圈,跑到陆谦家狂按电铃。 「……」陆谦开了门,看到徐扬很惊讶:「你怎么来了?小齐呢?这时候你没陪着他,跑来做什么?」 「小齐要跟我分手。」徐扬闯进去,将手里的包丢在地上,把自己摔进陆谦的沙发,心累的什么话都再说不下去。 陆谦叹了一口气,默默关门,泡了杯茶递给徐扬。 「你说他好端端的怎么就要分手?」徐扬捧着茶安静的坐了一会儿,忽然对着陆谦爆发,他忿忿不平的喊。 「他怎么说的?」陆谦问。 「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啊,」徐扬抓着头发努力回想:「他一开始跟我说什么他喜欢梁朝伟,如果梁朝伟来找他,他就要跟他跑了,这个浑蛋……」想到齐少白要跟别人走,他就气的忍不住骂出声。「然后又很有自知之明的说他跟梁朝伟不可能啦,接着居然说我有机会。我有个屁机会,梁朝伟他肯,我也不要好吗?」 徐扬气鼓鼓的说:「反正他就一直叫我要把握机会,说什么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抓住月光的?」徐扬揉着自己的脑袋,一副快疯了的样子:「到底叫我去抓月亮干嘛?你说他是不是因为妈妈的事悲伤过度,失心疯了?」 「……」陆谦看着一脸挫败的的徐扬,默默地说了三个字:「白月光。」 「对!」徐扬一拍大腿:「他就是说白月光。他要我好好把握机会抓住白月光。这白月光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月光……」陆谦斟酌着该怎么解释:「大概就是泛指一直在心上却得不到的人,就是什么求不得之类的。你知道,张信哲那个歌……」陆谦看着很茫然的徐扬,很冏的轻声哼起来:「白月光,心里某个地方,那么亮,却那么冰凉……」陆谦被徐扬瞪的越哼越小声,最后闭嘴了。 「……」徐扬烦得要死,陆谦居然还有心情哼歌,他又瞪了他一眼,很烦躁的说:「好,他的意思是梁朝伟是他的白月光,可他俩是没机会了,但是我跟我的白月光还有机会,所以要我好好把握?」 陆谦无奈的点点头:「大概是这样。」 「我哪里有什么白月光啊啊啊?」徐扬撑住额头大叫。 「我知道你没有,但是小齐觉得你有。」陆谦觉得很无奈,有一种罪,叫恋人觉得你有罪! 「我有?谁啊?」徐扬更崩溃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陆谦朝他眨眨眼。徐扬也跟着他眨了两下。 陆谦又眨眨眼,伸出一根手指,指指自己。徐扬也跟着伸出手指,指了指陆谦。 「什么?你怎样?」徐扬反应过来:「是你?你是白月光?我的白月光…?」 陆谦看徐扬终于反应过来,很欣慰又很无奈的点点头。 「……」徐扬惊讶的安静了五秒,然后爆了粗口:「我操!你少臭美了……」 陆谦无辜的瘫在沙发靠背上,心想:你就别操我了,误会还不够大吗? 徐扬做了一个无耻的决定 陆谦靠在沙发上,觉得委屈又莫名其妙。如果不是现在的气氛实在太糟,他可能会笑出来。 他同情的看着徐扬,这个男人这一阵子为了齐少白跟齐妈妈鞍前马后,事必躬亲,甚至连最后的告别式都是顶着家属的名头站在答礼席的。原本以为徐扬已经安抚好齐少白,将他俩的事都解释清楚了。想不到根本没有啊。 齐少白是真的打定主意要将人“还”给他。 虽然他也不知道到底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目前看起来,至少他比一头雾水的徐扬多清楚一点。 「那天,我签完约之后,有过去医院看小齐。那个时候你好像在病房里跟齐妈妈说话,」陆谦缓缓道来:「小齐站在病房外,一看到我来,他整个人都很紧绷,对我摆出防御姿态,他从来没有这样子过。」陆谦觉得有点难过。 「嗯,小齐有跟我说你来过,还说你告诉他我受伤住院的事,」徐扬觉得很困惑:「你们不是聊得好好的?」徐扬脸色一变:「难道是你跟他说了什么让他误会?」徐扬瞪着陆谦问。 天地良心啊!我能说什么?陆谦摇摇头:「我没说什么,反倒是他说了很奇怪的话。」 「他说什么?」徐扬问。 「他说,他会把你还给我。」陆谦满脸无奈。 「……?」徐扬皱着眉,困惑的看着陆谦:「把我,还给,谁?」 「还,给,我,」陆谦回瞪着徐扬:「他跟我说,他妈妈情况很不好,需要你的帮忙,让他妈妈安心的离开。」陆谦有点难过:「他说你过几天就会回来,还要我马上离开……说什么希望我理解。」 陆谦揉揉额头:「我想好几天了,都想不出来我到底是什么地方让他误会,我那天已经跟他解释你受伤住院跟发烧的事,可是他直接问我为什么你一大早会出现在我家社区、还问我你是不是为我受伤的,我当时真的被问得哑口无言。」 「……」徐扬简直听呆了,他不知道原来那天陆谦跟齐少白还出过这样的事。 「你怎么没跟我说?」徐扬问。 「我怎么跟你说?」陆谦也很不满:「小齐都误会了,我还偷偷跟你联络,这不是找死吗?你不想要这个男朋友,我还想要这个助理咧……」陆谦小声的抱怨。 「呸!谁说我不要这个男朋友,」徐扬又激动起来:「是他不要我好吧!」 「好好好,是他不要你。你赢!」陆谦举起一隻手投降。 「……」他也不想赢这个啊!徐扬又垮着脸瘫回椅子上。 「喂,你想明白没有?小齐为什么忽然这样?」陆谦问:「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你那天没出现,他生气了?」 徐扬沉默。他的第一个想法也是因为这个。可是又觉得好像不只是这个。 「他现在好像真的很讨厌我了。」陆谦还在难过的碎碎念:「都是你,早就跟你说要好好解释,你就说不用。你到底知不知道情人的眼里容不下一粒沙。」陆谦越说越气:「搞得我跟不要脸的小王一样,要把你抢走似的。谁要你啊!还说什么要把你还给我。你又不是我的,还给我做什么……」 「……」徐扬皱着眉,总觉得好像有点头绪,却又浑沌未清。 齐少白是误会了吃醋了。但是到底是为什么?从什么时候、哪一个事件开始的? 之前都好好的呀!陆谦住院那时,齐少白对他谦哥,可是尽心尽力到徐扬都自叹不如。他细心又周到,很多徐扬没想到的细节,齐少白都贴心地提醒,甚至主动去做了。像是陆谦出院前,都是小齐先想起来陆家还一团糟,赶快跑去打扫的。 那个时候徐扬还天天陪在陆谦身边呢,齐少白可没让人感到任何不对劲,更别说是吃醋了。 后来陆谦出院在家休养了几个月,徐扬忙着工作,隔三岔五的才去看看陆谦。那段时间小齐自己跑陆谦家跑得比他还勤,如果真的要吃醋,他徐扬才要吃陆谦的醋咧。自己的小男朋友,三天两头的往他家跑,这就算了,小齐跟他的话题也都绕着陆谦。什么今天谦哥说了什么话啊、吃了多少东西啊……徐扬不过就在陆谦刚出院的时候问过一次,从此小齐就像个尽责的小秘书,报告的鉅细靡遗无一遗漏。 徐扬一直在回想这一阵子跟齐少白的相处。自觉跟陆谦也没什么过分的举动,真要说对齐少白有什么隐瞒,除了陆谦小时候被伤害的那件事以外,也只有自己受伤住院这件事了。 陆谦的事,本来小齐就不知道。 自己受伤的事,也是出于不想让小齐担心而隐瞒的。再说,这件事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他已经道过好多次歉了,最后也有了圆满的结果,齐妈妈安详的离开,更没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遗憾,齐少白怎么会抓着他一个错误不放,还气到说分手? 而且,他说“还给陆谦”,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究竟从什么时候认定,我徐扬是陆谦的? 徐扬越想越烦躁,他觉得小齐根本神经病嘛! 他想起小齐最后说要离职,这可不行,明天就要通知毛毛不准给离职单。还有呢?他还说了什么? “我过几天就去收东西。” ???这句话好耳熟,好像前阵子才听过齐少白说要收东西。 徐扬皱着眉努力回想,好像是在电话里,齐少白说:“你们,好好休息,我过一阵子再去收东西。” 你们?你们。 当时徐扬一听就过耳了,现在回想起来,误会是不是那个时候埋下的? 那通电话,徐扬骗小齐他在家里,后来陆谦进病房说了话,是不是被小齐听到了?他误会陆谦跟他在家里不可告人,所以才说“你们好好休息…”,所以才说“我过一阵子去收东西…”。 难道他那时就起了要分手的心?徐扬一身冷汗。 不对。那个晚上的事,齐少白已经知道他们根本不是在家,而是在医院。就算在误会的当下让小齐伤心了,但是现在他没道理因为一个已经说清楚的误会继续坚持要分手。 谜团又回到原点。徐扬挫败的揉着脸,完全没有头绪。 陆谦也满脸哀怨。他实在觉得自己很无辜,莫名其妙地捲入朋友的爱情。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虽然眼前这个伯仁,实在该死! 徐扬看看时间,已经很晚了。他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茶,捡起丢在脚边的包,跟陆谦告辞。 陆谦挥挥手,连起身送客都懒的送。心里烦的事实在太多,只想要徐扬赶快滚。 「喂,你快想办法让我的助理回来。」陆谦在徐扬要开门出去的时候,补了一句。 「你赶快自己找助理吧,」徐扬瞪了他一眼:「等他考完试,就能升为正式设计师了,谁还要给你当助理?」他砰的一声关上门,走了。 徐扬慢慢晃回到没有齐少白的家,摇头叹气。这个死小孩,什么事都闷着不说,结果后面来这么一下,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哼了一声,你说分手就分手啊,把我徐扬当成什么?我看你是没见过坏人。 徐扬走进齐少白的房间,恶狠狠地盯着他床上的一样东西。 他做了一个无耻的决定。 齐少白在提分手的第二天就打电话去奥图提离职。负责庶务人事的小助理不敢答应给离职单,坚持要齐少白多考虑几天。齐少白只好改请长假,藉口说为了要准备考试,接下来的半个月都不进公司。 所有人都知道他新逢母丧,心情极端恶劣,所以也没人敢打扰他。 而徐扬这几天,一有空就打电话、传讯息给他。 讯息从来不回復。 电话倒是都会接。 但也就是安静的听徐扬说话,等他说完了,还会有礼貌的问他:说完了吗?还有别的事吗?气的徐扬恨不得把手伸进电话里掐死另一头的磨人精。 齐少白又等了几天,趁着徐扬去上班的时候,偷偷回到了徐扬家整理自己的东西。他收拾了老半天,才发现阿蛇不见了。自己房里跟徐扬房里都没有。这阿蛇是齐少白小时候齐妈妈亲手缝製给他的,虽然小齐一直都很爱惜,但是也过了十几年,整条蛇都有点破破烂烂的。徐扬该不会嫌它脏,等不及他回来收东西,就把它给丢了吧? 齐少白紧张得快疯了,迫不得已只能主动打电话给徐扬,问问他阿蛇哪里去了。 徐扬看到齐少白的来电,心里得意的不得了。 「总监,请问你有看见阿蛇吗?」齐少白一听到电话接通,劈头就问。 「你终于主动找我了,」徐扬笑的很开心:「晚上一起吃饭?上次你说想吃天厨,我订到位置了,就是今晚……」 「阿蛇在哪里?你不会把它丢了吧?」齐少白急的声音都有点发抖:「那是我妈妈亲手缝的,你不要吓我……」 「你想见阿蛇,今晚就得跟我吃饭。不只今晚要一起吃饭,我还要你立刻搬回来,」徐扬信心满满的说:「只要你答应我,我就把阿蛇还给你。」 「……」齐少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徐扬做了一个无耻的决定。 他决定绑架阿蛇。 我是一个变态 徐扬绑架了阿蛇,威胁齐少白搬回家。 齐少白震惊的问:「你几岁啊?你幼不幼稚啊?」这是齐少白自从跟徐扬提分手之后,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情绪,小齐在电话里面大吼:「你赶快把他还给我……」 「那今晚跟我吃饭。」徐扬说。 齐少白气的大口喘气。他不知道徐扬这样子是要干嘛。 徐扬是个绅士,绅士到连提分手的机会都让给自己。之后该做的挽留也做的一分不差,给足了自己面子。这样子真的已经很好了,这个台阶已经足够齐少白下到地下三楼了,不用再给了。 「你又何必这样呢?」齐少白无奈的说:「今晚一起吃饭,甚至我搬回去,又能改变什么呢?」难道能改变你心里有人的这个事实? 难道能改变,你爱的人不是我,的这个事实? 齐少白慢慢的冷静下来,他知道徐扬不会真的伤害阿蛇。 「小齐,你不能这样。你单方面提分手,什么都没说明白,你要我怎么接受?」徐扬说:「你给我个机会,我们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徐扬,我不觉得,现在是我们见面的好时机。你可能只是还没习惯我们已经分开,所以才会这样。过一阵子你就好了。」齐少白说。 「……」徐扬沉默了一会儿:「那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他妥协了,齐少白想要冷静一阵子,他不逼他:「什么时候你愿意再见我?我可以等。」 「……」齐少白烦透了,等什么呢?你还要等什么?新世界就在你面前,你不赶快去,在这里装什么情圣?他真的觉得有点生气了:「那你等吧!我最近要准备考试,不想被打扰,请你不要再打电话来。」「还有,阿蛇你赶快还给我,他要有一点闪失,我跟你没完……」说完不等徐扬就掛了电话。 「……」徐扬气闷的拿着电话,心里想:老子就是要跟你没完。 他拉开办公桌下的抽屉,装在袋子里的一条青灰色吐着小红舌的大眼睛蛇正探头看着徐扬,徐扬恶狠狠说,你小爸对我不仁,就别怪老爸对你不义,说完还拍了一下阿蛇的头。阿蛇很可怜的歪着脖子挤在抽屉里,委屈巴巴的。徐扬又不忍心,把它扶好才关上抽屉。 齐少白说了,要徐扬不要打扰他。徐扬果真不敢打电话给他,可想他想的紧,怎么办。 他每晚开两小时的车去给小齐送消夜。徐扬不敢直接敲门,他去找林凯,请林凯帮忙送过去。 「你们还没和好啊?到底是怎么了,我很少看小齐生气的。」林凯问:「你是不是做了么对不起他的事?」他一脸狐疑警戒的看着徐扬:「要真是这样,我可不会放过你。」 「没,这可真没有。」徐扬跟林凯保证:「我绝对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口气一转,他自己也显得很苦恼:「可我也真不知道具体我做了什么让他误会的事。我一直想找他谈一谈、澄清一下,但是他说要准备考试,不想被打扰,我只好等他考完试再说。再半个月,半个月就考完了,到时候我一定跟他好好说清楚,该道歉认错的,一定诚恳认错。」 林凯看他态度良好,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是要站到哪一边,他只好说:「好吧,我暂时相信你。」接过徐扬手中的点心,往隔壁送去了,徐扬就躲在林凯家的院子,偷偷看齐少白。 看着小齐单薄的身躯摇晃的穿过院子,从第一次接到点心的惊讶到后来面无表情的提了就走,徐扬都恋恋不捨的看着。 每晚,总要看这么一回,他才能放心回家。 徐扬能感觉到齐少白并不快乐,既然不快乐,为什么还坚持要分手?相爱的两个人有什么不能说清楚,这副死德行到底是跟谁学的! 啊,陆谦! 马的,都忘了陆谦跟靳朗分手也是这样闷着什么都不说,难道小齐跟着陆谦工作一年多,也被潜移默化这种臭毛病? 想到陆谦,徐扬又想起来,上次本来要带陆谦去看童洁的心理门诊,结果被王世强给搅和了,后来又因为小齐的事,他都忘了问陆谦自己有没有再去预约门诊。 不顾已经半夜两点了,徐扬打电话给陆谦问看门诊的事。 陆谦好不容易睡着,被徐扬吵醒,气死了:「你有毛病啊?三更半夜不睡觉,问什么看门诊?」 「我就是睡不着啊,你到底后来去看童老师了没?」徐扬说。 「……」陆谦一肚子气,可也发不出来:「没有,我忘了……」说的闷闷的,很心虚。 「你看,我要不问,你是不是就当没事?」徐扬开骂。 「要问也不用半夜问啊,你明天到公司不能问?神经病!」陆谦果断掛了电话。 「喂喂喂……」徐扬话没说完,就被掛电话,心有不甘的嘟囔:就顺便帮我掛个号,童老师应该有在看失眠的吧?! 第二天,徐扬自己打电话去童洁的诊所预约了两个号。 星期六一大早,徐扬就跑去把陆谦拉出门,找童洁去了。 徐扬开车载着陆谦。陆谦现在看起来已经完全上轨道了,工作生活都回归之前的水准,能说能笑,甚至面对齐少白的误会,都还能调侃徐扬,时不时唱个几句白月光自嘲。 原本陆谦认为没必要去看心理师了,他觉得自己又挺过来一次,可徐扬不这么想。他知道陆谦的伤只是被掩盖起来,并不是痊癒了,只是因为现在他又投入生活,被太多杂事遮的暂时看不见伤口,他就又鸵鸟了起来。 这可不行。这个心结不好好解决,陆谦这辈子都要孤单一个人了。 在车上,陆谦又问起小齐,徐扬无奈的摇头,只说等他考完试再说吧。 早上九点,陆谦准时进到童洁的诊间,徐扬一个人在诊间外的等候区坐着看诊所里拨放的电影。 童洁看到陆谦,起身微笑,像迎接一位老朋友。 陆谦其实不太习惯,他从来没有这么正式看过心理科。虽然以前童洁跟他諮商过好一阵子,但那是在医院的病房里,跟现在好像电影里的场景不太一样。 童洁将诊间布置得柔和温暖,奶茶色的空间配上鹅黄暖灯,心理师的办公桌在窗边明亮又整洁,窗台上有一个水晶花瓶,里头还插着一束粉色玫瑰透着淡淡晨露的香气。会谈区有一张椭圆形小矮桌,上面已经放了两杯刚泡好还冒着热气的花茶,两张很舒适的浅牛皮色沙发单椅放在那里,让人见了就很想窝进去。 「小谦,坐。」童洁指着其中一张沙发说,依然温暖的微笑松懈了陆谦的紧张。 「童老师好,」陆谦像回到小时候,乖巧的向童洁问好:「赵医师也好吗?」陆谦看见她桌上摆着全家福的照片。 「都好,我们都好。赵医师现在是赵主任了,还是在儿科,每天忙的团团转,不过每治疗好一个小朋友、送他健康的出院,就是他最开心的事。」童洁陪着陆谦一起坐在会谈区的沙发上:「我们也常常想起你,不知道你好不好?」童洁真诚地看着陆谦,等着他回答。 陆谦被她这样关怀的注视着,原本话到嘴边的客套却说不出口,他坐在小沙发上有点不安,微微的前后摇动身体,右手包着左手摩擦,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吐出了“我不好”三个字。 刚刚一路上都觉得自己早就没问题的陆谦,看着眼前知根知底的温柔女士,就像忽然被拉回十三岁,茫然又委屈。而这场会谈,在经过十六年的时光,就在此刻即将衔接上前一回合未谈到的话题。 童洁其实有点惊讶。她没想到陆谦会这么快进入正题。她以为以陆谦的防御性格,可能得多次会谈才能渐渐进入核心。甚至她怕陆谦会因为见到她这个故人,而回到那些充满痛苦的情境,进而更封闭自己不愿敞开。 想不到,陆谦现在已经慢慢强大到能够面对自己的脆弱,他能直言自己很不好,就表示他愿意开啟谈话了。 「那……愿不愿意先跟我说说这些年发生了什么?」童洁端起花茶,轻轻的啜了一口:「我们轻松的聊聊,看你想跟我分享什么事。什么都可以。」 陆谦窝在沙发上,他先是安静地想了很久,之后开始说起他当时出院之后的生活,零零碎碎的都是小事,都是些陆谦与他人格格不入的生活琐事。 童洁听得出来,在那些日子里,陆谦一直游离在人群之中,他合群安分却又隻身独行。他好像努力试着融入但其实却漫不经心。庆幸的是,那时的他将自己投入学习当中,学生时期的陆谦成绩一直维持得不错。 陆谦慢慢的说到高中、说到班长。童洁抓到重点,加上之前徐扬告诉她关于陆谦的性向,她大概知道这个反覆被提起的班长是陆谦铺垫的话题开始。 「童老师,我一直在想,如果,如果我没发生那件事,我是不是后来就不会……这样?」 「不会怎么样?」童洁温和的问。 「不会喜欢上班长。不会爱上男人。」陆谦悲伤的说:「不会……变成……变态。」 来了,陆谦说出了对自己最不堪的评价。 我是一个变态。 你有的,我都喜欢。 陆谦悲伤的说:如果我没发生那件事,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变态。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喜欢男人?尤其是发生过那件事之后,我怎么还会喜欢男人?我应该要觉得噁心才对。但是我居然就是喜欢了。难道,难道被那个人说中了,我就喜欢被男人……」干?陆谦实在说不出口那样的字眼。童洁适时的打断他越来越激动越来越语无伦次的话,她拍拍陆谦:「说说那个班长,你当时为什么喜欢他?」 陆谦断断续续说着班长的好,他告诉童洁:「有一段时间我们很要好,我很崇拜他,也很羡慕他。我一直在想,怎么会有这么温暖的人,那时他对我而言,就像阳光一样。可是,可是我太卑劣了,他那么好,我居然,居然……」 陆谦摀住自己的脸,说:「有一次,那个玉米田的恶梦,那个男人变成班长的脸。在梦里,我……居然想要他……对我……」陆谦快要承受不住,声音都已经带了一丝哽咽:「童老师,我怎么会这样?我居然,希望被……」 「不是的,不是你想的这样。」童老师坚定又温柔的声音安抚了陆谦的惊慌。陆谦继续捂住自己的眼睛:「那我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在被侵犯过之后,还爱上男人?我,怎么会,这么贱?」陆谦的眼泪从指缝中溢出来。他颤抖的说出长久以来,他对自己的厌恶。 陆谦始终纠结在这个点上。他没办法接受自己竟然在性侵事件之后,还会爱上男人。 竟然在那之后,还能享受那种被进入的性爱方式。 「小谦,你听我说,没有证据显示人的性倾向可以被外力改变。即使性侵害经验让你察觉了你对同性的欲望,那也只说明了对你而言,那次经验有了自我探索的意义。但事件本质仍然是性侵害,只是同时也是你自我认同的起点;你并非“变成”同性恋,你只是开始认识自己。」童洁安抚陆谦。 「你自己也说了,你那时还小,你根本还没开始认知你的倾向。而在几年之后,你遇到了一个阳光男孩,你看见他身上的好,所以你喜欢上他,是不是?」陆谦点点头。 「小谦,你会爱上一个人,纯粹就是那个人他有某些特质吸引你。你刚刚提到那个班长,你用了很多形容词,你说他善良、温暖、开朗、真诚、阳光、无私。这些都是人性当中很正向很吸引人的特质。再加上高中青春期荷尔蒙的涌动,的确很容易对身边的人动心--如果那人也刚好符合你的审美,那么你喜欢上他的机率又更高了,」童洁整理了一下思绪,说:「所以,你喜欢上班长,不管有没有发生那件事,人就是会被生命中美好的人事物吸引,他就是你那时生命中的美好事物,你被他吸引了。就只是这样。跟那件事根本没有相关,你懂吗?」 「真的吗?」陆谦轻声地问。 「真的。」童洁很严肃的回答。 陆谦很轻的呼出一口气:「我从来没想过要去了解,我,不想去回忆那件事。」他又停顿了一下:「尤其是,我后来发现我是喜欢男人的时候。」 陆谦沉默了一阵子,平復一下情绪,然后又拋出一个问题:「可是,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对男人……为什么我会这样……不正常?」陆谦仍然感到困惑。 大部分的同性恋者在第一次发现自己独特的性倾向时,通常会出现这种疑问,而陆谦没有。他当时直接认定自己忝不知耻。 所以当童洁坚定的告诉他这两件事并无相关的时候,他延迟至今才发出第一个问号。 如果真的像童老师说的,自己不是因为那个事件、不是像王明说的那样不知羞耻食髓知味,那为什么自己还会不正常的爱上同性。 「小谦,首先,我们先釐清一点。同性恋并非不正常,它只是相对少数。其实说少数也不见得精确,在这个保守的社会中,可能有更多的人选择隐匿。所以,我们真正知道的同志朋友,可能远远不如实际的人数。」陆谦点点头表示认同。 「再来,你遭受到的那次侵害,是暴力胁迫的,是你不同意的,没错吧?」童洁将问题转向陆谦一直在意的核心上。 「当然,我从来就不同意。」陆谦的语气忽然严厉起来。 「好,那我用一个比喻来解释:假设你被人用暴力胁迫,吃下了你不愿意吃的东西,可能是坏掉的食物,例如牛排,你喜欢吃牛排吗?」 「……」陆谦点点头。 童洁也点点头:「嗯,我们接着想,你被坏人强迫吃下了餿掉的牛排,你以前从来没有吃过牛排,你不知道牛排好不好吃,也从来不知道你自己喜不喜欢吃,但是被强制餵下去的餿牛肉是非常噁心难以下嚥的,有过这次令人难以忍受的经验,肯定让你连听到牛都想吐了,是不是?」 陆谦被童洁引导,不由自主的又点点头。 「后来,有一天,你进到一家米其林三星级的餐厅,在那里你看到一份主厨精心烹调的菲力牛排,炭火烤的恰到好处,微微焦香的表面带着漂亮的油花,闻起来很香,摆盘很精緻,你想试试看吗?」 童洁形容的让陆谦嚥了一口口水。 「现在你问我,你为什么会被那块牛排吸引?为什么在被强迫嚥下餿牛肉之后,还会被米其林牛排吸引?」 「要我说,我会说为什么不呢?」童洁微笑的说:「这块美好的牛排,不是那一块坏掉的烂牛肉啊!」 「……」陆谦微微蹙着眉,像是在思考牛排跟男人的关係。 「小谦,你还记得吗?当年我就跟你提过,那些生理反应都是一样的,食慾、性慾……都是一样的。肚子饿了就会想吃,鼻子痒了就打喷嚏,性器官被刺激了就会有反应,」她停了一会儿,等陆谦的思绪跟上:「的确性器官的反应会让一些受害者產生疑惑,但是你仔细想一想,你现在想吃的这块牛排,让你產生想要的慾望,难道是因为之前的那块餿牛肉?」 陆谦微微茫然的轻轻摇头。 「同样的,在你长大之后,你爱上男人或是女人,也跟那次事件无关。你会喜欢男人,或许就只是因为你本身对男性比较有感觉。」 「性侵跟性意识,不是因果关係,」童洁说;「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它或许是一个变数,但不是直接导致结果的关键。」 「小谦,你所纠结的点一直在于为什么你被性侵之后,还会想要这样的性爱方式?你觉得这样很糟糕,因为你接受甚至喜欢你与同性恋人的性爱,而让你担心是不是那次的事件就会被合理化?被当成是你也愿意接受的行为?」 陆谦抿紧嘴唇不说话。 「不是这样的。」童洁摇摇头说:「性侵害是一种暴力,而不是一种亲密关係。而你渴望的,也并不是违反意愿的暴力行为,而是与恋人共同建立的信任温柔的亲密感。」 陆谦安静的听着,身体里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像是心上某个阀松开了一点点,关在里面的魔鬼嘶嘶的往外被驱散。长久以来被这个心魔充的鼓鼓的怨气开始消风,他有点无所适从,但更多的是感觉到轻松。 他从来没有用过这个角度来看待自己的同性恋倾向。他始终抗拒,始终觉得这是一种耻辱。 现在想想,徐扬跟齐少白也是爱男人的呀,甚至……靳朗也是。 他们对于自己爱的是同性这件事,似乎也都接受良好,没有人像他这样逃避闪躲。 「至于,你疑惑的,为什么你会是同性恋。我以为同性恋或异性恋并不能单纯的以某一个事件来解释。」童洁很温和的表述:「我个人比较倾向的是,同性恋或异性恋是一种自主选择。你选择了要爱一个人,他对你有性吸引力。你愿意跟他发展亲密的关係。这才是“恋”的本质。」 「当然这个所谓的“选择”包含很多主观跟客观综合考量的结果。像你刚刚叙述的那个班长,或者是你后来的恋人,他们一定有很多吸引你的特质,所以你才会喜欢他们。」 「嗯……」陆谦点点头但是又有点不太确定。他想到靳朗。 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他强迫自己不要想起他。 而现在,当童洁说起“后来的恋人”,他无法不想起他的小画家。 他心里很明白,靳朗跟班长不一样。 班长有很多好的、可以一样一样展示出来的正向特质。 可靳朗,没那么好,有很多小缺点,固执、莽撞,有时还带点不可理喻的自卑。 可即使这样,他还是好喜欢他。他还是好想他。 这时候他明白了,喜欢有很多种层次。 有一种是,我喜欢的,你都有。 还有一种,你有的,我都喜欢。 靳朗,无疑是后一种了。 而后一种,无疑是爱了。 可是,陆谦伤心的想起来。 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 註:本章性侵相关资料参考来源:thenewslens关键评论。 靳朗,在法国。 靳朗,在法国。已经一百五十五天。 整整五个月。 这五个月,靳朗的魂好像不见了。尤其严重的是,不见的正是那一缕画魂。 丁桥跟靳朗的学院导师班罗伊进行了会谈,丁桥看着班展示给他看的画,也忍不住尷尬。 「桥,我真的看不见朗的天赋在哪里。」班罗伊焦虑的跟丁桥说。 班罗伊跟丁桥以前不认识,但各自在自己的门派都是顶尖的那一个,在见面之前,可都是听过对方名号的,如今赫赫有名的丁桥把唯一的弟子远送来法国习画,加上美术院院长萨米?阿博特先生强力推荐,才使得班罗伊破例加收一个名额。 想不到这个破例,可能要成为自己的污点。真的从来没带过这么差劲的学生。 「朗到底有什么后台?能让他靠关係攀上阿博特先生?」班罗伊实在怨念很深,嘰哩咕嚕的用法语抱怨,语速飞快的让丁桥都要听不清。 「班,真的很抱歉,朗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丁桥拉下老脸跟眼前这个还小他几岁的油画天才道歉。 班罗伊家境优渥,从小就习画,才三十岁就拿遍界内大小奖项,这两年刚接下自己的老师萨米?阿博特的请託,成为美术院歷来最年轻导师,全身金光闪闪意气风发的班罗伊,正想打造一个辉煌的美术院新纪录,想不到他将要缔造的完美成绩还没开始,就误收了靳朗这个孽徒。 他很不满被骗了。班罗伊指着靳朗的画:「你告诉我,他在画什么鬼?」他生气的叫:「整张画都是黑的,甩上几个白点,他说这叫暗夜星空。」他大手一挥,往后指:「好,他要画星空也不是不行,可你看看他,这几个月他画了几张星空?他是不是要在我这里画出全宇宙啊?」 丁桥往后一看,整整八幅暗夜星空一字排开,暗夜的十分惊人。 其实靳朗画作的数量是远超过其他同学的,班罗伊通常一个月才出一次题目,这五个月扣掉第一个月的观摩,靳朗不过也才收到四个命题。可他却交出了八幅画--对班罗伊来说,完全莫名其妙差劲至极敷衍了事很佔位置的八张垃圾。 「这个……」丁桥实在不好意思继续站在班罗伊面前,只好凑到画面前去假装仔细品画:「这个,你看他,其实这个暗夜啊,不是只有黑的,你仔细看,每一幅暗夜的黑不一样,有的黑中带蓝,有的黑中带紫,真的……不太一样……」越说越小声。丁桥回头看班罗伊,后者已经气到脸色发黑。是黑中带青的黑。 「你怎么不说他的星星还有分星等顏色,不全是白的?」班罗伊一字一顿问的咬牙切齿:「这就是你的专业意见?你就是这样教画的?」 「……不是。」丁桥心里也是呕的快吐血。要不是为了这个不长进的徒儿,自己哪里需要被一个外国小人--小他几岁的人,骂得狗血淋头。不提别的,他自己习画的时候,也不曾被老师这样骂过。 这个小浑蛋,回去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班罗伊这时已经气的两手一摊:「我不管,朗是我破例超收的学生,这对其他人已经是原则上的不公平,加上他的程度实在太差……」他摇头,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被丁桥阻止:「班,别这样,再给他一个机会。我去跟他说。」 班罗伊不管他的请託,继续道:「艺术中心每年十二月都会举办展览,各学院都要拿出作品一较高下。今年我打算在十月份先办一场院内的比赛,前三名作品才能代表我们美术院参展,而最后一名……」班罗伊恶狠狠地说:「就给我收拾行李滚回家!」话一说完就转身大步离开。 「……」看着气冲冲离去的班罗伊,丁桥又气又无奈。 靳朗失了心魂已经不是一两天的事。打从丁桥跟纪声声将他从陆谦家接出来,他就是那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更别提前两个月靳朗去吃饭吃到在餐厅跟人打起来,丁桥跟纪声声赶过去的时候,靳朗已经被打趴在地上,餐厅一片狼藉。 听餐厅老闆说,靳朗好像本来在打电话,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摔手机,结果手机摔出去打到另一个客人。这两个人都喝了点酒,口气都不太好,一来一往叫嚣之后就变成打架,对方人又来了两三个帮忙,本来要拉架的,被靳朗胡乱捶了两拳,也生气了,最后变成群殴。 「……」丁桥跟纪声声听完老闆的叙述,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事情是靳朗引起的,纪声声不断跟餐厅老闆道歉,跟着老闆去清点该赔偿的部分。而丁桥赶快检查靳朗的伤势,画家靠手吃饭的,可千万不能伤了手。 丁桥紧张兮兮的检查靳朗的手,看起来没有伤到骨头,但仍免不了有一些皮肉擦伤。 而靳朗,只是呆呆地坐着,任凭丁桥翻弄。 正当丁桥看着他的伤口生气时,靳朗说话了。他对丁桥说:「我是靳朗。」 「对!很好!还知道自己是靳朗。脑子没被打坏。」丁桥没好气的开骂。 「不是lion……」靳朗没头没脑的接了这句。 「…什么?」丁桥问他。 「我是靳朗,不是lion。」靳朗又强调一遍。然后抱着丁桥无声的哭起来。 「……」丁桥重重叹气,不知道这死孩子又在闹什么。 靳朗反覆的说着这句话,之后还莫名其妙的病了三天,丁桥都要被他搞死了。 「还好我们不会有小孩。」晚上丁桥窝在纪声声怀里累的直抱怨。 靳朗在丁桥的家里休息了几天,完全退烧之后,就说要回去宿舍。面对师父师丈的询问,他始终不发一语。丁桥至今也不知道到底靳朗当时在餐厅发什么疯,摔什么电话。 现在已经八月中旬,距离十月的美术院内部比赛只剩下不到两个月。丁桥气急败坏地衝去画室。 晚餐时间,画室里只有几个学生还在画,其中就包含了靳朗。他躲在画室的最角落。 丁桥站画室外看了一会儿,心里忍不住叹息。其实靳朗一直在画画,他并不是到处玩乐荒废课业。相反的,他一直在画一直在画。 但是丁桥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他都只交出暗夜星空,把他的导师气的要中风。 他慢慢移了个角度,偷偷的看靳朗到底这么认真的在画什么,好像是一个厨房的角落,有餐桌,餐桌上有几盆多肉植物。 丁桥觉得画面很熟悉,不知道在哪里看过这个厨房。 不过,也难怪班罗伊要生气,看看别人画什么,他靳朗在画什么。 班罗伊这次出的主题是生命力,随便你画,但是要让看画的人感受到强烈的生命力。丁桥又偷偷瞥了别的同学的画,有人画正在奔跑的运动员,有人画奋力啼哭的婴儿,还有人画了雨后的森林,万物齐发。 都是气势磅礡色彩鲜明情感浓烈的画面。 而靳朗,画了个厨房?那餐桌上的植物还是看起来很温吞的千兔耳。 丁桥绷着脸,踱到靳朗旁边:「你在画什么?」 靳朗茫然的抬起头,看似乖巧的回答:「我在画老师的作业。」完全没有心虚的样子。 「你……」丁桥已经完全不想骂人了,骂也没用。他挥挥手,算了,一个厨房总比又一个暗夜星空好,至少班罗伊收到画的时候,眼睛不会一片黑。 「小朗,你来法国已经快半年了,状态也该调整一下了吧?」丁桥严肃的说:「我不知道你发生什么事,不过既然你同意了来法国,就做好你该做的事,抓紧你的机会。不是随便哪个人都有这样的好运的。」 靳朗眼神空洞的听着丁桥训话,丁桥见他那样更冒火了:「不提别的,你想过没有,你在法国这段时间的花费是从哪里来的?要不是你谦……」丁桥噎了一下,想起陆谦的叮嚀,立马改口:「要不是你纪叔叔辛苦赚钱,经得起我们两个这样败家吗?」丁桥差点说溜嘴的心虚,让他故意将话说的轻松一些转移靳朗的注意力。 靳朗倒真的没注意到丁桥的顿点,他只是低下头闷闷地说:「我之前就说要去打工养活自己,是你们不肯的。不然,等我回国工作,再还你们钱……」 「我现在是在跟你要钱吗?」丁桥真的很想给他巴下去:「我是在说你这段时间的表现,对得起你师丈吗?对得起我吗?」气的都脱口而出他以前绝不承认的师丈二字了。纪声声要是知道,肯定乐的掏出全部家底,给靳朗加菜。嗯,纪声声的全部家底大概也只够给靳朗加盘菜。 靳朗头低低的,看不出什么反应。 丁桥心里在滴血。一直都是这样。 靳朗很乖,除了打架那次,真的都乖乖的在画画。可是,谁要这么乖的靳朗啊。 他们要的是灵气充沛热情疯狂细緻敏感的天才,而不是一隻木鸡。 「靳朗,你曾经考上f大,因为没钱就读而放弃了。那时候,你心里在想什么?有什么感觉?」丁桥语重心长的说:「而现在,你身在比f大不知道要高几百阶的殿堂,却完全漫不经心颓废蹉跎,你又是在想什么?」 「你仔细想清楚吧!虽然艺术中心的修习没有特定年限,可你真的要在这里躲一辈子?你总有出去的一天吧?当你出去的时候,你真的要这样两手空空的走?如果你真的这样打算,那你很快就能实现愿望了。」 靳朗茫然地抬头看丁桥,实现什么愿望? 「十月。你们学院要举行一场比赛,前三名可以代表美术院参加十二月的艺术中心展览。但如果是最后一名的话,你就可以捲舖盖回家了。」 靳朗还是很疑惑的样子:「可,可是,以前没有这样的规定啊?」其实他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规定,他只是忽然心慌了起来。 「现在有了。」丁桥想到就生气:「为了你特设的。」 靳朗震惊的看着丁桥,这是他这五个月以来,第一次有了除了蓝色以外的情绪。 丁桥没办法像班罗伊那样轻易放弃他,班罗伊没看过真正的靳朗,但是丁桥看过。 他知道靳朗就是那块充满灵气热情细緻敏感的璞玉。 他无论如何也要凿开他。 谁是你的宝贝 陆谦跟着徐扬走出童洁的诊所。 在会谈的最后,童洁告诉陆谦:我们都希望伤口能復原,但怎么样才算是復原?復原不是视而不见、将伤口藏起来,当这件事从没发生过,而是可以跟这个创伤共存。 陆谦眼眶还微微泛红,他琢磨着童洁说的话:希望终有一天,你能够很自在的跟它相处,当他是生命中的一小段不愉快,而不是让创伤蔓延你整个人生。她还说:小谦,復原的路很长,急不来。 童洁跟陆谦约了下一次回诊的时间,陆谦觉得自己应该不需要再来了,这次的会谈已经足够开导自己,他精疲力尽的有点不想再来。可童洁微笑鼓励着陆谦:「今天我们谈了你的过去,下一次,我们可以谈谈你的现在,以后还能谈谈未来,如何?」 她说要谈谈现在,还提到未来。 徐扬常掛在嘴边的:未来你可该怎么办啊?陆谦也不知道怎么办,他迷茫的看着童洁,傻傻的点点头,等他回过神,童洁已经帮他预约好下一次门诊。 童洁送他出诊间,嘴里还叮嚀着要按时服药,那些药物对于陆谦的失眠抑鬱会有帮助。 徐扬等在外面,手里已经拿着一个药袋,看见陆谦出来了,连忙将东西塞进包里。不顾陆谦的狐疑,带着人把陆谦自己的药领好就离开诊所。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两个人肚子都饿了,边讨论午饭要吃什么,边走去停车的地方,在路上经还过一家新开的冰淇淋店,招的徐扬停下脚步。 「唉唷,这里有哈根达斯,我怎么不知道,」他站在店门外很兴奋的说:「小齐最爱哈根达斯的冰淇淋,什么口味都喜欢,不过他最喜欢的还是白桃覆盆子。这个口味舖货少,不容易买到。现在知道这里有了,下次就可以…带他来吃…」说着说着,语调有点拖拉,似乎才想起他悲惨的被分手的事实。 陆谦理解的拍拍他的肩。「走吧!下次肯定能带他来的。」徐扬有点丧气、依依不捨的离开冰淇淋店。 繁忙的日子持续着,在徐扬度秒如年掰手指数日子的情况下,终于到了考试那天。 8/31,星期五。 徐扬这天放了工作室一天假,让助理们去考试,他自己也早早到了考场,想偷偷看一下齐少白,如果对方情绪不错的话,还能给他加油打气一下。 可他一直没等到人。他遇见了李进跟钱钱的助理陈安,就是没看见齐少白。 躲着我呢!徐扬想。他只能无奈地先离开,打算下午考完试再来堵人。 想不到,中午的时候,他就接到李进的电话,李进着急的跟徐扬说,齐少白根本没去考试。 徐扬接到电话,整个人都傻了。没去考试?这重要的考试齐少白居然没出现?是不是发生什么意外? 徐扬紧张地开始打电话找人。 打给齐少白,果然是没人接的。讯息不断传过去,一条也没回。徐扬接着又打给林凯,林凯听他说齐少白没去考试也非常惊讶。 「早上是我送他去考场的,我车停在大门附近让他自己走进去,怎么可能没去考试?」林凯百思不得其解,这半个月来,他是亲眼看见齐少白没日没夜地啃书,就算只是抱佛脚,怎么可能努力抱了这么久,却在考试当天早上忽然放弃? 林凯也跟着紧张起来:「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可是能出什么意外?就几步路进考场的事,连马路都不用过,这么大的人能出现什么意外?「我打电话问问。」林凯掛了徐扬电话,打给齐少白。 齐少白这回接了,懒洋洋慢吞吞的声音响起来:「喂,凯哥啊,什么事?」 「……」林凯听见齐少白的声音非常错愕:「你,你还问我什么事?你为什么没去考试?还有,你喝酒了?」大中午的,齐少白没去考试还跑去喝酒?这到底是在犯什么浑。 齐少白满不在意的说:「我没事啊,就是忽然觉得没意思了,」他笑了笑说:「我都要离职了,还考什么试?」他掛了林凯的电话,坐在便利商店里,又灌了半瓶啤酒。 林凯气死了。回了电话给徐扬,跟他报了平安,要他别担心,臭小子,死不了。 徐扬怎么可能不担心,光听到林凯说他跑去喝酒,他就担心坏了。齐少白酒量没多好,加上大中午的就开喝,那肯定是心情奇差。如果就一直喝下去,包准不到晚餐时间就醉倒了。徐扬连忙开车出去找人。一边想大中午的能上哪儿喝,一边想这小浑蛋到底在想什么?把感情当儿戏,连事业也当儿戏吗?把徐扬气的。他就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人都走到考场,还能拐个弯跑了。 其实齐少白也想不通。他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在决心跟徐扬划清界限之后,还继续花了半个月疯狂的读书。 直到今早看见徐扬。 他看见他站在那里,穿着那件自己买给他,他却一直很嫌弃、始终不肯穿上的米奇老鼠情人t恤。徐扬背对着他,阳光洒在白底t恤上,整个人都亮亮的。 “原来他穿卡通图案,看起来真的好蠢啊”齐少白在试场门口盯着他看,那么呆却又那么耀眼。他眼睛一直无法移开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曾经,差一点点,是他的男人。 齐少白悲哀的体悟到,原来他并不是那么洒脱的能说放就放。 原来他下意识的还是一直想努力,想离徐扬近一点。就算只能待在同一个业界也好。就算只是跟他一样顶着室内设计师的名号也好。原来他一直在拚这个。 只是这么一点点模糊的关联要干嘛呢? 早就有别人跟他待在同一个业界,跟他一样顶着室内设计师的名号了。 他还想抓着什么不放?真是犯贱。 在领悟到这一点之后,他转身跑走了。 徐扬一下午都开着车在城里问,他们常去的酒吧不是还没开,就是没有他的身影,徐扬在酒吧一条街跑的都快累死。看看时间下午五点,又有一些酒吧开门了,还想回头问问之前跑过却还没开的店,他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是齐少白的号码。 徐扬赶紧接了:「喂,小齐你在哪里?」他朝电话大喊。 「呃…你好,我这里是城南的seven,您的朋友在我们店里喝酒喝了一下午,现在好像喝醉了,在店里睡着,」店员有点为难的说:「您是他手机一号键直拨的联络人,不知道方不方便把他接回去?他,刚刚一直哭,现在又佔着好几个人的位子睡觉。」 「对不起对不起,我立刻去把他接走。」徐扬连声道歉,问清楚便利商店的位置,徐扬立刻驱车前往。 徐扬将车直接违停在7-eleven门口,隔着玻璃落地窗就看见齐少白一个人佔据着一条六人桌,正趴着呼呼大睡。 徐扬黑着脸跑进去店里,先是跟店员道歉又道谢,才去座位区把齐少白扛起来。 齐少白醉的乱七八糟,桌上除了很多啤酒空罐子跟半瓶红酒,居然还有好几个小容量威士忌空瓶,混酒了,难怪会醉。 店员好心帮忙他将人扶起来,嘴里还说着:「你朋友心情很不好啊,他刚刚一直流眼泪,说什么他很不快乐,没意思之类的,感觉很丧气。我们都怕他是不是忧鬱症想不开……」 店员嘮嘮叨叨的帮忙徐扬把小齐的背包放在前座,徐扬将人塞进车后座,跟店员再度道谢后,飞快的将齐少白载回家。 他拖着人下车、扶着人上楼,将人安置好在床上,已经又累得一身汗。他在床边看着很不安稳踢来踢去的齐少白,实在很想将他翻过去抽一顿屁股,可他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到浴室绞了一条毛巾,来给他擦脸。 齐少白感觉脸上凉凉的,有人在摸他的脸,很舒服。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就看见徐扬在自己面前。 「哥……」齐少白醉迷糊了,他以为自己在作梦。在梦中,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撒娇。 那是他的梦,他的他。 他可怜兮兮的的喊:「哥,我好想你…」齐少白坐起来,伸出手揪了徐扬胸前的衣服,将他拉向自己,紧紧抱着。他贪婪的闻着徐扬的味道,喃喃的说话,不外乎是想你了,好喜欢你的这种软绵绵的情话,弄的徐扬又心疼又莫名其妙。 他绞尽脑汁不知道该怎么把人求回来,结果这个人委屈的要死,抽抽噎噎的窝在他怀里将他抱的死紧。 你怎么这么折腾人啊!他轻拍齐少白的背,柔声安抚他:「好啦…没事啦…」徐扬又轻轻叹气:「唉…宝贝,你到底怎么了……」 徐扬感受到怀里原本软软的身子渐渐僵硬,唧唧哼哼的碎念声也停了,齐少白慢慢推开他,双眼迷茫又不可置信,他颤抖着声音,说:「你怎么这样?我都已经这么喜欢你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怎样?」徐扬也一脸迷茫,不知道这个喝醉的人又在搞什么花样。 「你又叫宝贝,」齐少白情绪忽然失控:「你他妈又叫宝贝……」他边哭边爆捶徐扬:「连在梦里也不行吗?连在梦里也不能是我一个人的吗?为什么就连在我的梦里面,你都还要喊别人……?」齐少白气的大叫:「这是我的梦,我的!!」 「你喝醉了,在胡说什么?我喊什么别人了?」徐扬一头雾水,试图跟醉猫说道理。齐少白大力推开徐扬:「宝贝,宝贝是谁?」徐扬来不及回答,齐少白已经替他说出答案,他朝着他大吼: 「陆谦!你的宝贝是陆谦…」 「从来就没人当我是宝贝…」 齐少白趴在床上大哭。 而徐扬一阵晕眩。 一年多前,那个不被齐少白承认的晚上,断断续续的记忆都回来了。 我不是在那时候爱上你的 徐扬五雷轰顶的看着趴在床上大哭的人。眼前的景象与那一夜重叠。 同一个房间,同一张床,同一个大哭的男孩。 不同的是,当时喝醉的是自己。 徐扬闭上眼睛,在齐少白的哭声中,脑中出现了他遗忘的画面: 两个交缠的火热身躯,飢渴焦躁,齐少白笨拙而热情的飞蛾扑火,他不断亲吻讨好年长的情人。 徐扬醉的难以自持,这个人的肌肤是如此光滑细嫩,徐扬粗糙的手掌爱抚过每一寸皮肉,每一寸都因他而颤慄。他翻身压在男孩的上方,低下头埋在他的颈间,闻他、吻他。他低声的呢喃:「我的宝贝…」徐扬全心讚叹这个青春的肉体。 齐少白咯咯发笑,是痒的也是开心的。他全身赤裸既害羞又大方。一双长腿分开,往上紧紧攀住徐扬的腰,将自己敞开,将自己最隐密最脆弱的部位献祭一般展现在徐扬身前。然后男孩天真地问了:「谁是宝贝?谁是你的宝贝?」 他不该问的。 醉的脑袋糊里糊涂的徐扬,不假思索地说了当时那个常常绕在心头的名字。 「陆谦,宝贝是陆谦…」伴随着这句话,徐扬毫不留情的进攻,没有任何准备的闯进去,直接干开来。 里面温暖紧緻,夹的徐扬既痛又爽,他没有保留的用尽每一分力衝撞,想证明自己雄风不减,依然能让男孩求饶。 年轻男孩果然求饶了。在徐扬突然入侵的那一刻,不知是疼坏了,还是吓愣了,男孩先是安静了几秒鐘,然后随着徐扬毫无疼惜的撞击流出眼泪,从小声呜咽继而失声痛哭。 徐扬到现在都还记得自己当初的洋洋得意。 看吧!宝刀未老。 看吧!就算是喝醉了,也能让青春正盛的男孩臣服的涕泪纵横。 说的粗鲁一点,就是他把齐少白干到爽的哭出来。 这点得意,他始终记着。每次想起来,就如同再经歷一次高潮。 没想到,他的得意、他的高潮是这么来的。 难怪,正式交往之后,齐少白迟迟不肯跟他发生关係。 “很疼”他说。 原来疼的不只是肉体,还有他被践踏的一片真心。 真的是很疼啊! 徐扬的脑中响起齐少白的声音: “很抱歉,我不是他…” “这才是我们的第一次喔” “嘿…哥,你以后别叫宝贝行吗?” 还有……“徐扬,你喜欢我吗?” 齐少白含蓄自卑的求救,他从来没听懂。 所以就在刚刚,他终于吼出来:“从来就没人当我是宝贝…” 他吼出他浓浓的悲哀。 也是徐扬的悲哀。 徐扬抱着头坐在床边的地上,挫败的看着哭累了又沉沉睡去的他的爱人。心里疼的无法呼吸。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明明对自己爱慕有加、眼睛都离不开自己、在酒吧确认自己单身后笑容就停不下来、言词间的情意简直赤裸裸直衝天际的齐少白,会在他们激情一夜过后,没心没肺的说出“那只是一夜情”。 那怎么会是一夜情?对齐少白来说,那场情事说是一夜情都还算客气了抬举了。 简直玷污了情这个字! 原来没心没肺的不是齐少白,是他自己。 徐扬沉默地起身。将小齐哭的脏兮兮的脸擦乾净,拿被子将他盖好,空调调到适当温度,然后离开房间。 清晨六点,齐少白醒了。他看着熟悉的房间,疑惑又生气,内心不自觉的又抗拒起来。 他不是在便利商店喝酒吗?怎么会又喝到徐扬床上。妈的,喝酒果然误事,这又让徐扬逮到机会将他弄回来。齐少白黑着脸起床,喉咙很痛,也不知道昨晚到底干嘛去了,为什么喉咙会痛得要命。他起身出房门,想去喝一杯水,然后得赶快离开。 一出房门,他吓了一大跳。整个客厅都是烟,这情况实在跟他宿舍失火那次太像了,宿醉加上刚睡醒,头脑不清楚的他吓的差点退回房间。 「早…」徐扬低哑的声音,又再度让齐少白吓一跳,他惊魂未定的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才发现徐扬坐在窗户旁抽菸,窗台上放了小半杯酒,身边的烟灰缸已经满满一缸菸蒂,他似乎是想让菸味能飘出去而让窗户大开着,不过看来没什么用,刚刚一阵风,把烟都吹回屋里了。 齐少白:「……」傻逼。 徐扬起身,他把菸摁熄,手指抓着酒杯放到客厅茶几上又走向厨房,泡了一杯蜂蜜水给齐少白,指了指客厅的沙发,说:「坐。」他自己也坐到另一张单人沙发上,看起来神情非常疲惫。 齐少白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昨天早上还很精神,现在却忽然变的很颓败的徐扬,心里很犹豫。他想问他怎么了,又警告自己别太鸡婆。他站在沙发旁,先咕嚕咕嚕地喝完大半杯蜂蜜茶,润了喉咙才开口:「就不坐了,我要先回去…」 「坐。」徐扬固执地指着沙发:「少白,请你坐下。我有话要说。」 「可是我,很忙。」齐少白偏过头,嘴里倔强的说着。 「别那么不公平,我那天都听你讲梁朝伟了,你的白月光,是不是?今天,换你听我说了,」徐扬艰难的吞嚥了一口酒:「你说的,关于我的…白月光…?」徐扬微微侧了头,像是对白月光这三个字极为无奈与不情愿。 齐少白瞪着他,心里想别那么残忍了吧,可脚却不由自主的走到沙发旁坐下。 「我想想,该从哪里说起?」徐扬声音很沙哑,许是因为抽了一夜的烟。齐少白想让他别再喝酒了,酒精刺激喉咙会更不舒服,可他又憋着一股气,不想主动跟他说话。 齐少白打定主意,不管徐扬说什么,等他说完就走。 「最源头,还是该从康臻说起吧!」徐扬并没有看齐少白,只是盯着某处开始说起他的故事。「康臻,我第一个男朋友,这个人你见过了,我也跟你交代过了,不用再从头说。就从分手以后开始吧。」 「跟康臻分手以后,我单身了好多年,大概是有点怕了,不太想谈什么恋爱,真的有需要的时候,就去酒吧约,这样只是单纯发洩的交流,不要纠缠,对我来说比较没有压力。」 「我没有纠缠你…」齐少白忍不住出声辩驳,想到自己只不过就是徐扬想发洩时去酒吧约的炮,他浑身难受。 「嘘,」徐扬修长的食指轻点在唇上,示意他安静。他并没有回答齐少白,只是继续说下去。 「我当时,也不是为了爱玩。更真实的原因,反而是因为我不想玩。我不想随随便便找个人,不想随随便便谈个恋爱再随随便便的又分手。那个时候,我一直在等,我想等一个成熟稳定的人,可以过一辈子的人。后来,我觉得我等到了。」 齐少白没有再发出声音,但是喃喃的嘴型,说出陆谦两个字。徐扬看见了。 他扯开嘴角,微微点了一下头,像是在嘉许齐少白答对了:「嗯,陆谦。」 早就知道的答案。齐少白不惊讶。 惊讶的是,他还会因为徐扬的正面承认而感到心痛。他用面无表情遮掩自已的脆弱,装作毫不在乎的继续听徐扬说话。他就要看看,徐扬还有什么能耐再伤他。 「我公司刚成立不久陆谦就来了。那时公司人少,案子也不多,我一个人跑客户忙得昏天暗地,陆谦在公司里帮了我很多。我开始对他很有好感。」 「他温文儒雅气质沉静,工作能力强,外貌也不错。个子高,顏值也高,跟我很匹配。我开始追求他。」徐扬一边回忆一边说:「在你出现之前,我追了他三年。那三年,我从来没找过人。」 他自嘲的笑了笑:「可三年过去了,我对他的了解,还是停留在温文儒雅气质沉静,工作能力强,外貌也不错。换个话说,就是完全没有任何进展。」徐扬忽然想到:「啊,不对,本来要有进展了。就是你看见他来找我那次。」 「那次是他第一次主动来我家,拿着我硬塞给他的钥匙,自己开门进来…对,钥匙是我给出去的。结果他一进门就看见你。呵,那一天,我真的恨死我自己。」徐扬又笑了,而且笑得非常难看。 「那晚,你离开之后,我问他怎么来了。他说,他原本是来给我一个答覆的,他孤单怕了,想找个人陪。可是他说当他看到你之后,他知道他不行,那样太卑劣了…他当时是这样形容他自己的…」 「为什么不行?」齐少白脱口而出,之后又尷尬的低下头,还用问为什么?他觉得卑劣的应该是自己才是。 「对啊,为什么不行?我也是这样问他的。他想找人陪,我乐意啊,我不就一直想陪在他身边吗?」徐扬苦笑:「陆谦反问我:难道我只想陪着他?不想他爱我吗?」 齐少白:「……」嗯? 「少白,关于我跟陆谦的事,就是这样。他始终没能爱上我。而我,其实也没真的认识他。那三年,我单方面幻想一个美好的人设,把它套在陆谦身上。但事实上那时我们仅仅只是同事的交流,连朋友都算不上。我跟他并不是因为你的介入而不能在一起。而是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徐扬看着齐少白说:「如果那天你不在,或许我跟他真的会因为孤单、因为幻想美好而试着交往。但是那样的一场恋爱,是多么的可悲?」 「所以当时,在我觉得很丧气的时候,陆谦告诉我,我值得更好的。他说我应该要觉得庆幸,因为我们避免了一场悲剧。陆谦他其实看的比我透彻…」 「可是你很遗憾啊?!」齐少白听的与徐扬共情,忍不住又喊。他有点忘记自己也是当事人,只是专心的听徐扬说故事。 「遗憾?一开始的确很遗憾,我很气我自己,而且,」他看了齐少白一眼:「也很气你…」他看齐少白又要张口,连忙摆摆手,说:「是我迁怒了,不是你的错。」 「我事后一直在想,为什么我那天会告诉你我单身?为什么我会带你回家?我都为陆谦守了那么久,为什么会功亏一簣被你引诱了?」徐扬摇摇头:「老实说,我不知道。作为现在被你分手而且一直想挽回的男朋友,或许我应该声泪俱下的表示:因为我当时就被你深深的吸引了,我克制不住我自己,我当时就爱上你了…等等,之类的。」他继续摇头:「可我不能,我那时并没有爱上你,我不是在那时候爱上你的。」 「如果我真这样说,那就是欺骗你了。我徐扬,这辈子,从来不欺骗。特别是欺骗感情。」徐扬看着齐少白的眼睛,说的非常严肃慎重。 齐少白有点懵。徐扬说,他不是在那时候爱上他的… 这,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把你当成别人。 齐少白听到徐扬说他不是在那时候爱上他的。 这是什么意思? 齐少白皱着眉抓语病:这话说得好像他爱上过似的。他脸上表情有一丝事不关己的嘲讽,内里却痒的挠心抓肺,直想叫他把话说清楚。 徐扬没在注意齐少白,他只是自顾自地说话:「那时我是真没有喜欢上你,但要我说那个晚上对你完全没感觉,也不是事实。毕竟我都克制了那么久,也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男孩子和他们的招数,没道理抗拒不了你。」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与其说,是你招惹我,倒不如说是我勾的你来接近我,」 「你太单纯,看不出老男人的伎俩呵…」徐扬轻轻笑,有点自豪,也带点凄凉。 「你刚到职那会儿,眼睛都跟着我转,崇拜啊钦慕啊,我怎么会看不出来。我只是没心思理你。后来,在酒吧遇上你,你那么兴奋那么大胆那么跃跃欲试。讲真的,我什么心思都忘了。在被陆谦忽视了那么久之后,我真的很渴望有一个人只看着我。」 「那个晚上,你一直看着我。眼睛里都是光,闪亮亮的。我承认,我飘飘然了。一个老男人被一个这么年轻漂亮的男孩子用这样热情直接的目光注视,无疑是一种恭维。我招架不住,也不想招架。我真的醉了,所以我带你回家…」 「够了,后面的事我都知道,你不用再说下去。」齐少白有点难堪恼怒,自己当时有多主动多热情他没忘,不需要徐扬提醒。齐少白起身想离开。 「不,你不知道。少白,请你听我说完。」徐扬沙哑的声音恳求齐少白再留一下:「我喝醉了,记忆断断续续,都是很片段的。但是我知道,那一整个晚上跟我待在一起的人,是你。我没有把你当成别人。」 「……」骗谁呢! 但是,他怎么会知道我知道了。 这件事一直是齐少白的耻辱,是他始终解不开的心结。把自己送上门,被当成别人上了。他连申诉都觉得羞耻。他根本不想追究。 他是鸵鸟。把头埋起来就没事了。 他一直装作不知道徐扬把他当成替身。 他一直装作不知道徐扬心里有别人。不问就没事了。 他连徐扬说:我们交往吧!都不曾开口问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你心里有他,还提出要跟我交往。 他当时只想先拿到“男朋友”这张入门票,他以为自己能慢慢让徐扬爱上。 结果,一败涂地。 现在听着徐扬说:我没有把你当成别人。 他只觉得可笑。 「随便吧,你说了算…」现在再拉扯这个,没意思了。 徐扬看着齐少白倔强逞强的小表情,无奈的笑了。他还是这个样子,还装作不在乎。如果真的不在乎,昨夜怎么还会崩溃痛哭? 现在的徐扬,已经不是昨天以前的徐扬了。以前的他,太过自信,以为他俩都好。现在才知道,原来,只有他好。他的少白并不好。 「是应该我说的算。」徐扬点点头:「可惜我过去从来没说过什么,让你误会了。」 徐扬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齐少白,再重复一次:「我没有把你当成别人。那个晚上没有,之后的每一日每一夜都没有,听清楚了吗?」徐扬说的很温和,音量不大却不容置疑。 「我不敢说那个晚上我就对你有什么想法、就要讲什么以后。」「但是我也没那么浑蛋,我知道是你。我没有把你当成别人,也没有幻想你是别人。那个晚上,」徐扬很艰难的剖白:「我不需要幻想。你那么好,我是真的为你着迷…」 「那你…」第一次听到徐扬这么赤裸的告白,齐少白有点不知所措,害羞,也充满怀疑。他说他没有把我当成别人,可他明明,喊了别人。 「那我…」徐扬苦笑:「我为什么喊了陆谦?我叫他宝贝了是吧?我说他是宝贝?」徐扬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喊他了,一点印象都没有,是你昨天说了我才知道。」 「……」齐少白嘴里鼓着气幽怨的瞪了徐扬一眼。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说他是宝贝。」徐扬苦笑:「我昨天想了整夜,也觉得莫名其妙。我想,大概是那时,我追他追的太久,心里太习惯这个名字,才会脱口而出。」「少白,我很抱歉。我喝醉了,不知道我胡乱说了什么。但是,我真的知道那晚吸引我的是你。不是他。」徐扬抱着头,非常的懊恼。 套在齐少白心上这么久的紧箍帽,终于被始作俑者摘下了,心还惯常的隐隐作痛,但是真的喘过来好大一口气。原来,那一夜,他是有上场参与演出的。他是主角之一,不是替补。 徐扬微张着嘴吐气,几个喘息之后接着说:「第二天醒来,我看着你,其实很惶恐。你这样的,年轻有活力,成天蹦蹦跳跳,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有兴趣。我在想,你会不会对我…也是这样?」「我那时是真的后悔跟你扯上关係。我害怕你…缠上我。又怕你…只是一时兴起,只想玩玩。」 「结果你一醒来,马上就跟我说是一夜情,你让我觉得,我想的没错,你只是觉得好玩,你在玩我。」徐扬抿着唇看向他。 「不是。我那时,只是,不想给你压力…」齐少白小声的解释。 徐扬点点头:「我很后来才知道。」 「所以那个时候不论我做什么,你都很生气。」齐少白又说。他委屈的想,难怪那时,不管是讨好他或是冷落他,都引来徐扬的不满,他总是挑他的刺儿。 「对不起,我很矛盾。」徐扬很抱歉的看着齐少白:「我一直告诉自己,你不是我要的人。你还小,可能没定性,也可能还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我说服自己,你不是能静下来跟人过日子的人,当然更不是能跟我一辈子的人,我有年纪了,我不想再折腾。」 「我一边把你推开,一边又抓着你。我对你兇对你冷言冷语,恨不得你有多远滚多远。可你没地方住,我却又硬把你拉来自己身边。你让李进帮你注意租屋消息的时候,我还骂他了。」 「听到你有追求者,我有点慌,就想看看你喜欢上的人是怎样的,比我好吗?我忍不住查他,希望能挖出一点蛛丝马跡,能证明那个人没我好。」 「那时,你问我为什么要查他,我回答不出来。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么莫名其妙的事。你说,我查他,是因为我不相信会有人喜欢你,」徐扬疲惫的摇摇头:「不是的。我不是不相信有人喜欢你。我是太知道了,我太知道你会让人喜欢,而我,我不甘心。」齐少白惊讶的看着他。这是自信满满的徐扬会说的话吗? 「我就是这么坏,自己得不到,也见不得别人好。」他自嘲的笑。 「后来是陆谦点醒了我,他说我一直在招惹你。」 「谦哥…?」 「我以为我在抗拒你,可事实上我抗拒不了。你那时每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又对我视若无睹。有时又躲着我让我跟你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我觉得烦,对你态度就更不好了,你几次闹着要搬出去,我都很着急。」 「还记得我在工地受伤那次吗?」徐扬问 齐少白点点头:「谦哥为了救你,自己也受伤了。」 「那个重色轻友的傢伙,他才不是为了救我,他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为了靳朗?」徐扬轻轻笑着说:「本来我都走过去了,他要不衝过来推我那一把,我跟他都不会受伤,可就换靳朗倒楣…」 「我被他害的受伤了,可是我很开心。因为这个伤,你又留下来照顾我,没搬出去。」徐扬现在笑的很傻气。 「少白,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我是在哪一个时刻爱上你的。我只是在回过头之后发现,我很想要你,想要跟你在一起。」 「我在我自己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对你不自觉的关注,特别是一些被你牵动的情绪,往往把你惹得很生气。等到我反应过来这些情绪跟举动是因为我特别在意你、我已经爱上你的时候,你已经被我惹毛了。不管我做什么,你都没办法感受到我的追求。」 「你有追求我?」齐少白又是一惊。 徐扬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可能我追求人的技术很差吧,才会让你一点感觉都没有。」 「陆谦要我直接跟你说明白,告诉你我喜欢你。这样你才能回应我。」「我有告诉过你我喜欢你吗?」徐扬问。 「……」齐少白说不出话。好像有又好像没有。他一心都扑在徐扬心里有别人,根本没敢想要问。 其实有的。在徐扬生日的晚上,齐少白终于鼓起勇气,问徐扬喜不喜欢他的…礼物。 徐扬说:喜欢的。这些礼物中我最喜欢你。 可那时,气氛旖旎,齐少白只当作是徐扬迫不及待的前戏。 他根本不认为,徐扬的喜欢,是那种喜欢。 不过他当时已经非常高兴了。至少那个时候,徐扬是清醒的,佔有他。 「我没有说过吗?我可能以为,开口提出想跟你交往,就是很喜欢你的表示了。」徐扬皱着眉,似乎很自责自己的粗心大意。「那我现在说,虽然好像来不及了,但我还是应该告诉你,」 「我很喜欢你,齐少白。我那时是真的,非常的喜欢你。」 他的声音已经因为说的太多而愈发沙哑,有些字的发音都没能发出来。但是听在齐少白的耳里,却清晰的恍若鼓击,一字一句敲在心上。 齐少白现在看着挫败又疲惫,满脸倦容声音嘶哑的徐扬,忽然觉得很心疼。难道自己真的误会他了? 「少白,刚刚说的,是从那一夜到我们交往之前,我的内心对你态度的转变。我跟你提出交往,也是因为真的喜欢你。你听懂了吗?」徐扬问。 齐少白红着眼睛慢慢的点了头。 徐扬也点点头:「很好,那接下来我还必须跟你澄清几点,在我们交往之中的,我猜测的,你可能会有的误会。」徐扬拿出手机,想要看自己昨夜记录在里面的备忘录。 齐少白已经不急着走了,他安静乖巧的坐在沙发上,等着徐扬说话。 这时,电话响了。光是看徐扬的表情,就知道来电人,是陆谦。 我希望你快乐 齐少白正满心柔软的等着徐扬说话。陆谦却来电了。星期六,一大早,不到八点的电话。 齐少白清醒了几分。 即使刚刚徐扬说了那么多,什么他跟陆谦不熟,只是自己想像的人设。但后来他熟了呀! 陆谦这个人是真的好,说不定徐扬在更认识陆谦之后,会发现陆谦比他想像的还要好,那我…… 齐少白不知不觉又洩气了。原本开始柔和的眉眼,又塌下来几分。 徐扬瞥了小齐一眼,也不多做解释,接了电话,直接开了扩音。 「徐扬啊…」陆谦睡眼惺忪,声音还迷迷糊糊,强压下一个呵欠:「刚刚童老师的门诊护士打电话来,说童老师家里临时有事,今早的门诊改成明天上午。你可以吗?」 「可以。」徐扬简短的回答。 「那好,我也已经跟对方回了可以…呵啊…」陆谦的呵欠终于压不住了:「不用出门,我要回去睡觉了,明天见。」说完就掛了电话。 「……」齐少白问:「什么门诊?」 「心理门诊。」徐扬没再多说。他继续翻看手机,找到自己要的,开始唸出来。 「足垫。」徐扬说:「那天,你把足垫丢了。为什么?」 齐少白没说话。当时那么有底气的对鞋垫发火,可刚刚徐扬的一番话,他已经不能确定自己的解读是正确的了。 徐扬大概也没真的期望小齐能说出什么,他自己给自己接话:「昨晚,我想了很多,我试着用你的思考方式去假设,加上林凯跟我说的,我猜,你觉得我送你足垫,是嫌你跛脚了?」 徐扬没有直接在齐少白面前说过“跛脚”两个字,从来没有。这会儿直接说出口,齐少白挺不习惯的,他低下头,无意识的揉揉自己的右膝。这阵子没用鞋垫,膝盖跟小腿的肌肉,又开始发酸。 徐扬看了齐少白这样,起身走向玄关的鞋柜,拿出一整盒全新的鞋垫。他先拆了一双塞进齐少白摆在门口的球鞋里,才拿着那盒鞋垫走回来。 他将那盒鞋垫放在桌上才开口:「足垫最早是康臻提的,他跟你建议要做足垫的时候,还不知道你是我男朋友,所以也不可能存着坏心要害你对吧?他当时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他说,我如果一直这样走路,久了会关节磨损,脚也会更痛。用足垫可以改善…」齐少白歪着头想,那时他没有很在意康臻的话,所以也记不太清楚了:「大概是这样吧!」 徐扬点点头:「他也是这样跟我说的。他说为了你好,要我带你去做足垫。」 「他还说…」徐扬停顿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他还说什么?」齐少白有点急,很想知道这个讨厌的前任又跟徐扬嚼什么舌根。 「那个时候他说你的脚有点跛,被我推进会议室了,你还记得吗?」 齐少白点头。 「我在会议室里面臭骂他,我生气他说你脚这个事。结果康臻说我心态不对小题大作。他说他在星巴克遇见你,跟你讨论脚的时候,你很大方的。可我表现却像是比你还介意。」 「那…你介意吗?」齐少白终于问了,他轻轻地说:「康臻说你介意。」 「你说脚吗?我是介意。」徐扬说:「我想到那个可恶的人渣那样对你,将你的不方便当成缺陷取笑、恶意玩弄,还差点…,我气坏了,我光是想到我就受不了。所以我不想任何人在你面前提到什么跛脚啊瘸子啊,我怕你伤心。」 「可康臻说,你根本就不在意。他还因为你的不在意很担心。他担心你因为年轻,对身体的保养不够重视,也担心因为他是我的前任,而让你忽略了他的建议。他强烈要求我不要轻忽。他提醒我,不要到老了,还让你搞到要换人工关节。那时我就想啊…我能不能陪你到老还不一定,但现在能为你做到的,我一定要先做。」 「这才是我坚持要做足垫的原因。我不是嫌你走路难看,」徐扬无奈的说:「讲真的,我很粗心,你刚到职的时候,我甚至都没发现你脚有问题,我怎么可能会嫌你。」 「……」徐扬心粗眼瞎,这倒没说谎。 齐少白想起康臻在电梯口故意提徐扬的父母、说什么徐扬想玩一玩,最后又说徐扬在意他腿的事情。根本就是在捉弄他。脑子里出现康臻在电梯里那个调皮的笑。浑蛋。 「少白,你生我的气可以,但是不要跟自己过不去,这半个多月没用足垫,脚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齐少白在心里骂完浑蛋康臻,听到徐扬这么问,心虚的点点头,怕徐扬骂他。 可徐扬没有骂他,他只是长长的叹口气。 「再来是…陆谦。」徐扬看看手机,转到下一个要澄清话题。 「陆谦啊,我想想该怎么说。」他清清喉咙,喝了一口酒,大概是有点刺激,他皱了下眉头,有点困难的嚥下去。 「陆谦其实没什么好说的,刚刚我说的那些大概就七八成了。我对他的感情,很大一部份是我自己想像出来的,我好像非常喜欢他,但是那个“他”其实是不存在的。」 「跟陆谦说开来的那一晚,我就把心收回来了。一开始,我以为会很困难。但其实也还好。」徐扬慢慢的回想:「你住到我家里第一天晚上穿的那套睡衣,就是我以前给他备的。我一直非常珍惜的收着,结果你一来,我就翻出来给你穿了,完全忘了那曾经是我要留给他的。齐少白,你总是很轻易的,能够让我忘记他的存在。即使是在我以为自己还很喜欢他的时候。」 「我能跟你走到一块,也得感谢陆谦。他比我自己还早看出来我已经对你动心了,」徐扬捂着喉咙咳了好几声,才又继续说:「我生日那次,我让他去付蛋糕钱,他就已经骂过我。他说我应该要跟你说清楚我跟他的事。可我没听进去。在我心里,我跟他根本没事。」 「我之前跟你交代我的过去,我都说了康臻,可是却没提到陆谦。我想,你可能觉得我故意回避吧!」 齐少白垂下眼睛,默认了。徐扬摇头:「不是的,我没提他,只是因为他排不上。」他伸出食指跟中指,戳着自己的心口:「他在我这里,在我的爱情里,根本没他这号人。」 「怎么会?谦哥那么好,你也是真的喜欢过他。你,你们后来,走得那么近…」齐少白越说越小声。他是真的很想问清楚徐扬到底怎么想的。不要只是为了哄他而否认自己对陆谦的情感。 「我跟他走得近?呵,少白,你仔细想想,陆谦生病在家休养那一段时间,到底是你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多,还是我?」徐扬不满的撇撇嘴:「你那时三天两头往他家跑,做饭给他吃,我自己只能去外面吃。你好不容易回家了,跟我说的也都是陆谦的事,如果说要吃醋,我才是那个应该吃醋的人吧?」 「可,我以为你想知道,你问过的呀。」齐少白有点吃惊。 「我就问过那一次。陆谦刚出院,我关心一下他生活作息不过份吧?谁知道你后来一连报告了两个月。」 「……」齐少白被徐扬噎的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儿,齐少白又说:「你刚刚说,你喜欢的陆谦是你自己想像的人设,其实你跟他不熟。可…后来熟了吧。后来你认识的谦哥应该比你想像的更好了。我,我怎么可能比的上他…」齐少白又开始垂头丧气。 徐扬点点头:「的确,后来我认识的陆谦的确比我当时想像的还要好。可是,那关我什么事?」徐扬看着齐少白:「我已经有你了,陆谦再好,都跟我没关係了。」 「少白,我想像的,不只是陆谦的人设,还有一个我自以为完美爱情的模样。我以为陆谦那样的人才能给我一个那样的爱情。成熟,优雅,稳定…」 「可我遇到你、有了你。你让我看见另外一种爱情。热情、有趣、新奇、乾柴烈火,不是那么完美却让我怦然心动。我好像重新活过来了。」 「你问我你怎么可能比的上他。」徐扬皱眉:「我不知道你想跟他比什么?比外貌身高?比工作能力?还是比…在我心里的重量?」 「论身高你是没他高,但你站在我身边,跟我配合的刚刚好。论外貌,这个很难说,陆谦挺帅,但你也不差。站在我曾经是你男朋友的份上,这一票我投给你。不过靳朗可能也会投给他…」徐扬耸耸肩,无能为力的样子。齐少白红着眼睛却忍不住笑出来。 徐扬继续说:「论工作能力,陆谦比你早出来工作这么多年,经验是比你多的,但你的学习力强,态度认真,假以时日肯定能赶上他。我想这点陆谦也不会否认。」 「如果,你是要比在我心里的重量,我真的没法回答你…」徐扬很苦恼的揉揉太阳穴:「不在同一条基准,怎么比?」 「陆谦是我的朋友,而你是…我的人。要怎么比?」 「你不要问我,你跟陆谦同时掉到海里,我会去救谁?」徐扬说:「我不会游泳,陆谦会。我会让陆谦去救你。」他看着齐少白:「陆谦是我很看重的朋友、是兄弟、是我可以託付重任的人。」 「但不是爱人。」 齐少白听到这里,终于放下所有的防备,一颗心被流进身体里的眼泪浸泡的又酸又软,他忍不住喊了一声:「哥…」 徐扬点头算是回应,他让喉咙休息一下,又说:「如果,在我们交往的那段时间,我对陆谦有什么作为或举动让你误会了,我跟你道歉。他那时候情况很糟,我可能没把握好对朋友的分际,让你多想了。」 「可是少白,也别对我那么不公平。我对陆谦,与你对你谦哥都是一样的。他是个好人、好朋友,没道理你对他的付出就是坦荡荡的友谊,而我对他的付出就是…见不得人的齷齪…」徐扬开始有一点哽咽,他看起来真的很难过,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活成爱人眼里的卑鄙负心汉。 「不是…哥…不是这样…」齐少白着急的想说话,被徐扬打断。 「少白,刚刚我说了这么多,你都能明白吗?我有澄清你的疑问吗?还是,你还有什么想要问的?」 小齐吸着鼻子说:「没有,没有了。我都知道了。是我不应该…」徐扬轻轻的摇头,再度打断他的话:「那我也还欠你一个道歉。」徐扬的声音已经沙哑的不像话,但是他还是撑着把话说完:「在我们交往的这十个月里,我一直都很快乐。我以为你也是。是我太粗心了,我真的很差劲。追你的时候,追的让你没感觉,交往的时候,也没能让你真的快乐。对不起。」徐扬也吸吸鼻子:「我答应过的,我答应过你妈妈要让你快乐的。」 他看着齐少白,轻声地说:「我还是搞砸了,是不是?」他笑的很苦涩。 齐少白一直摇头,眼泪流个不停。 「少白,你听好。这十个月里,你得到的是我完整的感情,不是敷衍,没有欺骗。我可能做的不够好、粗心大意漏东忘西,甚至你的生日礼物我老早都备好了,却还是给忙忘了,」他长长的呼出一口酸气,调整了情绪又说:「可是你要记着,这段时间你的付出没有白费,我是真的很珍惜的。你不要觉得自己错付了,也不要怀疑自己不曾得到。」 齐少白哭的说不出话来。 「少白,你很好。答应我,以后如果还遇到疑问,不要第一时间就退缩。要问清楚。你值得任何人把你放在第一位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齐少白点头。 「还有,」徐扬拍拍桌上装鞋垫的盒子:「无论如何也不要伤害自己的身体,任何情况下都要把自己照顾好。不然,齐妈妈会伤心的,我也会伤心。」 齐少白红着眼睛流眼泪,继续拼命点头。 徐扬站起来走向齐少白,齐少白也站起来跟徐扬对望。他眼泪一直流,哭的鼻尖都红了。而徐扬,眼睛里都是血丝。 他伸出手抱住齐少白,温柔的拍着他的背:「少白,我答应过你妈妈,我永远都会是你的家人。这个承诺不会变,你要记得,我永远都是你的哥……」徐扬的声音嘶哑的几乎发不出来,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忧伤:「我…跟林凯一样,永远都会支持你,是你背后的力量。」齐少白拱在徐扬怀里拚命点头,泣不成声。 徐扬侧头轻轻吻在齐少白的额际:「希望你快乐。希望你能遇到一个真正让你快乐的人。」 徐扬闭上眼睛,脑中出现齐少白趴在床上大哭的模样,他像孩子般的闹、拳打脚踢的哭喊: “…我那么喜欢你,可是为什么在你身边这么不快乐啊…” “为什么不乾脆一点让我走。我都已经那么难过了,你怎么看不见?为什么不放过我…?” 徐扬心如刀绞。 「少白,你要保重。」徐扬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最后,我就……不留你了。」 他一定很喜欢我 「我就…不留你了。」徐扬的眼泪滑过脸颊,滴到齐少白的脸上,温度灼热的惊人。 「嗄…呃?」齐少白以为自己听错了,茫然的喊了一声,打了个哭嗝。 徐扬轻轻放开齐少白,侧身过去拿一直放在沙发旁的纸袋。他将纸袋递给齐少白的时候,又说了一次对不起:「一开始藏着它,不还给你,是还抱着希望,想找点什么跟你牵扯不休,也想让阿蛇陪着我,就像你在身边一样。现在…我没资格这么做了,将它还给你。」齐少白抖着手接过纸袋,打开来往里瞧,看见阿蛇好好的被装在里头,已经洗乾净了。他又听到徐扬用几乎已经快要失声的气音说:「真的很抱歉,我之前没考虑过你的心情。是我太幼稚了。我…怎么会以为一隻阿蛇,能帮我留下你。」 徐扬拍拍整个人都僵住,傻的不知所措的齐少白肩膀:「公司那边,我会交代下去,如果你想办离职,不会再有人刁难你。如果需要设计师的推荐函,我让他们每个人都给你写一份,我也写…咳咳咳…」徐扬偏过头又狠狠的咳了几声才再开口说话:「不过,站在专业的角度上,我应该要提个建议。你这次没参加考试,对于你要找下一份工作不是很有利,如果你不是那么急的话,我建议你在奥图多待一年,等到下次通过考试再换工作,到时可以跟对方谈的筹码会多一些。」 齐少白还是维持着一个惊讶茫然不敢置信的表情,眼中还掛着泪。徐扬抬起手想要摸摸他的耳朵像过去安抚他那样,手却停在半空中。他忽然意识到,他已经不是能做这个动作的人了。 徐扬克制的放下手,看着少白微微摇头,明显错愕的样子,他低下头轻声解释:「我不是找藉口要留你。你放心,你如果愿意暂时留下来,你在奥图工作的这一段时间,我不会公器私用。我不打扰你。你可以相信我。」 「……」齐少白开始有点慌了。他觉得徐扬是来真的。 徐扬后退一步,抬起头对齐少白又笑了笑:「我可能真的老了,就一夜没睡,现在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我进去躺一下。屋里还有一些你的东西,我放在餐厅的桌上,你再看看需不需要,」徐扬慢慢走回房,背对着齐少白边走边说:「你慢慢收,不急。我就不送你了。」 齐少白看着徐扬就这样放开他,走进他屋里,关门,落锁,将他一个人留在门外。 他傻傻站在客厅中央,不敢相信他们俩就这样完了。 不是说清楚了吗? 不是明明都知道还爱着吗? 徐扬怎么就忽然放手了。 齐少白无力的坐到地上抱住自己,好像除了流泪,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他得到了一个来自于他自己的要求,却从来不是他真正期望的结果。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咬着牙,不敢让自己哭出声。 徐扬在房里疲惫的爬上床。床上还裹着齐少白的淡淡气息。徐扬把自己埋进枕被里,轻轻的嗅着曾经属于他的,这个人的,味道。 终于都说清楚了,终于将他要的都还给他了。徐扬累的一动也不动,他轻轻闭上眼睛,全身发冷浑身痠痛,喉咙还火辣辣的烧,他想他一定是生病了。他捂紧被子,缩在床上发抖,一床薄被给不了他温暖。可能给他温暖的,他已经彻底失去了。 没关係。睡一觉就好了。 睡一觉感冒就好了。睡一觉心里的破洞也应该会好的。 徐扬这时才明白陆谦为什么不紧紧抓牢靳朗,原来有时候,不牢牢抓着一个人,才是深深的喜欢。 徐扬脑里浮现出哭的好伤心的齐少白。他轻轻叹气。 不要再难过了,我的小朋友。一切都会好的。 齐少白在客厅哭的迷迷糊糊,靠着沙发也睡着了,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三点。 他做了一个好美的梦,梦里徐扬抱着他,跟他说爱他。而且,没有要他收拾东西滚蛋。 齐少白还沉醉在梦里,嘴角依然掛着笑。他忽然反应过来,那不是梦,徐扬是真的说了爱他的。 今天一大早轰炸式的谈话,都是徐扬一直说他一直听,太多讯息一直进来,弄的他只顾着惊讶,完全没机会细细咀嚼徐扬的话。然后可恶的徐扬又在强势告白之后拋出重磅弹,说什么我就不留你了,害的齐少白都吓傻了。 一直到现在,齐少白才回过神来。他细细琢磨。虽然他搞不懂徐扬最后为什么会放手,但是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放不了手了。 以前以为他心里有人的时候,自己都死皮赖脸奋不顾身的飞扑了。 现在都知道他心里的人就是自己,还管什么脸皮?他就赖着不走,徐扬能怎么样他? 齐少白终于开心起来,谈了十个月的恋爱,他现在才知道,那个人是真的把自己当珍宝。一句宝贝,不是随口叫来,也不是什么狗血替身。他一直就是他的宝贝。 齐少白蹦起来,在客厅跑来跑去。 他将自己的东西都归位,还走什么,这里就是他的家。 他甚至还煮了一顿晚餐。 晚上八点,徐扬已经睡了十个多小时。齐少白坐在餐桌旁等着,心里有点焦急。徐扬今天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不知道要不要叫他起床吃饭。正想着,徐扬的房门开了,他摇摇晃晃的从里面走出来。 「哥,你起床了,我煮了晚餐,快来吃…」齐少白热情的招呼,而徐扬看见齐少白还在家里,似乎有点惊讶。 「你…」还没走?徐扬心里充满问号。但是他没问出口。是他说的,小齐可以慢慢收拾。他不赶他。 「你先吃,我出去一下」他改了口,皱着脸又咳了两声,扶着墙慢慢走到玄关,靠着鞋柜穿鞋。 「你要去哪里?」齐少白终于发现徐扬不太对劲了。徐扬走的很慢,有点晃,像是头晕一样,一直扶着墙走路。而且,已经几乎发不出声音。齐少白跑过来看徐扬的脸很红,他伸手一摸,很烫。 「哥,你发烧了,你让我量个体温…」齐少白急着想扶徐扬回沙发坐好,徐扬只是轻轻的摇头,幅度很小,像是一动就极度不舒服。他用气音说:「我已经,量过了,有点发烧,我下去买个药。」 「买什么药啊,我送你去医院。」齐少白从来没看过徐扬这样子,他撑着徐扬,都有点发抖。徐扬还想要拒绝,但是一阵天旋地转让他眼前一片黑,他一手抓着鞋柜,另一边被齐少白撑住,才没整个人倒下去。 「哥,徐扬,你还好吗?」齐少白看着徐扬差点栽下去,紧张的不行,他轻轻拍着徐扬的脸,要他睁开眼睛:「我们去医院好不好?」声音都带出哭腔了。 徐扬靠在门边休息一下,他想要是再拖下去,可能真的要在家里昏倒,那不得把小齐吓坏了。他很慢的点点头:「麻烦你了,我现在,可能不方便开车…」徐扬才说了几句就一直喘,话都说不完全。 「好了,哥,你别说话,我扶着你慢慢走。」齐少白抓起鞋柜上陶盘里的车钥匙,搀着徐扬下楼。 齐少白一路飞车,将徐扬送进急诊室。 徐扬躺上急诊室留观床,整个人都意识模糊了。齐少白忙着跑进跑出缠着医生过来看人,检查结果:高烧到摄氏40.1度,x-ray显示肺浸润,血检发现白血球过高,另外还低血糖。 医师说徐扬的诊断是肺炎,建议住院治疗。医师又翻了前面的病歷,发现七月底八月初那时,徐扬也曾经因为刀伤住院,后来还因为感染发烧了。结果发烧没控制下来,徐扬自己就强行出院,跑了。 医师很不满的跟齐少白说,徐扬这次的肺炎来势汹汹,跟前一次没好全有极大的关係,如果这次还那么任性的不听医嘱好好治疗,那肺炎是很容易反覆加重病况的。 齐少白连忙点头称是,这次说什么也会让徐扬治疗完全才出院。 忙了一晚上,终于等到一间单人房。等徐扬都安顿好,齐少白才坐下来喘了一口气。 他看着烧的脸色潮红的徐扬,手背上还打着葡萄糖水,整个人那么虚弱的睡着。一定是昨夜在窗边坐了一整晚,吹了整夜的风。加上医生说的,上次的抗生素疗程没有结束,细菌病毒什么的并没有治疗完全,潜伏在身体里,等到抵抗力弱的时候,一并发出来。 都怪我,这些都怪我。 上一次徐扬急着出院,是因为知道妈妈住院而慌乱的赶来。而昨晚开着窗户抽菸抽了一整夜,也是因为着自己的事而心烦,还顾虑着自己不喜欢烟味,才开窗的。 齐少白很自责。这个开窗抽菸的方式,还是他想出来的,他劝徐扬戒菸不成,就将人赶到窗户边或阳台上,有时大冬天的,冷风呼呼的吹,冻的徐扬在阳台上边抽菸边跺脚,他还乐的在温暖的屋里哈哈大笑。徐扬看到了,也只是装模作样恶狠狠在外面指着他,做出要他好看的手势。 他一点都没体会到,这是徐扬对他的宠。 现在知道了,徐扬也病倒了。 齐少白好心疼。他在徐扬身边的十个月,除了自怨自艾、编排徐扬,自己还干了什么? 而徐扬,居然还说自己很快乐? 他真的,很喜欢我啊! 他一定很喜欢我,才会对我这么好的。齐少白又开心又难过的,心里五味杂陈。 我有点事要找陆谦 齐少白整晚守在病床边,下半夜徐扬开始出汗,要退烧了。齐少白很高兴,不厌其烦地帮他拧毛巾擦身体,直到天快亮了,徐扬的体温也降到37.6度,齐少白才趴下来睡了一会儿。 早上七点,徐扬的手机响了。齐少白跳起来,拿过手机发现是闹铃,他立刻摁掉,怕吵醒徐扬。 可是徐扬已醒了,哑着嗓子问:「怎么了?」人还迷迷糊糊的。 「闹鐘,」齐少白说:「没事,你继续睡。」 徐扬坐起来,想下床拿手机。 「你都这样了还要陪谦哥去看门诊?」齐少白以为徐扬真打算起床去找陆谦了,一脸惊讶。 刚刚按掉闹鐘时,齐少白就看见闹鐘备註:陆谦门诊。这是从以前他们就有的习惯,怕陆谦赖皮,不按时回诊,徐扬跟齐少白的手机里,都有一个“陆谦/谦哥门诊”的时鐘标籤,提醒他们盯着陆谦去復诊。 「……」徐扬坐在床边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了:「我总要告诉他,我不过去了吧?请你将手机拿给我。」 「……」齐少白有点尷尬。他想,他刚刚的反应是不是让徐扬误会了,以为他还在跟谦哥争风吃醋,所以不让徐扬陪陆谦去看门诊。 「哥,还是我去接谦哥?我陪他去门诊?」齐少白说。 徐扬看了齐少白一眼,摇摇头:「不用了,他不用人陪,自己会去的。」声音都还是哑的。 「哥,我想去。我…我也有点事想找谦哥。」齐少白一面说,一面让徐扬躺回去。 徐扬听齐少白这么说,有一点警戒:「你找他什么事?」对于齐少白误会陆谦的事,徐扬其实是对陆谦相当抱歉的,觉得他根本是无妄之灾。现在齐少白说要找陆谦,他有一点怕。 「我,我上次在医院里,对谦哥不太礼貌,」齐少白很内疚:「我想亲自去道歉。」 「嗯?」徐扬想起来,陆谦说过曾经跟齐少白在庆和医院碰过面,他就是在那次谈话过程当中,知道齐少白把自己当成是徐扬的白月光的,不过他倒是没提到齐少白有对他不礼貌。 徐扬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疲惫的点点头:「想去就去吧!」他相信齐少白会有分寸,不会再做出失礼的事了。 齐少白帮徐扬联络了一个临时看护,然后就出发去陆谦家。 早上七点四十分,齐少白抵达陆谦家。他按了门铃,陆谦一副刚睡醒的样子来开门。开了门也没看清楚来人,就转身往回走,一边刷牙一边含糊不清的抱怨:「徐扬你也来的太早了吧,又想来蹭早饭?要吃自己弄,吐司在桌上,牛奶跟鸡蛋已经在回温…」眼看人已经又要走进房间,齐少白赶紧叫人:「谦哥…早安…」 「……」陆谦举着牙刷慢慢地转身。齐少白就看见陆谦满看嘴的牙膏沫,呆呆的望向自己,嘴里含糊的问:「小齐?你怎么来了?」 齐少白指指嘴角,示意陆谦:「谦哥,你泡沫要流下来了。」 陆谦赶紧摀着下巴跑回浴室。 其实齐少白觉得很不好意思,一个招呼都没打就跑来了。之前在医院对他那么莫名其妙的发火,也不知道谦哥有没有很生气。他以前明明来过陆谦家好多次,熟的像自家厨房一样,现在却杵在客厅有点手足无措。他想,还是找点事情做,比较不会太尷尬。 他习惯性地走到厨房,打算帮谦哥做一份早餐。他看见料理台上已经放着回温的早餐材料:一杯鲜奶跟一颗蛋。 齐少白从来没做过鸡蛋牛奶,但是看徐扬做过,他按着他的方式,依样画葫芦地给陆谦煮出来一杯。 陆谦换上外出服回到客厅,齐少白乖巧的端上牛奶。 「……」陆谦惊疑的看着牛奶。他刚刚在房里,其实很忐忑,不知道齐少白忽然跑来他家要做什么。而且他刚刚一开门就喊了徐扬,这不是让已经误会了的齐少白更加赌定他俩有姦情吗?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该来的总是要来,陆谦硬着头皮出房门,心里还不断想着该怎么解释他一大早就在等着徐扬上门,没想到却看到一个笑得很怂的齐少白,讨好的推给他一杯煮的很香的牛奶。 齐少白看到陆谦充满疑惑,先开口解释:「徐哥发烧了,现在在医院休息,我替他过来,陪你看门诊。谦哥你先吃早餐,吃完了我们路上再说。」 「……」徐扬发烧住院?小齐要陪我看门诊?陆谦心里问号一大堆,却开口问了一句让他立马后悔的话:「你们和好啦?」 陆谦看着齐少白的眼睛像可怜的小狗一样垂下来,就知道自己问错话了,他赶紧端起牛奶小心的抿了一口,嗯,温度刚好。他放心地喝了一大口,都忘了怀疑小齐是不是在牛奶里给他下毒。 「哇,好香,」陆谦又喝了好几口:「这个真好喝。这是什么?」 「这是鸡蛋牛奶啊!你不是要吃鸡蛋牛奶?」齐少白有点惊讶陆谦不知道这个:「像吗?这是我第一次煮,没经验。」 「我是要做美式炒蛋啊,」陆谦奇怪的看着齐少白,他又问:「像什么?甜的蛋花汤?」 「像徐哥煮的鸡蛋牛奶啊,」齐少白又惊讶了一次,什么甜的蛋花汤,真煮的这么糟? 「我不知道啊,我又没喝过他煮的牛奶,怎么知道像不像?」陆谦一口气喝完剩下的牛奶:「你说这个是鸡蛋牛奶,真的很好喝,」「欸,你可以教我做吗…?」 「……」齐少白。 陆谦看齐少白又出现那种很奇怪很复杂的表情,心想,又怎么了?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陆谦小心的问:「如果你不方便教我做,也没关係的…」 齐少白安静了几分鐘。这实在是太小太小的事了,现在想起来完全不重要的一件小事。可他还记得,那个晚上他为了这件小事有多难过。 他也记得,过去的好多个难过,都是自找的、都是自己胡思乱想的。他学乖了,这回他要问清楚,即使显得很幼稚,即使显得鸟肚鸡肠,都该问出来。徐扬说:以后如果还遇到疑问,要问清楚。他答应过他的。 「我以为你喝过这个了。」齐少白开口:「徐哥上次在你家,我看见他煮了一杯鸡蛋牛奶,端进去房间给你了。」他问出来:「那次你没喝吗?那天,他还在你这里过夜了…」 「等一下,」陆谦严肃的打断他:「徐扬从来没在我这里过夜。」他微微偏着头仔细的想了想,上次徐扬跟齐少白同时出现在他家,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徐扬不曾在这里过夜,但的确有一晚他留的比较晚,俩个人说了很多话。 「是有一天晚上,他留到半夜三点才走,他有没有回去你们家,我不知道。但他确实没在我这里过夜。那天……」陆谦瞇着眼睛又努力回想:「那天我是不是打破杯子?所以徐扬才跑进来,你后来也进来了,你进来帮我扫碎玻璃…」 齐少白也想了一下,点点头,就是那个晚上。 陆谦叹了一口气,真不知道这俩人怎么回事,一杯牛奶金贵的要命,当时没喝到,几个月后还得坐在这里跟人解释。 「那天,他是端了牛奶跑进来,我本来也以为是要给我喝的,结果我才要拿起来,他就又端走了,他说这是小齐的牛奶,不是给我的。我就看到那一眼,连杯子都没摸到……」 徐扬说,这是小齐的牛奶。他真的都有记得。 齐少白的眼睛又红起来。 「……」陆谦:不会吧。「哎,到底是怎么了,你们就为了一杯牛奶吵架?」 齐少白摀着眼睛摇摇头,他几个深呼吸,等情绪平復下来,才抬头看陆谦。 「谦哥,对不起。之前我误会你们了。」齐少白站起来,朝陆谦鞠躬:「现在我知道了,都是我自己乱想。你不要生气。」 陆谦松了一口气,摇摇头:「没事。这都要怪徐扬,是他什么事都没说清楚。」他终于放心的笑起来:「那你们也没事了吧,明天可以回来上班了吗?对了,我还没问你考试考的怎么样?」 「呃…」齐少白尷尬了:「我没去考。」 「什么?」陆谦瞪大眼睛。他知道徐扬有多看重这个考试,也知道齐少白之前有多认真准备,听到他没去考,实在有点惊讶。 「那个,」齐少白搔搔头,这阵子实在干了太多蠢事,他想赶快转移这个话题:「谦哥,门诊时间是不是快到了?我们先去看门诊?」他讨好的笑,收走陆谦的牛奶杯,拿去厨房洗好晾好,乖巧地等着陆谦出门。 陆谦无奈的摇摇头,拿了外套跟钥匙带齐少白走了。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 星期天的门诊是心理师特约诊,童洁只约了陆谦跟徐扬两个病人。 徐扬没去,就只有陆谦了。陆谦最近很稳定,睡眠饮食都很规律,生理的健康情形已恢復正常。至于心理状态,童洁还是认为他没有完全打开心房,总像是还顾忌着什么。 陆谦自己倒是不觉得,他觉得目前算是他很舒适的情况了,至少吃得下睡得着,心灵很平静。 童洁也不躁进,当心理师什么没有,耐心特别多。她就是每週约时间让陆谦回来聊一聊,没进展也是一种进展。 很快的,陆谦会谈结束,按往常领了药离开。 等待陆谦看诊的过程中,齐少白都没有开口说话。事实上他很困惑。他不知道陆谦为什么需要心理治疗。 一开始,徐扬要陪陆谦来看心理门诊,他没有多想,以为就跟他们之前带谦哥复诊肠胃科一样,所以他自告奋勇的说他可以陪来。现在在这个诊所的氛围里,他忽然觉得这是很隐私的事,他或许不该来。 陆谦倒是没那么介意,还跟童洁介绍齐少白,是他的助理。 「喔,你的助理?那不就是徐扬的…」童洁笑着停顿了一下,让他们自己说。 「男朋友,」陆谦也笑着说:「他就是徐扬的男朋友。」 齐少白也笑,脸红红的,朝童洁回礼:「童老师好,我是齐少白。」 「你好,」童洁笑着跟齐少白握手:「今天徐扬没来吗?」 「他身体不舒服,我替他陪谦哥来。」齐少白说。 「嗯?」童洁看了陆谦一眼:「这么大了,来看诊还要人陪?」童洁打趣的说。 「我不用啊,是他硬要陪来的。」陆谦摊摊手,也很无奈的笑。 他们跟童洁告辞,陆谦带着齐少白出诊所,他说:「有空吗?带你去一个地方。」 陆谦带他去诊所附近的哈根达斯。 两个人坐下来,陆谦自己点了一客夏威夷果仁,帮齐少白点了一个白桃覆盆子,又另外要了两杯柠檬水。 「谦哥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白桃覆盆子?」齐少白惊喜的说:「连徐哥都不知道。」 「……」陆谦扶着额头叹了很长一口气,他真的想不明白这两个人是怎么谈恋爱的。 「……怎么了?你干嘛叹气?」齐少白问。 「我怎么知道你最喜欢白桃覆盆子?当然是徐扬告诉我的呀,你怎么会以为他不知道?」陆谦苦笑:「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 陆谦已经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问这句话了。 齐少白啊了一声:「他知道啊?因为这个口味他每次都买得比较少,我以为他不知道。」 陆谦摇头:「他白桃覆盆子买的少,是因为这个新口味很难买到,我们公司附近那家,常常卖到缺货。」他看着齐少白:「所以徐扬应该也没跟你说过,他常常为了白桃覆盆子要跑好多家,还曾经跑到外县市去买?」齐少白摇头。 「那你也不知道他有一次开了两个多小时的车到了人家店里,结果最后两个被排他前面的一个女孩买走,后来他花了三倍的价钱,死求活求才从女孩手上抢回来一盒?」 齐少白不敢相信的又摇摇头,有点傻傻的:「他每次买冰淇淋回来,都告诉我有什么吃什么,别挑嘴…」 「……」陆谦简直觉得徐扬神经病:「这种伟大又浪漫又有毛病的故事,他不跟你讲,跟我讲干嘛?」徐扬上次炫耀了大半天他是如何千辛万苦的为爱奔波,开了两小时的车,就为了买盒白桃,结果他回家是这样跟小齐说话的? 被分手还真活该。 他就端着吧他。 陆谦被徐扬气的都要笑出来,看着齐少白傻傻的,有点害羞茫然却又小小开心的样子,忍不住说:「小齐,你就别跟徐扬闹彆扭了吧,他这个人看起来就是粗心大意随随便便,什么事都不上心。其实心里头很老派的。他就是一个老男人,觉得自己要给妻小最好的生活。你就是他的妻小,他一直想给你最好的。逼你去考试,把他的本领都教给你,他对你毫无保留。但这些他不会刻意告诉你。」 齐少白想到徐扬说:你是我的人。 还想到林凯跟他转述的,徐扬跟他妈妈说的话:我不会有孩子,我会把我对孩子的爱都给他。 当时,林凯都感动的红了眼睛,而自己只是冷哼了一声,谢谢他在母亲面前演的周到。 原来自己曾经被徐扬圈在怀里得到那么多爱,却从来没有用心感受。 齐少白只是一直毫无意识的自我催眠:徐扬不是真正属于自己。 所以,到底是谁把谁推开? 齐少白懊恼的咬着柠檬水的吸管发呆。 冰淇淋送上来,陆谦吃了两口,实在又忍不住,问了:「你们真的是因为那个牛奶吵架的?就因为你以为我喝了你的牛奶?那牛奶有什么特别的?喔,还有你以为他在我这里过夜…」陆谦皱着眉,有点接近喃喃自语:「这个真的有点瓜田李下,是我们没注意好分寸…」 「不…不是,」齐少白的白桃覆盆子也上桌了,他看着摆盘摆的很漂亮的冰淇淋,小心的挖了一口放进嘴里,心里觉得,没有徐扬买给他的好吃。 齐少白含着冰淇淋,等它在嘴里溶化之后嚥下去,才开口。 「其实,是我的错。」齐少白说。 他缓缓地跟陆谦说起来这些日子以来,他对徐扬的喜欢以及他对自己的不自信。他当然没蠢到将种下他最大心结的那件事说出来。他要说了徐扬曾经在床上错喊了陆谦,这两人还不得尷尬死。 齐少白只是告诉陆谦,他知道徐扬以前喜欢过他,他觉得陆谦那么好,徐扬没道理后来会看上他,所以一直不敢相信徐扬的爱,也一直捕风捉影他跟陆谦的互动。 「真的,是我太不懂事,」齐少白在说起那些微不足道的杯弓蛇影,自己都觉得尷尬起来,什么徐扬常常会把陆谦叫进办公室一待就待很久、徐扬让陆谦去付蛋糕的费用让他误以为徐扬只想吃陆谦送的蛋糕、徐扬坚持自己守在陆谦病床边,还要求自己跟他保持距离、还有牛奶…… 「鸡蛋牛奶…是因为…那是有一次徐哥在我们……之后煮给我喝的。那时候我很喜欢,要他以后不要再煮给别人,他答应我了。后来,他在你家又煮了这个,还端进你房里,我以为他忘记他答应我的事,加上那天是我的生日,他也忘记了,」「后来看他没回来,以为他在你家过夜,我一时伤心,太多这种阴错阳差让我失去理智,才…决定把他还给你…」齐少白越说头越低,越觉得自己蠢。 「我才不要他。」陆谦先是嫌弃了徐扬一句,才又回过神,神色很复杂的问:「你那个…是事后奶?」 「嗄?」刚刚一时没止住的话尾被陆谦悟出来,齐少白又尷尬了。可他叫它什么?事后奶?齐少白尷尬完又接着哈哈笑出来,笑了一会儿才又正经的说:「谦哥,对不起。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误会。昨天徐哥已经都跟我解释清楚,我现在都知道了。」 「徐扬喜欢的是我,不是你。」齐少白骄傲的宣布。 「……」陆谦翻了个白眼,谢天谢地。你总算弄清楚了。他看着齐少白开心起来,也觉得好笑:「是是是,他喜欢的是你,恭喜你啊!」 齐少白虽然觉得自己挺蠢的,但心情还是非常好,他又赶紧挖了几口冰淇淋,不然都快化了。 陆谦又想到一件事:「徐扬怎么会又发烧了?还住院?你怎么没陪他?」 「他坐在窗口抽菸抽了一夜,后来医生也说他上次发烧没好全,抵抗力变差,所以吹了一夜风就肺炎了。因为徐哥发烧了不能来陪你看门诊啊,所以我替他来,我帮他请临时看护了,」齐少白不好意思的说:「主要也是想跟你道歉。」 「道歉就不用了,我还是觉得徐扬活该,你是该给他一点教训,看他还敢不敢把你这么视为理所当然,连你的生日都能忙忘了。不对啊,」陆谦想了想:「你生日在六月吧?徐扬在你生日的半年前就开始准备你的礼物了,最后他没送出去?」 「礼物?没有啊,我没拿到礼物。」齐少白有一点茫然:「礼物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陆谦摇摇头:「他圣诞节过后就开始计画了,拉着我问了好几次,你说我在他办公室待很久,搞不好就是这个事,我那时都要被他烦死了。后来他不知道从国外订了个什么东西,神秘兮兮地说要保密,结果保密到自己都忘了,真笨。」 「……」好想得到那个礼物啊。齐少白已经吃完冰淇淋了,扁着嘴咬着吸管洩气的将饮料吹的咕嚕咕嚕冒泡泡。 陆谦也把冰吃完,看着小齐孩子气的玩饮料,又说:「你们啊,好好相处。你也别再折腾他,虽然很多事他活该,不过我也得说他不容易,管理公司这么忙,前阵子我又老出事,再加上你闹着要分手,他真的是…难怪会又病了…」「你以为他是专门陪我去看门诊?他不是陪我,他是自己也在看。」 「嗄?他也看心理门诊?为什么?」齐少白吓了一跳,顺便一併问出心里的疑惑:「为什么你也在看?」 「我…就心理压力有点大。」陆谦避重就轻,不提自己的事:「徐扬也是。你跟徐扬提分手之后,他就开始看心理门诊了,主要是因为睡不着,他说他一闭上眼睛就想到你。我猜他有跟童老师提到你,所以她才知道你是徐扬男朋友。」「办公室除了我几乎没人知道你们分手,他们都以为你是因为妈妈过世之后心情不好才没来上班的。」陆谦说:「其实徐扬也不觉得你们分手了,他一直觉得你对他有误会,误会解开就没事了。果然,现在说清楚了,你不生气了吧。」「回去让他哄哄,就原谅他吧。」陆谦替徐扬求情。 齐少白摇头苦笑。他始终没跟陆谦说,他俩误会谈开是谈开了,但结局却出乎意料。 「谦哥,」齐少白鼻子一酸:「徐扬,他让我走……」 「嗄?他让你走?」陆谦叫了出来。 这又是什么神操作??? 勇敢去追,不要留下遗憾! 「啊?他让你走?」陆谦叫了出来:「走去哪?」 齐少白肩膀都垮下来了,他垂着头摇了摇,小声说:「徐哥他昨天跟我解释清楚之后,他说希望我快乐,要我保重,然后说不留我了。」他抬起头苦着脸问陆谦:「谦哥,你说徐哥是不是生气了,真的要赶我走?」 「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对你生气还要你走?」陆谦这回是看不懂徐扬在搞什么鬼了。之前齐少白闹着要分手的时候,徐扬是死活不肯的,他还幼稚的拿出阿蛇给陆谦看,说他手上有蛇质,不怕小齐不就范。陆谦看他嘿嘿笑的小人得志,还骂他:下流! 可如今他俩误会都澄清消除了,换徐扬在闹哪样? 「他…他应该是烧糊涂了。你不是说他吹了一夜的风吗?搞不好是被吹傻了,」陆谦担忧看着齐少白:「那,你怎么想的?真要走啊?」陆谦想,小孩儿脸皮薄,该不会被徐扬一说,就真的要搬走吧?这不是离復合又远一步了? 「才不!」齐少白一改刚刚可怜兮兮的样子:「现在我都确定他的心意了,我才不放手。」 陆谦讚赏的看着他,这就对了。 少年人,大无畏,勇敢去追,不要留下遗憾! 陆谦先将齐少白送回医院,还跟着上去看了徐扬。徐扬惨兮兮的半躺在病床上,看到陆谦来了,也没起来,只是用气声跟他交代自己可能要住院一週,让陆谦作职务代理人,几句话说的好像在交代遗言,陆谦哭笑不得。 陆谦趁着齐少白跟护工说话的时候,偷偷问了徐扬:「现在是怎么回事?听小齐说你要让他走?这是哪招?以退为进吗?不用这样吧,你病成这样,苦肉计就够用了,还非得使出这招?」陆谦故意说的轻松,但没想到一向嘻嘻哈哈带头打屁的徐扬,这回却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把眼神转开。 「……」陆谦一头雾水。 齐少白从门口进来问:「徐哥?李姊说你已经预付了下个礼拜的看护费用?」李姊就是那个临时护工,齐少白本来只打算请她今天上午的。 徐扬点点头。 「为什么?我可以照顾你啊?」齐少白很震惊,徐扬居然没问过他就请了一个一天二十四小时一週七天的看护。 「你要上班,」徐扬抚着喉咙,竭力的说:「我其实也没什么事。」 「那我下了班可以过来陪你呀,不用请到二十四小时的看护吧?」齐少白还不死心。 「下了班就好好休息。」徐扬停顿了一会儿:「你还得忙着收拾行李跟找房子,别太累了。」 齐少白瞪着他不说话。 徐扬见他不说话,以为他有难处,他温和的看着他:「怎么了?有困难?」他转头过看陆谦:「陆谦,你帮帮他。公司附近房子不好找,你帮他多留意,方便的话,跟他一起去看看环境,找安全一点的地方……」 齐少白转头出去了。 「徐扬,你怎么回事?」陆谦皱着眉问地问:「你真的要让他离开?」 徐扬疲惫的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陆谦没办法,叮嘱了要徐扬好好休息,就打算回家了。 一走出病房,发现齐少白就坐在病房口的椅子上,他看见陆谦走出来,站起来送他。 「小齐,你没事吧?」陆谦有点担忧,不知道刚刚徐扬那样,齐少白会不会又胡思乱想。 齐少白摇摇头,带着微笑说没事:「反正我脸皮厚一点,就不搬走,看他能拿我怎样。」 陆谦也笑着点点头:「明天记得来上班啊,这阵子你不在,可把我忙坏了。」 齐少白点头,说我会去的,明天见。 陆谦开车回到家,停好车往家里走的时候,看见公寓楼下有一个人在张望。她按了电铃,又退后几步抬头看看楼上,她要找的人似乎不在家。 陆谦从她身边走过去,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有点面熟。 女孩也看了他一眼,然后迟疑的开口:「请问…您是陆先生吗?」她停顿了一下,又说:「斑比?」 「……」陆谦对于被一个年轻女孩叫斑比,实在很无言。 「我是陆谦,请问你是…」陆谦有礼貌的问。 「啊,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我是靳朗的朋友,陈小葳,你好。」女孩热情的笑起来,向陆谦问好。 「……」靳朗的朋友?是那个小葳姐。难怪觉得有点面熟,他之前看过她一次,苏琳手机里的照片,也是这个女孩。 「你找靳朗?他现在不住这里了。」陆谦说。 女孩摇摇头:「我找你,」她说:「我知道小朗可能已经去法国。他出国前找我帮他做了一个东西,说他赶着要,但是后来他却一直没再跟我联络,我那时又忙着我毕业展的作品,一时也忙忘了。这几天我准备要搬家,收拾行李的时候找到这个。我一直连络不上他,我想了想,还是帮他送过来……」女孩很抱歉的从包包里拿出一个小礼盒,递给陆谦:「对不起,你的生日可能已经过了很久。这个是小朗准备给你的生日礼物,他画的设计图,跟我讨论了好几天,让我帮他赶出来的。」 「……」陆谦接过礼盒,不知道该说什么。 「迟来的生日礼物,希望你喜欢。」女孩临走前,微笑的对他说。 陆谦把小小的礼盒放在客厅茶几上,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它,想着苏琳手机里那一张张交头接耳看似亲密的照片,原来他们是在讨论我的生日礼物啊。陆谦微笑,本来他就知道那些照片没什么,可现在知道了靳朗那些跟女孩的会面都是跟自己有关,心里还是有一些又甜又涩的感觉。 甜的是,有一个人曾经那么惦记着自己。 涩的是,已经,是曾经。 他看着小小纸盒,心里很迟疑,他不知道他能不能打开。 他不知道这个礼物还能不能是他的礼物。 小朗还会想要送给他吗? 可他真的很好奇啊!小朗,会送他什么? 陆谦还是掩不住好奇,拿起礼盒,小心翼翼的打开。 是一对袖扣。 一对非常精緻的双面袖扣。 一个面是金色带角鹿头,其中的一个角上镶了一颗小水鑽。另一个面是一隻的银色的小狮子,尾巴上同样有一颗小鑽。 鹿跟狮子由袖扣针连接起来,是一个很可爱,很用心,很不分离的一个礼物。 然而,此时人却已经分离。 陆谦将这一对袖扣紧紧攥在手里,一直被他狠狠压抑住的思念通通涌出来。 小朗现在好吗? 画画进步了吗? 有新朋友了吗? 还在生气吗? 还恨我吗? 还…爱我吗? 陆谦抱着头缩在沙发上,他真的好想好想他。 xxx 徐扬真的住院住了一个礼拜才出院,在这一个礼拜,齐少白白天乖乖去上班,下了班就急匆匆赶往医院陪徐扬。虽然有陪护在,但他还是不放心。主要,也是想他想的紧。 有一回齐少白到的时候,病房里已经有人,一看齐少白进来,原本在说说笑笑的其他三个人都停下来看着他。 「……」齐少白:「你们好…?」 「哎,我是老三啊,你是…白…」孙大津一直白不出来,齐少白主动接话:「孙哥好,你们好,我是齐少白。」齐少白乖巧的跟在场的另外两个人也问好。 「对对对,少白,看我这记性…」孙大津一边说话一边跟另外两个人使眼色:就是他,新嫂子。 另外两个人也连忙过去跟齐少白问好。 一阵寒暄之后,四个人呆站着,他们这时才发现,身为桥梁的徐扬一直没说话。 「老大…?」孙大津还想热络一下气氛:「不跟我们介绍一下?」齐少白也看着他。 徐扬慢慢抬眼,朝着其他三人说:「少白是我的员工…」 「?」孙大津。 「?」宋良鹏 「?」赵德安。 「…」齐少白。 「…也是我弟弟,以后有机会,多多照顾。」徐扬说。 「?」孙大津。 「?」宋良鹏 「?」赵德安。 「…」齐少白。 「…?」徐扬。 没有了?徐扬并没有把他的老四老三老二介绍给员工弟弟齐少白。 员工弟弟依然朝着眼前三个人微笑致意,他低着头跟徐扬说:「总监,我买了养生粥,我再去热一下。」然后得体的退出病房。 孙大津等到齐少白走出去关上病房门才呆呆的开口:「你们吵架啦?」 齐少白拎着粥在外面绕了一圈。粥是热腾腾的装在保温罐里,根本不需要热。他只是找个藉口退出来,怕自己会忍不住在徐扬的朋友面前失态。 他揉揉眼睛,拍拍胸口,吐出一口鬱闷的酸气,坐在医院的空中花园里休息一下,想等他们都走了再回病房。 从空中花园可以看见护理站外的电梯,他缩着身体抱着保温罐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看见那三个人出现在电梯口,搭乘电梯走了。 齐少白揉揉脸也站起来,慢慢走回徐扬的病房。 「徐哥,吃点粥?」齐少白愉悦的声音响起,招呼徐扬吃东西。 「谢谢你。我吃过了,现在不饿。」徐扬坐在床上看书,有礼的婉拒了齐少白的邀请。 「噢,」齐少白手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说:「那我自己吃,留一点给你当消夜?」 李姊刚洗完碗进来,看见齐少白在吃粥,还关心的问:「你这么晚还没吃啊?工作很辛苦喔。」 「还好,」齐少白朝李姊笑了笑。 「吃完就赶快回去休息吧。」徐扬说。 「你又赶我?」齐少白不满的抱怨。 「……」徐扬很无奈:「我不是赶你。你这样天天两头跑,很累。」 「我不累。」哄你才累。齐少白想。 李姊看这两人气氛又有点不太好,她藉口要去洗水果,离开了病房。 齐少白见病房只有他们两个人,机不可失,他端着碗凑到徐扬唇边,说:「哥,你吃一口看看,真的很好吃喔。」 「……」徐扬终于放下手上的书,正眼看着齐少白:「少白,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你才怎么了咧。 「没有啊?这粥好吃,我想你也吃吃看。」 「我不是说这个。」徐扬垂下眼睛:「我们分手了,你还记得吗?你不用勉强自己过来的。」 「我,我不勉强啊,」齐少白说:「而且,而且,我,也不想…分手…」他说的很小声。 「少白,」徐扬摇摇头:「少白,你听我说,在分手的初期,的确会有这种否认感,我之前也是。你想想,身边本来一直有一个人,现在忽然没有了,一定会有点不习惯,过段时间就好了。真的。」徐扬像个贴心大哥哥一样开导齐少白。 「你好了?你习惯没有我了?」齐少白不敢相信的质问徐扬。 徐扬没回答他,只是说:「你现在看我生病了,觉得我很虚弱很可怜。所以你走不开,所以你以为你自己不想分手。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你只是同情。」 「小齐,别同情我。你这样让我很难受。」 算你狠 「小齐,别同情我。你这样让我很难受。」 徐扬用沙哑的声音说他很难受。 齐少白被这句话打的有点懵了,他无所适从的说:「哥,哥,我不是同情你。我知道之前是我不好,现在误会都解开了,我们…我们没事了,没事了啊…」齐少白放下碗,抓着他没打针的那隻手,轻轻地摇了两下。 「没事了?少白,你没想清楚,」徐扬垂着眼睛,抽出手,脸上硬挤出笑容:「过去的误会解释清楚了,那未来的呢?」 「嗯?」齐少白满头雾水? 「陆谦会一直在。他是我的工作伙伴,好朋友、好兄弟。他有事我会排除万难去帮忙,同样,他也会这样对我。到时候,你怎么看?」 「……」齐少白说不出话。 「不只陆谦,还有其他人呢?其他的女人?男人?同性恋就这点麻烦,男人女人都得避嫌。」徐扬摇头苦笑:「虽然我是一个同志,但如果有女人在我身边你会不会不舒服?其他男人呢?我身边的好哥们那么多,我没办法通通跟他们不往来。我有时候很迟钝,我不知道会不会我一个不注意,又惹你伤心?」 「……」齐少白再次说不出话。 「少白,我在你的心里,已经没有信用了,你现在只是被我一时感动、因为我的生病一时内疚,但事实上,我们根本的问题都还在。」 「不,不是这样的…」齐少白摇头,他不知道徐扬怎么会这么想,他觉得怪怪的,可是思绪还没理清楚,不知道该怎么说。 「少白,你回去吧,我也不想,最后在你面前,是这样病懨懨的样子。」徐扬终于看着他,眼神很平静,有一点哀伤。 齐少白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到徐扬忧伤的眼睛,只得说:「好吧,我先回家。」 他出去找到李姊,交代了他这几天都不过来了,请她好好照顾徐扬,有什么事情要立刻通知他,待李姊应允之后,他就回家。 星期天中午,徐扬出院,齐少白没去接他。他之前就将徐扬的车留在医院里,让他出院的时候可以自己开车回去。 李姊帮忙徐扬整理随身行李,东西不多,一人提一袋就将所有东西提到车上。徐扬朝她道了谢,一个人开车回到家。 徐扬很平静。自从那天他让齐少白离开之后,他的确没再出现了。这样很好,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自在。 徐扬停好车,手里拎着两袋行李,还有刚刚买好的午餐上楼,开门,进屋。 他站在门口,皱着眉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轻轻的关上门。 齐少白端着汤从厨房走出来,看见徐扬站在玄关,很开心的打招呼:「哥,欢迎回家,午餐快好了,等我再炒个菜就可以开饭了。」 「你,你别忙了,我自己买了烤肉饭…」 齐少白不赞同的看着他:「你才刚出院,吃什么烤肉饭?太油了吧?我燉了山药莲藕排骨汤,都是清肺的,你先过来喝一点。」他过去把烤肉饭拿走,接过徐扬手上的行李放好,然后将人推到餐桌前坐下,盛了一碗汤给他,让他先吃。 汤都已经捞过油,非常清爽的口感,徐扬喝了一口,很暖胃。 他安静地吃着,齐少白炒完菜也跟着上桌吃饭,他夹什么给徐扬,徐扬就吃什么,齐少白说话,他也是淡淡笑着点头。 一切好像没问题。但一切都是问题。 齐少白能感觉得出来,眼前的这个人,真的不一样了。他忐忑的吃完饭,收拾好厨房,徐扬终于主动问了他一句:「找房子还是有困难吗?需要我帮忙?」 齐少白真的很生气,一直赶人是怎么回事?可他不跟他硬碰硬,他一改之前的说法,软软的朝徐扬求救:「嗯,之前的那个房东忽然变卦,不租了,我现在要重新找房子。徐哥,我可以再住一阵子吗?」 徐扬点点头:「当然可以,你就安心住到你找到适合的房子。」他朝齐少白笑了笑,回房休息。后来除了晚饭的那半个小时,他也没再出过房门。 齐少白坐在客厅沙发上叹气,他现在是暂时争取到继续住在徐扬家,可徐扬这样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他得再想想如何再更进一步。 第二天一早,徐扬提着背包出房门的时候,齐少白已经备好早餐,还问徐扬方不方便搭他的车去上班。徐扬又笑了:当然可以呀!齐少白美滋滋的提着早餐上了徐扬的车,一起去上班。 下了班,全办公室的人都走了,徐扬才从办公室出来,看见齐少白也还在,他愣了一下:「你还没下班啊?」他看了一下时间:「怎么这么晚?」 「我等你一起下班啊」齐少白说:「我们走吧。」 徐扬点点头,还带着小齐先去吃了晚餐才回家。 徐扬将车停在路边,让小齐下车,问了一句:「有带钥匙吗?」 「有啊,」齐少白摸摸口袋的钥匙,狐疑的看着没去停车也没熄火的徐扬:「徐哥,你还不回家吗?这么晚你要去哪里?」 徐扬朝他微笑:「我这几天先住酒店。」原来徐扬早上的背包,是他的行李。 「……为什么」齐少白傻了:「…要去住酒店?」 「我们现在的关係,不适合住在一起。」徐扬说:「少白,你别急,房子慢慢找,我说了不赶你。我只是担心我在的话会让你不自在,我先去酒店住一阵子,等你搬走我再回来。」 「……」齐少白。 「之前我答应过你的,如果你愿意留下来在奥图工作,我不会打扰你。同样的,你住家里,我也不打扰你。」徐扬温和的说:「晚了天凉,你快进去吧。明天上班见。」 他看着齐少白站在车外,绅士的坚持,要等齐少白走进楼才离开,齐少白红着眼睛在路边瞪着他,又气又伤心。 你就是这样对付我的? 我不搬,你搬。 好,算你狠! 齐少白几个深呼吸之后,也平静的跟徐扬说:「明天见。」 他转身上楼,进屋。他走进黑漆漆的客厅,站到窗户旁边,看见徐扬的车还停在楼下。齐少白开了屋里的灯,等了一会儿,徐扬的车开走了。 齐少白无力的靠着窗滑坐到地板上,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第二天,齐少白脸色苍白的去上班了,对比昨天还笑咪咪的样子,今天看起来真的很惨。 「你怎么了?」陆谦敲敲齐少白的桌子:「一副萎靡的样子,你昨天不是挺高兴的,不是还说,徐扬同意你住下来了吗?怎么今天又一个苦瓜脸?怎么,他出尔反尔?又赶你?」 齐少白摇摇头,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说:「他没赶我。他自己搬出去了。」 「……」陆谦再度被徐扬的神操作惊呆了。 神经病嘛。 陆谦实在受不了这两个傢伙,下午得了个空,抱了卷图,进总监办公室找徐扬。 徐扬正拿着手机站在窗边跟人说电话,看陆谦进来,挥手示意他先坐一下,继续背着他讲电话。 陆谦等的无聊,随意看着徐扬的办公桌,忽然眼尖看见一个丽緻酒店的房卡套,他偷偷打开来看:721号房。他不动声色的将卡放回去,人也乖乖坐回到沙发上。 徐扬讲完电话,回到位置上,陆谦抱着图给徐扬看。两个人公事公办的讨论完专业问题,陆谦抱着图要离开,离开前终于憋不住气,问他现在在闹什么彆扭? 「你几岁了?在跟小齐闹什么?你没看见他已经很难过了吗?」陆谦问,他看着徐扬没什么反应的样子,心里有不太好的预感:「你,真的要分手?」 陆谦一直觉得这几天徐扬很反常。他以为他又在幼稚的想办法整小齐,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要分手的是他,不是我。」徐扬面无表情的说。 「可那是他之前有误会的时候提的呀,现在你们都解释清楚了,你抓着这一句分手不放,是要折磨谁?」陆谦实在想不通徐扬的逻辑。 徐扬摇摇头:「他在我身边…不快乐。」 「他现在才不快乐,」陆谦拉开百叶窗,指着外面的齐少白:「你看看他,整个人都塌下去了。」 「他会好的,每个人都会好的…」徐扬挥挥手,示意他谈话已经结束,让陆谦出去工作。 陆谦很无奈的出去了。 回到自己位置,遇到的又是另一个低气压。陆谦真想东西收一收,去楼下星巴克干活。 「丽緻酒店,721号房。」陆谦说。 齐少白从电脑后面慢吞吞探出头来,有气无力的「嗯?」了一声。 「你家徐扬的临时住所。接下来就看你了。」陆谦说:「我现在觉得也许你说的对,徐扬可能真的在生气,但是他捨不得对你发脾气,所以现在自己要憋死了。」 「……」齐少白听到陆谦说徐扬在生气,心里居然有点高兴,他比陆谦还早摸清楚徐扬的心。但高兴不到一秒鐘,心情又垮下来,他还在不自觉的跟陆谦比,难怪徐扬要生气。 陆谦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明明两个都还相爱的人,现实生活也没什么阻碍,就在那里矫情的你追我跑,误会心结一个接一个,都是贱人。 陆谦已经打定主意不理这两个死傢伙,爱分分爱合合。 我自己的问题都还欠收拾呢,管你们去死。 齐少白知道了徐扬的落脚地之后,每天晚上都想衝过去找他,但是又不知道衝过去要说什么。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我们分手了,我不想再跟你有交集。 就像他对待康臻那样,承认爱过,但也就是爱过了。 齐少白终日惶惶不安,他还没打算让他的爱情成为过去式,但却又想不出办法扭转困境。徐扬就像缩进壳里的乌龟,雷打不动。每天慢悠悠的来上班,慢悠悠的下班,眼观鼻鼻观心,眾生平等,阿弥陀佛。 连一个多馀的眼神都不给他。 马的,就是个龟孙子。 齐少白这晚在家里偷喝了徐扬珍藏的酒,好酒就是不一样,入喉滑顺醇厚,令他不由自主多喝了两杯,然后就醺了。 他没有醉,只是有点飘飘然,心情变得很好,体内蓄积了勇气。 就是现在,他要出发去逮住那个龟孙子。 啪啪啪…… 徐扬在酒店的套房里,刚刚洗了个澡,穿着裕袍头发还湿着,就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酒。 音响开着,酒店提供的音响设备不是顶好,可徐扬也没什么要求,他就是放点睡眠紓压音乐、喝点酒、吃点药,想让自己能睡着。 这都多久了,他整夜整夜的睡不着,铁打的身体也堪不住。今晚他打定主意,一定要让自己睡一下,年纪大了,禁不起折腾,他可不想因为这样猝死。 他知道肌肉松弛剂不能配酒吞服,但他还是这样吃了。 就像他知道自己根本抗拒不了齐少白,但他还是抗拒了。 吃完药,他终于发现自己的头发还是湿的,走去浴室吹乾,轰轰的吹风机声音中,他没听到一声催过一声的门铃。等他放下吹风机走出浴室,门铃已经不响了,取代而之的是砰砰砰的踹门声,伴随着有人在大声叫:「徐扬,你给我开门…开门…」砰砰砰。 「徐扬…」齐少白抬脚还想再踹一脚,门忽然打开,他正往下踹的一脚没处着力,整个人跌进门里,被徐扬一把扶住。 「你在做什么?」徐扬震惊又茫然的问。他想让齐少白站好,齐少白却趁机一把抱住他,藉酒装疯。 徐扬没办法,先将人拖进来,把门关好。齐少白还是掛在徐扬身上,不肯下来。 徐扬将人带到沙发旁,将他扒下来,要他坐好。然后又问他:「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徐扬坐到床尾,很困惑的看着他。 齐少白本来还想装醉,可看见徐扬的样子,知道徐扬看出来了,他索性也不装了,他理直气壮的说:「我想你了,来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徐扬看着齐少白,心想小疯子肯定也喝酒了,脸上红扑扑的,让人心猿意马。 「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你什么时候回来?」齐少白绞着手指叨叨碎念:「你说要照顾我的,你就这么照顾我?你对得起我妈吗?喔,不是,是我们妈。」齐少白无耻的抬出齐妈妈压徐扬:「你答应我们妈会好好照顾我的,结果现在嫌我累赘嫌我烦,把我一个人丢着,自己跑来快活…」 「少白…」徐扬无奈地叫了一声:「我不是嫌你烦…」 「那是为什么?」齐少白又叫起来,他站起来扑到徐扬身前,爬上床尾,双腿分开坐上徐扬的大腿,手臂环上徐扬的肩跟他面对面的对望着。 「哥,我想你了,真的想你。」他蹭着徐扬:「你想不想我?」 「……」怎么可能不想?徐扬闭起眼睛转头不看他。 他都不知道多久没碰过齐少白了,之前光是抱着阿蛇,闻着阿蛇身上齐少白的味道,他都能硬。更何况现在他整个人都扒在自己身上,屁股就坐在他下身磨蹭。徐扬的浴袍都被齐少白蹭开了。 齐少白的手伸进浴袍里抚摸着徐扬的皮肤,乾燥又温暖。在齐少白抚摸下,那一寸寸的肌肤都紧绷着。他的手渐渐往下,在快要摸到内裤的时候,徐扬一把抓住他的手。 徐扬:「别这样……」他咬牙忍耐,想把齐少白从身上弄下来。 齐少白哪里肯,他的腿夹住徐扬,死活不离开,在徐扬腿上扭来扭去,蹭的徐扬脸更黑了。 「哥,你也想我的,是不是?」齐少白就坐在硬梆梆上面,怎么会不知道?他只是不知道徐扬究竟在抗拒什么? 今天,他打定主意,要来办了徐扬。应该是说,要来被徐扬办了。 没什么问题是打一砲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来个两砲。他都计画好了,酒店里肯定什么都有。 「少白,你冷静一点…」徐扬抓住齐少白的手臂将他按好,然后站起身来,想让齐少白从他身上滑下来自己站着。齐少白不肯,还七手八脚的想缠住他,嘴里也不放过:「哥,你都这样了,你还装什么?你明明想要的,你想要我的……」齐少白被徐扬推开,他改变策略。他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徐扬看着衣服脱的飞快的齐少白,忍无可忍的低吼:「对,我是想要,我还想要你。可是我们分手了,分手了,你清醒一点。」徐扬颓败的坐回床上,他抱着头难受的说:「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不可以…不可以这样对你。少白,你别逼我…」 齐少白脱到只剩下一件黑色内裤,他抬脚把自己褪到脚踝的牛仔裤踢开,跨两步走到徐扬面前,轻声地问:「这就是你搬出来的原因?」 徐扬偏过头无力的闭上眼睛。 林忆莲说,对他的感觉还那么多,是一种想见不能见的伤痛。可小朋友就这样把自己扒光,让他什么都看见了。 他的赤裸。他的慾望。他的天真。他的热情。 他总是这样。要来就来,说走就走。 肆意妄为,说风是雨。从不在乎他人,从不在乎他徐扬是如何克制如何咬牙苦撑如何躲到天边海角。 他门一踹就进来。一言不合就脱衣服。 徐扬怒火中烧:「对,这就是我搬出来的原因!我怕继续跟你同在一个屋簷下,我会克制不住我自己…」会克制不住我自己…掐死你。 齐少白眼睛亮了起来,他说:「你不用克制啊,我不要你克制,如果你是说我们已经分手的话,」齐少白笑着摇摇头:「我不要分手啊,我不想跟你分开。我们可以像以前一样…」齐少白还兀自开心的笑着,被徐扬大吼一声打断了。 徐扬压抑了这么久的火,终于爆发,他像一头负伤的野兽大声咆哮:「我们不可以。」徐扬大吼,吼的惊天动地,吼的齐少白一动也不敢动。 「你伤了我。」徐扬怒不可遏:「你他妈的伤了我。你从来不信我。」徐扬吼的觉得喉咙都要出血了,隐隐有一股铁锈味。 齐少白被徐扬吼傻了,笑容冻在唇边,惊愕看着徐扬失控发火:「你答应当我的男朋友,可是却从来没有给我机会。你怎么这么狠?你对我狠,可对你自己更狠。你伤了我爱的人。」徐扬大吼,他毫无条理的说话,眼睛里充满血丝。他指着齐少白大骂:「我在你的心里是这么个烂人,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你怎么会喜欢我。你是骗子。你一直挖坑给我跳,冷眼旁观看我犯着你自以为是的错,给我定罪!你怎么好意思说你喜欢我?你怎会捨得对你喜欢的人这样凌迟?」 齐少白哑口无言。 徐扬说:「就算我一开始犯了错,难道我后来对你的爱都还不能换来一个机会?是我视而不见你的痛苦,还是你视而不见我对你的爱?」 「你不快乐,一直不快乐,你什么都不说,放着我一个人像小丑一样,我作什么都不对、说什么都错。我不知道,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再让你快乐……」 「你根本就不爱我,你也不爱我的齐少白,你伤害他,你,你可恶……」徐扬气的语无伦次吼的气喘吁吁,齐少白呆愣的接受指控。他居然觉得徐扬说的好有道理。 是他对自己下狠手,伤害自己也伤害徐扬。是他自以为是的委曲求全,害的两个人都伤心难过。 徐扬停下来痛苦的大喘气。他终于将自己心里的憋屈都吼出来。 齐少白还傻傻地想:不是说捨不得对我发脾气吗?谦哥又猜错了。 徐扬吼完,房里一阵安静。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而感到尷尬,转过身去不看齐少白。 齐少白缓了好一阵子才走近徐扬,他颤声开口:「那你想怎么样?」他整个人贴到徐扬背上求饶:「我认错还不行吗?」 齐少白苦苦哀求,可徐扬不理他。齐少白越说越急,最后恼羞成怒:「我已经一直道歉了,你还要怎样?」他开始动手扯徐扬的浴袍,不知道到底是想脱他的衣服,还是要把人转过来:「那你处罚我啊,你打我啊,我让你打,我不还手……你打完就消气好吧…」齐少白无理取闹的一直扯徐扬。 徐扬忍无可忍,一把揪过齐少白的手臂。他将人拉到床边自己坐下来,把人按到自己大腿上让他翘高屁股趴着,齐少白还搞不清楚徐扬把他摆成这姿势要干嘛,徐扬已经扒下齐少白的内裤,一隻手按着他的背,一隻手啪啪啪的开始打屁股。 齐少白都懵了。徐扬的手劲又大又狠,几十个巴掌打下去丝毫没手软,清脆的巴掌声不绝于耳,浑圆白皙的屁股,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起来。 徐扬失心疯的打齐少白的屁股,等他反应过来,齐少白已经趴在他腿上哭得喘不过气来,是疼的,也是羞耻的。 徐扬停下来,吃惊的看着自己的手,他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真的揍了齐少白。 齐少白光着屁股趴在徐扬腿上,黑色内裤捲成一条勒在腿根,原本白白嫩嫩的臀肉已经又红又紫又肿,而令人更不敢相信的是,他们两人竟然在这种情况下,都有反应。 徐扬还好说,他本来就被蹭硬了,接着继续对着一个被内裤勒起来的浑圆挺翘的光屁股蛋有反应,这还算说得过去。可被打的齐少白,正哭的好悽惨,蹭在徐扬大腿上的齐小鸟,居然也硬到有些口吐白沫,清液蹭在徐扬大腿上,滑溜溜的,两个人都又尷尬又难过。 徐扬手往后撑在床上,看着齐少白横趴在自己腿上痛哭,有些手足无措。他不想安慰他,却又心疼的要命。他伸出食指轻轻碰了碰红肿的屁股,齐少白倒抽一口气,屁股缩了一下,看来真的很痛。 齐少白哭累了,慢慢从徐扬腿上爬起来,他难堪的用手背擦擦眼泪,转过身去穿上内裤,将还硬着的、有点湿湿的鸟塞进内裤里,内裤边缘滑过臀肉,他嘶了一声。 齐少白又捡起牛仔裤,慢慢的穿上。屁股很痛,这回他咬着唇不敢发出声音。 徐扬坐在原地看着齐少白将衣服一件一件穿回去,气氛很压抑,除了一两声齐少白压不住的抽泣,屋里安静的可怕。 终于,齐少白穿好衣服了,他头低低的站在徐扬面前,低声的说:「你气消了吗?」 「……」徐扬面对这样的情况,实在也说不出话来。 齐少白抿紧嘴唇,不让自己第二次哭出来。他深吸几口气,转身慢慢地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说:「徐扬,你可以搬回去了。」 徐扬在齐少白的手搭上门把时,开口说话了,语气很轻,声音几乎低的听不见:「我好希望一切都能重头开始。」嘴里说着希望却满是绝望。 齐少白的手停在门把上,眼睛垂着、睫毛带着水气轻颤,很小声的说:「我也好希望。」 他推门离开。 徐扬从没想过要把事情搞成这样子,他颓然的倒在床上,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吃下去的药物,还是因为刚刚的声嘶力竭,他很快的昏睡过去。 睡的昏天暗地不醒人事。 等他再醒来,他知道有一些事情不一样了。 陆谦的新助理报到 徐扬第二天很早就醒来,他睡了个很深沉的觉。彷彿一刚闭上眼,天就亮了。 虽然这是最近这一段时间,唯一称得上有好好睡上八小时的觉,但是他仍然不舒服。 头痛、喉咙痛、手痛。不过,心倒是不痛。 心没有了,怎么会痛。 徐扬觉得这段感情真的好惨,以莫名其妙不明不白的约砲为起始,然后以丧心病狂的暴力殴打作为结束。 说人叶清和是人渣,他比他还不如。 大概只能算是个禽兽渣。 徐扬去上班,眼神一直在注意齐少白的位置,果然,他今天没来。 他的位置收的相当乾净,桌面几乎都收空了,连陆谦来上班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偷偷开了抽屉检查,发现东西其实都还在,陆谦松了一口气。 徐扬也悄悄松了一口气。 五分鐘后,毛毛来报告,说齐少白一早打电话来提离职,问徐扬怎么办? 徐扬发了一会儿呆,没再多说什么。只说:让他办。 刚刚松了的那口气,又聚拢回来堵在已经空了的胸口。 晚上,徐扬也终于回了家。 昨天齐少白就说了:徐扬,你可以搬回去了。 所以徐扬到家的时候,不意外的看见自己的房子恢復了十个月前的模样:孤单、冷清、空荡荡。 齐少白收的很仔细,什么都带走了清掉了。 徐扬坐到客房的床上,连被褥都换过新的了。 他连一丝丝可能残留的味道,都没有留下。 这样很好。徐扬心想,什么都断乾净了,没有藕断丝连的机会了。 一连数日,齐少白都没有出现。 齐少白再度出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新的礼拜了。 星期一上午十点,一身乾净俐落的年轻男孩,身上背个背包,手里拿了个资料袋,出现在奥图工作室。他站在门口张望。 毛毛先看见他:「啊,你回来了,嗯,气色很好,你还剪头发啦!看起来大学刚毕业似的,好看,哪里剪的?我也带我老公去剪……」毛毛一直嘰哩呱啦的说话,脑子里其实在想有什么慰留的话,能让齐少白回心转意,不要真的离职。 齐少白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姐姐,我来面试的,请问徐扬徐总监在吗?」 「……」什么??? 大办公室原本就在分心偷看齐少白的其他人,听见他说的话,都停下手上的工作,齐刷刷转头看着他。 全部都莫名其妙。 毛毛:「小齐,你,你怎么了?失忆症?撞到头?」毛毛绕着齐少白检查,看是不是受伤了,她焦急的说:「你别吓我啊。」 李进也跑过来拉他:「你干嘛?发什么神经?」一脸焦急茫然。 齐少白还是微笑:「我找徐扬徐总监,可以带我去吗?」 林钧跟陆谦在坐位上隔空面面相覷,都不知道这是在搞什么鬼。 其他人都跑过来围在齐少白身边,听到他要找徐扬,一群人把他带进总监办公室。 徐扬正在看一个合约书,办公室忽然涌进一群人。他有点烦躁,一头雾水的看着大家:「怎么了?」 大家推推挤挤,把人群里的齐少白挤出来,说:「他找你。」大家都等着看徐扬的反应。 齐少白对着徐扬笑:「总监您好,我是齐少白,我是来应徵的,这是我的履歷…」他向徐扬弯腰行礼,双手奉上自己的履歷资料。 「……」徐扬不知道齐少白在搞什么。他不是应该来办离职吗?怎么又来重新面试。 重新。 那天最后的对话:好希望一切都能重头开始。 徐扬的胸口咕咚一声,好像有东西撞进去归位了。他平静的接过齐少白的资料夹,抽出履歷,一边看,一边请“应徵者”坐,还让毛毛去给这位齐先生泡杯东西。 「喝茶吗?还是咖啡?」徐扬随意的问。 「白开水就可以了。」齐少白坐在总监办公桌前的单椅上,乖巧的回话。 「毛毛,请给他一杯水。」徐扬抬头看了其他人一眼:「你们还有事?」表情有点严肃。 「没…没事…」一群人又推推攘攘的走了。 毛毛给了齐少白一杯水,也出去了。 一群人聚在外面讨论那两个傢伙在干嘛?玩角色扮演玩脱了?难不成从现在就开始算前戏。嘖嘖嘖。 总监办公室里,徐扬看着齐少白的履歷。 恍惚中,也是在九月。 那年公司前面的一排欒树,花开得特别密,陆谦的过敏特别严重。工作室招进来一个年轻小伙子,每天揹着个背包,很有朝气的从外面蹦进来,却总在进公司之后才开始打喷嚏流鼻水,徐扬注意了老半天,才发现让男孩过敏的不是花籽飘絮,而是自己身上的香水。 那个男孩眼神晶亮。 现在,眼前这个人眉眼带笑,跟当初那个,重叠在一块。 齐少白的履歷只有一张纸,上面写着齐少白的基本资料与应徵职位。还贴了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徐扬很熟,是他抓拍的。画面上的齐少白在跟陆谦说话,笑得非常开心。 徐扬记得,齐少白当时并不喜欢这张照片,后来他才想通原因。齐少白肯定一直以为那个模模糊糊侧身说话的陆谦是主角,却始终忽略了在镜头正中间,那么迷人那么光彩夺目的自己。他自己是瞎的,还以为徐扬也瞎。 徐扬在履歷里的照片上停留了很久。心情很复杂,有点气闷,但却又知道,齐少白特意选了这张照片,陆谦这个事,在齐少白心里是真的过去了。 徐扬盯着照片好一会儿,才又往下看齐少白想要应徵的职位。 应徵职位:徐扬的男朋友。 齐少白已经勇敢的往前跨出一步,自己难道懦弱的不敢再给一次机会,再试一次? 徐扬严肃的抿着嘴角没说话,齐少白一直坐在他的面前,等带面试官的宣判。 虽然他一直微笑着,势在必得的样子,可他其实非常紧张。 如果徐扬不愿意录取他,那该怎么办?他偷偷捏紧拳头,如果徐扬胆敢拒绝他,如果他敢……还没想到如果他敢的话他要怎样,就听到徐扬轻轻咳了一声。 齐少白立刻再坐挺一些,等着徐扬发话。 「试用期三个月?」徐扬说。上一次,他也是这么问的。 齐少白瞪大眼睛,放掉忐忑难安的情绪,惊喜得直点头。他热切地看着徐扬,反倒是徐扬有点不自在,他站起来朝齐少白伸出手:「徐扬,请多指教」。 齐少白也伸出手:「请多指教。」两个人的手握在一起,齐少白的眼睛微微红了。 失而復得。虽然只是试用期,他肯定包君满意,努力争取转正。 徐扬将齐少白带去他原本的位置,一如两年前齐少白报到的样子。一路上跟他介绍公司环境、同事,齐少白一一打招呼。最后在眾人目瞪口呆之中将人带到陆谦面前。 「陆谦,你的新助理。齐少白。」他把人交给陆谦。 「……」陆谦无奈地看着这两个人耍白痴。他轻叹一口气,站起来跟齐少白握手,说:「新助理好,我陆谦,可以开始干活了吗?我的前助理怠工好几天,我已经要累死了……」他有气无力的哀号。 「喔喔喔……抱歉抱歉……」齐少白赶紧坐下,但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在椅子撞到屁股上的瞬间,他忍不住小小的倒抽了一口气。 徐扬看了他一眼,就看见齐少白脸红着低下头,装忙。 徐扬也有点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走了。再回来的时候,悄悄递给齐少白一个袋子,里面装着一个很沉却很柔软的水坐垫。 xxx 十月。金小靡结婚满周年的那天。她诞下一个粉嫩的小公主。陆谦得到消息非常的高兴,第二天就去医院看她。 病房里,欧阳有木殷勤的张罗,金小靡看起来十分疲累,嘴里抱怨着这女娃让她足足痛了十小时才肯出来,可手上抱着宝宝,眼睛里满是柔情。 陆谦好奇的凑过去看那一团粉粉皱皱的小傢伙,觉得很惊奇。明明前几天还在金小靡的肚子里,现在就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了,会哭会叫会吃会拉。 他伸出食指轻轻碰了女娃脸颊,小女婴歪着头转过去,还伸出小舌头差点舔到陆谦的手指,吓的陆谦赶紧把手缩回来。 「她又不会咬人,」金小靡好气又好笑的说。 「不是怕被咬,是怕我手不乾净。」陆谦解释。 「刚刚都洗过手了,怕什么?」金小靡说:「来,乾爸抱一下…」她把女儿捧到陆谦面前。 「我?不不不…」他看向欧阳有木,有点动心的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欧阳笑着说:「我第一次抱她的时候也觉得好可怕,软软的,好像要掉下去…」他过来帮金小靡把女娃娃交到陆谦手上,调整好姿势,让他安全的抱着。 「……」陆谦抱着女婴,心里满满的感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这么软,这么香,他用脸颊轻轻磨着婴儿的额头,婴儿轻轻发出咕嘰一声,好像在笑。陆谦又惊讶的看着她。 陆谦抱着婴儿,脸上表情好多,又开心又温柔,满腔的爱都喷发了。金小靡忍不住说了一句:「这么喜欢,自己生一个…」一说完就后悔。 陆谦也愣了一下,随即说:「养小孩太可怕了,我玩玩就好。」他把婴儿抱还给欧阳另外扯了个话题:「宝宝名字取了吗?」 「凤来,她叫凤来。」金小靡插嘴。 陆谦皱着眉头:「凤来?」听着像凤梨。 金小靡点点头,指着欧阳有木:「有木」指到女儿:「凤来…」又接着指指自己:「妻」。 「………」有木凤来栖,完全的被金小靡误用的乱七八糟。 欧阳笑着摇头:「你别听她的…」他揉揉金小靡的头,说她淘气。转头跟陆谦说:「宝宝名字还没想好。不过凤也不错,欧阳凤,像个小侠女…」 几个人在病房说说笑笑,直到小凤儿肚子饿了哇哇大哭,陆谦才告辞回家。 陆谦走在回家的路上,心情很好,想着金小靡幸福的一家,想着可爱的小女娃。 自己生一个??陆谦失笑,这辈子怕是没机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别说孩子,光是另一伴都没着落呢。 xxx 同一天,法国,下午三点。 丁桥气急败坏的衝去靳朗学校。他接到通知,靳朗又在学校打架了,这回打的是他的室友。 马的,靳朗现在是在重温叛逆期吗?自从陆谦把他交过来,这人就没一天是正常的。 我!要!退!货! 丁桥怒气冲冲的踏进医务室。 ================================ 月光有话说: 徐扬齐少白这两个人总算折腾完了。接下来他俩的戏分,大抵就是些生活日常,不会再虐了。 主要是小齐不敢再作妖了。小齐不作妖,徐扬会很宠他的。 大家看徐扬齐少白这对,目前还好吗?手机还在吗?电脑敲坏了没? 就,不知道大家能不能接受他俩这样的转折.....愿意话告诉月光吧,作为下次改进的建议。 接下来主剧情要转到靳朗陆谦这里啦。 靳朗能不能振作起来,陆谦能不能摆脱过往迎接新生活.... 让我们继续看下去..... 是说,有人追文吗?好冷清啊....出来聊聊天嘛!xddd 喔对,月光有一个脸书的粉丝专页,就叫【怒放月光】 路过的朋友可以去给我一个讚喔! 现在月光也还在试玩,唉,这些社交软体,我真的是弄不清啊..... 被偷走的画 丁桥推门进去艺术中心附设的医务室,就看见几个学生围着两个坐着的人,导师班罗伊也黑着脸站在旁边。 「发生什么事?」丁桥快步走过去。虽然刚刚心里跑过去千万隻草泥马怒吼着要把靳朗退货,可现下的情况,还是得先把伤者处理好。 「朗,你为什么打同学?」丁桥问。靳朗粗喘着气撇过头去不说话,眼角气的发红,看起来还是非常愤怒。 「……」要不是看在靳朗自己也受伤了,丁桥现在也想过去揍他一顿。 「是我的错。」眼前另外一个青了半边脸颊的白人同学出声了。「我是安德鲁。朗的室友。」 丁桥听安德鲁慢慢道来发生了什么事。 事情是这样的:十月初,美术院导师班罗伊要大家准备一下,把要参加艺术中心十二月展览的作品拿出来,他们要先进行内部审核。学生之前所有的作业都是要接受评比的画作之一,另外也可以再缴交别的作品。 其实光是之前的作业,就已经竞争非常激烈。美术院里的学生都不只是单纯学画的学生,他们是来这里打磨的。在进入美术院之前,个个都已经是自己来处的佼佼者,谁都不愿被压过一头。即使只是作业,每个人无不卯足全力,交出去的作品都是非常成熟的杰作。 除了靳朗。 靳朗继上次丁桥看过的那八幅暗夜星空之后,他又交了两幅上去,现在已经凑成十幅,可以自己开个宇宙特展了--这是班罗伊的建议,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要求靳朗把画搬走,搬去巴黎街头或地下道摆着,展示他的小宇宙。 「嗯?」靳朗又交出了暗夜星空?不是吧?他明明看见靳朗画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厨房,怎么最后又会交出去两张涂黑的画?丁桥皱着眉想不通这件事,他悄悄看一眼班罗伊的脸色,只见他也是眉头深锁,神情很复杂。 丁桥听安德鲁继续说下去。 眼看靳朗要被班罗伊赶出去了,身为室友的安德鲁很着急。靳朗在班上一直很安静,独来独往。加上他是破例多招的学员,却一直交出非常糟糕的黑图,所以始终有一些风言风语。可安德鲁却不这么觉得,俩人同居一屋也大半年了,他感觉靳朗不是外传的那样高傲什么的。相反的,他觉得靳朗是个很害羞内向又有礼貌的东方小男生。安德鲁时常偷偷注意他。 前几天半夜,就是靳朗被导师当眾羞辱的那天晚上,他偷偷看到靳朗鬱闷的在小客厅拿出一幅画,看了很久,一动也不动。 后来,他趁靳朗不在的时候,找到画箱取出那幅画,他看了之后几乎要惊为天人。 那是一个裸身趴着的成年男性,看起来睡得很熟,肌肉线条流畅、皮肤闪耀光泽,构图十分简单,但流露出来的温柔与爱意,溢满整幅画。 那个闭着眼的男人,似乎都能感觉到他睫毛轻颤,像是随时都要睁开眼睛看一看他的爱人。身上似有若无的吻痕展示着事后的饜足。安德鲁心下深受震撼,他有一种感觉,这个夜晚与这个人是真实存在过的,而不只是模特儿摆姿势。 这是一个非常浪漫温存的夜晚,这也是一幅十分令人惊艳的画作。 他总算知道靳朗为什么会被萨米?阿博特破格招收了。 年纪这么轻的男孩,他的画却这么情感充沛。 安德鲁在画的右下角,找到靳朗小小的署名,证明这画的确出自于他的手。 那为什么不交出去? 美术院里的好画太多了,就算这幅画不一定能脱颖而出拔得头筹,至少也能证明靳朗的功力。他不是靠着什么见不得人的背景或下三滥的招数空降入美术院的。看过画的人都会知道,他是情感横流的天才艺术家。 安德鲁羡慕的几近忌妒,如果他心存恶意,真的非常有可能当场毁了这幅画。 可他没有恶意。他兴奋异常,挖到宝般地偷走了靳朗的画,兴冲冲的交给了班罗伊。 班罗伊还在生气。他听到自己的得意门生安德鲁拿着一幅靳朗的画过来,说是要参选的,他根本看都懒得看。 「怎么?第十一幅暗夜?他还没把画搬走?」班罗伊挥挥手,要安德鲁把画拿走。 「老师,这不一样,你看看,」安德鲁兴奋又激动地说,一边小心翼翼的从画箱取出画:「你看,是不是很美?」语气充满梦幻。 「……」班罗伊原本不屑一顾,但被安德鲁强迫看了一眼之后,就挪不开眼睛了。 「你说这是朗画的?」班罗伊站起来往前跨了两步,仔细盯着画,他非常惊讶地问:「你从哪里拿到的?」 「我们寝室,他一直藏在寝室里。前几天我看到他偷偷拿出来看,我实在是太好奇了,刚刚趁他不在,将画偷出来看。」安德鲁难掩兴奋地说:「怎么样?他是真的会画的人,老师不要赶他走了吧?」 班罗伊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画看,嘴角慢慢扬起来,他转头看向安德鲁:「你啊,把他这幅画交出来,不怕他赢过你?」 「不怕。」安德鲁笑着说:「我比较怕他隐藏实力,让我赢的不光彩。」很光明磊落的一个人,即使他刚刚才不光彩的偷了人家的东西。 班罗伊很讚赏地拍拍安德鲁的肩膀:「去把朗找来吧,我要把他这画送去参选。」 接下来的发展就是,一无所知的靳朗跟着安德鲁到了画室,已经有几个老师围在班罗伊身边看画。安德鲁将人带到班罗伊身边:「老师,朗来了。」 原本一向安静的靳朗,却在看到他自己的画之后发疯了。他用瘪脚的法语质问:「这幅画这么会在这里?」 对语言的不熟练遮掩了他的尖锐,班罗伊没听出靳朗的不对劲,笑着说:「你要感谢安德鲁啊,要不是他帮你把画拿来,你搞不好真的要被我逐出学院了……」 靳朗勃然大怒,他一把抓住站在身边的安德鲁的领口,不由分说的就挥拳过去,打得安德鲁眼冒金星,往后踉蹌了好几步。大家原本都笑着,没料到那个一向安静斯文的男孩,居然动手殴打同学,所有人都愣住了。 靳朗连续挥了几拳,要再给安德鲁一脚的时候,眾人才反应过来,连忙压制住忽然暴怒的靳朗。 班罗伊先是吓了一大跳,然后是怒不可遏,看着靳朗被压在地上挣扎也不理他,赶快去看安德鲁的伤势。 再然后,就是眾人将受伤的两人送到医务室,班罗伊通知丁桥到场。 完整的事发经过就是如此。但事发原因??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丁桥再度开口:「朗,你为什么打同学?」他重复了一次半小时前的问话。 这时靳朗已经冷静下来,他低着头不发一语。 「靳朗,到底发生什么事?」丁桥语气严肃地用中文与靳朗交谈:「你不说话,我怎么帮你?」 靳朗皱着眉,眼眶泛红,终于说话了:「那幅画不展。我要把画拿回来。」 丁桥也皱着眉:「什么画?」他转头看着班罗伊用法语问:「画在哪里?」 班罗伊将丁桥带到画室。 丁桥一看见那幅画就明白了。 虽然只是个睡着的侧脸,但是那个神韵,加上靳朗的反常,画上那个人,还能有谁?只能是陆谦。丁桥揉着额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班罗伊看丁桥那样,猜他知道了事情缘由,忍不住发问。 丁桥想了想,说:「画上这个人,不是模特儿,这画可能是靳朗私下跟朋友画着玩的,他不能展出。」 「为什么不能?」班罗伊叫起来,他让丁桥再仔细看那幅画:「你看看,画的这么美,你忍心让这画埋没了?」他看丁桥没作声,又再接再励的要求:「你认识画上那人?要不你问问他?搞不好人家很愿意被展出呢。朗把他画的这么美,有什么好不愿意的?」丁桥神色复杂的看着班罗伊,心想: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奔放的。 丁桥又转头看着画上的人,几近全裸,身上只盖了一角被子,虽然没有任何重点部位裸露,但睡梦中人的神情、身上的痕跡,整个氛围非常曖昧。 画当然是好的,可这么明目张胆的昭示性的愉悦,他不知道陆谦能不能接受。 班罗伊又说:「我不管,这画我要定了。要是靳朗这幅画不愿意展出,那他就带着他那十张小宇宙,滚出我的学院。」 丁桥十分理解班罗伊的心情。他看到一张好画,恨不得全世界都能欣赏。其实丁桥现在已经十分篤定班罗伊不会赶走靳朗了。他爱才惜才,此刻只会像丁桥一样恨铁不成钢的想唤醒靳朗的画魂。 丁桥看着画脑子有点乱,不知道现在该如何决断。脑子里又闪过班罗伊提到的靳朗的小宇宙。 星空下的秘密 丁桥想到靳朗的小宇宙。 「班,你刚刚说朗后来又交了两张暗夜星空给你?」丁桥问:「你没收到一张画着厨房还是餐厅的画吗?餐桌上还有一盆植物?」 班罗伊嫌弃的摇头:「那是什么?我可没出过厨房的题目。不过,靳朗的确连这种奇怪的画都没交上来过,他交上来的画通通都是涂黑的星空。」 涂黑的…… 丁桥语气忽然变的急切:「画在哪里?快,让我看那些画。」 班罗伊往画室后面走去,嘴里喃喃的唸着:「之前叫他通通给我搬走,也不知道还在不在。」他翻动了几个画架,赫然出现那一张张的星空。 「都在这里了,你看。」班罗伊看到那些黑嘛嘛的画就一肚子气。虽然现在知道靳朗的绘画天分极高,但对于他之前交出这十幅垃圾,班罗伊仍然非常不高兴。他觉得靳朗就是在挑衅在不服管教在作弄他,所以才这么叛逆的什么都不肯画。 丁桥找到那幅命题为【生命力】的9号画,眼睛盯着看,看了一会儿,丁桥闭上眼睛,在脑子里重塑那晚他看见的厨房。 厨房里燉着一锅汤,厨房外有一个餐桌,餐桌上当时还没完整画出来,已经先完成的只有桌子的一角与桌上那盆小小的千兔耳。 他猛的睁开眼睛,又看向第九号暗夜星空,发现与千兔耳同样位置的地方,有一颗星星。是绿色的。 丁桥从工具桌上取出一根棉籤,沾了点松节油,从绿色星星旁边开始洗画,十几分鐘后,他洗出一个小点,绿色星星又更大了些。 黑幕下面有东西。 「拿红外线来,」丁桥严肃的说。 班罗伊看见丁桥神情专注的在洗画,他也猜到靳朗这画有蹊蹺,立刻吩咐了一个学生去拿红外线透视机。 机器推来了,丁桥对准九号画,透视机萤幕上立刻出现原本的底图,刚刚拿机器来的学生还没走,看到画面,也惊讶的叫了一声。 果然,九号画就是丁桥看见过的那幅号称生命力的厨房。 班罗伊惊讶的盯着画面,红外线显现出来的画面是黑白的,有些线条也不是那么清楚,但是他看出来了,这个底图就是丁桥说的什么厨房。 班罗伊跟丁桥都沉默了。 丁桥的沉默是因为在思考靳朗为什么要把他的画涂黑隐藏。而班罗伊则是在感受这星空之下的蕴含。 生命力,餐桌上的两个饭碗,炉上滚着的汤,还有一盆植物。 看似都没有相关,但又千丝万缕的连结。 班罗伊试图替靳朗解释这一个饭桌上的生命力。东方人觉得能吃就是福,像在大病初癒之后还能吃下东西,就能续命。滚着的那炉汤,就是续命的。 这里的生命力不是热情的激烈的爆发的,而是坚韧的顽强的咕嚕咕嚕不止息的,或者像一盆植物,缓慢的看不见生长,但却绿的欣欣向荣。 东方人的含蓄意喻,表达出来的后韵却更为绵长有力。 班罗伊为此着迷。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靳朗其他的画。果真,所有的暗夜星空之下,都是藏着另一幅迷人的景致。他之前嘲讽靳朗画出一个宇宙,这可不是?每一个星空下,都是一个小小的世界。 班罗伊又惊喜又茫然,他不知道靳朗为什么要这么做,冒着要被他逐出学院的风险,也要如此隐藏他的作品。 而丁桥,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他大概能知道靳朗为什么要这么做。 红外线下的场景,有好几幅都是陆谦家,当然还有一些他不明白的画面,但他直觉都跟陆谦有关。 还爱着,却无法表达。只能通通隐藏。 「这个我也要展出来,」班罗伊忽然出声:「这个做法太有趣了,到时候我独立给朗一个系列主题:星空下的秘密。我们准备红外线仪,参观者一旦啟动红外线,就能看见黑色顏料下的另一张画。每个人得到的啟发可能都不一样。」 「等一下,」丁桥出声阻止:「朗或许就是不让人看见他的画,他才封黑的。这些画是他这些日子情绪的出口、是他的树洞,你不能就这样把这些画暴露在大家面前……」 「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做?」班罗伊大吼:「裸男不能展,暗夜也不能展,朗是画家,画出来的画不给看,你真的想让他收拾东西走人?」「我话已经放出去了,学院今年肯定要开除一个,朗什么东西都拿不出来,我保不住他。」班罗伊非常激动,他现在十分后悔自己订下这个游戏规则,也很后悔当其他人在詆毁靳朗的时候,他放任为之。现在,在彼此都是竞争对手,且靳朗是被共同排挤的情况下,除了安德鲁,没有其他人会同情靳朗、为他求情。自此,他知道如果靳朗这次没有能拿的出手的作品,用实力说话,他就要失去这个学生了。 班罗伊吐出长长一口气,双手撑在桌缘,颓败的说:「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丁桥自是知道班罗伊进退维谷。如果他是美术院导师,当然也希望靳朗能够全数展出这十一幅画。可,这十一幅画,不仅仅只是画。 它们是靳朗受伤的心、无处可说的爱恋,无从宣洩的情意。 是他的画魂。 丁桥忽然心下震动。找到了,靳朗的魂。 或许封印不是办法,将它释放出来才能治其根本。 丁桥要去说服靳朗将十幅暗夜星空展出。他如果同意,靳朗个人能得到独自展出一整个系列的殊荣,这在艺术中心是非常少见的。 至于裸男,这个有点难办,且不说靳朗,画中的主角可能也不会同意。 丁桥想了很久,下了一个决定。他拿出手机拍下那幅画,传给陆谦。 国内,凌晨一点鐘,陆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没睡着,脑子里一直转着金小靡幸福的一家。 忽然手机传来滴滴两声,是丁桥的消息。 不会是靳朗出事了吧?陆谦连忙坐起来,开了小灯,点开了丁桥的简讯。 是一张照片,是那张画。靳朗已经完成了啊?真美。 陆谦将照片放大,一点一点的看画上的细节:肌肤的纹理、落在面上的光线、淡的几乎要看不见但确实存在的红痕,都细腻的无可挑剔。陆谦又再度看得入迷。 第二条讯息又传了进来。 丁桥:小陆,你睡了吗?看到画了吗? 陆谦:还没睡。看到了。 丁桥直接打电话过来,陆谦也立刻接起电话:「发生什么事?」陆谦有点紧张的问:「小朗怎么了?」 丁桥愣了一下:「你知道这是靳朗的画?你看过?那你也知道他画的是?」丁桥没想到陆谦会知道这幅画,他以为这是靳朗偷偷画的。 「嗯,」陆谦屈膝抱着被子,声音闷闷的:「他在我……房里画的,那时他还没完成。」陆谦停了一下,又问「这画怎么了?」。 丁桥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之前陆谦曾经要求,除非靳朗出大问题,否则请丁桥不要跟他透露任何有关靳朗的消息。丁桥问过为什么,陆谦没解释。 现在,算是遇到大问题了吧?丁桥把今天发生的事,加上之前靳朗心不在焉浑浑噩噩,在餐厅吃饭吃到跟人打架、画画都画成了暗夜星空、他美术院的导师都要决定赶他出学院的情况都对陆谦说了。最后他说:「靳朗的导师非常欣赏他那幅画,如果他要展出,你介意吗?」 陆谦听丁桥说完靳朗这大半年的情况,心里十分难受。他觉得都是他没处理好,才害的靳朗过上这样无魂就体的日子。正在想要怎么帮他,一听到丁桥问展画的事,立刻就同意了。原本,他就是同意的。 「你同意?」丁桥有点意外陆谦的毫不迟疑。「那太好了。靳朗可能是怕你不同意吧,死活不愿意把画交出来,还因为这样把同学打伤了。」丁桥无奈的说。 「……」陆谦也很无奈:「不是,他知道我同意的。我当初就劝他这幅画完成后,可以送出去比赛或展览,他当时就生气了。」 「啊?为什么?」丁桥不解。 「他说我……画上的人没穿衣服。」陆谦说的很小声。那天的对话还歷歷在目,靳朗对他强烈的佔有慾似乎还缠绕在身上,可人却早已经分隔的千山万水,陌生的恍如隔世。 陆谦又开始觉得呼吸困难,心里闷的难受。 「原来是这样。」丁桥听到这个原因,瞬间理解。 纪声声也曾经拍过一组丁桥动情的照片,衣着都完整,只是面上表情、肢体动作极具魅惑。光是这样纪声声就不肯让那些照片流出去。即使在丁桥看起来,那些照片都可以称为极致的艺术,纪声声仍是坚决反对。理由跟靳朗大概就是同一个意思:不想让别人看见这样的你。 这个很伤脑筋,靳朗倔起来,谁都没办法。 丁桥又跟陆谦说了一会儿话才谢过陆谦,掛了电话之后跟班罗伊说对方同意展画。 班罗伊还来不及欢呼,就被一声阴沉的声音打断。 「谁同意展出?」靳朗出现在画室门口,用中文质问丁桥。 「陆谦同意的。」丁桥大无畏的面对眼前盛怒的狮子。 靳朗气的浑身发抖。 你就不要想起我 靳朗气的浑身发抖。 「这是我的画。」靳朗声音压得很低、呼吸压得很沉,像是大猫要捕猎之前的低伏:「他凭什么同意?」 「靳朗,不要意气用事。」丁桥劝他:「你画出来就是要让人欣赏的。你将它藏着,这幅画就要死掉了。」 死掉了。靳朗有点震动。他转头看向画,他不想这个这么温柔的傢伙死掉。 「你朋友都不在乎了,你还在顾虑什么?」班罗伊也在旁边敲边鼓。他以为靳朗不愿意展画是在顾虑画中人展现的情慾跟裸露。听说东方人比较含蓄,他未经朋友同意的确是不好擅自公开画作。不过现在没问题了,他那个朋友同意作品可以展出,靳朗可以放心了。 靳朗愣愣地又转过头看着班罗伊,试图理解他的语词,他的意思是不在乎?不介意?是idon'tcare? 也是。陆谦对他都不在意了,他还在意什么?多可笑。 班罗伊还试图利诱:「朗,你那些暗夜星空我也不跟你追究为什么封黑。如果你同意展出那幅裸男,那我还可以另外给你一个系列,展出你的小宇宙。搭配红外线仪会很精彩的。」他给靳朗一个“快接受这荣耀吧”“不用太感谢我”的痞子欠揍微笑。 丁桥:「……」他真的很想打他,句句都说在靳朗的死穴上。班罗伊根本还弄不清靳朗这些举动的意义。班罗伊以为他在施恩,给靳朗一个可以留在学院而且荣耀加身的机会,可靳朗根本不想要这个。 靳朗听到班罗伊说红外线,他就晓得他们已经知道画底下的秘密。 师父说:画出来就是要给人看的。 导师说:他都不在乎了。 看来在那里矫情的坚持留住心里残存的一点点温柔,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算了。 靳朗对着班罗伊露出一个惨淡心酸的微笑,往自己的画走去。经过工具桌,上面还零散放着画笔工具,有的人懒懒散散,想着就离开一会儿,东西也不收好。靳朗随手抓起一隻还沾着油彩的笔,走到画前,丁桥跟班罗伊还来不及反应,靳朗就抬手拿画笔画过去。 班罗伊惨叫一声,他以为靳朗失心疯,要直接毁了整幅裸男,他心疼的摀住眼睛不敢看接下来的惨案。 丁桥也被吓出一身冷汗,他盯着靳朗的动作,发现他只是轻轻在画上点了几下就停手,接着他画笔一丢,说:「这些画随便你们了。」 靳朗转身往外走。 「ohmondieu……(我的老天啊)」班罗伊拼命叫,他透过指缝看到画好像还完好无缺,才放下手衝到画前面仔细端详,嘴里还在唸:「我的裸男啊……」 靳朗脚步一顿,脸上有点抽搐。纵使是算了,纵使是这些画随便你们了。但他也忍不了班罗伊说那是他的裸男。 「lost。这幅画叫lost。」靳朗说完话就离开。留下班罗伊与丁桥面面相覷。 什么奇怪的名字。不管了,lost就lost。班罗伊心情非常好,此刻对他而言才不是lost,而是gotit,一口气得到十一幅精彩有趣的作品。他躬身仔细的在检查每幅画。而丁桥则是紧盯着靳朗刚刚新添上的那一笔。 画龙,点睛。小小的一个点,红的像血一样。 靳朗离开画室回到宿舍,疲惫的躺在床上。今天一下午的变故,将他整个人从内到外的被掏出来检视一遍。那么多的思念、那么多的爱慕、那么多的不相信他不爱我、那么多的自作多情,原来只值人家一句简单的不在乎。 靳朗嗤笑一声。 你就他妈的不要想起我。你就他妈的别来认错。 你就他妈的不要想我想到要疯掉…… 田馥甄的歌声在脑里绕着,靳朗恶狠狠翻过身把自己深深埋进被子里,也不管现在气的怨的委屈的快要疯掉的到底是谁。 xxx 十一月。齐少白的试用期进入第三个礼拜。 徐扬在办公室里站在百叶窗后面偷偷看齐少白。这些日子,他常常这么做。 他看见齐少白低着头专注的画图,有时停下来翻资料,有时将图拿给跟陆谦看,问陆谦的意见。午后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那么温柔。 两年前一定也是这样的,当时徐扬心里有别人,完全错过了齐少白在奥图的成长。 现在,重新来。 他要一点一滴的灌溉,每一眼都看着。 他要慢慢来,慢慢喜欢他,也慢慢被喜欢。 真浪漫。 徐扬微微笑着,大致满意目前他们的进展。徐扬循序渐进的追求着齐少白,而齐少白给他机会,让徐扬对他好。 为什么说是大致满意?因为虽然徐扬跟小齐都同意了这回谈恋爱慢慢来,可三个月试用期好长啊。 徐扬有时真恨自己装,说什么三个月,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小齐住在那里呢! 小齐说一切从头来,就真的从头来。始作俑者徐扬总监自然也不好意思提出异议。所以,齐少白至今没有搬回徐扬家,甚至也不让徐扬知道他租屋在哪里。几次徐扬跟齐少白约会之后,想要送他回家,都被齐少白婉拒了。徐扬想抗议,都被齐少白笑咪咪的一句“慢慢来”给打回来。 要不是齐少白这阵子的表现一直很坦白很眷恋他,他都要怀疑这傢伙又在闹脾气了。 说到齐少白的坦白,徐扬倒是挺满意的。上回徐扬在自己的办公室跟陆谦讨论一张图上的结构工法,两个人说着说着吵了起来,徐扬嘴上吵不过,幼稚又下流的动起粗来。他勒住陆谦的脖子,要他承认自己的方式比较好。陆谦还来不及说话,齐少白就已经站在门口装模作样的咳嗽。 「……」徐扬尷尬的放开手,还在想怎么解释,齐少白瞪了他一眼,就已经走进来。 齐少白原本是去茶水间倒水的,想不到倒完水出来就看见徐扬老不修在吃谦哥的豆腐。他走进总监办公室,将水杯重重的放在徐扬桌上,然后朝他俩走过去,有点来势汹汹的意味。 陆谦心想不会吧?这误会才解开没多久,怎么又要闹上了,正想退后一步让开,让徐扬就吊打位置,齐少白就已经扑到他身上。 「……」陆谦大大的震惊。 齐少白两手攀住陆谦的脖子,一颗头还在陆谦胸口鑽啊鑽,嘴里软软的喊:「谦哥,我也要抱抱。」 「……」徐扬黑着脸,拉着齐少白的后领,将这隻莫名其妙的小无尾熊从陆谦身上扒下来。 「抱什么抱?」徐扬拍着齐少白的头,很不满的骂他。 「你就可以抱?我为什么不行?」齐少白反驳。 「你,」徐扬气结。「我没有抱他。我是,我是,掐他。」 「喔,」齐少白满怀希望看着陆谦:「那我不掐你,可以抱吗?」 「……」陆谦。 「……」徐扬。 「不行!!」两个人同时爆出口。 「噢……」齐少白一副很可惜的样子。 陆谦在旁边看着这两个幼稚鬼,心很累。他摆摆手出去了,一点也不想理这两个随便吃人豆腐的臭傢伙。 陆谦走了。齐少白拿起杯子也要跟出去。被徐扬拉住。 「真生气了?」徐扬问。现在的他已经懂得防微杜渐。 齐少白侧头看着徐扬,露出一个调皮又害羞的微笑:「没生气。就是,有点,也想被抱抱……」他微微红着脸说。 他们这三个星期,为了配合“慢慢来,谈恋爱”的步调,熟记发乎情止乎礼之明训。顶多就牵牵手,连抱抱亲亲都很少了。若真的有这些举动,也都仅于浅嚐即止。这对于吃惯大鱼大肉的徐扬跟小齐,完全不够止癮。 徐扬将人搂过来,大力的抱住,还摇一摇,像跳舞那样。他跟齐少白解释:「我刚真不是抱他,我是……」 「我知道,」齐少白打断徐扬的话,他的脸埋在徐扬的胸口,闷声的说:「我没吃醋。我只是不喜欢看你碰别人。就像你也不太喜欢我抱谦哥一样。」 徐扬点点头。他知道那种感觉,不是吃醋,只是有点佔有慾。 他满足的抱着齐少白轻轻的晃,很高兴他现在愿意直接说出心里的感受。 「不过,如果是谦哥应该没关係的吧?」齐少白忽然抬起头问徐扬:「谦哥是不是需要多一点别人的碰触啊?他以前好像非常介意别人碰到他。可刚刚你勾他,或是我抱他,他好像没那么恐惧了。」 「你知道?」徐扬有点吃惊:「你知道陆谦有肢体碰触恐惧症?」 齐少白摇头:「我不知道,我猜的。」从齐少白知道陆谦在看心理门诊,心里就不断猜测,思来想去,大概就发现这么一点异常。谦哥真的很讨厌被别人碰到。 「我们这样算不算帮谦哥减敏感啊?」齐少白又问。 徐扬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童洁老师也曾经提过这个方法,所以在陆谦没抗议的默许下,徐扬有时也会对陆谦做一些正常的社交碰触,拍拍肩啊、拍拍背啊什么的。刚刚勾着脖子,除了是因为激动地跟陆谦闹起来,也有一部份因素是徐扬想试着增加碰触的强度。 但是现在,现在别管陆谦了,他说。 「让我再多抱你一会儿。」徐扬用力着揉着齐少白的背,紧紧的扣在自己身前。 陆谦在自己位置上打了几个喷嚏。 他要是知道徐扬跟小齐暗自决定了日后要继续的持续的用力的给他施行“肢体碰触减敏感法”,他肯定吓的要立刻离职。 齐少白锁骨上的痕跡 徐扬站在窗边又看了一会儿齐少白才坐回去位置画图。这一画,再抬起头来,天都黑了。一看时间,已经晚上七点,他赶紧把桌上收一收。 今天约好齐少白要去看电影,八点那一场。现在他俩都还没吃晚餐,只能在路上买个小点心先垫垫肚子,祈祷路上不塞车能顺利赶上。不过说也奇怪,小齐很期待这部电影的,怎么下班时间到了,也没进来叫他。 徐扬走出办公室,心里的疑惑瞬间得到解答。小齐居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大办公室的人都已经走光了,徐扬走到齐少白的座位旁边,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小孩儿真是累坏了啊,就这样趴着睡,也能熟睡到发出鼾声。陆谦是怎么搞的,让小齐累成这样? 徐扬很不满的暗骂了陆谦几句,正想轻轻摇醒齐少白,让他到车里再继续睡,眼睛却瞥见齐少白有点敞开的领口,似乎不太对劲。 他小心的拉开齐少白的衣服,果然,锁骨处的白皙肌肤出现一个青紫色的痕跡。 这是什么?徐扬皱着眉,用手指敲敲桌面,把齐少白弄醒。 「嗯?」齐少白迷茫的醒来,看见徐扬站在面前,很高兴的说:「徐哥,你好了呀?」还带着未睡醒的鼻音。 徐扬看着齐少白没说话,发现他的额头靠近头发的额际,也有一个隐约的淡红痕跡。 齐少白看着徐扬面色不善的站在面前,慢慢的醒过来,他有点不安的拉拉衣服,小声地问:「要走了吗?看电影?」 徐扬直接伸出手,拉开齐少白的衣领,问:「这是怎么回事?」 「啊,」齐少白叫了一声,拉回自己的衣领遮好,有点不知道该怎解释。 「不是你想的那样。」齐少白弱弱的说。 「我想的是怎样?」徐扬反问。 「不是吻痕,」齐小白小声的辩解:「我没有乱来。」 徐扬气的敲了一下齐少白的头:「我当然知道不是吻痕,我还不至于对自己没信心到怀疑你会去偷人。」他戳戳齐少白额际的红痕:「我是问你,这些痕跡怎么弄的?」 那些痕跡,分明就是系了安全带,结果踩了剎车还一头撞上挡风玻璃才留下的痕跡。 齐少白眼见瞒不住了,只好从实招来。 「我昨天,开车回家,一不小心差点撞上前面的货车。我踩了紧急剎车,车子及时煞住,没撞上去。可头还是撞到挡风玻璃,这里也被安全带勒的好痛。」齐少白自己翻开衣领,拉着徐扬的手,撒娇的要徐扬帮他揉揉锁骨。 徐扬拍开他的手,说:「看出来了。」他严肃的问:「你怎么会需要开车回家?你房子到底租在哪里?」徐扬一直以为齐少白将房子租在公司附近,所以每次约会后,都听小齐的指示,将他送回到公司附近的路口让他下车,他以为他要散步回家。 结果,他居然是去开车。 还有,他哪来的车? 齐少白还在挣扎,徐扬看他眼睛溜溜转,分明不想说实话的样子,心里的气不打一处来:「不说是吧?那好,今天也不去看电影了,我就跟着你,看看你到底回哪里。」 「唉唷,徐哥你别这样,」齐少白抓着徐扬的手腕求饶:「我说我说,」在徐扬的瞪视之下,他囁嚅的说:「我没租房子,」 「什么?」徐扬有点没听懂。没租房子,那他晚上回去哪里? 「我这阵子没租房子,我还是住我老家。」齐少白小声的说:「车是我跟林凯哥借的。」 「……」徐扬吃惊了,他真搞不懂齐少白在想什么。齐少白老家距离公司不塞车也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他就这样每天来回开上将近五个小时的车。开车需要专注,睡眠时间又被压缩,难怪会累到精神不济,还差点出了车祸。 徐扬想到就后怕。真的很想要掐死齐少白,没找到房子怎么不说呢?不是才夸他坦白,这又是在彆扭什么? 徐扬脸色更难看了:「没找到房子为什么不说?」 「不是没找到房子,是不想找房子。」齐少白小声地说。 「为什么?」徐扬惊的都变声了:「你老家那么远,每天来回多累啊?」他看齐少白低着头不作声,还一直追问:「是钱不够吗?为什么不租在公司附近?这样回家也方便啊。」 「我是想回家啊!」齐少白抗议:「可租来的屋子又不是家……」 「你在说什么?」徐扬又听不懂了。 「你又不让我回家,我只好回自己家了。」齐少白委屈的说。 「……」这个大笨蛋。 原来齐少白一直在等徐扬开口让他搬回来。可徐扬认为齐少白连让他去他住的地方看看都不肯,以为他坚持慢慢来的步调,所以连提都不敢提。 结果就是徐扬每天在家里抱着被子孤枕难眠,觉得空虚寂寞觉得冷。而小齐顶着五个小时的路程,开车开到差点出车祸。 真的是他妈的气死人。 徐扬拉着齐少白往外走,蛮横粗鲁的将人塞进自己车里。 「徐哥?」齐少白小声的叫:「现在去看电影吗?」 「不去。」徐扬说。 「噢。」齐少白鼓着嘴。他就知道徐扬会生气。「好啦,徐哥别生气了,我立刻去找房子行了吧?找离公司很近很近的,真的。」齐少白讨好的说。 徐扬没说话。齐少白看着车子开往熟悉的路线,忍不住问:「徐哥,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回家啊。」徐扬没好气的说。一句回家说的像骂人似的。被骂的齐少白,却偷偷开心地笑了起来。 到了家里,徐扬帮小齐拿了一套换洗衣物,让他先去洗澡,趁他去洗澡的时候,他还手脚俐落的下了两碗麵。等齐少白洗澡出来,徐扬已经将麵撒上葱花,端上餐桌。 「哇,好香。」齐少白很饿了,立刻开动。徐扬也坐下来吃。 「今天就不去看电影了,週末再去,」徐扬说:「你需要好好休息,等一下吃完麵,你就赶快去睡觉。」 「喔,好。」齐少白心不甘情不愿的答应了。 等吃完饭,齐少白本来要帮着徐扬收拾,被徐扬赶走了,他只好回房睡觉。 徐扬收拾完,还在客厅看了一会儿电视,偷偷感受一下这屋里还有别人的感觉,想到齐少白就在一墙之隔的客房里睡觉,他心里就无比的踏实。 等徐扬新闻都看过一轮,想回房洗洗睡了,一进房间才发现事情没有想像中单纯。 让他无比踏实的齐少白,此刻正玉体横陈的躺在他床上呼呼大睡。徐扬踏实的心正风中凌乱。 不带这样考验人的呀! 他轻手轻脚的完成洗漱。然后站在床边思考了大半天,他这时应该要展现风度将床让给齐少白,还是要禽兽的上床给他这样那样。 最后他的内心终于取得平衡,他决定展现禽兽风度,上床睡觉。 就抱抱,不作别的。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 将齐少白轻轻搂过来,久违了的体温与诱人体香,让徐扬舒爽的叹出一口气。 熟睡中齐少白也像小动物般,紧紧的攀着热源,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徐扬胸口继续睡。 这两个人,终于睡了一个非常满足非常安稳的觉。 凌晨五点,手机闹鐘响了,齐少白惊醒。 他迷迷糊糊的跳下床往左拐,然后一头撞上徐扬的大衣柜,发出咚的好大一声。 伴随着「呃啊!」的一声惨叫,徐扬也吓醒了。他反射性的按开床头灯,看见齐少白蹲在衣柜前捂着头哀号,他赶紧跳下床看看这小糊涂蛋受伤了没有。 「我看看,伤那儿了?」徐扬蹲在齐少白身边,捧着他的头看。 「哥,」齐少白抬起头,泪眼汪汪的。这一下撞的真的很大力,额头立刻肿起来一块,疼的齐少白嘶嘶惨叫。 徐扬将齐少白扶回床上,连忙跑去弄了个小冰袋给小齐冰敷。 他让齐少白枕着自己大腿,轻轻的将冰袋敷在肿包上,齐少白不断嚷着:「轻点轻点……疼。」紧闭的眼睛还溢出一点泪水。徐扬看的好气又好笑。 「你急什么呢?早上五点鐘就爬起来乱跑。」徐扬心疼的骂。 「我忘了嘛!」齐少白委屈的说。 徐扬这才反应过来,齐少白这一阵子住在老家,可不就是要五点起床才赶得及上班。 「少白,」徐扬的声音慎重起来:「你搬回来好不好?」 「……」齐少白没说话,原本齜牙裂嘴的表情也忽然收敛。 徐扬有点不安,可他真的没办法再放任齐少白每天开五个小时的车通勤。 「我知道距离三个月的观察期还久,我还好多地方没有做好。但是,你这样实在太危险了,我不放心……」 「我通过试用期了吗?可以转正了?」齐少白打断徐扬说话,幸福来的太突然,他有点轻飘飘的。 「什么你通过试用期?」徐扬惊骇莫名:「是我,我没说清楚吗?是我要被你考察监督,是我要等待通过试用期、等待转正,怎么?你以为是你?」 「啊?」齐少白还傻傻的,他睁开眼睛坐起来看着徐扬:「是我去应徵职位的,当然是我被考核的呀!」 徐扬将齐少白抱到自己腿上跨坐,紧紧拥着。他将头埋进齐少白的颈项间,说:「可是,是我不被信任,害你伤心。谈个恋爱谈的乱七八糟。追你追的让你不知情,爱你也爱的让你没感觉。所以,是我才需要被你考核。」 「现在应该是我要问你,我通过考核了吗?」徐扬在一阵沉默中抬起头看着齐少白发问。 「……」齐少白又不说话了。 徐扬难掩失望,但还是揉揉齐少白的头,温柔的说:「不急,没通过也没关係。你先搬回来,三个月的观察你继续,我有什么地方没做好的,你说,我会改的。不只这三个月,以后我有什么不对的,你说,我都改。」 「少白,我真的好想你,你回来吧!」徐扬说。 鸟儿生气了 「少白,我真的好想你,你回来吧!」徐扬说。 「……」齐少白被徐扬感动的一蹋糊涂,眼睛本来就因为头上肿一包很痛而溼溼的,现在更湿了。 他轻轻推开徐扬,与他拉出一点距离,眼睛热切的注视着眼前的爱人,嘴唇半张微微喘着,吐气如兰。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邀请。 徐扬一秒鐘就做出反应。他微微俯下头,吻住爱人的唇。 这回不再是浅嚐即止,而是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不过,也没人打算收拾。 齐少白用力的回抱住徐扬,两张嘴四瓣唇吻的难分难捨缠绵悱惻颠沛流离,两个躯体紧紧贴在一起。 这样的氛围、这样的情绪、这样的环境,这样的时间点,不发生点什么,简直禽兽不如。两隻鸟饿了那么久,再不餵食,可真要饿死了。 先有反应的是徐扬,布料柔软的睡裤,根本挡不住猛禽,鸟头硬梆梆的顶上来,小齐反应过来的时候瞬间面红耳赤。 面红耳赤是害羞的,但更多的是兴奋。 齐少白的情慾完全是徐扬开发出来的,他一点一滴的反应都看在徐扬眼里。徐扬一边亲吻,双手一边往下抚摸,从背摸到腰再摸向浑圆的臀肉。他托着齐少白的屁股,将人挪的与自己更近,下身贴紧的完全无缝隙,两隻鸟挤成一团,隔着睡裤相偎相依。 徐扬的手持续的揉着小齐的臀。他一向非常喜欢齐少白的屁股,又白又嫩又圆又坚挺。他轻轻的拍了一下,还能感觉屁股蛋在手里弹了两下,他简直爱不释手。 「哥,」齐少白在徐扬又揉又捏又深吻的激情状态中,勉力拉回一丝神智,他含含糊糊的开口说话:「哥,你别再打我屁股了,我,受不了……」软声软气的求饶,边说边喘,淫靡至极。要不是徐扬亲眼看见那个被他揍的发红带紫的肿屁股,跟之后齐少白好多天还不能安稳坐着的疼痛状态,徐扬几乎都要以为,齐少白在求着他多拍两下。 「好,好,不打你,」徐扬很心疼的将手离开齐少白的臀部,改扣住他的腰背,继续啃吻齐少白的脖子。他轻轻地舔着他锁骨上的瘀青,轻轻的吸,将它吻成一个爱的印痕。徐扬一边吻一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打你的。再怎么样都不能动手,这百分百是我的错,你罚我。」他停下亲吻,认真的看着齐少白:「我发誓,我以后如果再对齐少白动粗,我……」齐少白用一个吻截断徐扬的话头。 他伸手到自己的背后,拉住徐扬放在腰上的手,慢慢朝下移,移到屁股上。 「你,」齐少白脸红的要滴血,他咬着唇,支支吾吾的说:「你,拍轻一点。」 徐扬惊讶的看着羞红的齐少白,忽然顿悟。 以往他们的闺房之乐,徐扬总不自知的玩弄齐少白的屁股,又吸又舔揉捏搓掐,偶尔发疯还会咬上一口。其中徐扬最喜欢让齐少白趴跪着,将翘高高的屁股拍来拍去,看臀肉像水波般荡漾,看的徐扬也荡漾。 齐少白怕疼,但就算被拍了被咬了,对于徐扬的癖好也总是配合。 徐扬以为他在配合。 现在看来,他不仅仅只是配合,他还得趣了,他乐在其中。 难怪,那天被打成那样,他居然有反应。 不过徐扬不可能再对他动手了。那天的情绪失控,是极其不应该的。那是犯罪,是一种暴力,更是一种羞辱。在徐扬回过神的时候,他后悔万分。 现在就算齐少白暗示他愿意,徐扬也不肯。 齐少白看徐扬迟迟没有动作,他牙一咬,从徐扬身上爬下来,趴到床上。抓了被子一角盖在头上,鸵鸟一般吞吞吐吐的说:「哥,你帮我,检查看看,屁股,到底好了没?」他羞的不敢见人。 徐扬看着趴着的人,即使没有特别垫高,屁股还是挺翘着。齐小狐狸此刻还轻轻摇了摇屁股,明示自己的难耐。 引人犯罪! 徐扬心头火起。这次是慾火,轰的一把烧的他纵使是老司机,也差点把持不住。 他的手有点抖的伸出去扯下齐少白的睡裤,前面卡着他的鸟,差点给折了,齐少白小声的嚶了一声,又翘了一下屁股,自己手动解救齐小鸟的困境。 徐扬将睡裤整个扯开,盯着那个已经完全恢復的白白嫩嫩的屁股看,沙哑地说:「已经都好了,瘀青都退了。」 「你,你再摸摸,检查仔细一点。」齐少白的头藏在被子里,有没有脸红,徐扬不知道。但是刚刚掀开的上衣下襬露出的那节腰,已经红了。 徐扬也不再迟疑了,他知道齐少白这么主动是为什么。他怕徐扬有阴影,从此不敢再碰他的屁股。 那怎么行。 齐少白当然不喜欢被暴怒的徐扬痛揍。但是,在情欲高涨的爱人面前,他不介意被拍打几下,他知道徐扬喜欢,他自己也挺享受。一点点痛感、清脆的啪啪声,都激的他慾火更炽旺。 是不是有点儿小变态? 在徐扬试探的啪的一声拍上他屁股的时候,可爱的小变态皱了一下鼻头,但扬起来的嘴角溢出克制不住的呻吟。 徐扬听到被子里有动静,他一把掀开被子,看到齐少白满脸通红对着他笑。原本就害羞加兴奋,现在被子一闷,除了红,还满头薄汗。 徐扬飞快的把自己脱光,扑上去将人翻过来,他忍不住了。齐少白那个舒服到瞇起来微笑的傻猫样,让徐扬血脉賁张。他想揉碎他傻傻的微笑,让他只剩强烈狰狞的慾望、让他笑不出来、让他哭着求饶。 他扯开齐少白的睡衣,将人也脱的光溜溜,自己低头亲吻齐少白的身体,一隻手伸长去床头柜里摸,捞出润滑液跟套子。他把套子扔给齐少白,自己则是挤了一大坨润滑液往齐少白的身后扩张。 两个人都太久没有做。前阵子闹的那么僵,心情差到极点,连自己抚慰自己的念头都没有。现在美食当前,两个人都猴急的差点没被口水给呛死。 徐扬心里急,但是手指还是很温柔的,这个步骤不能省,是勾的让小狐狸精销魂蚀骨的前戏,更是保护。 小狐狸精那里好小,不能再让他受伤了。 几根手指依序探进来,冰凉凉的润滑液在炙热的甬道内很快就热了,加温之后更稀滑,也或许是又掺了点齐少白自己的水,整个下面湿淋淋滑溜溜,徐扬手插在那里,好几次都快被逃掉。 「好了啦,好了啦,」齐少白气息紊乱扭来扭去的想挣开徐扬在里面抠弄的手指。 徐扬的手指又长又灵活,指端白白圆圆的、指缘又带着薄茧,指甲总是修的很乾净。那样的手指好几次在他身体里作弄的还没正式开始,他就先洩了。 他最讨厌这样,真的败在他“手上”。有时前一晚齐少白被他的手折腾的要死要活,第二天徐扬给助理上课,拿着笔写白板、用手指指着图,都能把齐少白看的脚软鸟硬。 有一回还被徐扬当眾点名:「小齐,你发烧啊?脸这么红。」 呃,老子就是发骚。齐少白尷尬的低下头,敢怒不敢言。 现在,齐少白又要觉得自己忍不住了,这么久没做,他想跟徐扬一起,至少要等徐扬真正进来。 他坐起来,把徐扬的手拍开,将他推倒在床上。他趴下身体,在徐扬来不及反应的时候,一口含上他。 徐扬倒抽一口气,差点丢了面子。 齐少白很少用嘴的,在床上他通常是被伺候的那一个,所以当第一次他生涩的为徐扬咬的时候,那可是真咬,吓的徐扬以为他要杀鸟,差点软了。 后来,徐扬也没再要求,有点捨不得吧,看他小小的嘴卖力吞吐,眼角都湿了,徐扬捨不得他受累。 这次齐少白又主动起来,小心翼翼收着牙齿细心舔弄,每一处都不放过,尤其舌头盘旋在铃口,感觉舌尖舔进去那个小小的开口,冷不防又轻轻的被吸嘬,徐扬没忍住口里的那一声呻吟。 齐少白听见在床上一向自控的徐扬,也有这样忍不了的时候,小尾巴翘的半天高。正打算再埋头苦干时,徐扬不肯了,他手指顶着齐少白的额头,自己往后一退,把东西从他嘴里拔出来。 「…嗯?」东西带出一线银丝,淫靡的盪在齐少白的唇边,但眼神又带着天真的疑惑茫然。齐少白不知道徐扬为什么不要了:「不舒服吗?」齐少白才刚得意完,就被徐扬拒绝,语气免不了带点委屈。 妈呀,这个人,又淫荡又天真,还委屈巴巴的,真要命。 徐扬喘了几口气,让自己稍微平復一下。他手指勾住齐少白的下巴,舌头顺着下巴的银丝舔上去,一路舔到唇边,跟他接了个吻,舌头在他嘴里翻弄,他嚐到一点点自己的味道。 待长长的吻结束,徐扬才说:「是太舒服了。我怕在你嘴里交代了,对你不好交代。」徐扬低声笑,齐少白也不好意思的轻轻笑出来。 「来,帮我带上。」徐扬挺了挺胯示意。 齐少白在床上摸了几下,才摸到套子,撕开包装,他抓住大鸟,在它头上轻吻一下,帮它穿上小夜衣。 徐扬又取回主导权,他伸手摸向小径,确认里面准备好了,直接提枪上阵。 初初进入的时候,当然仍是窒碍难行,不过两个人老搭档了,默契十足。虽然吃素很久了,一开荤,感觉马上就抓回来,要怎样让自己或是对方更舒服,一切尽在不言中。 都忙着叫、忙着喘气,想言也言不了。 憋得太久,两个人都一下子就到了。 徐扬仅不过抽插二三十下就洩了,不知道算不算早洩。更惨的是齐少白,几乎徐扬捅进去没多久他就射了,量又稠又浓,一直抽抽,抽到徐扬也射了,他才稍微冷静下来。 「妈的,」徐扬倒在齐少白身侧:「真爽。」 齐少白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一边喘一边点头。 两个人喘了一阵子,齐少白忍不住说话了:「哥,我觉得怪怪的。」他摸摸小鸟,有点担心的说:「怎么还硬着?」 徐扬伸手去摸,果然小傢伙还硬着,甚至在徐扬的抚摸下,又硬了几分。 「怎么会这样?」齐少白开始有点担心了,之前憋太久,该不是憋坏了。 徐扬倒是很开心,他抓着齐少白的手,摸向自己:「别怕,我也硬着。」 「为什么会这样?」齐少白握着也还硬着的大鸟,有点惶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因为我们憋太久,鸟儿生气了。」徐扬说。 「啊?」齐少白真的吓一跳:「那怎么办?」要去看医生?多丢人啊。 徐扬起身,走到床头柜旁边,拿出整盒套子,笑的很贱:「怎么办?做到它气消啊。」 那一早,徐扬用了三个套子,才让小鸟消消气。至于大鸟,最后是快要虚脱的齐少白咬出来的。 那一天,两个人都没有去上班。 徐扬是咕嚕 那一天,两个人都没有办法去上班。 徐扬打了个电话给助理毛毛,说自己今天不进公司,还顺便帮齐少白请假。 掛了电话之后,他爱怜的抚着齐少白微微发抖的背脊,安抚他累到几乎连躺着都快要撑不住的身体。齐少白瘫软到他觉得自己快要化成一摊水了,从来没有惨成这样。 三次!好像没什么了不起的三次! 除了第一次两个人都很快就出来了,后面的两次,都非常的艰难,特别是徐扬。 不知道是不是怕被笑第一次太快了,徐扬一直死撑着,搞到后来齐少白真的哭着求饶,身体抖到再也射不出东西、嘴里胡乱喊着:对不起对不起再也不敢了,可怜兮兮的惨状让徐扬只好射出来。 小齐是彻头彻尾的软了,可徐扬发了三次,居然还没全萎下去。小齐握着才半软的鸟,又累又焦急。徐扬要齐少白别理它,没事的。齐少白怎么肯,这要没处理好,可关係到下半辈子的幸福,他说什么也不肯放着不管。 可他真的不行了,他强烈怀疑自己的屁股已经裂成两半。(事实上本来就是两瓣!) 齐少白只好将大鸟擦乾净,含进去嘴里,眼睛示意徐扬“自己动”。 这样也行?徐扬被齐少白的执着惊呆了,又不好意思辜负爱人的心意,只好勉为其难的横衝直撞,快速地完成让鸟软的救援活动。 总算是都软下来了。齐少白一颗心放下来,整个人瘫在徐扬身上已经完全不能动。 徐扬也很累,来了四次。在他这个年纪已经算是极限了,他有点担忧自己以后会慢慢不能满足小情人。他充满危机意识的看向齐少白,然后发现那个小破孩,比他还虚,脸色苍白的像快死了。徐扬又矛盾起来。 这以后是要帮他补身体,还是放着让他空有20岁的身躯、40岁的体力? 徐扬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爬起身善后。 他先端杯水让齐少白漱漱口,然后再端盆水回来帮齐少白擦擦身子,最后自己才去洗澡。 等他回来的时候,齐少白还维持原样瘫在床的边缘,那是仅存乾净的地方了。徐扬也挤上去,让齐少白半趴在他身上。 「少白,」徐扬推推半昏迷的人:「搬回来吧,好不好?」 徐扬还惦记着今早的问题,虽然他们接力了一场爱的马拉松,但没得到齐少白亲口承诺,他心里总是不踏实。 「唔……」齐少白勉强睁开眼睛看了徐扬一眼,然后撑着身体坐起来,打算爬下床。 「你要去哪里?」徐扬不知道齐少白在做什么,以为他梦游了,只好扶着他,跟着他走。 齐少白反手牵住徐扬的手,摇摇晃晃一瘸一拐的带着徐扬进入客房。他坐到床边的地上、掀开床裙,在徐扬疑惑的目光下,从里面拖出一个行李箱,打开,里面满满的都是齐少白自己的衣物。 「……」徐扬傻了。 齐少白从旁边又拖出另一个箱子,里面也放满他的杂物。 箱子很沉,齐少白拖出这两口箱子之后微微喘气,他小声地说:「我本来也没搬走。」 原来,齐少白从来不曾离开。 徐扬傻傻地看着男孩的头微微垂靠在床沿,听他低声的说:「这里是我家,我能搬去哪里。」 「我要搬走了,你让别人住进来怎么办?我总得给自己佔个位置啊,」齐少白喃喃念着心里的不安,他抬眼看徐扬:「哥,你以后别再赶我走了好不好?除了你这里,哪里我都不想去。」 「……」徐扬心里又酸又软。两个人绕了这么大一圈,终于俩颗心都落到了一起。 他走过去将齐少白抱上床躺好,亲吻他的脸颊:「这里就是你家。以后只有你把我赶走的份,」徐扬认真的说:「以后我要是对你不够好,你就把我赶出去流浪。」 「我才不要!」齐少白说。他在徐扬的怀里摇摇头:「我再也不要跟你分开了,我每天每天都好想你,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 徐扬点点头。对!寧可在家里罚跪,再也不要分开! xxx 十一月下旬。奥图有点忙,有一些小型的装修案子会在年前涌进来,想要赶在春节过年前小小的整理一下屋子。 徐扬今天又接到一个装修厨房案子,难度不高,正想派给陆谦,顺便让小齐练练手,却被陆谦拒绝了。他手上还有三个案子,忙不过来不说,他打算十二月要请个十天长假。 「你要去哪里?」徐扬跑到陆谦的座位旁边问。 「法国。」陆谦垂下眼睛没看徐扬,假装认真的敲打着键盘。 徐扬回过头跟小齐对望了一眼。法国?他的眼神充满疑惑,怎么突然想到跑去法国玩。齐少白倒是记得,他用嘴型暗示徐扬:靳朗。 哦,徐扬恍然大悟。当时靳朗走了,好像去的就是法国。 「总算要亲自去把人逮回来了?」徐扬揶揄的问:「小朗还在法国?」 「什么把人逮回来,我是去看画展的。」陆谦不自在的说。 「嗯?」徐扬明显不信,小齐也好奇地睁大眼睛看着陆谦。 陆谦眼见瞒不住,叹了口气:「小朗在法国的艺术中心学画,十二月他们学院有一个画展,我想过去看看。」 徐扬点点头:「是该过去看看。这小子,画的挺好的,就是人傻了点,让他学成早点回来啊,我等着揍他一顿。」徐扬挥挥手上的纸袋:「这案子还是掛你名下,我带着小齐做。」他将资料丢给小齐,让他先研究一下,自己双手插在裤袋里,悠间的晃回自己的办公室。 齐少白扁着嘴,心不甘情不愿的接下来。徐扬带着他做,根本就是噩梦,兇的要命,完全没有身为枕边人的特权。 他看着徐扬渐渐走远的背影,又想起一件事,心情有点不美丽。 晚上回到家吃完饭,齐少白蹭着徐扬,欲言又止的。 「怎么啦?有事就说。」徐扬现在迷上刑侦小说,一有空就拿起书来看的浑然忘我。 「哥,那个,感恩节快到了,」齐少白说。 「嗯,怎样?」徐扬问,眼睛还盯着书。 「感恩节,你不去美国看徐爸徐妈吗?」齐少白问。 「不去啊,」徐扬心不在焉的回答。 「哦……」齐少白哦了一声之后,就没声音了。徐扬翻过两页书,才发现齐少白愁眉苦脸的坐在旁边发呆。 「这是怎么了?」徐扬眼皮一跳,连忙将书一丢,把齐少白拉到自己怀里,小心的问:「怎么忽然不开心?」 「徐哥,我没有不开心,」齐少白玩着徐扬胸前的睡衣扣子,闷闷地说:「你每年感恩节前后都要去美国看徐爸徐妈的吧?今年为什么不去了?」 「是不是因为我?」齐少白鼓起勇气问了。 「嗄?因为你什么?」徐扬一头雾水。 「林凯哥说,你告诉我妈妈,说感恩节要带我去美国跟他们见面,」齐少白声音低下去:「是不是因为我之前那样,不乖,所以你不带我去了?」 「……」徐扬无言了,他好气又好笑的叹了口气,正想解释,齐少白又急急的开口。 「哥,你去没关係的,我在家里等你回来。以后,以后你觉得我够资格了,再带我去见他们。」齐少白有点自责的说:「老人家年纪越来越大,还能见面的时候要珍惜。你不要因为我就不去了。」 「你啊,」徐扬敲了一下齐少白的头:「还是这么容易胡思乱想。」越想越气,又揪了一下他的耳朵:「什么资格不资格的,乱说话。」 齐少白拉回自己的耳朵,委屈的给自己揉揉。 徐扬看他那小样,觉得可爱死了。他将人抱到腿上,亲了一下他的额头,说:「不过这次有进步,至少没一直憋着不说。」 徐扬用脸颊蹭了蹭齐少白的额头,温声的解释:「我不是不带你去美国跟他们见面,而是他们忽然跟朋友约了一起参加邮轮之旅,一玩要一个月,不在美国啦,这会儿船都不知道开到海上哪个角落了。」 「哦。」齐少白知道自己又误会了,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就这么急着见公婆?」徐扬打趣他。 「才不是。」齐少白急了,害羞得满脸通红,就想站起来跑走。 「不然是怎样?」徐扬将人拉回来,压进沙发里亲了又亲,才放人。 「我,我只是很羡慕你,」齐少白被亲的晕头转向,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轻轻的说:「有爸妈的孩子是个宝,你要珍惜。」 少白想妈妈了,心情低落。 徐扬看出他的难过,他压着他,在他有点红的眼睛上亲了一下,说:「我爸妈分给你。以后他们也是你的爸妈,你是我们三个人的宝……」贝。一句话不自然的截断话尾,徐扬小心的观察齐少白的脸色。 齐少白看着徐扬,手脚也缠上他:「嗯,我知道。」他紧紧抱着徐扬:「我是你们的宝贝。我想当你的宝贝。」 「哥,你再叫叫我,」齐少白说:「你好久没那样叫我了。」 徐扬没说话,安静了几分鐘之后,他起身将齐少白留在沙发上,说:「等我一下,」就自己进了房间。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包得很精緻的长方型小礼盒,递给齐少白:「给你的。迟来的生日礼物。祝你不只生日那天快乐,而是这辈子天天都快乐。」 原本齐少白还有点心闷,觉得徐扬可能再也不肯喊他宝贝了。结果一看见让他好奇的要命的生日礼物,什么心闷都忘了。 他接过小礼盒子,小心地拆开漂亮的银蓝色包装纸,打开盒子一看,是一支钢笔。 太没创意了吧,跟自己送他的礼物一样。 可又有点不一样,他拿起钢笔仔细端详。 看起来跟自己送他的那隻好像是对笔,可是细节不一样,光是那颗小水鑽,就比自己送他的那隻要亮好多。 「为什么你这隻笔看起来比我送你的那隻还漂亮?不是一样的吗?」齐少白非常纳闷。 「一样,却也不一样。」徐扬解释,这支笔是他回原厂订製的,跟一般量產发售的钢笔多了一分独一无二的别緻,材质也略有不同。所有材质都选用上厂里最高档的。就连那颗小水鑽,徐扬都要求替换镶上真鑽。虽然小小一颗,但是火光非常透。 徐扬掩不住的得意,指着小小的鑽说:「ecolor、vvs1等级。」。这么小的鑽,要找到这种等级,不太容易。不过齐少白听不懂,什么e咖、什么vvs,他就只觉得好亮。 最后,他看到笔身上的刻字,那行字是徐扬的笔跡,由师傅临摹刻上去的。 齐少白细细摩娑属于他的笔、他的鑽石、他的刻字。 「myprecious……」徐扬轻声的替他念出来。 齐少白嗯了一声,笑着抬眼看他;「什么事?咕嚕。」 「………」 在这么浪漫的时刻,咕嚕兽性大发,顾不得将人拖回房间,就在沙发上给办了。 沙发很挤。但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有心人歷经千辛万难,终于成事。 徐扬温柔的揉揉小孩儿的头,拨开他汗湿黏在额上的头发,轻轻的喊了声:「宝贝……」 「嗯,我在。」齐少白轻喘着气,第一次回应他。 感恩节那天,徐扬让齐少白跟他父母通了个视讯电话。在电话里,齐少白靦腆的应了徐家两老的要求,喊了对方一声爸、妈。徐振年跟曾宝花非常满意这个可爱的男媳妇儿,在视频里就迫不及待的跟齐少白要了电话、加了好友,再三叮嚀那个死徐扬要是胆敢欺负他,他俩就要杀回来给他好看。逗的齐少白笑得乐呵呵。 “妈,你看见了吗?”齐少白在心里跟江婉说话。 “我现在很好。真的非常快乐。” 南锡艺术中心 十二月初。陆谦飞抵法国。 艺术中心位于法国东北的一个歷史小镇--南锡。从巴黎乘坐高速火车tgv约只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 陆谦事先在国内搜集好所有旅游路程资讯,然后一个人上路了。 他甚至没有通知丁桥纪声声。 当然,靳朗更不知道陆谦要来。 陆谦心里十分的忐忑。他告诉自己,这次是真的来看画的,来看看那个丁桥形容的很神奇的暗夜星空,还有,那幅画。 不是来找靳朗的。真的,不是。 他头戴黑色毛帽子,脸上架着大黑框平光眼镜还捂着黑色口罩,身上搭的一件臃肿的羽绒外套,把纤瘦灵巧的小鹿斑比整的跟胖黑熊似的。大黑熊笨拙安静的移动,不要惊动任何人。 当陆谦包的严严实实的找到南锡艺术中心的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十二月的阳光轻轻暖暖的从树叶间洒落,好像一圈圈金币散在地上,又像是打翻了亮黄色水彩泼满整条小径,美术馆入口就在榆荫小径的尽头。陆谦缓缓地朝前走,数着脚下踩过了几块方砖、踩碎了多少落叶子,越走越觉得身上开始发冷呼吸困难有些脚软,可能是口罩捂得太紧,也可能是路走太多。 他想,可能先回去旅馆泡个热水澡睡一觉会比较好。 陆谦拉紧身上的外套,抱着手臂站在美术馆入口听着工作人员引导民眾参观路线,馀光瞥见入口旁边的架子上摆放了此次参展览的简介,他走过去细细翻阅。 简介做的很精緻,光是语言就做了法文与英文两种版本,可惜没有中文的。陆谦拿起法文简介仔细的看完,确认自己真的一个字都不认识,才又拿起英文版说明来研究。 陆谦英文还行,但力求不要误解了展场说明,他认真的看了好一会儿,还拿手机查了几个不太确定的单词,努力的翻过来翻过去的折腾那几个摺页,直到最后他看见一个焦点推荐。新锐画家lang的小系列:secretunderthestars。 靳朗真棒。 陆谦从展览简介中抬头,瞇起眼睛看天色。啊,可惜现在好像有点晚了,要不明天再来。陆谦将萤幕正亮着14:00的手机塞回外套口袋,手顺势插在兜里,脚跟一旋向后转,才往外走了两步就被迎面而来的一拨五顏六色,像浪潮一样把他推着挤着捲进去美术馆里,等他站稳脚步,那群兴奋的嘰嘰喳喳的女孩子,已经朝右手边的走道奔去,像是有目的而来、急着参观谁的大作。 「……」这样稀哩呼嚕就进来了。没有想像中的困难。 展馆内开了暖气,陆谦身上的凉意一丝丝退去,他拉下外套的拉鍊,不过没有把外套脱下来。这一身偽装,不好脱。 陆谦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去。既来之则安之,既然已经一脚踩进美术馆,陆谦倒也没真的胆小到要掉头离开,他定下心来,开始慢慢看画。 他顺着箭头引导,从门口的画作看过去,有些作者还亲自站在展区跟观眾介绍自己的作品,法语轻柔的嘰嘰咕咕,他听不懂,但觉得听着很舒服。 靳朗现在也这么说话了吗?merci、bonjour、aurevoir,简单的几个柔软音节,用他低沉的嗓音、带着电流,让陆谦从尾椎酥麻到天灵盖,从脊梁骨逸散到四肢百骸。 他低头暗笑自己笨蛋,摇摇头甩去自己突发的妄想和指尖微微的发麻。当初想着为人家好,要放他出来看世界,怎么人家都走出去那么远了,自己还停留在原地。 陆谦用手敲敲自己的脑袋,唇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微妙角度。 随着人群移动,右边走道尾端有一个空间,时不时传来一阵小小惊呼,越接近那个地方,人群走的越快。终于,陆谦跨过一道拱门,眼前画作壮观的一字排开,通通都黑嘛嘛的。 小展区入口一排法文:secretsouslesétoiles。下缀一排英文小字:secretunderthestars。 是了,就是这个。靳朗的星空。 陆谦站在拱门入口侧边,有点疑惑的看着周围的人,很多人,特别是一些年轻女孩子,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虽然已经刻意压低声量,但四处都是兴奋嗡鸣。不知道为什么靳朗的展场好像比别人的还要热闹一些。 不过这些热闹与陆谦无关,他隻身一人四处张望,找到一号画的所在。 第一张画前站了几个黑头发的女孩子,陆谦猜测她们是华人,可能是到法国读书的留学生。果不其然,陆谦一靠近她们,就听到她们小声的用中文交谈。她们先是研究了一下红外线仪怎么使用,然后又因为红外线照射出画的底图小声的哇出来。 陆谦微微侧着头与她们维持一小段距离等在后面,偷偷听她们说话。 「欸,你消息真的正确吗?朗今天真的会来?」一个绑着马尾的女孩子问:「我之前来了两次,都没遇上他。」 「是真的,我昨天看到一个人生气的在讲电话,他说哪有作者一连缺席作品展那么多天的,太过份了。他叫对方今天非把朗抓来不可。」另一个短头发的女孩说。 「那个人真坏,怎么可以骂朗…」第三个穿着小碎花长裙的女孩有点不高兴,然而话锋一转,又甜腻的说道:「不过好希望今天能看见朗啊,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像报纸上的照片那么帅…」 「……」原来如此。陆谦觉得有点好笑,他听了一会儿女孩们的聊天,拼凑出大概的内容了。 大概就是电视报纸宣传了这个展览,可能有介绍画家,或者靳朗无意中被拍到,总之收穫了一些小迷妹。陆谦抬头看看靳朗的展览空间,确实是比其他人的地方多了些小女生。陆谦用拳头磨磨鼻子,轻咳两声掩饰笑意。可爱的小狮子啊,到哪儿都招人疼。 其实,陆谦不知道的是,靳朗的上报并不是偶然。 艺术中心展览本来就是南锡的年度盛会,地方电视台与小报都会跟进报导,甚至全国性报纸也会在开展当天给个小版面宣传一下。 今年的开展重头戏,是由班罗伊领导的美术院。 班罗伊本来就是个名人,有钱、有才华、有顏值,是个花名在外的风流才子。这一年接起了艺术中心美术院导师的位置,大家都好奇这样的贵公子是否有能力带领美术院。想不到今年的美术展,还真有看头。 今年美术院原本在班罗伊的威胁下,是要开除一名学员的,虽然大家都知道那个威胁是针对靳朗所设下的,但威胁毕竟是威胁,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各个学员都使出浑身解数。后来,班罗伊宣布全员过关,画作也全数展出时,大家都傻了,一开始还以为靳朗又使黑招,让班罗伊无法开除他。 有人质疑不公平,班罗伊拿出那幅“lost”成功的让所有人闭嘴。 班罗伊说:「我是不会开除这幅画的作者的,如果你们非要我开除一个人,那就从你们中间挑一个。」没有人敢说话,整个教室鸦雀无声。 「朗,你觉得呢?」班罗伊问靳朗。所有人都知道,当初这条规定是为了赶走而靳朗设下的,如今靳朗凭实力留下,导师却忽然又改口说不开除学员,若有人觉得不公平,那也该是他。 始终站在角落看着窗外的靳朗,听到班罗伊的问话,才回过头来,在全班同学防备的注视下,他侷促的抠着手指,低声的说:「我没意见。」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大家都可以参与展览的喜悦才慢慢漫延开来。 开幕第一天,很多记者都来报导,艺术中心也邀请了很多名人、重要人士一起共襄盛举。袁修德袁先生这次也到场祝贺了,又基于私心,跟相熟的记者多关照了两句,所以整个报导的重点都集中到美术院,特别是靳朗。 靳朗除了一幅让大家惊艳的“lost”之外,他还有自己一个系列的“星空下的秘密”。这系列的画称不上画的多高明,但是对一般民眾而言,很有趣。 所谓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这光是朗一个人,就把内行的外行的都吸引过来,整个美术院都热闹起来。纵使美术院里一开始还有人不满,但靳朗拉高参观人气不假,人气旺了自己的作品也连带被看见了,这实在是比花钱买广告还来的有效益。渐渐美术院里的人开始喊靳朗是吉祥物、幸运星。 报上照片里的朗西服笔挺,不苟言笑,眉宇间带着疏离冷漠。记者大人大笔一挥,标题给了个【忧鬱神秘的东方小王子】,贵族形象深植人心。加上靳朗除了开幕当天配合的露了一下冷脸,弄的一个开幕式好像告别式外,后面几天都不再出现,神秘的王子更神秘了。 几家小报记者加油添醋的编了个煽情的故事,什么学员中年纪最轻的靳朗隻身一人离乡背井的为了理想奋斗,在异乡艰苦习画忍受孤寂…顿时掳获了一干少女妇女老奶奶的心,大家那个心疼啊!纷纷都跑来展馆想要捕获野生的朗王子,给他好好揉进怀里疼一疼。 几个女孩子窃窃私语,挪到下一幅画,陆谦递补上她们的位置。他按下了红外线按钮,前方的画出现了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将陆谦吓的手一抖,眼前的画又恢復了一片黯淡星空。 陆谦定定神,他看着作品名称:自画像。作品编号是1号。这幅自画像,有可能是靳朗初到法国的第一幅画。 他又伸手按下按钮,在红外线的照射下,那张表情僵硬的面孔再度出现在陆谦眼前,一双眼与他对视,眼睛里一片荒芜。 陆谦倒抽一口气,压在按钮上的手指僵硬的戳在那里。 这是靳朗?这怎么可能是靳朗? 他的靳朗是温柔的热情的神采奕奕的,一双眼睛总是在笑。 就算生气了、委屈了、哭了,那眼睛里还是有好多好多的情绪。怎么可能会空洞的几近荒芜? 陆谦有点心慌,这不对。 他离开自画像,朝下一号作品奔去。陆谦脚步有点急,一张画一张画的赶着看下去。陆谦按着红外线压钮的手指微微发颤,看到后面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他快速用力的拍着按钮。一幅幅黑白底图突兀的浮现,而后又无力的沉落。 每一个画面都是一段回忆,每一颗星星都透着淡淡微小的色彩,可在红外线照射下,那些回忆都变成黑白沉默的控诉。 控诉排山倒海而来。 茶盘上的兔子与一杯茶、独自旋转的木马、从他家楼下看上来的无人阳台、自家的厨房餐桌、他还看见自己跟靳朗一起养的千兔耳…… 有一种哀戚之感。 陆谦不知道,这是靳朗的哀戚,还是他自己的。 这么多人在看画,有一点点喧闹,展馆里的暖气温度有点太高了,陆谦一头汗。可他又开始觉得冷了。刚刚在入口处的那股寒意又重新从脚底捲上来。 他这才知道,他不是来看画的,他是来参加告别式的。 这是一场告别。 靳朗在告别、在凭弔他逝去的美好。 陆谦停在最后一幅星空前大喘气。脸上的口罩随着他的呼吸,可笑的一瘪一涨,盖到前额的毛帽子,已经带着微微湿气。 他不知道这些画是这样的。这么绝望。 展场的英文简介上写这个系列是很有趣的作品,interesting,哪里有趣了? 陆谦低垂着眼睛,双手紧抓着墙边的装饰柱。星空下的秘密,是小狮子被迫摊开在眾人面前的脆弱。 他看见他的小狮子在无力的挣扎,却没有人听到他孱弱的呼救。 而自己,正是那个让小狮子苦苦挣扎陷入泥淖的坏傢伙。 当初做错了吗?一定是做错了。 如果不是他做错了什么?怎么会落的现在两个人都痛苦? 正当陆谦摸着胸口,想安抚自己因为疼痛而绷紧的心脏时,抬头看见那一幅熟悉的画,就掛在另一端的墙上。一颗心奇异的被安抚的柔软。 陆谦看见自己安详的睡着,很温柔,很美。 画的前面聚集了一群人,有一些女孩子,不过更多的是看起来像专家的人。他们年纪大一些,对着画细细研究、品头论足,几个人比手画脚的说话,姿态优雅的在争论些什么。陆谦不知道这几位先生女士在干嘛。 这几个人,是欧洲画协的专家顾问,以往他们会各自看画,每个人欣赏的风格都不太一样。可今年他们都被同一幅画吸引。 他们讨论这幅画的每一个细节:月光的铺洒、床铺被盖的柔软凌乱线条、画中人的细緻肌理、面上表情的放松与嘴角的满足、背上白皙皮肤隐约红痕的油彩融合变化,就连那一点红痣,都被讚誉是整幅画最精彩的巧思。那一颗鲜艳的痣,让画中人立体鲜活。 专家们旁边围了一些民眾,还有记者。他们都对这幅画很感兴趣,可惜作者本人迟迟未出现,此刻听见专家在分析画作,纷纷向专家提问,甚至还有人问画名为什么要叫“lost”?是perdu吗? 靳朗当初丢出去的画名就是英文“lost”,班罗伊就按照他给的名字呈报出去,并没有改成法文perdu,现场几位专家,当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睡美人的画像会取做lost。 几个人在画前讨论,由于这画的氛围,实在非常曖昧,几个人研究到最后都靦腆的笑了起来,一致达成这个睡美人lost的是他的virginité。 还好陆谦听不懂。 他只是入迷的望着那幅画。他想起了去年圣诞节在房里醒来,第一眼看见这幅画的感动。 virginité=virginity=童贞 靳朗是一颗星星了 陆谦站在“lost”前面,感受靳朗倾注在这幅画当中的爱意。 炽热纯粹。他好像把前面十多幅画里最美好温柔的部分抽离出来,然后都揉碎在这里。 陆谦的视线越过眾人落在画上,简直挪不开眼。 他曾经看过画的半成品,当时他就惊艷于靳朗对画面的掌控,将人物画的那么美。可现在看,这幅画吸引人的不单纯是美,而是每一个环节的细緻。那是倾尽了所有心力一笔一画一点一触的层层堆叠,堆叠在画布上的除了油彩,还有画家的情意、思念、纵容、爱宠。 是他的小画家所能给出来的最浓烈的情感。 陆谦被强烈的情绪包围,要不是他本人就是画中的主角,他肯定会以为,靳朗还深爱着画上这个人。 可陆谦知道不是了。靳朗在星空下已经道别。 当初在有木的包厢里,靳朗临去前绝望寂寥的那一眼。就已经是这幅画的结局了。 遗憾的lost。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 这是他们失去的爱情。 陆谦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画上,他盯着那颗红痣,靳朗终于还是把它加上去了。 他喉头发涩,很想跟他说一声谢谢。 谢谢靳朗将那个完好的意念还给画上那个美丽的灵魂。 谢谢靳朗画出来这幅画,让他看见如果当年那个孩子好好的长大,现在会是多么幸福完满。 如果好好长大,是不是现在还能拥有他的小画家。 但是没有如果了。 小男孩没有好好长大,小男孩也没有画家。 这也是他的lost。 陆谦是来看画的,画看完了,也就该走了。 他正转身要离开。忽然前方出现一阵骚动。有人小声欢呼,还有更多的人在拍手。 陆谦停下脚步,看着那几个人站上了一个小讲台。靳朗就在其中。 陆谦屏住呼吸,像是不呼吸就能将自己缩小。他知道自己应该赶快离开,双脚却石化了,一动也不动。所幸身边的人都渐渐往前面的小讲台涌去,他隐身在人群之中,倒也没有暴露的危机。 镇定下来之后,陆谦才敢偷偷的看向靳朗。 这一眼,时隔九个月,歷经夏秋冬,漫长的像一辈子。陆谦一瞬不错的看着他,听着台下的女孩对着他叫:lang、lang、lang…… 原本面无表情的忧鬱小王子,看到热烈的现场有点茫然,手足无措的低下头。台上另一个男生,轻轻用手肘撞了靳朗一下,在他耳边轻声的说话。靳朗勉强的抬头,对着台下微笑。这一个微笑,引起更多的尖叫声。 台上的其他人都相当的满意。 陆谦看着靳朗在台上尷尬的笑,偶尔简单道谢。果然他将merci咬的很好听,带点气音,轻轻的盪在陆谦的耳边。陆谦抬手摸摸自己发痒的耳朵,觉得有点晕。其他人后来又说了什么,他就听不懂了,他只知道,他那个朋友时不时的靠近靳朗耳边说话,而靳朗虽然微微蹙着眉,却也没有拒绝。 那几个黑头发的女孩子站在陆谦斜前方,他听到他们指着靳朗旁边那个白人男生叫安德鲁,说他们俩好帅、好配,痴痴地笑的花枝乱颤。 配吗?陆谦望向台上的两个人,是都很帅,两个人正装笔挺并肩站在台上,但陆谦并没有看见靳朗的眼睛里有带着笑意的光芒。 他看见过那种光芒,从镜子里,一双璧人曾比肩而立。 噢,那也是曾经了。现在陆谦的位置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 遥遥相望,相见不相识。 台下的人朝着靳朗喊话,惹的靳朗不知如何是好,无奈的扶着额头或害羞的傻笑摇头,陆谦猜想是台下的小女孩子出言调戏他了,国内的小影迷对男明星都是这样的,现在的这个场景,实在非常类似。 靳朗,终于是一颗上升的星星了,他站在台上,有点害羞侷促,但仍然掩不了他即将发光。 终有一天,他会是大家的朗。 而会不会有一天,他还能是他的靳朗? 前面人群传来一阵大笑,惊醒陆谦的妄想。 陆谦低下头暗笑自己的荒谬。 他把一隻骄傲的狮子踩到脚下,击碎他的尊严、羞辱他的困顿。 小狮子把柔软的肚子翻出来让他摸摸,他却用一把刀捅进去。 在靳朗那样无助的时刻,他喊他狮子。 他把事做的那么绝,一点转圜的馀地都没有留,他还想奢望什么? 他又看了一眼台上不知道为什么胀红脸的靳朗,然后像来时那样,悄悄的走了。 小狮子被偽装成大黑熊的斑比独自遗留在孤单的台子上。 台子上有很多人,很多开心的人,他们随着台下的人起鬨,问他睡美人是谁?问他是不是他的爱人。小狮子困窘的胀红了脸。 不是,不是。他连连摇手。 金主不允许他是爱人呵。 小狮子的难堪被当成害羞,台上台下的人更欢了。在一片欢乐声中,小狮子看见一隻大黑熊慢慢的移动,背对着他越走越远。 这位先生,你也看见了我的难堪了吗? 你也看不下去不忍卒睹了吗? 谢谢你的仁慈,先生。谢谢你的善良。 祝福你一切顺心得偿所望。 祝福你闔家平安子孙满堂。 在全场闹腾的氛围中,靳朗只能将目光定在那个走开了的背影。那个人走的很小心,缩着肩膀闪躲、避免碰着别人,明明正拥挤着,却像是有什么非离去不可的理由,坚持的朝外走。靳朗目光追随着他,想像自己也能跟着他离开。 但是不能。姑且不论那仅仅只是一个陌生人。此刻已经下台的他,依然不能离开。 他被班罗伊抓着,像展示动物般的被推过来拉过去,周旋在宾客之间。所幸同样被展示的还有安德鲁。 安德鲁似乎知道靳朗的不适应,主动挡在他的面前,替他接下他没有回应的寒暄,在没有人发现的瞬间回头给靳朗一个安抚的笑容。他捏捏靳朗的手腕,让他放心。 这样的肢体接触体贴照拂,靳朗怎么会不懂?他经歷过的。说难听点,他被训练过。他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被抓住的手腕,在安德鲁困惑的回望他的时候,给他一个得体的微笑。 靳朗从安德鲁身后走出来,试着自己应对。 在安德鲁试图想要替他撑起一些什么的时候,靳朗忽然悟了。 以前他靠金主,来法国后又靠着师父,但以后他想要都靠自己。 一个男人朝他递出名片,邀请他到自己的展馆展画,另一个女人也朝他递出橄欖枝,想邀请他接受杂志专访。 靳朗点头道谢一一应允。 他要成名,他要赚钱,他要功成名就凯旋归乡。 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为什么不呢?是时候长大了。 他在安德鲁不解及班罗伊欣慰的眼光中,微笑的接下了所有邀请的名片。 来者不拒。 小狮子心里有一扇门,轰隆隆的拉下了。将所有人,甚至是他自己都关在了门外。 陆谦离开展馆之后,直接叫了车回酒店,像之前想的那样,他要洗个热水澡,好好的睡一觉。 热水澡是洗了,好好的睡一觉却办不到。 他忘了自己认床。 这可怎么办?原本还想好好的在法国玩个十天半个月,认床就没办法囉。 陆谦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无奈地起身,叹了长长一口气。认命的拿起手机查了最近一班回国的班机、更改机票,忙了一个多小时才全部搞定,接着又整理起根本没怎么动到的行李。饭店的桌上还放着他从展馆里拿到的简介,他看了看,随手丢进空无一物的垃圾桶。陆谦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检查有没有被遗漏的东西,在第三次经过那个垃圾桶时,弯腰拾起了那张纸。 就这么一张垃圾,不劳烦清洁人员收拾了,带回去丢就好了。 他细细抚平纸上的皱褶,小心的将它放进去行李的最底下。确认什么都收好了,在凌晨五点,请酒店派车送他去机场。 上午十点,国航带着他远离有靳朗的地方。 在飞机上,陆谦对着小萤幕拨放的电影微微笑,直到空姐担忧的递了湿纸巾给他,问他:「先生您还好吗?」他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 没有句点已经很完美何必误会故事没说完 我最大的遗憾,是你的遗憾与我有关 陆谦微笑的接过纸巾,轻声的跟空姐道谢,乾巴巴的解释机上乾燥的空气让眼睛不舒服。他将湿纸巾敷在眼睛上,纸巾在乾燥的座舱内却越来越湿。 没说完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小朗,不要遗憾。要发光。 三年后 三年后。盛夏,午后雷阵雨。 靳朗又在倾盆大雨中飞抵国门。 他坐在商务舱里无聊地看着窗外瓢泼大雨,雨帘几乎将视线遮蔽了,窗外除了灰茫茫湿淋淋,什么都看不见。其他的旅客都已经起身拿行李,后头经济舱传来小孩的尖叫嬉闹与妈妈的高声喝斥,拿行李的碰撞声、人群杂乱的脚步声,乱成一团。 他不想动,如果一直坐着,飞机是不是会再把他载回法国? 可他已经不是能这样任性的人了。 再说,就算要回法国,也得下了飞机再重新买票划位、重新登机。 麻烦死了。 他的头轻轻靠在窗户上呼出一口气,看着玻璃上出现的一小片白雾,忍不住伸出手指在上面胡乱画了个小人儿,一转头对上站在舱门边空姐疑惑又有礼的微笑,靳朗有点尷尬的把这个幼稚的涂鸦抹去,随即起身抬手拿了随身行李,准备下机。 此时商务舱里已经没有别的客人,一名短头发的空姐靠近他,亲切的笑又带点小心的问:「请问,您是lang吗?法国那位现代浪漫派画家?」 靳朗微微低头看着她,只见她脸色微红,说:「我,我是您的画迷,飞法国的时候去看过几次您的展览,我非常喜欢您的画。可以请您帮我签名吗?」空姐递出一个小本子跟一枝笔。本子一看就知道是在展览上买的,封面还是靳朗画的一束平放在桌上的带水红玫瑰。 靳朗接过本子,熟练的在内页签上名,随口问了句:「你喜欢这幅画?」空姐热切的点头。靳朗又快手画了那幅玫瑰的草图,说:「送给你,谢谢你的支持。」 「啊,谢谢,谢谢……」空姐惊喜的拿回本子,一连串道谢。 「我才要谢谢你。」靳朗微微笑朝她一欠身,提着行李出了舱门下机。 虽然还是同样下着大雨,可他知道有些事不一样了。 例如,从lion到lang。 靳朗办好通关,在等行李的时候又遇上粉丝。他在法国已经小有名气,走在街头很容易被认出来的那种。要是遇上热情的小女生粉,还可能会被追着跑。这班飞机从法国直飞过来的,遇上几个知道他的人,不算稀奇。 帮画迷签了名。等他拿了行李提着画箱走出机场大门,经纪人兼助理张小婷已经开着车等在出口,一看见他来,立刻撑着伞下车,先帮忙将行李放进后车厢,再撑着伞将他送上后座,自己才快步上了车。 「怎么这么久?我都绕了三圈了,」张小婷比靳朗大两岁,可看起来比他还年轻,圆圆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此刻女孩被机场警卫赶了几回,不免略带抱怨:「该不会又遇上粉丝了吧?」 靳朗将画箱平放在后座轻轻的嗯了一声,靠在后座闭眼休息。 张小婷在法国已经跟了靳朗两年,协助他处理工作上与生活中的大小琐事,这回朗大师破天荒同意要回国办画展,她作为先遣部队,先回来替靳朗打理,酒店什么的,自然都已经安排好。「累了?飞机上没睡?那先回去酒店。」张小婷早就习惯老闆的冷淡,逕自帮他做决定。 「先去寧康园吧。」靳朗闷闷地说。该去的还是得去,逃不过。 「好的。」张小婷油门一踩方向盘一转,俐落的投入车流当中。 寧康园,是一家养护中心。苏琳这两年就住在这里。 她从靳朗出国之后,身体状况直直落,之前菸酒不离身、日夜颠倒的生活已将她的身体底子掏空,年龄一大,什么病痛都来了。 两年前一个晕眩,昏倒在马路边上,差点被车撞了,被路人送到医院。她醒来之后,终于忍不住求救。 其实自从靳朗那一通告知要去法国的电话之后,苏琳就再也没连络上靳朗了,她拼命搜寻法国的消息,终于在大半年后看见靳朗在法国被报导,自此她才确定靳朗去法国是真的。她知道靳朗生她的气,也不敢找他,想着等他气消,他终究会跟自己联络的,毕竟是亲生母子。可一年多过去了,不管是生日逢年过节,靳朗都不曾捎来一声问候。 直到那次苏琳一个人孤单在医院醒来,她才惊觉自己没有时间这样消磨了,如果就这样失去靳朗的消息,她可能哪一天死在家里都无人闻问。她拿起手机,拨了那个始终无法接通的电话,确认靳朗还是连络不上,她牙一咬,将电话打给了陆谦。 陆谦一听到苏琳的情况,立刻赶到医院。虽然苏琳冷着脸说又没要他来,她只是想问问他知不知道靳朗的联络方式,可陆谦手脚俐落的帮忙苏琳安排好病床,还帮她请了看护。最后他不但主动说以后有事可以找他,还留下丁桥的联络方式,告诉苏琳可以从丁桥那里找到靳朗。 就这样,苏琳连络上靳朗。那时候靳朗在法国已经开始有一点点名气,是画家,偶尔兼职模特儿、代言人,接一些跟画展相关的代言,拍拍广告、拍拍杂志封面。身上也开始有了积蓄。 他得知苏琳的情况,无法置之不理,帮他找了家风评不错的银发族照护中心,让她住进去。平时起居有专人照顾,身体有病痛时,也能第一时间就医。 这两年,他不太常跟苏琳联络,但近半年来,苏琳健康情况时好时坏,小病小痛一堆,几次让她要求是否靳朗能回来看看她。加上国内这边透过丁桥邀请他回来开画展,师父的面子不能拂,他只能同意。 既然回来了,苏琳是得去看的,早看早了,省得心烦。 张小婷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终于将车开到寧康园,雨已经停了,傍晚夕阳下出现了一道淡淡的彩虹。 「老闆,到了。」张小婷停好车,转头叫假寐的靳朗:「需要我陪你进去吗?」她知道老闆跟妈妈感情不太好。 「不用,你在车上等我,我很快就出来。」靳朗说完就推开门下车。 跟门口保全说明来意,进到寧康园。靳朗先找到照顾苏琳的褓母,问明这两年苏琳的情况。照护人员是一个亲切的大妈,她热情跟靳朗报告这一段时间苏琳的情况。靳朗道了谢,正要进去看看苏琳时,照护人员又说了一句:「你是不是有个哥哥?表兄弟吧?对你妈还挺关心的。」 「?」靳朗一头雾水。 那大妈又说了:「你妈平常也没别人来看她,我们知道你在国外忙、不方便,所以有时候如果只是小事,就会通知他。」大妈摊摊手:「不过你妈妈好像不太喜欢你那哥哥。他脾气倒挺好,虽然每回来你妈都冷脸给他看,可你妈要是病了,我们打电话给他,他都立刻出现,不像别人的家属,叫都叫不来…」 「……我没有兄弟,堂的表的都没有,」靳朗皱着眉,怎么会有人假冒亲属来看苏琳?这该不会碰上诈骗了吧?「您有那人的访客纪录吗?」 大妈一听靳朗他说他没有兄弟,也吓了一大跳。连忙翻出纪录,嘴里边说:「怎么会呢?这电话还是你妈给的。有一回她病的糊里糊涂,打你的电话没打通,我问她还有没有别的家属,她就给我们这个电话。来你看,姓陆,」大妈指着纪录表上的名字说:「那天还是我值的班,是我通知他的,他很快就来了。」靳朗傻眼的看着那个熟悉的签名:陆谦。签名时间还是凌晨三点半。 靳朗简直要被苏琳气笑了。您可真敢。吃人够够的。 「你们有事都打给他?他都会来?」靳朗控制面部表情,尽量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奇怪。难怪园方很少打给他,他以为是因为自己充分授权的关係,所以很多事园方都自己决定处理了。想不到,是陆谦。 「是啊,第一次打电话的时候,可能是半夜吧,陆先生睡到一半被吵醒有点莫名其妙,但问清楚情况也很快就出现了,后来他还主动跟我们留了其他的联络方式,跟我们说若有需要随时都可以通知他。」大妈说。靳朗看了那排纪录,陆谦还真的来看过苏琳很多次。 「这人你真不认识啊?」大妈现在觉得有点后怕,要真是个不相关的人,这得多危险。 「哦,他是远房亲戚,很久没连系了,我一时没想到。」靳朗编了个理由。 「呼,还好还好,」大妈拍拍胸口,惊魂未定:「我就说嘛,哪有不相干的人会这样,一通电话随叫随到的,一定是亲人啊…」 「……」亲人?靳朗歪着头似乎觉得很有趣。前金主跟鸭妈妈算哪门子的亲人。这有点好笑了啊。 靳朗不知道这种情况该如何反应。 他看着纪录,手指轻轻抚上陆谦的签名,在碰到纸张上凹凸不平的笔痕时,又缩回手。靳朗将手指收回掌心,用大拇指搓了一下。 最终他放下本子,请大妈带他去见苏琳了。 靳朗见到苏琳的时候,苏琳正在看电视,人衰老了挺多,但精神还算好。她看见靳朗,惊喜的眼泪直流。 又是一个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情况。 靳朗背脊挺直的坐在沙发上,等着苏琳哭完。苏琳哭完了,开始问靳朗的近况。 刚下飞机吗? 是。 身体好不好啊? 还好。 在法国过的习惯吗? 习惯。 有人照顾你吗? 有请助理。 哎,妈不是问这个,有交女朋友了吗? …………没有。 听说你要开画展啊?报纸有写。 是的。 这次回来待多久?还走吗? …………不知道。 不管苏琳问什么,靳朗都能一句话终结,气氛越来越尷尬,苏琳也訥訥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房间里一时沉默。靳朗拿起桌上一颗苹果,找了把水果刀,开始削苹果。削了一半,他问:「这里环境看起来还不错,你住的怎么样?」 苏琳一听靳朗主动关心他,开心的连道:「都好都好,这里园子大,空气好,我平日都在园子里散散步、到处走动,左邻右舍都交上朋友了,互相串串门子,都挺好。」 「平时有什么人来看你吗?」靳朗专注的削着最后一点苹果皮,垂着眼睛,看似随意的问。 「呃…」苏琳下意识否认:「哪有什么人来啊,我一个老太婆,谁会来看。」她心虚的看向别处,不敢对上靳朗的目光。 「哦?那陆谦是怎么回事?」靳朗此时已经盯着苏琳,他严肃的问:「你把陆先生的电话给园方做什么?他跟我们一点关係都没有,你怎么好意思通知他来?」 「那是他自愿的。」苏琳见靳朗知道了,便也不遮掩了:「是他自己说有事可以找他的,」苏琳说的理直气壮:「他就是做了亏心事,心里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才来的,他这是在赎罪。」 靳朗不敢相信的看着苏琳,还真敢讲。 「他做了什么亏心事?赎什么罪?」靳朗问。手里拿着苹果,不自觉地用力,捏的苹果表面都有点凹陷出汁。 「他把你变成同性恋就是他做的亏心事……」 靳朗把苹果往桌上重重一放打断苏琳的话,桌上的杯子震的碰撞出轻微声响:「谁说…我跟他同性恋了?」靳朗压着声音吼。 同性恋也还有个恋字。靳朗是真不知道几年前那一段荒唐到底算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地说:「妈,陆先生是我的金主,当年你欠的钱就是我卖身替你还的,我跟他之间一个买一个卖,没有谁欠谁。」靳朗放在大腿上的手渐渐收拢紧握成拳,停顿了一下又说:「真要说欠,那也是我还欠着他。」靳朗心里憋着一股气,但他忍着没发出来,只是尾音有点颤。 苏琳傻了。当年他们两个口口声声说是谈恋爱,在苏琳指着陆谦骂变态、骂他包养人玩弄人的时候,都信誓旦旦的说是爱情。连苏琳私底下找上陆谦,陆谦还都坚持他俩是恋人关係。怎么现在靳朗忽然亲口证实陆谦是金主。 「金主…?」苏琳有点词穷:「不是吧?你,你们不是说是在谈恋爱?怎么,现在又说什么卖…」苏琳眼眶渐渐红起来。 同性恋。被同性包养。 这两件事不知道哪一件更糟糕。 苏琳看着眼前这个英挺的大男孩低垂着头紧握着拳,她张嘴说不出话来。 爸爸…… 不是说,是在谈恋爱? 苏琳的话问的靳朗心里一慟。 事情都过去三年多了,怎么想起来还是有窒息的感觉。 靳朗尽量放松自己,在脑子里从一数到十,缓缓的呼吸调整鼻息,内心逐渐平静,脸上又恢復面无表情。 「你那时候不就看出来了?他是金主,我跟他在一起是收了钱的。人家只是玩玩,玩腻了就让我滚蛋,」靳朗没什么情绪,好像在说一件跟自己无关的事:「我说你啊,到底怎么想的,居然会把他当成联络人?你有什么事非得跟他联络的?嫌咱们家还不够贱?」靳朗自嘲的撇了下嘴角:「这回我可没得卖了,我一个被提前退货的鸭子,我肯卖,人家也不肯买哦。」 「可,他不是这么说的,他说……」苏琳忽然抿紧嘴唇,不肯说下去。 「他说什么?」靳朗不动声色的追问。 「没什么,」苏琳避过靳朗的眼神,轻描淡写的说:「有一次我问他有没有跟你联络,他说你们已经分手了,他没提什么金主的事。」 「那我倒是谢谢他,在你面前还给我保留顏面。」靳朗耸耸肩,表面上无所谓,但内心是有点波动的。 谢谢他还用分手形容他们的结束。 苏琳看着靳朗故作无谓的样子,心里很疑惑。 这两年,陆谦跟苏琳接触过好几次,每次医院通知陆谦过来看苏琳,陆谦都到了。虽然也没有多说什么话,但默默的坐在旁边陪伴,的确也让她心里好过很多。表面上苏琳不待见他,但是那个人始终温和,客客气气的,来的时候,还会带点水果补品。苏琳不收,他就转赠给园内其他人,说是苏琳请大家吃的,帮她作人情。 几次下来,苏琳对他的牴触慢慢变小,有时几乎都要忘了自己几年前还指着他大骂变态,叫他滚开。 可这会儿听到靳朗说他真是个玩弄人的金主。苏琳还是很吃惊的。 细思极恐。 如果不是靳朗误会,那就是陆谦这人心机深沉的太可怕了。 他该不会看到靳朗出名了,又回过头打靳朗的主意吧?嘴上说分手,心里还想着要缠上他?所以才对自己这么殷勤。 苏琳打了个寒颤,暗骂自己蠢。心里打定主意,等会儿就去跟园方註销陆谦这个联络人。 靳朗陪苏琳坐了一下就离开。 陪苏琳的这几十分鐘,简直比他画完一幅画还累。他坐在车子后座揉着眉心,焦躁的挥挥手示意张小婷可以开车了。 张小婷发动车子上路,从后视镜看了老闆一眼,明明才二十五岁的男孩子,正是意气风发阳光灿烂的年华,却像是永远开心不起来,扛着忧鬱王子的人设始终不倒,就连偶尔笑起来,都还有粉丝留言说笑的让人心疼。简直莫名其妙。 尤其是自从谈定要回国展画之后,他头上就像罩了片乌云,从忧鬱变成死气沉沉。 现在,去看了他妈妈不到一个小时,乌云好像起了变化,一向清冷的老闆居然出现一丝躁动的情绪。张小婷有点吃惊,跟了靳朗两年多,她还不曾看过靳朗这样,她觉得有点新奇。 一个小时后,车子进入市区,靳朗忽然出声把张小婷吓了一跳。「我要先去一个地方,」靳朗不在意车子偏了一下,随口报出一串地址,流利的像是报上自家门牌。 张小婷趁着停红灯,俐落的将刚刚的那一串地址输入卫星导航,方向盘来个大回旋,朝着目的地而去。 靳朗转头看着窗外,周围的景象越来越熟悉,但熟悉中有又不确定的陌生感。 这边本来有一栋楼,拆了。变成一个小公园。 那里以前是菜市场,他曾经来买过菜。也迁走了。 欸?爵士的招牌换了,现在叫什么?小兔子的什么?没看清,不过大概就是那种骗小女生又贵又装可爱的甜点店。 靳朗撇撇嘴,心里觉得很可惜,他在爵士打工的时候,认识了一些很好的人,店长、小葳姊…还有,他。 车子绕过两个路口,转过街角慢慢停下,张小婷说:「老闆,到了。」她将车子驶进路边一个停车格车。 靳朗坐在车子里,没有下车的打算。 「嗯?老闆?」张小婷不知道靳朗要她将车开到这里干嘛。其实靳朗自己也不知道他要干嘛。 只是刚刚从寧康园出来,有点昏头了。 他嘴里叫苏琳不要去打扰陆谦,可心里却还抱着一丝奇异的念头。 他想问问陆谦,你为什么要去看苏琳呢? 你跟苏琳有什么关係? 还是,是因为我?靳朗脸上长年绷住的表情,几乎都要柔软起来 其实这几年靳朗常常想起来他跟陆谦相处的点滴,越想就越觉得奇怪。最后在有木跟他发生衝突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像陆谦。也许是陆谦的挛生兄弟,不然就是陆谦的第二人格跑出来了。 他觉得陆谦发神经病了,都比他是真的在玩弄自己的可能性要大。 可即使心里觉得纳闷,觉得肯定有误会有蹊蹺,言语的伤害还是狠狠割裂靳朗的心,对他还是恨的。 就这样一颗心一半爱他一半恨他,一半觉得要给个机会解开误会一半想着管他去死绝不原谅,一半水里一半火里一半活着一半死去。靳朗将自己水浸火烤,弄得是乱七八糟。 现在,还爱着活着想要解开误会的那一半战胜绝不原谅的那一半。终于一时衝动的离的那么近。靳朗坐在车里嘴角有点抽动,说不好是要扬起来,还是要瘪下去。张小婷偷偷看镜子里阴晴不定的靳朗,他身上那丝躁动更明显了,虽然仍安静的坐在车里,可她能感受到老闆的气息不太稳,可能是呼吸有点急促,也可能是他放在腿上的手指无意识的快速轻点膝盖。总之,现在的他绝不淡定,好像,还有点紧张。终于有点像个二十五岁愣头青的样子了。 八点多,天色已经暗了,靳朗示意张小婷先去前面餐厅吃点东西,顺便帮自己带杯咖啡。 张小婷应了好就下车,留下靳朗一个人。 靳朗一个人,停在熟悉的角落,身上那股在助理面前偽装的气势,也都剥落了。他趴在车窗向外望,望向公寓三楼的阳台,暗的。 没人在家。也有可能是搬走了。 人家金主那么有钱,搞不好换了大房子。 真笨,刚刚一时昏头就衝过来,心里琢磨着见到人要说什么,却丝毫没考虑到人是不是还在这里。 他洩了一口气,往后靠回椅背,暗骂自己无聊,陆谦去看苏琳几次,又代表什么?陆谦本就是个挺良善的人,可能就是见苏琳孤单一个,又是医院打的电话不好拒绝。总不能告诉医院那是我包养对象的妈妈,跟我无关吧。 冷静下来一想,其实还算合理。心里面想要继续恨他的那股势力又捲上来,压下去才刚振作的微弱爱意。 回去了。靳朗摸摸鼻子,嘲笑自己的莫名其妙。等张小婷吃完饭回来就走。 靳朗有些乏力的歪在车里等,这时对面马路走来一个人影,逆着光,靳朗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那个修长的身体形状、挺直又带点疲惫的走路姿态,他再熟悉不过,那人就像千百遍出现在梦里的那样朝他走来。 靳朗瞇起眼睛看傻了,整个人在后座坐直起来,双手扳着副驾座的椅枕,呆呆地看着人直直走来又弯进楼道,他目光跟随着那人的身影,一颗头转了九十度,直到他惊觉那人要走进楼里了,他才慌张的想要开车门。 第一次坐这车不熟悉,手忙脚乱的找不到车门解锁,倒是慌乱中按到了开窗纽,窗户缓缓降下。靳朗又七手八脚猛拍按钮,想让窗户升上来。 就在电动窗户嗡嗡上下的挣扎声中响起了一道稚嫩的童音:「…爸爸…」 靳朗停下胡乱拍的手,愣愣的朝半开的窗户看出去。他看见一个三四岁小女孩,放开后头女人的手,朝着陆谦跑过去,红色的小裙子随着奔跑的动作一蹦一蹦的飞。 他看见陆谦往回走了几步,张开双臂蹲下,等着小女孩扑进他怀里。 她叫他爸爸。 靳朗僵在车里瞪大眼睛注视对街的陆谦将小女孩子抱起来飞高高的转了一圈,呵呵的笑声跟小女孩清脆的叫声飘进车窗。陆谦将小女孩竖直抱着,等后头那个女人走近,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一起上了楼,陆谦一直抱着女儿没有放下来。 她!叫!他!爸!爸! 靳朗脑子全空,只有这句话像跑马灯一样,一直旋转。女孩娇滴滴的声音搭配刚刚楼道口温馨幸福的一幕重击靳朗,他有点晕眩的将头靠在前面的椅背上微微发抖,大口的喘气。 爸爸?靳朗哈哈大笑起来。你居然当爸爸了。 恭喜啊!爸爸。这回是真的爸爸了。 想不到孩子都这么大了,算上怀胎十月,大概就是去法国前后脚的事。 行啊,您真行。我还在扯前任的事,您已经让女人给你怀孩子了。 这剧本实在太荒谬。 靳朗抱着椅枕笑得喘不过气来,他手指紧抓着椅背用力到指尖泛白,笑的眼泪都流下来。 原来发神经病的是自己。 已经那么难看的被赶走了,已经明明白白地说的那么清楚就是一场买卖,自己居然还能花那么多年的时间来替他找藉口,什么狗屁误会不得已。 从头到尾,只有我靳朗一个人的误会。 误会这他妈的是爱情。 够了够了,实在太好笑了。 够了够了,忽然连恨都觉得没必要了。都要笑死了,还恨什么。 都要死了,还恨什么。 张小婷上车的时候,靳朗已经笑完了,他眼角湿润脸上带笑,但周身却泛着寒气。 「走了。」他说。 张小婷看着后座古里古怪的人,没多说什么,系好安全带,就开车离开,载老闆回酒店休息。 稍晚,喝的昏昏沉沉和衣躺在酒店床上的靳朗,脑子里忽然闪过苏琳的问话:这次回来待多久?还走吗? 当时靳朗回答不知道。 现在,他知道答案了。 这次回来待两个月,画展结束就走。 他翻过身,将自己埋进柔软的被褥里,疲惫的睡了。 ============================ 陆谦家。 陆谦正哄着小凤儿睡觉。欧阳夫妇又要出去玩了,这回行程安排的匆促,而且才短短两天,临时找不到保母。加上小凤儿一向喜欢陆谦小爸,就临时托给他照顾两天。陆谦乐的很。 刚刚带她来,坐了半小时才回去,小凤儿跟陆谦玩了一阵子,终于愿意睡觉。 陆谦一边哄她,一边回味着小女孩甜甜地喊他。她还不太会叫小爸,总喊他爸爸。正牌老爸欧阳先生,每次听到都很抓狂。还好刚刚欧阳大哥不在。陆谦偷偷的高兴。 陆谦这一阵子都很高兴,因为他的小画家要回来了。 他开心的哼着歌,丝毫不知道在他怀里的小女孩,刚刚无意中製造了什么大麻烦。 也不知道他意气风发的小画家,此刻一个人醉倒在酒店。 非常的伤心。 只是认识的 天气非常炎热,齐少白在一个艺术展馆大厅乱中有序的指挥着。 他现在已经是奥图独立的设计师了,有自己的助理,是一个可爱的小女生,姓陶,大家都叫她小桃子。李进叫她亲爱的桃桃,不过,桃桃通常会翻白眼不理他。 今天艺术馆的这一个会场布置,是陆谦升格为奥图合伙人之后第一个亲手规划布置的案子。听说是一个国外的画家要来国内办画展,指定了这一个展馆。画家那边联络了奥图工作室,请他们协助规划展览空间。奥图是做室内空间规划的,主要是针对住家。展场布置这一块有其它专业的团队负责,通常徐扬会推荐其他友军协助。 但这个电话恰巧是陆谦接的,他沉吟了一下,问明了对方的需求,亲自接下了这个工程。 那一天,陆谦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了很久,第二天开始齐少白就没看见过他休息。金顶兔子一样,不是跑去各大展馆参考研究,就是窝在办公室熬夜画图,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不过奇怪的是,这样一个累得半死的人,却一直在笑。 法国那边有一些画作半个月前就已经送达,展馆布置也搞了一个月差不多好了,现在正忙着要将画掛起来。听说还有一幅比较重量级画作,会随着画家一同过来,现在齐少白要忙的就是在画家到之前,把所有的画掛好、光线调整好,将整个展场布置完成。等到画家来,他亲自再把那一幅随身携带的画作掛上,一切就完成了。 距离开展只剩三天,那个听说脾气古怪但人气很旺的画家就要到了。齐少白加快手上的动作。 陆谦也在展场巡着,他注意每个细节:电线拉的顺不顺?地毯有没有铺平?参观动线流不流畅?怎么走顺向?每一个环节都亲自走过摸过看过,确定没有一丝差错。 画家在国内的第一场画展,他希望能一切完美。 陆谦站在二楼,看着齐少白指挥着工人将画掛起来,这是一幅色彩明亮的抽象画,陆谦看不懂,但不妨碍他猜测画出这幅画的人,目前过的很快乐。 这样很好。大家都快乐。 陆谦转身进去休息室,这是为了画家准备的,让他可以在展场休息或接受採访,陆谦挑了一张舒适宽大的沙发,坐着舒服,要躺着小憩一下也可以。咖啡机热水壶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小冰箱微波炉,看他想吃什么喝什么热的冰的通通都有。 陆谦环顾四周,深怕自己疏漏了什么。还有什么能令画家更宾至如归的? 为了这个展场布置,几乎已经不再亲自动手的陆大设计师、奥图设计的合伙人、艺术总监,重新下海、亲自规画。陆谦所有图跟现场都亲力亲为,齐少白跟着陆谦,彷彿回到了之前还在当他助理的时候。 这个画家很高层级啊,不但在这个很知名的艺术馆办展览,还让我重新沦为助理…齐少白嘰哩咕嚕的抱怨。小桃子搬着两幅画经过,说:「你也别抱怨了,我这个助理都变成苦力了。」 「助理本来就是苦力。」齐少白给了她一个白眼,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打算。 小桃子对他吐了舌头,扛着画走了。 齐少白在她后面喊:「欸桃子,等一下画放好,跟我去大门那边,门口的宣传广告还要再整理…」 陆谦从二楼休息室走下来,跟齐少白打声招呼,告诉他自己要先走了。 齐少白知道这两天谦哥帮金姊照顾小凤儿,六点前得赶到幼儿园。他朝他点点头挥挥手,喊了声路上小心,就继续跟工人忙了。 陆谦朝外走,正要下阶梯的时候,展馆的茶墨色玻璃门被拉开,张小婷走了进来。 张小婷跟陆谦齐少白在这一个月当中都混熟了,陆谦站在阶梯上看见她,正要开口跟她打招呼,她后面就跟着进来一个男人。 陆谦半张着嘴没发出声音,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人。 他更瘦也更结实了。头发短了些,相较于以前细碎的额发会软软的搭在头上,现在的发型乾净俐落的用造型品稍微抓过,头发往上梳露出光洁的额头。他也不再穿着t恤牛仔裤,跟几年前最后一次见到的一样,他穿着合身西服,西装外套里头的白衬衫在衣襟滚了一道暗银纹花边,成熟又不显老气,左手提着一个扁扁的櫸木画箱,迈开长腿稳稳地踏进来。 带着一丝随兴却又气质沉静。 小狮子成熟了。他优雅从容的踩着侵略的步伐,无声无息的直接踏进陆谦柔软的心里面。 靳朗刚从外面进来,室内光线比较暗,他瞇着眼适应。不过才几秒鐘的时间,他就发觉一道灼热的视线盯着他。他疑惑的抬眼,也看见阶梯上呆站的那个人。 他愣了一下,没想到会再见面,更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陆谦倒是知道他们要见面的,打从接到工程请託开始,他就等着靳朗出现。为了这个重逢,他就像那歌词写的,他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復练习。 只是现在靳朗忽然出现了,他依然一句招呼都出不来。 陆谦看见靳朗似笑非笑的望向他,忽然一阵脸红心跳,他靦腆地朝靳朗拉开嘴角,眼睛亮晶晶盈满笑意,轻声地说:「你回来了。」日常的像是当年总等在家里的靳朗对他的问候。 日常的像是当年的齟齬、这么多年的分离都不存在。 靳朗看看陆谦,又看看张小婷,挑高了一边眉毛,像是在问:怎么回事? 张小婷连忙介绍:「老闆,这是奥图工作室的艺术总监陆谦陆总监,我们这次展场,我就是委託他们设计的,」她上前两步,对着陆谦也介绍:「陆总监,这位就是我们跟您提过的旅法画家,lang」 陆谦有点困惑,不知道张小婷为什么要跟他介绍靳朗,难道张小婷找上奥图,不是靳朗授意的吗?还在思考箇中原由,就听到靳朗说:「原来你是找奥图设计,他们是专作展场的吗?」 「他们虽然不是专门作展场设计的,可是我上次看了一个他们的作品,觉得相当好,一查之下发现是出自陆总监的设计,所以这次特别拜託他来帮忙。」张小婷说。 「原来如此,」靳朗点点头听完张小婷的解释,笑咪咪的朝前走上阶梯,边走边说:「陆总监您好,我是靳朗。」他踏上最后一阶踏阶,站上与陆谦同一个平面。靳朗倾身向前,礼貌的朝陆谦伸出右手,作出要握手的姿态:「好久不见了。」 陆谦呆呆地伸出手跟靳朗握了一下,对方轻轻的碰了他的手随即放开,连手指收紧的动作都没有。就连很少与人握手的陆谦都能察觉的出来,这是一个相当敷衍的握手礼。 张小婷在旁边好奇地问:「你们以前见过?」一双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巡视。 「嗯,认识,」靳朗说。 「啊,你们是老朋友啊,能谈多点折扣?」张小婷热络的在旁边嘰嘰喳喳,靳朗已经带着疏离的微笑从陆谦身边走开:「不太熟,很久没联络了。」而陆谦,被一句冷淡的“认识”钉在原地。 原来只是认识的。 啊,真的老了,刚刚都没看见他的眼睛里没有在笑。老花度数又重了。 「哎,谦哥你还在啊?不是要去接小孩?」齐少白从展场窜出来,看见陆谦还站在出口处,朝他喊了一声。 陆谦回过神,一看时间,急急跑下台阶推开门出去。 「少白,」张小婷看见齐少白跑出来,连忙叫住他:「我带我老闆过来看展场,」她看着陆谦跑出去,纳闷的问:「陆总监这么年轻有小孩啦?」 齐少白正要解释,馀光一瞥,看见张小婷身边站着一个人,他觉得非常眼熟,但对方身上那股气势,让他不敢贸然相认。他走上前去,眼睛看着那人,话却是朝着张小婷问的:「你老闆是?」 那个人不等张小婷介绍,带着大大的微笑朝齐少白伸手:「小齐哥,是我,」他握住齐少白的手:「靳朗。还记得我吗?」 「靳…朗?」齐少白眼睛倏然睁大:「小朗?真的是你?」他抽出自己被靳朗握住的手,两手一扑,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小朗,你终于回来了,我一直担心你。你怎么这么过份,一走这么多年都没连络。这些年你过的好不好?你现在在做什么?」齐少白兴奋的语无伦次,抱完靳朗之后还把人转来转去仔细端详。 「我还好,」靳朗被齐少白的热情感染,真心的笑开:「我现在持续在画画啊!」 「你还持续在画…」齐少白终于反应过来:「喔喔喔,lang?你就是那个旅法画家,要在这个展馆展画的大师lang?」齐少白大叫。 张小婷大笑出来:「是啊,他就是我老闆,这次要展画的朗大师啊!原来你们都认识,真是太巧了。」 「窝次奥!」齐少白兴奋的拍着靳朗的手臂:「你太厉害了吧,才短短几年的时间,已经是能开画展的大师了,你这些画真的画的很好啊,我听人叫大师,又看到这些画,还以为是年纪很大资歷很深的画家,没想到是你这傢伙,」他眼睛一转,又喔喔喔的叫起来:「难怪,难怪…」他看着靳朗笑的贼兮兮。 「难怪什么?」张小婷追问。 「难怪谦哥会接下来这个展场规划啊,」齐少白笑着说:「他肯定知道是你要回来了、这是你的展场才会接的。不然我们工作室一般是不接这种案子。徐扬知道谦哥接了艺术展馆这个案子,还把他骂了一顿,怕他搞砸了奥图的招牌,后来谦哥加了好多天班,每天查资料、亲自跑现场,还研究了好多展场规划才搞定你这里。」 「原来是这样啊,」张小婷恍然大悟:「那天我跟陆总监接洽,他一开始是拒绝的。可我太喜欢陆总监的设计了,觉得他的风格跟lang非常合拍,所以那时本来打算跟他说的夸张一些,说什么享誉国际的大师要来展画,结果我什么都还没说,只提了lang这个名字,他就答应了,」张小婷挤眉弄眼,用手肘推靳朗:「唉唷,我原本以为咱们朗大师真的这么有名,一报名号眾人皆知咧,结果是因为认识的。」她揶揄的看着靳朗。 靳朗微笑站在旁边眼神有点散漫没有搭话,被张小婷一推,彷彿才回神:「你们聊完了?」他示意手中的箱子:「那走吧,带我去看这幅画要掛在哪里。」说完随即往展馆内走去,边走边看布置得如何了。对于刚刚张小婷跟齐少白的聊天内容丝毫没有反应,像是没听到似的。 朗大师原本就是这样,除了画画的事,什么都不太关心,张小婷不觉有异,只是快步跟上去,边走边跟靳朗汇报之后展览的日程。 而齐少白看着刚刚俐落转身的靳朗,半张着嘴,好半天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 他感觉到,他是靳朗,却也不是那个小朗了。 迷路 陆谦在艺术馆耽误了这一下,路上又遇上前面出了小擦撞事故,接到小凤儿的时候,幼儿园里的小朋友已经走的七七八八。小凤儿左等右等等不到陆谦,小嘴老早就翘的高高的,一见他来,眼泪就啪搭啪搭的往下掉。 「唉唷,这是怎么啦,一看见乾爹来就撒娇啦。」园里的老师取笑她,小凤儿埋在陆谦的怀里不肯抬头,嘴里还不依的唸着:「是爸爸…」 「好啦好啦,不哭啦,」陆谦抱着小凤儿安慰,一边跟老师道别。 上了车,好不容易安抚好小哭包,带她去吃了晚饭。吃到一半,金小靡的电话就来了。夫妻俩已经到家了,问陆谦在不在家,欧阳想女儿想的不行,想快去接小凤儿回来。陆谦说他们正在吃晚餐,吃完饭就给他们送回去。 这一通忙,回到家已经快八点了。 他洗了个澡,才刚擦了头发,毛巾还搭在头上,手机就响了,是寧康园的电话。 另一头的展场。 齐少白带着靳朗转完整个展区,他们沿着陆谦规划的路线走,确认了画作顺序与灯光投射--既不能直射伤害到画作油彩,又要足够明亮让观眾看得清楚画的细节。靳朗仔细检查每一幅已经掛上的画与灯光的角度,自己调整了几次才算满意。 最后,终于来到为那幅特别的画保留的位置。 齐少白看着靳朗将画箱放在地上,小心的将画取出来,在张小婷跟齐少白的协助下,将画掛上展示墙。靳朗后退了几步,确认画是否掛正,顺道看了一眼画的掛牌。 掛牌介绍这幅画是【lost】,令靳朗多看一眼的是,以往没有加註的中文名称:【丢失】。 他皱着眉看向张小婷。 齐少白一直很好奇这幅画,现在作者就在面前,当然要开口问了:「为什么要叫lost呀?」齐少白问了大家都问过的问题:「是丢失了什么?」 张小婷调皮的朝少白眨眨眼睛:「你猜猜画上的人在睡着之前在做什么?」 齐少白凑上前去,仔细的看画上的细节,看着看着,耳朵好像红起来:「他,他之前在…」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 张小婷哈哈大笑,看齐少白的样子,知道他看懂了,就说:「在法国,这幅画第一次展出的时候,大家也一直讨论为什么要叫lost,lang一直没出来解释啊,后来画协那几个老傢伙就给画定调了,说他啊,」张小婷指指画中人:「lost了virginity」 「噗,」齐少白也笑出来,他看看画又看看靳朗,小小八卦的模样:「真的是这样啊?你画初夜?所以这人是七…」才发出半个谦字的发音,就被靳朗打断了。 「不是初夜,」靳朗的脸色非常难看:「也不是丢失。把那张牌子拿走,我要求重作。」 「嗄?」齐少白跟张小婷都惊讶地啊了一下。齐少白惨叫:「离开展只剩三天,现在重作画牌,来不及了啦!」 而张小婷则是莫名其妙:「不是丢失童贞?那你怎么不早说啊,这几年关于画的评论,你都没看?」 还好没看。靳朗这么想。不然可能早就气死了。什么狗屁初夜。 靳朗态度很强硬:「来不及就来不及,那张牌子现在立刻拆掉。」说完还打算自己动手拆牌。 「好好好,你别衝动,我去拿工具,」齐少白怕他把手弄伤了,赶快走到旁边还没收拾的工具箱,拿了螺丝起子来拆。一边拆一边无奈的问:「重作就重做吧,那你也得给我正确的中文画名啊。」 靳朗站在画前,眼睛看着前面,但是并没有把画看进去。这几年他都是这样,很要紧这幅画,画去到哪里都亲自护送。每个画展都会展出,但绝不出售。可也就这样了。他不曾再细看这幅画,画的本身跟每一次展出的所有评论他都不听不闻。他跟这幅画的关係,大概就是传说中貌合神离同床异梦。所以也直到现在才知道其他人对这幅画的想像与评论。 靳朗站在那儿,他的大拇指无意识的摩娑着食指,有点迟疑。「这幅画的中文名称是【迷路】」靳朗最终还是说了。 lost迷路。这个人让他一叶障目迷路至今。不过还好,他走出来了。 既然人都走出来了,一幅画的名,又如何会说不出? 靳朗轻轻哼了一下,像是在笑,又像是不屑。 「啊,」张小婷惊讶地又啊了一下,叫丢失已经够奇怪了,没想到居然是迷路?这画上的人分明在睡觉啊,迷什么路啊? 齐少白没张小婷这么疑惑,但错愕是真的。难道靳朗觉得自己当初的选择是迷了路?他后悔了?齐少白脸紧皱着,一方面是因为用力拧螺丝,一方面也是生气。 怎么?我们这条路怎么了?有什么好迷路的。他气愤靳朗在这条彩虹道上退缩,更心疼谦哥被昔日恋人否定。出坑回踩啊你。 齐少白气嘟嘟的将画牌拧下来,语气也没之前热络了。他跟张小婷说:「我去跟厂商联系看看,版模应该都在,要他帮我赶一赶,看能不能在开展之前将牌子掛回去。」他恢復之前公事公办的态度,把小桃子叫过来,要她陪着张小婷跟她老闆,把全馆的画牌都重新确认过,需要改名字的尽快拿来。交代完就先离开了,心情鬱闷的想立刻跟徐扬告状:臭小朗变坏了! 陆谦家。 陆谦结束与寧康园的通话。心里有一点无奈的挫败感。 他之前跟园方关係打的不错,交代了如果苏琳有什么事,都可以打电话通知他。 刚刚就是小夜班照护人员打电话来打小报告了。 对方说,苏琳要求园方将陆谦的联络人身份删除,让园方以后不要再联络陆谦了。 「为什么?」陆谦问。 「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电话那头说:「苏琳阿姨只说她跟您不熟,也根本没任何关係,所以不要您来了。」 陆谦有点伤感,这一两年去看苏琳的次数不算少,每次去也没说什么话,但多少默默陪伴了一段时间。如今听到苏琳说不熟、说他们没有任何关係,虽然是实话,但心里不是不受伤的。 陆谦看到放在腿上的毛巾边缘岔出个线头,他用手指扯了几下,又问:「最近有发生什么事吗?」 「没有啊,」陆谦听见纸张翻动的声音。值班人员看了纪录,说:「喔,前天阿姨的儿子从国外回来看她了。」 掛上电话,陆谦还有点愣。是因为靳朗知道自己自作主张去看苏琳,所以不高兴了吗?他坐在沙发上,忙了一天到现在,他才有机会细细思量。 会去看苏琳,一开始也没别的想法。两年前她忽然打电话来问靳朗的联络方式,口气装的很强硬,但还是让陆谦听出她的虚弱。他赶到医院协助她安排住院事宜,恍惚中好像回到当初苏琳闹着要跳大桥那一次。那次,靳朗还在。 就为了这个荒谬的错觉,陆谦除了给出丁桥的联络方式,还留了话,让苏琳有事随时可以联络他。 面对苏琳,陆谦还是不舒服的。但终究心软,见不得她孤伶伶一个。再往深点讲,让靳朗离乡背井远赴法国,留下老母亲一个人,他不是完全没责任的。 后来又被通知一次。得知苏琳与靳朗连络上了,他让苏琳住进寧康园,而苏琳不知为何居然又留了他的电话给园方。 从此,园方有事就通知他,他也必定会过去看看。到后来他接到寧康园电话,心里还会偷偷的开心,觉得自己在帮爱人照顾家人、觉得自己跟靳朗还有一点点联系。 就这样过了两年。一个月前他接到张小婷的电话,说要委託奥图作展场工程,而且还直接点名要自己设计,陆谦以为是靳朗授意的,这一个月来简直像打了鸡血般的亢奋,几乎不眠不休的想给靳朗一个最好的展场。 陆谦以为靳朗愿意找上他,除了专业考量,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 不敢奢望馀情未了,但是对方的气能消一点总是好的呀。这样自己再将人追回来的机会也能多一点。 可刚刚俩人真碰面了,他才知道一切都是他自己想多了。人家靳朗根本不知道展场设计是谁弄的。 还来不及伤怀一下,寧康园一通电话,让那么微弱的联系也要断了。 唉,看起来起手式有点难啊。 陆谦又揉揉脸,看着刚刚被扯出一节线头的旧毛巾,边缘都拉皱了,再扯下去缝边都要散了。他拿起小剪刀将线头剪了,走到后阳台将毛巾丢进洗衣机。当初小朗买了两袋十条装毛巾回来,品质不太好,容易脱线又起毛球,小心的使用也用剩下这么两条了。 他走回客厅,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笑一笑。没关係,其实也只是回到原点而已,挑战难度级别高,又不是不晓得。小狮子原本就倔,现在小辛巴都长成了狮子王,要将他逮回来,还不得要被咬两口? 要是被咬两口就可以让他回来,那真也值。 这样说来,靳朗不知道张小婷找上奥图可真是好事。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可能会发飆、要求撤换包商。现在做都做好了,画展开幕在即,靳朗也没办法。 陆谦一想到这里,心中觉得欣喜。这两个月的展览,只要展场有任何需要,都是他们可以碰面的机会。他从来没有一次,这么希望甲方要求完美,最好能再囉嗦一点。 他喜孜孜地从小茶几的抽屉里,拿出剪贴本开始今天的功课。 三年的身心预备,不就为了这一战吗?不会未战先逃的。 他有权利知道 齐少白气噗噗的离开艺术馆,在开车回家的路上,那股气已经转成丧气。他垂着肩膀握着方向盘,有气无力地叹气。 这可怎么办呀? 刚刚在展场跟张小婷的对话让他顿悟。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谦哥会接下这个案子。展览场根本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啊,每天为了这个展场忙进忙出,连假日都不得休息,累得要命却又神采奕奕。看他不经意流露的幸福感,一静下来就不自觉的微笑,整个人隐约的躁动难耐,像狗儿终于要等到小主人回家,激动摇尾巴到快起飞那样的兴奋感,他跟徐扬都以为他偷偷谈恋爱。 这几年,他们都猜陆谦在等靳朗。他没有找过别人、也不愿尝试去认识新朋友。遇到鸡婆的客户想帮他介绍女朋友,他还说自己是“有家室的”。有家室个鬼咧。徐扬每次听他这么说都要翻白眼。 陆谦这锅温水这回终于像要沸起来,偷偷咕嘟咕都的冒着小小的泡。整个人透着一股春风和煦春心荡漾。前几天齐少白跟徐扬讲电话的时候,提到陆谦现在的样子,徐扬还说了说很粗鲁的话:总算屁股知道痒了。 他就是看不惯陆谦为靳朗守着。分都分了,自己一个守什么。 齐少白生气的骂他:「你管谦哥屁股做什么?我现在就屁股痒,你还不快点滚回来。」徐扬出差了快三个礼拜,天天都在电话里面撩他,听的到吃不到,弄的齐少白很暴躁。那天最后是徐扬在电话里隔空撩到让齐少白撸出来。 结果,不是陆谦终于想通了、偷偷要谈恋爱了,而是他早就知道靳朗要回来了。 齐少白又叹了一口气,对比这一个多月谦哥的热烈,靳朗那边就冷淡的非常可怕了。刚刚一盆冷水浇下来,还只是泼在齐少白身上,他就受不了。他真不敢想要是泼到谦哥身上,谦哥该有多难受。 齐少白闷闷的进了家门,发现家里灯亮着,餐桌上已经摆好一桌饭菜,原本以为明天才能回到家的徐扬笑嘻嘻的站在客厅,齐少白先是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大叫一声,顾不得背包还揹着,后脚跟一踩把鞋子踢掉就衝进去跳到徐扬身上,一双腿夹着徐扬的腰不肯下来。 才三个多礼拜没见面,强烈的思念就让齐少白红了眼角。 徐扬双手托着小齐的屁股揉了两下,想让忙了一整天的人先下来吃顿饭,之后再来好好叙叙旧,可齐少白不肯。他抱着徐扬脖子不肯下来,唧唧哼哼的讨要亲吻。吻的徐扬没办法,只好抱着人连同背包一起端进房间,从下面把人餵饱再说。 这一餵就是两三个小时,外面饭菜都凉透了。齐少白趴在徐扬的胸膛,懒懒的不想起身。徐扬拍他的屁股让他起来去洗澡,他自己再去把饭菜热一热。 齐少白洗完澡穿着浴袍慢吞吞地走出房间,徐扬盛饭,齐少白在徐扬对面的位置坐下,接过饭碗吃了两口,又放下碗筷,没什么兴致的样子。 「怎么啦?」徐扬看齐少白反常的不开心,担心的问了一句:「刚没让你爽?」年届不惑的徐扬最近很敏感,深怕自己满足不了年华正盛的恋人。 咚!!齐少白立刻歪倒在桌上,嗯嗯哎哎的抱怨自己腰痠腿软,举不起手来吃饭。 徐扬看齐少白哼的很走心,满意的拍他两下要他坐好,这才正经的问他怎么了。 「今天那个旅法画家来看展场了,」齐少白坐起来,语气闷闷的。 「怎么?他不满意你们的设计?早就叫陆谦不要接,就是讲不听。」徐扬夹了一筷子京酱肉丝到齐少白碗里,示意他边吃边说。 齐少白重新拿起碗筷,吃了一口饭才说:「你知道那个画家是谁吗?是靳朗欸。」 「啊?靳朗?」徐扬也吃一惊:「陆谦知道吗?」他皱着眉一想:「他一定事先知道了。」 齐少白点点头说谦哥就是知道那个lang是靳朗,才同意接案的。他把今天在展馆发生的事都跟徐扬说,徐扬越听也越觉得不妙。 「徐扬,我觉得谦哥好可怜啊,」齐少白用筷子拨着碗里的饭,满脸难过的样子:「我们才分开三个礼拜,我就快要受不了了,谦哥等小朗等了这么久,结果小朗居然这么冷淡。」他是真的有点生气靳朗。 徐扬也气靳朗。不过他生气的点跟齐少白不一样。作为知道他们分手内情的人,他生气靳朗那么笨,施暴者跟前任都分不清,那么大的帽子扣在陆谦身上,光想就噁心。他还生气陆谦。靳朗当时年纪小,第一次谈恋爱不懂事。虽然陆谦也第一次恋爱,但他比人家靳朗足足长了八岁,难道也不懂事?这样故意任靳朗误会把人赶走,说什么为他好。之后又花了几年莫名其妙地等,等什么等,就已经不是你的人了,还浪费什么时间等?还跑去看人家妈妈?真的是,脑子有坑。 「哎,你说我们要不要找谦哥跟小朗一起吃个饭啊?」齐少白提议:「我们先一起热闹一下,等气氛好了,再留他们两个单独谈谈?」 「他们有什么好谈的?分都分了,这年头还有谁离了谁不行的?」徐扬才不想管,他根本不想这两人復合。这么笨的两个人,在一起不适合。 「我离了你就不行!」齐少白把筷子拍在桌上喊起来:「我离了你就会死。」小齐把自己跟徐扬代入陆谦跟靳朗,他们现在的情况让小齐想起他跟徐扬短暂分手的那时候,觉得心都要痛死了。他瞪着徐扬,气他这么轻易觉得分手不会痛。气他觉得谁离了谁都没关係。 徐扬被齐少白瞪了好一会,终于投降:「好好好,死死死。我离了你也去死。」徐扬被小齐幽怨的眼神逗乐了。他起身绕过餐桌走到齐少白身边将人搂过来,齐少白的头靠在徐扬的肚子上,听徐扬说:「不过你说反了。我们不是分开了要去死,是死了才能让我们分开。」徐扬认真的说:「在我死之前,我是不会放开你的。」 莫名其妙提到死亡,齐少白有点觉得不太好,不吉利嘛!他抱着徐扬有点感伤也有点不好意思,只好用手指戳戳徐的肚皮,说:「哥,你肚子好软。」 「……」徐扬放开齐少白,訕訕的走回自己位子对齐少白说:「吃饭。」然后自己收拾了碗筷,不吃了。 徐扬那天答应齐少白会线找陆谦谈一谈。第二天进奥图,看见陆谦在他办公室,就进去拉着他问了。他问陆谦现在到底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陆谦坐在自己办公室里,被徐扬闯进来没头没脑的问的一脸茫然。 「你跟靳朗啊。你别以为我们看不出来,怎么?这么多年了还忘不了?要找他復合?」徐扬问。 被人说破,陆谦只是低头嗯了一声。 「当年你们…」徐扬没亲眼看见分手现场,但光听金小靡转述,就觉得十分惨烈。「能行吗?你怎么想的?」徐扬问。 虽然知道就是个误会,但如果站在靳朗的立场,陆谦当时将他定位成陪床少爷,就足够靳朗气疯了。再加上要解释那个前任,陆谦还不得全部告诉他。这种事,怎么开口? 所以他想问问陆谦打算怎么办,表面上几句话能解开的误会,却是伤痕累累的难堪。 陆谦抬起头看徐扬,眼睛很亮,不知怎么的还带着点小小的害羞,他手指抠着手上的铅笔,说:「也没怎么想,就是想把人追回来,」他垂下眼睛笑了一下:「我打听过了,他也一个人。一直都一个人。」 「那你,打算都告诉他?」徐扬问。 「你是说,那件事吗?」陆谦笑容收了点,但还是平静的。「是该说的。如果他愿意再跟我走到一起,他必须要知道过去我是怎么样的。」他顿了一下又说:「如果他不愿意原谅我,那他也有权利知道,他是为什么被伤害了。」 陆谦说:「他有权利知道。」他有权利知道他没有被欺骗玩弄。 靳朗有权利知道他曾被深深爱过。如果他想知道的话。 徐扬吐出一口气,问:「需要帮忙吗?」 陆谦又笑了,他说:「不用。我等这天已经等好久了,我准备好了。」 他为了可能再有跟靳朗相遇的这一天,已经准备好久。陆谦主动积极的持续造访童洁的心里諮询,从每个礼拜一次的疗程,到现在只要两个月去聊一次。照童洁的说法,陆谦的心理状态已经健康的不得了。他现在想到那次暴力事件时已经不会难受的快要死掉。当然还是不舒服、会生气。但是他已经能接受事情就是发生了,他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错,自己什么错都没有。 没有不乾净、没有脏、没有下贱的要男人干。 就算有,那也只是想要靳朗而已,而且一点也不下贱。 他渐渐能接受正常的碰触而不感到噁心。一般人寒暄的握手、称兄道弟的勾肩搭背、甚至齐少白捉弄的摸摸他,他都能有正常人的反应,有时齐少白太闹,他还能反击摸回去,几次都惹的徐扬生气,警告他俩不准再私下进行肢体碰触减敏感法。 陆谦还开始健身。他以前很讨厌运动的,后来知道规律运动能刺激脑内多巴胺分泌,带来正能量的幸福感,他就开始慢跑,有时还上健身房练一下肌肉线条。他想,如果有一天……,至少不要是一副松垮垮软趴趴的躯体,多倒胃口。 最大的转变,他开始正视自己的情慾。像一个正常男人一样,陆谦接受自己有慾望。当慾望来的时候,他会温柔的碰触它。陆谦善待自己的身体,释放自己的慾望。他不再感觉疼痛,也没有羞耻。有一回,他甚至全程在镜子前看自己的反应,他想知道自己情动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靳朗在那样的时刻看到的是怎么样的陆谦? 当他平復下来的时候,看着镜子里全身发红的自己,他低下头害羞的笑了,把自己用被子包起来,心满意足的像窝在谁的怀抱。他知道靳朗看见一个非常迷人的陆谦。 难怪他能画出那么美的一幅画。 而现在,他有自信,他比当时更好。 陆谦真的做了好多准备,称的上养兵千日。现在,一时到了,他会抓紧机会。 徐扬看着陆谦勇敢坚定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他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其实感情的事,他又怎么能帮的上忙呢?他点点头拍了一下陆谦的肩膀,笑着跟他说了加油,转身就要走出去办公室。在他要推门出去的时候,听见陆谦又说话了。 「如果,」陆谦声音低低的,说的很轻。徐扬转过来看他。「如果……,那你们就陪我去喝酒吧!」陆谦依然笑着看徐扬。 说是做好准备,当然连被拒绝的准备都想好了。酒伴得先约好,免得到时候这两个傢伙不知道浪去哪里。 徐扬也笑了。他摇了一下头说:「不会的,小朗爱你。说清楚之后,我们四个一起去喝。」 徐扬在说这话的时候非常有把握。直到,他遇上靳朗。 喝喝看我煮的咖啡 星期六,开展当天,艷阳高照。 画的掛牌在开展前一小时才到,还好那天经过检查之后,靳朗只对【lost】的中文画名有意见,只有一个牌要重作,厂商勉强让它优先製作,才终于赶出来。 齐少白一大早赶去拿掛牌,又赶回来艺术馆将牌掛上去,看着那两个字,很不是滋味。 陆谦倒是不知道那天他离开艺术馆之后发生的事,他一早起床看见外面天气很好,心情也跟着明朗。昨天气象报告说今天可能阴天有雨,他还幼稚的想要不要去艺术馆掛几隻晴天娃娃,但实在是太蠢了才作罢。还好今天还是出了大太阳。 今天lang的画展开幕。于公,他们奥图可能都要有人过去待命,方便处理突发事件。于私,靳朗在国内第一次的画展,陆谦是不可能缺席的,他动作很快地起身盥洗、打理好自己,连早餐都顾不得吃就要出门了。临出门前又再一次跑进房里拉开衣柜抽屉,拿出那个小礼盒。终于,今天这个场合,他可以戴上这个可爱的生日礼物了。他满意的照了镜子,确认今天也很帅,才抿着笑抓着钥匙提着包衝出家门。 陆谦到艺术馆的时候,工作人员都在准备了,齐少白跟小桃子在作最后一次巡查,他们看到陆总监到了,举起手还跟他打了招呼。 陆谦朝他们点点头,逕自上了二楼休息室。 他拿出从家里带来的咖啡豆开始磨豆。这款豆子是產自巴拿马的【艺妓】,是之前靳朗最喜欢的一款,烘焙后带点淡淡玫瑰花香和巧克力口感,酸度跟甜气温顺的交缠在舌头上,在接吻的时候,香气浓的像是要醉了。 咖啡豆不便宜,靳朗之前都不太捨得每天煮,只有在假日他们两个可以在家廝混缠绵的时候,才会煮出来享受一下。 陆谦在靳朗走后,自己学会了煮咖啡,家里随时备了一小袋新鲜的【艺妓】,太想念时就给自己煮一杯。 今天,终于可以煮给靳朗喝了。练了这么久,陆谦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挺有自信的。 他刚煮好两杯,靳朗带着张小婷就进来了。门一开,满室的咖啡香,记忆中美好的香气让靳朗在门口愣了一下。 张小婷从靳朗后头鑽出来看到陆谦,惊讶的跟他打招呼:「陆总监,你在这里啊?咖啡你煮的?好香。」 他们两个人走进来,将门关上。 陆谦笑着跟他们道早安:「喝喝看我煮的咖啡。我有咖啡师执照喔。」 张小婷率先端起一杯咖啡,夸张的深吸一口气:「哇,好香,」喝了一口:「……也好苦,」张小婷吐吐舌头,抱歉的看着陆谦:「咖啡是真的香,可是我不习惯喝黑咖啡,我可以加糖加牛奶吗?」 这样好的咖啡加糖加奶是真真浪费了,靳朗原本想出声阻止,陆谦却已经笑着拿出白瓷糖罐跟一小壶牛奶给张小婷,让她给自己加了两大匙糖跟半杯牛奶。 张小婷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靳朗一直看着她,看她糟蹋完陆谦的咖啡,满足的喝了一大口。他无奈地摇头,有点好笑又觉得很暴殄天物。 「老闆,你喝喝看,你可能会喜欢。」张小婷招呼靳朗喝咖啡,陆谦微笑的把咖啡推到靳朗面前,刻意的露出手上精緻可爱的袖扣。 本来靳朗是想喝的,可看陆谦眼睛亮亮有点期待的看着他,又不高兴了。他干嘛要喝他煮的咖啡?他干嘛要称他的意?他轻哼了一声,转开眼睛,无意中瞥到陆谦的手。嗯?他的袖口,他怎么会有那对袖扣?靳朗瞇眼又看了一下,他确定这就是他当初设计的那一对。而且陆谦的戴法也跟他当初所想的那样,一手的正面是狮,另一手是鹿。 不管他当初是怎么拿到这对袖扣的,他现在凭什么戴它。 靳朗嫌恶的看了陆谦一眼:「不了,早上在酒店喝过咖啡了。」靳朗冷淡的拒绝。「陆总监您自己喝。」 「……」他刚刚瞪我了?陆谦对于总算引起lang大师的关注,心里不知道该不该高兴。 「酒店的即溶咖啡哪比的上陆总监的咖啡?」张小婷叫出来:「虽然我不懂咖啡,可是你看他这么专业,连豆子都是现磨的,这肯定比酒店的好。」 「你喝吧,」靳朗看着张小婷:「我再出去看看。」说完他又转身出去。 「看什么看,」张小婷嘟嘟囔囔:「不是看过才进来要休息的。」他们俩在展厅逛了两圈才回休息室,结果靳朗连坐都没坐下,就又走了。 「大概是在国内第一次展画吧,有点紧张?」陆谦替靳朗找了个理由。 「他才不会紧张咧,」张小婷说:「他在法国见过多少大场面了,他从来也没紧张过,这次这个个展,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好吧,靳朗在躲自己,他刚刚其实是替自己找理由。 张小婷一仰头把杯子里剩下的咖啡喝完,拿过去休息室的小水槽洗,嘴里还唸着:「陆总监你别理他,我们老闆就是这样冷冷的。喔对,你们是旧识,他以前就这副死样子啊?」她转头看向陆谦,眼睛闪着八卦。 「啊?」陆谦刚刚走神,被张小婷一喊才回神。 「我说他以前……」张小婷的电话响起,她擦乾手接起电话,说了两句,看来是有工作进来,她向陆谦做出“要走了,谢谢你的咖啡”的口型,挥挥手跟陆谦再见,抓起包包就跑着离开休息室。 休息室又剩陆谦一人,他端起靳朗没喝的那杯咖啡喝了一口,想起靳朗说的:您自己喝吧。陆谦无奈的笑了笑,这几年自己一个人喝的咖啡还少吗? 大概是没吃早餐,才喝了两小口黑咖啡,有点胃灼热的糟感。他把咖啡倒入水槽,看着褐色液体打着漩涡流进去入水孔,还微微冒着热气。 「他以前,」陆谦打开水龙头冲洗杯子,在哗啦啦的水声中自言自语:「是很温暖可爱的一个人啊。」他回答了张小婷刚刚的问题。 接下来几天,陆谦还是一早就过去煮咖啡。他知道张小婷不喝黑咖啡之后,帮她选了款香草烘焙,加入牛奶跟糖,就是一杯香甜的带着香草风味的咖啡牛奶。张小婷每天期待的去休息室找陆谦。 反观靳朗,他还是不喝陆谦的咖啡,一开始还会找藉口拒绝,之后就直接说不喝,坐在休息室沙发上,看都不看他一眼。 陆谦也不以为意,自己安静地收拾。 这天,他在离开休息室的时候,跟靳朗说:「明天我给你做立体拉花,你不要再喝酒店的即溶咖啡了。」说完就开门出去,不给靳朗拒绝的机会。 靳朗闭着眼睛窝在沙发里,像是没听见陆谦说话,但是眼睛在眼皮下咕嚕嚕转了两圈,张小婷注意到了。 张小婷这几天看下来,多少看出这两人古怪。靳朗在法国艺术圈,是很多人追求的,男的女的都有。可能是因为那幅【lost】的关係,男的追求者要更多一些。可靳朗从来没搭理过谁。 现在虽然他也没搭理陆总监,但张小婷知道这次跟过去不一样。如果他存心拒绝,老早就避的远远的,连艺术馆可能都不会再踏进去一步,毕竟本来就没规定,展画时作者必须在场。之前在法国就发生过艺廊老闆在开幕展当天,仅仅只是在跟靳朗握手时挠了一下他的手心,接下来整整一个月的画展lang都没露面的纪录。可这回靳朗一天天的往艺术馆跑,明知陆总监会在休息室煮咖啡还天天往休息室鑽。这就很令人玩味啊。 张小婷饶富兴味的看着靳朗,靳朗也不理她。 他知道张小婷在想什么,他自己也很不解自己的这种行为。明明每天看到陆谦都一肚子火,可还是不由自主的往休息室走,大概是这张沙发太舒服了吧。靳朗往下滑了点,让自己更舒适的瘫进沙发里。 陆谦下了楼,今天不急着走,他来这么多天,还没好好的看过每一幅画。原本还希望自己能有个什么小特权,作者本人亲自导览什么的,看来是自己想太多。 今天週二,刚好有时间,展场人也不太多,他打算慢慢地欣赏。 陆谦慢慢的看画,其实很多幅画他在网路上都看过了,现在直接看到油画本身,近距离的看见油彩层层堆叠的细腻,远看近看都有不同感受。不提靳朗,他是真心喜爱lang的作品。 他慢慢逛慢慢看,终于逛到最后一幅。 这幅画他太熟了,熟到他闭起眼睛都能知道画上的每一个细节,熟到他甚至知晓画中人的内心世界。 陆谦走近【lost】,又再一次站在画前,又一次被画感动。真美,他真美,自己真美。他忍不住嘴角的笑,这幅被画家随身携带的重要画作,冲淡了这几天被小狮子拒绝的小小挫败感。他看着画给自己打气:他拒绝不了你。 陆谦,靳朗拒绝不了你。加油。 他在心里这么说。 对不起,我没忍住。 中午,寧康园。苏琳目瞪口呆的看着隔壁吴太太一家。 吴太太早年丧夫,她一个人拉拔儿子长大,送儿子出国念书,之后儿子在美国工作、定居、还结了婚。 吴太太为了不让儿子操心,行李收一收,自己办了寧康园入住手续,就这样跟苏琳成了邻居。两个女人部分经歷类似,话也投机,时常在一起聊天看电视。 几天前吴太太非常高兴的说,儿子跟媳妇要从美国回来帮她过六十大寿,还邀请园里的大家一起来。 吴太太的儿子也早就跟寧康园交代好了,生日的布置一样不少,左邻右舍都乐呵呵的等着帮吴太太过生日。 然后,就是今天这个场面。 所有人都有点尷尬,吴太太跟她儿子媳妇还有工作人员都在招待前来的客人,有的人不进来,有的人迟迟疑疑的进来了,却窝在角落窃窃私语,还有的人只坐了一会儿,却又受不了的低声骂了两句就离开,全场只有吴家一家三口神色自若。 苏琳跟吴太太交情匪浅,屋子就在隔壁,日后还得相处,她不想搞坏邻居关係,所以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进去跟吴太太道贺。 「萍姊,生日快乐啊,」吴太太闺名叫黄萍萍,苏琳比黄萍萍小七岁,平时都叫她萍姊。 「苏琳,你来了啊,来来来,快请坐。」吴太太热络的拉着苏琳在自己身边坐下,跟她介绍自己的儿子媳妇:「小吴、小程见过靳妈妈,」她拍拍站在身边的一个男子,跟苏琳介绍这是他儿子小吴,小吴跟苏琳微微笑的打了个招呼,站在小吴身边的男子也对着苏琳微笑。「来,小程,」吴太太跟苏琳介绍了那位男子:「这位是小程,工程的程,他就是我家小吴的另一半。」苏琳呆若木鸡的看着眼前两个男人微笑的跟她问好。 苏琳一直羡慕吴太太命好,她儿子当初就是跟大学的交往对象一起出国念书的,两个人一路扶持的双双读完博士,之后工作稳定了就结婚。苏琳常常听她夸自己媳妇对她有多好、多优秀,听的苏琳忌妒死了。 原来,那是个男媳妇。 苏琳一顿饭食不下嚥。 陆谦又拿出剪报本出来看。这本剪贴本已经持续贴了三四年,第一张剪报还是靳朗得到璞光奖那年,第一次到法国参展的报导。从那时候开始,陆谦就开始关注艺术类的消息,可惜国内有关靳朗的报导实在不多,贴了三四年,还没贴满一本。 他从头到尾把报导又都看了一遍,眼光停留在最后一则消息,上面写着旅法画家lang近期将返国展开一场为期两个月的画展,机会难得,请有兴趣的民眾把握机会。 只有短短的两个月啊,我也可得把握机会。 陆谦放下本子,想了想,发觉这几天根本找不到机会跟靳朗单独说话,不只是因为张小婷,主要还是因为靳朗的闪躲。 不说话就不说话吧,总会有办法的。陆谦坐在客厅发呆,手指无意识的摸着剪贴本里的剪报,良久之后他进了房间,从小书柜上抽出一本蒙尘的人间失格。 陆谦翻完人间失格,唏嘘感叹一下太宰治的生而为人我很抱歉之后,又开始剪报。 他手边有小半张看来歷史悠久的报纸,边缘不太整齐,像是当初粗鲁的被人用手撕下来。陆谦心跳有点快,但拿着剪刀的手很稳,剪刀喀擦喀擦利落熟练的将泛黄报纸裁剪整齐,小心的沾上胶水贴进去本子里,陆谦想想又从贴身的皮夹抽出一张纸,也夹了进去。 做完这些,陆谦有点疲累的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差点睡过去。五分鐘后他忽然全身抖了一下的惊醒,他忘了一件事:拉花。 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拉过了,这几天靳朗都不搭理他,早上一时脑抽,主动说要给靳朗作拉花,还是立体拉花。所以现在在家里紧急抱佛脚。 还好还好,功夫还没忘。看桌上几杯咖啡漂浮了猫咪、小狗、海豹,可爱的小动物让陆谦也心情很好。靳朗之前好像还说过他会很多种不同的,陆谦一弹指,有了,他明天要拉个特别的。重新加热牛奶,陆谦微微笑的像一隻淘气的狐狸,又狡猾又傻里傻气。 第二天,陆谦到的有点晚,他才刚煮好咖啡,张小婷就跑进来了:「好了吗?我要看拉花。」 靳朗跟在后面慢吞吞地走进来,同样看也不看的就坐在沙发上休息。 陆谦跟张小婷说现在正要开始,注意看囉! 他将两个杯子靠在一起,然后将已经打好奶泡的奶泡杯拿在手上,手腕轻轻转动,将奶泡滑顺的滑入咖啡对杯里。张小婷盯着陆谦灵活的手,不一会儿两杯拉花完成了。张小婷发出惊呼:「哇呜,好可爱好可爱,这是小狐狸吧?lang你快过来看。」 靳朗听到陆谦作了个小狐狸拉花,心下一动,张小婷又急急的叫唤他,他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起身,走到桌前看小狐狸奶泡。陆谦开心的对靳朗说:「这个我练好久,终于有机会作给你喝。」 “小狐狸蓬蓬的大尾巴可以跨到另一个杯子上,刚好是情侣对杯可以用”靳朗彷彿听到自己兴高采烈的声音,在第一天到陆谦家的时候。 此刻他盯着这两杯咖啡,想起后来好像没有拉过小狐狸给陆谦,他后来都给陆谦拉一隻斑比或是一隻小狮王。 张小婷正伸手要去拿杯子,靳朗喝了一声:「你干什么?」张小婷吓一跳缩回手,莫名其妙地看着靳朗:「你要小狐狸那杯啊?那,那我拿尾巴这杯。」她又伸手要去拿,靳朗烦躁的捏了一下眉心,沉声说:「你先出去,我有事跟陆总监说。」陆谦转过身将奶泡杯放入水槽,他压住嘴角,心里扬起一个得逞的笑。 张小婷很快出去了,陆谦一直背对着靳朗,在小水槽刷刷洗洗刚刚煮咖啡做奶泡的用具。靳朗很安静的站在桌前,盯着陆谦的背影。 陆谦终于将用具都洗完,他用乾布擦手,偷偷深吸了两口气,调整好脸上的笑容,转过身面对桌子另一边的靳朗,问:「你想要跟我说什么?」 靳朗皱着眉:「是我要问你,你想要做什么?」他指着桌上的咖啡,很烦燥的说:「你天天的跑到我这里煮咖啡,今天还拉这个,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你不知道吗?」陆谦笑容更大了,他的态度一如既往的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坚定如石炽热如火:「我想重新把你追回来。」 这一把火在面前点燃,轰的一响,把靳朗震的满面通红。 陆谦的脸也是红的,虽然他看起来很从容地说出要追求人的话,但是他的手指紧捏着裤缝,手掌心紧张的微微出汗。一时之间没人再出声。 「哼,」一声嗤笑,打破了这个安静的氛围。是靳朗发出来的。 「什么叫“追回来”?」靳朗口气很差:「别说的好像我们以前有什么似的。」 「小朗,过去的事我很抱歉,我那时没处理好,让你伤心了。我可以解释的,」陆谦看见靳朗略带着鄙弃的神色,忍不住倾上前,双手撑在桌上,急急的想要解释:「那个王明不是我的前任,他是……」 靳朗忽然也倾身向前,打断陆谦的话:「他是不是你的前任,跟我有什么关係呢?我只知道,我不是你的前任。」他瞪着陆谦的眼睛,带点嘲笑的意味:「你说要我回来?回来做什么?回去那段被包养的关係?」靳朗摇摇头,两个人靠的非常近,靳朗说话的气息都喷到陆谦鼻尖了:「难道你觉得我现在还需要被人包养?」他嘴角在笑,但眼睛瞇着在冒火。 陆谦被靳朗狠狠盯着,他说出口的话也那么衝,但不知怎么的,陆谦魔怔了。两个人靠的那么近,气息交缠,陆谦几乎没有多想,仰头靠上前去,贴上了靳朗抿紧的薄唇。 靳朗没有动,可能是吓住了,只有眼睛反射性的眨了一下。陆谦的唇轻轻贴在靳朗的唇上,乾燥又柔软,他忍不住微微张开嘴唇,轻轻含住靳朗的下唇,吮了一口。 靳朗这时才有反应,像是被电到般猛的挺直上身,还往后退了两步。他惊愕的瞪大眼,问:「你干嘛?」靳朗用手背压住嘴,想压住微微发颤的嘴唇,见陆谦在看他,他一改姿势,用手背在唇上抹过,像是狠狠蹭去这个亲吻一般。 「对不起,我没忍住。」陆谦见靳朗擦去这个吻,眼睛暗了一下,不过仍维持笑着,能偷到一个吻,还是值得高兴的。 「你怎么会变成这样?这么,慾求不满?」靳朗是真的很不高兴了,他没见过这么主动的陆谦,以前陆谦对于亲密的举动总是害羞被动甚至有些抗拒的,现在居然主动吻他。靳朗拒绝去想,这几年他到底对多少人没忍住。 「欲求不满?」换陆谦瞪大眼看着靳朗。靳朗以为他会恼羞成怒,可是陆谦却笑了。他低下头轻声的说:「可不是欲求不满吗?你都离开了这么久……」耳朵竟然微微发红。 靳朗先是倒抽一口气不敢相信陆谦会说出这种话,接着他大翻白眼,重重的吐出气:「呵,看来女人还是满足不了你啊。」他平息了刚刚被吻上的惊慌,小女孩的那声爸爸在脑中响起来,靳朗快速的披上冷硬的鎧甲。他又向后退了几步说:「请你不要再来了,我不想再跟你牵扯上任何一点点关係。」 陆谦刚没听懂靳朗提到女人的事,正要开口问,又听到靳朗要他不要再来,他有点失落的说:「我也正要跟你说,我明天开始不能来了,奥图那边有一个案子要谈,我要出差一阵子,什么时候回来不一定,」陆谦抬眼墙上的掛鐘,他知道半小时之后,靳朗有一个杂志访谈,等一下张小婷就会过来要他准备了。 「小朗,等我回来之后,给我一点时间,我们一起吃个饭,徐扬小齐他们也很想跟你聚一聚。」陆谦绕过桌子走到沙发旁,从随身包里拿出一个牛皮信封袋:「这个给你,如果有空的话,希望你能看完。」他拿着大信封袋走向靳朗。明明只有三五步的距离,陆谦脚下却一个趔趄,让他重心不稳的往靳朗身前扑去。靳朗也吓一跳,反射性地朝陆谦伸出手。 靳朗仅抓住了一隻手臂,陆谦另一隻乱挥着想要维持平衡的手刚好按在靳朗的肚皮上,手掌隔着衬衫平贴着结实的肌肉,慌乱的陆谦为了起身又撑了一下,靳朗忍不住闷哼一声。 「对不起,」手掌下紧绷的肌肉触感,让陆谦又红了脸,他站直后赶紧收回手:「没弄痛你吧?」靳朗抿着唇没说话。 陆谦看见靳朗脸色越来越黑,好像快要发火了,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把信封袋放在桌上,就快走离开。 靳朗在他走后,伸手揉揉自己的腹部,刚被突袭那一下,有点痛。他刻意忽略肚皮上还残留陆谦手掌的温度,那里灼热的像要烧起来。 靳朗生气的想,陆谦这几年到底都学了些什么,还会勾引人了。 他烦躁的转身拿起桌上的两杯咖啡,通通都倒进水槽里,还愤怒的拍开水龙头,愚蠢的让水柱猛力的溅得自己一身湿。 马的,更生气了。 如果还是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了 晚上靳朗回到酒店,磨磨蹭蹭洗好澡准备睡觉,临睡前才一副好像忽然想起有什么事没处理,装模作样翻翻袋子,拿出一个牛皮纸袋。 明明就一个人在酒店房间,也不知道在演给谁看,撑了一整天的不在意,终于撑不住了。 他生气自己的情绪依然被那个人牵动,粗鲁的拿起纸袋,一股脑地将里头的东西都倒到床上。纸袋里只有一样东西,是一个本子。 靳朗拿起本子翻了翻,发现是自己在国内的报导,时序最早追溯到璞光奖那个时候。也就是说陆谦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剪剪贴贴这些。 不知道陆谦弄这个要干嘛。给他看这个是想让他知道这几年他还惦记着他吗?哼,渣男。先是跟前任牵扯不清,再来又有了女人跟小孩。明明一家三口看起来幸福的很,居然还不收心,一直跑来撩。真当他是过去那个不懂事的小鸭子,很好骗是吧?耍起人来一套一套的,手段越来越高明了啊。 靳朗想着陆谦最近的所作所为,看着那么温和无害,甚至有点情真意切的诚挚,要不是知道他都有孩子了,自己难保不再陷入第二次。 还好,他什么都知道了。 靳朗冷静下来。当初买家很大方,卖家也得到很好的报酬,就是最后闹的有点难看。现在想来,陆金主人很不错。陪他的那段时间也没吃什么苦头,甚至还挺甜蜜的,性生活质量也高,跟他后来这几年只能靠自己双手万能相比,当时算的上吃香喝辣。 论真讲起来,还真是他年轻不懂事,缠着人不放。 果然,人家让他出去见见世面是对的,见识多了眼界就宽了,自然也就看得懂什么是逢场作戏了。 靳朗放松下来,事情想通彻了,也就没什么过不去的了。每每觉得不舒服的时候,想想自己的好运,也就没那么可悲。只卖了一次,还只用陪一个人,爽也爽到了,债也还清了,还有多馀的钱能出国学画。更不用说丁桥这些绘画界的贵人,都是因陆先生而结识的。 幸运。幸运。 这么说起来,还是得好好谢谢人家。 喔,剪贴簿还剪贴的挺用心的,这也得谢谢他。 他随手把本子甩在床头,没再看下去。这种商业吹捧报导,有什么好看的?搞不好还是张小婷找人写稿发给报社的呢。傻逼。 靳朗把被子拉起来蒙着头睡了,不准自己再去想,今天可恶狐狸的亲吻。 接下来半个月,陆谦都没出现,展场要是有事,都是齐少白带着小桃子来的。靳朗乐的轻松。只是齐少白对他好像没有刚见面的热情了,这也没什么,小齐哥本来就是陆谦的朋友,会跟陆谦走的近也不意外。只是,你们不知道他那么坏吗?为什么还要因为他给我脸色看?靳朗有一点点气闷。 这天下午,外面下好大的雨,来看画的人少很多,靳朗刚接受完一个平面杂志的专访,有点累了,打算在展场绕一下就要回去酒店休息。迎面而来三个人有说有笑的,靳朗来不及避开,就被其中一人叫住。 「哎,靳朗,」徐扬怕他没看见似的,还朝他挥手,靳朗只得停下脚步。 「徐总监,好久不见。」靳朗礼貌的跟他们打招呼。 「真是好久不见啊,」徐扬笑着说:「我前几天太忙了,一直到现在才有机会过来看你的画,」他扬扬手中的票:「我们三个是有买票的,特别翘班来给你捧场,感动吧。」 靳朗客气的笑着说:「谢谢谢谢,你们就直接进来,还买什么票,太见外了。」靳朗迈开脚步往外走,正打算说不打扰你们看画的时候,齐少白说话了:「机会难得,刚好今天人也不太多,我们是否有荣幸请大师亲自导览啊?」 靳朗顿了一下,脚步一转脸上微微一笑:「这是应该的,来,我带你们过去。」他有礼的领着他们看画,一幅幅介绍,像个消极的导览员,介绍的很清楚,但是对客人一点也不热情。 过程中他也不看不理陆谦,完全漠视陆谦眼中的热切。陆谦有点手足无措。 剪贴本给出去之后,他就一直在等着靳朗的反应,但是十多天了,一点反应也没有,他只好自己再找上门,刚好徐扬想过来看画,三个人就一起过来了。 陆谦知道骄傲的狮子是不会那么容易气消的,只是他没想到靳朗在收了剪贴簿之后,会变得更冷淡,完全将他当成透明人。这接下来该怎么办?陆谦有点伤脑筋。 他还没想出下一步,一行人已经走到【lost】面前,徐扬说:「原来这就是鼎鼎大名的lost啊,迷路?这么特别的画名。」靳朗跟齐少白都没说话,陆谦原本站在后头,一听见徐扬的话,不由自主的上前推开徐扬,站到画前面,仔细的看画牌。 迷路?怎么会是迷路?不是丢失吗? 丢失,是曾经拥有,现在失去了。失去了,还有可能失而復得。 但是迷路是什么? 难道,这幅画并不是什么相爱的证据,只是提醒画家过往错误的存在。 陆谦站在画前,以往在他要失了信心的时候,这幅画都能给他带来勇气。可现在,怎么觉得他全身的气力都一点一滴地被抽走。 他转头看着靳朗,迷茫的重复这两个字:「迷路?」他的眼神里有一丝难过跟恍然大悟。靳朗站在旁边,不看画也不看陆谦。一时之间气氛有点凝滞,连路过的张小婷都停下来,悄声的问怎么了。齐少白朝她轻轻地摇头。 徐扬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气氛突然沉重,想圆一下场面,正要开口邀大家晚上去吃饭,陆谦又说话了。 陆谦整个人都转向靳朗,刚刚有点仓惶的神情已经退去,他很平和的问:「本子你看过了吗?」 「看过了。」靳朗回答,一隻手插在裤袋里态度随意。 「全部看完了?」陆谦问:「那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 「噢,谢谢你的辛苦剪贴,不过现在公关公司都资讯化处理了,你以后不要再剪这个了。你拿给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很佔地方。」靳朗说。 「剪什么?」张小婷一头雾水的问。齐少白向她使眼色:不要说话,我们走远一点。齐少白拉着徐扬,示意张小婷偷偷摸摸的往旁边走,忽然一阵电话铃响,扰乱了寧静的空间。 “爸爸接电话”“爸爸接电话”……轻快悦耳的童音从陆谦的口袋传来,陆谦还是维持跟靳朗对望,他拿出手机单手滑开:「喂,小凤儿?把电话给妈妈,」「我现在在忙,有事晚点说。」陆谦简短两句话就把电话掛了。 靳朗一直看着他讲电话,等陆谦掛了电话,靳朗突然说:「我有未婚妻了。」 「什么?」边上的三个人都惊讶叫出来。靳朗抓过张小婷,勾着她的肩膀说:「跟你们介绍一下,小婷就是我的未婚妻。」 「……」其他人都说不出话来。 张小婷在靳朗的胁迫之下,面容有点扭曲的跟大家问好:「嗨……嗨,大家好,我是未婚妻……」 真是奇怪的时刻,陆谦简直要被靳朗气到笑出来。不知道他又忽然在发什么神经。「你好,未婚妻。我想跟靳朗单独谈一谈,方便吗?」陆谦说。 「方便,方便,」张小婷转向靳朗:「老,」在靳朗严厉的眼光注视下,她硬是将老闆改了口:「公,老公,我带徐总监跟少白去参观我们五星级休息室,你们慢慢谈。」说完就挣脱靳朗的魔爪,带着另外两人快闪离开。徐扬本来还不想走,他看靳朗对陆谦那副死样子,很想过去捶两拳。齐少白不让他闹,硬是拖走。 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这一个画区在最内侧,现在也没其他参观者,的确能好好谈话。 陆谦被【迷路】衝击的情绪已经暂时被未婚妻压下来了,现在他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小朗,我要为之前的事跟你道歉。」陆谦说。 刚刚问靳朗看过剪贴本没有,其实是多此一举。他知道靳朗没有看,至少没有看完。如果他看过了,绝对不会是这个反应,就算不再爱他,也不会仇视他。陆谦有点无奈,但既然他选择不想知道自己要让他知道的事,那就不勉强了,只是靳朗必须得到他应该得到的歉意。 「之前什么事?包养的事吗?这是事实,有什么好道歉的。」靳朗又恢復那种冷淡的样子。 「不,你知道包养不是事实,我们相爱才是事实。」陆谦此时心情很平静,他真的做好了一切准备,现在只是落到了靳朗不愿意再续前缘的那个选项,他也会按照那个选项好好的走。 「当时王世强跑出来威胁,说要让你身败名裂,我实在太担心了。为了把你送去法国,才会说了那样的谎。伤了你,我真的非常抱歉。可是我必须要让你知道,我没有不爱你。」他温柔的看着靳朗:「小朗,你在法国的这些年,真的很棒。我很为你骄傲。你长大了,可以飞的更高更远,我祝福你。」 相爱?你还敢说。「喔,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靳朗听到陆谦一番温情的话,不但没有柔软下来,心里还觉得更生气,直觉陆谦把他当傻子耍。 「嗯,我收下你的谢谢。」陆谦笑着说:「你说过我是你的贵人,现在看你这么优秀,我可以说当之无愧了。」 靳朗看陆谦堂而皇之的把他的讽刺笑着收下了,心里的火更旺。他觉得真讨厌他,他总是一副看透他的样子。靳朗撇过头看画,陆谦也跟着转过去看着画。 「这幅画真的很美,我一直想谢谢你,把我画的这么好。」陆谦又说。 「他现在跟你没关係,你别多心。」靳朗面无表情的说。 「嗯,我看到你把红痣加上去了。」陆谦语气很温和,就像在和老朋友聊聊天,完全不受靳朗的冷淡影响。他忽然一笑:「不过现在你也不介意了吧?」 靳朗转过头来看陆谦,他知道陆谦在问什么。当初陆谦提议在画上加上那颗小红痣,是因为自己介意陆谦的身体被看见。现在,陆谦的身体……已经不属于他,还能怎么介意。靳朗皱着眉看陆谦,像是觉得他问出一个很可笑的问题:「呵,」他又偏过头,避开陆谦的目光:「老早就不在意了。」 他没有看见陆谦因为这个回答窒息了几秒鐘,等他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陆谦已经调整好气息,又是那温和微笑的样子。 真想揍他。笑个屁笑。靳朗捏着拳头想。 只见陆谦点点头,还是笑着说:「那很好,真的挺好的,」他低下头又说:「那个本子,我剪好久的,可以还给我吗?我想留个纪念。」 「丢掉了。」靳朗毫不留情地说。 「噢……」陆谦觉得谈话应该要结束了。可他心里又隐隐不死心,脑子拼命转,还有什么能表态的? 「那个,」在靳朗想跨步离开的时候,陆谦又叫住他:「我,我把爵士咖啡馆顶下来了,现在店里,想,想主打苹果茶。我试做了好几次,味道都不对。你那个苹果茶,还记得怎么做吗?」陆谦嗑嗑绊绊说完,眼神充满希冀的看着靳朗。这是最后一次尝试,如果还是不行…… 靳朗看了陆谦好一会儿,最后淡淡的说:「不记得了。」说完没再给陆谦任何机会,转身就走。他听见陆谦在他身后说:「那,我自己再试试看。我店里也卖咖啡,欢迎你有空过来……」声音无力的散在空气中,靳朗已经走出这一区展场。 如果还是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了。 ====================================== 月光瞎逼逼: 明天,明天狮子就会知道他误会谦哥了..... 哎,一直想出来说些甚么,但是没那个脸啊.... 谁知道三年后靳朗回来,还是误会不断..... (真好意思说「谁知道」.....哭...) 真的快完结了,出来跟我打个招呼嘛... 你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吗? 陆谦在展馆里站了一会儿也离开了。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只剩下树梢还在滴水,走在人行道上,仍时不时被落下来的雨滴弄溼头发,衣服上也都是一小圆圈一小圆圈的水痕,像被晕开的眼泪。陆谦也不避,就这样直直往前走,也不知道一直走下去,终点会在哪里。 他走着走着,经过一家店,它的橱窗摆了很多漂亮的人体照片,陆谦被吸引的停下脚步。店门口站了几个年轻人说说笑笑在抽菸,一边盯着陆谦看。 陆谦发觉有人在看他,他也转头过去对那几个年轻人笑笑,他指指橱窗,又指指店门,其中一个人对他点个头,带他进去了。 陆谦进去后,跟对方交涉了几句,对方确认了陆谦的要求,点点头同意。然后陆谦背对那人解开了衣扣、脱下衣服,上了床。他闭上眼睛疲惫的想:没关係吧,他都说了不介意。陆谦微微皱眉,承受那微不足道的、被刺穿的疼痛。 徐扬跟齐少白还有张小婷一直躲在休息室,齐少白从柜子里找出零食分给大家吃。 「你什么时候变成你老闆的未婚妻?」齐少白嘴里塞着薯片,终于忍不住问了。 「刚刚。十分鐘之前。」张小婷狰狞的拆了一根士力架,塞进嘴里,恶狠狠的嚼:「一定要叫他给我来个十克拉大鑽戒,以赔偿我名誉的损失。」 「靳朗怎么变成这样?」徐扬坐在沙发上脸色有点难看:「他对陆谦真的,很有敌意啊!都三年了,还在生气?」 「他们到底怎么了?」张小婷好奇的要命,lang大师会把她拉出来当挡箭牌,表示他跟陆总监有什么过往,而且一定是情感纠纷。可徐扬跟齐少白都摇摇头,不肯透露。 他们三个人待了半个多小时,出去的时候才发现楼下两个人都走了。 「马的,走了也不说。」徐扬生气的骂:「让我们在上面饿肚子。走,我们去吃大餐,报你家老闆的帐!」张小婷原本觉得徐扬莫名其妙,应该是乙方要请甲方爸爸吃饭吧,还想拒绝这么奇怪的要求,一走到停车场发现车被lang大师开走了,一时之间觉得徐总监的提议十分有道理,于是跟着乙方老闆吃饭去了。 而靳朗将车子开走之后,也没个目的地,就只是开着车乱跑,等靳朗回过神,他发现自己竟然跑到寧康园。他坐在车子里发了会儿呆,想想还是下车看看苏琳,毕竟再一个月就又要离开,虽是母子缘分浅薄,但都到门口了,进去看一眼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主要也是不想一个人待在酒店。 靳朗到苏琳屋子的时候,隔壁吴太太也在。这半个月苏琳经过吴家那对夫夫的暴击,整个人都蔫蔫的。她躲了吴太太好一阵子,今天吴太太亲自过门来问她怎么回事,她反倒不好意思。 两个女人谈了很多,哭哭笑笑的过了一下午,靳朗进去的时候,吴太太正好要走,她别有深意的看着他:「你就是苏琳的儿子啊,一表人才,不错不错……」边说边走了,笑得让靳朗莫名其妙。 苏琳看到难得一见的儿子忽然来访,心里很高兴,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眼睛红红的一直看着他。 两人安静地对坐了一会儿,靳朗开口问:「你怎么了?」他从一进门就看见苏琳那个刚哭过的眼睛,本来不想问的,但又觉得这样枯坐着也不是办法,就问一句,当作聊聊天。 「什么?没,没怎么。」苏琳想了一想,下午吴太太的话又上心头,她看着这两次来看他的靳朗,实在觉得这个孩子心事重重。以前只觉得他是因为不想看见自己,可今天?她觉得靳朗不只因为这个。苏琳看着靳朗,觉得该是母子间谈谈的时候了:「朗朗啊妈问你,你在法国这几年,有没有交往女朋友啊?」 「没有,上回不是说过了吗?」靳朗有点不耐烦。 「为什么不交女朋友?都没有遇到喜欢的吗?」苏琳问。 心情已经不好了,还遇到苏琳囉囉嗦嗦,他更烦。一张口就呛:「我就是个同性恋,交什么女朋友。」哪像那个谁,不要脸的都生孩子了。 靳朗一脸黑。苏琳也一阵沉默。过了一会儿,苏琳轻声的问:「那,有男朋友吗?」 「……」靳朗奇怪的看了苏琳一眼,没好气的说:「没有。」 「为什么?」苏琳又问为什么。 哪里来那么多为什么,靳朗烦躁的又要呛。苏琳紧接着问:「是因为陆先生吗?」 「才不是。」靳朗飞快的回答。之后抿紧嘴很气恼的样子。 「……」就是为了陆先生,苏琳叹了口气。她看向窗外,想着吴太太的儿子媳妇,他们两个人的出现让园里的一些住户不安,甚至有些保守的老人表示相当愤怒。可是吴太太说:那干我什么事呢?为了怕他们生气,难道我就不活了吗?这还不让人办生日跟儿子团聚呀!苏琳后来问她:你不怕他们这条路走的太辛苦?吴太太说:就是这条路辛苦,才要更支持啊。大家都不理解,难道我这个当妈的也要跟着外人欺侮他们?不理解他们?你看看我两个儿子多孝顺?他们两个多快乐?哪里有什么好辛苦的…… 吴太太的儿子看起来真的很快乐,那个小程也是。 曾经,那样的笑容,他也在自己的傻儿子跟陆谦的脸上看过。 现在,儿子不太笑了,这么多年来一直自己一个人。而那个陆谦,这几年一直默默的对自己伸出援手。 当年,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苏琳将目光调回靳朗身上,他坐在那里无精打采的捏着一颗桃子。 「朗朗,你上次为什么说陆先生是你的金主?」苏琳下定决心要弄清楚。不管这两个人有没有可能要走下去,她都不想靳朗误会、轻贱自己。 「因为那是事实。我卖,他买。白纸黑字写的。」靳朗百无聊赖的说。 「可是他跟我说那钱是你跟他借的。」苏琳说。她告诉靳朗,当初她曾经单独找陆谦谈话:「陆先生自始自终都坚持你们两个人是恋爱关係,他告诉我他对你是真心的。」靳朗静静的听着。 「那个时候王世强来找我要封口费,说不然要爆料你被包养的消息,我太害怕了,跑去要求陆先生离开你。他不肯,他说你也不会同意的。那个时候我还给他看你跟别的女孩的照片……」靳朗很错愕,他打断她:「什么别的女孩?」 「就是在陆先生家附近那个咖啡厅,你出国前跟一个女孩子约在那里被我看见了,我拍了照拿给陆先生看。我跟他说你是喜欢女人的,你只是拿了他的钱,配合他作戏,假装跟他谈恋爱。」苏琳很小心的语气,怕靳朗忽然暴怒。 「所以他就相信了?」靳朗皱着眉。他忽然想起来,在陆谦接受他之前,一直要他去过正常日子。所以是因为这样,他才要我离开?要我去过所谓的正常日子?呵,我正不正常不知道,他倒是先过起正常日子娶妻生子了。都是藉口! 苏琳摇摇头:「没有。他看起来并没有被照片影响,还跟我说你不是这种人,他坚持你对他是真心的。」她顿了一下:「他也是。」 「……」靳朗有点莫名其妙。那他在发什么疯? 「朗朗,」苏琳看靳朗不说话,她又试探的问:「你知道你刚到法国时的费用,是陆先生支付的吗?」 「什么?」还没从照片事件想通的靳朗,又被苏琳这句话惊到了:「不是啊,我的那些费用是我师父先帮我代垫的,我后来开始有收入之后,也都还给师父了。谁跟你说是陆谦出钱的?」靳朗眼里充满疑惑。 苏琳告诉靳朗,当时她担心他在法国过的不好,又开始想卖房子紓解他的经济压力,丁桥极力阻止,最后不小心说出陆谦一直在赞助靳朗。 苏琳一开始不同意,就怕陆谦是对靳朗别有用心,可丁桥再三保证,陆谦是透过他来支付靳朗所需的费用,绝对不会对靳朗有任何额外的要求, 「我那时是真的很担心啊,怕陆先生又在打你的主意,」苏琳语气一转:「可丁桥先生再三保证,他说陆先生只是看好你的天赋,想要帮忙你。他还说艺术界有很多这样的,赞助者是经由第三方匯款,绝对不打扰画家本人,要我别担心。最后他还说,陆先生赞助你的唯一要求就是,这件事必须完全对你保密。」 「……」靳朗简直说不出话来:「真的吗?怎么可能?」他低声地喃喃自语,嘴里说着不可能,但心里却很篤定,这就是陆谦会做的事。他说过的,他要供他学画。 他抬起头看着苏琳,一脸疑惑充满戒备:「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靳朗怀疑苏琳才是别有用心,她过去的纪录实在太糟了:「你在帮他说话?你不是一直很讨厌他的吗?」 看到儿子防着自己的样子,苏琳疲惫的往后靠上皮製沙发椅背,有点伤心说:「我是你妈呀,」她想到小吴跟小程那么幸福,对比靳朗现在这样,真捨不得。凭什么她的靳朗不能像他们一样快乐?而且陆谦看起来比吴太太那个男儿媳还好。苏琳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的时候,眼睛又开始湿湿的:「我讨厌他是因为担心你。」 「我怕你被他骗了,怕你搞同性恋。」苏琳声音有点颤抖:「我处心积虑要你离开他,就是希望你能过得好。」 「可是你们分开这么多年了,你过的好吗?」苏琳捂着眼睛,眼泪从指缝中流下来:「这几年陆先生一直有在照顾我,他是个好人。我能感觉得出来,他很喜欢你,是真心待你好的。我去年问他为什么要赞助你去法国学画,他说你值得最好的。他还怕我担心主动告诉我,说你开始赚钱以后,已经把钱都还清了,你什么都没欠他,他保证不会以此要胁你什么。」她顿了一下:「其实,这雪中送炭的情谊,哪是钱还给人家就算还完的呢?他肯定真的非常喜欢你…」苏琳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的说:「如果你也还喜欢他,那就去试试。朗朗,我,我不反对你们了。我只希望你过的好,希望你开开心心的。」 靳朗安静地看着苏琳,不知道苏琳是受了什么刺激,态度居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上次来看她,她还嚷着陆谦做了亏心事,是欠她的。怎么现在就已经改口,说他是好人,说她不反对了。 不反对了有什么用。 他现在知道陆谦当年是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爱过自己又有什么用。 一切都太迟了。 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去破坏陆谦的家庭。 「呵,」靳朗自嘲的呵了一声,苦涩的开口:「你知道他有一个女儿吗?」 「嗯?女儿?」苏琳想了一下:「你说小凤儿?现在大概三岁多了吧?他给我看过她的照片,挺可爱一个小女孩子。」 靳朗点点头:「所以我们不该去打扰人家。」垂头丧气满心无奈:「不可以去打扰他的家庭了。」 苏琳愣了一下,想了想倒抽一口气:「哎呀!你以为小凤儿是他亲生女儿?你误会了呀,」苏琳着急的说:「小凤儿是他乾女儿,是他那个姊姊生的,有没有,那个开酒吧的,你之前工作的那个酒吧啊,我想想她姓什么……」 「姓金?金小靡?那是金姊的女儿?」靳朗叫起来,他激动的几乎要扑过去。 「是啊是啊,是那个金老闆的女儿啊。小女孩一出生就给陆先生当乾女儿,听他说感情好得很,小女孩很黏他的。」苏琳急着澄清。 靳朗往后一靠,呼的洩了气,气鼓鼓的河豚终于瘪下来,眼睛鼻子开始泛酸,心里又高兴又难过。他骂自己笨,居然没认出金姊的背影,又气那个小凤儿,居然乱叫爸爸。 古有明训,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同时具备双重身份的小凤儿,就是个臭逼巴的魂淡小孩。 靳朗又想着从他回国以来,那个傢伙一直小心翼翼的试探讨好,心就疼的厉害。今天被自己彻底拒绝了,他一定很难受。活该!就该让他嚐嚐几年前自己被赶走的那种辛酸的滋味。 他一面想着陆谦活该,一面无法自控的起身,双脚好像有了自由意志,此刻急着赶着要去哪里。 苏琳看靳朗忽然站起来往外走,知道儿子想通了,她开口叫住他:「朗朗,」靳朗停下脚步,回头看苏琳。「希望以后有机会,你跟陆先生能一起来看我。」苏琳说。 靳朗看着眼前这个衰老的妇人,心里很复杂,他想了想,终究还是朝她点点头:「今天谢谢你。」 靳朗快步衝上车,在车上一颗心蹦蹦的跳,小鹿乱撞似的。可不就是那头小鹿在心里跑来跑去吗?靳朗想着陆谦,激动兴奋的在车子里挥拳,忍不住想在车里大叫。他还是一个人,而且还又傻又认真的在追求自己。靳朗低声的笑出来。他太高兴了,简直压不住嘴角,手也一直发抖,根本无法开车。 不行,得缓一缓。 他翻开自己的包,抽出陆谦给他的那本剪贴簿。翻开页面的那一刻,甜蜜溢满心头。 靳朗好心情的拍开车内顶灯,捧着剪贴本就着昏黄的光线,重新再次翻阅。这是这几年来陆谦的心血,每一则整齐剪贴的报导,都是陆谦的思念追随。他是真的一步一步看着自己成长、羽翼渐丰。 原来他不是一个人。这些年的陆谦都没有真的离开。他甚至还看见刚去法国修习那年,艺术中心年底那场展览的英文简介,那次他来了?靳朗傻傻的笑。 陆谦一直都在。 一页一页的往后翻,他看见最近的一则报导了,lang大师要回国展画的宣传。这应该是最后一张剪报,他回来后没多久,陆谦就把剪报本给自己了,就算有新的报导,也来不及贴上去。 靳朗翻下一页,没想到还有一张剪报,顏色泛黄的字都要看不清了。他举高剪贴本凑着车顶灯光,瞇眼看见一个斗大标题: 【淳朴小镇惊见男童遭虐姦!!】 嗯?贴错了吧? ================================== emmmmm....这章啊,之前被质疑过,所以我想先解释一下关于苏琳。 苏琳这个人啊,你们看到这里,应该知道她就是一个没什么大脑又自私的女人, 本性坏不坏的另说,身为母亲,至少在她知道老公出事的真相后, 她是一直想要【弥补解救】小朗的。只是方法一直很蠢很伤人。 有人质疑过,为什么最后是让苏琳揭密? 也不喜欢陆谦后来去陪伴苏琳的描写,觉得他太卑微。 其实小凤儿的误会非常容易解开。小齐、徐扬,甚至欧阳夫妇带着小凤来看画……这些都是曾有的选项。但是为什么月光最后选择让苏琳来说? 因为在这些人选当中,只有苏琳做这件事情是有意义的。 只有苏琳做这件事,她跟靳朗的关係能改变。(为什么他们的关係需要改变,下面会说) 至于为什么陆谦要去陪伴苏琳,其实文中都有写了: 一点点把人家儿子掰弯又送走的罪恶感、鹿鹿本性的良善无法对病弱的人视而不见……这些都是陆谦去看苏琳的原因。 但其实最根本的想法,鹿鹿只是想离靳朗近一些。 他想为爱人承担点什么,想要彼此不是真的完全断乾净,想要藕断丝连。 陆谦不是要讨好苏琳什么的,他真的只是,想离爱人离的近一些…… 在我的画面里,这两年当中,陆谦从一开始看到苏琳会不舒服,到看了两年已经比较熟悉,这过程之中一定有一些小互动。随便聊个两句,聊聊工作、看个可爱小孩照片之类的。 这些是有可能发生的呀! 而苏琳,她内心其实并不是真的怨恨陆谦,而是因为靳朗,怕他对靳朗有企图,所以一直防着他。表面讨厌鹿鹿,内心还是高兴有人陪伴的。所以这两年来,这两个关係很奇怪的人,才会一直持续有互动。 然后为什么月光想要改善苏琳跟靳朗关係。 因为现实生活中,很多人没有这种被家人谅解运气。 上次看到一个节目,(不是戏剧,是类似纪录片)儿子是同志,妈妈始终不接受他。 后来儿子生病死了,妈妈到最后依然还是恨他的,说出了【死了也好】这样的话。 我一直大哭,觉得实在太悲伤了。 现实中,很多人至死都跟家人没办法和解。 不管死的哪一方,都是至亲啊,也都是遗憾啊, 可能有人也会觉得,这样的亲有什么好至亲的,死了算了。 但夜深人静的时候,真的能平和的面对这种遗憾的缺口?﹖ 我不愿意靳朗有这种遗憾,所以,也不是要洗白苏琳啦,只是希望我的主角能快乐。 我只是希望靳朗能快乐,希望小狮子跟鹿鹿的爱情多一个人祝福,仅此而已。 现实生活当中的缺憾,在故事里我想给一个稍微圆满的结局。 不仅仅是王子与王子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而已,我还希望他们得到好多人的祝福。 如果觉得这些部分看起来很奇怪,那就是月光描述的情境不够完整啦。 (下次改进....xdddd) 抱歉,废话很多。xddd 我累了,我想回家。 靳朗看着这张贴错的泛黄老旧剪报,满心疑惑的往下看。 【淳朴小镇惊见男童遭虐姦!!】 旺良镇近日发生一起骇人听闻之不伦惨案。一名年约十三岁男童陆某于放学返家时,惨遭一名醉汉袭击,被施以暴力虐打并强姦得逞。 根据警方调查,该陆姓男童为镇上旺良育幼院之院童,他在返家途中发现另一名育幼院生金姓女学生于良田二路路口之玉米田遭醉汉攻击。陆姓男童见义勇为协助金女脱逃。该金姓院生乘隙脱逃之后,发现陆姓男童未返回育幼院,随即报告育幼院助教员,待助教员一行人赶往案发现场,该男童已衣衫不整倒卧田里昏迷不醒。 男童紧急送医,经医院诊视后发现该童头部遭受钝物重击,恐有脑震盪之虞;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血跡斑斑,身体皮肤几乎无一完好之处;背部亦多处割裂伤,血肉模糊,皮肉削去几可见骨。其中最令人发指的是,院方证实陆童下体红肿并伴随有中重度撕裂伤,确有被强姦得逞事实。目前已採集检体供检调单位比对犯嫌。 警方依据金姓女学生提供之线索,于两天后逮捕一名嫌疑人:王明。据悉王明为镇上居民,长期失业无所事事,经常酒后闹事,亦有窃盗抢劫等多项前科…… 模糊文字的下方带了一张照片,是黑白的。一个男孩侧躺在急诊推床上,衣服被撩起来,露出血肉模糊的背部。 快二十年前的报纸,那时的报导直接,文字不修饰,也没有什么保护隐私权的概念,对于受害者通常没有使用化名的习惯,把名字隐去已经算是保护当事人了。针对犯嫌,则更是直接写出全名,让他接受全民公审。 也就因为这样,靳朗看着陆童、金姓女学生、王明、育幼院……把所有事情都串起来了。 靳朗盯着照片,那男孩没有枕头,侧躺压着小小的肩膀,头部以一个不舒适的角度卡着肩膀垂在床上,薄薄一片身体幼小无助、毫无生气。 车内空气凝滞,时光彷彿静止,平地起雷在靳朗身体里炸开。尖锐的疼痛像疯狗浪一样,将先前上车时的高兴甜蜜凶狠的拍碎,然后捲着滚着措手不及的退到远方,心底所有的知觉都被吸走,空空的像一片荒芜的沙地。 接着疼痛像电流从胸口蔓延开来四处乱窜,疼的靳朗浑身发麻。以心脏为原点,从上麻到头皮顶,往下痛到脚趾尖,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无一倖免。靳朗一口气提不上来,脸色越来越黑。 巨大的悲伤挟带着海啸的威力疯狂的席捲而来。他手指轻轻抚摸报纸上的孩子,想问一句你痛不痛,却怎么样也发不出声音。手里捧着的剪贴本已经捧不住的从手上滑落,掉到驾驶座的脚毯上发出轻轻一记闷响。 他被这一轻响惊扰后开始浑身颤抖,糊了的脑子里第一个蹦出的是半个月前刚做完小狐狸情侣奶泡的陆谦,手撑在桌上急急的解释:那个王明不是我的前任…… 王八蛋!他当然不是。真想亲手杀了他。 自己在有木的包厢里,到底都说了什么? 他说陆谦对那个人旧情难忘,他跟着浑蛋王世强说什么他是第一个男人。他还在胡扯什么初恋。浑蛋。 那时陆谦冷冷的掷给他一句话,几年来始终捅在他心窝。他说:我的初恋,是最美好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我只想给他最好的。 靳朗曾经是恨他的。恨他的背弃。 可刚刚苏琳告诉他:陆谦说靳朗值得最好的。 现在知道了,自己才是陆谦的最美好,才是那个得到最好的最幸运的傢伙。 陆谦说到做到。他让他去飞,让他去看。靳朗飞的又高又远,靳朗看到外面的世界色彩繽纷五顏六色。陆谦真的把最好的一切都捧给他。 陆谦曾经说:等你几年之后回来,我还是在这里等你啊。 可自己回来了,却逼着陆谦只能对他说:我很抱歉。 只能站在一步之遥的距离对他说:我很为你骄傲。我祝福你。 浑蛋。靳朗扯着自己的头发伤心欲绝。我到底都做了什么。在那么艰难的时刻,前面那几年,不在的一直是我。 靳朗大口呼吸像离水的鱼,额头冒着冷汗抖个不停。他挪动身体,想找一个坐着不痛的姿势,可惜没用,浑身都痛死了。一隻脚踢到座位下的剪贴本,他弯下身子伸长手去捞,那是陆谦的心血,怎么可以被踩在脚下。 他捏住书皮拉起来,有一张纸飘出来。糟了,剪贴本撕破了。他急忙抓住那纸,一看,又一次暴击。 几年前莫名其妙消失的一页纸,此时捏在靳朗手上。纸上有折叠的痕跡,可能还因为时常被折来折去而出现破损,背面被仔细贴上胶带。看折线的大小,这该是被放在皮夹里随身携带的吧? 【十月三十:我喜欢他。我喜欢他。真的好喜欢他。陆谦。我喜欢你。】 视线是模糊的,但熟悉的字跡不会错认。短短的一行字,被不断翻折到需要用胶带修补,靳朗几乎可以想见,陆谦是怎么一次又一次的打开字条,又怎么小心的叠回去。 这几年,他就是靠着这一句【喜欢你】撑过来。等到他回来。 而自己,居然吝嗇到连一个拥抱都没能给他。 靳朗受不住了,他现在就要立刻见到他。 袖子胡乱擦过脸,他吸吸鼻子发动引擎,放下手剎车,踩动油门方向盘一转,车子高速衝上路。幸好夜深了,回市区的路上没什么人车。刚刚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他只花了四十分鐘抵达陆谦公寓楼下。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 三楼的阳台没开灯,整间屋子看起来黑漆漆的,他不确定陆谦是不是睡了,他也管不了。他将车子歪七扭八的勉强停进停车格,衝下车就开始狂按电铃,长长的电铃声在夜深人静的巷子里响起,格外扰人清梦。二楼跟四楼的住户开始亮灯,还有人开窗户往楼下探头,骂骂咧咧的看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大半夜的一直按电铃,吵死人了。 可是三楼没有动静。 靳朗颓然的放下手,陆谦肯定不在家,否则他绝对不会放任人这么按电铃打扰邻居。 可这么晚了不回家,他上哪儿去了。 靳朗拿出手机,才想起他根本没有陆谦的联络方式。以前的号码早就停用了,现在拿的手机还是临时办的号。 该怎么办?张小婷可能会有陆总监的电话,可半夜一点打给下午忽然变成未婚妻的张小婷小姐,旧仇新恨加起来,她可能会砍死他。 正当靳朗梗着脖子要把电话拨出去赴死的时候,他脑子一闪,刚刚飞车经过前面的路口,爵士,不是,那个小兔子的招牌灯还亮着,陆谦是不是在那里? 一想到这个可能,靳朗也不顾自己穿着西裤皮鞋,开始拔腿狂奔,一连奔过两个街口。 他终于跑到陆谦的咖啡馆,原来店名叫【小兔子的苹果茶】,难怪谦哥要把苹果茶当主打。他跑过落地窗,看见店内已经熄灯,只有吧檯还亮着,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灯下,垂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 碰!!靳朗大力推开玻璃门,门的铁框撞到墙上,差点撞碎整片玻璃,吧台前的那个人被惊扰的神色仓皇。 陆谦站在吧檯前切苹果,被这个猛力撞击的巨大声响吓的要跳起来,手上的刀差点终结了自己的手指。他慌乱间以为有人要入室抢劫,举着刀反射性的指向门口,结果只看见一个跑的满脸通红非常狼狈的靳朗站在门口扶着门框喘的快背过去。陆谦左手抚上胸口把差点跳出来的心脏按回去,悄悄吐出一口长气,右手将指向门口的刀尖收回。他把水果刀放回桌面上,静静看着喘个不停的人,眼神满是疑惑担忧。 「半颗苹果……」靳朗半弯着腰,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按在腹侧,边喘边艰难的开口:「半颗苹果,切成薄片,加入三百毫升,的热水,还要加一点肉桂粉。小火煮沸三五分鐘之后,再放入一点红茶叶,最后加两颗,方糖。」在满室苹果香中,靳朗直起身踏进来一步,还带着微喘:「苹果茶,我,我想起来了。」 「……」陆谦惊讶的看着靳朗,慢慢的笑起来:「原来是肉桂粉,我没想到。我一直以为是糖跟苹果的比例不对,」他苦笑的指了指水槽:「你看我浪费了那么多苹果。」 靳朗关上门,朝吧台走来,拿起桌上的一颗苹果:「我来吧,店里有准备肉桂粉吗?」陆谦让出位置,从香料柜找出肉桂粉,看靳朗重新煮水,俐落的切苹果。 靳朗动作很快,陆谦拿起手机,问:「我可以录影吗?我怕之后我又忘了。」 靳朗朝手机看了一眼,轻轻点了头,又低声的说:「忘了也没关係,以后我过来给你煮。」陆谦拿着手机的手抖了一下,他专注的看着萤幕里的靳朗,耳朵微微发红。 苹果茶很快的煮好了,靳朗倒了两杯茶出来,其中一杯推到站在吧台侧边的陆谦面前。陆谦端起来喝了一口,舒缓的叹出一口气:「就是这个味道。真没想到啊,我那么讨厌肉桂,结果它跟苹果居然那么合,真的好香,」他真心的朝靳朗笑:「谢谢你来,还好你想起来了,不然我……」 「张小婷不是我未婚妻,」靳朗突兀的打断了陆谦的絮絮叨叨:「我没有跟别人订婚约。我,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陆谦捂着茶杯,低头喝了一口茶才说话:「我知道,我们都见过小婷的男朋友。」 「可是我不知道你,」靳朗衝着陆谦说,口气很急,看到陆谦迷茫吃惊的眼睛,声音又放软下来:「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一个人。」他吸吸鼻子,很小声的说:「那天,我回国那天,去了你的公寓,在楼下听见一个小女孩叫你爸爸……」他低垂着头,越说越小声:「对不起,小靡姊剪短头发了,我没认出她。我以为,我以为你……」 「结婚了?」陆谦看着靳朗惊讶的问。 靳朗沉重的点头。 「……」陆谦哭笑不得,他没想到靳朗会刚好看见那一幕,真是个大乌龙。「没有,我没有结婚。小凤儿是小靡跟欧阳大哥的孩子。」 「嗯,我现在知道了,」靳朗说:「谦哥,对不起。」 「哎,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陆谦还是笑笑的,又喝了一口茶。 两个人站着,安静的喝茶。过了一会儿,靳朗又说:「我看完本子了,」靳朗不敢看陆谦,只低着头盯着杯子里金棕色的茶液。 「嗯,」陆谦想也是,肯定是靳朗看到了,才会三更半夜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弄得自己一身狼狈。 「对不起,」两个人同时开口。「你不用道歉。」两个人又同时撞在一起。 陆谦笑起来,他看着靳朗,明明比自己还高,出国这几年好像又更长开来,结实了好多。个子挺拔了,肩膀也宽了,厚实的胸膛看起来非常霸气温暖。可现在站在陆谦面前垂着头,手足无措的像个犯错孩子。 「对不起,我什么都不知道……」靳朗低声地说,眼泪从眼睛冒出来,没有经过脸颊,直接滴到茶汤里面。 「……」陆谦看他那个难过的样子,无奈的放下杯子,手臂垂在身侧,手掌朝他微微张开,脸上依然带着笑。 靳朗一直低着头,馀光看到陆谦动了一下,好像站出吧台,他抬头看,看到陆谦对他无保留的展开怀抱,鼻子又狠狠的酸起来。得到陆谦的首肯,靳朗大跨步过去用力的把人揽进自己的怀抱:「对不起,谦哥,真的对不起……」他的脸颊用力的蹭着陆谦的头发,除了对不起,靳朗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 陆谦被抱得太用力,胸腔的空气好像都要被挤出去。他摇摇头,努力挤出一句:「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错呀。」他伸出手安抚的拍拍靳朗的背。 靳朗把头垂下来埋在陆谦的肩头,压着眼睛压得很用力,陆谦感觉衬衫有一点湿意慢慢散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继续拍拍怀中现在很伤心的小狮子。 「小朗,不要难过,没事的。真的,都过去了。没事了……」陆谦一直安慰靳朗,靳朗哭了一会儿才发现错了,他飞车来找陆谦,不是为了要哭倒在他怀里的,他在陆谦的肩膀上蹭了蹭,嘴里含糊的说:「我累了,我想回家。」 陆谦点点头,拍拍靳朗示意他把自己放开,他让他把檯面收一收,自己去把其他用具洗起来。一切都整理好后,陆谦过来牵起靳朗的手,带他回家。 你是我的了。 夜深了,路上没什么行人,马路上也只有零星车灯经过,两个人从小兔子的苹果茶走出来后,依然手牵着手没有放开,一路散步回家。 「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靳朗明知故问。 陆谦也不闪躲,很坦白的说:「因为就在这里,你第一次送我礼物:一杯苹果茶,还雕了两隻小兔子。」 「我有吗?」靳朗有点故作惊讶:「我还雕过兔子?我都忘了。」 「有,你有,」陆谦笑着说。他摇摇靳朗的手:「欸,下次教我雕兔子好不好?这样套餐才齐全啊!」 「不好,」靳朗摇摇头:「你把我给你的茶卖出去,我还没跟你算帐,你现在连兔子都要卖掉,这不行。」他停下来看着陆谦:「兔子保留,不卖吧?!」 陆谦看他认真的模样,也只好点点头。小兔子的苹果茶,只卖苹果茶,不卖兔子。 慢慢走了二十分鐘,终于到家了。上了楼,陆谦临开门前,忽然有一丝迟疑。 「怎么了?家里藏着什么不敢让我看?」靳朗瞇着眼睛语带威胁地问。 陆谦失笑,摇摇头,开门让靳朗进去了。 一进家门,靳朗有点恍神,时光好像停在这屋子里,三四年过去了,屋里的摆设完全没变。连陆谦弯腰帮他拿出的室内拖鞋,花样都是一样的。当初靳朗走的时候,把自己穿过的室内拖都丢掉了,想不到陆谦又去买了双一样的回来。 靳朗穿上新拖鞋在屋里转了一圈,看这餐桌上那盆多肉,忍不住惊奇:「它还活着?还是当初那盆吗?」陆谦点点头。 靳朗又走到客房,手握上门把,问:「我可以看看吗?」陆谦又出现那犹疑的样子,不过仍点点头。 靳朗心想不就是客房嘛,要不收拾的简简单单,要不就堆了杂物,有什么好迟疑不给看的?难道里面有别人的东西?可是,房门一开他才发现,这不是客房,是靳朗的房间。 房间被整理的很乾净,所有物品被好好的收拾着。被褥像才晒过太阳,淡淡且熟悉的洗衣剂芳香,书桌一尘不染,连画箱都擦的油亮油亮的,看的出来被保养得很好。这个房间摆设维持的跟几年前靳朗在的时候一模一样,好似只是主人出去上班了,晚上就会回来的状态。 他回过头看着陆谦。 陆谦一直为他等在这里的痕跡太明显,他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不觉得,但是现在被靳朗看见了,陆谦不免有些尷尬。 他猜想靳朗肯定要得意洋洋了。正想警告他别太得意忘形恃宠而骄时,靳朗朝他快步走来,陆谦还没反应过来,他又把他揽进怀里,又开始说对不起。 「……」陆谦啼笑皆非,他拍着靳朗的背安抚:「又怎么啦,怎么又说对不起?」 「对不起,让你等那么久才回来。」靳朗堵着鼻子说。 「……」陆谦很无奈:「好了啦,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一直说对不起了,说点别的?」 「你上次说你要把我追回来是不是?」靳朗忽然想到这事,陆谦还来不及回答,靳朗就抢着说:「你追到了,我现在是你的了,你不能反悔。」他蹭着陆谦,活像一个无赖。 陆谦笑出来,轻轻的点头:「好,你是我的了。」 「你要珍惜我,爱护我,以后什么事都要第一个让我知道,不准再赶我走。」他稍微拉开跟陆谦抱在一起的身体,严肃的看着对方。 「好,我会……」陆谦还没说完,靳朗又说:「也不准再让那个死小孩叫你爸爸。」 「……」陆谦很无奈:「她就一小孩。」 「我不管,她浪费了我快一个月的时间,早在我回国那天,我就该站在这里的。我再听到她叫你爸爸,我会揍她。」欧阳大哥也会揍你,陆谦想。 「……」陆谦很无言,跟靳朗对看。 「我还会很伤心,」靳朗垂下眼睛,委屈的说:「我那天一个人在酒店里哭……」 「好好好,不让她叫。」陆谦投降了。 他就想不通,前面一个月高冷总裁王者风范靳?狮子王?朗,跑哪里去了?眼前这个人,赖在他怀里跟三年前软萌的小狮子无缝接轨啊。 靳朗又抱着陆谦一会儿,终于渐渐冷静下来,他说:「陆谦,我也会珍惜你,爱护你,永远把你放在第一位。」他收紧自己的手臂:「我长大了,我会保护你。」 陆谦脸上带着笑,眼睛开始发酸。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哭过了。 这三年想靳朗的每个日夜没有哭。 今天,喔,是昨天下午被靳朗拒绝没有哭。 就连靳朗说忘记了苹果茶的配方,他的店要没有主打商品了都没有哭。 可是现在,有一个人,他很爱很爱的人,说要保护他。他很想哭。 他吸吸鼻子,还是不想在小他八岁的恋人面前哭出来,他推着靳朗,跟他说老规矩没变:回到家请先去洗澡。 靳朗洗完澡换陆谦去洗,靳朗穿着陆谦给他备好洗好的新内裤、旧睡衣,舒适的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本来就是自己家。靳朗提醒自己。 靳?狮子王?朗在家里走来走去巡视领地,他打开冰箱,居然从冷冻库挖出一包陈年的珍珠餛飩,他嫌弃的拿着那包结霜到已经快要看不出原型的东西,正打算要丢掉,陆谦洗完澡出来看见,急忙阻止:「欸欸欸,你干嘛丢我东西?」 靳朗不可思议的问他:「这都过期多久了?」 「我……」总不好说自己留了餛飩在纪念。他瘪了瘪嘴,没说话,心不甘情不愿眼睁睁的看着小餛飩被靳朗毫不留情的丢进垃圾桶。 「我再包一些新的,明天就包,你别这样看着我。」靳朗说。陆谦才哼哼哼满意的走开了。 时间已经半夜三点半,但破镜重圆的幸福感让两人都没有睡意。可不睡不行啊,lang大师不去艺术馆待着无所谓,陆总监天亮还要上班呢。陆谦看见靳朗拘谨的站在他自己的房间门口道晚安,他对他笑了笑,也道晚安,手里端着一杯水进了房。 靳朗内心纠结心有不甘,就站在陆谦的房门口看他。 他看着陆谦背对着自己走到床边,端着水杯的手忽然一转,大半杯水倒在床上,靳朗吓了一跳,可陆谦看起来没被吓到,只听见他说:「哎呀,水翻倒了,这可怎么办?」 他抽出枕头抱着薄被子走出来,笑吟吟的对靳朗说:「我不小心打翻水,床弄湿了。今晚只能先跟你挤挤。」 他挤过傻愣住堵在房门口的靳朗,直接进去靳朗的房间,自行开了空调,照惯例躺在床的外侧捲着自己的被子睡觉了。 靳朗回过神来,咬牙切齿低声的骂:「马的,狐狸精。」 靳朗关上房门,三两步跳到自己床上,拉过被子,小心地躺在陆谦旁边,直挺挺地看着天花板,手脚摆成立正姿势,安分守己的自己跟自己贴在一起。可自己一个人睡了那么久,现在身边多了一个,他那么香,自己怎么可能睡得着? 靳朗觉得自己的鼻子一定都吸入了关于陆谦的小小分子,不然怎么脑子里心里都是陆谦?他有点失神,靠近陆谦的那一隻手好像不由自主的要摸过去,他赶紧收回来,重新贴好在腿边。 完蛋。有一个地方不受控制,没有贴好,它渐渐站起来,直挺挺的戳向半空。 「……」靳朗很无奈,这才刚跟恋人復合,虽然睡到了同一张床上,可不代表他就能乱来。他想起了谦哥以往对房事的些微抗拒,以前他以为男朋友只是单纯害羞而已,还总取笑他。现在他才知道,陆谦当时是花了多大的气力才能跟自己在一起。每一次的情事,不知道带给谦哥多大的不适。想到这些,靳朗蠢蠢欲动的慾望退了些,他不想陆谦再经歷那些不好的回忆。他自己可以忍。以后也可以自己解决。这都不是问题,他只想谦哥开开心心的。 他脑子里还在琢磨这些,陆谦已经翻过身,手放在他肩上,靠近他耳朵吹气:「小朗,你睡了吗?」 「……」靳朗发出鼾声。 「……」陆谦在黑暗中翻了白眼,又说:「你想不想……」他的大腿压上靳朗的腿根,碰到火热坚硬的傢伙。 靳朗抖了一下,连忙把陆谦的腿推下去,翻身背对陆谦,嘴里梦囈一般的喃喃:「我不想,我累了,我睡着了……」欲盖弥彰的慌张。 陆谦在心里叹一口气,也翻过身去。正当靳朗放下心来,却听见身后陆谦幽幽的声音传来:「小朗,你嫌我吗?」 「什么?」靳朗大吃一惊。他翻身坐起来,看到陆谦背对着他,侧缩着身体,脸都埋在枕头里了,看起来很受伤。靳朗简直要急死,他急急去扳陆谦的身体,要他听自己说话:「谦哥,不是。我不是嫌你,你听我说,你转过来……」陆谦紧扳着床沿,不肯翻过来,肩膀开始一耸一耸的抖。 完蛋。大完蛋。谦哥真的伤心了。靳朗不知道怎么办,人扳不过来,他不敢用力也不敢乱碰陆谦,对着人后脑勺急得直哄:「谦哥,我是,我是怕吓到你,不是不想要。我不想你不舒服,你不用勉强自己。我现在知道了,你遇上那种事,一定,一定……」 「一定怎样?」陆谦翻过身看着靳朗,笑的眼睛都瞇起来。 「你……」靳朗看到笑脸,犹豫的伸出手确认,他轻摸陆谦乾爽的眼皮跟脸颊:「你没哭啊?」 「哭什么?」陆谦问。 「哭……我嫌弃你?」迟疑拉高的尾音显示靳朗现在非常混乱。 「你嫌弃我了吗?」陆谦问。 「当然没有哇!」靳朗大叫。 「那我哭什么。」陆谦说。。 「……」靳朗瞪着陆谦,气死了。 而陆谦笑得狡黠,非常无辜。 ====================== 明天正文完结喔! Je t'aime 【正文完】 靳朗发现自己被他谦哥捉弄了,坐回去自己半边床,气闷的低着头不说话。陆谦也坐起来,靠着床头看他。 「谦哥,我是真的很担心你。」靳朗过了一会儿低声地说,声音带点委屈小心:「我怕你……不喜欢。怕你为了我而勉强自己。我怕你会一直想起那个恶梦。我不想要这么坏,明知道你害怕还……对你……」他背对着陆谦,赌气的抓起一团被子抱在怀里,揉的乱七八糟。 陆谦看着靳朗纠结的背影,轻轻的叹息。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我们刚认识的时候,小靡跟你说过我有亲密感恐惧症吧?我当时的确没办法忍受别人碰我,我会很不舒服。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就一直这样了。」靳朗安静地听陆谦说话。 陆谦的声音在这个夜里,很沉、很稳,冷静的像在说别人的事:「王明,说了很多下流的话,他说我喜欢被那样。为了这句话,我封闭了十几年,抗拒一切亲密的行为。我不敢去想,也不敢喜欢。我怕我喜欢了,会真的变成他口中那样下……流的人。」他停了一下,平稳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柔情:「后来,我遇上一个男孩。我情不自禁,真的无法再抗拒了。」靳朗回过头来看陆谦,陆谦也看着他。他听着陆谦继续说:「我爱上你,想跟你在一起。有一段时间,的确是很难熬。每次我们……之后,我都很难受。我很愉悦,很舒服,可是又充满羞愧。我会一直问我自己:我怎么能感到享受?我不敢承认我喜欢跟你之间的事,我不想承认我是他口中那样放荡的人。」 陆谦揉了一下脸:「可是小朗,我知道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你不在的这几年,我一直在治疗,我跟心理师会谈,一开始还吃药控制、看很多书,自我暗示什么的……甚至还让徐扬小齐他们帮我减敏感。这几年下来,我进步很多,现在我跟别人握手,已经不会噁心了。」 陆谦的眼神变得热切,他说:「小朗,我已经能面对我的内心。我喜欢你,想跟你在一起,一起吃饭散步看电影,一起睡觉。我想要爱你,也想要跟你做爱。我想碰你,也想要你摸摸我。」在只有微光的房里,陆谦坦白的看着靳朗:「我这样说,你会觉得我很……坏吗?」 「当然不会!」靳朗像在保证什么似的,激动的大声回应。 「所以,如果你对我有慾望,我也不会觉得你坏。我想要你,也希望你想要我。我喜欢你对我做那些事。那不是坏事!」这些话陆谦练习了好久,此刻真的说出口,依然让陆谦脸颊发烫口乾舌燥。 靳朗看着害羞却坚持坦白把话说完的陆谦,心里明白了。陆谦今晚的主动求欢,真的想要发生点什么是其次,最主要还是要化解他看到报导的心结。那件事对陆谦来说,发生二十年了。可对靳朗而言,伤害就在当下,震惊遗憾心疼难受都从几个小时前看到剪报开始发酵。那么血淋淋的痛苦,让靳朗不敢再去揭陆谦的伤口。 陆谦知道善良的小朗会害怕。 而善良的陆谦到现在都还在担心别人。 靳朗爬到陆谦身边,把手掌贴上陆谦的左胸口,心跳的位置。他轻声的问:「还痛不痛?」 陆谦覆上他的手,半垂着眼也轻声的回答:「已经不能影响我了。」 他把靳朗的手拉下来握在自己手里,揉揉捏捏反覆玩了一下手指,才又说:「有人说生命中发生的每件事,都是构成更好自己的累积,我不这样认为。」陆谦摇摇头:「不是每件事都有意义的。至少我绝对不会说,那件事把我变成更好的陆谦,」他自嘲的苦笑一声:「又不是疯了。」 「可是我也不要让它影响我,我不会因为这件事就变成一个坏掉的人。我依然还是一个好人、一个完整的人。对不对?」陆谦说的坚定,可手指紧张的捏住靳朗的指尖,他不知道自己在用力。最后一声问句,近乎讨好的“对不对”,语气轻柔到让靳朗酸软了心肝。 靳朗眼睛又开始红了,他扑起来抱着陆谦:「对!你本来就是一个很完整的人,又完整又完美!」想到这么善良无辜的斑比遭了这么大的罪,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们。 陆谦摇摇头:「不用你,他们自作孽不可活。」陆谦告诉他,王明早就因癌症而死亡,而王世强则因贩毒被判处无期徒刑,在牢里被几方人马整的奄奄一息。他还告诉他好多这几年他不在时发生的事。说到徐扬跟齐少白的时候,靳朗却不想听了,他用拇指跟食指捏住陆谦的嘴皮,不让他说话。 「……嗯?」陆谦被捏成唐老鸭,眼神莫名其妙的看着靳朗。 「我终于发现到哪里怪怪的。」靳朗说。 「嗯嗯?」哪里?嘴皮分不开,陆谦发出模糊的问句。 「你让徐总监小齐哥帮你减敏感??」靳朗瞇着眼逼近他:「怎么减的?」 被捏住嘴皮不能说话的陆谦,朝上翻了个大白眼,身体往侧边一倒,挣脱靳朗的箝制,喊着要睡觉了,就把自己包进被子里,不理傻瓜小朗。 靳朗哪里打算放过他,整个人压上陆谦,一双手伸进被子里作乱,挠的陆谦滚来滚去吱哇乱叫,笑到肚皮都要抽筋。玩闹中不知道靳朗抓到哪里,陆谦忽然嘶的一声,很疼的样子。靳朗也觉得指尖有点湿润,连忙问怎么了。 「没事。」陆谦声音非常冷静淡定。 靳朗伸手拍开的床头灯,跨坐在陆谦身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果然,被人压在身下的陆谦一脸的作贼心虚。 肯定有鬼。 靳朗举起手看自己的指尖,微微的湿意,指甲缝里居然有一点红。他把陆谦抓流血了?怎么可能,他没有留指甲的习惯,指甲一向也修剪的很平整光滑,怎么会轻轻挠几下,谦哥就受伤流血? 除非原本就有伤口。 靳朗看着他,冷不防将人翻过身,他坐在谦哥屁股上,一手压住对方后颈,一手掀开上衣,露出整个背部。 一颗新鲜的红痣出现在背上,在右侧肩胛骨的疤痕上。同画上的红痣一样的位置。 这颗痣明显才刺上去没多久,虽然只是一个小红点,但红痣周围的皮肤还在发红发肿,刚刚靳朗不小心抓到,脆弱的皮肤上留了一道红痕。 「……」靳朗盯着痣说不出话来。陆谦则是有点慌张。 「那个,我…你…,我问过你……今天…昨天下午,你说不在意了,所以,所以我才……」陆谦看靳朗一直不说话,以为他要发火了,也不敢再说下去。毕竟自己也有点理亏的吧!自己偷偷去把背弄得跟靳朗的画一样,有点盗了版权的感觉,挺那个的。 「我在意,关于你的所有事,我都在意。」靳朗伸出手,轻轻抚摸那块发红的皮肤,还俯下身去吹吹:「刚刚刺青完皮肤还很脆弱,被我抓了一下,有点破皮了。」 陆谦看不到靳朗,光听那平静的声音听不出他是不是不高兴了,陆谦趴在枕头上很小声的说:「那个痣,是出事之前的陆谦才有的。」「我……你昨天那样,我一时昏头了。就有点,想变成画上那个,完美的陆谦。」 「你怎么这么傻。」靳朗揉着陆谦的头,轻轻的叹气。 「我明天就去洗掉。」陆谦趴在枕头上,压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 「为什么要洗掉?」靳朗有点惊讶:「它很漂亮,就该在你身上。」 「……」陆谦以为自己听错了:「嗯?」 「你说你想变成画上那个完美的陆谦,」靳朗摇摇头,他摸着陆谦的耳朵说:「你弄错了,是因为你这么好,他才看起来完美的。」靳朗往背上吹吹又吻上那颗红痣,还舔了几下:「这颗痣很美,它配得上你,留着。」陆谦被靳朗弄得很痒,又开始扭起来,嘴里小声唸:「你别啊,别舔,很痒……」 「我又发现怪怪的。」靳朗后知后觉的说:「我居然还没亲你。」靳朗说完话,把陆谦翻过来。靳朗对着陆谦笑得非常温柔,他低下头深深的吻住他。 不只是上次陆谦偷一个吻那样。而是深刻的纠缠。 一开始靳朗还略有节制,只伸出舌尖小心的试探,可当他触到另一边小心探出的舌尖时,也控制不住了。 三四年的误会分离,今晚的坦诚交流,他真的觉得没有必要也无法再忍耐了,一分鐘都不行。 他加深他的吻,把陆谦吻的迷迷糊糊,他开始脱他的衣服,等陆谦回神,发现自己已经被扒的光溜溜的。他很不高兴。 他举起脚抵在靳朗肩头,被靳朗握住很少见到阳光的白皙脚踝亲了一口。他看着陆谦不满的眼神,笑着说:「我的衣服是你的事啊,你自己动手。」陆谦坐起来把靳朗翻倒在床上,也把他扒个精光。 扒光之后,靳朗还躺着不动,他枕在枕头上等陆谦,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陆谦看他顶着小靳双腿开开毫无遮掩的等在那里,又好气又好笑,索性自己也躺下来,没好气的说:「睡觉了。」 靳朗一听立刻翻起来,他怎么肯。裤子都脱了,睡个屁睡! 他整个人压上陆谦,下半身卡进去陆谦腿间,用大腿把陆谦双腿撑开,陆谦也不扭捏,直接缠上靳朗的腰臀,小陆跟小靳紧紧贴在一起。 靳朗动着屁股,摩擦小陆,一边与陆谦耳鬓廝磨:「这几年都怎么解决?嗯?自己来?」舌头舔上陆谦的颈间,带着气音与陆谦调情。 陆谦抬手抱着靳朗的脖子,任靳朗抵着自己摩擦,他咬着牙回应:「你怎么解决,我,我就怎么解决。」靳朗用力顶了一下,只是模仿插入动作,陆谦就忍不住哼了一声。 「我都想着你,」靳朗从陆谦的脖子一路舔上来,含住耳垂吸了几口:「我都是想着你打出来。」「你呢?有没有想我?」 「有,都想你,」陆谦急促的呼吸,意乱情迷又诚实的回答:「每次都想着你。」 靳朗很满意,手往下伸摸到陆谦的后面,在门口打转:「这里呢?也自己进去?」 「没,没,没进去。」陆谦喘着气,小声的回答。 靳朗眼睛瞇了一下,他问这个,不是要吃醋陆谦这几年有没有别人。他们都分手了,陆谦有别人也理所应当。就算自己没有,他也不会这样要求陆谦。他会问,是想知道陆谦的身体情况,如果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使用过后面,他担心在准备不足的情况下,陆谦会受伤。 靳朗又摸了摸,很乾,也很紧。他不愿意勉强。 他抬起上半身,一手撑在床上,一手朝前摸上来,塞进两腹之间抓住两个傢伙,抵在一起摩擦。陆谦扭来扭去,他原本长腿张开勾在靳朗身上,下身可说是门户洞开就准备位置,可靳朗似乎不打算继续,只是用手伺候。他嗯了一声,迷茫的看着摇着手很勤勉的男人,无言的询问。 靳朗好像有点难受,非常想要却还是只能用手,他声音很紧绷,带点压抑的沙哑和喘息:「我不进去。你,太久没有,太紧了。今晚我没准备,你会受伤。」他加快手的速度,陆谦来不及阻止,快感猛烈的来。 这个人,这双手,这个声音,这个气味,这个糜乱的场景,都是他深深思念且不断幻想的,所以经不起挑逗。一挑情慾就起,情慾起了就爆发。 「啊,」一声短促的叹息,陆谦没忍住,茎身先是强烈紧缩,然后抽搐,白浊一股一股的射出,接连几次才慢下来,铃口一缩一放之间,还是继续有东西流出来。 「这么快?还这么多?你多久没想我了?」靳朗想要调笑几句,表情却很狰狞。他额头的青筋怒张,感觉快到了,却迟迟到不了顶点无法爆发。手速越来越快,捏的越来越用力,已经半软的小陆,有点快要被掐死了的错觉。陆谦急忙按住靳朗的手。 陆谦还在喘,身体体温很高,脸色很红。他按住靳朗的手说:「我,我有准备。」他喘了几口气才又接上:「在老地方。」 靳朗看着陆谦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他伸长手拉开自己床旁柜的小抽屉,里面果然放着全新的润滑液跟套子,外封还都贴心的先拆开了。 这些东西当时都是靳朗准备的,有时一起逛超市,靳朗要买,结帐时陆谦都站的远远的,假装不认识他、不是一道的。他害羞到这种程度,几次都把靳朗逗得很乐。可现在居然会自己准备了?看样子也在每个“老地方”都摆了。 靳朗想着陆谦到处藏套子,忍不住想笑,一看陆谦有点不自在,又赶紧抱着人哄。 太可爱了他。还好自己回来了。不然被拒绝之后的陆谦,不但跑去刺青,还要自己一个人待在这个到处藏了保险套的屋里,不知道得有多难过。 我的错!这可得好好补偿。 靳朗抱着陆谦纠缠了一会儿,在手上挤了一坨润滑液,稍等它回温,才往陆谦后面抹。 靳朗仔细的扩张,每个角度都照顾到,长长的手指探进探出,在环形肌上轻柔的按摩。陆谦已经发洩过一次,本来没那么敏感了,但是在靳朗的耐心之下,又慢慢起了酥痒难耐的感觉,那里好像有千万隻小蚂蚁从里面咬出来,他从小声的呻吟到忘情地喊。一声声小朗,喊的低诉呜咽。靳朗好像知道了,那一千多个他不在的日子,陆谦是怎么想着他喊着他度过的。 陆谦被触发了,许久没被碰的里面,被靳朗按着、来回摩擦。有时抽插手指有时按着那点快速抖动,陆谦疯狂摇头,他想大叫不要了,可心里知道还要的,怎么样都要不够。 靳朗看陆谦已经紧绷到一个极致,他自己也要忍不了了。靳朗抽出手指,他快速替自己戴上套子又倒了些液体润滑,一手扶着陆谦的腰窝,让他伏低趴跪着,一手拿住自己的小兄弟,对着翘高的屁股而去。软头抵住紧緻的环型肌肉,有一点阻力,但还是顺利的进去了。 他满足的发出一声闷哼,听见陆谦粗重的哈气声,他在试图降低腹压让自己舒服一些,带着鼻音的哈声又像是极难耐的呻吟,绕在靳朗的耳边催的靳朗动起来。 靳朗缓慢的进入又退出,陆谦努力的适应他。每一次吞吐,陆谦都能感到自己的肠道紧密的贴合靳朗的器官,每一个角度,茎体上每一侧突出的肌肉,都贴着肠壁滑过。怒张的头部刮过那一点敏感,陆谦忍不住抖了一下,还叫出声。 靳朗摸着陆谦背上的红痣,温柔的摸着右肩胛的伤疤,又一次吻了上去。他在陆谦的耳边低语:「jet'aime,tum'aimes?」(我爱你,你爱我吗?)一声声反反覆覆轻言细语的情话,像搔痒一样搔着陆谦的耳朵。跟当初陆谦想像的一样,靳朗的法语电的他腰软腿麻,差点跪不住。 陆谦忙着喘气,却也出乎靳朗意料的回了话:「jet'aime,jet'aime。」(我爱你,我爱你。)陆谦学了好久的轻柔发音,此刻也把恋人电的浑身酥麻神魂颠倒。靳朗带着陆谦侧倒,维持着东西还在他体内的情况让陆谦旋过身与他面对面,让他坐到自己身上。旋转时的摩擦,又让陆谦哼出来,半瞇着湿润的眼睛,情动的十分迷人。 这个姿势进入的更深,陆谦紧皱着眉又痛苦又酸爽,完全不自知的撩人。靳朗轻吻着陆谦的眼睛,爱抚他的大腿,示意他自己动起来。陆谦骑在靳朗身上,一开始有些彆扭,可他慢慢动起来的时候,他发觉自己能控制快感,他引导着体内东西的撞击,每一下都得分。陆谦情难自禁扭着身体不断讨要。 靳朗不曾看过陆谦这么放得开的样子,人还是害羞的,但是他能感受到陆谦对性事态度的转变。他变得敢要、敢去感觉、也敢快乐。 他不再只是配合情人,他也探索自己的需求。他慢慢的套弄,温柔的要着。 这样的陆谦,真的好迷人。 靳朗再度坐起来把陆谦放倒,双手与陆谦十指紧扣压在陆谦的枕边,他重新进入陆谦。此刻温柔已经不够了,他长驱直入顶的又深又重,在疼跟爽之间小心拿捏,随着陆谦的声音转折加快速度,几十次奋力衝刺后,双双上了顶点。两个人真有一瞬间的失神空白。 窗外已有晨曦的微光,远方的鱼肚白昭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开始。陆谦的新开始就是精疲力尽,狼狈的要昏过去。靳朗等着陆谦气息平静,才退出来。 陆谦已经昏睡过去,靳朗来来回回的帮两人整理乾净、拉拢窗帘,才回到床上抱着陆谦睡去。 临睡过去之前,他又去找出陆谦的手机,传了语音讯息给齐少白,除了帮陆总监请假,还交代了一件事。这才放心的抱着人沉沉睡去。 齐少白早上起床后,听到靳朗的留言讯息,气得将手机摔出去,直接砸到还在迷迷糊糊赖床的徐总监身上。徐总监嗷的一声被砸醒,醒来后还得莫名其妙安抚一大早就爆炸的宝贝。他们两个人的新的一天,开始的非常暴躁。 马的,贱人就是矫情。齐少白在徐扬的怀里,还是气得发抖。 齐少白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气冲冲持着凶器,呃,螺丝起子衝进艺术馆,把画牌当成甲方爸爸的头给拧下来。 两天后,画牌重新上架。 【lost】【迷陆】。 在齐少白哀怨的提示下,陆总监此刻正心满意足正站在画前,听着手机里靳朗低沉的声音。 【lost那幅画的中文画名错了,请帮我立刻修正。迷陆,陆谦的陆。】 陆谦真的笑得非常的开心。靳朗也是。 ───正文完─── =============================================== 终于,五十万字的【小狮子吻了大鹿】在popo正文完结。 我打下【正文完】的时候,我以为我会哭,但是我没有。 (我只是怔怔望着靳朗陆谦徐扬齐少白的脚步给你我最后的祝福。)xd 谢谢大家陪我到这里! 谢谢大家给我机会听我说完这个故事。 喜欢的话欢迎留下你的留言喔!出来打声招呼也好呀。 来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都完结章了,还不出来留言打招呼,你在等甚么??? 对了,也可以来粉专或微博找月光玩啊,月光的粉专或微博都叫:怒放月光。 爱你们.....bye-bye.... 喔喔喔,对了,还有三章番外,猜的到是谁吗?? 番外1 调教师与少爷 (本番外是调教师与少爷的小短篇,时序接上正文第七章。) sunny将靳朗留在包厢,让他一个人继续看dvd、自己琢磨一下,没想到一走出房间就看见迎面而来搔首弄姿的sam。 那人并没有看见他,独自欢快地跟几个服务生跟少爷嘻嘻哈哈、大声调笑,sam还调皮地吃其中一个人的豆腐,逗的那个少爷将他拦腰抱起,就摁在墙上作势要亲下去,其他几个人在旁边大笑着鼓譟,就连sam本人都做出迫不及待的样子,一隻手撩骚的勾在对方的脖子上。 「咳……咳……」sunny假意咳了两声,一群人转过头去,稍微资深一点的立即认出他来:「sunny哥?你回来了?」一阵惊喜、此起彼落。sam赶紧站直,整理好刚刚玩笑间被撩起的衬衫,想趁大家没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走。 「sam哥,你师父回来了。」不知道哪个鸡婆喊了这一声。sam咬牙在心里骂了一声:傻逼。然后调整脸上的表情,諂媚的笑着:「师父。」 听到久违了的这一声“师父”,sunny内心百感交集,即使时至今日,他依然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错了。在红尘滚滚的这条路上,他调教过许多人,但只有一个徒弟。sam,是他亲手引领进门,是他亲自将他从一个男孩变成男人,也是他亲自将他推上头牌的位置。看着现在谈笑自若的他,哪里还有当年那个青涩害羞小男孩的影子? 走道上的sunny将重心落在右脚,整个人懒懒的靠着墙站着,痞痞的对着眾人拋了个桃花笑:「嗨…大家。」他简短的打了招呼。几个资浅的少爷看傻了,这个男人,又野又帅!sam看到几个人眼睛都看直了,心里很不是滋味,拍拍手说:「好了好了,都散了。还不去看看外场准备的怎么样了?」 几个还想跟sunny说话的少爷,看到脸色垮下来的sam,也不敢过去了,毕竟sam才是目前当家头牌,看他现在沉下来的脸色,分明就是旧仇未了。传说中,sam青出于蓝更胜于蓝,最后把师父一脚踢出去,自己稳坐头牌宝座。有这种手段的人,谁敢得罪? 眾人就在当家头牌与前头牌眼神交战中,一个个灰扑扑的溜了,最后,走道上只留了他们两人。 沉默中,还是sam先开口:「那个师父,我先去忙了……」 「忙甚么?都还没开张呢!」sunny仍然靠在墙边一副懒懒的样子:「是在躲我?」 「没。真的忙。」sam头低低的,声音也低低的。一点也没刚刚花枝乱颤的样子。 sunny立起身子,朝前走去,一直走到sam跟前才停下。他比sam高一个头,这会儿sam又萎着低头,看起来,就像偎在sunny怀里。 不过,也就只是看起来像而已。sunny谨慎地留下一步的距离。「听小靡说你前几天受伤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一听见sunny提起这事,sam的脸唰的一下,红了。「没事,已经好了。做这行的,还能没点工伤…?」sam故作轻松的调侃。 sunny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皱了皱眉头:「就是因为你是做这行的,能不能专业点?怎么保护自己难道不知道吗?」不自觉的声音带上严厉。 「我哪里不专业…?」sam下意识地反驳:「我就是太专业敬业了,才让他们…」他忽地住了口,那些不堪的细节实在是一点都不想跟眼前这人讨论。 「他们……?」 sam看着仍然皱着眉的人,他忽然伸出手,摀住对方的眼睛:「别看我,也别想像。」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sunny叹了一口气,伸手覆上对方还停留在自己脸上的手:「我没想。」他说:「我从来没那样想过你的。」 我不可能去想。因为那会使我发疯。 sunny的眼睛被sam的手覆盖着,黑暗温暖中,他又开口:「玫瑰还好吗?」 「还是那样,一直睡着。」提起妹妹,sam一贯温柔。 现实很残酷。因意外而昏迷的白玫瑰需要庞大的费用供养,sam花光家里的积蓄还是填不上那个缺口。sunny帮不上忙,唯一能帮的,竟然就是亲手调教、带他出道。然后,将他一次又一次留在别人房里。 「师父,我很好,你别担心。」sam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他收回他的手,又恢復了平常轻松的神色。「我真的要去忙了。」sam低下头,看着两个人一步之遥的距离,轻轻呼出一口气,转过身,走了。 一步之遥。一步,仍遥。 番外2 Sunny与Sam 玫瑰。白玫瑰,是白杉的妹妹。四年前的一场车祸,白家一家四口天人永隔,白父白母当场死亡,白玫瑰身受重伤之后一直昏迷不醒、而下车买水的白杉逃过一劫,但却为了庞大的医药费折弯了腰。 sunny是那起事故的目击证人。事发当时,sunny正站在商店门口抽菸,亲眼看见对向来车疯狂失速衝撞而来,他反射的拉住刚从商店里走出来的一个大男生,又躲避进了商店里。在巨大的衝击声响之后,紧跟着是被他情急之下搂在怀中的陌生人的失控尖叫,撕心裂肺的嚎哭。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放不下这个人了。 他一个路人,在知道白杉举目无亲之后,就领着这个孩子一路奔忙:将妹妹送医院治疗、警局做笔录、殯仪馆办丧事。最后,还在白杉坚持之下,领着他做了这个工作。 sunny千百万个不愿意。 一开始,他只同意白杉到有木当服务生。酒吧服务生的薪水还是比一般服务业高一点的。sunny坚持白杉必须完成大学学业,已经唸到大三了,再一年就可以毕业,再撑一下,拿到文凭就可以找个正经的工作。他是这么想的。 可白杉撑不下去。白玫瑰的病情反反覆覆,每个月的医药费看护费压的他喘不过气来。那一回,她的脑压忽然无预警升高,医师建议第二次开脑,白杉几乎要崩溃。 他已经失去爸爸妈妈了,绝不能再失去妹妹。 这一切sunny都看在眼里。sunny是一个浪子,甚么好玩玩甚么,早就跟家里绝裂了,孤家寡人一个,有一点积蓄,从不亏待自己,也从没正经过过日子。 他看白杉这样,一开始是因为目击者的道义心,后来就是被这样认真过生活的人给吸引了。他对他很好奇又疼惜,大哥哥一般的照顾。他知道他缺钱,把所有家当都掏出来给白杉。白杉也不推辞,他没资格推辞。他严肃的立了一张借据,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写了跟sunny借了多少钱,来日一定奉还等等等等,签了自己白杉的名字,还要sunny也签。 sunny根本不在意这个,随手龙飞凤舞的签了个花名,一式两份的借据,他一转头就弄丢了。倒是白杉那份被规规矩矩的折进白杉的皮夹里,对于sunny的恩情不敢或忘。 但即使是这样,也还不够白玫瑰的费用。 一个月后,他瞒着sunny跟有木签了合约,正式下海当了少爷。 当sunny屌儿啷噹进了包厢,准备调教那个叫sam的新人时,看见白杉低着头坐在包厢里,身上穿着少爷的制服,他差点没气疯。 他把人从包厢的沙发上揪起来,很想打一顿,但是看见sam比他还悲伤的神情,只能按下拳头。 「既然决定了就别绷着脸,没谁逼着你。面对客人的第一课,要笑。」他捏捏sam的脸皮,又恢復没心没肺的样子。 接下来,sunny倾尽自己所学,甚么都教给他,穿着打扮、举手投足、眼神流转、笑的、俏的、委屈的、傲娇的、优雅的、楚楚可怜的、风情万种的,每种姿态他都教他看过,自己做不来的,还找影片让他模仿。 同是男人,sunny对他解释欢场上男人的心态,sam一点就通。 为了钱,为了白玫瑰。白杉牙一咬,从此没有白杉。 拘谨的男孩,脱骨洗髓变成妖嬈的sam。 在正式出檯前一晚,sam来到sunny的家,按响了门铃。 在sunny惊愕的注视中,他进了门。 「师父,我明天初檯,」sam看着sunny说:「可你还有东西没有教我。」 「我甚么都教给你了,」sunny不着痕跡的退后了两步:「再没有甚么可教的了……」他闪躲对方执着热切的眼神。 「有,你有,」sam跟上前两步,揪着sunny的衣角:「请你教教我。」 sunny挥开他的手,蹙眉道:「别闹……」 sam彷彿听不懂人话,他的手被挥开之后,直接开始帮自己解扣子,他眼睛注视着sunny,修长的手指摸上自己的第一颗衣扣,一颗颗解开。 sunny慢慢松开眉头,嘴角勾起,戏謔的看着他,轻挑的说:「还是不到位啊!这样勾引人,段数很低啊!」 sam手一抖,头垂了下去,咬着下唇像快要哭出来。他解完上衣的扣子,手又去解裤头,微微发颤,弄了几次都弄不开。 sunny心头火起,他眼睁睁的看着sam把他教给他勾引男人的方法,蹩脚的用在自己身上。 那么生涩又惊慌。 「你够了没?初檯甚么规矩你不懂?」sunny不耐烦的说:「这次表现不及格。回去再练练。」说完就要转身回房。 「你帮帮我,师父,」sam压抑着哽咽,低声地说出他的请求:「你帮帮我。我想,做一次爱。」 sunny背对着sam,双手用力握拳到指甲深陷掌心。他闭上眼睛压抑自己的气息,吸气吐气,再吸气吐气。强压下去所有愤怒与无能为力,脸上掛回笑容,转过身对sam张开手臂:「想做爱?不想初檯了?」sam低着头不动。sunny笑了一声:「这还不简单。来吧。」浪荡的笑容其实并没有演出的很好,但是sam甚么都看不到。他发出一声呜咽,扑进sunny怀里哭起来。 sunny领他进房,做了一夜的爱。 他们都知道呢!做爱其实并不简单。 以他们这类人来说,今夜之后,sam遇上的,仅仅只能叫交媾了。 第二天sunny打了电话给金小靡,帮sam请了假,还延了一周的坐檯时间。 金小靡听到sunny把人调教的这么彻底,差点爆炸!在店里大发飆,不但延了sam的坐檯时间,还取消了初檯。 通常店里的少爷第一次出檯,会有一个初檯的过场噱头,类似拍卖,遇上相貌好的少爷,初檯会竞争的相当高。如果少爷是雏儿,那价钱可得再翻上两翻。可sam的初檯被取消了,他是店里唯一一个没有公开走过初檯过场的少爷。 他没有被公开展示。 sam在sunny家待了一个星期。两个人没再做过,但做了很多日常生活。他照顾他,他照顾他。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一个星期之后,sam离开sunny家,sunny没送他,他也没说再见。 之后再见面,就是在送往迎来酒色财气的欢场中了,sam年轻会玩身段柔软,没多久就挤下频频告病请假的sunny,成为有木的新头牌。又过一阵子,sunny离开有木,sam独领风骚。 外人看他们,就是sunny带出了个狼徒弟,出师之后赶尽杀绝。只有sam知道,sunny的退场离开,是为了让给自己更多的赚钱机会。sunny把他手上好伺候又出手大方的客人都转给他了。 也只有金小靡知道,除了让sam赚更多钱这个理由,sunny还有其他的难处。 例如:sunny偶尔会有想杀人的衝动,尤其是看到有人糟蹋sam的时候。 他必须走。否则真的会杀人。 sunny走后干甚么维生没人知道,但有时会接金小靡给他的案子,也就这时候,他会回来看看他的徒弟。 也就仅止于看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