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在我的饮料里加了妖精》


 序章－妖精的审判

    咚咚、沙沙──

    诡譎的鼓声响彻林间，明明是无风之夜，昏暗树影却随节奏摇曳，女孩赤脚在森林中奔跑，身边縈绕绚丽的七彩幻光，那是名为妖精的神秘生命体。

    『快点，快点，游戏要开始了。』

    女孩一个踉蹌扑地，洁白瘦弱的手腕与膝盖沾满泥土，七彩光芒急迫地上下飞舞，鼓声越益急促，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频率和鼓声相应，有种快被融合吞噬的错觉。

    再次眨眼景色瞬变，周围尽是高大松树，她坐在削减平整的圆木椅上，圆木椅围成一圈，共有十张，上面各坐一个由七彩光影组成的人，没有谁是完整的，红色的人缺少眼睛，黄色的人失去耳朵，绿色的人没有嘴。

    她十分害怕，不知是否该移动，放眼望去皆是妖精，传说中误入妖精领域的人类会被当粮食吃掉。

    『开始了，游戏开始了！』

    七彩人影们骚动起来，令她心烦的鼓声戛然而止，拥有鲜红毛皮的巨兽从天而降，双脚而立足足有三尺高，象鼻鹰翅与狮爪让她认出这隻野兽的身份──食心兽。

    「不，不。」女孩无意识的摇头，眼里满是惊惧。

    『大风吹──』。妖精们齐声道。『吹什么？』

    『吹……没有眼睛的人。』佇立于中央的高大野兽开口，低而沉的嗓音彷若鼓击，重重的敲打她的心。

    仅一瞬间，没眼睛的红色人和紫色人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吹起，朝中央的野兽飞去，女孩看见牠张开血盆大口，咬都没咬一口吞一个，其他参与者开心欢呼，丝毫没察觉这是赌上性命的恐怖游戏，她害怕的揪紧椅子。

    『大风吹──』。妖精们再次齐声说：『吹什么？』

    食心兽转过头来，猥琐如豺狼的小眼睛定定注视她，不怀好意的说：『吹……没有心的人。』

    没有心？

    椅子上的妖精们整齐划一地望过来，所有人都在看她，女孩抓住椅子边缘的手指几乎泛白，她不可置信的瞄向自己的胸口，本来应是胸部的地方消失无踪，只剩一个破洞。

    霎时，迅猛狂风从圆木椅下窜出，她挣扎的抱住椅子，凄楚的大喊：「不，我怎么可能是没有心的人！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欺骗我。」

    『你没有心。』

    『你没有。』

    妖精们重复这句话，女孩纤细的身躯无法对抗强风，没一会便被吹上天，下方的食心兽仰头张嘴等待猎物坠落。

    ──这是对你的审判。

    意识消失前，她听见熟悉的嗓音如此说。

 第一章－彩虹珍奶

    炎炎夏日，一波又一波的蝉鸣自操场边的树上震盪而出，影响球场上正在比赛的男女。突然增大的噪音害雪央瞬间分神，运球稍有迟疑被敌方从侧边抄球，但她反应极快地伸手回抄同时转身，把球带回自己手里，运球后跳跃投篮，动作流畅又帅气。

    「得分，红队胜利。」教练吹哨，结束比赛。

    雪央边喘气边抹额头，长及腰的白发束成马尾随她的动作而摆动，在烈日下闪闪发光。

    「太好啦，雪央，就知道有你在一定会赢，男生算什么哈哈。」穿红色背心的队友们聚集过来和她击掌，要知道，篮球比赛赢男生并不是那么容易。

    蓝队的某学弟立刻反驳：「我们是看在你们是女生的份上才放水，不然每次输你们都会哭哭啼啼，再说，没有雪央的比赛你们哪次赢过我们？想大声说话就靠实力！」

    「别输不起！知不知道风度两个字怎么写？搞不好异能组的人都比你还要有风度。」

    「啊──无聊死了，听说异能组的比赛很刺激，球几乎不落地，而且女生也不会因为赢球就洋洋得意。」

    「球不落地还是篮球吗！」

    每次比赛必定出现争吵，雪央早已见怪不怪，她远离战区到操场边缘，有名长相清秀的女同学站在树荫下等她，夏日微风轻轻挑起淡蓝如水的长发，飘扬的发梢彷彿透出一丝沁凉。

    明明是个气质美人，却有个男性化的姓名──鹿行。

    「小羊这么厉害，说不定下次能和异能组的人比。」

    鹿行的声音轻轻柔柔，举止优雅，个性完全和自己相反，简直是个天生的贵族，难怪才高二就被中央九区的大学预定，雪央暗自叹口气，虽然她未来也有选择大学的权利，不过她肯定不会想离开现在住的城区。

    「别说笑啦，小鹿，异能者都在犯规好不好。」

    雪央拿起自己的书包，取出黑色的保温瓶用豪迈的姿势一口灌完剩下的水。

    「好渴，我们去买饮料，趁现在还没下课，搞不好可以抢到限量奶茶。」

    雪央在校内商店买一杯最近十分流行的珍珠奶茶，瓶子是透明的，奶茶则有七种顏色，据说灵感是取自妖精，妖精也有七色，过去的时代随处可见妖精飞舞，现在则难以遇见那种梦幻景象，只有深山里才有，但身为非异能的她们是政府的重点保护对象，根本不可能独自到深山去。

    今天雪央买的是名为「彩虹」的综合七色珍奶，一层又一层的顏色由底部往上叠加，黑白色不同大小的珍珠点缀其中，犹如满天星辰，看着心情就很好，这杯奶茶是限量版，製作需要时间让色素沉淀，每堂下课只会出產几杯。

    「耶！买到了！小鹿要不要喝？我记得你最喜欢彩虹了。」

    「我喜欢的不是这种彩虹。」鹿行摇摇头，有些遗憾的看着雪央用吸管把彩虹搅坏，「你这样喝让顏色都变浊了。」

    雪央用力吸一口，混浊的彩虹酸中带甜，再次搅拌，这次是咸中带甜。

    「这样喝味道才多变。」

    她们慢慢走回教室，这所高中有分能力者和非能力者班级，非能力者的人数稀少，加上需要保护，因此被安排在楼层最高的教室，一到三楼则是教职员办公室或是材料室，偏偏超商在另一间大楼，又不能像隔壁栋的学生直接飞上四楼，偶尔，雪央感到有些不平衡，再想想自己得到的待遇又舒心许多。

    最后一堂是没什么意义的班会课，内容多半是宣导──不要接近妖精啦，不要去危险的地方啦，不要吃陌生人给的食物等等，听到都会背，但班导师一板一眼又严格，雪央还记得上次翘课就被罚抄基本现代史二十遍的惨况，现在想起来又想咒骂班导。

    那个肥猪！

    才刚上二楼楼梯，雪央猛然抱住肚子蹲下，感觉肠子似乎搅在一起，或是有谁在用力拉扯肠胃，啊，难道在心里偷偷骂班导被读心了吗？旁边就是职员办公室，搞不好被肥猪听见然后叫别的老师教训她？

    「呜呜……」

    「小羊你怎么了？」鹿行娇小的脸蛋倏地刷白。

    「我肚子好痛！是不是有人正在用超能力咒杀我？」即使痛得不得了，雪央依旧没有放下珍奶，反而紧紧捏住使罐子微微变形。

    鹿行轻轻的拍雪央的背，安抚道：「不会的，异能者攻击我们等于犯法。」

    「唔，不行，帮我拿一下，忍不住了。」雪央全身窜起鸡皮疙瘩，冷汗涔涔，她将宝贵的珍奶塞给同伴后直奔二楼厕所。

    鹿行走到厕所附近等待，无所事事的欣赏走廊阳台上的花圃，其中一个花圃勾住她的目光，红蓝紫色的矮牵牛花顺藤而生，无论是什么顏色的花朵，花心皆有白色星形花纹。

    她情不自禁伸出手，即将碰到花茎的那一刻，肥美多汁的大黄蜂惊吓般的弹出来。

    「呀──不要──」最讨厌蜜蜂的鹿行下意识扔出手里的珍奶罐，尖叫的逃走了，可怜的珍奶就这样在花圃里缓缓流失，整个过程恰巧被某个从教职员室出来的人尽收眼底。

    当雪央舒爽的离开厕所时班会课早已进行三分之一，本来还怕连累好友，幸好鹿行自己先回去，只是，一转头便看见自己心爱的饮料孤伶伶待在花圃上，而且好像还漏掉不少。

    「小鹿真是的，也不帮我一起带回去，算了，直接回家吧。」

    她边吸珍珠奶茶一边愉快翘课，不知道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那可是比罚抄二十遍现代史还要更惨烈的事情。

 第二章－带你回家

    万里无云的晴空弹指间聚满乌云，雪央扔掉喝空的瓶子加快脚步，经过街角时听见孩子的嬉闹声与狗狗的哀鸣，她收回本来要往右边的步伐，向左边的街道望去，有两个大约八九岁的孩子在路边玩耍，这没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他们玩的物件，那是一次黑色幼犬。

    小黑狗被两个孩子用超能力在空中拋来拋去，不小心擦到旁边的树干，狗狗哭得更惨了，雪央生气的跑过去边大喊：「放开那隻狗！」

    靠近她较矮的孩子一个激灵，小狗没接好摔在地上，儘管高度不高，小狗的哀叫登时传遍街头，但没有任何人出来关心。

    「都是你啦，我们差点就可以突破传狗一百次了！」小男孩不满的转过来抱怨，他勾勾手指，在地上挣扎摆动四肢的小黑狗再次浮起来，一汪水灵灵的黑眸朝雪央望过去。

    「一百次！放开牠，狗不是玩具！你们父母没教过你们？」

    「有本事就来抢啊！」小男孩赶紧挥手将狗拋给同伴，雪央气极，想也不想直衝上前，他们故意让狗漂浮在雪央搆不到的高度，简直像用逗猫棒逗猫一样。

    雪央正想大骂，脑里却传来嗡嗡声，有经验的她知道这是心电感应接通前的症状，身为非异能者的她当然无法拒绝。

    口齿清晰的男音在她脑里说道：『雪央，你怎么没来上班会课？』

    『肥、不不，非烛老师，那个，我肚子有点痛所以早退。』她在心里回道。

    那边沉默许久，雪央趁机抓住一个小孩，「放下来！」

    「你作弊，放开我，瞳瞳救我。」矮个子向较高的小孩求救，名为瞳瞳的男孩，一手指着狗一手指向雪央。

    「我没有超能力，你们要是对我动手会被警察抓走。」雪央毫不畏惧的警告，这时，脑中又传来老师的讯息。

    『你以为这样就能逃过一劫？好，现在我考你几道题，若你能全部答对这次就放过你，第一，妖精历元年是西元几年？』

    『老师，我现在在忙，待会好吗？我保证会好好答题！』

    『当然不行，你每次都会找理由打混过去，快，回答。』

    「哦──你是白纸？」被雪央抓住的男孩不屑的抬头瞟一眼，趁她不注意挣脱。

    「我们只是不能对你动手，但法律没规定不能对野狗动手，这隻狗也没狗牌，别说是你的。」瞳瞳冷静的说，一边将指向她的手放下，故意将小狗拋上拋下。

    『这个死小孩──』

    『嗯？雪央同学，你说什么？』

    『不，老师，我不是在说你！』雪央两头烧，心灵线接通的情况下心音很容易洩漏出去，『西元……西元2012。』

    回答完，她又想去抓住那个矮子小鬼，这次那皮小孩狡猾的跳来跳去。

    老师问：『那年发生了什么事？』

    『马雅人预言成真，世界末日，陨石掉下来了。』

    「别跑，过来。」

    她被迫和两个小孩玩你追我跑，还要顾及小狗安全，幸好那两个孩子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没有继续折磨小狗。

    『正确的说法是尼比鲁行星撞击，碎片掉落，那上面的什么改变了世界？』

    『妖精，很多很多的妖精，老师，这种小儿科问题就跳过吧？』

    『小儿科问题？你上次的考卷回答一颗破石头。』

    『那也不算错啊，陨石碎片掉到海里，不是还引发巨大的地壳变动吗？地球本来有七大洲，现在变成十五小洲，也是那颗石头造成的。』

    『那并不是主要原因。』

    「来啊来啊，白纸，来抓我们啊！」小男孩俏皮的拍拍屁股，还喊出她最讨厌的称呼。

    「臭小鬼，不准叫我白纸。」

    她几乎追逐他们整条街，如果只是普通孩子她能够轻而易举逮住，现在一来被老师妨碍，一方面在她快抓到人的时候他们会用超能力逃脱。

    『该死的超能力！』

    『我知道你现在很不满，但题目还是要答，第二题：在那之后世界进入混乱与重组期，妖精历239年仅存的人类在破碎的大陆上创立什么组织？』

    『239……239……世界星陨组织？』

    小狗似乎已经没有力气叫而昏厥过去，雪央念头一转，把两个小屁孩赶到死巷里，她根本没有心情回答老师的问题，谁知道239年发生什么破事？和她有什么关係！

    『239年人类组成世界政府，将尚未被破坏的城市划分为57个区，我们这里是23区，最大的新大陆版块则上有中央9区，这一段你回去抄20遍，你说的星陨组织是256年出现的，操控世界政府，职权在世界政府之上，负责妖精相关的所有业务，但和我们比较有关联的是其下的妖精管理局。』

    「你们没地方逃了！」雪央张开双手挡住孩子们的去路。

    乌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两名男孩对望一眼。

    「不好玩，白纸跑好慢，一点都不刺激。」瞳瞳失望垂下眼，随手将狗掛在树上。「我们回去吧，小骆。」

    「给我等一下，把狗放下来再走。」

    「谁理你──」两名男孩踏空而起，翻过挡住他们的矮墙，扬长而去。

    「可恶。」雪央抬头看路树上奄奄一息的小狗，决定好人做到底，开始爬树。

    『请不要装傻，雪央同学，回答呢？拒答抄40遍。』

    雪央表示很无辜，『老师你刚有问问题吗？』

    『第三题，能食用妖精让妖精在体内共存的动物是什么？』

    『哺乳类。』

    这棵路树十分笔直难以攀爬，雪央滑下去两次，要是她有超能力三两下就能救下小狗。

    『第四题，与妖精共存的生物可以得到异能，代价是该生物的血液会遭到妖毒污染，并且一代传一代，所以，妖精是什么？』

    『妖精是一种外星生命，或是病毒，吃到就会短命和惨死……啊啊啊又掉下去了，好痛，总之妖精是不好的东西，绝对不能碰！』

    这道答过好几百遍的问题雪央回得十分流畅，世界政府为了确保人类乾净的血统，给予他们这些没受到妖精污染的纯血统非常多的福利，有高额的购屋补助，学杂费全免、可选自己喜欢的学校就读（中央九区则需申请面试）、终生不需工作，每个月有生活不便金可领，薪资是普通异能者的三倍，还有高级医疗资源的使用权。

    但是大多非异能者在这个年龄会十分羡慕有异能的人，许多人在这个阶段误入歧途变成异能者，于是这种例行性的洗脑被加入课程中。

    『很好，记得抄20遍新世界概论，明天交。』

    『老师，你是恶魔！』

    可惜，老师已经切断连结，没听到她的哀嚎。

    细丝般的雨点从天而降，雨水或滑过树干或打上她的脸，她仍是咬牙向上爬，总算捞到卡在枝枒间的小黑狗。

    雪央小心的把小狗抱在怀里跳下树，小狗虚弱叫两声，她轻抚狗头：「没事了，我带你回家。」

 第三章－雨弹袭击

    雪央先冒雨带狗狗回家，利用特殊权限请兽医来家里看诊，所幸小狗没什么大碍，只有一点皮肉伤，医生开给她一包药让她按时替狗擦药。

    小黑狗是一隻黑柴犬，眉毛上有两撮白毛，因此命名为「小白点」。

    客厅里，奶奶坐在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啜茶，她的视线始终落在窗外，注视逐渐放晴的天空与斜射过来的夕阳，彷彿没有注意到雪央已经回家一阵子，以及家中出现的新成员。

    「奶奶，你看，这是我今天救回来的狗狗，公的，牠叫小白点。」

    雪央献宝似的把小狗放到奶奶怀里，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垂首，疑惑的和小狗对望，半晌她才开口，声音沙哑宛如快要走不动的时鐘，拖沓而绵长。

    「你回来了……野京。」奶奶宝贝的拥抱小白点，小白点似乎有些吓到，瑟瑟发抖。

    「奶奶，他不是爸爸，是狗，是小白点。」雪央伸手抱走小狗，「奶奶今天想要吃什么？麻油鸡好不好？」

    「好，野京煮什么我都吃。」

    「奶奶，我不是爸爸。」雪央无奈的说，温暖的光晕照射在老人面颊，奶奶看起来简直是泛黄的老照片，记忆只剩下过往，不过没关係，她和奶奶的记忆一直存于心中，由她来记住就好。

    她是由奶奶一手带大的，母亲难產，父亲在她七岁时被捲入事故中死亡，从那之后，她就和之后才成为异能者的奶奶相依为命到现在，只是，近两年妖毒的副作用让奶奶记忆错乱，甚至有幻听幻视，幸好她拥有使用高级医疗舱的福利，能够延缓奶奶的疾病，不至于快速恶化死亡。

    她对妖精的瞭解不多，唯一知道的是，妖精是种一旦接触就无法甩开的毒，所有异能者每过一段时间都必须食用妖精，她见过奶奶渴求妖精而疯狂的面貌，奶奶第一次发作在屋里乱摔东西时，她才十二岁。

    从那以后她就下定决心，绝对不会碰妖精，若是连她也上癮那谁来照顾奶奶？

    「野京啊我跟你说，今天泡得茶非常成功，你待会喝喝看。」

    「好。」雪央看见厨房流理台上有好几个杯子，装载各种顏色的茶水，泡茶是她年轻时的兴趣，即使记忆紊乱，有时分不清现实，奶奶依然能泡出一手好茶。

    「咦？奶奶你今天没有去治疗吗？」发现茶的数量实在太多，照理说，需要整日治疗的奶奶只会比她早一点回到家，哪来这么多时间泡茶？

    「隔壁的林太太说野京长得太男性化，嫁不出去，我很生气。」

    听着奶奶的胡言乱语，雪央暗自叹气，正色道：「奶奶，爸爸是男的不需要嫁，你不要转移话题，明天一定要去哦，你看就是没去才会变严重！」

    奶奶瞇起满是皱纹的眼角，笑得很慈祥：「好，野京说什么都好。」

    ＊＊＊

    翌日，雪央带着黑眼圈去上课，前一晚和小白点玩到很晚，睡前想起罚写还没写，一边念「异能者的话马上就可以复製完」一边认命抄写，写完居然已经午夜两点。

    鹿行今天的脸色也不太好，雪央努力撑住要闔上的眼皮，在她眼前挥挥手：「小鹿？在吗？」

    「嗯。」

    「你精神不太好，难道你也被罚抄了？」

    鹿行摇头拿起书包，指着侧边一个空荡荡的铁环，说道：「昨天回家后我发现吊饰不见又回来学校找，可是怎么样也找不到。」

    「是那个彩虹吊饰吗？」雪央依稀记得那是某年暑假，她拖着鹿行去某间饰品店玩手製，她做出来的成品像三岁幼儿的黏土作，而鹿行却有一双巧手，把细小的珍珠串成彩虹，后来还在上面加上她家橘猫的猫毛。

    「小羊，你今天能陪我一起找吗？」

    「啊，好。」

    于是她们在每堂下课进行地毯式搜索，甚至去翻垃圾桶，放学后连找两个小时也找不到，雪央十分疲惫，满脑子想回家睡觉。

    「小鹿，不要找了，下次再带你去做一个。」她边打呵欠边说。

    不知是语气随意的关係还是话中内容惹毛对方，鹿行柳眉倒竖，清新脱俗的脸上难得出现这样的表情。

    「雪央，因为对你不重要，你才能事不关己。」

    即便同样是细如蚊蚋的声音，雪央能从对方叫自己的全名中察觉到鹿行的怒气，她感到疑惑：「你干嘛生气？不过就是个吊饰而已，我没说不重要，但丢了就是丢了，重做一个不就好？」

    「不是什么都可以重做，假如遗失的是你很重要的人呢？比如你奶奶，你也觉得丢了就丢了吗？」

    雪央怒意升腾，回呛：「人和东西怎么可以比？」

    「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你不是我，不可能瞭解我的心情。」鹿行板起脸走上楼梯，看来她打算继续找，雪央暂时不想找她说话，转身往大楼外走去。

    才刚踏出屋外，洒着暖黄馀暉的天际立刻转黑，天空降下雨珠，雪央本不在意，不料雨幕犹如不甘被忽略似的无尽增强，哗啦哗啦，一股脑全降到她头上，不得已，她只得跑回大楼内，在屋簷下望着夸张的雨势。

    「刚刚还是晴天吧？」

    不美丽的心情因为这场雨更加恶劣，她坐在地上，愣愣地思索和好友争吵的事。

    不拘泥于过去错了吗？

    「可恶，说什么我不懂她的心情，她才不懂我的心情呢，凭什么拿奶奶的事来说？故意在我伤口上洒盐，有父母的人才无法体会我的痛苦吧，明明那么幸福……干嘛纠结一个吊饰？」雪央把头埋在膝盖里碎碎念，彷彿这么做就能发洩不满。

    「走开，你挡到路了。」一道冷如寒冰的声线打断她，雪央抬起头，见到一名金色短发的男人提着长伞站在她身后。

    那是一张俊美而淡漠的脸庞，妖异的黑蓝双色瞳毫无生气，死死盯着她，见她不动还拿伞戳她。

    「夕言学长。」见到心仪的对象雪央连忙跳起来，「得救了，伞借我一起撑好吗？到街角那边的商店就好。」

    「不要。」

    「学长好小气，我保证不会碰到你。」雪央无害的举起手，做出投降之姿。

    这个学长社交恐惧症非常严重，十分讨厌和人接触，也鲜少来学校，因此被留级两次，雪央会对他有好感是因为他曾经简单又粗爆的拒绝校花，当时她也在场，觉得这男的有个性，那时便开始注意学长的动向并展开追求，可惜学长很少来学校，就算她穷追猛打得到的成效也有限。

    总归一句，人家不喜欢她就是不喜欢，不过，她还不打算放弃，努力到现在至少能和学长保持一把雨伞的距离。

    「走开。」

    「好吧，那伞借我一下？」雪央从侧边贴墙缓步远离，学长依旧不善的瞅着她，她无奈的说：「我离你五公尺远了。」

    目送学长离去的背影，雪央懊恼的抓搔杂乱的头发，和朋友吵架，心仪的对象追不到，整天在罚写，还有什么比现在更糟心的事？

    有，还真的有。

    学长没多久又走回来，距离她一把伞的位置停下，雪央以为对方想开愿意让她一起撑伞，开心的跑过去。

    「不要靠近我。」

    学长，你这样好伤学妹的心。

    「你身上太臭了。」

    学长，你这样跟女生说话对吗？

    「充满妖精的酸臭味。」

    学长，你……「嗯？你说什么？妖精味？」

    「还有，你以后出门最好带伞，这片雨云是你引来的。」夕言说完拋了一把小七伞给她，头也不回的转身，雪央木然地见他走远、收伞、抖伞，愉快的在另一头没下雨的区域漫步离开，而自己所在的这片区域，依然是……

    狂风大作，暴雨不止。

 第四章－你还有时间

    有异能是好事，能飞天、能读心、或许还能停止时间。

    有异能是坏事，会短命、会上癮，重要的是福利全失。

    雪央不相信自己有异能，怎么可能！这种漫画里才会发生的事，噢，其实在他们这个年龄层大概有三成的人会遇到，但是不对，她不记得食用过妖精。

    「到底是什么时候吃的？」雪央趴在桌上，耳边是同学们的喧闹声，从吵架那天以来已有三天没和鹿行交谈，而经过反覆测试，她似乎真的、可能、大概有异能。

    召唤雨水的异能。

    「啊啊，我不要，这一点用也没有。」她痛苦的抓挠后脑，若异能是变成雨女，她寧可不要！有没有谁可以替她时间倒流一下？或是穿越时空更改过去的歷史？虽然目前还没听说过有人成功。

    她想找个人商量，班上比较熟的只有鹿行，扣掉她们两个，这班级只剩下八个人，都不是可以畅谈这种话题的对象。

    政府给予福利有相对的条件，为了确保她们的血统纯正，每三个月就要抽一次血，验血液里的妖精值，那一袋血会以研究之名被拿去使用。

    雪央上次验血是在正好两个月前，倘若她这次验血不过关，那么福利会被剥夺，不但会被赶出现在的住所，奶奶也无法再使用高压妖精舱治疗，这样下去，她会失去奶奶。

    「不行，不能变成这样，一定要找到原因。」

    仔细想想，近期吃下去的可疑食物大概只有那杯珍奶，她平时很少外食，即使在外面用餐或是买外食她也会彻底检查，这正是她把彩虹珍奶搅拌的那么难看的原因，当时一边和鹿行说话，或许没检查到也说不定。

    「可是……学校有可能干这种事吗？」

    在卖给学生的饮料里加妖精这种自断财路的事，有点头脑的商人都不会做，更何况，要是有证据是商店加料害她变成异能者，那么卖饮料的人可是会被处以死刑，应该不会有人想冒着生命危险害人吧？还不一定害的到。

    那么，最有可能的嫌疑犯就是旁边那位。

    雪央微微抬眼偷瞄正在念书的鹿行，由于彼此正在吵架，看对方的时候又增添一分负面情绪，越看越可疑。

    「小鹿，我问你。」雪央向鹿行搭话，鹿行毫不理会，安静的看书。

    雪央一气之下跳起来抢走她桌上的书，鹿行冷冷的抬头，型状姣好的唇轻抿，眼里透出敌意与防卫。

    「我就直说了，是不是你在我的珍奶里加料？」

    「你在说什么？」

    见她装傻，雪央完全无法压制涌上来的愤怒，声色俱厉的说：「那杯珍奶曾经在你手上，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你老实说有没有加料！」

    「我为何要这么做？」鹿行站起来，然而身高比雪央矮一截，气势也弱不少。

    「谁知道，或许你不满我很久。」

    「所以在你心里我是会偷偷加料的卑鄙小人？雪央，我看错你了。」

    鹿行掛着一副不想再谈的表情，抢过她手上的书离开教室。

    「等一下，到底有没有！」

    走到门口的鹿行一顿，背对着她幽幽开口：「没有，你信吗？」

    老实说，不信。

    一旦吵架，连对方原本好的部分都变得一团黑，雪央回到自己位子上试图冷静，却感觉到好几道视线聚集过来，她抬头对围观的同学说：「干嘛？没看过吵架啊？」

    她也知道自己在迁怒，拿起书包就走，不打算上最后一堂课，反正明天放假提早走也没差。来到二楼时，正巧撞见一名西装笔挺不苟言笑的男人，谢非烛，她们的班导。

    儘管他身形偏瘦，雪央喜欢私下叫他谢肥猪，谁叫这名字的谐音这么刚好，但她其实很害怕和谢非烛面对面，因为他拥有读心术，自己的秘密要是被老师发现……她想都不敢想。

    而天不从人愿，擦身而过时谢非烛叫住她。

    「雪央，你跟我来一下。」

    「老师，我有点事。」雪央急着逃跑，甚至没停下脚步。

    谢非烛拉住她的手，正色道：「我也有事要问你。」

    雪央几乎要炸毛，怎办他会读心？现在要想别的事情让他无法读，她想起最近玩的游戏，里面有个四个生猛美男，就想那四个人好了。

    谢非烛的眉头简直要纠成一团，他压低身子在雪央耳边说：「你身上有妖精，对吧？」

    「……你怎么知道？」本来集中精神思考的四个帅哥瞬间化为七彩飞舞的光芒，她的确满脑子妖精，噢，还有一半是珍奶。

    「过来。」

    雪央和老师来到个人諮询室，是平常用来做心理諮商或商量未来用的小教室，隔音良好防偷窥窃听，狭小的空间内拨放让人安心的音乐，若是没有音乐，这间教室会让雪央想起电影里看过的审问犯人用的房间。

    雪央和老师各坐一边，面对坐姿端正的谢非烛，雪央正襟危坐，即使有许多问题却不敢出声。

    谢非烛面色严肃的问：「你什么时候吃下妖精？」

    「我……不确定，可能是四天前，我喝了学校商店卖的限量珍奶，那天放学本来是下雨变下雨，隔天也是，我一走出去就下雨，但远方没有雨云，那团云好像跟定我，在室内就不会过来，老师，我该怎么办？」雪央慌乱到语无伦次，幸好老师听得懂。

    「冷静点，这是刚食用妖精的正常现象，学校商店不至于做这种事，那边我会去询问，只是没有证据的话无法控告商家，重要的是，你知道失去白纸身分等于失去什么吗？」

    「我知道，所有的福利会被取消，没房子没钱我无所谓，可是我奶奶需要高压妖精舱治疗，没有那个的话奶奶会死，老师，请帮帮我。」

    谢非烛认真地注视她，彷彿在用读心术判读对方说的话是真是假，被猎人般的眼眸锁住，雪央觉得自己是被蛇盯上的老鼠。

    「老师？」

    「你上次验血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

    「这样还有一个月。」谢非烛几不可察的叹口气，「雪央，你知道妖精刻印吗？人类在食用妖精后会得到异能，同时会遭到妖精「刻印」，刻印是一种共生机制，或者你可以想像成契约，它住到你的身体里，代价是供你使用异能。」

    雪央疑惑的偏头，不瞭解谢非烛为何突然进入上课模式：「可是我不想变成异能者。」

    「通常白纸的班级不会教太多关于妖精的知识，因为不需要，而现在的你需要，你必须尽快充实关于妖精的知识，这是突破困境的唯一方法，雪央，你还有时间，人类最快被妖精刻印的记录是一个月，也就是说你还有三週去改变自己的体质。」

    一听见有希望雪央的眼睛亮了起来：「我该怎么做？」

    「最快的方法是食用相反属性的妖精，利用妖精对衝消弥刻印效果，这段期间你尽量不要使用异能，我不是指天气变化，现在的你无法操控气候，我是说读心术之类的，使用异能会加速刻印，就像你去买食物总不能咬一口放回去说你不想要吧。」

    谢非烛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水蓝色的名片，正中间写着「妖精贩卖所」，下方则列出地址和地图。

    「去找这间店的店长，让他给你解药。」

 第五章－妖精贩卖所

    妖精贩卖所是间临海的小店，雪央听着浪潮声和雨声，撑伞站在白色墙面与蓝色瓦片屋顶的建筑前，长期受到海风侵蚀，壁上的白漆脱落不少，左边墙面更是长出一大坨藤科植物，上面开满紫色喇叭花。

    建筑前方用栅栏围起一个小庭院，庭院里散落东倒西歪的盆栽，杂草丛生，似乎许久无人管理，褐色大门上掛着白底黑字的牌子，写着「妖精贩卖所」。

    雪央推开微微开啟的褐色大门，店内地板是深蓝色，进入店里的她有如深海中的游鱼，墙壁则是纯洁的白色，店内有几张白色餐桌椅，柜台则是和门相同的褐色，她几乎是第一时间看见在柜台后方摇动的黑发。

    慢慢走近，终于看清头发的主人，是浮在空中睡觉的男人。他双手交叠于后脑，胸口盖一件白袍，黑色棉衣衣襬稍微掀起，能瞥见腰部精练的肌肉线条，长腿随意地交叉，整个人舒服的躺在沙发上，但雪央再三注意下方，真的没东西支撑。

    屋外快速放晴，曦光鑽入屋内落在男人瘦削英俊的脸上，浓密的睫毛在光影中交错，他缓缓睁眼，那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眸，毫无杂质。

    对望有些尷尬，雪央快速低头看名片后问：「请问，你是何日青店长吗？」

    「我是，要买什么？」何日青坐起身穿上白袍，看起来颇有药剂师的味道。

    「我要买解药。」

    「解药？」何日青起身，伸展筋骨。「没卖。」

    「你不是有卖妖精？听着，我现在很需要妖精，我本来是非异能者，不小心吃下妖精，我听说吃相反属性的妖精能够……」

    「停──」何日青嫌吵般的掏掏耳朵，「直接告诉我，你要什么属性的妖精？」

    「属性？就、就妖精啊？」

    「不知道要什么还来买，天兵吗？」

    「我知道我要什么，请给我解药。」

    「现今妖精有七大主色和四十七副色，你要哪一个？」

    「有这么多？那就全部都来一个。」

    何日青痛苦的抹把脸，「天哪，来了个蠢蛋，白纸就是这点麻烦，全吃你会立刻死在我店里，你很想死？」

    「什么！那给我吃了不会死的。」

    何日青没好气的抓他蓬松的黑发：「没有，你回去研读基础妖精论一到六部再来好吗？」

    雪央双手拍在柜台上，「我哪有那个时间？读完就来不及了，我不想变成异能者！」

    「那么，我建议你去医院，有专门的仪器能够测量属性，知道什么属性后再来跟我买妖精。」

    「不行，老师说这件事不能给政府知道，去医院不就等于直接告诉他们我可能吃过妖精？」

    「你没我想像中的笨嘛。」何日青手肘放在柜台上撑着下巴，琥珀色的眼瞳打量着她，嘴角的笑容稍纵即逝。「我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一时好奇接触妖精，体验过异能就后悔想回到之前的状态，我告诉你，不、可、能。」

    「你看起来没大我多少。」雪央反驳，「我不是好奇主动喝的，是有人在我的饮料里加妖精，我是受害者。」

    「那不关我的事，总之，你得去医院检测属性，请回吧。」何日青打个响指，雪央便感到看不见的某种力道把自己往外推，才到门外，屋外登时狂风暴雨雷电交加。

    「等一下！」雪央挣扎着往回跑，外头立刻万里无云，彷彿天空有个开关，随她进出而改变状态。

    「你是异能者吧？能帮我检测属性吗？」

    「你是没眼睛还是视力不好？我这里是医院？还是说新生超能力让你脑子退化？」

    「我没有超能力没有超能力绝对没有！」她根本没有真正使用过超能力，老师说下雨不算，嗯……应该不算吧？总觉得现在承认的话就输了。

    「蠢蛋！认清现实！你出去就下雨进来雨就停，这不是异能是什么？」

    「准异能？反正我现在还不是异能者，我有变回去的可能。」

    「我跟笨蛋没什么好讲的。」

    「……店长救救我，你一定有解药吧？让我变回去。」

    「很遗憾，我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治疗笨蛋的药，再说一次，有病就去医院。」

    ＊＊＊

    在妖精贩卖所碰壁的雪央在医院门口徘徊大半天，回家后，看到奶奶正在餵小白点喝水，蹲在小狗旁边的奶奶兴高采烈的喊她：「雪央，你回来啦？」

    「奶奶，你叫我什么？」

    「雪央，我的宝贝孙女雪央。」

    雪央正感到欣慰时突然发现水的顏色不对，「你给小白点喝什么？」

    「小白点？这明明是野京，野京正在喝刚泡好的茶呢！」奶奶满是皱纹的手抚上小白点的头，「野京的口味变了呢，以前明明那么喜欢大吉岭，现在只喝抹茶，而且太烫不愿意喝还要我帮忙吹吹，越活越像小鬼，哈哈哈。」

    雪央紧张的抢走狗碗，看向碗里绿森森的浓茶，她简直要昏过去。

    「奶奶，狗不能喝茶！小白点是狗，不是爸爸。」

    她把狗碗中剩馀的水倒掉，从水壶里倒出清澈的开水，彻头彻尾教奶奶怎么餵小狗喝水。

    「奶奶，知道了吗？下次要餵小白点要这样餵，不能给茶哦！小白点会死掉。」

    「死？野京会死？」奶奶瞪大双眼，眼里蓄满浓烈的悲伤：「不，野京不可能比我早走。」

    其实有些事情忘了也好，不是吗？

    她很懊恼自己提到敏感词，爸爸去世那年，乐观开朗的奶奶变得沉默不语，脸上也不再有笑容，但这两年她记忆错乱后总是在笑，雪央只希望奶奶能够开心的过日子。

    雪央拼命安慰奶奶，用食物哄她，好不容易才让她破涕为笑，奶奶的笑容让她从挫败的情绪中爬起，为了守护重要的人，她不能在这里认输。

 第六章－锁定

    关于妖精她还有太多不瞭解的事情，首先，属性是什么东西？

    她躺在床上滑手机，想查关于妖精的知识，输入「妖精／属性」便跳出一堆令她眼花撩乱的资料。

    「我看看，最常见的七种妖精为红橙黄绿蓝靛紫，此为七大主色妖精，编号为a到g，其下有四十七个副色分支，妖精间有相食相剋的特性，从七大主色来分又可分暖色和冷色以及调和色，什么东西看都看不懂啊！」

    雪央把手机丢到床头，小白点跑过来拍床缘，表示想上去找雪央玩。她把小白点抱上来，一面揉小白点的头，一面捡回手机继续努力研读妖精的知识。

    整天下来，她总算理解妖精的顏色代表妖精的属性，暖色系有红、橙、黄，冷色系有绿、蓝、靛，调和色为紫、黑、白，但黑白色不是普遍存在的妖精，因此可以忽略。

    简单的说，她身上的妖精只有可能是彩虹色里的其中一种，好吧，等于没答案，至少知道全吃下去会有什么后果，不要说全吃，只要不小心吃到三种主色，别说是白纸，就连长年食用妖精有抗体的异能者也会妖精中毒而死。

    读一整天的妖精太烧脑，雪央呈现大字型躺在床上，小白点兴奋地咬她的头发，希望主人能够和牠一起玩。

    奶奶端着托盘走进雪央房间，上面放着份量十足的巧克力蛋糕和一杯牛奶，雪央一眼就认出那来自一间名为巧遇的西点店，那间店离她家很远，在23区的西边，因为离山区太近白纸严禁靠近那区，是某次她迷路被店家捡回去，邂逅这个极品蛋糕。

    「奶奶，你跑这么远去买？」雪央惊愕瞪大眼，有些感动，更多的却是害怕。「奶奶，我记得那边没有车吧？这不是去医院巷子口就有车可以搭，那边很荒凉又容易迷路，答应我下次不要一个人跑去好吗？」

    「好，野京说什么都好，趁热吃。」

    「……这是冰的，奶奶要一起吃吗？」就算凉了也不可能是热的吧。

    「野京餵我。」奶奶宛如儿童似的凑上来，雪央和奶奶你一口我一口分掉这块大蛋糕。

    吃完蛋糕她满血復活，想到可以打电话直接问肥猪老师，可惜老师假日没开机。

    乾等也不是办法，左思右想后雪央决定自己抓犯人，亲口问出身上的妖精是什么属性，犯人一定是学校里的人。第一是她认识的人，第二是商店店长，商店那边肥猪老师表示会去询问，因此她决定从第一个可能下手。

    雪央在学校里认识的人很有限，她们2年a班10个人，同楼层的1年a班才6个人，3年a班则有15个人，整层楼就31个同学，其中和她有交集的更少，扣掉自己班上不说，只有平时体育课一起打球的队友，白纸以外的班级更不用说，她只认识一些有名的人和学长而已。

    雪央在笔记本上画出三格栏位，分别写上「有关係者」、「无关係者」、「曖昧不明」，再把划入有关係者的人分为「嫌疑人」、「清白」。

    到这一步她无法再细分下去，要说可疑，所有人都有可疑的点，假设鹿行不是犯人，那么犯人能做案的时间只有她去蹲厕的时间，好吧，足足有二十几分鐘，就算乌龟做案也不用这么久。

    唯一庆幸的是当时是上课时间，因此只要去询问最后一堂课谁不在，那个人就是嫌疑犯！

    星期一一早，雪央洋洋得意的带着思索整夜的计画去教职员办公室，由于白纸的班级几乎都会点名，当天唯一缺课的人只有她和另一个感冒请假的同学。

    「不会吧？你们再仔细想想，或许有漏掉谁？」

    「你以为大家和你一样皮？」谢非烛将一叠白卷放到她手中，「考卷先拿上去发给大家写，早自习结束收卷。」

    雪央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办公室，谢非烛若无其事转回头，暗中观察其他同事的表情，大部分都笑笑带过，只有个教异能组的老师神色凝重，见状，谢非烛狭长的乌眸透出锋利的光芒。

    当早自习时间结束，谢非烛准备去上课时，见到雪央在楼梯间等他。

    「老师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妖精？还有，我身上的妖精是什么属性？」

    谢非烛抚平西装衣领：「我的异能是读心术，无关意志，一定范围内的心音会自动传过来，尤其是你特别用力想的时候，当然，我也有看到那四个猛男。」

    被老师这样说，雪央尷尬的扯了嘴角，可恶，下次想美女好了，让你喷鼻血！

    谢非烛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普遍来说在妖精刻印之前属性很模糊，比如许多病毒在潜伏期难以明察，要等症状出现后才知道生什么病，以目前的科技，靠精密仪器或某些人的异能可以检测出来，所以我才会建议你去找何日青。」

    想起何日青骂她又笨又蠢，雪央白皙的脸庞不禁微微泛红，气的。

    「他、他……那个男人……根本不听人说话，脾气又差。」

    「他脾气是有点差，好好讲还是能沟通。」谢非烛沉吟一会，抬头问：「难道你报出我的名字？」

    「没有。」

    「那应该没什么问题，你再去一次，不要轻易放弃，还有，这阵子尽量别来教职员办公室，有老师注意到你，那位的特长也是读心术。」

    放学后，雪央再去找一次何日青，无奈店门紧闭，外面掛着公休牌。她回家后翻出笔记本，把上面的关係者全部画掉，本以为掌握到的线索竟然是一条虚线，一握就断。

    「不行啦，没有智囊在我就不行啊。」往往遇到要思考的事鹿行会直接给出答案，偏偏现在和鹿行吵架，还是嫌疑犯之一，不过认真说起来，雪央不相信鹿行会害她，那天是心急之下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她现在如此急着找出线索，一方面也是为了证明不是鹿行所为。

    雪央抱起在脚边蹭来蹭去的小白点，「会在别人饮料里加妖精算是犯罪行为，一定是超级痛恨我的人才会做这种事，以超级恨我的人去思考的话……难道是打篮球的那个学弟？不，他的动机不足，而且他那天有不在场证明。」

    小白点坐在雪央的肚皮上摇尾巴，在雪央悉心照料下牠的伤口復原迅速，现在跑跳不成问题，明明短手短脚，雪央却抓不到牠。

    「小白点，要是你能帮我闻出犯人就好了……嗯？闻？」雪央压住在肚子上乱咬她衣服的小黑柴，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出一个名字。

    夕言。

    「为什么夕言学长能在第一时间发现我身上有妖精？是异能的一种吗？还是说，下手的人就是他？」

    这想法着实吓到她，她知道随便乱怀疑别人不好，小鹿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可是他们又很可疑，若对象是学长直接问恐怕行不通。

    「学长……」

 第七章－妖精领域

    雪央隔天早早就到异能组班级的b大楼蹲点，蹲两天好不容易等到野生学长出没。

    「夕言学长。」雪央蹦出来挡在学长面前，学长巧妙的位移躲开，宛然在闪路边的一坨屎，轻松而自然。

    她绞尽脑汁才想出怎么套话：「学长是异能者吧？你的异能是什么？为什么你那天会说我有臭味？」

    「很臭，别靠近我。」

    学长冷漠的继续走，雪央鍥而不捨跟在后面问，结果学长越走越快，消失在长廊尽头，儘管这是她们这一年来的相处模式，今天却有加剧的倾向。

    真的有这么臭吗？雪央受伤的闻闻自己的手臂，出门前她还特地抹香喷喷的乳液呢！

    「可恶，别以为这样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雪央瞇起眼，来到异能组教室对面的c大楼，这间大楼是作为社团活动用的大楼，上课时间很少有人在这里，雪央安心的占据五楼某间社团教室，由高处俯瞰四楼的异能组教室，学长正好坐在窗边。

    她用望远镜偷窥整天，学长没什么变化，几乎都在睡觉，雪央暗自吐槽：「学长到底是来学校做什么的？」

    倒是隔壁班有个男生三不五时往她们班级所在的a大楼窥视，三栋大楼正好连成三角型，而那个男生遥望的方向恰巧是她们班。

    「这个人好可疑。」雪央调整望远镜，放大倍数，看清楚那人的模样。他满脸雀斑，有一头杂乱的棕发，身材微胖，边嗑饼乾边盯着a大楼，从雪央的角度来看没办法得知那人在看什么，她在心里默默把他列入可疑范畴。

    被这么一打岔学长竟不见踪影，雪央只好上屋顶到视线辽阔的地方找，才踏出去便引来风雨，她打伞在顶楼转绕，总算看见学长离开b大楼往c大楼的方向移动，绕过她所在的这栋楼到大楼后方，那里藏着一片情侣爱用的小花园，小花园尾端有面高墙，再过去就是操场。

    学长坐在花圃的矮墙上看书，一看就是一小时，雪央怀疑学长是否早就发现自己，毕竟周围都是晴天，只有这栋大楼下雨，超级诡异，但学长始终没有抬头望这里一眼。

    她监视的有些疲惫，打算去吃个下午茶再回来观察，学长身边出现许多小猫，花色、黑色、白色猫咪小心翼翼地靠近，她看到学长猛然起身，拿出随身携带的长伞，开始打猫。

    学长居然会打猫？

    「不会吧──」

    幸好猫咪的动作灵敏，没有被挥来挥去的长伞击中，被这么一赶，所有猫都跑到攻击范围外，却没有一隻离开。

    「……开。」

    隐约中，她听见学长歇斯底里的喊，平时冷漠的声音硬生生拔高，「离我远一点！」

    学长第二次赶猫，有隻猫似乎来不及逃被伞挥出去，撞在矮墙上，哧哧的竖毛吼叫，学长喘着气拿起书包就跑，雪央连忙跟上去。

    才刚下几阶楼梯，有种晕眩的异样感袭来，再往下踩几阶，周围竟出现奇怪的光波，空气如浪一般捲动，身旁慢慢浮现出五顏六色的小棉团，看似毛绒绒的棉花糖却有豆子般的黑色小眼睛，有的有小小的透明翅膀，有的有尖尖的三角型耳朵，让雪央想起会活动的兔子苹果。

    「这是什么？妖精吗？」她伸出食指去戳其中一隻，有耳朵的蓝色糯米糰咪咪咪的叫，叫声微弱却清晰。

    戳第二隻红色也是相同反应，连戳几隻，每隻都尖叫逃跑，等她停下脚步又好奇的聚集过来。

    稍微缓过玩心，雪央把注意力放在周遭环境上，楼梯间长出许多奇异植物，不清楚是否是世界末日之前的植物，散发微光的紫色花茎诡异地捲曲，一根连着一根无尽往下蔓延，更奇怪的是水，清澈的水自下方漫上来，水流过她的脚踝持续往上流，其中夹带细细光点。

    「这里是哪里？」

    她前一秒还在学校里，为什么眨眼间到达异世界？

    雪央慢慢往下走，有顏色的小东西跟着往下飘，她觉得很新奇，彷彿色彩能够飞翔，走到四楼时逐渐能够听清楚叫声的内容。

    「咪咪，是人类。」

    「人类，咪，有人类。」

    「可以吃吗？」

    「不可以咪，不可以比王早吃咪。」

    「咪！带去给王。」

    「带去给王！」

    赞同声此起彼落，雪央终于感到不对劲，妖精们簇拥她往下，她挥动书包赶走牠们。

    「不、不要靠近我。」

    散开的色彩下一刻又覆上她，雪央拼命拨，仍比不上被盖住的速度，她感觉自己被轻柔的棉絮包围，并且往下带。

    「放开我，你们这些讨厌的妖精！啊啊──」

    她失足从楼梯上滚落，幸好下方的水位高及膝盖，稍微缓衝才没受到严重的摔伤，爬起来后她拔腿就跑，想甩掉不断扑上来的七色毛球。

    这一区的发光植物和楼梯上的不同，散发各色微光的小磨菇，以绿蓝色为主，光线比紫光还要黯淡，这不妨碍她继续前进。方才跟在她身边嘰嘰喳喳的小生物也不知道上哪去，这里的妖精体型较大，一团又一团的彩云飘浮在空中或黏在墙上，不会好奇的追赶她或是与她谈话，只是缓缓的飘浮，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雪央全身湿透，披头散发的往前走，这里十分安静，只有水流过的声音，空气里充斥着淡淡的果酸味，她想起昨天在网路上查询妖精时看到的都市传说。

    ──传说中，妖精有专属的迷宫称为妖精领域，要是人类误入，就会被妖精吃掉。

    下面的推文无不取笑发文者。

    ──扯，要作梦请回家。

    ──这是说笑话的异能？

    ──妖精没有领域但是少女有！

    ──这不是小时候我妈用来吓唬我的恐怖故事吗？

    当时她觉得新奇便记住了。

    「难不成真的是妖精领域？」

    她掏出手机想上网查该怎么离开，而手机的画面一下红一下绿，彷彿坏掉跳针的古老电视机，正想操作，又有几个顏色高速旋转替换，她吓得想扔掉，可那是她的手机啊，不能扔，里面存有很多宝贵回忆，但会不会有什么东西爬出来？

    总之，雪央不淡定的把手机塞回书包里，当作没这一回事。

    走了许久，她觉得自己似乎在同个地方打转，经过两三次的书法社团室再次出现在眼前，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学校，这里的气氛却让人毛骨悚然，磨菇灯的光芒渐趋微弱，能见到的彩色不明物体不断长大，和小孩子差不多高的蓝色小孩站在教室门口。

    等等，小孩？

    她停下来和蓝色小孩对望，小孩没有五官，只有模糊的轮廓，下一刻，他咧开嘴，蓝色皮肤上张开的嘴有如黑洞。

    「人类不该在此，滚出我们的领域。」

    「那个，我也想知道怎么出去。」

    「来吧。」妖精张大嘴，里面冒出满是尖锐獠牙的另外两张嘴，其中一张嘴里含着断掉的手臂，「到我嘴里来，我送你出去。」

    「不要！」雪央扔掉书包就跑，蓝色妖精追于其后，慌忙之中，她看见通往下方的阶梯，从下层往上涌的水比上面的楼层还要湍急，楼梯口上方垂下绿色藤蔓，藤蔓中开出小小的白花，白花一明一灭，似乎再向她招手。

    雪央打算衝过藤蔓一股作气往下，逃离蓝色妖精的追杀，没想到她突然被某隻手掌抓住往旁边扯，双手被压在墙上，正欲挣扎，便看见那曾经狠狠骂过她的男人的面孔。

    「啊啊啊，放开我。」

    「安静，别动。」

    何日青把她死死压在墙上，雪央感觉到对方把身体靠过来，两人紧密贴合，甚至能听见对方的心跳声与身上不断传递过来的热度，这温度让她稍微放松，这个人不是妖精，妖精是没有温度的。

    但当她看到蓝色小孩向她们这边走来，又不自觉的发出咿咿声，何日青低头到她耳畔小声说：「别逼我堵上你的嘴。」

    十足的威胁加上视线被挡，雪央没再出声，蓝色小孩左顾右盼、东闻西嗅，似乎想找出她们的藏身处，牠在绿色幕帘前方停留一阵子后放弃回身，离开前嘴里似乎念念有词，在雪央耳里听来就是某种野兽的低吼声。

    何日青的目光从头到尾落在妖精身上，确定妖精离开后他才放开雪央，瞥一眼被他压红的手腕后，冷冷的注视她，问：「你为什么会在这？」

    「我不知道。」雪央害怕的摇头，「我想去追学长，突然就转场了。」

    何日青露出捡到麻烦的表情：「误入吗？」

    「大概是……」

    「算了，跟我来。」

    何日青不知道怎么做的，只是一瞬间，竟然能从墙上开出通道，通道连结到另一条学校走廊，雪央认出那是a大楼的走廊，奇怪的是，何日青带着她往上走，而不是往下。

    经过教职员办公室时，天花板与地板冒出不少身形长扁如彩带却有巨牙的妖精，这种妖精迅捷而兇猛，奇异的色彩让牠们看起来更具威胁性。

    「噢天，这是什么东西？蛇？」

    何日青游刃有馀的朝那群妖精伸出手掌，小小的光球聚积于掌心，旋即化为五、六道光箭，穿透几隻张牙舞爪准备扑过来的妖精。

    雪央想说点话舒缓紧张的情绪，「这是异能吗？」

    「别吵，你会害我分心。」

    第二次攻击准确击中六隻，剩馀的妖精见情势不对，逃了。

    沿途偶尔会出现带有敌意的妖精挡住去路，一一被何日青解决，他带她到一间教室外，拉开窗户，把她从窗口上推出去。

    「不要把在这里看到的事告诉任何人。」

    「欸？等等？你……」被推出去的雪央倒头栽到充满泥土味的地面，她揉着头哀号起身，认出这里是刚才学长待过的小花圃，夕阳高掛远天，耳畔传来的是操场那边的打球声，是她习以为常的日常。

    没有神秘植物、没有妖精，一切是那么的和平。

    须臾间，天雷震震，乌云开心的衝过来，在她头上释放累积已久的雨水。

 第八章－说服

    雪央再次来到妖精贩卖所，她用力推开大门，一副讨债样大喊：「何日青，在吗？」

    身穿白袍的何日青站在柜檯后方，柜台上摆满瓶瓶罐罐，他的神情极度专注，正把其中一瓶蓝色药剂倒入另一瓶红色药剂瓶，动作十分缓慢、轻柔，完全没被突然进屋的流氓影响。

    「我有事想问你，你昨天的话是什么意思？那是什么地方？是不是妖精领域？攻击我们的是妖精吗？没有人说过妖精那么可怕！」

    雪央滔滔不绝发表初次迷宫探险心得，何日青充耳不闻，专注在自己的实验上，直到罐子里的药水完全倒入红色药剂的瓶子里，和下方的药水融合成紫色时他才放下瓶子，抬眼看她。

    「问题真多。」

    「我、我就是不懂才问嘛。」

    「拿去。」何日青从柜台下方拿出她的书包，扔过去。「下次注意点，不一定每次都有人救你。」

    雪央愣愣的接过书包：「谢谢……不，不对，我有很多问题想问。」

    「我没义务回答。」何日青将磨碎的绿色粉末倒入药剂里，登时冒出几缕黑烟，他伸出手朝雪央挥了挥，让她后退。

    雪央被奇怪的黑烟吓退三步，随即又凑上前，威胁道：「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把昨天的事情全部说出去。」

    两人对峙半晌，何日青伸手一挥，桌上的药剂瓶全部消失，并搥搥肩膀：「麻烦的小鬼，我只回答你一个问题。」

    「什么小鬼，你顶多大我三岁吧！」雪央认为何日青的年纪差不多落在二十左右，他给她的感觉和学长差不多。

    「你多大？」

    「十七，你呢？」

    「我二十三，好，问完了，你可以回去了。」说完他转过身准备鑽入店后方的帘子。

    「等等，这不算！想用年龄打发我？」雪央整个人几乎趴到柜台上，想拉住何日青的后领，还未触碰到，手便被一道拉力往前拉，整个人往前飞撞在墙上，一秒后滑到地上。

    「不要从后面碰我。」

    听见何日青冷硬的语气，雪央才发现自己被过肩摔，腰与背的痛觉神经慢一步哭喊，霎时，她痛得飆泪，躺在地上无法动弹。

    「现在，还有什么问题？」

    雪央使劲吃奶的力气一字一字的说：「你……想用暴力……封我的口，我要告……你对非异能者、动手。」

    「可惜你现在不是白纸。」何日青睨她一眼，朝她伸出手。「起来。」

    第一次看到伸手拉人起来还这么高高在上的，雪央腹诽。

    见她没动作，何日青强硬的抓住雪央的手往上跩，同时使用异能将她往上推，两道力量交互作用，雪央没使力便站起来。

    「好痛……」雪央神色痛苦的揉腰，含泪抱怨道：「你好粗鲁。」

    这时大门正好被推开，一名大妈走进来，用诡异的眼神在他们两人身上扫来扫去，何日青转身迎客，冷漠的招呼和她第一次来没什么太大的差别，客人似乎习惯他冷淡又直接的态度，直爽的拍一大把钞票在桌上。

    「老样子，给我五瓶。」

    雪央站在旁边，看何日青从柜台下凭空摸出五瓶绿色药罐，她满头问号侧头窥视，那里什么都没有。

    「谢谢，小青，虽然你这里没什么生意，大白天的还是不要在店内做人比较好，幸好我来的晚，要是看光光怎么办？而且不要太激烈，你的小女友都痛到哭了，对女孩子要温柔，懂吗？」大妈朝何日青使眼色，最后带着祝福的目光与雪央对望。

    「不是！阿姨，你误会了。」雪央慌张摇手，动作太大扯到腰又开始疼。

    「小女孩还会害臊？怕别人讲就不要在公共场合做这种事，里面不是有房间吗？」

    「张太太，买完可以滚了，我们还有事要解决。」何日青没大没小的叫客人滚，张太太却是习以为常的转身离开。

    「好好，那就不打扰你们小俩口办事。」边走还十分贴心的替他们关上大门。

    雪央感到无比尷尬，只好说点什么缓和气氛：「为什么你态度这么跩还会有客人？」

    「因为她们需要，就像你需要我。」

    一句话直接把雪央赌死，她想，既然老师会让她来找店长，那么，何日青肯定有能替她解决问题的能耐，问题是要怎么说服他？用钱贿赂？不成，刚才五瓶小小的药剂就收二十张钞票，何日青八成不缺钱。

    她今天才明瞭妖精这么贵！奶奶每隔三天就要饮用一次，还以为妖精价格很便宜，由于她们家关于妖精的医疗费用全免，加上奶奶从不让她接触妖精，于是没有这方面的知识。

    说到奶奶，或许她可以打个悲情牌？

    雪央眨眨眼，使眼睛湿润，让自己显得楚楚可怜，「你说的没错，我需要你，只有你可以救我奶奶，她是我唯一的亲人，可她病得很严重，只有高级医疗舱才能抑制病情恶化，若我失去白纸的身份她就会死，求求你帮帮我，要我付多少钱都可以，不过太多的话暂时拿不出来，嗯……不然，我在你这里工作抵债？」

    何日青静静凝视她，不发一语。

    「你、你要是不信我说的话，直接用异能读我心也可以，我知道奶奶的病不会变好，只会越来越糟，但我还是希望她能活久一点，要是她走了……」本来只是演戏，说着说着雪央不禁悲从中来，哽咽的说：「那我就是一个人了。」

    何日青从空荡荡的柜台下取出一条抹布递给她，嫌恶的说：「本来就不怎么样，哭起来更丑，拿去擦一擦。」

    雪央盯着顏色有些精彩的抹布，不敢用来擦脸，以为这是何日青拒绝她的意思，一时间泪水有如锁不紧的水龙头，喷涌而出，这些话与不安她是初次对别人说，对象还是个陌生人。

    「我不是读心系异能，但我能分辨你的话是真是假，你想用丑脸去见人我没意见。」何日青从旁边走出柜台，脱下白袍随手掛在角落的衣架上，催促道：「别拖拖拉拉，走了。」

    「要去哪？」

    「去找能帮你查验妖精的人。」何日青推开门走到庭院，明媚的光芒洒在他身上，「话先说在前头，我的工钱很贵，你要有在这里打工十年的心理准备。」

    她好像……莫名其妙的把自己卖了？

 第九章－透视

    「我们要去见谁？」雪央和何日青一前一后走在堤防上，刚才完美的好天气在她踏出室外后不意外的毁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毁一半，阴鬱的乌云笼罩在上空，远远望去，海洋的另一端阳光普照。

    「一个异能者，能力是透视。」

    「透视？」雪央惊叫，接着小声碎念：「早知道就不要穿小狗内裤出来了。」

    「在想什么？不是透视身体，是透视异能。」何日青回头瞥她两眼，「你那小身板谁要看？」

    「你们男人就喜欢胸大无脑。」

    「那没脑又没胸的你岂不是没人爱？」

    「有脑好吗！我还打算自己去抓犯人，苦思很久才锁定学长是嫌疑犯，没想到掉到那种地方，说到这个，你还没回答我问题，昨天那是什么地方？」对，她今天来找何日青的目的主要是要问这个，却误打误撞博得何日青的信赖，赚到了。

    「说了你也不懂。」

    雪央气噗噗瞪视何日青的背影，脱去白袍的他穿着黑衣黑裤又是黑发，看着全身黑漆漆，搞不好心也是黑的。

    「你又知道我不懂？我看那就是妖精领域，并且和学长有关係，后来我有去查妖精领域的都市传说，有个推论是每个异能者都会自带妖精领域。」

    何日青头也不回的说：「没事查那个干嘛？吃饱太间？」

    「我的书包和手机掉在那当然要回去拿，还好你替我拿回来，不然我准备再去一次，这次要好好纪录那些妖精，把牠们发到网上。」

    「你觉得很有趣？」何日青转过身，蹙眉俯视她：「一不小心就会赔上性命的地方？」

    雪央无视何日青强大的气场，挺起胸膛回应：「并没有，我是在造福人群，你又在那里做什么？」

    「小鬼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哼，谁是小鬼！」

    何日青不打算说，雪央沉默地跟在后头，两人安静的走一段路，终于到达有公车的大马路，她们转两次公车，最后来到靠近山林的西区，这里是白纸禁行的区域。

    「何日青，我不能来这里，这附近有许多巡逻员，要是被他们发现我就……」雪央有些紧张地抱紧书包，她们正走在一条山道上，要是继续往山上走搞不好会离开23区，不过在那之前还要通过好几个哨站。

    何日青冷笑：「原来你是隻纸老虎，和我呛声对骂的勇气到哪里去了？」

    「这是两回事，你又不是妖管局的官员，又不能给我福利。」

    「现在我是你店长，你的福利在我手上。」何日青提醒道。

    雪央欲哭无泪，她有点后悔把自己卖掉了。

    鬱鬱葱葱的森林中，有间与翠绿色完全不搭的黑色石头建筑，像一座黑色帐篷，正面看才发现这是间小木屋，小木屋让雪央倍感亲切，她家也是独立的木造屋建筑，前方还有个小小的私人庭园。

    何日青绕过正门从侧门的地道进入，经过湿漉漉的石梯来到地下室，微弱的烛火在房内四个角的凹槽里摇曳，地下室里凌乱的散佈许多器具，多半是农业工具，也有疑似猎枪和箭弩的武器，湿闷的气味窜入鼻腔，雪央不禁打了个喷嚏。

    这一声似乎惊醒躺在杂物堆中的人，一名满脸鬍扎的光头男猛然起身，瞬间锐利的双眼在看到何日青之后转为迷濛，打了个大呵欠躺回去。

    「是小青啊，要什么自己拿，帐之后再算。」大叔的声线低哑，咬字几乎黏成一团。

    「贝尔特，我是来借用你自豪的『神眼』。」何日青走到墙边打开电灯，地下室顿时明亮如白昼，藉着灯光，雪央总算看清贝尔特的模样，穿白汗衫的大叔拥有健康的咖啡色肌肉，若不是光头而是现在流行的发型，应该会是很受欢迎的健美教练。

    「做什么？」

    「帮她看一下妖精。」

    贝尔特哀嚎：「噢！小子，我大战火鼠好几天，昨晚甚至整夜没睡，好不容易把大部份的火鼠赶回山中，刚回来躺不到十分鐘你就把我挖起来，还要我使用异能！有没有良心？」

    「这点异能根本难不倒你，还是说你已经老了？不行了？」

    何日青的一番话轻易激怒贝尔特，他吹鬍子朝雪央喊：「我还年轻！小姑娘过来让我看看。」

    雪央下意识的拿书包挡住胸口，儘管何日青说他是透视异能的专家，但感觉很像要被一个大叔视姦啊！

    「别怕，他的透视没有你想得那么猥褻，他只能透视人体内的妖精，查验妖精的属性。」何日青在她耳边轻声说，「而且有我在，他不会对你做什么。」

    雪央犹豫的放下书包站到贝尔特面前，贝尔特的蓝色眼睛转瞬间染上金色光芒，视线落在她的胸口。

    好吧，还是超不舒服。

    贝尔特上下打量许久，久到雪央觉得有一季这么漫长，受不了想发作时，何日青往前站挡在他们之间。

    「三分鐘还看不出名堂，我看你是真的老花眼。」

    「有点难判定。」贝尔特懊恼的搓鬍渣，「你是白纸？刚吃下妖精不久吧？」

    雪央从何日青后方探出头：「大概一週前。」

    「白纸还未被刻印有时候挺模糊，表示你身上的妖精处于不稳定状态，这段期间你要小心一点，现在的你是妖精最喜欢的饵食。」

    「什么意思？」

    「就是说……你叫小青解释给你听，我不睡一下不行啦。」贝尔特对到何日青的眼，知道他毒蛇出闸准备要数落自己，于是又补一句：「属性无法确定，但能先归类到冷色系。」

    何日青凉凉的开口：「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她一直在召雨，怎么可能是暖色系，算了你回去睡，我拿几把枪，钱之后打你帐上。」

    贝尔特摸摸鼻子躺下，待何日青捡走起把武器和道具，准备和雪央离开现场时，才幽幽开口：「小青啊，昨天有三批火鼠往东边跑，可能会到海岸去，你自己注意点。」

    「知道了。」

    出来呼吸到新鲜空气雪央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抓着何日青问题连发：「刚刚那个大叔的话是什么意思？饵食是什么？他没办法测出属性我该怎么办？噢，他还说我是冷色系，所以我只要吃暖色系的妖精就可以？」

    「安静。」何日青惨黑着脸揉压太阳穴，现在他有些后悔接下这笔案子，本来以为测出妖精属性后给予对应的药剂就能赚到一个免费打工仔，不过收打工仔并非他最主要答应帮忙的原因，饵食才是。

    「那、那你就说清楚啊。」

    「这附近不安全，先跟我回店里。」

 第十章－妖精色

    雪央再次回到滨海的小店，穿过柜檯来到后面的房间，坪数是前面的三倍大，明显的被划分成两区，一半是放满作业台和科学器具的实验区，另一半是沙发电视等普通的居家规划，最后面有个小型开放式厨房，总共有三间房还有一间乾湿分离的浴室，厨房旁边有个通往二楼的螺旋小木梯。

    「哇，从外面看感觉没这么大，这是什么药？妖精吗？」雪央大略看了一圈，注意力回到作业台附近，盯住不断冒出橘色泡沫的烧杯，里面似乎有某种毛绒绒的生物正在融化。

    「去沙发坐好，不要乱碰。」瞧雪央对他的烧杯颇有兴致，何日青连忙出声制止。

    雪央不满的呢喃：「我才不会乱碰呢，又不是笨蛋。」

    碎念归碎念，她仍是乖乖坐到沙发上，注意何日青的举动。何日青关上铁门，熟练的在门上画看不见的符号，霎时，她感到有阵风拂过，有那么一瞬间门上闪过淡黄色的光。

    做完后何日青走到平面电视柜前，按下旁边的开关，有块白板立刻从上方翻下来盖住电视。他拿感应笔打开画面，画面上有三个圈，分别写上冷色、暖色、调和色。

    「好，首先每个异能者都会有妖精色，而你是冷色系，也就是绿、蓝、靛这三个之一，我会先归类到蓝或靛，用简单的删去法就只剩下96种可能。」

    96种还是很多，有删和没删一样。雪央默默吐嘈。

    「为什么归类到蓝或靛？绿呢？」雪央乖乖举手发问，觉得自己上课都没这么认真。

    「因为你的妖精体质是召雨，妖精的顏色表示该妖精的属性，比如红黄色妖精容易发热或引火，蓝色靛色是唤雨或凝冰，绿色有可能引风或引雷，这叫做表象法，早期的科学家研究妖精只分为彩虹七色，并用引发的现象作分类。」

    「那你是什么色？」

    何日青微愣，答道：「黄、绿。」

    「哇！你居然有两个色！不是说一个人只会有一种吗？」

    「我的父母都有妖精，混血有双色是基本常识。」

    何日青点击下一页，萤幕上显示出整排彩虹色票，每种顏色从最浅渐层到最浓，红主色就是从接近白色的红到粉红，一路走到深红，看上去挺美，像是在爬有顏色的楼梯。

    「这就是妖精48色，因为你是白纸，只可能是其中一个。」何日青将萤幕往下滑，出现蓝色和靛色的排列组合。「但贝尔特无法精准测出你的属性，我不可能开药给你，无论怎么稀释，吃错任何一种妖精都会对身体造成负担，因此现在的解决方法只剩下一种。」

    雪央眼睛一亮：「何老师，快告诉我。」

    「去找出放妖精的人，逼问是什么色的妖精。」

    雪央垮下脸：「那不就回到原点了？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你也不怎么样嘛。」

    「论找犯人我肯定比你有效率。」何日青不屑的瞇起眼，在萤幕上点点画画，调出一张学长的照片，画面中的学长单肩背着书包倚在树干边，低头看手机，雪央认出场景是她家附近的公园。

    「你为什么有学长的照片？学长好帅！这张拍真好，待会可以传给我吗？」

    何日青皱眉嫌弃的说：「发什么花痴？重点不是人，看这里！」

    他用笔点夕言学长头顶十吋的位置，雪央眨眨眼，看不出所以然。

    「我看不到东西。」

    「你是瞎了吗？这么明显看不到？」何日青将画面放大，雪央这才看出学长头顶有许多条红色细丝纠结成团，但顏色非常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只会以为是背景。

    「我看到了，学长头上有……很多红色蚯蚓？」

    「现在我要来解释妖精领域，耳朵清乾净听清楚，我只说一遍，妖精会散发出自己的磁场，而磁场构成领域，领域是妖精生活的区域，在那里妖精才能恢復原型，也就是你昨天看见的那些妖精，刚刚你在烧杯里看见的那个是妖精在领域外的模样，正确的说那是妖精的表壳，妖精必须有那层壳才能在我们的世界里生存，否则只能活在领域里。」

    雪央一知半解，有听没有懂，何日青看见她的表情后骂道：「我讲这么仔细还听不懂？你真的是高中生？」

    「我第一次接触妖精耶！不懂才正常。」

    何日青无奈的换张图，图中有许多笼子，每个笼子里各有一隻有色老鼠，所有的笼子并排但互不相通。

    「正常的妖精领域是这样，笼子代表人，老鼠代表妖精，妖精稳定栖息在人体内，吸收人类的能量散发磁场，养育更多低阶妖精。」

    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观念，雪央极为吃惊：「所以、我们是妖精的育儿袋吗？可是我听到的不是这样。」

    「你听到的都是包装过的话，人类拥有异能是妖精的功劳，妖精促进世界发展带人类前往更高文明之类的，当然，缺点的话就是妖精是毒药，终身无法脱离，还会短命惨死，对吧？」

    「没错。」

    「事实上，妖精就是一种正在侵略地球的宇宙生物，野生的哺乳类群食用妖精后的妖精领域会变成这样。」

    画面动起来，所有笼子前后门打开，七彩顏色的鼠类在笼中穿梭，并排相连的笼子成为巨大的通道。

    雪央用力点头，何老师用这么简单易懂的方式实在太好了。

    「所有哺乳类里唯独人类身上的妖精领域互不相通，所以每个异能者自带妖精领域的说法不算有误，而妖精本身有相生相剋的食猎关係，科学家目前推测，妖精会根据进入的个体环境而成长出不同的样貌，儘管人类是封闭型领域，领域内依然会孕育妖精幼体，从这点来看，妖精是想藉由地球上的哺乳类来创造自己的生存空间，藉此孕育更多同类。」

    雪央用力摇头，为什么何老师的解释越来越像科学家了？

    「但是有例外，人类在情绪波动强烈或是生病脆弱的时候，妖精领域容易出现破洞，刻印妖精便会渴求同属性妖精的能量，达到自我修復的效果，所以异能者三不五时得补充妖精就是这么一回事，同时，这破洞会把周遭能量较弱的妖精吸入，也就是你！」何日青冷不防拿笔指向雪央，「你身上的妖精还不稳定，对其他妖精而言就是妥妥的美食。」

    「咦？我是美食？那……你还不是被吸进去了！」

    「我是自己进去的。」何日青高昂下巴，一副别把我和你相提并论的表情。

    回想起那隻长满尖牙的妖精，雪央不由得一抖，「进去干嘛？补货喔？」

    「我多少会在里面捕捉一点药材，但最主要的工作是补领域的破洞，昨天你出现完全打坏我的计画。」

    何日青指指萤幕，又跳回学长那张照片。

    「这个人目前破裂很严重，若是洞继续变大，可能会遭来妖精界最可怕的存在──食心兽，一旦食心兽进入这个人的领域，他的刻印妖精必定被吃掉，若是已深根的妖精被拔去，人就会死。」

    「你是说……学长会死？」雪央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不行！学长不能死，而且我还没从他那里问出为什么对我下手。」

    何日青沉思半晌，剔透的黄瞳流转着光彩，好一会才说：「如果你怀疑犯人是他，下次就跟我一起进领域，我们可以透过某些妖精窥视他的记忆，答应我你会好好听话，别再当拖油瓶。」

    「我答应你！」

 第十一章－白色的人

    答应让雪央去领域的隔天何日青就后悔了，没事带个炸药去火堆里做什么？

    两人埋伏在雪央待过的顶楼，这个位置能清楚看见异能班级大楼的出入口。

    何日青再三嘱咐，「听好，不要靠近迷宫里的妖精和植物，尤其是植物，那是妖精的粮食，要是你沾到味道很容易引来更多妖精，到时候我们会寸步难行，还有，要是我们不小心走散……」

    雪央敷衍的点头：「我知道，往上走不要往下走，绝对不能到地下三层，那里没有出口有兇猛的妖精，什么都不要乱碰，我都知道，何爸爸。」

    「谁你爸！你爸有我帅？」

    雪央得意地扬起头：「有，他年轻的时候很帅！据说有好几个美女同时倒贴，但他只喜欢我妈，一心一意的追求总算修成正果，可惜我妈生我时难產，我爸在我七岁时就走了。」

    「喔。」何日青的语气冷淡下来，似乎不擅长这类话题。

    「店长的家人呢？」

    何日青眼神暗淡下来，失去平时的神采奕奕，沉默半晌才开口：「他们是异能者所以死得早，后来是我哥在照顾我，但他也死了。」

    「啊，抱歉，总觉得不该问。」

    「没什么，陈述事实而已。」何日青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铁製坠饰递给雪央。「差点忘了，把这戴上。」

    「这什么？」环形坠饰精巧细緻，环中有个半月符号，铁灰色的月上纹着「晴」字。

    「护身符，遇到危险的时候就用力搓这个字，它能保护你一段时间，效用会随使用次数下降，最好不要乱用，反正跟在我身边就对了。」

    「好，谢谢。」雪央把护身符掛在脖子上，安心不少，放下心来便感到尿意。

    「那个，我去一下厕所，马上回来。」

    雪央快速衝到楼下的厕所解决，正要踏上楼梯时眼前一晃，她晕眩的四肢着地，脑里一直有嗡嗡与嗤嗤的电波声，某种能量扭曲空气，她紧闭双眼来缓过不适，嘴里大口喘气，直到声音停止才睁眼。

    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沙漠。

    「天吶……我不会又掉到领域了吧？」

    炽热艷阳散发出令人烦躁的热意，雪央独自在沙漠中走了许久，印入眼帘的是连绵不断的沙丘，翻过一座又一座，她既累又渴，终于体力不支坐在沙堆上。

    「好奇怪，没看到半隻妖精。」雪央慌张又疑惑的四处张望，感觉不出任何生物的痕跡，彷彿是世界末日后的荒寂大地，滚烫的沙堆宛如有火在下面烤，灼热不已，她坐一下便站起来。

    休息过后，她继续朝某个方向前进，边走边喊。

    「何日青！你有没有进来？」

    「店长，救命啊！」

    连续高喊好几声，想说再得不到回应就使用护身符。

    「有没人在？妖精也可以，有谁在回答我一声。」

    「没人吗？那我要唱歌囉，算了，我好渴喔。」

    「虽然你叫我不要乱用，但已经是不得不的时候，这个迷宫根本没有可以往上的地方，嗯？」

    她瞇眼细看，远方似乎有一座陷落在沙堆里的城市，某栋大楼的上方有彩虹，彩虹在炎热的空气中摇动，似虚似幻。

    儘管可能是教科书上教过的海市蜃楼，但只要有看到东西就有希望，她高兴的衝刺，看上去很近却跑很久，当她缓下脚步改为漫步时，脚下传来剧烈的震动。

    「咦咦咦！什！啊啊──」

    滚滚黄沙被看不见的力量引导开始顺时鐘转绕，雪央被快速旋转的沙堆往下拉，没一会流沙便平静下来，黄沙堆再次睡去，回归孤寂而安静的样貌。

    雪央醒来后第一反应是吐掉满口沙，现在的她狼狈不堪，全身上下都是沙，连自傲的白发都被染黄打结，她边清理头发边注意周遭，这里曾经是大楼的其中一个房间，破碎的天花板钢筋倾斜至地，细沙滑过生锈的钢筋落到她脚边，后边有大半区域被黄沙掩埋，污损的墙壁上破好几个洞，隐约能见到外面走廊。

    「从墙壁痕跡来判断，这大楼非常老旧。」她模仿侦探自言自语，实在是因为这里出奇的静，除去刚才的流沙以外，基本上没听到任何声响。

    「为什么没有人？来隻妖精陪我也好啊。」雪央踹开陈旧的墙面，爬过洞，来到满地沙尘的走廊上。

    她拿起护身符搓几下，没注意到身后潜行的黑影。

    「何日青、何店长、何老师。」

    无论搓多少下或是念多少次名都没反应，雪央感觉被欺骗，决定靠自己爬回上面，才这么想便听见身后有声响，一回头，有六隻脚的黄色生物倒吊在天花板上，身体一节一节如甲虫却有张山羊的脸，黄色毛绒绒的嘴角边突出两根白色獠牙，黑色闪烁的眼睛心怀不轨的盯着雪央。

    雪央慢慢后退、再后退、退到第三步转身就跑，六脚兽快速移动的脚步声撼动整座大楼。

    咚咚咚咚。

    咚咚。

    一双脚毕竟难以和三对脚抗衡，雪央甚至感到山羊的鼻息喷在颈后，她一抖向前扑倒，没让山羊逮到。

    只是，这一扑又让她陷入奇异的流沙里，如同被捲入排水口内的菜渣，转呀转的，即使山羊探头来咬也咬不到，就这么脱离原地。

    雪央和黄沙齐齐下坠，先掉到倾斜七十度左右的平台上，接着被沙砾冲下去，以体感时间衡量，这次摔落的高度比先前还高，雪央闭眼尖叫，所幸落到一张巨大的网子上才没摔死。

    网子离地面不远，而且有许多下垂的丝线能够攀爬，雪央趴在网子上喘几口气后手脚俐落抓住丝线往下滑，落地前先试探性的踩踏几脚，她已经受够流沙了！

    这里是个巨大坑洞，四处结满蜘蛛丝，走了几步她才后知后觉刚才爬的是蜘蛛丝，不是什么人工安全网，每条丝线粗且长，表示吐丝的傢伙体型十分可观。

    相比空中地上有更多白色蛛丝，愈前面愈多！她心中警铃大作，排泄物愈多不就代表本尊在这附近吗？那她继续前进岂不是自投罗网？

    此时，颯爽凉风从后方吹来，雪央直觉那里一定有出口，于是跟随风的方向走。她走得极度谨慎，贴着崎嶇的岩壁前进，终于走到洞穴的尽头。

    光线从上方落下，正好照在一朵妖异的花上，那朵花拥有绿色花心与蓝色花瓣，正中间有颗黑色种子，除了顏色诡异，它和路边的花朵并无差别，然而，雪央发现自己完全移不开眼，越看越觉得花朵上的顏色如平静的流水，缓缓地流动，在光下散发出魅惑人心的力量。

    妖嬈的花持续释放出蓝绿色的光波，雪央死死盯住那朵花，眼里脑里尽是花的模样，她被控制似地靠近，跪在沙地上向花伸出双手。

    一双温暖的手盖住雪央的眼，耳边传来慵懒中带点磁性的嗓音，「不要看太久，美丽的东西都有剧毒，若是心神被抓住，等待你的只有死亡。」

    这道男音唤醒雪央，她为之一振迅速转头，蹲在她身后的是个俊美的男人。

    是个白色的人。

    对这个男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白，银白短发在风中飘扬，身穿无袖白袍与白裤，苍白无血色的肌肤，却有双乌溜沉鬱的眼眸。

    「你是谁？」

    「我是迷宫里的旅人，月回。」他的声音很轻，视线深沉，姿态优雅。

    「我叫雪央，不小心掉进来的。」

    「可爱的小猫迷路了啊，我可以带你出去，在那之前，你能让我咬一口吗？」月回边说边凑近雪央的颈边闻嗅，雪央害怕的退后，被月回及时揽住腰带往旁边。

    「小心吶，曜星花很脆弱，踩到就会粉碎。」

    雪央瞥了眼差点被她踩得稀巴烂的花：「咦，碎了会怎么样吗？」

    「那是刻印妖精的核心，毁坏的话妖精会死亡，领域会消失，而这个人……也会死。」

    「天哪，我差点就杀人了！谢谢你拉住我。」

    从刚才开始就维持被拥抱的姿势让雪央有点害羞，雪央推了推男人的胸口，「那个，可以先放开我吗？」

    月回放开她，用食指勾起她的下巴，语气轻挑的说：「你很香，看起来也很美味，可以嚐嚐吗？」

    「你你你是妖精吗？」雪央抓住他的手，那手臂上有人类该有的温度。

    「不是，不用担心，我只是对可爱的小猫有点好奇，不过你似乎有主了呢。」月回的视线落在雪央颈上的坠饰，露出愉悦的笑容：「如果我咬下去，你的主人恐怕会火冒三丈，来吧，我带你离开。」

    「不不，他不是我的主人，顶多算我老闆。」

    雪央一边解释一边被月回带出去，离开前，雪央向男人点头致谢。

    「要是没遇见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谢谢你！」

    「能引导迷路的小猫是我的荣幸，再会了，香喷喷的小猫。」

    月回朝雪央挥手，确定她完全离开后才回过身，有隻橘色毛皮的巨兽站在他身后，喉间发出阵阵低鸣。

    他收回温暖的笑容，表情一凛，「来做个了结吧。」

 第十二章－裂缝

    倾盆大雨。

    白发少女怔然地站在雨中，沁凉的雨水冲去炙热与身上的沙，先前摔落擦出的伤口因此显现出来。

    「这是哪里？」

    雪央茫然的眨眼，发现自己站在操场正中央，似乎是突然下大雨的关係，操场上的学生们纷纷跑到司令台或室内躲雨，只剩她突兀的站在原地。

    「好凉。」她摊开手掌接雨水，受到洗涤的灵魂彷若新生，进而增加一分回到现实世界的真实感，认知到自己已经离开那个荒地，紧绷的神经得以紓缓，放松下来后才感到膝盖和小腿隐隐作痛。

    雨幕之中，有个眼熟的男人跑过来。

    何日青气喘吁吁的站在她面前质问：「你到哪里去了？」

    「什么都没有的沙漠。」她摇头否定，「不对，有一隻羊脸妖怪和奇怪的花，叫什么、妖精花？还有一个美……」

    「曜星花！」何日青气急败坏的打断她：「不是跟你说别下去第三层？记不住吗？金鱼脑！」

    「我不小心掉下去的。」雪央无辜的说。

    「那里很危险，你没碰花吧？」

    「正要碰的时候有个男人出来阻止我。」

    「男人？」何日青的表情凝重，上下打量雪央，这才注意到她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他抓住她的手穿过雨帘，到一间空教室内让她老实坐着。

    「是什么样的男人？」何日青边帮她上药边问。

    「他叫月回，是个穿轻飘飘白衣的美男子，就是他送我出来的。」

    何日青眼睛一瞇：「月回？」

    「对，你认识？」

    「何止认识，他是我的敌人，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原来是敌对关係，雪央先前不明白月回话中的涵义，但直觉两人应该认识。

    「他本来想咬我一口，后来看到你给我的护身符才放弃，说到这，你的护身符一点用都没有！我掉到沙漠也没送我回来啊！咦呀，好痛。」

    何日青脸色一沉，手上略为施力，沾满药水的棉花棒粗鲁的在伤口上游走：「我才想问你为什么不在被领域抓走的时候使用护身符？跟你说遇到危险就用，你省什么省？早点用你就不会满身伤痕，痛是你自找的。」

    「小、小力点，你没说要在掉入领域之前用，话讲不清楚还怪我！这种鸟东西还你。」

    雪央作势拿下颈子上的坠饰，遭到何日青大掌一压，对方压低声音说：「若是你现在拿下来，表示我们的交易关係结束，即便没帮你解决问题，但这两天的出勤费还是要算。」

    「你……怎么、这……」雪央哑口无言，他什么都没做还想跟她收钱？怎么有人这么无耻！

    「如何？」何日青面无表情，但雪央知道他再认真不过，她不想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外援。

    「……那就勉为其难继续掛着。」再三衡量后雪央挫败垂下头，错过何日青一闪而逝的微笑。

    「你顺从的时候可爱多了，小白。」

    「小白？」

    「我以前养的狗叫小白。」

    雪央猛地抬头，嘴唇擦过蹲在脚边替她上药的男人的脸庞，尷尬之馀只能弱弱的反击：「你说我是狗？」

    何日青讥讽：「反正不论看到谁你都会开心的贴上去，和狗没什么两样。」

    想起自家的小白点，除了一开始心灵受创有些怕生，后来见谁都摇尾巴，热情的不得了。

    「并不是谁我都会贴过去。」

    何日青仰头和她对望：「不甘心的话以后在领域内注意点，不要看到人形就放下戒心，高等妖精有办法模拟人类90％的样貌，骗取你的信任后一口把你吞掉。」

    雪央抖了抖。

    何日青一挥手，收去手中的医务箱：「好了，其他地方看起来没什么大碍，你先回去休息，多补充水分，夕言的领域改天再去。」

    「欸？我还可以继续。」

    何日青起身，居高临下的查看她的眼：「继续什么？你掉入的地方不是真正的沙漠，但你的认知被环境所骗，身体呈现出假性脱水症状，不但眼窝凹陷，从刚才开始就有些恍神，听我的，今天回去休息，不用担心你的夕言学长，和他的情况相比你简直糟透了。」

    「好吧，这样你今天就白来了。」在沙漠里走大半天，她的确是有些累。

    「不会，光是得知那个人在附近就是收穫，我现在要去追他，之后再跟你联络，对了，要是遇到哪个不长眼的领域又想拉走你，记得使用护身符抵挡，别当一隻傻傻被吞的小笨狗，懂吗？」

    雪央气愤的嘟嘴：「懂。」

    你才是狗！全家都是狗！真想拿苹果塞在这隻坏狗狗的嘴里，哼。

    鹿行抱着讲义站在雪央家门口，听说雪央今天身体不舒服请假，因此班导请她转交讲义与作业。

    吵架的这几个礼拜里她也不好过，她和雪央从国中就认识并结伴到高中，第一次关係恶化到这种地步，鹿行冰冷的表面下是颗脆弱又忐忑的心，会答应帮忙转交也是想利用这次机会和好。

    可是要怎么开口？要用什么样的表情？若是雪央不想见她该怎么办？但最近雪央频繁缺课，那天雪央会质问她有没有加料，是不是真的吃坏肚子还是发生什么事？身为好友，还是要关心一下比较好吧？

    纤细的食指在门铃上犹疑不决，雪央恰巧推门出来，鹿行一惊，反射性往旁边闪，躲在门柱后方。

    「小白点，过来。」雪央用开朗的声线叫唤，鹿行听到幼犬的鸣叫，她偷偷侧过头看，雪央蹦蹦跳跳动如脱兔，手拿彩带和小黑狗在庭院里绕圈奔跑。

    被唤作小白点的黑狗估摸只有几个月大，姿态笨拙的追逐彩带，怎么样都咬不到。

    「小白点，这里这里。」

    「汪汪！」

    看着一人一犬愉快玩耍，鹿行为自己的烦恼感到不值，说什么身体微怏，这不是好得很吗！只是不想上课的藉口吧？果不其然立刻听到雪央中气十足的大吼。

    「不可以，不可以咬那些花，那是奶奶心爱的花，小白点过来！为什么讲不听？跟小鹿家的米米一样不听话！」

    小黑狗低下头对主人示好摇尾，雪央没好气的摸摸牠的头：「好啦，知道你在反省，你比米米还要乖多了，那隻坏猫抓伤我也不会道歉，还一副高傲女王的样子。」

    听见她语气软化，小白点卖萌的舔舔她又打滚，雪央想起自己早上被何日青讽刺是狗，其实狗也有很多可爱的地方，被说是狗就生气不就是污辱狗吗？再说，小白点黑亮湿润的眼睛萌到她心花怒放，她不禁讚叹：「现在想想，果真是什么人养什么宠物啊。」

    她抱住小白点，和牠蹭蹭鼻子：「小白点你太可爱了。」

    而这番话在鹿行心中又是另一种意思，她冷着脸把讲义塞入信箱，踩着沉重的步伐离去，两人之间的裂缝在不知不觉间逐渐扩大。

 第十三章－银棘巨塔

    何日青选择当週星期五夜晚出发，那天正好是满月，满月会使妖精能量衰弱，在领域内行动会比较安全，同时，只要搭配道具便能一股作气打捞大量妖精。

    雪央一早就去异能组班级找夕言，表示晚上有事相谈，话都还没说完就被夕言赶出教室，最后一句依然是好臭。

    当着全班的面骂她臭，她的少女心快碎光光了。

    无可奈何下只好回到跟监老路，晚上何日青来和她碰面时，她正抱着抱枕睡在临时组装的帐篷里。

    「起来，你知不知道猎物跑了？」何日青一脚踹掉帐篷，大雨浇了她满脸。

    「咦咦咦？」雪央狼狈的抬头，望向连伞都是黑色的何日青。「跑去哪？」

    何日青向前踏一步，阻断不住落下的雨丝，亮出手机，上面显示七点：「回家了，都几点了？我打好几通电话你也没回，睡这么死！你是猪吗！」

    哇，从狗进化到猪了，你是想把所有动物都得罪一遍吗？

    自知理亏的雪央不敢反驳，訥訥的说：「那、我们该怎么办？」

    「去他家。」

    「店长，既然你知道他家在哪，为什么我还得监视他整天？」

    「我监视他一个月了，他有时候连自己家都不会回，而且你是我助手，追踪猎物这种基本工作就该由你负责，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好，猪都比你聪明。」

    我什么时候变成助手？明明就是店员啊。雪央满脸委屈。

    何日青没好气的拉她一把：「别发呆，走了。」

    有店长带路，雪央才知道夕言学长的家住在西区山脚下，和她喜欢的那间甜点店距离很近，以后来买甜点又多一个动力和理由。

    由于水系异能发威，头上紧随一片乌云小尾巴，但她能感觉到今日的雨水比往常还要虚弱，甚至能透过乌云缝隙看见些许月光，第二个妖精变弱的跡象是，她今天完全没被任何妖精领域攻击，平时至少一天会有三次左右的袭击。

    「好，他在家，过来握手。」何日青停在一栋独立别墅前，别墅最高才三楼，二楼前排的房间灯是亮的，隐约可见一名男性的身影。

    「你当你在叫狗握手啊？」

    雪央念了一句，仍是乖乖握住何日青的手，没一会，习以为常的头晕症状再度发作，她忍着不摸项鍊，把注意力集中在相连的手掌间，掌心的温度令她安心，不自觉想握更紧，却被对方一把甩掉。

    「到了。」何日青冷冷的声音打破她的旎旖思绪。

    她们站在强风呼啸的高塔顶端，皎洁的明月在头顶散发强光，平时的美景在此刻却灼烧炙热，彷彿放射出来的光线是一条条激光，继续沐浴下去有种身体即将融化的错觉。

    「小白，这边。」

    在她看月亮恍神时，何日青找出一条向下的楼梯，只露出头手向她招呼，雪央迫不及待往通道内挤，这诡异的月亮让她觉得太不舒服了。

    何日青谨慎的往下爬，没想到一转过脸就贴到温热的软肉上，当下他直接怒吼：「别挤，我还没下去，给我把屁股拿开！」

    坐到男人头上的雪央脸一热，恶人先告状：「店长，谁叫你这么慢，乾脆让我先下去。」

    「楼梯只有一条，怎么让？说过要听我的，不听话马上把你送出去。」

    雪央噤声，在心里默默骂着：混蛋霸总！

    两人来到内部最上层，塔内呈现圆环状，透着银光的荆棘交错横在路中，儼然是个忠心守卫，拒绝任何人入内。

    和上次进入截然不同，这次的领域是乾净洁白的空间，只有冰冷生硬如钢条的植物，没有水、没有声音、更没有七彩会咪咪叫的妖精，某种预感在雪央心中悄悄升起。

    「有点麻烦。」

    何日青似乎察觉到这领域的诡异之处，但没有多说什么，他选定一处空地，从虚空中掏出几把草，草的顏色很淡，是带着透明的红，除了顏色以外和普通野草没有太大区别。

    他将草分别摆在几个位置，又在草堆上方用细绳悬吊一颗黄色珠子，雪央好奇的去戳没有任何支撑漂浮在空中的珠子，珠子随她的施力左右摆动，让她想起世界末日前古老大鐘的鐘摆。

    「不要玩，去旁边。」何日青不客气的朝她挥手，雪央撇撇嘴往旁一蹲，问道：「这是什么草？」

    「妖精草，长在某些妖精领域里的粮食，对妖精有致命的吸引力。有红草和蓝草两种，因为这个领域的妖精主要是暖色系，红草会比较吸引牠们，反正你看到长这样的草都别碰。」

    雪央好奇的偏头，指着珠子：「这颗发光的球又是什么？」

    「问题很多欸，你就当作是捕鼠笼，别摸，被吸进去和妖精关在一起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

    设置好陷阱，何日青向她勾勾手：「走吧，我带你去找他的记忆仓库。」

    迷宫整体是环状，途中也有许多岔路，一分为二或一分为三，何日青遇到岔路会沉思半天，决定路线后把挡在前面的荆棘用光球融掉。

    有何日青在身边，雪央没有前两次进迷宫的畏惧之情，只剩满满的好奇心，什么都想摸摸看，她想趁这个机会学习，要是不慎再掉入领域好歹知道要怎么应对。

    但问题一多的下场就是惹得何日青爆炸，他咬牙切齿的说：「你再多问一句，我就马上把你踢出去。」

    「好好，最后一个问题。」雪央无辜的举手作投降之姿，「我刚刚就觉得有点奇怪，我们是不是一直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何日青沉下脸，再次消掉眼前的银色荆棘，后面的空间果然和现在佇立的区域有八分像。

    「咳，这些荆棘在搞鬼，把我们圈在同一个地方。」

    雪央贼贼的笑：「一般人早就发现了吧，该不会你是路痴？」

    何日青粗眉倒恕：「少囉嗦，为了应付你害我无法专心，现在不准再问我问题。」

    「可是……」

    「闭嘴！」

    雪央无奈的耸肩，安静的跟着何日青，反正店长最大，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结果就是绕了三圈，他们又回到放置陷阱的那一区，雪央犹豫的开口：「其实……来这里的途中我有看到一个往下的楼梯。」

    「为什么不早说？」

    「你叫我闭嘴的。」雪央语气无辜，唇边的笑容却出卖她的幸灾乐祸。

    何日青深呼吸一口气，默念着不要和小孩计较，沉声说：「带路。」

    雪央洋洋得意的往回走到上个路口，由于此处的荆棘又长会来，她朝荆棘比了比，示意店长动手消除荆棘。

    何日青脸色沉重照做，接连好几个路口雪央都颐指气使的指挥他，彷彿两人的角色倒立过来，到最后他依然没说什么，雪央反而感到有些无趣。

    「吶，就是这个，怎么看都是暗门吧？」她指尖触击之处是块银白色的板子，和周围的地板稍有不同，上面有个小小的银环并刻有一串乱码，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忽略。

    「亏你能发现，干得好，小白。」何日青手掌置于其上，在光晕下，乱码逐渐变成文字，在雪央眼里仍是乱码，却是被世界政府认可的一种文字，妖精文。

    那板子上写道──预言到的，永远会是末日，继续前进也只有死亡。

 第十四章－你是什么系

    何日青念出翻译，雪央随即问：「这什么意思？」

    「不知道，有可能是王给我们的讯息。」

    「王？」雪央想起小妖精曾经提过，有好东西要先给王，「王是刻印妖精吗？」

    何日青摸着下巴思考：「对，王主宰这个领域的一切，照理说，王不会主动和人类交谈，唯一的可能就是……牠快死了。」

    「什么！那不行，我要快点救学长。」雪央急忙拉住板子上的环，看似小巧难拉的环，竟和铝罐拉环一样啵一声就拉开，银色地板登时消失。

    没防备的两人落入漫渺无际的水中，蛰伏在水里的大量妖精酷似一群飢饿三天终于看见饲料的鱼，贪婪的向两人靠近。

    雪央在水中拼命划动四肢，感觉到腿被某些东西咬到并往下拖行，下面是幽深晦暗的深渊，她死命挣扎，却离上方的何日青愈来愈远。

    「救命！」雪央情急之下张嘴，没想到在水里能说话也能呼吸，她急促的大口吸气，并喊道：「何日青，我在这！」

    何日青用光线炸开不断欺近的妖精群，想往下游却被另一群妖精缠住，他急迫大喊：「用异能，你属性亲水，用水甩掉牠们。」

    「我不知道要怎么做！而且不行！」雪央紧记老师的话，若使用异能，那么就会离白纸愈来愈远。

    「为什么不行？就用啊！」身为一出身就有异能的混血，何日青根本不懂突然有异能是什么感觉，对他而言，使用异能就和呼吸一样自然，况且已经危及生命，为何不用？

    「啊！你不懂啦──」留下这句话的雪央被拖入黑暗中。

    「傻子。」何日青闭上眼，再次睁眼时全身散发黄光，迅速朝雪央消失的方位跑过去，周身的光芒似乎隔离妖精与水，让他能在水中奔跑。

    找到他的小助手时，雪央已经被吞下大半，奄奄一息，只剩一双长腿露在外面，被其他小妖精依附。吞食她的是隻绿色大鱼，从岩礁中伸出半个身躯抢走天上掉下来的食物。

    何日青眼色一沉，快步衝过去，单手压着妖精头部，另一手蓄着某种能量。

    「现在可以把她还给我了。」

    瞬息间，绿色大鱼瞠大双目，身体被某种看不见的利刃切割成四五节，头部更是被光箭捅个对穿，交错的光箭恰巧避开雪央的身体。

    清掉雪央脚边的小妖精将她拉出来，何日青有一度害怕看到个半死不活的人，不料她灵活的双眼一眨，第一句话竟然是：「我好像能体会鱼被我吃掉的感觉了。」

    「不，完全不一样好吗！牠没牙齿算你好运。」

    「但吸力很强啊。」

    何日青冷着脸，瞥了眼上方聚集过来的妖精，抓住雪央的手：「别废话，跟我来。」

    雪央体验了一把在水中步行的魔术，一边抱怨：「刚才为什么不用这招，害我被鱼吃掉。」

    「这招很耗力，用太久我恐怕会没有力气保护你。」

    雪央一愣，默默凝望何日青的背影，他全身发光，那层光透过两人相握的掌心传递过来，顺道包围她，不知怎地，突然觉得总是懟她的店长有些帅气。

    「唔，我才不需要你保护。」

    「差点被鱼吃掉的人闭嘴。」

    由于有店长的光，她们成功在深水之中找到通往下层的楼梯，这次不是爬梯，而是可以一次容纳十多个人并行的大阶梯，成堆的妖精追赶他们到阶梯口，不甘心的咪咪叫唤。

    离开第二层的水缸后身上立刻变得乾爽，彷彿被谁施展烘乾异能，雪央甩甩长马尾，轻盈柔顺的质感完全不像泡过水，不禁讚叹领域的神奇。

    何日青坐在阶梯上休息，这里也有水，只是不如上层那样满，水从下方往上匯流，流过他的脚和下半身，慢慢聚集到充满妖精的水缸里。

    「哈哈，你们吃不到我！」雪央对着上下游动的妖精扮鬼脸，玩够了才坐到店长身旁。

    「这里安全吗？」

    「不安全，这里是第三层。」

    雪央点点头，「第三层啊，嗯？第三层不就是有花的那层？」

    「别忘了守护花的王也在这里。」

    王，肯定是比刚才的鱼还要厉害的角色。

    雪央欲哭无泪，其实刚才差点被吞食她很害怕，为了不让何日青担心才故作轻松，自那次在何日青面前掉泪后她就发誓不在别人面前哭泣。

    「那记意仓库在哪里？不要告诉我在花里面。」

    「不会，通常人的记忆库会藏在一层或二层，三层只会有曜星花和王，即使领域的结构开始崩塌，这定律通常不会改变。」

    「那我们得回去当饲料吗？」回去上面是当鱼饲料，但留在这层更危险，雪央弯腰窥探楼梯下方，可惜，这楼梯很长见不到底，她转而望向何日青，发现何日青脸色很差。

    「店长，你看起来好像很累。」

    「短时间使用大量异能就会这样，不碍事。」何日青用力揉了眼睛，掏出一瓶绿色药水灌下去，气色明显好许多，他连忙从怀里掏出好几个拇指般大的瓷瓶，并排在阶梯上，瓶底似乎被某种光芒加固，不至于被水冲到上层。

    「刚刚太突然来不及探索，现在我要专心探索第二层，你替我守着后方，有任何动静立刻叫我。」语毕，何日青展开双臂，七个瓷瓶里纷纷飘出沙尘，七种顏色的沙粒在空中扭动，犹如交错的彩带，最终混在一起。

    何日青右手食指一勾，所有沙尘鑽入第二层的水里，沙粒源源不绝从瓷瓶中跑出来，在他头上转几圈后飞入水中。

    站在旁边的雪央看得入迷，她不禁猜测何日青的异能，之前何日青说过不是读心系，在迷宫里面他常常用光製成的武器攻击敌人，难道是攻击系？但也不对，何日青现在使用的异能明显不是攻击系，而且他还能浮在空中，也有可能是自然系的异能者。

    她对异能的瞭解不多，只知道少数几种系别却都无法套入，看着何日青动动手指挥沙尘，雪央忽地领悟。

    是操纵系？

    对，没错！何日青是百分之百是操纵系，所以能够隔空取物，并且操纵光球飞来飞去，刚刚还能操纵光隔开水，让她们安全来到第三层。

    「店长，店长。」

    「啊？」何日青满额头汗水，分神瞄向她：「王来了？」

    「不是，我想问你是不是操纵系？」

    「蠢蛋，你是不会看时机吗？」

    雪央瞥了眼楼梯下方，什么影子都没有：「安啦，没有东西接近，你不用这么紧张，到底是不是操纵系？」

    「不是，你管我什么系，继续盯哨。」何日青继续操纵粉尘，不再理会她。

    雪央安静半晌，既然不是操纵系，那只剩下几种可能。

    「那你是攻击系吗？你杀妖精杀那么爽快，应该是攻击系没错吧？」

    「攻你的头，我看你是太间才会想这些有的没的，这么间待会回去背基础妖精理论一到六部，没背完不准回家不让吃饭。」

    基础妖精理论她在何日青家里看过，光是一本就比字典还厚，还要背完六本？

    「什么？我看你是恶魔系吧！」

    「那你就是笨蛋系。」

    气愤不已的雪央没注意到某个影子悄悄接近，注意到可疑的黑团时，那团影子早已来到她头顶。

    一片银亮的室内出现奇异鬼影，雪央抬头，只见三对长满黑毛的兽腿从影中垂下，吓得她赶紧抱住何日青的手臂。

    「做什么？现在求情来不及了。」

    雪央死命摇头，白色长马尾打在何日青脸上，手指向天花板：「有东西，有东西要下来了！！」

    「什么？」何日青抓住她作乱的马尾，随即顺她的指引往上瞟，琥珀色的眼瞳瞬间放大，收起前方七个瓷瓶，拉住雪央往水里推，自己跟在后面。

    他们才进入水中，散去的妖精再度游来，似乎本能感觉到何日青不好惹，多数冲着雪央，没一会，她的双腿被一群小妖精啃噬拉扯，向深海下沉。

    「呜呜，为什么只咬我？欺负弱小！」

    见状，何日青放出刺眼的光芒，小妖精们被强光照射到后萎缩掉落，但雪央也是受害者之一。

    「哇，好痛，我什么都看不到。」

    她痛苦得摀住双眼无法再往前游，何日青拉住她的手向上扯，雪央以为又是妖精于是剧烈挣扎。

    「笨蛋，别乱动。」何日青的声音在水里有些縹緲，意外的令她感到安心。「我会带你安全离开。」

    是错觉吗？为什么这隻黑心毒舌现在变得这么帅气？怎么办，我喜欢的是学长，不能随便花心啊。

    她还在纠结却听到店长嫌弃的说：「被连续拖走两次你真是笨的可以，要是有第三次你就是笨蛋中的笨蛋，不过有我在，发生的机率微乎其微。」

    ……收回前言，帅气什么的都是假象！

 第十五章－死之预言

    她成了笨蛋中的笨蛋，笨蛋之王。

    不知道怎么回事，当雪央恢復视力，看见的便是迎面而来的巨口与熟悉的吸力，来不及反抗，她和何日青便被一尾彩色大海马吸入肚腹。

    现在，他们在疑似胃袋的器官里，水深及腰，水面上漂浮不少毛茸茸的妖精尸体，为何说是尸体？这些妖精和她一併被吸入，本来朝气十足的咬她，碰到肚子里的水之后个个老实了，沉浮在水面动也不动。

    雪央戳戳方才咬她的妖精，完全没有反应，其实被这些小妖精咬不会痛，牠们没有牙，与其说是被咬倒不如说是被某种吸盘吸住，和她以前拔罐的感觉类似，但她可没心情享受，谁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东西趁机入侵体内？

    她深深叹一口气，「得了，你现在害我变成笨蛋之王了，是谁信誓旦旦的说被妖精吃掉机率是零？」

    「是零没错，我是特意进来的。」何日青没好气的睨她，双手闪耀微光在黏腻的胃壁上摸索，「若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就是记忆仓库。」

    「连仓库都被妖精吃掉了吗？牠们到底有多饿啊。」

    「记忆仓库只是方便解释的说法，牠的学名叫做海马回复印妖精，是刻印妖精分化出来的一部分，专门盗取复印共生者的记忆。」

    雪央偏着头问：「为什么妖精要人类的记忆？」

    何日青停下动作，依稀记得小时后也有问过哥哥相同的问题，哥哥捏捏他圆润的脸蛋，轻声说道：「那是因为，妖精想要跟小青一起玩啊，变成人类的话就能一起玩了吧。」

    当时年幼不懂事，长大后细思才发现那段话的恐怖之处，假如妖精借用记忆变成人类，那原本的人类会去哪里？

    「谁知道，我又不是妖精。」

    「你不好奇吗？」

    「我才好奇你的问题为什么问不完。」何日青微微皱眉，说：「你要是真的好奇早就对妖精瞭若指掌，但初次见面时你完全没有妖精常识。」

    「那是因为我以前觉得妖精是毒药，是绝对不能接近的坏东西，现在接触觉得妖精也有可爱的一面。」雪央捏捏扶在水上的红色毛球，如果不会咬她就更完美了。

    何日青冷笑道：「即使差点被吃掉？」

    「应该有善良的妖精？」

    「很可惜，没有。」

    雪央还想反驳，便见何日青用光晕在胃壁上打开通道，侧过身向她勾勾手指。她爬过细长的通道，本以为里面会是血淋淋蠕动的肠壁，然而见到的是一间银白色房间。

    这里水位较低却是流动的，承载各色光球的水从四面八方而来，在地上相撞盘旋，拉出美丽的几何图样，最后捲入两旁或中央的排水沟里，而光球会在进入排水沟之前先掉入正中间的坑洞。

    堆在中间色彩各异的光球儼然是一盘丰盛的鱼卵大餐，何日青率先走近，随手拿起浅黄色光球紧握，雪央眼前一晃，周围景色瞬变，场景是学校的a大楼，她感觉视线无法控制的晃动，彷彿在玩第一人称视角的游戏。

    视角的主人正要上楼去教职办公室，迎面撞上衝下来的鹿行，只见鹿行满脸泪痕，神色哀伤，画面就结束了。

    雪央满脸惊讶：「这是学长的记忆？为什么小鹿会哭这么惨？是哪一天发生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何日青看着手上光芒暗淡的球，说道：「大概一个多月前，还要再晚一点，我们要找两週前的记忆，顏色愈浅代表记忆愈新，看到深色就不用浪费时间。」

    雪央点点头，决定把鹿行的事先放一边，打算之后找机会问她。

    两人犹如入侵金库的怪盗在光球盆里疯狂翻找，接连试了好几段记忆都不是他们要的那日，记忆光球上的时间点不是那么明确，只有最近三日有标明日期，剩馀的只有写x天前、x週前、x个月前。

    无意间，雪央挖出一颗顏色全黑的球，上面显示是十年前的记忆，她鬼迷心窍的用力握紧。

    沙沙沙沙，耳边传来的是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以及淋在身上冰冷的雨水。

    有名男人趴在沙滩上，腹部渗出大量血液，腥红的色彩刺痛她的眼，她注意到许多玻璃试管散落在附近或是血滩中，周围参杂几罐空瓶。

    视线主人伸手捡起躺在血液中的药剂，清澈透明的药剂瓶外染着骇人鲜血，里面如水般的透明液体彷彿变得嫣红，熟练的拉掉试管塞，喝完一瓶又一瓶，由于近日的密集训练，雪央知道那绝对不是普通的水而是妖精。

    「还不够吗？要喝多少才够？快点让我变成异能者啊！」稚嫩的童音返回耳中，视角快速向上抬升，粗大的雨水打在脸上，又望向长浪翻滚的海面，让雪央有点3d晕。

    学长用双手对着大海，惊涛骇浪没有因他的动作而有所改变，随后坐回男人身边，自虐般的饮用药剂，她想对学长大喊却喊不出声，只能静静的看他变成异能者。

    不，变成异能者还不是最糟的情况，一次饮用如此大量的妖精或许会死，就算不死恐怕也会有后遗症。

    「快点啊，快点发挥效用，让我使用异能！拜託。」年幼的学长再次对海水伸出双手，没有出现任何奇蹟，雨打湿了他，也冰冷他的心，他无助的在海岸边奔跑。

    「爸──妈──」

    「你们在哪里？」

    「来人啊，有谁可以帮忙？」

    狂风暴雨的沙滩上除去他以外，没有半个活人，沙滩有许多被雨水浸湿的小脚印，都是学长踩出来的。

    雪央大略猜出学长身上发生的事，学长和他的双亲遭到不明人士攻击，好不容易把人击毙，双亲不知为何掉入海里，附近没有半个人能求救，这种悲剧对一个十岁的少年而言实在过于残酷。

    学长向海中跑，试图找回自己的双亲，却被无情的风浪推倒，他尝试两三次，都被长浪推回沙滩上，手脚上擦出许多伤痕。

    「爸爸……妈妈……」学长哽咽掉泪回到男人身边，附近已经没有试管，他使劲翻过那名男人，在他怀中摸索，还真让他摸到两瓶药剂。

    学长毫不犹豫一饮而尽，跑到海岸边叫唤，声音满载着悲伤：「你们等我，等等我，我现在就让大海平静下来。」

    明明喝了这么多妖精他依旧无法使出异能，雨仍在下，狂浪翻捲，少年握拳往回跑，跑过整座沙滩越过堤防，沿着长满杂草的滨海小路跑，没多久便看见一间杂货店，他向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大叔求救。

    后续断断续续地快速闪过，救助团队从海中打捞出他父母的遗体和一些物品，少年跪在遗体前撕心裂肺的大哭，喊着：「如果我早点去求救就好了，如果我知道那边有一间店，一定会马上……」

    画面消失，随之而来是何日青铁青的脸孔。

    「你、搞、什、么！」

    「呜呜──」夕言的遭遇令雪央想起自己的父母，她一阵鼻酸，「你不觉得学长很可怜吗？」

    「都过去了，他现在不是好好活着？都是你随便捏古老记忆，害我得跟着看。」何日青还想再骂，见雪央抽抽搭搭的掉泪，语气僵硬的说：「算了，你到旁边哭，别在这碍事。」

    雪央站在原地，凝视手掌中的记忆球，她是有听过夕言的父母双亡，现在寄宿在舅舅家，但不知道学长有这么悲情的过去，或许是因为这样才会造成社恐。

    但何日青说的也没错，过去的事无法改变，无论她怎么哭，夕言心上的伤痕是无法抹消的，她的也是，重要的是如何往前看。

    打理好情绪，雪央回到工作状态，继续帮忙翻找，又找到一颗黑色记忆，日期竟是两个月前，她偷瞄何日青一眼动作迅速的捏下去。

    同样是在雨中。

    学长撑伞站在一棵树前，树下有隻死去的花斑猫，他冷淡的说：「看吧，我早说你会死，早叫你别靠近我了。」

    这次的记忆很短到这里就结束，雪央愣愣抬头对上何日青慍怒的眼神，显然他看见雪央掌中的小黑球。

    「日期？」

    「呃呃，两个月前……」她抢先开口：「等一下，我要看一下前后，看完你要骂再骂。」

    何日青危险的瞇起眼：「理由？」

    「我看过学长打猫，如果这隻猫是他杀死的，那我会……」同为经歷丧亲之痛的伙伴，雪央第一个想法是要把他拉回正轨。

    「会怎样？发现喜欢的人是虐待狂所以失望了？其实你根本不了解他，有时候无知才是一种幸福，别看了。」

    何日青完全区解她的意思，雪央辩解道：「我承认我不瞭解他，学长要是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那我……肯定会很难过，不过，回避真相欺骗自己会让我更难受！」

    何日青眼里闪过诧异，不知该评论雪央是愚蠢还是勇敢，而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他所缺乏的特质，曾经他离真相很近，偏偏就缺少推开那扇门的勇气。

    「而且，我不相信他是会虐待猫的人，现在难得有机会可以多认识学长，我不想放弃。」

    「用偷窥？好棒的认识方法。」何日青巧妙的收回心情，皮笑肉不笑：「总之，我不想陪你继续胡闹，你要找自己找，我要去修补领域。」

    说完，他在墙上开个洞，离去前留话：「看完过来找我。」

    雪央独自在记忆房间内拼装学长的记忆，前后拼凑下来她归纳出几个重点：

    第一、学长不管往哪里站都会有猫靠近。

    第二、学长有预知能力，只要接触就能发动。

    第三、学长能够直接预知到猫狗的寿命。

    在夕言的记忆里，她看不见他预知到的内容，却能通过夕言的自言自语和行动推测，夕言在海边吞下的药剂让他拥有预知能力，预知效果和生命週期有关，对健康年轻的人使用的话可以看见对方短期内会发生的事，对动物使用则是直接窥视牠的一生。

    只要夕言预测到死亡，即使回避仍会有下个死亡在后面等待，一个接一个，回避死亡的代价会返回他自身，对方的未来却不会改变，对他而言，在接触的瞬间等于读清对方的死局。

    最后他放弃了，放弃任何接触。

    花斑猫死后学长在日记本写下一句她看过的话──预言到的，永远会是末日，继续前进也只有死亡。

    雪央隐约感觉到，这次，夕言连自己的生命都想放弃了。

 第十六章－抉择

    何日青用毛刷在墙上涂上一层薄薄药剂，扭曲凹陷的破洞在药剂的作用下快速密合，他不时注意周遭动静，儼然是个偷偷补墙的工人，左顾右盼后提着药水往左上方的破洞涂药。

    这里是领域第三层的角落，前两层他已经补得差不多，只剩下这一层，事实上，这一个月来他不断替夕言补墙，补东墙倒西墙，领域的缺陷没有补完的一日，要是夕言不是由他接手，大概早就被其他人放弃。

    这任务太麻烦了。

    妖精领域的存在目前只有政府和少数组织知道，毕竟，领域等同人类的弱点，若想抹杀谁，与其和对方直接对决，不如直接潜入领域消灭对方的妖精来的简单，还能不留痕跡。

    领域的存在仍充满未知，目前的组织以探索和研究为主，只是，某天突然出现杀意十足的组织，妄想用领域威胁世界政府，一夕之间遭到世界政府剿灭，馀党销声匿跡后各自创建组织，转为暗处活动。

    何日青所属的组织并非以「杀」为主，而是以「守护」为主，宗旨是补齐领域内所有破洞，以维系人类与妖精之和平。身心健康的异能者不容易出现破绽，会让人有机可趁的领域通常是黄灯状态，愈补愈大洞的情况很常见，组织成员通常不会在同个人身上耗费太多时间，两週没起色就会放生。

    何日青有自己的坚持，没接触就算了，一旦经手便不会轻言放弃，他不想重演过去的悲剧。然而想像很美好，现实很骨感，以他的经验来看，夕言的领域离崩塌只剩一步，只能用药水吊着夕言的命，却怎么样都找不出病因。

    「到底该怎么办？」

    「你遇到什么烦恼吗？」雪央弯腰蹲在他身侧，惊叹道：「这就是修补领域？好像在画画喔。」

    「没事，你那边有什么收穫？」

    「有，收穫很多！」

    雪央滔滔不绝开始讲夕言的心酸人生以及虐猫是误会，何日青愈听脸愈黑，不耐烦的挥手：「我是问你有没有找到关于犯人的线索。」

    「啊，没有，我把两週前的记忆看过一遍，那段时间夕言学长不是在教室就是在外面乱晃，没有接近我们教学楼。」雪央心情复杂的说：「结论就是学长是清白的，我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没线索了。」

    何日青冷哼道：「何必为这种微不足道的事难过？本来就不是百分百概率，线索再找就有。」

    「说的也是。」雪央弯起型状姣好的眉，笑道：「店长，其实你人不坏嘛。」

    何日青专注填补破洞，没听到似的，耳根子却悄悄发红。

    此起彼落的兽吼打破平静，其中参杂庞然大物碰撞的声响，雪央不知所措的说：「那是什么声音？王吗？」

    「你在这里待着。」何日青收回道具朝声音来源奔去。

    雪央哪可能乖乖待在原地，她跟在何日青后方，何日青发现后狠瞪她一眼，她缩了缩脑袋。

    跑过两个转角，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大池，大池子倒吊在天花板上，地上的水以螺旋状分成好几道水流往上流入池里。

    池子里有一隻暗红色妖精，流线型的身体约五米长，牛头鱼身，身上的菱形斑纹是黑色，一双直而白皙的牛角正戳入另一隻黑色妖精体内。

    黑色妖精是个圆呼呼的生物，身体像颗球，有三对足，两妖体型相当，在天花板里的池子里搏斗，翻滚洒落不少水花。

    「滚出我的领域。」牛头鱼妖精低沉的吼声散发出王一般的威严。

    「现在是我的领域了。」黑球妖精不断胀大，竟长出满身锋利的刺，下一刻更是转动起来，不在意刺入体内的长角，反而藉着角当轴心向另一隻妖精逼近。

    「天哪天哪，这是什么情况？」雪央焦虑的打转，直到被何日青抓住头定住才安分下来。

    「很明显，红色那隻是王，黑色那隻想吃掉王。」

    「王被吃掉的话学长是不是会死？我们该怎么办？」

    何日青从怀里掏出上次买来的枪：「对，我要去打死黑色刺蝟，你别来添乱。」

    「遵命，长官。」雪央很有自知之明，大王打架，她小兵躲角落就好。

    只见何日青一个踩跳翻转，便和两隻妖精一起吊在天花板上，雪央顿时觉得只有自己反过来。

    黑刺蝟快速旋转，锐利的长刺刺入牛眼里，王惨叫一声，声波撼动整个空间，池子里的水向外喷溅，洒了雪央满身。

    何日青举枪对准转动中的黑球开三枪，飞出的子弹拉出绿色光芒，彷若彗星的尾巴，子弹接连命中，打到的地方冒出白烟，开始融化。

    「真不愧是店长！」雪央双眼闪光，在下面灌迷汤边加油：「店长上啊！打死牠！」

    「闭嘴。」

    何日青甩甩枪，再推一下枪托，举枪瞄准，转眼间三颗子弹迸裂而出，挟带黄绿色光芒，在空中画出一道彩线后，顺着前三道弹痕埋入黑刺蝟的体内，紧接着爆炸。

    雪央晚好几步才用手臂遮住刺眼的光芒，会爆炸的黄光，这是何日青最擅长的技俩，她怎么就忘记了呢？眼睛好痛！

    光线退去后，两隻大妖精皆有瞬间的愣神，何日青趁胜追击，丢掉枪用某种异能困住黑刺蝟将牠往后拉，总算把牠们拉开。

    黑刺蝟在那泛着绿光的透明盒子里东撞西碰，只能把关住他的空间撞出几个洞，牠愤怒的嘶吼，声线高亢：「人类，别来碍事，小心我一口吃掉你。」

    「有本事来吃。」何日青冷冷的说，他的目的是要把对方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从王被刺后无法挣脱就能看出，现在的王根本是外强中乾，不堪一击。

    「吼──」黑刺蝟高吼，背上的刺逐渐伸长而变细，随着下一次的旋转，细而密的黑刺从四面八方喷射出来，何日青赶紧给自己和雪央面前加一道墙，旁边来不及躲的王硬生生挨了几针。

    雪央本来悠悠间间的吃瓜看戏，才眨个眼，面前立即出现密密麻麻的黑针，每根起码有她的拇指粗，长度更是有半个她长，要是没有这面绿色光墙阻挡，她就被戳成蜂窝了。

    「你先离开。」何日青的视线没有离开黑刺蝟，他赶紧加固困住黑刺蝟的牢笼，后者在喷刺后身型缩小一些，现在又持续长大，膨胀的刺毛和不断压缩下来的绿框对抗。

    雪央没有去避难，她感觉得出来何日青陷入苦战，先前打在刺蝟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癒合，这样下去何日青或许会输，她往前跑去捡何日青丢下来的枪，儘管只摸过玩具枪，但是她知道射击方法。

    捡起黑色手枪，颤抖的抬起手瞄准黑刺蝟，食指扣在板机上，瞇起一眼，试图让误差再缩短一些，当她瞄准时，心脏有股奇异的痛觉，彷彿被人轻轻扭了一下，心跳逐渐加快，呼吸也变得急促。

    「奇怪，我有这么紧张吗？」她呢喃着，试图用说话让自己放轻松。

    只是拿枪对着怪物便足以让她全身发烫，又好像有清泉流过，舒畅火热的血管，最后将所有力量集中到手上。

    全心全意对抗妖精的何日青没注意到雪央的举动，黑色妖精倒是注意到了，牠裂嘴露牙大笑，黑细的毛如针雨再次迸射出来，假装针对王和他，事实上，更多的针往雪央的方向飞去。

    何日青为自己和王设置结界后才发现雪央还在场，光是保护王就耗费许多能量，还要花费力气困住黑妖精，他一时开不出第四道结界，只好放弃自己改保雪央，在黑针飞来时侧身扑跳加打滚，企图让损伤降到最低。

    雪央见到如雨的黑刺逼近吓得无法动弹，她看见熟悉的绿光出现在身前，宛如箭靶黏上一堆黑针，接着抬头望去，何日青痛苦的趴在地上，左大腿上扎了好几根黑针。

    「店长！你怎么会中招啊？」

    「还不是为了救你，叫你滚你不滚，偏要我用骂的！」何日青气急败坏的说：「滚远点！」

    「我也想帮忙啊。」雪央委屈眨眨眼，再次举枪，这次她毫不犹豫的扣下板机。

    一股能量自体内窜出，凝聚到枪上，雪央惊奇地看见枪射出水蓝色子弹，子弹直直向上，恰巧击中黑色妖精的侧腹。

    黑刺蝟好不容易弄坏结界爬出来不料遭到袭击，水蓝色的子弹在牠体内化开，比前两次攻击都还要有效，受伤的腹部渗出许多红光，牠长鸣一声险些掉下来，接着用歪歪曲曲的步伐走近王，愤慨的咬了一下保护王的结界，发现啃不动后朝何日青爬过去。

    何日青趴在地上恶狠狠的瞪着逼近的黑刺蝟，雪央看不出他伤势如何，但这么下去绝对会被吃掉。

    雪央握着枪犹豫不决，刚才的攻击让她能够百分之百确定那是她的异能，在子弹射出去之后有短暂的片刻身体有股虚脱感，喘几口气才恢復力量，就像游戏里主角放出大招后要重新蓄力的感觉。

    若是异能就不能使用，一旦妖精刻印加深，那么想要抵销掉就更加困难，她不可能放弃奶奶，但……何日青会不会因此而死？想起这几日的相处，她实在不希望对方死掉。

    「何日青，你在干嘛？快点起来，牠要过去了。」她多希望何日青能够自己脱离困境，这样她就不用卡在进退不得的两难上。

    「动不了，针有毒，别管我了，快跑。」

    闻言，雪央先是深呼吸几口，颤巍巍的举起手枪，手指一贴上板机能量便快速聚集，她咬紧唇，坚定的望向天花板上的巨物，用力压下去。

    碰！

 第十七章－心魔

    黑刺蝟中弹后直落而下，腥红萤光自伤口溢出，染红地面的水，水捲到某处后向上盘旋，送入天花板的水池内，连带将天池内的水染浊。

    「呜哇。」雪央没料到黑色妖精会掉下来，也不知道近距离看会这么大隻，几乎是一头成象的两倍大，就这么落在她眼前，还差点压扁她，六隻细长的脚爪疯狂翻动，倒像是翻不回去的乌龟。

    「别愣着，离牠远点。」上头的何日青耗费极大的力气才翻过身，贴在天花板上盯着她。

    「不用你说我也会跑。」雪央边说边往后跑，跑没几步便听见身后轰然巨响，那妖精翻回来了。

    「好香，别跑，让我吃了吧！」

    呜呜，为什么什么妖精都想吃她？

    若是在全盛状况下，雪央一双小短腿根本跑不赢黑妖精的六长脚，此刻，妖精受伤严重，只能拖着四隻脚往前，让她有一丝逃出的机会。

    然而，黑妖精不会傻傻看猎物逃走，牠缩拢身体让体毛变尖锐，想再发射一次黑刺，才刚有动作雪央有感应似的转过身来。

    能量积蓄完成后雪央决定来个回马枪，一回身就对准黑刺蝟庞大的身躯射出一枪，成功在牠身上开出巨大的血洞，本来要发射的尖刺宛如沾到油不再蓬松的瀏海垂了下来，一双红色的小眼睛愤怒的瞪向雪央。

    「吼，我要吃了你。」

    「等等等！为什么还能动？」雪央欲哭无泪，她全身痠软甚至跑不太动，第一次知道使用异能这么累，为什么何日青可以一次打三发还连打两次？

    「小白，趴下！」

    雪央听见指令后下意识照做，整个人飞扑着地，同一时间，黑刺蝟的身上凝结出黄色冰粒，似虚似实，随着何日青双掌握拳的动作，冰粒连结起来成为巨大的光之锁链，将黑妖精牢牢锁住。

    「咿──」雪央感觉到某种东西擦过后脑，回过头，发现黑色妖精被光製成的锁链缠绕，动弹不得，她赶紧爬起来，本来想趁机逃跑，无意间瞥见黑色妖精破裂的肚腹中有一抹身影，那形状看似人体。

    她往回跑，何日青立刻大骂：「笨蛋，找死吗！」

    「有人！牠肚子里有人。」

    「真爱多管间事。」何日青收紧拳头，锁链因此缠得更紧，「快，撑不了太久。」

    「知道了。」即使脚软，雪央依旧奋力奔跑，跑到黑刺蝟肚子前，引得黑妖精一阵激动。

    「咖咖，小美食自动送上门来，嘎嘎──别勒！」

    见何日青用锁链把黑妖精的颈子勒住，暂时不会低下头咬她，她从伤口爬入黏腻的胃里将里头的人拖出来，是一个全身染红光的男人。

    才拖出一小段距离，黑刺蝟身上的光锁便爆开，光粉消失在空中，重获自由的黑妖精甩甩毛，紧盯雪央的眼中透出贪婪。

    变数出现的很快，一抹鲜红从上方落下，王洁白的长角由上而下刺穿黑色妖精，后者颤抖两下后不动，高高竖起的黑毛无力的下垂，宝石般的眼里毫无光泽，胶着许久的战况在一瞬间分出胜负。

    「哼，人类，看在你有功的份上，可以分一半给你。」王拔出角，抬着头高傲的对雪央说道。

    「分一半？」雪央愣神，分什么一半？

    「怎么？不满？」王将鰭化为爪，压在毛茸茸死绝的妖精身上，雪央才意会过来，王指的是分食。

    「不用，我不需要，你全部拿去没关係。」

    「那么，你有何愿望？」

    雪央指向黏在天花板似乎晕过去的何日青，「请你帮我把他救下来。」

    红色大妖精吐一口气，何日青就自动出现在面前，真不愧是掌管领域的王，雪央蹲下想替他检查伤势，王悠悠开口：「不用你说，本王也打算要救他，虽然这隻老鼠喜欢在本王的领域内逃窜，今天倒是帮了大忙。」

    王抖抖身子黑色菱纹绽出红光，温暖的光芒包围她们，雪央感觉自己的体力慢慢回流，何日青更是瞬间睁眼跳起来抱住她，发觉王施展的异能属于回復系才放开雪央。

    治癒完，王叼着黑刺蝟向上一跃，跳入池子里，在空间里留下一句话：「下次入侵领域，本王一样会绞杀你。」

    雪央缩缩脖子嘟噥道：「妖精果然很兇残，而且这个回復术好像只施展一半，我觉得还是很累。」

    「那当然，牠没半点力气了，来看看你刚才大发慈悲救出来的是什么。」何日青把躺在地上的男人翻面，两人皆是一愣。

    「学长为什么会在这？」

    何日青揪住夕言的领子把他拉起，对着沉睡中的男人就是一拳。

    「何日青，干嘛打我学长！你不知道美男的脸不能打吗？」

    「他一直是醒的，起来，别装睡。」说着又想再送一拳，被雪央拦下，在这个空档，夕言睁眼逃走，消失在领域的尽头。

    何日青想追，但雪央张开双手挡在他面前：「能跟我说清楚吗？」

    「麻烦，我只说一遍，首先，真正的黑白色的妖精十分稀有，普遍见到的妖精不是纯黑，只有趋近黑色的其他色，当妖精侵入别人领域时，为了避免对手一眼看穿自己的属性而遭到克制，厉害的大妖精通常会偽装成黑色或白色，你应该有看到刺蝟喷出来的光，是红色的，那就是牠真正的属性。」

    雪央点点头，问：「那和学长有什么关係？」

    「通常黑色妖精表示侵略者，是外面来的，但是这隻明显不是，这是夕言自己养的妖精，俗称心魔。长年处于忧鬱状态的人很容易养出心魔，只要异能者一睡着就会被拉入领域，作为心魔行动的能量，最后去反噬自己的刻印妖精，而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夕言本人是知情的。」

    何日青皱眉，声线愈加严厉：「也就是说他在自杀，无论我怎么努力，也没办法救一个想死的人。算了，回去。」

    「所以你才这么生气……」

    雪央不知怎么平息店长的怒火，想当然耳，花整整一个月千辛万苦拯救的人一直在伤害自己，做白工的愤怒以及夕言对自己生命的不重视都让人生气，如果可以她还是想帮助夕言。

 第十八章－喵喵喵

    现实世界已经开始下起小雨，当他们离开领域后雨势变本加厉，两人只好在夕言家的屋簷下躲雨。躲雨的空间并不宽敞，感觉肩膀传来的热意，雪央不自在的往旁边蹭。

    两人各自思索，徒留一片沉默，只有夜雨淅淅沥沥的唱起安眠曲。

    雪央垂着头淡淡的说：「我有一个方法能救他。」

    「说。」生气归生气，何日青并不想放弃夕言。

    「从学长的记忆来看，他其实很重情也是个孤单的人，十年前的事件让他拒绝和人类有过深的交流，可其实学长非常想要温暖才会开始养猫，结果爱猫的死亡让他大受打击，孤立无援的学长才会连命都放弃。」

    「所以？」

    「所以我们去跟他当朋友就好啦，让他重新开啟人类的大门。」雪央扬着浅笑，抬头望着何日青，清澈目光毫无杂质，让何日青一时语塞。

    半晌，他才回应：「……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你会不会太单纯了？」

    雪央想继续说服，反而被店长抢话：「反正也没什么办法，就试试看。」

    「别小看我，一定能成。」

    何日青敷衍道：「好好好，成了我就学猫叫三声。」

    「那你叫定了！」

    他们潜入夕言的屋内，偌大的房子里冷冷清清，没有人类生活的气息，某些家具上甚至蒙上一层灰。雪央怕惊醒和夕言同住的舅舅，躡手躡脚走得很慢，因此被何日青推了一把。

    「快点，别拖拉。」何日青没有放低音量，他们现在可是非法潜入，这个人是不懂低调两个字怎么写吗？

    雪央用气音说：「你会吵醒他舅舅。」

    「这栋别墅只有夕言一个人，我查过了。」

    「咦，是吗？」

    他们来到二楼，正好和推门出来的夕言打照面，双方愣了一下，夕言立刻关上门，留给雪央一鼻子灰尘。

    雪央拍打房门，大喊：「学长，学长，听我说，你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我很遗憾你遇到的悲剧，但人还是要向前看呀。」

    夕言没有任何回应。

    何日青挤开雪央，手掌贴于门上，转瞬间门破裂般的消失，只剩门框。

    「……不至于炸门吧。」

    何日青淡淡的说：「连接空间而已，少废话，快进去，你学长要跳楼了。」

    「什么！」雪央惊慌的奔入房内，见到夕言已经半个身子掛在窗外，她立刻衝上去抱住夕言。「学长你不要这样，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不要闷在心里。」

    「放开我！」

    「不放。」

    雪央感觉夕言身上愈来愈烫，整个人如同水烧开的锅子，摸着烫手，可要是她放手学长就会掉下去，儘管二楼摔不死也是会受伤的啊。

    「何日青，帮我抓住他。」

    站在后方的何日青不打算碰夕言，而是想用异能抓他，绿色的方型光线笼罩住夕言，没一会竟烧起来。

    雪央像无尾熊扒着夕言的腿，因学长头顶突然爆裂的火焰而惊呆，被夕言趁机挣脱，下一秒便见他整个人往后仰跌出窗外，雪央不顾后果跟着跳出去，扑着男人下坠。

    「蠢小白！」何日青大喊一声奔至窗边，在两人触地的剎那用结界保护了两人，用完这招他几乎虚脱腿软，险些掉出窗外。

    大雨灌注，毫不客气的拍打在两人身上，雪央压着不住喘息体温下降的夕言，眼角滑出不知是雨还是泪的水滴。

    「你……为什么要跟着跳？」夕言诧异的望着压在身上的女孩，这场雨和过去一样冰冷，身上却有个小暖炉，居然让他……捨不得把人推开。

    「我不想看你死掉。」

    「那是我的事。」

    见夕言又摆出冷漠的神情，雪央连忙拉拉他的脸颊：「学长你别急着拒绝，有什么话我会好好听你说，不要闷在心里，有烦恼大家也能帮你解决，虽然你不太理我，但我很喜欢你。」

    夕言有些落寞的勾起嘴角：「每个说喜欢我的人，都不会永远陪在我身边，你也一样，不属于我。」

    「咦咦，怎么可能！」如果学长愿意，那她绝对会每天围绕学长打转。

    「接触的瞬间，我就知道我们的结局。」

    雪央信誓旦旦的说：「没关係，我还是会努力陪学长，就像这片雨云黏着我一样黏你。」

    夜里的倾盆大雨让夕言想到「那天」的情景，不禁悲从中来，沁凉的雨水染湿他的视线。

    「十年前，我和双亲去海边玩，本来天气非常好，突然有两个异能者打架打到海边来，一下子海水翻涌、风狂雨骤，我刚好在海里，父母为了救我被浪捲走。」

    「那两个异能者用海水互相残杀，一个死在沙滩上，一个落入海中，当时沙滩上只有我们一组游客，我在沙滩上来回跑了几趟，想求救找不到人，死在沙滩上的异能者身上没有电话只有许多妖精，我就想，也许我吃下妖精就能得到控制海水的异能。」

    「结果当然不从人愿。」夕言的目光中饱含着苦涩，「我一直思考，若是我把吃妖精的时间拿去求救，我父母会不会得救？你觉得呢？」

    「呃……」雪央答不出来，无论回答什么都不对。

    「最可笑的是我得到迟来的异能，只能看见未来，而未来无法改变过去。我所见到的未来全是悲伤的结果，所有事物皆会离我而去，生命总会消耗殆尽，羈绊总有一天会断，既然会结束为什么要开始？」

    雪央认为他说的有理却不赞同，如果因拒绝必来的悲伤而放弃任何缘份，这才是真正的结束。

    「可是你已经在这里，早就开始你的生命，你害怕的交集出现了，所以我们才会相遇，离别固然悲伤，但相伴时的快乐才是更不能忘记的啊！学长已经忘记那些陪伴过你的人和动物了吗？」

    「……我没忘，永远不会忘。」

    「我知道，学长的记忆都被妥善存，因为你深深记住才能被海马妖精复製吧。」雪央由上而下俯视他，说完后俏皮一笑：「而且，不做点什么就结束不是很可惜吗？」

    何日青不知不觉出现在他们身旁，一把将雪央拉起，任由夕言继续躺在地上，不想碰。

    雪央覷了眼何日青，朝夕言伸出手，夕言不领情自己站起来。

    「做点什么是要做什么？」

    雪央偏着头，「比方说……和可爱的学妹一起撸猫？」

    夕言无言的扯动嘴角，「我一摸，就知道牠们什么时候会离开我，如果建立起感情，分离会很痛苦。」

    「学长痛苦的时候可以来找我，在我面前哭都没关係，我、我的肩膀可以借你哭，我也可以陪你哭，要是你哭不出来我帮你哭！」雪央一时脑热说出害臊的话，惹得何日青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她只好补充：「还、还有他，他也会帮你哭。」

    「什么帮我哭啊……」夕言眼角微翘，一根筋的学妹就像一道光，破开他心中的黑暗，他从来没对人说过心事，没想到只是稍微说出口，心上彷彿窒息的压迫感竟随之减轻。

    在很久很久以前，发生那场悲剧的时候，他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海岸边哭泣，但现在情况不同了，有雪央在身边的话，他或许就有力量去面对必来的生与死，儘管她并不会永远属于自己。

    许久，夕言犹豫的伸出手，用撸猫的动作揉揉雪央的头：「雪央，谢谢你。」

    察觉两人关係又更近一步，雪央激动的想扑上去，却被何日青架住往后拖。

    「够了吧，我不想陪你们淋雨，你回室内去。」何日青拉住不断挣扎的雪央，微微侧头，用不会被雨声压过的音量说：「她可以偶尔借你，按秒计费，不超过十分鐘。」

    三人在屋内喝热茶暖身子，直到放晴雪央和何日青才动身回家，稍微恢復体力的何日青轻松压制雪央招来的雨云，化为轻薄的片片乌云，让月光穿透。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你欠我三个喵。」

    何日青不悦的瘪嘴，故意压低声音：「喵喵喵。」

    雪央瞪他：「你学得超没感情，一点都不像，这个不算。」

    「叫过就算，再吵扔下你。」雪央从店长快步离去的背影隐约读出「害羞」的情绪。

    「叫一下没什么嘛，喵咪喵──来，学一下。」

    「别吵。」

    站在顶楼吹风的夕言目送两人带着乌云离开，他仰望天空，长吁一口气。

    究竟是为什么呢？结局并没有改变，会消失的关係依然会消失，他却不再那么害怕。

    ──缘来不拒，缘去不留。

    这是谢非烛第一次见到他时说的话，当时他十分震惊，觉得自己的伤痕被看透，于是慌不择路的逃跑，之后对上学更加厌恶，造就逃课的习惯。

    为了避免他寻短，老师们轮流对他心灵监控，要是有那什么念头会立刻被阻止，他才用这种消极的方式自灭。

    「这次失败就表示，你们希望我活下来吧？」夕言盯着没有星星的夜空感叹。

    忽闻一阵铃响，有隻美丽的橘色长毛猫优雅地路过他家阳台，猫脖子上掛着水蓝色项圈，蓬松的尾巴高高举起，由体型和身型判断，这是一隻挪威森林猫。

    「喵──」

    橘猫乖巧的坐在月光下，夕言不发一语和猫对视，挣扎许久才蹲下伸出手，摸下去。

    好软。

 第十九章－都市传说

    回到家后，积蓄的疲倦感一拥而上，雪央累得不成人型，开着灯倒头就睡，就算小白点一直扯她的头发都没醒过来，小白点无聊的到处跳到处飘到处滚，忽然动动耳朵，攀附到窗边。

    外头有一丝声响。

    急促的脚步声在寧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有个人跑到雪央家门口，偷偷打开她家前面的围栏，闯入庭院来到大门前按了好几声电铃。

    那个人是鹿行，她神情紧张的按铃敲门，然而一直没人来开门，她后退一大步，茫茫月光照射在她身上。

    鹿行一改平时整洁优雅的形象，披头散发，还穿着猫咪拖鞋和蕾丝水蓝花边睡衣，看着像是突然跑出家门。

    她望向二楼雪央的房间，房间灯光明亮，她小声的叫唤：「小羊，小羊，你在吧？」

    「小羊，救救我。」

    「小羊……你还在生气吗？」

    「拜託，救我。」

    「小羊……」

    街巷中传来清脆的脚步声，听着像是皮鞋敲在地面的声响，鹿行赶紧缩到庭院一角，没多久，雪央家外面出现一位穿着咖啡色大衣的男人。

    鹿行蹲下身，祈祷对方没看见自己，男人的视线驻足雪央家围栏半晌，随后消失在门前，直到听不见声响鹿行才松一口气，压住砰砰跳个不停的心脏，这时候，腿边擦过毛茸茸的触感，低头一瞧，一隻黑柴犬蹦蹦跳跳的在脚边蹭来蹭去，随后往旁边跑对她翘屁股汪汪叫，那是邀玩的姿态。

    「汪汪！！」

    「嘘──小、小白？」

    「汪汪汪──」小白点开心的摇尾巴，在庭院里奔跑。

    「嘘，不要叫，他会过来的。」鹿行想抓住乱叫的狗嘴，狗没抓到，她就先被人扯住头发。

    「找到你了，小婊子。」男人粗鲁的把鹿行按在地上，小白点慌张的在旁边汪汪，男人不耐烦地用他的公事包砸下去，小白点当场被拍昏。

    「不要，我不要吃，求求你……」鹿行用瘦弱白皙的双手抓住男人的手臂，哀求道。

    「小行啊，事到如今怎么能说不吃呢？爸爸是为你好啊，吃下去，我们全家才会幸福。」旋即，拿出一颗几近透明的药丸放在她嘴边，声线变得低沉：「快，吃掉。」

    鹿行脸上掛满泪，半边脸被压在土壤里强迫餵药，确定鹿行吞下去后，男人才满意的拍拍她的脸，威胁道：「下次吃药再逃走就把你关起来。」

    男人走远后，鹿行幽幽坐起，水蓝色的秀发沾满泥土，身上洁白的睡衣变得凌乱骯脏，彷彿刚才被做过什么不能说的事一样，她缓缓抬头，雪央房间的灯仍开着。

    为什么不来救我？我们不是朋友吗？既然如此，我就夺走你重要的东西。

    鹿行清亮的眼瞳染上恨意，悄悄把昏迷的小白点抱走，而雪央仍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

    ＊＊＊

    雪央隔天下午才察觉不对劲，本来以为奶奶带小白点去散步，可是奶奶一直说小白点在家里，雪央不太相信奶奶的记忆力，加上她家没有狗门，小白点不可能自己跑掉，于是更篤定是奶奶带走忘了。

    她去公园绕了一圈，这座公园是23区内最大的公园，佔地30公顷，跑完一圈至少要三十分鐘，然而，在公园内运动的爷爷表示有好一段时间没见过她奶奶。

    于是她黑着脸把奶奶平常会走的逛街路线走过一次，沿路叫唤依旧无果，整个假日就在四处奔波找狗下结束。

    雪央无精打采的趴在书桌上凝视隔壁空位，想着今天小鹿怎么没来上课，最近忙着追踪学长没多关注她，不知道找到吊饰了没？

    拿起手机盯着小鹿的电话号码，不知不觉按下去，她紧张地看萤幕显示手机拨打的画面，结果对方没接。

    「都吵架半个月了还在生气吗？」她倒是很想快点和好，想要和小鹿分享她的喜怒哀乐，不过，除了前两天和学长关係拉近以外，之后遇到的都是糟心事。

    小白点失踪，她不小心使用异能，和鹿行吵架还没和好，对她饮料加料的犯人也找不到，线索全断。

    「啊……人生还有什么美好的地方吗？」她深深叹一口气，觉得自己不该坐在这里上课，把时间拿去找狗比较实际。

    正烦恼不已，脑袋又传来讨厌的嗡嗡声，肥猪老师的声音随即响起：『雪央，现在来教职员办公室。』

    『肥、非烛老师，我又做错什么了吗？』雪央惊道。

    谢非烛直接把讯息切断，雪央忐忑不安的下楼，谢非烛和往常一样穿着熨烫工整的黑西装，一丝不苟的将瀏海梳高，他旁边站着有些眼熟的男同学，棕色杂乱的头发宛如鸟窝，身型圆滚滚的，脸上佈满不讨喜的雀斑，还一脸厌世。

    雪央第一眼就对他反感。

    谢非烛带两人进入一间小教室，让两人各坐一边，关掉教室内的音乐，接着开口：「雪央，他叫贝里奇，就是他在你的饮料里加料，你们年轻人自己谈谈。」

    「什么！」雪央拍桌而立，「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贝里奇似乎被雪央的气势吓到，整个人怔住，眼睛睁得大且圆，看她一眼后立刻转开目光。

    「对……对不起。」贝里奇头垂得非常低，囁嚅道：「因为我很、很喜欢鹿行。」

    幸好这个小教室很安静，雪央才能听见对方如蚊蚋的声音。

    「你喜欢小鹿和在我饮料里加料有什么关係？」

    「我以为，那杯饮料是鹿行的珍奶。」

    「你做这种卑鄙的事，她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噢，我想起来了，你就是一直偷窥我们教室的诡异傢伙，你是不是一直在偷看鹿行，变态！」

    同样用望远镜偷窥夕言的雪央其实没什么立场指责别人，她很快揭过这个话题，转入重点：「说，你在饮料里加了什么！」

    雪央又拍一次桌子，挺有严刑逼供的架式。

    「蓝色的……妖精草。」

    「蓝色妖精？哪种蓝，给我编号。」在何日青那里受过训练，知道询问妖精色的时候最重要的是问色号，才能给出相对应编号的妖精。

    贝里奇疑惑的抬头，见到雪央兇猛的眼神又俯首：「不是妖精，是草。」

    「草？草？？」雪央一脸懵，她明明吃的是妖精，哪是草？

    「啊！！是那个草吗！妖精喜欢吃的草。」

    站在旁边的谢非烛附和：「对，他偷偷放的是磨碎的蓝色妖精草，至于为什么放草，似乎是因为他听信某种都市传说，在那个传说中，异能者和白纸食用同一株妖精草的话，两人就能成为恋人。」

    雪央望向老师。「什么莫名其妙的传说，这是真的还假的？」

    「自然是假的，不过有些人比较敏感，或许能闻到妖精草的味道，刚好是同色系就会被味道吸引而心动也说不定。」

    「那刚好相反呢？」

    「会觉得很臭很讨厌吧，但这只是少数例子，大多数人根本感应不到。」

    「我就因为这个传说就被……欸？不对。」雪央感到违和，贝里奇给她吃的是草，那她身上的妖精是哪里来的？

    「老师，那我……」

    谢非烛点点头，道：「我也很疑惑你的妖精从哪来，贝里奇那天刚好去教职员室拿讲义，出来听到你和鹿行的声音吓得把讲义洒满地，他边整理边偷看鹿行，因此能确定鹿行没有加料。」

    「真的？小鹿是清白的？」

    「我确定。」贝里奇的语气很肯定，缩着他浑圆的身躯，视线落在地面。

    「好啊，那先来算帐，都是你害我喝那什么妖精草，你知道我这些天有多苦吗！」

    她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妖精那么爱她，在妖精眼里她就是那什么米其林美食，移动型的美食餐车！

    然而无论雪央怎么骂，贝里奇都没有抬头，让她愈骂愈气，甚至揪起对方的衣领摇晃：「老师没教你，跟人说话的时候要看对方的眼睛吗？你这没礼貌的！」

    「对不起。」贝里奇仍然低着头道歉，这是他来教室以后说的最多次的一句话。

    「别勉强他抬头，贝里奇的异能是千里眼，因为包含透视能力，他不看你是对女性的尊重。」

    ……透视，该不会是可以看到内衣那种？

    谢非烛朝她点了个头，雪央崩溃捂脸，呜呜呜，今天穿q版小猫内衣啊，这样要怎么见人？在学校里没隐私啊。

    雪央懨懨的说：「老师，我觉得身心受创，想要早退。」

    「不准。」

    「可是，我想回家整顿心情。」坏事一件接着一件，她有点吃不消。

    「在哪里都可以整理心情。」谢非烛让贝里奇先离开，关上门后坐到雪央对面，双手置于桌面撑着下巴。

    「今天找你来还有另一件事。」

    看着谢非烛严肃的神情，雪央知道他要谈正事，不禁挺起胸膛正坐。

    最不想面对的问题还是来了。

 第二十章－失控

    充满药味的房间内有好几个烧瓶冒出彩烟，里头正溶化各色妖精，鹿行紧绷着脸用铁夹把红色毛团夹起来，拿到四边有围栏的实验台上，上面躺着奄奄一息的灰鼠，她将夹子置于灰鼠嘴边，灰鼠扭动鼻子，彷彿知道眼前的妖精是生命的泉源，吃下去或许就能活下来。

    灰鼠三两下吞掉妖精，一反方才垂死的模样，神采奕奕的爬起来，在实验台上四处游走，和正常老鼠没有什么两样。

    鹿行估算时间差不多，按下实验台下方的按钮，灰鼠突然僵住身躯，维持探出一隻脚的姿势横倒，毛皮上还有些许烧焦的味道，由微微颤抖的腿和触鬚可知，老鼠没有完全死绝。

    鹿行戴上手套抓起几乎不动的灰鼠来到房间后方，那里有个猫跳台，跳台最高处趴着一隻病懨懨的橘猫，当老鼠递到牠面前，橘猫嗅闻两下，突然张大嘴将老鼠吞掉。

    「怎么样？米米，你有觉得好一点吗？」

    「喵……」橘猫蓬松的尾巴无精打采的垂摆。

    「没有效吗？为什么会没效果？之前明明很有效……没事，米米不怕，我会再做更多药剂给你，等我。」

    鹿行想去鼠笼再抓几隻老鼠，经过几个笼子后她停在被绑住的小黑柴面前，小黑柴的眉心有两撮白毛，让牠看起来好像在对别人笑，平时看着亲切的长相，换到鹿行眼里倒是变成嘲笑。

    两天没吃东西的小黑柴虚弱的躺在墙角，见鹿行走近，哀求的呜呜叫，想向鹿行靠近撒娇，却因为脖子上的鍊条无法往前。

    「连个项圈都不给你，你的主人也没多爱你嘛，没有项圈，你就只是一隻普通的野狗，不会有人管你的死活。」鹿行冷冷的说：「我现在就让你解脱。」

    她拿起放在角落的球棒，心一狠，朝窝在角落的小黑狗砸下去。

    「小白点！」

    「怎么了？」谢非烛睨她一眼，雪央尷尬的笑着坐下。

    「我、我好像听到我家的狗在叫，牠叫小白点，才这么小！前天不见了。」

    谢非烛思索了下，给出建议：「牠有戴项圈吗？有项圈的话就能去宠物局那里请人帮忙找。」

    「没有，我想说牠都在家里不会走丢……没想到就这样消失，我连锅子和冰箱都找过了，奶奶应该没有把小白点当粮食吃掉。」

    「雪村老师，她还好吗？」

    雪村是她奶奶的名字，据说曾经教过谢非烛。

    「和往常一样，常常说些听不懂的话，老师想问的事情是什么？」

    谢非烛眼神一凛：「你身体状况如何？没使用妖精吧？」

    「这……有……」雪央心虚的低头：「那时候在领域里遇到妖精攻击，不得已的情况下用了，啊，不是，我是说在路边遇到妖精。」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何日青说不能将领域的事情说出去，雪央连忙改口。

    「不需要用隐瞒，我知道领域，比较大的问题是你使用异能，血液遭到污染，恐怕难以回归到白纸状态。」

    「咦！那、那我该怎么办？现在吃相反属性的妖精还有救吗？」

    「机率50％左右。」谢非烛拿出一叠资料，上面标示各区域的医院与高压治疗舱的价格，「假如失败你也不用太紧张，这是目前有开放异能者付费使用的治疗舱地区，疗效不如本区，聊胜于无，价格也比较低，你带回去参考。」

    雪央以为他要拿出什么法宝，没想到只是后路指导，她收下资料点个头：「……谢谢老师。」

    「等一下。」

    雪央开心的转过头，似乎以为谢非烛要提出别的方法。

    「关于这件事，何日青有什么看法？」

    「我没问他。」

    谢非烛细长的手指抚过鼻尖，说道：「你可以问看看他的见解，但别提到我。」

    「好。」

    目送明显很失望的雪央离开后，谢非烛关上教室门，拨通电话。

    接通后是个懒洋洋的男音：「如何？」

    「23gt211实验体确认无法使用。」

    电话那头传来长长的沉默：「可惜了，销毁吧。」

    「是，另外23gt053实验体已经接近完全状态，c9计画是否开始执行第三阶段？」

    「执行──我是很想这么说，可就在刚刚c9失控了。」

    谢非烛瞇起眼：「是哪里出了状况？」

    「大概吃到药以外的脏东西，我正要去追，掛了。」

    谢非烛收好手机快步离开教室，c9失控意味着一件事，23区平静的岁月即将破灭。

 第二十一章－暗潮汹涌

    雪央痛苦的捱到下课，下课铃刚响立刻接到何日青打来的电话，要她履行承诺去顾店。

    顾什么店啦！小白点，她的小白点还没找到啊！而且还要为奶奶找可以去的医院，忙得很呢。

    即使百般不愿她依旧来到妖精贩卖所，何日青交代她几个今天会上门拿药剂的客户后匆忙出门，留她一个人顾柜台。

    等几个小时才来两组客人拿货，她间来无事开始製作寻狗啟事，把小白点画得像棉花糖，涂黑黑，眉心再点上白点，专心绘画的雪央没注意到客人上门，抬头赫见一名圆滚滚站在面前时，她惊退一步。

    「怎么是你！呃……被被被什么？被骑？」

    「是贝里奇。」早上才见过的男同学低着头。

    雪央看见他就有气，即便他不是下妖精的真兇，妖精草也让她濒临好几次危机，害她现在又想起被鱼吞掉的恐惧。

    雪央模仿何日青恶狠狠的说：「你来干嘛？没有东西卖你！滚滚滚。」

    贝里奇被兇残对待害怕往后退，「对不起，你不要生气，我来帮叔叔拿药剂……他叫贝尔特。」

    「贝尔特？印象中好像有这个。」雪央拿起笔记本，上面写紫色药剂三瓶，一万元整。

    她将药品放在柜台上：「拿去，两万元。」

    「两、两万？可是……叔叔说是一万。」贝里奇在雪央怒目瞪视下愈说愈小声。

    「再吵就三万元，有问题找店长说。」雪央表面兇恶实际爽得很，难怪何日青喜欢呛客人，原来这么开心，把她连日的坏心情一扫而空。

    「店长在这，有什么事吗？」何日青的声音冷冷的出现在门口。

    雪央立刻撤掉恶鬼脸，笑脸迎人：「这位客人，这是您的药剂，收您一万块。」

    「我听到了，让你有样学样，还坐地起价。」何日青经过她身边，用手上的传单轻轻敲她的头。

    雪央不满的嘟嘴：「唔，谁叫他欠我。」

    贝里奇畏畏缩缩的付钱拿药，对着桌上的寻狗啟事欲言又止，雪央在心里骂道：讨厌，怎么还不走？

    「你，在找狗？」

    提到狗雪央又难过起来：「对，我的小白点前天丢了，牠是隻黑柴犬，眉心有两个点，很可爱。」

    何日青瞥一眼，冷笑道：「你画这哪里是黑柴犬？我看是章鱼还是水母吧，三岁小孩画得都比你好。」

    「你眼睛很不好欸，贝里奇你说，这是什么？」

    「狗。」贝里奇温吞的说：「我可以帮你找狗，当作赔罪。」

    「对喔，你有千里眼！」雪央眨眨眼，微笑道：「如果你帮我找到狗，我们就一笔勾销。」

    由于贝里奇急着带药回去给贝尔特，雪央和他约好明天下课来找，转过头就看见何日青拿着那张寻狗啟事。

    「我说，用这张图他绝对找不到，你应该有照片吧，为什么要自己画？想向人炫耀你差劲又愚蠢的画工？」

    「啊！」她忘记可以用照片，还自己在那里画，焦虑果然会使人变笨。

    「其实啊……」她不知不觉向何日青倒情绪垃圾，把贝里奇是犯人与最近的烦恼全部说给他听，甚至有意无意提起为了救他使用异能，意外的是这隻毒舌这次居然没骂他，还专心的听完。

    好吧，有没有专心不确定，他一直在戳刚刚带回来关在小笼子里的红老鼠。

    「原来你是吃了妖精草，怪不得那么麻烦。」

    「我也不想啊，我很无奈啊。」

    何日青漫不经心的戳老鼠：「不用担心，满月过后的效力就会减退，你这两天有被拉走吗？」

    「欸！没有耶！」

    何日青抬起眼：「那不就成了，我更在意的是变不回白纸是怎么回事？谁说的？」

    「老师啊。」

    何日青若有所思的瞇起眼：「名字？」

    雪央眼里闪过慌张，决定三缄其口：「他说不能告诉你。」

    「行，你这样说我就知道是谁了，谢非烛。」

    雪央不可置信的问：「你怎么知道？你们有恩怨啊？」

    「不算恩怨，他是妖管局的人，我能开这间店多少受到那傢伙的关照，只是我不喜欢他，那傢伙不单纯，他的话你信一半就好，目前学术上普遍认为，是否使用异能和妖精刻印的速度无关，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想用就用？我记得，他好像是比喻买麵包咬过一口就不能放回去，异能就是那个被咬过的麵包，难道异能有七天鑑赏期？」

    何日青不屑的勾起嘴角。「这是我今天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使用异能血液会遭到污染那是刻印以后的事，在刻印前把妖精去除根本不会有这个问题，以他的学术知识来讲，不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何日青又拿笔戳戳在笼子里的老鼠，沉吟道：「或许，他故意说反话，想让你变成异能者？」

    雪央瞠目结舌，好一会才说：「为什么？肥猪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肥猪？哈哈，说得真好，变成异能者的话你就会有领域，现在政府用妖精掌控大眾，未来或许会改成用领域掌控民眾。」虎色的眼眸里闪过厉芒，淡淡的说：「政府，不是什么好东西。」

    长期接收政府给予的福利，雪央自然而然的替政府讲话：「政府只是想保护我们这些非异能者才会掌控异能者吧？」

    「管得太过容易出现反弹，比如你在领域里见过的白衣男，现在是fs组织的首脑，专和政府对着干，看到他记得躲远一点。」何日青顿了顿，接着说：「话说回来，这就是你之前不想用异能的理由啊，真蠢。」

    「我、我又不知道，而且你们一人说一种，我该信谁啊？」

    「自己决定。」儘管这么说，但何日青的表情明显是：你不信我就滚蛋。

    一个是认识几天的毒舌男，一个是教她两年的老师，要信谁不言而喻，但说起来，她认为谢非烛的态度转变有点快，况且，他上次说使用异能会加速刻印，不是什么血液遭到污染。

    雪央圆润的目光转呀转，贝齿咬着粉嫩的下唇，下定决心的望向何日青，说道：「我信你！」

    何日青拍着笼子，「好，那你就对这隻……对了，你的异能是什么？」

    「不是水枪吗？」雪央用双手比出枪的动作，装可爱的瞇起一眼。

    「不是，那是集能枪的效果，单纯帮你聚集能量和释放而已，像我是空间系，能够自由自在进入领域，或是把东西收入储备空间。」他点了一下鼠笼，鼠笼立刻消失。

    「不是结界系吗？你这招我第一次看以为你是魔术师。」

    「结界包含在空间系里面，那么，你是什么系？」

    「我不知道。」

    他一挥手，鼠笼变魔术般出现在柜台上。「既然你不排斥用异能，现在这对这隻红火鼠试验看看。」

    「小老鼠不会很可怜吗？」

    这红火鼠长相和水沟里的黑鼠相似，差别是牠有一身红色皮毛，无尾。

    「我们不需要对异兽怜悯。」

    「异兽是什么？」除了顏色不普通，这小鼠看起来无害。

    见何日青眼神锐利，雪央知道大难临头，果然下一刻他慍怒道：「我给你的基础妖精论你是不是没看！明天起，每天来我这上班两小时。」

    从那天之后，下课后她会先花一小时和贝里奇分头找狗，对方表示雪央的雨云会影响到千里眼的侦察，加上千里眼没有她想像中的神，平时会自动看透半层，发动能力时最多可到五层级，大概也就扫描两栋前后并排房子的距离。

    千里眼一点都不千里，假的。

    傍晚六点再去何日青的店帮忙到八点，她的时间被上课、找狗和顾店佔满，早上出门奶奶还在睡，晚上回家奶奶已经入寝，雪央觉得好像很久没和奶奶说话，有点寂寞。

    在学校也见不到小鹿，老师说她身体不舒服请假，一请就请两週，无论打电话还是直接去小鹿家敲门都没人回应，倒是把邻居都吵出来：「她们一家人都不在啦，昨天厨房爆炸还是什么问题，现在全部进医院了。」

    「是哪间医院？」

    邻居报了23区内最高级的医院，雪央在那里吃了闭门羹，担忧之下她感到深深的无力感，做什么都不如预期，宛如坠落到无底洞，只有更深更兇猛的黑暗。

 第二十二章－异兽

    近日，何日青看她的眼神多了一丝探究，特别是在店里帮忙的时候，雪央偶尔会感觉到芒刺在背，四天前，她被迫对无辜的红火鼠使用异能，使不出来还因用力过度不小心放了个屁，羞死人了。

    那之后何日青没少拿这件事调侃她，幸好，他在店内的时间不长，每天至少会出门一小时让她顾店，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竟然愿意跟她一起去找狗。

    「怎么了？你最近不是很忙？」和贝里奇分配寻找路线后各自解散，雪央和何日青负责找海边的区域。

    「刚好巡逻，这两天市内不平静，你没看新闻？」

    「哦，你是说不明异兽闯入23区到处杀人的事件吗？我有看，才两天就有五人死亡，身上没有任何伤口，好可怕，不知道是什么异兽。」

    黄昏的焰阳烈辣，海风拂过何日青五官挺立的面孔，他用手背抹去额上的汗珠，愈接近暑假天气愈加闷热，海滩上有不少人在玩水消暑，这时候雪央自带的乌云挺不错的，不下雨等于是天然的凉亭。

    可还是太热。

    「可能是猫。」何日青漫不经心地放松「晴」的力量，让乌云缓缓落下雨丝，感觉好多了，这天然洒水器真好用。

    「哇！你干嘛一言不合就下雨？」

    「搞清楚，这雨是你的，我不在它只会更大。」

    「是是，感谢你晴男。」雪央敷衍的说，旋即抓住对方话中的重点：「猫能杀人？」

    「我同行中有两人受伤，他们在领域里巧遇那隻作乱的异兽，据说是一隻橘色大猫。」

    「我懂了，那些死者是被吃掉妖精的异能者，对吧？」

    何日青微微点头，「不枉费我浪费生命帮你补课。」

    谈话间，他们看到一个海蚀洞，雪央站在洞口大喊：「小白点，快点出来！」

    ──小白点，快点出来！

    从回音听来这个洞穴很深，雪央决定往里头探索，也许小白点就刚好来海边玩，刚好被浪冲进去洞里也说不定。

    她用手机照明，小心地闪过地上的小水流和水洼，往内走到一个岔路，何日青突然揪住她的制服领往后拖，「不要再进去，里面有异兽。」

    「欸？是那隻猫吗？那我们去把牠抓起来。」

    「不是，我感应到很多能量。」

    「是红鼠群。」

    「对，我猜是山上逃过来的那群，你是怎么……」何日青回头，瞳孔一缩，满山满谷的红毛鼠从深渊爬出，散发微光的红色毛皮照亮晦暗的山洞，有如移动的灯笼，鼠群沿着上方往前走超越他们，没一会就将他们团团围住。

    「不会吧。」这哪里是一群？根本是整座山的红火鼠都聚集到这里来了。

    说到异兽，何日青这几天在上班时替她补课有提到，异兽是拥有异能的野生动物，市区内基本上不会有，有也会立刻扑杀，因此能在都市里看见的动物都是和她一样的白纸，有异能难以扑灭的动物群都被赶到山上去。

    偶尔还是会有几隻鼠类异兽误闯市区，人类必须和这些异兽长期抗争，这是现代人类的烦恼，据说陨石掉下来以前，人类最大敌人是蟑螂，现在反而很少见。

    满洞窟的吱吱声，吵得雪央头痛：「店长，你快点用异能把我们传送出去。」

    「空间系有分很多种，我没办法瞬间移动，除非达成某些特定条件。」

    雪央后退一步，正巧贴上何日青厚实的背脊。「那我们去妖精领域。」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健康』人类，没有领域可以进入，除非我们谁先被牠们咬到半残，另一个人就可以躲到领域里，谁要牺牲？」何日青淡淡的说着，手里已经掏出两把枪。

    雪央不满的嘟噥：「电影里面，这种时候男主角都会主动牺牲，这样才帅。」

    「我牺牲，你躲到我的领域里，被我吃得一乾二净，然后双双灭团？」

    「……我看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不用想，打！」说完，何日青跳出去抢攻，只留一句话：「你不准动。」

    鼠群见他动作后朝他们一拥而上，雪央这才发现何日青在她身边下了结界，挡住许多来势汹汹的红火鼠，牠们衝刺时像颗小火球，撞到结界后炸开弹飞，下一隻又紧接着撞过来。

    何日青手持双枪朝鼠群射击，他这次拿的武器不是上次那把，射出来的不是子弹而是微弱的光网，用来绊住红火鼠的行动，雪央隐约查觉到何日青的力量不如在领域中强，或许是领域本身能量充足的关係，他在那里才能发挥百分之百的实力。

    能力减弱加上敌军眾多，何日青不慎被几隻火鼠擦撞，身上的黑衣燃烧起来，雪央想救他，双手合掌握成手枪的姿势，对着何日青喃喃念道。

    「水来水来水来！」

    然而没有东西从她手里蹦出来，她改指地上的水滩，模仿电视里装模作样的异能者，大喊：「起！」

    毫无反应。

    「奇怪了，不是说水系异能者挥挥手大水就会来？」

    包围住她的红火鼠愈来愈多，把她和何日青隔开，雪央只能在茂密的一片红中隐约见到何日青奋战的身影，他在水里打滚灭火，爬起来身上又覆上许多红火鼠，身上被啃出好几个洞。

    「可恶，可恶，不要咬我店长，小心我用浪把你们捲走。」雪央双手贴在结界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喊：「大浪来吧！」

    说时迟那时快她听见浪潮的声响，下一刻，便看见山洞深处有海浪袭捲过来，她身边的红火鼠纷纷跳离，瞬息间鼠群跑个精光，雪央赶紧朝趴在地上的何日青跑去，还没碰到人她就被拉了一把，紧紧抱住，周围刚升起绿色光柱灭顶大浪便扑腾过来。

    「咦？」

    雪央听见何日青疑惑的声音，不禁回头望去，只见，何日青撤掉结界任由海水冲刷她们，神奇的是，她没有被水沾湿的感觉，或者说，她只感觉到何日青高得吓人的体温。

    海浪来的兇且猛，一下子就过去，何日青身上卡着许多发亮的鼠毛，没有一撮毛被刚才的海浪冲走。

    雪央对他愣神，被对方轻拍头。

    「趁现在快出去，牠们还会回来。」何日青起身随手拍拍身上的毛，抓住她的手就往外走。

    雪央满头疑问，「刚才的水到底是什么？」

    何日青笑了一声：「你放的自己却不知道？那是你的异能，幻术。」

 第二十三章－任性的店长

    何日青伤得很重。

    当下他若无其事的带她离开海蚀洞，一出洞便迎来大雨，在大雨浇洒下何日青的体温仍高的不正常，饶是一根筋的雪央也发觉不对劲。

    她立刻把人拉到医院，诊断结果是他中了红火鼠的高温异能，体温会无法控制不断升高，造成生理机能受损。何日青当场挨了三针降温剂，之后必须在那里吊一整晚的药剂，雪央认为有一半的责任在她，于是自动自发留下来照顾。

    「你回去，我不用人照顾。」何日青换上一身乾净的病人服，身上的伤口也包扎过，他躺在病床上气若游丝的抗议：「手拿开。」

    雪央无奈的把被抖歪的湿手帕放正，说：「店长，医生说每个小时都要帮你放湿布，我回去的话谁帮你换？」

    何日青拍掉湿手帕，不小心动作太大扯到手背上的针头，他微蹙眉把针头压好：「不需要，只是小问题我回去喝个药就好，干嘛大惊小怪来医院？」

    「店长，你好像闹脾气的小孩，是因为打针很痛吗？」店长无理取闹的样子娱乐了雪央，他们年纪果然差不多嘛。

    何日青冷脸道：「被老鼠咬还比较痛，你不是很忙？我是不想佔用你时间，免得你又跟我唉唉叫要找狗要照顾奶奶，所以没空上班之类的。」

    「那是很重要没错，可是现在的店长更重要，反正我已经跟奶奶通过电话，今天晚上就睡这里！」雪央难得强势一回，固执起来赶也赶不走，见她不厌其烦又把湿手帕放回额头上，何日青没力气和她争。

    「随你吧，总之不准吵我。」

    「是，老闆。」

    何日青翻过身去面对窗户，雪央坐在沙发上吃苹果，由于白纸福利她才能替何日青争取到免费的高级病房，虽然预约不到最高级有会客室和客房那种，这间病房有两张沙发、一间厕所、大桌子电视与冰箱，生活机能十分充足。

    空气中充斥淡淡的果香压过讨厌的消毒水味，何日青听着背后窸窸窣窣的声响，终于忍不住说道：「那是给病人的苹果吧！」

    雪央微愣，最后一块苹果正要放入口中，她默默的退出来：「噢，只剩这块，要吃吗？」

    「你好意思？我要吃西瓜，要整颗的，新鲜的。」

    「西瓜？太强人所难了吧！」

    「连满足病患微小的要求都做不到，你还是滚吧。」

    「好，不就是个西瓜吗？我扛过来就是。」雪央吞掉最后一块苹果，放下牙籤，准备推门出去就听何日青重咳一声。

    「回来，我改变主意了。」

    「店长，你当你在叫狗啊。」雪央没好气的关上门，「这么任性，把你养大的人真不容易。」

    何日青的脸以可见的速度垮下来，眼里没了温度，雪央暗叫不妙，慌忙中想起何日青很早就失去父母。

    踩雷了啊……想哭。

    尷尬的沉默降临在小小的病房内，雪央抓着门把思考：要不还是去买颗西瓜来赔罪吧？病人嘛，任性有什么不对。

    「那个……」

    「项鍊还我。」

    「嘿？」雪央记得项鍊的意思，让她还回去的意思就是想要解约？

    「别磨蹭。」

    「不、不要，不要放弃我。」雪央宝贝地握住项鍊，虽说最近没什么机会用到，她还不想解约，老师放弃她就算了，唯有店长……她不想被店长放弃。

    「放弃你？」何日青不明的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一条坠饰，递到空中：「放弃你的话我就不会再做一条这个。」

    「这是……」雪央拎起那条坠饰，是很简单的铁製缕空坠饰，底图是太阳图样，和上一条相同中间有镶嵌字，她看半天才发现那是用草书写的「小白」。

    「这好像狗牌。」

    「旧的那个基本上没什么能量了，新的这个还有追加功能，不要就还我。」

    「不，我都要！」雪央灵巧的跳开，故意在何日青眼前把坠饰戴上，得意洋洋的说：「送我就别想拿回去。」

    何日青被她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抽抽嘴角后不自在的转过身，给什么就全盘接收，和某段时期的他真的好像啊，一样的愚蠢。

    得知没要解约雪央松了口气，但现在的气氛宛如讨厌的乌云聚拢回归，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店长是后母吗？脸说翻就翻，难道还在气她踩雷的事？

    「没事快滚，你可以去买西瓜了。」

    「店长……抱歉，你还在生气？」雪央抓着衣襬小心翼翼的问。

    「没有。」

    「那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医院吗？」

    回答她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

    「因为，我是在医院目送我父母走的。」何日青背对她，但音量没有刻意降低，显然是在说给她听，她默默的坐回沙发。

    「他们生来就是异能者，异能者寿命本来就短，很难活过五十岁，可我没想过他们三十多岁就离开，当时我才十一岁左右，我哥刚好十八岁成年，之后他开妖精贩卖所赚了不少钱，在我十八岁那年他失踪了。」

    「非法收入太多被抓走？」她就觉得那间店有点问题。

    「并不是！我们是合法生意，后来我继承他的店拼命找他，最后才从他以前合作过的伙伴那打听到他的死讯，结果，我却在某个领域内撞见他。」

    雪央抱着沙发小抱枕，惊讶抬头：「什么！幽灵吗？」

    「那种状态说是幽灵也不为过，他做实验搞掉自己的身体，变成只能活在领域里的存在，那个人你也见过。」何日青侧卧身转向她：「他的名字是何月回。」

    「咦咦！他是你哥？你们一点都不像。」

    何日青冷哼一声：「不要被他的外表欺骗，那是个心狠手辣的男人，当时，他邀请我加入他的fs组织，意思是自由灵魂，我才确定父母就是死于他的实验，他致力于改造人体，想让人类妖精化。」

    「有点难懂。」雪央偏着头，「是人类变成妖精，还是妖精变成人类？」

    「笨蛋，我说得那么浅白还不懂？听好了。」

    何日青开始解释何月回的主张，何月回信奉的教条是妖精存在说。

    早于6600万年前，陨石坠落地球造成恐龙灭亡，当时的陨石上已有古老妖精栖息，而随着时间沉淀到土壤之中，因为气温的关係而进入冬眠。

    此派的说法是，人类本是由这部分的古老妖精进化出来的哺乳类，而在宇宙中的妖精不断进化，人类应该和新兴妖精融为一体。人类就是台拨接式旧电脑，而妖精是高速处理的手机，是来帮助人类进化的。

    「他认为，只有和妖精一同成长，人类才能突破寿命限缩的问题，又能尽情的使用异能，进入真正的妖精时代。」

    雪央似懂非懂的点头，接着义愤填膺的说：「反正他就是想法特别前卫吧，但是拿家人做实验这点不可取！」

    「其实，很早以前就有跡象，他诱骗父母做实验时，我明明知道却装做不懂，看着他们因实验而痛苦，最后惨死在医院里，所以……我实在很不喜欢来这个地方。」何日青转回仰躺姿势，面无表情盯着天花板。

    「店长……不要把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你那时候还小，真正不好的是你哥哥！」何日青落寞的眼神触动她心中柔软的一处，她为他感到心疼和愤怒。

    想着想着，两行清泪悄悄滑落，低低啜泣起来。

    「我都没哭你哭什么啊。」何日青无奈的把湿手帕拧乾扔到她腿上，「擦一擦，难看死了。」

    「可是可是，呜呜，我一想到店长唯一能交谈的亲人居然是仇人，就觉得很难受啊。」

    「仇人吗──」何日青垂首叹气，眼里闪过许多复杂的神色：「事实上，我很崇拜我哥，他失踪前对我很好，他的理念以大方向来说对人类有益，我没加入他的组织，是因为我不认同他的做事手段。」

    「对嘛，这种手段身边的人先遭殃吶。」

    「所以我最近怀疑……你是不是被他动过手脚。」

    话题中心突然转向自己，雪央一怔，指着哭花的脸问：「我被动手脚？被谁？」

    「何月回，以那傢伙爱用无辜者实验的尿性来看，你或许是个很好的目标。」何日青微微点头强调：「嗯，肥羊。」

    「说我是肥羊？没礼貌！」雪央怒丢手帕，手帕掉落到桌子上滚两圈摊开，这是一条米色手帕，上面纹有许多动物，正好就是白色羊咩咩，是去年生日小鹿送她的礼物。

    「加上谢非烛连续两次强调不要告诉我，是有什么秘密所以不能说？虽然你还是说了，嘖，口风不紧。」

    「不紧还不是你害的。」雪央十分委屈，她不过是稍微脱口而出，就被何日青压在柜台上逼问。

    「我本来以为你是没异能的特殊品种，但显然也不是，算了，头好痛，我要睡一下，晚餐时间再叫我起床。」何日青又翻过去，没一会传出匀称呼吸声，看来他是真的很累。

    雪央把灯转暗，确定店长睡过去后悄悄离开病房，打算去帮他买一颗西瓜，没想到却在一楼大厅遇见拿药的夕言。

    「学长学长！」

    夕言转过身，只见他右手用三角巾绷带包扎起来，见到她后只眨了个眼。

    「学长你怎么受伤了？难道你又想寻……」说到一半她发现自己音量太大，立刻噤声。

    「没有，猫咬的。」

    「哪隻猫这么厉害，这是骨折吗？」

    夕言不痛不痒的说：「嗯，咬一下手骨全碎，是一隻无法预知的猫。」

    雪央心中浮现出一隻兇手，她今天才和何日青谈过这隻猫，然而夕言学长倒是先掏出手机，放出一张橘色猫咪的背影。

    看那熟悉的毛色，软松松的尾巴，雪央立刻认出猫来。

    「是米米！」

 第二十四章－非法入侵

    「你认识这隻猫？」

    「这隻猫也咬过我，牠是小鹿的猫，米米，啊，小鹿就是那个常常和我走在一起的女生，水蓝色长发看起来很文静的。」

    夕言点头。

    雪央左顾右盼朝学长勾勾手，「这里人太多，方便换个地方吗？」

    两人来到医院外的小公园凉亭，由于天色逐渐昏暗，没什么人在公园散步，正好成了说秘密的好地方。

    「关于那隻猫，学长能再详细说明吗？」

    「那隻猫是在你们闯入我家那天遇见的，我只是摸摸牠就被咬，从小，我就有猫咪喜欢亲近的体质，所有的猫对我和顏悦色，这次我第一次遇到拒绝的猫咪，大意了呢。」

    「这不是大意的问题吧，有什么猫可以咬断手骨！学长你清醒点啊！」

    夕言的金发在风中飘扬，淡色的瞳孔蕴藏暖意，学长只有在提到动物的时候比较容易会有这种温柔的表情。

    「说到你那位朋友，我不能说得太多，只能说多注意她一下，她有血光……」夕言彷彿当机般停下来。

    「学长？」

    夕言思索良久，想不出要如何委婉表达，只好直言：「我看见她被野兽追，那隻野兽是食心兽。」

    食心兽，全身通红的二足兽，有招牌象鼻与巨大鹰翅，连白纸都知道的生物，实际上只存在于绘本和儿童故事里，和另一个有名坏角色大野狼并列齐驱，之前雪央流览过的都市传说里也有提到，食心兽是生活在领域里面的生物。

    「这是真的吗？」雪央害怕的瞪大眼：「既然是预言不就会成真吗？」

    夕言淡淡摇头：「我没看见她的结果，或许你有机会改变她的未来。」

    「我知道了，谢谢你，学长。」雪央鞠躬道谢后立刻跑开，围绕在外的雨云也跟着摆摆尾离开。

    夜风承载着暖意，夕言站定不动，额上留下豆大汗水，全身有如遭野火焚烧，炙热的疼痛袭捲而来，最后，他体力不支倒地。

    这次预言之力的反噬比往常还要兇猛，夕言滚落到草皮上捲起身子，事实上他没说完，结尾是鹿行被食心兽吞食，但他隐约祈祷，也许不说出来就不会成真。

    雪央急急忙忙约贝里奇出来，两人一起去鹿行所在的医院，想见鹿行又碰壁，她这次有备而来，带着贝里奇到对面大楼去偷窥。

    「如何？有看到吗？」

    「没有。」

    「你有没有认真看？会不会把小鹿看成其他人了？」

    「我注视她很久，绝不会搞错，哪里有几根毛我都知道。」

    变态的发言啊。雪央默默退了几步想离他远点。

    贝里奇扫过整座医院没看到鹿行的身影，雪央提议去鹿行家看看，贝里奇说：「也没有，我每天都会去，她家没半个人。」

    「说不定现在回去了，积极点，你的女神快死了你知道吗？」

    「什么？鹿行……会死？」

    贝里奇本来畏畏缩缩被动的要命，一听见鹿行有性命之忧还拉着她跑，短肥的身躯跑起来像是球在跳。

    她们来到鹿行家，她家也是三层楼别墅，贝里奇用透视眼扫描三楼房间，没有半个人，接着往下扫到一楼，还是没有半点活人，倒是有几隻老鼠。

    「没有，我们要不要去找老师？」贝里奇绝望的看着鹿行家，他没想过有一天女神会如此突然的消失。

    「不行，我们要自己解决，老师可能是幕后黑手。」想起和何日青的讨论，她现在对谢非烛半信半疑，况且，小鹿请假这么多天，他竟然什么都没跟她说。

    「你说里面没人？那我们进去。」

    趁着夜色和雨水遮掩，雪央在贝里奇惊慌的目光下爬过围墙，发现前后门上锁以后，更是直接攀爬水管直上二楼阳台，不到半刻，一楼大门和庭院铁门皆被打开。

    「快进屋。」

    相较贝里奇鬼鬼祟祟的姿态，雪央倒是大方的翻找，她想找线索，厨房爆炸的说法实在可疑，于是她先来到厨房，厨房一片狼藉，角落的确有个大洞，却不似瓦斯爆炸引起的痕跡。

    「与其说是爆炸的痕跡，倒是像被什么巨大物体撞到，你觉得呢？」

    「我、我不清楚。」

    「好吧，我自己来当侦探。」雪央在客厅内绕一圈，客厅十分凌乱，但物品没有燃烧的痕跡。

    「我们去上面看看。」

    「等等。」贝里奇扳开瓦斯炉仅存的铁片，又挖了几块地砖，一条小通道呈现在两人面前，下面是一个爬梯。

    「真有你的，看来你不只会偷窥嘛。」雪央的称讚似乎没让对方感到开心。「咳，走吧。」

    由于地道狭小，较胖的贝里奇下楼下得很痛苦，雪央边往下边注意上方的动静，她怕贝里奇一个没抓好掉下来，但上次和店长爬爬梯的经验，让她觉得女生还是在下面比较好。

    等贝里奇下来时雪央用手机四处照明，总算让她找到电灯开关，登时一目了然。下方是个偌大的实验场，破裂的烧瓶与神秘的汁液散落一地，桌子和仪器四处倾倒，还有许多动物尸骸。

    雪央小心跨过尸体，一边嘱咐贝里奇：「你用千里眼找找看有没有活物。」

    「有。」

    「这么快？」雪央诧异抬头，见贝里奇指向远方的角落。「那里好像有一隻狗。」

    「狗？」雪央快步走近，翻开堆在墙角的长桌，看到一隻黑色毛团缩成一团，以身型来看，这不是她找半天的小白点吗！

    「小白点！」她赶紧抱起小白点，将小黑柴颈部的锁鍊拿掉，「小白点，不要死──」

    「我、我想，牠还活着，牠还有心跳。」

    「是吗？」

    彷彿印证他的话，小白点抖抖耳朵，睁开浑圆的眼，见到雪央后虚弱的呜呜叫摇尾巴。

    「小白点！！我终于找到你了！啊，你是不是渴了饿了？我去弄东西给你吃。」她不知道为何小白点会在这，但鹿行家爆炸已经是四天前的事情，她家小狗岂不是被关在这不吃不喝好几天？

    「你继续找，我先带小白点上去。」

    「咦咦咦，不要丢我一个人在这。」贝里奇紧张地抓桌角。

    「怕什么，这里是你女神的家，等我，马上下来。」

    见小白点吃饱喝足雪央才手脚俐落的爬下楼，只见，贝里奇将实验室内翻倒的桌柜都摆好摆正，并排的桌子上有一名昏睡的少女。

    「小鹿！」雪央跳到地面，跑到贝里奇身边问：「她怎么了？你在哪里找到她？」

    「鹿行没事，只是睡着了。」贝里奇指一处角落，那里和小白点的距离不远：「她在那个墙角，我刚又找过一遍，想看看还有没有伤患。」

    「你这傢伙不错嘛，有找到什么吗？」

    「有很多老鼠尸体，还有一隻橘猫。」

    「橘猫……是米米，活的吗？」

    贝里奇绷着脸摇头，望向鹿行：「要怎么把她抬出去？」

    「先别动，她应该缺水很严重，我上去拿水下来，小鹿……」雪央难过的抚摸鹿行秀气的脸庞，她有很多疑问，比如小白点为什么会被锁在鹿行家的地下室？比如这个实验场是用来做什么的？来回走几趟她看见不少尸体和妖精残骸，但她最想和鹿行说的其实都不是这些。

    「别死，等我喔。」

    这句话有如按下某种按钮，雪央立时头晕目眩，被某种力道用力拉扯，她后知后觉的发现又被扯入领域。

    惨了，她大意啦。

 第二十五章－幻之森林

    雪央一个人走在夜晚的森林里。

    这是座奇异的森林，到处都有妖精飞舞，型态五花八门，大多是可爱的小型哺乳类，只是长相和正常哺乳类有些出入，比如那棵树上的黄色松鼠有两条尾巴，右边树干旁的蓝色兔子头上有一根角，在她脚边好奇转绕的红狐狸有六条腿。

    习惯妖精的雪央不会像以往大惊小怪的奔逃，而是静下心来观察这些生物，妖精们也和平的礼尚往来，看来她身上妖精草的效果几乎消失了。

    「万岁，终于不再是食物了！」她高举双手欢呼，接着肩膀颓塌：「效力消失有什么用，还不是被拉进来，这里到底是谁的领域？难道是贝里奇的？」

    方才附近只有她们三个活人，小鹿是白纸，而她不太可能进入自己的领域，剩下的可能性只有那个小胖。

    她环顾四周，找不到任何可以上去的路，这次情况和沙漠相似，那次的领域探险后来被何日青提出来检讨，她怎么样也无法忘却何日青当天的话。

    「若是找不到上去的路，那么出口就在落下的那一层，绝对不要往下走，笨蛋。」这句话何日青以店长之名罚她抄了三十遍，连带笨蛋一起。

    罚抄那么多次笨蛋，就算是笨蛋也知道不能往下走，其实，沙漠那次根本就是意外，谁知道会有流沙陷阱？搞不好这座森林也有陷阱，会不会走一走地板裂开？

    带着百分之百的警觉心前进，她不知道要走哪边，只好跟着妖精移动，穿过丛丛树林，印入眼帘的是一片绿色的水池，水池边长满芦苇般的蓝色妖精草，绿水在池中缓缓流动，不时因妖精经过而掀起涟漪，震盪出几许波纹后平静睡下。

    她感觉到身边的妖精愈来愈多，不知是对她这个外来者好奇，还是这本来就是妖精的居所，微风拂过，空气中登时瀰漫淡淡清香，她不由自主的接近芦苇，用力吸一口气。

    满腔芬芳在鼻尖蔓延，令人醉心的味道，雪央无法控制的抱住芦苇蹭，想让自己完全沉浸在花香里。

    「啊啊，这就是妖精草的味道吗？超迷人的，带几株回家种好了。」

    啪！

    「蠢蛋。」

    打声、骂声和头上的痛觉同时出现，雪央抱着头泪眼汪汪的盯着何日青手中的枪，这傢伙居然用枪托打她的头！

    杀人啦──

    雪央抱怨：「你为什么在这？店长，你现在应该好好躺病床上，不是在这里用枪托敲我的头！」

    何日青没好气的抱胸，「某人啊，口口声声说要照顾我还跑掉，我肚子很饿只好自己出来吃饭，饭没啃两口就感应到某人又掉入麻烦中，现在就在这里了。」

    「感应到……你的功力这么高深？我离医院很远耶，你怎么找来的？」

    何日青指着她胸口的新坠饰，骄傲的说：「我在上面加一层远距离空间连结异能，当你进入领域时，我就会跟着被拉进来，如何？用来找走丢的孩子再适合不过了吧。」

    「反正我在你心里就只是个孩子。」雪央哀怨，赫见何日青脖子上出现一条类似的坠饰，和她的几乎是相同款式，文字乍看之下是「晴」。

    怎么回事？为什么有种戴情侣对鍊的害羞感？

    察觉雪央目光落在自己胸口，何日青不自在的咳了一声，解释道：「不是我想戴，这要一组才能发动，就是我今天跟你说过的，要达到特定条件才能传送的意思。」

    「是喔……」这误会让雪央尷尬满点，低下头，蓝色妖精草适时转移她的注意力，乾脆拔一两根芦苇回去，才刚伸手便听见店长的喝斥。

    「喂，我就是不让你拔才敲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见何日青威胁般的挥舞手枪，雪央默默放手。

    「我当然知道，是蓝色妖精草。」

    「错，这是拟妖精草，会散发香味捕捉愚蠢的猎物，牠的嘴长在土里，你一拔起来就会反过身来咬你，要试试吗？」

    「不、不用。」雪央背脊发凉，若何日青没来阻止她，她早就一次拔三根，然后被三根领域植物欢快地啃得不成人形。

    光想就怕！

    「店长，谢谢你及时阻止。」

    「关于领域你要学的事情还很多，一个重点就是小心为上，不要乱摸乱碰，懂？」

    雪央乖巧的用力点头，说不懂的话又要罚抄三十遍。

    「好，回去。」何日青闭眼，掌上闪耀绿芒，「……该死，我们被困住了。」

    「为什么？」

    「我无法探查到出口，有个强大的能量笼罩这个领域，你来的时候有注意到什么吗？」

    「没有，很正常，路上都是善良的妖精，还替我带路呢。」

    「妖精通常不会好心带路。」何日青面色沉了下来，「会的时候，肯定是带给牠们的王。」

    「……不会吧，你是说，我们自己入虎穴了吗？」

    「不是我们，是你，笨蛋。」何日青拉住她纤细的手腕，「走。」

    他们朝反方向去，那里也有一个蓝色水池，有隻白色的巨型海马沉浮在水池中，姿态优雅而沉静，若不是稍有起伏会令人误以为是水中雕像，海马呼吸间绽放淡淡的琉璃光芒，引起一波又一波的水纹。

    雪央扯了何日青的衣襬，兴奋的说：「是记忆妖精，我们去看看这是谁的领域。」

    何日青低喘几口气，试图暗中压下体内燃起的热意，不慢不紧的说：「随你。」

    雪央正思索要怎么进入，海马妖精倒是识相，张口就把他们吸入体内，里头不是肠也不是胃，而是充满镜子的迷宫，每面镜子都是一个人等身大小，好几片接连成墙。

    「天吶。」左看是自己，右看是何日青，雪央到处推镜子，某些镜子镶死，某些则能推动，努力许久她才前进一小格，中间还不小心推到真正的何日青好几次。

    「店长，你有什么好方法吗？嗯？你的脸好红，我看看。」雪央逕自摸上何日青的脸庞，发觉他又再发热。

    「你又发热了！不行，我们先出去让你泡泡冷水。」

    「不需要。」何日青拍开她的手，从空间中取出一瓶蓝色药剂一饮而尽，脸上潮红果然消退一点。

    「那你坐着休息一下，我来找出口。」

    「找什么找，轰了就好，拿去。」何日青将集能枪放在她手里，随意倚着一片镜面休息。

    「这样好吗？会不会让这个人失忆啊？」

    「不会，记忆妖精不会这么容易死，妖精不死，记忆就不会散。」

    闻言，雪央选定一个方向聚能发射，这次能量耗损的感觉比较小，经过几次练习，她的能量释放愈益顺畅。

    一整排镜面被蓝色子弹穿透，纷纷爆裂喷飞，雪央射击后才后知后觉她射的是镜面，连忙往回跑。何日青抬手一划，两人身边多出一道弧形结界，挡住喷溅而来的碎玻璃。

    「呼──你居然叫我轰玻璃！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何日青无所谓的撇过头，「又没差，反正我会保护你，与其抱怨不如先看看后面。」

    雪央转过身，裂开的镜子碎片在空中旋转再次组合，最后一字排开，镜面中有人影闪现，里面的人物皆是鹿行，各个年纪的鹿行，最小年龄感觉只有五岁。

    「小鹿……这是小鹿的领域吗？小鹿怎么可能是异能者？」

    「状况有点怪。」何日青沉下脸说明：「记忆妖精不应该用这种方式呈现记忆，还记得你看夕言记忆的状况吗？」

    雪央连点头：「我记得，学长的记忆里我看不到学长，但这里的记忆每个都有小鹿，感觉就像小鹿被偷拍的成长史。」

    「这是开放型妖精的记忆呈现方式，但人类应是封闭型才对，其次，你说她是白纸，表示她的血液里不含妖精毒素，这么一来，妖精就不可能复製这么多关于她的记忆，看这边，从小时候就有，她真的是白纸吗？」

    「可是，我没见过她用异能，而且异能者不能读白纸的班级吧？」

    雪央心慌的流览各个记忆片段，她走到最前头，记忆最初之时，那时的鹿行是个白色长发的软萌小包子，脸圆嫩圆嫩，乌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怎么样？糖果好吃吗？」一名穿白袍的黑发大叔弯下腰摸摸她的头。

    「不好吃……」小鹿行用稚气的声音说道。「很苦，而且我的肚子好痛。」

    「乖，待会就不会痛了。」

    小鹿行抱着肚子，神色十分痛苦。

    「小行啊，你要相信爸爸，爸爸不会害你，小行的身体这么虚弱，要多吃糖果才会好，来，时间差不多要吃第二颗，吃下去肚子就不会痛了。」

    「好的，爸爸。」儘管不满，鹿行依旧乖乖听话吃下透明的胶囊。

 第二十六章－开端

    烧杯飞过鹿行的眼前，碰到洁白的墙壁裂成两半，鹿行抱着小橘猫鑽到实验桌下方，通过接连成串的实验台下方，试图远离那对吵得不可开交的夫妇。

    只闻男方大喊：「为什么会失败！跟你说过几百次实验的时候不要划手机，你就是不听，小行才会变成那个样子。」

    尖锐的女高音随之响起：「蛤！鹿行变成那个样子是我的错吗？你就勇敢承认你实验失败不就好了，说到底，是因为你捨不得给她用最贵的药剂，才会变成丑不拉嘰的发色。」

    鹿行缩在桌子下，长长的水蓝色头发拖在地上，一夕之间由白发变色，最不能接受的其实是她，但没人问她的感受。

    「我不用最高级的药剂是因为钱不够，都是你爱慕虚荣爱买名牌，才会把我的实验费花得一点也不剩。」

    「是我的错？还不是你花钱去买女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前任怀上鹿行的时候，你除了踏我还另外踏了三条船。」

    「那些早就分了，事到如今翻旧帐做什么？我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小行出事的话，我们两个都逃不掉，别忘了，她是政府要的人。」

    女方冷静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先瞒着政府，发色问题还能搪塞体质就不行了，我认识一个fs的成员，也许有办法把小行的体质改回来。」

    泪水打湿橘猫的毛发，小猫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主人，随后站起来，舔舔鹿行的泪水。

    「喵──」

    「米米，我只有你了，米米。」鹿行低下头蹭猫，泪水不止。

    雪央边哭边看，她国中才认识鹿行，那时候的鹿行和现在差不多，感觉起来是高冷有气质但难以亲近的人，也因为如此受到鹿行吸引，掛着爽朗笑容去和总是独自看书的鹿行搭话。

    一开始，鹿行排拒她的接近，在她靠近时会不动声色的离开，用食物引诱也不会靠近，雪央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让鹿行认同她。

    她以为她们是无话不谈的朋友，现在才发现她根本不瞭解鹿行，知道她有双亲就擅自以为她的生活顺遂，不知道鹿行其实过得很痛苦。

    「小鹿──为什么你不告诉我啦。」

    「看看这个。」何日青指向其中一面镜子，上面的鹿行大约是国小五年级左右的年纪，她顶着突变的发色去学校遭到眾人取笑，孩子们说她有病，连本来和她较好的朋友都远离她。

    鹿行试着对老师说自己的遭遇，却被误会是在说谎，回家因此惨遭一顿暴打，噢，那名义上的母亲还虐待她的猫，可怜的猫咪被烧掉一块毛。

    「她也不是没求救过，只是没人相信她。」

    「小鹿……」雪央十分自责，一路往后走窥视鹿行的记忆，约莫一个月前，米米重病倒下，现在想来，难怪那几天小鹿的脸色很差，她还以为是因为准备考试没睡好的关係。

    雪央摀住脸：「呜呜，我是笨蛋啊。」

    「对，你是。」何日青冷冷的接话。

    「别附和我！我是真的很难过，她是我朋友，我却不了解她，还怀疑她。」

    「是该怀疑，她身上的妖精不寻常，重点是她能随手获取妖精，而你这个人又粗神经，不用靠那杯珍奶，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把妖精塞你午餐里，你也不会知道。」

    雪央瞪他，怒道：「怎么可以怀疑小鹿！而且放午餐里我绝对会看到，妖精的顏色那么花俏！」

    「那么汤或是水之类的也行，如果是我肯定会下在饮用水里，有的妖精碰到水还会融化。」

    「水……」雪央有些动摇，她的水放在包包里，体育课时包包是由鹿行保管。「总之，我看她的记忆就能知道她有没有动手。」

    「你慢看，我休息。」何日青席地而坐，倚在光滑的镜面上闭目养神。

    雪央有点担心店长，儘管药剂作用下让他的脸没那么红，感觉人还是很不舒服，她必须快点看完记忆找到离开的方法，她坚持看记忆除了排除鹿行的嫌疑以外，还想得知米米的情报。

    那隻猫，一定被做过什么。

    鹿行的猫病倒后她在恍惚间走入一条小径，身边尽是不寻常的花草，发光的蝶翩然飞舞，每搧动一次薄翼就飞出某种晶亮的粉尘。

    「这里是哪？」

    「不能再前进囉，小猫。」身穿白衣的男人神态自若的倚在树干旁，嘴边掛着甜腻的笑容，衣襬和白发无风自飘，周身散发出神秘的柔光。

    「你是谁？」刚才分明没有人的气息，这人却能在瞬间出现，鹿行害怕的盯着他。

    「来实现你愿望的人，你的猫，我有办法救。」男人往前踏一步，伸手撩起她水蓝色的发丝，低头亲吻。「只要你愿意相信我。」

    他的声音轻柔，彷彿是在水面上跳跃的音符，而话语的内容正是鹿行的心愿，即便可疑，却是鹿行最无助的时刻唯一愿意提供帮助的人。

    「真的吗？你可以救米米吗？」

    之后，鹿行把猫交给他，过一阵子果然得到健康活泼的米米。

    男人交给她一个旅行包：「这是药剂，如果你想要牠维持健康的模样，就必须每天餵食牠一次，而培育药材的生物只能用白纸阶段的鼠类，这不难取得，详细方法写在纸条里。」

    鹿行看见米米康復高兴的鞠躬致谢，回去看到药单上的内容才惊觉不对，米米或许已经变成异兽，而她必须用准异兽来供养异兽，这是条漫长又沉痛的道路，她难受，食用异兽的米米也痛苦。

    更糟的是，某天米米吃完药后难耐的惨嚎，接着竟是硬生生分化出另一隻橘猫，简直是米米的年轻版，和她却一点也不亲，挠她一把便逃走了。

    那天开始，米米又变回之前重病的模样，而她再也找不到那名男子，只能看着米米日渐虚弱。

    「米米，你不可以死，不可以丢下我。」

    鹿行抱橘猫的画面让雪央鼻酸，不是因为她比不过一隻猫，而是真心替小鹿感到难过。

    后来就是她们吵架，鹿行对她累积许多误解，最后被餵食不明药物时，她无法出口的恨意与绝望全部转嫁到雪央身上，而殃及到小白点。

    「为什么我那天睡得那么死……而且小白点不是在我房内吗？」

    见到自家小狗被打晕和绑架，雪央很心痛，认知到有些事情逐渐发酵，她没有更早察觉到鹿行的求救讯号，更没想到，无聊的小吵架可以把两人的关係弄成一团糊。

    雪央内心五味杂陈，最后让她提心吊胆的画面是鹿行拿球棒砸小白点，小白点用尽最后的力气，奋力一飘，扑到鹿行怀里，舔了舔她的鼻头与脸颊。

    彷彿在叫她不要哭了。

    鹿行丢开球棒抱住小白点，气愤的说：「好笨，我要杀你耶，狗就是这么笨……」

    后来鹿行给小白点餵了点食物和水，回实验台去研究能治疗米米的方法，她不会放弃拯救米米，既然男人给的药失效，那么就该换别的方法了。

    她凝望自己的手，被强迫餵药以后，有种突破封印的感觉，出现从来没感受过的力量与感知，特别是接触活生生的动物时力量会特别鲜明。

    鹿行抚摸瘫在高台上软趴趴的猫，试着放出能量，一道白光包围米米，米米的表情放松许多，精神似乎也好了点。

    鹿行惊望自己的双手，「这是异能吗？」

    见到这一幕的雪央不禁自言自语：「小鹿竟然是治癒系。」

    接着她欣喜若狂的对米米进行治疗，只有一开始有起色，后来没什么变化，倒是鹿行自己的头发和指甲变长。

    「不，不是治癒系，你看那隻猫的毛发状态和鹿行的头发状是成反比，依我看她应该是万中出一的时间系，这很稀有呢。」何日青悄然无声的站在身旁，让雪央吓了一跳。

    她转过头，只见何日青饶有兴致的盯着镜中的鹿行，心里有些复杂，感觉……店长好像找到新的宠物，不想要她了？

    可恶，怎么酸酸的。

 第二十七章－食心兽

    何日青打算仔细研究鹿行的异能，一抬头神色骤变，开出一条通道把雪央塞进去，自己紧跟在后。

    雪央一头雾水往下溜，落到柔软的草地上，正要向用帅气姿势落地的何日青问话，对方只给她一个字，跑。

    「为什么？」

    「那东西来了。」

    她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但由何日青「花容失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知，大概是王等级的东西吧。

    「店长，你还行吗？要不要我背你？」雪央跑在何日青前面问道。

    「你顾好自己。」何日青喘得要命，剧烈运动使控制住的体温飆高，视线逐渐被汗水遮掩。

    他不能倒，倒下去的话小白也活不下去。奔跑间，他再度灌药剂，即使知道今天饮用过量，非常时期不容他犹豫。

    「哇──」

    一阵强风从后方捲来将他们推倒，连带吹断好几棵树木，雪央在飞起来的瞬间就被结界保护，何日青乘风而上站在树枝间，立即出现一波强风捲断他的立足点，逼迫他换树木。

    「店长，我一直想问为什么你会飞，你不是空间系吗？」

    「别吵，绿色本来就是操控风的。」

    说别吵，你还是回答啦。

    雪央坐在地上看何日青和青绿色的风压一来一往，攻击者隐藏在远方的树林间，隐约可见斑红色的毛皮，她拿起枪偷打那块绿中之红，子弹在空中疾驰划过蓝色线条。

    「吼──」

    吼叫声让她确定自己击中，还没来的及邀功，红色毛皮的主人「咻」的飞到她面前，那是一头约莫三尺高的巨兽，黑色的象鼻在她头顶闻嗅，鼻端长满尖锐的牙，有如一张巨口，随着闻的动作而张闔，绘本里的食心兽就是这样把人类的心取走。

    雪央不敢乱动，野兽佈满红毛的狮掌竟比她的头还大，尖锐的爪子更是落在她脸旁，只要轻轻往前戳，她就会变成串烧。

    食心兽不是传说中的生物吗？不是只出现在绘本里的反派角色？为什么会真的存在！绘本都骗人。

    「嗯，不是你呀。」食心兽开口，声音沉的恍如巨石入水，令人不敢轻易忽视。

    「别动呀。」牠抬起象鼻往上闻，何日青不知何时出现在上方的树木，似乎正准被偷袭食心兽，当场被抓个正着。

    「也不是你呀。」

    何日青高举的手，掌中抓着光箭，冷冷的说：「妖精界最高贵的存在，应该看不上我们渺小的人类。」

    「那当然，我是来找那个可口的小女孩呀。」

    何日青不卑不亢的说：「这个领域的主人？她不一定在。」

    「不──她在呀，我感觉得到她的气息。」

    「她不过是一介人类，怎能入的了您的眼？」

    「她快破茧了，刚破茧的食心兽是最美味的呀，你们把她带过来我就饶你们一命，带来森林中央的水池呀。」说完，食心兽张开全白的羽翼一搧，把雪央吹得老远，再次回头，已没有食心兽的身影。

    「有没有受伤？干嘛找死？你的攻击只会激怒牠而已。」何日青一下来就开始碎碎念。

    「我一开始不知道那是食心兽。」雪央心情无法平静，野兽的味道依然繚绕在鼻尖，她不由自主的颤抖，在强大的压迫感下，她完全没有力气站起来逃跑。

    「以后不知道就不要乱打，我好不容易引开牠的注意力，你偏偏要自己撞上去。」何日青头一晕扶着树干，高热在他血管内横衝直撞，和冷却药剂互相衝突，他顿时失去力气。

    「店长，你没事吧？」雪央参扶何日青，心焦如焚，何日青需要回医院好好休息，但他们被困在领域里，还被大妖怪要求送上她朋友才肯放人，怎么办才好？

    「没事，我休息一下，你别乱跑，食心兽说到做到，暂时不会吃掉我们，就算牠比我们早一步早到鹿行，吃掉鹿行后领域就会崩毁，我们自然就能出去。」

    「你……要放弃小鹿吗？」

    「这是最下下策，敌人是食心兽，我们逃脱的机率很低，死一个和死三个你觉得哪个比较好？」何日青说完便闭上眼，不知道有没有听见雪央说的：「都不好。」

    雪央忐忑不安的观望四周，即使有大妖精在领域内横行，小小妖精们依然相安无事的嬉闹，不像他们惧怕不已，领域崩毁的话这些小妖精也会死去吧？他们就不担心自己的未来吗？

    但她很担心，担心自己、店长还有小鹿，每个都是不能放弃的人，她想到曾经看过的极限密室逃脱游戏，每个关卡都需要牺牲一个人，这时候就会崭露人性的黑暗面，即使互相认识仍是只有自己的命最重要，大家互相陷害，所有人都染成黑色。

    唯一的白色是为了其他人牺牲的人，但这样的人能得到什么？能被记住多久？

    她不想做出选择，只能在状况到无法挽回之前努力一把。

    「对了，领域的王或许有办法把我们送出去。」

    食心兽在森林中央的水池，王应该不可能和乐融融的和牠在一起，以食心兽喜欢吃大妖精的食性来判断，王会躲在离牠最远的角落。

    大概会乖乖窝在第三层吧。

    雪央把何日青放在原地偷偷离开，根据她闹腾的经验，很快就找出往下的通道，就藏在一个古老的树洞里。

    第二层是树根层，这里的妖精较具侵略性，当虫型妖精衝过来，她吓一跳想躲入树根里，眼前顿时长满树根阻隔她和妖精，妖精左顾右盼一阵子满头疑问的离开。

    雪央本来觉得幻觉没屁用，现在看来不是这样嘛，这不是有十足的欺敌效果吗？还不费力！

    靠着幻觉一路骗，雪央逐渐掌握到幻术的使用技巧，这可以是一种广域异能，也能针对单一个体，她想出让其中一隻妖精变成她，让其他妖精去围攻的战术，顺利突破好几群中等妖精，终于来到底层。

    在那里，她看见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奶奶！？」

 第二十八章－真相

    白发苍茫的老妇人弯腰驼背站在最底层，抬起头对她微笑，那张看了十七年的脸孔此刻佈满了皱纹。

    「奶奶，你怎么迷路到这里了？你也被领域拉来了吗？」

    雪央快步下楼，碰到奶奶之前猛然一顿，想起何日青的忠告，在领域里面的人不一定是人，可能是妖精变成的，就像她会使用幻术，妖精也会类似的把戏。

    「你是奶奶吗？」

    「雪央，你不认得奶奶？」奶奶的声音依旧嘶哑，但语句顺畅的可疑。

    「我认得，可是你不一定是本人，我奶奶才不会这样叫我，她都叫我……」

    「野京，对吧。」老妇人和蔼可亲的笑，「我就是你奶奶，雪村。」

    雪央混乱的摇头，嘴里念着不不不，随即指向老人：「我要考你，快问快答，首先奶奶最喜欢做什么？」

    「泡茶。」

    「我爸喜欢喝什么？」

    「大吉岭。」

    「那我喜欢的点心是哪间店的什么？」

    「巧遇的巧克力蛋糕。」

    「我喜欢的人是谁！」

    「噢，」雪村愣住，答道：「在上面那个小子？」

    雪央被呛了一下，脸微微泛红：「不是，是学长！我对店长才没有感觉呢！虽然……偶尔觉得他不错啦，反正你猜错了，你是冒牌货。」

    「你没跟我说过你喜欢谁。」奶奶无辜的偏头，和她装无辜的姿态有八成像。

    「……没有吗？」基本上，她和奶奶的话题很难搭到一块，通常她会一股脑的倾诉最近发生的事，反正奶奶也听不懂，但学长的事不知是出于害羞还是什么心态，总之，她不想跟家人谈这个。

    「那个学长对你很好吗？」

    雪央搔搔下顎，思考道：「他……比较怕生，比较、不太容易接近，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他的过去。」

    「你也大了，我不干涉你的恋爱，不过眼睛要睁大，要找对你好的人，知道吗？」

    「知道了。」雪央霍然抬头：「等一下，我还没承认你是我奶奶，如果你真的是我奶奶，为什么讲话这么正常？没有把我误认成爸爸？」

    「那是不得已的，现在，我要告诉你一些事。」

    雪央吞了口口水，静静等待下文。

    「从你最关心的开始说起，你会变成异能者是因为我，大约三週前我在饮水壶里加入妖精，你不疑有他全部倒入保温瓶，我想，你在学校应该喝掉了，你后来提过喝珍奶喝到一半拉肚子，那是妖精入侵身体產生的排拒反应，除了混血，这是每个异能者必经的第一步。」

    雪央哑口无言，那天她的确喝了家里的水，奶奶为什么要害她？

    「我不是要害你，我是在救你，雪央。」雪村缓口气，继续说：「政府以发放福利当诱饵，定期抽你们的血去检验，那袋血会送去中央九区的实验室做分析记录，假如状况良好有机会被选上。」

    「选上什么？进大学吗？」

    雪村的眼神一暗：「选为实验体。」

    「嘿？」

    「所有去中央区的人都不会再回来，就算回来也不是原本完好的人，你的母亲不是难產，而是生下你后被政府看上，从此一去不回。你的父亲野京因此大受打击，他本来想跟着去中央，但又放不下你，才会和我留在23区。」

    雪央瞪大双眼，这和她一直以来的认知不同，她被矇在鼓里这么久，竟然没察觉到真相？

    「会被实验的通常只有白纸，我想让你脱离被选上的风险，因此强迫你变成异能者，对不起了。」雪村微微低头。「怕你孤单，我把小白点也变成异兽了。」

    看着垂垂老矣的奶奶，雪央一阵鼻酸，衝过去抱住她。

    「没关係，我无所谓，可是这样奶奶怎么办？你会无法使用医疗舱的。」

    雪村拍拍她的头，沉静的说：「我老了，医疗舱对我的效果有限，加上政府的人已经开始怀疑我的身份，继续使用只会连累到你。」

    「什么身份？」

    「我啊，已经不算是人类了。」雪村放开她往后踏一步，在她面前变大、长毛、嘴角裂开，甚至长出翅膀和尾巴。

    不到两分鐘，她眼前佇立着一隻不久前才看过的巨兽，只是这隻食心兽的个头比较小，皮毛色泽黯淡，皮毛东缺西损，翅膀也有多处破损，象鼻上印满伤痕，胸口处更是破裂开来，呈现出一个牵满血丝的骇人大孔。

    「食、食心兽……奶奶，你你你……不是我奶奶。」

    食心兽再度变回雪村的模样，自嘲的一笑：「现在连唯一的亲人都怕我了，我不会伤害你，雪央。」

    「我不懂，食心兽不是妖精吗？怎么会是我奶奶！」

    「食心兽被誉为妖精界最高等的存在，可主体其实是人类或动物，并非妖精本身，过来看看那个。」

    雪村领她往前走，雪央踟躕片刻才跟上，走到一处岔路时侧过身往后一指，在树根的最下方有一个巢，巢里有颗透明的蛋，上方为白，下方为黑，彷彿沉积的大片灰尘，里头飘浮着一名少女，少女怀中抱着一朵花，花型很像喇叭，散发出五顏六色的异彩。

    雪央一见到花朵熟悉的光芒立刻移下目光，她知道那是会吸引人心的曜星花，视线落在鹿行下身，大腿以下被许多花朵淹没，其中不乏微弱闪耀光芒的曜星花，一明一灭，极度缓慢的闪烁，彷彿将死之人。

    「当人类被心魔吃掉，心魔吃掉领域的王而变成新王，就会出现这种妖精卵，孵化出来的就是食心兽，食心兽没有心，所以会渴望人类或动物的心脏。」

    听到这，雪央不自觉后退一步。

    「我不会吃你，你是我的宝贝啊。」雪村柔和的笑，「我曾经当过食心兽好几年，是遇到我失散多年的儿子才找回自己，不是每个食心兽都能像我这么幸运，为了能在『那边』生活，我借用了fs组织的力量再造一具躯壳，只是后期躯壳难以控制，总是会胡言乱语。」

    雪村怜爱的抚上雪央的脸，温柔的说：「你对我说的话我都知道，虽然有时候无法表达清楚，但我可以感觉到你对我的关心与爱，谢谢你。」

    「奶奶、奶奶，不要说这种像是要离别的话啦。」雪央握住奶奶的手，泪眼涔涔，她有一种感觉，奶奶似乎要离她而去。

    「我的身体早就撑不下去了，用仪器维持也只剩痛苦，在『那边』会快速消耗我的生命，现在连呼吸都觉得难受，看你为我奔波想变回白纸，我也觉得很心疼，辛苦你了。」

    「那、那奶奶在领域里会好一点吗？我可以每天来看奶奶。」

    雪村摇摇头：「雪央啊，人总有一天会走，但是你会遇到新的人，比如这个想不开的小女生或是楼上那个小帅哥，噢……」

    雪村沉默片刻，继续说：「即使我走了，他们也会陪着你，你不会是孤单一个人，所以，我建议你先救救你朋友，上面有个坏蛋盯上她，我暂时用气息掩盖第三层让牠找不到这，却不能撑太久。」

    没错，当务之急是把小鹿救出来，大家一起逃出领域，剩下的以后再说。

    「是没错……奶奶为什么会知道小鹿有危险呢？」

    「我最近在追踪你朋友的猫，看到卵下方的花吗？那隻猫为了讨好主人，到处去猎花回来，所以我来这里等牠，却等到你们和食心兽。」

    「那，奶奶能够直接把小鹿带出来吗？」

    雪村摇了摇头，道：「这妖精卵的力量连食心兽都无法打破。」

    雪央还想再说，突然有道拉力将她拉开，何日青快速补位。

    「我不是叫你别在领域里接近人形的东西吗？我小睡一下你就乱跑，真让人不省心！」

    「何日青，她、她是我奶奶啊。」

    何日青一副护犊样，瞇起眼打量：「你奶奶？她身上有强大的力量。」

    雪村勾起淡淡的微笑，脸庞上一层一层的皱纹让她显得十分慈祥。

    「你很宝贝我孙女，或许可以交给你。」

    「什么？奶奶，你不要乱讲啦！」

    雪村伸出苍老的手，速度快到何日青来不及反应，她摸上何日青的胸膛，略一发力，何日青便痛苦的拧眉咬牙。

    「奶奶！！」

 第二十九章－你没有心

    ──如果可以选择，你会不会不想当人？

    恍惚中，她听见有人这么问。

    「不，我还是要当人。」

    ──为什么？没人喜欢当人时的你，当一隻猫不是更好吗？

    「如果我不是人，我就不能救米米了。」

    ──如果你不是人，你想要有几隻米米都可以，你可以尽情掠夺。

    「不……我只要米米。」

    ──可是米米很恨你，你让牠如此痛苦。

    「不可能！米米绝对不会恨我！我那么的爱牠──」她激烈的抗议，怒喊，撕心裂肺的吼叫，尖叫声彷彿要震破世界。

    雪村收回手，透明的蛋被压凹的地方立刻復原。

    「她的心魔正在啃噬她，累积足够的能量后会一举释放，到时候就会孵化。」

    何日青铁青着脸上下打量，这颗妖精蛋有两个成年人高，浮在水里的少女怀里抱着绽放妖光的曜星花，安稳地沉睡，而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好现象。

    沉睡愈久，转化成妖精的机率愈高。

    雪央则是站在两人中间，方才奶奶一掌向何日青打去，她还以为奶奶看他不顺眼，一言不合就开扁，没想到何日青的脸色反而好转，事后他本人也说轻松许多，雪央才知道自己误会奶奶了。

    「高温症是很容易被轻忽的疾病，我暂时替你压下去，休息两天就会好，小伙子，你是对自己身体状况不了解，还是太喜欢我们家雪央，所以不治疗就跟来这？」

    「他本来在医院躺啦，是他的道具强制把他……」

    「闭嘴、安静、不准说！」

    「啊？噢。」

    「这次你运气好遇到我，下次可没人救你们，如果你没有成长，我不会把孙女交给你哦。」雪村朝雪央挤眉弄眼，雪央羞窘不已。

    「奶奶，够了啦，不是说好要来解决小鹿的事吗？」雪央插入两人之间，推开他们。

    之后就由雪村探索卵内情况，再传送给她们，最后下结论：「小姑娘似乎很在意她的猫，还没有放弃当人，但这点也容易变成心魔攻击的弱点，她撑不了太久。」

    雪央提议：「如果跟她说我们能救猫，她会不会醒过来？」

    何日青摸着下巴沉思，反驳：「不会，因为她自己就能救了，记忆最后没纪录到她发生的事情，可能有什么原因造成她被封印在卵里面，我们应该找出那个原因。」

    「其实，我有去事发现场，米米已经死了……不过，还有一隻米米在外面活蹦乱跳呢。」

    「问题是她不认为外面那隻是她的猫。」

    「我想也是，小鹿想救的从头到尾都只有米米，但是米米死了，所以才会被心魔所困？」

    「那隻猫还活着。」雪村插话，「根据我的调查，那隻猫进行过躯体改造，会分化成两隻不是偶然，而是实验中的一部分。」

    「实验？」何日青瞪向雪村：「难道是fs下的手？」

    「是。」

    「为什么你知道内情？你也是主使者之一？」

    「我是别的实验的受试者，这并非我们要谈论的重点，小伙子。」

    年轻人和老年人对瞪，眼里似乎有激烈火花，雪央不敢说出奶奶的真实身份，就怕何日青把她奶奶当敌人肃清了。

    「好了，你们不要吵架，我想到一件事。」雪央推开两人，「小鹿刚刚是不是有点激动啊？」

    「嗯？」

    「就是心魔最后说的那句，米米恨她，她好像很激动。」

    虽然只能听见两者对话的声音，看不见鹿行的表情，但雪央还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失控的鹿行。

    鹿行对外通常保持优雅美好的一面，生气也只是冷冷的，不会像这般失控大喊，雪央认为这是个突破点。

    「然后？」何日青淡淡的覷她。

    「我是根据她的记忆猜测啦，小鹿坚决要救米米，但她是不是感到后悔？自从米米生病后就没自己离开过那个猫跳台，食用妖精会让米米的精神比较好，但米米看起来一点也不开心，我感觉得出来米米很痛苦，那小鹿一定更瞭解。」雪央分别转头看向两人，「所以，我要用异能吓吓她，你们来帮我。」

    ＊＊＊

    咚咚、沙沙──

    鹿行在恍惚间听见鼓声，她睁开眼，赫然发现自己站在森林中。

    诡譎的鼓声响彻林间，明明是无风之夜，昏暗树影却随节奏摇曳，身边縈绕绚丽的七彩幻光。

    『快点，快点，游戏要开始了。』

    那些声音催促她，推挤她，里面有许多妖精是她曾看过的顏色，她将牠们融入药剂里，看牠们在水中冒泡挣扎，这些妖精要来报復她了吗？

    她一个踉蹌扑地，洁白瘦弱的手腕与膝盖沾满泥土，七彩光芒急迫地上下飞舞，鼓声越益急促，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频率和鼓声相应，有种快被融合吞噬的错觉。

    再次眨眼景色瞬变，周围尽是高大松树，她坐在削减平整的圆木椅上，圆木椅围成一圈，共有十张，上面各坐一个由七彩光影组成的人，没有谁是完整的，红色的人缺少眼睛，黄色的人失去耳朵，绿色的人没有嘴。

    更可怕的是，那些人都是她认识的人，有她的父母、骂她爱说谎的老师、取笑她发色骂她有病的同学、还有雪央。

    蓝色的雪央静静坐在她对面，慢慢地把散乱的头发绑起来，没有耳朵的好友朝她咧嘴一笑。

    鹿行十分害怕，不知是否该移动，放眼望去皆是妖精，以前她最多只到妖精领域的门口就被白衣男阻止，这是她第一次进入，传说中误入妖精领域的人类会被当粮食吃掉。

    『开始了，游戏开始了！』

    七彩人影们骚动起来，令她心烦的鼓声戛然而止，拥有鲜红毛皮的巨兽从天而降，双脚而立足足有三尺高，象鼻鹰翅与狮爪让她认出这隻野兽的身份──食心兽。

    「不，不。」鹿行无意识的摇头，眼里满是惊惧。

    『大风吹──』。妖精们齐声道。『吹什么？』

    『吹……没有眼睛的人。』佇立于中央的高大野兽开口，低而沉的嗓音彷若鼓击，重重的敲打她的心。

    仅一瞬间，没眼睛的红色人和紫色人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吹起，朝中央的野兽飞去，女孩看见牠张开血盆大口，咬都没咬一口吞一个，其他参与者开心欢呼，丝毫没察觉这是赌上性命的恐怖游戏，她害怕的揪紧椅子。

    被吃掉的是老师和她国小同学。

    『大风吹──』。妖精们再次齐声：『吹什么？』

    『吹，没有耳朵的人。』

    蓝色雪央和另外几个没耳朵的通通被吸走，圆椅上的参赛者只剩下她和她的父母，周围观戏的妖精们躁动着嚷嚷。

    『继续、继续，大风吹──』

    食心兽转过头来，猥琐如豺狼的小眼睛定定注视她，不怀好意的说：『吹……没有心的人。』

    没有心？

    椅子上的妖精们整齐划一地望过来，所有人都在看她，女孩抓住椅子边缘的手指几乎泛白，她不可置信的瞄向自己的胸口，本来应是胸部的地方消失无踪，只剩一个破洞。

    霎时，迅猛狂风从圆木椅下窜出，她挣扎的抱住椅子，凄楚的大喊：「不，我怎么可能是没有心的人！我怎么可能跟她们一样。」

    她看着旁边完全没有挣扎的父母飞上天，坠落，被吃掉。

    『你没有心。』

    『你没有。』

    妖精们重复这句话，一个个变成米米的模样，围绕着她转：『你对我，没有心。』

    鹿行抗议：「米米，我最爱你了！你怎么会不懂呢？」

    『你让我痛苦。』

    『你因我哀伤。』

    『但你不愿放手。』

    鹿行哭着说：「害你受苦不是我的本意，是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欺骗我。」

    『小鹿，停手吧，你虐待我也折磨你自己，对我们没好处。』

    「米米……对不起，对不起。」

    女孩纤细的身躯终究无法抵抗强风，和她的父母一样被吹上天，下方的食心兽仰头张嘴等待猎物坠落。

    ──这是对你的审判。

    意识消失前，她听见熟悉的嗓音如此说。

 第三十章－牺牲

    鹿行缓缓睁开眼，透过薄膜看见雪央和她奶奶，还有另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她擦掉脸上的泪试图动动身子，薄膜出现碎裂的喀拉声，裂成两半化为光尘。

    正要移动脚步，她发现脚下有满满的牵牛花，也有不知名的花种，胸口则插着一枝闪亮的花。

    「别动，小姑娘，奶奶帮你把花放好。」满脸皱纹的老人举起瘦弱的手朝她的胸口一点，花缓缓上飘，被一隻从空中而来的白鹿叼走。

    「记得收好啊。」雪村向白鹿喊完后，转向她们：「接下来是你们年轻人的时间。」

    何日青倒是不赞同：「我们应该先出去，这里不安全。」

    雪村点点头，说道：「我还剩一点力量可以让你们出去。」

    「可是出去的话……」雪央犹疑的望向奶奶，照奶奶刚才的说法，她现在没办法在现实活太久。

    「小羊……这里是哪里？我好像，做了一个梦。」鹿行努力克制微抖的身子，米米在梦里对她的控诉太过真实，她的心情沉重且哀伤，却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她，对不起米米。

    「小鹿，我们在你的领域里面，待会先送你出去，我们出去再聊。」

    「嗯。」鹿行垂首瞥向一地的花，她隐约记得在梦里，米米不断叼花过来给她。

    「好，开出一个出口了，小伙子，我家雪央麻烦你了。」雪村拍了拍何日青的背。

    雪央撒娇的拉住奶奶的衣襬：「奶奶，你也一起出来吧？这里有食心兽，很危险，而且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放心，没有食物牠就会离开了，牠看不上弱小的人类。」

    「是看不上呀，你们，毁掉我的美食了呀。」沉如鼓声的嗓音由上方传来，食心兽拍翅飞到她们面前。

    「我很生气，要吃掉你们呀。」食心兽圆溜溜的小眼睛转了转，「这样好了呀，你们四个互相残杀，我只吃输掉的那两个呀，来，打呀。」

    三个年轻人面面相覷，雪央觉得自己真是乌鸦脑，不久前才想过密室中的抉择，立刻就应验到她身上，她不可能牺牲别人，牺牲自己也不够，还得拉一个陪葬。

    所以要牺牲谁？

    何日青没有思考牺牲谁的问题，他在想暂时制住食心兽的方法，我方有个能量强大的奶奶加上他，应该多少能让那两个没战力的先出去。

    鹿行一脸惧怕，闭起眼睛拼命道歉：米米，对不起，对不起。

    相较于沉思的三人，只有雪村不动声色的暗自动作，她在食心兽包住的领域里开出一个洞，一边思索要怎么让所有人安全离开，然而这小动作却被发现。

    「你呀，偷偷摸摸在做什么，我先吃掉你呀！」食心兽张开大嘴扑过来。

    「快！小子，带她们走。」雪村一摆手，一道颶风捲起将雪央等人往后飞，眨眼间，她突破人身转换为食心兽的模样，挡下前方扑来的食心兽。

    「奶奶，不可以啊！你不要跟牠打，放开我，何日青，我要去救我奶奶。」

    雪村的变化显然震惊到何日青，但他没有放手，一手拖一个飞离战区。

    「哦──我就想怎么找不到茧，明明味道那么浓呀，原来是你在搞鬼呀，罢了，吃不到高等货拿你这个老傢伙填牙也不错呀。」

    「想吃她们先过我这关。」

    「那我就不客气了呀。」顏色鲜艷的食心兽一口咬住体型较小的食心兽的脖子，登时喷出不少黑色粉尘。

    「奶奶──」

    『雪央，每个人对于你而言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做选择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所以我不会让你选择，这是总有一天我们会面临到的分离，我不想让你为难。』

    「我不要──我不接受！」

    『要记住，缘来不拒，缘去不留，我爱你，雪央。』

    雪央在迷茫的视线中，看见奶奶的头硬生生被另一隻食心兽咬掉，失去头的身躯轰然倒下。

    「奶奶──」

    ＊＊＊

    从鹿行的领域出来已经是第三天，奶奶没有回家。

    恢復生气的小白点在客厅里到处飞，接着飞到她面前，舔她的脸。

    「啊，小白点……又忘记给你吃饭了吗？抱歉。」雪央打开狗食包装袋，肴一碗饲料准备放入碗中，惊道：「都满出来了，小白点，你这么贪心不可以喔。」

    小白点无辜的呜呜呜叫，牠早就吃饱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主人一直倒饲料给牠，第三次了！

    脑里不经意闪过奶奶被吃掉的画面，雪央站在厨房里发呆，除了难过分离以外，也不瞭解为何奶奶不早点告诉她真相，这么一来，或许她就能早点练习异能，在那场战斗里帮上忙，奶奶也不至于惨死。

    流理台上面还放着几天前奶奶泡的茶，几隻小苍蝇在上面飞舞，雪央呆然凝望那些顏色花俏的茶水，以前总觉得奶奶泡一堆茶不收好很烦，现在看起来倒是挺可爱，倒掉的话就再也看不见了。

    同时，睹物思情让她心痛难耐，雪央甚至想衝动将这些茶碗全部打碎，是不是看不见就不会想念？

    「奶奶……」

    相处十七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断，平时生活中感到厌烦的记忆，在此刻都清晰可爱起来，她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但没想到如此快速，她还有很多话没来的及说。

    雪央窝在厨房橱柜旁，捡起被她乱扔的塑胶杯，奶奶有一阵子病情严重，连杯子都拿不稳，连摔好几个杯，她特地去买个塑胶的杯子给她用，后来就成为奶奶专门喝水的杯子。

    「呜呜──」

    她在这个世界里已经没有任何可以倾诉的人了，没有人会听她说她的烦恼和快乐，就算有老师或同学，那些人也无法取代奶奶的地位，奶奶是唯一的，现在，她有点能理解鹿行的感受，理解鹿行为何放不下米米，米米之于她不只是宠物，而是家人。

    而她们都痛失至爱了……

 第三十一章－快出来，笨蛋

    雪央把头埋入膝盖里啜泣，意识渐远，朦胧间，她好像被谁搬运着移动，身边是一团黑，她看不清自己的身体，光源从前方透过来，印入眼帘是一片白，她眨眨眼，发现那是一片什么都没有的雪地。

    视线不受控制的移动，雪央隐约感受到自己在那团黑的身体里，就这样看着牠到处走，黑色的脚掌留下细小的爪印，爪印有点像小白点，却有七个爪子。

    装着她的生物姑且称之为小黑，小黑在雪地里走很久很久，从她睡着走到清醒，又睡，再醒，雪央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待多久，但神智逐渐虚幻迷离，或许不久后她就能去找奶奶，她安心的闭上眼。

    「雪央。」

    嗯？

    「雪央。」奶奶站在雪地中央，慈蔼的对她笑着。

    「奶奶，你来找我了！」她想跑过去，但是小黑站定不动，不受她控制。

    「这样下去，你会死。」

    「没关係，如果能去找奶奶，死也没关係。」

    「是吗？这是你的选择吗？」奶奶叹一口气，朝她走近。

    「那就成全你。」话音刚落，雪央感到腹部一疼，只见奶奶手持青刃，刺入小黑的肚子里。

    「呜，好痛。」

    「很快就不会痛了。」奶奶的身形快速抽高，声线变得清亮，那样貌分明是她的导师──谢非烛。

    「……老师？为什么？」

    「这是你的抉择不是吗？与其让你被心魔吞噬，不如现在就杀死你。」

    好疼、好疼、比心痛还要疼的痛感让雪央几乎说不出话：「我、做错什么吗？」

    「雪央，我本来不想杀你，给你很多暗示，让何日青跟在你身边，以防何月回对你下手，但是你竟然自己敞开大门让人进来，知道在野兽面前翻肚是什么下场吗？」

    谢非烛抬头，眼神阴冷，毫不留情扭动手中长刃，让她体验到被开肠剖肚的痛。

    「不……」

    「你和鹿行都是fs组织选中的实验体之一，若是鹿行的实验失败，剩馀的实验就会落在你身上，然而你意外拥有异能，打乱组织的计画，但在刻印完成以前你仍是很好的受体。」

    雪央忍着痛，说：「你不是、政府的人吗？」

    「政府不能给我我要的东西，fs组织才能，但基于个人私情我不希望你死，越常使用异能，妖精和身体的契合度就会越高，适合执行下一步的计画，你很有可能会取代鹿行作为实验主体，我才会叫你尽量别使用，可惜你不听劝。」

    「老师……根本没打算让我、变回去？」

    「只要是白纸，你就永远逃不过被实验的命运。」谢非烛抽出刀，喷出一地的黑色光沫，「不过，这对一个将死之人并不重要。」

    闪烁青光的大刃在雪地中显得特别耀眼，雪央无助的看的那把锐器往自己身上招呼，那瞬间她有点后悔了。

    她其实，还想活。

    「住手。」在谢非烛下第二刀之前，一阵大风扑在他脸上，将他喷飞。

    「何日青，你来晚了，心魔已被我斩杀。」

    「谁让你杀她的！」

    谢非烛云淡风轻的说：「你哥。」

    何日青甩出光刃备战：「妖管局的人竟然和fs组织牵扯不清？你也堕落了啊，只要是fs都是我的敌人，今天就在这杀了你。」

    「那就来试试。」

    老师和店长在她面前相爱相杀，好吧，没有相爱。

    雪央疼得不得了，这隻小黑似乎被定住似的无法动弹，只能感觉身体内的能量快速流失。

    当时，奶奶就是这么痛吧？

    她依旧只能呆呆站着，被迫看时而碰撞在一起的两人，两人打得难分难捨，若是谢非烛是来杀她的，那么何日青呢？

    「店长……」

    「你这个笨蛋，快从里面出来！」何日青用光刃挡住谢非烛的攻击，在读心术异能者的面前，他的攻击套路全数被看穿，根本被压着打，身上登时被扫出许多伤口。

    「你来做什么？」雪央问。

    「当然是来找我翘班的店员啊。」何日青险险闪过谢非烛的蓝刃，却被他踹了一脚，在雪地上翻滚两圈，吐了一口血。

    他站起来抹掉嘴角的血：「还故意在缺人手的时候翘班，小心我扣你薪水。」

    「你根本没有给我钱……店长！后面。」雪央急喊，但何日青来不及转头，情急之下，她对谢非烛使用幻术。

    谢非烛动作一顿，阴森的利刃插入何日青脚边的雪地里，发现被某种力量卡住武器抽不出来，读心术也失灵，他赶紧往后跳拉开距离。

    读心术的缺点就是没办法一对多啊。

    谢非烛暗自叹口气，整平衣襬，好似只是去楼下买一杯咖啡的上班族。「雪央，今天先放过你，回去我会传妖精守则给你，罚抄十遍下礼拜交回，如果让我发现你还在这里，我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雪央弱弱的抗议：「我为什么要罚写给要杀我的人……」

    「何日青，如果你想救她，就要处理掉那隻猫妖精，只要那隻猫吃掉她或是鹿行的妖精，她们的领域就会被动物佔据，这是c9计画的最后一个步骤。」

    「为何告诉我？」

    「因为c9失控了，我们管不住那隻猫，只好交给有热忱的人处理，顺便告诉你那隻猫怕水，就这样。」

    语毕一阵轻烟飘过，谢非烛消失在雪地中，彷彿什么也没发生，只有一地的血跡和脚印纪录方才的混乱。

    「呼──」幸好没人死在她眼前。

    「你现在放松还太早。」何日青走上前，敲敲小黑：「笨蛋，快出来。」

    雪央不想回到冷冰冰的家中，再过几天，她就会面临白纸的血液检查，到时候查出异能者身分就会被取消福利，连带现在的房子都会被收回，除非把剩馀十年的房贷缴清，但仍是学生没有收入的她根本做不到。

    即使想活，也必须承受紧接而来的生活压力，沉甸甸的压力恍如石块压在心上。

    她怏怏的说：「我没收入又是学生，靠之前的存款无法撑太久，我家之后就会被政府收回去，出去也不知道能上哪。」

    「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可以暂时支助你，真的不行，我家有很多笼子，可以借你住一个。」

    「住什么笼子，没诚意。」雪央哭笑不得，何日青的话不中听，但却让她轻松许多。

    「小白，我知道亲人的死让你很难过，但你只能靠自己走出来。」何日青拍拍不会动的小黑，「我会在这里等你，无论多久。」

    「店长……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何日青闭上眼，寻思道：「我也有过和你一样的经歷，当时也有人拉我出来，只是，我没想过有一天会换我站在这里，等一个笨蛋。」

    雪央气鼓鼓：「我才不是笨蛋。」

    「想这么久还没想开，不是笨蛋是什么？你奶奶好不容易救了三条命，现在快失去两条，她一定会被你气死，如果是我也会气死。」何日青朝她伸出手：「所以，出来吧。」

    亙黑的虚空之中陡然出现一隻手，乍看之下很可怕，雪央却感到眼眶一热，回握那隻手，果然和她想的一样温暖。

    「我们回去吧……别哭啦，笨蛋。」

 第三十二章－和好

    鹿行醒来的时候在医院里，旁边坐着一名没看过的胖男生，那人见她清醒飞也似的逃走了。

    她自行出院返回家中，回到一片狼藉的地下室，抱出米米的尸体，又惨哭了一回。

    「对不起，米米。」

    米米是被她亲手害死的，当时，她发现自己拥有异能，强灌这股力量到米米身上，一开始米米的状况好转许多，但中途开始惨叫，米米很能忍痛，从来没有叫的如此惨烈。

    然后，另一隻猫凭空出现在眼前，像是被吸回来似的两隻猫卡在一起，简直是惨叫二重奏，随后，年轻的米米嘶吼一声引发了爆炸，她因此失去意识。

    「米米，我错了。」理应安静的地下室内出现一丝响动，鹿行警觉抬头，看见年轻米米丢了一朵花下来。

    当她触碰到那躲旋转而落的牵牛花，花色顿失，化为光尘。

    ＊＊＊

    「好点了没？」

    「嗯。」

    「那就把鼻水关上。」

    「嗯嗯。」

    「泪水也关上。」

    「嗯嗯嗯。」

    「口水……」

    「才没流口水呢！」雪央大喊，终于止住身体上的水阀，「我不哭了啦。」

    说是这么说，眼泪还是滴滴答答掉下来。

    雪央来到何日青的店等鹿行，在沙发上等待时又想起奶奶，泣不成声。

    「昨天也做过身体检查，受伤的是心魔又不是你，有必要哭得这么惨吗？」

    「我不是因为身体痛哭的。」

    「她快来了，你想让好朋友看见这么丑的脸？」何日青不耐烦的把整包卫生纸塞到她怀里。

    「不想……」

    今天找鹿行来，除了把之前的误会一次说开以外，还要讨论如何处理米米二号，鹿行就是再难过也没有在她面前哭过，所以她也要成熟一点，不能带着满脸的泪见人。

    「请问……何店长在吗？」鹿行的声音出现在柜台，雪央赶紧拿纸胡乱抹脸，希望不会太丑。

    「小羊。」鹿行穿着浅色洋装，她站在门口垂下眼眸，用十分平静的嗓音说道：「事情我都听何店长说了，对不起，我好像一直误会你，给你添了很多麻烦，还……还偷你的狗。」

    雪央站起来跑到她面前，气势汹汹的说：「我才有错！我不知道吊饰和米米对你来说这么重要，不然肯定会拼命帮你找个三天三夜，只是我那时候有点忙，才……才脾气和口气有点不好，抱歉。」

    「我才抱歉，那时候米米状态不好我心情很乱，没注意到你的难处，以为你是喝珍奶拉肚子而已，没想到是妖精。」

    雪央拉起鹿行的手：「我才不好，身为朋友居然完全不懂你的心情，你可以跟我说啊，拐弯抹角那套我不懂，你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小羊，谢谢你。」小鹿拍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你也很难过，奶奶的事，我很遗憾。」

    「呜呜呜──」雪央把头蹭到鹿行肩上大哭，说好的不想让朋友看到丑脸的设定已经忘记了。

    当雪央情绪稳定后，三人各坐在沙发一边，开始讨论。

    何日青翘脚，双手环胸。「现在的情况是，你的猫会一直杀人讨好你，到目前为止，死亡人数已经上升到二十一个。」

    雪央和鹿行同时一愣，没想到一隻猫的杀伤力有这么强。

    鹿行半垂眼帘，说道：「前天，我跟米米说，不要再带花来了，牠就没有再带花给我。」

    「问题是这两天还是有两人不明原因死亡，那隻猫嗜杀成性，就算没有给你带礼物，经过谁的领域时还是会顺手摘掉对方的花。」何日青一边翻阅资料，边说：「牠最后一次被目击的地点是西边山区，也是两天前，我们派人去巡山，没有发现大量猎杀的痕跡，但有找到疑似猫窝的山洞，现在有人在那里埋伏。」

    「抓一隻猫这么大费周章啊。」雪央感叹。

    「那不是普通的猫，是异兽，见人就逃，敏锐得很。」何日青转向鹿行，「在牠变成异兽之后，除了药剂还有什么比较喜欢的食物？」

    「呃，米米喜欢活老鼠，我不知道是不是药剂的关係让牠喜欢上了，牠抓到老鼠不会送给我，会自己食用。」

    「就是这个。」何日青把一张a4纸摊在桌上，上面花花绿绿的画一堆符号。「这是生物分佈图，这阵子在山上的鼠群几乎灭绝，适合猫食用的食物也在减少当中，只能说米米的食慾很好，猎物被牠抓光了。」

    「就是因为这样才开始吃人吗！」

    「牠现在还没吃人，以后就不一定，会杀人就离会吃人不远了。」何日青望向鹿行，严肃的说：「我们抓到牠会把牠处理掉。」

    鹿行哀伤的垂首，而后握紧双拳，轻轻点头。

    这次会谈先到这，鹿行表示得回医院检查，先行告退，但她们都看出这是藉口，要消灭亲手养的宠物，果然还是很不捨。

    「说起来，为什么动物可以进入人类的领域里杀人啊？不是什么开放性领域吗？」雪央边翻资料边问。

    「我哥在一次实验中身体毁灭了，但妖精没死，吸收身体能量后躲到领域里去，现在只能在领域中移动，平时都是在动物的开放型领域里，偶尔会到人类的封闭型领域中，那隻猫，是以类似的方式诞生的。」

    「根据我从谢非烛那里得到的资料来看，原本的米米变成异兽之后被复製了一份身体细胞和妖精，细胞寄存在米米身上，藉由药剂和米米本身的妖精场养育长大，孵化出新米米，由于目前人类的科技只能复製性状，无法复製记忆，所以新米米没有和鹿行相处的记忆，才会一开始对她那么兇，并且在外流浪。」

    「喔喔。」何老师又在上课了，有听没懂。

    「我知道你听不懂，反正就是有两隻米米，你就当作是米米一分为二，而动物本身是开放性领域，新米米则是被强迫改为封闭性领域，所以牠才能潜入同样是封闭性领域的人类领域。」

    「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何日青没好气的拿起桌上的色卡：「米米是红色卡，新米米是蓝色卡，人类是蓝色卡，蓝色卡能进入蓝色卡，懂吗？但是这两张其实是同一张。」何日青将卡片合在一起，「因此，那隻橘猫就可以自由进入两种领域，以一隻开放型的为主体，我哥去控制封闭型的那隻，就能做到用动物妖精杀人。」

    「但失控了。」何日青随手将卡片扔掉。「鹿行家的爆炸事件或许让两隻米米重新融合，所以现在只剩下一隻封闭型的米米。」

    雪央叹了口气：「你说这么多，主要想要表达什么？」

    何日青微微勾起嘴角：「封闭型的话，只要找到牠的领域我们就有办法杀牠。」

    「那也得先知道牠在哪。」

    「所以我不是问了牠喜欢的食物？那隻猫应该肚子饿了吧。」

    「我们要去哪里买活老鼠？」雪央偏头思考：「宠物局？」

    何日青淡淡的笑着：「不用这么麻烦，有个山洞里不是很多现成的吗？」

    雪央顿悟：「啊！是那个海蚀洞。」

    「没错，我现在就让贝尔特去捕鼠。」何日青拿起电话，毫不客气的指示：「贝尔顿，准备一下，来抓猫。」

    见他随意指使别人，雪央突然惊觉，她家老闆好像不是什么便宜好惹的角色。

    「至于你……」讲完电话的何日青不怀好意的望过来，「待会来特训。」

 第三十三章－米米

    诱捕野猫计画第一阶段在贝尔特和其于几人的努力下非常成功，大量红鼠群被弄晕放在海滩上，有些身体还会微微抽动，剩馀几人埋伏在一旁，会下雨的雪央不能参加任务。

    但她都特训了一个早上，怎么可能乖乖坐着乾等？连续好几次想偷偷潜入被何日青骂得臭头，最后才允诺她进领域的时候会带她去。

    约莫午后四点，太阳没那么强烈的时候，一抹橘色的影子窜过草丛，被眾人围剿，何日青抓住空隙入侵牠的领域，雪央戴着与何日青交换过来的项鍊，当他入领域时她也一併进去。

    雪央本来以为会看到山啊海啊之类的景色，而这里却是个荒芜的空间，地板是小鹿家地下室的白色磁砖，天花板则是黑色的，黑白两色交错而成。

    一隻橘色大猫窝在尽头的巢穴里凝视入侵者。

    「牠就是杀害二十多个人的兇手吗？」只是遥望，就让雪央吓了一跳，何止是猫，那根本就是狮子的体型，脸和米米很像，尾巴有粗细两条，细的那条上面掛着什么东西。

    「人类，来这里做什么？」米米黄色的猫眼十分有压迫感，牠从容不迫的趴卧在地，等她们两个走近。

    「自然是来狩猎的，人类社会里不需要你这种异兽。」何日青伸手甩箭，三发光箭朝米米衝去，米米起身往旁边跳，喷火回击。

    见状，雪央展现出特训成果，立刻射出水弹，现在的她还必须依靠道具聚能，但疲累度已经不像初次使用异能那样一发就倒。

    「吼──是水，我最讨厌别人带水进来。」米米中弹后愤怒的朝她吼叫，一双狮眼燃起怒火，彷彿下一瞬就会衝过去把她咬断，而牠真的这么做，迈开巨大的脚掌，三两下就跑到雪央面前，尖锐的猫嘴里酝酿着高热的红色火焰。

    雪央不退反进，就来比比谁的异能比较强，她朝狮口开枪，水弹遇火爆发开来，激盪出强烈震风把双方吹开。

    飞出去的雪央受到结界保护因此没摔伤，而米米看起来也不痛不痒，已和距离较近的何日青打起来，一双大猫掌拍老鼠似的拍呀拍的，何日青在大掌下闪躲，偶尔拿光刃刺牠。

    那边战况已经陷入胶着，雪央谨记何日青告诉她的战术，一人引诱一人灭花，没有曜星花，王就活不下去，她们根本不用和王硬碰硬。

    王知道自己的弱点，雪央一往曜星花靠近，米米就朝她喷了好几个火球，若不是她及时用水保护自己恐怕会被烧成灰。

    见王的注意力一时被雪央拉走，何日青用结界困住米米的四枝，将光化为剑，凌空跳跃，直指巨猫心脏。

    不料，王挣脱了禁錮转过身用尾巴拍打，把何日青打飞出去，撞在黑色天花板上，接着补上一记火球，遭何日青用结界挡下。

    雪央抓住机会朝曜星花奔跑，巨猫的脚程比她更快，咬住她的后腿把人抓起来，在空中晃荡。

    「啊，笨蛋，叫你不要背对大猫。」何日青心急怒吼，正想去救人，就发现整个空间淹满了水。

    米米本来想要一口把人吞了，见到满地的水牠吓得把雪央吐掉，衝回去保护牠的花，何日青踏风追上大猫，一剑斩下大猫细长的尾巴。

    「吼！！」米米转过身来咬他，同时喷出好几道火焰，何日青被喷到落地，又被猫爪拍到墙角，登时连站都站不起来。

    在地上滚好几圈的雪央接着使用幻觉，满满的水退去，但窝在墙角何日青已变成鹿行。

    「米米。」

    鹿行清雅的声线令米米为之一震，自从出生以来牠的记忆混乱，明明记得这个人类的味道又不认识她，因此在人类靠近时挠了她一掌，牠自今忘不了人类当时害怕的眼神。

    在那之后，牠很在意这个人类，不时的躲在她上学的路上偷看，或是偶尔潜入她家庭院，她会带另一隻猫出来放风。

    另一隻猫，那是隻饱受爱护的病猫，和牠长得几乎一样，拥有相同的气味，牠却讨厌牠。

    因为牠有名字，米米，而自己只是隻野猫。

    某次误入领域牠遇到一个男人，男人说：「你很在意她吗？我有办法让你接近她，甚至让她养你。」

    「我是野猫，不需要人养。」

    「可是，你很喜欢她。」男人的声音很柔，充满魅惑感，「帮我做事，我就完成你的心愿，还可以告诉你，你的身世。」

    身为野猫，牠根本不在意什么身世，牠只在意什么时候才能取代那隻病猫，站在她的身旁。

    于是牠选择暂时配合男人，挺过那些难捱的实验和针孔，听男子说牠不懂的话，什么妖精个体重合率80％之类的，牠不在意，只在意她。

    直到某次有个力量将牠拉走，强迫牠回到米米身上，牠才发现自己只是米米的替代品，不，牠就是米米。

    所以，牠有权利享受那女人的爱抚与关爱，可是女人怕牠，牠开始送她礼物，那男子说她最喜欢的就是领域里的花，牠希望她开心于是到处去摘，至于别的人类的性命？跟牠无关。

    结果有个老太太来斥责牠的行为，骂牠是坏妖精，牠咬了老太太一口逃走，十分不解，牠是猫，哪是妖精呢！是妖精的话，女人就不喜欢牠了吗？

    牠尝试把花带回另一边，没想到还是被斥责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做什么你都不会喜欢我？我是你的米米啊！

    米米感到胸口一痛，水做成的长枪刺穿牠的心脏，外面还包了一层光，刺入心脏的光在体内爆炸，牠好痛，痛得嘶吼，牠是第一次这样大哭。

    身体逐渐失去力气，视线降低与那对男女对视，大量的水注入胸口，熄灭牠满腔的热意与生命，米米喘着气，断断续续的喊出朝思暮想的名字。

    「鹿行……」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怕我？

    「鹿…行……」

    为什么？难道复製品就得不到爱吗？

    「鹿……」

    为什么？我要的不过就是你对我笑，摸摸我的头而已。

    米米感觉到头上有暖意，是一个女人的手，是不是鹿行牠不清楚，鼻腔里闻不到任何味道。

    「米米，你好乖。」

    牠确定了，这是鹿行的声音。

    「睡吧。」

    好……

    谢谢你。

    雪央看着闭上眼流下泪水的大猫，心中难过不已，在她使用幻术欺骗米米时，米米的心声有一部份传达到她心底。

    她才会在最后满足牠的愿望。

    「愿你一路好走。」

 第三十四章－彩虹《完》

    守护花的王死了，花很快就会凋谢，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何日青决定自己下手，才刚离开死去的米米身旁，便看见两个意想不到的人。

    何月回和谢非烛一黑一白两个人站在面前。

    「做得好，老弟。」何月回拍手，掌声回盪在寂静的空间里。

    「你来做什么？」何日青简直要炸毛，收起的光刃再度取出。

    「你帮我们制住了这隻不受教的猫，救了整个23区，你是英雄啊，我是来替你收尾的，反正这隻你们用不到吧？就让我们fs带回去研究，c9是目前为止把妖精和生物意识融合的最完美的案例。」何月回给了谢非烛一个眼神，后者立刻走向米米。

    「你想带就带？作梦。」何日青挡在米米面前，拒绝让他研究，谁知道下次会不会又搞一隻复製狗还是什么的。

    何月回露出笑容，「别这么说嘛，这是为了全人类的进化，你也不希望看哥哥一直没有身体吧？」

    「没身体是你自找的，在我眼皮子下的东西你都不准动，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对啊，别怪我们对你不客气！」雪央在旁边帮腔，现在她会异能，说话可以大声啦！

    「噢，小猫，你怎么还活着？我不是让……」何月回悠哉的望向自己的胸口，一把青刃插入其中，兇手是谢非烛。

    「非烛，果然是你。」何月回依然掛着不痛不痒的笑容，捏住刀刃慢慢抽出来，「我就觉得这次实验有许多阻碍，加上你在这个时间点投靠我也非常诡异，你杀害你同事来博取我的信任，就是为了搞砸我这次的实验，对吧？」

    谢非烛静静的凝望他，「我和你弟弟一样，希望你走回正轨，不然就只能杀死你，为了这个目的杀死几个人都无所谓。」

    他一用力又把刀挺入，何月回嘴角的笑容总算开始崩毁。

    为了今天这刻，谁知道他做出多少牺牲？谢非烛的思绪回到三週前。

    「谢非烛，你在包庇白纸？失去白纸身分者皆须上报，你忘记妖管局的规定了吗？」同样隐藏在校内的妖管局同事，在雪央来办公室大声嚷嚷后，察觉到一丝异状，于是找个机会叫谢非烛出来。

    「她的症状不明朗，还需观察。」

    「我知道你私底下在干什么，夕言也是你藏起来的，虽然他不是我班上的学生，但是……」

    谢非烛打断他的话：「藏他有何意义？」

    「他的能力是少见的预言，这种人才应该为政府所用，不是埋没于此。」

    「夕言的心灵不稳定，很容易暴走，根本无法用，这你也知道。」

    「唔……」同事不甘心的抓抓后脑：「总之，这次我会密切观察，绝对会抓出你的马脚。」

    在那之后，他就把同事的领域洩漏给何月回，让他去把人清除，那个同事除了有点八卦有点爱抢功劳以外，他还满喜欢的。

    「我接近你，就是为了知道你在研究什么，才能在第一时间毁掉你心爱的作品。」谢非烛冷冷的说，手上力道加大，把人捅了对穿。

    「非烛啊，你还不够瞭解我，经过这次实验，你怎么知道在这里的我就是真正的我呢？说不定我是复製品啊。」何月回俏皮的对他眨眼，神情瞬变，张手抓在他头上。

    「离！」

    雪央只看见何月回抓住谢非烛，下个瞬间谢非烛和他的青刃同时消失，像是被按下删除键一样。

    「真是，兴致都没了。」何月回掏掏耳朵，转向他们。

    「何月回，你什么时候要住手？」何日青张牙舞爪的盯着他。

    「在我达成目的以前，谁都无法阻止我，就连你也是，我亲爱的弟弟。」何月回瞬间移动到米米身上，蹲下身来，慵懒得说：「这次实验失败就不杀你了，那么再会囉，命大的小猫。」

    说完，他和米米「咻」的消失。

    「店长……」

    「干嘛？」战利品被带走的何日青十分不爽。

    「你哥会瞬间移动耶，好像比你还要厉害？」

    啪。

    「干嘛二话不说就打人啊？讲到你痛处了吗？」雪央在何日青的瞪视下露出讨好的笑容：「好啦，你别气，战利品我们还是有啊，这边有条小尾巴，咦？」

    雪央从断裂的尾巴端上摘下上面的吊饰，那正是小鹿丢失的那个彩虹猫毛吊饰。

    「找到了！原来被新米米拿走了！」

    远方，在自家桌上哭累趴睡的鹿行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养了两隻橘猫，梦的最后两隻橘猫离开了，但是她一点都不伤心，她来到庭院坐在摇椅上看书，橘色的狮子蹭过来睡在她脚边。

    一切是那么的安详。

    ＊＊＊

    两人毁掉曜星花后离开即将崩毁的领域，雪央又引出雨之力，忙了一整天还要淋雨，她垂头丧气：「又下雨了，好烦。」

    何日青打个响指，雨云瞬散，温暖的夕阳渐渐露脸。

    「但是，雨后的晴空乾净，喏，你看。」

    他指向前方，雪央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夕阳馀暉扫过残留水气的天际，印出一道绚丽耀眼的彩虹。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