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乐园的欧菈公主》 楔子 旅人迷失在雾茫茫的森林,却见异样的光凝聚在前方。 情不自禁地被深深吸引,他循着光,竟发现有座游乐园藏于森林间。 这座游乐园相当宽敞,乍看下彷彿一座灯火通明的城市,而运转中的游乐设施也各有特色,只是若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游乐设施的建材颇为老旧,运行中会发出喀啦喀啦的怪响。 而且,这座游乐园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设施就这样空盪盪地运转,欢乐的音乐,以及多彩的灯光,却杳无人跡,有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这时候,终于有人出现了。 是一位金色短发的女孩。 她撑着蕾丝小花伞,头侧戴着漂亮的红与金色交织成的小皇冠,一身以大红色为主的华丽服装,脚下是一双绑带设计的咖啡色皮靴。 她怀里抱着一隻没什么美感的兔子布偶,踏着缓步来到了这位迷途者的面前。身高仅有一百四十公分的她,必须要抬高颈子才能正视对方的双眼。 附近多彩的灯光落在女孩的身上,她的金发彷彿也随着灯光转换色彩。 这女孩五官精緻,皮肤细嫩却表情木訥,一双紫眸毫不怕生地望着来者。 「吶,可以陪我玩吗?」 背景欢乐的音乐还在播送,这女孩看起来没有丝毫恶意,圆圆大大的双眼非常可爱,但在这种地方相遇,旅人还是觉得有点不安。 躲在暗处的眾多双眼弯起笑意。 嘻嘻,今天是否会增加一位新伙伴呢? ───────────────────── 01 传言中的闹鬼游乐园 德兰斯压低咖啡色帽子,走进了城镇中的酒吧。 酒吧如同往常喧哗,不大的空间内硬是纳入了好几个大桌,几乎座无虚席,会来这里的不是一些应酬却又小气的商人,不然就是生活苦闷,喝得酩酊大醉的蓝领、赌徒等等。 真是杂乱人口的聚集地,污秽不堪。 但德兰斯也没什么资格批评别人就是了。 德兰斯一身衣物老旧又低调,一头深蓝色的头发也很久没去整理,过长的刘海稍微遮住了视线。像这样黯淡的人,根本不会有人愿意多看几眼。 他在吧檯最角落之处找个位置,顺便点了杯酒。 在等待的时候,有人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 竟然是一位身材火辣的长腿大美人儿。她一头火红色的长捲发勾勒出魅惑的视觉线条,浓妆,衣着领口开得很低,雪白酥胸丝毫没客气地露出丰满的性感,她脚踏着红色细高跟鞋,慵懒地单手托腮,向酒保点了一杯鸡尾酒。 她是蜜嘉,德兰斯的稳定合作伙伴。 「嘿,进行得如何?」 德兰斯不多说,直接从口袋里掏出包裹好的物品,并且在吧檯的遮掩下快速递给那名红发美人。 用指尖确认货品之后,蜜嘉嫵媚地笑了,「你办事的效率真的很高呢,谢啦,有了这个,那老胖子就能脱罪了,真是要感谢你呢──」 她用手指勾起德兰斯的下巴,但却被德兰斯给躲开。 蜜嘉有点吃味地嘟着嘴,「你还是一样冷淡呢。」 「……没事的话先走了。」 「等等。」 就在德兰斯转身想走的时候,蜜嘉拉住他的手腕,要他坐下。 虽然不太清楚她到底想做什么,但德兰斯暂且留下,而蜜嘉示意他别说话,竖起耳朵偷听旁边那桌客人的聊天。 「那座游乐园真是有够邪门!」 「拜託,那个地方何止邪门,根本就是魔窟吧?大家都特意绕路不经过,不然谁闯进去,不是疯了就是失踪啊!」 「听说里面有个可怕的女鬼,就是她把路人给杀了!」 「哇……那种地方怎么不快点封起来啊?」 他们仍然在热烈讨论,但德兰斯没有多大的兴趣。 因为他已经听过这种没营养的传言太多了,也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兴起的,大家在茶馀饭后总在讨论森林深处的废弃游乐园。 也许对一般生活无虑的人来说,鬼故事是非常好的消遣没错,但对于他这个连下一餐都不知道在哪里的穷小子来说,就连感到害怕都是奢侈,毕竟凶宅他也照住不误,还有啥可挑剔? 也许是看出了德兰斯想走,蜜嘉又说:「如何?」 「我不相信这种无聊的传说。」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才来委託你。」蜜嘉双手交扣,顶着线条完美下巴,柔媚一笑,「这次任务和那个传说有关喔……而且报酬是你上次任务的六十倍,若做得好,还可以要求更多。」 听到酬劳,德兰斯感兴趣了,坐回位置上。 是啊,在这个金钱至上的世界,他确实需要钱,但金钱对于他来说,不仅只是满足于个人的生活所需,他也明白现在赖以为生的技能不能长久,为了要逃脱这个暗黑回圈,他必须要有一笔钱,足够让他到新的环境去重起炉灶,做回「一般人」。 蜜嘉看他回心转意,嘴角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淡淡笑意。 「告诉我详细内容。」 在问之前,德兰斯心里有底,会有高额报酬,铁定不是啥光彩的好差事。 「我们有位大财主看上了那个闹鬼的废弃乐园……那块被诅咒的土地,应该还有更好的利用价值,如果说我们将这块地做适当的改变的话──」 「重点。」德兰斯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太急躁的男人可是不受欢迎的喔?」蜜嘉笑了笑,手指绕着自己的发丝,垂下的眼帘使修长的睫毛一览无遗,「探勘那座乐园,潜入并找出乐园的秘密,对你来说不难吧?」 「如果真那么简单,根本不可能有那么高的报酬。」德兰斯看向蜜嘉,却见她依旧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似乎早就有把握他会接下,这种被算计的感觉可不太好受,「……那地方是真的不对劲吧?如同传言有生命危险是吗?」 蜜嘉加深了笑意,慵懒地拿起了桌上的透明酒杯,「怎么,怕了?」 这句话还真是明显的激将法。 但对德兰斯一点用也没有,毕竟他并不在乎这个。 他对蜜嘉伸出不符合那破旧衣装的漂亮手指,「先付订金吧。」 蜜嘉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在他掌心留下了一小袋钱币,「省着点用。」 ──────────────── 02 神祕少女的现身 就这样,接受委託的德兰斯前往传说中的闹鬼废弃游乐园。 虽然说游乐园的谣言满天飞,但实质的消息却不多──毕竟传言看过、或是踏进游乐园的人非死即伤,甚至有人精神上受到极大的创伤而变成神经病,大家都避之唯恐不及。 就连确切的位置都很抽象,有的人说,游乐园坐拥在三座山之间,也有人说游乐园四周终日云雾飘渺,穿越朦胧之后亮起热闹的光源,就能看见空无一人却持续运转的破旧游乐园。 而德兰斯唯一的线索,就只有一张破地图而已。 这地图笼统地画着乐园的位置,至于地图来源就不清楚了。地图上只有一些重点城市与山、森林相对位置,标示得非常随便,在三座山之间的森林区域画了一个红色大圈。 「……到底是这座游乐园范围这么大,还是它就在这里面其中一部分?这样光是找到确切位置要多久?」 德兰斯看着手中的地图,懊恼地抓抓头。 难不成是有人想陷害他在森林里迷失吗? 他不禁这么想,毕竟做这行,接触的傢伙几乎都不是啥正派,其中也不乏游走在黑白两道的任务,挡到别人财路,基本上他们就会拔除障碍……不择手段。 但他向来很注意这点,仇家应该不多才对……但想这么多也没用,任务都接了,他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德兰斯在森林间游走,不断放眼寻找地图上相对位置的其他特徵物来做比对,虽然天色有点阴暗,不过距离日落还有段时间,最糟的情况就是先找着地方过夜罢了。 「那三座山之间……所以应该是往这个方向没错……」 德兰斯终于找到了疑似地图上的三座山,便在树林中朝着那方向迈进。在他专注之中,并没发现到原来阴暗的天色不仅只是云层厚,而是因为大雨将至,潮湿的空气使得森林漫起独特的土腥味。 乌云彷彿追着他而来,呼呼地在林间颳起不祥之风。 在他专心寻路之时,身边也飘起了丝丝雾气。 随着他深入森林,雾气渐渐变浓了。 天空落下的细雨拍打着枝叶,使整座静謐的森林轻敲起独特的旋律,还好茂密树叶的遮掩之下,德兰斯几乎没有淋到什么雨,但地面有点湿滑难走。 当雾色渐浓之时,德兰斯终于看见前方出现了异样之光。 森林瀰漫白雾,其中有一个部分却透出难以隐藏的彩色绚丽光芒。在阴雨森林中独自行走,他实在无法忽视这神秘的光,因为那光芒令人联想起欢乐的印象,在此时特别具有吸引力。 彷彿黑暗中仅存一丝的希望,总会让人不顾一切地想捉住。 被吸引般,德兰斯情不自禁地往那方向前进,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 他完全没有发现,雾浓到已经几乎看不见周遭样貌的程度。 那七彩光晕距离越来越近,当他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可以看见垄罩在光中的废弃游乐园的轮廓,特别是那位于正中央的高大摩天轮装饰着七彩的点状灯光闪烁,非常显眼,而欢乐的音乐正拨放着。 黯淡的童年,他没有多馀的钱买游乐园的门票。 幼时的他只拿着掺了糖水的水,靠在脏兮兮的铁栅栏外,用羡慕的眼神望着那些有家人疼爱的幸福孩子们。 也许是内心的渴望,他不自觉地加快脚步奔向曾经的憧憬。 当他越靠近游乐园,雾圈反而渐渐散掉了。 终于,他踏入了这座传说中的废弃游乐园。 这座游乐园外观繁华、规划完善,处处灯火通明,繽纷的彩灯或是大型灯光看板也不缺,就算德兰斯目前仅看见游乐园的其中一部份,也能找到远处类似云霄飞车、旋转木马、摩天轮等等的经典设施。 游乐园的天空阴阴暗暗的,德兰斯沐浴在老旧的音箱拨放着的欢乐音乐,热闹的灯光,运转的设施,但放眼望去冷冷清清的没有半个人……这样的反差,给人一种莫名的不安。 难道说,其实有许多看不到的「人」正在搭乘设施吗? 感受到寒意,德兰斯冒起鸡皮疙瘩,像这样诡异的地方,就算是被传得像是魔窟或是恶魔的据点,一点也不奇怪。 就算如此,德兰斯还是得大致探勘一下这个地方,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但他才走没几步路,就听见后头传来缓慢的脚步声。 他回头,看见一位穿着大红色华丽礼服的小女孩,怀里抱着一隻怪模怪样的兔子玩偶,就站在距离德兰斯后方约十公尺左右之处。 小女孩头上有个红色底勾勒金边的小皇冠,一头亮丽的短俏金发托着她圆润饱满的脸颊。她一双紫罗兰色的双眼静静地凝视着德兰斯,因为五官精緻无暇,再加上脸上没有任何神情,乍看下彷彿一尊洋娃娃。 在社会挣扎求生存,德兰斯也算是有一番阅歷,这女孩虽然让他感觉不出有任何杀意,但就是觉得好像有什么祕密。 但至少,目前看起来是无害的? 两人就这样注视彼此,若不是乐园音乐还在拨放,时间彷彿静止了。 「……和家人走失的小孩吗?」德兰斯喃喃自语。 在新环境探勘时,他习惯先观察眼前的人并且取得一些资讯,也许可以从中预知有可能面临的事件。他打量了一下女孩身上的行头似乎还挺不错,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但问题是──有钱人家的孩子都被保护得好好的,怎么会独自一人在这种闹鬼的废弃游乐园里呢? 他有个预感。 这女孩也许能带给他很重要的线索。 女孩再稍微走近一点,抬头,一双圆圆的大眼睛望着德兰斯。 「你可以陪我玩吗?」 德兰斯并没有思考太久,露出制式的笑容,「这是我的荣幸。」 刚好呢,他也没打算要放过她。 ─────────────────── 03 神奇的兔子布偶 德兰斯跟着这奇怪的女孩走。 沿途两人都没说话,德兰斯也只是和女孩保持在三公尺左右的距离。 他好奇打量这个女孩。 通常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应该充满活力与好奇心,而且既然她会主动向别人搭訕,那就表示她应该个性外向又对人群充满信任才是,而这样的女孩通常会很多话。 但目前为止,除了一开始那句话之外,她没再开口过。 这女孩的服装质料非常优良,光是那件洋装就可以换到他好几个礼拜的生活费吧……但像这样有钱人家的孩子,到底一个人来这里游荡做什么?难道是离家出走? 但他完全看不出她哪里吃过苦的样子,就连鞋子也没有沾上什么泥。 德兰斯就这样跟着这女孩,但双方完全不讲一句话气氛有点怪,更何况想要套消息就必须先让对方卸下心防,甚至要先取得对方好感才行。 德兰斯清清喉咙,「我叫德兰斯,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突然停下脚步,德兰斯也跟着驻足。 她回头,一双澄澈却读不出情绪的双眼注视着德兰斯,「欧菈。」 说完,她很快又回过头去。 奇怪,她这反应看起来又很像是害羞或冷漠的孩子……但这种型的通常都不太亲人才是啊?真是太矛盾了。 德兰斯好不容易稍微让尷尬凝结的气氛稍微缓和些,如果不乘胜追击的话,下次冻结的时间恐怕会更长。 德兰斯又继续说:「啊,原来是欧菈……小姐啊?这名字很可爱,很适合你呢。」 欧菈没有回头,也无回应。 这丫头挺麻烦的啊,德兰斯叹了口气。 「玩这个。」 就在德兰斯在思考下一个话题之时,欧菈指着旁边的设施,说了这句话。 德兰斯顺着她的手指方向看了一眼,原来是个射击小摊位。 这整条街是琳琅满目的各种小游戏摊贩,如套圈圈、投球、射飞镖等等,就连奖品都准备好掛在后方的墙上。这些摊位好像都没有人,但所有的设备与装饰都一个不缺,彷彿唱起了空城计,所有的人通通都不见了那般诡异。 而欧菈指着的那个射击摊位,与其他摊位相比简陋多了,只见一张横桌上摆了一组组的弹弓与小木球,应该就是游戏的器具。横桌前方大约五公尺的对面,有个用布盖着的物体,而有两排娃娃和饰品之类的奖品,就掛在最后方的墙面上。 德兰斯问道:「你有喜欢的东西吗?」 欧菈没有看他,手指向盖着布的物体斜后方,一个摺叠完好,并且放置在透明的玻璃箱里的水蓝色丝巾。 「喔,让我来帮你吧!」 德兰斯捲起袖子,正要拿起其中一组弹弓,旁边他原本以为是装饰用的蓝色大兔子布偶竟然突然动了起来,还蹦蹦跳跳地来到两人面前,就仅隔着那张横桌。 这布偶面部大概就是两颗象徵眼睛的黑色钮扣,还有缝线般的嘴,而两隻手臂很长,腿很短,身体呈现扁平站立的模样。整体做工很简陋,甚至有些部分的缝线还暴露出来,牠头上的草帽大概是最精緻的东西了。 这东西……难道是打工的?原来乐园还有工作人员啊…… 德兰斯这样暗想,不过这样的体型能塞进去的,大概也只有小孩子了。 只见这隻兔子布偶慌乱地摆动两条长长手臂,似乎是在解释游戏规则,不过牠又不出声,德兰斯根本看不懂。 「他说,那个丝巾是最珍贵的礼物,必须通过考验才可以。」欧菈说。 「考验?」德兰斯挑眉。 兔子布偶将那个遮住标靶的布,一口气给扯下来──只见一张蜘蛛网模样的标靶,上头有六隻金色、类似蜘蛛的东西在上头爬,不过看起来不太像活物,也许是机械之类的东西。 接着,兔子布偶递给德兰斯一组特别的弹弓,那八颗弹药和那些放置在横桌上的不同,是鲜红色的。 兔子布偶的意思应该是要用这组弹弓,命中那些金蜘蛛吧。 「好,看我的。」 为了博得欧菈的好感,德兰斯将弹弓上手,瞄准了蜘蛛网上的金蜘蛛。 其实德兰斯小时候常常拿自製的弹弓去打猎或是打树上的野果,因为常常饿得有一餐没一餐的,只好靠自己去寻找食物,运气好的时候,甚至还能拿猎物换一点零钱,也因此,他弹弓用得还挺有心得的。 但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不晓得技能是否退步太多。 他瞇起眼睛,瞄准了其中一隻蜘蛛,并发射出去。 很幸运的,红色弹药打到了金蜘蛛,不过弹药竟然喷炸开来,搞得部分标靶以及被命中的金蜘蛛喷得一身腥红,而被命中的蜘蛛还发出奇怪的啪嘰声响,自蜘蛛网上摔了下来,一动也不动了。 这种样子怪诡异的,彷彿杀了活物一样…… 但德兰斯并没有心情管那些,他很快就整理好心情,并且锁定下一隻。 接下来也很顺利,转眼间就只剩下一隻了。 不过此时的标靶已经一片腥红,而地上已经有五隻金蜘蛛的「尸体」。 就只剩下一隻体型比较大的金色黑脚蜘蛛还活着,还有三颗子弹,要打下那隻应该是绰绰有馀。 眼看就要把那高级丝巾入手,德兰斯瞇起眼睛,瞄准那隻大金蜘蛛,并且松开了拉紧的弹弓,当射击而出的弹药就要砸到金蜘蛛之时,那隻蜘蛛居然冷不防地跳开了?! 看来要拿到最大奖果然没有那么容易,德兰斯聚精会神,先是观察了这隻蜘蛛的动向之后,瞇起眼睛,拉紧弹弓,并且发射出去。 啪嘰一声,红弹命中了黑脚金蜘蛛。 金蜘蛛染上腥红,惨叫一声,便从网子上摔了下去。 「好厉害。」欧菈那双没有生气的双眼稍稍发亮了。 看到她的表情变化,德兰斯不禁笑了。 而蓝兔子布偶用那双根本没有手指的手,意外灵巧地将玻璃箱子打开,取出了那条水蓝色的丝巾,并且将它递给德兰斯,还奋力地拍拍手,似乎也为他夺得大奖而开心。 只是牠那激烈的拍掌动作,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配上那毫无表情变化的脸,只是让德兰斯觉得更古怪而已。 德兰斯将水蓝色丝巾转交给欧拉。 欧菈收下了丝巾,将它展开后,在自己的兔子布偶的颈部绑了一个漂亮的大蝴蝶结,接着抱着它,抬头望着德兰斯,「谢谢。」 德兰斯能看出欧菈眼神变得比较温和些,也许她没想像中难以捉摸? 看样子拉近距离的计画进行得很成功,德兰斯笑了,「走吧,还想玩什么?我都陪你!」 欧菈点头,抱着兔子布偶噠噠地跑向另外一区,「那边!」 尾随着欧菈,德兰斯来到了摊位区的另外一边,这次有几项大型的游乐设施了,而热闹的灯光与欢乐的音乐也从来没停过,德兰斯可以感觉得出欧菈似乎很开心,脚步也轻快了些。 「这个!」 这次欧菈指着旁边的旋转咖啡杯。 旋转咖啡杯明明没有半个人在乘坐,但却还是衬着音乐,在这个圆形的广场上空转。 比较奇怪的地方在于,咖啡杯底下的圆形广场黑漆漆的,看起来好像是水面?旁边那些冒出来类似荆棘的东西有点奇怪,而且杯子的边缘看起来有点破烂残缺,不晓得究竟是太久没维修,还是故意走这种弔诡风格? 不等德兰斯答应,欧菈已经拉着德兰斯绕进了等待区。 而这次是一隻白色,头上戴着墨镜的兔子布偶从剪票口走出来,并且指引两人走进了其中一口咖啡杯中坐定,接着重新按下了开关,咖啡杯开始转动。 转速其实并不快,而德兰斯这时候注意到,咖啡杯底下真的不是实质地板,那黑糊糊的一片都是水,只是看不见其深度以及底下到底藏了些什么,让他很在意。 而咖啡杯中间有个圆盘,似乎能用它来控制方向以及旋转速度,不过令他感到纳闷的是,一般的旋转咖啡杯不是只能控制本身的转速,到底有何必要控制方向?多人同乐的话不怕相撞吗? 反正现在也没人,只要管好自己的方向就好了。 转速慢慢的,欧菈放松地坐在德兰斯对面的位置,摆愰着双腿,不时地望着其他咖啡杯,而她怀里那绑上大蝴蝶结的兔子布偶趴在杯缘,长长的耳朵随着微风摇摆。 看来她现在心情应该还不错,来打听些消息吧! 「对了,欧菈。」 「?」 「你看起来不像迷路的,该不会住在这吧?」德兰斯试探性地问。 欧菈眨眨眼,「对呀。」 听到这个答案,德兰斯反而愣住了。 这里可是传说中闹鬼很兇,而且闯入者几乎都会惨遭不幸的可怕废弃游乐园啊!怎么会有个穿着华丽、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定居在这?但她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难道说传言是假的,是有谁在故弄玄虚? 04 玩命的云霄飞车,真的没问题吗?! 德兰斯乾咳一声,「你应该不会是自己一个人住吧?」其实他想起了刚刚那个在射击摊位以及咖啡杯剪票口的工作人员,猜想这些人大概是一伙的。 欧菈摇摇头,伸出小手细数,「还有托比和凡克、库皮、西菈──」 看她十根手指都数不完,德兰斯真是傻眼了,虽然外表看起来还是一样淡定。 在欧菈细数成员之时,德兰斯更加肯定了。 这座游乐园的古怪绝对是有心人士捏造的,而且人数恐怕还不少,虽然德兰斯还不知道他们真正的目的,但他真的很幸运,一开始就碰到了那些人的千金,还透露出了内部消息给他,他们大概没想到会漏馅吧? 而且倘若有必要,德兰斯还可以把这女孩抓来当人质威胁,反正现在只要取得她的信任,并且和她成为朋友的话,一切都好办。 看样子倒了那么久的楣,幸运女神终于降临在德兰斯身上了! 德兰斯手心发汗,好不容易等欧菈数人数到一个段落,便继续问:「所以你是跟家人来的吧?你的家人是在做──」 「啊。」欧菈指着他后方,微微张开小嘴。 德兰斯回头,却看见有什么东西掠过的残影,而旁边扑通的一声,好像有东西窜入了黑漆漆的水面,并且在上头留下清楚的涟漪。 水的稠度很高,那弹动的样子有点像果冻。 虽然咖啡杯在滑动的过程中也会扰动水面,但波纹跟刚刚完全不同。 「?」德兰斯好奇地盯着仍在冒泡泡的水面。 水面冷不防地衝出了一道黑影,吓得德兰斯心跳漏了半拍,还好咖啡杯相当稳固,否则刚刚那一阵剧烈摇晃,他真担心会翻船。 他抬头,却见一道黑影倏地掠过眼前,并且又窜进了黑糊糊的水中,不过旁边还有其他动静。他回头一看,发现有隻通体漆黑,眼睛呈现红光的奇怪生物自水面一跃而起。 背着光,他发现这生物浑身是毛,有着扁扁的嘴,四隻短,而且后肢是宛如鸭子般的蹼,尾巴看起来有点拙──居然是满嘴利牙、眼神兇狠的鸭嘴兽啊! 「小心!」 德兰斯赶紧扑向欧菈,两人成功避开了鸭嘴兽的突袭,而鸭嘴兽扑通一声潜入水中。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德兰斯看着水波渐渐平稳,想起那张满是利齿的嘴就浑身发毛。 「这个游乐设施底下就是狂暴鸭嘴兽的栖息地,被攻击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牠们的地域性很强。」欧菈不慌不忙地从他怀中溜走,又坐到他对面去,张着一双大眼睛说:「狂暴鸭嘴兽的毒性很强,普通人被咬到的话可是会死掉的,得快点移动才行呢。」 听到这,德兰斯不禁错愕。 他完全不明白,为何这小女孩可以如此淡定地说这种攸关生死的话! 也许是刚刚那隻狂暴鸭嘴兽率先出击引起的回响,黝黑的水面又开始不安分地漾起了涟漪,而且这次好几处都有。 ──不太妙。 说时迟那时快,水面冷不防地被数道黑影突破,溅起的水花宛如降下一场华丽的黑色骤雨,而德兰斯目睹好几隻狂暴鸭嘴兽腾在空中,眼看就要朝他们这边扑来,但他们现在被困在水中,根本无法逃脱。 德兰斯想起了旋转咖啡杯能自行调整动向,他立刻拽动咖啡杯中间控制转速与方向的圆盘,虽然惊险地避开了狂暴鸭嘴兽们的突袭,但力道过猛,让咖啡杯中的两人摔得七荤八素。 欧菈抱着兔子布偶,坐回位置上,单手抓着杯边缘。 德兰斯听见嘈杂暴躁的吼叫声,忍痛再次爬起来,坐回原位,「欧菈,抓紧了!」 瞥见黑影再次衝出水面,德兰斯扭转咖啡杯圆盘,有惊无险地避开了攻击,数次下来,他也很快就掌握了控制方向的手感,鸭嘴兽的突袭开始不再具有威胁性了。 但新的问题来了,因为多次这样甩动又震盪,德兰斯开始感到头昏目眩,反应变得有点迟钝,这可不是件好事。 再一次避开鸭嘴兽的攻击,他看欧菈,赶紧问:「要怎么离开这……」 但他却意外发现,欧菈不仅双眼发光,就连嘴角都微微上扬。 ──这丫头居然还觉得好玩! 刚才那隻帮他们开门的白色兔子布偶坐在地上,完全不理会池子里发生的事情,就连德兰斯对牠呼喊都没反应──难道那傢伙是故意无视? 总之,只能靠自己了。 德兰斯忍着晕眩的不适,在躲避鸭嘴兽攻势的同时,放眼搜寻任何可能逃脱的路径,但却发现这组咖啡杯怎么转都无法安然靠岸,而其他无人乘坐的咖啡杯虽然转动缓慢,但却有一定的路径。 在咖啡杯间移动,应该就能逃出去吧? 总得赌赌看,不然迟早会被这些畜生咬到! 就在德兰斯下定决心之时,一隻鸭嘴兽即将扑来,虽然他因瞥见黑影逼近而避开,但那隻鸭嘴兽腾空后却落在他们咖啡杯控制方向的圆盘上,张开嘴就是一阵乱咬。 「呱呱呱呱!」 那尖锐的牙就仅差毫米就要扯下德兰斯的皮肉,还好只扯破了他的右手袖口,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将牠给一脚踹进水里。 「又来囉。」 「咦?」 听见欧菈如此淡定一说,德兰斯抬头这才惊见鸭嘴兽们不知何时穿破水面,眼看就要扑来──原来刚刚那小插曲中断了咖啡杯的行动,抓狂的鸭嘴兽们可不打算错过这个好机会。 这样恐怕来不及,德兰斯只能豁出去了! 他牙一咬,先是抱起了欧菈,接着在鸭嘴兽们即将飞扑过来之前,踩着咖啡杯座椅,并且跳到邻近的咖啡杯的边缘,这期间与鸭嘴兽擦身而过,瞬风扬起了他的头发。 边缘难以踩稳,德兰斯仅以此为暂时的落点,看准了其他咖啡杯的动向,凭藉着这些年来鋌而走险的身手,他有惊无险地踏回了岸上。 但是他直到翻过了咖啡杯游乐设施外的栅栏,才终于停下脚步,但却跌坐了下来──他头昏目眩之外,还有歷劫后的松懈,他大口喘气,汗如雨下。 天啊,这游乐园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刚那群鸭嘴兽看就知道并非寻常之物,而且谁会把这么具有攻击性的生物放在游乐园里,还结合在游乐设施之中? 得快点离开这里才行,这真是个不符合常理的游乐园! 欧菈走到德兰斯前方,对他伸出小手,「走吧,下一区。」 忍着头昏抬头,德兰斯发现欧菈眼中根本找不出一丝恐惧,相反的,刚刚的那些让她玩得相当开心,而且她已经迫不及待继续玩下一个游乐设施了。 这女孩也不对劲……到底是没有危机意识,还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但是她是了解这座游乐园的唯一钥匙,若她玩得开心且又对德兰斯敞开心房的话,那么解开这座游乐园的谜团是迟早的事情,更何况他都涉险了,岂有空手而回的道理? 接危险的差事他也不是第一回了,但这次却能让他重获自由。 为了取得关键钥匙,德兰斯握住了欧菈的小手。 因为头还有点晕,德兰斯就让欧菈拉着他,前往她想玩的游乐设施方向。 「你的身手很敏捷呢。」欧菈难得主动开口说话了。 德兰斯的头昏也逐渐舒缓,他感受到欧菈比起一开始,对自己更加信任,话也变得比较多了点,这可是拉近距离的大好机会。 「喔,因为平常有在『锻鍊』。」 「是怎样的锻鍊呢?」 面对欧菈的疑问,德兰斯稍稍挪移视线,「……职业所需,所以身手可能比较灵巧一点。」他简单地带过,露出亲切友善的笑容问:「话说回来,你还没告诉我关于你的家人──」 「到了。」欧菈停下脚步,抬头望着德兰斯,眼中难掩喜悦,「这是最近才改建好的,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的,毕竟常常『锻鍊』嘛。」 面对欧菈对自己的信任,明明展现出友善恰好是德兰斯计画内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何,他的内心却浮现一丝不祥的预感。 德兰斯无声地嚥下一口唾沫,抬头,映入眼帘的设施有着长长的轨道,不过被捲曲成不一样的角度与高度,轨道被无数根支架撑在半空中,横跨了半座游乐园──是云霄飞车。 但令他不明白的是,为何坐云霄飞车需要「锻鍊」? 虽然不明白,但他想起了刚刚的咖啡杯事件,也觉得这云霄飞车铁定也是哪里有危险,但乍看之下轨道除了冗长点,支架有些老旧或生锈之外,好像没什么特别的,也不像是能藏那什么恐怖生物的地方…… 「……这个没问题吗?」德兰斯忍不住还是问了。 欧菈点头,「嗯,之前试乘,落地后大家都很没事呀。」 听她这么说,德兰斯这才稍稍安心下来。 既然有人搭乘过,又平安无事的话,那这次应该没问题了吧? 「走吧,这个真的很刺激好玩喔。」 欧菈拉着德兰斯,加快脚步朝着等候区前进。 就连德兰斯都可以感受到欧菈的雀跃,相信耐心陪她玩完这些游乐设施之后,德兰斯就能成为她信赖的玩伴,到时候寂寞的她铁定会对德兰斯毫无保留,无论什么秘密都会说出来的。 德兰斯与欧菈来到剪票口,这次是一隻草绿色,头戴红帽子的兔子布偶来接待,并且让他们搭上红色列车的车头,这是欧拉亲自指定的位置。 虽然德兰斯没有惧高症,但这是他第一次搭云霄飞车,还直接坐车头似乎有点太刺激,而且这个设施还挺高的,让他有点不安。 但上了车的欧菈就坐在他旁边,竟然展露出了笑容。 原来这孩子也有这样的笑容啊。 德兰斯虽然还有点不安,但看她这样的笑顏,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可惜啊,如果能和这孩子在不同的地方,甚至是不同年龄相遇的话,也许德兰斯能和她成为好朋友呢? 他们上车后将安全带系上,时间倒数计时完毕之后,车也缓缓开动,并在极短的时间内加速。车子顺着蜿蜒的轨道而倾斜,忽高忽低,有时候整个翻转过来,迎面扑来的风强劲地扑来,有好几次拐弯的时候都让德兰斯捏了一把冷汗,但还好有惊无险。 转眼间路程只剩下一半,德兰斯心想只要再撑一下就过了,但就在他们经过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大回旋之后又回到高点,但德兰斯却惊愕地发现,前面那段铁路怎么凭空消失了一大段? 可是车子还是高速行驶中,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啊! 「啊,最精彩的来了!」欧菈难掩兴奋,她怀里的兔子布偶长耳朵与她的发随着劲风拍打着,「这是新增的部分,我们是第一个试乘者喔。」 听到这,德兰斯的下巴简直快要掉下来了。 这句话代表着什么?! 还不让德兰斯有任何机会表示后悔,乘着他们的红色列车以极快的速度衝出轨道,飞跃在半空之中。 德兰斯内心则是爆发出了各种难听至极的脏话,面临极度恐惧而不自觉地惨白了整张脸。 眼看距离断轨的另一端就在不远处,也许能接上…… 就在他悬在空中的心稍微放松下来之时,列车却只有撞上了断轨那端,发出一声咖啦巨响──列车却没有如愿地接上断轨。 德兰斯感受到地心引力的牵引,这样下去大概会跟列车一起摔个稀巴烂,他情急之中扯开了安全带扣,并且脱下外套,看准时机,就往旁边一跃,惊险万分地成功抓住了云霄飞车支架的一部分。 但红色列车与欧菈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德兰斯眼睁睁地看着红色列车坠落于地面,发出碰地一声巨响,地面上扬起了满片尘埃,列车想必是摔成了破铜烂铁,里面的人更不用说了。 德兰斯目睹了整个事件,心有馀悸的他只能为欧菈默哀。 死人可不能说话,看样子得找其他方法寻找线索了…… 就在德兰斯叹了口气之时,他作为支撑的支架发出了嘎咿怪响,接着开始晃动,更正确来说,整个云霄飞车断轨前的轨道受到太大的衝击,摇摇欲坠,彷彿随时倒下都不奇怪。 就算德兰斯再怎么祈祷奇蹟发生,但他抓住的支架仍垮下了。 德兰斯沿着歪七扭八的支架一路坠落、碰撞、扯断装饰用的彩带,扑上旗帜,彷彿一个遭人拋弃的破旧娃娃。他都还来不及喊痛,地面将至,而刚好在落点的兔子布偶表现出了震惊。 德兰斯撞上了倒楣的兔子布偶。 也在这一瞬间,他的世界瞬间变成漆黑一片。 ─────────────── 05 充满恨意的男孩 德兰斯还小的时候,但确切的年数,他也不太记得了。 德兰斯打从有记忆以来,就已体认到这个没有温度的世界有多么残酷,别人看他的眼神,大概就像是看到路边被遗弃,全身脏兮兮的病犬那般厌恶,更别提对他伸出援手,根本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原因就在于──他那品性恶劣至极的父亲,让他无辜被扣上了一样的帽子,纵使两人是截然不同的个体,而他也是被他父亲所指使作案,却同样被厌恶。 他们居无定所,有一餐没一餐,而德兰斯从小就被父亲指使做一些偷窃、抢劫之类的事情,好让他能有钱继续喝酒、抽菸,甚至是饱餐一顿,但德兰斯分到的永远都是剩馀的东西,而且不多。 德兰斯永远吃不饱、穿不暖,瘦得像一支竹竿,永远得不到关爱。 对德兰斯而言,唯一的阳光大概就是他母亲的怀抱,但这阳光太过短暂,被他父亲给亲手碾碎,就连是否有一丝的怜悯或不捨都无法看出来。 是的,杀害德兰斯母亲的人,就是这位残忍的父亲。 而德兰斯,却是亲手埋葬冰冷尸身的人。 德兰斯双手染满她的鲜血,看着她嚥下最后一口气,德兰斯稚嫩而骯脏的脸上,还残有几丝她抚摸脸颊的血跡。 在那天,德兰斯不仅埋葬了最深爱的人,也埋藏了内心最后一丝的光明。 他非常憎恨他那位残酷的父亲,但却因为太过弱小,只能依赖着父亲过活。他对父亲產生了一种极为矛盾、扭曲的情感──既恨父亲又深怕被拋弃,只能讨好似地极欲从父亲身上获得肯定而努力表现,却不自觉地误入歧途更深。 虽然德兰斯对他恨之入骨,内心深处却有个连自己都不想承认的奢望──德兰斯多么希望这个在世界上唯一与自己有血缘关係的男人,有天会为所作所为而懺悔,并且接纳他、承认他。 日子一天天过去,德兰斯的手也越来越骯脏,等他回过神来之时,他大概除了直接夺人性命以外的事,都做过了。 他还记得,被拋弃的那天,是个阴鬱而寒冷的秋季。 当时的德兰斯,虽然身形瘦弱,但随着季节的更迭,他的四肢抽长了,也长出了喉结,身高虽然还不及他体格壮硕的父亲,但也已经有一百六十几公分,不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男孩了。 这天,德兰斯刚从城镇那边兜了一圈回来,今天手气特别好,摸到了好几个钱包,看样子今天应该能被好好称讚一番了,运气好的话,也许还能分到一些火腿呢。 好久没有嚐到火腿的滋味,德兰斯不禁舔了一口嘴唇。 在这座桥墩下,以到处拾来的破烂家具或是树枝搭建而成的「小屋」,就是他们的容身处,但从外观乍看之下,就连入口都不太明显,看起来还比较像是堆叠了各种杂物的破烂仓库。 他在用生锈的空铁桶充当的桌前,等待那个已经三天没回来的父亲。 他满意地看着「桌」上摆着的战利品,期待等等父亲的反应。 这个地方确实可以挡雨遮阳没错,但是最近天气越来越冷了,除了后方有实墙之外,其它三面就算是有破布挡着都还是透风,冷风时常呼呼而过,让衣衫襤褸的德兰斯不禁打个冷颤。 啊,看样子最重要的还是一件棉袄吧? 「当时的我一挥拳就揍倒了那个傢伙!」 「嘻嘻嘻──我真想看看他落魄的样子呢。」 没多久,德兰斯听见父亲的声音以及女性的笑声,伴随着脚步声传来。 德兰斯知道是父亲回来了,虽然不晓得这次他又带了什么女人回来,但他一点都不喜欢那些浓妆艳抹、喷了过量香水,不服老却穿着时髦,整体看起来很诡异的女人,因此他总是避得远远的。 他不明白为何这样的父亲居然还能吸引到女人,又或是用别种方法取得她们的芳心?他父亲身边的女人最长不过数周,但从来没间断过。 没多久,德兰斯果然看到自己父亲与挽着他臂弯的女人来到了这个位在桥墩下的临时住所,两人如此亲暱,彷彿是前世就注定的情缘。 但德兰斯对眼前这和之前的没啥差别的女人,完全没有好感可言。 不过今天他可是拿到了那么多战利品,往常再怎样,父亲都会称讚他的,今天他的地位,应该不会比这个女人还低吧? 因此,面对那女人充满敌意的眼神,德兰斯只是冷漠地瞟她一眼。 「唉呀,这骯脏的小鬼怎么会在这啊?」女人彷彿看到什么脏东西那样拿着羽扇掩嘴,露出嫌恶表情。 「这是我的台词吧?」德兰斯丢下这句话,讨好似地看向父亲,「这是我今天蒐集到的──」 但德兰斯话都还没说完,伴随着啪地一声响亮,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砸在他的脸颊上,那力量之大,将瘦小的他给狠狠地撂倒在地上,他的背部撞上了木製家具,痛得他齜牙。 「你以为你是在和谁讲话!滚,给我滚出去,不准再回来!」 他父亲居然对他如此大吼,那声音在半隐蔽的桥墩底下来回震盪,同时也震撼了他的内心。 德兰斯被殴打,一直以来都是家常便饭,不过随着德兰斯长大,也自然更懂得如何避开这位易怒父亲的地雷,被打的机会就变少了。 但是德兰斯从来没有被赶出去过──因为德兰斯再怎样也是父亲的「收入」来源,他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就把摇钱树拋下?除非,他找到了比德兰斯还要「好用」的工具。 这样一想,德兰斯看了一眼那个拿着羽扇,面露厌恶表情的女人,发现她这一身行头看起来不简单,而且那把七彩的羽绒扇底端,有着雕刻成火纹模样的玫瑰标记。 虽然不晓得父亲是从哪里勾搭到这个女人的,但德兰斯终于明白,比自己「好用」的工具似乎被已经找到了──这就难怪为什么父亲现在可以毅然决然地把自己给赶出去了。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他父亲将放在桌上的其中一个钱袋丢给德兰斯,「从今天起,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说这句话的同时,他还将那个女人给搂进自己怀里,任她娇羞地靠在自己胸膛。 那种被拋弃的愤怒与被取代的屈辱,宛如压抑已久的火山,在德兰斯扭曲的内心之中轰轰骚动着。激愤的他红了眼眶,低头默默地将钱袋收进自己口袋,并且也偷偷地拿起搁置在一旁的刀子。 这把刀的木头握柄已经腐烂,但刀子部分还算锐利,握柄的部分虽然暂时用麻绳捆起,但时常脱落,一个不小心就会受伤。 德兰斯内心的愤怒终于侵略了他的理智,在他起身作势离开之际,却突然一个转弯,狠狠地将刀子刺进了父亲的背部。 那烂刀戳进肉的触感让德兰斯感到一阵反胃,而麻绳也在不知觉中脱落,德兰斯的手满是鲜血。 但他不觉得痛,内心翻腾的火焰吞噬了愤怒以外的感官。 「唔!」德兰斯的父亲跌坐下来,背后衣物染上了大量鲜血。 而那名身分高贵的女人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高声尖叫,「来人啊!杀人了啊──!」 德兰斯冷漠而残酷的眼瞪了那女人一眼,那女人感受到原始的恐惧而浑身颤抖不已,但德兰斯并没有对那女人动手,而是低头,扬长而去。 以德兰斯父亲如此骯脏的身分,是不可能去报警的,对于德兰斯而言,今天也许是重生的开始,但是他却一点都不开心,心里满满都是被拋弃的屈辱与愤怒。 他甚至忘记手上的伤口到底是何时止血的,只知道心很痛、很痛。 至今,他偶尔还是会梦见当时的景象。 还有那份不甘的心情。 ──────────────────── 06 欧菈与动物殭尸感情和睦 当听见声音,德兰斯悠悠甦醒。 虽然全身痛得要命,但他模糊的视线之中,却见一位穿着华丽洋装的金发少女在自己身边嚎啕大哭,而这也是唤醒他的声音──是欧菈。 「不要死、不可以死呀!呜呜──」 德兰斯愣了一下,毕竟全世界会因为自己的离世而难过的人,老早就已经归于尘土了,但这位和自己缘分交错不久的女孩,竟然会为了自己而悲伤哭泣…… 有那么一瞬间,德兰斯脑海中闪过要放过她的想法。 「我……没事……」德兰斯出声,颤抖地伸手,却发现自己手上或多或少染上血跡,果然刚刚从高处摔下去,伤可不是那么简单。 因为他不是直线坠落,中途有一些障碍物延缓了衝击力道,重点是那隻垫背的倒楣兔子布偶,他才没致死。他虽然非常幸运没有骨折,但大大小小的外伤实在不少,痛得他说话都困难。 而听见德兰斯发出的微弱声音,欧菈停止哭泣,紧握住德兰斯的手,居然破涕为笑,「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也死掉了、呜呜──」 听到这样的话,德兰斯有点感动,虽然也挺意外这女孩原来表情可以那么丰富,「抱歉,没想到你这样担心我……还以为你是很冷淡的女孩呢。」 欧菈慌乱地抹去眼泪,「因为、因为……我很紧张嘛,好怕你也像那些人一样死掉……所以才努力装作自己不在乎的样子……」 看她这样子,德兰斯真心觉得这个女孩果然相当惹人怜爱,想必是被大家宠爱着,才会如此相信所有的人吧? 如此一想,德兰斯心底漾起了一丝丝忌妒之意。 他想,也许可以趁着女孩的愧疚之意,要求她跟着自己走……这样等他伤好了之后,直接回到游乐园来,和目前的游乐园持有者来个谈判。 问题是,他身上的伤让他根本走不了啊! 「啊,大家都来了呢!凡克叔叔,我们在这里──!」 就在德兰斯盘算该如何是好之时,欧菈似乎发现远方有人来了,便站起身,对着来者挥挥双手。 这对德兰斯来说可不是件好事,他想制止但声音却微弱到欧菈根本没听见。 没多久,那些人便来了,还围绕着躺在地上的德兰斯。 虽然视野之中有点模糊,但德兰斯怎么觉得这些「人」看起来怪模怪样的?脚特别长、特别细,有的还有长翅膀……不然就是大大的肚子或奇形怪状的头? 重点是,这些人靠近的时候,有股刺鼻的药水与淡淡的腐臭味飘来。 德兰斯努力定睛看,差点昏倒。 那些傢伙,是一群动物殭尸! 斑马、巨嘴鸟、狮子、兔子,还有老狗等等,随便数一下也至少有二十来隻!这些怪模怪样的生物缺手断脚,身上有一些粗绳的补钉,有的乾脆就是乾瘪的木乃伊,总而言之,早该入土为安的尸体,却无庸置疑地「活着」! 天啊!难道说德兰斯虽然没有惨烈的外伤,但脑子却撞坏了吗?! 好吧。 德兰斯放弃挣扎,眼一翻,昏了过去。 「德兰斯,来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托比哥哥、那位是欧嘉妹妹,还有那一位是──德兰斯?德兰斯!糟糕、他又昏过去了啦!赶快来帮忙呀!」 听到欧菈慌张的惊叫声,她的动物殭尸家人们手忙脚乱地蒐集来破布、针线、净水,有的则是去附近森林採摘药草,而心急如焚的欧拉则是细心地为昏厥过去的德兰斯清洗伤口,并且为他包扎。 这可是她第一位「活下来」的玩伴,无论如何都要救活才行呀! ─────────── 在游乐园一如往常的灰暗天气,欧菈坐在马戏团帐篷外的一棵大树下,那攀着藤花的鞦韆上休息。 说也奇怪,整座乐园基本上都是寸草不生的沙地或岩地,但就只有以这棵树为中心约五公尺的范围内,竟然生长了许多花草,就连土地水分都相当充足。 而她坐在其中,彷彿一朵盛开于绿叶间的红色花朵。 她双手抓着鞦韆绳,并没有大力摇晃,双脚离地还有三十公分左右。 她鼓起腮帮子,盯着站在自己正前方,负荆请罪的巨嘴鸟。 这隻巨嘴鸟早已死去多时,若不是牠的眼窝已经没了眼球,取而代之的就是一个黑窟窿再加上红色眼点,不然乍看之下跟活着没两样,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瘦了点。 牠试着将头藏进翅膀底下,偷偷窥伺,但牠的橘色艷丽鸟喙实在太大,整颗头藏不起来。 「为什么设计的游乐设施都会有人受伤呢!不是说要安全点的吗?」 「呱──呱──」 巨嘴鸟展开翅膀,慌张地为自己解释。 「是没错啦……如果不改建的话,大家都玩腻了……」欧菈嘟着小嘴,其实当时投票改建的时候,她也是投了大大的支持票,「可是怎么大家都那么脆弱,上个月来了五个人,可是通通都死掉了……如果大家都活着,那我们游乐园才会兴盛呀!」 「呱──」 「有德兰斯的话当然很开心呀,只是如果大家都知道这个游乐园的话,那这里一定就不会死气沉沉,会变得很热闹呢!叔叔也期望这样不是吗?」 「呱嘎──」巨嘴鸟飞到欧菈肩膀上,用单边翅膀覆盖在欧菈的头上,发出柔和的叫声。 欧菈红着眼眶,闭起双眼,蹭蹭巨嘴鸟,「谢谢你,可是人家也希望大家都很开心喔。」 这座游乐园,不晓得究竟是多久以前留下来的。 在人们意识到它的存在之时,早就因为流言满天飞而被认为是可怕的恶地,也有如他们所传言的,这座游乐园确实充满了「不祥之物」,但对于这些以游乐园为家的住民而言,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他们被赋予了「生命」,与这座游乐园共存共荣,对他们而言,是否能振兴这座游乐园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能快快乐乐地在这里度过每一天──因为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突然多出来的生命是否明天就会消失。 因此他们努力改建这座废弃的游乐园,竭尽心力让这座游乐园时常更新,推出新的活动,好娱乐这些老住民,以及偶尔意外闯入游乐园的「客人」们,只是这些客人似乎不太领情,看他们彷彿看到鬼一样。 几次之后,他们发现唯独客人遇到欧菈时,至少不会立刻逃走,毕竟她是唯一的人型成员,也因此,接待外来客人的责任都落在她肩上。 她一直很希望有个能和自己一样的「人」陪伴自己玩耍聊天,也因此更是热情地招待这些客人,只可惜他们最后不是被住民们吓跑,就是被改建的游乐设施给害惨了,根本不会有人留下来。 但这次不一样了,有个人停留在这里几天了呢! 「啊,德兰斯必须要吃点营养的东西才行呢……可是游乐园的东西好像口味都重了点呢?」欧菈想起了重要的事情,回头对巨嘴鸟笑了,「我们一起去森林找一些营养的食材,做一顿美味又丰盛的料理吧!」 「呱──」巨嘴鸟欣然同意了。 ──────────────── (与小说有关) 小伙伴红妻 绘製的德兰斯四格~ 好帅gt;////lt;真不愧是猫系,不理人的样子特别有魅力(? 07 游乐园的住民们,让我们好好相处吧! 就这样沉睡了好几天,德兰斯终于甦醒。 「唔……」 他张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补钉严重的灰红色帐篷顶。 他目前的所在地,是某个巨大帐棚之中的角落,从这个配色以及随处可见的垂掛三角形小旗帜装饰来看,似乎是马戏团的表演帐棚……而这不大的房间里其实没什么家具,倒是有不少货物或是成綑的衣物堆放,比较像是仓库。 而他躺着的,是以四个大木箱为底的床,上面铺了几层摺叠整齐的表演衣物当作垫被,就连他身上盖着的也是一件咖啡色的斗篷,看起来有点穷酸,不过还好没什么异味。 他发现伤口好像比较不痛了,不过有束缚感,他忍痛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裸着上半身,而身上那些伤口都被仔细地包扎上药过了,只是包扎是用五顏六色的乾净布料,让他看起来彷彿穿上了奇怪的表演服。 看这样子,他应该还在那个奇怪的游乐园里面,想到就不禁叹了口气。 不过,当他脑子稍稍清醒之后,他突然想起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他昏倒前看到的那些,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殭尸……怎么可能?一定是当时撞到头所以產生幻觉……」 但当他悠然抬头,却惊见门口探出了斑马和狮子头! 但牠们与德兰斯对上视线之时,牠们瞪大眼睛并颤抖,飞快地躲起来,而窗户也有一闪而逝的身影,看来偷看的「人」不只一个。 只是德兰斯不太能理解,那隻斑马竟然转身把头遮住,但带着黑色长尾的圆滚滚屁股可是完全裸露在德兰斯的视野之中啊! 看到牠们如此「怕羞」,德兰斯突然觉得这些长相恐怖的傢伙,好像没想像中具有威胁性?又或许可以说是……笨? 总之,德兰斯也不相信牠们真是什么非人之物,也许就是因为牠们打扮成这种奇怪的模样,所以才会让那些误闯的人觉得这游乐园不乾净……重点是牠们似乎对德兰斯没有防心,不然也不会出手相救了。 德兰斯心想,不管那些傢伙有什么癖好,还是精神上有问题,现在应该要和牠们拉近距离才是上策,虽然可能会花点时间,但如此安全的卧底机会,可以说是可遇不可求。 这样想着,德兰斯缓慢地爬下床,确定自己的伤口不会拉扯到之下,他走到那隻斑马附近,虽然发现其他动物已经跑远,但他还是试着先释出善意,「谢谢你们帮助我。」 没想到这样还是惊吓到了斑马。 牠原地弹跳起来,差点撞倒了一旁的杂物柜。 德兰斯的善意并没有被理解,这隻斑马转身就想逃──牠逃跑的姿势是以两脚奔驰,跑起来摇摇晃晃,德兰斯反射性地伸手拉住牠的一隻前腿。 就在这个时候,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那隻前腿居然当场就被德兰斯给扯下来! 德兰斯原以为是布偶装不牢靠,但看那隻奔逃的斑马被扯下前肢的缺口,竟发现黑红混杂的东西,甚至可见白森森的骨? 因为有股腐臭与药水味涌现,他错愕地低头一看──讶然发现,他手上握着的是一条斑马的断肢,令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前肢居然还会抖动,而且还挣脱了他的手,在地上跳动。 他恍然大悟,那隻斑马果然是殭尸啊! 那恐怖的视觉效果与气味让他一阵反胃,而这样的反应拉扯到他的伤口,让他痛得倚着墙壁,滑坐在地上。 不仅伤口疼痛,他的脑袋也一片混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殭尸这种东西根本不该在这个世界上存在啊!难道是道具?但德兰斯从还没有看过这么逼真的东西,而且若真有人做出这样的道具,那可能脑袋也不太正常。 「我们回来囉──」 而此时,欧菈噠噠噠地跑进了马戏团帐篷的后台。 当她看见德兰斯痛苦地靠墙坐着,赶紧将托盘放在一旁,上前搀扶他,「你怎么了!伤口又裂开了吗?先回卧房去吧!」 德兰斯掩嘴,强忍着强烈的呕吐慾望,指着不远处还在弹跳的残肢。 没想到欧菈却一点也不讶异,甚至大步走过去。 「真是的,托比哥哥怎么那么粗心呢?」欧菈将残肢拾起,四处张望,一面呼喊:「托比哥哥──你的手又掉囉,我帮你缝起来好吗?」 将一切目睹,德兰斯讶异到说不出话来。 这番对话,不就表示这种不寻常的事情,在此竟然是日常吗?! 而那隻斑马并没有离开太远,也许是因为听到了欧菈的声音,牠怯怯地从另外一边的门帘探出头来,接着小心翼翼地观察德兰斯的动向,这才拖拖拉拉地来到欧菈身边。 只见欧菈从袋子里拿出针线包,这特别製作的大头针穿过了牢固的细绳之后,就成了能将剥离的血肉给缝合的利器。 她的手法超熟练,看样子已经缝过好多次了。 德兰斯想起,这些动物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这种顏色的绳,说不定牠们都是经过欧菈的巧手「救治」过,看来她的技巧挺不错,缝纫痕跡相当工整。 虽然在那一瞬间,德兰斯看了一眼出口方向,但却在关键时刻打消了主意。 他已经与这些人打过照面,如果他现在逃走,那他就别想拿到线索了,而且他们现在对自己完全没有敌意,这才是最重要的──绝对不能因为他们的怪异而打退堂鼓! 必须要想办法融入他们,直到他们把自己当成一伙人才行! 这样盘算过后,德兰斯无声地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就在欧菈正在忙着缝合斑马的断肢之时,德兰斯忍着刺鼻的药水味,对那隻瑟瑟发抖的斑马殭尸道歉,「真的很抱歉,居然对你做了那么粗鲁的事情……有什么我可以为你们做的吗?」 斑马殭尸畏畏缩缩地看着他,那红光点的眼睛就算看起来诡异,德兰斯还是感觉得到牠正在害怕。德兰斯对牠释出善意的微笑,这显然奏效了,牠的颤抖比较没有那么严重了。 欧菈摇头,「你也是伤患呢,到床上休息吧。」 听到这,德兰斯当然恭敬不如从命──他才不想跟殭尸瞎混哩。 德兰斯回到一开始甦醒的地方,不过他昏睡了几天,现在已经没有睡意。他只是坐在床边,思考要怎么应对这些住民,才可以达到最终目标。 不过他却因为血糖不足,沉重的脑袋力不从心。 「吃饭囉!」 欧菈捧着托盘,上头还讲究地盖着银色的器皿,笑瞇瞇地走来。 来得真是时候,德兰斯很是期待。 「这可是人家和凡克叔叔採集的食材製成的大餐唷,还是人家亲手製作的呢!」欧菈抬高下巴,得意到彷彿鼻子都要顶上天花板了,「我可是非常有自信的,要好好享用喔!」 说完,她掀开了盖子。 ──但托盘上的东西,对德兰斯而言大概只有怵目惊心四个字能形容。 托盘上有三个大小不一的雪白盘子,盛装在上头的东西主要以红黑这两个顏色为主,混杂地分成三团。三者唯一的差别大概就是红色或黑色多一点,总之看起来是正常人根本不会愿意尝试的东西。 「这是什么料理,材料应该很特别吧?」德兰斯努力不让两边嘴角垮下来,语气仍旧温和。 其实他开始担心──这地方的「人」都怪怪的,盘子里的东西该不会是用什么超乎人所想像的材料所製,例如殭尸肉还是坟墓土之类的…… 「这是樱莓果跟一般野菜呀!还有烤过的核桃和陷阱抓到的小动物呢。」 德兰斯觉得困惑,内容物听起来都还满正常的? 「然后再把它们全部搅和在一起,就大功告成囉!人家还听了凡克叔叔的建议,加了很多这种蘑菇呢!」 欧菈笑吟吟地从怀里拿出一朵极其艷丽的红蘑菇,菌伞上有宛如碎饼乾的颗粒。就算是德兰斯不懂菇蕈,但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小东西绝对有毒,它已经摆明了要让所有吃掉它的人付出代价了啊! 这盘东西绝对不能吃,已经不是好不好吃的问题了,根本有剧毒啊! 「来,请用!」欧菈满脸笑意地将托盘递向德兰斯。 当那些恐怖的「食物」逼近眼前之时,他只感到一阵晕眩。 他陷入了天人交战──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而且他甚至怀疑眼前这个女孩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该不会她打算置他于死地吧?! 「我……我对蘑菇过敏。」情急之中,德兰斯脑袋闪过一个好理由,尷尬地笑着,「谢谢你特别为我准备,但我小时候吃了蘑菇,差点死掉呢……而且我的肠胃弱,不能吃生食。」 听到这,欧菈有点失望地垂下头,「这样啊……」 「不然这样吧,我们去附近的森林找找食物,我煮一顿大餐给你们吃,就当作是你们救了我的回礼吧!」 听到这,欧菈的双眼闪闪发亮,「独门料理吗?」 德兰斯点点头,「一定不会让你们失望。」 欧菈笑得开心,「好!」 ──────────────────── 08 整座森林都是我的农场! 德兰斯之所以会提出找食材这个提议,是因为他不敢再放期望在那些人身上,毕竟他们吃的东西,恐怕和自己熟悉的食物大相逕庭。 更何况欧菈居然端出这样的「大餐」,不难想像这可怜的女孩搞不好根本就没有吃过什么正常的食物,自然也不明白何谓正常。 如果说他做出丰盛的料理,并且用料理成功掳获这些人的心的话,那么应该可以更加轻易获得他们的好感,而且老实说他非这么做不可,不然再这样下去,他恐怕会先饿死。 欧菈与德兰斯到游乐园附近的森林寻找食物去了。 欧菈似乎对这片森林相当熟悉,就彷彿是她自家后院那样,随随便便就能找到丛生的莓果,不然就是可以吃的植物。 他们拿着大篮子,搜索长满甜美红色浆果的矮灌木丛,手指都被这些浆果饱满汁液给沾湿了,而德兰斯因为肚子饿,忍不住先嚐了几个,那甜蜜蜜的滋味真是令人欲罢不能。 小时候他常常在野外寻找食物,而这个莓果就是他清单中的一个,小时候曾经很讨厌却又不得不依赖这种果子维生,因为每次吃到这宛如嘲讽般的甜味,就会让他想起自己的生活有多悲苦。 但现在可不一样了,德兰斯只要熬过这段日子,从此以后人生就将走向正轨。 这样想着,德兰斯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你很喜欢这个果子吧?」欧菈突然说话,让德兰斯愣了一下。 原来是被发现偷吃,德兰斯赶紧抹掉嘴角的红色汁液。 看他这样慌张的样子,欧菈笑得很开心,脸颊红扑扑的,「我也很喜欢这个果子喔!多吃一点,这么大一片根本摘不完呢!」 德兰斯尷尬地笑了笑,试着转移话题,「话说……欧菈对这座森林好像很熟悉,居然知道这么好的地方,刚刚也摘到好多野菜。」 「嘻嘻,其实我也只熟悉那几处而已啦!因为我们不能离开游乐园太远。」欧菈红着脸颊,将刚採下来的莓果放进篮子后,顺手放了一颗果子进嘴里,「像这些果树,是大家合力移植到这边来的喔,虽然一开始只有几棵,但不知不觉中就长了那么多呢。」 「那些蔬菜也是……?」德兰斯愣愣地说。 「是呀,如果在森林里能生长的,我们就会尝试移到附近来!」欧菈迫不及待地分享着,「而且还不只这些唷,我们还研发了一些特别的作物,就是为了补充游乐园的零食呢,不过那必须要特别去照顾,所以是在游乐园里喔。」 德兰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仔细想想,他虽然在游乐园里待了几天,但除了一开始和欧菈玩了几个游乐设施之外,接着不是昏倒就是在思考怎么尽快达到目的,根本没有间暇的功夫去看看这座乐园的全貌,自然也不知道欧菈所指的特别作物。 不过,这么一大片的莓果园,到底要长多久才能到这样的面积啊? 他发现还有一些苹果和梨子树在附近,不过因为是自然生长的,果实不大,甚至还有被虫或鸟啃过的痕跡,但他还是摘了几个。 「话说回来……你们平常都『那样』吃吗?」德兰斯指的是刚刚的惊悚食物。 「没有耶,平常我们都随便吃的,主要是像蔬菜水果那样生吃居多,有的时候我也会烤鱼和肉来吃,而叔叔阿姨们都有各自喜欢的食物,像凡克叔叔就好喜欢那个红艳艳的蘑菇,我在森林看到都会摘回来呢!」 德兰斯摀嘴,「……那为什么今天的食物是生的……」 「那是因为,托比哥哥……就是斑马模样的那位。牠说煮过的东西营养不够,我想伤患应该生吃比较好。」欧菈笑着说,「不过经过人家的特製,应该看起来好吃多了吧?」 面对欧菈一百分的笑容,德兰斯实在难以摇头,只能乾笑,「我今天做做我们家乡的料理,给你们嚐嚐。」 「我已经开始在期待了喔!」欧菈点头如捣蒜,拉着德兰斯的衣角,指向另外一边的森林,「走吧,我们去检查一下陷阱,说不定有捕到一些鱼或鸟儿喔!」 两人沿着蜿蜒的森林小径,时不时就会与两旁茂盛生长的植物擦身,德兰斯感受到越来越靠近水源区,空气冰凉凉的,充满了水气,稀哩哗啦的水声逐渐鲜明了起来。 德兰斯跟随着欧菈弯腰,穿过高高生长的芋属植物丛之后,一道滋养着土壤的河流就出现在前方。河堤边其实颇为陡峭,大小石头堆叠着,想要爬下去可能有点危险,而且水流看起来也挺湍急的。 不过水质很清澈,他可以看见绿色的河水中有几条大鱼悠游而过的身影。 欧菈当然没有要爬下去的意思,她指着那生长在河堤边的树木,其向河道延伸的枝干拖着一条长长的绳索。 她指着那条绳索对德兰斯说:「一起合力拉吧!」 「嗯!」 德兰斯走到欧菈身旁,伸手拉住了那条绳索,只是没想到这条绳子比想像中还要沉重,他在这石块堆叠的河堤上站稳脚步,双手都用上了,与欧菈一起死劲将这个捕鱼陷阱往上拉。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将陷阱拖上岸。 陷阱里面有两条肥滋滋的溪鱼,以及一隻大螃蟹,看来收穫还算不错。 他们将收穫放进装了三分之一水满的桶子里,并且重新将补鱼陷阱给放回去。 「走吧!」 「嗯!」 两人带着满满的收穫,开开心心地往游乐园方向回去。 当两人这样并肩而行,有说有笑的样子,看起来就像是一对感情和睦的兄妹。 德兰斯不明白,欧菈不管怎么看都「非常」正常,而且既乐观又爱笑,为什么像这样的人类女孩,竟然会和那群不伦不类的动物殭尸混在一起……虽然那些动物殭尸目前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性,但牠们终究不是「人」,根本连正派的生物都算不上。 但欧菈却与动物殭尸们感情很好似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欧菈,你的家人呢?」 「咦,都在游乐园里呀!有凡克叔叔、托比哥哥──」 「不是,我是指爸爸妈妈,或兄弟姊妹之类的?」德兰斯见欧菈眨眨眼,愣住的模样,他指着自己,「简单来讲,就是像你我一样的『人类』。」 「可是,叔叔阿姨们就是我的家人呀。」欧菈绽放出大大的满足笑容,「为什么没有血缘关係,不是同一个物种,就不能称为家人呢?」 被如此反詰,德兰斯愣住了。 在她那百分百的笑容之中,德兰斯这才恍然大悟,是提出这种问题的自己太愚昧,毕竟自己曾经如此信赖的「家人」可是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给赶出去,而且残忍对待…… 相较之下,动物殭尸与欧菈之间的互动,还比较像是家人呢?。 想起过往的伤痕,德兰斯眼中掠过一闪即逝的阴影。 「不过,我还是非常开心德兰斯来这里唷!虽然大家都很温柔,但是人家还是一直希望有个『人』可以陪我!」欧菈对德兰斯伸出手,笑着说:「如果可以的话,你就留下来,当我们的家人吧?」 欧菈这番话,与脸上善意满满的天使笑容,让德兰斯愣了一下。 他的心底深处涌上了一种久违的温暖,那股力量瞬间驱走了长年盘据在他心中的黑暗,有那么一瞬间,他的世界突然明亮起来,而且他早已冰封的心,居然也產生了些许动摇。 他赶紧将自己给稳住,靦腆一笑,「谢谢你,可是我在城里还有些事情要办,短时间内应该无法。」 欧菈垂下肩膀,「这样啊……不过没关係,有空的时候也要来找我们玩喔?」 「嗯。」德兰斯点头,「不过我还没有要回去,还可以待一阵子。」 欧菈绽放出大大的笑容,「那我们趁现在多玩些游乐设施吧!还有好多种还没体验,也许德兰斯的试乘建议可以给大家作为改建的参考呢!」 听到这,德兰斯背后爬满了冷汗,笑得尷尬,「我现在可还没痊癒呢,太刺激的话会让伤口裂开……」 「啊……说的也是呢……」欧菈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又笑了,「那等你好了之后,再一起玩吧!」说完,她哼着歌,朝着已经能看见轮廓的游乐园方向加快步伐。 望着欧菈的背影,暂时逃过一劫的德兰斯叹了口气。 「快点,不等你囉──」 「来了!」 怕被丢下,德兰斯只好赶紧加快脚步追上欧菈。 两人终于回到了游乐园的范围,那在幽暗林雾间,灯火通明的七彩灯光,以及欢乐的音乐,那不搭嘎的氛围让德兰斯觉得浑身不快,但至少已不需害怕。 远远就看到云霄飞车那边聚集了一群「人」,两人好奇之下便过去看看。 走近些,原来大家在动手整理上次失事的云霄飞车残骸,车头整个都撞烂了,许多零件散落一地,几隻兔子布偶正到处寻找零件,而有几隻动物殭尸合力将云霄飞车的残骸给挪到较空旷处,一隻巨嘴鸟站在一旁指挥着。 一隻米色的兔子布偶匆匆掠过德兰斯身边,拾起地上的螺丝钉,而与兔子布偶擦身而过的时候,德兰斯不禁想,这些傢伙究竟是动物殭尸躲在里面,还是本身就会动? 难道是机器人吗? 这个游乐园太多秘密待解决,德兰斯感到有点头痛。 「摔成这样啊……」德兰斯看了一眼宛如一团废铁的云霄飞车车头,再抬头,看见自己曾经抓住却还是倾倒的柱子,轨道也歪斜一半,悬掛轨道看起来也摇摇欲坠,「那时候真的满惨烈的,我能活着真是奇蹟啊……」 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把一生的好运都用在当时那一场意外了。 不过,为什么车子摔成这样,欧菈却毫发无伤呢? 09 咕嚕嚕的眼球果 「你没受伤吧?」 欧菈不解地眨眨眼,转了个圈好让他确认,漂亮的裙摆漾开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红花,「当然没有呀。为什么这样问?」 德兰斯改口,摇摇头,「嗯……没事。」 不然这样的问法,好像是他希望欧菈受伤似的。 欧菈歪头看着德兰斯,「你真奇怪呢。」 那隻巨嘴鸟看见两人,便展翅飞到欧菈身边,嘎嘎叫了几声。 德兰斯自然是听不懂,不过欧菈似乎明白牠的意思,便对德兰斯说:「我要去帮他们忙,厨房里的东西你都可以自由使用唷,开饭的时候就麻烦你敲响厨房窗边的铜铃就可以了。厨房在那个方向。」 不等德兰斯有机会多问,欧菈已经将食材都塞进他怀里,捲起袖子帮忙去了。 德兰斯摸摸鼻子,只好朝厨房方向前进。 他经过马戏团帐篷,看到一棵光秃秃的枯木底下的独立小木屋。 小木屋上头还讲究地造了个烟囱,屋簷掛了几串乾玉米和一些乾草,旁边还种了些玉米。小屋表面长满蜘蛛网,灰暗中也能看出花花绿绿的各色补丁,小屋内老旧之外又有点怪异,但在这样的奇葩游乐园里,似乎又颇为合调? 看来这里应该就是所谓的厨房了。 他推开那扇几乎没什么作用的破木门,走进厨房,没想到这小小的一间厨房竟然堆了那么多东西,就连高处都垂掛着各种乾物,虽然整理得满整齐的,但整个色调看起来就是灰灰脏脏的,而垂掛在天花板上的几盏灯泡亮着,其中一盏因故障而闪烁不定。 一开始他看到门口那串大乾肉,吓了一大跳,有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要被养肥了宰,但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应该是猪腿。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大小不一的肉乾,以及鱼虾乾、果乾,应该是从森林里找来的。 他将食材放在位在炉灶附近的方桌上,除去一些瓶瓶罐罐,这里应该是整个厨房里最不复杂的地方了。 接着他找到了一些能处理食材的锅碗瓢盆,接着取用了旁边大水缸里的几瓢清水,捲起袖子,将鱼和螃蟹处理好,也将蔬菜水果都清洗完毕,接下来就只要把它们做成美食就行了。 「好,先把调味料跟配料找出来……」 德兰斯放眼搜寻,先是取了一些垂掛在四处的一些乾果和香料,但是怎样就是找不到最重要的盐巴。他打开上方的柜子,里面是大大小小的透明玻璃瓶,玻璃瓶内竟然全是一些类似标本的诡异东西,那早夭的半成型不明生物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德兰斯,吓得他踉蹌向后退,恰好撞开了一旁的大瓮木盖。 他手忙脚乱地拾起木盖,想盖上,却瞥见瓮里竟然是一颗颗晶亮的眼珠! 那咕嚕嚕的眼球好像瞪着他看,让他浑身发毛。 「天啊!」 画面太震撼,德兰斯跌坐在地上,拉扯到伤口,痛得他齜牙。 他拉起上衣一看,果然看见缠着胸口部分的纱布微微泛起了嫣红,满痛的,但还没痛到影响活动的程度,只希望伤口并没有裂开到需要重新包扎的地步。 他以较不会触动伤口的动作,慢慢起身。 他刚进来的时候没有太在意那些大瓮,但那个瓮里面竟装着八分满的眼球,让他看得浑身不对劲。他嚥下一口紧张的唾沫,也将其他的大瓮盖挪开一点,里面果然通通都是黑白分明的眼珠子! 强烈的反胃感一涌而上,他靠着砖瓦乾呕。 各种恐怖的妄想争先恐后地鑽进他的脑海── 该不会这些殭尸以长相可爱的欧菈作为诱饵,吸引许多无知的被害者,并且藉机杀掉他们、取走眼球?这些满坑满谷的眼球就是证据,而他差点就要成为这眾多大瓮里的牺牲者之一! 德兰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釐清状况。 现在厨房就只有德兰斯一个人,绝大多数的居民应该都还在忙自己的事情,还有一部分的人在忙着处理失事的云霄飞车,他应该可以趁机溜走。 就在德兰斯打定主意开溜之时,破门却由外打开了。 闯入厨房的是欧菈及站在她肩上的巨嘴鸟。 由于光线阴暗,再加上整个厨房瀰漫着一种诡譎又阴森的氛围,他们的出现恰好让德兰斯的恐惧指数一下子来到了巔峰。 糟了! 德兰斯抓起旁边放置的扫把,警戒。 看他如此戒备,欧菈不解,歪头,「怎么了?」 在名为恐惧的气氛衬托下,欧菈无辜的表情底下彷彿是邪恶的魔鬼在诡笑,德兰斯下意识退开几步,「你们……把那些死掉的人的眼球都挖出来了对吧?」 欧菈眨眨眼,和巨嘴鸟殭尸交换个视线,接着居然笑了起来。 「那个啊,是植物的果子喔。」 德兰斯当然不相信,「哪有果子长这样的?」 「可以过来看看呀。」欧菈对德兰斯招招手,转身离开厨房。 德兰斯半信半疑地从窗外望去,只见欧菈正在不远处对自己招手,他想了想,还是带着扫把,多少可以防身,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在她身后。 目前两人一鸟地所在之处,虽然还在游乐园的范围之内,但这边的设施大多都残破不堪,或许是还没修缮,或是根本就已经荒废,但杂草丛生间仍有一些灯还会亮,不过光线有点灰暗就是了。 而德兰斯也注意到了,这附近栽种不少同一种植物,却分成好几个区域,虽然边界不明显,但确实是酷似农田的景观,只是背景是一片不太合谐的破铜烂铁。 这些植物怪模怪样,但其中最让德兰斯觉得最不舒服的,莫过于那一丛丛深咖啡色,酷似荆棘的奇怪植物上头,每个分支的尖端长着一颗颗眼球,甚至还会动呢! 因为觉得噁心,德兰斯不太愿意靠近。 他发现那些眼球彷彿在盯着他似的,让他好不舒服。 欧菈就站在这些眼球荆棘丛前方,敞开双手,「看,这些都是托比哥哥的作物唷,栽种了很多哥哥研发的植物,这个『眼球果』就是得意杰作之一!」 「果子……?」德兰斯半信半疑。 「就是呀!」欧菈随手摘下一颗半径约两公分的眼球果,竟然直接咬了一口,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将剩下一半的果子亮给德兰斯看,「是果子没有错唷!」 德兰斯定睛一看,发现眼球果的断面为粉红色,中心居然有菱形的果核,而且浓郁的味道竟是高雅芬芳的苹果味,跟血肉毫无关联。 「那几个瓮子里的到底是……?」 欧菈见德兰斯的表情终于放松了许多,笑着说:「那是在催熟呀,这些果子虽然这样就很好吃了,不过若能熟透成鲜红色的话,就会变得更加美味唷!不仅大家喜欢吃,也有在游乐园里贩售,大受欢迎呢!」 看欧菈一口将果子给吃掉,德兰斯还是觉得有点疙瘩,但至少心情平静了许多,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打他眼珠的主意。 德兰斯露出尷尬的笑容,「我在找盐巴,还有一些调味料,料理的时候也需要助手,你可以来帮忙吗?」 「好喔!」欧菈想都没想地点头了。 ───────────────── 10 游乐园的盛大欢迎会! 入夜了,灰暗的云朵遮蔽了单调的夜空,将地面上的繁华灯火衬托得更加明亮,黑暗的树林间隐约透着乐音,在树木之间却有不寻常的光亮着,那光晕令人感到既神秘又危险。 循着光源去找,穿过了濛濛白雾,原来是老旧的游乐园灯火通明,欢乐的音乐仍持续不断。 位在游乐园南区的露天餐桌椅,放眼逛过去有好几十组以原木製作而成的桌椅,而其中那张最大的木桌上,讲究地铺上了彩色的针织桌巾,上头摆放着一盘盘的食物,有酱烧鲜鱼、清燉鸡肉与红莓,当然也不乏一些饮料与沙拉。 这些美味又精緻的食物,油亮的表皮在烛光的映照下,更显得可口芬芳。 这些都是德兰斯和欧菈一起准备的,但更正确来说,欧菈除了在旁边惊叹或偶尔搅动一下食物之外,没有帮上太多忙。 而其中也有几道是「正常人」不会有兴趣的料理──眼珠果酱山、炸蝎子、森林蜘蛛等等,这部分则是由动物殭尸们做出来的大餐,看起来都相当重口味,酱料把材料都变了色,也许是厨师味觉变得迟钝的关係吧? 大家取了食物之后就各自找位子享用大餐,德兰斯也在自己的盘子上放了一些食物,却发现身后的欧菈还真会吃,她盘子里的食物已经高到快要把她的小脸给遮住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她一个不小心踢到桌脚,眼看盘子就要被拋开了。 「小心!」 德兰斯赶紧上前稳住了盘子,同时也拉住欧菈,她才免于摔倒的命运。 欧菈的身子很轻,靠在德兰斯身上,彷彿一片羽毛般轻巧。稳住脚的欧菈还在错愕中,看了一眼盘子,感激地抬头望着德兰斯,「谢谢你。」 他挪开视线,还真是不习惯有人这样诚心地感谢自己。 两人就近找了其中一组桌椅,并肩而坐。 这区域上方有棚架,棚架是由多种拚布组织而成的,棚架中央的部分因为重力而自然凹陷,烛光映照这些五顏六色的拼布上头,柔和的光芒使它们的色彩不那么突兀。 德兰斯和欧菈的位置是四人座,桌子中央有一组三根的白色蜡烛架。 也许是因为有烛光的衬托,气氛相当温馨。 动物们已经开始用餐了,而那些彩色的兔子布偶们跑东跑西,为了满足这些饕客而忙得不可开交。牠们准备了许多碗盘与餐具以供随时替补,并且维护环境的整洁,还要时时刻刻应对突发事件。 「布偶们不吃吗?」德兰斯问。 欧菈却笑了,「你看过布偶吃东西吗?」 听她这么说,德兰斯摇头,「当然没有。」 原来这些傢伙是真的布偶,只是不晓得究竟是什么原因,这些布偶竟然会动?算了,反正这整座游乐园都不正常,殭尸可以沟通、眼球果子会眨,至于布偶会动,好像也不是那么奇怪的事情了。 看来在不知不觉中,德兰斯的思考模式已经渐渐脱离了常理范围。 美食在前,德兰斯今天忙了一整天,也急需大量能量来修復伤口,他迫不及待地拿起餐具。 当他才刚拿起叉子,却发现身旁的欧菈早就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 她盘子里的食物本来就没有摆放得多讲究,甚至甜的咸的、汤汤水水都没有特别隔开,虽然她长得漂漂亮亮、服装也非常华丽,但德兰斯作梦也没想到居然有女孩的吃相能那么差。 没多久她嘴边就是一堆酱汁,脸颊也沾上了,跟淑女完全搭不上边。 德兰斯整个看傻眼,叉起的食物都忘记要送进嘴里了。 「哇!好好吃喔!我从来没有吃过那么美味的料理!」欧菈对这新尝试的料理讚不绝口,望着德兰斯,「德兰斯在城市里是厨师吗?一定是在非常高级的餐厅工作吧!」 德兰斯稍稍挪开视线,不疾不徐地笑了,「过奖了。」 在他混乱的人生当中,确实有当过厨师一阵子,而他也发现自己挺有兴趣的,所以常常利用多馀的时间去鑽研新的菜色,只是天意弄人,纵使他想要安顿下来,厨师这个身分也很快就被拿掉了。 毕竟一间被摧毁的餐厅,不再营业,自然也不需要工作人员了。 而且从那天起,就再也没有人敢雇用德兰斯了,因为他们终于知道,原来德兰斯就是那个恶棍的儿子,不仅过去前科满满,甚至捅了亲生父亲一刀,好个无血无泪的逆子。 将过去的记忆隔绝,德兰斯终于将食物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嗯,看来过往操练的手感还在,虽然味道比以前差了点,但整体而言还不错,明明已经好久没有下厨了呢…… 他总觉得这一餐,吃起来的味道参了点苦涩。 但不晓得是不是错觉,德兰斯总觉得动物殭尸们以及兔子布偶们都三不五时就会偷偷看这边几眼,不过当对上德兰斯的视线之时,牠们就会匆匆地别过头去假装没事。 这种氛围……怪怪的? 欧菈很快就把盘子里的食物扫个精光。一脸满足。 她将餐具放下,突然爬上了隔壁没有人用餐的四人桌,大力挥舞双手,「大家、看这边──!」 所有在场的「生物」们全都看向欧菈,有的甚至拍起手,从大家期盼已久的程度看来,牠们果然早就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德兰斯虽然早就察觉到会有什么惊喜,但还是装作讶异的模样,毕竟不想扫住民们的兴。 当确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之后,欧菈看了一眼德兰斯,嘴角上扬。 「各位游乐园的伙伴们!相信大家都应该见过我们的新伙伴了吧?今天这一顿美味的料理,几乎都是他做的唷,上午的时候我们还一起去蒐集了很多食材,才有今天这丰富的一餐,大家能不能给他感谢的掌声呢?」 大家很配合地拍起手,或者敲打餐具,有的欢呼,发出热闹的声响。 居然被如此热烈欢迎,德兰斯也只好意思意思地站起来与大家挥手示意。 在人类的社会里,德兰斯从来没有像这样受欢迎的状况,大家对于他,大多是避之唯恐不及,不然就是赏他几枚白眼。他作梦也没想到,有天居然也能受到如此礼遇──纵使对象是一群怪物。 当掌声稍微缓下,欧菈又拉高声音继续说:「虽然德兰斯之后会回到原来的城市去,但还是会偶尔回来找我们玩的,到时候我们也要热烈欢迎他唷!」 这次宣言也再次受到热烈的回响。 面对住民们的善意,德兰斯反而不习惯,况且他可没忘记潜入的目的,「谢谢大家,不过我们居住的城镇满远的,可能很少会有机会──」 他话还没说完,就因发现欧菈露出沮丧的表情而打住。 「嗯……不过我会尽量找时间过来的。」德兰斯微笑改口。 欧菈脸上阴霾顿时一扫而空,再次露出大大的笑容,这让德兰斯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被套路了。 「因为德兰斯需要疗伤,所以这阵子都会住在我们这边喔!大家一定要好好相处,发生任何事情都要协助他,在游乐园里的所有人都要互助互爱,和谐过日子才行唷!」 沐浴在大家的欢呼与各种器皿敲击的热闹声响之中,德兰斯望向欧菈,心里有点诧异。 牠们真的把德兰斯当成了一份子。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对一个根本都还不了解的陌生人如此信任? 欧菈望向露出错愕表情的德兰斯,绽放信任而温柔的笑容──在一片灯火通明的热闹乐园为背景,温和的烛光勾勒她金发的轮廓,以及她那闪烁着善意的可爱双眸,澄澈而透明,这是他见过最美的笑顏了。 他想,这一幕,他一辈子都忘不了吧。 欧菈弯腰,对隔壁桌的德兰斯伸出手,同时做出邀请的礼仪动作,「从今天起,德兰斯就是我们游乐园的一份子囉,请多多指教!」 面对这诚挚的邀请,德兰斯心头一紧。 望着她伸出的手,德兰斯内心深处挣扎着想要拒绝,但潜意识里的渴望,却还是任性地接纳了欧菈的好意。 德兰斯在触碰到欧菈的小手之时,他感受到她冰凉手心,却紧握的手劲,那种确实被谁需要的感觉,刺激着他内心的空缺。 在这一瞬间,他感到一股酸涩涌上心头。 他很庆幸在温润的烛光的遮掩下,欧菈应该没看见他微微泛红的眼眶。 而动物殭尸们以及兔子布偶们也都纷纷涌了过来,围绕着德兰斯跳舞,或者是给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德兰斯虽然明白住民们的热情,但是殭尸们的拥抱让他心情极为复杂,就算牠们有经过药水处理,但那古怪的味道还是很浓烈。 兔子布偶们的舞蹈也很奇怪,彷彿上半身软趴趴没有骨头支撑似的,长长的手可以高频率抖动,颇为有趣。 这群非人的「生物」,拿出热诚招待他,接纳他。 他不能否认,他真的打从心底感到窝心,甚至隐约看见了传说中名为幸福的影子,纵使仅有一瞬间。 欧菈闯进人群之中,牵起德兰斯的手,将他也拉上刚刚那个四人桌上。 「嘻嘻,其实我们还准备了一个特别礼物要送给你唷!」 「礼物?」德兰斯眨眼。 「首先是不免俗套的这个──!鏘鏘!」 欧菈以大动作将手摆向右方,德兰斯顺着那方向望去。 只见几隻兔子布偶们合力推着有滚轮的推车,而推车上头有个六层的华丽大蛋糕。游乐园仅有部分是以石头铺路,其馀皆是裸露的土石地,随着推车滚动,巨大的蛋糕也跟着摇摆不定,让人捏了把冷汗。 仔细一看,这些蛋糕每一层的顏色与材料都不太一样。 第一层有奇怪的绿色触鬚、第二层则是以眼球果点缀,第三层是看起来五顏六色的奇怪方块,第四层则有裸露出一些鱼虾的部分,第五层装饰着各色各样的花,第六层最小,最上层插立着一朵看就知道非常毒的红色大蘑菇! 嗯,德兰斯觉得这东西大概只能观赏,别碰才是上策。 11 梦想中的舞会 「这是我们的欢迎礼,不过是第一次有人类收到我们这个特製的大蛋糕呢!是我和叔叔阿姨们一起製作的,不仅非常漂亮,也特别好吃唷!」欧菈的小脸红扑扑的,迫不及待地继续说:「德兰斯可以任选最喜欢的部分唷,请!」 一隻黄色的兔子布偶高举着一把有锯齿模样的大刀,摇摇晃晃地走到德兰斯面前。 但老实讲,德兰斯真不觉得这把大刀该是用来切蛋糕的,光是外观就格外血腥残酷,拿来锯断动物的肢体还比较适合……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一点都不想吃那个堪称恶魔等级的大蛋糕! 现在这状况当然不容推辞,德兰斯只好先接下那把刀,刀沉甸甸的,「真的非常感谢各位给我这份大礼,我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分享这份喜悦,就让我来为大家切蛋糕吧!」 此话一出,大家欢天喜地地发出各种声音。 德兰斯走到蛋糕前,举起大刀,小心翼翼地慢慢切开蛋糕,已经有好几隻兔子布偶在旁边排了长长的队伍。牠们端着盘子,一个个接下德兰斯切下来的蛋糕,并且将盘子连同蛋糕送去给位置上的住民们。 德兰斯目测人数,并且调整蛋糕的分配大小,就是为了剩下自己的时候,最好刚好分配到没了,也许就能逃过一劫。 蛋糕半边正在减少,有的动物殭尸表示想要再来一盘,照牠们这样的食量来看,应该没问题。 就在德兰斯抱着愉快的心情,切下了蛋糕中心一刀的剎那,冷不防地却喷溅出了腥红且黏答答的液体,吓得德兰斯差点向后倒。 原来这蛋糕中心的部分,居然是红糊糊的一片,再加上塞满乱七八糟的杂料,乍看之下彷彿是剖开了什么生物的身体,怪噁心一把的。 这突然的插曲却只有德兰斯,和几隻高举着盘子在旁边等蛋糕的兔子布偶吓到,其他的人包括欧菈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德兰斯满脸惊恐,拚了命地想甩掉身上这些恐怖的东西,但一个不小心居然吃到了一点,居然是香甜的? 「嘻嘻,吓到你了吗?」欧菈走上前来,用手指抹掉刚刚笑得挤出眼角的泪,另一手递来乾净的湿毛巾,「放心,这是眼球果製成的果酱啦!熟透的就更香甜了,对吧?」 听到是果酱,德兰斯这才松了口气,他接下她递来的湿毛巾,抹掉了身上的鲜红果酱,但是衣服有部分渗进去,可能没有那么容易洗掉了。 「……这该不会也是欢迎会的一环吧?」德兰斯看着身上的衣服,皱眉。 虽然他身上这套衣服破破旧旧的,穿了好多年了,但再怎样这也是他目前手边的唯一一套,现在弄脏了,又没得换,倘若洗不乾净的话可就困扰了,他现在满身血红的样子铁定像个杀人犯。 「是呀!嘿嘿──」欧菈藏不住笑意,但发现德兰斯似乎很在意衣服上的脏污,赶紧说道:「别担心,眼球果的果酱很容易清洗的,像你看蓝色和粉红色、橘色以及黄色的兔子布偶都被喷过,但都没留下痕跡呀!」 「咦?」德兰斯确认一下那些被点名的兔子布偶,确实如此,「话说回来,这些布偶的顏色有什么意义吗?」 「嗯……没有耶,就只是看手边有什么材料,就做什么顏色的,毕竟新的成员总是不定期来,无法掌握嘛!比起这个,我们赶快把蛋糕分配好,我带你去换个衣服,接下来还有惊喜喔!」 德兰斯望着欧菈自信满满的笑容,只觉得那个「惊喜」让他好不安。 结果,虽然德兰斯确实是将蛋糕分到自己的时候刚好没了,但这些动物殭尸们非常热情地将自己的蛋糕递给德兰斯,明明他看到有人吃不够,还在递给他之前偷吃了一口。 盛情难却之下,德兰斯选了一块看起来比较正常的,只是点缀在旁边的眼球果,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看,让他头皮发麻。 还好这块蛋糕只是有点恐怖,但没想像中难吃,还吞得下去。 吃完之后,欧菈带着他回到马戏团后台的更衣间,要他直接在那几大排的戏服里面随便挑来穿,至于被弄脏的那套衣服则是被送去清洗了,但这里灰濛濛的天气,就算晾起来,也要几天才会全乾吧? 德兰斯看了一圈这些戏服,虽然说选择非常多没错,但戏服终究是戏服──每一件都花花绿绿,样式奇特,不然就镶嵌了很多闪闪发亮的配件,这种类型的衣服,德兰斯这辈子都没穿过,也没打算穿。 找了好久,他才终于找到一套尾端为渐层蓝紫色的燕尾服。 虽然这件衣服比较起德兰斯以前穿的还要华丽太多,但比起其他的服装,算是非常正常了。而且他已经花了太多时间在选衣服,对外面等待的人也不太好意思,他只好选了这套。 换上了这套燕尾服,意外挺合身,德兰斯回到了宴会所在地。 但德兰斯却意外发现,整个会场不知何时又被重新装饰了一番。 到处垂掛着彩带或是三角彩旗,刚刚被果酱喷溅一地的脏乱也被清扫乾净,原本放置蛋糕的位置,变成了一台被漆成五顏六色,并且绑上拼布蝴蝶结的车头──是那台上次坠毁的云霄飞车残骸。 它被整理得很好,焕然一新,不过外壳还是多少有刮痕与不规则凹凸痕跡,应该是用外力把凹陷的部分给大致敲回来的,不过引擎都已经被取下,应该不能发动了。 「这……不是上次那台云霄飞车的车头吗?」德兰斯喃喃说。 「是呀!」 听见欧菈的声音,德兰斯回头,发现欧菈不知何时也换上了不一样的服装。 她穿上水蓝色细肩绑带的连身裙,长度大概在膝盖部分,上头点缀着些许银亮的粉光,拖曳的裙襬表面多了一层透明的薄纱,多折的裙襬轻飘飘的,并以一双短白袜及湖水蓝的鞋子作为结尾。 其他的动物殭尸以及兔子布偶们也穿上了有点滑稽的舞裙,牠们以德兰斯与那辆废车为中心围绕数圈,每圈以不同方向转圈起舞,乍看之下声势浩大,彷彿某种神祕的仪式。 欧菈头上扎着发光星星的发饰,上前牵起了德兰斯的手,一双明亮的紫眸弯成一道弯月,「通常的新成员就只有蛋糕一个惊喜,是大家一起准备的,这次的惊喜,是人家特别为你安排的唷!」 她的善意在闪烁的眼眸中表露无遗,德兰斯彷彿在她眼底看见了希望。 他有一种感觉。 好像内心深处,一直在等着这样的人出现。 发现自己又差点被思绪吞没,德兰斯深吸一口气,稳住了情绪。 「来,我们一起来跳舞吧!」欧菈双手拉着他,甜滋滋地笑了,「人家一直好希望有机会办舞会,但是没有人可以陪我演扮王子……还好德兰斯来了,嘻嘻。」 「还说是为了我办的,其实是你想跳舞吧?」 欧菈吐个粉舌,「被发现了呀。」 看她俏皮的模样,德兰斯不禁想起初次见面时,还以为这丫头是面瘫呢。他不禁莞尔一笑,「那我就当你一天的王子吧,公主陛下。」 他单手轻捧欧菈的手,弯腰,在她手背落下轻盈的一吻。 这句话让欧菈红了脸颊,她羞涩地笑了。 在舞群们的陪伴之下,德兰斯牵起欧菈的一手,另一手则是放在她的腰际上。德兰斯就这样牵引着欧菈的脚步,踏着节奏,与她在游乐园欢乐的音乐之中翩翩起舞。 两人的身高有所差距,但盛装打扮的他们彷彿真的变成了王子与公主,在五彩繽纷的游乐园之中起舞,美得像一幅画。 「看不出来你这么会跳舞,好厉害!」欧菈满脸欣喜。 德兰斯微笑,「以前有做过类似的工作。」 他当然不会说,之所以会学到这个,就是为了要混进有钱人的舞会里面,趁着和客人擦肩而过的瞬间,扒走他们的财物才练习的。 「德兰斯长得好看、有礼貌,行为举止也像个绅士,还什么都会,就像真的王子一样呢!」欧菈望着德兰斯,眼中充满了少女的憧憬。 德兰斯迟疑了一会儿,再次露出训练出来的笑容,「是吗,谢谢你的讚美,欧菈公主。」 被这番话给逗得心花怒放,欧菈给德兰斯一个大大的拥抱,「话说,大家提议要把这个车头装回去,重新调整一下云霄飞的轨道,等到完成之后,牠们说要让你坐车头,大家一起玩一次呢!」 德兰斯表面上仍然是微笑。 但他内心在吶喊:我会在那之前离开的! ─────────────── 12 史上最危险的摩天轮即将诞生 德兰斯还留在游乐园里休养。 纵使德兰斯在这里待一阵子,也和这里的住民们都打过照面了,但每天还是会发生一些新奇古怪的事情,常常令德兰斯难以招架。 一阵子的修养,德兰斯的伤势也渐渐痊癒了。 虽然伤口有的时候还是会抽痛一下,但不要太过激烈的运动是没问题的。 德兰斯也过了一阵子安逸的生活,既不需要担心突然杀出个人找麻烦,也不用担心下一餐在哪里,因为通常欧菈三不五时就会端一些食物过来──不过能不能吃是另外一回事就是了。 太久没有过得那么平顺,德兰斯还真不太习惯。 但,他也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得很不错。 德兰斯为了要拿到一大笔钱,搬到遥远的国度去重新开啟人生,从此以后都可以过像样的生活,他必须要完成这次的任务才行。 这几天下来,住民们也渐渐习惯德兰斯的存在,他的一举一动比较不会被关切,现在他应该可以在游乐园四处调查了。 德兰斯趁着欧菈还没过来找他,他从马戏团后门离开,迎面就碰上几隻兔子布偶忙碌地搬着一些建材,朝不远处的那座摩天轮前进。 好奇之下,他朝那方向望去,只见半隐在云雾间的摩天轮,隐约有一些光在闪烁,也传来一些修整机器的杂音,猜想牠们又想造对摩天轮做什么改建了。 但德兰斯一点都不期待,也不想尝试新版摩天轮就是了。 也许能探听到什么,德兰斯决定去和附近的人打招呼。 「早啊,各位辛苦了。」德兰斯走在这些兔子布偶旁,友善地打招呼。 但这些兔子布偶似乎是不想理会,逕自搬运材料朝原订目标前去,别说回答了,根本连一秒都没有分神。 德兰斯摸摸鼻子,虽然不与牠们并肩同行,但仍尾随在牠们后方,不久就来到了那座正在施工的摩天轮附近。 德兰斯近距离抬头一看,才发觉这座摩天轮还真不小,他发现旁边有个立牌大木板,上头用钉子固定着一张设计图。那张设计图是摩天轮的拆解图,以及调整后的功能细项,好像不太妙。 ──高速旋转 ──车厢摇晃倍速 ──拆去底座 ──引擎不稳定性增加 还真是与平常的维修截然不同,是把安全的设施改得更加危险啊! 而且不仅是性能被改得乱七八糟,就连车厢的外观也被改了,被弄得像是某种怪物的大嘴,车盖的部分也预计设计成上下利齿闔起的模样,基本上德兰斯就连坐进去都不想。 更何况底部要改成中空,一种寻死的概念。 这些住民的观念真是令人难以招架。 他听见嘎嘎的叫声,原来是负责设计图与监工的工头正忙碌指挥着,也就是上次站在欧菈肩上的那隻巨嘴鸟,似乎是叫作凡克的傢伙。 牠站在高处,对着那些忙碌的兔子布偶们发号施令。 旁边还有一些猴子殭尸在辅助兔子布偶完成高空搬运,或是递送维修器材的动作,但还是不改喜欢恶作剧的天性,牠们时不时逗弄那些兔子布偶,让牠们忙得团团转,让巨嘴鸟气得嘎嘎大叫。 看场面有点乱,德兰斯想乾脆撤离,没想到却与巨嘴鸟对上视线。 虽然德兰斯心想不妙,但因为巨嘴鸟已经迎面飞来,他也不能跑掉,只好挥挥手,摆出商业性微笑迎接牠。 「嘎──嘎嘎!嘎嘎嘎嘎!」巨嘴鸟站在德兰斯肩上,单边翅膀展开,亲暱地从后覆盖了德兰斯的半个脑袋瓜,兴奋地嘎嘎乱叫一阵。 德兰斯虽然知道牠没恶意,但牠嘈杂的叫声近在耳边,让德兰斯耳膜和头都痛得要命,那恼人的翅膀把他的头发给弄得乱七八糟,再加上这隻怪鸟身上的可怕的味道因为距离太近而隐隐透出── 但德兰斯还是得忍住反胃的衝动,露出毫无瑕疵的笑容,「话说回来,您又在改建设施了呢,我看到设计图囉,真是非常『出人意表』呢。」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也许是得到了讚许,也或许是单纯想要分享此刻的心情,巨嘴鸟兴高采烈地嘎嘎叫个不停,但德兰斯根本一个字都听不懂,除了困扰至极之外,没有半点想法可言。 他都忘了,他根本听不懂这些动物殭尸的语言。 能懂的人大概只有欧菈,以及动物殭尸自己吧? 被噪音搞得头痛欲裂,德兰斯现在只想赶快撤退,「呃……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谁知道那几隻猴子殭尸居然又跳下来,围绕着德兰斯又是拍手又是乱叫,而那隻巨嘴鸟则是继续热情地嘎嘎大叫,似乎想表达些什么,接着猴子殭尸们塞给德兰斯一些工具,推着德兰斯朝摩天轮前进。 「咦?什么?这到底是在干嘛?」 德兰斯被送进停摆的摩天轮其中之一的车厢之内,还搞不清楚状况。 这车厢目前离地约半公尺左右,没有太大的危险性。 巨嘴鸟终于飞离了德兰斯肩上,就站在德兰斯所在的这台车厢上端,而猴子殭尸们则是对旁边的螺丝钉或者需要削减的部分,拿出工具来做示范动作,还不断回头确认德兰斯有没有认真看。 这下德兰斯总算明白了,牠们是想要他参与改造工程。 他并不是没有做过黑手,不过修理摩天楼车厢还是头一次,现在也确实该做一些更可以拉近彼此距离的事情,让牠们欠个人情也不错。德兰斯捲起袖子,拿起工具,「就交给我吧!」 猴子们与巨嘴鸟似乎都很开心,嘎嘎欢呼着。 巨嘴鸟啣来了一枚工程纸,让猴子殭尸们将其展开之后,又将纸给固定在车厢上,上面细部解说该如何修整之类的方法与应用工具。 接下来,似乎有别的工程出了点问题,一隻兔子布偶跑了过来,比手画脚了一番,巨嘴鸟尾随兔子布偶,暂且离开。 因为德兰斯突然加入工程,有几隻兔子布偶好奇地在附近观望,从透明的窗户可以看见兔子布偶们密集地聚在那里,无数隻兔耳朵摆晃着。 这样被盯着看有点不习惯,德兰斯决定专注于手边工作。 他先详阅设计图上看起来最简单的部分,「我看看……先用扳手拆掉座椅……然后将椅背的部分接上新的物件……」 比对确定之后,他开始动手拆掉车厢内的椅子。 这项工作比想像中费力,德兰斯拆开了座椅的表面之后,映入眼帘的却令德兰斯讶异──因为照理说会藏了最多机关与电线等的地方,竟然空空如也? 德兰斯抬头,假装没看到猴子殭尸们在玩工具,看看车厢其他部分,猜想也许机关那些是藏在别处。 他完成了手上这项工作之后,又继续拆解其他的部分。 但诡异的事情来了,不管他怎么拆解,整个车厢打开来都是空的? 好吧,也许车厢完全不需要通电,所有的电路都集中在摩天轮的中枢也说不定,毕竟他也不了解摩天轮的构造,也许是有什么原理吧。 不然像这么大一座游乐园,每一个设施都这么吃电,又二十四小时无限运转,一定会有电路设备的啊,不然到底要怎么维持?话说回来,维持的电力又是从哪里接来的,这里可是荒郊野外啊…… 就在他正在思考这座乐园的电力来源之时,却没注意到调皮的猴子殭尸们因为刚刚德兰斯没阻止,将工具当玩具丢来拋去的时候,一个不小心脱手,工具砸中底下一隻负责监管摩天轮通电开关的兔子布偶。 兔子布偶在倒下的时候,好巧不巧压下了摩天轮的开关。 开关开啟后,车厢一节节亮了起来,开始缓慢地运转。 而德兰斯因为专注于拆解机器与思考答案,竟然没有发现车厢悄悄地运转了,也因为整个车厢没有通电,他当然没有触电之虑。 不过那些不是在车厢内工作,而是在修整支架的兔子布偶可就惨了,牠们被突然通过的电留给电得七荤八素,接二连三地从高处坠落,而突然转动的车厢也让一些忙于工作的兔子布偶措手不及,失足摔落。 闯祸的猴子殭尸们面面相覷,逃之夭夭。 一群兔子布偶慌乱地在附近跑来跑去,但因为发不出声音,牠们坠落在地面的时候也没有声响,自然没引起德兰斯的注意。 成功地拆解掉了另外一边的座椅,德兰斯已经满头大汗。 「这螺丝的都生锈了,未免也太难拆了吧?」他抹去额头的汗水,因为肩颈与双腿痠麻而忍不住站起身来,好好地伸展一下,「好,接下来……咦?」 当德兰斯站起来,视野改变之后,他发现怎么旁边的窗看出去的风景不太一样?当他瞥见几隻兔子布偶从高处坠落的画面,他才惊觉不对。 他凑到车厢窗边,这才恍然大悟──摩天轮不知何时动了起来,而且他所在的车厢也默默地运转到了半空中。现在这样的高度,根本不可能沿着支架爬下去,更何况他也不知道支架是否通电! 自从上次从高空坠落之后,德兰斯就变得有点惧高症,他有那么一瞬间竟没了主意,只能任由车厢继续向上爬。 不过稍微冷静想想,摩天轮怎么转都是一圈,只要等到摩天轮再次到达地面之时再赶紧跳下来就好了。 冷静下来之后,德兰斯心中的焦虑就比较舒缓了。 「德兰斯!」欧菈的声音传来。 德兰斯回神,低头在地面上一堆仰望的兔子布偶堆中,找到了红色的身影──是欧菈高举晃动的双手,一脸焦急地朝着他这方向呼喊。 而且有些动物殭尸也来了,但牠们也都束手无策。 德兰斯站在车厢门前呼喊:「我没事!转到底我就会跳下去了,不用担心!」 但谁知道,就在德兰斯所乘坐的摩天轮转到最高点之时,被扳手击晕的兔子布偶终于在一片混乱之中清醒过来。牠惊觉不对,赶紧关上开关,虽然牠成功地将把手给扳回电源关闭的状态,但把手却应声断裂。 牠看着断掉的把手不动,彷彿停格在那。 这下德兰斯卡在最高处,下不来了! 「德兰斯!」欧菈焦急地呼唤着。 而兔子布偶与动物殭尸们也慌乱地跑来跑去,不知所措。 「嘎──嘎嘎嘎!!」 灰黑的天边传来粗哑的叫声,原来是巨嘴鸟终于回来了。 「凡克叔叔!」欧菈满脸惊喜。 巨嘴鸟就停在德兰斯所在的车厢上端,将头部探进门框内,与惊魂未定的德兰斯打声招呼。 德兰斯看到牠前来救援,真是大大地松了口气,虽然刚刚那个巨大的鸟头突然闯进视野之中,吓了他一大跳,但还好没惊叫出声。 巨嘴鸟一个翻身,翻进了车厢,还好收起宽大的翅膀之后能顺利进来,不过本来就不太宽大的车厢变得更拥挤了。 不过问题来了,到底要怎样才能从高处下去? 就在德兰斯满脸困惑的时候,巨嘴鸟尽可能地伸展翅膀,嘎嘎乱叫。 「意思是……揹着我飞吗?」德兰斯不太确定地问。 就算鸟类会飞是很正常的事,但要扛着这么一大个人还飞得起来就不太可能,更何况牠还是殭尸,肌肉到底腐烂到什么程度、能承受的重力又到什么地步都不清楚,弄不好的话,一人一鸟可是会一起坠落啊! 「嘎!」巨嘴鸟转过身,示意德兰斯抱着自己。 德兰斯很怀疑,但是看牠这样肯定的样子,他也只好试着去相信了。 就算是殭尸,应该也对自己的能耐多少有点了解吧? 德兰斯为了忍受那不太好闻的味道而屏息,半信半疑地抱住巨嘴鸟的身躯,但这羽毛底下的身体根本骨瘦如柴,他真的很怀疑如此薄弱的身躯是否真能负担他的重量。 但巨嘴鸟并不把他的担虑放在眼里,拍拍翅膀几下,跃跃欲试,最后一鼓作气地衝出门框。 德兰斯只觉得脚下一空,伴随着强风,与胸腔上浮的短暂不适感,平稳飞行之中,他的视野变得异常广阔──轻而易举就能看见游乐园与朦胧树林的边界之外,还能隐约看见更远方的地平线。 但没多久,德兰斯就感到飞行不稳地晃动起来,胸腔上浮的感觉让他心底发凉,原来刚刚的稳定都是巨嘴鸟硬撑的,牠现在可是极度不稳地左右摆盪、身体颤抖,彷彿随便多一片羽毛的重量,就会让牠直接坠落的样子。 「嘎──嘎……」巨嘴鸟的表情简直快要窒息了。 看在德兰斯的眼中,这绝不是好现象,不禁紧张了起来,「等等、没问题的吧?慢慢往下应该没问题的吧?」 「嘎──……」 巨嘴鸟发出微弱的叫声,红点般的眼睛一翻,终于直直坠落。 「啊啊啊──!」坠落的德兰斯惊呼。 大家在底下目睹他们坠落的画面,整个惊呆了,甚至还有动物殭尸的下巴居然就这样掉了下来。 见德兰斯即将坠落,欧菈举起手,大喊:「整队!」 命令下达,五顏六色的兔子布偶们僵直半秒,接着就地整队。 兔子布偶们密集地聚在一块儿,从高空望下去彷彿是一块不规则且色彩杂乱的毛线毯。牠们群聚着,一下东、一下西地左右移动,就是为了确认坠落者能稳稳地落在保护伞之中而绷紧神经。 最后,布偶软垫确实接住了坠落的德兰斯和巨嘴鸟,承受重量的兔子布偶直接被压倒在地,而周围的伙伴们也被牵连而倒成一片,但多亏了牠们软绵绵的身躯当了缓衝垫,虽然衝击力道还是让德兰斯感到彷彿全身要散架般疼痛,但比起直接坠地好太多了。 德兰斯跌坐在一片兔子布偶上头,仍惊魂未定。 至于巨嘴鸟,以奇怪的姿势趴在一旁,还没恢復意识的样子。 「德兰斯!凡克叔叔!」 欧菈直奔而来,却只查看德兰斯的状况。 「我没事……」德兰斯摇头,指向还在一旁昏迷不醒的巨嘴鸟,「也许牠还比我需要被关心。」 欧菈却摇摇头,「凡克叔叔是殭尸,才不会死──正确来说是已经死透了!」 虽然德兰斯觉得一点都不好笑,可是旁边的殭尸与布偶们听到欧菈的黑色笑话,皆笑得不支倒地。 也许这是殭尸才能懂的梗吧?好个黑色幽默。 德兰斯叹了口气。 没多久,巨嘴鸟果然悠悠转醒。 牠摇晃着脑袋瓜,慢慢地站起身来,当牠看见德兰斯安然无恙之时,居然振翅猛衝到他面前──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那满身的绒羽和药水味让德兰斯差点窒息。 「看吧?」欧菈微笑地望着德兰斯,摸摸他的头,「凡克叔叔也很担心你呢,德兰斯真是个令人担心的孩子呀!」 这么大了还被当小孩子看待,德兰斯脸颊发烫,尷尬地推开了巨嘴鸟的拥抱,还有欧菈的安慰。 「对了,我找你有事情呢!跟我来!」欧菈说道。 在眾目睽睽之下,德兰斯被欧菈给拉走了。 ────────────────── 13 耍诈的游戏,好孩子不可以玩唷! 欧菈拉着德兰斯,往游乐园东边前进。 两人路途上经过一些游乐设施,看起来就是一副生人勿近,不小心踏进去就只能等别人抬出来的模样,让德兰斯捏了好几把冷汗。 真不晓得原来的游乐园到底长什么样子,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和平得多,一定是被这些非人的傢伙改得面目全非吧? 欧菈拉着德兰斯前往一栋色彩斑斕、奇形怪状的建筑物前,这建筑物的门口做成了像是鯊鱼张开血盆大口的模样,还好距离够远,不然那尖锐的利齿装饰,真是让人不想靠近。 「话说回来……你们这里应该挺耗电的吧?」 「电?」欧菈眨眨眼。 「是啊,你看游乐园这么宽大,全天二十四小时不停运转,还有音乐,耗电量应该很惊人,就算是偷接别的城镇的电力,应该也很快就会被发现了吧?这里一天的电,说不定比一座城市需要的还多。」 「没有呀,所有的城市都离我们很远很远呢。」欧菈满脸不解,但似乎不愿意纠结于这个问题,拉着德兰斯迈进建筑物之中,「走吧!」 这栋建筑物表面上五光十色,但当踏入内部之后,德兰斯发现里面居然寒酸地以蜡烛来照亮。 由于内部空间宽大,灰灰暗暗的一片仅有一些烛光照亮,但如此一来却只是将空间衬托得更加灰暗,这对于灯火通明的游乐园来说,非常不寻常,瀰漫着一种诡譎的味道。 德兰斯忍不住问道:「这里……怎么回事?」 「大概是又故障了吧,这边常常这样呢。」欧菈不以为意地回答,「我们先去换代币!」 虽然德兰斯想要继续追问,但却被欧菈给拉着,直接来到柜檯,而柜檯站着一隻灰色的兔子布偶。牠就这样木訥地站在两人面前,没有动作,更别说是招待了。 柜台旁有个烛台,那并列的烛台之光由下而上地照亮兔子布偶的脸,让那面无表情的脸显得更加阴险,彷彿随时都会有头怪兽撕裂兔子布偶的假外皮,张牙舞爪地衝出来。 「请给我们代币,用这个换!」欧菈毫不犹豫地从袋子里摸出了一罐眼球果果酱,里头的眼珠子还在咕溜溜地转着,「我们要c区的金币。」 欧菈将果酱罐推到兔子布偶面前,但兔子布偶只是保持着原姿势,视线显然也是落在远方,就在德兰斯怀疑这玩意儿是不是故障之时,牠却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果酱罐收进抽屉,并且唰地拿出一个小篮子,里头大概是三分之一满的金币。 牠整个连贯动作仅在一秒内完成。 完成后,牠又宛如雕像般佇在那。 「谢谢!」欧菈拿走小篮子,拉着德兰斯直接往c区前进。 德兰斯忍不住回头多看那隻怪布偶几眼,确定牠不会突然衝过来后,才稍微放下戒心。 这个游乐场挺宽大,分成好几个区域,他们直接前往c区。 c区放眼望过去,最显眼的莫过于放置在中央的巨型方型玻璃箱了。 玻璃箱上方约五尺高处架有木板,也不晓得那究竟功能为何,木板一条条地垄罩在玻璃箱的上方。由于光源都集中在下方,木板的阴影阻碍视线,但目前看来应该是没有东西在上面。 这巨大的玻璃箱内装着满满的物品,不过绝大多数都是一些破铜烂铁,什么绷带、螺丝钉、钢板、破了洞的洋娃娃之类的奇怪垃圾,不过其中也有一些金色巴掌大的圆球存在。 这些少数的金球在一堆杂物之中显得格外贵重。 德兰斯发现旁边摆着一个实木雕刻而成的小桌子,上头有个小玻璃箱,里面躺着一条金色的丝巾──很显然,这次最珍贵的奖品就是那条丝巾。 德兰斯看了一眼贴在玻璃前,闪耀着一双大眼睛注视着那条丝巾的欧菈,猜想她该不会想要给她的布偶换条丝巾了吧? 「这次一定要拿到它!」 欧菈自信喊话那样喃喃说着,回到玻璃箱的正前方,并从小篮子里掏出五枚金币,并将它们放进玻璃箱前方木柜的小盒子里。 但那盒子不管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小木盒,根本不像是能啟动机器的样子。就在德兰斯困惑之时,有一隻圆滚滚却很长的「手」冷不防地自柜子底下伸出来,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里头的金币掏空后,又放回原位。 这手八成是兔子布偶,原来这边的「机器」是手动的吗?! 当金币被收走后,悬掛在高处的木架上传来嘎咿嘎咿被踩踏的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上面走,这声音在一片静謐之中非常明显。 德兰斯抬头上望,发现木架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隻兔子布偶,牠们亦步亦趋地走在同一条横木上,就这样来到了木架中央。 只见走在后头的蓝色布偶将线给绑在前面的红色布偶身上,四肢和腰部皆一条,接着拿出了类似操控木偶的木架,并将线绑在上头。 德兰斯都还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那隻被绑上线的红色兔子布偶就这样从高处直接一跃而下,被玻璃箱里的杂物给淹没。 德兰斯愣地张嘴,但欧菈却仍兴冲冲的,不以为意。 而那隻站在高处的蓝色兔子布偶不慌不忙地拉高操作桿,只见五条线绷紧,而被埋在杂物堆里的红色兔子布偶自然就被拉出杂物堆之中,还被拉到半天高。 接下来两隻布偶都没了动作,似乎在等候指令。 「向前!」 欧菈一声令下,那隻蓝色的布偶便开始向前慢慢走,而红色布偶则是被牵引着,腾在空中。 「停!向右!」 那隻蓝色布偶非常听令,接着又向右边走。 「停!放下!」 蓝色布偶停下脚步,并且操作控制桿,就地将红色布偶给放下,只见那隻红色布偶敞开双手,呈现大字形的模样向下缓缓坠落。 德兰斯目测一下,欧菈的目标应该是那枚在杂物堆上的金球,而她目前的判断也满正确的,如果红色布偶就这样直直下去,也许真能直接拿到金球也说不定? 但谁知道,这隻红色布偶下去之后,却只抓起了金球旁边的破碎水晶球,接着就将水晶球给丢进了玻璃箱旁边的出货口,而蓝色布偶又将红色布偶给拉了上去。 水晶球沿着轨道,最后滚落在欧菈前方的木柜里。 这水晶球都已经裂了,根本一点用也没有,大概就是垃圾一枚。 「没关係,再来!」 欧菈一点也不灰心,继续用同样的方式去操控红色兔子布偶去抓金球,不过还是不太顺利。几次下来,小篮子里的金币越来越少了,而木柜里的垃圾却越来越多。 「咦──怎么还是抓不到呢?」欧菈开始感到洩气了。 虽然欧菈没发现,不过德兰斯已经看出端倪──这两个布偶在耍诈。 那隻红色的兔子布偶,总是故意用视角的落差来造成仅差一点就能抓到金球的假象,但实质,这根本就不是公平的游戏,要抓什么东西,根本就是由那隻红色布偶决定的。 虽然不知道那隻蓝色布偶知不知情,但八成也是一丘之貉。 就在欧菈又想要继续投金币的时候,德兰斯阻止她了。 「?」欧菈眨眨眼。 「这次可以让我试试看吗?」德兰斯微笑。 「好呀,虽然只剩下两次机会了……」欧菈将十枚金币递给德兰斯。 原本德兰斯以为金币只是廉价的假币,但这十枚金币可真是分量十足,仔细一看,这些金币看起来有使用的痕跡,上头的雕刻也相当精緻,也许并不是造假的,而是某个年代的货币也说不定! 但总不可能在欧菈面前把金币收进自己的口袋里,德兰斯只能将五枚金币给放进小盒子,也马上就被底下伸出的手给收走了。 同样一组的兔子布偶也再次在横木上登场。 德兰斯用和欧菈同样的方法,以口头命令来间接操控蓝色布偶将红色布偶给放下,也和欧菈锁定的位置几乎一样。 「放下!」德兰斯下达命令。 蓝色兔子布偶很听话地将红色兔子布偶给放下,而红色布偶也以同样的姿势,朝着德兰斯所订定目标的金球而去。 因为旁边的杂物都被抓走了,这次金球已经是肉眼看起来相对突出的了,再怎么样应该也会中才对。 可是,红色兔子布偶却硬是偏移了那么一点点,抓了旁边的破旧管子。 虽然这次还是失败,但现在德兰斯百分之百肯定,牠们铁定是在耍老千,既然如此,也不需要再跟牠们客气了。 「好可惜,也是差那么一点点。」欧菈沮丧地垂下肩膀,「自从出了这个奖品之后,人家三不五时就会来这边试试手气,但是从来没有成功过……原以为有德兰斯在的话,会有不一样的结果说……」 德兰斯确定性地问:「只要拿到金球,就可以兑换吗?」 「是呀!不过很不容易……」 「还有一次机会,让我再试试看吧!」德兰斯虽然面带笑意,但眼神却闪过一抹寒光,刻意拉高声音说:「尝试了那么多次,如果都没拿到金球,该不会其实只是造假──也就是有人耍诈吧?」 听到这,那两隻兔子布偶微微震了一下。 「怎么会呢?我们这边严禁玩游戏欺骗呢!」 「如果被逮到的话会怎样呢?」 「应该会被处决吧?」欧菈手指戳着下巴,大大的眼睛转呀转,「还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还是先让殭尸们公审吧?说不定牠们每个人都会出一道刑罚,可能一整天都罚不完呢?」 德兰斯偷偷观察那两隻兔子布偶的样子,颤抖得好明显。 他故意拉高声音说:「这样啊,既然是动物殭尸们想出的刑罚,应该会很『有趣』吧?像是被切成碎块、被火焚烧,或者是永远沉在湖底之类的……又或是用化学药剂把身体一点一滴融化呢?」 那两隻兔子布偶吓得差点从横木上坠落,这些都被德兰斯看到了。 「总之,我再试一次看看吧。」德兰斯将五枚金币给放进小盒子之前,把玩了一下,看了一眼那两隻兔子布偶,微笑,「两位兔子兄弟,就『麻烦』你们囉。」 当他将金币放进小盒子,而底下伸来的手收走了硬币的同时,两隻被吓得不轻的兔子布偶也开始行动了。 经过德兰斯的口头命令,两隻兔子布偶又再次来到了老地方,瞄准的也是同一颗金球。 「停!」德兰斯命令之后,回头对欧菈微笑,「这次是我要送你的第二份礼物,要好好珍惜喔。」 欧菈眨眨眼,给他一抹大大的微笑,「那我再做更美味的料理请你吃!」 这就不用了。 虽然德兰斯是这么想的,但并没讲出口,对兔子布偶发号施令,「就是这!」 这次红色兔子布偶不敢再耍花招,终于乖乖将那枚金球给捧起,金球成功地送进了出货口。 捧起柜子里的金球,欧菈满脸惊喜,「好厉害!真不愧是德兰斯!」 德兰斯微笑,「走吧,我们去换。」 两人再次来到柜檯,欧菈将金球递给那隻柜台的兔子布偶,兔子布偶突然拿出一支铁鎚,就这样硬生生地在他们面前将金球给砸碎,发出了碰的一声噪响。 从金球碎片之中,找到了一张纸条。 兔子布偶收起铁鎚,并且将那枚纸条拿起来端详,接着蹲下身去翻找柜子。 原以为牠是在找可以开啟玻璃柜拿大奖的钥匙,但只见牠在底下摸索了好一阵子,终于拿出了两张纸条,并且将其递在两人面前。 「这个是什么?」德兰斯有点困惑。 欧菈虽然一开始也看不出来,但拿起了纸张之后,笑容又漾开了,「哇!这是马戏团表演的门票耶!我已经好久没有看到大家表演了,大家若听到能再次登台,一定会很开心的!」 虽然德兰斯不解,照理来说应该是看表演的人开心吧,怎么会是表演的人更开心啊? 「可是那丝巾……」 「没关係,下次再努力嘛!」欧菈笑得很开心,拉着德兰斯的手,「走吧,让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大家的表演真的很棒喔!」 既然欧菈本人不介意,德兰斯也不追究了。 但就在两人就要转身离开之时,室内的灯突然全亮了起来。 德兰斯这次终于能看清整栋建筑物内部长什么样子。 内部果然也是如同该游乐园一贯的华丽风格,花花绿绿的装饰一点都不省,甚至还有一些类似吉祥物的雕像搁置四处,不过究竟是过肥的兔子还是长耳朵的熊,就不可得知了。 除此之外,放眼过去,在不同的游戏区里,分门别类地摆放许多游乐设施,不过绝大多数都无法一眼就明白玩法,而且各色各样的,看得德兰斯眼花撩乱。 「啊,修好了呢。」欧菈回头望向柜檯。 而柜檯那原本总是迟了半拍的兔子布偶,现在看起来和蔼多了,还玩起了甩瓶子游戏,瞬间成了这个游乐场的活招牌。 有隻兔子布偶从柜檯底下爬出来,牠就是负责维修的人,只见牠满身灰尘和蜘蛛网,而手上抓着一条绿色捲曲物体,藤蔓?树根? 「这是什么?」德兰斯好奇问。 「连结地面的东西唷,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区域的键结特别脆弱,常常就断掉了。」欧菈早就见怪不怪,「走吧!精彩的表演正在等待着我们呢!」 德兰斯虽然还是很在意那东西,但也只能被拉着走。 如果说接通就会导电,那不就表示刚刚那绿色的东西就是类似电线功能的东西?但那不管怎么看,都是某种植物或是植物的一部分啊…… 德兰斯怎么觉得,这游乐园的谜团越来越多了? ─────────────────── 14 马戏团的不专业表演,殴菈的秘密? 就这样,欧菈与德兰斯来到了马戏团帐篷。 但这次可不一样,他们不仅是在外面的等候线后方等待,还是正式地交了门票,让兔子布偶引领他们走进马戏团帐篷里面。 宽大的马戏团帐篷里,客席那么多,但观眾却只有他们两人。 他们选了正中央的位置,这里应该是最好的观赏座位,舞台拉着红色滚金色边的布幕,里面有一些声响传来,看来工作人员还在如火如荼地准备着呢。 就有如欧菈所说,动物殭尸们听到终于「售出」票而开心不已,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牠们立刻就开始着手准备表演事宜,还真是非常有活力的一群「人」。 听说牠们都是马戏团成员,之前也常常表演,不过是好久以前的事情了。 当两人入座之后,马戏团的灯光暗了下来,舞台的布幕渐渐地向上拉,舞台的灯光成了唯一的光源。就在舞台的全貌展开的那瞬间,彷彿在他们面前开啟的是一个充满光明与希望,只有欢笑的崭新世界。 德兰斯这才想起,这也是他第一次看马戏团表演呢。 虽然德兰斯没看过现场表演,但也曾听别人讲过表演内容,或看过宣传海报而拼凑出大概的样子。小时候他也憧憬过无忧无虑、光鲜亮丽的舞台生活,不过对他而言宛如天边遥远,那份无忧彷彿是一种讽刺,当噩梦降临之后,他也不再对马戏团抱有憧憬了。 但也许是德兰斯现在的心情与立场转换了,此刻的他竟然感到些许期待。 也许,是有个谁在身边的缘故吧? 他看向欧菈,见她双手捧在心窝上,脸上充满了期盼。 布幕完全拉开后,首先上场的是斑马殭尸的魔术表演。牠身穿仅有上半身的燕尾服,戴着魔术帽,以两脚站立的方式出现在舞台的正中央,而牠身旁站着一隻紫色的兔子布偶,显然是个助手。 先不吐槽为何兔子布偶到处都是,斑马殭尸的魔术表演看起来有点生疏。 只见牠拿下头上的帽子,另一手故弄玄虚地拿着魔法棒,在帽子上头画圈,接着伸出蹄想从帽子中捞取东西,但反而把帽子给戳破了,也根本找不出任何东西。 德兰斯想,表演者为了耍人而故意装笨,也是很常见的手法,便耐着性子,看牠是不是要给他们意外的惊喜。 但谁知道斑马殭尸懊恼地拋下魔术帽,让兔子布偶助手将魔术帽给收起来,并且命令牠们用推车推出新的道具。 这次搬出来的是一张桌,上头有一副纸牌。 斑马殭尸自信满满地来到桌后,将纸牌以扇形摊开,但是想从中抽出纸牌,蹄总是力不从心,纸牌前后掉落了好几次,而助手的兔子布偶也忙碌地帮忙捡。 看牠在台上耍笨了十分鐘之后,德兰斯为不久前,仍抱着一丝期待的自己感到怜悯。 「看样子是太久没表演了,退步了很多呢,以前十次里面至少还有三次可以成功的说。」欧菈仍不掩好心情,对台上的人们呼喊:「加油!只要有恆心一定能成功的!」 德兰斯无言了,他在这里浪费了人生的十几分鐘看这奇怪的表演。 魔术如果撇去真有魔法这回事的话,其实就是利用绝佳的技法引开观眾注意,然后再以出乎意料之外的手法,博得满堂彩的技术。 重点是,斑马殭尸连魔术中的基本「灵活的手指」都没有啊! 再度忍了五分鐘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德兰斯终于是忍不住了,「那个……也许我们可以看看牠比较熟悉的领域?」 欧菈点点头,对台上的人们挥手,「托比哥哥,最近你不是在练习新的魔术道具吗?我们想看!」 听到这,被纸牌给搞得一个头两个大的斑马立刻提起了兴致,随手就将桌子给推到一边去,并且做出手势,示意在后台的兔子布偶们将下一项的道具给推上台来。 这次推上来的道具体积颇大,而且是稜角工整的长方体,需要三个兔子布偶才推得动,不过目前还看不出来那是什么,因为上头覆盖着一条紫色的布。 斑马殭尸好整以暇地走到那道具前方,那道具居然和牠差不多高。 牠帅气十足地掀开了紫布,里头露出了一个长方形的箱子。 这箱子的表面被画上花花绿绿的图样,不过奇怪的是,这箱子上头有许多孔洞,原本德兰斯还没看出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但当他看见兔子布偶又推来了一桶剑之后,这才恍然大悟。 不过他老早就知道了,像这种道具箱子一定有机关,不过如果当场拆穿的话,这隻斑马殭尸也未免太可怜了,德兰斯只好装作期盼的样子,与欧菈一起拍拍手。 斑马殭尸似乎很满意台下两人的反应,抽起了一把剑,并且指向他们──示意他们其中一人上台。 「德兰斯,你上去吧,一定会很好玩的!」欧菈双眼闪闪发亮,满心期盼地望着德兰斯。 根据前几次的两光魔术,德兰斯就算知道里面有机关,也绝对不敢拿生命开玩笑,只好婉拒,「老实说我有点不能接受把自己关在箱子里,这个机会还是让给你……不,还是让给兔子布偶吧?」 「咦?」欧菈困惑地眨眨眼。 「因为你看,我们到哪里都会看到兔子布偶对吧?牠们每天都在工作,都不晓得有没有好好休息呢,不如这次把机会让给牠们,牠们应该会很开心吧!」 听到这,欧菈露出温柔笑顏,「德兰斯,你真好。」 被如此称讚,德兰斯微笑着,却稍稍地挪开了视线。 他只是比较珍惜生命而已。 台上的斑马殭尸似乎也听到了这席话,感动得乱七八糟,大力地点点头,并且就地点了刚刚把那桶剑给推进来的兔子布偶,让牠好好「放松」一下。 看兔子布偶走进去,关上道具箱门之后,德兰斯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反正如果是布偶的话,就算失败也不会有愧疚感……反正本来就不是活物。 斑马殭尸关上道具箱,并且抽出一把把锋利的长剑,将长剑陆续插进箱子上的孔洞,直到把那些孔洞的八成都填满了才罢休。 看那些长剑都以超过四十五度的斜角插入箱子,而且四面八方都有,里面如果没有机关的话,里头的人大概早就已经死了不知道几十次了。 老样子,为了维护斑马殭尸最后的顏面,德兰斯只好装出吃惊的样子,「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看德兰斯这么担心的样子,欧菈咯咯笑了。 只见斑马殭尸又将长剑给一一抽出,并将长剑收回桶子之中,那鏗鏗鏘鏘的声响,以及谨慎而缓慢的动作,都令人捏了把冷汗。 最后一把长剑终于抽出来了。 斑马殭尸迫不及待地打开道具箱,却有团乱七八糟的东西从中掉了出来,就在眾人面前倒地。 ──正是刚刚进去的兔子布偶残骸! 这隻倒楣的兔子布偶被剑给刺穿与划破,呈现皮开棉花绽的状态,惨不忍睹,而且似乎失去了「生命跡象」,完全没有动静。乍看下看不出这布偶有什么动力机关,也许是装置藏得很好? 斑马殭尸见状,抱着头慌乱地在台上跑来跑去,发出疑似悲鸣的叫声,而其他当助手的兔子布偶们似乎也受到不小的惊吓,无意义地在台上绕圈,撞倒了更多舞台上的物品而造成混乱。 德兰斯整个看傻眼,但也暗暗庆幸刚刚没有上台,不然根本就是被当场插成针包啊! 「所以现在该怎么──」 「库皮哥哥!快来帮忙呀啊啊啊啊!」 德兰斯问身旁的欧菈该如何处置,但却见位置一空,原来是欧菈一个箭步衝进后台去寻求帮助。 因为台上乱成一团,表演也被迫中断,德兰斯留在观眾席也没意思,只好走上台去,蹲下身观察一下那隻倒楣的兔子布偶,无视在周边无意义奔逃的斑马殭尸和兔子布偶。 这隻兔子布偶惨不忍睹,德兰斯想藉此调查一下,便将地上散落的棉花屑给蒐集好,尽可能地塞回布偶的身体里,「等等就会有人来帮你了,再忍耐一下。」 奇怪的是,他真没有发现兔子布偶里面有任何装置,但这布偶居然能活动自如,还能懂人话? 等等,牠身体内好像有什么东西隐隐透亮? 好奇之下,德兰斯伸手想要去摸。 「不能碰!」 欧菈的声音突然传来,在千钧一发之际制止了德兰斯。 德兰斯回头,却近距离与一头鬃毛茂密的狮子面对面,那阴冷的红眼睛与兇狠的表情,吓得德兰斯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但还好只是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已。 这头狮子穿着黑白相间的囚服,大大的手与脚掌并没有因为变成殭尸而有缩小的跡象,看起来仍非常柔软。牠腰间掛着皮带,上头有好几个不晓得有何作用的透明瓶子,里头有奇怪的光影在浮动。 欧菈抱着这头狮子,「库皮哥哥!快点救救牠!」 狮子殭尸看见惨不忍睹的兔子布偶时,发出悲鸣,眼神哀伤不已,而斑马殭尸与其他的兔子布偶们看到狮子殭尸,立刻奔来围绕在牠身边。 斑马殭尸发出凌乱而哀伤的叫声,彷彿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叙述着事情的经过,却被狮子殭尸给一巴掌拍头,斑马殭尸沮丧地缩在角落耍自闭,也许正在反省。 只见狮子殭尸拿出空瓶子,开口处对着布偶,有团奇异的光影飘忽忽地窜出来,鑽进了瓶子──那光影的顏色是淡紫色的。 接着牠拿出针线盒,用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将这隻布偶所有的破洞都补好,仅留下胸前的缺口,再将瓶子里的光影放进了兔子布偶胸腔之中,立刻缝好。 当牠剪断线的那一瞬间,兔子布偶立刻坐起身来。 牠晃晃脑袋,抬头却惊见怎么一大群人围绕在自己身边,愣了一下。 狮子殭尸一把将兔子布偶抱个满怀,大家开心地欢呼,而在一旁耍自闭的斑马殭尸也回头,泪眼汪汪地衝来,加入了欢呼的行列,不过还是被狮子殭尸给用大掌洩恨似地巴了几下。 德兰斯在一旁看着这群「人」到处欢呼,心情有点复杂。 他忍不住问旁边感动得眼眶泛泪的欧菈,「……所以那瓶子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灵魂呀!」 「灵魂?」 欧菈点头,指着狮子殭尸腰间的瓶子,「那些是在我们游乐园里,死去的人们的灵魂喔。」 听到这,德兰斯不禁愣住。 因为他对于这些兔子布偶的印象,不是游乐园的员工就是协助动物殭尸的小弟,像上次欢迎会的时候,牠们甚至负责布置场地、端盘子、清扫,简单来说,根本就是僕人的存在,但牠们居然曾经是人类?! 如果当初德兰斯摔死的话,大概也会成为兔子布偶的一员,永远被奴役吧! 想起这个可能性,德兰斯感到背脊发凉。 「在我们乐园里死掉的生物,都不会真正『死掉』喔。」欧菈压低声音,悄悄地说:「库皮哥哥带着的那些瓶子,都是亡者的魂魄,只是还没做好容器来放置。」 「所以──咦?」 德兰斯原本想继续追问,但刚刚修好的兔子布偶却突然扑进了德兰斯的怀里,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欧菈不禁笑了,「牠说谢谢你的关心,那番话让牠很感动喔。」 原来只要有灵魂存在,就算身体没办法动,也是能听到别人说的话。 「可是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啊……」德兰斯看着在怀里猛蹭的兔子布偶,那可爱的模样让他的心也跟着融化了。 「嘶嘶──!」 斑马殭尸也扑了过来,将德兰斯连同怀里的布偶一起抱个满怀。 「人家也要!」 「吼吼!」 斑马殭尸的拥抱成了开场,不仅爱凑热闹的欧菈也抱过来了,就连狮子殭尸,还有在附近的兔子布偶也通通扑了过来。 虽然德兰斯被挤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但是那温馨的气氛却让他不自觉地展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内心暖暖的。 这里的住民真的很奇怪,但德兰斯总是被他们给感动得乱七八糟,被接纳与拥抱的安心之地,所谓的「家」不就是这样吗? 但就在此刻,打从心底感到满足的德兰斯终于发觉了不对劲。 ──他可是要来这里卧底,找到这游乐园秘密并回报的人啊,虽然取得他们的信任是计画中的事,但怎么连自己都栽进去了啊! 这样下去的话,他一辈子也不可能完成任务! 当德兰斯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原本的满足在此时却变成了一种难言的焦虑与罪恶感,那黑色的迷雾宛如在他心底发芽、蔓延般,慢慢地将他逐渐柔软的心给渗透成黑色。 他的笑容渐渐歛起,眼神变得冷酷。 这个地方果然不能待太久,还是把事情办妥,尽快离开吧! 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冰凉的触感拉着他的手,他回头一看,原来是欧菈。 她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趁着动物殭尸以及兔子布偶们沉浸在喜悦之中,还未发现之时,她拉着德兰斯,一路溜到了马戏团后台的其中一个小房间。 这房间没有门,仅用一张花纹繁复而独特的布帘遮着,从缝中可窥见里头幽幽暗暗的,而且有股莫名的凉意自里头透出来,沉静之中,彷彿透露着淡淡神秘的氛围。 欧菈翻开布帘,拉着德兰斯踏进去。 一阵莫名的寒意涌了上来,德兰斯不禁打个冷颤。 这空间内幽暗而寧静,有许多柜子,到处摆满上下飘浮的各色光球的玻璃瓶,放眼望去非常壮观。 ──换句话说,这里囚禁了数以百计的灵魂,永不得超生。 当德兰斯目睹居然有那么多生命被困在这座游乐园之中时,浑身不住瑟瑟发抖。德兰斯之前都被这些住民善待,在不知不觉中居然也认同了他们,甚至感谢他们接纳这样的自己。 但至始至终,这些傢伙终究不是正常人。 光是死了、身体都腐朽了都还能「活着」,就已经非常不寻常了啊! 「这些都是亡者的灵魂喔,但现在材料不够,只能让它们保持这样的姿态。」欧菈怜悯地望着这些小瓶子里的灵魂,「之后都会一一帮它们找个家的。」 「……怎么会有那么多?」德兰斯压抑着自己的恐惧。 「嗯……我也记不得到底是从多久开始累积的了,不过打从我有记忆以来,就已经有不少灵魂了喔,大家还一起合力拿捕虫网来抓住那些灵魂呢,当时看起来就像萤火虫一样。」 但德兰斯可一点都笑不出来。 把灵魂当成萤火虫来看待,难道这是「超越生死之人」才能有的洒脱吗? 「毕竟那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嘛,大家几乎都是在那个时候死掉的。」 「……?」德兰斯面露困惑。 「听说有一群坏人闯进了游乐园,用各种可怕的武器,碰碰碰碰的,把大家通通都杀掉了呢。」欧菈笑着,却说出了惊人的事实,「人家也是在那个时候死掉的。」 以为自己听错,德兰斯愣了一下,「呃?」 「在那次事件之后,大家同心协力一起重建游乐园,不晓得又过了多久,陆陆续续又开始有人来到这里……有的是迷路,有的是探险,有的是寻宝,我们热情地招待他们,但是他们不是逃走,就是死掉了,德兰斯是第一个待这么久的人喔!」 「等等,你刚刚说──你已经死了?」 欧菈点头,眨眨眼,「是啊。」 像是要隐藏内心的不安,德兰斯的口气变得有点咄咄逼人,「但你看起来明明跟活人没什么两样,也不是殭尸啊!」 「我也不知道,我一直都是这样子呀。」欧菈双手放在胸口,喃喃说着,「虽然那天,我的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但再次醒来,伤口就不见了。」 欧菈说这样的话,还有那动作,让德兰斯有种看见她的胸口被炸穿一个大洞,而且满脸是血的错觉,吓得德兰斯浑身发毛。 德兰斯就连指尖都颤抖着,「所以那天,云霄飞车坠落的时候,你在车上却毫发无伤?」 欧菈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地说:「是呀,不仅那次,我们测试了好多次游乐设施,也失败了很多次喔。」 「幽灵……可是我碰得到你啊!虽然总是冰凉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所有的东西都不符合逻辑是吗?」德兰斯还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抱着头,脑子一片混乱,「抱歉,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丢下这句话,德兰斯摇摇晃晃地离开了这个小房间。 欧菈望着他的背影,担心不已,却又不敢拦住他。 ───────────── 15 欧菈的记忆,回忆中幸福的女孩 德兰斯回到自己的房间,也就是当时他受伤,动物殭尸们与欧菈将他安置的马戏团后台里的其中一个空间。 有好多烦恼与思绪在他脑海里衝突,让他的头痛到不行。 他跌坐在木箱堆成的床上,懊恼地抱着头。 让德兰斯感到纠结不已的,莫过于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认同他们,甚至还享受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他们给了德兰斯最渴求的接纳与爱,但他们终究和德兰斯是截然不同的生物。 死物与活人,这到底是怎样的组合啊! 没想到竟然就连欧菈都── 该不会他们打从一开始就知道德兰斯的卧底计画,打算给他最可怕的惩罚?又或是他们覬覦他的灵魂,随时都等着要将他的灵魂奴役,让他永远留在这个阴暗的鬼地方? 可是那些人如此单纯、温暖,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如果他们真打算拿走德兰斯的灵魂,那打从一开始就可以不用救他了啊! 为什么习惯把对方设想成坏人?污秽的人到底是谁? 德兰斯揪着自己的头发,终究拿不定主意。 他几乎搞不懂自己到底是谁、到底在做什么了,尔后又该如何是好了。 「德兰斯。」 听见欧菈的声音,德兰斯抬头,果然看见欧菈站在门前。 「那个……对不起,我没有任何想隐瞒你的意思……」欧菈站在门口却不敢走进来,双手揪着华丽的红色裙襬,低着头,「我也知道我们不该硬留下你的,可是、可是……人家真的好寂寞……」 欧菈双手忙碌地抹去流下的泪水,不断啜泣,听得德兰斯的心都酸涩起来了。 「我们在这里已经好久好久,都记不住到底有多少日子了……虽然大家每天都在一起,感情也很好,可是,我终究在等待着和我一样的人……所以德兰斯能留下来,我真的很开心……」 德兰斯聆听着,却终究保持沉默,凝视着房间的某一角。 像他们这样纯真的人,就算是耍心机,恐怕也是为了对方着想,而德兰斯却是相反,总是在算计和怀疑别人的动机,这让他更加深刻地明白,自己与他们有多大的差别。 这些活在被人们称为恶魔之地的住民,却远比他们这些生活在文明都市的「正常人」还要善良纯真,这无疑是一大讽刺。 见德兰斯一点反应也没有,欧菈难过不已,仍努力想要挽回些信任。 「其实,我一直都在等待我的家人来接我。」 德兰斯稍微有点反应了,但语气仍旧冰冷,「你的家人……不是已经在身边了吗?」 「不,是我有血缘关係的家人。」欧菈回忆起了过去发生的事情,表情有点黯淡,「那天,我和家人分开的时候,有一群恶徒闯进了游乐园,我就是在那个时候死掉的。」 看她说得如此淡定,那面无表情再配上冷漠的眼神,德兰斯一瞬间想起了初次见到她的那天。 德兰斯得知了她的过去之时,刚刚混乱的心绪稍稍冷静了下来。 不过却也因为无心去挖掘了他人的痛楚,德兰斯难掩愧疚,「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欧菈低下头,细细地回忆着。 ──────────────────── 在一栋豪华大宅里的三楼房间,金色短发的女孩正在连身镜前搔首弄姿,展示着这身她母亲亲手製作的红色连身礼裙。她身旁有两个大衣柜,里面通通都是她的衣服与首饰。 在这个充满粉红色氛围的大房间里,到处都是可爱的娃娃与玩具,就连高级弹簧床上都悬掛着浪漫的金色纱网,挽起的落地窗外透着明亮日光。 今天可是个出游的好天气,她期盼这天到来已经好久了。 她不厌其烦地继续在镜子前,欣赏自己与这身美丽礼裙的身影──这鲜红色的裙子配上新买的咖啡色长靴,还有她心爱的小花伞,简直是太完美了! 一名与女孩拥有同样发与瞳色的少妇开啟了门,对她露出调皮的笑容。 这名少妇也同样是盛装打扮,穿着浅色系的连身洋装以及白手套与高跟鞋,就连高贵的珍珠项鍊也都戴上了,一身华贵与优雅气质,毫不掩饰。 「我的小公主,好了没呀?爸爸已经在等囉。」 「好了!」女孩扑进了她的怀里。 「你这孩子,就是那么爱撒娇呢。」少妇露出无奈的笑容,却溺爱似地抚摸着女孩的头发,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翻找自己的随身提包,「差点忘了,这套衣服还有个头饰呢!」 「?」女孩眨眨眼。 少妇故意卖个关子,拉着女孩再次来到镜前,并且将一顶红与金交织的小皇冠发夹,夹在她发侧。 这身漂亮的洋装与女孩细白的皮肤,以及亮丽的金发相当合适,再加上这个小礼冠的加持,镜子里头的那位女孩,简直活脱脱地变成了一位身分高贵的公主。 女孩开心得脸颊都红了,「人家好喜欢!谢谢妈咪!」 少妇双手搭在女孩肩上,望着镜中的她,柔声说:「今天是你的生日,就让你做一天的公主,不过在我们的心目中,欧菈你是永远的小公主唷。」 「人家最爱你了!」欧菈忍不住反身又抱住了少妇。 「我们赶快下楼吧。」 「好的!」 这对母女手牵手,自铺着红色绒毯的楼梯走下,而在一楼已经等候多时的绅士穿着一身正式的西装。他明明还年轻,却顶着一大把鬍子,双眼是澄澈而温柔的蓝。 他上前迎接他的两位家人,一把抱起了欧菈,捧得高高地转个圈。 「唉唷,我们的女儿这么可爱,长大了大家抢着要的话该怎么办才好?」 欧菈被逗得咯咯笑,「才不管他们呢,人家要当你们一辈子的女儿!」 欧菈的父亲溺爱地与她额头相触,将她放在赭红高级沙发上坐着,接着偷偷摸摸地从沙发后方捞出个礼盒。 欧菈见了放在眼前的礼盒,满脸惊喜。 「生日快乐,欧菈。」 「谢谢!」 欧菈兴高采烈地将礼盒放在腿上,迫不及待地拉开蓝色缎带,并且打开包装纸与盒子,里面是一隻兔子布偶,这是她之前在橱窗看到的,她对它一见钟情,但店家却说是非卖品。 「这个是!」欧菈满脸欣喜,将兔子布偶给抱进怀里,又惊又喜地望着笑脸满盈的父母亲。 「这是我委託师傅帮你重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喜欢吗?」她的父亲溺爱地抚摸她的头发,但却忍不住喃喃说:「虽然我真不觉得这东西哪里可爱了……」 欧菈的母亲自然听到了,对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 「谢谢,人家会好好珍惜的!」欧菈将兔娃娃抱个满怀,又问:「那爸爸的音乐盒什么时候才要送给人家呢?人家真的好喜欢喔──」 她父亲却神秘地一笑,「那可是爸爸的宝物呢,总有一天会传给你的,欧菈要好好长大,替爸爸守护宝物喔?」 欧菈嘟着小嘴,「长大还要多久呀,人家现在就想要嘛!」 她的父母亲很疼爱这位独生女,再加上家境富裕,基本上是她要求的,她的父母都会给,当然并非完全溺爱,还是会给予她正确的教育观念,不会让她变成叛逆的女孩。 「不可以淘气,公主可是落落大方又懂事成熟的喔。」欧菈的母亲说。 「好嘛……」欧菈虽然有点不情愿,但这隻兔布偶已经让她非常开心了,也就不再吵闹。 「好了,那我们赶快出门吧!欧菈,准备好要到我们的游乐园了吗?」 「嗯!」 ───────────────── 欧菈一家人坐上黑色礼车,一路行驶到今天开幕的游乐园。 一抵达目的地,司机开啟车门,欧菈迫不及待地跳下车,马上就被映入眼帘的崭新游乐园给吸引住了。 这是小镇外的第一座游乐园,因为欧菈的父亲买下了大片土地,所以自然就将游乐园给建大,整片森林都是他们的。人潮多如潮水,大家欢乐的笑声与音乐不曾停歇,庞大且设计感十足的各种游乐设施令人嘖嘖称奇,到处掛着各种彩带与祝贺布条,随风飘扬。 好喜欢热闹的氛围,欧菈兴奋得小脸颊都红扑扑的。 「喜欢吗?」 「嗯!」欧菈点头如捣蒜,「这些真的是爸爸设计的吗?虽然我有看到设计图,可是没想到竟然可以做出那么厉害的游乐园耶……」 欧菈回想起之前在爸爸的办公室里看到的那些游乐设施的设计图,那密密麻麻的线条以及各种生涩的词汇注释,让她看得头昏脑胀。 她父亲拿下眼镜,对她神祕一笑,「这可是设计师的魔法,欧菈不懂是正常的。」 虽然欧菈有点不服气,但这些纸张确实让她看了好心烦,也就不再追究了。 欧菈的父亲才刚下车,就有几位穿着正式服装的人上前迎接,他们说了些话之后,就示意欧菈的父亲与他们离开。 欧菈的父亲与家人点头示意之后,便跟着那些人离开了。 欧菈其实也见怪不怪了,她的爸爸不仅是最优秀的设计师,还是地方大人物呢,老是有人来找他寻求协助。 她大概也猜到今天的游乐园之旅不会有父亲参与了,虽然有点失望,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但通常临时取消行程,晚餐就会是一顿补偿的大餐,看在今天生日的份子上,她就睁一隻眼闭一隻眼吧。 「走吧,妈妈带你去逛逛,爸爸开会完就会和我们会合了。」 「好!」 欧菈的母亲牵着欧菈的小手,从游乐园正门走进。 这座乐园让欧菈惊叹连连,每个设施都很令人惊艷,到处人满为患,但就算是在排队的时候,会有工作人员扮成负责炒热气氛的小丑、布偶等等发气球或表演,排解等待的枯燥感。 除此之外,园区巡回表演的工作人员盛装打扮,玩耍特技,或逗弄那些粗心的孩子,让进入这座游乐园的人们感觉不到一秒无趣,因为处处都是惊喜。 到处都有摊贩卖着美味而简单的食物,好让游客们能轻松带着吃。 游乐园这么大,反而让人不晓得该从哪里逛起好,欧菈的母亲问:「欧菈,你有特别想去哪里逛逛的吗?」 「鬼屋!人家想去鬼屋!」欧菈不暇思索地说。 欧菈的母亲面有难色,因为她最怕这种东西了。 更何况鬼屋的设计者可是她的丈夫,她自然很清楚他的「癖好」,那个童心未泯的男人铁定会在那个设施里放一大堆巧思,好让所有进去的人「记忆深刻」,她以前曾经被吓到差点要离婚呢! 而欧菈这孩子似乎从小就受到她父亲的影响,也都喜欢那些怪里怪气的东西,像欧菈看上眼的这个兔子布偶就是个好例子,她真不觉得这布偶到底是哪里可爱了。 「嗯……可是我今天穿高跟鞋,如果遇到鬼怪的话可是跑不掉的,会被抓去吃掉喔?这样欧菈以后就只能跟爸爸一起住、跟爸爸玩、爸爸煮菜给你吃──」 前面原本还没有太大杀伤力,但当欧菈听到煮菜这个部分,她简直觉得天快要塌下来了──她的父亲就只会做出煮不熟,或煮过头的食物,调味料根本乱放,跟母亲的好手艺比起来根本就是天与地的差别! 「当然不行!那,那我们先去别的地方看看好了……」欧菈慌张地东张西望,在摩天轮方向望见了一张张贴在公佈栏上的海报,「不然去那个好了!」 她母亲抬头望,也瞧见了那显目的海报。 海报上是关于马戏团的进驻宣传,似乎是某个声名远播的马戏团来这个新开幕的游乐园扎点,会有好一阵子停留在这边表演,其中主打的内容是关于动物们的特技表演。 她马上就知道为什么欧菈会想选那个了,因为海报上有好多欧菈喜欢的动物──像是斑马、狮子、巨嘴鸟等等的动物,这些动物布偶,欧菈专门收藏布偶的房间里都有一隻以上呢。 「好喔,这时间差不多也快开始了,结束之后,爸爸应该也忙完了。」 「嗯嗯!」 欧菈开心地笑了,拉着母亲的手,一蹦一蹦地朝着马戏团的帐篷前进。 她从来没想过,这是她第一次看马戏团表演,也是人生的最后一次。 ───────────── 16 破碎的乐园,坏掉的女孩 看完了马戏团的表演,母女俩来到了马戏团附近的座椅区。 欧菈坐在双脚碰不到地的座椅上,兴高采烈地说道:「刚刚那个好厉害!斑马居然会变魔术耶!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那隻穿着囚犯服的狮子跳火圈的样子好帅气!还有那群调皮的猴子好可爱唷──」 碰!! 诡异的怪声冷不防地自远处响起,打断了欧菈的话,也惊呆游乐园里的人们。 大家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寻找发出怪声的方向,但在这个地方只能看见远处有个地方冒出灰黑色的烟雾,在晴空中特别清楚。 那缕黑烟看起来并没有很大,就算是起火应该也不至于酿成大灾害,但还是让大家吓坏了,慌张地讨论现在的状况。 欧菈发现她的母亲面露愁容,似乎在担心着什么那样望向那处,握着她的手,甚至不自觉地加紧了力道。 「妈咪?」欧菈轻声唤,并摇摇她母亲的手臂。 听到她的呼唤,她的母亲露出牵强的笑容,不时地看向冒烟的建筑物,「欧菈乖,能不能在这里等妈咪一下呢?我会请管家叔叔来接你,千万不要乱跑,知道吗?」 「咦、可是──」 「欧菈乖,妈咪很快就回来!」 她的母亲丢下这句话,竟然就丢下欧菈,匆匆跑掉了。 以前她从来不会这样的,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这样……」欧菈沮丧地跌坐回位置上。 欧菈第一次在这种公共场合被留下来,好紧张,不断咕噥着关于她父母的叮嚀──不要和陌生人说话、不要跟着陌生人走之类的,同时祈祷双亲尽快回来。 但她却发现母亲居然忘了把随身包包给带走,她赶紧抬头寻找母亲的身影,但她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欧菈只好将这个珍珠白色的手提包给挪过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因为拉鍊未全拉上,正无聊的欧菈发现了熟悉的木盒子一角。 「咦,这个该不会是……?」 好奇之下,欧菈忍不住将拉鍊拉开,并且把那个木盒子拿起来。 这是一个以高级木头製作的盒子,通体为自然而匀称的深褐色,欧菈全程以双手小心呵护,因为她知道里面的东西非常珍贵,是爸爸一直很珍爱的东西。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只见盒子里头裹着红色的绒布衬底,而一个旋转木马模样的音乐盒就静静地躺在里面。 这旋转木马底下有个手动的旋转轮,只要转动它一阵子并放开,就能让音乐盒发出动人的音乐,而且就连上面的旋转木马也会跟着音乐动起来。这旋转木马做得相当华美,听说金色部分也是真金,闪亮的宝石也都是真的。 但对于欧拉来说,除了它美丽的外貌吸引了她之外,最重要的是它伴着音乐旋转的模样很美,还有那温柔而带着淡淡忧伤的音乐也很棒。 第一次看到这个音乐盒,欧菈就爱上了它,虽然她多次吵着要父亲把音乐盒让给她,但他却摇摇头,只说等她长大了就是属于她了。 无聊中,欧菈转动了音乐盒底下的机关,将它放在掌心中。 旋转木马伴随着音乐转动了起来,欧菈着迷地望着披金戴银的木马们上下跳跃、奔驰的模样。 那略带哀伤的音乐,总是让欧拉觉得这些木马为了追逐什么而奋力地向前奔,殊不知是在原地打转……好可怜啊。 「天啊!」 「快逃啊!」 听见附近人群的呼喊,懵懂的欧菈抬头上望。 她见一片蓝的天空之中,有几枚奇怪的物体正朝着马戏团方向高速坠落? 轰轰──!! 还不等她有机会看清楚,物体已经坠落,并在落地的同时发出惊心动魄的爆炸声响。伴随着强光以及慑人的爆炸馀波,瞬间摧毁了整个马戏团以及附近的设施,大火瞬间延烧。 而欧菈刚刚坐着的地方也被爆炸的馀波给扫到,娇小的欧菈整个人飞出去,随着强风与杂乱的物体残块撞向钢铁围篱,她当场被横扫而来的尖木条给刺穿胸口,震惊的她咳出鲜血。 一切来得太突然,强烈的撞击让她多处骨折,胸口那如此强烈的痛楚让她连动一根手指头都无法,急促短浅的呼吸之中满溢着血腥味,漂亮的金发与洋装也被血跡与尘埃给弄得一蹋糊涂。 音乐盒因为被欧菈保护而安然无恙,只是殴菈已经没有力气再保护它,它落在一旁的地上,倾倒的旋转木马还在唱歌。 「爸爸……妈……妈……」 欧菈想伸手却只能使指尖颤动,视线模糊的视野中,只看见那追着虚无目标的旋转木马,刚刚的巨响已经让她暂时失去了听力,她无法听见旋转木马温柔又悲伤的音乐。 没多久,她终于失去了意识。 被无情蹂躪的游乐园,在开放的第一天,就成了绝响。 欧菈的十二岁生日,也成了忌日。 不晓得过了多久,当欧菈再次甦醒过来之时,这座乐园已经完全荒废了──破碎的建筑物与砖瓦,各式各样惨遭大火洗礼而看不出原样的焦黑块状物比比皆是,音乐停了,死寂的乐园里没有半个人影。 唯独欧菈全身安好,别说是那些外伤了,就连她身上的衣物也亮丽如新,彷彿她从来没有受伤过。 欧菈站在破壁残垣之间,眼神空洞而迷茫。 而音乐盒静静地躺在她脚边的凹坑里,她并没有留意到。 对她而言,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发生死亡轰炸的那一刻,身心灵都还无法从恐怖事件中恢復过来。也许是因为衝击太过惨烈,她突然忘却自己以前过着怎样的生活,但她很清楚绝对不是这般绝望。 她依稀还记得自己的家人,漫无目的地寻找着他们的身影。 她懵懵懂懂地在这座毁灭的游乐园游荡,那身光鲜亮丽的装扮与残破游乐园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一天一天过去,时间的脚步变得好缓慢。 她不晓得究竟是过了多久,心灵逐渐被黑暗蚕食而空洞。 在游荡的某天,她发现几乎整个被炸烂的马戏团帐棚下,有一些动物残缺的尸块或尸体散落着。她在期间也看过很多人类的尸体,但剧烈的衝击已经让她失去了情感的一部分。 她已经麻木,不再感到害怕,甚至还凭一己之力,将那些罹难者给埋葬到游乐园外边,造了一个墓园。 这并不能改变她独自一人的事实,但她不知为何就是想这么做。 埋葬了那些人之后,欧菈发现这堆尸块,在凌乱的血肉与内脏之间,欧菈大概还能辨认出这些尸块来自何种动物。 「这个是斑马……这个是狮子……还有猴子呢……」 欧菈面无表情地将动物尸体组合,认不出来的就乱塞,拿起了之前找到的针线包,仔细地将残缺的尸块缝合,还细细地擦去了牠们失去光泽的毛皮上的血跡。 她先前也缝补了那些破碎的人类尸体,只是这么粗的针线真不好办,缝得很简陋,而动物的尸体虽然毛皮刺穿有点艰难,但相较之下缝补的面积比较大,几次练习之后,缝得也较为工整。 欧菈这个漫长的尸体修復过程不晓得持续了多久,属于这座游乐园的「萤火虫」出现了。 这些萤火虫其实是一枚枚轻飘飘的光点,虽然有各种顏色,但都是浅色系的。 说也奇怪,欧菈只看过它们在游乐园里漫无目的地游荡,但却从来没有看过它们离开游乐园过。 不晓得是无法离开,还是不想离开。 因为已经见怪不怪,她并不在意身边飘过小光点,继续忙着手中的工作,其中有枚浅蓝色的光点飘浮在她身边,掠过她的发丝。 殴菈缝着缝着,总是面无表情的她却突然悲从中来,眼泪滚落。 短暂的思绪清晰时,她会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而悲伤不已,但因为实在是太痛苦了,她渐渐地将心门给封锁起来,原以为已经将感情都封闭了,原来属于灵魂的温度还在啊…… 而那枚浅蓝色的光点悄悄地落在巨嘴鸟的尸体上。 这隻巨嘴鸟并不是被炸死或被砸死的,而是窒息而死,因此牠的尸身保持得非常完整,根本不需要缝补而被搁置在一旁。 当浅蓝色光点消失,巨嘴鸟的翅膀与嘴微微颤动。 「嘎……」 牠发出一声微弱的叫声,而欧菈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牠,看着牠从地上爬起来、收整翅膀,凹陷的眼窝亮起了红色的光点。 这隻巨嘴鸟居然復生了、就在她眼前! 欧菈望着那隻有点懵懂的巨嘴鸟,乾枯的心灵彷彿奇蹟似地涌出了一点水分,彷彿所有被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情感一股脑儿地爆发了出来,让她瞬间哭成了泪人儿。 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拥抱那隻巨嘴鸟,嚎啕的哭声在夜里回盪着。 ─────────────── 17 分离,只为背负一己之罪 听完了欧菈的故事,就算是擅长隐藏情绪的德兰斯,眉宇间也透露出了一些悲伤的讯息。 「……抱歉。」踌躇了许久,德兰斯只能吐出这句话。 欧菈愣了一下,「咦、为什么要道歉?」 「让你说起了自己的伤心往事……」德兰斯喃喃说着,却忆起了自己曾经刺杀父亲的那画面。 欧菈自己创造了缘分,但德兰斯却只能摧毁自己的羈绊,虽然遭遇这样的事情令人怜悯,但至少她并非被恶意拋弃……而且她身边还有那些动物殭尸和兔子布偶陪伴,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 真是太好了……这样的女孩如果独自一人,该怎么办? 当德兰斯意识到自己居然为了他人的祸福而在意时,内心大为震惊。 他开始感到慌张了。 待在这里,他越来越不对劲,就连自己都快要认不出自己来了!必须要快点离开这里不可,要不然他也要迷失在这座乐园里了啊! 得赶紧调查出游乐园的秘密,接着逃回去从此逍遥度日才是他的人生啊! 德兰斯刚刚听了故事之后,虽然还不是很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既然整座游乐园都毁了,动物殭尸和兔子布偶也是之后才出现的,那就很明显了,游乐园的秘密和欧菈绝对脱不了关係。 但问题就是,为什么是欧菈?不是其他罹难者? 他灵活的脑袋迅速绕了一圈,想起了故事之中,欧菈的父亲就是游乐园的设计者,难道说是她双亲对逝去爱女的思念,唤醒了她的灵魂? 「你有头绪吗,关于你为什么会復活之类的……」德兰斯有点焦虑,觉得自己似乎说得不太好,「我的意思是,我很好奇为什么死在这里的生物的灵魂都不会消散,但就只有你是以死前的模样出现,应该有什么原因吧?」 欧菈垂下头,满脸愁容,「我也曾经想了很久……但我也不知道……时间好久了……」 随着岁月洗礼,她脑海仅闪过一些残破的片段。 残片几乎都是疼痛、绝望、恐惧的死前记忆,她在痛苦之中挣扎、哭泣,但却只能渐渐流血死去的恐怖画面,让她浑身不住地瑟瑟发抖。 急着找出答案的德兰斯却没注意到欧菈的表情变化,「难道是外物?难道会是你的布偶吗?」 被提问,欧菈这才从破碎的记忆漩涡之中醒来,她下意识地抱住怀里那绑着水蓝色丝巾的兔子布偶,「不,这是库皮哥哥帮我做的,虽然我不记得爸爸送给我的布偶模样了,但肯定不是这样。」 「如果不是……那会是什么呢?」德兰斯想起故事之中,音乐盒似乎也占了不小的重要性,他试探性地问:「那个音乐盒,你应该好好地收着吧?」 他观察欧菈的表情变化,眼神不自觉地透露出了锐利的期盼。 只要得到确切线索,他就自由了! 「我……不知道……打从那天开始,它就一直在原地吧?也许……是藏起来了,消失了?」欧菈支支吾吾的,不想面对而顾左右而言他,「唤醒我的根源真是它吗……它不过就只是个音乐盒呀……」 对她而言,音乐盒象徵了那天悲剧的起始,她一点都不想回忆起那天的惨状,再者,如果她看到音乐盒已毁坏,她绝对无法承受……因为如此一来,她就非得面对自己过去的「记忆」是否为真的残酷现实。 在这座不死的游乐园里,住民们度过了无数岁月,欧菈已经渐渐遗忘自己过去的样子,甚至有的时候还会怀疑是否一切记忆都只是她所捏造出来的? 如果连自身的存在都无法被认定,又得无止境地如此度日,那茫然又没有尽头的生命,恐怕比死亡还要令人恐惧。 德兰斯看她这样子,大概是不打算多说了,再这样追问下去,恐怕会被怀疑,如果刚刚欧菈所说的记忆为真,德兰斯也大概知道音乐盒的位置了。 一切的答案,也许就在音乐盒里。 ────────────── 德兰斯藉口要独处,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 这段期间,他也大概摸透了动物殭尸们的时程表,当听见很多脚步声经过帐篷之后,德兰斯偷偷摸摸地从帐篷窗外眺望,果然看见牠们又在整修那些游乐设施了。 当牠们开始专心工作的时候,几乎不会去在意附近的动静,而斑马和狮子,巨嘴鸟等动物殭尸们也有各自的工作。德兰斯猜测的音乐盒所在位置,离牠们有一大段距离,只要警觉点应该不会被发现。 根据欧菈故事里的线索,以及欧菈再也没有移动过音乐盒这点来看,德兰斯猜想音乐盒应该在马戏团帐篷附近某处──也就是空袭时炸烂了马戏团,欧菈死去并復生的地点。 那附近遭空袭之后,唯一安好的就只有音乐盒,而音乐盒对欧菈及她的家族有一定的意义,音乐盒也许和欧菈的復生有一定的关係。不,它说不定还是造就整个乐园变异,拥有无线电力,以及死者亡魂不灭的原因! 只要拿走它,回去交差就行了吧! 德兰斯绕着马戏团帐篷走,在留意附近是否有人路过的同时,放眼寻找任何可疑的踪跡。 他沿着马戏团帐篷顺时针绕了几圈,帐篷并没有太多邻近的建筑物,硬要说的话,应该只有厨房和摩天轮在百馀尺以上的范围,其他的建筑物都与帐棚有段不小的距离。 根据他所知,当动物殭尸復活之后,牠们与欧菈便开始动手重整家园,而第一站自然就是能遮风避雨的马戏团帐篷,而且牠们还是在摧毁的马戏团就地重建的,位移的机会不大。 至于其他设施,就不可得知了,如果有能比对的设计图就好了…… 想到设计图,德兰斯脑海自然而然地浮现出那隻巨嘴鸟──那傢伙不晓得究竟是被其他灵魂附身还是神鸟,竟然能设计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设施,多亏了牠这般恶搞,不然也不会害死那么多进来的人了。 难道是牠故意的,是为了增加游乐园人口或帮手布偶的基数? 话说回来,那群动物殭尸都违反常理地用两隻脚走路,而且都有一些谋生技能,也许是附身在牠们腐朽身体上的灵魂,曾经是人类也说不定……但看起来都傻傻的,可能跟腐烂的肉体有关吧。 现在德兰斯也只能去请教那隻巨嘴鸟,幸运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原型的游乐园配置图呢。 德兰斯再次来到摩天轮,发现惊悚版的摩天轮已经逼近完工了。 这东西看起来就是危险两个字可以形容,在修整的过程之中,偶尔可以看到兔子布偶从高空坠落的画面,让德兰斯一点都不想靠近。 而他要找的巨嘴鸟就站在一旁栏杆上,不时地低头看桌上摊开的设计图,专心监工中。 德兰斯走上前打声招呼,巨嘴鸟非常热情地朝他飞来。 这么大一隻鸟展开翅膀的时候,几乎要把德兰斯半个上半身包起来了,但还好牠没有这么做,只是收起翅膀,站在德兰斯的左肩上,兴奋地嘎嘎乱叫。 虽然牠只是想要分享牠这次的设计理念,以及目前进度之类的,但这些德兰斯当然一个字也听不懂,他只觉得自己的耳膜快要爆掉了。 「我有件事情想请教您。」德兰斯试探性地说,因为他不确定动物殭尸是否能明瞭他的话。 「嘎?」巨嘴鸟歪头。 看样子果然是能懂,德兰斯继续说:「你们把乐园改建得这么漂亮,让我很想知道以前到底是什么模样,前后对比一定很有趣吧?」 巨嘴鸟突然飞离德兰斯,帅气十足地在踩在桌上,从一大綑的纸捲里面咬出了其中一个。牠咬开了绳索之后,非常熟练地用嘴和两爪摊平了纸捲,并且咬来杂物压住四角。 这纸捲虽然有明显的多次摺痕,边缘也有污损,但整体而言保存得还不错。 德兰斯凑上来一看,一开始还以为只是游乐园目前的配置图,但仔细一看,虽然游乐设施所在位置与现今差不多,但有一些较小的设施如椅子、摊贩、休息区等等的或增或减。 而且,在右下角的部分有备註是抄写版,只可惜日期那部分已经毁损到看不清楚了。 没错,这就是改建前的游乐园设计图! 虽然德兰斯不晓得动物殭尸是怎么找到原设计者的配置图的,但这对他而言并不重要。 他瞪大眼睛,立刻锁定了地图上的马戏团帐篷周遭,果然找到了休息区。 他记得欧菈当时就在那里等待家人,但却惨遭爆炸意外……音乐盒一定就在那附近了! 德兰斯记住位置后,在脑海里快速比对现今马戏团帐篷的位置,已经有头绪了。 「嘎──嘎嘎嘎──!」 而巨嘴鸟还是滔滔不绝地介绍自己做了哪些改变,指出之前对于某些设施的缺点等等,相当自信,可惜听在德兰斯耳里,永远都只有一个音。 耳膜真是快受不了了,德兰斯藉机开溜,「我突然想到有点事,先走囉。」 不过巨嘴鸟压根儿没注意到,还在继续炫耀自己的功绩呢。 得知音乐盒的位置后,德兰斯飞快地赶到该处。 他站在那棵位在马戏团帐篷斜后方的蓊鬱大树前,看着那个垂掛在粗壮枝椏的盪鞦韆。他记得欧菈很喜欢坐在鞦韆上,就连吃饭时间也都是窝在这边,就算只是轻微地跟着鞦韆摆盪,欧菈也会露出满足的笑容。 其实,德兰斯老早就觉得这个地方不太对劲。 因为乐园里除了郊区农园之外,根本看不到半株植物,但是这棵大树长得特别好,伸出的茂密枝椏遮掩了一部分的马戏团帐篷,而且就连地面上也有一些小草与小花,偶尔还会有几隻蝴蝶翩翩飞过。 鞦韆的藤蔓也是活着的,上头还抽长着翠绿的新芽,之前德兰斯还看过这种藤蔓会盛开一种白色的小花,特别芳香。 德兰斯注意到,在鞦韆的左侧与树根之间,盛开着一种矮小的花。这种花细碎如残星,但是却长得相当茂密,而中心部分则点缀着黄或者红色的蕊,与其他花花绿绿的小草特别不一样。 德兰斯决定从这里开始找起。 他再次确定附近没人,便捡起附近掉落的破木板屑,小心翼翼地挖开那丛白花根部的土块,以尽量不伤到根系的状态下继续向下挖掘。 大概挖到半条胳膊的深度,咖的一声轻响,看来挖到东西了。 德兰斯小心翼翼地拨开坑洞的土,果然挖到了那个旋转木马音乐盒华丽的顶部,他忍着怦怦兴奋跳着的心脏,继续向下挖,土面果然露出了华丽白马与点缀着宝石的柱子……找到了! 只要取走它,他从此以后就能远离悲惨人生,拿走酬劳四处逍遥了! 他伸出双手想要将它给拿起,但在这一瞬间,有个想法窜入他脑海。 如果把这个音乐盒交给别人,欧菈他们又会怎样?会突然消失?还是说从此听令于那个音乐盒的持有者,被奴役到永远……而那得到音乐盒的人又会怎么做?他们铁定会夺走住民们的家,更别说是善待他们了。 想起欧菈与其他人可能的下场,德兰斯内心居然沉沉一痛。 德兰斯咬牙,不断逼自己想像拿到钱之后,会有多好的物质生活,接着又伸手要取音乐盒,但强烈的罪恶感与不捨的情绪复杂地交错在一起,逼得他痛苦难耐,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他居然红了眼眶。 德兰斯打从独自讨生活以来,什么苦都吃过了,但他从来没有流过一滴泪,那些苦日子,让他就连想哭的衝动都没有──也可以说哭也没用,根本没人会可怜自己。 他以为自己的情感已经麻痺了,但现在居然发作了起来,让他挣扎万分。 他跌坐在地上,用脏污的手抹去眼角的泪痕。 眼泪彷彿成了记忆的开关,德兰斯脑海浮现了与欧菈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热烈欢迎自己的荒诞晚会、大家温暖的拥抱、一起欢笑的日子。 他们把德兰斯当成一家人来看待,德兰斯怎能背叛他们? 「……罪,让我承担就够了。」 德兰斯将场地恢復成原样,转身离去。 ──────────────────── 当德兰斯离开乐园没多久,森林降下了细雨。 在这座瀰漫着白雾的森林里,雨声稀哩哗啦地拍打着树木茂密的枝叶,热闹的声响却衬得森林更加寂静,让隻身走在其中的德兰斯,觉得全世界好像只有自己孤独一人。 当德兰斯的衣服被雨水淋湿了之后,体感温度变得更低了。 德兰斯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曾经嚮往的生活之后,顿时失去了人生的目标,他宛如游魂般游走在森林之中。他不自觉地联想起,多年前他脱离父亲的魔掌后的那份茫然之感……再次与现实键结起来,更加深刻。 但比起之前释然的感觉,现在垄罩着德兰斯的,却是挥之不去的离愁与哀戚。虽然他很想否认,但他确实很想念乐园的住民们。 所谓「家人」的感觉,也许就是这样吧? 无关血缘与相识时日,那种坦然心中所想,相互扶持与无条件的信任,还有为了对方着想的那份温柔心情……在他冰冷的世界里,这样的情感珍贵难求,得到后又失去,感触更是深刻。 但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 他这个意图伤害他们的罪人,离他们越远越好,这才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他明白,但是心如刀割的疼痛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他意识到的时候,早已经在森林里迷失了方向。 他不晓得在森林里漫无目的地走了多久,浑身衣物被雨水淋湿后,冷得发抖,嘴唇发紫,但他却当作是自我惩罚,身体的受难,反而会让他的心里感到好过点。 直到体力透支,他才真的倒下。 幸运的是,有支队伍在森林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他。 ───────────── 18 重返乐园,为重要之人而战 当德兰斯下次张开双眼,发现自己在一间陌生的小房间,时间已是傍晚时分。 他原先的衣物也被换下,折叠整齐地放在一旁,现在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廉价的浴袍,质感粗糙。 目前他所处之地是收得过于乾净的民宅,德兰斯担心自己是否被绑票,小心翼翼地东张西望,却在简陋的小桌上找到了一枚纸条与一些食物。 内容大概就是他们在森林里捡到德兰斯,因为要返程,就顺便把他给带回城镇,目前旅馆只付了订金,剩馀部分要他自己偿还,而桌上的食物是给他的,期待他早日恢復健康。 德兰斯跌坐在木椅上,抹脸苦笑,「奇怪,最近总是遇到好人啊?」 但那些人想必是没有认出他是谁,不然若知道他作奸犯科的身分,大概会直接将他留在森林里餵狼或饿死吧? 他看着桌上的食物,犹豫了一会儿,嚐了一点点,当觉得气味与口感无异,这才安心把它们吃完,休息了一下,恢復点体力。 目前他身无分文,也不想直接和旅馆的人打照面,他换好衣物之后,便偷偷摸摸地从旅馆的窗户找地方逃出去,但他还是在旅馆桌上留下一枚身上仅有的银戒指。 天空灰濛濛的,德兰斯重返热闹却脏乱的人类城镇。 他站在人来人往的灰砖街道上,茫然地望着那些与自己擦身而过,对自己投以视线的人们,以及脏乱而阴冷的巷道、充斥着醉汉与犯罪者的酒馆与妓院,灰暗的房舍。 他突然觉得自己与这座熟悉的街道脱节了,搞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何在此。 好像他不属于这个,该属于他的地方。 德兰斯不自觉地又想起了那些「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们,胸口传来阵痛,德兰斯单手压着胸口,像是要逼自己去忘记那样,深吸一口气,大步朝酒馆的方向走去。 他推开酒馆的两扇门扉,浓厚的酒气与菸味、食物等等复杂的味道迎面而来,他放眼搜寻在场的人,找到了那显眼的红色长捲发女子。 她正在吧檯与隔壁的男子说笑,而那男子猥褻的视线三不五时就瞄向她饱满的胸部,讨好的目的很明显。 她自然知道,只是她从来不拆穿,毕竟她就是喜欢男人对她產生赤裸的慾望,并以让他们焦急为乐,但从来不会让他们有机会得逞。 德兰斯走到女子身后,「蜜嘉,借点时间吧。」 蜜嘉与她身旁的男子皆回头看过来,但男子的眼神充满敌意。 蜜嘉一见德兰斯就是满满的笑意,亲暱地上前挽着德兰斯的臂弯,「你回来啦,辛苦了,任务应该还顺利吧?」 她胸前那两座山峰可是毫不犹豫地直接吻上了德兰斯的手臂,看到这,那名男子露出浓厚的妒意,盛怒之中,若他一手将高脚杯给拧碎也不奇怪。 德兰斯自然知道这是她惯用的伎俩,但可没兴趣陪她一起演戏,德兰斯抽回手并与她保持点距离,「我有事情要和你谈谈。」 似乎是读出了德兰斯思绪,蜜嘉眼中闪过一丝锐利,但仍笑脸迎人,「当然好呀,我正好也有些事情想告诉你呢,那我们到后巷去吧。」 德兰斯点头,但在两人转身要离去之时,被晾在一旁的男子终于按耐不住火气,上前拉住蜜嘉的左手腕,「今晚──」 蜜嘉回头,以一种阴冷中带着威吓的眼神盯着他──宛如某种恶毒的兽,这与她先前妖艳而娇柔的形象截然不同,吓得他浑身发凉,不自觉地松手,说出口的话也无疾而终。 「抱歉,我们下次再约唷。」蜜嘉声音矫揉,给男子一抹甜美异常的微笑,「我特别讨厌那种不够大气的男人,我想你应该不是吧?」 男子在惊恐中还未回神,只能目睹蜜嘉与德兰斯离开了酒馆。 ─────────────── 两人来到酒馆后巷。 这条巷其实并不狭窄,特别是酒馆正后方的房子早已报废,塌毁的部分自然就成了巷子风景的一部分,到处可见酒瓶与各种气味难闻的垃圾堆,可是怎么扫都扫不完。 也许,这就是象徵这座城市腐败的一隅吧。 蜜嘉看德兰斯不语,神色凝重,便靠在墙壁,以一种慵懒而魅惑的姿势问道:「这是在吊胃口……难道刻意把我引到这里来,想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德兰斯对她的挑逗毫无兴趣,「……我放弃这项任务,订金还你吧。」 他将之前收的订金还给蜜嘉,一点也不少。 蜜嘉稍稍歛起笑容,确认钱袋里的数目,看向德兰斯,「为何放弃任务?这可一点也不像你,难道你忘了这可是奖励非常丰厚的──」 「我知道。」德兰斯打断她的话,「其他的任务我接,但唯独这个不行。」 「为何?」 蜜嘉紧盯着德兰斯,意图从他异常冷漠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线索。 德兰斯嘴唇微啟,看来现在只能说谎了。 「那地方真是邪门至极,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盘据了一堆弄死人不偿命的恶魔和殭尸,我第一天调查就被那些傢伙给逮个正着,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德兰斯绷着脸,咬牙,「难怪奖金这么高,一般人怎可能跟那些邪魔歪道斗?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破解那里的诅咒,人是不可能打败恶魔的!」 要是一般人来看,可能会觉得德兰斯是个歷劫归来之人,心神饱受惊吓,不过演技也是他擅长的伎俩就是了。 「所以你在那里……什么都没找到?」蜜嘉垂下眼帘,又看向德兰斯。 德兰斯感觉到她眼神中的质疑,但表现出来的语气依旧肯定,不然铁定骗不过她,「嗯,那里就是一片破烂的游乐设施,还有一群残暴兇恶,没有半点怜悯之心可言的怪物,我看不出来到底哪里有价值了。」 「这样啊……但这样的话我就更好奇了呢。」蜜嘉微笑说着,欣赏着自己完美的指甲,「但根据追踪器,你待在那片森林那么久,如果那些怪物真有如你所说的『凶暴』,怎么可能让你活着回来呢?」 听到这,德兰斯的表情骤变,下意识翻找身上的可疑物品。 蜜嘉轻笑,「别找了,他们早已把物品回收了,在森林遇到你的时候……更何况那东西藏在你的鞋缝间,一般人根本找不着呢。」 「那些傢伙该不会──」德兰斯咬牙。 「没错喔,他们就是我派去找你的呢。」蜜嘉仍旧保持着嫵媚姿势,单手点着红唇,「毕竟你在同一个区域几乎不动了整整两个月,人家还以为你和之前那些人一样死掉了呢。」 「……两个月?」德兰斯皱眉。 就算是把寻找游乐园的时间算进去,他觉得时间顶多也才二十几天,哪来的两个月之久?虽然说在游乐园里,确实很难察觉时间的流逝……但黑夜白天也有在交替,就算误判也不可能差那么多啊。 「若不是死了那么多人,对方焦急了,我还真捨不得派你去呢……」但蜜嘉并不在乎德兰斯的喃喃自语,眼中的阴冷毫无保留地展露而出,「既然你已经知道了秘密,又从那里存活下来,这次的任务非你完成不可。」 德兰斯咬牙,发凉的心口怦怦跳着,「……要是我寧死不屈呢?」 蜜嘉露出讶异的表情,但当然只是装出来的,她也并没刻意去掩饰,「这可由不得你呢。」 她弹个响指,巷弄里走出了十几名来势汹汹的人。 有几个人德兰斯曾见过,也是做和他类似工作的乌合之眾,但重点是他现在被人群团团包围,而且敌方手上都有武器,赤手空拳的德兰斯,想要毫发无伤地离开这里,根本不可能。 更何况,若惹毛了蜜嘉,那在这座城镇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要死,只是迟早的事。 虽然他就是抱持着以死谢罪的觉悟回来的,但死期降临得那么快,让他有点措手不及……但也有即将解脱的洒脱。 是啊,因背叛而死,是再适合他不过的死法了。 不过要死,也要有点尊严吧。 德兰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夺走了其中一名男子的短刃,就在他企图以短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之时,却因突然出现的人而打住了。 他看见一名壮汉与老绅士从酒吧后门走出,而那名壮汉押着另一名中年男子走来──那中年男子浑身大小伤,衣物破烂且残有血跡,那沧桑狡诈的嘴脸,就连德兰斯想忘记都无法。 过去那些黑暗的记忆宛如蔓延的黑水,从德兰斯记忆深处涌现。 德兰斯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就连抢到的短刃都拿不稳而鏗鏘落地。 没错,那傢伙就是当年被德兰斯刺伤的男人──德兰斯的生父! 德兰斯从来不知道,这个人不仅摧毁了他的童年、扭曲了他的人生,就算是他终于反抗并且成功地逃离那个人的魔掌,那些已造成的伤痛却早已成为枷锁,注定奴役他一辈子。 而他父亲自然也认出了自己的儿子,但他仅能从喉咙发出怪叫声,德兰斯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呵呵……你就是德兰斯啊,久仰大名。」那名老绅士佝僂倚杖,头发纷白,但服装高贵,显然是有地位之人,「这位是我的阶下囚,被我囚禁了两年。他还真是会躲,和那贱人里应外合,矇骗了我好几年才终于被我逮个正着,既然他这张嘴这么爱胡说八道,我第一件事就是割了他的舌头!」 这老绅士明明举止文雅,但说出口的话却让德兰斯感到一阵恶寒。 如果以正常年龄来判断,德兰斯父亲年约五十,况且他体格健壮又精力旺盛,外貌比起同年龄的人看起来都还要年轻,但现在这受尽折磨的衰老模样,宛如风中残烛,再也没有以前跋扈的气势。 明明不该对这个恶人感到怜悯,但德兰斯内心深处还是掠过些许不捨,甚至还有想不顾一切将他给救出来的一丝丝衝动。 是赎罪?还是惦记那名为血缘的唯一羈绊?德兰斯自己也说不上来。 「……怎么回事?」德兰斯语气冷如冰霜,看向蜜嘉。 「这位就是这次的委託主,很巧的是,他竟然和你的父亲认识呢。」蜜嘉只是看向那位老绅士,又瞟了德兰斯一眼,充满魅力的眼眸掠过一丝寒意,「为了避免你背叛,我顺手调查了一下你的亲友,想不到人刚好在他手上呢……你们之间似乎发生过很有趣的事情?」 听到这,德兰斯不禁咬紧牙根。 至今纠缠他的噩梦,被别人以那种轻描淡写的方式略过,令他相当不悦。 「我们合作了那么久,人家也捨不得失去一个得力助手,若非必要,我也不想这么做。」蜜嘉双手盘握于胸,挤出了深深的事业线,「只要你乖乖把东西交出来,我们就放过你,如果不──那我们只好慢慢凌迟你可怜的父亲,直到你点头为止囉?」 旁边有名男子拿着锋利的刀子,朝德兰斯的父亲方向走去。 眼睁睁看着危险逼近,德兰斯的父亲惊恐地扭动身躯,但无奈根本挣脱不了壮汉的箝制,只能从喉咙发出怪叫声求救。 德兰斯原本不想插手,可是眼看那把刀就要划过他父亲的脸,有股衝动自他口中涌出,声音嘶哑:「──住手!」 此刻,蜜嘉露出浅到不易被察觉的微笑。 「你们到底要我拿『那个』做什么?」 德兰斯还是不明白为何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地要找一个音乐盒,如果他们要的不是殴菈的音乐盒,要什么他都愿意帮他们取,但音乐盒攸关欧菈他们的生命,是绝对碰不得的。 「你不需要知道,如果知道了,那你也别想活了。」老绅士冷冷笑着,「根据我祖先所留下的讯息,祂们寻找的东西绝对就在那座游乐园里,有白鹿模样的家徽……」 德兰斯反詰,「既然需要如此保密,为何你不自己去取?你祖先找了一辈子都没找到,凭什么说我能找到?」 「哼,那种鬼地方可邪门了,我为何要涉险?让你们这些为钱卖命的亡命之徒来取,不是更适合?」老绅士冷冷地说着,「那东西铁定就在那,至今仍没人能找到,也无人能破解。」 但老绅士没说的是,他之所以会找到那封古老的重要书信,是因为他正在面临前所未有的财务危机,严重到必须私底下变卖资產才能支撑,但几年下来,他的资產已经快要见底了。 有天,他在一个精緻的古董箱子底部找到了当年策画的书信。 策画内容是关于将一位才华洋溢,且富有的当代设计师的设计图以及财宝夺走,并且威胁王权的计画──那位设计师设计了相当多厉害的武器设计图,但未公诸于世,当年就是为了夺走设计图,并且利用设计师的财產,来建造强力武器进行叛变。 也多亏这些策画者因失败而死,否则意图谋反的计画曝光,他们那些不知情的家人大概也会全部被连带处刑,老绅士恐怕还没出生,家族就已毁灭。 这个秘密也被带进棺材,只是没想到遗留的书信却还是被后代给找到了。 老绅士认为这一定是上天给他的翻盘机会,只要成功,这次的危机就能安然度过,说不定还能变得比现在更加富有呢!到时候他又能大肆挥霍,那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财宝! 经歷了数百年的更迭,这些武器设计图虽然在现代不一定管用,但那位设计师至今遗留下来的手稿都能放在博物馆收藏,甚至有收藏家争相得到祂的真跡……现在可是非常值钱,其价值说不定高于设计师的财產。 这可是攸关他是否能保持现在权位的重要依靠,他不能让这次任务出错,为了掩人耳目,他只能委託蜜嘉来找人帮忙,但就连蜜嘉和老绅士本人都不知道要找的确切物品是什么。 只知道是一个有白鹿家徽的东西。 「别浪费时间,现在就出发!」 老绅士双眼满布血丝,露出狰狞的笑容。 ─────────────── 19 迷雾里的怪物 欧菈独自坐在鞦韆上,头低低的,表情暗淡而哀伤,就算被一片娇怜的花草围绕,心情一样低落。 因为她发现,德兰斯不见了……他果然走掉了。 虽然欧菈早在德兰斯露出不安神情之时,就已经猜到很可能会有这么一天了,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嘎嘎──」 巨嘴鸟展翅飞到她面前的草地上,抬头望着她。 也许是查觉到她心情低落,巨嘴鸟从喉中发出一声柔柔的哀鸣。 欧菈原先还能忍住,但却被那声音给勾起了悲伤情绪,她不禁红了眼眶,双手掩面却还是发出一声哀鸣,而巨嘴鸟心生不捨,振翅飞到欧菈肩上,展开翅膀安慰她。 「我知道他迟早都要离开的、可是、可是这样不告而别……我真的好讨厌这种别离的感觉……可是为什么非得一再面对呢?」 纠结于过去的阴影,再次触碰到的伤口更是使疼痛蔓延了开来,她哭得撕心裂肺,就连在远处的动物殭尸们以及兔子布偶们都听到了。 巨嘴鸟静静地拥抱着她、陪伴着她,「嘎……」 欧菈含糊地啜泣着,并没有因为牠承诺永远陪伴在她身边而停止哭泣。 动物殭尸们与布偶也聚集过来。 牠们围绕在欧菈身边,有的环抱她、聆听她的绝望,有的静静地陪伴着她,给她安慰。 而欧菈由大哭渐渐地转变成啜泣,哭累的她靠在树旁睡着了。 动物殭尸们与布偶将沉沉睡去的她给运到适合休息的地方,而巨嘴鸟则是站在树干上,静静地凝望他们离去的身影。 打从巨嘴鸟第一次张开眼睛,看见欧菈之时,就觉得想要为她做些什么,有陪伴她的责任,想要为她承担不安与惶恐,想要让她展露笑容…… 因此牠努力地为她修建了游乐园,甚至改建多次,和殭尸动物伙伴们一起。动物殭尸们也为了欧菈而努力着,大家合力让这座游乐园运作,环绕着欧菈生活,牠们是为了欧菈而存在。 虽然牠们都不记得自己生前的模样,还有生前的种种,但当牠们再次甦醒之时,欧菈就是牠们第一眼看到的人,也是唯一记住的人。 但神奇的是,牠们不记得自己的过往,但生前擅长的技能却不会忘记,这也就是为何动物殭尸们各有一些奇特的技能。 牠们也明白,就算是牠们陪伴在欧菈身边,和欧菈感觉再亲密,也无法取代一个真正的人能带给她的温暖。 德兰斯到来的那段时间,是欧菈最开心的时候。 牠们真的好久没有看到欧菈笑开怀的模样……之前她的表情平淡到几乎要退化成人偶的模样,让牠们有一度担心欧菈有天会失去了灵魂,变成和牠们一样可悲的怪物。 无可否认的,欧菈需要德兰斯的陪伴,虽然不晓得德兰斯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又或是再也无法回来,牠们也必须要找到新的伙伴来陪伴欧菈才行。 「嘎嘎,嘎嘎!」 巨嘴鸟展开翅膀,对附近的动物殭尸与布偶们下令──加强游乐园边境的巡逻,寻找德兰斯以及新的人类伙伴。 牠们听到了呼唤,开始行动。 ───────── 德兰斯等人正往游乐园的方向前进。 目前的成员除了德兰斯、老绅士以及德兰斯的父亲之外,就是一些老绅士花钱雇来的佣兵,人数粗估也有二十几人之多。 但为了确保这些人不会打宝物的主意,老绅士是以保鑣为名义雇佣的,这些人除了目的地之外,其馀什么都不知道……必要的时候将他们杀了也都没问题。 队伍从城镇出发,直朝着那座藏有游乐园的森林方向前进。 除了老绅士以外,其他人都是步行,他们护送着老绅士所在的马车前后,而德兰斯与他的父亲双手都被绳索綑绑,大概在队伍中央的位置被拉着走,但两人有段距离,也许是为了避免他们有机会串通。 目前还只是初入森林,走在前人闢好的森林小路中,马车也还能行驶,但根据德兰斯所知,想要前往游乐园所在的森林,其实绝大部分的路程都是偏离这些山路的,而且游乐园附近的森林瀰漫着大片迷雾,非常容易迷失方向。 也就是说,他还有能在他们抵达游乐园以前,摆脱掉他们的机会。 不过那个老绅士就算这次任务失败,他也一定不会轻言放弃,如果真有必要,果然还是想办法把这些傢伙都灭口比较保险。 反正手都脏了,要做就做到底吧!德兰斯心想。 不过这绳子还真是捆得有够紧实的,德兰斯手腕的皮肤都被粗糙的绳索给搓破皮了,痛得他齜牙。 他目前最庆幸的大概就是不用和他父亲捆在一起吧,要不然那心理压力真是大到难以承受……虽然说现在光是知道他在自己后方约几十公尺的距离,就已经让他感到呼吸困难了。 德兰斯实在作梦也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还会再遇到他,不,应该说德兰斯没想过那傢伙居然还活着,而且还落到这般下场。 纵使德兰斯打从心底憎恨他,但就是那血浓于水的键结,让他始终无法狠下心来绝情……如果当时能直接扭头就走,不管父亲的死活,也许就不用被逼着再次打扰游乐园的清静了。 但反过来说,他也不能阻止那些意图不轨的傢伙了。 也许他这次回来也是命运的安排,就是为了替游乐园的住民们解决这些麻烦。 一行人在森林间行走,随着越来越深入森林,能让马车行走的路也没了,现在马车反而成了最慢的工具,因为路面颠簸难行,再加上林地几乎没有开闢过的痕跡,寸步难行。 无奈之下,老绅士就只能暂且将马车给留在一边,由随从牵着马匹,而老绅士直接坐在马背上。 虽然骑马打猎对于贵族来说是颇熟悉的活动,但老绅士早已上了年纪,对于这种体力活早就没兴趣。对他而言,他比较在乎自己能赚多少钱、如何巩固自己的地位等等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骑马是一件挺耗体力的事情,颠簸的路面让老绅士震得全身骨架都快要散了,没多久就吃不消,要求休息。 因此,他们只能在林地找个比较平坦的地方,简单地生火、分发乾粮,而老绅士居然还自备了帐篷与睡袋,舒舒服服地休息。 「哼,真懂得享受啊。」德兰斯喃喃说着。 不过这也是件好事,如果他这么吃不了苦的话,说不定在抵达游乐园之前就会打退堂鼓,而且中途休息的次数与时间越多,德兰斯就更能找到机会阻止他们。 只是现在人实在是太多了,德兰斯双手又被绑住,根本无法动手。 身为俘虏,德兰斯分到的食物也是其少无比,但他还是将它们给吃掉了,毕竟要反抗的话,储存点体力是非常重要的。 「欸,听说老大要到森林深处,但我听说森林常有大雾,很容易迷路啊?」 「老大有个罗盘,就指向目的地,沿途上我看他拿出来确认过很多次了。看他毫不犹豫的样子,应该是没问题,我们可没带太多食物,老大也不会让自己迷失在这种鬼地方吧。」 「罗盘?」 「是啊,好像还是黄金打造的,超精緻啊!」那个人双眼张得大大的,双手比着罗盘的大概模样,「不过那东西看起来很古老……搞不好是个骨董哩!」 德兰斯竖起耳朵偷听他们的谈话。 为何他们会有专门指向游乐园的罗盘……难道说那傢伙和那座游乐园有什么关係吗?德兰斯猜测着。 「你们真的知道我们要去什么地方吗?」德兰斯拉高声音说。 这句话当然引来一些人的注意,包括刚才谈话的两人。 德兰斯看了一眼帐篷的方向,确定老绅士还没动静,又继续说:「你们该不会连我们要去哪都不知道吧?那里可是极其凶险的地方,你们拿的酬劳再高,也不会比命还要值钱吧?」 其他人交换个视线,不约而同地嗤之以鼻。 「一个俘虏的话谁会信啊?」其中一名男子轻蔑地瞟德兰斯一眼,「老大早交代过千万不要听你胡说八道,省点力气吧!」 「就是啊,看看那傢伙认命多了。」 他们意有所指地提起了德兰斯的父亲。 正有如他们所说,他非常安分地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吃着麵包,那份落魄的模样,令德兰斯一点都联想不起印象中那强大、权威丝毫不容许撼动的强者。 现在看起来,不过就是普通至极的糟老头。 但那几分神似的容貌,与过去的对比,令德兰斯心底漾起一丝不捨。 然而,他也对于產生这样情感的自己感到厌恶,进而挪开视线。 「听说他们是父子。」 「哈……这落魄样真是一个模子打出来的啊。」 这些人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消遣这对父子,虽然他们刻意压低声音,但是那嘴脸还真是令人不悦。 也许是外头的骚动吵醒了休息中的老绅士,他骂了一声,要他们安静,拿钱受命的佣兵们自然就乖乖不吭声了,而德兰斯知道现在用言语挑拨离间不管用,看样子得用其他办法了。 过了几个小时后,一行人再次踏上旅程。 向前走了好一阵子,现在森林更加颠簸难走,阴冷又潮湿,丛生的藤蔓与杂草覆盖崎嶇不平又湿滑的路面,马儿行走相当不易,最后只能暂且将牠留在原地,而老绅士则由一名壮汉揹着走。 出乎意料之外的,虽然老绅士从头到尾都露出嫌恶的表情,但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之下还不放弃,也算有点毅力。 一行人灰天暗地又走了好一阵子,周遭的森林开始瀰漫起了白雾,这种视野受限的感觉,令人惶恐不安。 这感觉德兰斯早就体验过,他也明白,游乐园很可能就在不远之处了。 但他到现在都还没有什么机会可以製造混乱或挑拨离间,那群殭尸和布偶大概只有第一眼可以吓到他们,如果他们知道那些住民中看不重用,那游乐园大概三、两下就会轻松被拿下。 他得阻止这种事情发生才行! 由于这片迷雾充斥着一种不祥之感,这些人就算感觉再迟钝也能感受到那过静的森林中瀰漫的诡譎氛围。在这鲜少人跡的森林,却连一点虫鸣鸟叫都没有,让人本能地感到不对劲。 他们继续向前进,充耳只闻脚步掠过草丛时的唰唰声。 毫无生气的森林,虽然已经让他们感到不安,甚至萌生想逃走的念头,但没有人敢说要回头,毕竟他们拿钱受命,更何况出钱的人压根儿没有打退堂鼓的意思。 老绅士双眼炯炯有神地盯着前方迷雾森林,偶尔比对一下罗盘的指针,彷彿已经预想到自己得到了宝物之后,重新夺回生活主权的模样。 德兰斯看出这些佣兵眼中的惶恐,心想该是时候了。 德兰斯故意停下脚步。 「干嘛!快走啊!」后头的男子没好气地喊道。 但德兰斯仍旧没有动作,绷着脸,眼神闪烁地看向四方,「……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听到这,大家眼中掠过一丝不安,但仍然想抗拒那种恐怖的感觉,「听你在胡说八道!快走!」 德兰斯脸色发白,声音越发激动,「……不,难道你们什么没感觉到吗?我曾经来过这里,被一群怪物追逐……你们真的看不到吗?刚刚掠过的白影子!这可是被诅咒的地方,恶魔与鬼魂都在这里徘徊不去!」 那压抑着恐惧的情绪瞬间扩散,挑起这些人的恐惧神经,德兰斯看出这些人的眼神飘移,小心地四处张望,崩溃已在爆发边缘。 很好,只要再加把劲! 「到底在干什么!」 谁知道,在最前头的老绅士终究是听到了骚动,转回来大喝。 德兰斯暗暗嘖了声,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壮汉揹着老绅士靠近。 老绅士命令壮汉将自己暂且放下,一双明亮而严厉的双眼紧盯着德兰斯,「小子,我警告你别给我耍花样!快把『那东西』给我拿过来,我就放了你们父子!」 德兰斯虽然表面没有太大的波澜起伏,但内心嗤之以鼻。 这傢伙之前雇用的人没一个活着,但这次竟然亲自出马,还不惜把自己的阶下囚带出来一起上路,铁定是被逼到绝境了。而且别说是这两个俘虏了,这些佣兵也别想活命。 毕竟最能守住秘密的,就是尸体。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父亲,也瞟了一眼那壮汉配戴在腰间的匕首,完成这两者的行动所需时间不到一秒。 「在你们之中,就只有我曾经到过那座游乐园,那里的凶险也就只有我知道,我好不容易才从那地方逃出来,能不怕吗?」德兰斯虽然看似看着老绅士,但眼角馀光都在观察这些佣兵的反应,并摆出惊恐的神态,「这些地方到底有多凶险,十个人进去若有九个人活着出来,就已经是奇蹟,你们真的要去送死吗!」 最后一句话成功地激起佣兵们心中的恐惧。 他们交换个惶恐的视线,已经开始萌生退意。 老绅士气得脸都要扭曲了,「闭嘴!这些人可是我花钱请来的,拿钱卖命本来就是他们的工作!」 「你的意思是这些人就算死了,你也毫不足惜是吗?!」德兰斯特意逮住这个要点继续攻击,却刚好瞥见迷雾之中似乎有什么身影踽踽而来。 这身影虽然还看不清楚,但似乎是游乐园的动物殭尸之一。 德兰斯藉机大喊:「──牠们来了!」 眾人紧张地看过去,当他们看见浓雾之间,有个身影很显然不似人类,异常高大的「生物」靠近,发现牠通体黑白条纹,身子上下有多处补丁,而且牠的双眼在迷雾中竟闪出象徵不祥的诡异红光。 斑马殭尸一看到德兰斯,发出怪叫声,直奔而来! 这非人怪物的突袭,使神经绷在弦上的眾人的恐惧值瞬间爆表! 「出现了!」 「怪物啊啊啊!」 德兰斯趁着这些人慌乱成一团并四处逃窜之时,趁乱抢走了壮汉身上的短刀并且迅速割断綑住自己手腕的绳子,顺手将刀给拋向父亲所在位置。 德兰斯的父亲看着地上躺着的短刀,又看向德兰斯,但德兰斯只是扭过头去。 德兰斯一眼就认出直奔而来的是种田的斑马殭尸──托比,八成是因为德兰斯不见而出来找他,牠现在发出的怪叫声其实是牠喜极而泣的声音,但这样直线衝过来,任谁都会被吓掉半条命。 因为地崎嶇难行,有些人在慌乱中踩坑而扭伤了脚,有些人则是头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衝了回去,德兰斯不知该如何做才能既安抚斑马殭尸,且不让别人发现他们是一伙的。 就在这时,斑马殭尸的身躯被一股外力给撞飞。 牠的身体狠狠地撞上了树木,发出了一声巨响。受到外力衝击,牠身上的补丁线更是裂开,肚子破了个大洞,黑黑红红的内脏喷了出来。虽然殭尸并没有痛觉,但这画面还是让不少人吓到腿软。 斑马殭尸的头被壮汉给一脚踩碎。 目睹这恐怖的画面,德兰斯不禁傻住。 虽然称不上是绝望,但德兰斯的脑海里瞬间涌现许多和斑马殭尸相关的记忆,有种悲戚涌上心头,不过德兰斯最担心的,还是欧菈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是否挺得住。 但现在没办法顾虑太多,他必须珍惜斑马殭尸给他的逃脱机会,他强忍悲痛,先趁乱躲起来观察情况再说。 「什么鬼东西!根本不足为惧!」老绅士皱眉看了一眼残破的尸体,对那些还没逃远的佣兵们大吼,「你们这群傢伙给我听好!如果你们逃走,我就视你们恶意放弃任务,要你们付出代价!可别忘了,你们的身世背景我可是一清二楚,我绝对找得到你们!但若留下,我这次把酬劳增加五……不,十倍!」 听到这,有些原本想叛逃的人,眼睛为之一亮。 这次的酬劳已经非常高了,如果这次变成十倍的话,说不定只要做这一次就能十几年不需要工作了啊!更何况刚刚那跑出来的怪物虽然吓人,但似乎很弱,也许并不危险! 有一些被现实所逼的人做这行,如果真能拿到那么一大笔的钱,那就算是再兇险,也值得一试──毕竟他们什么都没有,就只有命一条,能不能翻身就靠这次了! 「我留下!」 「我也是!」 最后剩下来的大概只有五、六人之多,不过这些背水一战的亡命之徒,眼神的执着非比一般,都不太好惹。 这些决定留下来的佣兵们四处搜索德兰斯的踪跡,但看老绅士那沉不住气的模样,可以猜想就算找不到德兰斯,他也不可能放弃这个行动。 德兰斯确认情况之后,躡手躡脚地离开此地,在离开前再次确认父亲所在的方向,却发现地上只有断裂的绳子,看样子那傢伙也已经趁乱逃脱。 他心中漾起矛盾的思绪,但扭头就走。 德兰斯就当作此举是偿还多年前的那一刀吧,从此以后,再无关係。 ────────────── 20 藏于游乐园的祕宝 德兰斯非得赶在那些恶棍到来之前,通知游乐园的大家赶紧避难才行,因此他脚步一刻也没停下来。 他衝进游乐园,大声呼唤:「欧菈、大家!谁都好、听到快回答我!」 德兰斯的呼喊显然奏效了,那些听从欧菈命令在游乐园周边晃荡的动物殭尸与兔子布偶,有几隻听到了他的声音而赶来。 当他们看见德兰斯时,真是高兴坏了,绕着他跑来跑去。 德兰斯没有间馀时间去和牠们叙旧,赶紧拦住狮子殭尸,「你们有看到欧菈吗!我现在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找她!」 「德兰斯──!」 说时迟那时快,似乎是听到骚动,欧菈和巨嘴鸟一起赶到了。 她一见到德兰斯,立刻扑进他的怀里,那衝撞力道让德兰斯差点站不稳。 「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拋下我们了,呜呜──」欧菈在德兰斯的怀里蹭着,一双泛着泪水的紫色大眼睛望着他,「下次要离开也要说一声啊,大家都好担心你啊!」 围绕在他们身边的动物殭尸们以及兔子布偶都点头如捣蒜。 在这一刻,德兰斯深刻地明白。 原来不只是他们把自己当成家人,就连自己的内心深处,也早就已经生出一条名为羈绊的线,与他们紧紧相系着。 虽然他早就在离开的时候发现了这点,也是因此而离开,这次重逢并非本意,但不可否认的,德兰斯其实也期待着能与他们再次相逢。 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欧菈,听着!有一些人正朝着这里前进,你们赶快逃或躲起来吧!」 欧菈双眼闪闪发光,「人?有人要来吗?太棒了!我们应该要准备一些活动来欢迎他们呀!」 其他的动物殭尸们与兔子布偶也开心地跳起舞来。 德兰斯抹脸,「他们是坏蛋,想要夺走你们的游乐园,一定会找你们麻烦。」 「麻烦?为什么?」欧菈满脸困惑,担心地捏着指尖,「我们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吗……」 德兰斯看了一眼那些同样困惑的兔子布偶们,心情有点复杂。 「……不是,那些人企图抢走你们的宝物……说什么有白鹿家徽的东西……」德兰斯不好明说,意有所指地看向欧菈。 他心想应该是那个音乐盒,但当时他别并没有拿起来确认,就连碰都没碰到就把它给埋回去。但他不能说,他曾经有想把音乐盒给带走的意图。 欧菈眨眨眼,终于想起什么似地从领子里头拿出了一条项鍊,「难道是这个吗?」 那条项鍊以黑色的绳子联系,金色的坠子则是篓空的鹿头模样。 德兰斯愣了愣,「这是……?」 「这是我父亲设计的,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赠与我了。」欧菈想起了记忆中的家人,但容貌却怎样都想不起来了,表情转而落寞起来,「结果一直都是它陪伴在我身旁呢……」 德兰斯虽然不懂那枚项鍊到底有何价值,但能让那位老绅士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亲自来取,甚至牺牲很多人命……就算项鍊是全部以纯金打造,体积那么小……也值不了多少钱。 总而言之,原来他们要找的东西是在欧菈身上,并不是音乐盒啊。 那他之前纠结的情感到底算什么呢?虽然他也不想夺走欧菈的回忆,但比起拿走音乐盒,可能让他们消失,真是轻微太多了啊。 想到这,德兰斯不禁苦笑了起来。 「怎么了?」欧菈担心地望着德兰斯。 德兰斯摇摇头,「总而言之,我们赶快躲起来吧!你应该也不想这条项鍊被那些坏蛋拿走吧?」 「当然不行!」欧菈摇头,双手握着坠子,「可是从刚刚就没看到托比哥哥,我们不能丢下牠呀……」 听到这,德兰斯脑海闪过斑马殭尸惨死的画面,咬牙,「欧菈,你听我说,托比牠──」 「找到了!」 就在德兰斯想要坦白之时,后方传来了怒吼声。 大家回头一看,原来是那帮不速之客也终于赶到了。 看样子老绅士的利诱招降成功,最后粗估有十几人都愿意回到这里再次涉险,而老绅士则是由壮汉背着,就在队伍的最前面,儼然成了指挥官。 「宰了这些傢伙!拿下他们!」 突然一堆人手持武器,宛如凶神恶煞般直衝而来,有些反应比较慢的兔子布偶被毫不留情地砍杀,这场混乱让游乐园的住民们吓得落荒而逃。 虽然这些佣兵早在与斑马殭尸打了照面之后,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看到这些动物殭尸还有兔子布偶活生生的样子,还是有点毛骨悚然。 他们只能先声夺人,为了钱,做鬼也甘愿! 「快走!」德兰斯大喊,推着惊呆的欧菈赶快躲起来。 面对这些杀红眼的人类,动物殭尸以及兔子布偶们只能恐惧地四处乱窜,谁知道牠们的窜逃反而激起了人类杀戮的慾望,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已经有不少的住民惨遭毒手。 德兰斯与欧菈躲在游乐设施角落。 欧菈目睹这个画面,害怕得浑身发抖,过去模糊的记忆现在又再次在眼前上演──那混乱的人潮,大家尖叫的声音,肆虐的恶火,使她内心翻腾不已。 德兰斯看出她的恐惧,只能将她抱紧。 眼看狮子殭尸即将惨遭毒手,欧菈终于再也忍不住了。 「住手──!」 欧菈挣脱了德兰斯的怀抱,衝到狮子殭尸前方,敞开双手保护牠。 这突然出现的女孩让那两名佣兵愣住,而德兰斯也傻了。 这丫头在做什么啊! 「不准你们伤害狮子殭尸!牠是我的家人!」欧菈嘶喊着。 刚刚都是一群根本不值得怜悯的怪物,佣兵们当然毫不犹豫地动手,但现在出来了一个人类女孩,竟让他们產生些许犹豫。 「欧菈!」德兰斯别无他法,也只好追了上去,将欧菈守护在身后。 但德兰斯的出现,让其他佣兵们将矛头都指向来,他们暂且放弃去追杀那些怪物,持着武器,将德兰斯与欧菈团团包围。 而那位老绅士也爬下壮汉的背,朝那两人走来。 德兰斯下意识将欧菈守护在身后。 「哼哼,看看我们又找到谁了,很会逃啊?」老绅士阴险笑着,先前隐藏在知书达礼面具下的獠牙毫无保留地露出,「那些鬼东西还有价值,把牠们通通给我抓起来,反抗的全杀了!」 「是!」 那些人将能逮到的动物殭尸和兔子布偶用绳子绑起来,或是直接关进搁置在附近原先是拿来关动物的大笼子里,而那些反抗的通通都被残忍地杀害了,转眼间,游乐园已是横尸遍野。 而在佣兵们忙着处理那些怪物之时,老绅士瞇起眼睛盯着欧菈,那眼神让欧菈害怕不已,德兰斯尽可能地守护她,但这么多人在旁虎视眈眈,他不敢轻举妄动。 「你这丫头……越看越眼熟……到底在那儿看过。」老绅士搓着下巴,记忆一闪而过,露出震惊的表情,「该不会!」 他从皮夹里拿出一张黑白相片。 相片是一家三口在游乐园大门的合影,也就是百馀年前,这座游乐园开园之时所拍摄的。 老照片中的女孩不仅是五官还是服装,皆与眼前这女孩一模一样。 老绅士捏着手中照片,讶异地来回比对照片中的女孩以及欧菈,手心直冒汗,「见鬼了……这游乐园果然邪门!」 欧菈害怕地躲在德兰斯身后,而眼尖的老绅士发现了她胸前掛着的那枚金色鹿坠子,那是她拿出来后忘了收回领子里的。 「就是那东西!给我抢过来!」 在老绅士的一声令下,欧菈立刻被逮住,而德兰斯为了保护欧菈而出手,却也被佣兵压制在地。 人数眾多,并不擅长与敌人正面衝突的德兰斯自然不是对手,而且他们也知道德兰斯善于耍手段,这次可是把他牢牢压制,让他一根手指也动不了,连喘息都难。 老绅士上前,一把将欧菈的项鍊给抢走。 「还给我!」 完全不理会欧菈的尖叫,老绅士细细端详着这条金项鍊。 金项鍊不仅符合那家族的家徽,而且侧边还有製作者本人的刻字,应该是真跡无误。 他露出贪婪的笑容,「带我们去拿宝物吧,宝库绝对就在这里。」 欧菈满脸困惑,挣扎地大喊:「我们才没有这种东西!把项鍊还给我!」 「喔?是吗?那我只好问问其他人囉?」 老绅士弹个响指,几隻动物殭尸被那些不怀好意的佣兵们给押了过来。 牠们被武器胁迫,只能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一副任由宰割的模样。 「住……手……」德兰斯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好了,要先从哪个开始呢?」老绅士露出残酷的笑容,盯着欧菈,「看你似乎挺在意那头狮子的,不然就从牠开始开刀吧──就像那隻斑马一样的死法如何?」 欧菈愣住,「你、你说什么?」 很满意欧菈的表情,老绅士看向德兰斯,「什么,原来你还没讲啊?我们就是把那头斑马的肚子扯开,再把牠的头踩碎的啊!」 眼看他就要动手,欧菈尖叫,「住手!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宝库!整座游乐园修建以来没有发现过那种地方!没有去过的地方根本就……咦?」 欧菈看向德兰斯,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个位在某处有个无法打开的门,看样子是最可疑的了。 那地方是在他们整修旋转咖啡杯之时,为了建水池而向下挖,却意外找到的一个地下室,但不管他们用了任何方法试图撬开或是破坏,这扇门就是固若金汤,最后他们只好直接在上头搭建起其他的设施,在附近另闢水池了。 看出欧菈似乎心里有底了,老绅士瞇起眼睛,「带我们过去。」 ───────────── 21 贪婪之心,游乐园暴走的鬼怪们 德兰斯与欧菈被佣兵押着走,一行人来到了可疑之处,原来地下室的所在地,是之前德兰斯和殴菈抓金蛋的游戏区旁的休息区。 不晓得那无法开啟的地下室,是否跟这里的设施常常故障有关係。 地下室的入口就在休息区的一台自动贩卖机底下,被木质地板给遮盖着。 这些人毫不犹豫地将休息区的桌椅给推倒,弄倒自动贩卖机,从里头杂乱地掉出一堆眼球果和一些长相狰狞的布偶,让那些人皱起眉头。不过这一点都没有阻拦他们破坏的速度,转眼间木质地板也被掀开了。 裸露的地面是灰色,一个约一平方公尺宽的方形门也无所遁藏。 欧菈对于大家一起建设的心血被这些人毫不留情地破坏而感到难过不已,但无奈她的力气太小,根本无法抵抗箝制住自己的人,只能无助地红了眼眶。 德兰斯双手被反绑在后,还有个傢伙全程架着他,虽然他现在身体无法自在行动,但还是保持警觉,随时随地都在找机会扭转局势。 老绅士拿着欧菈的项鍊,来到那个地下门前。 他枯皱的手拍开地下室门附近的灰尘,果然上头有着与项鍊一模一样,放大版的鹿徽浮雕,也找到了门把,但是不管怎么找,他就是找不到能把这枚项鍊给放下去的机关或凹槽。 最后他只好把灰尘都拨开,才发现门把上方其实有个钥匙孔。 只是这钥匙孔比起一般的都还要小许多,非常不起眼。 「谁来开锁!」 「让我试试看吧!」 有人自告奋勇尝试看看。 这个人虽然有丰富的开锁经验,但这种精巧的锁他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小,就连铁丝都难以伸进去,更别说是其他工具了,最后他是束手无策。 「真没用!」老绅士气极败坏地直跺脚,衝过去一把揪住欧菈的领子,「到底是用什么方法!还是你们把真正的钥匙给藏起来了!」 欧菈简直被吓坏了,「我、我不知道……」 「如果她真的知道,何必躲在游乐园里,又何必放着宝窟不开,等你来搜括吗?」德兰斯冷眼盯着老绅士,吐掉刚才挨揍而含血的唾沫,「而且都摆明了要钥匙才能开了不是吗?那项鍊根本不可能是钥匙。」 老绅士推开欧菈,任由她重重摔在地上,直接走向德兰斯。 「对,你铁定知道东西在哪。」老绅士逼近德兰斯,瞪大的双眼满佈血丝,「当时你找到了那东西了对吧,到底在哪!」 德兰斯咬牙,「那东西根本不存在!」 「不存在是吧?」老绅士再次回头揪着倒在地上的欧菈,从佣兵身上抢来一把短刀,刀刃就抵在欧菈纤细的脖子上,「你如果不说,我就宰了这个丫头!」 德兰斯知道欧菈并不会死,说不定根本连受伤都不会,但是看到有人意图伤害她,德兰斯就手心直发汗,心脏狂跳,但他表面上仍旧镇定,「难道你不知道吗?她可不会死,你拿她来威胁根本一点用也没有。」 老绅士不信邪,抓起她冰凉的手臂,无视衣物,用利刃直接划过她的手臂。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他明明有感觉到刀刃划过物体,但是欧菈别说是受伤了,衣物根本连一丁点的破损都没有! 「该死的妖怪!」老绅士怒地推开欧菈,叫佣兵逮住她,「好!那我就烧了你们那群布偶和殭尸,乾脆连同整座游乐园都烧了!我就不信烧不死你们!」 「不行、住手!」欧菈惊叫。 因为布偶们及动物殭尸和她可不一样,牠们可是确实依赖「肉体」而存活,如果把牠们的身体给烧掉,牠们就会再次变成灵魂,若没能马上復活,那段时间所存续的记忆,会随时间越长而变淡,甚至完全忘记。 那些点滴对于牠们来说,可能比生命还要重要啊! 老绅士从欧菈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找到要点了,露出阴险的笑容,「看来那些傢伙对于小丫头来说可是非常重要的呢,德兰斯,你还是赶快老实说吧,不然这把火要是放下去,连我都没办法保证何时才能停呢?」 德兰斯咬牙。 音乐盒和这座游乐园以及欧菈极有可能有连带关係,但如果大火把游乐园烧掉,那欧菈也有家归不得……不过,这把火应该也不可能烧毁埋在土里的音乐盒。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啊! 「不要让大家忘了我……呜呜……」欧菈啜泣着,豆大的眼泪滚滚而落,「如果大家都不记得我了,那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存在?不要放我一个人孤单啊……」 但对于殴菈来说,记忆比起生命还要珍贵,她不能失去。 看她泣不成声,德兰斯心痛不已,就算是咬牙忍耐,眼神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动摇。 「有趣!你这傢伙还真是擅长背叛啊?当初说要接下调查游乐园任务的人可是你,没想到蜜嘉所信任的人才,居然这么窝囊!」 哭得一蹋糊涂的欧菈以为自己听错,泪眼矇矓地望着德兰斯,「任务……?」 那眼神让德兰斯心痛不已,「欧菈……」 「没错!我拿了一笔钱委託他调查你们游乐园!但你们居然这么相信这个傢伙,真是太愚蠢了!」 老绅士的这番话让欧菈错愕不已。 欧菈不敢置信地望着德兰斯,眼神空洞而绝望。 德兰斯望着欧菈,红了眼眶,却无可反驳。 他知道这样的自己,不管说了什么,也无法弥补欧菈所承受的伤害──她打曾一开始见面就给了他全部的信任,至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被自己深信的人背叛,那会是多受伤的事情…… 明明德兰斯自己也被这样伤害过,为什么也会伤害自己重要之人呢? 「不要浪费我的时间!快给我拿出来!」老绅士大吼。 德兰斯看向欧菈,但她只是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 别无他法,德兰斯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 德兰斯与其他人来到了那棵有鞦韆的大树前。 老绅士为了防止德兰斯耍花样,将一部分的动物殭尸和兔子布偶挟持一起走,不过动物殭尸们基本上都被关在笼子里,兔子布偶则是被绑成一綑,可怜兮兮地窝在一团。 因为有人质在,德兰斯只能指出音乐盒埋藏的地点。 「还杵在那里干嘛!给我拿出来!」老绅士对德兰斯大吼。 德兰斯看了一眼人质们,还有仍旧神色黯然的欧菈,咬牙,开始动手挪开音乐盒上的土层,因为上次他已经有挖过了,这块土地颇为松软,徒手就能挖开了。 就算是德兰斯再怎么拖延,音乐盒还是从土面露了出来。 他知道这音乐盒对于游乐园的住民来说,很可能有巨大的影响力,虽然有许多不好的猜测,但没有实际看过,也无从得知到底有何效力…… 他最掛心的还是欧菈,他很担心这是否会让欧菈消失。 德兰斯盯着土中露出的华丽旋转木马音乐盒,迟迟无法狠下心来。 「给我抢过来!」 看他在那边迟迟不肯动手,老绅士怒令道。 马上就有人将德兰斯的双手钳制在后,另一个佣兵将音乐盒从土里拿出来。 就在这一剎那,游乐园的天空突然变得阴暗起来,有一些乍看下像是有脸的拉长白色物体呼呼掠过。游乐园明亮华丽的灯光瞬间变得闪烁不定,或是乾脆直接报废,欢乐的乐音也戛然而止。 原本是欢愉的气氛下藏着一丝丝诡譎的氛围,现在变成了令人感到极度不安的鬼城,就连风声都能让人惶恐不已。 「哇啊!天啊!」 有佣兵发出惊恐的叫声,指向那些被当成人质的动物殭尸与布偶们。 只见那些受困的人质们变得极其古怪,藏于兔子布偶深处的灵魂窜出体外,那些五顏六色的灵魂抽长、扩大,隐约可以看出它们生前的样子,但五官却呈现非常不自然的拉长状态。 灵魂们在宛如废墟的游乐园之中四窜,发出阵阵令人不寒而慄的悲鸣。 而被关在牢笼里的动物殭尸们也变得狂暴。 牠们双眼的红光染着暴怒,肢体以非常不寻常的方式扭动着,从喉中发出包含着愤怒、恐惧等情绪的吼叫声。原先因为腐败而瘦弱的身体,现在居然膨胀起来,甚至抽高、增肌,猛烈的怪力将这禁錮的牢笼给撕扯开来。 牠们宛如残暴的怪物般飞扑向附近的人类。 「救命啊啊啊啊──!」 伴随着人们惨烈的叫声,鲜血四处飞溅。 目睹这一切的德兰斯呆若木鸡,却瞥见老绅士抢走了音乐盒,并且不顾那些人的死活,拚了老命地逃走。 「站住!」 德兰斯在拔腿追去前想起了欧菈,回头却发现欧菈佇在那,上半身宛如无人操作的木偶般低垂,这种不自然的样子,让他感到非常不对劲。 欧菈抬头。 她的双眼变成血腥般的深红,脸部的皮肤宛如木乃伊般乾瘪且发黑,而手指也变得异常尖细,身上的衣物破损且脏污严重,短金发变成了长长的白发,无风却飘盪着。 她腾在半空中,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死亡气息。 负责看管她的人看到她变成这副可怖的模样,吓得转身就逃,但是却被她轻而易举地追上,十支尖锐的手指割破了他的喉咙,让他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就惨死于血泊之中。 整个游乐园的住民都疯狂了,游乐园瞬间成了人间炼狱。 德兰斯别无他法,只好隻身去追老绅士。 德兰斯逮到他就躲在附近不起眼的小设施角落。 「交出来!难道你想死在这吗!」德兰斯立刻衝上前,想要抢走老绅士手中的旋转木马音乐盒。 「不!要是我没了那些宝藏、我寧愿死!」老绅士瞪大双眼,死命地抱住音乐盒。 两人拉扯不休之际,音乐盒不小心掉落。 匡哴一声,旋转木马音乐盒被摔坏了──不仅是顶盖断裂,就连那些精緻的马匹们也断了头或手脚,几颗漂亮的宝石也脱落了。而音乐盒的底座的盖子也被撞开,从里头掉出了一把银色的精緻小钥匙。 钥匙的尾端是一朵银花,花心是颗红宝石。 从这大小来判断,这极有可能是地下室的钥匙。 老绅士兴高采烈地捡起钥匙,完全不在乎音乐盒的惨况,「啊哈!终于让我找到啦!」 而德兰斯连忙捡起音乐盒的碎片和主体,并且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它们给包起来,当他抬头,发现老绅士现在又急奔向宝库所在的方向。 「这该死的!」德兰斯咒骂一声,抱着包裹音乐盒的外套,再次追去。 老绅士跑不快,德兰斯成功地拦截到他。 「放开我!臭小子!」 「不准动欧菈的东西!」 「给我放手!」 两人扭打在一团,老绅士就是不肯放手,紧紧地将钥匙给捏在掌心之中,情急之中,老绅士抓起地上的石砖,狠狠地朝着德兰斯的头部砸去。 碰的一声,德兰斯感到头部一阵剧烈震盪,伴随着剧痛,眼前景物模糊,而老绅士就趁着德兰斯痛得趴倒在地之时赶紧挣脱。 德兰斯挣扎着爬起身,扶着还在发昏的头部,在有点模糊的视线之中看见了老绅士的背影,但突然窜出一道人影将老绅士给拽到一旁,接着就是鲜血喷溅,而老绅士倒在一旁。 德兰斯定睛一看,那个杀了老绅士并且抢走钥匙的人不是谁,正是他以为早已经放跑的父亲! 面对德兰斯的错愕,他的父亲只是对他露出狭促的笑容──就宛如多年前,总是掛在那个人脸上的表情一模一样。他的父亲拿着钥匙,转身就继续朝着地下室的方向奔去。 德兰斯这下才明白,原来他并没有逃远,而是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看样子他根本没打算就这样苟且偷活一生,而是打算再干一票大的,好一劳永逸。 还真是符合这个混蛋的个性,一点都没变啊! 22 永恆的乐园,欢迎新住民 德兰斯强忍着头昏目眩,想要追去,但没想到却目睹了那些变得疯狂的游乐园住民们狂奔而过,瞬间将他父亲给撕成碎片的血腥画面。 所有的贪婪最后都消失于血泊与惨叫声之中。 强忍呕吐的慾望,德兰斯只能缩回角落,思索该如何是好。 那些住民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连一丁点的理智都消失了,在这种情况下,德兰斯根本就不可能抱持着也许他们还记得自己,并且能理性沟通的希望,现在最好还是避开他们,想办法逃离此处再说。 不,或许和他们同归于尽,会是更好的办法…… 毕竟他不仅打扰了住民们寧静的生活,还害他们变成了这副德行……失去了理智,将这个世外桃源变成了炼狱……他们恐怕也变不回去了吧…… 德兰斯这样想着,脑海浮现变成怨魂模样的欧菈。 同时也忆起她还是人时的可爱模样──那开朗、直率,又温柔体贴的女孩开心笑着,拉着他四处跑,让他与大家欢乐地聚在一块儿,还有哭泣、生气的模样,多么令人怜爱啊。 他不禁握起拳头。 善良的欧菈如果知道自己变成这样,四处伤害别人,绝对会很伤心的! 这一切是他引起,他不能就这样放着不管! 「但是,该怎么做……」 德兰斯抱着仍隐隐发疼的头,思索着脑海里所有浮现的想法。 ──音乐盒! 一切的失控就是音乐盒被拿出来的瞬间发生的,那反过来说,也许只要将音乐盒给放回原处,就能恢復如初也说不定! 德兰斯赶紧将裹在外套里的音乐盒碎片与主体拿出来,放在地上拼凑。 过去他曾经在工匠那里工作过,自然也有帮忙修理一些简易的机械,这种音乐盒不是依赖电力,而是机械原理,幸运的话也许不太复杂,只要把松脱的零件放回正确位置就可以了。 他将那些散落的零件与碎片放在地上,一面确认音乐盒内部的状况,并且专注地修復音乐盒。 幸运的是,音乐盒虽然遭受撞击,但内部并没有外部那些精緻的装饰受损严重,不过刻有白鹿徽的底座可能无法完全盖上,顶盖以及旋转木马们也只能维持那残破的姿态,但让音乐盒重新运转并非不可能! 经过一阵子的努力,德兰斯终于成功将音乐盒给组装好了,他稍微转动一点发条,确认它有转动并且发出声音,这才看见了希望。 新的问题来了,目前整座乐园里面恐怕就只剩下德兰斯一个活人了,既要避开那些疯狂的住民,还要把音乐盒给放回去……但路途挺空旷的,没什么可以掩护的地方,若是被盯上就死定了! 但纵使如此,他还是得一试。 现在游乐园面目全非,但还好建筑物的轮廓还是在,德兰斯再次在脑海复习一下路线,思索着以最能避开怪物们的路径,抵达那棵树木的方式。 确定好之后,德兰斯偷偷摸摸地从遮蔽物后方探头,看到暴走的动物殭尸从前方掠过,不禁捏了一把冷汗,但还好牠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再次确认没有动静之后,德兰斯出发了。 他狂奔中,将修復好的音乐盒抱在怀中,一面眼观四面,警觉任何的动静,没多久,那棵大树就在不远处了。 大树由原本的苍翠变成了树干上彷彿有张鬼脸的枯树,乾枯的枝椏彷彿无数的鬼手延伸,意图捕捉所有靠近的猎物,而且这鬼树真的会动,还发出诡譎低沉的呼吸声。 可是德兰斯不得不靠近,因为音乐盒埋藏的原位置就在树根附近的窟窿。 虽然不明白那棵鬼树是否真会抓人,但德兰斯决定豁出去赌一把! 他抱着音乐盒直接衝向鬼树,不巧这时候有一些鬼魂发现了他的踪跡,发出了呜呜的警告声,吸引暴走的动物殭尸们聚集。 德兰斯眼看鬼树就在前方了,但也瞥见从四面八方涌出了动物殭尸。他咬紧牙根向前衝刺,惊险地闪过了鬼树的突袭,而动物殭尸们飞驰过来之时,他漂亮地来个扑地滑垒,成功地将音乐盒给塞回窟窿里。 这一瞬间,奇妙的白光自窟窿乍现,吞没了一切。 德兰斯听见音乐盒那轻柔中带点哀伤的音乐,缓缓张开双眼,却发现身边的景物变成一片空白,但是可以从景物的轮廓看出来,这似乎是游乐园……有许多人们路过,脸上是幸福的笑容,但他们如纸中画般黑白。 德兰斯看见穿着一袭红色洋装的欧菈双手抱着膝盖,缩在长椅边啜泣着,而那个音乐盒就在长椅上,无忧的宝石木马绕圈奔跑着。 整个世界就仅有殴菈、音乐盒和德兰斯是彩色的。 德兰斯快步走向欧菈,从后紧紧地将无助的她拥入怀中,柔声道:「欧菈,我来接你了。」 满脸泪水的欧菈听见了德兰斯的声音,愣了一下,她转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了德兰斯。她凝视着德兰斯,宝石般的紫眸闪烁着感激的泪光。 她终于破涕为笑。 就在这一瞬间,周遭黑白色的景色淡然,两人又回到了游乐园。 回到了游乐园,虽然说已经被破坏的建筑物仍旧坏在那儿,不过无论是音乐、灯火,还有动物殭尸和幽灵、鬼树们,不是消失了,就是恢復了原本和平的原样。 虽然兔子布偶窜出来的灵魂,变回了如萤火虫般飘晃的光球,因为回不去躯体,只能在游乐园里飘来飘去的,而动物殭尸们都已经恢復原本的样子,趴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悠悠转醒。 牠们不记得先前发生了什么事情,懵懂地东张西望。 而欧菈与德兰斯还保持相拥的姿态,松开了手。 「欧菈,我──」 对于德兰斯的急于解释,欧菈却摇摇头。 她牵起德兰斯的手,抬头望着他,紫色的眼眸仍残有淡淡泪光,「你这次会留下来,对吧?」 感受到她冰凉的手心微微握紧的力道,德兰斯突然哽咽了起来,「嗯。」 欧菈开心地再次扑进他的怀抱里,而动物殭尸们也跟着抱过来,游乐园的住民们以最热烈的方式,欢迎第一个愿意长期留下来的人类伙伴。 ───────────── 23 结局--属于我们的乐园(完) 大家合力整顿被破坏的游乐园设施,也将失去灵魂的兔子布偶收集起来,捕捉到了四处飞散的灵魂,并将灵魂放进玻璃罐里,等着之后将它们一一復甦。 毁损的动物殭尸的身体也被修补完毕,斑马殭尸因为头部的地方已经无法修復,狮子殭尸只好为牠特製了一个斑马布偶头。 斑马殭尸本人似乎还挺喜欢的,顶着新布偶头开心地耕种着。 佣兵们全军覆没,游乐园的秘密也得以被深藏土中,那些逃走的人大概都以为老绅士会找他们麻烦而暂时避风头去了,相信短时间内,游乐园应该能过上一段和平的日子。 那位老绅士遗留下来的罗盘、照片、文件都找到了,被他们烧毁,以免之后又有有心人士来找游乐园的麻烦。 他们将人类尸体给埋葬在墓园之中。 因为不晓得死者的名字,墓碑上并没有属名,就像是其他的无名墓一样,不过就只有其中一个,德兰斯亲自在石碑上刻下了名字。 他注视着那个名字,没有太多的表情。 「嘎嘎──!」 巨嘴鸟的叫声传来,打断了德兰斯的思绪。 他抬头,并且伸出右手臂,巨嘴鸟意会地停在他的手臂上,接着又振翅飞上天,盘旋在德兰斯的头顶,似乎是要他跟着自己走。 德兰斯朝着巨嘴鸟所指引的方向走去,原来是之前找到神秘地下室的地方。 已经先被修復的兔子布偶在旁边忙碌地清扫被弄乱的场地,而几隻动物殭尸也在旁边望着,德兰斯赶到之时,看见地下室的门已经被打开了,露出了灰色向下延伸的石阶。 巨嘴鸟停在德兰斯的肩上,德兰斯走下石阶。 底下是一条灰色的笔直走廊,两边的灯光已经点上。 这五彩繽纷的灯光打亮了灰色的廊道,给人一种温馨的氛围,而走道的尽头,是一个宽阔的空间。空间内并没有老绅士所期望的那些花不尽的金银珠宝,或是价值连城的手稿,只有一个宽敞的大石桌。 石桌上有整座游乐园的缩小模型,每一个细节做得如此精緻,令人嘖嘖称奇。 原来游乐园的拱门上写着「欧菈」这两个字。 也就是说,这整座游乐园,是这位建筑师父亲给予心爱的女儿的礼物。 欧菈站在模型前,眼眶泛红。 而巨嘴鸟振翅飞到石桌的另外一边,用嘴啄了一下开关──这是站在模型正前方的两人看不到的。 开关打开,空间的五彩灯光开始闪烁,模型的游乐园里的灯光也明亮了起来,伴随着与音乐盒的声音类似,但是更为轻快的音乐,所有的设施都活了过来,彷彿从睡梦中甦醒了一般。 巨嘴鸟望着欧菈,发出温柔的声音,「嘎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德兰斯好像听见巨嘴鸟喊着欧菈的名字? 欧菈压抑不住情绪,衝过去一把抱住了巨嘴鸟,嚎啕大哭。 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一点都不孤单,想念的人一直都在身边。 德兰斯望着这温馨的一幕,释然一笑,轻声离开了地下室。 他掠过那些正在忙碌的动物殭尸与布偶们,站在外头,仰望着游乐园的天空,不晓得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阵子的天空好像比较蓝一些。 经歷了那么多事情,生活突然变得如此和平,他也从一开始踏进游乐园里,被这些不寻常的居民给吓到,到现在完全习惯他们在身边…… 还有先前总是纠缠着自己的不踏实感,也在确定留下来之后消失了。 德兰斯从来没有感受过像现在这种平静的心境,先前那些惨剧好像离自己已经遥远到不能再远,也许真的是放下了,也或许是终于找到了自己心里真正渴望的东西。 他打从心底觉得世界明亮了起来。 「吼吼!」 后面突然传来狮子殭尸的怒吼声。 德兰斯回头,发现狮子殭尸追着一隻新完成的灰色兔子布偶到处跑。 这隻兔子布偶说也奇怪,竟然双手高捧着游戏区的金币到处跑,而且牠身手矫健,轻松翻过窗户,躲避了狮子殭尸的飞扑,接着还在窗户的另外一边,对着扑了空的狮子殭尸拍拍臀部挑衅。 狮子殭尸简直气炸了,联合在旁边捣乱的猴子殭尸来捉拿牠。 牠们这样跑来跑去,把灰尘弄得满天飞,负责清扫的布偶们忙得不可开交,但那隻灰色的布偶似乎挺乐在其中。 当灰色布偶经过德兰斯身边之时,布偶扭过身看了他一眼,接着拋下金币就跑掉了。 德兰斯拾起地上那枚金币,目送牠跑远的身影,释然一笑。 看样子,孽缘还未结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