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1v1,青梅竹马)》 01.假期 清澈的海水涌上沙滩,抹平岸边的痕迹,也带走阮知涵小腿和脚底黏着的沙砾。长期被海水冲刷的岸边如平地,平坦坚硬,她低头往前走,踩着海,踩着追逐嬉闹的阳光,半点都不觉得累。 她的头戴式蓝牙耳机里播放着摇滚乐,强大的降噪功能隔绝了大部分海风的声音,将她置身于无人之境,推着她的身体摇摆。 过了一会儿,由海岸线升起的那轮太阳越来越大,光芒刺眼,她抬手挡住阳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 在柔软沙滩上行走很费劲,她的双脚陷进沙子里,黏得到处都是沙子。 阮知涵艰辛地坐到放了东西的沙滩椅上,转头一看,阮知洲还躺在那里推墨镜。她的两条眉毛动了动,顺手抓起一把沙子往他身上扬。昏昏欲睡的阮知洲吃了满嘴沙子,呲牙咧嘴地跳起来,指着她质问,“你干什么?” 阮知涵哈哈大笑,拽起她带来的书包拔腿跑开。她的肢体反应很灵活,不一会儿,穿过后面的椰树林,跃进草丛边的洗脚池冲洗细沙。 正在骂骂咧咧的阮知洲紧随其后,揪起妹妹的书包带子,露出复杂的表情,语重心长地教育她,“阮知涵,你已经十六岁了......”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阮知涵皱皱鼻子,扭了扭身体甩掉他的手,“别这么小气,你去年往我杯子里加芥末,我也没生气嘛。” 提起这件事,阮知洲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明明说好只是恶作剧,她人前答应得好好的,人后立刻找父亲告状,弄得他被罚不说,还要听她得意地数落自己。 他也伸出脚,截断水流,用脚趾推开妹妹的脚丫,“你天天打小报告。你这种人,害人者,人恒害之。” 阮知涵嫌弃地瞥哥哥的脚,也不管他洗没洗好,蛮横地关掉水龙头,“少拽这些东西,否则下次我还害你。” 阮知洲做出一个要拧她脖子的手势,她毫不畏惧地晃腿,甩他一身水珠。阮知洲咬牙切齿,瞪着她,两人像斗鸡一样梗着脖子,一前一后地沿着铺了砖的小道往回走。 阮知涵喜欢玩,清晨五点钟把阮知洲从被窝里翻起来,请到海边看日出,下午继续缠着哥哥陪她去玩尾波冲浪。阮知洲被她缠得头疼,舍命陪君子,顶着烈日在造浪艇上看她乘风破浪。 她成天不着调地东摸一下西摸一下,要论学习,躲得比谁都快,要论玩耍,她比谁都有天赋。 教练夸妹妹聪明,第一次上去就能控制身体重心加减速,甚至可以松开牵引绳。日头毒辣,晒得浑身冒汗的阮知洲心不在焉地点头,稍微探出身体看专心致志操控速度的妹妹,眩目的阳光刺得他眼前一黑,他赶紧回来戴上墨镜。 阮知涵玩得正高兴,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他不好动,独自靠在位置上玩手机。 他这次之所以会陪阮知涵出来旅游,是因为她放了几天春假,找不到人陪她出游,就找上他。天天发短信给他,他不得不特地从英国飞回来陪她晒上四五天。 哥哥做到这份上,算够意思了。 阮知洲长叹短吁,回想起一件事。 两个月前,他和晏澄在伦敦碰面,无意间说起阮知涵转学到国际学校的事。他担心这小姑娘去了新环境不适应,晏澄却对她很有信心,话里话外都在传达阮知涵个性开朗,善良可爱,不会有人不喜欢她的意思。 他只觉得晏澄对阮知涵的认知出现了偏差。 旅行结束,阮知洲得送妹妹回学校,两人一同登上回杭市的午间航班。四月正是南城的旅游淡季,头等舱只有兄妹二人,就免不了菜鸡互啄。 阮知涵跟哥哥斗完嘴,赌气地找到另一排靠窗的位置,拉过毯子盖在大腿上,调整好座椅,半躺下,并吸了一口果汁,再继续对兄长发动口头攻击,“你真是个笨蛋。” 阮知洲满不在乎地回击:“你还比不上我呢。” 阮知涵不服气地撇嘴,双手抱臂,气呼呼的。可惜,她无法否认兄妹俩半斤八两的事实。 众所周知,阮家两兄妹都是草包,阮知洲平庸,阮知涵贪玩。不过,上帝为两人关上了一扇门,也为两人开了一扇窗。兄妹没遗传到父母的智商,只遗传了样貌。当然,在颜值这方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所以她们的母亲心态还比较稳。 她为难地拧眉,有点怀疑她这一代的基因密码出现了某些问题,“要是晏澄哥哥是我哥哥就好了。” 阮知洲一听,可不乐意,他对阮知涵掏心掏肺,她居然不领情,“得,晏澄过两天会回国待一个月,你待他家去,别再找我。” “干嘛,”阮知涵斜睨他,见哥哥那张好看的脸上露出些许不满,“你吃醋呀,是不是觉得我对晏澄哥哥太好了呢。” 阮知洲听她这贱贱的语气,一口气堵在气管里,“天天叫晏澄哥哥,你对我叫过几句哥?你别来找我了,也别再叫我给你买单。” “啊,”阮知涵吓得花容失色,发出尖叫,连忙抛开毛毯坐回去,挽住他的胳膊,“哥哥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记得给我的游戏充值皮肤啊。” 他掸开她的手,不住摇头,“滚。” 02.亲近 杭市的天气比南城宜人。四月天,晴朗且温暖,绿草如茵,繁花似锦。鲜花在钢筋混凝土铸成的高架桥上铺陈开来,远远看去,圈圈绕绕,如一条条靓丽丝带。 车辆驶过,花香被风带入车内,戴着耳机享受音乐的阮知涵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阮知洲朝后视镜看了一眼,知道她有过敏性鼻炎,直接关窗。 阮知涵玩手机玩得无聊,躺在后座上小眯一会儿。车开得还算平稳,但时有震感,所以她睡得浅,迷迷糊糊地趴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阮知洲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渗入她的梦境,她依稀听到,好像在说“今天回来”、“一起吃饭”。 她的脑筋下意识地开动,哑着声音问:“谁啊?” 阮知洲也不知道是不是没听见,说,“到了,下车。” 阮知涵不情不愿地坐起来揉眼睛,阮知洲先下车,车门没关,谈话声飘进来。 她听到熟悉的声音,本能地朝车窗外看去。两道身影并立,其中一人稍微高一点。灯光昏暗,她艰难辨认着那道身影。 月光照得他的身型越发冷清,他的侧脸袒露在微弱的路灯光芒下,鼻梁和眉骨投下的阴影如薄纱蒙住他的半张脸,轮廓更显深邃。她咬着手指,眼前一亮。 阮知涵的突然出现,打断他们的谈话。 她从阮知洲后面冒出半个身体,仿佛嫁接在花木上的枝桠,边探头探脑,边笑眯眯地问:“晏澄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阮知洲的手背在身后,把她揪出来。她“欸欸欸”叫唤几声,踉踉跄跄地出现在晏澄面前,脸上热情的笑容不改,一双眼睛亮得像星子。 晏澄背光而立,目光扫过她的面容,经过一刹那的失神,微微低下头,刚好能清楚地看见她眸中的光。 他说:“家里有事。” 阮知涵从小就有注意力不集中的毛病,她显然不在意晏澄的回答,自顾自地抛出她想问的问题,“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晏澄三个月没见她,他的性格又内敛,是以不太习惯她的热络。他凝视着她,很认真地解释道,“这次比较突然,下次一定提前告诉你。” 阮知洲听着,脑子转过弯,立刻就摸索到阮知涵在晏澄心中产生正面形象的原因。 恐怕晏澄把阮知涵的每句话都当成她的真心话。 阮知洲思来想去,彼此知根知底的,晏澄居然还没看穿阮知涵满嘴跑火车的本性。他饶有深意地摸着下巴,瞥一眼晏澄的表情,若有所思。 阮知涵说话的欲望之门一旦被打开,没有半小时根本停不下来,她往前挪两步,继续追问,“那你什么时候去英国?” 她说话的时候很喜欢直视对方的眼睛,这是她大方表达自我的一种方式。 晏澄敛下眼眸,处于青春期的女孩模样变得快,她的五官正在褪去青涩的外衣,只有饱满的苹果肌还昭示着她是个少女的事实。 他跟阮知涵相识十二年,今天陡然发觉她的身影难以与他记忆中的她完全重迭,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唯有尽量去寻找过往两人相处的状态。 晏澄说,“可能下个月,暂时没确定。” 他的语气始终淡淡的,却又留有丝丝温情。 阮知涵点头,一副乖巧的模样,“哦哦,你这次......” 阮知洲被两人跟晾腊肉似的晾一旁半天,一句话都插不进去。本来是没什么,阮知涵天生话痨,他无所谓。但南城天气热,他回来就只穿了件卫衣,这会儿天色渐暗,凉风吹得他直冒鸡皮疙瘩。他提议道,“二位,咱们进去再讲,成吗?” 在服务员指引下,三人到最里边的一桌,阮知洲和晏澄面对面坐下。阮知涵从不掩饰她对晏澄的亲昵,毫不犹豫地选择他身旁的位置。 阮知洲和晏澄还在杭市念高中的时候,放学后常带阮知涵到东湖区的这家湖畔餐厅解决晚餐问题。自从两人去英国继续学业,阮知涵就没再来过。 不过,餐厅里的人员流动性不强,职员来来去去还是那几个,仍旧对他们有印象,对阮知涵更是印象深刻。而她之所以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主要是因为她的社交能力太强。 晏澄翻阅菜单,原想询问她是不是还喜欢原来的菜式,结果,他眼皮子一放一掀的时间里,阮知涵已经和提供热毛巾擦手服务的员工搭上话,好奇地问起湖边草丛上举办的音乐节。 她的小表情和小动作都很多,一会笑,一会皱鼻子,一会手舞足蹈。 晏澄许是不想干扰她的发挥,把菜单推给阮知洲,他是亲哥,他该懂的。 果不其然,阮知洲可以说是世界上最了解阮知涵的人之一。阮知涵回过头来,差点因为两人点菜没叫她闹脾气,然而,一看点的都是她喜欢吃的,撅起的嘴一下子熨平了。 她对着长条单子上的菜名,又给自己加杯草莓奶昔。 阮知洲不想她天天喝甜的,试图制止她。她赶在哥哥发言之前,对晏澄说:“今天我可以喝的哦。” 晏澄也知道她喜欢大量摄入甜食的坏习惯,但她的表情过于渴望,泛光的眼眸里写满期待。他不得不维护她一回,“下不为例。” 阮知涵一兴奋就喜欢动手动脚,俨然忘记身旁的晏澄已经是个成年男性,还像孩童时期那样,抓住他的手臂。他的手臂下意识绷紧,隆起的肌肉隔着衬衫紧贴她柔软的手心,而她还一无所知。 她的手仿佛调皮的毛毛虫,一节节往上爬。 晏澄觉得血液似乎在以惊人的速度变热。 03.女朋友 晏澄不喜欢和异性有太紧密的关系。在他记忆中,阮知涵是唯一一个跟他有过亲密肢体碰触的女性。从孩童时期开始,他就对这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小妹妹格外关注,任她调皮地压在他背上睡觉,还时常充当她攀爬时的垫脚椅。 按理来说,他应该已经对她脱敏。但事与愿违,随着年龄增长,他对她气味和碰触的敏感程度直线上升。 他很希望阮知涵能意识到两人之间需要建立起边界,再一想,她的心眼粗得能穿过一团毛线,只好不动声色地伸手去够水杯,以挣脱她手心的温热。 她毫不在意晏澄的动作,松开的手无处安放,去捏桌布边角的流苏。 阮知涵无法在人群里保持长时间的沉默,不容晏澄和阮知洲多聊两句,她继续开辟新话题。她喜欢旅游,对外面的世界充满好奇,问:“晏澄哥哥,伦敦的天气是不是不太好?” 她幼时去过狭义上的西欧四国,至于英国,还是她未涉足的区域。 晏澄喝下半杯水,水沿着喉咙往下流,浇灭了躁动。他平复心情,陪她聊天,“是不太好,伦敦最近经常有大雾,室外能见度比较低,雨也下得很频繁。” “一定很潮湿,容易得风湿,”她畅想着,感叹道,“南城就不太一样,每天都是大晴天,快把我晒化了。” 她说完,伸出胳膊。她的皮肤薄,即使晒出了层淡淡的麦色,仍然能透出静脉血管的颜色。他意识到她想给自己看,就观察起来,在靠近肘关节内侧的地方,发现一小块脱屑的位置。 阮知涵解释道,“我去玩水上项目,每天都擦很贵的防晒霜,还是晒成这样。” 要搁以前,晏澄会上手碰她伤口附近的皮肤,然而今非昔比,他刻意表现出更多距离感,单纯看着,思索后,说:“听说有款芦荟凝胶修复效果不错,待会给你买。” 阮知洲实在听不下去,她那顶多叫快乐的代价,而他舍命陪君子,半条命都快磨没了,乐趣没体验到,精神日渐萎靡。他打岔道,“她那的修复霜够她用一辈子。每天都要去海边玩,浪里穿来穿去。你不晒伤的话,真是天理难容。” 他三言两语就激起阮知涵的好斗之心,她几乎要把牙给咬碎,“你懂不懂说话的,我都晒成这样了,你还讲风凉话。” 阮知洲懒得搭理她,“你属泥猴子的,没几天就能好。” 阮知涵想暴打亲哥,他完全破坏了她的分享欲。她的指甲嵌入掌心,恶狠狠地蹬他。又碍于在公共场合,不能动粗,简直坐如针毡。 晏澄见阮知涵像头小牛一样气势汹汹,分分钟能长出角来顶穿她亲哥的肺,一时之间,有点怕她气坏了,出言缓和气氛,“好了,你还不饿?” 他的这句话是对着阮知洲说的。 阮知洲心知晏澄定会维护阮知涵,她的脾气这么骄纵霸道,缺不了晏澄的那份功劳。当然,他就是嘴上逗逗妹妹,没想真惹她生气。 晏澄再将被服务员无声无息送上来的奶昔给她,她低头吸了一大口,草莓果肉碾碎后迸发的香甜气息哄得她气顺了不少。她扭头,丝毫不吝啬于送出夸赞,“晏澄哥哥最好了。” 他看到她微微眯着的双眼,像极餍足的猫咪,不禁为她的小孩心性感到好笑。 兄妹俩的争端解决,阮知涵坐在晏澄身侧,安心地享受着“饭来张口”的待遇。晏澄一般不会主动体贴别人,更别提处处留意对方的喜好。在外面,他总表现得冷淡克制。而在阮知涵面前,他下意识地循着她的喜好,为她安排一切。 她几乎不必伸长手,就能夹到喜欢吃的菜色。 阮知涵偶尔会偷瞄晏澄,他不愿意使情绪外露,大部分情况下表情不多,因此,英挺的五官自带冷色滤镜,像月光下的远山,静谧中混杂着神秘的危险。 晏澄早已感知到她乱飘的目光,在她第五次扶着下巴凝视他时,他无奈地与她进行眼神交流。 阮知涵遇事从不慌张,一本正经地评价起来,“晏澄哥哥,我觉得你好像变了。” 他的瞳孔里印着双懵懂的眼睛,她看似好懂,实际总有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他常有摸不清她意思的时候。 她的眉毛灵巧地动起来,揭示她过于频繁的心理活动,她不提缘由,大胆推测,“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此话一出,努力干饭的阮知洲诧异地抬头。 晏澄无懈可击的表情管理终于出现裂缝,他矢口否认,“没有。” 阮知涵的眉毛不再动,她甚至轻抚胸口,“吓死我了。” 一直留意对面的阮知洲,在她说出这话的瞬间,向晏澄投去更加难以置信的眼神,勺子里盛着的饭抖落一大半。 晏澄无暇管他,只因他心中同样风起云涌,向来理智冷静的他回味起女孩由紧张到松懈的神情,专心致志地推断这一系列变化出现的原因,莫名的推力促使渴望堆满他的心口。 下一秒,她补充道,“我还以为我以后没法找你玩了呢。” 一个“玩”字足以说明一切。 阮知洲不愿阮知涵在这时情窦初开,她学习搞成那样,即便早恋对象是晏澄,一样没法令人放心。毕竟阮知涵要连国外的大学都考不上,亲爹肯定会收拾他。 明白妹妹是单纯缺心眼后,他连忙吃口饭压压惊。 晏澄听了这话,倒没什么特殊反应,他敛下眼皮,避开她探究的目光,紧抿的薄唇微微张开,说:“你随时可以找我玩。” / 我 需 要 珠 珠amp; 收 藏, 就像阮知州需要压压惊(?ì _ í?) 04.教她 阮知涵喜欢晏澄。她天生不擅长学习,平时就不爱和一些传闻中的学霸接触过多,尤其是男同学,她更避之不及,生怕被当成别人的绿叶。 晏澄却是例外。 尽管他天资聪颖,大人无一不对他赞不绝口,可阮知涵未曾有过嫉妒他的想法。不仅如此,她往往发自内心地称赞他,诚恳热情,活成晏澄的一条小尾巴。 她听晏澄强调“随时”二字,自然欣喜,低低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搓起手,“我明天放学就去你家玩。” 她得寸进尺的功力了得,直接连问都不问,擅自下决定。 晏澄注重细节,她那几乎要搓成蝴蝶翅膀的双手交替着摩擦,半点都不掩饰她好玩的想法,果然心思纯粹,倒是他多思多想了。他拒绝不了她的要求,正如他控制不了因她言语而起的情绪波澜。 他觉察出自己的不正常,在餐厅明亮温馨的顶光下,他熟稔地藏起心底那块隐秘的角落。 晏澄没意见,阮知洲有意见,他问:“你今天刚度假回来,明天又去玩,你也不怕周女士整死你?” 周女士是两人的母亲。阮知涵出发去南城前,周女士收到小女儿转学后第一次测验的成绩单,眼前发黑,直呼救命。现正张罗着给她安排补习老师,并提前放下狠话,称家里没有买学位的传统,阮知涵走不了高考这条路子就算了,但要连英美有点名气的大学都去不了,就给她买块田,让她回乡下种地去。 阮知涵听到母亲的名讳,心有戚戚,她确实不想当放牛娃,雀跃的手老实交迭着放在腿上,“哥哥,你去说说。” 阮知洲哪有可能帮她,他自身难保。妹妹去务农,他一样讨不了好,说不定就把两兄妹打包起来一块发配流放了。 阮知涵在搞人际关系这方面颇有天赋,她也很快反应过来,阮知洲的处境跟她差不了多少,连忙转移阵地,“晏澄哥哥。” 晏澄看她,她的头稍微低下,长发安静贴着肩膀,仿佛被夺去所有生机。不一会儿,她的肩颤了颤,翘首以盼。 他即便知道她的表现有夸大的嫌疑,依旧为难。 晏澄思索半晌,迎合她的期望,说:“你明天过来。” 阮知涵咬着唇,极力扼制快现出原形的喜色。 晏澄的眼角余光捕捉到她的欣喜,明知下面要说出的话会打击她,故意淡然地说下去,“带上你的书。” 她笑容全无,双肩瞬间垮下去,偏偏不好反悔,很快朝阮知洲投去求救的小眼神。晏澄在小事上纵容她,在学业上可不一样。他极有耐心,能跟她耗一整天。 她快中考的时候,晏澄受周女士所托,当过她半个家教。差点没把她折磨疯不说,她还敢怒不敢言。不过,成果斐然,她最后考上一所中等偏上的高中。 之后,晏澄去英国,她的高中生活格外放肆,成绩再度一落千丈。 阮知洲倒很赞同这个决定,他相信母亲同样会赞同,“刚好周女士还没给你找到合适的家教,真找到了,你大概率不满意......你这段时间就去当阿澄的学生吧。”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阮知涵前科累累。她调皮得要命,动不动找理由休息,时不时发脾气,没几个家教教得动她。 在晏澄面前,她至少不敢耍花招,更不敢发脾气。晏澄待她虽好,但从不是无底线地宠溺她,他在她心里,反而比阮知洲这个亲兄长更有威严。 阮知涵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委屈巴巴地撕开一块薄饼,干巴巴地嚼着。晏澄见她吃得没滋没味,担心她噎着,挪杯水到她面前。 她起初没接,他修长的手指始终没离开玻璃杯的边缘,她咬咬唇,还是喝了。 阮知涵遭受重击,她的计划出现了些许差错,便将她至于万劫不复之地。她不禁感叹,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晏澄在的时候,阮知洲不好笑出声,现下,只有兄妹两人在车上,他干脆放声大笑,“怎么?明天就能找阿澄玩了,你高兴得说不出话了?” “高兴你个头,”阮知涵双手抱臂,愤愤不平,“我那不是去玩的,是去送命的。” 她大半年没见晏澄,全然忘却以前的事,现在可好,去送人头了。 “阿澄对你那么好,你别伤他的心。” 话音刚落,阮知洲又笑了一阵。 他和晏澄多年朋友,他帮晏澄打过架,晏澄帮他写过的作业几乎能堆成山,他太了解这个好兄弟了。 晏澄不严厉,也不会打骂人,但耐不住他认真起来有不怒自威的气场,做事一丝不苟,跟有强迫症似的,要求极高。而阮知涵成天懒懒散散,打着及时行乐的旗号为非作歹,四处乱玩,她去被晏澄教,确实是会很痛苦。 但是,阮知洲的快乐就建立在阮知涵的痛苦之上,他喜闻乐见,“往好处想,你晏澄哥哥在别的方面对你掏心掏肺地好,把你当亲妹妹一样看待。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阮知涵被亲哥损上一顿,躺着直叹气。 是啊,晏澄对她好,她不能胡闹,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 阮知洲没等来她的回答,通过后视镜瞥到妹妹躺得乱七八糟的样子,想到些什么,笑容忽然淡下来,“话又说回来,你啊,别真把晏澄当成我了。我们是亲兄妹,你随便一点没什么。你跟晏澄不一样,相处要有点距离感。” 他刚才隐约察觉到晏澄的不自在,仔细一想,阮知涵制造的肢体接触是有点过界。 晏澄已经成年,跟过往不能相提并论。这傻妹妹人来疯,怕是认识不到这点。 阮知涵正伤心着,不以为意,“知道啦。” 05.姑奶奶 阮知涵住临辰区,与东湖区相较不远,是杭市的传统住宅区。此时不是高峰时段,所以只花了约半小时,车就稳稳停在庭院外的停车场里。阮知洲提醒她不要着凉,她四下摸索,从腿边找来不知何时被踢开的衣服披上,开门下车。 月光照在淡雅的黛瓦上,路灯映亮乱石曲径。 她穿过圆拱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青石板路,两侧绿意盎然。白墙上安装的中式复古圆形吊灯犹如一轮轮满月,所发散的淡金色光辉则像星光一般,洒落在草丛中,与鲜艳的小花辉映成趣。 再往里走,直到长廊的尽头,花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处湖心小园,湖侧堆迭太湖石,并栽有绿植,后方是简约大气的中式别墅。 阮知涵在特意砌出的观赏平台上坐着,从一个缝隙里掏出鱼饵,信手掏出一大把,甩到水中。一串泡泡浮出水面,紧接着,几尾鱼争先恐后地聚在一起夺食。 这是她养了好几年的小金鱼,条条肥美。 阮知涵泄气地在木椅上坐了会,才不紧不慢地进屋。 她习惯性地在玄关处蹬掉鞋子,赤脚踩上大理石地面,冻得她一激灵。家中的保姆姐姐正擦拭花瓶,见她进来,连忙告诉她,“知涵,太太让你去影音室找她。” 保姆姐姐比她大十来岁,她家不讲少爷小姐那一套,基本是以名字相称。 阮知涵心里七上八下的,猜测母亲要继续教育她。她不想挨训,半晌不吭声,保姆姐姐怕她没听清,特地多强调一遍,她终于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阮知洲已经把所有行李搬上楼,甩着发酸的双臂走下楼梯,见阮知涵拉着张脸杵在那,他暗自发笑,故作正经,“妈叫你呢,赶紧去吧。” 阮知涵转过身体,跪坐在沙发上,攀着靠背顶端,谄媚道,“哥哥,你知道妈妈叫我干嘛吗?” 无非是谈谈阮知涵的学业呗。阮知洲心知肚明,妹妹的成绩实在太差了,母亲这次肯定要好好整治她。 他惋惜地叹口气,“你自求多福吧。” 因着哥哥的一句话,阮知涵没出息地腿软。她战战兢兢走进影音室,卑微地借着黑暗和影子遮掩自己的身形,祈祷端坐在正中央观赏电影的周女士晚点再发现自己。 可惜她的希望落空了,随着灯被打开,室内亮如白昼,她弱小的身影瞬间变得高大不少。 周媛望着墙根那罚站的小女儿,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这孩子个性开朗,长得漂亮,人缘也好,唯独学业一塌糊涂。 大概真的是人无完人。 周媛思前想后,终究没有骂她,苦口婆心地讲了一堆劝学的话。阮知涵原先已经做好被赶出家门的准备了,不曾想,母亲转换路数,改走温情路线,反而勾起她的愧疚之情,令她觉得自己就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她悲从中来,眼泪汪汪,双眼噙泪,一会用手背抹眼泪,一会小声啜泣。 末了,周媛拍拍女儿的背,“你哥说,晏澄要教你一段时间?” 周媛是看着晏澄长大的,对他颇为放心。正好她为家教的事发愁,外边牛剑藤校学生也不是没有,但总得花时间考察人品和能力,现在有晏澄来帮忙过度,再好不过了。 阮知涵吸吸鼻子,大喘气,“晏澄哥哥会在国内待一个月,他可以顺便教我。” 周媛对此事有所耳闻,嘱咐道,“你姑奶奶旧病复发,他才请假回来的。你在你晏澄哥哥那里,不许调皮,要听哥哥的话。还有,有空就跟着去看望你姑奶奶。” 阮家跟晏家存在名义上的亲戚关系。 晏澄爷爷的第一任妻子生晏澄父亲时,突发羊水栓塞,没抢救过来。后来,晏澄爷爷续娶了阮知涵爷爷的姐姐,即阮知涵的姑奶奶。这层亲戚关系,恰是晏澄跟阮家兄妹幼年相识的直接原因。 阮知涵点头如捣蒜,眼睛红肿,跟她养的小金鱼有得一拼。 周媛觉得她有听进去,示意她回去睡觉。 阮知涵低声应好,拘谨地往外走,时不时偷偷回头看扶额养神的母亲,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殊不知,知女莫若母,周媛已经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 在阮知涵即将踏出影音室之前,周媛看不下去她贼眉鼠眼的小模样,直言道,“有话就说。” 得到母上大人的指示,阮知涵迈着小碎步折返,盯着双满怀情感的眼眸,认真问:“妈妈,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周媛睁眼,女儿小心翼翼的模样可怜又可爱。她倒不至于有多失望,反正家里能给女儿托底,只是,她希望女儿再上进点,“你要是用心去做了,不管做得好不好,妈妈都不会对你失望。” 阮知涵的情绪来去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洗过澡,坏心情便一扫而空。但她并非是木头人,母女谈话的余韵还在,吹头发时,她就琢磨起母亲的话。 琢磨来,琢磨去,大致理解中心思想。 意思是,她可以学得差,不能学得不认真。 她烦恼地扯了扯乱发,朝上吹口气,刘海飞起,再贴回额上。 安稳地背对吹风机坐上十分钟,她关掉开关,收起支架和吹风机,一头栽到床上,思索另一件事。 阮知涵半闭着眼,犹豫该不该关心一下晏澄。 她的姑奶奶不是晏澄的亲奶奶,但晏澄很小的时候失去了父母,他几乎是姑奶奶一手拉扯大的。尽管阮知涵一直觉得姑奶奶对晏澄太过严厉,明明他已经做得很好了,还是会因一些小瑕疵惩罚他。无论如何,真论起祖孙感情的话,还是很深厚的。 姑奶奶生病,他心里肯定不好受。 她在床上翻滚。 三分钟后,她憋不住了,给晏澄发去一条语音消息,“晏澄哥哥,你睡了吗?” 06.她的安排 凌乱的钢铁线条环绕着球形灯罩,灯芯发出暖光穿透玻璃,小巧的台灯整体反射着冷光。 台灯立在长条状暗色桌面上,办公桌后则是黑色嵌入式置物书架,每层架子上均错落陈列着藏品和书籍。书架深处的灯光在漆黑的隔层与洁白的墙壁之间来回跳跃,光影逐渐出现分界,铺在墙上的光线柔化为淡淡的香槟金。 晏澄不喜欢明亮的阅读空间,因此,仅依靠背后和桌上的光源,在沉静的夜晚里阅读。 他勾画出文献中的一个要点。做注释时,不知怎么回事,所凝视的英文字母逐渐具象化,融合成人影。他愣神片刻,回过神来,发现作者在讨论研究结果时用了个较新颖的比喻,本意是形容结果很有趣,他却莫名其妙联想到她。 想起阮知涵,晏澄捏了捏鼻根,心情沉重。 他站起来,踱步到落地窗前,俯瞰城市夜景,不禁回忆起过往的生活。 曾几何时,阮知涵在他心中的确是小妹妹,她爱玩爱闹,经常闯祸,一被家里人教训,就委屈巴巴地打电话给他诉苦。那时候的她,矮矮小小的,梳着马尾,横看竖看都是个小女孩。 后来,这份感情逐渐变质。他自己都记不清是从何时开始的,她对他而言,不再是单纯的妹妹。他开始留意到她亮如绸缎的披肩长发和窈窕的身姿。 他把它定义为青春期的悸动,而他不想放任它肆意生长。 一方面,爱情不如友情和亲情长久,阮知涵还未必对他有异样的想法。另一方面,他长久以来习惯了自我克制,他享受清醒克制的感觉,不允许事态发展超出他的预设。 在剑桥的大半年时间里,许是繁忙的学业使然,他的确没怎么想起她,心境平淡如水。没想到,久别重逢,那份萌动竟有死灰复燃的迹象。 晏澄暂时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感情,他抬眸,玻璃窗映出他的影子,与暗夜几乎融于一体。 她要来参与他的孤寂吗? 他的手指碰到玻璃上的影子,凉意渗入指尖。 晏澄转回书桌前,笔记本电脑旁边,手机幽幽地发光。他似有预感,不自觉屏住呼吸,轻轻解锁,最上面的几条来自朋友,他一路往下,果然找到阮知涵的消息。 是一条三秒的语音。 他选择性忽略了其他消息,点开她的语音。 “晏澄哥哥,你睡了吗?” 悦耳清亮的声音惊动架子上的盆栽,绿叶颤动,划开夜的寂寞。 他不喜欢发语音,输入两个字,“还没......” 晏澄的长指移到发送键旁边,关键时刻,他犹豫了,思索片刻,终是没有发出信息。 手机散播的强光熄灭,室内重归黯淡。 阮知涵还等着晏澄回消息,顺便抽空刷牙护肤。她的睡前清理护肤工作做得很精细,一整套做下来,少说要花上十分钟。 待她规规矩矩地做完,回到床边,发现没有得到回应,不由纠结地咬起嘴唇。现在才十一点,晏澄好像没那么早睡吧。 她关掉卧室主灯,只留床头的一盏月亮船小夜灯,躺在巨型草莓熊的怀抱里,百思不得其解。 阮知涵不是个会藏着心事内耗自己的人,她很快有了新的想法,一手将草莓熊的胳膊搭在脸边,一手重新打开微信。 她继续发送消息,“晏澄哥哥,那我明天再跟你说吧,先睡了。” 做完这一切,不管三七二十一,整个人蠕动着缩进被子里,轻声对自己道了声晚安,安然陷入甜美的梦乡。 次日清早,阮知涵神清气爽地从被窝中爬起来。她不爱学习,却没有讨厌上学的倾向。以前在普通高中没有,现在在国际高中更不会有,因为国际高中的校园生活格外丰富。 她打起十分精神,挂念着放学后的社团活动,慢悠悠收拾自己的东西。 阮知洲晚上飞英国,早上还得负责送妹妹上学,他操心地跟前跟后,简直想把属蜗牛的妹妹直接抓上车往学校一丢完事。 他的耐心即将耗尽时,阮知涵带着她的网球拍坐上车后座,继续低头整她的领带。 阮知洲往后看了一眼,她穿着成套的校服,衬衣百褶裙搭棒球外套,便问:“你带运动服了吗?别让我再回来给你拿。” 她以前不是没干过这种丢三落四的事,而且有好几回都是晏澄给她送过去的。 阮知涵不服气地顶嘴,“我带啦,赶紧开车,要迟到了。” 她理直气壮的,完全忽略她喝杯牛奶吃个华夫饼都磨磨蹭蹭十五分钟的事。 阮知洲还能说什么,打不得,骂不动,他好像天生就是给她做司机的命。 阮知涵平时没什么正事可干,但她一点也不落清闲,就是在上学途中,照样忙碌得很。首先,她得和隔壁班的朋友相约共进午餐并买咖啡,再和同班好朋友约定网球训练组队,最后给晏澄发消息问他下午六点半有没有空来接她。 晏澄给她的回答自然是肯定的。 她看着聊天记录,满意地点头,这样一来,一整天的行程都安排妥当了。 / 晏澄现在对知涵属于有好感但还能忍 07.生气了? 今天的主要课程基本是英语、数学和经济学,阮知涵在这方面兴趣不高,硬睁着眼睛盯黑板,满心都是课外网球训练。盼望着,盼望着,下午四点四十五的下课铃响了,前一秒还萎靡不振的她迅速回首寻找小伙伴,两人对上暗号,心照不宣。 她学了一段时间网球,如今能较为自如地发球和击球。 但由于是新手,需要稳固基础,于是她先和伙伴各自练习对墙击球。她好动,手臂力量强,打球的力度很大,砰砰的声音不断地在偌大的场馆里传开。这样激烈的运动提前消耗了她不少体力,之后,和伙伴的对打练习更是让她累得气喘吁吁。 一个小时的网球训练结束,阮知涵头顶几乎要冒出烟。她和小伙伴告别,一人坐在场边休息。她先把湿巾折迭成退烧贴的形状,贴在额头上降温,又用纸巾擦掉脸上和脖子里的汗珠。 急促的呼吸趋于平缓,她拿起手机一看,晏澄发短信给她,说自己在校门外。 她麻溜地收好东西,走出场馆。 体育馆离校门口有一段距离,她悠闲地走到一半,忽然被人叫住。 阮知涵好奇地回过头,是一个陌生男生。男生大约比她高二十公分,体型较壮,肤色偏黑,长相不赖,高鼻深目,就是脸上挂着局促的笑容,显得憨厚且滑稽。 她打量完对方,问道:“同学,有什么事吗?” 那男生挠了挠头,望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少女,不敢离她太近,生怕冒犯了她,无意识地往后退半步。 他的外表与行为非常不符。 阮知涵见他久久不开口,纳闷道,“怎么了?” 经她一问,男生低下头,与她目光相接时,一股巨大的热量自他心中迸发,耳朵烫得发红:“刚刚看到你打球了,觉得你很好看,想跟你做朋友。” 阮知涵的朋友很多,交朋友对她来说就是家常便饭,因而她表现得漫不经心,甚至有点担心晏澄等太久。她观察到男生背着书包,便指了指校门的方向,“我们边走边聊?” 她擅长交际,腼腆的男生在她的带动下,逐渐放开,短短几分钟的路程里,竟然跟她有了相谈甚欢的苗头。 可惜的是,两人一同迈出校门,他还没来得及问她是否有司机接送,她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朝远处一辆黑色阿斯顿马丁招手。 阮知涵一眼认出晏澄的车,差点不管不顾地跑过去。幸好,她的记忆没被养的小金鱼同化,还记得对身边的男生说:“我们微信上聊吧,我哥哥来接我了。” 男生点点头,她随便挥了两下手告别,转身朝远处跑去。 晏澄看眼时间,他来得早,校门紧闭,校外稀稀落落地停着几辆价值不菲的车辆。 他往后靠,闭目养神,待放学铃声响遍校园,才缓缓睁眼朝外看去。 大量穿着校服的学生往外涌,年轻的面孔青春洋溢,但没有一张是属于她的。 人群渐渐散开,敞开的校门仿佛画框,圈住并肩而行的少女和少男。 他的眸光一凝,注视正走近的阮知涵,不自觉地推测她此时的情绪。 看起来很开心嘛。 向来镇定自若的他,竟也感受到一丝急躁。他很清楚他的耐心开始流逝得飞快的原因,却自虐般坐在原地不动。 眼中的人动作变了几变,对着他的方向挥动手臂。 紧接着,她一路小跑过来,身后背着的小书包随着她的动作晃来晃去,整个人仿佛一只跳动中的兔子。 晏澄不自觉松开握着方向盘的手。 她像风一样,咻咻刮到他身旁。她轻车熟路地开车门,脱下书包随手丢到座位上,人再坐进去。 晏澄看她,她的长发扎成了丸子,双颊染到晚霞的颜色,潮红一片,气还喘不匀,胸口剧烈起伏,浑身散发热气。她热得不行,拼命地手动扇风,唇色更是鲜艳欲滴。 他艰难地撇过脸,正视前方,还顺手关掉空调,开了车窗,省得把她吹感冒。 阮知涵顾着降温,发现透心凉意消失,不满地嚷嚷,“我要吹空调。” 她说话间仰起头,发尾的汗珠滚落,滑进衣襟,惹人遐想。 这一幕正好被准备反驳她的晏澄见到,他的目光已然完全被吸引,亏得他的意志坚定,不动声色地藏好心思。他说:“系好安全带。” 阮知涵闻言,明白吹空调的可能性很低,但她岂是那种容易放弃的人,她的身体转了六十度,视线刚好能碰到晏澄的侧脸。 她最初是想拿出撒娇的绝招,却在望到他淡漠的侧脸时彻底失去勇气。 阮知涵的心很大,但她对情绪的感知还算敏锐,透过晏澄紧绷的下颌线和微抿的唇,她品出一点不对劲,他可能有点生气。 为什么呢? 她试探着喊了一声,“晏澄哥哥。” 08.知道错了 她唤了一声后,晏澄许是发现自己的情绪波动明显,他刻意表现得轻松,眉眼舒展开来,浅浅看她一眼,长长的睫毛盖住眸中的思虑,仿佛疑惑极,“怎么了?” 他天生白皙,面容清俊,习惯沉默,不言不语的时候,眼里似有迷雾,他的心则是雾中的丛山峻岭,将旁人隔绝于千里之外。 很少有人摸得透他的真实心情,而阮知涵显然不是那其中之一。 她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他的情绪过渡得自然,没在脸上留下半点痕迹,她一度怀疑她的眼睛出了问题。 她不怕出错,不可能放过每一个小发现,执拗地说:“我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哦。” 晏澄倒也不慌张,先是愣了愣,再问:”是吗?” 阮知涵煞有其事地分析起来,“你刚刚看起来有点生气,还有你昨晚肯定没睡觉,还不回我消息,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她可不傻,对很多事情心知肚明,只是不愿拆穿。 她问得直接,还真把晏澄给问住了,他以为她那小脑袋里不会装除吃喝玩乐以外的东西,没想到她能够抽丝剥茧,洞悉他的想法。 他不得已扯了个借口,”是公司的事,没什么。” 晏澄的父亲早逝,阮老太太没有生育,所以,他是家族产业的唯一继承人。早在他成年时,阮老太太就以身体状况不佳为由,让他逐步熟悉一些繁琐的事宜。 阮知涵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直勾勾地贴在他身上。她的视线不具有威慑力,偏偏叫他暗自捏把汗,只因他有不该有的心思,不像表面那样清风朗月。 就在他以为她又要抛出奇怪的问题时,她话锋一转,歪着脑袋,问:“姑奶奶的病怎么样了?” 他掩埋好思绪,平静地答,“还在观察。” 阮老太太患有心脏病,一直在保守治疗。但她早年操劳过度,即便有最先进的治疗手段和最高级舒适的疗养环境,治疗成效仍旧不佳。上周,老太太忽然晕倒,情况较紧急,他这才匆忙回国。 阮知涵闻言,“哦”了一声,依她对晏澄的了解,他会自行消化负面情绪,别人很少能通过他的话体会到急迫感。一旦他用上某些负面词汇,说明事情可能已经变得很糟糕。 他是不会轻易告诉她实话的。 她安静地低头系上安全带,低声嗫嚅,“晏澄哥哥长大了,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她故作成熟的话惹得晏澄下意识转头,她修长的脖颈前伸,低垂着头,几缕发丝自脑后的丸子上散落,竟开始现出少许成熟的风韵。 他启动车辆,试图转移注意力。谁知道,她不经意间发出的这么一句感叹,竟在他脑中扎了根,挥之不去,任他挣扎也是白费。而她的剪影,正一笔一划地刻进他心底,令他的灵魂都不由自主地向她靠拢。 晏澄抹不掉为她上扬的尾音和假装低落的声调而动容的事实,不得已,退了一步,“下次带你去看她。” 阮知涵即刻挺直腰身,双手环抱书包,愉悦地说:“好耶。” 晏澄听着她的欢呼,一股无力感自脚底涌起,他不喜欢被人拿捏,但这个人是阮知涵的话,他貌似不会抗拒。 下午六点半,晚高峰还没结束,两人很不幸地堵在路上。 阮知涵坐成了滩烂泥,脖子缩成一团,书包放肚子上,手机放书包上,毫无形象地在聊天窗口输入文字,偶尔发出嗤嗤的笑声。 晏澄时而侧目,在一次次的回溯中,发现异常。他完全是在被她牵着走,甚至全然忘记要询问刚才碰见的场景。 再看她眉开眼笑的模样,晏澄没来由地感觉空气变得沉闷。 他斟酌一番,作为一起长大的朋友兼哥哥,问她的私事大抵算不得越界,“那个男生是你的朋友?” 她顾着聊天,头都没抬,“啊?不是,我们刚刚认识十分钟。” 阮知涵说得毫无心理负担。 晏澄瞥她的神情,她没说假话,对方跟她是普通朋友。 她是这样的脾性,跟谁都聊得来,仿佛蝴蝶穿梭于百花丛,处处采蜜。 车辆跟随车流前进,傍晚的凉风灌入,吹得他清醒不少。 有她在,他的节奏就全是乱的。 阮知涵是个事很多的人,做着一件事,专注不了几分钟,立刻得去捣鼓另一件。 当然,如果她是在晏澄眼皮子底下做事,再多的事,都只能浓缩成一件。 自到了晏澄家后,她一直在写作业,实在受不了,便悄悄地用余光去扫视身侧的晏澄。 不巧,被他抓个正着。他的手伸过来,轻易抽走她写了半个小时有余的习题纸。 阮知涵最怕别人查她功课,下意识屏住呼吸,不住地瞟他的表情。但凡他皱一下眉,都会给她本就不足的信心带去巨大的打击。 晏澄简单浏览,她的字写得不错,奈何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阮知洲写的题已经是不堪入目了,她更甚,两兄妹堪称卧龙凤雏。 他不知从何评价,漫长的沉默过后,他点点头,“有意思。” 阮知涵默默趴到桌上,弱弱地问:“哪里有意思?” “你的想法很有趣,”晏澄简短地给出意见,“但下次不要这样答。” 她还是分得清好赖话的,泫然欲泣。 晏澄见她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禁心软,她这个阶段所学的经济学不算难,错到这个地步,当真出乎他的意料。他圈出错误的地方,放回她面前,视线掠过她的背,声音稍显严肃,“坐起来。” 她乖巧地调整坐姿,“坐起来了。” 她犯错的时候最听话。 晏澄深知她的习性,理智却总输给感情,尤其是在见到她红红的眼眶后,他忍不住想伸手揉她的头发。他深吸一口气,以前这么做可以,现在不行。 他的右手放到桌上,不逾越半点界限,语气平淡,“知道自己基础不好,还不认真。” 阮知涵内心忐忑不已。他越是云淡风轻,她越难以平静。 室内安静下来,静得能听见呼吸的声音。 他静静凝视某人的时候,威压是最重的。以至于,她咬着嘴唇,不敢抬头,手指纠结地缠在一起。 而且,她昨晚刚被母亲教育完,现在还面临另一次教育。 双重压力下,她有点绷不住,眼角泛起泪光,唇角下压,努力不让眼泪决堤,委屈地哼出声,“我知道错了,晏澄哥哥,你不要骂我。” / 珠珠、收藏会有吗?ovo po好卡,九点的时候登不上来,所以晚了,不好意思。 / 今天的知涵:知道错了 明天的知涵:我还敢 09.贴贴 晏澄的长指点了点桌面,面无表情,他了解阮知涵,道歉的速度很快,犯错的速度更快。他微微阖眼,原想按按太阳穴,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做出动作,语重心长地解释,“我没在骂你。” 阮知涵缩了缩脖子,指甲扣着纸上的字,黑字逐渐模糊,直至完全看不清,她低声道,“我知道,我先给你打预防针。” 晏澄深吸一口气,他何须她来打针,但凡是个脾气坏一点的过来教她,都能气得当场走人。怪不得,据阮知洲所说,她上高中后换过七个家教。 “认真点,”他着重强调着,“不然......” 她的声音弱得像蚊子哼哼,却还是准确地传到他耳里。 “不然不给我吃饭?”她悄悄瞄他,寻求答案,“还是揍我啊。” 揍她? 揍哪里? 晏澄一怔,浮想联翩。他的目光飞速地跳过她的手臂和肩膀,落在腰间,又不敢再向下。 她没换掉运动装,上身穿着运动短袖,下身则是长度差不多到大腿正中的短裤。她发育良好,身材匀称,普通的运动服穿在她身上,都能为她增添几分魅力。由于热爱运动,露出的手臂和双腿还有时隐时现的肌肉线条。一眼望上去,就是活力满满的青春少女。 他神游天外,阮知涵见他神色不定,误以为他真的在认真考虑她提出的方式,连忙摆手,撇清关系,“我乱讲的,你不要真的不给我吃饭还打我哦。” 她说话颠三倒四,实际上,是摸准了晏澄不会对她做什么,故意打岔。 晏澄恍惚一阵子,才反应过来她的目的。她插科打诨的能力是越来越强了,狡猾得像只小狐狸。他指着错题,“没那么严重,改完就能吃。” 阮知涵仰头转换他的话,念叨着,“改完就能吃,相当于,只有改完才能吃。” “嗯。” 晏澄给予她肯定的回复,他等待着她的惊呼。果不其然,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他。他不为所动,甚至翻起一本英文书,心无旁骛地阅读。 他的坐姿优雅,即便双腿交迭,亦有难以言喻的从容气度。他的皮肤比她的白很多,翻动书页的五指如温润的羊脂玉,一举一动,尽显高贵。 阮知涵支着下巴,视线沿着他的长腿滚落到地面,脑子里的想法四处乱飘,忽然无意识地说道,“晏澄哥哥,你真好看。” 晏澄慵懒地抬眸,好像没听清,“什么?” 她可不想十点再吃饭,连忙埋头改作业,“没什么。” 晏澄家的厨师很细心,将重新加热会改变风味的菜留到最后再做,其余的先行做好保温。因此,到阮知涵可以吃饭的时候,她几乎是第一时间就能尝到美味的晚餐。 她风卷残云地开吃,大厨精心烹饪的惠灵顿牛排被她豪迈地叉起来啃。 晏澄慢条斯理地切完牛排,抬眼一瞧,她连手都用上了,可见确实饿得慌。他寻思下回早点让她吃饭,不过今天也是特例,不先给她点下马威,她能继续吊儿郎当地耗到深夜。 饭后甜点是双皮奶。自厨师出现的那一刻起,阮知涵的视线就黏在他身上,扒都扒不下来。她的鼻子灵敏,远远地闻到浓郁的奶香味,一手拿叉子,一手拿勺子,翘首以盼。 她的小肚子已经吃到凸出来了,还是馋得快要流口水,望眼欲穿。 然而,没眼色的厨师直接越过她,那一盅双皮奶安安稳稳地放在晏澄左手边的碟子上。 阮知涵咽了口口水,噌的一下挪到晏澄身旁的位置,罪恶的手伸向甜品。关键时刻,银色的勺子背面轻拍她的手背,她条件反射地缩回手,疑惑地看向晏澄。 她记得他没有吃饭后甜品的习惯,一厢情愿地认为是给她准备的。 晏澄知道她是只馋猫,缓缓掀开盖子,热蒸汽凝结甘香奶味升腾。再看碗中,细腻润滑的奶皮上有层薄薄的水汽,光是单纯扫一眼,都能想像到它的美味。 他拾起餐巾上的干净匙羹,挖了一勺。 阮知涵即刻长大嘴巴,接收到他无奈的眼神,连忙闭嘴,讪讪道,“我都长这么大了,不用喂我的。” 晏澄的手腕一晃,奶皮在光滑的勺面滑来滑去。 她急切地说:“要掉了。” 他不紧不慢地拉开她与双皮奶的距离,问:“你晚上说过什么?” 他当时的确没听清,唯一能确定的是,她叫了他的名字。他对此耿耿于怀。 阮知涵苦恼地挠挠头,她有说过什么吗? 她歪着脑袋,苦思冥想,半晌,实在不懂他想问什么,选择强攻。 她盯着晏澄端着的那块双皮奶,虎视眈眈,趁他不备,脸凑过去,准备把它纳入虎口。 晏澄的反应很快,伸手去挡。 她刹不住车,脸直直地磕到他手心里。 这一刻,时间仿若静止。 他的瞳孔放大,掌心里柔软的触感无时无刻不刺激着他的神经。那柔软的,带有一点湿润的感觉,毫无疑问来自她的双唇。 晏澄以前仔细观察过她的唇瓣,她的嘴小,上唇偏薄,整体唇形有些许上扬的弧度,平时都呈现出健康的浅红色,运动后或是吃辣时会变成有点艳丽的深红。 此时,他通常只用眼来描绘的,属于她的唇瓣贴在他手心中。 那一秒,他第一次体会到拥有美好的滋味。 / 是不是太纯爱了,大家不爱看嘞 但是知涵只有十六岁,十八岁的时候才会有真正的性接触,在此之前,最多就是亲亲抱抱举高高 10.情书 相较于晏澄的无措,阮知涵的反应平淡至极。她若无其事地拉下他遮挡的左手,坦然接过勺子,满足地吃掉那块双皮奶,紧接着,一勺接一勺地挖空它。 晏澄的眼珠动了一下,理智回笼,他发现身旁的她已经埋头吃起甜品,对刚才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在她的带动下,他很难生出一星半点尴尬的想法,但是,他也无法学到她无所谓的态度。他蹙眉,压在心中的疑惑脱口而出,“知涵,你平时都这样?” 她将勺子舔得发亮,嘴角残留一小块奶渍,她吃出迷惑的味道,答道:“平时怎么样?” 晏澄欲言又止,他想问问她,是否和别的男生也举止亲密,偶有肢体接触,都可以全不在意。 她注视他的脸,琢磨着,竟然开了窍,指指自己的唇。 他松口气,肯定她的想法。 阮知涵的眼睛看过来,再看过去,眉毛时而上挑,时而下压,面部肌肉很发达的样子。她不太理解这个问题的由来,“可是,我以前就经常亲你啊,这有什么吗?” 经她提醒,晏澄重返童年。他记得,她小时候很喜欢做跟屁虫,成天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一旦逮着机会,就捧着他的脸来一口。她十三岁时成功改掉这一习惯,可那也不是她主动改的,是他三令五申迫使她改的。 阮知涵和他想到一处去,她忆起晏澄回回被她亲,都会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不像厌恶,不像喜欢,像用过无数次的试香卡,复杂难懂,和他刚刚的神情如出一辙。 她眨了眨眼,“我不是故意的,而且说到底,晏澄哥哥不是外人,亲一下手没事吧。” 晏澄并非想跟她计较,他避开她的目光,望向桌上闪烁的烛光,一明一灭,摇曳生姿。 他理了理衬衫的褶皱,拂过纹理,低声说:“没事。” 从始至终,有事的唯有他一人。 辅导功课的第一天,阮知涵没有过夜,十一点左右被送回家。她进了卧室,马不停蹄地洗澡洗头护肤,一套工作下来,累到沾床就睡,第二天差点睡过头。由于时间太紧张,她一改常态,飞快刷牙洗脸,压根顾不得要梳头发,挎上书包飞到车里。 整个上午,她都迷迷瞪瞪的。中午放学时,喝下满满一杯生椰拿铁,精神状态总算有所好转。 她趴在咖啡店的桌子上,跟晏澄商量,或者说,单方面通知晏澄,她要寄宿他家。 晏澄午间在医院陪伴阮老太太,中途经理人过来汇报公司事务,提了几项重要事宜,询问阮老太太的意见。他是唯一的继承人,自然得专心旁听,所以没能及时查看消息。 等职业经理人离开,他翻阅消息,嘴角一抽,不禁陷入沉思。 她说,她已经通知保姆打包她的行李,并叫司机送过去了。 通知时间和实施时间,相差不到十分钟。她写作业的效率要有这么高就好了。 晏澄细思过后,觉得她搬到他家来住,不是一件坏事。至少,他能在这段时间内迅速了解她的最新动向,不必通过阮知洲中转消息。 他低头,视线在手掌心流连,收拢掌心,仿佛握住了她。 晏澄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他们之间的羁绊太深,像密密麻麻的蛛丝,牢牢捆住了他。他不知道他会不会彻底失控,会不会尝试以另一种方式拥抱她。但是,即使是以兄长的身份,他同样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阮奶奶,麻烦您伸出手,我看一下。” 是护士来为阮老太太做例行检查。 检查结束,阮老太太重新拿起佛珠串,握在手中盘。 护士收拾着医疗用品,倚在落地窗边沉思的青年突然走近。他的身型挺拔,面容英俊,虽然五官仍存有些许少年的青涩,但是,他的气质沉稳,单看背影,未必能猜准他的真实年龄段。 护士认得他,他是阮老太太的孙子,寡言少语,明明浑身透着疏离感,偶尔和他交谈,又很难不为他的温和有礼所动容。 怪得很。 他的外表给这层楼值班的护士们带来过不小的惊喜,但个性如此,渐渐地,大家也就都用平常心看待他。 护士看他一眼,推着推车出病房,病房中仅剩祖孙二人。 阮老太太看起来困倦乏力,眼皮子耷拉,若不是佛珠在转,旁人定会以为她已经睡着。 晏澄见奶奶的满头银丝在满室阳光中泛光,安静坐在位置上,思绪万千。 “你不用特地回来,”阮老太太精神稍济,手指按住佛珠,停止动作,“生死有命。” 晏澄听完她的话,心情复杂,“奶奶……” 阮老太太轻叹,“罢了,我原以为,你会怨我。” 自小无父无母,被没有血缘关系的祖母抚养长大。这个祖母还不喜欢孩子,自己的孩子都可以雷厉风行地流掉,何况是别人的。所以,祖母态度冷淡,异常严厉,稍不慎就会得到惩罚。 换做是任何一个正常孩子,都会有怨气。 在商场浮沉四十年,阮老太太见过无数风浪,善于看透人心。然而,她从未发现晏澄有过任何怨恨的心思。 她不会去猜测他是装的,还是真心的。 毕竟,事已至此,没有意义。 晏澄替阮老太太掖好被角,反问道,“我怎么会怨奶奶?” 阮老太太见他神情专注诚恳,难得一笑,眼角的纹路清晰,显得慈祥了些。 “过段时间,你就回英国去吧。” 晏澄不置可否。 阮老太太瞥他,他很小的时候就练就了波澜不惊的本事,勤勉克己。 自制力这么强的人,似乎没有弱点。 她想了想,或许不是没有。 她年纪大了,时常记不清一些事情。可对这孩子,有件事她记得很清楚。 某一个初春时节,晏澄十二岁。她在他练习书法的地方发现了两封信,信上的字歪歪扭扭,许多基础的字都写不好,还有拼音标注。 她误认为晏澄小小年纪就已经懂得谈恋爱,原要发怒。没想到的是,信中赫然写着: 亲ai的知涵, ……我要gu起勇气, ……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xi欢你。 / 好像在潜力新书榜上上下下,需要一些珠珠稳定一下 / 表面的晏澄:不爱说话但很宠知涵的哥哥 实际上的晏澄:会偷情书,会抢甜品 11.欠揍 下午的第二节课结束,阮知涵寻思着晏澄该回消息了,便鬼鬼祟祟地钻进洗手间看消息,顺便看小说。 国际学校对电子产品的管制没有普通学校那么严格,学生可以带手机进入校园,但只有午休时间和下午放学后能够使用,其余时间内,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都应上交给班主任。 可是,阮知涵哪有可能乖乖听话。由于有强制交手机的规定,她还特地用零花钱多买一部手机充作上缴机,真正日常使用的手机则留着课间玩,她这一小招数,至今无人发现端倪。 其实,课间休息的十分钟最多能看四五章小说。偏偏她乐此不疲,享受偷玩的刺激感。 她溜进隔间,坐下阅读悬疑小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越发紧张,剧情进展到凶手以残忍的方式杀害了第四名受害者,准备再度作案。她看得不寒而栗,不自觉地打冷颤。 阮知涵不敢喘气,憋得胸口发闷,才反应过来自己忘记呼吸。 正巧,上课铃响,她想起这节课的老师素来严厉,着急忙慌地把手机装回口袋,闪电般冲出洗手间,急急忙跑向教室的方向。 很可惜,她不仅没能赶在老师进班级前回去,还在楼梯转角跟老师撞上面。那张严肃的脸所带来的压迫感涌上她的大脑,她惊吓过度,连连后退,肢体动作幅度过大,口袋里随便摆放的手机受惯性影响,直接飞了出来。 “啪”的一声,手机屏幕裂开,科任老师的表情十分精彩。 晏澄领阮知涵走出校园时,已近晚上七点钟。 临近夏季,天色黑得越来越早,此时的天空已浸满墨色,一轮弯月悬挂天边。夜间风大,吹得树叶簌簌作响。 放学后,班主任先教育了阮知涵半小时,随后,要求见家长。阮知涵暗暗叫苦,她哪有可能真找周女士来,她又不想死。不得已之下,她编造借口,找来晏澄。 于是,晏澄出现后,班主任继续高强度输出。 他的情绪很稳定,听班主任桩桩件件地谈论阮知涵的不良事迹,始终波澜不惊,神色如常。假装低头反思的阮知涵偶有几回瞄到他的表情,都难免惊讶,他居然没有表露出一星半点想揍她的意思。 要知道,阮知洲每回充当她的家长,回家路上,总要对她说:“阮知涵,你真的很欠揍。” 阮知涵虽知晏澄对她温柔可亲,但他的平静似乎有点诡异。她懂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理,不敢放肆。班主任放人后,她就谨慎地跟在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一步步地跟进。 一大一小两道黑影移动到校门处。 突然,仅留给阮知涵一个背影的晏澄沉声问道,“你知道错了吗?” 从小到大,阮知涵学得最好的本领之二是认错和犯错,她有一万种认错方式,更有十万种犯错方式。她本能地点头,又想到他看不见,小声地答:“知道错了。” 迎面吹来阵阵晚风,她的声音很快湮灭在风中。 她不知晏澄是否听清,因为他没有回话,回家途中,他照样一言不发。 她像往常那般坐进副驾驶座,行驶过程中,时不时地观察他的表情。察言观色是她的拿手好戏,配上能说会道的一张巧嘴,令她常年处于人见人爱的不败之地。 然而,阮知涵觉得这对晏澄未必有用。 她清了清嗓子,试图引起他的注意。他不为所动,她换个方式,咳嗽两声。 这回,晏澄总算有点动静,他浅浅地看她一眼,“安静坐好。” 阮知涵一下子歇了心思,像个小学生一样,双手放腿上,老老实实坐在位置上。 她平时就是只猴子,一刻不消停,要她长时间保持缄默实在太难。而且,她不敢玩手机,无事可做,呆坐着四处张望,无异于精神折磨。 她积攒好勇气,打算一次性用完,“晏澄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晏澄开着车,不想跟她就此事深入讨论,“又知道错了?” 一个“又”字足以说明一切。 她昨天刚说过相似的话,今天晏澄就来帮她摆平老师。她的话的确没有公信力。 阮知涵惭愧地垂首,不敢辩解。 回到别墅区,晏澄率先下车。 灌木丛的影子憧憧,摇摆不定,他刻意留意与之重合的人影。一路走到家中,他发觉那道影子中途离开了。 厨师已准备好可口的饭菜,他暂时没有吃饭的心情,在客厅等待,想看看阮知涵要使的招数。 果不其然,五分钟后,她迈着拘谨的步子靠近,脸上的表情称得上谨小慎微,左手背在身后,神神秘秘的,不知藏了些什么。 晏澄看不得她扭扭捏捏的小心模样,舍不得对她说重话,心思百转千回,还是转回原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注视许久,开口道,“你……” 阮知涵抬头,打断他的话,背在后面的左手伸出来,她竟去捡了根树枝。 晏澄仔细一看,是精挑细选过的,树枝比较细,上面没有分叉,打人很疼,却不至于受伤。 他在这方面很有经验,毕竟幼时没少被奶奶打手心。 阮知涵靠近他,抬起的左手不曾放下,“晏澄哥哥,你打我吧,我知道我很欠揍。” 她的态度诚恳,眼皮半敛,一副甘心受罚的样子。 晏澄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他没有资格教训她,即使有,他也不愿意采用这种方式。 他想了想,直言不讳,“我没生气。” 阮知涵心头的大石落下一点点,她飞快地瞄一眼,他面无表情,但晏澄不是个表情丰富的人,没有表情倒很正常。 她琢磨着,决定来一招狠的,果断地伸出右手。 晏澄气定神闲,没有阻止的意思。 气氛烘托到了这里,阮知涵没有退路,真的狠心抽自己一下,疼得直吸气。 晏澄起先没仔细看,以为她是做戏,何况自己动手一般不会下狠手。再定睛一瞧,猛然发现她右手手心有一条细细的血痕。 他这下是坐不住了,站起来拉过她的手腕,察看完手心,再看她的脸,她的五官皱成一团。 他皱眉,难得紧张起来,说:“你做什么?” 她嗫嚅道,“我要惩罚我自己。” 晏澄一时无语,她哪是在惩罚她自己,分明是来折磨他的。 / 知涵:完蛋,太入戏,失手了OvO / 女主现阶段就是个学渣闯祸精,不过她会慢慢长大的 12.喜欢 阮知涵的右手多出一道细细的划痕,即便血珠没来得及渗出就彻底凝固,它依旧缓缓长到晏澄心上去了。 右手是她的惯用手,细长的伤口愈合得快,但时不时会传来阵阵火辣辣的刺痛感,她不得不用左手笨拙地挖饭,反手握勺的方式像刚学会自己吃饭的幼童。 晏澄见她吃得别扭,一度有直接喂她的冲动。 不过,她小时候,晏澄还真喂过她。 她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喜欢跟同学玩追逐游戏。有一次,不幸地以正面趴地的方式摔倒在粗糙的沙砾中,脸上添了几处擦伤,两手手掌则充当刹车工具,双双磨破皮。她当时的样子好不凄惨,有段时间走路都一瘸一拐的,给他留下极其深刻的印象。 那时,阮知洲一旦带阮知涵一块去找他,总是他负责端着饭碗喂她吃饭,而她裹得像两只粽子的手只负责加油打气。 眼前的景象虚虚实实,如流星般滑过。 晏澄集中注意力,目光重新聚集在她身上。她的食欲没受影响,不一会儿,吃光一盘咖喱饭,连颗饭粒都没留下。她满足地拍拍小肚子,随意拿张纸巾擦嘴,“我吃完了。” 他放下餐具,指指自己的嘴角,“没擦干净。” 阮知涵拿起那团皱巴巴的纸,糊弄着重擦一回,“可以了,我要去洗澡。” 晏澄知道她懒,但她的懒惰程度有时还是超乎他的意料,他动了动手指,示意她可以离开,又说:“洗完记得写作业,我等会检查。” 昨晚碍于时间限制,他讲题的速度比较快,不确定她是否真的掌握,今晚刚好有大把时间跟她耗着,他有信心能慢慢扳正她的学习态度。 阮知涵本以为她的手成那样了,能少写点功课,如今看来,没指望了。 可是,轻易放弃也不是她的风格。她一步步挪回他跟前,故意露出手上的伤,眼部肌肉使劲挤,暗示他给点喘息的空间。 晏澄咽下一口水,粗略扫一眼她的手,“洗澡的时候,记得带手套,别沾水。” 阮知涵双肩耷拉下来,摆出生不如死的表情,故意踩出很响的脚步声,拖拖拉拉地走开。 他摇摇头,暗自发笑。 阮知涵的确很听晏澄的话。 她的右手戴上塑胶手套,高高举起,仅靠左手完成洗澡的一系列动作。过程比较粗糙,但一样工作都没落下。 洗过澡,她拎着书包进晏澄的书房,毫无局促,自在地霸占他的办公桌和转椅。书籍在桌面上铺排开来,挤得他的笔记本电脑无处安家。而阮知涵不管那么多,一边写作业一边翻书,很快搅乱他桌面的布置。 晏澄推门进来,触目所及的便是堆得乱七八糟的书籍。 他靠近看,她的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的,和小乌龟像了个七八成。 居然在打瞌睡。 白炽灯下,她柔顺的黑发富有光泽,肌肤白嫩,吹弹可破。他观望片刻,不知不觉间,手已碰到她的右脸脸颊。他眸中的温柔如魔镜,镜中只会浮现她的影像。 晏澄的指尖戳戳她的脸颊肉,触感极好,就多戳了一下。没料到的是,直接把她戳倒了。 她趴倒在桌面,再懵懵懂懂地抬起头,疑惑道,“我怎么睡着了?” 晏澄一本正经地答:“问你自己。” 她看向他,眯着眼睛,神智不太清明。 她傻乎乎的模样触动了他心底最柔软的那块位置,他找来另一把椅子,在她身侧坐下,说:“手伸出来。” 晏澄的语气不改,一如既往,淡过白开水。 阮知涵撅嘴,她哥找不到女朋友是因为不靠谱,晏澄哥哥找不到女朋友,肯定是因为个性太冷淡。她心中直犯嘀咕,手却毫不犹豫地伸过去。 她不知晏澄的目的,只是本能地信任他。 晏澄注意到了这点,他的动作稍缓,轻轻拉她的手指,打开她的手心。他专注地盯着横穿手掌的伤痕,它与她掌心的纹路交错,越过弧度较大的感情线。 他早已拧开药膏盖子放在桌沿,现在顺手便取来,挤出一小段在她手心。 阮知涵人还迷糊着,冰冰凉凉的舒适感就在她手心蔓延开来。她垂眸,眼前的青年小心翼翼地涂抹着药膏,他纤长的睫毛于面中投下阴影,抹去他眼底异常流动的情感。 他的指腹是柔软的,擦过她的手掌,酥酥麻麻的触电感沿她的脉搏进入血液。 她咬了咬唇,说:“晏澄哥哥,你好温柔。” 她学不会掩藏情感,心里想的,就一定要表达给对方听。 晏澄无声地笑,却没有更多反应。待他涂完,身体坐直,那抹浅笑也早已消失。 阮知涵缩回手,朝手心吹气,好让凉意停留得久一点。 “好了,”晏澄说,“把你的数学参考书拿出来。” 她在书堆中抽出一本崭新的书,晏澄昨天已经翻过了,知道里面近乎一片空白。 一般来说,学生不做笔记有两种原因。一种是觉得太简单没必要,晏澄属于这类;另一种是根本没在听,阮知涵属于这类。 晏澄看过她上次测验的成绩,她的数学基础还可以。况且,她所选的这类国际课程的数学只是考点广泛,内容深度上,比她在普通高中所学的数学要简单很多,短期内提高应该没问题。 他仔细地讲解要点,讲到一半,他觉得不对劲,转头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睛。 晏澄不解,她眼中似有璀璨星河,于夜空中闪闪发光。 阮知涵冲他笑,挽住他的胳膊,撒娇道,“晏澄哥哥,我好喜欢你,别的家教都完全比不上你,他们要是有你这么厉害,我数学早就拿A了。” 他忍不住点点她的鼻尖,“认真些。” 她还好意思推卸责任,明明是自己不认真,归因的时候尽往外推。 但是,晏澄看了看她脸上真挚灿烂的笑容,漂泊不定的一颗心,似乎也有了居住的定所。 她一高兴,哄人的技能便会被完全激发。她的话,其实不能太当真。 可是,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沉沦在她编织的梦中。 / 需要珠珠,150珠加更 13.生日邀请 手机惹来的风波就此掀过,晏澄承诺不会把这事告诉周女士,作为交换,阮知涵交出她的另一部手机,并接受他做的时间规划表,每天按时学习和睡觉。她不敢对晏澄阳奉阴违,暗下决心会遵从。可是,一想到之后的日子会变得枯燥不少,难免郁闷。 辅导结束,她跟晏澄互道晚安,回到房间。打开房门的瞬间,两盏落地射灯自动点亮,温馨暖光填充整个供人日常休息阅读的起居区域,颇有层次感,打造出舒适平稳的氛围。 阮知涵关好门,往里走去。 最里边的区域是真正的睡眠空间。卧房采用无主灯设计,线性灯光打在轻柔的窗帘布上,犹如瀑布般流畅自然,床两侧的复古壁灯和小书桌上的台灯倾泻出的柔光轻轻抚摸着碎花被套,同时,漫过床头靠着的草莓熊玩偶。 她行至床边,拽起草莓熊,揉了揉它的两只耳朵,随后,唇角一点点往上扬,直至眉目都藏不住拿点欣喜。 她知道这是晏澄放的。 阮知涵搂着草莓熊躺到床上滚了两圈。她停下后,戳戳草莓熊的鼻尖,脑海中闪过晏澄点自己鼻尖的模样,他眼中的宠溺完全盖过了平日的冷淡。 这个动作和以前是一样的,但他的眼神似乎不太一样了。 她反复地调出回忆,试图找出不寻常的地方。但她的耐心不足,思维跳跃,很快就把它抛之脑后,利用今晚的最后一点时间玩社交软件。 阮知涵偶尔会在社交媒体分享精致的日常图片或者发布Vlog,不过,她还是高中生,没精力运营账号,因此,她在互联网上最常进行的活动是跟同学朋友聊天。 她先给晏澄发消息,感谢他送的小熊。他大抵闲着,很快回复,催促她早睡。她半撒娇半埋怨地连连发送两条文字消息外加一堆表情包给他,烦得他不回了才行。 骚扰完晏澄,阮知涵点开亲哥的头像,要求他下次回国要给她带某个英国小众香薰品牌的产品。 她下达完命令,短暂地闭眼休息片刻,又觉得不能这么快就睡着,百无聊赖地刷着微信。 今晚似乎没什么人找她。 阮知涵想了想,打算主动出击。但不等她挑选对象,一个小红点就火急火燎地跳了出来。 她定睛一瞧,是她转学前认识的一位男性好朋友。 或者说,损友。 阮知涵的缺点有很多,现阶段最显着的两个就是学习不好和爱玩。而她的优点也有很多,最惹人注目的两个是性格好和家境富裕。 她的优点刚好抵消了缺点的影响,令她总能拥有不错的学习环境,也使她拥有不靠硬性条件赢得别人喜爱的能力。 阮知涵转学前所在的高中是市里的知名学校,里边的学生往往是学习成绩特别好的、家里有钱的和学习好家里还有钱的。 她是例外。初中被晏澄提点过,没摆烂得那么彻底,勉强算成绩勉强家里有钱的。 一般而言,老师不爱管她这种学生。然而,她的确是个例外,凭着好看的外表和甜滋滋的嘴,成为严格的班主任都很喜欢的学生。 因此,班主任对她很关注,特地把班里一个非常优秀的男生安排去做她的同桌。 这个男生,名字叫黎清凡。 阮知涵起初对他的印象不错,只因他在众人面前的形象总是和煦阳光的,可真正接触下来,她发现,他又拽又爱显摆,对她常摆出不可一世的样子来,她就烦透他了。 她原以为他同样讨厌自己。后来,得知她要转学,他特意做了个手工礼物给她,还说要跟她做朋友。她一向心胸宽广,就接纳他了,两人至今都是不错的朋友。 阮知涵点开他的消息,他居然先客套地问她睡了没。她简直想放声大笑,这厮以前常说她是笨蛋,现在知道向她低头了吧。 她回复道,“还没。” 他也回得快,“方便打电话吗?” 她答:“你求我啊。” 不知那边经历过怎样的内心挣扎,总之,黎清凡没求她,倒是数落起她来了。 “今天突然想到一件事。那次你忘记写作业,我在早餐店里给你抄作业,你抄得满头大汗,最后居然连主观题都完完整整地抄上去,太搞笑了……” 阮知涵读着读着就念出声,她按住这段聊天记录,很想毁灭它。片刻,她默念不生气的三字经,拨出一个语音电话。 黎清凡几乎是秒接。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大喊,“你才搞笑,不知道是谁,被我一球踢到脸上,都肿成猪头了。” 少年清朗的嗓音自话筒里传出,“不知道是谁,自己被自己绊倒,摔骨折了。” 她气得要命,早知道不打电话了,碰到这家伙总没好事。她再找出一件事来,说:“那还不知道是谁,差点被人把裤子给扯下来了。” 她的音量很高,震得对面的少年都缄默半晌。 之后,他重新道,“不知道……” “是你是你是你,”阮知涵已经想不起他的更多糗事,连忙阻止,“我不管,就是你。我要睡觉了,你有事快点说。” 黎清凡能想象出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毕竟她是个娇气还喜欢耍赖的大小姐。他见好就收,不继续招惹她了,“这周末是我的生日,想请你来参加派对,你有空吗?” 他正经地说话时,说出的话还勉强能听。 阮知涵平躺在床上跷脚丫,“既然是这样,那我肯定去啊。” 两人认识的时间不长,交情却是挺深厚,好歹给她抄过那么多作业,她没理由不给他名字。 她思索一下,“不过我得问下晏澄哥哥,说不定他给我安排了任务。” 黎清凡愣了愣,这个名字对他来说不陌生,阮知涵以前常提起他。他望着不远处装在精致透明礼盒中的限量款草莓熊,声音低了些,“好吧,你如果来的话,提前跟我说一下。” 阮知涵扯过被子盖上,“我肯定去的,晏澄哥哥真的很好很温柔,他肯定会同意我去。” 黎清凡听她夸赞着一个陌生的男性,不禁生出点排斥感。他的呼吸浅浅,想了很久,终是没有追问。 14.礼物 阮知涵发现他的沉默,虽然她不知具体缘由,但是,有她在的地方绝不会冷场。她调整好姿势,改为趴在柔顺的被面上,“你怎么不说话了?” 黎清凡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记得阮知涵从前就很喜欢提起这位哥哥,她描述过晏澄无数次,分享过两人青梅竹马的情谊和童年趣事。从中,不难听出她的仰慕和喜爱,无形之中,甚至混杂了依赖感。现在,她来参加派对都得征求晏澄的同意,他很难确定二人的关系。 她口中的晏澄哥哥,似乎才比她大两三岁吧,年龄也很合适呢。 他仰望窗外的天空,漆黑的夜幕中,有黯淡的星光,弱得几乎快要看不见。 他问:“你放学后有空吗?” “有是有啦,”阮知涵掰手指算着时间,为难道,“但我应该不能跟你去玩,因为晏澄哥哥说,我每天晚上八点要准时开始学习。” 黎清凡再一次听到这个名字,莫名的不适感冲昏他的理智。连学习时间都能安排,很难想像两人的关系进度。他深吸一口气,决心探究个清楚明白,真要是他想的那样,他就能彻底死心,跟她做朋友,“你们不是没有血缘关系吗?怎么好像住在一起一样?” 阮知涵眨了眨眼,新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黎清凡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心里更是着急。可一回想,她的脑回路异于常人,平时就是个大大咧咧的马大哈,兴许是听者有意,说者无心。 “你不是说他会给你安排任务吗?” 阮知涵一拍额头,她都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对哦。我现在住他家里,方便他教我。” 黎清凡得到答案,非但没有平静下来,反而开始恍神。他与阮知涵已经一个月没见面,平时学业忙,偶尔有空才能跟她联络,两人间的距离自然越拉越远。他握着发烫的手机,掌心热得厉害,“既然是这样,我们周末见。” “嗯,”她欣然应允,“周末见!” 晏澄今晚提及阮知涵薄弱的时间观念时,曾说过希望她能自主地做日程规划。她之前还因没有学习以外的事件可写进日程表而苦恼,现在可算有了,便将黎清凡的生日派对列入本周日程,重要程度为一级。与之相应的,购买黎清凡的生日礼物作为另一项日程要务,重要程度为二级。 她习惯直来直往,行事方式像根竖立的管子,出现苗头,就能看见结尾。 忍耐了一夜,阮知涵早起洗漱完,换上校服直奔楼下。 餐厅圆桌上摆放着两份早餐,西式炒蛋三明治和牛奶属于她,小米粥属于晏澄。她圆溜溜的眼睛打量两份餐点,走过去搅了搅粥,热腾腾的雾气扑脸,米香四溢。她肚子里的馋虫即刻苏醒,暗想着,他一定是在英国吃太多黑暗料理了,回国后好像基本不吃西餐。 晏澄起晚了点,迈入餐厅的那一瞬,见她鬼鬼祟祟地围着小米粥乱转,很想敲敲她的脑门。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吓她一跳,直露出老鼠见猫似的惊恐表情。 他拉出一把椅子,示意她坐下,“你再慢点,又得迟到。” 阮知涵献宝般指指那碗粥,“我帮你吹凉了。” 晏澄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她,根据他对她的了解,无非是无聊乱玩,反正对她来说,万物皆可玩。 他眼神中所表露的不信任,看得她心虚。 阮知涵坐进他安排的椅子上,低头认真地用餐。她切开三明治,大脑放空片刻,猛地抬头,直勾勾看向晏澄。 他不明所以,“怎么了?” 她的情绪转换极快,脸上的笑容刹那间绽放,清清嗓子,“我这周有些重要日程要办。” 阮知涵的神情过于骄傲,晏澄的眼皮跳了一下,直觉告诉他,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至少,他不会认为那是件好事。 她抬着头,装模做样地整理百褶裙裙摆。 晏澄所见的画面,是她那双手掩在桌下来回挪动,捣鼓着某样东西。她的个性古灵精怪,他唯有主动给她台阶下,“说吧。” “我的好朋友过生日,我准备去参加他的生日派对。” 晏澄点头,尽管他的角色发生变化,逐渐开始兼任她的生活老师,然而,他并未对她的日常人际往来提过任何意见。 “还有,”阮知涵继续说,“我准备给他买礼物,我们晚上去逛街好不好?” 她的语气稀松平常,浑身散发着惬意的气息。两人交谈的内容亦是充满日常气息,偶尔还会表现出亲密的迹象,仿佛是情侣在商量给共同好友庆生。 晏澄意识到她对自己的依赖,时而庆幸,时而不安。 他不合时宜地忆起归国后她两次挽住他手臂的情境,她的眸子总笑得弯弯的,认真地注视他的眼睛。他不确定,她对他是纯粹的亲情友情,或是也生出几分青春期懵懂的悸动。 他说:“好,让司机送你去。” 阮知涵闻言,却不愿意了,“不行啊,晏澄哥哥,你跟我一起去吧。” 晏澄想知道她的理由,“为什么?” 阮知涵坦诚道,“他是个男生,我不知道该给他买什么。” 她的眉毛很灵活,纠结时,就会拧到一块。 透过她皱起的眉头,晏澄看穿她的想法,她大抵很在意那位所谓的朋友,此时,正真心实意地为礼物烦恼。 他的手颤了颤,为掩饰起伏的情绪,缓缓吃粥,入口的粥许是真被她吹凉了,他感觉不到它的温度。舌尖碰到寡淡无味的软烂米粒,忽而,有些难以下咽。 他放下勺子,“我有事。” 她满怀期待地说,“可是......” 晏澄淡淡瞥她,胸口发闷,她的表情生动自如,她身上永远都有旺盛的生命力在涌动,而他厌恶失控与放纵。 或许,他不该想太多。 / 晏澄这么喜欢克制感情,是很容易发疯的。 15.本能 Empty reply from server 16.谁更重要 阮知涵似乎能感受到他的气息,诧异地往旁边看,却见他的状态和平常相仿,唯有深邃的黑色眼眸中始终浮着迷雾。她的左手无措地捏住书包背带,脚往后退了一小步,晃动的袋子因惯性撞上腿弯,她低头去寻找它的踪迹。 晏澄望着她头顶的黑发,手上仿佛仍残留她发尾的芬芳,刺激得他的血液都渐渐滚烫起来。他失神,直到再度对上她清澈的目光,他恍然,终于意识到一直深埋心中的某些念头有多可怕。 试图冲破边境的岩浆冷却,他的罪恶感胜过了欲望。 他强掩着内心蓬勃的妄念,问道,“饿了吗?” 阮知涵原来不觉得饿,他一提起,肚子很是及时地开始咕咕乱叫。她摸摸瘪下去的肚子,为缓解馋意,舌头轻舔下唇,唇瓣顿时变得水润柔亮,露出的舌尖则嫣红可爱,点缀着唇色。 他的视线躲闪不及,消散不久的藤蔓重新生长,捆绑他的理性。 某个瞬间,晏澄觉得他疯了,他需要独处。于是,用三言两语打发她去吃晚饭。她的警惕心不强,卸下书包,连带那双鞋,一同抛到沙发上,小跑着出去觅食。 确定她离开后,晏澄彻底放松下来。他刚才没认真看她买的手表,此时拿起来端详,见表盘的缎面涂料反射着贝壳的光彩,镀金贴钻的时标光辉熠熠。 他想,她即使没花心思,也花了不少钱。指腹按在表带末端的表扣上,一段略显粗糙的质感构成了品牌名称。 晏澄平时没少戴这个品牌的手表,他估计这款的价格在三十万左右。 阮家虽然有钱,但她还是高中生,手里的闲钱不多。阮知洲透露过,阮知涵每月的零花钱基本是一万,她能动用的小金库可能有七位数,最多不会超过三百万。三十万对她来说不算小数目。 他刚刚还特地留意过她提的那双鞋,价格不菲,市场价格三万左右,远远比不上手表这类奢侈品。 晏澄合上盖子,若有所思。 她其实知道他的很多事,连与他风格契合的手表品牌都知道。看起来,论心意,论价值,他都赢了。 只是,他根本开心不起来。 厨师按照阮知涵的要求,临时给她做了顿咖喱鸡肉饭,另外,切出一小碟新鲜三文鱼解她的嘴馋。 家中的食材都是专门空运过来的,没有卫生隐患。然而,阮知涵一样不敢吃太多,她肠胃不好,怕拉肚子。 她吃完碟中的三文鱼,老实地吃饭。饭粒软糯却不失嚼劲,鸡肉新鲜美味,她吃得连连点头,满足地闭眼。 阮知涵很能吃,一口饭配一口肉,不一会儿便吃光晚餐,毫无形象地靠在椅背上喘气。 她已经特地放慢吃饭速度,谁知拿出手机一看,居然只吃了二十分钟,待会洗完澡还能学个两小时呢。 阮知涵头一歪,如一滩软泥滑下椅子。滑到一半,听见手机转账提示声,她的双脚交替往回爬,重新坐到椅子上。 她通过人脸识别打开网上银行,一个数一个数地数,惊喜地发现阮知洲给她打了四十万,比她今天花的总数还要多。 果然,就像那个谁说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她喜滋滋地给亲哥发去问候,他却说,“不是我给的,晏澄给你的。” 阮知涵脸上的喜色荡然无存,她推开椅子,三两下跑回楼上,一脚踢开书房的门。由于声响太大,她的教养迫使她回去安抚了下受伤的门,再轻轻将它关上。 晏澄看她气冲冲地进来,又弱弱地去关门,知道她是为什么而来,又刻意不提,“吃完了?正好,来写作业。” 阮知涵一愣,背对他的身体没转过去,反而折返,条件反射地重新开门,迈出一条腿。 他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过来,我数到三……” 她缩回腿,“我不是小孩子了。” 阮知涵脸颊发烫,他以前不这样的,肯定是跟阮知洲学的,威胁她的方式一套又一套。 她踯躅着。 晏澄指她放得东倒西歪的书包,“书包一起提过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阮知涵拖着书包,边走边想,她是来质问他的,为什么丧失了主动权,还被迫写作业。 她果断地抬头,“我还没洗澡呢。” 晏澄有意控制他对她的纵容,免得她过半个月就原形毕露,继续混日子。他并不给她逃避的机会,“那你进来做什么?” “晏澄哥哥,我是来问问你,”阮知涵服软,“为什么给我转钱?”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至消失。 晏澄猜到她会问,他有他的原因,但只能告诉她一半,“你还小,那些钱,你自己留着。” 阮知涵拉着书包快速走过去,失望道,“可那是我的心意诶。” 她喜欢撅嘴,每当这时,脸都鼓鼓的,像只兔子。 他答:“我收到了。” 他的嗓音并不厚重,甚至没完全褪去少年的纯净爽朗,可听着总能让人信服。 她绕到后面,双手搭在他肩上,选择性忽略他身体的片刻僵硬,自顾自地说:“可是,那就不一样了。” 她的尾音拉得很长,直闯入他耳中,甜腻腻的撒娇意味缠得他呼吸不畅。 晏澄忆起幼时她靠在他背上睡觉的时光,有她在,他从不受孤独的侵扰。 “知道是你买的就可以了,”他低声道,“我很喜欢。” 晏澄很少会主动说自己喜欢某样东西。阮知涵了解他的个性,能得他一句喜欢,说明的确是很合他心意。 她的注意力一下子又被引开,反正转回去他肯定不要,他可是晏家产业的唯一继承人,不缺那点钱,继续纠结也是无谓。 阮知涵的思维跳脱,一下跳到他的喜好问题上。 她得意地问,“真的吗?” 她说着,手指不老实地捏了捏他的肩。 晏澄心中绷紧的那根弦禁不起她反复撩拨,索性往前靠,离开她的魔爪。 他肯定道,“真的。” 然而,他真正喜欢的并不是礼物。 17.知涵的烦恼 阮知涵得了晏澄的一句喜欢,如获取蜂蜜的小熊,揣着满腔的喜悦,安心坐下写作业,晏澄照例坐在旁边看电子书。 她的长发总随意地束在脑后,凌乱的碎发中,仿佛生长出了花苞。 晏澄见她鬓边落下几缕头发,放下平板,手指轻轻勾起发丝,拂到耳后。手指无意触碰到耳垂时,她显然有所感觉,眼睛却没离开过功课,连动都没动一下。 他望着灯光下的她,空落落的心都被填满了。 两人自幼相识,早已培养出足够的默契。晏澄深知她注意力不集中的毛病,在他的监督辅导下,阮知涵认真许多。两天后出结果的本周小测成绩总算不再那么难以入目,作业的错误率也降低不少。为此,周六早上,阮知涵硬拉着晏澄去看电影。 是部搞笑动画电影。 开场十分钟以后,她的笑声从隐忍的嘻嘻笑,演变为哈哈大笑。怀里抱着的爆米花桶一抖一抖的,差点没把爆米花抖出来。 晏澄中途扶正过她的爆米花桶,但她的脑袋随后凑过来,几乎要靠到他肩上,唯有作罢。 电影散场,她的笑声仍停不下来,回味着电影,时不时露出傻兮兮的笑容。晏澄如果不是认识她十多年,肯定会怀疑她的精神状况。 路人纷纷侧目,被她的笑声吸引,她毫不在意旁人的眼光,沿路喝奶茶吃蛋糕,甚至拖着晏澄去电玩城。他对电玩兴致缺缺,平时阮知洲找他玩,他几乎都会拒绝,只有她要求,他才会舍命陪君子。 她没定性,玩不了多久,嫌无聊,一溜烟地跑去玩夹娃娃。 晏澄倚靠娃娃机,坚持不流露半点不耐,听她抛出一句又一句“下次一定行”。 阮知涵执着地操作娃娃机,他静静看着,她的眼眸清澈得毫无杂质,鼻子挺翘,睫毛浓密,嘴巴小而红,侧脸没有一处是不完美的。 而且,她几乎不会克制情绪,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放纵肆意。生动的面部表情为五官赋予生机,令她的美充满活力。 他有时还挺羡慕她,没心没肺,总能够给人提供无限能量,怪不得人见人爱。 晏澄无所事事地伫立时,阮知涵坚持不懈地花掉五十块钱,终于夹出三个娃娃。她自己一手拿一个,剩下那个在晏澄手中,他无奈地瞅瞅手中的粉色猪猪,跟它大眼瞪小眼,手默默往身后掖。 下午,阮知涵约了朋友来家里陪她喝下午茶,晏澄特地避让,待在书房参与无关紧要的子公司内部会议。不巧的是,他中途出门取文件,回来路上碰到她的一位朋友。他淡淡点头,面前的女孩稍显拘谨,目光围着他打转,对他充满好奇。 晏澄没当回事,和她擦肩而过。 没想到,晚餐时间,阮知涵顶着牛排散发的诱人香气,动也不动刀叉,单手撑住下巴,眉头紧皱,问他,“晏澄哥哥,你之前认识倪瑛吗?” 他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谁?” 阮知涵闻言,另一只手放上桌面,双手捧脸,“那她肯定对你一见钟情了,她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 晏澄有点诧异,他以为她的同龄人都该跟她一样不谙世事,心如止水。但他细思过后,也发现他受阮知涵影响太深。高中时期,他的同学朋友倒不乏早早恋爱的,只有他对此不感兴趣。 他喝口水润润嗓子,问她:“你给了?” 阮知涵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得先问你的意见。” 晏澄这会回过神来,想着她烦恼的样子,知道她很不情愿,略有动容,再努力压下试图上扬的唇角。他一言不发,品尝厨师特制的松露炙烤面包。 她歪着头,脸朝向他,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处处是对答案的渴望。 他故作矜持,缓缓道,“你看着办。” 阮知涵迷糊了,她改为双手抱臂,质疑道,“晏澄哥哥,你不是喜欢她吧?” 她的态度格外严肃,正经的语气跟在审判他似的。 晏澄摸不准她的不赞同从何而来,他说,“不喜欢,但你想给就给。” 他原意是,阮知涵不好拒绝的话,他到时可以负责说清楚。但她理解成另一个意思,狐疑地打量他,不太高兴,“那你还说不喜欢,至少有好感吧。” 阮知涵在感情方面不开窍,却不代表她不懂谈恋爱那点事。大多都是看对眼,相处段时间,很快好上了。她并非对倪瑛有意见,她单纯不愿看晏澄那么早谈恋爱。 她左手拿刀,右手拿叉,切开牛排,叉起一大块放到嘴边,黑椒汁蹭到唇角,留下印子。 晏澄提醒道,“切小块点。” 她置之不理,“我喜欢吃大块的。” 她的心事就差没写脸上了,晏澄看在眼里,心底滋生的坏念头却使他刻意藏起解释的话语,他保持缄默,以至于她饭后还闷闷不乐,躲回房间跟黎清凡开视频。 画面里,黎清凡坐在书桌前,二人透过屏幕对视。 她抱来下午抓的粉色猪猪,生气地揪它的尾巴,抱怨道,“好烦啊,我一想到晏澄哥哥谈恋爱,就生气。” 黎清凡早前收到她的文字消息了,知道事件全过程,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小心地试探道,“你为什么?” 阮知涵沉思片刻,答,“那我不能像现在这样住他家,跟他玩了,他女朋友会介意的。再说如果他女朋友是我的朋友,我等于一下子要疏远两个人。” 黎清凡听完她的回答,暗自松口气,用轻松的语气调侃道,“看来,你也没那么傻。” 她一愣,“我哪傻了?” 他借机说出心里话,试图点醒她,“你居然知道你们很亲密。” “我们一起长大的呀,”阮知涵不认为她和晏澄的亲密有问题,她是怕别人介意,“我跟他从小就这样,不行吗?” 黎清凡直白地说,“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哎呀,你们干嘛都这么说,”阮知涵忆起阮知洲的提醒,不解道,“我们的关系很纯洁,晏澄哥哥对我来说,就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 黎清凡寻思着,她这么想,她的晏澄哥哥不一定这么想。 18.改变 黎清凡对晏澄的不信任是赤裸裸的。阮知涵太爱提晏澄,两人现在又住一起,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年纪渐长,很容易对晏澄生出异性间的好感。他不想坐以待毙,心思顿时活络起来,“没有血缘关系,怎么能叫亲哥哥?” 阮知涵不满地反驳,“我是说,我们的感情像亲兄妹一样。” 他立起手机,舒适地往后靠,双手迭在脑后,“那是你的想法。” 她顿了顿,好一会儿,品味出他话中深意,脸上现出几分恼怒之意,说,“你觉得晏澄哥哥没把我当成亲妹妹吗?” 黎清凡不置可否,他没有证据,还处于怀疑阶段,但他不介意在她心中埋下一颗种子,省得她傻乎乎地陷进去。 阮知涵当然不认同他的想法,她与晏澄的相处模式十年如一日,她幼时就爱冲他撒娇,缠着他一块玩。记忆当中,他的反应与现在并无太大不同,他习惯于纵容她,偶尔露出严肃的一面,但他往往是纸老虎,戳一戳就破了。 真要说哪里不一样,倒是能找出来,不过她坚持认为,那是因为晏澄已经是成年男性,有比较强的性别意识。 她嫌弃地瞥他一眼,“你不懂,不跟你说了。” 黎清凡哑口无言,碰到晏澄的事,她就不爱讲道理,全凭直觉下结论。 他欲言又止,最后乖乖闭嘴,回归理性。他跟阮知涵认识的时间短,还不是她的男朋友,肯定抵不过她心中那份青梅竹马的情谊,多说无益。 同黎清凡倾诉完,阮知涵的郁闷稍有缓解,洗完澡,照常去书房报到。 书房的门虚掩着,室内羸弱的灯光挥洒着余晖。 她轻轻一推,听到喁喁细语。她先探进半个脑袋,四处张望,晏澄站在落地窗前,好像在打电话。她定睛一瞧,他生得气宇轩昂,即使处于松懈的状态,不刻意维持姿态,背影都赏心悦目,更不必提他那张俊逸的脸。 对少女来说,无疑是大杀器。 阮知涵很理解倪瑛的心情,假如她没有跟晏澄从小一起长大,她大概率也会对他一见钟情。 她轻车熟路地坐到属于晏澄的转椅上,自在地放空自我。过了五分钟,晏澄回来,看她鸠占鹊巢,惬意地窝着,他自觉开灯,拉来另一把椅子坐旁边。 他怕她的气还没消,重提刚刚的事,“你要是不方便拒绝,我来跟她说明白。” 阮知涵的气性大,持续的时间不长。她来前都想好了,尽管她很不希望晏澄谈恋爱,但她不能干涉他的恋爱自由,如果他们到时进入两情相悦的阶段,她会祝福的。 她自认妥当地说服了自己,没想到,峰回路转,她诧异地微微张嘴,“晏澄哥哥,难懂你真的真的没有感觉吗?” 晏澄感到莫名其妙,他天天被她糊弄着玩,难得想要逗她一回,竟给她造成那么大的误解。他郑重地澄清,“真的,真的,没有。” 他的话不似玩笑,阮知涵的十指灵巧地纠缠到一起,仿佛穿针引线。她的心一下子轻松不少,“那就好,我以为你动心了。” 她说着,眼皮半耷拉,有气无力的样子。 晏澄愣住,陡然想起,他还没问她抗拒的原因。然而,他其实有些胆怯,生怕她给出的答案依旧是“谈恋爱了就不能跟他玩”之类的。 他一旦尝试去理剪不断的异样情丝,便无法维持温柔克制的外在形象。于是,他选择旁敲侧击,“知涵不希望我谈恋爱吗?” 阮知涵与他四目相对,迷茫的小眼神胡乱地飘,思虑良久,答:“嗯。” 安静的书房内,不知何处而来的微风流窜,卷走心跳的声音。 晏澄下意识屏住呼吸,认真地注视她,不愿错过她的每个微表情,“为什么?” 他的声音轻如云烟,却承载着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深切期待。他希望得到一个答案,但他只敢琢磨不愿得到的答案,不敢触摸自己真正期盼得到的答案。 她挠挠额角,略显困惑,“因为,如果你谈恋爱的话,我们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了。” 晏澄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他垂下眼眸,遮掩失态。 三秒后,他了然道,“不会的。” 阮知涵不懂这句承诺指向哪里,纠结片刻,鼓起勇气,双手撑在大腿上助力,诚恳地说:“没有关系,虽然长大后一切都不一样了,等你交了女朋友,我不能再经常找你玩。可是,我相信,我们的感情不会变。” 她话音刚落,眼睛一眨不眨地睁着,双唇紧闭,唯独手攥成拳头放在身侧,时不时偷动一下。 晏澄原要补充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舌尖抵在牙齿上,瞬间化为乌有。 他跟她的想法截然相反。 她说感情不会变,殊不知他想要的反而是改变。 她说等他交了女朋友,不能再经常一起玩,殊不知他想的反而是,或许等他谈了恋爱,才能跟她成天腻在一起。 晏澄明白,她没长大,她不懂。他不愿把心事强加于她,忍耐着,缓缓咽下将宣之于口的暗示。 此时,阮知涵仍努力睁大眼睛,浑身僵硬。 晏澄看出她在强忍眼泪,孩子对离别总是敏感的,她说到伤心处,真有可能嚎啕大哭。 他害怕她的眼泪,连忙转移话题哄住她。 / 晏澄:最好的解决办法是,知涵跟我谈恋爱 19.拥抱的温度 和晏澄把话说开,阮知涵的情绪自然而然地淡了许多。而且,她是个特能乐呵的人,晏澄允许她今晚提前休息,她便开心得找不着北,不一会儿功夫,那股涌上心头的伤心劲荡然无存。 直到深夜,她一人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搂着晏澄送的草莓熊,才有功夫胡思乱想。她以前从未真正体会过成长的变化,阮知洲和黎清凡都提醒过她和晏澄相处要有边界感,她不想听,一意孤行。 她不是真正的笨蛋,她嘴上敷衍,心里也清楚,人会长大,晏澄哥哥快要十九岁了,他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不可能永远像幼时那样照顾她。 只不过,她有时会感到困惑,难道没有血缘关系的异性之间不会有永恒的纯净友情或亲情吗? 她没有把晏澄当作男人,他应该也没有把她当作女人。彼此心里的对方还维持着幼童形象的话,长不长大,好像无所谓。 阮知涵脑子乱糟糟的,惆怅地坐起来,赤足踩在地上铺的羊绒地毯上。她绕卧室走上两圈,觉得胸闷,索性出门去。 这套别墅的走廊都是笔直的,一眼能望到尽头。她与晏澄同住三楼,房门关闭时,她听见脚步声,认定是晏澄,下意识往左侧看去。 不见人影,阮知涵就掩上房门,一步步靠近楼梯口。 离旋转楼梯仅剩三步之遥,她隔着连接扶手的护栏墙俯视下方,晏澄似有感知,抬头和她遥遥相望。 他刚刚沐浴过,黑发湿漉漉的,盖住了眼睛,睡衣扣子没全扣上,露出大片锁骨,颇显野性美。 阮知涵等他靠近,他则停在转角处,问道:“还不睡?” 她懊恼地揉脸,“睡不着。” 她不久前信誓旦旦地说过今晚一定早睡,明天要拿出最好的精神状态参加黎清凡的生日派对。 晏澄那时就知道她说到做不到,这会见她出现,并不惊讶。他踏上台阶,又往上走了几步,忽而触电般,停在原地。 阮知涵的眼眸转了转,目光聚集在他身上,“晏澄哥哥,你为什么不上来?” 他的喉结滚动,移开目光,“有东西忘拿了。” 她“哦”了一声,正巧,她想下去溜达一下。她离开原地下楼梯,睡裙裙摆微扬,披肩长发飘飘。 晏澄靠定力伫立原地,不好叫停,可她玲珑的曲线随轻薄的衣料起伏,处处都凸显着她的美丽。 她很快站在他面前,比他高两个台阶,恰好平视他。 阮知涵见他呆呆站着,实在想不通,出手要拉他。她平时吃得多,青春期长得快,脸蛋和手臂都有肉感。他望见她藕般细腻的手臂,不着痕迹地避开碰触。 她咋咋唬唬的,动作过大,又没反应过来他的躲避,重心不稳,身体前倾。 晏澄一惊,怕她从楼梯上滚下去,顾不得许多,伸手搂住她的腰。 与此同时,她惊叫一声。 他误以为冒犯到她,手即刻松开。谁知道,下一秒,她直直栽进他怀中,眼泪汪汪地说:“脚崴到了。” 晏澄毫无反应,甚至忘记呼吸,只因他的感官失灵,唯一的感觉来自胸膛的温软。她疼得嗷嗷叫,身体在他怀中扭来扭去,柔软如水波的感觉便在他的胸膛来回滚动,他的呼吸加重,立刻按住她的肩,“别动。” 阮知涵起初不明所以,渐渐地,有所感觉。她条件反射地弹出他的怀抱,双臂捂住胸前。 她再天真,不至于连基本的性知识都不懂。 晏澄无奈地叹气,“冒冒失失。” 她羞愧地红了耳朵,脚趾紧抓着鞋面,头一次窘迫得无法插科打诨。 他留意到她的双臂,心想,她不是全然无知无觉,是平时对他毫无防备。 晏澄很难判断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唯一能肯定的是,她防备与否,所造成的后果,都需要他自行消化。 他问:“有伤到吗?” 阮知涵脱离他的怀抱,居然浑身都出了冷意。她回想落入他怀中的感受,在他高大身躯的包围下,她撞上他胸膛的那一瞬,好像是挺安全的。 和小时候不一样呢,小时候他很小,她也很小,两个小不点迭在一起,跟汉堡包一样。 活动一下脚腕,些许疼痛钻进脚踝处,她皱了皱眉,“好像有点疼。” 他继续问:“还能走吗?” 阮知涵犹犹豫豫,脚抬起来,再放下。晏澄瞥她,伸出双手。 她先前挽他的手,虽有摸到手臂上隆起的青筋和健壮的肌肉,但现在近距离地看,才发现他的强壮远超她的想象。 她小心翼翼地点头,他做了点心理准备,将她拦腰抱起。 晏澄稳稳地抱她走回房间,她怕跌倒,圈住他的脖子。他的体温比她高,烫得几乎要灼伤她。 她眨眨眼,看到他的下颌线,喉结以及布料摩擦间若隐若现的胸膛。 晏澄天生白皙,在黑发的衬托下,他的面容更加俊秀清冷,眉目都显得锋利。 阮知涵瑟缩身体,手指戳了戳他的肩。 长大后的他,胸膛有点硬,手臂肌肉蕴含力量,修长的双腿线条流畅而有力。 她还没完全长大,但他已经逐渐脱离少年模样,变得很像个男人了。 / 知涵在迷茫期,晏澄毕竟成人了,他潜意识里知道自己要什么。虽然只差两三岁,但差别还挺大的。 20.吻 晏澄的步伐迈得很稳,她的头不自觉地靠在他锁骨的位置,仿佛感觉不到半点颠簸,舒服得眯起眼睛。这种依偎的姿势其实很亲密,但不会碰到隐私部位,她就毫无避讳的想法。 他低头看过她几次,庆幸她没有侧耳倾听他的心跳声。 走到阮知涵卧室前,晏澄示意她开门,她伸出手够门把,够了半天,身体蠕动,裙摆随动作上移到大腿。他目不斜视,精神却紧张到极点,支撑她双腿的手臂蓄力,血脉偾张。 一进入室内,馨香扑鼻。阮知涵喜欢花束,保姆阿姨每日都会给她的卧室更换鲜花。晏澄循着香味来源望去,起居室木架上摆放一只琉璃花瓶,瓶中的铃兰花苞垂落瓶外,剔透的瓶身印上花影,像缀着无数颗铃铛。 他收回视线,避开中间的隔断墙,进入睡眠区域,把她轻轻放在床上,她顺势躺下,脚趾不安分地活动,脚踝再转个弯,吃痛地嘶嘶叫。 晏澄瞥到裙下的风光,一闪而过的白嫩腿心于他脑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他极力挥散不该有的念头,弯腰扯下裙摆盖住她的双腿。 阮知涵野惯了,看见他的举动,才发现她的动作幅度太大。她连忙坐定,合拢双腿。 晏澄的右手掌心抚上她的脚掌,左手固定脚踝,力道适中地按摩。 她最初看着他的手,后来,慢慢转为他的脸。他专注的模样很有魅力,尤其是黑发半掩眼睛的时候,既有放肆的野性,又不失稳重。 他的力度加大,她入了迷,竟没躲。 晏澄疑惑,转头时,正迎上她呆滞的目光,好似灵魂被掳走。他唤她,“知涵?” 她的身体抖了一下,“啊?” “不疼了?” “好像不是很疼,”阮知涵感受片刻,确定没伤到骨头,“应该没事了。” 她热爱运动,打球时常磕磕碰碰,崴脚对她来说不是大问题。 晏澄从起居室的家用医药箱里拿来一次性冰袋,捏破内袋后,试探着将一小块角落贴上她的脚踝,问,“可以吗?” 阮知涵主动按住冰袋,不经意间,手指戳到他的手背,两人默契地抬眸,视线相接。她说:“我自己拿着就行。” 晏澄闻言,松开手。她屈腿,一手固定冰袋,另一手拉着裙摆没过膝盖。 他不适合长时间留在她的卧室里,见她没有大碍,说:“早点睡,我先走了。” 阮知涵点点头,却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瞬,扯住他的衣角。 他的脚步为她所牵绊,不得不回头。 “怎么了?” 她眼波流转,手越拽越紧,仰首说:“没什么。” 晏澄不擅长做出丰富的表情,即便因她的挽留悸动,外在表现始终平淡,他瞥一眼她的手,反问:“没什么?” 阮知涵不清楚自己突然出手拉他的原因,可是,她敢做当然敢认,理直气壮地说:“忘了,反正就是要拉住。” 他熟悉她的无厘头,很多时候,她做事情不需要任何目的和意义,想做就做。 既然她暂时不想放他走,那留下来,似乎也无伤大雅。毕竟,两人不是没有共处一室过,往前追溯个八九年,甚至一起睡过。 那时,她的睡姿是旋转式的,脚丫常放他脸上。 晏澄暂时待在她的小沙发上,打算等她睡着再走。没带电脑过来,他无事可做,刚好回复几条信息。 “晏澄哥哥。” 他停止打字,只见她已经盖上被子,侧躺着,眼里毫无睡意。 他淡淡应了一声。 阮知涵的胳膊夹住被子,“是不是有很多女生追你?” 某一瞬间,晏澄很想知道她小脑袋瓜里装的东西,她总能自由穿梭于边界线之间,惹得他遐想,又中断他的念想。 他常告诉自己,她没长大不懂事,但他时常会生出期许,盼着她的懵懂中有几分心意。 “没有。” 她的脑袋动了动,“骗人,我不信。” 阮知涵的想法不是空穴来风,今天倪瑛的夸赞提醒了她,他对别的女性有极强吸引力。她隐约感觉,晏澄的不同可能源于这里。 晏澄哄骗不了她,敷衍道,“没有很多。” 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不信。”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罕见地轻松起来,问她:“那你信什么?” 阮知涵自信地发言,“一定有很多很多女生追你吧。” “所以?” 她非要得到答案,“你就说是不是。” “不是。” 晏澄说的是实话,跟他真正告白过的屈指可数。 她不依不饶,认定他在骗她,嘴一张,还要继续。 晏澄适时压制她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欲望,“睡觉。” 她不满地皱鼻子,终究妥协了,弱弱伸出一根手指,“最后一个问题。” “问。” 许是倪瑛提的要求触动阮知涵的好奇心,她心里跟有蚂蚁爬似的,痒得不行,“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生?” 晏澄犹豫,盯着她的那根手指,沉思后,答:“没有。” 阮知涵觉得他的停顿很不正常,前几个问题都答得斩钉截铁,只有这个问题要思考。她猜他有心事,嘟囔道:“我看是有吧,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她自言自语完,无视他的威胁,自顾自地说:“其实你可以告诉我,我绝对不会说出去。我想过了,我可以跟她打好关系,这样子……” 晏澄的唇角瞬间放平,果然不能对她有太多期待。他摸到沙发上的灯光遥控,无情地关掉她床周围的所有灯。 黑暗来得猝不及防,阮知涵的声音戛然而止,识趣地给嘴巴拉上拉链。 晏澄还未离开,眼前的黑暗阻碍视觉,心反而平静不少。他往后靠,闭眼休憩,直到耳边传来她绵长的呼吸声。 他停在床边,借月光看清她的睡颜。 她今天很反常,叽叽喳喳的,翻来覆去地探究他的感情生活。是她自己想到了什么,还是别人跟她说了什么? 思绪万千。 他无声地叹息,他越来越不懂她的心思,她的成长虽缓慢,却没有停止过。 晏澄俯身,听着她的呼吸,情不自禁地离她越来越近,直至唇浅吻她的额头,脖颈沾染她的呼吸。 他的动作是无意识的,回神后,却不疑惑,因为他已经不排斥接纳内心的真实想法。 指尖流连于她眉目间,点点她的鼻尖。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劝告自己,千万要克制。 / 感觉这篇文会扑OvO所以,还是顽强地爬上来更一章好了 / 下章男二上线,女主和男主的感情线铺垫完毕。 21.感觉 次日,阮知涵一觉睡到自然醒,精神饱满,雀跃地跑下楼陪晏澄一块吃早餐。他提起她今天的行程安排,说是让王叔接送他,他有事要办。 阮知涵不是得时刻粘着他。她知道晏澄忙,除去看望奶奶和帮忙处理公司事务外,课程同样没有完全搁置。她前天和保姆阿姨闲聊才发现,辅导完她的学业,他书房的灯会亮到深夜。 所以,她欣然接受安排,早餐结束,上楼收拾好自己便挎上包包出门。 黎清凡的生日派对在晚上正式举行,阮知涵白天过去,是因为他组了场局,让她跟之前关系要好的同学一块聚聚。 他当时一提,她不假思索地答应,作为一个社交恐怖分子,她热衷于大部分跟人打交道的活动。 王叔送她到黎清凡家所在的小区内,由于高档住宅区的限制较多,车辆出入要通过识别,她选择自行徒步进入。 他家虽在市区,周围的公路四通八达,但环境依旧不乏清幽。她在外边看,只看见林立的高楼,觉得不免朴素乏味。进入小区后,才发现公用设施和绿植规划其实做得很不错。 阮知涵沿人为划出的小径路过大片大片绿茵地,再穿越三四个鲜花拱门,视野开阔不少,远处树木的深绿与阳光的金黄辉映成趣,数道阳光错落地铺排开来,光影相隔,明暗交错,盈满春夏之交的蓬勃朝气。 她靠着路边指示牌辨别方向,好不容易找到他家所在的楼栋,偏偏尽职尽责的物业人员以她无法通过人脸识别为由,拒绝她入内。 阮知涵无可奈何,蹲在门口等黎清凡来接。幸好她来时戴着顶鸭舌帽,否则定会被灼眼的眼光晒得头皮发热。她百无聊赖,随手捡根树枝画熊猫,手一挥,圆圆的熊猫头初具雏形,粗糙的摩擦声变得越来越响亮。 一道黑影笼罩划痕形成的图画,她下意识往上看,少年抱臂俯视她。他的五官不像晏澄那样深邃,主要靠高挺的鼻梁撑起了骨相,眉目稍显清淡。不过,唇红齿白,眼型偏圆,眼神干净清澈,整体长相透不出一丝攻击性,清纯俊秀。 两双眼睛对上线时,她毫不犹豫地握着树枝戳向他的大腿。 黎清凡反应很快,往后跳开,躲避她的攻击。他的笑容开朗,小虎牙半掩在薄唇间,“阮知涵,你做什么?” “我捅死你,”阮知涵跟他是损友,说话直来直往,“我快热晕了。” 黎清凡朝她伸手,她不屑地拂开,正要自己站起来,酥酥麻麻的感觉自脚底传来,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啃食她的双腿。她“啧”了一声,见他缩手,摆出袖手旁观的姿态来,强硬地说:“拉我一下啊,你别傻站着。” 他见识过她的大小姐脾气,却忍不住想惹恼她,他摇头,“刚刚要拉你,你不起,现在晚了。” 阮知涵重拾树枝,趁他不备,狠狠戳他的小腿。 这对黎清凡来说,不痛不痒的,跟乌鸦叼熊毛一样,最多是有点烦人。他刚认识阮知涵那会,不太喜欢她,原因就是她的脾气大。后来嘛,恰如此刻,莫名其妙的,瞄到她红扑扑的脸蛋和倔强的双眼,气总能消一大半。 他屈起手指,轻敲她的脑袋,“走吧,他们都来了。” 阮知涵拍掉他的手,依靠自己的力量勉强站起来,“都有谁?” “很多。” 她使劲翻白眼,“废话。” “你小心眼睛抽筋。” “你话真多,要你管。” 黎清凡家位于十三楼,高度中等,不会受太阳直射而积蓄炎热,也不会在台风天感受到强烈的晃动,算是不错的位置。内部装修为轻奢现代风,着重于雅致色彩和烫金的搭配,家具色调偏冷,简约时尚,墙上的挂饰和桌面摆放的艺术品十分注重勾勒线条。 阮知涵来过他家两三次,每次都短短地停留半小时,没认真观察内里构造,这次过来,仍然跟来到个新地方一样,处处新奇。 黎清凡领她去会客厅,里面的六个人或结伴聊天,或玩手机,有男有女,都是熟面孔。趁众人还没发现他们,她的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晚上在你家吃饭?” 他答:“订了CBD附近的云中餐厅。” 阮知涵艰难地搜寻回忆,记忆中,她似乎去过,江景不错,菜肴味道中上,价格较贵,“哇,你家真有钱。” 黎清凡斜睨她,“少来。” 她嗤嗤地笑,引来地毯上两个朋友的注意。紧接着,厅里相熟的朋友纷纷拘谨地和她打招呼。 阮知涵人缘好,混进去说说笑笑,不一会儿,数月不见的疏离感烟消云散,女生们主动围着她问国际学校的新生活,羡慕她能拥有更多自由时间。 她如鱼得水,侃侃而谈,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黎清凡在一侧,望着包围圈中的她,她笑得明媚,眼睛弯弯,眉毛亦如弦月。他不自觉地跟随她调皮的话语和搞怪的语调畅想她的生活,眸中浮现丝丝笑意。 “嘿。”好哥们儿勾住他的肩,压低声音,“瞧你那不值钱的样子。” 黎清凡对阮知涵的感觉,他们的共同好友或多或少能觉察到。 他自得其乐,反手捂住兄弟的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22.八卦 午餐由黎清凡母亲临时雇来的知名粤菜大厨掌勺。阮知涵的好奇心旺盛,和朋友们聊天时闻到香味,经询问后,马不停蹄跑到中式厨房去观赏。她在一旁见识了大厨行云流水的动作,为其精湛的厨艺所深深折服,索性将大厨的薪资和执业经历问个遍,起了挖墙脚的心思。 她打着小算盘,踱步出厨房。由于她思索得太深入,一时失察,被站在墙根默不作声的黎清凡吓得腿软,连连后退,退到背部贴墙,才惊魂未定地拍胸口喘气。他早已等候多时,趁机拉住阮知涵的手臂,带她进入与厨房相连的环形阳台。 阳光沐浴下,她睁不开眼,空出的那只手臂忙碌地挥动,试图驱散强光。披在肩上的黑发晒得滚烫,但她无暇理会,顾着嚷嚷,“热死啦,你要带我去哪里?” 黎清凡知道她的大小姐脾气,没想热着她,拐进一扇半开的玻璃门。 凉意扑面而来,她还没来得及观察室内装潢,肩膀瑟缩,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等身上的热气散得差不多,阮知涵睁开双眼,打量这块特意开辟出以供休息阅读的私密空间。它大约有十平方米,整体色系偏暗,墙面、沙发以及落地窗的边框均采为深灰色,嵌墙式胡桃木小书架和沙发上的浅色棉质抱枕中和了深色系的压抑感。 碎碎的金光装饰实木地板的花纹,她踩在地板缝隙之间,环顾四周。 “我的房间。” 黎清凡说完,她的目光落到左侧的置物架,透过层与层之间的空间朝里看,里边的装潢风格跟小阳台是一致的,唯一不同的是,卧室多了点生活气息。 尤为显眼的是,一套经过熨烫的男式校服挂在落地挂衣架上,还有,书桌上的透明礼盒关着一只限定版草莓熊。 阮知涵微微下蹲,好看得更清楚点,不解地问,“你也喜欢草莓熊?” 她疑惑的模样很可爱,他忍不住揪她的脸,上手的瞬间,感觉她的肌肤像水煮蛋的蛋白,细腻光滑,吹弹可破。 他的唇角上扬,直言不讳,“笨蛋,送你的。” “又说我是笨蛋,”阮知涵掐他的胳膊,逼迫他放手,“我才不笨呢,晏澄哥哥说了,我是玩心重,其实我很聪明的,你别小瞧我。” 话音未落,黎清凡的唇角垮了一半,勉强维持着笑容,不冷不热地说:“跟我在一起,还想着你的晏澄哥哥。” 阮知涵狐疑地瞥他,这厮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 不过,她没什么心眼,不会细致地解读他话中的深意,权当是他在跟她杠,就骄傲地昂起头,“我怎么不能提他,我偏要提。” 她犟起来,八头驴都赶不上。 黎清凡懒得跟她计较,省得气死自己。他强行摆正她的头,用蛮力压制她。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骄傲的天鹅顿时恢复原状,挣脱桎梏,入内查看草莓熊。 黎清凡的礼物送到了阮知涵心坎上,她抱着熊又是呼呼又是爱抚,吸引力全在它身上,喜欢得紧。过了不知多久,她如梦初醒,问“你生日诶,送我礼物做什么?” 他摊手,“想送就送了,还要挑日子吗?” 阮知涵一想,倒也是,接受了他的解释。 她的视线徘徊,最终定格于不远处的简易鞋架,顶层放着一个她很熟悉的鞋盒,似乎是她送的礼物。她指指它,“我挑了很久呢,你要好好珍惜。” 黎清凡笑道,“我把它供起来,行吗?” “你喜欢的话,也不是不行。” 午餐时,其他朋友问及两人刚刚的去向,不约而同地露出怪异的表情,有的甚至在偷笑。阮知涵心里压着一箩筐的疑问,困惑地挠挠脸颊,用眼神询问黎清凡。 他摇头,表示自己不懂,她唯有作罢。 午后活动是观影,阮知涵对悬疑片的兴致不高,看得昏昏沉沉,眼皮子差点合上。黎清凡坐她身旁,见她精神萎靡,轻声问,“你要睡一下吗?” 阮知涵揉揉眼睛,“我去哪睡?” 她半眯着眼,迷迷瞪瞪的,双颊透出浅浅的粉,唇色鲜艳欲滴。他怔愣片刻,惊觉自己手心出汗,连忙低头,避开她的容貌,“去客房,或者你不介意的话” 她困得直打哈欠,只捕捉到关键词,迫不及待地打断他,“那就去客房。” 黎清凡自嘲地一笑,他想岔了,她怎么可能不介意。 阮知涵一直翘二郎腿,这会儿腿阵阵发麻,站起来时,脚底的触电感刺得她龇牙咧嘴的。黎清凡出手搀扶她,领她出影音室。 黑暗之中,一众同学只见两道黑影交迭,并肩离开。 电影暂停,讨论声此起彼伏,伴随着调笑声。 一个女生说:“我之前就觉得班长跟知涵有一腿。” 跟黎清凡关系很近的常杉了然地说:“知涵没转学的时候,他天天逗她,喜欢得太明显了。” 另一男生状若思考,故意提起往事,“哎,你不是一样喜欢过知涵吗?” 常杉忆起曾经的心动,老脸一红,努力给自己挽回尊严,“滚,喜欢知涵的人多得是,我不能喜欢?” “可以,可以,现在还喜欢吗?” “不喜欢,有勇气跟黎清凡那小子竞争的,”常杉摇摇头,“得是什么神人啊。” “确实,班长长得帅,智商高,家里有钱,最重要的是没谈过恋爱,简直了。我一男的都有点心动。” 此话一出,众人又笑成一团。 / 晏澄:是我,赢得很轻松(并没有 23.午睡 困意来势汹汹,阮知涵甚至没看清客房构造,蹬掉鞋子,往上面一躺,被子一卷,双目紧闭,发出绵长的呼吸声。 黎清凡默不作声地站在一边,旁观她熟稔的动作,忍俊不禁。他笑着笑着,忽然转念一想,她并不在意房间里有异性,是出于信任,或是天生太有安全感? 他走近两步,床上的她睡得安稳,睡姿规规矩矩,双手搭在身侧,一动不动,唯有睫毛时不时颤动,如微风吹拂过的花瓣。他轻声唤她,“知涵。” 阮知涵强撑着拉开眼皮,朦胧的视野中,他的身影都是虚浮的。她的声音混杂浓重的鼻音,喃喃道,“你怎么还没出去?” 原来是太过困倦,才没发现他的存在。 黎清凡低头看鞋尖,即使她的神智不清醒,丝丝羞耻感依然涌上心头。他胡思乱想大半天,到头来,再一次自作多情了。 他有时会很苦恼,阮知涵似乎缺根筋,就是一只花蝴蝶,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实际上,她并非完全不懂恋爱,平时没少听她提身边的小情侣,只是她无心让自己从旁观者成为深陷恋情的主角,干脆将身旁的异性通通判定为朋友和亲人,不考虑其他可能性。 况且,她不在意诸多议论,别人的想法干扰不了她,她自然继续遵循固有的判断规则。 黎清凡暗示过她很多次,她回回不接招,最后反过来痛击他。时间一长,他开始不确定她是真傻,还是装傻。 他深吸一口气,控制住下脚的力道,悄无声息地退出客房。 阮知涵的午觉很香甜,醒来时,姿势变成四仰八叉,被子踢掉一大半。她依稀记得睡梦间有规律的铃声传入耳朵,下意识搜寻手机。进行地毯式搜索后,她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屏幕亮起,几通未接来电占据了消息栏。 她敏捷地翻身下床,随便整理裙子,迈着小碎步去开门。果不其然,门外的黎清凡单手撑墙,满脸无奈,显然等待已久。 他说:“你睡得真死,我敲了十分钟门,打了八通电话,愣是没叫醒你。” 阮知涵吐吐舌头,心虚地左顾右盼,“我的睡眠质量好。” 黎清凡还能说什么,他敷衍地点头,“脑袋空空,睡得香。” 她狠狠瞪他,一脚踩到他鞋上,反复碾压三四次,生怕肮脏的印子无法布满鞋面。达到报复的目的后,她慢悠悠地收脚,挑衅地挑眉,“生气吗?” 黎清凡的脸早黑了,他珍视拥有的每双鞋,如果对面的人不是阮知涵,他指定发火。 但是,话说回来,区区一双鞋,难以跟她相提并论。 他的瞳孔微缩,神色稍缓,不客气地捏她脸。刹那间,她那股欠欠的野蛮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识时务者为俊杰,是阮知涵做人的名言。 她“诶诶”叫唤几声,连连讨饶。好不容易逃脱他的魔爪,她抚着娇嫩的肌肤,发出弱小却隐藏着些许不甘意味的声音,“赔给你就是了,小气鬼。” 黎清凡深深地看她一眼,她的双唇无意识地抿住舌尖,露出的一小截淡红色舌头偶尔调皮地舔舔上唇。他想,挺欠揍的,也挺可爱的。 她偃旗息鼓,抬手挡住他意味不明的眼神,“先这样吧,我们先存档,下次吵。” 两人暂时停战,黎清凡回去换鞋,她在客厅喝果汁等他。 阮知涵刚喝下第三口果汁,他已如旋风般归来,一身轻便的休闲装,立在她跟前,倒是赏心悦目。冰凉的果汁源源不断送入口中,甜滋滋的味道令她心情大好,眼珠子转来转去,视线始终未脱离他所在的区域,“你这家伙,有点帅。” 她赤裸裸的打量过于明目张胆,黎清凡一早发现了,一直不提,是要等她主动开口。 没想到,她憋半天,仅仅得出这一结论。 黎清凡并未因自身外貌而自卑过,可她居然用“有点帅”来形容他,未免吝啬。还是说,不是她用词不准,是她见过更好的,两相对比,有了高低之分。 他瘫着张脸,毫无动弹之意。 阮知涵看不下去,慢条斯理地喝掉半杯果汁,催促道,“现在五点半啦,派对六点就开始了,你这个主角竟然有心情摸鱼,不像话。” 她能说出这话,有大半得益于亲哥阮知洲的言传身教。她磨蹭成性,阮知洲没少数落她。 黎清凡不上她的当,“你还敢说?你是罪魁祸首。” 她一搅局,他原先的猜想破裂重组,另一种可能突破重围,沉沉砸在他心上。 是那个男人吧。 / 晚点二更 24.叛逃 阮知涵发现,她最近越来越不懂黎清凡了。他好像对晏澄很感兴趣,先前暗示她晏澄对她心思不纯粹就算了,现在直接打听起晏澄的长相。若不是她肯定两人不认识,她会怀疑黎清凡暗恋晏澄。 她仔细地描述了晏澄的长相,并强调他属于浓颜系,五官立体,犹如雕刻家的杰作。 黎清凡闻言,陷入沉思,行为更加异常,一言不发地对窗外风景发呆,临下车前,差点被绊倒。 他跟机器人似的,机械地迈动双腿。 阮知涵跟在他身后,叫他好几声,他恍恍惚惚的,始终不予回应。她纳闷了,蹙眉,开动脑筋,寻到一个较合理的解释,“你不是在自卑吧?” 黎清凡这小子,有时候挺臭屁的。仗着自己长得好看,趾高气昂。平时故作阳光合群,却难改恶劣的本性,拒绝人时非常冷酷,伤了不少追求者的心。 阮知涵为这个猜想感到愉悦,他活该。 然而,顺着这个逻辑推理下去,有个致命的问题出现了,他自卑的原因是什么? 她大喊一声,叫住他,“晏澄哥哥是很帅,他帅他的,你帅你的,你自卑什么?” 她的话问得直接,黎清凡愣住,郁气充斥着胸腔,他一路都为她一句中庸的评价置气,她明知他不高兴,还要反反复复在他耳边夸赞晏澄。 他咬牙切齿,话语通过咬紧的牙缝漏出,“谁说我自卑?” “哈,”她得意地双手抱臂,气定神闲地靠近他,“那你干嘛不开心?” 他继续走,故意加快速度,拉开距离,“原来你知道我不开心啊。” 黎清凡长得高腿长,他一加速,阮知涵追得逐渐吃力,两条腿几乎要化为柯基的小短腿,步频极高。 她忍不住道,“你等我一下。” 黎清凡冷笑一声,拔腿就跑。阮知涵不甘落后,跺跺脚,二话不说追上去。 二人在地下停车场展开追逐。他特地留意了身后脚步声,当她的脚步声渐远,他会放慢速度等她追上来,一旦声音渐近,他又跑得飞快。 拉锯战中,阮知涵明显处于下风。黎清凡停在电梯前,她远远望见他的背影,一鼓作气冲过去,结果没能刹住车,一头撞上他的后背,鼻子撞得生疼。 幸亏黎清凡一样没落着好,她这么一撞,他一时没站住,侧脸磕到墙壁上。他没来得及作出反应,阮知涵开始剧烈咳嗽,然后,用力地拍他的后背。 黎清凡服了她了,“你咳嗽,拍我干嘛?” 阮知涵压下喉间的痒意,理直气壮道,“拍不到自己的,所以拍你的。” 她甚至没有表现出一点歉意。 黎清凡原想调侃她,转过身,眸子朝下看,她的双腿还在打颤,双颊的潮红未褪,看来累得够呛。他颇为触动,就揭过这事,跟她继续和平相处。 阮知涵靠墙休息了会,差不多恢复平常状态。黎清凡观察她的神态,确定她走得动,和她一块去顶层的云中餐厅。 阮知涵原以为他的生日派对是家人朋友间的小聚,不曾想,他母亲大手笔地包场,请来不少人。 他跟阮知涵没在同学堆里待多久,就被叫走。阮知涵心无旁骛地干饭,本来没什么,但她总觉得大家看她的目光满是探究。 她疑惑地问身边的一个女性朋友,“你们怎么了?” “是我们该问你,你和班长怎么了?” 阮知涵这才品出点味道来,她一本正经地答,“没什么,很正常地一起玩。” 她的回答不能满足大家的八卦欲望,正要进一步追问,黎清凡突然返回,叫走阮知涵。 她一头雾水,但她讲义气,他既然说有重要的事,她必须出手相助。 她罔顾周围人的注目,跟在他背后往外走,直到出了餐厅,说:“我吃饭呢,干嘛把我拉出来。” 黎清凡“啧”一声,“你也不想看我被我妈拉上去给大家表演一下吧。” 他母亲最大的特点是好面子,爱好是炫耀各种东西,包括儿子。 阮知涵暗自庆幸,好在她没什么才艺能拿得出手,从小到大,没体会过这种感觉。平心而论,己所不欲,她很想施于人,便鬼鬼祟祟地要转回去。 “我挺想看的。” 黎清凡盯紧了她,不给她丝毫逃跑的机会,“我们出去玩吧,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二十分钟后,阮知涵为她的不坚定付出代价。 “我信了你的邪,”她坐在临时租来的电瓶车后座,风吹乱了她的长发,打得脸颊生疼,“你要带我去哪里?” 黎清凡一直没感觉到她的手有放他腰上,失落了好一阵,幽幽地答:“待会你就知道了。” 阮知涵基本不坐摩托和电瓶车,她心里挺慌张的,手紧紧抓住后面的靠垫,脑子里的想法乱成了一锅粥,最后,挑了个最重要的问题。 “未成年能开小电驴上路吗?” 这个问题难不倒黎清凡,他说:“满十六就可以。” “那还差不多。” 晚风来得急,交谈声消融于风中。贴满卡通印花贴的橘色电瓶车一路向北,驶上滨江一桥。 阮知涵的注意力很快移到江岸的高楼大厦与江面漂浮的波纹上,她指着一栋以灯光勾勒结构的建筑,问他,“那是什么?” 黎清凡直接说,“不知道。” 阮知涵碰到他的知识盲区,笑得开怀,“居然有你不知道的东西。” 他说:“我不知道的东西,不是很多吗?” 车速慢了一点,她腾出一只手整理头发。凌乱的发丝被一缕缕地夹到耳后,她感觉差不多,仰望夜空,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哇,好舒服。” 黎清凡听见她的欢呼,唇角的弧度加大,“我没骗你吧。” “嗯,”她点头,兴奋道,“这是自由的气息!” 还给他出起主意,“你去学骑那种机车吧,以后你可以带你女朋友一块。咻的一下,跟飞起来一样,多好玩。” 黎清凡舔了舔干涩的唇,她真的很会破坏气氛。 “我不想早死。” 阮知涵翻个白眼,他也太会扫兴了吧。 黎清凡计划的终点是一个小公园,公园对面有一处堤岸,由岸边入口下沙滩,再沿沙滩深处的小路一直往里,是江边礁石。 阮知涵一到沙滩,就开始释放本性,蹦蹦跳跳地一路往前,犹如跳蚤,黎清凡抓不住她。 一前一后到达礁石的位置,她怕摔倒,收敛不少。 她站上礁石,远方是城市的路灯,光点落入漆黑的江面,晕出一道道细碎的光芒。水波荡开光芒,熠熠星光嵌入波纹,飘摇着,飘摇着,处处是浪漫。 阮知涵挥舞手臂,开心地睁大了眼,“好漂亮啊。” 黎清凡在她身侧,她的脸似乎染上了江面的烫金,眼睛亮晶晶的,鼻梁和唇上都有星光。 “我没骗你吧。” 迎着风,他插在兜里的右手抽了出来,合上再松开,有点紧张。 她用力点头,“你还是挺够意思。” 他酝酿完毕,清清嗓子,“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自卑吗?” / 阳康后身心俱疲,这周更新可能会懈怠一点。 唉,请大家多多支持,多多推荐~ / 下一章晏澄哥哥来了 25.情敌碰面 26.什么都没看见 27.心烦意乱 28.梦境 29.离合 30.你喜欢她 31.揉肚子 32.不要乱动 33.亲兄妹不会这样 34.疏离 35.灯灭了 36.失控 37.心意 38.送别(350珠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