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美人娇妩》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1节 重生之美人娇妩 作者:施黛 文案: 前世,周妩为了逃婚,在新婚前夜失手误伤了自己未婚夫的眼睛,纵然心有愧意,却还是自私逃离。 却不想后来,周家官场没落,她亦在一场大火里意外毁了容。 没了绝世倾城的美貌和显赫家世,她如弃履一般,被所谓的爱人丢在郊野宅院,自生自灭。 绝境之中,她看到一人,身着玄色长袍,眼睛环着白绸丝布,慢慢朝她走近。 容与:“阿妩,愿不愿意跟我走?” 人生微时,他给了她无限温情。 命运捉弄,周妩再次睁眼,竟又回到了一年前,她刚刚伤他眼目的那个雨夜。 在所有人都怒视她为祸水,咬牙要为家主报仇之时。 周妩哭的梨花带雨,不顾矜礼地扑进他怀里。 “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伤你的,我不走了,不走了……” 被抱住的男子浑身紧绷,不可置信,甚至一瞬忘记了双目的疼痛。 “阿妩,我已经没得叫你骗了……” 周妩红了眼眶,只想从此好好补偿。 …… 逃婚的夫人被追回,众人都认为门主此番受辱,定是厌了那位千金大**。 可谁成想,向来不可一世,慑凛八方的门主大人,日后竟天天纵着那祸水软进怀里,胡搅蛮缠地撒娇亲热。 更有门徒无意撞到——夫人怯怯献吻,门主大人表面冷酷自矜,可被吻上后神色又转瞬痴迷得不成样子。 原以为两人婚后会成一对怨偶,不想却是你侬我侬,蜜里调油! *男主眼睛会好,文章甜宠向~ *第一世末两人已两情相悦,只是女主逝世早,两人甜蜜的时间很短。 *第二世女主爱意全释,男主开始不信,后来慢慢沉迷,享受得要死。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爽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周妩,容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官宦千金vs江湖门主 立意:敢于与命运斗争 第1章 重生之美人娇妩 文|施黛 雷声轰响,黑云翻涌。 偏僻山隘之中,一林间不起眼的低矮木屋正被黑衣影徒团团围住,戒守森严,当是连一只蚊虫都无法轻易从内遛逃出。 相比于屋外的严防肃穆,室内点烛熏香,却显一派气暖烟柔。 钧釉香炉缭雾袅袅,燃着名贵的安神檀香。 熏炉之后,白色幔绸揽挂,一脸色冷沉的俊美男子坐在榻沿边上,弯身将浸了药的温帕小心贴在睡中人的额前伤处。 之后,他百般克制伸出手,抚过一张美人面,唇瓣微动似有话想说。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敢将问题问出口—— “阿妩,就真的那么喜欢他……甚至不惜逃婚吗?” 字字出声艰涩,待他把整句话完整说完,指甲已经将要嵌进肉里。 新婚前夜,他爱慕的女子不惜下毒害他,只为与旁人私奔,他心头生生被剜透,又怎么会不恨不怨? 他嫉妒得快要发疯。 只是……终究舍不得气她太久。 容与迟缓收回手,忽觉目痛难忍,方才尚可忽略,可眼下发作起来简直目眦灼裂。 这是被暗算所致。 除了她,还有谁能轻易近得一门宗主之身,又会在他毫无防备之下得逞行凶? 她脱身时扬撒的粉末是利害物,想到她当时动作起来是那么的不留情,容与自嘲地摇了摇头,心头不忍一片哀凉。 为了那探花郎,她竟能奋身至此。 容与苦笑起身,帮她掖好被角,离开内室。 颀长背影被烛光打映在墙壁之上,一影如鸿,徒显落寞与失意。 …… 半个时辰后,仰卧榻上沉眠的周妩长睫轻颤微动,终于有了转醒迹象。 她眼皮沉沉,仿若身陷于一个长长的幻梦,睁开双眸的瞬间,她只觉浑身被裹挟着形容不出的虚弱与疲乏。 艰难撑起身,又环顾左右,周妩心头顿生一阵迷茫。 陌生的内置一览无遗,除去一张简朴的架子床、木桌木椅和一鼎香炉,便再无其他。 她不知这里是何处,更不明自己为何会出现于此。 周妩难受地揉了揉太阳穴,困疑满心,可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她拖着将近枯槁的身子躺在容与哥哥的怀里,与他轻声作别,而后安静又坦然地面对死亡。 难道这里就是死后的世界? 周妩怀疑地尝试伸出手,凝目的瞬间,她突然发觉哪里不对劲。 经历过那场火灾后,她的右手手背分明被烧出一大片可怖的伤痕疤瘌,可眼前的纤纤玉指却嫩如葱段,从里到外都是白皙泛粉的盈润。 她仔细看了两遍依旧不可置信,当即迫不及想寻面铜镜去照看自己脸上的伤。 可室内空荡荡哪里会有妆奁镜台,她只好将目光落在桌上摆放的茶壶,之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奔过去直接将满壶茶水泼洒于地。 水聚成洼,她俯身看着水面映出的那张姣好面容,当即懵坐原地。 伤疤全然消失,她模样恢复成最初的皎容妍丽,还有,水中所映的张脸尤显几分青涩稚气,就好像……那是从前的她。 心绪纷杂如坠迷雾丛间。 周妩失神作缓良久,心头渐生出一个荒唐的猜想。 为验证此念,她鼓足勇气踉跄起身,试着推开房门。 嘎吱一声,她的秀丽发丝随之被冷风吹拂起,外面正暴雨倾洪,闪鸣轰响。 她本不畏雷雨,却还是被眼前骇然之景吓得僵愣原地,一动不敢动。 只因屋外暗影如魅,煞然似伥鬼,正将木屋前后层层圈围。 他们身着蓑衣威立,面沉目冷,几乎人人都冲她咬牙切齿,怒目而视,像是恨极。 她不明所以,下意识想逃离。 可将要转身的刹那,她余光不经意扫向人群,就看到暗影中心有一道萧疏轩举的挺立背影,竟是那样熟悉。 她盯着那个方向不由怔愣住,而对方闻听动静也很快转过身来。 四目相对,对方湛然若神的俊容映入周妩的眸,一瞬间,她心绪忽的安定。 那人,竟是她的容与哥哥。 她来不及多想,当即不顾檐外落雨,提裙便朝着外面急匆奔去。 然而随着她突然的动作,周围威立左右的影徒们瞬间横眉戒备起。 其中更有一道怒声清晰又显耳熟—— “师兄,这祸水竟然这时候还想着跑,你满腔真心真是喂了狗!” 周妩已经顾不得旁的,她实在害怕,只想快些奔去容与哥哥身边寻庇护,这些影魅,简直太过凶神恶煞。 她一路小跑,影徒便只得一路跟退。 不管如何,此女现在还是门主将过门的妻子,不得主上命令,他们谁也不敢冒然去碰她。 只是,原以为她是异想天开,妄想正面拼逃,却不料她横冲直撞,竟直直奔朝宗主而去。 她用毒粉残害宗主眼目一事,青玄门人人皆知,岂能再叫她轻易近得门主之身? 可偏偏门主挥手,示意所有人不可阻她。 妖女!凭着貌美勾引主上,又水性杨花的与那沈姓探花郎不清不楚。 影徒之众,人人忿之。 他们拔剑戒守于边侧,心想要是这祸水胆敢再次下毒,就算是违抗门主之令,他们也必然出手相护,给其教训。 五步远,三步远,两步远…… 周妩即将奔至,在场除了容与,所有人都紧张地屏凝住气。 可预料中的质问吵闹没有,再次心狠下毒更没有,那位向来矜礼端持的相府千金小姐,此刻竟是软腰扑进门主大人怀里。 她不顾人前临众,自然踮起脚尖,弯臂环住宗主的脖颈。 而后安安静静,依赖地贴身黏着。 这是…… 众人映眼,无不瞠目惊诧。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2节 “所有人,转身避目!” 容与声沉下令,带着几份沙哑。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面露怪异,低首忙应令。 转身前的最后一瞥,有人眼尖注意到宗主大人耳上瞬间升腾起的一抹异色,烫红灼灼,呼吸也克忍显重。 影徒回避,周妩却抱他更紧,模样像是一只受了惊的兔子。 容与感受着她身上的温,一时峙僵原地,双手抬起又放落,难为地不知该放置何处。 她出身高贵,看不上他们这些粗野的江湖人,又向来恐避他而不及,可现在怎么又…… 容与拧起眉,喉结微滚。 暴雨倾,雨帘内,他单手为她撑伞,哪怕自己背脊已然被洇透,依旧将伞身前压,护她牢牢。 如果可以,他多么希望这一刻可以无限放缓延长。 这样,他便能实现奢望,拥她更久些。 “容与哥哥。” 周妩在他脖颈一侧轻喃出声。 吐息拂过,寸寸掠着他的肤,还有她身上的幽香,从他鼻尖一路直钻涌到心窝。 容与瞥眼,按捺地咬了咬牙,之后缓慢抬起空放的手臂,试图回抱住她。 两人相贴,她没有躲。 意识到这一点的容与,有瞬间的迟疑。 她向来对自己疏淡,每次相见,也只有在丞相大人的提醒下,她才肯主动与他打声招呼,欠完礼后,除去一声客套的容公子外,便再无其他。 可刚才,她竟容他搂抱,还嗲声唤了他一声哥哥。 容与来不及反应,第二声很快乍现。 周妩松手站稳,目光停留在他面上稍打量,泪眼盈光言道:“容与哥哥,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双手握拳,克忍开口:“你先前跌进洞坑不小心摔到了头,现下感觉如何?” 摔到头…… 容与的话叫周妩心生茫然,可额头上隐隐的钝痛却提醒着她,他的话是真的。 微怔间,她看见一道黑影悄悄转过身来,目光针对地凉凉落她身上,似是在暗处防备。 周妩心头一跳,看向容与心有余悸道:“容与哥哥,这些人听你的是不是,可不可以将他们撤远些呀?” 瞪着她的那人面目有些熟悉,可是雨势太大了,入眼一切都显得囫囵模糊。 可她话落,容与落在她腰上的力道突然收紧。 “你说什么?” 周妩只以为他没有听清,便重复,“先撤走他们,好不好?” 容与动情的神色瞬间冷下,随即恢复成平素酷冷肃厉的待人模样。 原来,她先前说这么多,做这么多,甚至一反常态地热情,引他心猿意马,目的都是在此。 她倒知晓耍弄什么伎俩最有效,最能吃拿准他,她费尽心思地假意温柔,就是为方便那位沈公子,深夜潜进暗林来劫人吗? 容与心头怒意汹涌,最终只克制地一手掐上她的后颈。 他罕见对她态度强硬,俯下身,用只两人可闻的音量沉沉语道。 “撤了他们,然后呢?你与沈牧公子私约于何时,我等留守在这,是不是坏你的好事?” “沈,沈牧?” 周妩彻底震惊,这些陈年旧事该是早被翻了篇的,何故再次被提及? 何况两人摒弃前嫌重新在一起时,便彼此袒露过心扉。 前事勿提,他们珍惜当下,从此只过往后。 对峙间,周妩恍然又想起自己恢复如初的容颜,消失的疤痕…… 最初的荒唐猜想再次得以佐证,她还未来得及深思,容与却忽的闷痛捂住眼睛,紧接身形摇晃,险些跌倒于地。 此异状出,影徒众人大惊,瞬间围立帮扶。 容与强忍痛苦,冷汗冒额。 周妩从没见过他这副样子,正无措之时,不知是谁在背后推了她一把。 她跌着扑跪过去,抬眸就看到容与双眼失神,眼底满是可怖的血丝。 他不眨也不闭,咬牙忍着,命令手下为他点穴缓释,可显然作用不大。 “怎么会这样……”周妩肩抖声颤,忧心切切。 她这一声招了怒,容与身边有一人忿忿出头,睨着她冷冷道:“你现在装什么好心,师兄这样还不是你下毒所致!” “下毒?” 周妩蹙眉,也终于将对方认出。 这是向塬,是和容与哥哥关系亲近的小师弟,虽然前世两人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但记忆中,他对自己一直礼致周全。 面对他的怒视,周妩默了默,心头纷乱的思绪很快被串联成线。 下毒,眼伤,雷鸣雨夜。 一切的一切皆与一年前的那晚相重合,真相似乎已经呈全貌地映在她眼前。 那曾是她最悔的一夜。 现在,她是重新来过了吗? “周千金,师兄下令不许我们对你蛮横作拦,他现在神志不清,你若敢趁师兄羸弱之时遛逃,去寻你那浓情蜜意的探花情郎,当真是狼心狗肺!” 向塬恨恨道,“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罢,他扶起容与回屋,伤病之人再这么淋雨下去,说不定真会伤及根本。 周妩独身立于原地,方才有容与护着她,她身上一处未湿,眼下无人管顾,周身转瞬就被浇透。 她不管那些,只将指甲用力掐进手心。 待手破后的痛感清晰传至,她也终于感觉到了几分活着的真实。 暴雨倾盆,电闪雷鸣。 这一夜注定不平常。 前世,她便在此夜过后做尽傻事蠢事,与薄情寡性之人私奔,害了容与哥哥的一双眼睛,更为周家惹来不尽的麻烦…… 哪怕后来她与容与再遇,两人苦尽甘来,重修于好,她也依旧没有将前尘往事彻底释怀。 悔、愧、哀……个中滋味只她一人能懂。 她更曾在心中无数次幻想,如果能重新回到这一天…… 如果能重新回到这一天,她绝不会再放开他的手! 周妩眼睫轻颤,动容地闭了闭眼。 上苍垂怜,她宿愿终达。 第2章 容与眼目伤势很重,开始时还能模糊见影,几个时辰后却只剩隐隐的细微光亮可寻。 到了后半夜,最疼痛难忍的阶段熬过,他也终于恢复意识清明。 睁开眼,察觉房间有人,容与先是一顿,有所期翼,待仔细辨认后却又失望垂目,低喟而叹。 向塬注意动静,赶紧上前问询,“师兄,你醒了,感觉如何?” 容与撑起身:“她呢?” 闻言,向塬表情明显不爽了下,他刻意没立刻搭话,而是走到桌边,去给容与倒水润喉。 重新走近,他绷着脸把水杯递过去,可抬手间,却见容与毫无反应。 向塬愣住,伸手在容与眼前晃动试探,“师兄,你眼睛……” 容与终于有所察觉,他接过水,往后避了避,“只是暂时,无妨。” 向塬甚怒,没控制住激动情绪,开口犯上言道:“师兄,到现在你还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她做了恶,害瞎了你的一双眼睛!我们身为江湖中人,不说身边刀光剑影,但谁又没几个仇家?尤其你还是一山门主,如今瞎了眼,若此消息传扬出,谁知会不会被人趁机报复寻仇?” “今日是一双眼睛,那之后呢,她是不是还想要了你的命才肯罢休?” “够了。”容与冷冷将其打断,声音威沉几分,“我问,她人呢?” 向塬被容与一字一顿的寒戾口吻慑住,虽不情愿,但总算如实回了话。 “人家大小姐早在偏屋睡熟了。你方才疼成这样,她看都不来看一眼。”向塬替他不值。 没走就好。 容与听完,首先的反应是松下一口气。 “知道了,你下去休息吧。” 向塬忍了忍,临走前还是放心不下的多了句嘴,“师兄,我知道你不想听。可一个心里总惦记着别的男人的女子,你还惜着她做什么?” “即便她是丞相府千金,可庙堂与江湖居远,双方历来井水不犯河水,我们也犯不着求他们什么。你身为堂堂青玄门的门主,想要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又何必这样一根筋地不放手,把自己折腾到这番境地……师兄,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容与将手中的白瓷杯握紧,他静默片刻,缓缓道出一句,“我从来没想过……” “什么?”向塬没懂。 容与眸光稍定:“我从来没想过,她会不是我的。” 向塬摇摇头,叹了口气,“要我说,你们俩的娃娃亲当时定得也随便,周丞相和师父私下关系交好,一时兴起便直接将你们二人的婚事口头相定,结果人家周大小姐根本没把此事当真,你倒好,跟着了魔似的认准人家便不放。” “出去吧。”容与乏倦,闭眼下了逐客令。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3节 向塬知晓自己再劝也是徒劳,转身悻悻而离。 …… 翌日清晨,前去为周妩送饭的影徒率先发觉情况有异。 木屋空空,周千金踪影不见,便想她是夜间趁众人未醒之际遛逃而出。 彼时,向塬正为容与通脉疗伤,两人本该气凝神聚,可容与却因属下骤然禀告的一声‘周姑娘’而瞬时分心,他胸闷遭气血逆阻,心脉受冲,俯身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向塬见状,恼怒抬手,直接扬起一柄剑运力向门口刺去,堪堪只两三寸的距离,叫那冒失的报信人险些当场毙命。 “谁教你这么不懂规矩!?” 对方也知自己惹了祸,吓得身颤跪地,“是,是门主亲口吩咐,关涉到周姑娘的事,一律及时直禀,不必……不必通传。” 向塬一噎,简直有火没处发,憋闷的恨不得自己也当场吐一口血。 容与喘息作缓片刻,用手帕抹净唇角血痕,并非苛责下惩。 他只冲外道:“说你的事儿。” “属下卯时去给周姑娘送饭,进门却见屋中早没了人迹,我带着兄弟们沿路寻找,依旧毫无踪影,然后……” 手下人欲言又止,为难地抬了下眼皮。 容与眼目不便,自然注意不到,向塬却瞅出端倪,大致猜出什么。 “赶紧把话说完!”他严辞催促。 对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道:“属下们一路寻到后山,察觉山脚密林之处隐匿着一辆马车,我们正准备靠近车身搜查,对方却警敏发现了我们,于是驾马疾驰,沿着小路很快奔逃而去。我们没驱马,自然追不上,只隐约看清在前驾车的是位年轻公子,白秀挺拔,并非俗人。” 听到后面,容与再按捺不住。 他拊胸而起,踉跄直奔门口,用力提起那报信人的衣领,出声凛寒,“你看得真切,确定阿妩在里面?” 属下被吓得发愣,话音都不稳,“没,没有,车厢内部被封严,外面什么都看不到。” 容与不放弃地还想再追问什么,向塬却在后看不下去,直言提醒,“师兄,眼下至此,还有什么不确定的?我们连夜追来,不就是因为她坚持要舍你,去找她两情相悦的探花郎。难不成就因为她昨日假意温柔了番,你就又觉得希望重燃了吗?” 希望重燃…… 容与紧紧攥握住拳,嗓口发涩到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可以绝情地出走,也可以再一次抛弃他,可为什么要忽然示好,忽然对他亲昵拥抱,主动撩引出他对她的瘾。 做了这些,却又走得毫不犹豫,将他的真心视作贱廉。 真就那么……一文不值吗? “师兄……我们回去吧。回去告知师父实情,叫他老人家亲自去丞相府跑一趟,将你二人的婚约自此解除,别再执着了,就当彼此放过。” 向塬凑近拍了拍容与的肩膀,低低出声。 在他眼里,容与该是无所不能的轻狂,目空一切的倨傲,他从未见过师兄这般落寞的失意模样,他不该如此。 容与始终没出声。 房间森寂,落针可闻,气氛渐凝沉。 可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动静。 在所有人都将周妩逃婚一事认作现实,认定此事是青淮山之辱时,那被众影徒恨得牙痒痒的周家千金小姐,此刻却骤然现身,她怀抱着一大篮新鲜的草药,一脸无辜又茫然地小跑进营地。 她着一身鹅黄明丽的宽袂衣裙,面庞娇俏明丽,身后的初阳正升起,光照打在她身后,将她整个人从外镶上一圈金黄暖洋的绒边。 映得那么美好,那么柔和。 容与推门而出。 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但却能感知,有一道光束精准照进他荒芜疮痍的心口。 暖着他,化了他眸底哀寒。 …… 周妩完全没在意周围人汇聚在她身上的打量目光,她只注意到容与眼睛空洞失神,于是急忙关询地快奔过去,顺手将竹篮递给右侧的向塬,代替他扶住容与。 “屋外阳光强烈冲目,你带他出来干什么?” 向塬被噎,满眼不可置信,“这事……你怪我?” 周妩表情滞了瞬,但也顾不上心虚,她关切望向容与,声音转柔询问:“容与哥哥,我先扶你进去,外面阳光耀灼,对你眼目恐有弊。” 因她的接近,容与的身子明显有一半僵住。 他缓神,克制称呼:“多谢,周小姐。” 周妩微愣了下,随即小心翼翼,边提醒他有门槛要迈,边自顾自低喃:“周小姐……我都忘了你最开始是这么叫我的。” 容与偏头,以为她在跟自己说话,于是倾身想要听清,“什么?” 周妩轻轻戳了下他的手臂,顺势把脚踮起,“我在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叫我,周小姐周小姐,听着一点都不顺耳。” 容与听得她的要求,不免错愕。 两人婚约期久,期间每逢佳节,师父都会带他入京拜访丞相府,在长辈们的撮合下,两人每次都会私下在凉亭见上一面。 他曾尝试像她阿兄那样亲切唤她一声阿妩,他看重这婚约,更想得到她不同的对待。 可当他紧张到手心冒汗才把那声亲昵称呼唤出来时,她却面容平静地提醒他此举不妥与僭越。 从此,他只敢叫她周小姐,她则始终疏远地唤他为容公子。 每每两人相对,好像彼此从来都是不相熟的,萍水过客。 “那要如何称呼?”容与晦涩地问。 不叫周小姐,能叫什么? 周妩抬头,他也正倾身,两人猝不及防的相贴近,周妩嫩粉色的唇峰险些蹭到他的下颚。 容与看不到,却能察觉她的呼吸灼热,他喉结也被她的气息拂撩擦过,瞬时,他浑身血气都往那一处涌。 周妩却反应平常,丝毫没意识到哪里不妥。 她现在完全还是前世思维,在她的记忆中,两人已经做过情人男女间的任何亲密之事,加之,容与哥哥索求甚重,频率极繁,她再薄的脸皮也慢慢被锻炼得厚了些,于是眼下只是与他靠近些,根本没有什么值得羞。 尤其此刻,她满腔爱意欲释,想护他,惜他,补偿他……她以为自己这样有商有量,已经是缓着进度容他适应了,可却不知,这对容与来说究竟有多残忍。 她若即若离之态,折磨得他不敢进又无法退。 半响,两人呼吸平缓,周妩稍静心,顾忌向塬在门口不远,便附到容与耳边开口。 “以后就叫……阿妩,好不好?” 容与嘴巴抿了又抿,才说:“你确定?” 周妩毫不犹豫地点头,“我喜欢你这样叫我,我以后也都唤你容与哥哥,如此可以吗?” 容与静默良久,目光由动容变为审视。 他没答周妩的话,并轻力推开她的手,口吻也疏淡:“你若有什么想要的,现在就可以开口,不必如此。” 向塬原本一直不放心地躲在门口竖耳偷听,当下闻言,可算是爽快地出了一口气。 这祸水如此异样,明显另有所图,幸好师兄睿智,没再被其轻易迷惑住。 向塬双手交叉抱胸,一副打算看周妩笑话的姿态,可谁知她根本不按常理出招,被拒后又重新贴身过去,说话更是愈发不知羞臊! “容与哥哥,我今晨上山采药,手指不小心被草叶割伤了好几处,你能帮我吹吹吗?” “你今早……不是下山要跑?” 向塬率先诧异出声,刻意忽略周妩对容与那软娇娇的腻味语调。 周妩一窘,差点忘记身后还有这么个人,但她未来得及出声,容与已经先一步下了逐客令。 “你先出去。” 向塬嘴角得意一扬,伸手往外指,“听没听见,周大小姐,请吧。” 周妩闻言,下意识攥紧容与的右侧衣袖。 容与没动,声音先沉:“向塬,出去。” “……” 向塬这回是听清了,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周妩瞅见向塬转身时愤懑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一时不忍想笑,可到底没敢恃宠而骄,太过得意张扬。 她得了甜头,有些卖乖地把手往前伸,“容与哥哥,帮不帮我呀。” 容与没动作,他目光始终放空,片刻后哑声才回:“阿妩,我看不到。” 周妩顿住,试着挥手。 容与毫无反应,双眸无神,明显全盲。 周妩瞬间失了和向塬较劲的心思,这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在前世,容与哥哥分明对她说过,她当初放的药粉根本不到致盲的程度,是他后来又受了旁的伤势,这才加重眼疾旧伤。 所以,那些只是宽慰她的谎言? 事实是——她的确害他至此。 屋内寂静下来,容与察觉到周妩松开了拉扯他的手。 她没再动,身上那股香气也终于不再直冲冲地往他鼻子里钻,他本该松口气的,可失落感却先一步直涌心头。 他没开口,等了会儿,忽觉手背被湿润烫热滴灼。 一滴,两滴。 是她的泪。 容与身定,指腹不由下弯用力扣住木椅边沿,嗓口更发紧。 他以为她是因惹祸而畏罚,于是宽慰道:“别害怕,你放心,眼盲一事我会尽力瞒下,丞相大人不会知晓此事,牵责于你。” 听他到现在还在为自己着想,周妩哪里还顾得上先前所定的循序渐进的原计划。 她心头动容,啜泪梨花带雨,接着猛地扑进他怀里,将他紧紧环腰抱住。 “对不起容与哥哥……我真的不是故意伤你,我以为那药粉只会暂时将人迷晕,并不知药效会这样严重。我们回京治伤好不好,我不走了,我会一直陪着你,京城的大夫医准高明,一定可以把你治好的。”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4节 话音落,恰逢一阵风起。 那被向塬刻意留住的门缝,此刻便顺着风势,向外开敞,门帘紧随掀起。 向塬在前,他身后立着青玄门的一众门徒。 于是,在场众人皆入眼一幕—— 他们心中那位向来杀伐果决,疏冷威厉的门主大人,此刻竟被一貌美如妖的女子软身纠缠得面容异样俊红,甚至连手该往何处落下都迟疑未果。 怀里抱香软,容与浑身骤僵,血气撺涌。 半响,他闭阖眼睛,涩哑出声:“阿妩,我现在……已经没得叫你骗了。” 第3章 晌午刚过,天幕复又阴沉。 雨点淅淅沥沥落下,沿着车顶雕木檐角滴滴悬坠,车轮轧过山路松软的泥土,系挂的暗青色铜铃左右摇晃,发出断续的金属闷响。 车厢前后,跟行数十名体态高猛的黑衣徒众,他们于马背之上挺姿昂首,身上连蓑衣也未着,像是完全不畏这濛濛风雨,皆抖擞精神地为门主保驾护航。 而车头直奔的,是京城的方向。 …… 车厢内,周妩安静坐在侧旁,手里拿着一木杵臼,认真将晨间采来的新鲜草药研磨碎。 时不时地,她会悄悄抬眼看向正座上的容与。 他一直闭目养歇,似乎没什么精神。 周妩收回眼,加快捣药的速度,想快些敷药缓解他双目的不适。 药材终于研成汁沫状,周妩简单净了手,从怀中取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桑蚕罗帕。 洁白帕子沾上药汁,很快晕出绿洇,周妩凑坐到容与身边,倾身过去开始为他擦抹眼周。 被冒然打扰,容与眉头轻皱了下。 周妩察觉,手下动作一停,等了等,见容与没有避开,她这才放心地继续帮他擦药。 擦敷过三遍,她将罗帕合叠放下,打算换作用手去帮他按摩眼周穴位,可指腹刚刚覆上他的瞳子髎穴,他却突然睁开了眼。 两人并排而坐,主位本不大,周妩涂药时两人便腿挨着腿,现在不免相离得更近些。 周妩手一顿,率先开口:“容与哥哥,你有感觉好些吗?” 容与静默片刻,往后稍退避开她的手,“辛苦,周姑娘。” “你不用谢。”周妩悻悻收回手,不太满意地轻声纠正他,“我们不是已经说好了,以后你都叫我阿妩的嘛。” 容与垂眼,最终还是点头依从了她。 “好,阿妩。” 他声音很轻,却引周妩心头微荡漾。 她弯下唇角,又道:“不如我帮你按摩一下吧,方才的药汁都是消炎释肿的,落穴按一按可以加快吸收速度,你也可以舒服得更快一些。” 容与思吟,最终却并未选择接受,“你教我,我自己来按。” “这个要连续按好几个穴位,手法并不简单的。”周妩尝试说服他,“容与哥哥,为何要舍近求远,你可以暂时当我是现成的‘大夫’。” 她大言不惭着。 容与敏锐:“以前好像从未听丞相大人说起过,阿妩竟还擅长医术通识。” 周妩顿时心虚,她脑袋转得快,借口很快想出,“我……我家嫂嫂嫁给我阿兄前是江湖医女,我在她身边耳濡目染,久而久之,自然也学得些皮毛。” 说完,见容与并没有深究的打算,周妩悄悄松了口气。 她的话实际半真半假,嫂嫂秦云敷的确为医女出身,但在前世,周妩与其并不算亲近,自然也就没有耳濡目染一说。 她是在跟容与上了青淮山后,为了能更方便照料他的眼睛,这才学了不少疗愈眼目的手法。 包括那些草药,也是前世她常用的那些,只是山上采来的种类不全,消肿的速度自然也迟缓,她这才想帮他按一按穴位促循。 想到以前涂药时,他总会笑着躺在她腿上方便她动作,两人偶尔也会按着按着便情不自禁地亲缠而拥……那些美好画面仿佛昨日发生,周妩思绪氐惆,不忍眼眶红了红。 而这时,一道明显带讽的话音凉凉从侧旁响起。 “周大小姐莫是忘记了,是你本人亲自把婚给逃了,现在你和我师兄之间的婚约作不作数都是未知,再这么直接上手不太合适了吧。再说,大小姐平素不最是矜持克礼,常把避嫌一词挂在嘴边吗?” 周妩转过头,原本她一直刻意忽视向塬的存在,可现在却是不得不面对他。 从队伍出发开始,他便不顾车厢拥挤,坚持同留在内以作监视,好像生怕她会再对他师兄不利。 周妩也想反怼,可那些荒唐错事的确是她所做,她压根不占理。 忍了忍,周妩态度平和地冲他开口:“谁说不作数,我们的婚约是家中长辈商定,庚帖相换,征纳催妆成六礼,可非是儿戏的。” “原来你还知道。”向塬睨眼冷淡。 周妩一噎,瞬间反应过来此刻这话从她嘴里道出,实可谓讽刺满满。 她有些紧张地看了容与一眼,见他面无表情地板肃着,心头不由忐忑起来。 可她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天花乱坠的话来,犹豫片刻,她慢慢伸手扯动了下容与的衣袖。 “容与哥哥,此事是我做错,我不辩解什么,你生我的气更是应该的。只是现在你的眼伤最为要紧,我们进京寻宫中最好的御医来治,等你伤好,我们……” 向塬打断她,“行了大小姐,快收回你的好意吧,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就在我们青淮山,等把你安全送回丞相府,咱们就一别两宽。” 一别两宽? 周妩有些错愕,她立刻看向容与,着急向他确认询问:“容与哥哥,他说的可也是你的打算?” 容与没有回话,却明显是默认的态度。 周妩瞬间慌得不行,她原本以为自己拥有前世记忆,便能及时止损,避免再入歧途,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和容与哥哥更早些缘定厮守。 可现在,她却觉一切命运轨迹并非可由她来轻易掌控。 想想也对,新婚前夜新娘却欲与旁人私奔,任哪个铮铮儿郎能受得此等羞辱? 或许在前世,容与哥哥也是慢慢释然之后才决定重新找寻她,但在最初时,他的怒意与介怀应是很盛。 周妩瞬间没了信心,她有些不知措,一时慌乱无声。 容与面向她,终于开了口,“你不用担心,眼周已被你消了肿,若我稍加掩饰,丞相大人应是看不出来我眼目带伤势。至于婚仪,我已经派人至信给众位亲友,只道是我练功时不慎引得旧伤复发,这才无奈将婚礼推迟,青玄门的知情人也都会一一封口,此事于你名声不会有损,丞相大人应也怪罪不到你身上。” 他竟以为自己为他采药敷药,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为了自己能在父亲面前免于责罚? 他想了那么多理由,却唯独不敢想她是真的关心他。 周妩用力摇头作否,心头隐痛,“不是,不是的,我帮你研药擦敷,是真的担心你会不舒服,原本就是我做错了事,爹爹如何罚我,我都认。” 容与没有说话,但下颚却是绷紧。 她罕见的关心于他而言是奢物,可同情与愧疚,同时也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容与心头无限压抑,但最终只是劝说她,“阿妩,别任性。” 周妩知晓他是不信,毕竟前日夜里她还声嘶力竭,执意要从他身边遛逃,眼下她不过是在出逃路上摔了一跤,便甜言蜜语地扬言要留下。 这变脸速度之快,自然任谁也怀疑。 周妩就是仗着提前知晓容与有多喜欢她,这才有些恃宠而骄的底气,不然依他现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口吻,她怕是早已经畏惧生怯,胆懦退却了。 她要为他再勇敢些。 思及此,周妩力表诚意,坚定开口:“容与哥哥,你眼睛是因我而伤的,我一定要留在你身边负责照顾,你若不打算进京治疗,那我也不回去了,我便跟你一同上青淮山。” 容与摇头,语气坚,“你不用怀愧,我最不想看你如此。” 周妩却猛地拉上他的手,语气有些急,也有些赤诚。 “可我现在就是愧疚得要命,我想跟你走,容与哥哥,你还要不要我?” 容与舌头用力抵住上膛,嗓口发涩又灼热。 他当然拒绝不出口。 他要,他想要。 他甚至有想过,如果没有发生这些事,没有那该死的沈牧横插一脚,昨夜便该是他们红帐暖烛的新婚夜。 忐忑,不安,紧张,还有难以名状的……亢奋。 在他的想象里,他早曾拥有过她。 可是回归现实,他的阿妩还会不会再变? 或许一觉醒来,她又恢复冷漠如初,更或许,等他眼伤见好,她便连最后那点儿同情心都不再有,自此远离他,头也不回。 他想,如果是这样,他一定会疯掉。 见他迟迟不语,周妩有些不安。 她怕自己太急切落得适得其反的效果,便犹豫地缓慢松开了牵握着他的手。 然而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声。 向塬早就在车厢内待得不自在了,周千金一会儿撒娇,一会儿发嗲,他一个旁观看客都忍不住觉得耳根发热。 见马车莫名缓了速,他立刻起身向前,掀起幕帘探头察看。 可万万没想到,影徒们在晨间跟丢的那辆简朴马车,此刻正光明正大地停在前方岔路口,极致猖狂。 众人不忿,提刀握柄怒目而视,只待门主一个命令下。 然沈牧一人,以单敌众,眼神无畏,甚至直勾勾地盯住他们身后的马车,目光不移。 向塬眯了眯眼,下意识将身后挡住,而后不忍骂了句脏话。 这小子胆大包天,此刻还敢孤军现身,简直就是送死! “向塬,外面怎么回事?”容与辨不出声,只能询问。 向塬回头,迁怒一般狠狠瞪了周妩一眼。 周妩正觉莫名,向塬已然怒不可遏:“沈牧那厮,竟敢挑衅守在沿途!他莫不是妄想只凭一个人便打算在我们青玄门手中劫人,我现在就出去提刀宰了他!”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5节 向塬作势真要冲出,容与猛地起身扣住他肩膀。 “他先动手了?” “没有。” “所以,朝廷命官,你敢无故屠杀?” “什么无故?他都……” 向塬下意识看向周妩,见她已经抬手掀开窗牖帘布,似乎是迫不及的将视线移向外面。 他话音停顿住,担忧地看向容与。 而容与已然敏锐察觉到身后周妩的微响,他面色一瞬苍白。 从始至终,沈牧从来不成容与眼中的威胁,他真正在意的一直都是周妩的心之独属。 杀沈牧容易,可这是将阿妩推得更远的蠢事,他当然不会贸然去做。 可此刻,目睹阿妩对其心切,容与眼底的确无可抑地翻滚出腾腾杀意。 …… 周妩原本以为,前世凄苦难忘,她对沈牧应是积怨很深的,可是当她与沈牧隔着众人,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她心头竟并未泛起什么异样波涌。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对他连恨怨都已经变得这样淡了。 或许,这是好事。 当下,沈牧目光可谓依旧深情,他没有半分质问她为何爽约的意思,依旧白衣胜雪,儒俊谦谦。 一如当初二人在落凰寺的初见。 但唯一稍显狼狈的是,此刻他冒雨在等,并未撑伞,衣衫已然湿得半透。 若在前世,她大概会不忍心软吧。 周妩面无表情,马车继续前行,她目光在沈牧身上从前到后的掠过,全程就像是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陌生过客。 而唯一叫她心口泛起涟漪的,是她与沈牧对上目光的刹那,容与骤然牵握过来的手。 他似乎很不安,手心温热,甚至冒出湿汗。 周妩没犹豫地回握住他。 在她与沈牧的短暂对视间,两人十指交叉,慢慢紧扣在一起。 她将他的不安安抚。 而他怕她会走。 车窗帘幕落下,视线隔绝,白影在后渐远,而他们相牵在一起的双手却始终没有分开。 周妩望向容与因紧张而轻皱起的英俊锋眉,心中暗暗道—— 从此,我会一直坚定地选择你。 毫不犹豫。 第4章 向塬屈坐于车厢内,别扭地轻咳出一声,而后不情不愿地把剑收回剑鞘内。 这回,他罕见的没再冷言讽刺周妩什么,她这次的表现,勉强还算过得去。 若她之后当真能做到如言语一般,悉心照料在师兄身旁,不再总想红杏出墙,他勉强还能认下这个嫂子,毕竟师兄那么喜欢她,他自然想叫师兄如愿。 “那个……这儿坐三个人的确有些挤,我还是出去骑马更痛快些。” 向塬说完,转身撤得很快,酷酷的背影一溜烟闪跳下马车。 没了他在,车厢里很快安静下来。 周妩收眸,低头去看容与手背上突起的筋,修长骨感的指,她嘴角轻弯,克制不住地上扬起些微弧度。 牵了手。 他们的关系终于更亲近了一步。 “容与哥哥。” “嗯。” 他声音不复方才的闷沉。 周妩蹭蹭他的拇指,语气轻柔的有些像撒娇,“容与哥哥,你可能不知道,我爹爹的脾气有些不好,你若当真就这样把我送回京去,他刨根问底起来我一定瞒不住的,到时候家法伺候,面壁祠堂,我估计会被打个半死,你舍得见我挨打吗?” 她这话说得有些不讲道理,但容与已经做不到静心思考那么多。 两人十指握着,她又贴着他的臂。 说话间,随语调起伏,她时不时会蹭到他。 容与背脊绷得紧,他尚未适应,更难以做到对她脱敏,故而很容易便被她引撩出冲动。 他担忧失态,立刻松开了她。 “你是丞相大人唯一的掌上明珠,他怎会舍得对你动手,若你真有此顾虑,那解释的话便由我来说。” 周妩故作失落,嘴巴努了努,轻轻喃出一句,“把我一人留下,你也放心的嘛。” 她说这话只是随口,可容与听后却不免多心,他想到身后碍眼的沈牧,想到暗处威胁。 容与眼神深了些,思吟片刻,再开口时改变了主意。 他问:“你确认愿意同我一起回青淮山?上山生活枯燥闷乏,定然不比你在京城有趣。” 周妩立刻点头,表态道:“我确认。” 容与敛目:“但在此之前,我还是要先带你回京一趟,此番婚仪有失,我到底欠大人一个解释,若之后你还想跟我走,我便带你一起。” 周妩瞬间欣悦起来,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你要说话算数的!” 容与听清她口吻中带着真实的欢喜,克制低睫。 他轻轻回:“嗯,算数。” …… 行至京城,天色渐晚。 他们队伍中人人着黑衣抖擞,身高马壮,肃厉不善,进城时引得不少百姓侧目,甚至连负责守城的将官都不免多看了他们两眼,待仔细查明身份后,这才点头放行。 丞相府位于最繁华的朱雀大街,入城后只需拐过一个街口,便可道路直通。 车轮停下,伴随马驹踏蹄时的一声咴鸣,周妩率先掀开车前的褐色幕帘,抬眼望向自己阔别许久的家院,而后不禁陷入片刻的怔然。 金柱大门威阔,匾额高挂,墀头墙高,左雄右雌的瑞兽石狮稳矗,彰显门庭气派。 一切都是熟悉的模样。 此时的周府,不言而信,承天子器重,为人人想巴结的权贵高门。 可同样的门庭场景,周妩脑海转瞬闪过的却是周府被抄,兄长遭贬,爹爹发配荒远的凄凉结局。 画面刺目清晰,她心也不忍钝痛。 而一切祸源的开端,是圣上寿宴遇刺,兄长周崇礼身为审刑院使,奉命协助御史中丞负责此案,由此被动陷入政堂的连环阴谋之中…… 她愣神久,反应过来时已被容与扶着下了车。 落地后,她回神拉住他的手臂,压低声音,担忧开口,“还是换我来扶你……” 容与往前倾了些身,隔绝丞相府门口侧立的门卫,附她耳边道,“待会儿还要见你爹爹,我总不能那么不成样子,你放心,我虽看不清晰,可又不是成了废人,扶你一下还不至于摔倒。” 周妩还是不放心,她坚持:“那不扶的话,我们牵着手,我在前引路。” 容与无奈笑笑,这回没再推辞,“好。” 他主动牵上她。 被他掌心的温热包裹,周妩不安浮躁的心绪也稍平。 眼下距离圣上寿宴还在一月时间,若她提前向父兄警醒,周府未必会再重蹈覆辙,成他人利用旗子。 可若如此,她之后必然要留在京城,那承诺跟容与哥哥回青淮山的话难不成又要成谎? 周妩一心想着如何双方权宜,故而下车后并未注意到影壁之侧,此刻正停栓着两匹红瞳异色,黑鬃黑尾的千里良骏。 其形征并非京城寻常可见的品类,显而易见,丞相府内现下正有贵客到临。 周妩与容与全然未觉,两人径直拾阶进了大门,而跟在后的向塬无意间向旁一瞥,当即不由愣住。 那马别人认不得,他却只一眼看出那是师父容宿新得来的爱马,来自北辽国的游猎牧族所养,十分稀贵。 向塬反应片刻,忽的想起自己当初见师兄受伤,一怒之下用飞鸽传给师父的告状信。 可师父不是正远游佘沅山,居然这么快就赶来京城兴师问罪了吗? 思及此,向塬脚步一顿,悄摸摸地退出周府府门。 他背着师兄告了状,本就心虚,再想师父那眼中不容沙子的性子,待会里面指不定如何腥风血雨呢。 向塬难得机灵一回,当即决定先溜为妙,走为上计! …… 这个时间点,想来爹爹还在书房办公,周妩如此思虑,便打算带容与直抵爹爹书房,先把婚仪错期的事情解释清楚。 此事宜早不宜晚,她知晓封瞒不住,也从未想过要为自己脱责。 即便容与哥哥再三向她强调,要她把一切错失都往他身上推,可她少有的一点孤勇,便是决定在此事上承担所有。 她不能叫他受了伤害,转眼又受委屈。 两人走至庭院,周妩没料到自己率先遇见的会是自己的贴身侍女,霜露。 霜露正守在穿堂一侧的抄手游廊上,见她现身,眸光迅速一亮,紧接脚步匆慌地赶忙迎了上前来。 周妩停住脚,还未来得及在心中感慨她们主仆二人的期年未见,便先听对方焦急开口。 “小姐,前院负责洒扫的给我传话,说好像看见你回来了,我原本还不信,你……”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6节 说到这儿,霜露言语一顿,瞥眼向旁,警惕地看向容与。 周妩还未介绍,霜露咬咬牙,鼓足勇气上前一扯,把两人牵握在一起的手猛地给撞开。 “……” “霜露?” 容与蹙眉,周妩也没完全反应过来。 而朝露却视死如归,她以身隔挡在两人中间,跪地认罪道:“小姐,你若事后怪罪,霜露认罚就是!可你真的不能一错再错了,眼下青淮山的容宿师父已经来府上兴师问罪,老爷得知容公子受伤情况,更是正在气头上。” “这种气氛紧张时刻,你怎能将沈公子光明正大地带进府内,叫局面变得更加难堪……小姐,霜露知晓你一直厌弃与容公子早年相定的婚约,可是婚前出逃实在所行欠妥,眼下你……” 周妩简直听不下去,她甚至不敢去看容与哥哥的脸色,当下着急上前一步,伸手捂住了霜露喋喋不休的小嘴。 她原本震惊于容宿师父的突然造访,脑子里正想着合适的解释说辞,却未料霜露竟会把容与哥哥错认成沈牧,之后还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要命的话。 她当即拦不及,反应过来去捂嘴时,容与哥哥已落耳听进不少。 “霜露!” “……小姐,忠言逆耳,霜露心甘情愿随你责罚!” 眼见霜露重重跪伏一拜,周妩恼她不得,反倒在心头恨起自己的前世愚钝。 连身边丫头都明眼可见的事,她却被花言巧语轻易惑住了心。 容与始终未说什么,他低首寻着光亮方向,孤影单只,默言径自向前探行。 周妩一惊,赶紧跟上,欲解释:“容与哥哥,我不是……” 容与却打断她,开口无温,“你暂先避一避。师父在的话,眼下情况会比我们想象中复杂些,你不必见他,此事我去解决。” 霜露在后本还想尽忠劝拦,可听清周妩开口时的称呼,不由动作一愣。 容与哥哥? 所以小姐今夜牵手带归的,不是沈公子,而是她素来避之不及的容公子? 霜露眨眨眼,瞬间惊得不敢动,随即也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方才大概是做了件大蠢事。 容与不等,一人走至前厅内苑。 周妩提裙追上,心一横,从后抱住他便不肯放手。 她心头慌跳不停,口吻更不确定地问道:“容与哥哥,你生我气了嘛?” 容与不语,半响才轻轻摇头,“我不怪你,阿妩,我知道喜欢一个人是克制不住的,你对沈牧如此,而我对你如此,都是没有道理可讲。” 周妩心头骤然空了下,胸腔更闷堵犯着疼。 她知道有些话如果现在不说,她一定会万分后悔。 所以,即便此刻不是花前月下,更没有酒香酿美、宫羽商音,周遭唯有墙影暗暗,廊角狭仄,但她依旧开了口,轻声诉出相隔一世的情。 “容与哥哥,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先前做了好多伤你心的事,我很后悔,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弥补,我清楚自己的一声歉意根本不足以抵消什么,可我依旧想对你认真说声抱歉,对不起……” “婚前遛逃,践踏你的真心,我抱歉;任性愚蠢,受蒙骗对你下毒,害了你的眼睛,我抱歉……我根本不值得你喜欢,可又忍不住私心想要你能继续喜欢我,我好自私,简直坏透了,是不是?” “为什么……”容与低眉,眼睛依旧无神,但周妩却觉其目光灼灼入心,“为什么想要我继续喜欢?” 事实证明,周妩不仅坏透,还会趁人之危。 她就是趁他看不到,奈何不了她,于是大着胆子踮起脚尖,迅速在他下颌处偷亲了下。 她没有立刻落地,而是凑近直面他说:“因为,阿妩也想喜欢你,一直喜欢。” 容与手心握了握拳,罕见强势起。 他揽过她的身,虎口精准掐上她细软的腰肢,出声严厉道:“别开这种玩笑。” 热情被浇灭过太多次,受过她太多的疏离言语……他不是不想信,而是不敢信。 周妩没有惧怯,她顺势环他更紧,腰身软柔,轻易入了他的怀。 “你若不信,就当我是摔了一跤把脑子摔清醒了罢,反正我不要别人,我要你。” 容与喉结一滚,低额,下颌轻贴着周妩的肩窝,没落实力。 “要我?”他嗓音轻飘飘的,不明意味。 周妩一愣,后知后觉地红了脸,忙欲盖弥彰地解释,“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她轻叹了一声,声音不自觉软下来,“我说这些话,是在请求你的原谅呢,哥哥。” 容与呼吸滞住。 她那一声,很要命。 此刻,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将被处以极刑的刑犯,无进无退,如何都是死路,他已然准备好作决绝赴死,可最后时刻,他却猝不及防被判无罪。 有人不要他死,有人抱住了他。 周妩话音落下不久,相隔一墙的前庭内院,却忽的传来一阵脚步追逐的嘈乱动静。 紧接,两道略显老成的声音入耳。 “宿兄请留步,此事还有商量余地,我们慢慢相谈……” “还谈个屁!你闺女都把我好徒弟弄成瞎子了,我们青淮山高攀不上你们丞相府,这门亲事就此作罢!” “宿兄,万不至于如此……” “不至于个屁!你闺女这么看不上我们江湖人,你不如就直接如了她的愿,招那个姓沈的探花郎做上门女婿吧!” “……” 说到这儿,话音骤然停了。 周敬与容宿同时顿足,看清走廊隐秘角落处,亲昵拥在一起的两人,当下不可不为瞠目结舌。 于是,方才还言语激烈的两人,此刻却谁也率先问不出一句话来。 周敬看向自己的女儿,心犯困疑,容宿则拧眉,盯住自己那明显动情模样的没出息的好徒弟,简直越看越气。 僵持片刻,周妩率先招架不住。 被长辈如此凝盯,她有些害羞地躲进容与怀里,脸热地慢慢藏住脑袋。 容与护着她,侧身以隔绝视线。 但明显的是,两人依旧抱得很紧,谁也没有松手的打算。 周敬轻咳一声,容宿也使了下眼神。 容与稍顿,开口不忘致礼,“师父,周伯父。” 容宿:“……” 周妩闷声,犹豫着也礼貌道:“爹爹,宿师父。” 周敬:“……” 第5章 重回书房,闭门。 周敬面色持重,端坐于书案后的一把红木太师椅上,深目如隼,目光逡巡在周妩与容与两人之间。 最后,他将视线停留在容与那双略显无神的眼睛上。 收目,周敬忽的肃厉威严道:“跪下。” 周妩肩头不禁抖了抖,爹爹没有点名,可她又怎会不知这一声是在责令自己。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她对爹爹都是又敬又惧,不敢有丝毫违抗。 因母亲去世早,周妩从小没受过什么偏宠溺爱,周敬为武将出身,教方从严,不管对儿子还是女儿都做到一视同仁地严苛。他并未续弦再娶,在两个孩子身上算是尽了心,只是他养教孩子的方式十分简单粗暴,几乎就是套用了他治军严正的那套法子。 在这样的家教环境中,周妩最后没被养成男娃个性实属不易,尤其在十五六岁后,她细柳抽条,出落得愈发出芙蓉俏面,姝丽倾城,行止也端淑矜贵,无一错失,这叫不少京中眷妇暗中赞许,还多以她为例,去训教自家女儿。 可是只有周妩清楚,她的乖巧懂事都是自小养成的避难习惯,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被爹爹痛打手板,才不会被关进小黑屋里,面壁罚站…… 她从没有怀疑过爹爹对自己的爱意,只是他过分严格威凛的面孔,的确造成了她一定的童年阴影,她性格中一部分的懦弱与逃避便来自于此,甚至,她长大后也不太敢靠近像爹爹那样,不苟言笑,精壮擅武的将军郎将。 所以后来,当她见到爹爹为自己择选的姻缘对象,正是她最最害怕的那种——不厉而威,面冷目傲的江湖武人后,她完全出于本能的抗拒,并下意识将这门婚约视作枷锁樊笼。 沈牧便在此时恰巧出现。 他递过来一把火,将她心头堆叠的干柴点燃,于是,她第一次忤逆父亲,同时犯下了人生中最悔的一件错事。 周妩收回忆往昔的思绪,她默默垂下头,两步上前,提裙准备屈膝。 她认罚,这一次是心甘情愿。 可是就在她即将跪地的瞬间,臂弯突然被人施力扶住,她侧目一愣,就看到容与拦在她身前,替她直面爹爹锐利责难的目光。 “婚仪有失,错疏在我。是我练功心切引得反噬,这才无法如期婚成,此事与阿妩无任何干系,许是下面的人传话有误,这才导致些许误会,眼下说清,是我该向周伯父请罪。” 说完,他躬身向前,朝着周敬所坐方向,鞠躬致歉表诚。 周妩心头忽痛了下,不可抑制地鼻头泛酸。 为前世,为今生,为此刻…… 周敬也明显愣了下,他满面凝重的神色稍缓,怔了片刻后,他起身站起,十分不好意思地上前把容与扶了起来。 “与儿,你眼睛不方便,先起身。” 说着,周敬又看了周妩一眼,眼神更为责怪。 此事来龙去脉如何,错在谁处,他们活过半辈子的老人,岂会轻易受只言片语的蒙骗? 最重要的是,阿妩与那沈姓探花郎的事究竟是不是空穴来风,实际周敬早已暗中派人打听清楚,他确认阿妩的确是鬼迷了心窍,犯失大错,这才问也没问直接厉声。 即便女儿受罚他亦心疼,可惩戒不能免,只是周敬万万没有想到,眼下已经成这般难看局面,容与竟还愿意挺身出来,相护阿妩的名声。 周敬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容与肩侧,不知能说什么。 可周敬不说,容宿却咽不下这口气。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7节 他向来是护犊子的,见自己徒弟被伤得瞎了眼,竟还傻傻地冒头替别人背罪,他简直一口老血直涌要往上喷。 “不是你的错你认什么认?人家心里没你,你上赶着又有什么用!” 容宿气得上头,话也说得狠,“你就算这么护她,她不是照样看不上你?人家痴心的是那翩翩俊儒的探花郎,咱们一介江湖布衣,哪配得上京城贵府的千金小姐,你痴心妄想落得个眼瞎也算得了教训,之后那一纸婚约作弃,你们二人从此便再无任何瓜葛罢!” “师父……” “你闭嘴!” 容与欲言,被容宿狠狠瞪了回去。 房内气氛一时凝滞,周敬自知是丞相府理亏,在旁难为地也说不上什么话。 周妩察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双手攥握得紧,渐渐出了汗。 半响,她没再继续躲在容与身后,以寻护庇,而是鼓足勇气主动站了出来。 她望向容宿,言辞恳切,认真开口:“宿师父,阿妩因无知犯下错事,一一我都认下,之后任凭责罚,绝无半字的开脱之言。” 容宿声冷:“任凭责罚?说得好听,怕是我老头子现在作主叫婚约作废,正好得了你心意吧。” 周妩立刻摇头,当着父亲的面,她少有的无畏坚定模样。 “阿妩愿意领罚,唯一所求,便是恳请宿师父能给阿妩一个弥补的机会,允我照顾在容与哥哥身侧,短时替做他的一双眼睛。” 她的目光无丝毫闪躲,哪怕宿师父此刻探寻过来的视线透着几分锋利,她也依旧不怯对望。 容宿默然,静静打量着周妩。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一把拽上容与的胳膊,用力往前一扯,将其拉到周妩面前。 周妩见容与身形不稳踉跄了下,下意识关切将他扶住。 容宿看在眼里,目光微敛。 他开口:“周姑娘,最初丞相府与青淮山定亲一事外扬出,我知京城内有不少人都议论你下嫁给一介布衣粗人,自此与诰命无缘,吃亏得很,你应也如此作想过吧。” 周妩想回说什么,容宿却拂手而阻,继续言道。 “先听我把话说完。我这徒弟无父无母,孤儿出身,的确没有天生可袭的便宜爵位,更没有祖辈传承下来的加身荣耀,你若看重这些,他的确非你良人。” 容宿望向周敬一眼,稍肃目,“然,你久处闺阁深院应并不了解,就是这位入不了你眼的粗鄙江湖人,在十七岁时便凭自己本事坐上了一方门主之位,此事并不容易,也绝非人人能做到。他不靠我相传,而是凭一招一式的真本领亲手将我击败,门主易位,唯实力定……当然,你或许并不在意这些江湖轶闻。” “今日,你便当是宿师父倚老卖老多几句嘴。作为青玄门的门主,容与在江湖上算得名头响亮的豪杰人物,你虽看不上眼,却不知有多少女儿家对他明里暗里以表倾心,其中不乏江湖宗门,商族大家,达官贵人之女……我说这些只是想你知晓,他并非无人爱重,而是早早认定了你,决定非你不可。” 容与在旁听得蹙眉,他根本不知师父说的那些女子都是谁,眼下他只担心阿妩会被师父的锋利言辞吓到。 可现在他看不到她神色如何,不安情绪一时更甚。 容宿可不管那么多,说到最后,他口吻更显沉重,“但是他对你的心意,绝不能成你伤害他的依仗,青玄门不依,我更不依,不然未免过于欺人了些。可是我没有想到,你当真做到了这最后一步……丫头,有恃无恐不是你这样用的。” 宿师父全程语调淡淡,可却字字锐利,精准刺向周妩那颗本就愧到极点的心。 她胸腔觉阵痛,嗓口也发涩。 尤其,她前世的心思被容宿师父一一窥透,掀揭,不掩分毫。 对她来说,那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可她愿坦诚承认,自己最初的确介意过容与哥哥江湖人的身份,可那只是最开始,是在不了解他,带着目光偏见之时。 她并非看重阶级门第之人,却因年纪小,易受旁人议论影响,她们莫名冲她惋惜,她便也不自觉地,心里开始不是滋味。 可从始至终,她绝不是看不上。 而是自身性格矛盾,软弱又想向爹爹抗争,茫然又想自寻坚定。 还有些,自我暗示地对容与哥哥的惧怕…… 但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傻傻的,还未长大的周妩。 她已然坚定。 周妩定睛,屏息望向宿师父,诚道:“从小到大,阿妩缚礼严己,从来没有做过出格之事,他束也自束。可临近婚仪在即,阿妩心头却莫名生出说不清的迷茫与慌乱,我无措,只想暂先逃避……可出逃路上,阿妩迟来一步想通,后悔一时的冲动做决,正惶恐之际,幸好容与哥哥及时寻到我,将我带回,我这才未因轻信旁人而酿得大错。” “现在,阿妩只想用心弥补,尽力挽回,这些都是我的真心话,绝无半个谎字,若此言有违真意,便叫天公严惩。” 她无畏无惧,扬手作起誓之姿,周敬见状蹙眉要阻,却晚于容与一步。 容与精准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手臂拉下,他修长的指节绷着力,似有些轻微的颤意。 “以后,不许这样随意起誓。”他罕见对她用了训人的冷冽口吻。 周妩却柔声,“我想对你好都是出自真心,不怕起誓。” 容与怔然,收力更紧。 周妩在他虎口牵制中微挣了下腕,容与会错意正想将她放开,她却反握上,和他十指交扣在一起。 周敬在旁悄悄观察着,见自家女儿还未错到离谱,眼下及时止损,断了与那探花郎的交往,他不免是松口气的,只是当下最为关键的还是容宿的态度,依他那不饶人的脾气,此事恐怕没那么容易作罢。 果不其然,纵周妩歉意与诚意并施,容宿始终冷着面目。 他走上前,生硬隔在两人间,叫他们被迫松了手。 最后更无半分心软,口吻严威道:“无需周小姐弥补什么,只劳烦小姐能高抬贵手,自此别再扰我这徒弟的平静生活,相府门第高,常人难入,我们不配多留。” 说罢,他没有再留打算,迈步要走,周妩不敢拦。 周敬见容宿当真脾气如此之硬,阿妩也被说得眼眶发红,他赶紧亲自出面作挡,上前作笑调和。 “宿兄,孩子们的事,咱们就别跟着掺和了,眼下与儿受了伤,及时救治才是最为要紧的事,我看不如就叫与儿休养在我府上,寻医就诊皆是方便,阿妩也有心照料……宿兄意下如何?” 周敬为女儿的失礼而愿主动放下身段,却不料容宿压根不理这茬。 他连犹豫都没有,威慑瞩目向旁,不耐问道:“还不走?那你就别再认我这师父。” 容与垂目,无法违逆师命,只得从后跟上。 周妩见爹爹作拦都没用,一时慌乱,在后不忍挂上哭腔,低低相唤了一声容与哥哥,示意挽留。 容与哪里舍得见她哭,可刚要回头,却被容宿短促咳声给慑止住。 “你到底走不走?”容宿厉道。 容与沉默,只得硬心跟出房门。 …… 容与眼盲,骑不了马,只得一人坐入车厢。 这还是他们来时的那辆马车,坐入内,他再次嗅到那股熟悉的淡淡未散尽的荼芜香气。 味道环拢,好像她还在身边。 容与静默地阖上眼,心绪不忍翻涌成洪。 想到她的眼泪,他几乎要辨不清眼前的真与幻。 错过婚仪,眼下不过才过去两日,他却觉一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落泪了。 上一次,是在婚礼前夜,青淮山下。 那时,她哭得更为凄兮,只为哀求他能高抬贵手,放她与爱人自由。 他嫉妒成疯,不理不依,便被她哄骗着喝下了带迷药的酒,后来,全凭意志支撑,他才没有完全昏死过去,可就当他万分庆幸地拉住她的手,以为及时阻拦时,却真切看清她眸中的惧与厌。 以及,她红衣宽袖扬起,扑面袭来的烈性药粉。 双目灼痛,却远不及心碎之哀。 醒来后,他根本顾不得寻医疗治,就顶着目中不适,率影徒连夜从小路追拦,同时心头已下诛杀沈牧的之意。 再见面,是影徒沿途入林搜寻,发现她不知何时失足跌入山隘,正陷昏迷之中。 那一带都是他们青玄门的地盘,他将人带至附近他偶尔练功小住的木屋休养,几个时辰后,她终于转醒,他也做好被她厌弃更深的准备,或打或骂,他无所谓,可唯独没有预想到一种结果——她抱住了他。 阿妩本心良善,他大概猜出她是因愧才会如此。 他原本最不愿她为同情而留,可如果这能叫她在意自己比那沈牧更多,他即便真的瞎了又能如何? 失目,换她。 对容与来说,这是不必犹豫便愿交换的条件。 第6章 向塬不知溜去了何处,此刻青玄门的队伍由容宿在前带领。 走过一个拐角,有影徒向容宿压低声音提醒:“师伯,后面有人跟尾,应该是丞相府派来的人,我们要不要提速甩开?” 闻言,容宿面上无半分意外神色,好似早已料到。 他头也没回地说:“不必,既然人家愿意跟,那便跟着。” “是。” 队伍继续行进,容宿策马在前,将路引得着实奇怪,他没有直接出城,反而带人沿着外城主道漫无目的似的多绕了两圈。 眼看他又要带着弟兄们错路绕远,方才出声之人再次硬着头皮开口。 “师伯,若是想要出城的话,前面过岔口右行便可,眼下天色不早,再不及时出城,怕是要耽搁回青淮山的行程了。” 容宿勒了下缰绳,状似思吟模样。 半刻后,他目视前方,懒懒吩咐:“既如此,那今晚就留宿京内,你大师兄练功心切伤了身,宗门内既无要事,那便不着急回,眼下我们抓紧找客栈安置下,你再去为他寻个靠谱的大夫来。” 那弟子闻言明显愣了下,不禁困疑出声:“师伯,我贞师父最擅医道,我们为何不直接回……” “你做主还是我做主?” 容宿脾气不定,已然不耐烦地摆上臭脸,哼声说,“叫你去就去。还有,夜深雾重,安全为要紧,你去时记得马骑得慢些。” “是……” 这话就更莫名了,弟子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宿师父一蹙眉没人能不怵。 他不敢再问,抓紧寻了一家客栈,之后没耽搁立刻策马进正街去寻医馆,只是刚起步想到师伯的叮嘱,便立刻放慢了驾马速度。 于是,艰难跟在后的丞相府小厮,可算是没把这行人跟丢。 他看到容宿等人歇在城内的篁幽客栈,找来问诊的是京中鼎鼎大名的傅荣初傅大夫,得此消息,他赶紧回府汇禀。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8节 在他之后,暗悄悄还跟着一人,正是周妩的贴身侍女,霜露。 她奉小姐之命前来打探情况,当下见容与公子未被容宿带出城去,不免松下一口气。 于是重新钻回小巷,提裙奔回向小姐交差。 …… 当夜,周妩被罚在自家祠堂里跪了一整晚。 周敬没再严格训斥她什么,只留她一人自省,但离开前还是郑重其事地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与那沈牧,当真相断干净?” 周妩跪在地上,背挺直,声音未有波澜:“几面之缘而已,我们已没有关系。” 周敬点头面缓,提醒:“最好如此。容宿是面冷心热之人,他嘴上恼你,却未必是想真的断却你与容与的关系,还有,为父多说一句,青淮山并非寻常偏陋山隅,容与清俊风隽,武功高绝,更不是什么粗鄙之辈,嫁他,你本不亏,这些话我以前也向你提点过一二,只是当初你听不进去,如今若能听得,也不算太晚。” 周妩垂了下睫,低声应说:“女儿知晓了。” 周敬欣慰几分,正要离开,周妩却忽的问起旁事,“爹爹,阿兄现下可在府内?” 周敬回:“圣上寿宴临近,崇礼被太子殿下叫去同赴塘县为圣上择选寿礼,大概要五六日后才归,你寻他有事?” 周妩摇摇头,说无事,周敬也当她是随口提及,未作深究。 开诚布公聊完,但责罚不能免。 周敬走后,吩咐下人在祠堂添置暖炉,周妩直身跪在团蒲之上,面对祖宗灵位与几排昏昏高烛,艰难熬过后半宿。 她没任何困意,几乎是睁眼到天明,她一方心忧着容与哥哥的眼伤,一方又关切着朝堂之变,她不得不做多思,因为那同样关乎着周家变故,父兄安虞。 眼下兄长与东宫走得近,即便父亲没有作任何公开表态,可不知不觉间,外人皆是将丞相府视为太子一党势力。 扶持帝储,本无什么,可偏周妩知道半年以后圣上殡天,上位的新君并非如今一家独大的太子殿下箫珩,而是那位此刻尚不得圣宠,常年驻守于大燕边域的屹王殿下,萧钦。 周妩对这位殿下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幼时——瘦消,沉默,阴郁,身上似乎常带伤。 他生母淑嫔出身低微,原是梅妃娘娘从娘家带来的贴身宫仆,后来被圣上看中美色,一朝临幸,怀上皇子,也晋了小主之位,只是这位淑娘娘没有那么好的命,皇子诞下同时,她也因难产而殒命。 于是屹王殿下自小,因没有外戚庇护,又不得圣上宠爱,便一直存在感极低。 值得一提的是,在周妩鲜少的印象里,她还记得梅妃娘娘的兄长之子,也就是当今忠勤候府世子总看他不顺眼,也常找他麻烦。 世子挑衅皇子,这听起来似乎有些匪夷所思,可在梅妃娘娘的默许与忠勤侯府的荫庇之下,这种情况愈发变本加厉,在宫里的那些年,屹王殿下的日子该是不太好过。 而周妩也是在一个偶然时刻,施下好意,帮他解过一次围。 那次,他看了她一眼,眼神冰凉凉的。 周妩不禁想,即便当初那不是施恩,但自己总不算是得罪过他。 上一世忠勤候府被他率兵平荡,她远在青淮山上同样有所耳闻,府内一个活口未留,尤其世子,被临众活剐,惨不忍睹……若不是当时容与哥哥立刻勒令报信的影徒噤声,再听下去,她估计会噩梦不止。 这是不能惹的人物,周妩暗暗作想。 现下距圣上寿宴还有一月时间,关键人物也都陆续粉墨登场,周妩知晓,就是寿宴之后,屹王殿下才正式走进大众视野,成为拨弄朝堂诡谲的一号人物,而周家却在寿宴之后,由盛转衰,最后落得门庭奚落。 她想逆天改命,可依她前世有限的眼界和听闻,还远远不足她巧妙设局,提前化险,尤其她身份受制,出了丞相府,她不过只是一寻常贵族少女,若冒然去论政事,出言建议兄长避离东宫,提前效命于屹王,就算不被笑话,大概也无人会重她的荒唐之言。 经几番深思,她知道自己眼下唯一能做的,便是一个等字。 等天子寿辰到,再暗暗窥得背后布局之手的马脚。 …… 天蒙蒙亮时,周妩终于出了祠堂。 微弱初阳烘不出足够暖意,她一出屋,便被隔夜凉风拂得抖了抖肩。 霜露早已候立在外,见她出来立刻迎上,手脚麻利地为她搭上棉缎披风。 “小姐,你受苦了。”霜降心疼得闷着脸。 周妩拢了拢单衣,开口问道:“叫你打听的事,怎么样?” 霜露立刻压低声音,如实回:“万幸昨夜时辰不早,宿师父他们行程太赶,只好暂歇在城中,想来他们应是担心容与公子的伤情会被耽误,临近便在城中寻了大夫上门诊治,我施拿银两暗悄悄向那篁幽客栈里的店小二打听,得知他们交纳的是住店三日的银两,所以容与公子一行人最起码还要在京城多留三日。” 闻言,周妩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能安放些。 昨夜容宿师父一番诛心之言,叫她简直无地自容,她不仅悔愧到了极点,心头更为惶恐惧怕,她怕自己真的会失去容与哥哥,来不及对他好,便再没了对他好的机会。 所以,哪怕此刻霜露回禀的是容与哥哥一行人已出城去,她大概也有孤勇去追。 说好的弥补,她还什么都没做…… 周妩膝盖很痛,浑身也裹挟着倦意,她本想现在就去客栈寻人,可又不想叫自己在宿师父眼里印象变得更差,思来想去,她决定从长计议。 她哈欠打得连天,霜露赶紧把她扶回院子,进了寝屋,她上榻倒进被褥里,闷头便足足睡了一整天。 直到傍晚,周妩被饿醒,睁眼才知自己睡了多久。 被霜露等人服侍着沐完浴,又用了汤水膳食,她这才感觉周身舒爽,重新活了过来。 周妩坐到妆奁前,乌发如泓全部披散在身后,霜露贴心摇铃,唤来院内专门负责饰妆挽髻的婢子。 梳妆贴面是个磨功夫的细致活,时下大燕女子又钟爱华服弄妆,妆面讲究精致,于是整个过程短不得半个时辰。 周妩生得一副芙蓉俏面的好皮囊,在贵女之间无意总出风头,于是慢慢在京中引领起花靥斜红的梳妆风尚,虽非她本人意愿,可她顶着这样一张国色天香的脸,旁人效不来她眉眼间的风情,便争相恐后学起她的妍妆惯法。 只是实际上,周妩本人并不擅自己弄妆,对那些虚名也没怎么在意,可丞相府的丫头们却是勤勉有加,暗中都替她用了功。 大燕西楚,南塘胥阳,北国辽域,放眼天下五湖,凡是已传习的挽冠手法,皆被她养在身边的这群丫头们学来,并取其精华,联创以自用。 婢子俯身,此刻凝睛在她额前细致贴着金箔花钿,看着像是新学的花样。 周妩目光懒懒的从铜镜之上收回,心思不在这,她定神向旁问道:“我睡着时,爹爹可有来寻过我?” “老爷晨早上朝,之后应邀去将军府参加翁来老将军爱孙的百日宴,眼下应是晚宴未散,正把酒言欢呢。” 想了想,霜露又补充说,“对了,少夫人过了晌午倒是来过一次,她问询小姐情况,口吻甚为关怀。” 周妩神色意外了瞬,“嫂嫂?” 霜露点头,顺势抬手指了指三尺之外的方角柜,示意周妩去看最上一排。 “少夫人应是听说小姐昨夜挨罚受跪,怕您膝盖磨伤,便亲自送来了这亲研的化瘀药膏,也算是有心了。” 周妩盯着那小巧盈透的白瓷瓶半响,眼睛转了转,忽的开口,“嫂嫂医术高超,在京其实名头不小,只是碍于兄长为官的诸多顾忌,她便一直在外化名行医。” “少夫人原本就是江湖医女出身,与京中不少名医都颇有交情,尤其傅荣初傅公子,他们……” 说到这,霜露忽的一顿,她反应过来什么,立刻瞪大眼睛看向周妩,“小姐莫不是想通过少夫人的关系与傅大夫结识,以便潜入客栈,与容公子偷偷相会?” 周妩抬手戳了下霜露的额头,嘴唇稍弯起,“聪明。” …… 梳妆完毕,周妩动身东院,去了哥嫂所居的朝椿阁。 长长的青砖甬道,深而径直,周妩步子越迈越大,以前她从未觉得这路这样长过。 周府豪阔,在京算得奢宅,因祖父为大燕开国功臣,有从龙之功,便仰仗太.祖皇帝器爱,在破灭前朝之后获赐此宅为邸,听说先前,此地乃为先魏皇帝幼子辰王的私宅。 走进,院中有些僻静,稍往里再去两步,便浅浅闻到一股草药气味。 周妩辨不出具体是哪几味药,但知有一种应是鸡矢藤——药如其名,挠鼻的臭味。 率先注意到周妩的是个在院中负责扫洗的婆子,她惊讶地张了张嘴,赶紧行礼,又往里去告禀。 很快,嫂嫂秦云敷掀帘而出,面上带着周妩记忆里一贯的温和笑意,不疏不淡,却叫人觉得如沐春风。 周妩略迟疑,向她施了一礼。 秦云敷一怔,赶紧扶起她。 “阿妩昨夜受罚,现下需小心注意着勿动膝盖,以免不适加重。”她缓声说着,似乎有些担心冒然提及昨晚会叫周妩不悦,她稍停顿,见其面上并无异色,这才放心继续道,“白日我送了些药膏过去,你若不嫌弃,连用三日,定当是有效的。” 闻此关怀之言,周妩良久未出声回话。 此刻,她心头涌现着种种异样,叫她有些张不开口。 她不由想起前世,自己是一直不太喜爱这位兄长‘强娶’来的嫂嫂的,与其相交也只是泛泛。 这份不喜之感,并非因为门第,而是周妩一直觉得秦云敷并非真心相待阿兄,而与她在京一直私交甚好的伯府嫡长女孙氏,则是自小对兄长爱慕倾心,那时,周妩只觉秦云敷心思在外,并非为兄长良配…… 可后来,兄长受东宫一党牵连,被罢黜刑部官职,贬去凉州那荒凉偏域为官,自此无再升擢希望,甚至还被当地刁民为难折伤了腿,那时,伯府孙氏闭门不出,只顾相撇干净,而秦云敷则留在兄长身边,慢慢宽慰他残破的身与心。 所有,人心总是难以看透的。 历经两世,周妩对此体会最深。 “阿妩?”秦云敷见她出神久,轻声在旁唤了一声,“你若不喜欢,搁置起也无妨的,我……” “嫂嫂,多谢你。” 周妩忽的一声道谢,语气有些沉重的认真,秦云敷便止了口,眨眸望着她,听她继续道,“那化瘀的药我已经用了些,很有效,嫂嫂可是为我辛苦熬了大夜?” 她话音刚落,秦云敷身边的贴身婢子几乎立刻抬眸屏息,模样十分意外。 大小姐对少夫人不喜,在府中这似乎是人人皆知之事,加之少夫人在府,大多时是独自在朝椿阁研习医术,不爱与人交际,故而这两人平日照面打得很少,往来也不多。 也只有在家人有疾有伤之时,少夫人才会主动关怀,但大多时候,大小姐反应淡淡,是并不领情的。 所以,当下见大小姐罕见怀有谢意,除感意外,秦云敷的婢女也是不由替主子倍觉欣慰,总之,熬夜的辛苦没有白费,大小姐算是领了情。 “有效便好。我熬夜是成习惯了的,有时琢磨着新药方,不知不觉就晚了时辰,阿妩不用将此放在心上。” 周妩将伤感置弃,半开玩笑的口吻:“哪能如此不顾身体,想来阿兄也不会这般放任嫂嫂。” 秦云敷本还自如应对着,听得此话,脸色不由晕出几分赧意。 她心想阿妩似乎是说了句引人脸热的话,可细细想来又觉不对,未出阁的阿妩是绝不会与自己开这般玩笑的。 大概是她多想了,只是这怪不得她。 周崇礼月前随太子殿下去了塘县,临别前夜,他又是那副斯文样子,慢条斯理将她困于书案之前,自己正冠整衣,却将她剥除惨兮。书房之内,她摇坠,他矜然,她哭,他进,毫无公平可讲。 不能再想。 秦云敷尽力将那张潮红俊面从自己脑海里挥散。 将人引进屋内,秦云敷便换了话题,她也看出周妩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阿妩来这,可是寻我有事?” 周妩点头,没有再客套迂回,直诉所求。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9节 她如实说了药粉的事,关涉到容与哥哥伤情,这个不能避谈,于是自然也讲到了沈牧。 秦云敷做事谨慎,提前便屏退了下人,当下屋内只她们两人,她虽意外于周妩对自己的坦诚,但很快便以医者身份,专注听其描述。 听完,秦云敷思吟片刻,道:“白色无味,遇水不化,听你所述,此烈性药粉八成是五噬散。” 五噬,噬目真,耳灵,声清,嗅敏,体觉。 眼目有损,显现的是最浅的毒性,若是用量再多,后果恐不堪设想。 周妩听得胆战心惊。 “阿妩,我不妄议沈公子为人,只是他能给你如此恶毒之物,其人当真如面貌外示的那般温润正雅吗?”秦云敷提醒,点到为止。 周妩手心攥紧,将目垂低。 她恨沈牧,却也恼极自己。 秦云敷声音放柔了些:“阿妩,你能来找我,说明你自己是想通了的,如此,一切尚还有转圜余地。所以,你是想我去为容公子医诊,还是?” 周妩抬头看向她,目光恳切着,“嫂嫂,眼下青淮山的人歇在篁幽客栈,他们已经请了京中的傅荣初大夫为容与哥哥诊治。我想去客栈探望,可宿师父眼下正在气头,定厌恶我再去,我寻不到旁的办法,便想通过假扮成傅大夫的药童,乔装进入客栈……” 说到这儿,周妩声音不由弱下。 突然示好便立刻有所求,此事任谁临面,心里大概都会觉得不舒服。 但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说,“我知嫂嫂与傅大夫有过同门之谊,昔日曾一同拜学在华乙老先生门下,交情颇深,所以请恕阿妩冒昧,开口求嫂嫂出面帮这个忙。” 秦云敷静默思吟,状似犹豫,周妩则等得忐忑。 片刻后,秦云敷抬手拍了拍周妩肩头,开口轻声:“别害怕,这个忙,嫂嫂帮你。” 周妩绷僵的背脊瞬间松懈下。 她声音轻哽咽:“多谢嫂嫂。” 第7章 翌日晨早,篁幽客栈。 除了容与因盲目不便单独一人在二楼房间用餐外,青淮山的其余人皆聚留在一楼大堂。 容宿坐于正位,正面客栈大门,他一边嚼着嘴里的芝麻胡饼,一边抬起目光,不时凝望向外。 片刻后,他哼声将手中的馄饨碗重重一放,面容不善地偏头沉声发问:“你们几个确认,昨日一整天丞相府都没个动静?” 负责巡护的两影徒面面相觑,定睛点头回:“我们前门后门都安排了人,若有人来寻,自不会觉察不到,确认除了傅大夫和店小二,门主的房门再无外人踏入过。” 容宿两片浓眉拧在一起,小声嘟囔道:“莫不是我那日把话说得太狠,真唬着那丫头不敢过来了?” 这话,只有离容宿挨坐最近的一小师侄听得清楚,对方当即只觉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师伯究竟是想叫周姑娘寻来,还是不想。 容宿自是有他的心思在。 当然,那日他的愠恼与责怪并不为假。 接到向塬的告状来信,骤然得知容与所受的□□与欺伤,他愤恼至极,当即想也没想便直奔京城丞相府,决意要将两人婚约废除,哪怕容与这回还不死心,他也执意要做成棒打鸳鸯之事。 可叫他临时改变主意的,是他与周敬纠缠之际,无意撞见俩孩子偷摸抱在一起。 容与不必多说,落得这份上,眼神里也毫无怪罪之意,然而叫他没有想到的是,周妩那丫头目光流露出的,竟也全是真实的关怀与悔愧。 他阅历无数,怎会分辨不出真心实意与惺惺虚假,只是姑娘心海底针,前脚周丫头还坚持着要与那姓沈的探花郎私奔,后脚不知为何忽的痛定思痛,幡然醒悟…… 转变之大,叫人难免迟疑。 于是,他故意说出那番诛心之言。 如若他当真想将两人关系断却,根本无需废话那么多,他费那些口舌,为的就是要将周丫头的愧意引到底,再趁机考验她究竟能为与儿用心几分。 刻意泄露的行踪,故意放松的守卫…… 如果那丫头想来,只需稍动心思,便可直入无阻。 他知晓,与儿也正盼念着。 可昨日等了整整一天,不想竟是毫无动静,别说偷溜进入探望,就是派府上下人来问询一句都没有,丞相府的人明明已经知晓他们留在了此地! 容宿越想越觉不舒坦,若不是为了自己徒弟,他简直一刻也不想在京多留。 把碗里剩下的几个虾仁馄饨吃干净,容宿板着脸色,吩咐下面的人把临街守卫再多撤下几个,后又交代说:“你们剩下没事的,也别在客栈闲待着,都上街各处溜达转转,黑压压地杵在这里一片,不知道会耽误店家做生意?” 闻言,影徒们个个垂目去看自己的衣衫——黑袍黑靴银腰带,青玄门的统一服制,没觉有何不妥。 容宿再次瞪去一眼,状似催促,影徒们纷纷提上口气,赶紧应命散去。 没过多久,容宿自己也闷闷走出客栈,临街寻了个茶摊闲坐。 如此,他几乎是把门敞开,候着人来进了。 就再多等这最后一日,容宿暗暗做决。 青玄山在江湖上如何也算有头有脸,何至于如此上赶! …… 有秦云敷出面,周妩相求傅荣初的事算是由难变易。 只是既要伪装成药童,样子如何也得作得像些,傅大夫是谨严之人,虽看在秦云敷的面子上勉强答应帮忙,却也要求周妩须习些基本的药理通识。 因有前世的疗护经验,这个自难不到她,识药辨方,研磨技艺,很快她就过了傅荣初这一关。 只是从出府到现在,前后耽搁不短,眼下时间已经过及晌午,周妩不免有些焦躁不安。 傅荣初看出她的迫切,在旁沉言道:“周小姐,我每日前往篁幽客栈是按时问诊,早了也是无用,等到未时后,我们便赶车启程。” 周妩回神,歉意施了下礼,“如此,便叨扰傅大夫引带了。” 傅荣初客套点了下头,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后面的秦云敷,只转瞬停留,很快便移开。 周妩并未注意到这些,她帮忙收整好药箱,之后得了傅荣初的应允,去了医馆后院厢房拆除掉自己头上繁复的发髻,之后自己动手随意挽了个利落的男子束髻冠,又换上医馆药童一贯所着的布麻褐衣。 房间里没有铜镜,她自己看不出模样,从后院出来,她本想要嫂嫂秦云敷给些意见,只是还未开口,对方的目光已经上下打量过来。 秦云敷走近,放低声音,思量开口:“阿妩,你这样装扮旁的都像,就是这副模样……”她似斟酌言辞,顿了顿继续道,“别说在京城中,就是连带外域,何处见得到这般出挑俏面的小药童,似乎有些不引人信。” 周妩耳尖泛红,微窘,“……那嫂嫂,你可有什么好主意?” 秦云敷沉思着给她想办法,片刻后,她转身走进傅荣初的私人药庐,轻车熟路地踩上脚凳,拿下置物架最上一层的天门冬和熟地黄两味药材。 见状,傅荣初在后温和笑道,“我这药庐倒像是师妹的地盘了,就没有你寻不到的。” 秦云敷一边示意周妩坐过去,一边从容回:“师兄的置物习惯从来没变过,这有何难?” “是不会变。”傅荣初深意道。 之后,秦云敷开始专注制弄工艺,她将草药研磨成粉,经细筛过后,又用银匙压平,最后取来一支细毛刷,在周妩面颊上浅浅拂过一层偏褐色的粉,经这般处理过后,周妩面容上的娇艳姝色暂被压住,整个人看上去总算寻常质朴了几分。 收整好一切,也到了出发的时辰。 周妩将药箱挎在肩上,跟行上了傅荣初的马车。 一路上,她害怕伪装被识破,心头不可抑地泛溢紧张情绪,于是背脊挺直,一刻都不曾放松下来过。 然而叫人没想到的是,到达目的地后,客栈大门竟进入得如此顺利,她全程低头,同时也暗悄悄地余光观察着,前堂未见一个影徒身影,更不见容宿师父。 甚至直到二楼,抵达容与哥哥房间门前,她也没遇任何阻挠。 傅荣初似乎也感疑惑,自语低喃出声,“昨日分明还戒卫严森,怎么今日……” 已经到了门口,他没有把话说完,只将背心掌过去朝门框轻扣了下。 里面无人应。 再敲,也依旧。 周妩不免忧思,猜想是不是自己在医馆耽搁时间太久,容与哥哥一行人已经离京去了? 她焦急尝试推门,这时,正赶上店小二上楼送水,她只好止了动作,听傅荣初开口向其问询。 “请问,这间房住的客人还在吗?” 店小二狐疑地看了他们一眼,再看周妩身上背的药箱,疑虑稍散。 他弯腰把水桶放下,如实回:“在啊,你们敲门要用力些,这间房的客人……” 说到这儿,店小二刻意压低声音,随后抬手指了指自己耳朵,道出不太尊重的一声—— “他又聋又瞎。” “你说什么?”周妩蹙起眉。 她不喜别人对容与进行妄议,尤其还是不成事实的话。 店小二悻悻地耸了下肩,见状没再自讨没趣地开口,他拎上水桶,躬身继续给前面住客送水。 傅荣初在后肃起面色,“容公子病情,看来比昨日更重。” 周妩愕然回头,傅荣初已经握拳用力砸向房门,很重很响的一声,像是门框都要被震裂开。 这回,里面终于有动静。 “进来。”容与声音喑哑。 傅荣初推门迈进,周妩在后沉默紧跟,又将房门再次闭严。 …… 房间药味有些重,容与倚靠在床榻上,闭眼恹恹,少些精神。 傅荣初坐在架子床旁边的矮凳上,凝神认真诊脉,面色愈显沉重。 周妩心跟着揪起,她握紧药箱的带子,不敢冒然出声,只想快些知晓容与哥哥病情如何。 可她只是呼吸稍重些,容与很快便警敏察觉。 “傅大夫还带了人来?” 傅荣初看向周妩,见她慌促摇头,便会意只道:“是我的药童。” 面对面的距离,这话能叫容与听清。 他点了点头,明显失了兴趣,之后不再开口。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10节 傅荣初将诊脉的手收回,起身,用食指轻压容与的上睑中,又用拇指外翻作检查。 周妩看不懂这样的专业手法,但还是踮起脚尖,关切翘首张望。 片刻,傅荣初板着脸色起身,语气更不算好,“公子昨夜可是饮了酒?” 容与稍犹豫,可还是如实承认,“是。” 傅荣初严肃:“具体多少。” “……三杯。” “公子。”傅荣初加重语气。 容与只好叹了口气,“整壶。傅大夫,我知道这犯了药理禁忌,但……我只能致歉。” “草药与酒酿犯冲突,而且是大忌!”傅荣初摇头生叹,口吻显急,“本来公子沾染的毒性还不至于蔓延至耳,可饮药后再贪杯,原本治疗的药都成了入口□□,公子既知晓,为何还要这么作弄自己身体?” 容与不知想到什么,闻言陷进良久的沉默中。 周妩急得眼眶都要涌泪时,才听他低低喃道:“没人在乎。” 没人,在乎…… 她在乎!周妩咬紧牙,只觉心头正被这四字慢慢刺透,她闷痛到出不了一丝声。 傅荣初何其聪明,听闻此言,他目光淡淡瞥向周妩,见其神色哀伤,心中大致有了数。 原来是情伤难医。 如此,纵他医术再如何高明,怕是都不如腾出地方来给周小姐,叫她单独上前安抚体贴两句来得管用。 傅荣初没再犹豫,他起身略整袍衣,颔首道:“毒性加深,我这药箱中的药材怕是效力不够,公子需等我回医馆一趟,再抓上几味药。至于昨日的药方,公子照饮就是,不如就叫我这药童留下,在旁伺候公子饮药。” “劳烦傅大夫。”容与口吻疏淡,并未多想。 傅荣初给周妩示意了下眼色,很快出了房门,给他们留下独处空间。 周妩站立其内,回过神儿,立刻将身上负累的药箱摘下。 “铜壶里有刚烧开的水,若是寻水冲泡,你用它就好。”容与出声。 周妩抿紧唇,没回话,只自顾自闷头做着手上的事。 待药水冲泡完,她端起药碗亲口试了试温,舌尖触到,苦味瞬间从味蕾蔓延至心坎。 有些烫,她俯首轻轻吹凉,而后将碗端平,朝容与缓步走去。 容与此刻眼目不灵,但气息感觉却很是灵敏,她刚稍微靠近,他便立刻直身伸手欲将药碗接过,似乎是想以此避免来人的继续接近。 周妩想,若不是这套药童衣服长久储放在傅大夫的仓库里,内内外外都浸满了药味,他怕是会在她进门的下一刻便精准认出她。 容与仰头三大口喝下苦药,眉头都没皱一皱,喝完,他将空碗顺势递过,可周妩却没有接。 她眼睫轻颤着,微倾身,把手伸到他唇角,用拇指轻轻帮他抹擦掉那沾着的一滴药水。 她冒然动作,引得容与厌恶地蹙起眉头,随即抬手在她腕上猛力一握,五分的力道,痛得周妩实在没忍住轻呼出声。 她轻轻一个音节溢出,囫囵不清,却引得容与骤然僵住了身。 他手颤颤地松开,自我怀疑,不可置信,随后嘴唇翁动良久,也没敢出声问出一句话来。 只有他用力摁压在瓷碗边沿,逐渐泛白的指腹,彰显着他此刻藏不住的慌乱与错愕。 周妩知他认出,于是忐忑迈前一步 ,轻力环住他的脖颈,凑近搂实几乎耳语,“容与哥哥,是我……” 啪啦一声,白瓷碗落地,摔得粉碎支离。 周妩怕他眼目不便会踩到碎瓷,立刻弯腰打算去捡,可刚要离他两步远,腰际便被其用力横拦,她都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重重跌进他怀里。 “别走……”他隐忍的,克制出声,“阿妩,别走。” 她左耳贴挨紧他的左侧心房,震耳的跳动声叫她不忍心惊。 剧烈,汹涌。 他显然在疯狂悸动。 因为,她的靠近?还是,她的到来…… 周妩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低低呼着气息,解释说:“我,我不走,地上的碎瓷片容易伤到脚,我怕你踩到,所以才想尽快将它收拾干净。” “待会收。” 他声音绷紧,手臂依旧困着她,好像将她看作成一只放手就会随时飞走的蝴蝶。 周妩当然也想被他这样抱着,就像在前世,两人亲吻相拥,那般近昵,可现在…… 她略微窘迫,不知该挣还是不挣,只因身上所着的药童装束实在束缚。 这套上衣原本带有束胸,可她第一次这样着装,还穿不熟练,故而身后带子系挂时并未缠身紧牢,又经方才无意拉扯,她后知后觉到,自己身前的围胸裹布似乎已松垮下来。 她身材本就偏玲珑丰腴,这般被他紧抱着,加之喘息不停起伏,她胸口难免顶到他。 前世也没这样过……脑海想到些什么,周妩羞得脸烫。 抱住她的那一刻,容与精神绷紧,一直未觉异样,待他终于相信这是真实,确认怀里温热的确来自他痴心妄念之人时,他才尝试松缓了手臂力道。 他艰涩出声,“阿妩,昨夜我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是,是什么梦?” 周妩声音低弱,上衣的不适正影响着她动弹艰难,她生怕自己稍不注意就会引裹布完全脱落至腰。 “阿妩,我梦到了你,有你在,原本对我来说那该是美梦的,可……” 容与微顿,似乎很排斥继续说完后面的话,但最终他还是咬牙诉述完,“可是,我还一同梦到了沈牧。” 周妩身躯一定,抬眼看过去。 “他当着我的面抱你,而当时,我困在泥潭浑身尽被铁链锁住,丝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你带走,我想杀了他,我恨不能……” 啖骨食肉。 容与及时止了口,那些残恶泄愤的话,他顾及着周妩而没有说完。 他深深闭了下眼,掩住眸中现出的一片凶戾色,“之后,我从梦中醒来,发觉天色大亮,我这才意识到你真的没有来找我,一整天都没有来……我想,你之前说的那些好听的话一定都是在唬我,你再一次从我身边逃走了。” “不是,不是这样的。” 周妩用力摇头,语气急切,“那日容宿师父生了好大的气,我不敢冒然过来,又担心进门时会受阻拦,所以不得不另寻办法。于是,我去求我嫂嫂帮忙出面做人情,尝试以同门之谊说服傅大夫出手相助,如此折腾了好一通,我才得以用药童的身份过来客栈找你,却不想守卫竟这般松懈……” “容与哥哥,我之前说的话不是为了唬你,那些全部都作数的,你愿意信我吗?” 容与抬起的右掌从她腰窝处缓慢移至背脊。 他轻抚,不时也会落实去摩挲她的发,之后沉道:“我信,现在相信。” 这个回答并没有叫周妩心里舒服多少,反而叫她愈发难过,沮丧。 ‘现在相信’便意味着,在当下之前,他无时无刻不受着失落的煎熬与折磨。 还有他明知危害而饮下的消愁酒,损身,伤耳目,他这副身子还受得了如何折腾? 周妩吸了下鼻,伸手环抱住他的脖颈,动容歉疚地向上凑贴过去。 她忘记了自己衣服上的不便,于是随她动作,她背后的系带几乎骤然崩扯开。 没有束缚,波涌伏荡。 她不由愣住。 而容与正落掌抚着她的背,当下察觉似的一怔,同样僵滞不敢再动。 周妩脸烫,不可抑地想起两人前世时的亲热,在某些方面,他实际并不君子,甚至带着些恶劣与混坏,他的偏爱处更一直未变过,在从前,他便对它做过了所有的坏事。 没有变过…… 那他现在也会想吗? 周妩脸颊晕然,眼睫轻眨,明显感觉到他呼吸在渐渐加重。 她迟疑,抿抿唇,轻声试探地问,“容与哥哥,你是想…摸吗?” 第8章 周妩这话没经大脑,脱口而出后她便后了悔。 面对容与时,她总是下意识依持前世思维,认为两人还是无所保留,无间亲近。 可现在不是这样,现在,她是回到一年前两人最冷疏的时候,再冒然如此言语,似乎显得有些轻佻? 周妩脸色讪讪的,不知道容与会如何作想,她羞窘到想要立刻逃离。 可她刚准备从对方怀里挣开时,容与却罕见强势的收力没有放手。 周妩不解抬眼,却见其神色肃然显戾,眉头更是紧蹙在一起,面容摆出一副她十分陌生的冷硬模样。 她美眸茫然眨了眨,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用力抓握住肩头。 几乎摁进她骨头的力道,疼得周妩差点掉了眼泪。 “容与哥哥……”她娇气出声。 容与嘴巴紧抿,神色空洞而幽沉,太阳穴紧绷到青筋突出。 直至好半响,他才克忍不住,艰涩问出口,“他欺负你了吗?” 周妩懵了懵。 她脑袋飞快转着,很快意识到什么,刚刚她问了那样奇怪的话,容与哥哥大概错以为她和沈牧已经有过肌肤之亲,所以才懂那些事。 明明坏事都是他教的! 周妩心里哼了声,也不知拗的什么气,总之她没有立刻否认。 “不想说。”她淡淡的一声,引得容与整颗心都郁躁起来。 他咬牙将周妩抱到一旁,带着满目暴戾骤然起身。 可是一语成谶,容与盲目一脚迈下,真因地上那些碎瓷片而伤了脚,可他仿佛不知痛一般,全然不在乎的径直只顾去拿佩剑。 他眸间浮涌腾腾杀意,似乎是想为她出头,取了那人性命。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11节 红色的血痕在地板上显得那样触目惊心,周妩捂住嘴巴,下意识慌乱去阻,最后用尽全身力气,才终于赶在他出门前刻,将他从背后抱住。 她声音低低的,很轻,“你介意这个,我的清白。” 容与僵板,声音怒极而显生硬,“不是清白,是你,我在意的从来都是你。沈牧凭什么敢对你轻薄,无名无分,他知不知道你之后将面对多少流言蜚语?他真的爱重你吗?” 他手握成拳,明明恼急,却还在斟酌话语,生怕言辞太厉会吓到她。 “阿妩,你年幼又心思单纯,容易被花言巧语蛊骗,他是不是强迫了你?还是你也……” 周妩拉他转身,紧接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她能看出,说出这些话时,他根本就很痛苦,可为了关怀她,他还是强忍心痛与字字锥心,坚持问得详细。 她不能那么残忍。 “没有。”周妩摇头,心里动容着,“他,他一直待我有礼,没有行止僭越过,方才是我自己想哄你,以为你会喜欢那样。” 容与一怔,脸色闪过抹异样,“什么?” 周妩双手攥紧衣摆,窘迫得想找个地缝往里钻。 她要如何用言语证明他的前世行径? 就像若非亲历,她根本也无法想象出冷峻如容与哥哥,居然会在某些时刻兴奋到溢出脏话来,甚至,他会顶着那张亢奋到几近扭曲的俊脸,边问她喜不喜欢被这般对待,边注视着她继续吮嘬收腮。 全部都是他教坏的她。 周妩一时没出声,容与却有旁的猜想,他叹息认真道,“阿妩,无论何时,你愿意朝我迈出一步,那剩下的全部距离,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朝你走完,所以,不用害怕。” “我不是因为害怕才不敢说。”周妩摇头,看向他,“我冲动犯错那天,在丛林间迷路摔晕了,所以那次我根本没有见到他的面,这个你是知道的。而再之前,我们单独见面的次数也很少,所以,真的没有。” 容与凝盯周妩半响,身躯渐渐松弛下来,环身也不再透着那股要杀人的狠厉劲。 他等了等,道出心中困疑,“那你,为何突然说那些话?” 周妩放低声音回:“是傅大夫在医馆跟我说,你很能忍痛,一直说自己没事,可实际上眼目的烧灼感没有一刻是消失的,加之如今你耳力又因饮酒受损,我怕你痛苦难忍,便想对你好些。” 容与声音哑哑的,“那样,对我好?” 周妩脸颊瞬间更红了,再开口支支吾吾的,“你不喜欢就算了,我……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这样。” “不是。”容与下意识否认,可说完却更不自在,他眉心拧得就没那么深过。 如此僵持好半响,他声音几乎在恳求,“阿妩,乖一些,别这样闹我。” 周妩浑身酥麻麻的,心里也隐隐的小小得意,她试图把头抬起,凝着他,“所以还是喜欢的,是这样吗?” 亲口承认自己对她的亵渎妄想,容与直觉艰难,他不想在她面前展现出自己内心卑劣肮脏的那一面,最起码,现在还不行。 只是面对她盈盈水眸,容与心猿意马,否认字眼艰难无法溢出口。 怎么会不喜欢…… 他咬咬牙,坦诚是以默认。 周妩吐息如幽兰,又道:“那你也如实告诉我,现在眼睛是不是真的很疼?” 容与点头,因为昨夜的烈酒,今日疼痛几乎是难忍的,但此刻,他似乎已经可以将疼痛忽略。 周妩心疼地握住他的手,心中暗暗做了决定。 她小心将容与扶上榻,检查他足上伤口,好在伤口很浅,她用干净的手帕简单处理,血很快止住。 之后又仔细将碎瓷处理干净,净完手,她重新坐回床榻上陪他。 容与本能想牵握,却被她挣开,她什么都没说,可窸窸窣窣的剥衣动静却很快传耳。 “阿妩,你……你做什么?”容与有些猜想,他是心惊的。 周妩不言,沉默地软进他怀里。 容与喉结滚动,犹豫抱住她,才刚一落掌,滑润细腻的温热触感叫他猛地证实所想。 “别这样。” 他立刻收手,像是烫到,匆忙想帮她把衣服穿好。 可因眼力不便,他动作起来难免笨拙,过程中更有几次无意碰到她,最后衣服没能穿上,反倒是他满头汗津,全身僵硬,一动不敢再动了。 “容与哥哥,我想帮你缓解目痛,也许这样真的有效,你尝试在心里只想着我好不好?我们试一试。” 他咬着牙,“谁跟你提的这个方法?傅荣初?” 他一直很尊重行医之人,如此直呼大名,好像是真的带恼了。 可他却是冤枉了别人,周妩轻声,凑他更近,“不是,是我自己想的,我愿意。” “不行!”容与再次厉声。 他板着脸不再管那么多,误触到也好过此刻她光身晃在他面前,他直接伸手,强制性地为她合拢衣衫,紧接又将她上衣的衣襟纽结一颗一颗仔细系好。 然而,当他埋头系到第三颗时,他却忽的指甲顿住。 或者说,他忍不住了。 她身上那股荼芜香味不可忽略地在钻鼻,容与沉喘着气,喉结滚动,太阳穴更青筋隐现,再之后,他忽的伸手猛地抱住她。 周妩微愣,声娇,“容与哥哥……” “抱着就好,抱一下。”他声音绷得很紧,仿佛正处自我厌恶之中,可他克制不住。 他在自燃,快燃透。 周妩于他,从来都是无解的蛊毒。 而他,疯狂痴瘾。 周妩体贴没有多问什么,她抬手回搂住他的肩膀,上身和他贴挨得很紧很紧。 两人都知道,这个拥抱是不一样的,感觉,力道,情绪,还有那微妙不可明言的轻轻蹭动。 良久后,她起伏喘息,声音湿漉漉问:“容与哥哥,有缓痛些吗?” 容与的眸是暗的,像不见底的沉潭,更像密布幽光的深洞。 他沙哑‘嗯’了一声,下颌继续枕着她的肩窝,闭眸,一刻不放过地在感受。 此刻纵她,又何尝不是在纵自己。 周妩更努力,尤其在得了鼓励之后,愈发勤勉地用自己独创的医方进行宽慰疗愈,直至上衫完全松垮,额头更是浸上一层薄薄的细汗。 她无力攀着他颈,像是缠人藤蔓幻化的妖,吐气如幽:“这个法子,可喜欢?” 容与嗓口哑了哑:“说真心话,会吓到你。” “可我想听。” 容与半妥协,凑近她耳,同时捂住了她的眼睛。 周妩下意识眼睫向下,扫过他掌心。 当他低首,温热气息拂撩过她白皙透红的脖颈时,她听清他说—— “喜欢到……这样。”稍顿,又沉言,“感受,但不要看。” 第9章 晚饭时,容与没再单独留在二楼,而是罕见露面客栈大堂和青玄门的门徒们一同用食。 容宿瞥过去一眼,见其神色奕然,再不是昨日那般沉闷阴郁的模样,于是心里大概有了数。 他挑眉弯唇,意有所指地道了句:“见着面了?” 容与正喝着碗里的盐豉鱼羹汤,闻言动作稍停,轻‘嗯’一声,却没有抬头。 当着众多门徒的面,容宿没有在餐桌上继续多问什么,等到吃得差不多,人也散开时,他才寻到容与身侧,再次问言:“周丫头寻得什么法子进来的,门口的影徒们竟没有一个注意到她。” 容与如实:“阿妩扮成了傅大夫的药童,随他一道进门。” “这鬼丫头。”容宿摇头哂笑,可转瞬,他又将神色肃凝起。 他盯紧容与,开口道,“只是,若她再不来呢,你准备怎么做,继续不要命地宿醉饮酒?五噬散的毒性没能要得你的命,你便自己推波助澜,如今已然噬目伤耳,这是练功者的大忌,你不会不知。再之后呢?为了情伤,任凭满身修为功力耗尽也不顾吗?” “师父。”容与垂下头,沉默片刻,而后肃面屈膝半跪于地,“以后不会如此,我保证。” 容宿语重心长:“如今你是青玄门的门主,更是青淮山的掌舵手,你肩上承担着发扬宗门的责任。尤其眼下,圣上病躯羸弱,皇权即将更替,历朝历代这都是非常时刻,虽朝堂与江湖居远,可其中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等到新皇即位,他又是否愿与众门派之间井水不犯河水,这些都是眼前事,不可不前瞻。你的命,不由己。” 容与沉声承诺:“我在,则宗门不破。” 容宿这才叹息将容与扶起,面色稍缓和,“你素来敛持稳重,偶尔一次的意气冲动,为师自不会过于苛责,可只要有周丫头在,变数就在,除了她,再没有人能叫你失意颓败成那般。当年为师与周相口头相定的婚约,如今真不知对你来说,这究竟是福是祸,她对你影响太深。” 容宿说罢,摇头轻喟。 他知道,这或许就是命中宿缘。 当年,他从山隘之野带回遗孤,见其习武天姿颇高,便将其收为坐下首徒,并给他起了一个和自己同姓氏的名字,容与。 随着容与年龄增长,容宿却越发深觉头疼,他这爱徒练功上倒是不用他费一点心,却是性格孤僻冷傲,素不喜与门中其他弟子接触,每日除了练功舞剑,便再无半点旁骛心思,少年老成,寡言稳重,身上无丝毫少年人该有的生机气。 他担忧容与情感缺失,将来会成冷血冷情之人,若他心中一直无敬畏,无怜悯,无喜恶,恐无法继任门主之位。 青玄门唯实力论,而当时放眼整个门派,容与都是最有资格任承之人。 容宿陷入难择。 直至容与十五岁那年,容宿带其上京办事,顺道拜会丞相府,也正好叫他和那早定婚约的周家小姐见上一面。席间,两人简单打了招呼,容与照常疏淡,用膳时也毫无异样反应,可回青淮山后,容宿却惊讶发现,自己那向来心无旁骛专心练功的乖徒儿,忽然就变了。 他罕见对某件事感了兴趣,甚至还会主动问道:“师父,有婚约的意思就是,她将来会嫁给我,可是如此?” 当时,容宿简直觉得十万分的稀奇,他试着打趣道:“你喜欢人家,想娶?” 若是以前听闻这种话,容与是绝不会搭腔的。 可那日他却毫不犹豫,直接斩钉截铁地回答—— “喜欢。我要娶。” 不是想娶,是要娶。 他淡漠性情,鲜少对什么抱有势在必得的态度。 两人的缘分便是在这一年开始的。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12节 自此,每一年夏至,两人都会在长辈安排下,于丞相府的水榭凉亭单独见上一面。 于是容宿也因此目睹过很多次,每至两人见面前夜,他这孤僻冷傲的徒儿是如何紧张地熨贴衣衫,擦拭黑靴,又情绪起伏直至后半夜才勉强能睡着的难熬模样。 很是有趣,不是嘛。 是周丫头叫容与逐渐变得情感完整,若非容宿当年就看得清楚,他是绝对不会好心给那丫头什么所谓的弥补机会。 将思绪从过往记忆中收回,容宿颔首,轻声道:“她来之后,是如何花言巧语哄得你?方才你从楼上下来,嘴角半隐半现着上扬弧度,可见有多畅怀,她可是答应随你同回青淮山了?” 容与顿了下,回道:“没有,我没有问她。” “没问?”容宿狐疑道,“那她到底应了你什么,叫你这么……心神不宁?” 依容宿的看人眼力,他早在容与刚一露面时,便察觉到他有所异样,他面上显现的根本不单单只是欣悦之色,还有更为汹涌的情绪掩藏更深。 只是这个,容宿暂时没能探究出。 容与稍定神,抬眼回说:“没应什么,阿妩只说明日还会过来,照旧伴作药童。” “就这个?” “是。” 回答完的那一刻,容与将目光错开。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虚伪。 明明就在不久前,他还义正言辞地斥责沈牧巧言谄语,举止轻浮,心中更厌他至极,可在阿妩懵懵懂懂褪衣倾身,坚持要给他那样的宽慰时,他却也无法做到言行一致,矜敛如君子。 甚至,他轻浮更甚。 傅荣初回医馆再返回客栈,来回一趟最少需半个时辰,傅大夫离开多久,他便贪婪地抱了她多久,当门外骤然响起敲门声,阿妩慌张从他怀里挣出,又手忙脚乱地将身上小兜衣和外衫仔细系挂好,那时候,他真觉自己简直就是个卑劣至极的畜生。 明知她怀愧,却不制止她的冲动作为,尤其在她蹭动的时候,他想的根本不是如何将人制止推开,而是——想把她剥得更彻底。 容与自厌地沉沉闭了下眼。 他懊恼想,等过了今晚,待明日阿妩稍清醒些的时候,她会不会突然认清他的卑鄙无耻,害怕到再也不想见他呢? 思及此,容与一时不安到了极点。 容宿在旁已经在思量旁的事,并未注意到容与顷刻间的神色凝重。 他开口道:“处理完你与周丫头的事,我们便不能在京多留了。我来京前夜,玉莲楼的挑战贴正好送至宗门,若我们不及时迎战,好像是怕了他们一般,徒长其威风。玉莲楼觊觎我们青玄门天下第一门派的名声已经不是一日两日,此番楼主闫衡来势汹汹发起挑战,定是充分准备。” “闫楼主打算亲自来?”容与意外道。 如今,江湖门派丛生,据势各立,其中当属青玄门与玉莲楼势力最广。 两门派内皆不乏高手,彼此更是敌视不服,故而常年总生摩擦,只是以往门徒们打打闹闹场面虽多,至于到宗门之主亲自出面的却并不常有。 这回,似乎不像只是挑战那么简单。 容宿闻言冷嗤了声,明显并不把人放在眼里,“来了也没他好果子吃!这闫老头和我碰了这么多年,我清楚他什么实力,这回听说他已闭关修炼了一年有余,功力得效增猛,如此,我倒真想和他会一会,看看这闫老头究竟有几分长进。” 容与听完,思吟片刻,问:“师父与闫楼主的比武,相定在几日后?” 容宿:“挑战拜帖上初定的时间是十日后,我自无后推的理由。” 说完,他看出容与面露踌躇难色,又怎会不知他心中所想,放眼天下,能引他做决难择的,除了那周丫头还有谁呢。 “你准备在此多留?” “是。”容与回得直接,没作任何隐瞒,“有些事我尚不能安心,待处理完一定立刻返程,徒儿保证,十日后一定现身青淮山,亲眼见证师父再败玉莲楼的逞威气势。” 容宿大笑两声,痛快没有作阻,“如此也好,傅荣初的医术虽比不上你师叔,但也还算差强人意,他既已着手,你便在他这用完一个疗程的药再动身,还有……” “师父还有何吩咐?” “我徒儿性子是冷些,但轩然俊朗,湛然冠绝,比得过京中任何才俊。若七日后周丫头还是不肯跟你走,为师便准你在京另寻个姑娘……” 容与打断,出声严肃:“师父,这种玩笑还是不要开。” 容宿瞪眼啧了声,“放狠话出口气都不行?你就护着吧。” …… 从篁幽客栈直到华浦医馆,一路上周妩都是心怦怦跳的。 好在傅大夫并不是健谈之人,除了在嫂嫂秦云敷面前,其余时刻,他都很拒人于千里之外,也幸好如此,免得了周妩与他相面无言而倍感不自在的尴尬。 到了医馆,霜露已经提前带着车夫候等多时,周妩去厢房重新换回自己的女装衣衫,出来后与傅荣初简单致意了下,便上了回丞相府的马车。 在车上,周妩询问:“我出去一下午,府上没出什么事吧。” 霜露回:“倒没旁的,就是冯太常家的大小姐来过一趟。” 周妩意外道:“素素找我?” “是。”霜露详述说,“冯小姐是哭红眼睛来的,像是又与梁将军起了口角,她不便回家去诉委屈,只好寻到小姐这儿,只是不巧,小姐不在,奴婢只好随意替小姐编了个出府由头。” 周妩微顿:“你可有探问素素遇到了什么难事?” 霜露为难摇头:“奴婢见冯小姐哭得实在伤心,不敢上前多嘴,连奉茶时都是颤巍巍的。” 周妩沉默片刻,吩咐说:“我们先不回家,改道去梁府。” “是。” 周妩在京中贵女圈际中结交不少,但若说彼此亲近无间,能做到全然信任的闺友,实际上也就那唯一的一位。 冯素素是冯太常家的嫡长女,年幼时也算身为爹娘掌上的一颗明珠,可娘亲病逝爹爹再娶,嫡女千金的尊贵也随着继母掌家,继妹争宠而变得摇摇欲坠。 半年前,她依父母之命嫁给了常年不在京的梁将军,两人聚少离多,常有争吵,像今日这般离家寻她诉苦的情况更不在少数。 原本,周妩也觉梁将军不够体贴,不堪良嫁,甚至在闺友有和离之意时也顺言撺恿,可经历前世,她知晓见证的比常人更多,更知道梁将军只是不善言辞,实际内心对冯素素很是爱重,尤其,两人之间的很多误会产生,并非是由于他们脾性不和,而是冯素素的继妹冯楚楚从中作梗。 缘由无他,冯楚楚生了不该有的妄念,她不顾禁忌,爱上了自己的姐夫,且手段下作。 进到梁府,冯素素的贴身丫头很快将周妩引进内室,友人相见,冯素素立刻奔过来将她牢牢抱住,哭得十分哀怮伤心。 下人屏退,房门闭严。 周妩轻拍着冯素素的背脊以作安抚,心头也因耳边的阵阵啜泣声而微漾感慨。 正如这哭声所应。 在前世,两人的结局都透几分悲痛哀凉。 她虽迷途知返,终与爱人牵手,可却因遭逢背弃变故,又身历毁容、周府败落而忧思成疾,早早撒手人寰;冯素素则是在冲动与梁将军和离后不久,得知其负气请命,率小队远赴地势不熟的东关御征悍匪,最终殚精竭虑,防备有失,死在了贼人的暗箭毒矢之下,讣告传来,素素悔得痛不欲生。 前事不可忆,如今重回,周妩只觉命运不只眷顾了她。 她会捋正自己的将行轨迹,同时也会尽力守护住自己的身边人。 半响,冯素素哭声终于缓下,周妩这才开口轻哄,“到底发生了何事,可是又与梁将军起了口角争执?” 冯素素从她怀里抽身站稳,精致的花靥已哭得半花,“阿妩,我真的与他过不下去了……” 周妩表现得冷静很多,只问:“这次是因何?” “你知道的,成婚半载,婆母一直因我未有孕象而颇有微词,我也不是不想尽这份孝道,便在家中母亲相助下,暗中寻了个偏方在悄悄饮用调养。那开药的江湖道医特意叮嘱我,服药期间切记不可行夫妻床事,月前梁岩完成戍边任务凯旋回京,期久不见,他对我实在纠缠,因他向来不信那些旁门左道,我不敢如实告知他饮药一事,于是只好另寻旁的理由推脱与他的亲热,坚持不和他同房,可没想到……” 似是说到难言之处,冯素素哽咽顿了顿,咬牙才继续,“可没想到,今日楚楚来寻我哭诉,说是梁岩归城不久后的一日,饮醉乘醉,竟将她扑到床上轻薄,楚楚失贞又受了十足恫吓,直直憋忍到今日才说,此刻正要死要活。那是他妻妹,他怎能如此浪荡行事?” 若照前世,听闻好友这般痛哭怨诉,周妩一定迁怒梁岩,忿忿责难附和。 可现在,她心头平静,只觉某些人手段拙劣。 周妩开口:“既是两人之事,那便不该只听楚楚的一面之词,你可有寻梁将军再问询过?” 似没想到周妩会持这样态度,冯素素吸了下鼻,摇摇头,“他做得如此丑事,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他。” 周妩知她正有情绪,缓缓才劝:“若他真有欺辱妻妹的不堪心思,我肯定第一个替你出头,只是梁将军在自己家中喝喝闷酒,怎么就偏偏不巧撞见了楚楚,她常来你府上吗?” 她佯装不经意地一问。 闻言,冯素素声音不再那样急,她偏过眼去,闷闷道:“我正在调养身子,初期总有不适,楚楚便常来看望我。” 周妩便不偏不倚,中立言道:“除了楚楚的哭诉之言,可还有旁的人证?若没有,我想此事该是存了误会,梁将军并非贪靡酒色之徒,且从军之人,纪律要求严明,梁将军又正值官运通达的上升阶段,他何至于蠢到明面去行苟且,坏掉自己名声?” 冯素素知晓那些道理,可还是深觉委屈,“他先前的确表现急切,而我却总拒他,他,他或许是因此而深觉寂寞,所以在酒后……” 周妩将她猜疑的话打断,“素素,你不该去钻这个牛角尖,你为何不想想,他的急切只是对你,并非随便一个女子都行呢?你该听听他的解释。” 冯素素微怔然,事发突然,她又被冯楚楚要死要活的哭声扰乱了思绪,加之母亲施压,她实际早没了主心骨。 甚至,在听闻母亲为顾楚楚清白,有意把其抬作平妻送嫁进将军府时,她心里不痛快,首先怪怨的还是梁岩。 眼下脱离那叫人窒息的紧张气氛,又听闺友几言劝解,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些味来。 到底许不许楚楚进府,此事有婆母和将军作主,如何都不该由她来率先点这个头。 平静下来,冯素素疲乏叹息一声:“我这事一时难以理清,先不说我,你与那容公子眼下究竟如何了?京中近日传出些风言风语,真真假假,我听完甚为担忧。” 周妩愣了下,没想到话题转瞬就到了自己身上,她摇摇头,只道:“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你且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 冯素素惊讶:“好的方向?他可是已经同意与你解除婚约,放你自由?” 周妩无言抿了抿唇。 也是,前世这个时候正是她最想逃离容与的时刻,期前,她更不知有多少次向闺友幽幽诉怨过。 素素如此作想,也是正常。 周妩摇摇头,语气微苦涩,“素素,若我现在说,我已改变心意,对容与哥哥更是越来越欢喜,你是否会觉得我心思善变?眼前人最值得珍惜的道理,我们都懂得太晚。” 此话,冯素素听得半知半解,但还是认真回说:“怎会,你只管随心意去选,你做任何决定我都支持,尤其……” 她话说一半。 周妩抬眼,明显是被勾起了好奇心,“尤其什么?” 冯素素勉强挤出个笑容来,“尤其我觉得,容公子比那玉面探花郎,模样还要更英气郎俊几分。” “素素……” 没想到这个时候,好友还有心思玩笑,周妩抬手点了点她鼻尖,嗔说:“我看你倒是不为自己的事犯愁了。” 冯素素口吻轻松些,“我是实话实说嘛。” 周妩垂睫作掩,没有回这话。 其实她没好意思承认,这样的对比,实际她早就做过。 以前她所畏怯的那副冷厉轩威模样,现在却是轻易能将她的心撞得砰砰,尤其,他漠然疏离的眉眼,只因她才会显出动情红晕。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13节 那刻的反差,他性感到简直叫她身软。 周妩不由再次想起他那双常握剑柄,布满厚茧的手掌。 他手执刀剑,锐势破竹,可抚上她腰时,则像是轻松掐住了一朵娇弱的玫瑰花茎。 被他亲手掐折过。 自此,儒雅文绉的书生气质,便再吸引不到她。 第10章 对冯素素简单开解,两人又道完几句闺房内的体己话后,外面天幕已完全沉下。 眼看时间不早,两人只好暂别。 周妩走前多留了个心眼,叫冯素素把那江湖道医所开的药方额外誊抄一份,她要带回拿给嫂嫂秦云敷着眼看下,若是寻常药方,她便也能安心。 冯素素闻言只道她谨慎过头,娘家人找来的偏方,总不至于会损她身体。 可周妩还是坚持,最后,冯素素到底把药方誊写在宣纸上,折好递到她手里。 回到丞相府,秦云敷所居的东院已经灭了灯,周妩不好深夜去扰人,于是便将药方揣进怀里,打算明早再拿去详问,可翌日清晨,她本以为自己起得足够早,却不巧得知嫂嫂卯时便出门去了城郊的救济堂。 周妩这才恍然想起来,今日正赶上十四。 每月逢四,嫂嫂都会以无名医女的身份,低调前往城郊救济堂,为逃荒而来的禹州穷苦百姓免金诊疗。 当初,正是为这救济堂能破格设立,才使得嫂嫂求上兄长,两人更是由此初识。 那时兄长正任农司少卿,辖管水利、农桑与饥荒,逢禹州万顷良田遭洪水淹浇,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加之当地府衙救济不善,导致不少流民涌入京城。 然而祸不单行,朝廷本有意收纳流民,却未料流民内部忽爆发瘟疫,为防流民成患,祸引京内,殃及到更多无辜百姓,朝廷只好派军队严守,不再向京内放进禹州任意一人,兄长周崇礼在此时奉上级命,参与动员大农司与太医院,以保证流民得到基本的生存救治与补给。 此番瘟疫凶猛,太医院几经联控依旧显效甚微,关键时刻,是两位不明来路的江湖医士将疫患情况控制住。 其中一位,便是如今在京大名鼎鼎的傅荣初傅大夫,而另一位,便是嫂嫂秦云敷。 因他们二人不是朝廷所派,无编无属,故而在疫患危机暂得解除后,他们所办的救济堂便面临被封停的局面,嫂嫂不舍心血,又觉不少流民病患仍旧需要她,于是一时心慈,寻到当时管辖此事的兄长,上倾所求。 然后…… 然后,兄长第一次以公谋私,半强硬地和嫂嫂做了条件交换,要留她在自己身边。 白衣裙衫,妙手仁心。 原来在她身影忙碌,专注救治灾民时,不远处的一双眼睛,一直在暗处盯了她很久很久。 想到这些,周妩对嫂嫂微觉歉然。 兄长素待人歉儒,唯独此事,做得过分霸道了些。 …… 周妩原本与傅大夫说好,今日两人早些出发前往客栈。 可药方一事到底关涉到素素女儿家的私隐,周妩不好直接向傅大夫询问,于是左右思量后,还是吩咐下人备车,决定先去城郊寻得嫂嫂查看药方。 走前,她特意派人去华浦医馆打了招呼,言明自己可能会晚到些,叫傅大夫到了时辰若还不见人,便不必再等。 抓紧时间用完早膳,周妩不再耽搁立刻出发,昨日她才答应容与哥哥今天会早些过去,她不想连这小小的承诺都轻易逾约。 到了城郊救济堂。 周妩被霜露扶着走下马车,站稳后她抬眼望去,就见堂门两侧长长草席铺地,不少弱残病患仰躺其上,□□声不断。 再看正门口,冗长队伍排得曲蜒,有人躬身恶咳,有人被家属搀扶才能艰难站立。 周妩站在稍靠后些的位置,她踮脚抻脖往草堂内望去,探寻好半响,才勉强瞥到一素色裙衫的衣角,很明显,嫂嫂忙碌在内,短时应抽不开身了。 霜露:“小姐,不如我寻空挤进去,告知少夫人小姐有事来寻?” 周妩摇摇头。 对眼前这些难民而言,他们将面临的都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嫂嫂妙手仁心是他们心中的活菩萨,至于她想问的事,与之相比较而言似乎分量轻些。 她望着芸芸凄苦,百态苍凉,最后只叹息道:“还是先等等吧。” “是。” 这一等便等到了晌午。 救济堂的医者们从早忙碌到晌,总要暂歇用饭,趁着这个时候,周妩总算见到了嫂嫂秦云敷的面。 进门时,秦云敷正吃着矮桌上的简陋餐食,看到周妩现身,她面上闪过意外之色。 “阿妩,你怎会寻来此,可是家中有事?” 周妩摇摇头,本想将手中攥拿的药方递过去,可开口时,她还是率先问及了难民的情况。 “先前听说禹州洪灾泛滥,却不想情况这样严重,我们在京内,竟没听到更多风声,只以为有朝廷派出官吏帮扶,难民已得妥善安置。” 秦云敷叹息:“朝廷拨银虽不少,可难民人数太多,分到个人手里总是有限的,加之先前瘟疫骤起,局面混乱,难免诊疗不及,也因此,不少难民在前期就没能熬过去,小家残破,不少流民家庭只剩无依的妇孺。幸好眼下瘟疫得控,情况越来越好,幸存之人就算过活辛苦,但总不至于再危及性命。” 周妩:“我听兄长说,朝廷在城郊附近设了多个问诊点,协调派来的都是太医院颇有经验的御医,方才我一路过来,发现那边候诊的人数相加起来,都没有嫂嫂这救济堂门口排队的人数多,可见难民们有多信赖嫂嫂。” 秦云敷自谦着,“大概因我不常来一次,大家图个新鲜。” “怎会,此番瘟疫能顺利得控,嫂嫂和傅大夫居首功,若不是嫂嫂嫁给兄长,被丞相府少夫人的身份所裹挟拘束,依嫂嫂的医术见闻,定比那些太医院的御医们还要声名远拨。” 闻此言,秦云敷凝眼看过来,目光似乎比方才更幽深几分。 她温柔笑笑,“我没想到,阿妩竟会持这样的想法。” 周妩被秦云敷这般盯着,脸色稍红,她将目光垂睫错过,道:“事实就是如此。” 秦云敷却摇头,“京内的大家闺秀,其实大多都不耻这样抛头露面的行径,觉得我是瞎折腾,不顾夫家名声。这世道,女子行事艰难,受阻颇多,就像这救济堂,若当初没有崇礼点头应允,我也是无法办成的。” 听着嫂嫂语气中隐隐的低落情绪,周妩不知如何安慰。 想了想,她忍不住大义灭亲,忿忿哼了声:“我现在有些讨厌哥哥,他依权强娶,他……” 秦云敷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他待我很好,阿妩,我并未真的怪过他。” 周妩便止了口。 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秦云敷主动问询:“阿妩特意绕远寻我一趟,想必还有别的事?” 周妩犹豫着将手中药方递过去,道:“嫂嫂,我请你帮忙看一下药方,这上面所列的药材,是否能用于调养身体。” 秦云敷接过,垂目仔细查看,“都是诊疗妇科的寻常药材,没什么问题。” 周妩松了口气,旁人她信不过,但秦云敷开口给了保证,她便立刻安心下来。 或许素素的继母继妹还没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此事,大概真是她多想了。 “等一下。”秦云敷稍顿,严谨问询道,“这可是一副完整药方?” “正是。” 秦云敷抬指指向药方一处,说道:“这药方单看的确没有问题,可是这里好像是大夫忘记做备注。” “备注?” “白芍,川芎,这两味药材是调理妇科常见用药,只是二者效果相似,都有调经化瘀、滋阴养护之效,但按分量同时服用,药效倍增,或可出现过于活血的状况,轻则经期延长,重则过度出血,伤到身子根本。一般情况,因药效相似,这两种药材都是二选一,可互为代替,有时为了方便家属抓药,大夫会将两者都在药方上写明,只是会额外再做叮嘱。” 周妩心头跳着,“若就照此服用,且用药的女子正处备孕阶段,长期服用会如何?” 秦云敷回:“应当会怀得十分艰难。并且一旦怀上,风险更甚,除了大概率的小产,若月份再长些,说不定小的无法保住,大人也有子宫脱垂的风险。” 周妩听得胆战心惊。 原来,冯家母女恶毒的心思用在了此处。 若素素一直怀不上孩子更好,可一旦怀上,她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拔掉眼中钉,叫冯楚楚上位再无阻碍,并且哪怕将来事情暴露,她们也完全可以将此事推脱给负责抓药的婢子下人,怪罪他们行事马虎,害了主子,酿成大祸。 总之,她们清清白白,始终沾不得一点儿干系。 想想真是可恶至极! 秦云敷不放心问道:“阿妩,你为何想起问这个,这方子是有谁在用吗?” “是,是我朋友。”周妩有所顾虑,没说出冯素素的名字。 秦云敷未多探问,只叮嘱:“那你该早些提醒她,若还未错饮太多,风险便不足为虑。” “我知道的。嫂嫂帮我数次,阿妩实在感谢。” 秦云敷却摇头,对她依旧持笑容,“你也帮过我很多,不必将此挂心。” 周妩惊讶,“我?” “当初救济堂即将被强行拆除,我寻到丞相府,却遭到守卫驱逐,走投无路之际,是你出面替我解围,还帮我指明了崇礼在外的公署位置,若不是那日阿妩施下好心,大概也不会有如今的救济堂。” 周妩听完只觉脸色讪讪,她那次哪是帮忙,分明是亲手把嫂嫂推进了虎洞狼窝。 她又不是没听说风声。 嫂嫂那日独身进了兄长的公署,直至傍晚才出,出来时,她身影孱弱,步履不稳,甚至衣衫发髻都是乱的,其内发生过什么,分明已是不言而喻。 越想,她越觉自家哥哥实在……禽兽了些。 …… 离开救济堂,周妩看着时间不晚,便想抓紧去与傅大夫见面会合。 可是没有想到,她坐上马车进城没走多远,便遇到了麻烦事。 马车急刹,车夫在前勒住缰绳,当即吼斥一声,“谁家的孩子,没有人管吗?自己往车头上撞,受伤了谁负责?” 说完,又赶紧去关询车内坐着的家主贵人。 周妩蹙眉掀开车帘,向前望去,发现那莽撞拦车的孩童竟是她熟悉之人。 他是沈牧的亲弟弟,沈昉。 沈昉十一二岁的年纪,却懂事得像个小大人,他对他哥哥尤为敬爱崇拜,却也有自己的是非善恶观,在前世,她被沈牧抛弃,一人在郊野僻院艰难残喘之时,是这孩子瞒着沈牧,每日坚持为她送来热饭,若没有他,她不一定能熬等到容与哥哥出现。 对沈昉,周妩情感是复杂的,有牵连的恨,更有些无法言说的感谢。 马车正处闹市,围观看热闹的民众不少,没过一会儿,附近便涌上不少看客驻足闲观。 周妩不喜这么多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便对沈昉吩咐,“有话上车说。”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14节 马车停到一处偏僻无人之地,婢子霜露和车夫都很识眼色的一道离开。 车内只留二人,彼此面对着面。 沈昉眸光发亮,看向周妩时眉眼弯起笑意弧度,他不掩激动地开口:“小妩姐姐,真的是你,方才在城郊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周妩反应淡淡,她看沈昉手中拿着药草,问道:“你病了?” 沈昉摇摇头,声音低落几分,“不是,是我阿兄。他前些天外出遇雷雨,意外坠马,还摔断了腿,情况很是严重。” 遇雨,坠马? 这几日京城一直都是大晴天,除了他们相约出逃的那日,狂风骤雨,云掀雷嘶,压抑非常。 那也是,她重生回来的第一天。 她脱离原轨,没有选择跟沈牧走,自此行迹发生变化,或许正因如此,才会发生沈牧坠马这样不同于前世的事。 周妩心头颇慨,她克制着语气,问:“城中医馆很多,你为何跑这么远,费劲来城郊拿药?” “我听好多人说,城郊有位仁心仁术的女医圣手今日出诊,其医术高明,甚至比城内的傅大夫还要厉害,而且对待病患极有耐心,只是她不常出诊,我想哥哥快些伤好,便不想错过,特意跑来求药。” 原来是为嫂嫂的名声而来。 周妩一时没回话,对方又道,“小妩姐姐,我阿兄一直念挂你,甚至在梦里都喊着你的名字,你可以跟我去看看他吗,我们所居宅院相离此处不远的,就再走两个街口,之后右转路过几户人家就到了。” 她与沈牧,早没有了互相探病的情分,只是,她的确有一事想当面向沈牧质问清楚。 那包五噬散,她是从他手里接过,原以为只是寻常迷药,却害得容与哥哥吃尽苦头,此事,她在前世也一直耿耿于怀。 尤其她打听过,那药粉并非市面寻常可见,所以沈牧又是如何得来如此恶毒凶物? 周妩半响未回话,沈昉等得心焦。 待他垂头丧气之际,周妩终于敛目出声,“你指路,我随你去。” 沈昉愣了下,眸光转瞬亮起,语气不掩激动。 “好!” 周妩冲他笑笑,笑意不达眼底。 …… 容宿等人回青淮山前便传信向塬,吩咐他立刻回京,负责暗中保护容与。 容与损了眼目,眼下离青淮山势力范围太远,为防小人伺机行刺,青玄门须得在暗中留下一手。 向塬没敢耽搁,来得及时,可他没有想到,刚进城门迎面就撞见了丞相府的马车。 京内权贵人家的出行车辆,车身上都隐刻着象征家族身份的徽记,方才他透过车窗瞥见一抹倩影,本还并不十分确认,但看车前马夫的着装,便觉八九不离十。 车内坐着的,想必就是周家大小姐了。 毕竟是师兄认定之人,日后说不定他还要对其敬唤声嫂嫂,向塬思忖片刻,决定驾马上前,主动打声招呼。 可马蹄刚刚踏出一步,就见一眉眼面貌与沈牧七八分相似的孩子,横臂在前将车拦住。 周妩掀开车帘,没有怪罪,反而将其邀上马车。 向塬眉心蹙起,目光冷冷盯凝。 见马车开始行进,他在后疑心悄然尾行。 于是,他目睹周妩的马车先在偏仄小巷里滞留半响,又七拐八拐到了一处隐秘宅院,最后,他看清周妩进门的院子,门前所挂匾额竟带一个“沈”字。 沈宅,沈牧。 向塬反应过来什么,当即咬紧牙,气极之下只想冲进去捉奸成双,却被身边同行的叶儿劝阻。 “向师兄,我们现在进去也是没用的。”叶儿声音柔柔,听起来十分无害,“不如,我们回去将所见如实告知给门主,他一直不肯对周家千金死心,就是因为从没亲眼目睹过周小姐与旁的男子亲近,这回眼见为实,便不容他再自欺欺人地心存幻想了。” 向塬只当周妩不知羞耻,说谎成性,气恼得哪还能冷静思考什么,当下身边正好有人提议,他想也不想直接点头。 “你留在这给我守着!我现在就去篁幽客栈寻师兄过来亲眼看看。” 叶儿声调克制:“好。” 见向塬策马疾驰很快离开,叶儿在后幽幽收回视线。 她转身,重新看向沈宅方向,平静片刻后忽的绽开意味深长的一笑。 一路上,她听向塬师兄谈起,周大小姐诚心悔过,眼下与门主已有和好之意,她简直如芒在背,生怕自己再没追爱机会。 却不成想,刚刚进城,迎面就撞见周大小姐念念不忘旧情人的一出精彩戏码。 此乃天助,不是嘛? 第11章 沈昉将人引入院后,立刻小跑着去卧房知会沈牧,没一会他出来,躬身示意周妩进门。 周妩没许霜露跟着,留她候守在外。 沈昉懂得待客之道,开口邀霜露去前厅饮茶,不想却被驳了好意。 霜露面色忧忡,坚持候守在前院,寸步不离。 沈昉见状,无奈只好由她。 …… 推开门,浓浓药味扑面钻鼻。 周妩下意识抬起食指在鼻尖处略作挡掩,可是效果甚微。 闻到的不只有苦味,还有带着微微辛辣刺激的涩酸气。 周妩屏息再往里走,越过挡屏,看到房间正中放置一黏泥香炉,里面正燃着袅袅香料。 很明显,房间主人同样意识到屋内气味不好,便想用熏香遮挡,可燃点的香料实属劣质,如此气味和混,加之通风不及,反而适得其反。 低价的香炉香料,简陋的家具摆置,泛黄的斑驳墙壁…… 除去房间整洁,唯独那墙上几幅字画装裱显出的文人气息,算是这房间屈指可数的优点。 周妩收回眼,她早知沈牧出身贫寒,却未想到如今他已得官职,竟还会拮据至此。 想来是他眼下未得正式任命,所领俸禄不多,又在京城寸土寸金的主街买下这幢独院,积蓄已被掏空。 现在他身边最有价值之物,大概要属书案上的那一方汉白玉砚台了。 “妩妹。” 沈牧出声,从她进门那刻,他便艰难撑起身子靠在床头,见她走近,他声音克制道,“我没想到你会过来。” 周妩目光平静,顿了顿,开门见山问道:“我来只是想问你,你给我的药粉,到底是何物?” 沈牧叹息一声,低低回说:“是烈性蒙汗药,起初交给你时我便忐忑,后面更是后悔叫你单独去犯险,妩妹,告诉我,那日究竟发生了……” 周妩根本没耐心听他说完,她开口打断,口吻凛冽,“你到底说不说实话?” “实话?”沈牧面显困疑怔忡,声音却依旧温柔,“妩妹,你究竟想我回答什么?” “好,既然你到现在还嘴硬,我便帮你回想起来。你给的那包药粉,实际名为五噬散,是十足十的凶恶之物,若那日我不小心加大用药剂量,容与哥哥现在怕是已被我害掉性命!你为达目的,如此不足手段,实在叫人不耻。我生平最恨旁人骗我,而你不仅欺瞒,还心肠歹毒地对我加以利用,沈牧,若不是想问清楚此药来源,我根本不会再来见你。” 沈牧摇头,焦急想去拉握周妩的手,却被其抗拒甩开。 他面色沉重,终于显出些急切,“妩妹,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五噬散,我根本连这名字都是第一次听说。那药粉的确是我从黑市上寻买来的蒙汗药,可药贩只说此药药效很强,提醒我匀量使用,我怕你手下有失,伤到自己,便提前掺入□□做过稀释,确保安全。此药用之,只是会叫容公子暂时陷入昏迷,绝不至于伤及他性命。” 周妩听他狡辩,更加忿忿:“那药粉是你亲手交给我,物证在前,你岂能抵赖?” 沈牧却坚持说法,“妩妹,因对你爱慕至深,无可自控,我不惜败坏道德也想尝试争抢。临婚之际欲将你带走,我心里对容公子已然深深怀愧,又岂会丧心病狂再下杀手?” “那你说,普通蒙汗药为何转手就变成了杀人的毒药?” “我不知。”沈牧蹙眉,回得没有犹豫。 见他嘴硬至此,周妩深觉没有再和他继续交谈下去的必要。 她冷冷留下一句‘好自为之’,转身头也不回地漠然离开。 身后,沈牧撑起身子欲要挽留,却因腿脚受伤不便,没走几步便狠狠跌坠在地。 他隐忍痛哼一声,周妩听清,却心硬没有停留。 出门叫上霜露,两人刚刚出院,迎面就撞见沈昉神色有异地匆忙而进。 目光对上,沈昉立刻恢复面色如常,明显有所掩饰。 周妩没兴趣问他发生了何事,只冷静告知沈牧在里面摔了跤,要他最好快些进去帮忙。 沈昉闻言一惊,没有心思送她们出院,赶紧焦急奔向寝屋。 见状,周妩摇摇头,不再拖沓地径直往前走。 前后耽搁如此之久,她想,容与哥哥应在客栈已经等得着急了。 …… 房间内,气氛凝沉。 沈家两兄弟面对面,良久静默不语,直至沈昉按捺不住,率先试探问出了口。 “阿兄,你和小妩姐姐是吵架了吗?” 沈牧闭了闭眼,声音几分疲惫,“我们只是有些误会。” “那就尽快将误会解开,阿兄,你们有话一定要好好说,不要意气用事。” 沈牧失笑:“你教育我?” “哪敢。”沈昉小声嘟囔着,“反正大麻烦我都帮你解决了,之后如何做就看你的了。” “大麻烦?” “……没什么。” 见沈昉人小鬼大地故意卖弄关子,沈牧摇摇头,没精力再去和一个半大的孩子猜迷语。 他当下心事重重,一边揣摩着周妩的质问,一边又反复回忆着拿药那天具体发生的一切,最后他叹息一声,抬手摁揉住眉心,深觉一股无力感侵身。 沈昉不知兄长在愁思什么,可他此刻却难掩内心的小小得意。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15节 就在方才,小妩姐姐刚进屋没多久,院门被人围住,见来者不善,他出去拦挡,映目就看到一蓝杉男子高高骑坐马上,向下睥睨目光,透着几分凶威。 在其之后,还有另外一位,一身黑衣气质不俗,只是目缠丝布,可惜为残缺之人。 “我们是丞相府的人,看到马车徽记特意寻来,不知是哪位主子在内?”那蓝杉男子率先开口问道。 沈昉向来聪明,一听便知对方是在刻意套话,目的就是想从他口中确认,方才进门的人究竟是谁。 他心有防备,自然不准备如实回答,可当他注意到那盲目男子身上佩戴的那块双子玉佩时,他忽的想起小妩姐姐似乎也有相似的一块。 沈昉这才开始暗暗揣磨两人身份,然后很快,他心头便有了猜想。 于是他故意回道:“我兄长受了伤,未来嫂嫂正在里面贴身照顾,现在不方便见外人,你们自称是丞相府的人,可有自证身份的名帖?” 果然,此话一落,对面两人脸色瞬间沉到了极致,好像是亲自证实了什么一般。 蓝杉男子明显表现地更为冲动,他手握剑鞘,攥握得指骨发白,像是随时会拔剑发作而出。 只是明显,那眼盲男子才有真正的决定权,他不发话,前面的蓝杉男子根本不难擅动。 即便看不到其人眼目,沈昉依旧从他紧绷的下颚和抿紧的唇线察觉,此刻他定是怒极,就当沈昉以为对方隐忍不住定会闯门时,那人却只是用力握拳,之后单手勒握缰绳,默然策马而离。 他没有选择生闯。 目送两人离开,沈昉心有余悸的心跳震鼓不停。 尤其最后那蓝杉男子眼神所带的煞意,实在叫人难免生怵。 不过好在,周家的车夫早早被他请进院门去喝茶,方才的对峙一幕,不会再有多余人知晓。 沈昉心想,神不知鬼不觉之间,他或许已经帮阿兄将眼前最棘手的情敌解决掉。 …… 幽篁客栈。 容与进入前堂,绕过几桌热闹酒桌,手扶竹木栏杆,平静迈步上楼。 他全程没有显露暴躁,更没有失控吼声,平静得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向塬紧跟在后,后面跟着叶儿。 直至进入房门,容与才终于开口,只是声音沉哑,带着无法掩饰的苦意。 “收拾行囊,赶在宵禁鸣锣前,我们出城。” “师兄……” 向塬突然有点后悔,他做这一切并不是想看师兄成这副模样。 “我说,收拾行李。”容与声音冷下几分,要比方才威厉得多。 向塬硬着头皮,“就这么走了吗,你不想找周千金质问清……” 他这话还没说完,却被身侧的叶儿出声打断,“向塬师兄,京城是是非地,我们早些回青淮山,门主也能早些安心养伤了,眼下还有什么比门主的眼伤恢复更要紧的呢?” 向塬迟疑思忖,叶儿说的话有道理,可他总觉就这样离开,实在太过憋屈了些。 纠结半响,眼见师兄脸色愈发阴沉,向塬只好叹气妥协。 “我现在去准备马匹,叶儿,辛苦你去城西的华浦医馆跑一趟,从傅大夫那里按药方提前取药备用,我们之后客栈回合,争取赶在黄昏前出发。” 叶儿表现得十分积极,“好,向师兄,我现在就去。” …… 两人离开。 房间重新回归宁静,容与孤影临窗,如石像一般默然久久矗立,身形显得格外萧凉寂寥。 他无法思考,内心杂乱如麻,而麻团在烧,将要把他的心也灼透。 早不该,再抱有期待的…… 不久,房门再次被敲响。 容与当是向塬回来,于是在听闻开门声时并未回头。 直至,背后忽的绕伸过来一双白皙柔软的手臂,环腰将他轻轻搂住。 他身僵的瞬间,熟悉气味萦绕在鼻。 “容与哥哥,抱歉我来晚了。傅大夫应已替我传了话,告知你我大概会晚些到,你今日目痛有没有好些,我一直担心着。” 容与感受着自己腰腹上垂搭的细腕,怅然般嘲弄一笑。 “……担心。”他声冷。 她到底知不知道,此刻她身上还沾着药味,别的男人身上的药味! 所以现在的拥抱又是什么…… 她当他是什么? 心头醋意翻涌成洪,仿佛下一刻就要冲溃决堤。 太阳穴猛跳两下,容与咬牙,转身用力掐住她的纤弱腰身。 在周妩的轻嘤声中。 他眸中透恼,占有欲暴烈腾烧。 第12章 周妩被他抱住,并觉有异,当他只是想与自己寻常贴拥,于是还笑着冲他撒娇语道。 “容与哥哥,宿师父是不是已经离开客栈了?我来前来不及换上药童衣衫,进门时战战兢兢,生怕被人发现,我都准备好要挨宿师父一顿臭骂了,结果进门后却连一个影徒的身影都没瞧见,不过容与哥哥你放心,就算挨骂我也会过来找你。” 容与凝看着她,眼神讳莫如深,抓她的话中字眼,“来不及,你去了何处?” “我……” 周妩不想提及沈牧,更不愿节外生枝,便故意掩瞒道,“我去了城郊一趟,白日里一直在救济堂帮云敷嫂嫂照顾禹州的难民,这才误了来的时间。” 容与没有将她的谎话揭穿,只是漠然松回了手,不愿再碰及她。 “阿妩心善,对谁都会施以同情心。”他冷清出声。 周妩茫然眨眨眸,终于听出他语气似乎不太对,她猜测问道:“容与哥哥,你是不是怪我来得太晚,我保证明日不会迟了,好不好?” 说着,她动手拉扯容与的衣袖,哄人似的冲他明媚展颜。 容与将目光错开。 周妩见房门闭严,心头顿时起了哄人的小心思,她往前凑近两步,踮起脚尖,故意倾到容与耳边,紧接咬耳朵似的小声对他说。 “容与哥哥,我每日都要询问你伤情恢复如何的,你告诉我,今天目痛有没有好些?” 耳边被气息搔拂得痒。 容与手心握拳,嗓音艰涩无法发声。 见他眉心深拧,像是忍痛,周妩了然不再询问,她心疼抬手,安抚一般拍了拍他的背脊,开口依旧温柔,“还是很疼是不是,没关系的,我们慢慢调养。” 说完,她犹豫了下,脸颊微微晕红,垂目小声再次邀请道,“那要不要……再抱抱,就像昨日那样。” 容与审视着她。 蜜语甜言脱口,却不见她多少真心。 可,何以至此呢? 是怕他会对沈牧痛下狠手,所以不惜用这种方法来假意安抚,等他回到青淮山,便是彻底甩掉了最棘手的大麻烦吗? 方才进门时,她率先关切询问的,不就是师父何时回青淮山的消息? 思及此,容与心口剧痛,仿佛五脏六腑都被困压石碓之下,任凭受尖端穿透。 尤其,想象她柔声细语面对过沈牧,想象她曾用同样的方法对其施以抚慰,容与咬牙切齿,难以自控,甚至嫉妒到杀意腾升。 他再也忍不住。 眼眸彻底暗下的同时,他猛地伸臂将周妩打横抱起,直奔向榻,重重将其覆压。 他从未对她这般粗鲁过,轻薄过,解衣抽带,用力扯拽,直至将她上杉衣襟完全扒开。 雪肤白皙,锁骨盈盈,堪堪欲坠的挂脖兜衣更刺激着他的神经。 容与眼目无法看清,可虚影摇晃,指尖触及,他依旧能想象出她受惊受惧的那副楚楚可怜模样。 经此,她应会彻底厌了他吧。 也好,就算是厌恶也好过从前对他的疏远冷漠,避之不及。 容与失控,根本停不下,他眸沉继续扯解,周妩轻颤着,轻轻按住他的手。 “容与哥哥……” 她声音还是如常好听的,没有排斥没有抗拒,只是带着些微微的惊诧之意,甚至还好心地帮他找了冠冕堂皇的轻浮借口。 “你是不是眼睛又痛了?吃着傅大夫开的方子,应慢慢见好才是呀。” 她关切口吻的问话叫容与烦躁不已。 他手心紧了紧,罕见对她态度恶劣,语气轻嘲,“你不是最擅这个,无论什么伤痛都能抚慰?” 不管眼伤,还是腿伤。 容与眼神冰与火交织,周妩隐约感觉到他似乎在生气,可又探究不明,无法确认。 于是只好迟疑开口:“你,你想我怎么做……” 她琢磨不出他的异样情绪,只觉他执拗着什么,又像是在赌气。 容与未做声,只用指腹轻轻磨着她内里的绉丝衣带,意指明显。 她那日相邀,是只邀过他吗? 容与无法深想下去。 周妩见他所指,不由吸了下鼻,眼睫更发颤,心想与昨日相比,他态度转变好大。 明明昨日还推拒,为难,小心顾及着她,现在却又强势霸道得叫人直觉心悸。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16节 周妩有些犹豫,可又不想拒绝,又想,或许就是因她先前撩拨得太过分,才将容与哥哥刺激成这般。 思及此,她也只怪自己。 “我们还没成婚呢。”周妩小声嗔怨了他一句,脸颊有些晕红,最终妥协发问,“你,你只是看,还是也想,也想抱……” 容与听得心脏都要僵停,他拧眉问:“为什么愿意?” 周妩小声:“是你的话,就愿意。” “若是别人……” 周妩不悦地将他打断,“别人当然不行。你干嘛总问这样恼人的话,你再问我要生气了。” 容与双手紧紧握着拳。 周妩叹气,当他只是对自己太过患得患失,她语气柔下来,伸手捧住他的脸,口吻认真,“容与哥哥,若这样能缓你难忍的痛苦,我可以的。” 两人鼻息相缠,容与身上的冷戾,被她三言两语哄得将要消融。 他实在不愿自己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毫无原则,旁的一切,她愿意如何任性他都可以纵溺,可唯独三心二意,他受不了她心里还时时装着另一个男人。 容与绷紧着脸没有回复,还想继续冷着她,却不料周妩突然仰身,轻轻嘬吻了他唇角一下。 她一哄,他没法再冷。 容与呼吸变重,喉咙轻滚,抬手精准捏掐住她的下颚,最后无法克忍地覆压过去就要欺身。 而这时,房门忽的被人敲响,周妩吓了一跳,两人动作一同僵住。 外面的女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门主大人,叶儿已经将药材从傅大夫那里取来了,向师兄他也将车马备齐,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叶儿?青玄门的女弟子。 周妩反应了瞬,眉心随即拧起。 在她往昔的记忆中,对此人留存的印象并不算好。 她压低声量,问道:“容与哥哥,你要和她去哪?我怎么不知道?” 容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捏着她的下巴几下摩挲,欺着想亲,周妩躲避推拒,就被他单手掐住手腕,轻松高举过头顶。 “若我走……”他终于出声,音质带着压迫力,“合你心意否?” 他走了,可是能正好成全她? “不要!”周妩几乎没有犹豫地摇头,语气更是显得急切,“容与哥哥,我不想你走,你的伤势还没有好转,匆忙赶路一定会有影响,如果是嫌客栈住不习惯,那我去跟我爹爹讲,叫你住进家里来好不好?” “不想我走?” 周妩立刻绕颈搂紧他,用行动代替回答。 容与垂下目,再次心软,他试探询问:“你可以随我一道回青淮山。阿妩,只要你愿意,只要你可以自此收心,那么先前过往我全部可以既往不咎,婚服再着,婚仪重办,我依旧会不变的爱你惜你,好吗?” 说完,他耐心且煎熬地等着她的回答。 而周妩迟疑不决,陷入两难。 她当然想同他一起回青淮山,那里有关于他们太多美好的回忆,可是眼下圣上寿宴在即,若刺杀行动如前世一般发生,到时定会牵扯进一干人等。 此事关涉周家命途,更关乎父兄前程,而她则是破局的唯一机会,唯独她这个变数能促得事件脱离原轨,她又怎能在这种关键时刻离开京城,独身逍遥自在。 她试图将他抱得更紧,随后斟酌回道:“容与哥哥,我心头还有放不下的事,暂时不能跟你走,你能不能再等……” “够了!”容与冷声打断。 她放不下的事,想也不用想就是沈牧的腿伤,跟她放在心尖上的沈牧相比,他损了双眼睛又有什么要紧? 总之她不会在乎,他早该有此自知之明,便不会徒生妄想。 在屋外,良久等不到回复的叶儿再次敲门催促,她隐约听到里面似有动响,却又不是很清晰。 “门主大人,你在里面吗?叶儿可以进门吗?” “随你。” 容与说罢,翻身而起,掀起一床被子盖压在周妩身上,随即整衣便要下榻。 周妩心上一紧,她知他那句话不是答叶儿,而是对她失望。 她下意识挽留,“……容与哥哥。” “无需多说。”容与打断,冷声,“你走吧。” 周妩心里发慌,她知道自己眼下必须要做些什么,于是咬咬牙,将矜持抛在脑后,趁其即将起身的前一刻,她猛地凑倾过去抱紧他的脖颈,随即软身陷坐进他怀中。 她想亲,却被躲掉。 别无办法,周妩单手绕后,手指灵活地解开挂脖系带,小衣掉落的那一瞬间,容与掌心实实落得她身上那块小得可怜的藕粉布料。 意识到那是什么小物,他指尖颤了下。 周妩的大胆行事,叫容与惊愕,但他还是下意识拦腰相护,把不蔽体的她挡在身后。 “有人来……” “我不怕。” 房门恰时被推,却遇阻碍,对方再次用力,只传来门闩相撞的闷闷声响。 原来她早就落了锁,容与松了口气。 “门主大人,房门落了锁,可否方便帮叶儿开一下门?”叶儿在外柔情细语道。 周妩是活两世之人,她早知叶儿对容与的关切贴心,并非只是出自弟子对门主的普通敬崇,她更存男女之爱。 周妩心里自然发酸,她故意摁住他的唇,不许他回话。 她凑贴他耳边,循循善诱,引来他的全部注意力。 “要不要看……” 容与很沉地叹了口气,似被逼入绝境,声沙哑:“我看不到。” 周妩不由心更软,“那你告诉她,你现在不方便。” 容与沉声:“我为何不方便?” 周妩一噎,心头鼓足气,慢慢握住他的手。 当门外再次响起叶儿故意发嗲,尾音柔柔的声调时,周妩心头嫌恶,不再犹豫地咬唇带他掌心覆落。 一瞬间,容与呼吸都险停。 “门主大人,叶儿实在担心,里面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叶儿等得太久,忧心忡忡,她侧身趴在门前仔细探听,却猝不及传耳一道女子的嘤声。 她一愣,屏气凝神,再听却只是门主的喘息,她不放心地仔细辨了辨,确认再没什么女子声音。 叶儿松了口气。 她想,除了那位周家千金,门主房间内又岂会再有别的女子,屋内异响传耳,又无人应声,大概是门主正静心练功,不堪外扰。 思及此,叶儿立刻体贴告退,“门主大人,叶儿暂先退避,不扰门主凝神,门主若有任何吩咐,随时相唤,叶儿就候在楼下。” 人走了,门外终于不再聒噪。 周妩轻轻吸气,美眸流转间妩媚浑然天成,“容与哥哥,你那贴身伺候的小丫头想要帮你的忙呢,你要她来帮吗?” 容与蹙眉,居然真的解释,“她不是我的贴身丫头,我更不需要谁来伺候。” 周妩当然知道,她只是吃味,所以故意不肯饶人。 她又问:“那我呢,你需不需要我?” 容与沉脸未语,他手心很热,默了半响只惩罚一般故意弄痛她。 周妩委屈嗔视,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可半响后,夹带喘息,他忽的再开口。 “如果我比任何人都需要你,可不可以跟我走?不管别人,只选择我……” 他声音极度压抑克制,带着试探与小心翼翼。 所问无关风月,只关她。 第13章 容与掌心松握,余韵如灼,素来清冷的轩俊英容,此刻却染着不同寻常的不匀薄红。 良久,他沉默着帮周妩将衣衫拢好。 因目盲,他动作缓慢,于是整个过程,两人皆受无法言明的煎熬。 外裳披过肩头,再系好暗襟扭结,容与垂下手,静静等着她的回答,同样也是她的审判。 周妩心里不是滋味,他对人不该是这般请求的口吻,哪怕是相对她。 僵凝中,她握上容与的手,诚恳言道:“容与哥哥,我现在说的你或许不信,甚至觉得天方夜谭,可我还是想向你解释,更不愿随意寻别的借口欺瞒。先前,我仿佛做了一场幻梦,真真切切,如渡前世……我梦到就在一个月后,圣上寿宴遇刺,我兄长奉命协查,却因结案有失被扣上逆党结私的罪名,最终惨遭鞭笞,远逐偏荒,而周家、父亲同样受累。” “我很怕梦中预见的那些画面成真,所以这些天一直惴惴不安,我也知晓此言离奇,说出来也不会得人信任,可我放心不下……在圣上寿宴到来前,我只愿留在周家,守在父兄身边,尽力帮忙避祸。容与哥哥,我保证待此事了结,我一定立刻回青淮山找你,绝不会再次推脱。” 周妩说完,忙寻看容与的反应,可他全程表现平静,面上丝毫不外露心事。 周妩等得煎熬时,才听他终于开口。 “在你的那场幻梦里,有没有我?” 这句问询话语叫周妩倍感意外,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质疑这件荒唐事的真假,而是更加在意他和她的结局。 周妩心口泛涌酸涩,眼眶更是不忍发热。 她点头回答:“有。” “那我们,后来如何?” 他问得认真,略显急切的语气中透着隐隐的不安。 周妩凝着他,斟酌言语回答:“我们遇了些挫折,但最后还是坚定相守着。” 容与不知在思虑什么,神色忽的沉重,迟疑片刻,他试探再问:“我们相守,可是我强行……”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17节 “不是!” 他怎么会这么想? 周妩急忙打断,斩钉截铁说,“我们是两情相悦,是情投意合,你没有强制,更没有任何手段的逼迫,容与哥哥,我们在一起很幸福。” 容与不再说话。 周妩不安地看着他,她觉得自己情急之下或许说得太多,言多必失,即便她开口有意掩饰重生之事,可预知梦什么的,听起来同样荒诞至极。 她有些后悔,也怕被当做怪人,于是紧张再道:“容与哥哥,我知道你不相信,可防患未然,我只希望父兄此番能够安然。” 容与却摇头,“我信。” 周妩愣住。 “如果那场幻梦中我们是那样的结局,无论多么离奇,我都愿意相信。” 他这样回说。 周妩因他一语,心头微悸,怎会不受感动,甚至先前那些思虑难言更一一得以安抚。 她正想开口再说什么,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砸门声,将她的思绪骤然打乱。 听闻动静,周妩便猜知来人一定不是叶儿,果然,起伏声落,向塬急切的声音立刻传来。 “师兄,你在里面吗?” “叶儿说你在里面闭门练功,可是真的?傅大夫不是特意嘱咐交代过,你用药期间,切记不可再运功力,不然恐有气血逆行的风险,我知你现在忧思郁结,可身体是你自己的,尤其眼下玉莲楼气势汹汹上门挑战,如此关键时刻,师兄你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加重伤势!” 确认周妩衣衫完整,容与起身,过去开门。 周妩则在后思量着向塬那话的意思,不知容与哥哥因何郁结,或许是为宗门挑战之事? 门一开,向塬上下打量着容与,着急确认安危,而叶儿紧跟在后,同样面显忧色。 当下,他们谁也没有往里探看,自然没注意到榻上还有一道娇娜的妖冶身影——隔着纱帐,周妩绰约起身,拢合衣襟,作掩脖间的星点红痕。 “师兄,你吓我一跳,万幸你没运功,这到底怎么回事?” 向塬问话,看向叶儿。 叶儿迟疑了下,如实开口:“方才我连唤几声里面都无人回应,我便以为门主大人是在静心凝练,是叶儿行事有疏,闹了误会。” 向塬倒没苛责,“你也是关系则乱,师兄没事便好。” 叶儿柔柔看了容与一眼,垂目轻“嗯”了声。 向塬又道:“眼下天色不早,草药已拿全,马车也到客栈楼下,师兄,我们不如尽快赶路得好,若抓紧些现在出发,今夜还能赶歇在鄚城。” 容与没应声。 他在思忖,所想自然是周妩,也不知是害羞还是如何,她现在倒是肯安安分分在后藏着。 要留下吗? 他心底早有答案,可是还缺一个非要留下的坚定理由。 这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道轻弱的喷嚏声,即便对方很快用手捂挡,可外面的人依旧清晰闻听。 向塬立刻警敏:“谁?” 他拔剑欲进屋查看,容与却横臂相拦,没有遮瞒,“是阿妩,别吓到她。” 闻言,向塬立刻黑下脸。 而一旁叶儿则瞬间想到了方才屋内那声娇嗲的嘤咛女音,原来那不是她的错听,在她傻立门前久等不来开门时,周妩一定是在内用狐媚手段引诱门主! 她恨恨咬紧牙。 既然被发现,周妩便不再想藏,她稍整仪容,体态绰约地缓步站到容与身边,随即又扯了个自然笑容,当作是和对面两位打过招呼。 向塬哪里会跟她面带笑脸,他忿忿着不客气道:“师兄,你为何还要和她纠缠,你都亲眼见到……” 这是丑事,向塬顾及师兄颜面,及时止口。 但他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怒目瞪着周妩,手指攥紧佩剑,厉声语道:“你竟还敢来?” 周妩早习惯了向塬对自己态度恶劣,开始是因逃婚,她也的确不占理,被说也只能受着,可现在他不知又为了什么,言嘲语讽的句句带刺,容与哥哥都没这样凶过她,向塬却再三为难,思及此,周妩有些不想忍让,开口便回嗤过去。 “为何不敢,我不止今天来呢,明日后日,容与哥哥都有我陪!” 向塬冷笑:“周小姐还真是八面玲珑,左右相顾,堪称风流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周妩蹙眉,还想继续和他吵,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容与挡在身后。 周妩灵机一动,见向塬依旧气势汹汹,她便以退为进,立刻娇弱装起委屈。 她伸手,轻轻扯拽容与的衣角,声音轻轻,再没有方才的吵架气焰,“容与哥哥,我害怕你师弟,他对我好凶。” 容与不厉而显威,目光威慑,向塬面沉一噎,只得不服气地别过脸。 周妩正因此而小小得意,容与却转过身来,对她言道:“阿妩,我在京,已经没有必留的理由了。” 他口吻有些低沉,隐隐伤怀。 周妩当即摇头,“当然有,傅大夫如今对你的病症最为了解,若再换大夫,麻烦不说,见效也不一定更好,除疾讲究完善疗程,哪能说断就断?还有,你留在京城,我可以陪伴照顾你,你说过需要我的。” 向塬没忍住又冷嘲一句:“周大小姐哪有这个空,眼下怕是有人叫你分不开这个心。” 周妩没理他,心想就算自己挂念父兄安危,可也并不妨碍她对容与哥哥上心。 “怎么没空,若寻方便,容与哥哥完全可以住进我家,我爹爹肯定同意,而且我家中嫂嫂与傅大夫师出同门,容与哥哥若住进来,得以静养,说不定能恢复更好。” 向塬古怪地看向她,“你认真的?” 周妩直视回去:“自然不是玩笑话。” 向塬:“……” 叶儿眼见向塬也有被说服的迹象,忧心忡忡,忍不住插嘴开口,“周小姐与门主大人婚仪未成,如此行事,怕是不妥。” 周妩矜傲地看向她,平静反问:“有何不妥?我们婚约还在,等容与哥哥伤好,我们便会立刻重办仪式,婚就礼成只是早晚的事,我们皆已认定彼此。” 叶儿后槽牙都快咬碎,只得寻撑腰地望向向塬,可向塬这回罕见没有再阴阳怪气。 他看向容与,决定一切听从师兄做决。 容与沉默经久,反复品咂着周妩的那番言语,重办婚仪,早晚成婚,认定彼此…… 周妩不知,她只当所述平常的几句话,却在无意之中将容与几零碎落的心慢慢拼合完整。 娶她,原本是他奢求不到之事。 但现在…… 他想,那个促使他留下来的坚定理由,或许有了。 第14章 一回家,周妩立刻寻去爹爹的书房,言明自己想邀容与哥哥进府休养小住的打算,可周敬闻言思忖半响,模样严肃,最终却道此举不妥。 周妩不理解,声急道:“难道爹爹也顾忌那些风言风语,要以婚仪未成为束?” 周敬凝着她,不厉显威,“我从不在意无关之人的看法说辞。你偷偷摸摸去客栈,伪装拙劣,以为瞒得过谁?为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你荒唐行事,已是对你足够纵容。” 周妩难免心虚,声音不由软下来,口吻更是带着相求,“爹爹,容与哥哥因我而伤重,我实在放心不下,此番也是诚心想照看在他身侧,而且爹爹从前不是常与我说,容与哥哥与我们是一家人,早算得上是我们周府的一份子?” 周敬冷硬:“我说过的话不会变,但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说罢,周敬无意与她多费口舌,他挥挥手,驱离之意明显,之后重新拿起书案前的公文案牍,垂目开始专注审阅批核。 周妩紧抿抿唇,明显还有话想说,可见父亲态度如此,无奈只好悻悻而离。 她实在想不通。父亲虽对下教方严厉,可印象中他对容与哥哥一直赏识有加,相待亲和,可怎么说到邀他进府休养,便如此不讲情面? 周妩走后,书房重归宁静,室中央落置的绿釉狻猊香炉燃着袅袅烟云,如雾霰缭绕,加重满室的沉幽气氛。 周敬放下手中书文,倚靠在身后的梨木椅背上良久,一些埋藏经久的往昔画面不由再被唤出,上一辈的辛密往事,临危托孤,得赐新邸,婴孩啼哭…… 他闭了闭眼,再抬头,目光凝望向墙壁之上悬挂的那副草书装裱,上面行云流水书着六个大字——立谈中,死生同。 立谈中,死生同…… 后面半句是:一诺千金重。 这六字是当初父亲周归鸿亲笔所书,更是其对友人的应重允诺,而他,身承父志。 京城是非地,随州不安生,瓜田李下之际,那孩子应当避嫌才是。 周敬轻喟了声,将繁杂思绪就此而止。 …… 第二日一早,周妩简单用完早膳,便拿上被嫂嫂指正过的药方,心有牵挂地赶去了梁府,欲尽早提醒素素。 可不凑巧的是,她这趟竟是白跑,小厮告知,卯时天还未亮,冯家人便带着少夫人去了白梵山落凰寺,是为请香求子。 周妩闻听不免蹙眉,她多问了句,“梁将军可有跟行同去?他们要几日才回?” 小厮面显难色,想起昨夜里主子们在房内的争吵声,他心知不该对外言说太多。 念及周小姐是少夫人闺友,他这才肯挑拣回说道:“应三日后回。” 再问旁的,便都是摇头不知了。 见其三缄其口,模样明显顾虑,周妩没有继续为难。 眼下除了作等,她亦没有旁的法子,所幸素素当下所食的药方虽被所谓道医动过手脚,可其重在慢慢渗透,润物无声,故而迟下三日也不足有性命之危。 她正要上车离开,却忽被一声唤住,回身,见素素的贴身婢子晓星正从府门奔来。 周妩顿住步子,看向她困疑问道:“你没有同去落凰寺照看你家小姐吗?” 晓星委屈摇摇头,“夫人不让我跟。” 她口中的夫人,自然就是冯夫人,素素娘家那个颇有手段的续弦继母。 周妩看了眼不远处的守门小厮,不做声地把晓星拉到一旁,压声避人问话:“这才过去一夜,到底出了何事,你如实向我告知。” 晓星眼眶发红,幽幽述说:“昨夜里,夫人临府施压,欲为楚楚小姐讨清白公道,更想将平妻之事自此定下,将军拒不相见,夫人便逼迫我家小姐去说情。小姐心软,无奈寻去姑爷书房,可两人没说两句便争吵起来,姑爷始终不肯点头,夫人便寻了个理由,故意带离我家小姐上山,想留下楚楚小姐和姑爷独处……” 周妩简直听得气不打一出来,任再脾气好的,面对这样的极品娘家人也得气得火冒三丈不可。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18节 她们不念素素家庭和美也就算了,竟还这般死皮赖脸要往她夫君床上塞人,冯楚楚到底是有多不堪,才叫其母这样急着将其贱卖。 周妩忍着脾气,再问道:“她们如此可恶,你家姑爷不是眼中可容沙子之人,他难道也坐以待毙不成了?” 晓星:“小姐走后,将军便收拾了铺盖卷直接搬去了公署,现下府上就老夫人和楚楚小姐二人在,即便老夫人有意封口,避扬家丑,可经过昨晚,定是难免引得外人议论的。” 闻言,周妩认真琢磨此话,总觉哪里不对劲。 经冯夫人一通折腾,素素趁夜被带去白梵山,梁将军则被逼离到公署,表面看着他们夫妻二人皆受为难,被迫分离,可细想下来,这又何尝不是以退为进的一招妙旗,如此一来,冯楚楚一人被晾在梁府,简直是彻底处在尴尬之地。 周妩:“梁老夫人那边如何作态?” 晓星回:“老夫人也受够了被楚楚小姐伏榻哭嚎,老夫人原话说,‘日日被号丧一般,她还不如进宫避得清静,如此还能多活几年’,眼下老夫人也准备着要走了,不过府内下人们口风紧,没人敢将此事透给楚楚小姐。” 周妩这回真忍不住想笑了。 府上也许有贪财的奴才为拾眼前小利,得了冯夫人好处便对素素阳奉阴违,可就算给他们再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叛主去打本家梁老夫人的主意。 梁老夫人出身勋爵,她与宫内几位太妃太嫔都为少时知友,这一招溜之大吉实在妙哉。 人家正正经经的大家闺秀,看得通大宅院里阴的脏的,只是不屑同流与之计较,若素素能早些讨得梁夫人的欢喜和认可,这以后的日子自能过得舒坦颇多,尤其,还能讨教学得些对付小人的手腕。 这不,老太太一招釜底抽薪,整个梁府上下为空。外人看入眼,便是冯家的小姨子一来便吓得梁府人人避之不及,这要是多嘴的外扬出去,冯楚楚非丢了大人不可。 原本周妩还替素素忧心愤懑,可见梁夫人都已亲自出手,她这口气总归是能松了。 至于素素那边…… 也不知是她之前的几言委婉提醒起了作用,还是误打误撞,运气使然,总之不管如何,出离府门,暂避禅院,此举对素素而言总归是有利的。 …… 眼下时辰尚早,周妩不愿直接回府,想了想,命车夫调转方向,直接将她送去城东的篁幽客栈。 宿师父不在,眼下客栈只留一个向塬跟守,她也不必再穿药童的粗布衣袍来作伪潜入。 到了地方,她一身粉霞柔绢薄纱仙裙缓步迈凳而下,发髻慵来如流云,其上简单点缀着一支紫鸢花衔珠金簪,除此外再无旁的赘余,只是哪怕如此平常的弄妆点饰,扮在她身上,便是自成一派国色天香的柔媚风情。 适时风起,衣袂扬荡,她收也未收,直接步履袅娜迈进客栈,独留身后一片幽香广散。 她直接上了二楼。 站立门前,没来得及敲门,就听一道婉转流连的女声从内响起。 “门主大人,此方为傅大夫亲笔所书,他向我言明,药浴能促血脉通循,更能与药膳两两为顾,二者相得益彰,只要门主眼目伤势能够早日痊愈,叶儿愿为宗门根基稳础,诚心盼愿能侍候门主左右。” 娇女音柔,献身之势,大概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听了都不太能扛得住。 容与冷言:“自作主张。” 周妩在外没忍住轻笑了声,她这音量自然不大,可里面还是霎时安静下来。 门很快被从里打开,是容与。 他垂目迟疑了下,脸微侧,应是想用耳去辨,“阿妩?” “容与哥哥。”周妩顺势挽上他胳膊,嘴甜着,又自然作亲昵状。 进门,她余光扫了叶儿一眼,见其窘迫神色便知,她应也没想到自己今日会这么早来。 周妩笑着睨看向她,“叶儿姑娘也在啊,方才在外无意听到你们交谈,似乎是谈及什么自作主张?” ‘自作主张’四个字是容与说的,周妩却问向了叶儿。 果然,此言一落,叶儿尽力掩饰也实在笑得难看极了。 自请伺浴,这话若是出自寻常奴仆之口便没什么,可叶儿身份有殊,昔年间被容贞师父收留养在青淮山,虽算不上什么正经门徒,但也没人把她当奴婢看待。 加之容与尚有未婚之妻,她那话若被有心揣摩,又与自荐枕席有何区别? 是寻常照护还是不知廉耻,眼下周妩就在场,大概只是她一句话的事。 叶儿显慌解释:“周姑娘你别误会,是我担心门主伤势,这才心急之下口无遮拦了。” 周妩微挑眉,睨眼淡淡出声,“口无遮拦?此话何意?” 叶儿难以启齿,脸色瞬间煞白,因周妩光明正大的身份,她不服也只能受其高姿态的羞辱。 可是凭什么? 叶儿心里怨愤,明明周妩才是水性杨花、勾引男人的破烂货,她又有什么脸来质问她? 那双总无辜示弱的眸终于慢慢变了意味,里面开始浮涌真实的妒恨,如同前世。 周妩心想,还是这样的叶儿她更熟悉些。 她并非敌对所有对容与哥哥有爱慕之心的女子,人人都有欣赏的权利,只要不越红线,她都尊重,唯独叶儿,她的那些下三滥手段,叫周妩很不喜欢。 叶儿忽的屈膝下跪。 她选择忍下了这口气,把能屈能伸表现到了极致。 她伏地开口:“是我说话不过脑。见傅大夫开了药浴疗方,我便吩咐客栈小二备了水,可准备就绪后却不见向塬师兄踪影,念及门主大人眼目不便,我情急之下才有帮忙之意,自荐完也立刻意识不妥,只是姑娘赶巧就到了,叶儿的话就没说完……” 还真是巧嘴,三言两语就将自己摘得干净。 周妩故作惊讶,“你还是未出阁的丫头,怎能伺候容与哥哥沐浴,这不是委屈了你?知道你心好,可大概从小无人教导你这些,男女有别,岂能裸身相对,何况你又不是奴仆。” 周妩温温和和一句话,既没怪罪也没失态,却将无人教养四个字干净利落地钉在叶儿头上。 折磨得叶儿不舒服,周妩挺痛快。 只是没想到,容与哥哥这时也紧张地攥了攥她的手,似有安抚之意,又好像有话想对她解释。 这是怕她真的生气? 周妩觉得好笑,却没能笑出声,叶儿哪值她浪费情绪。 无人理会,叶儿煎熬等了半响,最后灰溜溜地主动退了出去。 房门关上,周妩想起正事,稍正色地委婉言告,爹爹似乎因顾及礼制,对他进府疗养一事有所犹豫。 她战战兢兢把话说完,生怕容与哥哥会因此不悦,却不想他闻言后只是点点头,对她宽和道:“周伯父顾虑周全,而且就算他同意,我也不会去。” 周妩望着他:“为什么,难道你不想时常见到我吗?” “我想你陪我,但周府不合适,外面若传起风言风语,受伤害的会是你。” 周妩蹭进他怀里,摇着头:“我又不在意那些。” 容与坚持,周妩只好依他。 只是她不能时常陪守,那叶儿却陪得明正言顺,她有点不是滋味。 下巴故意磨他胸口,她语气发酸道:“都这样了,还说她不是你的贴身丫头?” 她话音转得太快,容与被她闹得险些没站稳,他托着她的腰,声音有些起伏,“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并不准备药浴,更不会允她近身。” “为什么?” “我对你忠贞。” 这话……听得烧耳。 周妩抿嘴戳了他的胸口两下,脸颊不忍发烫,“不是,我是在问,为什么不准备药浴。” 容与顿了下,语气微艰:“步骤繁琐,不方便。” “叶儿不行,向塬不是也在?他可以帮忙。” “我不喜别人近身。” 解释完,容与垂下目,作掩情绪,之后低低补充一言,“沐浴这种琐事也扰求别人……若那样,我会觉自己像是个废物。” 周妩怔愣住,霎时,她想起爹爹曾说过的一些话—— “江湖高手如林,青淮容氏威震有名。冷傲少年,天赋卓绝,一把辕武剑玄铁刃材,无坚不摧,无人能近其左右,伤其分毫……” 容与,从来都是天之骄子一般的人物。 如果不是她…… 如果不是她,任凭那五噬散如何烈急,任凭那群宵小用尽手段,容与哥哥轻松独善其身,何人能成他畏惧? 可如今,向来血不沾身的武学天才,竟这样轻易被人损了眼目,毫无防备,他毫无防备…… 江湖恩怨纷乱,为名为利,谁能趁此机会伤得容与,不是趁时名声大躁,成就颇高?宿师父及时封闭消息,先是自己亲到,随即又派遣向塬,可见危险暗中潜伏。 然而除去这些…… 周妩望向眼前人,冷淡的眉眼,薄平的唇,神态矜傲,疏离冷酷。 原本,这才该是他。 孤傲如高空翱翅的鹰,永远不会轻易低下昂起的颈。 可偏偏,他如今无法展翅,却又不肯外露脆弱。 周妩心间郁郁,懊悔要命。 她想,她急需一个发泄口。 “让我来帮你,或者……”她凝目看着他,坚定出声,“或者,我陪你一起洗。” 闻声。 那道淡漠的薄唇,忽而抿住了。 第15章 店小二总共辛苦了三趟,终于把全部东西运了上来。 几桶热水,崭新的棉巾浴巾,还有最费时费力的——刚刚跑了两趟街才买来的新浴桶。 明明客栈就有,而且为体恤有些客人爱干净,浴桶每经用一次,不但有专人负责洗刷,还会置放沸水里煮烧一个钟,就算有些脏垢,经这几个来回,应也尽除干净了。 寻常旅客都能接受,今日却遇怪茬,不过对方出手阔绰,一锭金子钱给到位,别说要他们奔忙街巷去买新浴桶,就是得令把旧浴桶刷得脱了皮,卷了边,他们这活也能干! 等客栈店小二一走,周妩从内间现出身影。 容与亲力亲为,一桶一桶灌着水,新浴桶较寻常尺寸大了足足一整圈,自然需水更多,几个来回,等壁内冒腾起氤氲水汽,周妩挪步走近,试探想要帮忙,却被阻。 “不用。”他头也没回。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19节 最后一桶热水倒入,容与探手摸了摸水深和温度,又直起身来。 周妩了然,开始照着药方往水里加料。 很快,房间内的味道逐渐变得浓郁起来,药香,微涩,泛苦。 她有点喜欢。 房间内的挡屏被容与搬来另做利用,挡在中央,隔在他和她中间。 薄纱后,他动手解衣,没两下上身□□开,腹部肌肉线条分明,纵向流畅,力量感十足地往下扎,之后,他手垂落,动作止下,留下腰裤纹丝未动。 周妩凝着网纱透过来的虚影,忽的抬手,捏了捏自己发热的耳垂。 他不许她任性胡闹,只肯叫她坐在挡屏外面等,十分小气。 少顷,里面传来淅淅沥沥的入水声,周妩屏住气,只觉耳朵更痒。 煎熬等了会儿,她抿抿唇,状好心地开口提醒道:“容与哥哥,有一味药材要中途添加的,你不要忘了。” 里面顿了下才出声,“哪一味?” 周妩声音扬了些,“是藿香,我把它放到了你伸手就能够到的位置,就在左手边。” 容与:“知道了。” 两人对话完,直至好一会儿容与才有动作,只是他刚试探伸出手去,就因辨认失误,失手碰掉了桌沿一侧另一味药的药瓶,哐当一声响,瓶身碎得十分彻底。 容与眉头蹙紧。 周妩已经临近挡屏,隔着薄薄的纱,她忧心忡忡,“容与哥哥,还是允我进去帮忙吧。” “阿妩,我……” 周妩不想再和他讲道理,这种事,原本就没道理可讲。 于是,她打断他想继续说的话,“为什么不可以?反正,你现在看不到我。” 这话细听其实有些残忍,可当下,她的每一个字都沾染着浓浓旖旎意味,叫容与不觉被冒犯什么,反而忍得太阳穴都在隐跳。 他背脊用力抵靠住桶壁,手心握成拳,半响过去,依旧没有回话。 周妩揣摩着他的意思,未果,于是鼓足勇气,缓步绕过屏风,将那味欠缺的藿香添入浴壁之内,之后抬指,轻轻搭上壁沿。 浴桶桶身是香柏木,上下三道桶箍,隔涂着桐油,工艺上品,还自带隐隐的淡香,可见客栈小二虽是拿钱办事,却也并未投机糊弄人,只是,这桶壁外散出的似乎不只有木头的味道,周妩仔细嗅了下,辨不出来其中还是哪味药材,只隐约觉得入鼻熟悉。 她不想揣糊涂,于是研学伏身,低头再嗅。 当她正纠结于到底是起驱蚊作用的紫苏还是艾叶时,未料会被人猛地紧攥住手腕,对方指骨修长而有力,就收力这一下,便险些将她拽进水里。 周妩诧异抬眼,就见容与此刻整个脸颊都发烫热,甚至连带脖子都异样晕红着。 她未来得及困疑开口,就听他沙哑着嗓音道,“阿妩,别这样。” “什么?” 容与不回话了,他紧抿住唇,眉心锁着,手臂匿在水面之下,青筋绷得突起。 周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难道容与哥哥以为……自己方才是在,闻他的味道? 她靠近些,没解释误会,反而问道:“你这样拉着我,到底是要我,还是不要?” 她贴他很近,此话一出,容与眼睫都在抖了。 周妩慢慢心觉,自己对他似乎真的有些残忍。 她没怎么用力,轻松将手从他虎口处挣开,之后盯看了他一眼,默言开始宽解自己的衣物。 动静窸窣,他分明看不到,却还是将脸朝旁,有意侧过角度来避。 周妩弯着唇,待罗衫落下,她踩着木凳入水,全程动作幅度很小,待整身坐下去后,水面波纹一圈一圈漪荡在两人的心口位置。 也不对,精准说,水面刚好到他心口位置时,就已经快没过她锁骨肩头处了——体型之差,即便她还坐着桶内篾垫。 她规规矩矩坐了会儿,抬眼,看向他裹在眼前的那层白色纱布,待视线下移,周妩慢慢发觉,他喉结滚动的次数似乎有些过于勤了,只这一会儿,她已经见他吞咽不下三次,是太紧张了吗? 她想笑,忍了下来,狡黠故意问,“容与哥哥,浴桶……你为什么要叫店小二费力采买来新的?” 容与垂目,耳后围缠的布带随之露出,下颚更绷得分明。 “我怕你闹。” “我闹什么?” 容与不语,半响,才终于斟酌着沉哑开口:“你会后悔,而我,不想你后悔。” 他话音刚落,还未及反应什么,周妩忽的凑身向前,她细指沿着木桶壁沿寸寸挪近,水纹圈圈波涌,荡漾他胸前,撞击他心口,同时,她伸手拥搂住他。 在他四肢僵硬,根本无法动弹之际,周妩檀唇微启,将热气呼到他耳边。 “我才不会后悔。” …… 眼睫被雾气染湿,周妩轻眨眼,剪瞳盈盈,眼尾流光。 她发髻松垂身后,脖上挂系的红绳更衬雪肤透亮的白,以一派慵倦模样坐在容与身前,又软身靠卧进他怀里。 因经历前世一场浮生若梦,眼下这些对她而言,还算可以应对自如,最起码,她不至于如容与哥哥一般,因是初次体验而至紧张压抑到连指尖都控制不住僵抖。 可这才哪里到哪里呢? 她这样想着,同时抬起白皙嫩臂,伸向上,轻轻戳点他胸口,开口道:“容与哥哥,你身体不放松,浸药疗效如何显灵?” 他浑身上下都太紧绷了,甚至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会唐突到她。 “阿妩,我会好好浸药,你,你先出去,好吗?”他边说,边往后错开些身。 闻言后,周妩依旧指尖为乱,每触一下,便引他心头剧烈鼓震。 明明行的是妖精事,她却语气无辜,眨眸显得好生委屈,“容与哥哥,已经这般,你还要推开我吗……” 容与瞬间身体更僵,他根本不知她说的这般是哪般,不敢碰又看不到,唯独她环上来的手臂,叫他感知到不存任何阻隔的温热。 他想辨认更多,于是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周妩身上,也因此,门外紧跟响起的细微挪步动响,以及一闪而过的偷窥人影,只周妩一人敏锐捕捉到。 那身影纤细,显然是个姑娘家,且不必过多揣摩,她便知当下按捺不住,不惜冒险也要过来窥视之人到底是谁。 不是爱听墙角吗?那这回便叫她听个够。 周妩收回眼,手指拢在容与肩上,忽的扬声问起:“容与哥哥,你方才倒入了几桶水?” 容与不解其意,但还是如实回答:“四桶,怎么?” 周妩手指继续引火似的描圈绕画,她喃喃对他说:“对你来说刚刚好,可我这样泡得久,感觉有些难受了。” 容与背脊挺直,立刻关切,口吻认真:“觉得哪里不舒服?你肌肤细嫩,是不是这药对你不好……” “不是。”周妩故作为难的语气,缓声说,“是水面快没过我肩头了,这么满当,我不敢动,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呛到水。” 容与原本为不冒犯她,刻意将手别在背后,可听她娇气诉完苦,便立刻失了原则,他横过手臂,拦腰,护牢,慢慢将她往上托举。 “这样会好一些?” “好一些,可你会不会太累?” 容与摇头。 这点力道对他来说当然不算什么,力能举千钧的强壮臂膀,托一个软娇娇又能成什么问题?他就是如此搂抱她一天也无妨打紧的。 可没过一会儿,容与便觉自己说了大话,他根本无法抱得太久,倒不是因为力气,而是周妩总娇气地发出些引入遐想的哼声。 她似乎很怕痒,他又动手托在她腰窝上的敏感位置,故而只要稍变换力道,她便要发嗲哼喘,可若不换,他又怕扶不稳她。 “容与哥哥,我怕痒,你,你别……”她再次请求轻呼。 容与咬紧牙,这话简直烧在他心坎上。 还有那语气,仿佛他扶住的不是她腰窝,而是自己,然后,他迫着她降坐。 容与咬咬牙,想她单纯,怎可知他心里有多脏? 周妩此刻的注意力全在门外,叶儿总将她视作勾引门主的狐狸精,明里暗里耍心思,那她也不能白担这虚名,于是方才她刻意弄出喘息动静,倒要看看她反应如何。 可她实在是高看了叶儿,不想她承受能力居然这么差,她才刚刻意哼了两声,便见那身影落荒而逃,实在一点趣味都无。 等她收回眼,回了神,目光再看向容与,这才终于察觉,他的喘息声不知何时竟变得如此粗沉。 “容与哥哥,你不舒服吗?” “阿妩。”容与眉心凝蹙,像是隐忍极致,可最终还是泄了力,“阿妩,坐下,可以吗?” 她从未听过他用这样的口吻。 恳求,又似绝望。 可坐下? 周妩不解,懵懂地歪头看向他。 容与对自己厌恶至极,他挣扎着,也痛苦着,最后却依旧一把收力,叫她完全无措地直直跌坐下去,他做成了他内心阴暗处一直想做的恶事。 如此,她高出水面不少,再不怕会呛到水。 可他却在她面前低了下去。 在周妩慢慢察觉后不可思议的嘤声中,容与陷入极端矛盾之中,他一面觉得此声勾挠得悦耳,一面又自我厌弃到甚至想用自戕来谢罪。 她是他心中圣洁,却在今日被抵卑劣与肮晦,哪怕隔衣。 若她流泪,他一定会亲自将戕命的匕首递进她手里。 只是那样,污血是否会沾脏阿妩的手? 就如现在,他也正在弄脏她。 第16章 直至桶内水温从烫热慢慢降到接近温凉,两人的共浴方才结束。 容与将她抱出浴桶,裹身擦干发丝,又将她的罗裙叠递到手侧,之后默然退避,站在挡屏另一边穿戴。 周妩浑身潮红,大概是因泡水太久,她乏力又口干,待衣衫穿好,她对着墙壁上悬挂的一面有裂口的铜镜,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颊。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20节 她完全没想到容与哥哥会那样,恍惚时刻,她甚至以为后世重现。 青丝未干透,被她慵然梳到身后去,秀发如泓瀑,自然垂落腰际。 从挡屏一侧走出,见容与哥哥比她穿衣速度快得多,她主动靠近过去,只是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他板肃着一张面孔,横臂伸过来一把匕首。 周妩眨眼,怔愣望向他,“这是何意?” “做了畜牲事,惹你哭,千刀万剐不足惜。”说罢,他不开玩笑直接把匕首塞进她手里,而后迫她执刀柄,尖刃朝前,对准他的胸口,“刺一刀,能否给你出些气?” 自以为是! 周妩原本还心头甜蜜着,却被他一下煞了风景,她气恼地为难他,“你要自讨苦吃,何必借我之手?” 闻言,容与顿然,真就松了手。 他垂目片刻,忽的一手捂住周妩的眼睛,而另一只手则毫不犹豫对准自己心坎就要猛刺。 周妩吓傻了,她刚刚完全说的是说气话,不想他竟来真的,于是慌急着下意识便要挡刀,幸好容与耳里敏锐,千钧一发之际及时回收了力道,可最后距离她的指,只余堪堪半寸,危险十足。 他蹙紧眉,严词责厉,“阿妩!” 周妩直接抢夺过来,把匕首丢得老远,开口声音更强盛过他,“如今你眼伤还未好,多少人替你忧心,你不惜自己,反而又拿性命当儿戏,这一刀若真刺到,不说宿师父怨怪,你知不知道我会有多心疼,容与哥哥,你到底何意?” 容与下颚线绷紧,瞳眸放空,也黯淡,“我只想……你刺我一刀,许能厌我少些。” 周妩愣住,困惑蹙眉,“我,我何时说过厌恶你?” “你方才,落了眼泪。”容与艰涩启齿。 他眼睛看不到她面上神色,便只能闻声去细辨她的反应。 在他失神迷魂,隔着衣料反复擦磨她嫩处时,她分明抖着身子,连连溢出颤微哭音,之后吸鼻啜泣,无助至极,他那时咬牙没能停下,便做好了受这一刀的准备。 他该死。 可他的阿妩,这样心软。 周妩无法解释明白,她会落泪,完全是因情动之时,眼前的那张俊容慢慢和前世的他两相重合,霎时间,她感恩于命运奇妙,这才动容地落下眼泪。 她的泪,自始至终因情而流,绝非源于厌弃,或是害怕。 “我落泪是因为……是因为害羞。”她尽力解释着,前世不可语,便只好另寻合理的借口,“我若厌恶,当初又怎会宽衣疗慰你的伤痛,容与哥哥,我喜欢你,愿意对你好,你对我做的事,我不害怕,更不讨厌,只是……只是有些怕羞。” 她这样软声撒着娇跟他讲话,容与脑袋里紧绷的一根弦几乎瞬间断掉。 娇语柔侬,堪比世间最厉酷刑,若说他意志坚定能抵住鞭罚拷打,大概却无法抗住她轻嗲软语的一声。 怕羞? 怎么能这么可爱…… 容与腹热咬牙,猛地将她抱入怀中,闭眼贪婪地细嗅她脖侧的幽香。 她是他的,必须只属于他。 两人拥缠了有一会儿,周妩侧贴脸蛋,轻蹭着容与胸口,开口慢悠悠问,“容与哥哥,你真的想要补偿我什么吗?” 容与双手扣着她纤腰,认真点头,“你说。” 这时候,哪怕她开口要星星要月亮,容与脑袋一热,大概都不会言说一个‘不’字。 周妩眼睛转了转,弯唇展颜道:“傍晚时,中央大街会有热闹灯会,我好久没有外出逛过了,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去?” 这个邀请她来时便想说了,可后面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她到现在才开口。 从前在青淮山时,她常跟他描述起过节时的京内热闹,如今,她总算有机会可以带他同往。 周妩很是期待。 容与纵爱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她这点要求哪算是什么补偿,容与根本求之不得想和她单独相处。 他轻声应下,“好。” …… 华灯明灿,遮幕如昼。 都城中央街主道左右铺陈着大片灯壁,壁面悬挂各式各样的花灯,有绫绢竹木,更有丝穗花纸,材料不同,制配有异,总之个个粲然炬亮,绮明可与月色争辉。 周妩是昨日回府时,沿街看到有官吏提前踩点置设,这才得知京都一年一度的花灯节将近。 周妩小时候特别喜欢逛灯节,而且每次来她都会跟兄长撒娇,嘴甜地为自己讨来一盏新的兔子花灯,愿望满足后,她便手执木柄,左右摇着兔子长长的耳朵来寻趣乐。 长大后,童年时的热衷渐消,若非素素相约,她自己是提不起兴致想去单独逛逛的。 不过这回不同,和容与哥哥逛灯会,还是两人的头一遭新鲜体验。 周妩心情很好,两人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路逛着摊位,又缓慢挪步往深巷里走,她主动牵上他的手,被他收力回握住时,她嘴角不受控制地弯扬起来。 她向他分享小时候烦着兄长买花灯的故事,又绘声绘色向他描绘兔子灯的形状,小嘴全程喋喋不休,容与偶尔回应两句。 两人继续往里逛,后面周妩也有些累,开口便少了,等到他们拐出主街,周围嘈杂声稍弱些时,容与忽的顿住脚步,收紧她的手。 “阿妩……” 周妩紧张道:“怎么了,是不是眼睛又疼了?” 容与摇头,小心翼翼问出声来:“我,我看不到你说的那些漂亮花灯,不知道怎么和你交谈,这样是不是……会扫你的兴?抱歉阿妩,我之前眼睛好时,也没看过什么花灯,不知道你眼中的热闹是什么样子,我不太会接话,你和我一起,一定觉得很无聊。” 周妩心头瞬间漏空了下,原来只几句话就能轻易叫人心揪痛成这般。 看着他因紧张而抿住的薄唇,她甚至难受到有些想哭。 她从前到底伤他,拒他到哪般?才会叫他如此小心翼翼,患得患失…… 她的容与哥哥不该这样。 “怎么会无聊呢?我与你分享我们未相遇前的事,你有认真听,我便觉得满足,容与哥哥,我也想听你讲讲关于你少时的事,好不好?” “我……”容与认真思忖,状似为难开口,“我是个无趣之人,每日除了练功习武再无旁的习趣,日子过得乏善可陈,但你喜欢做什么,我都愿意相陪,我可以在你身边一直保护你。” 周妩心头甜蜜,纠正他说:“练功不一定无趣呀,我虽是外行,但也知晓武学门道颇多,不是人人习练都能练得精妙,而像你这样厉害的,除去天赋,大概练功已潜移默化成为你心觉有趣之事了,容与哥哥,等你眼伤恢复,给我舞剑看好不好?” 容与意外:“你对这个感兴趣?从前你……” 他及时止住口,并不愿旧事重提。 而周妩却知,他艰涩咽下去的话是什么。 从前,爹爹在她面前常夸赞容与哥哥武艺超群,卓然英才,却被她很下面子地回复——“只是一个会些蛮力的山野粗鄙人,爹爹此话过扬了吧?” 她那时并不知,自己刻意跟爹爹赌气的话已被容与哥哥隔墙听到,是后来,两人袒露心扉说及此,周妩才知他竟因此而至面对她时不忍自卑。 她那时立刻解释自己对他并无任何低看之意,是因不满爹爹做事□□,才将不过脑的话脱口而出,因两人已相爱甜蜜,她说些哄人的话,亲亲搂搂再撒撒娇,自然轻易得了原谅,这事也很快过去。 但现在,此时此刻,容与哥哥大概还当‘只会蛮力’、‘山野粗人’之类言辞,是她对他痴迷武学的看法与评价。 而因怀揣着对她那份强烈的喜欢,他便选择压住内心的骄傲与自尊,假装不知,然后继续默默地对她好。 思及此,周妩悔不当初,简直想动手打自己一巴掌。 她鲜少出口伤人,而唯一利伤到的,还是心中最在意之人,她怎能不懊恼? 周妩克制语气,尽量不着痕迹地把话解释清楚:“容与哥哥,我先前没见过男子武练时的样子,只凭想象,便错以为武练都很粗鲁,后来才知根本不是,还有……” “还有,我偷偷跟你说你不要生气,我以前以为你也是只会蛮力的那种,在爹爹夸赞你时,还自以为是地说过些偏见傻话……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本来背后议论别人就不对,更别说是你。” 边说着,她边摇晃起他的胳膊,愈发嘴甜起来,“容与哥哥,你很好,我欣赏你挥剑破竹的飒爽英姿,更崇拜你覆灭樯橹的英雄豪气,只是可惜,我们先前见面次数太少,我都不了解你那么多……” 容与不可置信的怔愣片刻,先是怀疑地抿住唇,然后惊讶大过惊喜地绷紧下颚,最后又似克制狂喜,心跳震鼓如雷。 “你说,崇拜?” 他如同拾荒者突然临头被赐予宝藏,从没有被眷顾过的他,下意识反复确认幸运者究竟是不是自己。 “只崇拜你。”周妩踮起脚,贴近他耳边,声音轻甜,瞬间压过周围所有嘈杂。 容与绷起一口气,背脊僵挺,“阿妩,我受不得你的骗,如果你骗我,我……” 周妩夺声:“我就站在你面前,就是现在,我将你视作我的英雄,心里爱慕,眼神崇拜,所以容与哥哥,你一定要快些养好伤,然后亲自从我眼睛里确认,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你想要的答案,全部在我眸中。” 容与呼吸在变重。 他看不到她此刻的神态,更辨不清她说这话时的情绪,只能感知到她吐息如幽兰,缭绕他脖颈,从上到下,痒至心腹。 恍然间,他脑海中再次浮现前不久的那场水下靡乱。 卑劣作祟,他忍不住想——他那样对她时,她也崇拜吗? 第17章 两人继续往里游逛,等到身侧没有摊位,灯火也渐阑珊时,周妩才回过神来,她方才一心二用,一边反刍着自己那番叫人脸红的告白话,一边无意识地朝前走,结果出神间竟将容与哥哥领来了侧巷偏路。 他倒全程信任跟随,真是被人卖了都不知。 周妩拉着他手正要回返,可忽的闻听到些异样动响,她顿住脚步,仔细辨听,不想紧接入耳的竟是一道女子娇滴滴的哼喘声。 周妩吓了一跳,竖耳想确认,却被容与拉进怀里。 他抬手,为她闷住耳朵。 “好像有人在……” “别听。” 周妩乖乖不再出声。 他们有点进退两难了,为了不惊动对方,周妩本想暂先匿藏,可是开始还好,越到后面那两人似乎愈发动情难抑。 甚至连男子都忍不住抵力粗喘出来,他们如此肆无忌惮,饶是容与哥哥堵着她耳,可有些靡响还是难以全部阻绝。 周妩窝在容与怀里,侧耳靠着他胸膛,听他心跳声,想尽力叫自己分神。 大概是她过于专注的原因,只觉耳下心跳声慢慢震耳,甚至一声盖过一声,她羽睫蜷蜷,感觉嗓口发干,于是更不自觉地往他怀里轻蹭了蹭。 容与咬咬牙,怎会不受折磨? 才听她说了那样动人的话,现在又软香挂身,他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青年,面对的还是自己最挚爱的姑娘,岂会真的无动于衷,他生怕自己失礼,故而在将要失控之际,立刻挪身向后,不动声色地隔开腹部与她的距离。 两三寸都不够,眼下的起势……他真的混账。 怕她察觉,容与躲身握拳,随后猛地用力砸向他们身靠的砖墙上。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21节 动静很大,墙身都震颤,周妩吓得一愣,而那对正在野丛幽会的有情人,察觉声响,立刻谨慎遁逃离开。 “容与哥哥……”她轻声。 夜浓幕沉,藏他窘迫。 容与喉结微滚,抬手理了理前摆衣袍,声哑开口,“没事了,走吧。” 周妩嘴巴张了张,还想再说什么,可见容与哥哥面色板肃着,只好默然迈步跟上。 她暗自猜想,大概是方才那对行事大胆的男女惹了容与哥哥的恼。 他向来是循规守礼之人,若非她有时的刻意招惹,以他的克己自持,定不会轻易僭越男女之界分毫,也因此,他该是不耻那丛中男子的大胆行径。 两人并肩走出偏巷。 彼时周妩并不晓,她只明晰了知到容与的一半心思,他的确不耻那陌生男子兀自在野就迫不及轻薄姑娘的孟浪,可另一方面,他对她的脏念头又何尝不是从未干净过多少。 所幸,心事可和月色掩。 她永远不会知道,在那个幽深陋巷转角,他曾也想从后提起她腰。 清风疏冷,湛然俊漠。 他是吗? 对她,从不是。 …… 他们返回时没走原路,而是拐进了附近店肆如珠玑的朱雀商街,京都夜生活很是丰富,贩卖的,杂耍的,酒馆小饮通亮热闹,画舫游船管乐悠扬。 加之今日又赶上花灯佳节,自是金吾不禁,欢声达昼。 两人走走停停,一路上挑买了不少新奇小玩意,都是姑娘家喜欢的,不长的一条街叫两人慢悠闲转了半个多时辰,等到街边游人身影渐稀,天色着实不早,容与才不舍地顿住足。 “再逛晚些,周伯父应会担心,我现在送你回去。” 周妩也随他停下步子,美眸眷留着,“还是我送你吧,你的眼睛……” “这点事都做不成,岂非真成了废物。” “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妩担忧着:“那你可识得回去的路线?” 容与拉上她手,从容迈步,边走边回:“在京数日,我并非只会闷闲在屋子里,京城主街纵南北,纵横阡陌,走一遍便尽数知悉,尤其,从客栈到丞相府的那条路是我首要探明的,又岂会不识?” 周妩依旧关怀:“当真的?你不要逞强。” 容与转头过来,罕见笑得和温可掬,他抬手摸摸她头,柔声回:“嗯,不逞强。” 周妩脸颊微红,这才勉强点头应允。 两人正要走,忽的,身后突兀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其中还夹杂几声挽留。 周妩困惑回头,抬眼看到一个身穿黑色粗绸袍衣,商贾打扮的中年男人正朝他们小跑过来,在近距看清她面容后,对方更露惊喜神色。 他操着一口彧地方言,急道:“姑娘,哎呦还真是,刚远远瞧着这身影就觉像您,临近来才敢确认。” 周妩微微蹙眉,对方虽是自来熟的语气,可她眼下还没认出来人究竟是谁。 “掌柜的……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她迟疑开口。 对方坚定口吻,“怎会呢,姑娘一个月前刚在我这里定制过的玉佩难不成忘记了?而且姑娘付的是全金,今日我又不是来催尾债的,姑娘何至于开见面不识人的玩笑呢。” 周妩还是反应慢,还是没想明白对方到底是谁,她思忖间,容与已经戒备地挡身在前,隔绝外人打量在她身上的视线。 “离她远些。”他声冷威慑。 商贾掌柜摸不着头脑地左右看了看两人,见那白绸遮目的公子虽是目盲,却威冽十足,不由心里打鼓生怵。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撤到合适距离,这才敢回话:“不是姑娘,你是不是礼物备得太多,贵人多忘事,才把我家玉肆给忘了?” “礼物?” 周妩低喃,有些深埋记忆正虚虚实实开始映目。 她还未来得及理清前后事,店掌柜那边已经口直心快,寻着更多细节着急言明:“就是一个月前,姑娘说身边有重要之人过生辰,便从我这里专门定制了两枚成对的璜形玉佩。为显心意,姑娘特意吩咐,要我在玉身篆刻上对方姓氏,为此还特意给我多加了银两,想来姑娘身边这位,就是即将要收礼物的沈公子了。” 他这话一出口,周妩瞬间瞠目,也终于想起这应是自己重生前做的蠢事。 她急忙看向容与,却见其神色淡淡,未有异样的反应。 只是他越是这样,周妩心越难安。 “容与哥哥……” “你先处理。” 周妩一噎,被他毫无感情的口吻慑住,她心慌意乱,更有些不知所措。 偏那掌柜的不会看眼色,这会儿还在赔笑解释:“姑娘买来玉佩应是准备给公子作惊喜的,只是我看姑娘到了约定时间却没有把玉佩验品收走,方才抬眼又说不认识在下,这才一时情急说漏了嘴,还请姑娘谅解。我那玉肆虽小,但也是老字号买卖,主打的就是品质和招牌,等姑娘验收完货,我这桩挂念的生意也算是做完了。” 他说完这些,周妩战战兢兢,指甲都要抠进肉里,她僵立半响没动,心虚的完全不敢看向身旁。 没法解释,没法狡辩,事实摆在眼前,她还能不认不成? 店掌柜眼巴巴直等了好一会,终于听眼前那位孤冷气质的公子启齿出声。 “去拿。” 掌柜应声,嘿嘿赔笑,赶紧转身在前带路。 容与不顾周妩,独身跟上,神色阴鸷沉凝。 第18章 整个过程异常煎熬,周妩眼睁睁看着店掌柜从博古架顶层取来镌刻精致的成对玉佩,之后容与哥哥接手,他指腹摩挲玉身,似乎在认真确认,上面是否真刻有一个所谓的‘沈’字。 店掌柜看他如此,自夸似的开口:“公子尽管过手,我这独门的镌玉手艺可是祖上几辈传下来的,切磋琢磨,修治雕解,道道工序精细,加之抛光所用的珍珠砂浆更是上上品,保证玉感冰滑如凝脂,翡心莹亮……从招牌挂上到今天,来我这玉肆拿货的客人,就没有一个言道不满意的。” 说完,他笑眯眯看向容与,应是想讨所谓‘收礼之人’的一句满意称赞。 只是夸誉没听到,却闻装玉檀木盒遭重重一扣的颤声。 见客人神色骤然阴郁下,掌柜的挠挠头,拿不定主意地迟疑问:“公子对这玉佩,可有不满意之处?” 容与没答,将木盒递给周妩,语气无波,但冷,“我没资格点评,叫她说。” 他罕少的,对她这样凶。 周妩没有接手,容与蹙眉,好像不耐,周妩便随他眉心每皱一分,心头遭百般抓挠。 当着外人还在,周妩有话难言。 幸好店掌柜很快品咂出什么,他尴尬赔笑两声,十分会看眼色地退避出去。 屋内只剩他们两人,周妩这才主动上前,拉上他手。 “容与哥哥,我不是……” 容与没有打断,似乎也想她能解释,可这事确为周妩所作,即便是前世作孽,又如何推脱,她脑袋没那么机灵,无法转瞬想到避开前世今生的合理说辞。 正斟酌间,容与已经追问。 “不是什么,那玉佩不是你所订?” “……是。” 她不会撒易被戳破的慌,这事,只能先认再哄。 “刻字,不是你吩咐?” 周妩咬咬牙,垂目,声音不由放得更轻,“也,也是。” “男女之间相赠成对玉佩的暗中含义,你可知?” “我知……”周妩认错态度良好,正要顺口答出,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她忙摇头作否,“这个我不知,我当时想不到要送他什么,便叫他自己来挑,玉佩是他说想要,我就只管付钱就是。” 她想表达的是,自己当初对这份礼物并没有多上心,可容与闻之,脸色并未缓和多少,甚至阴沉得更彻底。 他们私下间相处如何,他根本无半点兴趣知闻! “玉肆掌柜用心,木盒内壁镌刻着收礼之人的生辰日,八月十三,正是今日。”他将她恶意揣摩,语不留情,“那么,和我分开后,阿妩可要再赴与沈牧之约?” 周妩当即摇头:“我当然不会去。” “为何不去?” 问完,他似乎并不想要她的回答,而是直接伸手攥住她手腕,随即冷硬将她带离玉肆。 两人刚刚出街,在掌柜担忧的追行目光中,容与强行运起气力,带她轻功腾跃,跃起之际,他忍痛皱眉,不过很快又恢复神色,抱她继续跳檐跃瓦。 周妩搂着他脖颈,被高度吓得身抖,却不忘关怀他身体。 “容与哥哥,你快放我下来,傅大夫特意嘱咐过,你痊愈之前不可强行运功,不然恐有消损心脉,伤及肺腑的风险,你难道忘了不成?” 容与好像听不到一样,就是要当着她的面自伤。 周妩心疼地伸手抚住他心口,甚至都没心思再问他究竟要带她去哪,她耳语幽幽,各种软言相劝,容与呼吸不忍变粗,遂低首,用力咬了她唇角一下,开口嗓音依旧冷硬,但又隐隐含哑。 “安静点。” 周妩嘴巴不觉痛,却被他亲得痒,听他训声,她抿抿唇,脸热地乖乖偎他怀里。 眼见着,容与哥哥脸色似乎没开始时那般难看,她又抱他更紧。 容与滚了下喉,默言,继续运力而行。 …… 周妩未料,容与哥哥带她越街跨巷,最终奔去的竟是沈府后门的侧墙边。 站定,他气息不稳,闭眸歇了歇才松开她腰。 周妩猜知,他应是因方才运力遭受反噬,当下正受气血逆冲的折磨,她忙过去搀扶,却被拂手推开。 “这里你可熟悉?” 他反问一声,又似极度厌恶这话,出口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重。 周妩对他坦诚,但底气终究是不足的:“我,我的确有来过,但只有两次。”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22节 容与苦笑,除去他亲眼目睹过的那次,原来她还再来探望过。 那么,她忧心忡忡的关怀目光,几次望向过沈牧,她又是如何慰藉他的? 容与无法再深想,他伸手,将手中檀木盒递了过去。 再开口,字音更冷,如浸凛冰,“今夜,我不如成全你们一回,玉佩当我面去送,我不拦。” 他这话带着决绝意味,声狠,音戾,可周妩却从中听出压抑深敛的赌气,委屈,还有不甘心。 周妩看着他,嘴巴翁动了动。 半响,她一字未出口,竟真的抱上木盒转身准备要走。 一步,两步,她第三步甚至还没有完全迈出去,腰上瞬间被人横臂拦住。 即便没有回头,她依旧能清晰感知到背后骤然侵来的怒意寒气。 周妩敛住神色,故作不解地回眸,抬眼间,直直撞入一双充满愠恼与质问的眸。 他额颈暴起的青筋,还有抿得发抖的薄唇,似乎都在急声控诉她——为什么真的舍弃他,选择别人? 周妩心头被揪了下。 验证完毕他究竟是不是真的舍得放手,又亲眼目睹了他为自己而失控,她却很不舒服。 她正想出言安抚,然而相隔一墙之外,此刻忽有走动动静,紧接着,院内对话也清晰传来。 “阿兄,今日你生辰,长寿面都没好好吃上一碗,为何忽的想起要来这后院?” 这声音出自沈昉,之后,沈牧的声音紧接而至。 “天阴多云,夜间恐有雨,树上果子沾过水恐会影响口感,若不趁时抓紧摘除,哪还送得出手。” 沈昉叹息:“兄长一直惦记着小妩姐姐爱吃山楂糕,当初我们买这宅院时,明明有更好的选择,阿兄却坚持要择这处偏仄院落,就是因为这宅邸后院的山楂树枝繁叶茂,果子丰硕……明明你们之前那样好,怎么突然就变了,尤其今天这样的特殊日子,小妩姐姐都没过来看看。” “不说这些了。”沈牧声音微沉,提醒说,“去取摘果杆吧,趁月色未全遮掩前,我们抓紧早些挑采完。” 沈昉:“好,我这就去。” 两人对话暂止。 周妩听得入耳,心头却未起丝毫波澜,旧人旧事,不值再忆。 可容与却不依饶,他箍紧她腰窝的掌心骤然再收力,紧接压抑问声:“你送他玉佩,他回赠你糕果,我这趟送你来,是否真成一场成全?” “不是的。” 周妩立刻摇头,压低声,说完又赶紧冲他嘘手示意。 她不想被里面的人察觉动响,更不愿再与沈牧有任何瓜葛,自己深夜过来蹲他墙角,若还被发现,简直想想都万分排斥。 幸好此刻,沈家两兄弟正去稍远处拿摘果杆,这才未觉墙外有异。 可容与此刻却是完全会错了意,他当她是在意沈牧,所以才这般畏首,更以为她方才的退缩之举,是怕两人在一起的情状被她心中那位真正的有情郎看到。 那他呢,又算什么? 一瞬间,嫉妒汇聚成翻涌汪洋,飓风肆虐心海。 他眼眸彻底晦下,只觉有一双魔爪正抛剥他深埋心间的脏与劣,随后,一道道来自厉鬼的声音在不断撺恿他,占有她,捣弄她。 容与最后的理智,问:“怕他听到,是吗?” 周妩点点头,未觉有异,只想好好商量:“这样到底不妥的,不如等他们走远,或者我们离开,之后再慢慢说好不好?” “不妥?”他冷笑,忽的抬手碰她唇角,态度轻佻得叫周妩倍觉陌生,“只要阿妩能忍,他不会听到。” 周妩怔怔,未反应过来,双腕已被单手箍住,他推她肩膀,将她整个摁压上墙,接着粗鲁霸道地从后挤着覆身。 她哪是他的对手,顷刻间被卸了力,吃惊张唇,回首,正好被他唇舌衔吞,成为给他送上门的小点心。 “唔……” “别叫。” 贝齿被撬开的同时,沈家兄弟重新隔墙靠近,他们伸高果杆,越过围墙的高度,开始仰头采摘山楂果。 墙头野草随风左右摆首,山楂树枝叶被扰得簌簌作响,一颗颗圆润饱满的红果实相继脱枝,摘果袋很快收获满满。 月光半掩,雾云皎华。 隔墙之外的另一边,美丽少女正被亲得上衫松垮,眼尾发红噙着泪,楚楚可怜不敢低泣,只好努力咬住唇瓣不发出声,全程间,只有被欺负惨兮的份。 八月蝉鸣依旧不歇,夜晚也落不得清净。 啁啁啾啾,聒音喧耳,自然掩遮枝荫之下隐匿暗隅的不停含吮声。 墙内,沈昉抬手擦了把额前的汗,憧憬言道:“阿兄,你眼光真好,这棵树结的果子确实要比街市上寻常见到的要色泽好得多,再加上采摘新鲜,制成的糕果肯定能叫小妩姐姐满意。” 沈牧点点头,专注动作:“明日寻空,你往丞相府跑一趟,妩妹素来喜欢你,若你去,妩妹想必是会收下的。” “行,我明个起早就去。” “不许收。”容与覆罩,从后亲她的背,甚至沿着脊线还要继续往下探,“喜欢吃他的山楂糕?” 大概是知道自己在做畜牲事,这回开口,他终于肯配合着压低嗓,气音钻入她耳,引颤栗,若非下面被他顶膝撑着,她腿软得恐怕站都站不住。 周妩嘴角都快被他玩弄出清涎来,只得嘤嘤咛咛地回:“不收,唔……也不喜欢。” “那喜欢什么?” “我,我只是爱吃山楂果,山楂糕,和沈牧院里这棵树一点关系都没有,容与哥哥……” 这个时候被她喊哥哥,简直要命。 容与握她肩头,把她整个人正身翻过来,白花花那片,晃荡厉害,蹭过他手背,欲坠似的若寻拢托。 容与没碰到分毫,立身不动,等她主动靠过去。 周妩哪知他在戏弄,活色生香地就往他怀里倒,软处撞得实,他滚了滚喉,猛地搂住她腰。 少倾,墙内脚步声渐远,他猜知沈牧等人该是已经走了,察觉周妩逐渐放松,他不肯放过地抬手捏起她下巴,有意为难:“生辰礼,不去送了?” “不送的,若非玉肆掌柜提醒,我根本都忘了。”她软着音哄。 “是么?” “我保证。” 月亮可为明证,她方才被吻得迷迷糊糊时,完全没注意檀木盒子被他丢弃到了何处,后用余光环了圈,才终于在墙角杂丛里发现木盒的一角。 就这样,她哪是重视的样子。 “容与哥哥,等你下次过生辰,我一定准备更好的礼物,保证心意足足,或者你有没有特别心仪之物,若有一定提前告知我,不管再贵,我都有钱为你买来。” 容与错过脸,矜傲地眼皮微压,终于肯对她和颜一些。 “我的盼愿,从没变过。” 无论神佛仙道,他开口所祈,从来都是她。 周妩会意,心头酥酥的,加上先前那番情涌未息,于是没多犹豫主动踮脚亲嘬他的唇,想以此叫他安心。 只是她全然未觉,脚尖踮起间,有处荡涌,漾得他心魔卒又生。 他嗓口发紧,箍着她腰,半响沉问:“山楂果,有什么好吃?” 周妩怔了下,意外他话锋转得快,不过还是如实回:“酸酸甜甜,很沁口,而且圆溜溜红彤彤,模样也是好看的呀。” 她细节描述着,容与却不知在想什么,只慢慢朝她垂首,鼻尖更往下倾。 “若我想尝呢……” “现在?” 他又亲她,鼻尖蹭她脖颈,“行吗?” 这种小事哪有征求她同意的必要? 周妩痒得缩了缩身,闻言略微为难地抬头,仰望向头顶的鲜绿枝条。 这里倒是有,只是依容与哥哥对沈牧的嫌恶,哪里会愿意吃他院中的东西,可若不是这树上的,现在临夜,她又去哪为他寻来新鲜的果子吃? 她只好温声同他商量,“容与哥哥,明日好不好,明日我一定命人给你找来口感最好的山楂果。” 容与没回话,托着她臀直往上抱。 举到差不多的高度时,才嗓音至哑反问:“口感最好的,他们怎么找?” 周妩懵懂,不明他意。 下一瞬,前襟系带被他咬扯开,外衫滑肩,带过寒夜的凉,她也终知他所想。 满树红彤绿翠,而他,是要啖最艳的那颗。 第19章 月色彻底被乌云掩, 皎白褪去,只余昏晦幕沉。 容与带着周妩临近寻了一间衣肆,她在外稍等, 他则一人?进?去,很快选买完一件带兜帽的披风,出来?, 为她从后罩住。 帽檐挡住半边脸,也遮住了怀里娇娇的满面潮红色。 她身上湿得汗淋淋,更腿软得连步子都迈不大, 容与索性买来?遮挡物, 将?人?藏了面,打横抱起送回家。 今日城内佳节,全夜无宵禁,外出的百姓们也大多集聚在中央街,朱雀路,加之他们返程特意走的僻街陋巷,故而一路上也未擦肩遇到几个行人?。 沿途寂静, 两人?之间更无言,全程只有彼此的呼吸声绵缠。 距离丞相府只一条街时,容与步速明显放缓, 他嘴巴嗡动须臾, 终于沙哑着启齿:“还疼吗?” 周妩闷着脸, 不理睬,只动手攥紧他的衣襟, 像是羞恼着怪怨。 容与喉结滚了滚, 声调尽量放柔,“阿妩, 前面快到丞相府,我不能送你进?门,拐口处便要停。” 他自?知方才举止不堪,因嫉妒蒙心,他全无顾忌,只想在她身上烙印出独属自?己的痕迹,或许,他开始想的只是吻吻她,寻常的吻,檀唇到脖颈,再甚也只过肩头,可后面淬生心魔,一发不可收拾,待到做成后才觉,他分明过了界。 其实过程间,只要阿妩有一点?拒绝挣扎之意,他定会瞬间回神,及时行止,就算再恼,他也绝不会做出任何强迫她之事,可当他采撷到第一颗时,她只是抱着他嘤嘤啜泣,他能辨得出那并不是全然厌恶抗拒的那种哭,而是撒娇的,下意识求怜的喛声。 那样的情境,那样的女儿声,她的反应根本不是朝他泼来?一桶静心的冰水,而是趁势加上了一把增添火势的柴。 他因而失控,彻底失控……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23节 停了步子,周妩从他怀里挣出,站稳,浑身汗津还在,哪哪都觉得不舒服。 看了眼前面不远处便是周府侧门,她确认他先前之语的确没有逞强,哪怕目盲,也不碍他出行辨路。 她一直未出声,容与煎熬又?不敢催促,只好试着去牵她的手。 周妩没挣,只抿抿唇,垂目低声说:“只是没力气,才不想说话。” 想到她在自?己怀里化成水的柔态,容与嗓口发紧,只是与此同时,他更怕阿妩从此视他为奢淫之徒,再开口,他再三斟酌。 “阿妩,你曾喜欢过他……若换作别人?,我不会失控成那样,但?沈牧……” 他声调愈低,渐渐无声。 周妩察觉他的不安,回握上他的手,声音有了柔温,脸颊却微赧,“毕竟是京城内,门户鳞次栉比,说不定从哪就会冒出人?影来?,你不能看人?家在野荒唐,便照仿去做,那是不对的……你不能学那些。” 她指的是看完灯会,两人?在街尾偏隅处无意撞见的那对陌生情人?。 情发丛野,恍然失神。 她都难以想象,这样的荒唐事几个时辰后竟也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哪怕前世?,她都未曾历过那些。 思及此,她脸色红晕未消反涨。 容与和她抵了抵额,垂首道:“我只怕,你我先前的相约会再次化为云影,沈牧对你频频示好,我不能确认,你是否会因此重新选他而丢舍我……” 周妩声急否认,“当然不会,我并不喜欢沈牧,从前最多只是对他的文才有所?欣赏,尤其我们见面次数寥寥,又?哪里谈得上情深呢?” “而所?谓私奔,我先前也已?做过解释,是爹爹的严厉管束叫我心生逆反,所?以才会有如?此荒唐的一次愚蠢尝试,我事后百般后悔,更庆幸是你将?我寻到,至于后面的事,你也都知晓了……容与哥哥,我保证,今后我们的生活轨迹绝不会再有沈牧介入,若是这样,你可否能心安些?” “若是这样,为何,偏偏是玉佩?” 他到底问?出。 有些话,他原本已?打算深埋缄口,过去的全部过去,他只期盼与阿妩的未来?,不愿自?揭伤疤。 可是终究无法自?欺欺人?,他再如?何自?我宽慰,内心对沈牧的嫉恨依旧无法抑制。 他根本无法想象,阿妩当初寻人?定制那两枚成对玉佩之时,究竟是怀怎样的心情,她难道,就真的没有半点?想到他吗? 还是说哪怕想到,却毫不在乎…… 听他问?言,周妩先是一瞬困惑,满满茫然,可没多时,她忽的意识到什么,怪她粗心,竟忽略了今日之事所?关?涉到的最关?键一环。 若只因沈牧,容与哥哥何至于愠恼、失态成那般,自?始至终,祸源都是那份生辰礼——玉佩。 她早该想到的。 大概半年?前,容与哥哥也曾以玉饰之礼相送过她,起初她不愿接受,好似那样便扯不清与他的关?系,最后是爹爹示意,她才不情不愿勉强收下,而第一次佩戴出门,不想却被人?起哄婚约将?至,她厌恶甚深,从此便再不肯着身。 她是很久以后才知,容与哥哥孤儿出身,那对玉饰是他身上唯一存的,有关?血缘亲缘的旧物。 玉佩雕琢一龙一凤,他留一个,另枚赠女,寓意不言而喻。 那时,他郑重拿出。 而她,不屑一顾。 周妩凝着他微颤的睫,哪怕此刻他尽力掩饰着,可那掩藏极深的委屈还是被她敏锐察觉。 她心里不是滋味,尤其想到容与哥哥昔日相赠的贵重之礼,被她轻率放于小库房边角,弃置落尘,毫不受珍视,便更加恼怨自?己。 她稍定睛,心下做决,忽的坚定开口:“容与哥哥,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去就回!” “你……” 没等容与有所?反应,她转身朝着周府侧门迅速跑去,就像一阵风似的,转瞬从他面前消失无踪。 容与心脏不忍狂跳,他从周妩方才的口吻大致有所?猜知,可他不敢确认,生怕只是又?一次的自?作多情。 所?以只有等,耐心等。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最擅长?做的事。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周妩终于提裙小跑着回来?,她一身宽袂粉芙蓉纱裙,步履款款,每走一步,臂间的浅黄披帛都要迎风舞扬,就像只彩翼扑飞的灵动蝴蝶。 临近止步,她身形不稳晃了晃,容与察觉,立刻伸臂把她稳稳接入怀里。 “不是没力气,那还跑这么快,摔了怎么办?”他声音微肃。 周妩气喘吁吁,美眸莹莹亮着,“有你在旁保护,你会舍得叫我摔吗?” 容与收揽她腰,把人?拥托一抱,“你说呢?” 周妩故意努嘴:“不知道才问?的。” 容与无奈,抱紧她轻喟一声,自?是妥协,“不舍得,你比我的命都重要。” 周妩不爱听他说这样不惜着自?个的话,但?这会儿没工夫与他计较这些,她抓着他的手落放自?己腰间,叫他沿着腰线往下摸。 待确认携身冰玉蹭过他的掌背,她指腹捏着坠尾彩穗,不停拂痒着他说,“容与哥哥,你送我的这枚配饰,以后我会一直带在身上,好不好?” “阿妩……” “好不好嘛?” 容与连呼吸都无法放松,他缓了再缓,低头,将?自?己腰上系挂的那一半玉佩摘下,放到掌心,递到她面前。 周妩一怔,接过手研看,随即诧异问?道:“你平日随身带的,就是我这一枚的另一半?” 容与顿了下才点?头,耳尖显浮异色,开口轻声:“可试试将?它们合拼为一。” 周妩照做,也把自?己身上的那半解下,之后一手一半,沿着中线合拢相贴,玉璧拼全的一瞬,龙凤呈祥,栩栩映生——是那完整的一对。 她手指不由攥紧。 被她弃置一隅的闲物,却成被他视重为诺,日久携身的信物。 她想象不出,昔日在她那样态度冷疏之下,容与哥哥究竟是如?何自?舔伤口,压抑悲凉,才能做到默默揣起对她的心意,继续以行动证明他对她的爱之不渝。 周妩眼眶不忍酸涩,趁着泪意将?涌,她踮起脚尖,伸臂环上容与脖颈,凑贴过去将?他紧紧拥怀。 她含哭腔的语调保证:“容与哥哥,你的礼物,我从此定百般惜之。” 容与收臂,搂紧她,心脏鼓震。 站稳地面,周妩垂头,小心将?自?己的那枚玉佩挂戴腰间,之后伸手向前,将?另一枚为他着身系挂好。 她笑眼弯弯,说:“就这样,以后我们一起戴着,谁见了都知它们是一对。” “它们?” 周妩反应似的眨眨眸,后知后觉意识到容与哥哥分明有意逗弄,脸颊不由隐隐发热。 她手抵着他胸膛,低语呢喃嗔着:“……不是。” 容与故意装困疑,“那是什么?” 周妩不肯说,她轻哼了声,像是小猫发脾气,仰起头,轻力咬了他嘴角一下,之后趁其不备灵敏脱身,提裙朝府门跑去。 容与在后,挺俊身影掩在暗隅,闻听宅院闭门声落,仍久立未离。 他抬手向上,摸了摸左边嘴角,湿意还在,意犹未尽。 心想,她那句话该是,谁见了两人?都知——他们是一对。 …… 两日后,冯素素从梵山归返,一行人?一到梁府,晓星立刻给霜露报了信。 周妩得知消息,没多犹豫,拿上药方立刻赶赴。 素素的身体经不起再拖,她必须尽快阻住素素继续用药。 刚到梁宅,不成想,迎面就赶上冯夫人?和冯楚楚一唱一和的一出大戏。 大概是先前抬平妻不成,冯楚楚丢了面子,才叫她们母女看清了梁府的态度,知晓装可怜的法子行不通,于是干脆直接上门撒泼耍无赖。 尤其素素一回来?,先前一直躲在衙署,避之不及的梁将?军立刻回府看望爱妻,前后态度鲜明对比,更刺激得冯楚楚不顾形象,摆出一副只要能嫁进?梁家,便可什么都不顾的架势。 周妩看在眼里,将?情况大致了解了个七八分,啧啧摇头,她无意正面和冯家人?浪费口舌,便吩咐车夫,拐道侧门而入。 素素派人?来?迎,两人?进?了屋,屏退下人?后,周妩立刻将?药方之事据实相告,劝告素素务必不可再饮。 闻言,冯素素怔然片刻,手里攥紧那药方,泫然伤神。 周妩在旁,抚着她肩膀劝慰:“原本就无血缘连脉,不值为她如?此痛哀。” 冯素素摇摇头:“从前总听老话讲,没了娘的孩子也就没了爹,原本我不信这话,可如?今,却实感孤苦无依。” 周妩驳道:“怎会无依,你有我,更有梁将?军。听闻此番,梁将?军为不妥协,委屈自?己居于衙署陋室多日,今日闻你回京,更是立刻迫不及地赶回见你,由此才惹得那母女两人?发了嫉妒的疯,他在意你,而且是在意得不得了。” 冯素素面色稍窘,瞥过眼,喟叹了声:“惹上这样的亲家,是我连累夫君。” 听素素如?此开口,周妩暗暗揣测几分,不确定地问?:“你们,是已?将?误会说清了?晓星那日向我告知,你离京前夜还和梁将?军大吵一架,我担心坏了,还以为冯夫人?的离间计得了逞。” 素素:“那日听你提醒,又?见母……又?见王氏带着楚楚再来?胡闹,我实在应对不来?,便主动寻去夫君书房,将?为难说与他听。将?军见我来?,再次向我严证清白,并说若我信他,便将?计就计听他安排,之后我半推半就随王氏上山敬香,都是得自?夫君先前的授意。只是事发突然,个中缘由,我来?不及向你仔细告知,害你白白担忧。” 周妩松下一口气,“早该如?此了,你们夫妻同心,哪还会有痴女妄想从中作梗。” 想了想,周妩又?严肃问?起:“至于那药方真相,你可要如?实告知给梁将?军?她们此举,与害你性命并无二异。” 冯素素沉思良久,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此事我自?己心里有数就是,若将?军知晓,依他的脾气定会立刻斩断与冯家的关?系,冯家是梅妃娘娘族亲,关?系不可僵……毕竟还有爹爹在,哪怕他不在意我,我却还是牵挂他。还有,将?军先前随同屹王抗辽有功,眼下圣眷正浓,正有迁升擢势,若此时家宅不宁传出风声,我只怕会影响到他。” 闻言,周妩骤然凝神起来?,“屹王?他回京了?” 冯素素意外周妩的关?注点?竟在外人?身上,还有她瞬间凝重起的神色,都像是怀揣沉沉心事,似有难言之隐一般,可两人?姐妹历来?亲密无间,她从未听说阿妩与屹王殿下曾有过任何牵连。 她不由好奇:“阿妩为何忽的问?起屹王?” 因为—— 他是将?来?手染无数鲜血,大肆屠杀皇族亲室的未来?君主,也是波动朝堂诡谲风云的,暗处的那一双手。 周妩敛神,克制,面色恢复如?常回:“只是很久未在京听闻过屹王殿下的消息,这才有几分新奇。” 冯素素没有怀疑,又?道:“屹王殿下多年?北域带兵,京内的确少有耳闻,若不是几月前屹王殿下率我大燕英勇将?士大破辽军,鼓震军威,举国欢庆,也得不到被召回京的机会。眼下胜将?凯旋,备受瞩目,屹王殿下与夫君在泗州分兵两路,夫君携大部队回京,屹王殿下则携将?前往随州,奉旨清缴前朝余孽光明教,待□□余党覆灭,殿下定要抓紧时间赶回京都,不误圣上寿时。” 周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屹王即将?粉墨登场,朝堂局势更要生变,还有寿宴后关?涉周家的祸劫,都快要临至。 思及此,她倍感煎熬,无可释缓,唯独只能继续等。 两人?谈至此,婢女晓星忽的急匆来?报,说是冯家人?竟请得梅妃娘娘出面说情,眼下梁夫人?左右为难,为了不拂娘娘颜面,恐怕已?有妥协之势。 闻言,冯素素身形一晃,手心紧紧握住竹椅把手,不可置信地喃言道:“请来?娘娘……莫不是连爹爹都亲自?出面,纵容她们荒唐?” 晓星气得声音都在抖,“老夫人?原本是怕她们在府门口哭啼不止,惹得百姓围观议论,这才肯放人?进?来?,却不料她们怀里竟揣着梅妃娘娘亲书的手谕,看来?是早早打好了主意的。”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24节 周妩简直忍无可忍,她看向素素,生怕她再心软,若是如?此,她都不肯依。 “素素,你……” 话未说完,冯素素眸光凝定,手指紧紧攥着药方一角,声颤发问?:“阿妩,若我以此方举证,你可愿为我证言?” 周妩舒气了,毫不犹豫地点?头:“就等你这句话了。” …… 几人?相携奔向梁夫人?的北院,还未进?堂间,就闻内里女子啜泣低涟。 “楚楚心知那夜共度,并非姐夫所?愿,姐夫酒后乘兴,楚楚百般推拒却仍挣扎不开……事已?至此,楚楚名?声已?毁殆尽,更对长?姐生愧,纵想一死了之,可腹中孩子何其无辜?这是姐夫的第一个孩子,姐夫还有老夫人?,难道就真的舍得杀死梁家的第一个孩子吗?” 此话落,冯素素身形僵于门前,目光死死盯在冯楚楚的小腹上。 众人?也都寻看过去,堂上只梁岩一人?面无表情。 见状,主座上的梁夫人?眉心凝蹙,立刻眼神示意身边人?去摸脉,不多时,梁夫人?的亲信孙妈妈,朝前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冯素素面色煞白,艰难进?门,梁岩率先看到她,立刻起身,主动迎上,面对她无助生疑的眼神,他无言地握紧她手,又?点?头向周妩示意。 “今日是处理私隐家事,怎这里还来?了个外人??” 冯夫人?王氏得意的笑面还未全部掩下,此刻看向周妩,当她是冯素素请来?的帮手,脸色不善,目光也挑衅着,好像自?己亲女儿有了腹中那个孩子,她们便能处不败之地了。 周妩被她点?名?,主动上前一步,见素素此刻情绪涌动,哪还能平静自?述,于是决定为她出头。 对上王氏那双混沌的眼,周妩不动声色从袖中拿出药方,眼神凉凉的朝她递去。 “听素素说,这养孕补身的药方是夫人?亲自?找江湖道医求来?的,那日我新奇一看,又?想家中嫂嫂正擅医术,便将?药方拿回打听,结果怎料,嫂嫂竟说若按此药方多吃数月,别说会伤了身子根本,再无有孕可能,长?久以往更有致命风险,不知楚楚小姐这孕象来?的这样及时,可也是吃了那混账道医的夺命方子?” 她声音越说越厉,肉眼可见冯楚楚目露慌张,王氏倒像是见过大风大浪,面无丝毫显异。 只有梁岩,骤然得知药方蹊跷,立刻接手研看,可他一介武将?哪懂什么医理,看了几眼作罢,又?赶紧转身询问?素素身体可有哪里不适,见素素摇头,他才舒了口气。 王氏见素素无恙,便觉无对证,张牙舞爪更是猖狂起来?,“那药方再正常不过,岂由你们在这里信口雌黄,为了不让楚楚进?门,你们竟泼下这样的脏水,瞧着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可背后却安着这样的歹毒心肠。” 周妩像是听到什么笑话,立刻质问?回去:“药方正常,那用药剂量呢?你们多拿同效药材,多一倍的用量,想不着痕迹,慢慢亏空素素身体,这般掩人?耳目的手段可当真厉害。眼下药方就在此,你们若不服气,大可随意找来?京中大夫寻问?,或是直接再诊素素脉象,二者?选一,皆可真相大白。” 此事关?涉素素性命,梁岩几乎立刻下令找来?为素素煎熬的仆婢,只是进?门的不是素素身边最贴心的晓星,而是另一位面生的婢子。 对方进?堂跪地,只说药方上虽未笔墨标注,但?道医已?作口头提醒,故而药材用量都为正常,若不信,自?管去问?药铺的掌柜,查证抓药记录。 听到这,周妩瞬间明白,王氏做事为了不留破绽,眼前这个丫头,甚至还有药铺的店家,恐怕都已?被事先买通好,做伤人?性命的恶毒事,哪能不舍得花大笔钱银。 药方的事从外无对证,便只能从内入手,周妩看向素素苍白的面色,镇定道:“你们既不承认,那不如?找医者?为素素诊脉,脉象若异样显虚,你们便脱不得干系。” 此话一落,前面一直未发言,装作可怜模样的冯楚楚,这时也红着眼眶低低出声,“长?姐向来?身子欠补,若只是脉象呈虚,也不能证明就是药方所?致,周姑娘如?此武断,岂不是要强加给我们莫须有的罪名??” 王氏忙也连胜附和:“就是就是,再说,这样的宅内事岂能去请外面的大夫,若是来?个嘴不严的,梁府家宅不宁的名?声传出去,对将?军的仕途只怕徒有损弊。” 梁岩目光锐利望向王氏,表态开口,“无妨,着人?去请华浦医馆的傅大夫。” “不可!”梁夫人?忽的急阻,几番斟酌,终于沉叹出声,“她们说的有道理,这是府宅丑事,岂能外扬?” 梁岩却满不在乎,势必为妻子讨得公正。 周妩趁势看向梁夫人?,不紧不慢说:“老夫人?不必为此忧心,我已?事先想到这一层,故而方才已?遣贴身婢女去请来?家中擅医理的嫂嫂,我与素素情同姐妹,嫂嫂更是自?家人?,绝不会将?梁府的家宅事外扬出去半句。” 梁夫人?自?然也想寻得真相,不纵府宅阴邪,闻言稍放心了些,也怀谢意地冲周妩点?了点?头。 秦云敷很快至。 她临众诊脉,须臾开口:“少夫人?体质明显亏空严重,此乃久食凶凉之物所?致,眼下及时调养,还有调复余地,若再晚几月,恐怕华佗在世?也无济于事了。” 她声落,王氏来?不及解释,梁岩已?经气恼至极,提刀上前。 王氏吓得哆哆嗦嗦,原地瘫坐,而冯楚楚立刻手捂小腹,啼哭不休:“母亲,我们人?微言轻,他们决意不肯认下这梁家血脉,还联合外人?欺辱我们,女儿不如?死了算了!” 说罢,冯楚楚竟作势要撞柱而死,吓得满堂皆惊,最后被孙妈妈眼疾手快拦下。 “楚楚!”王氏大恸,口不择言,“你们梁家,辱我女儿清白,她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就被梁岩弄大了肚子,你们欺人?太?甚,我们就是不要脸面告到宫里去,也绝不让你们安生……” “胡说八道!” 梁岩自?己没有做过的事绝不会认,他当日是醉了酒,但?他对自?己有数,绝不会醉意上头便纵了下半身。 周妩这时悄悄看向嫂嫂一眼,秦云敷会意,走上前,趁其不备一把抓住冯楚楚的手腕。 “楚楚姑娘,气大伤生,尤其你还怀有身孕,不如?叫我也为你诊上一脉。” 秦云敷嗓音温温柔柔,原本听着该是叫人?如?沐春风的,可冯楚楚闻声,却下意识缩身退避,抗拒满满。 “滚开,你算什么东西,离我远些。” 京城内的大门大户,都极为讲究礼数,何况秦云敷还是丞相府明媒正娶的少夫人?,冯楚楚如?此狂悖无礼,连梁老夫人?都看不下去地呵斥一声,“口不择言,冯家教得出我这品行淑慎的儿媳妇,怎将?小女儿教成如?此疯样。” 被临众讥讽,还当着众多小辈,王氏抹不开面子,着急开口自?证。 “楚楚,你怀的是他们梁家的孩子,有什么可惧怕的?她们要诊脉确认,叫她们诊就是,孙妈妈不过知些浅层医理,难免有人?不信,而眼前这位周家少夫人?,可有双能回春的妙手,让她来?证,那便是铁证如?山。” “不,我不要。”冯楚楚不安缩身。 梁岩却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他箭步上前,粗鲁将?人?一把扯拽过来?,之后任其尖叫袭耳,依旧不理不睬,他将?手腕干脆利落地递给秦云敷,冲其颔首示意。 秦云敷点?点?头,立刻搭指摸脉,片刻,脸色稍变,“她……的确已?有两月身孕。” 王氏闻言立刻得意大笑:“这回你们总能信了吧,我女儿就是……”话没说完,她脸色忽现古怪,狭长?的眸也紧跟眯起,“等等,你说什么,两月身孕?这怎么可能……” 她们指控梁岩酒后乱性之事分明发生在一月以前,如?何推也不该是两月身孕,除非…… 秦云敷平静道:“孕象易诊,夫人?若不信我,任请旁的大夫来?,结果都会如?此。” 王氏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望向冯楚楚,后者?却一声不吭,面如?死色。 梁岩已?经厌恶甩开冯楚楚的手,字音生寒,“两月以前,你与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在酒楼后巷纠缠不清,以为再无第三人?知吗?你在外失节,为求自?保,竟胆敢将?主意打到梁家,简直可恶至极,今日若不是周姑娘带着秦姑娘上门为我妻作证,你早已?脸面全无,华浦医馆的一众医士早被我请到后院喝茶,你若再嘴硬,我不如?大开院门,叫他们一一过来?为你诊脉一次?” 有些人?说话,明明字字存温,却叫人?不寒而栗。 周妩和秦云敷相视一眼,这才终觉,原来?梁将?军早就心里有数,哪怕药方的事他事先不知,但?他也早已?掌握了足够的筹码,可叫冯家人?今日狠狠载次跟头。 他之所?以先前留情,应是顾及素素感受,眼下见她已?彻底凉了心,便再无任何顾忌。 思及此,周妩只叹,梁岩将?军不愧为屹王萧钦交好之人?,都是同样的面不显色,内心却深沉至极。 场面越发混乱,王氏不断惊愕质问?,冯楚楚的委屈哭声更是不止,知晓眼前的混乱局面还有待清算,周妩与秦云敷不便多留,和素素与梁老夫人?简单告别后,两人?并肩从前厅离开。 刚走过抄手游廊,冯素素的贴身婢女晓星忽的从后追过来?,她手拿着一封书信,奔上前交给周妩。 周妩不解问?:“这是……” 晓星:“方才事乱,小姐有话没顾得上说,这信是事先写?好的,小姐吩咐我一定把它交给你,说是你看过后自?会懂了。” 周妩不明所?以,但?还是将?信收好。 …… 周妩与秦云敷一起步至梁府正门,正要上马车,意外在门口遇到同样出府的傅荣初。 两人?齐望过去,同时致礼,对方作揖,起身后,目光自?然落在秦云敷身上。 周妩犹豫了下,迟疑道:“傅大夫若寻我嫂嫂有话要说,我不妨回避。” 她只是一句客套。 尤其,先前为见容与哥哥,傅大夫也是帮过忙的,她算是欠着对方人?情,可怎料,她话音刚落,一道极为熟悉的声音立刻从身后响起,带着几分逼人?的冷厉。 “你回避什么?” 周妩错愕回头,抬眼,见一匹黑鬃骅骝威风临至,其上一人?白袍背光,高坐鞍鞯,身形萧疏轩举,周身俊逸不染尘。 周妩眨眨眼,反应过来?后立刻眸光见喜,“兄长?,你回来?了!” 周崇礼却没什么好脸色,他目光凝向傅荣初,几分挑衅,收回,再次盯上秦云敷。 “夫君……” “回家。” 这一声更冷。 …… 周妩路上没得机会开口,进?了府门,见兄长?脸色依旧肃冷,拉着嫂嫂的手腕更带几分强硬,她看不下去,硬着头皮上前解释。 “兄长?为何恼气?若是因不喜嫂嫂在外行医,抛头露面,那此事全然怪我,是我遇了难事,所?以特意请来?嫂嫂赶赴一趟,前来?帮我的忙,你若怪就怪我,莫迁怒于嫂嫂。” 周崇礼止住步子,在前回头,目光训教,“你的荒唐事,我过后再清算。” “嫂嫂……”周妩心急。 秦云敷冲她摇摇头,这个时候反倒不忘安抚她,“无妨阿妩,此事我与你兄长?说。” 周崇礼不耐烦,声音无温:“走不走?” 秦云敷看着他,缓声:“夫君,手疼……” 周崇礼不作声,带着她直回两人?的朝椿阁,穿过门廊,隔离身后视线,他才慢慢放松下虎口攥握的力道,之后头也不回,闷声语道:“分别一月之久,你半点?不曾想我。” …… 周妩闷闷回到自?己院中,担忧嫂嫂被兄长?为难,于是暗悄悄派婢子过去打听情况。 直到临近傍晚,霜露终于回返,告知周妩东院并无争吵动静。 “少夫人?进?院后便随公子入了书房,公子严令,仆妇婢从非召不得靠近半步,现在两个时辰过去,两人?依旧在内,东院的人?也都不知里面是什么状况,只觉不像是吵架……” 闻言,周妩不满哼了声,“阿兄不讲道理,不知后面要如?何为难嫂嫂,每次关?涉嫂嫂行医之事,他总是如?此不痛快。” 霜露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委婉提醒:“或许,或许不是为行医呢……” 周妩不以为意:“不然还能因为什么?我们刚和傅大夫打过招呼,阿兄就突然出现,强行叱离,好不端礼。” 霜露:“公子离京久,自?是思念少夫人?的。” “那他还在傅大夫面前端那副架子,傅荣初可是嫂嫂的同门师兄,他……” 周妩一顿,脑筋跟着转了转,终于往旁的方面去想,她口吻迟疑着,“你是说……阿兄气恼,是因为傅大夫?” 霜露机灵一笑:“奴婢可什么也没说。” “你这鬼丫头。” 周妩一瞪,起身往她脑门处弹了下。 ……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25节 吃过晚膳,前院有人?来?禀,说是门口有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孩童求见小姐。 周妩不知是谁,起身正去要看,却被霜露连声提醒,“小姐,来?人?定是沈家小公子,前日昨日他也都来?过,奴婢听从小姐事先交代,没经问?小姐便直接拒见,原以为连拒两次他们也就死心了,可没想到今日他竟又?来?……” “说是什么事了吗?” “沈家小公子只说有薄礼相送,奴婢看着他手里提拿着竹篮,只是上面盖着粗布遮挡,看不清里面装的究竟是何物。” 周妩能猜知个大概,若没有想错,那篮子里装的应该就是沈宅后院那棵山楂树上结的果儿。 因容与哥哥的缘故,那场疯狂风月前后发生的事,她一一记得清楚。 周妩掩饰赧意,并不打算出去,便冲下交代说:“霜露,你替我再去拒一次,就说我口味变了,如?今已?经不爱吃酸。” 霜露应声:“奴婢这就去。” 一盏茶的功夫,霜露很快去而又?返,她脚步匆匆,进?门气喘吁吁奔到周妩面前。 周妩见她鼻头都浸汗了,又?一副着急忙慌的模样,开口下意识问?,“如?何?可是处理得不顺利?” 霜露喘平一口气,忙摇头:“……不是。” 周妩:“那你急什么,后面又?没有老虎在追你。” 霜露却忽的神容神秘起来?,有话还非要附耳过来?才肯说,惹得周妩无奈失笑。 “好好的要摆这副架势,说吧,到底怎么了?” 霜露压低声音,开口不免有些激动:“是容公子,容公子的马车正停在宅邸后门一偏侧隅,我方才拒完沈二公子,转身时无意抬眼,就瞥见角落处停着一辆马车,那辆车车身通体乌黑楠木,虽不华奢,但?气派却显威风得紧。” 周妩谨慎问?:“你怎知那就是容与哥哥的车?” 霜露立刻提醒,“小姐莫是忘了,之前奴婢得小姐吩咐,曾尾随过容公子一行人?,探得青玄门众徒歇脚在篁幽客栈,就是经那次,奴婢一直记得清楚。” 周妩很快忆起,眉眼立现喜色:“你当真看清?” 霜露:“奴婢十分确定。” 周妩坐不住,她着急想出去与心上人?会面,可顾及爹爹在府,兄长?眼下也已?归家,她不敢直接僭礼,又?思及容与哥哥未从正门拜进?,便想他定是也存自?己考量。 思吟一番,周妩只好决定再等等。 待天色彻底暗下,霜露重新外出打探,回来?后告知,府外马车依旧未离。 周妩听完不忍雀跃,当下再坐不住,于是赶紧吩咐下人?伺候梳洗,佩戴钗环,弄妆完毕后又?重新换上一身崭新的粉锦团蝶轻罗裙。 一切就绪,铜镜内映出的姝妍皎面,简直赛过天上的瑶池仙子。 霜露在旁多看了两眼,被其眸瞳含媚的余光瞥过,心头不忍咚咚猛跳两下。 饶是看的再多,她也没能映目自?如?。 小姐那股浑然天成的媚惑劲,寻常人?真的,很难扛得住。 …… 有霜露作掩,周妩从后门溜出顺利,未惊动巡逻府兵与护院。 霜露留在府内侧门附近打掩护,周妩悄摸摸沿她所?指,提裙往拐角处的隅落奔去。 她刚到,马车内立刻跳出一人?,人?高马大,吓得周妩捂嘴一惊。 “嘘,是我。” 周妩定睛望去,认出出声之人?是向塬,她松了口气,连忙越过他往后寻看,“容与哥哥也来?了吗?” “不然呢,你还想谁来??” “……” 这人?故意找茬,周妩懒得和他计较。 见周妩没回怼,向塬哼了声,语气依旧不友善,“我师兄瞎着眼目,还为你足足折腾了一整日准备礼物,结果一到才知,眼巴巴赶着为周千金送礼的人?着实不少,敢问?我们能排第几位?” “向塬,够了。” 周妩还未开口,车内隔帘已?经响起一声沉沉提醒。 向塬闻之再不敢造次,他凉凉看了周妩一眼,不情不愿走离远些,给他们独处空间。 周妩左右看了看,不敢明目张胆在门口逗留太?久,于是抓紧上了马车。 落帘,她坐容与身侧,刚刚坐稳便立刻寻护告状:“容与哥哥,每次见面向塬总要刺我几句,你都不管我的。” 她这个湿漉漉的音调,容与有点?接不住。 他只沉道:“再有下次,我不轻饶他。” 周妩不知想到什么,忽的轻笑出了声,容与将?头偏过来?,询问?开口:“笑我吗?” “不是,我笑向塬。” “他?” 周妩不急不慢地解释:“我以前听闻,向塬剑招未突破第九层时,实力不稳,却总爱轻狂招惹江湖豪强,而每次打不过时,他都要搬出你的名?声来?威慑,那些人?知晓你向来?护短,对他便不敢为难,现在,我终于也体会到啦。” 容与问?:“体会到什么?” 周妩展着笑颜向他挨近,亲昵地抱上他左侧手臂,幽幽启齿:“自?然是,被护短的感觉。” 容与弯了下唇,笑得有些宠,“嗯,谁也不敢与你为难,不管是外人?,还是青淮山的门中弟子。” 周妩很满意,撒娇要他抱自?己,容与犹豫,再次想到那日自?纵之下对她的无礼,多日过去,他仍无法自?我宽饶。 他不敢擅动,只得分散她的注意力,“阿妩,先看看这个,不知合不合你胃口。” 他示意车内矮桌上的那提食盒。 “你给我带了吃的吗?”周妩意外道。 “打开看看。” 周妩照做,挪开盖子,见里面所?盛竟是一盘色泽鲜润的山楂糕。 果红诱人?,看着十分新鲜。 想到向塬先前的话,周妩微怔然,开口试探问?:“这些,难道是你亲手做的?” 容与偏过眼,点?头回:“闻你喜欢,便试学做了一回,过程间却发现并不容易。” 周妩抱着食盒的手忽的紧了紧:“容与哥哥,你如?今眼目不便,厨房对你而言便是危险之处,而且君子远庖俎,你岂能为我屈身……” 容与并不在乎,“江湖粗野人?,诸多不忌,我唯一认的,就是你喜欢。” 周妩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容与阻,他将?食盒内盘子取出,缓声问?她,“尝尝?” 周妩无法辜负心意,她接过银匙,顺角舀下半块果糕入口,酸酸甜甜,沁凉清爽,味道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好。 “好吃的。”她边咀嚼,边肯定地用力点?头。 容与不动声色,幽幽启齿:“那便好,原以为阿妩忽的变了口味,不爱吃酸,我还担心这礼送不出去。” 闻言,周妩眨眨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定是她命霜露推拒沈昉的说辞,不巧被容与哥哥听到了。 也怪不得方才一见面,向塬便一根筋不对地过来?找茬,原是以为她又?与沈牧有了纠缠。 周妩倒没慌,反正东西她又?没收,而且沈昉要来?给她送果子的事,容与哥哥那日也都亲耳听到了。 她坦然自?若地又?舀了一口果糕送进?嘴中,回说:“变了口味也无妨嘛,你放了砂糖在里面,吃起来?不酸,反而是甜的。” 说着,她主动想喂容与吃,却被躲掉。 容与抗拒得太?明显,周妩很难不觉得受伤。 他没如?实告知的是,白日里他失败过太?多次,本着不浪费农户辛劳的原则,他与向塬无奈吃下不少残品,最后虽也余留不少原料,但?他胃里装的满是酸味,绝绝不愿再吃。 周妩递上的手还坚持着,“容与哥哥……” 容与蹙眉,推给她:“酸。” 周妩不依,趁其不备扑环过去,主动缠上他脖颈,又?将?嘴角事先衔咬好的一小块糕果亲口喂送过去。 容与错愕愣住,而周妩的吻同时落下,甜腻诱人?,叫他哪里还顾得上那点?唇边酸涩。 这样伺食的举动,太?媚,太?惑,容与尚未缓过神来?,周妩已?经与他交颈抵额。 “味道怎么样……” 她眼波荡着,开口声音好似发湿,“容与哥哥你说,到底是酸,还是甜?” 第20章 向塬在宰相府附近的巷陌街井足足溜串了半个多时辰, 直到中央街传来金吾卫催门闭户的紧锣声响,他这才?沿原路匿身回返。 树影之下,车舆居暗, 不远处的周府侧门已经闭严。 向塬掀开帏帘上车,刚刚坐入,顿时发觉车内的那股淡淡荼芜香味还未散干净, 于是很快猜知到,周大小姐应是前脚才走。 相面半个时辰之久,两人真有那么多话聊? 向塬思吟, 不禁好奇。 “叫你办的事如何?”容与开口, 细微不可?觉的,嗓音隐隐带着哑意。 向塬非细心之人,哪能?察觉,闻言立刻收敛思绪,肃面回复正事。 “我方才?沿路寻看,果然发现不少陋墙暗隅的隐蔽处,存留有玉莲楼的专门传信印迹, 想来前段时日一直跟踪我们,以及在篁幽客栈附近布人监视的就是这伙人。只是师父与玉莲楼楼主闫衡的比武将近,玉莲楼众徒不随他们楼主上山赴约, 反而?逗留京城与我们纠缠, 目的究竟何在啊?” 容与沉思片刻, 道:“或许,他们并不为我们而?来。” “不为我们?京中现下又无旁的江湖势力?, 尤其师兄如今带伤, 外面不知有多少宵小想趁机来讨便宜,哪怕落伤落残, 也想换得在江湖中出尽一时风头,依我看,玉莲楼的人说不定也打得这个主意,妄想对?师兄袭害。” “讨便宜?”容与冷声轻笑,掌心向下试着运力?,再?开口,几分杀意凛现,“他们可?以来试试。” 向塬愣了愣,一瞬惊喜:“师兄,你何时恢复得功力?,怎不及时与我说,害我白白担心?” 容与将手放下,轻搭膝前,“只恢复了七八成,但已足够用。” 至于何时恢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那次药浴之后血脉畅涌,还是啖食过最?好的药引后,身心皆愉……他知道这样?想很卑劣,但事实是,她就是比得过所有的苦方良药。 向塬彻底安下心来,大笑道:“别说是七八分,就是仅五分,谁能?近得师兄身侧?” 说到这儿,他想到些什么,不由降下嘴角小声嘀咕,“也不对?,你功力?鼎盛时,还不是被周千金轻易就给下了药?”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26节 容与笑容收,眉头更是明显蹙了下,向塬见状立刻识相闭了嘴。 容与懒得计较,道:“总之,京城不可?久留。” 向塬点头:“归程的确要尽早定了,师父与玉莲楼对?敌,我们不可?不在门中为师父壮势。” 容与已经做决:“后日,参加完周崇礼的生辰宴,我等立即返回宗门。” 向塬意外:“周府的宴?是周妩方才?相邀?” 容与摇头:“是周相。他今日午间派亲信送邀贴于客栈,言说我与阿妩婚仪未成,他先前一直未有合适名头邀我入府,眼下知我不日即返回宗门,便想借此?宴再?见我一面,以表关慰。” 向塬轻哼了声,面容颇为傲然:“这周老?头还算有几分眼光,京内这么多青年才?俊,他偏偏从小就选中你来做他的女婿,若论天资,我师兄乃人中龙凤,又岂是京中那些靠承继家业来袭爵禄的庸才?能?比?要我说,容周二?姓结下婚约,他们周府可?是得了大便宜,偏周千金还如此?不知好歹。” 容与不厉显威,向他示警,“娶阿妩,从来都是我高攀,你方才?的那番胡言妄语,若再?出口一次,我绝不轻饶。” “知道了知道了,不敢惹你心肝。” 向塬努努嘴,不触这霉头,只又耸肩言道,“我就是单纯好奇,周相为何那么早就选中了你,难道真就只是因?为和师父私交甚好,这个理由未免过于轻率牵强了些。” 连向塬都想不明白的事,容与又怎会?毫无知觉,可?师父对?此?从来都是三缄其口,只说他与周家有缘,可?宿缘从何而?来,师父偏偏从不肯细谈详说。 后来他问得次数多了,师父才?勉强给了个还算合理的解释,因?周家无意参与朝堂党争,故而?不愿将唯一的女儿嫁入勋爵人家,牵扯政治联盟。 可?如今细想,此?语单薄,似乎不足为由。 容与不愿纠结,只道:“前事如何不重要,只凭周相看中我,并不能?促这门婚约成。” 向塬听明他的意思,嘴巴张了张,没忍住问:“师兄,你的意思是,若当初与你定亲的人不是周妩,换做旁人,比如什么周家二?小姐,三小姐……你不入眼,难道还要不从师命,打算和朝廷这边有头有脸的人物翻脸不成?” “没想过。” 容与不喜欢做无意义的假设,不过这次,他罕见与向塬多说了些,“第一次见她,我腰间携剑,她眸中似有惧避之意,从此?我私下见她,再?不佩剑。” 向塬挠挠头,不懂。 容与拂手,逐他走。 向塬回身迈步,不小心踢中角落食盒,他这一脚踢得很准,正好将上面覆搭的盖子踢落。 他应声低首,见食盒里已然空空,不禁惊讶问:“这食盒怎么没被带走啊,周千金刚刚就在车上吃完了整盘的五六块果糕?厉害,她还真不怕酸倒了牙。” 闻言,容与脸色微异样?,却稳坐持重并未回话。 向塬也只是随口感叹一声,收整完食盒转身而?出,坐于驭位驾马勒缰,沿路奔回栈馆。 车轮滚滚,夜风猎猎。 沉谧车厢内,幽然的荼芜香味已经散得差不多,容与指腹微摩挲,片刻,他盯向角落处的竹篾编藤食盒,静静出神。 阿妩是能?吃酸,而?他不能?,可?方才?食盒中的糕果被两人分食殆尽之时,他却未觉半分酸涩。 她那样?的喂法?,吃一口,吻半刻,过程间,不知到底是在献食,还是引磨他去吃了她。 他心驰意乱,看都不能?看她。 最?后,待整盘糕果堪堪见底,他尚意犹未尽之时,阿妩却开口再?引他那日翠枝荫隅下的一场失魂梦魇。 “容与哥哥,要不要,再?啖?” 果糕已无,盆碟已空,还能?……再?啖什么? 彼时,他手筋绷痫,脊背全僵,更如骨鲠存喉。 他自戒自己不能?再?行那日的荒唐卑鄙,她还懵懂,又对?他无防,纵他病痛便一心只想关慰。 即便,那样?真的效比良方,他也绝不能?。 …… 周妩从侧门悄悄溜入,避过下人房进了芜兰苑,待院门严丝掩上,才?终于松了口气。 往日兄长不在家时,府兵看护也没这样?严过,如今他一回来,不说正侧门看护加固,就光夜间负责巡逻的府兵都增至三班,真真不嫌费事。 周妩后知后觉,家中如此?一反常态,莫不是因?自己? 她隐隐察觉,自己可?能?是被兄长给针对?了! 进寝屋,周妩边往里走,边向霜露打听问:“派去朝椿阁的丫头又探听到什么没有,嫂嫂可?有被兄长为难?” 霜露摇头应:“方才?谷雨回禀,朝椿阁静俏俏的,未有明显争执响动。” 周妩这才?放心,嫂嫂前后两次都是为了帮她才?蹚得浑水,若阿兄当真因?此?怪责,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时辰不早,霜露欲摇铃唤婢为周妩伺候沐浴,周妩见状,面容显异,当即快几步过去将她手中的银铃夺下。 “小姐……” 周妩正色:“太晚了,让她们继续睡吧,你在盥洗室多点两盏灯,之后也去歇着吧,我想自己来。” 霜露犹豫了下,还是欠身应。 浴房内,褪落罗衫,玉足入浴,水面粼粼映着烛光的暖黄,白色茉莉花瓣微微泛荡涟漪。 浴桶正前,斜置着一面衔绥鸾凤錾刻铜镜,长阔皆半丈,可?将盥室全貌映出。 周妩先前用其照身涂擦膏脂润肤,今日无意瞥过,见到镜面之上嫩肤盛雪,唯锁骨肩胛之旁,泛起隐隐红迹。 她脸色倏忽一变,下意识缩身往下,将肩头完全浸过水面。 心头难免有怨怪。 是他将她吻得情?迷,却又在她飘飘然之际戛然而?止,她晕乎乎的,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于是下意识以前世口吻相邀,可?结果……却是惨兮遭拒。 多羞啊。 她反应过来瞬间耻得要命,闷声不肯再?理他,容与低眉沉喘,不停吻她来讨好,唇角到脖颈,一遍又一遍地言说要娶她的承诺。 娶了她,方能?自纵。 但在此?之前,他绝不可?再?亵。 收拢思绪,周妩抬手拍了拍自己脸颊,捂住红晕,半响后忽的嘴角轻弯了下。 想起容与哥哥一边仿若自我厌弃,一边又舍不得拒她太狠,那般难择的挣扎模样?映她眼中,其实……当真可?爱得紧。 不日将分别,她内心实在舍不得。 如今只盼,圣上寿辰过后,周家避祸能?安,父兄无虞,如此?她也能?放心上得青淮山,余生与容与哥哥相依厮守。 …… 丞相府东院,朝椿阁。 直到戌时至,森肃幽暗的书?房内,终于燃起昏黄光亮。 烛焰影影绰绰,秦云敷避在山水挡屏内换了衫,又去梳松垮的发髻,周崇礼则挺立书?案前,深眸俯身,收起垫坐其上的几张宣纸,落指,挲拭上面洇湿的温潮。 透过五张。 他挑眉,似乎是想以此?为据,判断她方才?说想念自己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将杂物全部置于废弃篓里,他刻意在最?上一层掩了些随笔临摹的词句,秦云敷从屏风内出来时,恰好看到这一幅。 点墨文雅,竟被他拿来做这事。 秦云敷脸颊潮红本未全消,见此?,耳尖内侧不禁又添赭色。 “过来。” 周崇礼看她驻足半响未动,似是不悦,催促开口。 秦云敷凑近过去,刚刚站定,不想就被他再?次抱上那收整如初的整洁书?案,方才?在这里受的罪还未完全消受,她现下实在是有些怕了。 “夫君,饶我……” “想什么,只是和你说几句话。” 秦云敷脸色为难着,只是说话需要这样?,双腿劈开分他腰两侧,他往她腰上掐,仿佛要她整个挂他身上才?肯满意罢休。 她手抵着他肩膀,声弱下:“说什么?” 她话落,周崇礼神情?忽的板正起来,开口像是责问:“阿妩行事荒唐,你身为长嫂不管束她,竟也随她一起去胡闹。” 秦云敷忙为周妩解释,“冯家姑娘遇难事寻助,阿妩义气帮忙闺友哪有错处,怎会?是夫君口中所说的胡闹?” “你还帮她说话。” “事实如此?……” “婚前出手伤人,事后又扮药童贴护不离,前后擅变不一,这是我所知的事实。” 周崇礼并不偏袒小妹,更知此?事是她错得离谱,但家中尚有父亲在,责罚轮不到他,他唯一可?做的,便是今后对?其严加管束,若青淮山当真因?此?解除婚约,他更不会?为难。 秦云敷劝道:“阿妩已经知错了,她也在努力?和容公子重新修好关系,夫君就莫再?重提旧事,惹阿妩的烦恼了。” 周崇礼声音一凉:“努力?修好,还要搭上你吗?找傅荣初办事,她可?真会?出馊主意。” “阿妩是没有别的办法?了,师兄被容公子请去客栈问诊,若能?找他来帮忙,此?事自然会?变得容易……嗯……” 秦云敷霎时止住口,紧跟溢出声哼喘,声音越发不稳。 他怎么能?咬人呢?秦云敷下意识伸手推挡。 “师兄,师兄……”他抓着她肩,眼神凶,面容不见半分素日对?外的文雅斯文,只余寒寒慑人,“叫得这么顺口,不如再?多喊一声?” 她哪敢。 相处这么久,她怎会?不知周崇礼儒俊外表下包藏的是个怎样?的恶性子。 他向来吃软不吃硬的。 “不要喊。” “我再?说一遍。” 秦云敷为了自己能?好受,抿嘴心一横,倾身就往他嘴上亲,不是浅嘬一下即离那种?,她缠得很深,激烈啧啧响,还环他脖子。 周崇礼懵了:“你……” “我不会?喊别的,只会?喊这个。”秦云敷附他耳,小声婉转,“夫君……” 周崇礼喉结微滚,耳尖有点热,怔怔发愣。 秦云敷表现自若,明显比他镇定得多,“夫君随太子殿下奔赴塘县为圣上备置寿礼,一月才?归,都不知自己生辰后日便到,父亲似乎有意在府宴客酬宾,不如当日,我亲自下厨为客人加汤?” 她医术了得,厨艺更佳,但自从嫁进周府,平日便很少亲自动手。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27节 周崇礼避过眼,不答她话,反倒问起旁的:“方才?在案上,你说想我,是真的?” 秦云敷敷衍点了下头,不明白特殊时刻脱口而?出的情?喃,有何值得他反复回味。 周崇礼已掩住方才?慌乱神色,当下执着再?道:“那我现在回来,就站在你面前,你心中可?欢喜?” 秦云敷又点头。 周崇礼眯了眯眼,突然抱她起身:“你需证明此?话。” “证明?”秦云敷茫然,“夫君莫不是要我起誓以证?” “誓言虚妄。”他抱她回房,路过书?案时,拿起案上崭新宣纸,数了整十张,“还不如它好用。” 秦云敷不明其意,但他眸晦,叫她不安。 “那,那生辰宴的事……” 周崇礼已没心思管顾那些,“既父亲有意,你办就是。” “是,拿我明日与夫君确认邀客名单。” “随你。” 书?房与寝屋相离不远,但却是檐下外通,眼下临夜,奴仆们虽大多已歇身,可?也难免隔墙有目有耳,她被郎君抱着出来本身就不符礼,偏周崇礼在外就不停地亲她,她为难地把脸藏起来,可?他亲不到嘴,就开始细磨她耳尖。 直至放她上榻,她羞窘要命,整张脸再?无镇定。 她忙寻旁问道:“夫君……你取宣纸何意,寝屋未有墨砚存放。” “无需墨砚。” 周崇礼没了在人前的克己复礼,单独对?她,只余掠夺者的目光睥睨。 “浸过十张,以足证你见我的欢喜。” …… 周府长公子生辰,相公借机宴客,同僚亲朋纷至,众宾声词贺祝。 正院中摆五桌客席,十人位,隔门厅,内室置两桌家宴,桌罩如意纹织锦,上摆香醇酒酿,丰盛珍馐。 秦云敷是第一次管顾家事,起手颇有生疏,好在有管家方伯还有周妩协助,后面指调人手,差事分遣,还算进行顺利。 待席上落位尽满,周敬于主位执酒领敬,来客回祝,秦云敷这才?放下心来。 今日相邀都是男客,女眷不便上桌,相隔一间的侧厅里,秦云敷与周妩歇盏而?坐。 大致看出秦云敷的神色倦意,周妩关怀问:“嫂嫂,闻你昨日身子不适,在寝内歇了足足半日才?起身,现下又忙碌整日,身子可?觉有恙?” 秦云敷素来不是情?绪外露之人,闻听这话却明显有片刻的遮掩之色。 她垂睫回:“无妨的,我歇歇就好,阿妩不必担忧。” 周妩又劝:“他们在里定要吃上一阵,反正里外都有婢子伺候,嫂嫂不如先回房歇歇?” 秦云敷摇头,“我在厨房文火慢炖着瓠叶羊羹汤,待一会?儿汤味浓郁些,还要亲自率人送进去。” 周妩意外,嫂嫂自从嫁进周家,便从不参与官眷贵妇之间的聚会?,更不会?与阿兄一同外出赴宴临众,她不喜也不适那样?的场面,而?阿兄还算体贴,从不迫她非至人前,可?这次,嫂嫂竟主动要求上厅见客。 周妩迟疑开口:“嫂嫂为阿兄宴客而?亲自挽袖做汤,已然足够尽心,至于出堂面客,可?是阿兄要求你如此??嫂嫂若不愿,我可?以代你送进去。” 听阿妩如此?善解人意,秦云敷面露感激,只是她无法?跟周妩这样?未出阁的小丫头解释清楚,这是昨日她与她兄长所作的交换条件,甚至还是她几番示弱央央求来的。 为了不破灭周崇礼在妹妹心中的正派形象,秦云敷只好解释说:“不是的阿妩,是父亲前日与我谈话,有意慢慢交给我管家大权,我不想辜负父亲信任,便点头答应下来,所以与外客见面,以后都无可?避免,我早些适应也是好的。” 既是如此?,周妩安心下来。 两人入后厨,她帮着秦云敷把汤盛好,临近厅堂,听到里面有不少兄长的友人正乘酒兴,高谈阔论,周妩见状想了想,侧身嘱咐霜露跟着秦云敷一道进去。 没过一会?儿,二?人出来,见霜露表情?有异,周妩问道:“怎么了,里面可?是有人吃醉了酒?” 秦云敷率先压低声来问:“阿妩,你可?知今日来客都有谁吗?” 周妩如实回:“除了周家亲族里的几位弟兄,堂上应该大多都是兄长在朝中的交好同僚,难不成不只有他们吗?” 霜露上前一步,隐着笑意揶揄,“小姐,你当真不知容与容公子也来了吗,他被老?爷安排在主桌,就坐在大公子身侧,那可?是周家人才?可?上座的主家位置。” 周妩眨眨眼,她真不知道。 看了眼婢子们手上的梨木托盘,周妩询问道:“嫂嫂,里面还有几桌没上汤羹?” 秦云敷哪能?会?意不出她的意思,温声笑回:“方才?霜露悄悄指给我看,说容公子也位坐堂厅,我们便刻意从外院开始上盏,眼下院中的席面已照顾妥当,余下堂内的两桌还未顾及,只是上这么多杯盏真要累得我手酸,不如阿妩这回,陪我一道进去帮帮忙?” 周妩听出暗示,立刻抱上秦云敷的胳膊,喜笑颜开道:“嫂嫂,你真好!” 秦云敷还没见过周妩冲自己撒娇,怔了片刻后,微笑着拍拍她肩膀,“好啦,快去净下手,你想见的人应也十分想见你。” “好!” 高门有高门的规矩,女主人家亲自入席进茶奉汤,示以对?来客的尊意,而?宾客则需低首避目,不可?肆意越上盯看。 秦云敷与周妩一前一后,款步莲莲,矜持端雅相继入堂,院中无一人敢张望,哪怕醉酒之人,也都一一知礼垂首。 进了厅,周妩在左,秦云敷在右,两人分两侧依次上汤,婢子们手端托盘,分立左右,随跟在后。 顾及爹爹兄长都在,周妩不免小心翼翼,过程间,见兄长的目光不掩饰地全然落在嫂嫂身上,压根没心思管顾旁的,她不由松下一口气,又趁爹爹与身侧人进颈交谈之际,她故作自若地走至容与身边,弯下腰,亲手将杯盏递放到他面前。 周妩怕他辨不出自己身上的气味,不知她来,于是在手臂抽离之时,刻意蹭到他肩头,又不动声色,极轻极轻地在他耳畔小声咳了声。 她的暗示应算明显,可?容与却无动于衷。 是没认出她来吗? 周妩有些焦急,却也只得装作如常,向旁继续奉汤。 之后,她余光瞥见容与哥哥端起杯盏欲饮,却在入口时忽而?顿住。 这下总该发觉了吧。 只他那盏温汤里飘着几片不合宜的山楂干,汤里原本该放枸杞的,她却偷偷换掉,故意用山楂来逗。 山楂果。 独两人知晓的暧昧深意。 再?看,他已仰头,将那盏温汤喝得干干净净,连带里面的山楂,他亦吃得干脆,半片未剩。 喝完,该收盏,这些本无需周妩她们再?上手,可?她还是上前,见状,秦云敷也顺手多做了些。 重新站到容与身侧,收了他的杯,周妩这回乖觉规矩了,收完左侧再?收右侧,她全程不再?咳嗽,更不再?有意碰到他。 可?将要退离之际,桌罩帏穗下方,避目众人,他在暗处忽的抓上她的腕,紧接收力?,摩挲两下。 周妩心中一颤,悄悄哼气,想他方才?假正经的模样?,于是故意挠他手心。 容与没办法?,面上坚忍不动声色,纵她胡闹了会?儿,大掌把她的嫩指完全包裹住,似乎是想用动作提醒,要她乖些。 周妩也注意到,他另一只摆在桌案明面上握酒杯的手,此?刻愈发绷力?,就像是紧张。 容与的确有异,却并非周妩所想的那样?,他是觉自己负罪深重。 临众,他们竟在调情?。 甚至还是当着她父兄的面。 容与垂首,无法?正面主位,待阿妩随秦云敷离开,他心绪亦难平,遂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只是此?举,半分不解嗓口躁意。 那两片山楂,简直快要烧死?他。 好想亲亲她,发疯地想。 …… 略须臾,正门小厮忽来通传,脚步略显急匆。 “禀丞相,太子殿下亲临府邸为公子贺寿,人已步至廊前。” 闻言,周敬周崇礼立即起身相迎,只是两人还未出堂厅,太子萧珩等人已带着礼物入院。 众宾回神,皆起身朝南作揖。 太子宽和,挥袖示意免礼,同时笑着吩咐身侧人为周崇礼递上贺礼。 周家父子躬身致谢,请太子上座,抬眼向后扫过,两人同时面露一怔。 另一边,秦云敷和周妩在隔间内亦听闻动静,因?有屏风遮挡,她们不必专门出去面见尊客,两人起身,欲悄悄从堂厅退避,可?出门之际,周妩无意一瞥,看到太子殿下身后所站之人竟是沈……沈牧? 她霎时愣住,下意识看向容与。 他知有贵宾至,也礼至随众起身,只是面色如常,显然未觉有异。 周妩心一紧,她想起前世,沈牧虽是探花郎出身却一直官运不遂,入翰林后未被选进陛下的南书?房,反而?被分配到下面院部成了一六品主事,俸禄寥寥,更无实权,只能?在京师官场苦熬,后被太子惜才?,召为门僚,暗有提拔之意。 可?是太子殿下在京的门客文僚那么多,今日怎偏偏挑着把他一并带来! 她简直难以想象,容与哥哥与沈牧相面而?对?的场景。 而?这时,太子殿下已被迎去上座,其身后两位僚客包括沈牧在内,皆被周敬示意管家方伯安置于院中客席。 周妩紧张张望,察觉到爹爹余光扫过的责厉眼神,一时只觉有口难辩。 不过也算万幸,容与哥哥在厅,而?沈牧在院,中间相隔有距,加之容与哥哥眼目不便,今日在场又如此?多人,声嚣音杂,若无专人引荐,两人不一定就能?正面迎上。 至于沈牧,他更该自觉躲着才?是。 周妩正抱着这样?的侥幸想法?,不想太子在前忽的顿足转身。 他好像才?想起有话要说,看向周崇礼也目光扫过周敬,随即笑颜和悦开口。 “对?了周卿,方才?竟忘记介绍,这两位分别是张大人,沈大人,他们知晓孤正为父皇寿礼筹备而?绞尽脑汁,纷纷为孤献来妙策,这两人都是能?治州政又兼备才?学的不俗之人。” 太子语落,后有人紧跟声起。 “在下张灏,见过相爷。” 周妩心头一跳,接着,另一道更为熟悉的声音清晰贯耳,穿堂可?闻。 “在下沈牧,见过丞相,见过公子。” 沈牧眼眸深沉,开口每一个字都咬得格外晰切,仿若挑衅一般。 与此?同时,相隔数人之外,容与下颚微收,凉凉抬了下眼皮。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28节 第21章 青淮山人, 脾性皆烈,更盛以江湖狂悖之气。 门徒尚如此,其玄门门主又岂会是宽和为善之?辈, 若非阿妩成其牵制与软肋,单单凭丞相府的官宦门第?,又怎能使其和颜敬顺, 低敛这许多。 深知?这一点的周敬,在见到?沈牧不请自?来,甚至还敢放声主动招惹之?时, 他几乎下意识心头一紧, 更预感到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依容与的性情,定不会管顾太子殿下与众臣僚还在,他只会直接动?手,教训得沈牧再不敢妄然出言。 不仅周敬,周崇礼,连带隔厅中的周妩与知晓些隐秘内情的秦云敷同?样不敢松下一口气?。 情急之?中, 周敬眼神示意周崇礼寻机阻拦,今日若在太子殿下面前闹得丑事,那他们三人的感情纠葛便不再是家中内苑的禁忌话题, 谣言会迅速一传百十, 闹得满城风雨, 最?终周妩会成为京城贵眷茶余饭后的解闷谈资,周家更会成了满京的笑话。 这时, 容与身形稍动?, 在场所有?知?情者纷纷提上一口气?,尤其周妩, 更忍不住直接从隔堂出厅现身。 她站在人群最?后,焦忙望向?容与,摇头欲对?他目光安抚。 她知?道沈牧现身莫名,方才明?显故意为之?,他心思颇重,大概想以此激怒容与哥哥行冲动?之?举,从而陷周家于不义,而容与哥哥的确……并没有?不恼的理由。 无法当众言出口的话生生堵在嗓口,周妩手心攥出一层汗,她不知?该如何提醒容与,切勿上了沈牧的当。 众人目光皆凝聚向?内,可叫人未料及的是,容与只是坦若回身,重新坐回堂厅主席之?位,他全程面色无异,仿若根本没听到?沈牧方才明?目张胆的自?报姓名。 太子萧珩注意到?这副生面孔,未怪责他率先入座的失礼,只向?旁询问道:“不知?这位是?” 周崇礼犹豫该如何介绍,周敬已然先一步开口,他持重言回:“禀殿下,这是微臣小女的未婚夫婿,姓容,青淮山人,上任青玄门门主正是微臣故友。” 此言落下,原本已倨傲落座的容与,默了片刻,倏忽起身。 他面容依旧冷肃,就持着这副姿态,照京内规矩,朝萧珩抱拳揖礼。 “见过殿下。”他声沉又凛。 见此状,周崇礼和周妩遥遥对?视一眼,四目诧异。 而周敬则在旁隐隐舒了口气?。 果然,凡事提及阿妩,与儿?总会为她着想,敛收锋芒,避让人三分?的。 “快请起,这是周卿私宴,孤不请自?来,众位都不必拘礼。”萧珩明?显对?容与有?几分?兴趣,他迈步上前,开口不吝赞誉道,“青玄门的名头孤早有?耳闻,在江湖独树一帜,风头更是无量,未想到?孤今日有?缘见到?容公子这般的少年豪杰,果然人如其名,气?度不凡。” 容与回应淡淡,并未有?多余兴致迂回客套。 萧珩被迎上座,周敬依臣礼主动?让开主位,可太子却坚持坐到?了容与身侧,甚至不端储君架子,几番主动?与其搭话,似乎对?容与身处的快意恩仇的江湖武林很是向?往憧憬。 不多时,萧珩才注意到?容与眼目不便,方才他简短的几次应答,实在表现从容,若非细察,竟不觉与常人有?异。 萧珩略带惋惜的口吻:“容公子的眼睛……” 闻言,周敬夹菜的手一顿,周崇礼更是屏息,余光暗瞥。 容与未有?犹豫,回:“练功心切,引得反噬所致,不日便能恢复,多谢殿下关怀。” 萧珩点点头,又道东宫滋补之?药齐全,欲盛情赠予几箱。 容与以练功忌口为由,一一婉拒。 另一边,周妩被秦云敷拉到?偏厅,但容与哥哥那句话,她已经听进耳中,她心里不是滋味,明?明?始作俑者就在院中,他却为顾周家体?面,选择隐忍遮瞒。 而他,从不是隐忍的性子。 再看沈牧,在院中落座,闲酒慢斟,与朝中同?僚互敬,谈笑风声,似得心应手得很。 周妩目光沉寒,一时未收回,他却正巧也抬眼过来,四目相对?,他忽的举杯,眼神深深像是遥敬,而后仰头尽饮。 他是疯了不成!? 周妩浑身冒起鸡皮疙瘩,转身再不看他。 秦云敷未注意到?这边细节,劝言开口:“阿妩,容公子和沈公子都在,尤其后者还是跟同?太子殿下赴会的尊客,夫君与父亲没有?赶人的道理,如今这局面复杂,你不如暂先回院避一避,若前堂发生什么,有?嫂嫂在这帮你盯着。” 周妩思吟片刻,也无更好的办法,只好点头。 从前厅离开,周妩没有?回芜兰苑,而是径直穿过连廊,歇坐水榭,凭倚栏杆。 沿湖微风吹拂起水面波纹,又牵动?着她芙蓉淡粉的缥纱宽袂,周妩面凝静思,略须臾,她抬手屏退了跟行而至的婢子霜露。 霜露当小姐想静心独处,遂欠身告退。 而她走?后不多时,一双皮质黑靴兀自?踏上石阶,步步朝周妩走?近。 听到?动?响,周妩头也未回,与其看他那双伪善的目,还不如去看池岸边的一片苇荡。 “你有?什么话想说,今日便一次性全部说完,今后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还有?,惹怒容与,小心你的性命,你该清楚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你,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被冷言威逼,沈牧却依旧面持和煦微笑,只是此刻,他的笑容已落不进周妩眼中。 “是啊,他的确做得到?。”沈牧没有?再走?近,就站在原地,语调一贯的平柔,“可他却不敢,他以为,你依旧在意我,若杀了我,你会怨怪他厌恶他,所以,他不敢赌。” 周妩不悦回身,“你费心引我过来,若只为说这几句话,那就……” “妩妹。”沈牧打断,儒俊白?皙的姿颜带上几分?受伤的情绪,“其实,我们还是那样默契,只一个眼神,你便知?道我想见你,有?话要说。” 周妩转过身,目光和他平时,漠然道:“这是最?后一次,我也希望你说的不是废话,否则不值我来一次。” 沈牧收敛笑意,向?前挪动?一步,小心翼翼轻声发问:“妩妹,能不能告诉我,为何对?我突然变了态度,在落凰古寺那棵百年丁香树下,你亲口对?我说一见如故……昔日花开,香雪如海,你我以诗会友,画面犹在昨日,可为何只是经过一场青淮山脚的瓢泼骤雨,你便开始如此避我?妩妹,究竟是为何呢?” 他愈言愈艰,声音如泣,仿若浓挚情深,反被辜负。 周妩心想,一个利益熏心之?人,却能不着痕迹将感情演绎如此,当真厉害。 也难怪前世,一场古刹檐下雨,两句韵仗楹联诗,便引她轻易信任,甚至误以为那就是奢奢爱意。 …… 席间,容与以如厕为借口,暂离内厅。 推辞了管家方伯指派下人跟行的好意,容与沿方伯所指,朝内苑方向?步行去。 穿过回廊,站临一面青石垒砌的围墙内壁,容与略等片刻,闻风声起,他耳廓微动?,随即出声。 “出来。” 向?塬应声翻墙越瓦,一道黑影跳过荆棘篱笆,转瞬现身。 他嘴角衔着一根狗尾巴草,模样百无聊赖,明?显是无所事事等候良久。 此番宿师父归山应战,他便身负起保护师兄安危之?责,自?然与其形影不离,疏漏松懈,只可惜周老头今日宴请居然没有?邀他,向?塬没有?法子,只好委屈自?己翻墙进府。 只是堂堂相府,除去门口守卫按班轮换,还算像模像样,里面却实在松懈不堪一探。 他各处转悠老半天,期间还寻去酒酿窖坊偷喝了周崇礼不少珍藏名酒,结果全程下来,连一个巡逻府兵都未注意到?他的踪迹。 向?塬啧啧舌,道:“师兄,我方才在丞相府前前后后都逛了个遍,他们家院子是真阔,占地怎么着也得有?个三十多亩,住在这儿?指定惬意舒服,人家千金大小姐从小是养尊处优惯了,也难怪不愿上山。” 这话叫容与不悦耳,连同?方才察觉沈牧离席的烦躁一并发作。 他掌心运力,狠厉欲击其肩膀,明?显半点不留情的起势,两人功力压根不在同?一级别,向?塬即便耳聪目明?,也根本躲不过容与的一招半式。 向?塬惊愕回神,只有?立刻求饶的份。 “师兄……饶我饶我,我再不敢指摘你那心肝肉了。” 容与勉强收了五分?力,可一掌下去,还是叫向?塬差点吐了血。 “……师兄。” 容与不理会他的卖惨音调,只沉声吩咐:“去盯紧沈牧。” 向?塬这才忍痛正色,方才他可不是白?逛了那么久,见沈牧现身,都不用?师兄交代什么,他自?己就警觉地将他全程盯紧。 今日那厮既敢现身丞相府,不是为周妩又能为谁,向?塬一路尾随,果然看到?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凉亭,当即一颗心顿时沉下。 这女人,就不能安分?些? 向?塬不想师兄受伤,斟酌试探开口:“如果他要是去见周妩,那我……” 容与沉沉眸,交代:“见就见。你在暗处盯住,若他胆敢行举不端,就废了他的手。” 向?塬眨眨眼,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他诧异问:“师兄,你现在这么大度,都不在意他们私下会面了吗?” “该沉不住气?的人,是他。”容与冷嗤一声,口吻不屑,“阿妩如今更偏向?我,我急什么?” 急的人才会迫切露慌,眼下沈牧便是。 今日他贸然现身丞相府,并非明?智之?举,如此一行,周伯父和周崇礼怕是已彻底恼了他。 还有?,主席客位,他们本质不同?。 闻此言,向?塬原本于开口的忿忿之?言全部憋了回去,他不忍现在打击师兄。 实际他已亲眼看到?,方才沈牧一临近,周妩立刻便将身边婢女遣离,两人若非准备相诉情肠,还有?什么话是需要避人说的。 容与不知?他心事复杂,只道:“你继续去盯,切记不可被阿妩察觉,你不必窥私,保护阿妩安然才为最?紧要的。” “……是。” 向?塬应声,只觉自?己讨了个苦差。 不过他倒要想看看,周妩能一边对?着他师兄怀柔撒娇,转眼面对?旧情郎时,又会是怎样一副面孔! …… 水榭之?上,环荷蘸碧。 周妩淡凝着沈牧,开口满是疏冷:“当日相遇,或许并没有?沈大人所言的那般诗情画意。寺庙遇雨,下山路遭了泥流,故而我与素素被迫暂住山上,也由此与你结识,当时,我刚刚求得上上的姻缘签,转眼便与你擦肩,于是我下意识以为,你我相识是天公弄巧……” “然而,素素日前再上梵山敬香,期间与住持师父闲谈,无意提到?我二人当初的中签诗文,住持却困惑告知?,那几句签文只是寻常平签,并无喜缘象征,最?巧的是,当日为我们解签的光愫师父如今早已离寺,据说,他回阜镇还俗置铺,眼下竟将米面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沈牧,你好像也是阜镇人吧。” 沈牧温善的俊颜闪过一瞬错愕,似乎很意外?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可那抹神容异样转瞬即逝,他眸光平静,面上更无半分?被揭穿阴谋的惭愧。 默了许久,他只用?一种很奇怪的接近悲凉的目光注视她良久,之?后半阖上眼,低喃轻语:“所以,妩妹真的无法再倾心于我,是吗?” 周妩无情回:“是我当初错把新鲜误以为是情谊,其实沈公子与我之?间,原本就不过一联诗文相赠的交情,更何谈倾心?今日说清,以后我们便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你的官途,自?己去搏,我周家借不了你想要的那把青云梯。” 她忍不住讽刺出口,实在见不得他当下那副假意沮丧的虚伪面孔。 说完,她抬步要走?,却听沈牧在后忽的大笑两声。 “原来你以为我故意接近,是想通过你兄长周崇礼来攀附东宫的门阶,妩妹,如今你学会了揣摩人心,我为你高兴。” 周妩蹙紧眉,转过身,怪异打量过去。 被揭穿面具,沈牧为何不心虚,不恐慌,反而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当是他又想耍弄花招,周妩不想猜测更不愿理会,正要走?,沈牧启齿,终于说了她此行最?关心的问题。 “你上次找我,打听那包五噬散的来源,我一直记在心上,遂在腿伤养好后,立刻寻去当初买药的黑市,可事过期久,如今那里早已经没有?任何线索痕迹,于是我回府,又仔细思量拿药当日发生的所有?细节,最?后终于被我忆起,有?一样东西也许能确认送药之?人的身份。”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29节 周妩立刻询问:“什么线索?” 沈牧没有?卖关子,坦言:“向?我递药那人的衣袖袖口,隐着腕上半片黑色莲印。” 似乎看出周妩目光中的怀疑,沈牧继续详述细节。 “其实那人一直小心掩藏着,若非那日黑市熙攘拥挤,他不慎被人撞到?肩膀,手腕一抖,那处莲印也不会轻易暴露在我视野范围内,除了这个,便没有?更有?用?的信息了,希望我方才所说那些,会对?你有?用?。” “黑色莲印……” 莫不是青玄门的江湖对?手——玉莲楼的人。 想到?这,周妩只想立刻告知?容与,叫他提高警惕,防止玉莲楼的人暗下黑手。 走?前,她看向?沈牧,依旧面容冷肃,“你做这些我丝毫不会感激,容与哥哥眼目受伤,除了我的过失,便是拜你所赐。” “我怎会有?那个本事。” 沈牧开口意味深长,安静凝了她片刻,知?道她耐心已尽,他最?后道,“妩妹,你我有?一联诗文的情谊,其实,我已知?足。” 周妩不理,头也不回地离开。 …… 筵宴至尾,停杯投箸。 太子萧珩席间多饮了几杯,迷醉之?际,他拉着容与坚持要他传授自?己几招几式武艺功法。 容与不喜人近身,很不耐烦,当即拧眉,不客气?地欲施力将人推开。 周敬眼疾手快,提起一口气?,忙推着周崇礼赶先一步将殿下扶去侧厅歇息。 趁着众人不敢怠慢地围簇萧珩,容与寻机抽身,避人将向?塬唤出。 “如何?” 向?塬不情不愿,回得吊儿?郎当:“也没什么。沈牧深情告白?了一番,讲初遇,讲回忆,讲两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沈牧眼眶那个红啊,周千金指定不忍心。” 因对?周妩的不满,向?塬这话说得难免添油加醋。 他当时趴在假山后,相离距离还是太远,只靠二人唇形他大致能辨出七八分?,剩下的两分?他自?己补充,应也相差八九不离十。 “然后呢?”容与再问,语气?很平。 向?塬顿了下,“然后……然后周千金就走?了啊,沈牧自?己又在凉亭上多待了会儿?,应该是在回味。” 容与未再多言,只眸沉仿若阴雨翻涌。 向?塬迟疑问:“师兄,那周相将宾客该送走?的送走?,剩下的又招呼去偏厅休歇,他明?显是默许你与周妩单独再见上一面,你要去见吗?” 容与想也未想,转身而离,“不见,现在出城。” “现在?”向?塬懵了懵,跟上去追问,“不是……你不和周千金好好告个别啊,就这么离京,你忍得住不再见她一面?” 容与显他话多,心烦,头也不回道:“单独见?她不是已经有?了想单独见的人。” 向?塬封口,不敢再提,可又总觉哪里不太对?劲。 师兄若真舍得一走?了之?,那先前哪怕有?一次他能狠得下心来,也不至于被人家伤透心肠。 容与有?意避见周敬,离府时,只叫周家门口的守卫过后言告一声。 行李细软早就收拾好,回到?客栈,青玄门众人没多久便整装完毕,向?塬见师兄走?前连个口信都不肯留,便想这回,他是真被周千金寒了心,想彻底断了关系。 马车一路出城,过了城门,朝奔青淮山方向?。 向?塬看容与全程闷不做声,放心不下,于是犹犹豫豫,到?底没忍住地劝了句。 “师兄,你要是心里不舒服,可以跟我说说,别憋在心里,天涯何处无芳……” 他话没有?说完,容与开口打断,之?后简言问:“过城郊了吗?” 向?塬噎了下,硬生生转了话锋:“刚过,前面再经双滦岔口,就能拐到?亳州碑界的官道主路了。” 心想差不多,容与不再等,扬声勒命:“停车。” 外?面影徒应声,纷纷勒住缰绳,紧接便是接连的贯耳长嘶。 向?塬不解:“师兄,为何停在这儿??” 容与没先回答他的话,而是掀开车帘向?前吩咐,命影徒沿亳州先行,他与向?塬随后赶追,双方在壁水泊回合。 影徒纷纷接命,策马而离,只剩另一辆马车内的叶儿?坚持同?留,言说不放心门主伤势,容与略思吟,回了句“随你”。 向?塬摸不着头脑,猜想容与此举许是顾忌玉莲楼的人途中埋伏,故而有?所戒备。 可容与却闻言一嗤,开口轻妄:“他们也配?” 向?塬自?然也觉那群鼠辈不配。 “师兄,你就别卖关子了,我抓心挠肝的。” 容与神色闪过片刻的不自?在,不过很快收敛,在向?塬再三追问之?下,他望着扬尘远道眺看半响,终于开口。 “再远,她怎么追?” 向?塬眨眨眼,瞬间全都明?白?了。 婉拒周相,不辞而别,匆离客栈……他做这一切只为一个目的——叫周妩来选。 沈牧那厮泣引旧情诉衷肠,师兄怕是也坐不住了。 …… 周妩从爹爹那里得知?容与离开的消息,惊诧万分?,匆匆赶至篁幽客栈后,却又被言告青淮山众人已在半个时辰前退房离开。 她来不及多想,赶紧命车夫驰奔城郊。 幸好,她一口气?追到?城郊,远远见到?两辆马车并排羁立,向?塬和叶儿?在外?,没见其余影徒的踪迹。 周妩跳下马车,顾不上和向?塬打声招呼,只疾步上前,一把掀开叶儿?挡在身后的车帘,见里面的人安然坐落,她不由松下一口气?。 “我与容与哥哥有?话要说。”她盯看着容与,头也不回地提醒旁人。 向?塬不肯轻易配合,话音带嘲,“看来周大小姐和谁见面,都得屏退四下。” 周妩懒得和他多嘴,直接不客气?地从他手里夺过驭马鞭,之?后趁其不备,勒绳驾马,远驰而去。 叶儿?一惊,不敢相信向?师兄身为宗门柱石,若非有?意放水,怎会叫周妩一女子轻易夺得手中鞭绳。 她抬手,慌指着前面马车的尾影,急道:“向?师兄,她,她要带门主去哪啊!你怎么都不追拦?” “……” 废话,他若真全力相拦,事后师兄能饶得了他? 向?塬拍拍手,可不自?己找虐受,只想那女人模样娇娇弱弱的,力气?还真是不小。 他收回目光,不甚在意地回道:“放心,远不了,不就说几句话的事。” 叶儿?咬住唇,气?得原地跺了跺脚。 …… 车马沿道驶远,触目不及。 勒缰停下,周妩转身,迫不及钻进车厢,落了毡棉车帘。 容与欲启齿开口,她却不管不顾直接扑身上前,玉璧勾颈倾缠,落吻实实堵住了他的嘴。 她亲得很急,还想强势,可偏力气?越来越软,若非容与无奈之?下掌心贴覆搂住她腰,她哪能逞这个威风。 容与没配合,但也未推拒。 他矜坐原位,享着唇齿被周妩讨好一般百转千回的柔吮轻嘬,期间,她又时不时动?情溢出些喛喛低喘,听得容与心肺火躁,战栗感直往头皮上钻。 不能再继续。 “先放开。” “容与哥哥,不要走?……” 她慌急挽留,声音轻嗲,说完再次缠亲,半点道理不讲。 容与心知?不可再纵,想把她从自?己身上拽下来,可手刚刚触到?她腋下,便骤然陷进一团软。 周妩吃痛,哼出声,同?时抬起盈盈美眸,双目湿得仿若能洇水。 很明?显,她误会他是故意为之?,并且还愿意允纵。 容与喉结滚颤,舌尖抵住上膛,艰忍。 可在她又一声哥哥,连连的撒娇声中,容与咬牙,终究没能收回手。 第22章 他从没这样恶劣地吻过她。 双重的刺激, 使?他将周妩私见沈牧的不爽抛之脑后,此刻他?心里想的全?部是——要给她教训,要将她彻底弄到软。 “容与哥……” 一声没叫完整, 容与咬住她耳尖,口吻鲜少的强硬。 “是你自找的,焉能求饶?” “唔……” 哭腔尽被吞没, 车身都颤摇。 良久,终歇停。 周妩凄兮楚楚地靠在?容与怀里缓神,上衫衣襟完全?松垮, 华美发髻也早被晃乱, 甚至,连她发中插带的那支金镶珠花簪,方才经激烈时都掉落到车内的楠木地板上。 那道当啷响,彼时无人察觉,因?她失神受罚时的哼喘声,声声都比它更重。 周妩觉羞,轻轻抿了抿唇, 心想幸好方才她将马车赶离得够远,不然实在?无面目视人。 两人呼吸都渐稳,周妩等了等, 见容与不开口, 便试着环上他?脖颈, 底气不太足地发问:“容与哥哥,爹爹要我在?凉亭等一等你, 我却久等不来, 后来才得知你已出了府,我焦急追去客栈, 却发现你已不在?……” 容与松开虚搂着她的手?,语气平平,“等我?在?凉亭,你应已见到了你想见的人。” 因?方才的亲热,两人眼神都还湿热着,故而话音虽质问,也沉哑似含情?。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30节 周妩抿抿唇,“你已经知道了嘛。” 岂止知道,又何止这?次。 容与不容她辩,再开口:“他?腿伤,你亲去沈府探望,这?是事?实,今日不过旧事?重演,又有什么?” 周妩一怔,完全?不知那次见面早已被容与哥哥知晓,可她那时选择隐瞒,只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等她把五噬散的来源追查清楚,之后便再不会与沈牧有任何接触,可哪能想,此事?竟埋下这?么深的祸根。 此事?必须立刻解释清楚,她都难以想象,将这?样糟心的事?憋在?心里这?么久,容与哥哥究竟有多介怀难熬,又是如何做忍,才能压抑到直至现在?才说。 是……不敢问吗? 她难过心想,她给他?的底气究竟还是太少。 周妩没被容与的冷言冷语逼退分毫,反而更有胆子往他?怀里贴蹭要抱,容与拧眉,怕她来回折腾当真一不小心会把自己摔了,于?是无奈,只好伸臂护着她腰,可趁着他?稍松力?的当口,周妩得逞似的跨腿一迈,直直往他?腿上坐稳。 容与怔住,虎口收力?掐着她腰,声音沉厉,“方才还没得教训?” 难不成亲亲也算对她的教训? 周妩忍着不敢笑?,忙哄声说:“容与哥哥,我先后两次见他?,只是想将那包五噬散的来源探问清楚,与他?绝无半分的私情?,尤其那包毒粉来得不明不白,我真怕有人暗中想要图谋害你,若不查问清楚,我心里实在?难安……若非因?为这?个,我才不会和沈牧浪费多余口舌,不过在?今日,我总算从他?嘴里探得些有用线索。” 她言简意赅,将沈牧所述的拿药过程讲给他?听,又强调那黑莲纹印,猜测此事?八九不离十跟江湖门派玉莲楼有关。 听她喋喋不休完,容与没有立刻表态。 这?些话,重要也不重要。 亲眼目睹她不管顾沈牧,反而一路追他?赶至城郊,说实话,容与心里早淡去对沈牧的介怀,方才他?刻意为难的那些话,自然也是试探更多。 现在?,确认阿妩不再看重沈牧,那在?他?眼里,对方根本都不配再被提及。 周妩不知他?所想,见他?依旧绷着下颚不肯开口,便想他?定是不接受自己这?样的解释,心里对她依旧存恼。 也对,哄人就该有哄人的态度,干巴巴的几句话自然不行。 思及此,周妩抿抿唇,盈盈的水眸盯着他?,之后就顶着这?副慵美出尘的模样,环着他?脖颈娇滴滴献吻,眼角,唇峰,向下再到喉结,她试着伸手?去扯他?的襟领,容与却回神一般,猛地抓住她作乱的手?。 “坐好。” 他?言阻,不想周妩却快上一步,当她冰凉软潺的手?指一触上去,他?当即忍不住地抖了身。 容与沉下脸,欲伸手?将人推离,可下一瞬,肩胛处又猝不及被她收齿咬住,她嚅嗫,还扯着他?衣襟,媚眼如丝,一副求知若渴的模样发问。 “容与哥哥,玉莲楼的人腕口纹黑莲,你们青玄门……原来是肩头印青鸟,它好漂亮,我可以也纹上一只吗?” 她指腹流转。 此刻青鸟的羽翼,正在?她指腹下战栗。 容与不清楚自己怎么就开始跟着她的思路走,竟然真的回她的话,“这?是宗门图腾,信仰象征,除了门中人,外人不可纹此印。” “我是你未婚妻,也不可以吗?”她漉漉的口吻,委屈道。 容与太阳穴猛跳,真的很?难招架得住。 “会很?疼。”他?提醒。 针刺见血,她身上肌肤胜雪的细嫩,如何受得了那份罪。 他?也舍不得。 周妩默着,指腹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青鸟的边沿,痒得他?舌干心燥。 “我不怕疼。”她幽幽启齿,仿若无力?地攀附着他?左侧肩胛,低低央求着,“就答应我吧,好不好,我想拥有和你一样的印记。” 容与绷住身,闭了闭眼,最后终是妥协,“纹。” 周妩得逞扬唇。 其实,她以前就很?喜欢他?身上的这?处青鸟印,两人曾经亲密动情?时,她更时常俯身亲吻那一处,只是那时,她身上尚有几处遇火灾受伤留下的烧痕,容与舍不得她再在?身上弄些印记,于?是任她如何诉喜欢,他?也不肯松口答应她这?个请求。 如今,心愿总算能够实现。 心里想什么,她就如何做,挺腰直身,似有起势,容与察觉,只以为她是闹够了玩累了要起身,可刚准备将她从腿上抱下去,锁骨之上的纹样处顿觉一阵温湿。 意识到那是什么,容与瞬间?僵住,声音更不稳,“别,别闹。” 周妩眸光盈盈,很?是无赖的开口:“现在?我身上还没有青鸟印,可我实在?喜欢呀,不如先亲亲你的,不要小气嘛。” 不要小气?她以为这?种事?是有商有量的吗? 她,她在?舔啊! “阿妩,先放开,不行,现在?还不行。” 容与理智渐沉沦,待反应过来沉声制止时,他?黑袍上衣已被她解得大敞。 她一路吻,星星点?点?的痕,开口缠绵又夹带哭腔:“容与哥哥,我舍不得你走。” “我会想你,每天都想。” “抱抱我……” 她说着那些生动好听的话,喋喋不休。 容与手?箍她腰上,仰起头,闷喘,心头软得一塌糊涂,“我也会想你。” 她继续叮嘱,伏身,边亲边说:“玉莲楼的人意图不轨,手?段更是阴毒,容与哥哥,你切勿大意,一定小心应对。” 容与绷起下颌:“一群鼠辈,不足为虑,两日后的门派比武,他?们会付出惨痛代价。” 她继续向下挪,绝对地带,容与心震如鼓,喉结突兀地连滚两下。 抬臂,那双本想强行拉开她的大掌,却在?落下时,忍不住换成轻轻揉抚她头,以作安抚。 就容他?自私一次,自纵一次。 他?实在?受不住了。 她明明只流连注视他?一眼,就足以致他?心猿意马,更别说此刻这?般明晃晃的惑引。 他?已如铁。 阖着目,他?坚忍恳求:“阿妩,说你心悦于?我,就说一次,好不好?” 周妩顺势抬起了湿漉漉的瞳眸,眼尾稍扬,嘴角挂抹如丝的银线,当真一副狐狸精样。 她余光往下瞥,很?快了然地红了脸。她想,容与哥哥不亏是铮铮习武之人,意志力?更非常人可及,他?都憋忍成这?样了,还能生生忍下念头,只顾讨她一句甜言蜜语? 她怎会不依。 起身附耳,那些臊死人的情?喃张口就来,她完全?不知羞似的,爱他?想他?的话,脱口而出,一声声哥哥更是启齿就唤,发嗲撒娇惹人怜的功夫简直无人能及。 容与是甜进了心坎里。 最后一声,她胆子大过天,竟冲他?说:“这?样,是不是很?难受,真的不用管吗?” 容与神色窘迫,错过脸,耳尖更像要滴血似的。 “过会儿就好。”只要她能离他?远些。 闻言,周妩缓缓伸手?,刻意在?这?时和他?十指牵握住,她柔荑纤嫩,环套他?指腹。 没挨过这?个刺激,身子陡然一颤,容与脖子青筋猛烈绷起,当即面如死色。 周妩也愣了,她只是存心逗逗,未想致此局面,还有,容与哥哥究竟对她有多大的瘾,才会因?一个小小的暗示就瞬间?溃败卸甲,扬了旗。 她老老实实坐好,再不敢造次了。 容与板肃着面容,手?握成拳,默了半响,才不作声地从座位侧旁扯过一巾毯,盖遮腰腹。 气氛一时凝滞,容与脸色不善,几次欲言又止。 最后是周妩憋忍不住,小心翼翼试探出声:“容与哥哥,你,你还好吗,我不会再那样闹你了,我保证。” 容与已听不得她那魅蛊般的语调,当即抬手?,狠狠掐捏住她下巴,凶恶作警告。 “还要来?” “不……” 她哪还敢。 容与临近她,几乎咬牙切齿,“套我手?指,有意思?” 她做的混账事?。 周妩羞,赶紧垂首捂脸。 容与眯眸,没放过她,贴她耳喑哑再问,“更胀的,套吗?” 周妩心脏都快跳出来,怔怔说不出话。 容与没等她回话,矜然回身坐好,整敛自己的衣襟,袖口,唯一没动的,是腰腹上的遮盖。 显而易见,那还戳着。 “走。”他?赶人。 周妩忽的有点?想哭,她好舍不得,心里期盼着能日日和他?缠腻,片刻都不分离。 她忍不住地哭腔絮叨:“圣上寿宴就在?半月后,待京内的事?一平息,我会很?快启程去青淮山找你,我这?次说话算话的,容与哥哥,你记得要想我,我也会每日都惦记着你。” 容与抬眸定睛。 经傅荣初一番用心诊治,如今他?虽看不十足真切,但光影总能入目几分。 眼前那道盈盈粉粉的倩影,是他?心尖至宝,他?多想记住她此刻的样子,可惜,他?尚无法?看清她那双美丽瞳眸。 默了默,他?沉道:“青淮山距京不算远,书信三日即可送达,阿妩,写信给我。” 见不到她的每一刻,都如深海僵吸。 唯她的遥遥思念,能为他?续命。 …… 容与携青玄门众徒回返青淮山,经过双滦岔口时,地面忽的微震起尘,紧接着,前方乌压压忽有一片黑影靠近。 见状,门徒皆戒备,可待双方距离稍近些,看清对面队列高举扬帆的旗帜上有一个张扬“屹”字,便知晓这?是刚刚抗击辽兵有功的胜利之师。 向塬示意收剑,也吩咐徒众收起攻击之势。 民?为官让路,历来都是不成文的规矩。 容与在?车厢内始终没有露面,向塬便在?前指挥队伍,靠边有序避让。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31节 越来越近,向塬视线眺望,见队伍首,骠骑壮马之上坐着位年轻英俊的领将,其身着通体黑甲,头顶凤翅兜鍪,配陨铁长剑,气宇凛凛,好不威风模样。 擦肩而过之际,向塬下意识余光打量,待看清其面容,他?心里当即咯噔一声。 这?位自边域回京的屹王殿下,怎么会和沈牧有几分相似模样? 向塬先前暗中打听,早知晓沈牧寒门出身,后科考登仕,与皇族应无半点?的关系才是,既如此,两人又为何这?般蹊跷的眉眼相近。 似察觉向塬的注视,屹王萧钦侧目视下,他?目光淡淡,面无表情?地略过向塬,盯向最后那辆门窗皆合闭的车厢后舆。 一道帘阻,其内窥不明。 萧钦只将视线停留片刻,转瞬即离,之后面无异样直视向前,继续行进。 向塬终于?回神,他?心想,或许真是巧合,也可能是他?脸盲。 他?摇了摇头,看着高举屹王旗的队伍已朝城门方向扬尘远处,他?重新?上马扬鞭,领队抓紧赶赴青淮山。 …… 周妩回府后一直郁郁不乐,因?心头离愁未消,她没什么胃口,于?是晚膳未吃几口。 秦云敷在?旁看着,心忧地用公?箸帮她夹了青菜,周妩摇头婉拒,实在?吃不下去。 见此状,周敬忽的冷哼一声,寻机发作起来,他?将竹箸用力?往桌上一摔,不避下人还在?,直接忿忿言:“不必管她,自己招的祸,谁能管得了?” 周妩噤声,显然,父亲是将沈牧现身宴席的不悦迁怒在?她身上,她没有出声反驳,这?件事?说到底,的确源祸在?她。 周崇礼见小妹默默将头垂低,一副鸵鸟缩避的样子,叹了口气,到底不忍心地帮着劝说两句:“父亲,阿妩年纪还小,犯错在?所难免,其实今日之事?……” 他?话未说完,周敬已叱声打断。 “够了,什么年纪还小,过完及笄礼就算个大人,还当自己是七八岁的顽童可随意任性?” 周敬怒时,面容很?显凶戾,眸中的威慑意味更是沉浓。 他?瞪视周妩,不争气得说:“今日这?局面,要是我,我也走!” 他?替容与恼。 这?话一出,原本一直闷不做声的周妩忽的颤起肩膀,紧接着,低低哭腔短促又克忍不住地向外溢出。 一时间?,桌上众人面面相觑。 阿妩虽娇弱,却是个隐忍性格,像眼下这?般情?绪外显大哭的次数实际很?少。 周敬愣了瞬,嘴巴抿了又抿,最后板着脸生硬道:“为父不够就说了你几句,怎还至于?哭上了,这?么多下人看着,不嫌丢人?” 周妩当然不是被他?吓哭的,而是听爹爹提及容与哥哥,她心头忍不住翻涌离愁,憋闷难受。 她没想到,两人才分开几个时辰,她便如此煎熬地想他?。 越想,眼泪就越汹涌,她用手?擦抹也根本止不住,最后干脆不管顾地双臂合叠垫在?桌上,闷头埋住脑袋,啜泣不止。 周敬想劝,不知该说什么,最后欲言又止半响,起身言道:“跟我来书房。” “……” 掩门合闭,周敬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语重心长地与周妩谈心谈了一个多时辰,所说的无非还是那些话,京中是非地,下嫁寒门是扶贫,高攀爵府更易陷暗斗明争,虽有父兄撑腰,但远不如远嫁京外,上山寻个安逸闲乐。 这?些话,周妩认同,只是父亲前前后后说过太多次,相似的话她听得耳朵起茧,当即直想打哈欠可又强忍着不敢,最后用力?生生掐着自己指肚,这?才勉强撑了过来。 她站得腿疼腰酸,心里那些离愁别绪也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了很?多。 又过了两刻钟,周敬说得也觉口干了,他?咳了声,最后作警告,叫她今后勿要与沈牧再有来往,周妩这?回倒是乖觉地用力?点?头,就算不被提醒,她今后也定会对他?避而远之。 “行了,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回去叫霜露给你找冰块来敷一敷,最爱漂亮的一个人,若明日顶着双青黑眼底,可别来怪你爹。” 临走还要被挖苦,周妩努努嘴,哼道:“知道了。” …… 骤然与容与哥哥分开,周妩原本以为第一夜会漫长无眠,却不想一沾枕便觉困意袭涌,她想,大概是父亲的那一番唠叨使?然。 她一觉睡得很?饱,第二日醒来时精神颇足,只是昨晚到底哭过,眼睛睁开时微觉酸涩。 吃过早膳,冯素素来府上寻她。 两人几日未见,冯素素面色已肉眼可见的红润光泽起来,可见断了之前的那狗屁道医开的药方,换作食用嫂嫂专门研究的妇科疗养方,显效明显。 冯素素说明来意,语气颇急,细辨,还掩着些羞窘意味。 “阿妩,你今日有没有空,可否陪我去中央街一趟?” 周妩觉得奇怪,问道:“去中央街做什么?” 冯素素解释:“今日屹王殿下正式携部将进城受封赏,中央大街此刻正环簇热闹,梁岩他?先前跟随屹王殿下战绩有功,故而今日也在?受封之列,他?昨日告知我说,此番圣上特允,将领之妻亦可同享荣耀,待他?们驾马经过主街时,我们身为命妇也可上马与郎君共乘一段,以彰皇恩沐浴,殊荣比肩。” 骤然得知屹王回京的消息,周妩瞬间?清醒许多。 她没注意素素后面所说的封赏细节,只凝神喃喃低语,“屹王他?,竟这?么快就回京了。” 这?和前世?轨迹并不一样。 在?前世?,屹王萧钦分明是在?圣上寿宴前一夜才匆忙赶回,而且进城时,更没有如此行事?高调。 冯素素看周妩想事?情?出神,稍提醒:“阿妩,怎么了?” “没什么。”周妩敛神,敷衍过去,“就是诧异,屹王殿下在?随州这?么快就完成了差事?,实在?效率极高。” 素素不觉有疑,点?头应回:“随州不过流窜着些前朝余孽,屹王殿下的军队击破辽军都能得大胜,区区几个教会徒众又有何值得大费周折,其实,屹王率领大部队,昨日便已抵京了。” 周妩:“昨日?” 很?巧合。 容与哥哥也是昨日回得青淮山,说不定双方人马还是擦肩而过。 冯素素:“我也是听梁岩说起,昨日晚间?屹王抵京,大部队临时驻扎在?城郊,特意为等今日的正阳时刻。胜利之师,人人可谓英雄,战士们也都想精神抖擞地仰首进城,好叫家人们亲眼目睹他?们的凛凛威风,高台授功,也算是为祖上争光了。” 素素口吻带着同感荣誉的雀跃,周妩听了,猜知到冯楚楚的事?一解决,他?们夫妻二人没了结缔,如今感情?正如蜜一样的甜。 梁将军的参功时刻,她自当亲去见证。 只是周妩也有顾虑,她犹豫道:“这?样的正式场合,我随你同行,是不是不太合适……” 冯素素立刻回:“阿妩,你知道我从没抛头露面过,遇到这?隆重场面,心底难免生怯,此事?我本意拒绝,可梁岩却说希望他?人生重要时刻有我见证,他?似恳求口吻,叫我没法?拒绝。还有,眼下我已没有信得过的旁人可寻了,身边就只有你……” 听她低诉,周妩自不忍心,思吟片刻,看着素素期待的瞳眸,她实在?拒绝不出口。 也罢。 手?头多做点?事?情?,也能暂时不去想容与哥哥。 周妩点?头应下:“好,我同你去。” …… 巳时一刻,屹王率领的凯旋之军风风火火扬旗鼓势,威凛入城。 因?近几年间?,大燕抗辽屡屡挫败,今朝终于?大胜一场,一雪积年前耻,故而圣上重视,百姓称贺,甚至不少民?众纷纷自发夹道而迎,场面可谓盛大。 周妩被冯素素拉着站在?最前,围簇于?人群之中,听着周遭笑?声哭声交覆,沿街望过去,满满的尘世?温情?。 入目,有与父母相拥成泣的年轻兵士,有抱着婴孩,泪眼婆娑望归丈夫的新?妇,还有妹等兄,孤女盼爹爹,老母佝偻喜哭儿。 周妩目睹着,不禁动容,没忍住得眼眶发酸润涩。 不多时,喝彩声更响,被动静吸引,她们侧目眺望街口。 迎面可见的,是整列着黑红盔铠的英武将领,待队伍走至中街,素素眼尖,已远远在?一众人里寻得梁岩的具体位置,于?是赶紧用力?朝他?挥手?。 周妩也被氛围带动,生怕周围嘈杂声盖过素素的呼唤,于?是也帮着呐喊招呼,生怕他?们二人会错过。 梁岩威武轩然高坐马上,开始入街时同样左右张望,寻着心上人,在?看到冯素素与周妩的身影就在?不远处,他?立刻目光锁定,同时高举起手?臂以作回应。 这?时,队列前的几个性格外显的将官已经抱起爱妻上马,起哄声,鼓掌声此起彼伏,只闻豪爽武将们朗然大笑?,而他?们怀中的妇人大多脸红地将头埋起,羞赧又难掩甜蜜地弯起唇角。 周妩看梁岩趋马离她们越来越近,赶紧催促素素站得靠前些,方便梁将军一把拉稳她手?腕,可素素却忽的紧张起来,呼吸显急,僵在?原地不肯动,向她忐忑求援。 “阿妩,我还从未骑过马,我,我担心会给将军出丑……” “怕什么,有梁将军护着你,还能摔了你不成,素素快上。” 鼓励言语完,梁岩已临近。 周妩和梁将军颔首示意了下,眼疾手?快在?后推了素素一把,冯素素顺力?两步迈前,被梁岩稳稳握住手?,紧接脱身一抱,人轻易就上了他?的马。 惊呼声瞬间?被欢呼声掩。 大概周围有不少梁岩的下属,今日见到嫂子的真容,不少刺头新?兵吹哨起哄那叫一个欢腾,梁岩似早有准备,向旁伸手?,立刻有随行副将拿来一顶提前准备好的花环,梁岩一边小声安抚素素别怕羞,一边温柔眉眼,亲手?为她带上了花环。 一双璧人策马向前,民?众们热烈掌声贺其功,同样也是对这?一双人长长久久的祝愿。 周妩遥遥看着他?们背影渐远,为素素感到高兴的同时,心头忍不住的泛涌低落情?绪。 眼前成双人。 可她的爱人,却在?远远群山外。 她不知道,容与哥哥此刻到达青淮山没有。 还有,他?有没有记得要想她? 第23章 冯素素随梁岩骑乘到中央街后便不能同行了, 再往前,宫羽钟鸣,斟酒鼎列, 圣上正携百官立于筑台之上,准备亲手为功臣忠将予授印绥,彰功表贺。 周妩和素素约好, 待她从中央街退出来后,两人在隔壁街的隆汇茶邸会面。 周妩先到,进店门, 见大堂位席皆已坐满, 她直接递给店家跑堂一锭银子,对方拿起掂了掂重?量,喜笑颜开地立刻引她去了二楼雅间入桌。 雅间临窗设榻,中间摆置木桌,小炉炭火煨着新鲜的朝露水,如此煮出来的茶,味道最为香沁。 周妩觉得银子没白花, 只是她半杯银针还未喝完,隔壁间也进了客人,他们结众而来, 落座后便开始议论?起中央街的热闹, 扰得周妩再没了细细品茶的闲情逸致。 茶邸二楼共三间雅室, 他们听着没音,便以为左右无人, 于是开口也没有顾及地指天论?地。 “依我看呐, 这皇城里?八成?是要变天了。圣上子嗣不多,二皇子多年病弱, 四皇子五皇子年纪尚幼,适龄即位的皇子除了太?子殿下,就要数远在边域多年未回京的屹王,屹王殿下生母位卑,没有母族一系帮扶,又不得圣上看重?,多年来被文武百官抛遗脑后,有心之人,早早巴结东宫,以求不日?上位依附,可?眼下来看,不少人的算盘怕是要落空喽。” 有人附和道:“何止变天呢。反正别?的不说,就单论?今日?这排面,圣上给?的多足!不过这也是人家屹王殿下自己争气,辽域那?群蛮子粗野难驯,多年来嚣张寻衅,这回却愣生生被殿下打?服,跪地不知叫了多少声爷爷。大破辽军,这是实实在在的加身功绩,圣上怎能不重?视,此番特?意赶在寿辰之前将人召回,我看,事不简单。” 一帘之外,周妩略表赞同地品了口茶。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32节 屹王萧钦的这场漂亮仗,不仅打?击了辽地,更为他自己赢来了回京的符传圣召。 将星横空出生,锋芒再难掩,势必搅动早如一潭死?水的大燕政局。 周妩知道偷听不好,但隔壁雅间的客人声音起伏嘹亮,明显不是避人的样子,只是平头老百姓们可?不敢如此妄议国事,那?些?人,估计都是出身勋爵贵门的簪缨子弟,上头有人给?撑着腰呢。 思及此,她生怕里?面会有熟人,于是决定默声装死?到底。 不过,其中也有人不以为意,忿忿然刻意压低声音,似是嗤笑之意。 “你们可?真会危言耸听,怎么,萧钦这次出了回风头,你们就急着上赶想舔了?你们知不知道,当年他就是忠勤侯世子的一条狗!那?时?候,他吃的喝的都得跟世子吠叫两声才能有,要是你们看过他当年那?副摇尾乞怜的模样,不知要如何鄙夷,还能在这扬颂他的战功?不过贱婢生的种?,怎么折腾都上不得台面。” 这话一出,没人敢附和。 出声那?人不痛快,骂骂咧咧地走了。 周妩眉眼平静着落下茶盏,早听声音辨出那?人是谁——户部?侍郎家的二公子,常恕。 花街柳巷的常客,不学无术,只爱花酒,欺软怕硬废物一个。 当年,忠勤侯世子欺虐萧钦时?,他在旁助威最欢。 后来,萧钦荡平侯府,牵着如狗一般的常恕等人,叫他们亲眼看着世子被绞当场,据说,这群酒囊饭袋个个吓得尿了裤子,而萧钦当日?,手下没留一个活口。 如此想着,周妩只觉不寒而栗。 品完两杯茶,已经过去差不多半个时?辰,她估摸着素素那?边应该已经完事抽身,于是顺着临街窗牖往外眺望,寻找身影,她正左右张望,可?是不多时?,街头忽现官兵酷吏,民众也从远及近,焦慌攒动,似有乱象。 果然,街上有人喊—— “不好了!中央街有刺客现身,暗弩张弓,欲谋杀三殿下!” 闻声,周妩噌的站起身。 隔壁雅间的那?群人动作?比她还快一步,已经奔下楼去寻看情况。 周妩担心素素安危,提裙跑出茶邸,边跑边想,若刺客来时?素素还和梁将军在一起,那?便无碍,就怕那?时?两人已分开,素素正往茶馆赶来的路途上。 周妩心跳慌快,万幸的是,她刚刚赶到街巷拐角,就看素素也正朝着自己奔来。 她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开口:“阿妩,别?,别?过去那?边,有刺客。” 周妩立刻抬起她两臂,前后检查她有无伤势,询问说:“你可?有正面见到刺客,有没有受伤?你快转过身我再仔细看看。” 冯素素摇头阻她,呼吸总算平复些?,“我没事,刺客来时?我刚刚和梁岩分开,他遣了副将护送我,确认我到安全地带,副将才赶回去协助梁岩搜捕贼人。” 周妩松了口气。 “素素,贼人未被捕住,没准一会就往外街逃窜,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快走。” 冯素素点头,和她牵上手:“好,我们走!” 因刚才的游街活动,此刻街道上民众众多,险情乍出,人人寻庇,一时?混乱拥挤,周妩带着冯素素艰难穿行其中,只想两人碰不到刺客,却没准在推搡中遇到踩踏风险。 她眼尖瞅准附近有一偏仄陋巷,几乎没什么人躲入,于是立刻带着冯素素转身匿进,看着周围还算安全,两人放缓脚步,也稍稍松了口气。 周妩本想等外面情况稍平定些?再出去,刺客就算暴戾行凶,可?寡不敌众的道理人人都懂,在皇城护卫军和屹王得力兵士的团团围捕之下,几个贼人焉能轻易遛逃得出? 可?是,偏偏就有漏网之鱼。 当黑衣人翻墙而进,逼近两人面前时?,周妩感受着素素发颤的手,才堪堪反应过来。 今天黄历是不宜出门吗? 偌大皇城,街巷纵横,就偏选中她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来正面逃命狂徒? “你,你别?杀我们,我夫君是左骑将军梁岩,你若敢动我们一根汗毛,我夫君定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冯素素颤巍开口,没底气地自报家门以威慑。 周妩看清对方手握一把冒泛寒光的短匕首,不犹豫地把冯素素拽到身后,她挡身在前,尽力将慌乱压藏,只是面对狂徒哪有什么好办法,她只好试着相劝。 “她是将军夫人,而我是当朝宰相之女,你若杀了我们,那?便是白白与梁家周家结仇,日?后定少不了麻烦。我看你一路逃到此处,分明是想活命的,何必横生事端?不如你将我们放了,我们就当没有看到你。” 说完这话,对方忽的眯起眼。 原本看着冯素素的冰冷眼眸忽的一转,换作?盯看向周妩,还低喃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原来是你。” 周妩蹙起眉,这才顾得认真看他。 此人黑巾遮面,眉目间又刻意涂黑,故而望过去也只能勉强看清一双眼睛的大致轮廓,至于面貌却窥不到一二,但他说话的声音,却叫周妩有种?熟悉之感,可?仔细回忆后,又完全想不出两人在何时?见过。 或许是紧张之下的幻觉…… 周妩不敢放松警惕,见对方刺客未现杀意,便以为方才的话叫他受用,于是抓紧趁热打?铁,假意好心劝说,“你快走吧,再不走官兵们就要追来了,你放心,我们完全没看清你的样子,一个字也泄不出去。” “啰嗦。” 说完,黑衣人直接与她们擦肩,吓得两人立刻紧闭上眼,生怕一命呜呼。 一阵风过,她再睁眼,周围已空空如也,半点无人过的痕迹。 “素素,快走。” “阿妩……”冯素素为难带怯,“我,我腿软了。” 周妩只怕那?贼人性情无常,去而复返,将两人灭口,于是不敢多留,拉上冯素素的手带她一路跑。 走正街,走大路! 就算被踩几脚,也好过被人堵在巷子里?,叫天天不应得强! 两人撒腿就跑,眼见就要出巷,迎面却撞上一队巡逻兵士,周妩下意识防备,在看清他们着装,辨明身份后,这才松了口气。 她可?不讲什么道义,开口便将那?贼人出卖,方才那?人吓得她出了一身冷汗,可?别?想好过。 “大人们,刚刚刺客就是跑进我们身后这条街,你们顺着去追肯定会有线索。” 为首将领是个面生的魁梧将军,看了她们一眼后,犹豫地看向后面。 显而易见,去不去追,能决策的人在后面。 周妩顺着魁梧武将的动作?看过去,这才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个身着盔铠的年轻将官,皮肤有种?历经沙场而致的健康黑色,但眼睛很黑很亮,英气又清俊。 看周围人对他都十分敬重?,周妩猜测此人年纪不大,但应该是有勋功在身,不然阅历不足何以使人敬服。 她正如此想着,冯素素在旁突然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角,好似提醒。 周妩没明白,侧目看过去,却见冯素素已屈膝欠礼,将头低垂,对来人礼敬道:“臣妇冯氏,见过屹王殿下。” 屹王……屹王? 周妩怔愣住,视线立刻收聚,和那?人四目相对,他在马上,她只能仰视。 今夕再见,他再不是昔日?的落魄少年。 遥遥对望,她终于感出几分熟悉,可?又觉十足陌生。 这是萧钦——大燕未来新帝。 “臣女,见过屹王殿下。”她下意识恭敬屈膝。 对方睥睨目光在她身上,没先关注刺客匿逃路线,只问道:“可?无碍?” 周妩愣了下,低首回:“无碍的。” “免礼吧。” “……是。” 两人相扶起身。 萧钦又将目光移向素素,素素会意,立刻表明身份:“禀殿下,臣妇是梁岩梁将军的家眷,方才在筑台,臣妇见过殿下的面,我身边这位是……” 说着,冯素素看向周妩,示意她言报家门。 周妩刻意顿了下,想试探屹王对自己是否还有印象,毕竟那?次所行善举,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 然而,萧钦并没有多余反应,目光始终如深潭一般沉静,大概已经忘记…… 见状,周妩松了口气的同时?,不免觉得可?惜,毕竟拥有未来新帝的一个人情,总归是个筹码。想来殿下戍边多年,早忘了昔日?京中有处不值一提的小恩小惠,既如此,周妩也没必要上赶着主?动提醒,和危险人物打?交道,总归承担着风险。 她不再迟疑,接着素素的话出声道:“臣女是丞相府的人,听父兄提及今日?中央街会有迎军热闹,这才携友来看,不想撞到凶险,万幸对方只顾逃命没伤及我们。” 萧钦不再看她,收回了眼,“小姐可?有看清刺客长相?” 周妩摇头:“他裹藏得严实,除了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往哪个方向遛逃?” “这边。” 周妩立刻伸手指给?他看,可?萧钦看清后并没有立刻命人去追,好像追拿犯人并不是当下最为紧要之事,他骑坐原地不动,再次向她睨下目光。 “今日?街上混乱,你们二个女眷出行又未带随从,本王派人护送你们回去。” 周妩和冯素素面面相觑,有意婉拒。 可?萧钦却已经下命,很快,一小队着甲兵士站在她们身后,十分乍眼。 周妩只好硬着头皮接受好意,“……多谢殿下。”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道完这句感谢的话后,对方嘴角好似稍扬了下,可?转瞬即逝,周妩尚未来得及确认。 不过,他那?张本就润朗的面容,的确笑起来要比现在漠寒的样子好看许多。 “注意安全。” 留下最后一句提醒,萧钦带着甲兵策马而离,追捕犯人,看着那?道渐远的挺拔背影,周妩不禁若有所思。 屹王进京第一日?,便如此不太?平。 之后的风浪,不知还有多少。 …… 沈府,黑衣人匿身而入,在内寝换下衣装。 沈牧在旁冷淡看着,注意到他手臂一侧负伤流着血,起身为他拿来止血的药物和纱布。 闫为桉接过,打?开药瓶,手法粗糙地半瓶撒下,当即疼得龇牙咧嘴,额头都蹦出青筋来。 “沈牧!你给?爷拿的什么东西,疼死?爷了!” “自然是金疮药。”沈牧淡着眉眼,温和补充一句,“寒舍简陋,只有价廉的止血药,疼是疼了些?,不过效果还是好的,闫公子莫要嫌弃。”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33节 闫为桉白眼都快翻上天,后背很快冒出层冷汗。 “你这厮就是故意报复我,我都说过无数遍了,交给?你的那?瓶五噬散是殿下的指示,与我半点关系没有,容与是周小姐明正言顺的未婚夫婿,殿下早欲将人除掉,你不是不知。” “我看是你迫不及地想将容与除掉。”沈牧眸色冷下来,神色隐怒,抓起闫为桉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你可?知道,若非是你瞒而不告,擅自将蒙汗药换成?五噬散,周妩如今已经跟我远走,殿下也不必再为阻他们婚事而费心筹谋,你为了玉莲楼的私怨,坏我好事,实在该死?。” “你,你少给?爷扣帽子!容与死?了不是一了百了,我看你们费那?么多力气也没叫他们婚约成?废,倒不如我出手,直接干脆把人给?做了!是你废物,容与都瞎了眼了,你也没把周小姐勾到手,怎么,仪表堂堂,容貌俊逸的探花郎,竟还不如一个瞎子更招闺阁小姐的稀罕?” 沈牧怒极反笑,原本温善的笑容也变得阴恻。 他弯腰捡起被闫为桉随手扔到地上的药瓶,拿在手里?边把玩边说,“是啊,容与沾了那?么点分量就瞎了眼,闫公子比他厉害多了,往伤口上染了半瓶,还能如此生龙活虎,沈某着实佩服。” “什,什么……你说这金疮药是……沈牧你大爷!” 反应过来的闫为桉瞬间愣住眼,他慌急出屋,寻找水桶欲清洗伤口,边跑嘴里?还不停骂着脏,恨不得要把沈牧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上,最后终于寻到一口井,他赶快提上一桶冰凉井水,不管不顾地把血痕斑斑的胳膊伸了进去,又反复搓洗,疼得嗷嗷叫也不停动作?。 疼死?也比遭了五噬散的毒强! 沈牧站在阶上冷眼看着,无动于衷。 闫为桉实实受了大罪,好半响后才反应过来问一句,“不是,那?包五噬散你不是给?了周妩?就算有所剩,应该也早被青淮山的人扣下了,现在你从哪找来的第二份?” 沈牧目睹着眼前狼狈,平静坦言:“所以刚刚给?你的,就是寻常止血的金疮药,你多想了。” “……沈牧!”闫为桉被人如此捉弄,当即有要急眼的架势。 “殿下命我接应你,我给?你止血的金疮药,如此,可?有何处理不当?” 将要动手的闫为桉,被他话语压住,生生忍了一口气。 沈牧摇摇头,嫌恶甩手,将一瓶品质上乘的金疮药扔了过去,留下一言,“自己涂,别?死?在我院子里?。” “……” 闫为桉牙都要咬碎,看着沈牧走远,他在后不屑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就凭着和殿下五六分的眉眼相似,得了个勾引周家大小姐的美差事 ,这厮就忘了自己当年进京赶考被偷走盘缠的无依落魄样了? 若非数月前,殿下辽域鏖战分不开身,又骤然得知相府与青淮山联姻将至,怎会至于情急之下派他来接近周小姐以阻止两姓姻联,难不成?是先前得了人家大小姐的几个青睐眼神,他就记不清自己不过是一条狗的事实,真是可?鄙又可?笑! 再说,殿下吩咐的差事他也没办成?啊,周家与容氏的婚仪只是推后,并非言明正式取消。 闫为桉越想越不解气,几步上前,用力捶打?沈牧窗户,窗棱震颤着发出阵阵喧响,他手不停,继续恶言相向道:“你嚣张什么,完不成?殿下的交代?,你能有好果子吃,我听下面的人说,你还恬不知耻地抱过周小姐?你说殿下若知道,能轻易饶了你吗?” 里?面的人无动于衷,半点反应不给?。 闫为桉更恼,口不择言道:“被戳中心事,这是无言以对了?你什么身份自己不清楚吗,若不是殿下派人教你学这学那?,促你涵养有礼,彬彬君子,就你开始那?副乡野穷酸秀才样,人家大小姐见了你,肯甩你一个眼风才怪了!我呸,什么东西!” 门霎时?从里?被推开。 沈牧寒戾着眼,微肃开口:“我确实不如闫公子的出身,背靠江湖豪门,有一个身为楼主?的尊威父亲,还有个商户大门人家出身的富贵母亲。只不过,若令尊知晓,今日?在京行刺被残杀之人,并非什么政党势力,而是玉莲楼内被你蒙骗过来的新弟子,你说他老人家痛不痛心,疾不疾首,又会不会以那?个背瞒自己,私联朝廷的儿子为荣?” “你……沈牧,你敢!” “同为殿下做事,管住你的嘴,没人有兴趣管你们玉莲楼的腌臜家事,还有……”沈牧冷冷提醒,不容置哙地威慑,“以后,别?提周妩,你不配。” 被他抓着短,闫为桉讪讪闭嘴,不敢再在沈牧面前逞一时?口舌之快。 “涂完药,就滚。” 说完,沈牧不再浪费口舌,甩门严闭,不留一丝隙。 闫为桉在后咬咬牙,却拿他实没办法,最后只好忍下气,手捂着受伤的胳膊,狼狈而去。 父亲比武不日?在即,他得尽快往回赶了。 至于殿下那?边的交代?…… 闫为桉心想,自己换药虽是自作?主?张,可?哪有沈牧危言耸听得那?般严重?,再说,容与瞎了眼不是正好,周家大小姐那?仙子模样般的人物,岂会真的看上一个残废?她以后再面对容与,一定更嫌恶更避之不及,如此不是正好成?全了殿下? 如此作?想,他反倒得意洋洋起来,半点没把沈牧的话放在心上。 …… 屹王萧钦派来的兵士先将素素送去了梁府,后面送她时?,周妩不想父兄担忧,于是便叫兵士们将她送至周府旁侧的街巷便好。 她道了感谢,匆匆回府,进门后立刻喝下几口凉茶来压惊,今日?经此一遭,也算有惊无险。 只是,今日?行刺之事,前世根本未曾发生,究竟是哪里?出了变数,才叫行刺提前半月,而且,那?些?来历不明的刺客会是谁的人,今日?屹王殿下临众受封,可?谓出尽风头,这损害了谁的利益……是太?子,还是太?子阵营联盟里?的其他人? 越想越觉头疼,周妩摇摇头,前路命途不易勘破,眼下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霜露这时?小声推门而出,看她脸色不好,忙关怀询问。 “小姐,你可?是受了惊吓,身子不舒服吗?奴婢刚刚听前院管事说,不久前中央街出了乱子,幸好小姐你已安然回来,不然我这颗心就得一直悬着了。” 周妩想了想霜露素来丁点小的胆子,自然没讲明自己与那?凶恶刺客擦肩而过的经历,她只摇摇头,避重?就轻道:“我就是和素素转了一上午,身子有些?倦乏,一会休憩睡一觉就好。” 霜露这才放心下来。 想了想,她突然忆起什么,赶紧道:“对了小姐,上午你不在府时?,有个果庄的老伯来咱府上送东西,还说是有人提前订购鲜果,特?意要他今日?来送。奴婢一问,得知送来的是新摘的山楂,便想此举可?能又是沈家二公子的惯用伎俩,于是没客气地直接推脱不收,可?那?老伯实在坚持,说收了银子就得为人办成?事,见我推辞,他便顶着个日?头,非要在侧门门口干坐着等。” 周妩侧目问:“现在还在等吗,他来多久了?” 霜露点头,叹气道:“倒是个脾气倔的,现在还在,大概等了有一个多时?辰了,奴婢过去劝了两次,他不肯听,我只好给?他端了壶凉茶,生怕他年纪大在外头中了暑。” “罢了,我跟你一道去看看。” 周妩想的是,这事若真是沈家兄弟的主?意,那?他们院中明明有果树,何必非要再多此一举,费力远择果园的人来专门跑一趟。 而且,惦记她有这个贪嘴习惯的,除了沈家人,其实还有一个…… 怀着某种?猜测,周妩匆匆奔至侧门,对面老伯见着她这张新面孔,眼尖猜出她是说话管用之人,于是先前不肯拿出的托信,这回却痛快递给?周妩。 “那?年轻人给?了我多十倍的价格,李伯我既然受了禄,那?就一定得把委托之事办成?才能安心,这位小姐,我不识得字,也没问明白对方姓氏名字,想来你看过信,自己就能辨认出了。” 周妩忍不住心房快跳两下,她伸手接过,迫不及待地立刻展信。 映目,字很工整,只是竖列沿下,略显歪斜。 只这一处细节,周妩几乎可?以立刻确认对方是谁。 周妩忍着没有立刻去看,而是先吩咐霜露给?老伯付些?辛苦费,之后命门房小厮帮着把果实箱箧搬进府内仓库,想了想,又改口,叫他们把果子送到她院中的小厨房里?。 做完这些?,她拿信单独回了卧房,开始郑重?其事又满怀欢喜地展阅。 信上内容其实很简洁,甚至半张篇幅都不到,她完全可?以一眼略知全部?内容,却舍不得地很仔细地一字一字去研读。 她先前上家塾,读古籍做学问时?,都没如此上过心。 信上言—— “阿妩,你接信之时?,我应已到青淮山,平安勿念。相离一日?,慕你思你,备至。” 隔了列,他似重?新点墨起笔,而这次,明显字迹飞扬很多。 “我寻了方圆数十里?之内最好的一家果园,有你爱吃的山楂果,且口感上乘。除去为你送去一些?,我也买了些?山楂树苗和随之调配的肥沃土壤,将其一并带回山上种?下,待你来时?,幼苗应以茁壮。” 最后一句——“阿妩,青淮山上将要有一片山楂树林,等将来,它会结出最鲜甜的果,这是你喜欢的,也是我们未来,家的样子。” 果林环簇,鲜花围拥,溪水叮咚…… 在前世,他们所居的林野小院便是如此温馨美好,闲惬逸然。 不管以前还是现在,她的容与哥哥都不会变。 周妩心觉雀跃地从坐凳上起身,几步小跑奔上榻,之后连滚了两圈把脑袋迈进被衾里?,露在外面的两只脚,欢腾地上下动来动去。 她舍不得将信放下,就贴在心口的位置,甜蜜不停泛涌,她在脑海里?反复想象着容与哥哥书写这份信笺时?的模样和神态。 他会不会脸红呢? 平时?连对她说一句情话都会害羞,现在却在信上和她言论?起未来小家。 明明分开时?,他是有机会亲口对她说这些?话的,周妩努嘴嗔嗔想。 不过转念,又觉自己那?时?候似乎真没怎么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两人在车厢里?的那?段独处,她多数时?间是瘫软身子,坐他怀里?寻亲热,缠他要搂要抱的不讲理。 思及此,周妩忙又捂住脸,越想越赧然,越想越又忍不住地更加煎熬思念他。 起身,拍了拍自己发红发热的脸,她走至书案前,开始铺纸研磨,落笔回信。 她一气呵成?,只简洁写下两句—— “容与哥哥,昨夜午寐,我又再次梦到你。” 点到为止,留他自己想象。 抓挠人的功夫,有些?人天生就是出师水准。 合叠纸张,字迹朝外,小心装放进信封,又再次落墨,书下四字。 ——“吾兄亲启” 男女间传信,若非至亲血缘,这个‘兄’字大抵就是情郎的含蓄代?称。 ‘吾妹’也是一样。 他传来的信,没敢那?么张扬外露,故而并未在封外写明落款。 可?周妩偏不,她现在只愿整个青淮山的人,都知两人关系不清白才好呢。 第24章 青淮山上, 猎猎林风。 擂台左右,青鸟旗与金莲帜相对张扬,黑衣白衣在下分列两侧, 阵营位立分明。 台上对战陷入焦灼,容宿与玉莲楼楼主闫衡几乎打成五五不分,故而谁落下一招, 蔑声遂起,谁胜一式,则身后又起高昂喝彩。 如此赤手空拳缠磨了一个多时辰, 依旧难出结果, 容宿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又上武器缨枪对阵,如此三四?十个回合下来,双方依旧打得不相上下,胜负难分。 再这样下去,恐怕也只是空耗耐力的无意义缠斗,分不出个最终结果来。 容宿与闫衡是打了多年的老对手, 彼此还算默契,两人相对视一眼,大概心?里?都有数, 于是两人同时击出最后一掌, 面对着?互相逼退四?五步, 之后扬手,以作暂时休战。 江湖寻常的挑战切磋, 很少是玩上命的, 不服气虽有,但总不至于次次都要拼个你死我怀出来。 来者是客, 玉莲楼的人既上了青淮山,容宿总要尽地主?之谊以表招待,他带闫衡下了擂台,进客厅休息,又示意向塬招呼玉莲楼的一众子弟去偏堂落座。 向塬在后应了声,有些不情不愿。 旁人也就算了,要他和颜悦色面对着?闫为桉,简直想想都觉得晦气。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34节 大多数弟子都被招揽过去,容与这才?起身,闫为桉不跟着?向塬走,反而刻意缓了几步,等着?去找容与的不痛快。 双方临近,闫为桉笑得欠兮兮地开?口:“好久不见,别来无恙的容门主?。” 容与顿住脚步,辨出对方是谁。 闫为桉刻意瞅了眼他那?裹着?纱布的眼,嘴角显出嘲意,随即道:“其实今日过来,除了陪老头子,我最想的还是准备亲自贺祝容兄一声恭喜,可谁能想到呢,咱们堂堂青玄门门主?大人,婚贴都派发出去了,结果这婚事竟是生生未结成。眼下嫂子不在,我这声恭喜只怕堵在嗓口,想贺都贺不出来啊哈哈……” 自觉逞了口舌之快,闫为桉面上小?人得意地哄笑起来。 容与反应淡淡,并未被其轻易激怒,反而是一旁的向塬忍不住握紧拳头,上前一步猛的拽紧对方衣领,出声凛寒。 “你敢再说一遍?” 闫为桉自觉有老爹撑腰,在人家地盘也丝毫不惧:“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人家来了吗,有的话请出来给我等看看?周小?姐自是国色天香,美名满京,我等起初闻之还诧异,人家一官宦相府家的嫡出小?姐,不嫁宫门豪族,怎就想不开?地甘心?当个山野乡妇,如今一看,果然是某些人自作多情。” 向塬忍无可忍,一拳十成力道,用力甩在闫为桉脸上。 后者嚎呼两声,踉跄往后栽去,狼狈摔在擂台上。 晃悠站起来,闫为桉啐了口唾沫和血,直接手指着?破声大骂:“一群野蛮子,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小?爷和你们拼了!” 他以为容与眼目带伤,此刻偷袭定能占到便宜,却不想一拳打过去不仅扑了空,还被他一个反手为制,膝盖又被狠狠一脚踹弯,待反正?过来,他整个人已经?极没尊严地朝他跪了个大礼。 容与虎口稍松,有意放水,闫为桉挣扎起身,见容与惹不得,便不甘心?地再次挥拳打向向塬。 向塬原本还想着?,今日场面,师父作则,明显是要与玉莲楼以和为贵,可闫为桉上赶着?来找不痛快,是他不讲道理在先,他们又凭何要忍? 心?想就算事后被师父责罚,他也要替师兄出了这口气,可拳头还没打下来,只见师兄已一掌拍在闫为桉背上,一个惯力,叫他踉跄着?上了擂台。 容与面无表情转身,拍了拍手,只平静交代:“闫公子既有心?上擂挑战,你去就是,记得收着?点?力,出了人命不好。” “……” 向塬反应片刻,点?漆的眸子眨了眨,而后笑容逐渐变得狡黠。 “得令!” …… 此番闫楼主?闭关修炼,武学进步着?实不小?,就连容宿都不得不承认。 两人都是武痴,平日里?较量也多,早已知己知彼,故而容宿最是清楚,达到闫衡这般境界的高手若想更?进一步究竟会有多难。 饭局之上,两人边喝边聊,容宿请教他到底是如何突破瓶颈,才?到达如此效果,门派机密自不能言,但别的不能说,一两句提点?总是可以的。 闫衡其人实在又坦诚,当下谦言道:“宿兄你是知道我的,练武的资质和天赋都算一般,从年轻到现在,我只认一个熟能生巧,勤能补拙,这次也是一样。多年来,楼中琐事繁重,我身为楼主?,身兼重任,不可不负责任,于是潜心?修炼的时间迫不得已被压缩……而这次闭关,我事先将楼内大小?事务一一交给桉儿打理,如此得了静心?,又做回闲人,静心?凝练下来,还真有所裨益突破。” 闻言,容宿不由觉得脸色讪窘。 闫老头是没空修炼,而他两年前就把门主?之位传给与儿,之后却因?自己沉迷游玩山水,几乎一整年没有进过关。 怪不得这回打不赢…… 容宿暗暗做决,下半年必须进谷闭关,然后出来惊艳所有人! 吃得差不多了,两人还没聊完,两边弟子皆觑着?脸看着?,见过的习以为常,没见过的新?门徒却不由心?里?纳闷,江湖两大门派不是向来水火不容,彼此仇视吗,可怎么一个前任门主?,一个现任楼主?,聊起来还挺亲切和谐? 这时,在容与的示意下,门口终于有人来禀擂台情况,只说闫为桉豪气挑战,主?动?上擂,我门弟子迎战,眼下双方正?在台上打得精彩。 闫衡闻言后甚是激动?,酒也不喝了,扬言要去亲眼看看。 容宿觉得不太?对,看了容与一眼,又不见小?徒弟向塬的踪影,心?里?大概有了数。 果不其然,众人一进擂场,入目见到的就是闫为桉被向塬跨坐身上,手脚皆被束缚,实在狼狈至极。 容宿看了个乐子,啧啧摇头:“老头子,你练武练得勤,怎么不管管你儿子,这三脚猫的功夫,将来可怎么继你的位。” 闫衡还不放弃,扬声在旁鼓劲,“桉儿,拿出你的实力来,回击他!” 结果他不出声还好,一出声,闫为桉立刻现了怂,当即大声呼喊着?:“爹,快给他个教训,他如此欺你儿啊!” 容宿听了哈哈大笑两声,心?直口快说:“男子汉大丈夫,擂台上求饶,你是要把你老子的脸都丢尽啊!” 闫衡脸色也难看下来,身旁有玉莲楼的人为少主?求情,却被闫衡叱声吓住:“这半年,你们就是这么督促他练功的?难不成上回给我看的都是做戏的假把式?” 那?人立刻噤声,心?虚地不敢回话。 “说话!” “是……是夫人舍不得公子受罪。” “胡闹!”闫衡气得手抖,颤指着?说,“让他把擂台打完,不可求饶,没出息的东西,别败了玉莲楼的风气。” 恨铁不成钢地留下一句,闫衡负手忿忿而离。 容宿叹了口气,眼神示意向塬够了,向塬又看向容与,见师兄点?头,知道他是满意了,于是这才?听命留情,暂且饶了那?口无遮拦的坏东西。 闹了这么一出,闫衡没了再战的劲头。 原本他是准备出关寻对手打个痛快的,结果现在,只顾愁闷自己那?没出息独子的教育,于是只得败兴而归。 玉莲楼的人,气势汹汹地来,灰土土脸地走。 容宿送完客,立在山头,看着?闫衡落寞远去的背影,只觉可惜——用膳时,闫老头亲口答应要送他好酒喝的!结果现在估计是要不了了之了! 可惜,甚是可惜啊。 …… 之后几日,青淮山得了清净,容宿开?始习功,时常整日整日地闭门不出,也因?此,他免了众门徒们的每日晨起问安。 按道理来说,如此安排,弟子们该得清闲才?是,可怎料向来不涉他们习练事宜的门主?大人,这几日竟罕见亲临竹林剑场,开?始亲自督促众人习功进度。 这些弟子大多都是容宿师兄弟座下的门徒,或者是再小?一辈的弟子,他们平日在主?山之后的青秀山,青郁山练功,只在每月初至的前十天,统一在青淮山受训习练,原本听说门主?亲来指导,每个人都十分珍惜此次学习机会,可只一天下来,几乎人人叫苦连连,可想训练之艰。 此前,青玄门内常有人传,门主?天资卓越且加倍勤勉,寒冬浸泉,酷暑磨功,且在少年时,便日日苦训最终练成惊人耐力,体力,非常人可及。 此番一试,宗门中人,再没一个敢当那?只是传言。 如此坚持三天,终于有弟子熬不住,开?始偷偷去寻向塬说情,只想着?换谁指导都好,只要不是门主?亲自来费心?。 向塬站着?说话不腰疼,笑道:“这回知道你们师伯对你们不错吧。” “向师兄,你就行?行?好吧。” 向塬:“你们好好练,这几天别惹他,不然没果子吃。” 那?弟子还算机灵,琢磨着?这话,试探发问:“难道……是因?为师伯之前没能赢过玉莲楼楼主?,所以门主?有感危机,这才?开?始对下苛练?” 向塬瞥过去一眼,不屑轻嗤道:“玉莲楼算什么,师兄根本就没把这群乌合之众放在眼里?,也就是那?个闫老头,还能叫人礼敬三分,至于剩下那?群人,简直没一个能撑得起排面。” 弟子挠挠头回:“向师兄,那?我不明白了……既不是为了这个,门主?他又为何悒悒不乐?” 向塬眉梢稍上挑,笑问:“你们都看出来他心?情不好了?” 弟子实诚回:“早看出来了,只是我们都不知到底是谁惹得门主?不快,若是知道,定将此人捉来,狠狠教训一通为门主?出气!” “可不敢。”向塬正?喝着?水,闻言差点?一口喷出来。 他给那?弟子招招手,示意他离近些,对方照做,赶紧弯腰殷勤起来,“还请向师兄指示。” 向塬咳了声:“我跟你说,你这两天寻空多往山脚跑几回,到了信驿,仔仔细细检查一遍,有没有人从京城给门主?寄来信,如果要是有的话,那?你们的苦日子就算熬到头了。” 弟子听得一知半解,但还是认真应下,将此话牢记心?里?。 之后两天,他行?动?力很强地在每日午后或是晚饭间隙必往山下跑一次,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第三天晌午,他第五趟跑去信驿时,终于有所收获。 想到向塬师兄的交代,他像寻到救命稻草一般赶紧将信揣进怀里?,又不敢耽误地立刻原路返回,只是越急就越容易出错,中途间,他不慎被草藤绊了一跤,扭得脚踝生疼,于是无奈之下只好一瘸一拐缓了步速,最后到达竹林,到底是误了时辰。 他战战兢兢矗在外,胆战心?惊。 容与在里?一身黑袍,轻便着?装,此刻正?束着?腕口,闻听动?静,他轻轻动?了下眼皮,而后不带情绪,慢条斯理问道:“还不进来,是等我派人八抬大轿把你接进来吗?” 弟子腿软了下,“禀,禀门主?,我是方才?上山时不小?心?扭了脚,所以这才?……” 容与示意其他人停,而后再次看向他,威压不减。 “谁允许你下山?” 弟子被容与的威肃神色和冷厉口吻震慑住,当即不禁怀疑,向塬师兄的秘密指点?到底有没有用。 他怀里?的那?封信,当真能当救命符? 事到临头也别无选择,他只好咬牙一试。 他随意扯了个借口,遂回道:“回门主?话,是我娘给我寄了家书!我去信驿翻找时,见了一个眼熟名字,便帮他也把信件捎了上来……” 感受着?门主?的威压,他越说越底气不足,音量不由渐弱下来。 容与横着?眉,开?始连坐罪名,“所以还有人跟着?一起出主?意?另外一封是谁的,现在出列。” 众人面面相觑,噤若寒蝉,没一个人敢有动?作,甚至连呼吸声都不由吓得放轻。 容与不耐烦,最后命令:“说。” 弟子心?一横,闭上眼,只想长痛不短痛,早死早超生了。 他攥紧拳头,咬牙给自己鼓了两把气,随即提高音量,扯开?嗓子大声喊出—— “上面写着?,‘吾兄亲启’,门主?没有姊妹,想来这是未来夫人给门主?寄的信!” 说完,全场一寂。 尤其容与,平素肃冷的面容,此刻明显现出罕见的一抹异色。 不多时,容与神容恢复如初,他淡着?眉眼,平静朝对方抬了下手,“拿来。” “……啊?” “信。” 弟子反应过来,迅速从怀里?把信封往外掏,“在呢在呢,给!” 容与看也未看,拿在手里?直接收放进怀,而后凝目,并不留情,“还愣着?干什么,入阵,继续。” “……是!” 两个时辰后,门徒及弟子齐聚后堂统一用饭,前任门主?与现任门主?都不在,故而厅堂氛围稍稍活络,众人也不像往常一般正?襟危坐,秉持食不言寝不语的那?套规矩。 向塬坐在正?中,认真听在场的弟子们讲述过程,当下简直觉得连手里?饭菜都没了滋味。 他忍笑问:“当真的?师兄真跟揣宝贝似的把那?封信带走啦,还有什么,快给我说全点?儿。” “不止呢,我就没见门主?不用轻功时走得那?么快过,这怀里?揣的哪是寻常宝贝,我看分明是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 有人中间插一嘴:“价值连城的无价之宝,这话咋听着?这么别扭……”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35节 “就你事多,我学会的成语多你嫉妒啊?” “……” 向塬打断他们斗嘴,又好奇追问:“那?然后呢,师兄到底对你们手下留情没呀?” 他这话一问,有个憨实地主?动?回答:“门主?大人像是想要如厕,一直急得来回渡步,然后他可能是看我们练功辛苦,他也有些急,便原地叫我们作鸟兽散了。” 向塬忍不住噗嗤笑出来,想收敛都没能收住:“他是急,但急得可不是你脑子里?的事。” “啊?那?是什么?” “榆木脑袋。” 最开?始取信那?弟子还算聪明些,前后一琢磨,很快福至心?灵。 他隐在角落,小?声暗自嘟囔:“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夫人给寄信!” …… 捏着?信笺,反复看了不下二十几遍,他依旧没够。 仿佛纸上的每一个字眼都能自成一处渊泽,目光一旦落下,便再难移开?。 他现在的目力还未恢复完全,只能靠眯着?眸子方能视线汇聚,如此费力盯看,不多时,他眸中络布血丝,无奈,只好暂闭一闭缓歇。 再次梦到…… 阖目间,他仍在深思她?的信上用词,不知道她?指代的只是寻常夜梦,还是如他一样,所梦无法言说。 他不该如此揣想她?,可她?近来,又总是大胆的。 喟叹收神,他想到在信尾她?有特意一问——“容与哥哥,我给你寄的信,别人能看到吗,或者别的东西呢,会不会经?过旁人之手?” 容与猜知到,她?大概是想给自己遥寄物品,但又有私隐顾虑,虽不知她?想寄传的东西是什么,但他还是在回信时给了肯定答复,要她?寄得安心?。 隔了五日,第二封信再来,他亲自去信驿取,回来后又刻意避人拆读。 这次,信上的字墨依旧不多,一贯的甜言蜜语,容与不忍弯唇,几乎可以想象她?撒娇模样说这话时的音容笑靥。 将信合叠好,又与第一封一起收放入盒中,置高架放好,再回来,他才?拿起同信一起寄来的那?个小?小?布袋。 他不知这是何物,最初只以为是香囊,还放在鼻尖附近嗅了嗅,很香,还是有些莫名熟悉的一种香,只是与香囊相比,味道还是明显淡一些的。 沿抽绳打开?,他骈指往里?探勾,很快从深处勾出两条藕粉色的丝带出来。 带子?或是女?红之类? 怀着?这样的猜想,容与直接把这团神秘物件往掌心?里?倒,待舒展开?,他眉心?瞬时一跳,几乎立刻将掌收紧成拳,可是哪怕攥得再紧,也依旧藏不住两条粉媚的带子从两边摇摇颤颤地溢挂出来。 他心?跳发慌,酥悸,又觉掌心?烫灼。 眼目渐恢明,他眼下已能够看清上面纹绣的三朵蓝鸢尾,以及左下方,一个十分隐秘又很秀气的“妩”字。 借物传情,时下确有大胆女?子敢做,可像阿妩这样的含蓄闺秀,尽管他有期待,却是根本想都不敢想。 她?此举,挠他的心?,抓心?挠肝。 而那?团布,更?似堵在他的喉头,叫他呼吸都困难。 不敢再多看一眼,容与没有犹豫,很快将此私密物连同两封信件一起,高束架阁,避之如患。 入夜,他强行?叫自己静心?安神,却辗转反侧,寤寐难眠。 直至子时,到底妥协一声低叹。 起身,重新?躺回,待那?抹偏媚的藕粉色压放在他枕边,容与终于得以心?郁平复。 和着?药枕的淡苦,和另一股幽然甜香入睡,这回,他比以往都更?疯地对她?梦里?犯混。 不是说想他?那?如何想,有多想,他身体力行?,往里?寸寸进地逼问。 第25章 半月来, 眼见皇帝寿辰将近,周妩难免过得战战兢兢,一日更比一日忐忑。 她虽算提前窥得些天机, 可在前世,圣上寿宴前后的这段时间,正是她与沈牧遛逃出京, 隐居外野避风头的日子,故而除出知晓圣上当日遇袭,三名刺客当场毙命, 后兄长被任命协助中丞追查此案外, 她并不知晓更多的相关细节。 为了不临时处于被动,她必须提前了解更多情况,于是茶余饭后间,她总不动声色向父兄探问寿宴的准备进度,尤其至关重要的,宫宴当日的安防警备究竟谁来负责。 和?猜测的几乎一致,圣上早已命御林军总领赵腾冲, 全权负责寿宴当日的皇城安防与定武门的巡安检查,固若金汤的红墙金檐,黑甲执戟的肃威兵卫, 里里外外几层圈围, 如此戒备森严, 却最终没有挡住亡命之徒的猖狂窜匿。 真?因他们身法厉害,入宫也仿若进无?人之境?还是说, 贼人其实早有内应…… 周妩生怕问得太多会引父兄生疑, 于是只好止口?,以?免被觉自己对寿宴超乎寻常的过度关注。 转而又思, 她骤然想起?梁岩将军前不久已正式调去屹王麾下任命,且私下里两人关系也算交好,素素此番作?为立功胜将的家眷,想来定?会被同邀进宫参宴,受圣上隆恩犒赏。 思及此,周妩心中升起?一念,于是抓紧叫人备车奔去梁府。 到了梁府,见到素素,周妩先随意同她闲聊了些旁的小事,之后状似无?意般,将重点自然引出。 “近来京中也无?个乐子,眼下父兄对我?严加看管,我?轻易不可出府,今日求个半天情,也只被允许过来找你解解闷,真?是憋闷得慌,要是能寻个去处好好放松放松就好了。” 说着,她佯装愁郁地一声轻叹。 冯素素理解她的苦闷,可也没有办法帮忙排解,便只好安慰开?口?:“阿妩,你暂且忍一忍,等你和?容公子修复好关系,周伯父不再?气恼你时,或许这‘禁行令’很快就能止了。” 周妩摇头,悒悒不乐的,“估计悬了,眼下容与哥哥已经回青淮山,没了去客栈探望的由头,父亲现在连半日都不放我?出门,生怕我?再?惹祸,而且这回发誓保证什么的通通不管用?。这么一想还真?是羡慕你,后日宫里便有一场热闹,舞榭歌暖,珍馐盘肴,到时大家齐聚一堂,定?少不了趣乐。” 她斟酌言辞,慢慢引导,皇帝遇刺是大事,她若冒然语出惊人,势必引疑招祸,甚至还有可能牵连素素一家,故而必须行之谨慎。 素素应言道:“阿妩何时喜欢宫里的热闹了,平日里不总说,娘娘们设列的筵席乏味无?趣的紧嘛?” 周妩自然挑眉,状似新奇开?口?:“这回当然不同啦,此番屹王殿下回京,京中总算是出现了副新面孔,大家看着新鲜,应该不少人都想凑这个热闹,好近距离亲眼目睹这位新崭头角的殿下究竟姿容气度如何?我?也微微有些好奇,毕竟从众心理嘛。” 素素闻言取笑?她,“上次我?们不是已和?殿下在巷子里碰过一面吗,你莫不是一眼难忘了?” 听素素居然误会,周妩忙做否:“什么呀,我?心里只有我?的容与哥哥,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屹王殿下可半点关系都没有。” “不是就好,如今的屹王殿下可再?不是五年前任人欺辱,狼狈赴边的落魄皇子,他现在身负战功,承圣眷,成了宗亲贵女们趋之若鹜都想嫁的对象,尤其听夫君说,光是找到军营被他亲自拦下的宗亲大人,都已不下三五位了。” 闻言,周妩的确诧异:“这么多吗?” 素素感慨:“岂止啊,你可能还不知道,屹王回京后满打?满算也就半个来月,可却像是一块肥肉扔进了饿狼堆里,瞬间引来各方?觊觎,虎视眈眈。先是贵妃娘娘亲自宴局,只为将自己的亲侄女赵纭霏介绍给殿下认识,后又有震威将军翟沣的小女儿,以?犒赏战士为名,亲去军营备送汤羹,借机献上殷勤……现在满京都在传呢,说是屹王妃的位置应很快就能有着落了。” 屹王俊逸,但眼下求嫁的贵女却未必全部是花痴。 朝中局势风云变幻,现已有不少敏觉之人提前窥得大势,这些名门贵女背后,安知没有整个家族的推波助澜。 话句话说,圣上病势日日加重,有心之人已经开?始重新择营站位。 周妩仔细思忖,在前世,屹王登位后到底迎娶了哪家女儿,又立了谁人为后,可回忆半响她却毫无?印象,按常理来说,新帝登位,册立国母是首要大事,可萧钦似乎并未及时落实此事,也就是说,他谁也没有娶。 或许是因朝堂政局不稳,他本人满心只想权利稳固,无?暇顾及儿女情长。 如此作?想,也算合理。 只不过…… 周妩忽的想到些前世听来的小道消息,萧钦没有明媒正娶的妻,却有一段枉顾伦理纲常的辛密畸爱,堂堂新皇,上位之初便秘密囚禁了梅妃娘娘的义女,也就是如今的青嘉公主,后以?兄妹之名,强行男女情.爱之事。 而人人皆知的是,梅妃娘娘因愤怨身边婢女爬上龙床还怀了子嗣,一直对少时的萧钦并不友善,甚至可以?说是残忍虐待,萧钦上位首要之事,便是赐下梅妃一尺白绫,后又毫不留情屠光梅妃母族,包括其兄忠勤侯府,他以?儆效尤,一个不留。 可偏偏,所?有有关尘寰的旧人,还漏有一人未得处置。 那人,他不杀,却要虐玩。 思及此,周妩不禁打?了个寒颤。 不知萧钦如此,究竟是为报复,还是心存私欲。 那时,她已上青淮山,这些小道消息是容与哥哥随意说来给她解闷的,昔日听得这些,她对萧钦的狠辣手腕难免颇有微词,公主何其无?辜,竟遭皇兄染指,加之后来,萧钦又总莫名其妙派兵来找青玄门的麻烦,周妩对他,便更加不存什么好印象。 不再?忆前事,周妩收神,状似惋惜地回道:“如此听来更觉可惜了,屹王殿下这般受欢迎,后日宫宴场面不知要如何热闹,可惜父兄不允,我?去不成,只好由你去看看,回来再?同我?仔细讲一遍趣闻了。” 看周妩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冯素素不忍心真?留她一个在府闷闷不乐。 思忖片刻,她想到主意拍了下掌,开?口?提议说:“阿妩,我?想到办法了!不如当日你随我?同去,我?们还能做个伴,席上不至于无?聊,而且官眷们坐得位置靠后,我?们选个边角隐蔽处,周伯父一定?注意不到。” 周妩假意推辞:“这样行得通吗,会不会有入席名册,到时司礼监的人或许会挨个核对。” “放心,不会的,方?才?我?不是都说了,这是相看屹王殿下的大好机会,那些王公贵族家的女儿们,后日不知有多少都会趁机入席,没有受邀的更不在少数,加之此番筵席是贵妃娘娘全权负责,她为了自家的亲侄女,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原本周妩还在难择,冒然溜进席宴,是否会太乍眼,尤其事发之后,她又要如何说辞才?能不叫人起?疑,可听闻素素一番内情言告,先前顾虑的问题似乎已迎刃而解。 让旁人误会她也与其他人一样,进宫参席只是为见屹王殿下一面,如此虽有些丢脸,但却不失为最为保险的方?法。 想来后日,定?武门纵戒查森严,却不会对京中有头有脸的贵族少女严苛盘问,思及此,周妩只觉是个机会。 若能亲眼目睹行刺现场,或许能发现什么端倪也未可知。 周妩佯装思吟模样,刻意顿了顿后才?点头应道,“那好,素素,我?陪你一起?。” 冯素素笑?着点头:“那说好了,后日你早些过来,我?们随梁岩他们一道进宫。” 周妩思吟又问:“对了,梁将军那边……” 冯素素微表歉意道:“也无?更好的说辞了,我?只好替你编个谎,说你同样是为遥看屹王殿下一眼,这才?随我?同行。” “……”丢人啊。 没办法,就当不拘小节吧! 为了能帮父兄避祸,也为了能尽早和?容与哥哥团聚,她这点面子里子的算什么! …… 进宫当日,周妩与父兄吃完早膳,立刻佯装困倦,假意回房去休歇,之后吩咐霜露帮自己伪装成已睡下的模样,一切完毕,她从府侧门悄悄溜出,坐上事先备好的马车,抓紧赶去梁府。 她到时,冯素素与梁岩正好出府,见了她,梁岩嘴唇动了两下,仿若欲言又止。 周妩和?素素打?过招呼,扭头,听梁岩侧过身去好似自语轻喃:“周姑娘想见殿下,哪里需要借助这种场合……” 周妩听得不真?切,困惑看过去,梁岩却话锋一改,只道:“今日场面大,我?给你们安排到客席最后的位置,较避人隐蔽,如此,你们想看谁都无?妨别人在意。” 听此言,周妩窘极,看向素素,素素只掩笑?着耸耸肩。 今日事态紧要,没心思顾虑那些了,她进宫是要做暗处的一双眼睛,梁岩如此安排,倒合她心。 有梁岩露面,他们进宫过程相当顺利,甚至在进定?武门时,御林军总领赵腾冲只是照例询问一句,得知夫人在内,还在外主动打?了招呼,之后连车厢帘布都未掀起?查看,便命人放行。 见此情形,周妩暗自作?想,梁岩如此有面子,究竟是胜将光环加持,还是背靠屹王的势威。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36节 下了马车,映目红墙黄瓦,遍布明澄宫灯。 见客至,侍立在侧的宫人立刻过来引路,三人并肩经过龙凤门,迆北穿过长长甬道,再?穿过垂花门,最终到达宴客的隆盛殿。 殿内明烛熠熠,红绸广铺,歌舞已起?。 梁岩要坐中间武将位,进门便要与女眷分开?,走前,他特意对领路宫人交代?两句,宫人闻言会意,躬身引带周妩与冯素素到边角偏位落座。 管弦悠扬之中,周妩居后,目光可肆意向前环顾。 餐品陆续上桌,热菜三十?,冷碟二十?,汤品小菜,糕饼瓜果,丰盛显奢,待酒膳上齐,候立左右的红衣舞伶,陆续粉面登场。 她们立于殿中绒毯之上,身材皆曼妙,赤足而上状若踏雪,脚腕银铃脆响,悦耳又颤人心,舞伶长袖流云,摇曳从容间,自成一派风景。 因这一舞极妙,周遭喧嚣声都渐消。 周妩目光闲扫在外,冯素素见她目光徘徊,笑?着故意揶揄:“想来殿下应是要随圣上一起?到场,阿妩再?耐心等等就是。” 周妩瞥了她眼,懒得理:“你是演戏上瘾了不成,我?才?没找他,本小姐看看歌舞不行?” 冯素素掩笑?:“行行,你接着看,我?也没看够呢。” 说到这儿,周妩注意到高台前席,皇后娘娘正受左右簇拥雍容登场,紧跟其后的贵妃、梅妃也相继落座,周妩下意识往梅妃娘娘那边多瞧出几眼,于是自然注意到她身后,端淑坐着的青嘉公主。 公主清纯温婉模样,着实引人爱怜,想起?她前世所?遇磋磨,周妩摇了摇头,叹息收回目光。 素素侧了下目,又问:“阿妩,还看舞蹈呢?” 周妩:“没,公主好看,我?多看两眼。” “青嘉公主?”冯素素遥望一眼,闲得无?聊,便避人道起?闲语,“说起?来,公主也算为可怜之人呐,本是王府贵女,却在年少懵懂时便前后经历父母亡故,幸好后来被膝下无?子嗣的梅妃娘娘认作?义女,接养宫内,不然一个名门孤女,又生得这般娇美,不知在外要吃多少的苦头。” 周妩抿了口?杯盏,微慨道:“进了宫,焉知是福是祸。” 冯素素听她这话似含深意,正捉摸着,钟乐忽而鸣响,两人左右望去,见客席不知何时已然位满。 盏茶功夫不到,圣上正式入场,宫廷晚宴也迎来最高潮,王室宗亲齐站,向上拜敬寿酒,朝官百僚贺祷,共祈陛下圣体康泰绵延。 周妩在后渐生警惕,她在群臣之中率先锁定?父兄的身影,之后抬眼望向高台,见屹王正与太子殿下交盏,两人和?气融融,全无?外界相传的那般水火难容。 视线还未及收回,不想屹王侧过目光,周妩吓得一凛,立刻缩首,不想被人察。 寿宴欢快进行,全程无?丝毫异样,她从头盯到尾,只觉方?方?面面都井里有条,安然有序。 很快,酒盏半空,司礼监主监大人开?始命宫人换盘上新。 这时,半和?着琵琶乐声,殿中央的袖舞换成面纱舞,红衣舞女左右退下,紧接着,殿宇梁檐四角先后悬落绫绸,四名身着绯衣,头戴雀翎的掩面舞伶,如仙女降尘一般缥缈而下。 贵妃娘娘本就擅舞,今日寿宴又是她全权负责举筹,歌舞必是今夜重中看头之一,果不其然,绫缎一落,无?论圣上还是众位列坐的王公大臣,皆停杯睨目欣赏。 周妩难寻危险锋藏何处,于是也随众同聚目光观看舞姿,这时,她察觉耳侧荡起?阵尘风,转眼看过去,发现身后舞伶不知何时已换作?更为跃快的摆腰动作?,周妩也习过舞,看舞女动作?连贯下来,只觉得转变突兀,尤其这样的小细节,不像贵妃娘娘会出的排舞疏漏。 正想着,其种一位舞伶挪步前席,其余人紧跟其后,之后,四名舞伶皆举袖簇合,配合着共同完成天女散花的招式动作?。 甚美,甚不俗。 周妩摇摇头,正想自己多疑,可一口?气尚未松下,就见一舞伶眼眸由平转凶,紧接趁客席不备,越阶而上,直冲高位龙椅。 舞袖轻罗裳,衣落匕锋现! 刺客……竟会是伶人,还是模样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四人队形,除一人僵愣当场,其余三位皆是有备而来。 周妩反应过来已经迟了,她座位太靠后,看清的瞬间,前席已然闪过寒凛刀光,现场混乱如麻,满座惊慌遁避,而刺客明显受过专业训练,出手狠准快,哪怕周妩事先有所?心理准备,却在亲眼目睹大监、宫人相继为护主而身死倒下时,心头难免震动。 孤寡终难敌众,几番搏斗厮杀,御林军总管赵腾冲首先拿下一人,剩下两位见同伙被擒,周身杀气更显凶戾,她们避过太子,直直朝向屹王和?圣上挥刀下死手,千钧一发之际,屹王挺身而出,即便赤手空拳,依旧不避让刀剑锋芒,护圣上于身后。 最终,刺客被甲士擒住,却在被拿下瞬间,咬破藏于口?舌之中的毒药药包,很快七窍流血而亡。 而剩余那位僵立原地的舞女,见状立刻摘掉面纱,众人看清其面目,皆是惊诧,方?才?主舞伶人竟是贵妃娘娘的亲侄女,赵纭霏。 一人献舞,三个伴舞都是刺客,这事,古往今来都非一般人能碰不上的,很明显赵小姐想蒙面出此风头,却不料被贼人钻了空子,此刻她小脸煞白,正慌张看向自己的姑母。 贵妃赶紧拉上她,和?圣上及众位娘娘退避出殿,剩下文官无?措,武将挽袖待命,御史中丞姜锐姜大人立起?表率,几言安抚,又命兵士将现场团围住。 周妩一直在后注意着屹王的去向,他方?才?是被手下搀扶下台,衣袍沾血,可见伤势不轻,他虚弱抬眼间,两人再?次四目相对,不知是否错觉,她总觉对方?眼神似含安抚之意,没来得及多思,屹王身影很快淡出众人视野。 不多时,梁岩赶来身侧,因刺客最初现身位置就离她与素素不远,梁岩不免心有余悸,正听他关询素素,周妩余光一瞥,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暴露在父亲视野范围内,迎其锐利目光,周妩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主动过去,边走边在心里斟酌解释说辞。 可不曾料,她走近未及开?口?,父亲却骤然抓紧她的肩头,着急为她前后检查是否安然,见她无?恙,这才?终于松下一口?气。 “胡闹,谁让你今日进宫的!方?才?贼人就是从你那边过来的,若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你去世的娘亲交代?!” 闻此言,周妩鼻头一酸,眼眶更不忍发红。 不管前世今朝,她心中执念便是一家人的和?睦安稳。 她不想覆辙重蹈,可在今日目睹案情发生全过程后,依旧头绪混乱,她不禁自我?怀疑,所?行之举是否如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也许,仅凭她单人之力尚不能拯救周家。 周崇礼紧随而至,他拦住周敬的手,出声替妹解围道:“父亲,阿妩无?事就好,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处理刺客一事,不如你先带阿妩回府,我?在此留下候命。” 周敬回过神,沉静点头:“此事免不了要彻查到底,礼部首当其冲,检核伶人身份不严虽为罪,却是末,抓出其幕后主使,才?是本。你在刑部任职,圣上自要召你,你且留候此处。” 周崇礼:“是。” 得陛下口?谕,王公贵族经搜查检身过后可自行离开?,周妩与素素简单告别,便同周敬一起?上了自家马车。 回了府,她面色沉肃,一副惴惴心事的模样,周敬当她受了惊吓,并无?再?多的责怪。 独身回了自己的芜兰苑,周妩煎熬等待兄长回来,若所?料不错,按前世原轨,他会被御史中丞调派随州,率刑部众吏,与当地官署一同协办。 只是关乎线索缘由,以?及为何矛头指向随州,周妩并不知晓更多细节,也无?法轻易打?探清晰。 晚间,过了用?膳的时间,周崇礼方?才?赶至家中。 周妩立刻派霜露去朝椿阁探查动静,可等了半个多时辰,也没见里面有收拾细软的动响。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 周妩摇叹,心想自己可能过于心急了些,就算线索已出,可等圣上裁决,三司审理,再?下放到刑部,命令一道道下落,最后到达兄长这里,难免要耽误不少功夫。 或许,她可以?先走一步呢? 随州,距京百余里,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一趟路途下来大概要花费整两日。 周妩脑筋转了转,忽的想到青淮山,青淮山在襄裕界内,此地正与随州接壤,若她能寻得理由去青淮山一趟,便能提前做些准备,如此,也可以?暗中对兄长审案进度作?阻。 她把思路梳理清晰,心想,反正若查案顺利,兄长费力不讨好,不仅会被打?成太子党羽,屈遭诬陷,还会被指假案陈情,直至受东宫没落殃及,一路贬谪荒凉,可是若查不出什么呢,兄长最多只能算渎职,算能力不足。 虽是无?功,但若论过错,也远远好过被判参与党政,还是站错队的一方?。 周妩不想在太子与屹王之间选择战队,仁慈之主,未必善治国家,而狠厉之君,焉知不是兴邦之始。 国家命运,历史车轮,非她一人涉力便可干预。 她只想护住周家,仅此而已。 …… 既做决,她行动也快,第二日便寻上父亲,在书房,她一番痛哭流涕,把自己数落得罄竹难书,只想表达自己痛定?思痛,今非昔比,大彻大悟。 然后直言,为了赎罪,她心甘情愿再?赴青淮山,这次,她定?要照顾容与哥哥眼疾痊愈,方?能安心自赎。 周敬闻听,只淡淡掀了下眼皮,问道:“非去不可?” 周妩坚决表态:“非去不可!” 她来前已做好和?父亲一番周旋的准备,也猜知到父亲为顾及她的名声体面,定?不会轻易应允放行,可即便困难再?大,她去意已决。 周敬放下手中狼毫笔,置于,平静语道:“若你坚持想去,也不是一定?不行。” “父亲,我?保证再?不任性,一定?本本分分,不会给你惹祸……”没说完,她一愣,反应过来后惊讶抬眼,不可置信问道,“真?的,真?的可以??” 她自没想到会这般顺利。 周敬看着她,言简意赅:“但你不能就这么没名没分地上山,除非……” “除非什么?” “嫁过去。” 周妩一怔,始料不及父亲话锋一转竟提婚事,她错愕不已。 “……不是,我?不是不愿,只是这不是我?们一家能单独做决的事,容与哥哥和?宿师父,他们……” “你不必考虑那些,容宿亲自传信,添油加醋告知说,与儿整天茶饭不思,就抱着几封信发呆,他这次放出狠话来,不管你嫁是不嫁都给个准话,若再?推脱,他便给与儿另谋亲事了。” 周妩语气一急:“不行,宿师父怎么能这样!” 周敬顺水推舟,摇叹开?口?:“容宿话糙理不糙,你若不想嫁,就不要耽搁人家,答不答应的,你也给爹个准话。” 周妩不成想事情这么快就发展到这一步,成婚之事,她原本想等一切风平冷静之后再?作?打?算,现在骤然推前,她未有心理准备,于是难免陷入沉默思吟。 周敬盯了她片刻,不动声色,故意退一步讲,“也罢,你若依旧不愿,那爹也不为难,我?现在就给青淮山回信,实情言明。只是此信一旦寄出,便意味着你二人从今天开?始,再?无?任何干系,彼此婚嫁自由……” “我?嫁,我?嫁!” 她以?为父亲是来真?的,于是想也不想直直急阻,她怎么可能接受得了和?容与哥哥一刀两断,哪怕只为权宜。 周敬看向她,确认再?问一遍:“嫁?当真?愿意?” 周妩瞥过眼,脸颊微赧:“我?才?不会拿这种事说笑?。” 周敬微不可察地勾起?唇角,“好,那此言说定?,我?即刻回信,让他们青淮山早做准备!” 周妩捏攥衣角,垂头轻“嗯”应声。 她从未计划将婚事提期,原本更是打?算孤身到底,独面多舛命途,可如今,父亲与宿师父突然介入,她才?从固定?思维脱离,意识到自己从未孑然。 容与哥哥,一直是她身后最维.稳的依靠。 第26章 在?周崇礼正式得朝廷任命, 指派随州的前一天,从周府出发的婚车低调出城。 其实上次,周妩与容与婚嫁步骤已行多?半, 纳采纳吉,请期定亲,她的丰厚嫁资箱箧更是整箱整箱远运至襄城, 即便后来?多?出?变故,那些随嫁的钱银物器,妆奁纯帛, 依旧存放于青淮山脚下的仓廪府库。 故而?眼下, 她出发时行装轻简,并且按照父亲意思,周家并未声张再宴,只是低敛邀请了少数族亲,前来?府上聚筵。 至于友人,周妩只将婚事将成告知给素素,素素得知她这么匆急就要离京, 百般不舍,两人最后在府小聚,抱在?一起泪眼娑娑, 相约寻机常见。 冯素素回府, 暗自?神伤, 正好梁岩从衙署办公回来?,见爱妻郁郁愁闷, 忙关怀探问缘由。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37节 “素素, 出?了什么事,今日你不是去了丞相府?” 冯素素轻叹一声, 摇头低语:“本是值得高兴的事,我不该这样?伤感,为?阿妩挡了喜气。” 梁岩没理解。 冯素素继续解释:“阿妩与容公子婚约期久,中间虽是有些误会,但日前总算迎来?柳暗花明,有情人终成眷属。” 梁岩蹙了下眉,忙确认再问:“你是说青淮山的那位容公子?容与?” 素素从未与梁岩详说过阿妩的事,眼下不免诧异,意外道:“是他。夫君在?京,青淮山居野,难道夫君也听过容公子的名声?” 梁岩:“江湖风云人物,岂会不知,只是周家与青淮山不是关系已经交恶,何来?添喜一说?” 冯素素看过去,疑惑问:“你听哪里传来?的小道消息,怎会呢,阿妩现在?一心都在?容公子身上,你都不知,她与容公子才短短分离几日,就已经在?我耳边念叨了无数次想念,两人腻歪如此,正是最甜蜜的时刻,又怎会舍得彼此相断?” “夫君还?不知晓呢,阿妩今日已经坐上婚车,远赴青淮山了,因为?周伯父顾及京中风声,所以这次周家选择低调行事,今早我出?门也是为?相送阿妩,只是周家人处处不愿对?外声张,我便没有事先向你告知。” 梁岩不可置信:“可圣上寿宴那日,你亲口对?我说,周小姐进宫是为?远远相见屹王殿下一面,难道此话只是玩乐之?言?” 冯素素歉意一笑?:“阿妩那日只是在?府无聊了,加之?周伯父近来?对?她管束严苛,她没地方可去,我便主动提议带她进宫参宴解解闷,至于那个说辞,是我看京中贵女多?以此为?由,便随口说的。” “随口……” 梁岩得知全部真相,脸色一瞬微滞,他叹了口气,立刻寻了说辞出?府,紧接策马疾奔屹王府。 几日前,军中部将随口玩笑?调侃,说殿下回京只正式在?百官面前露了一面,便引得无数贵门少女桃靥相争,于是纷纷猜说不久后的圣上寿宴,定会有更多?女子前扑后继进宫参宴,只为?一睹殿下冠绝风采。 当时此话不过军中一乐,梁岩听完顺势联想到素素先前提及周家小姐,似乎也有此意,于是随口道出?,周丞相家的千金也有进宫意愿,甚至特?意寻他夫人帮忙,只为?相见殿下一面。 他说完,原本无心参与这些话题的屹王殿下,骤然转身盯看向他,对?方聚眸,目光如炬,像是不可置信。 “你说谁?” 梁岩微诧,如实回:“丞相府的千金,周妩,周小姐。” 萧钦听清,面容浮出?一丝震惊与错愕,他本是喜怒不轻易显于表色之?人,这次却鲜少失态,直至良久,才终得平复。 梁岩擅观人心,洞察心事,或许旁的武将并未觉察殿下有异,可他却有明显感觉,周小姐对?殿下来?说,似乎意义非比寻常。 怀着当初就有的猜测,又骤然得知周妩此次出?京竟为?婚事,直觉使然,梁岩只觉此信应尽早带给殿下。 他没敢耽搁,直奔屹王府去。 …… 周妩出?行虽一切从简,但自?身行头、钿钗礼衣,并未委屈半分。 她身着的大红色金丝缀云嫁衣,绣样?出?自?江南名手亲裁,衣料做工皆属上上佳品,而?且发髻簪钗佩带华丽,弄妆半妩半纯,加之?眉尾稍扬的神容,将她素面朝天就浑然天成的媚感再自?然提升一二?,仿佛只要轻挑一眼,就能轻易摄了相视者的魂。 霜露同坐车厢照看,期间忍不住暗悄悄向自?家小姐打量,她目光先落在?其半臂可握的纤细腰肢上,之?后自?然上移,扫过那片明显被撑得满当当的布料,眼睛不由眨巴两下,片刻后,霜露小脸赧红,心虚避过目去。 她心想,以前小姐是姑娘家的时候,为?显行止端淑,有大家风范,日常着衣裙出?行都会刻意在?衣着最里裹上一层束胸,只为?能勒平一些,别?显那么乍眼。 可惜小姐天生的绝妙身子,却成了少女的闺中苦恼。 但以后,小姐正式嫁作妇人,这方面应不再成顾虑,尤其,霜露亦觉总带束胸布到底对?身子无益,她先前服侍沐浴,都不知感慨过多?少次小姐一身雪肤吹弹可破得皙嫩,纤秾合度,有掐收有聚拢,合该大大方方自?然着衣才是。 而?且嘛,霜露觉得容公子,也就是未来?姑爷,应也更愿小姐像今日穿嫁衣这般,自?然不束,媚态无骨,天然彰映。 “霜露,你发什么呆?” 被一声提醒,霜露眼神飘忽了下,赶紧收回目光,“奴婢,奴婢只是在?想,小姐穿这身嫁衣实在?极美,想来?姑爷看了一定惊喜。” 周妩被霜露这份上赶着表现眼力见的架势逗得忍俊不禁,她挑眉:“姑爷,这么快就改口了?” “嘿嘿,反正早晚嘛。”霜露灿然一笑?,接着想到什么,又道,“对?了小姐,你身上这套嫁衣和先前那套十分相似,不过都很好看,可是出?自?一位绣娘之?手?” 周妩摇头,轻叹了口气:“不是同一人,但都是南苏那边的坊间名手。其实我身上这件原本是先前嫁衣的替补款样?,之?前那套被我好端端白?白?浪费掉,实在?可惜……不过说起来?,此事还?要感谢嫂嫂,若不是她未雨绸缪,事先提醒我多?备一套,眼下我势必手忙脚乱,临时不知去哪里再寻一套合衬的嫁衣。” 霜露:“少夫人向来?是心思细的。对?了,还?有一事,纵然出?发匆忙,奴婢还?是赶在?出?发前,将咱们上月从京中成衣铺新订的衣裳取了回来?,虽然有些款式复杂的目前还?未做完,但笼统加起来?,怎么样?也有七八成已完工。” 周妩都快忘了这茬,没什么概念地问道:“七八成的意思……大概有多?少?” 霜露摆手笑?回:“不多?不多?。” 也就满满装了三大箱吧。 那些衣样?,件件都是京城最新款式,明丽大方,乖巧温和,轻薄妩媚,总之?各式都有,霜露早就想好,青淮山门徒常年一身暗色黑衣,容公子更是如此,那等到时小姐上了山,明媚笑?颜,鲜妍服饰,一身色彩着身,定能叫整个青淮山都相映生辉。 思及此,霜露不忍弯起眉眼,从小到大,她与另外两个在?芜兰苑服侍的丫头,都格外爱好给小姐装扮,她负责衣饰行头,而?知春知夏则擅贴妆挽髻,此番出?京,她们都跟之?同行。 周妩不知霜露在?琢磨什么,不过嫁衣好看,她亦欣然。 上次,容与哥哥未能仔细看清她身着凤冠霞帔的娇靥模样?,便被她煞风景地一通搅扰,之?后她又要死要活,百般为?难,致使场面混乱,再无半分的婚嫁喜气…… 事情已经过去一月多?,可每每回忆起,只要一想到容与哥哥那双因失落而?黯淡下的眸子,她都懊悔要命,所以这回,她定要圆容与哥哥的心愿。 新婚之?夜,她会打扮得得体漂亮,用最佳的倩容去相见;洞房花烛,她更要努力将先前阴霾统统驱散,留给容与哥哥最美好最动容的回忆。 言行一致才算真正的补偿,这远远要比那些空话,强得多?。 …… 行了整日,车队晚间在?沿途旅店过夜,周妩也实在?乏困,晚饭没吃多?少便早早歇下,第二?日清早,他们一行人收整行装再次上路。 依京城到青淮山的距离,他们赶路两日应是足矣,途中,为?顾忌周妩身贵体尊,不适沿途颠簸,队伍刻意放缓了些行进速度,但傍晚前进入襄界,赶至青淮山脚应是足够。 襄界近来?连日阴雨,主路又经山林,领路护卫赵颉怕入深林有遇泥流的风险,于是在?经岔路时向周妩提议,为?保险起见,队伍或可绕行偏道,如此路程虽增,却不会误了今日上山的计划,而?且马车平道行进也能更舒适些。 周妩看了看天上乌云密布,也觉此刻确实不适入林,她被说服,点头同意了赵颉的安排。 可是,当他们经行偏路,刚至天色蒙蒙暗之?时,沿道忽落滚石,由于石落突然,队伍众人下意识避祸,很快乱作一团。 周妩掀帘查看情况,就见滚石之?后,一群蒙面山匪执刀从两侧山坡气势冲冲而?下,赵颉立刻警戒带人团团护住婚车,可对?方以人多?为?势优,且个个身怀功夫,很快便寻得防御漏洞,意欲抢财抢人。 见势,赵颉立刻怒厉以威慑,“尔等何人,简直胆大包天,这是官家车队,你们这些山匪野徒岂敢劫拦?” 霜露在?后忙也提醒一句,“赵副将,快给他们亮下令牌。” 匪徒在?野,劫道过活,看他们陌生面孔,且身带财货,骤起贪心也是难免。 赵颉举牌亮明身份,只想他们得知过客身尊,若识相退去,他便与其井河不犯,不去追责。 他端持马上,再厉言开口:“尔等看清楚,这是丞相府的车马!若敢不敬,小心丞相请旨将尔等安身立命的山头铲除干净!” 此话一出?,不想对?方猖狷至极,不屑一笑?,“你们说是丞相府的人就是丞相府的人啊?怎么,坐在?车轿里的还?是宰相千金不成?笑?掉大牙呦,新娘出?嫁就带这么点行头,都不够磕碜的吧,老子顺道把你们劫了,正好省了你们丢人现眼哈哈!” 盗匪嘲讽狂笑?,完全没把赵颉放在?眼里,赵颉气极而?怒,挥剑下马,欲将蛮盗砍杀。 眼见双方就要交互厮杀,周妩不想喜日见血,于是忍下听其有辱相府而?觉的不悦,掀开车帘,露面拿出?象征身份的云牌,瞠目立威。 “这是丞相周宅的信物,可象征身份,我知晓你们靠山吃饭,劫路求财也只为?生存,所以并无意与尔为?难。我可将云牌暂时交给你们,凭此牌你们得我一诺,之?后可自?行到丞相府领些银钱过活,可若尔等不领好意,依旧冒然对?我们出?手,那便承冒得罪朝廷命官的风险,孰轻孰重,已是显而?易见。” “更何况,如尔等所视一般,我们行装随携的钱银并没有多?少,反倒衣衫裙袂装得满箱,如此无用之?物,实在?不值各位动刀一回,倒不如好汉们今日就给我们行个方便,将大路敞开?” 周妩一番周全说辞,极言利弊,自?以为?能说服匪徒。 可是对?方头领见她现身,立刻双目放光,听完她的劝言后非但不理,反而?愈发态度轻佻,大言不惭地说着什么,山上正好缺个压寨夫人,今日能和美人山隘相见,便是有缘。 赵颉听不下去,大吼一声,冲上前与山匪厮打在?一起,双方混战焦灼,原本兄长为?她选挑的护卫个个强硕,可怎奈山匪人多?势众,僵持良久后,明显是赵颉这边落入下风。 趁着赵颉被四五壮汉围攻,分不出?身之?时,领队匪头眼疾手快趁机钻入马车,他踹下车夫,又将霜露从座位上粗鲁扯拽起来?,霜露为?护主,不管不顾死死咬住那人的手腕,对?方吃痛,丝毫没留情地将她一把扔下车去。 周妩被困在?内,惊心难定,以为?将要命丧于此,那人挨近,一把劈在?她后颈,她昏晕瘫倒,意识彻底失去前,她看到那匪首坐在?前辕,勒握缰绳,挥鞭驾马而?去。 隐隐的,她似乎听到霜露在?后的哭声,以及副将赵颉声嘶力竭的怒喊。 再之?后,意识全无…… 醒来?,脑袋闷痛不已,周妩艰难睁眼左右环顾,陌生的木屋,落尘的地板,像是正身处于被弃置的仓库,她辨不出?这是何处,想挣着起身,却发现手脚皆被绳束。 难道这里就是那群匪徒的大本营,沿道的某处山头? 周妩先有如此猜想,可很快自?否。 不像。 那群人虽是做了着装上的伪装,又故意将自?己的言行类如山贼,可他们与赵颉交手时却人人尽显功夫不俗,不落弱势……试想,寻常占山为?王的山匪,又怎么会打得过亲身经战的兵将,这群人明显受过专业武练,必然不只是山匪那样?简单。 可若不是山匪,又有谁与她存怨冗沉,至于煞费苦心追赶至此来?劫人,尤其此番出?行,她并非向外声张行迹,实在?不知疏漏出?在?何处,引得祸患。 周妩想自?救,可头脑昏晕的沉闷感还?在?,后颈更隐隐作痛,当下,她一身红衣凌乱,领口也崩开了两颗系纽,凄苦境地,她心头一时凉意覆涌,危险未知,若说丝毫不惧不怕,那是自?欺欺人。 她无助望着窗外压抑而?下的乌沉天色,不敢冒然出?声呼喊惊动贼人,只想此处与襄界临近,不知容与哥哥能否闻信,只她落难的消息。 无助之?下,她惴惴不安,甚至开始不忍作想。 若上次城郊分别?,便是两人今世的最后一面,那她很后悔,没能与他多?相诉几声情谊衷肠。 …… 青淮山,宗门正厅。 容与换下往日常穿的玄黑衣袍,今日着了鲜艳的红,他发冠挺正,俊面如玉,宽袖衣袂背在?身后,身形正凛如松。 他立站堂前,紧眉一动不动盯着铜鎏承台上的红烛,上方青色的焰无根摇曳,蜡油燃融点落,蔓延至莲花底座,又渐沿朱红杆向下淌流。 误了吉时,又再过去两个多?时辰,容与方才目睹师父从面色带喜转而?不耐,最后恼怒拂袖而?去,同时下命封锁山门,不许外人进入。 他知,这是师父一时恼怒才出?口的气话,他以为?阿妩再次失约。 容与一动不动,直至身后影徒再来?汇报。 “门主,山下的弟兄们还?是没见到京城方向奔来?的马车,向更远去探,仍无踪迹。” 闻声,容与侧了下肩身,声音微微沉哑,“知道了,继续去盯。” 影徒领命退避。 容与摩挲着拇指上的骨戒,沿着银质脉络拂擦,遍遍反复,以压抵心头浮躁。 哪怕至此,他依旧相信阿妩会来?。 其实几日前,他被临时告知,师父正与周相相定婚事重办的事宜,骤然得知此信,他心中首先忧虑的便是阿妩的意愿,上次,她便因不堪长辈之?压,心有逆反,而?至行了偏激之?举,他很怕这次阿妩依旧排斥。 即便他相思之?心已成煎熬,日盼夜盼,可他依旧希望,阿妩能开开心心赴约青淮山。 很快,京城来?信,言说阿妩已点头同意婚事,得知消息的瞬间,他有片刻的愣然与恍惚,但更多?的还?是喜不自?胜,他积极准备,命人用红绫彩绸将暗沉无鲜色的青淮山上下装点一通,记得她在?丞相府的闺苑前后都环着花圃,他又吩咐手下人寻来?各式花样?的琉璃瓶,置在?婚房四处,插摆鲜花团簇。 他更想亲自?下山相迎,却被师父阻止。 师父这次并没平素那般好说话,他态度坚决言告—— “青淮山不是谁想来?便来?,想走就能走,上次她自?己选择背离而?去,那这次,哪怕上山的路再艰难,她也应一步一步自?己迈阶而?上。” 这不算为?难,但容与依旧舍不得阿妩辛苦。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38节 他没有违背师命下山,却是坚持守在?宗门门口,在?正午的酷热中直直等了三个多?时辰,可是,直至菜肴渐凉,酒香飘散,山门依旧未显客临。 直至天色暮晚,他重回厅堂,影徒已散,师父不见,甚至新蜡都已颓然。 容与静立良久,盯着又一滴蜡油燃落,他拳头攥了攥,转身扬声吩咐。 “来?人,备马!” 向塬从外进门,面色不佳,“师兄,你要去哪?丞相府两次三番羞辱我们,也难怪师父气成那般,你别?怨我说话难听,依我看,现在?这门婚事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住口。”容与口吻带怒,不容任何人轻视此约,他执拗道,“我信阿妩不会失约,她若不想,来?信时便不会同意,或许她是有事耽搁,也可能是途中出?了意外,我亲自?去寻,回来?定给师父一个交代。” 见师兄当下不肯死心坚持下山,向塬只觉此举是自?取其辱。 “师兄!你这样?,别?人说不定只当你是自?作多?情,若你直奔到京城,却见人家千金小姐根本没把约定当做回事,甚至连门都没出?,你又如何自?处?” “若真是那样?,好歹可以确认她没有途中遇险,我认。” 说完,容与不顾阻拦独身下山,策马奔寻一个答案。 不管旁人如何说,他只愿相信他的阿妩。 哪怕遭背弃,他也只听她说。 …… 玉莲楼,后山私苑。 闫为?桉坐在?密室间,手执信鸽暗令,面临左右为?难。 父亲闫衡早已耳提面命过,督促他勤于练功,不招惹朝中权贵,只一心发扬玉莲楼这番祖宗基业,他便闭眼能安。 闫为?桉从小受教,他当然也想带领楼中兄弟更上一层楼,可他生来?资质平平,并非练武之?材,或许勤能补拙,可他面临的对?手却是如容与那般天赋卓然之?辈,他没办法再走寻常路。 尤其,若青玄门再与相府为?盟,那玉莲楼只能更处被动,于是,面对?屹王恰时伸来?的橄榄枝,他才欣然接受,并瞒着父亲,将今年新招收的一批弟子,应允给屹王随时调遣。 闫为?桉想的是,青玄门从此背靠相府,后面更有东宫撑腰,而?玉莲楼与屹王殿下成盟,也不算落了弱势,即便他献出?百位楼中弟子,依旧不觉有亏。 只是眼下,玉莲楼与青玄门比武刚刚结束,父亲正督促紧,他无意此时惹祸,可屹王殿下却突然下命叫他劫了周家的婚车,闫为?桉接到急信,自?知拿到烫手山芋,当即只觉万分头疼。 可又有什么办法,现在?不为?殿下显忠心,先前所有铺垫的努力全部白?费,这次行事,他知晓会将容与彻底得罪彻底,可想起上次在?青淮山擂台,他与向塬对?自?己的羞辱,闫为?桉手握成拳,越想越恶从胆边生。 或许,这次就是最佳的报仇机会。 手握他的软肋,就是要容与给自?己跪下,他又何敢有半分的迟疑? 怀揣报复心理,闫为?桉心中惧意渐消,转而?换作腾腾的恶意。 容与少年成名,端持姿态惯了,尤其他那从上睥睨的目光,真的很叫人讨厌。 若他今日敢来?,他便要他在?自?己面前,在?他心爱的女人面前,彻底矮下去。 这样?想,闫为?桉愈发兴奋至极。 …… 容与奔至襄界边碑,并无发现有异,再往前经过岔路,一边山林主道,另一边狭窄偏路,思吟片刻,容与驾马奔向小道,一路狂驰。 阿妩身娇体贵,也微微有些娇气,他依凭对?她的了解,猜测她若来?此,定不会去走深一脚浅一脚的泥泞山道。 奔至一半,容与忽而?勒马。 他眼睛还?未恢复完全,当下的耳力嗅觉相较更为?敏锐,行至此,鼻尖忽的嗅到空气中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他心下一凛,遂下马探查。 “唔唔……” 有动静。 容与蹙眉向前,大致辨出?有人被困荆丛间,且被封住口舌无法呼救出?声。 他疾步过去,将方才出?声之?人口中被堵的干布拽了出?来?,对?方瘫倒在?地大口喘上几口气,再挣着起身时,似乎认出?了他。 “你是……容公子?” 容与闻言,心更沉,他一把扯住对?方衣领,没心思去管顾手下力道,将对?方牵制得差点直接趴地。 “你是相府的人?” “……是。” “你家小姐现在?在?何处?”容与声音显急。 赵颉心虚错过眼,立刻跪地认罪,“是我无能,一个时辰前遇到拦路劫匪,我没能护住小姐,小姐被贼人带走,已不知去向……” 劫匪? 此地正属青玄门与玉莲楼管辖范围交界,常有两方门派弟子比武切磋,有哪伙贼人不知死活敢在?此处出?没,容与听都没听说过。 他确信此事绝没有那么简单。 岔路向东,是青淮山方向,然而?向西,却直通玉莲楼。 容与心中有所猜想,又问:“与你交手那伙人,有何特?征?” 赵颉如实回:“交手起来?,他们似乎并不像寻常山匪,每人出?招都有模有样?,并非只会用蛮力的山野村夫,如若不然,他们又岂会是我们的对?手。” “他们不是山匪。”容与笃定,说完又看向他身后,灌丛中已躺倒一片,他指了指,问,“这些人怎么回事?” 赵颉:“都被敲晕了。我人高马大,身体强壮,打我的那人力气也没用实,这才比他们早醒一刻。” 容与不再耽搁:“还?能不能起身?能走的话跟我走。” 赵颉此刻只想将功赎罪,立刻应言:“能!姑爷,你方才说他们不是山匪,那究竟是何身份,竟然这么大胆子敢绑架我们小姐。” 容与听得这声陌生称呼,眼神微动,但很快沉静。 他重新上马,回:“是玉莲楼那群杂碎。” …… 到达玉莲楼。 容与直接扬言要面见楼主闫衡,只是他说完,并没有给守门弟子向里通报的时间,他破门而?入,无人可阻。 闫衡座下首徒房善,见势带人来?阻,可他根本不是容与的对?手,只过三招,便无还?手之?力。 房善被打得退后几步,问道:“容门主,青玄山与玉莲楼之?间素来?就是井河不犯,如有切磋,也都是提前拜帖相邀,何必如此无理,直接上门胡闹?” 没等容与多?说,赵颉在?后忿忿:“就是你们的人劫了丞相府的婚车,又带走我们小姐,方才你使的招式,跟先前伪装成盗匪的贼人有七八成相似,证据确凿,还?敢抵赖不成。” 房善蹙眉:“劫了婚车?这不可能,今日我楼中弟子并未有人下山。” 说完,他忽的想起少主傍晚出?门,行色匆匆,当即心头暗道一声不好。 闫衡也被动静惊扰到,出?门见到容与,先是错愕,后听房善附耳轻语几声,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那混账东西去哪了?” 房善思吟片刻,只好如实答:“在?后山。” 容与听清,已经不再顾小辈礼,他执剑伸前,沉声寒道:“带路!若我妻在?此伤到丝毫,今日必叫你玉莲楼见血。” 闫衡自?知理亏,嘴巴嗡动两下,只好叹息下命:“走,去后山!” …… 后山密室。 闫为?桉看着面前怯如小鹿的一对?水眸,心头直起躁意。 一身红嫁衣,白?皙脖颈如白?玉凝脂,即便在?昏黄烛光掩映之?中,依旧似一掐便能透水的娇嫩。 生成这样?一副妩媚模样?,果?真人如其名,也难怪容与牵肠挂肚,更惹得屹王殿下对?其魂牵梦绕,势必想要得到。 闫为?桉手里把玩着着两个白?瓷瓶,上次为?寻五噬散,他各处寻蛊士,也因此齐购了不少妙药。 这一瓶,食药一颗,功力尽废,越是武艺高卓之?人食用,便越效果?明显。 另一瓶,闫为?桉倒出?药粒,同样?掌玩于手心。 这是可致幻的合欢药,听说效力强绝,他当初被蛊士忽悠着一并花重金买来?, 他伸手扒拉着这两颗形状相似的药粒,笑?着看向周妩,嘴角笑?容不怀好意。 “若不是有那人在?,我还?真拿小姐来?试试药。” 周妩目光戒备,她早已认出?对?方身份,前世,闫为?桉继承玉莲楼楼主之?位后,总与青玄门不对?付,两人因几次徒众冲突,得以会面。 知晓他是容与哥哥敌对?一方,周妩愈发不安,他派人将自?己劫来?,不知又要如何生事,借机为?难青淮山,周妩简直恨透他。 “不理人啊,看着是个惹人怜的小白?兔,没想到竟是个烈脾气。” 说着,闫为?桉伸手想碰周妩脸颊,可手刚刚探出?,身后房门骤然被强力击打开,他蹙眉回头,看到一人身影背月色而?立,挺拔而?威然。 除了他还?能有谁?可闫为?桉完全没想到人会来?的这么快。 他反应一瞬,当即拽起周妩,又眼疾手快从腰间拽出?匕首,抵在?她白?皙细弱的脖颈上。 “容与,别?乱来?,你女人在?我手里。” 容与不敢妄动,匕首锋刃寒光映眼,眼见阿妩颈上显出?血痕,他只得压抑杀心,原地滞步。 “闫为?桉,不要伤她,上次比武,你若生怨气只管朝我来?,我可以不还?手,只要你放她。” 闫衡随后赶至,当下眼见为?实,他心里对?自?己儿子的卑鄙行径实在?失望透顶。 “孽障!还?不快把人放了,你还?嫌玉莲楼的脸被你丢得不够不成!” 闫为?桉:“爹,你懂什么?我这样?做才是未雨绸缪,是真正在?为?玉莲楼谋一个好出?路,你那些老旧一套,早就过时了。” 说完,他执匕首力道更凶,目光直直盯上容与。 “容门主方才亲口说,有什么都冲你来?是吧,那行啊,我现在?手里这颗药,吃完武功尽失,为?了她,你敢吃吗?” 周妩听得心凛,她忙冲容与用力摇头:“容与哥哥,不可以,不要答应他!” “不答应?那你就得死!”他故意说着狠话来?威逼。 实际,若容与不从,他又何敢违殿下之?命,眼下对?峙,他是为?私仇。 眼看周妩颈上有鲜血浸出?,容与急道:“是你说的,这颗药我吃下,你便放人。” “自?然如此。” 容与:“好,拿来?。” 闫衡到底是武林正派人物,哪里见得闫为?桉行此不义之?举,这是趁人之?危,可鄙又可耻。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39节 “混账东西,谁教你的肮脏手段!” 闫为?桉行至此,只差临门一脚,怎会轻易放弃,他对?父亲的殷急提醒全然置若罔闻,空出?一手将药粒远远抛给容与,“吃!” 周妩为?不显弱势,方才一直生生憋着泪水,可眼下,眼看容与哥哥要为?自?己犯险,她眼泪止不住汹涌。 “不行,不可以,容与哥哥,你不能自?废武功。” 身为?武林中人,宗门之?主,自?废武功与自?弃生命无异,她如何能许。 闫为?桉目睹着二?人情比金坚的模样?,摇头轻啧了声,他掐紧周妩下颚,眼神愈发兴奋,“他若不听话,我便立刻要了你的命。” “别?动她!” 容与无法眼睁睁看着阿妩身受威胁,或许继续僵持,能寻闫为?桉的疏漏,可他无法赌,更不好赌。 接住药丸,他没有拖延,张嘴吞咽进腹,紧接骈指点戳自?己心脉,做好最坏的打算。 见此情状,所有人不敢出?声,纷纷屏息而?立,闫为?桉抬眼冒光,像是忍着激动,闫衡则不敢置信,心头瞬间怀愧与惋惜。 “容与哥哥!” 周妩大呼一声,不顾危险,拼尽全力在?刀刃束缚下挣扎,闫为?桉得逞放手,自?不会伤周妩性?命。 周妩勉强奔至容与身边,浑身发抖。 容与不顾自?己,率先拉住她的手,“怎么样??别?处有没有受伤……” “不……不可以吃,容与哥哥你快吐出?来?!”周妩一边摇头,一边全力想为?他催吐。 容与制止,拉住她,语气竟是轻松,“这种药,入体即化,转瞬循环,不用费这个力气。” “那该怎么办?” “不怕。” 到这时,他还?只想着要如何安慰她。 周妩控制不住泪如雨下,她咬牙转头,怒极瞪向该死的闫为?桉。 闫为?桉丝毫不心虚,就这般得意回视,此刻,他执着想看容与狼狈倒地的模样?,见他颓然,他方能解心头愤愤。 可是,直至半响,依旧未见容与吐血,闫为?桉蹙眉嘶了声,终于后自?后觉意识到,似有哪里不对?劲。 他伸手,看着掌心余剩的那一粒药,它似乎和方才扔出?去的那粒没什么区别?。 妈的。 闫为?桉心里暗骂了句脏话。 难不成是方才一紧张,他无意将药混淆…… 所以,他是把周妩还?回去的同时,还?顺势给容与递去了一颗效强媚药? 没等闫为?桉反应过来?再说什么,闫衡已经沉脸奔去,他一掌打过去,将闫为?桉伤至吐血,遂大义灭亲厉声开口:“容门主若被你害得功力尽毁,那你爹我就陪着!你这药,再拿一颗给你老子吃!” “爹,这药……” 这药你老人家可不能吃啊。 周妩现下根本无心思去听他们父子二?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她满目担忧望着容与,看他额前生汗,猜想他正身承万分的痛苦。 她哭腔喃喃:“容与哥哥,你功力修炼不易,十年辛苦,怎可毁于一旦……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说着,周妩不忍啜泣涟涟,话更说不清楚,悲怮在?心,连串泪珠相继滴落容与手背。 “不怪你,别?害怕。” 他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背。 可是很快,容与觉察身体有异,慢慢蹙起眉头,当下的反应,似乎并不像散去功力时该承的煎熬与折磨,而?是一种陌生的……非比寻常的燥。 很燥,很热。 只有手腕沾着阿妩身上的温凉,方能微微感觉到一丝畅意。 可仅是与她沾连这些,远远不够…… 为?何散去武功的药会让他生此异状,容与不懂。 然后很快,他心头又骤然生出?巨大的空虚感,像是心坎崩裂出?一道深壑。 而?这道壑,只他的阿妩能填…… 第27章 屹王府。 沈牧被召进王府书房, 看着面前俊容显威的尊雍男子,立刻敛衣屈膝,跪地而拜。 经别三载, 往事?历历,物是人已非。 犹记得三年前,殿下尚是根基不稳的戍边皇子, 他则是赴京赶考的窘困书生,因?被偷走盘缠,他身无分文, 潦倒狼狈无依, 幸得殿下帮扶,施舍钱银,他才重得入京机会。 那时他还并不知,自己?所受恩赐竟因?一双眉眼,一张与殿下面容轮廓相似的脸。 如?今,昔日不受圣宠的皇子扬势而归,一朝成为皇位继承的热门?人选, 不仅战功卓著,更惹无数权贵争相攀附,而他自己?, 进士及第, 终也不负十年寒窗苦读的清贫。 “起来吧。”萧钦在上示意。 沈牧闻声, 伏首更低,坚持长跪不起, 以请责罚:“臣, 有负殿下嘱托,未能完成指命, 甘愿领罚。” 萧钦背靠着太师椅,坐姿慵懒稍侧,面容隐隐显出疲乏。 闻声,他抬手揉了?揉眉心,阖目养神,良久才道:“此事?不怪你,是闫为桉自作主张致你计划有失,本王知晓你已尽力,起了?吧。” 沈牧再拜,这才应命起身。 静立半响,见屹王依旧未有开口打算,他犹豫启齿,主动问?道:“殿下,闫为桉情绪易浮,不堪重任托付,殿下为何要将阻拦相府婚车的任务交给他,他与青淮山素有旧怨,若是……” 没等沈牧把话说完,萧钦抬眸睨着眼,将其冷冷打断,“周容两家的婚事?,你看?起来,似乎比本王还要在意更多。” 沈牧一滞,立刻摇头做否:“微臣只愿为主分忧,绝不存半分私心!” 萧钦静静审视,忽的一笑,“你紧张什么,不过有小人谗言,本王也是无意听得,并未将它们放在心上。” 面对屹王的喜怒无常,沈牧垂首不敢应。 萧钦收了?笑,又说:“将任务交给闫为桉,是因?玉莲楼所据位置正在襄界,那是相府婚车的必经之地,也只他的人能做到提前设伏。至于江湖门?派之间?的私仇,本王不感兴趣,这次沿途阻劫,是本王安插于玉莲楼的心腹亲自乔装,只要闫为桉不至于太过荒唐,此事?便无忧。” 听言,沈牧还是放心不下,在殿下面前,闫为桉自是收敛伪装许多,可他却知闫为桉私底,究竟是个怎样的无赖货。 他睚眦必报,又擅斤斤计较,若此番他一意孤行?只顾自己?得失,那势必会使殿下计划出现诸多纰漏,容与是何等人物?,只一个错漏便能掀翻整个棋局,沈牧越想越不由捏紧一把汗。 他迟疑又说:“殿下,就算闫为桉可信,我们也不能将周小姐久困于玉莲楼,先不说青玄门?,就是相府,怕是得知婚车遇袭后也会找人找疯不可。” 萧钦面容不悦,并不喜沈牧主动提及周妩,于是语气稍稍透着不耐:“眼下关头,你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东宫那边已有动作,本王现在分不出心思?相顾其他,你去替我叮嘱闫为桉,势必将人好好伺候着,若有半分闪失,本王拿他是问?。” 沈目依旧觉得不妥,他正想再说什么,可这时,门?口守兵进来通报,告知青嘉公主带了?补汤来给殿下探病。 萧钦闻言,脸色沉了?沉,挥袖下命驱逐:“不见,让她走。” 看?着萧钦沉肃的神容,兵士硬着头皮,到底还是好心帮忙传了?话,“殿下,公主还有话要属下相传,她说上次宫宴未得机会与殿下相述几句,但阔别多年,她对兄长甚为思?念……” “够了?!” 萧钦不耐烦,也不知为何情绪起伏如?此之大,言落后,又顺手将案上茶瓷用力拂落在地。 “哐当”一声,碎瓷满地,萧钦目光视下,怔然出神。 听到这儿,沈牧识相退避而出,并不知最后殿下到底允没允公主进府探望。 他只凉凉心想,分不出心思??依现在的情况,殿下的确分不出来。 先是寿宴为护圣上负伤,新添一功,而后被圣上高调赐赏,交付兵权,他亲去兵库领军阅阵,此举实际意味着,太子阵营多年来的垄断之势终成破裂,屹王殿下已用行?动明确自己?争夺继承之位的决心。 然而,除去这些朝堂公事?,他一边念念不忘少时的皎皎明月,另一边,或许又生枉顾伦理的禁制妄想。 可是妩妹,合该被全心全意地对待,绝不可被一句‘分不开身’便随意敷衍。 在无人知晓的隐秘角落,沈牧才敢在心中低低唤她一声妩妹,当初承殿下之命,他确实怀有预谋接近,可那场古刹檐下雨,她翩然回?眸的瞬间?,他心头漏停一拍的感觉却再真实不过,那时的心脏漏跳,在今后无数孤寂的黑夜,一声一声地如?雷鼓震。 那些巨响是在提醒,他身处泥沼,却妄想拥月的可笑与悲凉。 他一直知晓,他是不配的。 …… 黑云密遮,将起骤雨。 玉莲楼后山山隘,气氛一时凝压,周妩面色沉肃,她命赵颉扶住容与,起身盯向?闫为桉,口吻急厉。 “解药拿来!” 闫为桉被父亲打得站不起来,当下半跪地的狼狈模样被美人看?去,他心里?不舒服,遂不耐烦地小声嘟囔一句:“买来为取乐的玩意,哪有什么解药。” 周妩气极,肩身忍不住发抖,“你们玉莲楼身为名门?正派,手段竟如?此卑劣,闫楼主,难道这就是你们玉莲楼的行?事?规矩,门?派之风不成?” 闫衡当然知晓桉儿此举是将青玄门?得罪彻底,他闻言一顿,紧接沉目一掌击在闫为桉左边胸口,打得他骤然失去意识,昏晕倒地。 可闫为桉的死活又关她何事?,周妩目光凉凉,不知闫楼主此举是真为正义出手,以矫歪斜之风,还是想以此相抵,避重就轻。 若是后者,那他是做梦。 闫衡不倚长辈身份,在前躬身赔礼道:“今日的确是我玉莲楼错失在先,犬子行?事?虽是荒唐,却不至于如?此丧心病狂,周小姐可否能允我为容门?主诊一诊心脉?若容门?主当真在我玉莲楼的地盘遭遇不测,我闫衡今日在此立下一诺,定承担责任到底,绝不推脱。” 可笑!若容与哥哥功力尽失,岂是对方想抵便能抵? 闫衡正义凛然之词倒是说得好听,可是即便他功力自废又如?何呢,他暮年之岁,即将退位,而容与哥哥身为武林新秀,前途自不限量。 如?此,谈何相抵公平,谁又稀罕? 周妩没办法宽容,更生不出恻隐之心,当下她只恨不得亲手杀了?闫为桉来泄心头愤懑。 她向?前迈步,正欲再次发难,容与却在后忽的轻力扯住她,开口声音低哑得含糊不清。 “阿妩,先下山。” 听他音调沉闷显异,周妩开口更急,“容与哥哥,你感觉如?何?心脉、胸腔、腰腹、四肢,哪里?觉得不适?” 容与微蜷住指,摇头隐忍道:“无事?。” 他煎熬作忍,当下也起怀疑,心想自己?方才吃下的似乎不像有损功力的药物?,身腹火热异感灼烧,他直起猜疑,或许那药是……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40节 他蹙眉一顿,眸光深幽,晦暗地望向?周妩。 周妩在侧撑着他肩头,抬手为他小心拭汗,见他满眼血丝密布,她忍不住眼尾再次沾泪发红,轻喃着:“我亲眼看?你服下药粒,怎会无碍……容与哥哥,对我讲实话好不好?” 容与实在难受得紧,心燥更难熬,趁着头脑思?绪尚留有丝缕清明,他箍住她手臂,开口去意坚决,“阿妩,听话。” “……” 为何一直执拗要走,难道就这么轻易放过他们吗?周妩不愿。 赵颉在旁也劝,压低声音小声提醒周妩,“小姐,眼下姑爷身体有恙,我们在此实在势单力薄,若闫衡为顾全玉莲楼声誉,对我们痛下灭口杀手,属下自知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不如?我们先走,有仇来日再算。” 赵颉此话一出,骤然叫周妩背后冒出层凉汗来。 闫为桉小人行?径,闫衡就真的能一直恪守君子吗? 周妩思?吟片刻,心头顿生戒防,方才她一时情绪翻涌难平,这才没有顾量周全,眼下理智思?忖一二,立刻点头应允。 见他们要走,闫衡在后忙劝说挽留,诚意相邀他们可于楼中歇息,之后由他亲自为容与疗伤,哪怕耗尽修为也在所不惜。 周妩可接受不得他现在的好心,闻言依旧没什么好脸色,只要求他们立刻备车,不想再与其浪费多余口舌。 闫衡自知相拦不住,当即表态,言告只要闫为桉一醒,他便马上带人负荆请罪,去青淮山亲自赔礼,总之,其言凿凿,将表面功夫做得体面无暇。 周妩不想理会,见马车来,和?赵颉合力扶着容与上车,紧接没敢耽搁,三人下山,驱马奔向?青淮山方向?。 …… 沿路,天气闷沉得令人窒息,黑云覆压,连带林中的鸟雀蛙鸣都显出几分沉闷,一场可预知的暴雨即将来临。 刚行?到山脚,雨点淅淅沥沥而落,没过多久,滴雨连串便骤成倾盖如?注之势。 赵颉在前辕驭马,浑身上下很快被浇透,他眯眼顶着风雨继续前行?,彻底驶出玉莲楼的地盘围界,他这才一边勉强辩着风雨之中道路的方向?,一边艰难回?头,对周妩言告。 “小姐,我们的人遇劫后,全部?被打晕丢置于野丛间?,眼下暴雨倾落,不知还要下上多久,如?果水位持续增涨,我们若不及时派人去救,属下担心他们会有生命危险。” 周妩脑子很乱,被赵颉提醒,才想起霜露他们还身处于险境。 只是当下,她即不能不顾霜露等人的安危,又不敢耽搁送容与哥哥上山疗治的进程,她知青玄门?的容贞师父向?来医圣之名远扬,若能及时上山医治,她相信师叔定有办法解那药物?之毒,可如?此,那霜露他们…… 周妩一时无法作择,容与却强撑着身子起来,开口对外面的赵颉交代。 “你将我们送到青山山脚玉溪边的一处木屋,随后便可回?返救人,如?此应是来得及。” “容与哥哥……” “照我说的做,他们不会有事?。” 情况危急,赵颉只好挥鞭加快行?进速度,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驶进青山,也找到容与事?先所指的木屋位置。 青山位于青淮山之后,算其山脉从属,此地前后皆属青玄门?的势力范围,故而将两人安放于此,定不会存安全隐患。 下车,容与被周妩、赵颉合力扶进木屋,他坐稳,抬手示意赵颉从博古架上取来一物?,拿到手,赵颉不解看?向?容与。 容与声音不稳,解释说:“这两支青鸟鸣镝是青玄门?的联络信号,等到了?位置,你将其朝空中射出,夜空骤聚火光,向?塬看?到定会驰援,到时你将事?情解释清楚,他自会助你。还有,你记住,鸣镝事?先不可被雨水洇潮,待到用时方可拿出。” “是!那你和?小姐……” “我服药之事?先不必对向?塬提及,此事?尚存疑,你们只管合力救人,这里?是我闭关练功时的其一居所,隐蔽无患,无需你们分心管顾。” 赵颉应命,拿上鸣镝转身而去,驾车身影很快掩于帘帘阴雨之中。 外面雨势实在太大,砸落屋瓦,树枝摇曳,接连的声响在静谧房间?内显得十分突兀。 周妩不安更甚,赶紧严闭房门?,又落了?门?闩,做完这些,她重新站回?容与身侧,抬手轻抚着他的额温,可贴上的刹那,掌心只觉异样烫热滚灼。 已经这般,那药又怎会如?他所说那样并无显效,周妩当即满目忧色。 只是,她还未质疑出声,容与已骤然抓握住她的手腕,而后贴在脸颊,轻轻蹭抚,周妩微微怔然,他又低首开始虔诚细吻。 掌心的痒栗,引得她愈发难以站稳,她迟疑地轻挣,开口:“容与哥哥?” 被唤一声,容与慢半拍地抬眸,眼底布着猩红血丝,看?起来有些可怖,周妩自不会怕他,满心只顾关怀。 “容与哥哥,你到底何处难受?或者,你现在运习一下功力,确认损伤程度达到几分,你要告诉我实话,叫我心里?有数好不好?不然我一颗心始终悬着,真真难受要命。” 容与出声,呼吸乱着,“功力无碍,只是很热。” “哪里?热?” 他没言语解释,只一把将人拉到怀里?,这一坐,无需多言什么,她自能清晰感知。 周妩瞬间?僵愣愕然,不知他为何会如?此。 “是那药的问?题……” 容与开口,太阳穴隐隐直跳,他生怕自己?不忍失控,可怖的模样会吓到她。 可周妩抿了?下唇,仍在坚持,“你先运功试一试,我要亲眼看?。” 见她执拗,容与只好挥袖扬外,轻力覆灭了?数丈之外的光烛,连带博古架上的书本纸张,一并随之哗啦翻扬。 竟真的无事?。 亲眼见证,周妩终于松下一口气,可看?容与哥哥面容依旧潮红不减,便想此事?并非如?此简单。 难道损伤功力的药物?过了?时效,再服便会引人兴奋? 周妩诧疑不明,却已无暇多思?,此刻容与哥哥在她耳畔沉喘不断,引得她也备受煎熬。 没多犹豫,她扭过身,主动分开跨坐在他腿上,接着轻捧住他脸颊,俯身歪头轻柔低吻。 她全程主动,可容与却像极力克制,除了?纵容她的胡作非为,并未给予丝毫回?应。 周妩直至呼吸不稳,才终于和?他唇舌分开,她平复片刻,默不作声垂头开始去解自己?红衣外衫,见她里?衣露出,容与蹙眉抬手,沉喘出声作阻。 “不用如?此。” 周妩摇头,“那药有问?题,只能这样。” 容与没法应允,他只怕自己?失魂之际会彻底没了?理智,若是那样,他冲撞她时又与兽有何区别,只顾施以粗鲁蛮力,像是畜生一样?他绝对做不到。 周妩见他拒着自己?,强忍泪意,憋得眼眶直直发红。 容与看?不得她如?此失落模样,遂咬咬牙,猛地伸臂把她搂紧,口吻终于妥协,“阿妩,只先吻一吻,如?果能压住……” 他话没有说完,周妩温软的香唇便主动堵了?过来,他顺势箍上她腰,掌心慢慢移后,给她足够的着力点。 干柴遇明火,一触即燃的热烈。 容与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克忍冲动,可此刻,他已如?枯木自燃,身不由己?,更不想由己?。 两人吻得激烈,啧啧生响,不知过去多久,周妩晕乎乎的被他从坐怀姿态转为压覆榻上,失魂迷乱之际,她唯一的强烈感觉便是,容与哥哥压她好沉…… 最后,直到呼吸不畅,她才无力伸手轻轻挣他,她勉强得隙,眼神湿热地大口闷喘。 她必须得缓一缓,会没命的…… 周妩腰软地撑着起身,稍稍平复,之后合整凌乱衣襟,楚楚可怜地望向?他。 “容与哥哥,吻一吻可否管用?” 周妩着急想确认他情况有没有好些,可是这一眼,她始料不及竟会坠入一双晦暗显怒的沉眸。 她当然有瞬间?的诧异,明明方才他还目光灼灼,强势霸道得好似要将她生生吞没,怎么转眼,眸底便只剩冰冷如?寒窟。 为何呢? 容与深拧着眉,死死盯着眼前人,见她一身嫁衣鲜艳而凌乱,再环顾周遭一切,木屋、熏炉、雨夜、雷鸣……他脑袋一阵闷痛过后,记忆出现短暂的混乱,一些虚幻之影一幕幕从他眼前略过,他伸手想抓,却丝毫碰触不到。 半响,他定神,一把抓住周妩下颌,冷冷出声:“就这么想跑,这么想离开我?” 闻言,周妩懵了?懵。 容与哥哥这个受伤表情,加之这一番隐隐熟悉的恼怒质问?……这不是相应了?她逃婚之夜所发生的一切。 她下意识伸手,在容与面前晃了?晃,随后怀着猜想去问?:“容与哥哥,你告诉我,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容与眼神寒意不减,伸手将她两侧肩头用力桎梏住,他不答反问?,“沈牧等在何处,你这样执迷地坚持要去寻他?这一身嫁衣你为谁而着,为何你从来看?不到我?” 他声声低诉,惹气喷薄在周妩颈上。 周妩几乎可以确认,当下是那药物?生效,才叫容与哥哥将她两次身着红嫁衣的情景混淆,他以为这是上一次,是她抛弃他的那一次。 她故意前倾身子,几乎和?他额头相抵,“谁说的,谁说我看?不到你,不如?你离我近一些,自己?说我眸中此刻映出的是谁的俊容?” 容与怀疑地看?着她,似乎是意外她的亲昵口吻,甚至连带手上力道都一并诧异地松开。 “你又想耍什么花招?” 周妩凑离很近,弯唇,主动往他唇角上啄吻了?下。 容与完全愣住,不可置信地瞪向?她。 “你以为如?此,我就会放你走,绝不可能!”他脸色已然晕红,口吻却依旧故作恶狠狠。 周妩满腔柔意,被他惴惴不安的强撑模样,弄得心头塌软一片。 不知是否天意如?此,闫为桉暗中作梗,引容与哥哥食入幻药,混淆时段,如?此,竟是意外给她创造了?弥补错失的机会。 周妩吸了?下鼻,给自己?鼓气,而后主动伸手环上他脖颈,语调婉转悠扬,“不走的,你刚才问?我,今日这身红嫁衣究竟为谁而穿,我现在就可以回?答。” 容与呼吸都停,不安地望着她。 周妩眼波盈盈,眸中似春水映花,她继续道:“是为你,今日是我们的新婚夜,不为你穿还能为谁呢?” 说完,她伸手捧住他脸,抵额传情道:“嫁衣是为你而穿,那便许你亲手将它脱掉,容与哥哥,抱一抱我吧。” 话音落,她手指一勾,轻易将榻侧简素的白?色床幔放落,而后抬起腿,脚趾轻轻点戳他心口,相邀之意溢于言表,同时姿态更足够引媚吸魂。 容与用力摇头,似乎还当她是在施美人计,故而极力提醒自己?不可就此沉溺。 周妩自有办法,她要再添上一把火,于是主动褪落外衫,敞开前襟,见容与震惊收眸的瞬间?,她直接趁其不备钻入他怀里?,紧紧地黏,轻轻地动。 “外衫没了?,容与哥哥为何还不肯动手,是想来脱阿妩的中衣吗?” 容与紧紧咬住牙,喉结直滚,明显受不住她这样的攻势。 周妩心里?抱歉,她知道现在的容与哥哥还正处患得患失,骤然被这样相诱,他一定快疯了?吧。 她轻轻攀在他肩,撒娇轻嗲启齿,“容与哥哥,中衣也不帮人家褪,难道你想为我脱下胸……” 最后一个字没说完,周妩骤然被他伸手捂住嘴。 她眼睫扑闪还在扮无辜,容与忍无可忍,强行?将她扑倒在床,咬牙切齿地警告出声,“你已答应嫁我,哪怕我们还未成全部?仪式,但你已随我向?宗门?列位前辈敬过香,依礼,我可以在此要你,你若再敢招惹,我不会再留情。” 周妩被他扑得心头荡漾,她轻轻呼气以释紧张,紧接弯臂环颈,腿间?将他缠得更紧。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41节 她附他耳畔,香气幽幽,唇齿嗡动间?活像个妖精。 “容与哥哥,我才不要你留情……” 第28章 赵颉冒雨赶至先前出事的山路, 好在那段地势还算偏高,雨水即便漫涨,一时也?淹不上来。 见随从们现在还倒地昏晕着, 他几步奔过去,扶起一人?用力拍了拍他脸颊,等了半响, 对方才终于有所反应,周围这么多?人?,还有小?姐的贴身侍女, 并?且不少弟兄身上都带着伤, 即便被?唤醒,也?挪动不了几步。 赵颉自知凭他一人之力,行事实在艰难,于是不再犹豫,赶紧从怀中?掏出鸣镝,又确认赶路来时没有将箭头洇湿,这才高举手臂, 将鸣镝朝夜空而放。 雨幕很深,骤起一簇火光。 为了保险起见,他很快又将第二支射出, 只盼青淮山得信, 能尽快遣人?过来支援。 所幸, 在他冒雨全力将随从挨个唤醒之际,向塬一身蓑衣, 及时率影徒赶到。 四目相对, 两人?眼神?中?皆显陌生意味,尤其向塬, 明显戒备很深,冲着他不客气?地厉声发问?:“你是何人?,为何会有我师兄的鸣镝信号?” 闻言,赵颉赶紧如实解释,也?将事情前因后果简述清楚。 想起姑爷的事先提醒,赵颉并?未将闫为桉逼服药物之事说漏嘴,只道?玉莲楼行事不义?,中?途劫走婚车欲与青玄门为难,姑爷知信后一人?上门,现已平息祸事。 向塬气?恼地暗骂一声,不用想也?知,此事定然是闫为桉在背后捣鬼,上次擂台之上,他给的教训还是太轻! 思及此,他只恨自己当初手下留情。 “我师兄他们现在何处?” “小?姐受了些惊吓,我便听姑爷安排,驾车将他们送至青山山脚的一处临溪木屋里,然后听姑爷安排,拿到鸣镝在指定位置放射,及时向青淮山求援,然后抓紧将伤者安置。” 向塬这才松了口气?。 他先前不敢松懈,并?非是因对师兄武力有所怀疑,凭玉莲楼那群宵小?,根本连近师兄身侧都成难事,又能成什么威胁气?候,可是一旦涉及周妩,师兄软肋外露,很多?事便会朝失控方向发展。 闫衡不简单,闫为桉又是个赖痞性子,若他们真以?周妩为要挟逼迫师兄示弱,那便十分棘手。 好在,眼下一切危机转安。 向塬下马开口:“青山脚下的木屋是我师兄闭关练功时常去的地方,安全隐蔽,不会有外人?擅入,眼下最为要紧之事,是先帮你安置好伤员,将他们全部?送上山去。” 赵颉为表感谢,立刻抱拳揖礼,“多?谢向公子出手援助。” 向塬拂了下手,懒得客套,之前他误会周妩,暗地里说了她不少坏话,这回亲自来救援她相府随从,就?当是间接还个情吧。 …… 连夜骤雨,将整座青山里外浇得清透净亮,枝叶被?濯去浮尘,表面泛上一层更鲜的朝绿。 远眺青山外,绵延巍峨的山脉被?雾气?虚虚实实地遮映,其中?,最为壮丽的前山状如猛虎盘踞而息,这只藏锋的‘虎’便是青淮,也?是重峦叠嶂之颠。 青淮山据险,易守难攻,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护佑着青玄门一脉几代传承,经久持盛。 暴雨持久,直至东方隐隐泛起肚白光亮,终才停歇。 木屋内,容与闻雨水落檐声渐弱,侧首朝窗牖方向觑看过去,辨得天色,知晓此刻应是到了卯时,或者更早。 怎么过得这么快…… 因窗牖位置在侧,他探脖远望时,姿势不得不更深地往前抵,他稍动,下面连带牵扯,怀里的人?瞬间吸气?,紧张地抱住他,轻轻嘤出声微弱的娇哼。 明明才哭过不久,眼尾还圈着红,眼下他还没如何,竟又轻易将人?磨出了一汪泪,容与叹息,低首轻吻,以?作安抚。 “出去吧……”她小?声嗡嗡。 “现在不是你嚣张之时了?” 容与笑,有力的小?臂撑在她头部?两侧,轻松支起身子,有规律地起伏。 允了她是最后一回了,他势必尽用其时,慢条斯理,细琢细磨。 木屋檐角落雨,滴答滴答响得清脆,屋后有条阔溪,水流湍急,夹着断续的蛙鸣,还有隐隐之中?,传耳几道?深林杜鹃鸟的低嘶……天色渐明,万物生灵沉眠转醒,唯独此间狭仄小?屋与外界隔阻,依旧昏幽旖旎,沉欲靡靡。 周妩侧过头,艰难躲过他一吻,他无?制,她不得不提醒:“向塬赵颉他们应会在天明后过来,停一停……” 他不满意,抬手掐回她下巴,叫她正面自己,同时方便他继续去咬她的唇。 “放心,外面静着。” 他是指他耳里可辨,当下无?外人?靠近此地。 周妩却不能安心,她眉心轻蹙,无?力吞纳,实在后悔自己昨日那番姿态相邀,又在他迷神?之际忘我纠缠,她天真以?为只要他药效解了便算结束,可怎料他清醒之后,竟连自己的醋都要吃。 他强调自己身陷幻觉时记忆混乱,那时候的感受如何已全然记不清楚,他不肯吃这个亏,恢复神?志之后坚持要与她继续场景重现,那个“他”有的,他本人?也?必须拥有。 周妩受不住他的强硬,只好勉强点?头,却不料再被?逼问?,他非要知道?她方才和那个“他”有过几回。 明明都是他! 莫名其妙的问?题,周妩赧然抿唇,如何也?回答不出口。 容与沉眸不再逼迫,直接付诸于行动,他不知执拗着什么,俯身坚持要比失魂之际的体验多?出一次,不落弱势。 周妩不理解,可这苦头是她自己找来的,无?法推脱,于是正面背对,声声喛求,直至腿弯第四次被?曲折,她才哭颤着说了实话。 “可以?了,和方才……一样了。” 容与挑眉,终于知道?具体,只是他默了默,再出声时依旧歉意,“这种?时候,我可不喜欢平等。” “什么?” 周妩怔然,此刻半分没有最开始的肆意妄为之势,倒更像是无?依绦蔓,只能缠绕枝干来获唯一的攀附支撑,若相离,她摇摇欲坠。 容与用手背蹭她的脸,目光势在必得,他沉声回:“我要赢‘他’一次,至少多?过一次,听懂了吗?” 她不想懂,无?力懂。 藤蔓再软都快被?抽丝压折断,呜咽断续,隔窗终于打进室内第一道?微弱光线。 天亮了,大亮。 …… 向塬顾及周全,辰时来青山迎回他们时,还特意命人?驾来了马车。 容与提前将一切收拾好,床褥污浊无?法再用,他干脆利落直接烧了,之后又从箱箧拿出自己的披风,搭在周妩身上,将帽檐前遮,完完全全将她的脸藏住。 等到院外响起马匹的嘶声,他将人?打横抱起,出屋不与任何人?做寒暄,直接先将她抱进车内,免受清晨的寒凉。 向塬目睹全程,也?瞥见一眼周妩苍白的脸,以?为她昨日是在玉莲楼受了伤,于是忙出声关切:“师兄,她没事吧?” 容与摇头,再看车厢内摆设简陋,甚至连个软绵厚毡都没有铺,他略蹙锋眉,直接舍了坐骑,也?蜗身进了马车。 向塬看师兄没有心思回话,只觉周妩受伤一事避不可免,他不再多?问?,在前立刻勒命回山。 山上有容贞师叔这位神?医妙手,若周妩当真有事,还是抓紧回宗门叫师叔过上一眼才能安心。 马车内,容与心疼地把人?抱在腿上,有人?身作缓冲,即便山路不平有些摇晃,周妩却不觉得没舒服,只是她实在太累,抬手都没有力气?,靠在容与怀里没一会儿又沉沉睡了过去。 容与没扰她,只俯身轻轻吻了吻她额头,眼神?情浓又含歉意。 是有些疯魔了,初次,过于无?节无?制,他给她的体验一定很遭。 …… 达到青淮山,车一停,周妩便听着动静醒了。 生怕旁人?觉出有异,这回下车,她不许容与再抱着。 见宿师父已率人?等在山脚,她忍着腿间不适,上前福身欠了欠礼,可是刚一蹲,她不忍轻轻嘶了一声,没想到竟连膝盖都在泛痛,他昨夜折她时,叫她屈辱要命。 容与眼疾手快,在旁忧心扶住她,周妩被?他一碰,下意识心虚起来,生怕被?宿师父觉察出什么。 她已嫁来青淮山,心虚得自然不是和容与哥哥在人?前亲近,而是怕被?觉出,她身形不稳,甚至当下连路都不敢走实的原因,是因床事过度…… 若真如此,那还不如干脆给她一刀痛快。 看周丫头蹲一蹲都冒虚汗,容宿赶紧叫人?免礼,他和向塬所思一致,都下意识认为周妩有异是在玉莲楼吃了亏,他怒不可遏,忍着火道?。 “闫为桉那混账东西,竟有胆子毁我们的喜事,如此小?人?行径,也?难怪他爹气?得吐血,今晨不到卯时,闫衡已亲自带着闫为桉过来赔罪,还说什么保证没有伤人?都是误会……现在我眼见为实,周丫头脸色苍白成这样,连步子都行不稳,还说没有受伤?” 说着,他看向周妩,以?长辈口吻关询安抚,“丫头,你别害怕,现在是在我们青淮山的地盘,他们昨日怎么为难你了,你一五一十地告诉宿师父,宿师父一定给你出这口气?,好好教训那个混账!” 周妩下意识瞥向容与,和他相对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同时心脏猛地跳了跳。 宿师父哪里会知道?,他口口声声扬言要教训的人?,实际就?在眼前,她所受的为难,更是全部?来自他衣冠楚楚的好徒弟。 容与上前一步,开口为她解围:“师父,阿妩无?大碍,只是昨夜受了不小?的惊吓,至于腿脚行走不便,是因昨夜冒雨行路不小?心摔了一跤,蹭碰到青石,我已为她检查过,没有伤及筋骨,只需静养几日便可完全恢复。” 容宿见周丫头眼底明显一片青色,明显是受过难的,当即不由怀疑:“当真?” “师父放心。”容与再次保证。 知道?自己徒弟有多?疼惜周丫头,他都再三?说无?碍,那自不存疑,容宿放下心来,没有继续探问?深究。 周妩在后静静听着两人?对话,心里实在大为吃惊,她从不知容与哥哥会擅说谎,并?且还说得如此面不改色! 摔了一跤才走不动路的吗? 她不由有些鼻酸泛委屈,被?仰折到脚跟都贴到大腿内侧了,不都出自他的一时兴起。 还什么碰到青石…… 她不忍吸了吸鼻,一点?都不想再理他了! 第29章 上山的路微陡, 青石阶纵向铺陈,石面中心洇聚着夜雨成洼,倒影出翠绿枝头。 容与朝上望过去一眼, 微微思量,接着没许周妩再推脱什么?,直接当众将人再次打横抱起, 他?拾阶而上,阔步走在?人群最前。 这么?多人在……周妩不自在地轻挣,面色十分为难, 可他?不停, 她?只好将脑袋藏进他?怀中。 幸好,宿师父见?状,立刻在后呵斥其余弟子避讳目光,众人识相作散,勉强算是为她?解了?些围。 只是山下有人迎,山上未必人就少。 眼看走了?多半的山路,周妩推了?推他?肩头, 细声商量说:“先放我下来吧,可以?自己走了?,没那么?娇气。”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42节 “不娇气吗?” 容与脚步不停, 垂目, 往她?粉嫩唇瓣上觑了?眼, 似乎不太满意。 “现在?和我说话,都不喊声哥哥了??” 周妩脸颊瞬间烧红起来, 手指攥得更紧, 微微错过目光。 “不喊。”她?闷声赌气回?,难得有点小脾气。 “这样。”容与轻笑, 并不为难,只是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透着愉悦,即便被一口拒绝,也依旧唇角微翘难平。 “还在?气?” “……才没有,没当回?事!” 他?的笑就响在?耳边,呼吸喷薄脖颈,周妩被痒得缩了?下身,不受控地蜷紧脚趾,身体绷僵。 所幸穿着鞋袜,他?窥不到?脚尖细节,可这一点并不值得开心。 想到?昨夜,他?强势姿态,曲折后?又用掌心揉捏她?足尖,全程目睹了?她?动情时所有的细微反应,包括涣散的瞳眸,扬起的皙颈,颤栗的腿弯,还有期间,浑身包括足尖都泛起的异粉色。 那时,他?笑声低低,“足弓绷成这样,很紧张?还是,受用?” 周妩快死了?! 回?答不出。 可一声问完,他?又好整以?暇,目光俯视,抬手帮她?将凌乱在?额前的碎发别去耳后?,后?又疼惜地亲了?亲她?额心,她?反应也可爱,边吸气边像猫儿似的溢出声哼。 “叫哥哥。你叫一声,我撤半寸。” 竟将这作为条件,他?无耻。 明明往日,一声容与哥哥她?可以?叫得那么?顺嘴,可当下,周妩只觉骨鲠在?喉,一声也道不出来。 只是若想脱身,她?没办法只能陪他?玩这个游戏,她?美眸盈盈得可怜,最终到?底妥协对他?信任地声声唤求。 好在?他?没骗人,满意一声,退离一些,她?再唤,他?依旧兑现承诺,直至两人仅贴连一点点,周妩着急和他?分开,急忙再唤,可最后?这声落下去,她?得到?的反馈却是被尽根。 她?没忍住,大哭出声。 不能再回?想…… 周妩烧着脸强迫自己回?神。 山路陡峭崎岖,又偶有落叶泥洼,容与尽量走得平稳,途中遇一块奇巧大石拦路,他?动作大幅迈步过去,因此难以?避免地将怀里的娇儿颠了?颠。 他?立刻安抚,“石阶上掉了?落石,弟子们应是还没来得及清理,过了?这段路就会?好走了?,等回?去你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宗门?晚上的接风筵席你想参加就参加,不想的话就在?卧房继续补觉,我陪着你。” 周妩掩了?那点面色上的不自在?,闷闷道:“既是为我接风摆宴,长辈们又都会?出席,我怎有不去的道理?” “可以?不去。在?青淮山,你做什么?都只管顾自己舒服来就好,至于旁的,我去解释,而且……”他?顿了?顿。 周妩听他?话没说完,困惑抬了?下眼皮。 容与摇了?摇头,启齿不是玩笑口吻,他?挺一本正经的,“我做的事,心里有数,回?去先帮你上药,筵席咱们不去了?。” 周妩刚艰难平复的心绪,被他?一言扰乱,幸好他?脚步很快,与宿师父他?们相隔一段距离,这低低言语只落进她?耳里。 …… 周妩被容与抱到?一处独幢偏僻院落,位置在?后?山,相离宗门?议事的主堂以?及众弟子所居的憩所稍远。 此地周妩是熟悉的。 她?知道,容与哥哥喜静,平素练功时更不容人叨扰,故而在?很多年前,他?便从憩所搬到?此地,独处僻静,隔绝喧乱,只是太过冷清,唯一能听闻的耳边动响,便是山林深处的几声雀鸣。 在?她?上山前,他?一直如此独僻而居。 从他?怀里脱身,周妩站稳试着迈步,发觉只要动作幅度不大,还不至于时时被牵扯得腿心疼。 她?走得慢,容与在?后?耐心地跟。 推门?进屋,室内满间缀挂着鲜艳红绸,再往里,见?墙面柜架皆贴着喜字,两柄朱杆鎏金烛台置放在?彩屏正前,只是上面的红烛已燃过一半,蜡油流下固附着于莲座红杆,再向旁环视,还有书案、妆奁台,以?及博古架上随处都可见?的琉璃瓶,里面团簇着各色鲜花,只是花瓣边沿垂耷着稍显颓靡,好像过夜后?已失水分。 这些都是昨天的婚房布置,周妩稍定睛,自然看出眼前新设与房间原来的沉暗板肃风格差异很大。 尤其那些琉璃瓶,虽然某人插花技艺一般,但瓶身雕磨精美,明显个个不是俗品。 容与哥哥能找寻来这么?多布置在?房,可见?并非一日之功,他?用了?心思,却不熟稔,讨人欢心的方式笨拙又显得可爱,周妩心想着,以?后?家?中的新鲜花束,还是由她?来负责插放摆瓶得好,不然主枝客枝分不出,叶子挡了?多半的花蕊,实在?误了?些美感。 握剑持弓的有力?大掌,做不来这惊喜磨工夫的雅致活,周妩忍不住弯了?下唇,过去顺手摆弄了?下花叶位置。 容与在?后?轻咳一声,又不自在?地解释一句:“有些蔫了?,昨日开得最漂亮,等一会?我去换新的。” “没事,现在?洇一洇水还能缓过来,可以?再摆一日。” 容与点头,将周妩扶上榻坐着,又道:“我去取水。” 他?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将五六个琉璃瓶全部换过水,水面没过根茎,保证根部喝得足足,之后?又取下昨日燃半的红烛,默不作声全部换上新的。 环视一圈,确认房间所有与昨日并无出入,他?走到?床榻边沿挨近周妩,又单膝屈地,垂首,亲手帮她?脱下鞋袜。 周妩这回?没有挣,知晓他?疼惜自己,绝不会?此刻再起那份心思。 容与抱她?平躺下,之后?摸摸她?的头,哄说:“眼皮还耷拉着,觉得累就先睡一会?儿,我去跟师父说一声,叫他?们开饭时不必等我们。” 周妩双手揪着被沿,犹豫轻声:“真的可以?吗?” 容与笑:“嗯,可以?。” 周妩心头忽的感觉涨了?涨,她?从小恪礼,教之以?孝悌,平素在?家?中时,只要父亲在?府,她?与兄长都是不能在?自己院中的小厨房单独用饭的,他?们需向父亲早晚问安,齐家?合桌而食。 这样的规矩其实不止相府施之,京中大户人家?对子女管教多为严苛,尤其教养女儿,深涉范围更广,由此女子要习的规矩便更多些,端雅淑慎,懿丽和温,这才是大家?淑女之范。 周妩是有些小叛逆的,表面上规矩习得从来都是最好,训诫也背得牢,可实际心里却一点不以?为意,她?不爱时时端着,更不愿为显沉稳喜怒皆藏心里,反而性子来时,她?更爱撒撒娇,耍耍宝,活泼应对…… 思及此,周妩后?知后?觉,父亲也许比想象中要更了?解自己一些,相比京城深宅许许,他?坚持周容两姓联婚,应是觉江湖恣意才会?叫她?真正自由快乐。 昨夜压根没怎么?睡,现下挨枕阖眼,周妩只觉眼皮发沉,于是这一觉安安稳稳,直接睡到?傍晚昏时。 再醒来,周妩揉揉眼睛,手腕撑着起身。 目光往下一略,她?才发觉自己衣衫不知何时被人换过,她?反应了?下,准备下榻,可刚一动作忽觉下面不太对劲,低头看去,脸色瞬间爆红,竟然没穿……淡淡的药味应时钻鼻,她?合拢双腿,感知到?明显的异样滑腻,又联想先前容与哥哥说过的话,很快猜知到?了?什么?。 趁她?睡熟,他?已经帮她?上好药。 可药从哪里来? 周妩想到?容贞师父,却不敢想象容与哥哥要对其如何描述自己的伤势,那里的伤,她?羞耻要命,真不知日后?要如何再见?她?老人家?的面。 这时,房门?被从外推开,是容与,他?脸色薄红,浑身冒着腾腾的汗意,像是刚刚武练过。 周妩抿抿唇,没出声,只眼疾手快拉过被子往自己身上挡了?挡,作用不大,她?图个心理慰藉。 “醒了?,饿不饿?” 容与问,他?手里拿着块崭新的白?色棉巾,一边迈步向她?靠近,一边抬手擦着自己额前的汗。 周妩如实回?:“还好。” 容与放下棉巾,随手搭在?椅背,迈步过去,站在?榻沿边,身子拓下的影笼罩着她?。 “睡了?多半天,昨晚亏的,应该养足回?来了?。” 周妩耳朵尖红了?,没忍住还是问出口:“你怎么?不等我醒,我可以?自己上药。” 容与并不觉得他?着手有任何问题,只道:“总要有一个吸收过程,睡时正好,感觉怎么?样,腻得难受吗?” 周妩抿住唇,摇摇头。 容与坐下,身子降低,她?总算可以?不再仰视,脖子跟着舒服了?些。 只是被他?盯看得不自在?,周妩垂下头,长睫覆下一层淡淡的青影。 “真的没事,你先出去,我换好衣裙可以?和你一道去前堂,今早不太舒服,和宿师父见?面都没来得及好好跟他?打声招呼,实在?不该。” “不用在?意这个,青淮山规矩少。”容与回?着,又用手背蹭了?蹭她?的脸,亲近不够似的,等她?觉痒抬起头,他?正好再次开口,“让我看一眼,若是已消肿,就去。” 周妩愣住,忙把被子抱紧,不肯答应:“不用看,已经没事了?,我都不觉痛了?。” 容与默然,不多说,只静静看着她?不动,周妩见?状不由感觉头疼,这种?侵略性十足的眼神她?前世看过太多次,知他?如此,便是坚持的意思。 哪次拗得过他?呢,周妩轻喟了?口气,攥握被沿的手劲悄然微松。 容与见?她?让步,没犹豫,掀开被衾,动作连贯地分她?脚踝,压合腿弯,目光所视无阻,他?实际不动也能看清,只是依旧俯下身只为离凑得更近,高挺的鼻尖几乎快碰上,没忍住,他?嗅了?一口,真香。 周妩被吓到?,慌乱之间一脚实实踹在?他?胸口,之后?抽身,立刻藏身被子里。 容与嘶了?声,不怪她?忽然伤人,他?半跪坐的姿势,隔着被子轻揉她?脑袋,“放心,容贞师父给的药非常管用,已消了?肿。” 闻此言,周妩再憋忍不住,她?从被中钻出,气恼地瞪着他?。 容与察觉她?有情绪,思吟片刻,启齿解释,“方才没实碰到?,就只是闻,阿妩在?气这个?” 这人……周妩抬手捂住他?的嘴。 “你害我丢脸,我都没颜面再出去见?人了?!你实话讲,究竟怎么?跟容贞师父求得药?” 原来是在?意这个。 容与坦言:“我过去,没开口,容贞师父自然把药给了?我,这不是什么?稀奇事,她?这药也不是第一次往外给,不用挂在?心上。” “真的?可她?怎么?知道……”周妩眼圈红得,仿佛快臊哭似的。 “今日我抱你上山时,容贞师父看到?了?,她?原本想过来打声招呼,见?你实在?没有精气神,便没过来叨扰,不过依她?的眼力?,应是那时候就发现你不舒服了?。” 这话是真,不是第一次往外给药也不是谎话,只是其中还有细分,若遇旁人求药,容贞师父给的一般是含三分药力?,稍稍起些作用的,那些寻常人完全够用,可是给他?时,容贞师父叹了?口气,专门?从她?药庐木架最上一层药匣,费力?取了?药粉给他?。 递过去时,她?口吻还甚为心疼:“这粉儿金贵得很,从前只能皇帝的妃子用,我看那丫头上山时小脸皱得可怜,不用这个怕是缓不过来,你也够混蛋,再怎么?喜欢也不能这么?弄……” “还有,从小也没人教你这些,贞师父便多几句嘴。你是江湖武林人,体魄多强,她?一个贵族小姐,浑身哪哪不娇贵,和你这么?耗上一宿,没出人命都算好,当是给你个教训,以?后?注意点,慢慢来,要让她?习惯适应你,不能再混了?知道吗?” 容与接过手,也接过这顿骂,把话记在?心上。 拿回?去,他?刻不容缓给周妩敷上,生怕她?会?多难受一刻。 …… 周妩听了?他?的解释,算被安慰了?几分,若此事在?青淮山已为寻常,她?确实不必再过分纠结。 容与目睹她?脸色由紧张转为松气,只觉可爱要命,他?强忍着,最后?只克制亲了?亲她?的手腕。 “确认现在?要过去见?师父他?们?” “要去。”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43节 她?既已没有不适,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周全,哪怕容与哥哥再三与她?强调,她?不必拘礼,可她?看来,这是礼貌问题,第一日上山,会?面是必要的。 容与见?她?坚持,只要点头依她?,他?起身,从架子床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套衣裙,他?不懂怎么?挑,便找了?件颜色艳的,递给周妩。 周妩看他?给自己选了?身正红色罗裙,不忍弯唇,不过转瞬之际反应过来,那些都是她?从京带来的衣物,于是立刻问道:“对了?,我的婢女还有那些随从现在?怎么?样了??” “有的受了?些轻伤,不过做过包扎,现已无碍,你的婢女也无事。” 周妩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有余悸的,当下只恨闫为桉着实可恶! 她?脑袋转了?转,看向容与,突然提起要求,她?抬手指向侧旁,道:“你柜门?忘记关了?,你能不能就站在?这儿别动,隔空运力?把它关上?” 容与笑了?笑:“这是什么?要求?” 周妩小声:“就是试试你的功力?。” 容与会?意,告知说:“放心,你睡着时我出去确认过,没有丝毫损害,闫为桉那晚所说的话都是唬人的。” 想到?他?方才推门?进来时确实大汗淋漓,周妩有些信任,可又怕他?存心刻意隐瞒,若真有事,他?每次都是不肯报忧的。 她?灵机一动,很快想了?个主意。 这回?没工夫顾得害羞了?,她?快速穿上红裙,挪身下床,趿着鞋急急奔到?桌前,拿起桌上水壶就往自己身上洒泼。 再跑回?来,她?拉他?一起坐到?榻上,又抓握起他?的手,两人以?运功的姿势手对手临面而坐。 “我在?书上看过,若功力?无损时,两人相对运功,你可以?很快将我衣服上的湿痕蒸干,眼见?为实,我要亲眼看过才能放心。” 见?她?来回?折腾一趟就是为这个,容与不禁摇头失笑。 她?不信,想玩,他?惯着,也陪着。 运功对他?来说如呼吸一样简单,可周妩没丝毫基础,还没坚持一刻钟,便被热流窜涌到?眼神都快涣散。 “热……” “不热怎么?蒸干你身上的湿衣,这就坚持不住了??” “能,能坚持。”她?嘴硬。 能坚持就继续运,容与平静自如,周妩却晕晕胀胀,口干舌燥,浑身冒汗。 直至衣服被内力?完全烘干,她?确认容与功力?无损的同?时,人也彻底软进他?怀里,燥得快要烧起来。 很渴,要命的渴。 她?环住他?脖子,下意识贴唇去寻就近唯一的水源,如此纠缠亲热了?好久,她?重新活过来,立刻松开他?,开口闷闷地怨怪。 “运功怎么?是这样的……我感觉身上的水分都快被烘没了?,要渴死,好不舒服。” 容与捏捏她?下巴,声音挺无奈的:“连声哥哥都不喊,谁许你恃宠而骄,不讲道理的?” 话是这么?说,可他?还是主动起身端了?温水过来,又不辞辛苦,一连为她?忙活了?三趟,终于叫她?喝够喝饱。 周妩被伺候舒服了?,眯眼抱住他?腰,开始嘴甜起来。 “容与哥哥,你真好。” 容与觑了?她?一眼,手指戳她?额头,“方才可不是这个语气。” 周妩仰头开始亲他?,哄他?,“方才?我只记得方才我们在?做这个。” 容与:“那还做吗?” 周妩没说话,主动把自己送了?上去,容与熟练反客为主,热气直冲冲地扑着她?。 运了?半天功,她?以?为只她?自己渴吗? 第30章 后山的独院位离宗门主堂有些距离, 为免走路再磨,容与带她骑马下山,周妩侧坐马背手搂着容与劲窄的腰躯, 听?耳边猎猎风起,只?觉凉爽秋意渐浓。 一场暴雨,扑灭余暑, 山上会比京中见凉得更早。 她手?指摩挲他着身的衣料,发觉容与哥哥身上还穿的单衫,于是立刻提醒他该置厚衣, 容与听?完莞尔, 弯着唇角应道?:“多谢夫人提醒。” 夫人…… 周妩怔然,被他脱口而出的正经称呼弄得手指紧缩了?缩,就是在前世,他面对自己常是小心翼翼的,哪怕再亲密之时,他相唤的也只?是一声阿妩,从未有像方才那般口吻略带戏谑的逗弄。 她心思细腻, 隐隐之中已有察觉,大概是她今世爱意释放得早,在两人误会尚浅之时, 她已将芥蒂解除, 龃龉说?清, 更没有经前世的私奔、背叛、家?族衰微……此时此刻,他们爱得纯粹, 无人可介入, 故而容与哥哥再面对她时,没了?先前患得患失的小心翼翼, 只?余情浓热烈,占有欲强。 周妩贴在他胸前,指尖拽紧,眉眼轻轻地弯扬。 他是对自己愈发显得霸道?了?,可是这样,也很好。 …… 下马,两人并肩进入宗门正厅。 主?堂内里席位将近坐满,见?门主?大人携新婚夫人现身,堂间众门徒纷纷起身揖礼。 周妩迎着几道?目光,被容与高调牵手?带进厅堂,此刻二人已褪下婚服,衣着的只?是寻常款式的红袍红裙,可红衣并肩,踏进门来只?叫人眼前一亮,俨然如新郎迎妇,婚仪正举。 容宿正居主?位,满堂只?他辈重无需起身,他目光慈然,见?孩子们相携时模样如此般配,当下欣慰同时,却不忍更加愤恨玉莲楼那群鼠辈从中作梗,毁了?他们准备好的正式婚仪,补办虽是容易,可轻易咽下这口气,绝不可能。 闫老头带着他儿子老早便上?山请罚赔罪了?,两人被晾在偏厅将近一整天,倒还算能沉得住气,全天一次也没敢叫人催促,可这才哪到哪,方才厨房备餐,容宿特意吩咐敞开大门,大起灶火,将席面做得味美丰盛。 香味远溢,偏厅又与厨房相离不远,里面老的能忍,小的却难挨,容宿明?知这滋味不好受,还偏偏连一口水也没叫人往偏厅送,既是负荆请罪,有什?么脸往人家?地盘来吃吃喝喝? 暂压住心中的火,容宿朝两人招手?,示意来坐。 他左右两侧的位置预留都是空的,再后面是向塬,其余弟子也是按辈分长幼有序落座。 “都坐吧。” 容与叫众门徒免礼,迈步带着周妩去上?座,站定后看?了?眼空出位置,他瞥眼觑看?向塬,开口:“你去对面,挨师父坐。” 向塬一愣,赶紧挪。 容与满意,如此和周妩位置相邻,他能照顾她多吃一些,前几天一直赶路能吃什?么好的,今日?又睡了?整天,就算没有胃口也得督促她多吃些。 周妩顾及礼数,与宿师父还有众人打过招呼后,起身主?动倒酒要敬师父一杯。 容宿笑得开怀,正要接手?,容与却忽的抬手?,悬空压在周妩杯面上?作拦。 他解释道?:“师父,可否先叫阿妩吃些饭菜,她胃里太空,咱们青淮山上?的酒又大多烈性,我怕她受用不了?。” 容与话音刚落,席面上?骤然有好几束目光向周妩投去,不少?门徒皆错愕,震惊于门主?大人对这贵族小姐的爱护程度,他们很多不知情的,事先只?听?说?这桩婚事是双方长辈做主?的联姻,照道?理,两人应没什?么感情基础才是。 可现在看?这样子,门主?大人似乎并不像受长辈施压,被迫迎娶。 那眼神,粘稠得好像从人家?小姐身上?移不开一样。 周妩同样没想到容与哥哥会临众阻她喝酒,承受目光打量也就算了?,偏偏向塬在侧,语调尤为奇怪地起哄一声。 她脸皮薄,顿时几分羞然,于是逞强道?:“没关系宿师父,别听?他的,我可以。” 容宿笑着摇摇头,把酒杯一放,给了?态度,“先坐先坐,敬酒着什?么急,与儿说?得对,你先前受了?惊吓,身上?还带着些伤,再不惜着自个,这金贵身板怎么受得了??” 说?着,他又看?向容与,交代说?,“你看?着周丫头多吃些,若是上?了?我们青淮山反而给养瘦了?,我怎么和周……不是,我怎么和你岳丈交代?” 容与应声,周妩则脸色赧然地重新坐下,悄悄嗔瞪了?容与一眼。 容与弯唇,照单全收,又起身给她盛粥,提醒她先温一温胃,再食用荤菜。 她早知道?青淮山的厨子手?艺有多绝,当下被席面上?的盘盏香味吊着,越发觉得胃口空,味蕾也似活灵起来,围食桌案很大,能容二十几人同坐,菜肴亦丰盛,色香味俱全。 唯一的缺点是,桌面不能动,她只?能够到就近的几道?菜。 余光打量到,桌面左上?方有她爱吃的金丝乌骨鸡,右前方又有色泽引人的果凤梨鸭片,还有斜侧方的鳜鱼粥,水晶桂花糕,甜奶酪…… 都好想吃,却够不到…… 以前在青淮山时,宿师父一直无法释然原谅她,故而她上?山后便和容与哥哥生活偏院,单起炉灶,很少?有现在这般众人围桌的热闹场面,虽稍有拘束,但这样热热闹闹,她心里温馨更多。 她矜持端礼,观察着后排弟子们个个活泛得紧,吃够自己面前的,剩半盘再和对面交换,一来一回?,想吃的都能吃到。 周妩看?看?自己对面,是个面容陌生且温和的师兄弟,尴尬腼腆一笑,赶紧低头吃自己盘的里。 忽的,耳边响起一声轻笑。 周妩刚侧目,就见?容与忽的站起身来,又大幅弯腰,把那盘她盯了?许久的金丝乌骨鸡高调端起换了?位置。 她一窘,立刻伪装,继续闷头吃别的。 容与把手?放下去,避人往她腰上?搂,周妩顿时吓了?一跳,立刻瞪他放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哪敢和他悖礼放肆。 他凑过来些,也是正常的距离,问:“还想吃哪个?” 周妩耳朵红了?,错过眼回?:“没,没有,我吃饱了?,你别观察我。” 容与扶她腰侧的手?开始摩挲,能清晰感受到她的紧绷与敏感,他把声音压低,“太瘦,快能摸到骨头了?,多吃点。” 周妩生怕自己不依,他又要脱口别的,于是忙抬起筷子,往他端过来的那盘金丝乌骨鸡上?夹下一块肉。 容与看?着,从她身上?收了?手?,也拿箸夹了?一块肉,添放进她碗里。 “胸肉口感差,吃鸡腿。” “我饱了?……” 容与好似没听?到,自然而然又起身,只?是这回?他没自己去够,而是身姿端持着直接吩咐人。 “连山,你手?边那盘水晶桂花糕好像没被动过,还吃吗?” 被突然点明?的,正在闷头啃猪蹄的连山一愣,抬头懵懵然。 他看?宗主?站着,哪敢坐着回?话,于是把手?上?猪蹄一放,噌地起立,“回?宗主?!我……我不爱吃甜!” 容与淡淡一笑,朝他伸手?:“好,可那方便递给我?” 连上?依旧怔愣,下意识回?:“啊?方便,当然方便。” 如此大费周章,周妩想吃的那盘水晶桂花糕终于摆在她正前了?,若说?容与第一次起身还没什?么人注意,这回?闹出动静不小,稍有眼色的都能看?出,这是夫人想吃,又矜持端礼,门主?大人则生怕人家?委屈,全程好生伺候着。 新婚真如蜜似的甜,好几个楞头壮汉都会意地偷偷掩笑。 周妩太不好意思了?,羞得将头垂得低低。 容宿也开口:“周丫头,这里没有京城那般规矩,你无需有顾忌,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随意随性只?管舒服着来,我这徒弟,委屈不了?你。” “知道?了?,宿师父,这杯我敬你。”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44节 所有人都看?她,她反而大了?些胆量,主?动起身,对上?容宿。 容宿也随她站起,开怀着饮下这杯。 向塬好似喝多了?,顶着张大红脸跟着起哄,“哎,别光和我师父喝啊,你和我师兄还没喝交杯酒呢吧,不如就现在,给我们开开眼呗,喝一个,喝一个……” 在青淮山,向塬地位不低,他出声一起哄,后面几个性子活泼爱看?热闹的门徒纷纷跟着扬喊。 容与知晓周妩脸皮多薄,亲热之事他们在房里做就是,他无意被旁人看?了?热闹,虽然是男子都有虚荣心,他也不可免俗地希望能拥美妻被人目羡,可叫阿妩不舒服的事,他不会做。 他正要威慑呵止,不想阿妩却先他一步,她没有想象中的慌措,只?对着向塬淡淡笑着回?道?:“好。” 容与倍感意外,当她是被赶鸭子上?架,勉强着才答应,于是立刻起身,揽住她肩膀维护道?:“阿妩,别理他们,他们是喝多了?胡闹。” 周妩转眸看?向他,面上?并不是为难的样子,“向塬说?得对,我们确实还没喝过交杯酒,今日?席上?正好有美酒,在坐各位也都是亲朋近友,他们可为我们祝福见?证。” 她简简单单的几句话,骤然叫容与胸口发热,他凝着她,认真再问:“这酒烈,你已饮过一杯,还能再喝第二杯吗?” 周妩点头:“能的。” 容与终于松口:“好,听?你的。” 门主?和夫人竟真的答允了?,容与话音一落,向塬眼睛登时睁得圆了?圆,在坐所有门徒也都争相伸长脖子去看?,生怕错过一点画面。 容宿亲自起身为二人斟酒,他持重站去两人中间,将两杯酒左右同时递过去。 看?着两人红衣相对,真觉应景,甚至打眼看?着,竟和拜堂无异。 容宿开口:“不用不好意思,这杯酒在这喝才最有意义,青玄门开门之祖容翌,昔日?正也是在此堂前与夫人行?礼敬拜,礼成婚仪,你二人先前历过磨难不少?,今日?有祖宗赐福,以后所行?被佑,定皆是坦途。” 周妩谢过宿师父,接下酒杯,容与紧跟在后。 只?是两人都不怎么熟练,拿到酒后,先是面对面僵持了?会儿。 太多人紧盯着,周妩方才燃起的勇气将要殆尽,她耳尖红热,更生怕一会儿连带脸颊也一并全红,她万万丢不得这个脸,于是率先主?动伸过手?臂绕上?他的,可容与哥哥太高,这般姿势之下她只?得踮起脚尖,容与立刻稍躬身来配合,如此就着她的力道?,两人仰头同饮。 这杯酒,火辣入喉,胜过他二十年来所品的全部佳酿。 饮毕,周围欢呼声、掌声接连而起,起哄笑声更是不断。 周妩一个晃神,脚尖没稳住,将要仰后倒去,容与眼疾手?快立刻拦腰将她护住,一来一回?之下,她再反应过来人已实实扑进他怀里。 众目睽睽之下,容与不知何时眼神已变得深浓,他垂首低睫,阖目霎时吻上?她脸颊。 点到为止。 此举未有不合礼数,只?显他动容爱重。 第31章 上青淮山的?第一日, 周妩与青玄门徒众们相处十分融洽,一顿晚席菜肴珍穰,氛围更是轻松愉快。 这是与前世不同的。 从前, 她很?少会来?宗门主山露面,大多?时间,她不是与容与哥哥单独索居于后山独院, 便是去青山小?住数日,陪他闭关练功。宿师父对她始终心存芥蒂,能?许她上山已?是容与哥哥几番恳求才争取来?的?宽容, 她本人亦是无颜面对尊长, 故而能?避则避,相处很?少…… 今朝不同了。 此次迎她上山,宿师父是真?心以待,容与哥哥再不必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周妩心情佳,在席上多?饮了几杯,脸颊带晕, 隐约有些赭染。 容与及时拿走她的?酒杯,趁人不注意,倾身贴她耳边, 含笑声磁地道了句, “小?酒鬼。” 周妩冲他笑, “容与哥哥,你们青淮山的?酒, 味道好极。” 容与手指细微摩挲着酒杯边沿, 指腹按下的?位置,正?好沾着她唇上红脂, 他面色自在道:“师父嗜酒,各方游历时若遇佳酿,总会多?购置些带回山上,藏存窖室。” 周妩看到他的?动作,总觉他当下蹭拂过的?仿佛不是杯沿,而是她的?唇角。 脸颊不由热起来?,却不知?是不是醉酒的?缘故。 她轻咳一声,回道:“那你们不是跟着沾了光?” 容与摇头苦笑:“师父的?酒,我们可没那么大的?面子能?随意讨来?喝,今日就是你来?,否则逢年过节我们都不一定能?喝上这杯醇香桂花酿。不过,说是沾光也对,都是沾阿妩的?光。” 说这话时,他另一只手一直在桌布下牵着她,时而捏她指头,时而十指紧扣,他好似玩趣儿一样,一直逗她的?痒。 静了静,周围人渐醉,其中当属宿师父最?甚,容与正?在用?药,故而沾酒不多?,头脑也算是最?清醒的?,他吩咐席末不沾酒水的?弟子过来?帮忙安置同门,又叫醒趴在桌上睡着的?向?塬,嘱咐他把师父好生送回卧房。 筵席散了,月光静谧洒下,厅内再无第三个人。 容与不急动作,只站在原地往身后觑看,目睹着最?后一名弟子的?背影消失于浓浓夜色,他骤然回身,将身前桌布往里一推,桌上盘盏当啷作响,顷刻露出厚绢桌布下的?纹理檀案。 他沾指拂过,确认木面干净,单手轻松将周妩托臀抱起,稳稳放落于桌面,紧接俯身,捏抬起她的?下颚,咬住唇,撬开齿,使着仿佛能?生吞了她的?力气,肆虐缠吸,激烈啧响。 方才席间,他与师父一同督促阿妩多?食,她亦听话,将满满一盘饭菜努力吃下,口脂因此大部分被蹭掉,露出唇瓣原本的?鲜嫩底色,还有,不知?是吃了辣菜的?缘故,还是被烈酒所刺激,她唇上微微发肿,外呈着一道透嫩惹怜的?粉意,这个娇贵劲,足足诱了他整晚。 想了太久,他已?经?等不及回后山,当下无人,他并不忌讳在正?厅与她亲热。 不是说青淮山的?老祖宗就是在此行完婚仪?那此处便是喜地,作为徒子徒孙,他沾沾喜也不唐突什么。 周妩半倒在桌案,醉得晕,被亲更懵,迷迷糊糊间动幅过大,不慎宽袂一扬,将一坛已?开封的?酒水弄撒,她裙子湿了一半,肩颈上也流来?一些,全部蓄在她锁骨窝里。 容与稍停,拢了拢她裙摆,全部垫到身下,又抓住她腿心折弯自身侧际两腰,他往前覆,开口佯作恫吓:“浪费了半坛酒,若叫师父知?道,定要罚你。” 周妩被唬住,双眸醉醺醺的?望着他,害怕摇头,“容与哥哥,我,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去告状好不好?” 没成想师父的?名头当真?这么管用?。 容与失笑,故意拿起酒坛冲下倒了倒,示意她看,里面已?不剩多?少,“瞧,坛子空了,酒水都撒在你身上和衣裙上,你说是不是浪费?” 周妩脑袋已?稠如浆糊,却还在努力想着如何补救。 “不能?浪费,我身上的?,还能?喝。” 容与眸晦了,问她:“哪?” 周妩顺着他的?视线,被引导地慢慢注意到自己锁骨内窝,她一动,顿时惊喜亮了亮眼,于是没有犹豫,抬手便将自己衣襟外敞得更宽松,罗衫滑过两侧肩头时,她主动侧过脸,将锁骨里蓄存的?酒水露他看。 “有的?,这里有。” “原来?是这儿,可阿妩似乎够不到。”容与恍然的?语气,又似替她为难。 周妩闻言无助,可怜兮兮地抬眼,央求着找他帮忙,“那怎么办嘛,如果浪费掉,宿师父一定会责怪的?,容与哥哥,帮帮我好不好?” 容与极克制得错开脸,从牙缝里艰难咬出句脏话。 这个语调,没人遭得住。 “好,我想想办法。” 他安抚的?口吻,同时知?道快压不住,唇峰蹭过她的?耳,他再次出声,“阿妩,或许,我可以帮忙喝掉。” 周妩眼神混沌不清,醉意愈发上涌强烈。 闻言,她几乎想也不想便信任点头,当是容与哥哥为自己解决掉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得了允,在其感?激的?目光中,容与慢条斯理抽解开周妩的?裙带,又将她外衫半褪堆在腰间,手拢上肩头,低头含酒之际,周妩依旧全然信赖,抱住他的?头,软声喃喃地低语。 “容与哥哥,你真?好……” 感?激的?下一瞬,她手指忽的?攥紧桌布,深感?困惑与迷茫。 …… 闫为桉一向?被捧惯了,今日还是头一次上赶着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结果又被晾着碰下一鼻子灰,面子损得彻底。 他知?晓是自己先惹了事,不占理,此番父亲带自己过来?平事,于是顾怜老爹的?一番良苦用?心,他开始还算比较配合,可他们二人足足在偏房等了整天,尽显诚意,谁想青玄门的?人刻意摆谱,避之不见,甚至高调在前堂摆酒,却对他们不管吃喝。 闫为桉忍不可忍就要发作,又挨父亲一顿臭骂狠批,只道青玄门的?人一天不出面相见,他们便等一天,两日不见就等两日,十天半月也罢……他们不熬,那算个什么赔礼诚心。 没办法,只能?等。 可闫为桉实在不忍心老爹这把年纪还跟着自己受罪,于是偷摸扒了只青玄门散养的?鸡,之后亲自动手,在门口生火,井里打水,又再三劝说父亲吃饭才有力气继续耗着,于是两人这才勉勉强强吃了顿半饥半饱的?一餐饭。 灭了火,他又为父亲排了三把凳子作床,幸好江湖人练功时常枕粗绳而眠,睡木头自然不算什么难事。 待其睡下,闫为桉睁开眼,蹑着手脚鬼鬼祟祟溜出房门,他倒不是打算再耍阴招,捣什么乱子,而是方才那点鸡肉根本不够他塞牙缝的?,又料想着青淮山弟子在前厅摆席聚筵,上桌酒菜定当丰盛,满满一桌总不能?一点不剩吧,思及此,他忍不住嘴馋只想寻点油星沾嘴。 他虽不是容与向?塬的?对手,但怎么样也算经?父亲一介楼主亲自指教武功,当下躲避青淮山的?寻常门徒巡逻自不是难事。 溜到正?厅附近,远远闻到酒肉香,把他馋得口水要流。 想他堂堂玉莲楼少楼主,何时遭过这种罪,受过这份狼狈,于是临到跟前,闫为桉反而没了最?开始的?着急忙慌劲,他刻意端持姿态,挺肩直背,摆出副好似被正?式邀请参席的?模样来?。 只是这副姿态去偷食,倒不觉更狼狈? 为顾全自己面子,闫为桉全程小?心翼翼,刻意将脚步迈得极轻,快迈进正?厅时,他正?欲松下口气,却忽的?入耳几声靡靡音,吓得他周身凛然一抖,以为闹了鬼。 再听,又没声。 他当是自己听错,太饿出现幻觉,可又怕厅内还有醉酒未及时散离的?弟子在,于是为保险起见,他没擅入,而是谨慎往后退了退,躲在墙角侧旁的?水缸后抻脖往里探,结果入目之香艳,差点叫他惊掉下巴。 这硕拔的?背影是……容与? 闫为桉在后连眨几下眼,反复确认,才终于相信眼前就是容与在放肆悖礼,竟将姑娘压在他们青玄门议事主厅内的?桌案上亲热,这不是道貌岸然是什么? 想他平日肃威着一张脸,冷得不许人近身,还不都是在装? 遇色,他也就是个凡夫俗子! 闫为桉站离他们不算远,可是夜色太暗,他哪怕定睛仔细瞧,也只能?看到容与肩身轻耸,以及他身下的?几缕红帛明艳荡心,只可惜,美人身形太娇小?,被容与一半身子就遮掩完全,他在后想窥都窥不到半分春色。 不过看不到,但能?听。 待啧啧响入耳,闫为桉不禁怀疑,这动静,两人在里是光亲嘴呢嘛? 他咬咬牙,只觉容与这厮比他想象的?还要不要脸,在主厅就敢避人亲热,可想而知?回了他们自己院里,还不知?把人千金小?姐如何作弄,冲他这架势,明显不是办过一回,闫为桉忽的?几分恍悟,想起他千金买来?的?稀罕物?,当下几乎可以确认,他上次绝对就是把药弄混了! 因为没依凭,这几日他战战兢兢不好过,却不想容与丝毫未伤,非但如此,他还误打误撞,千金散去给其新婚助了把兴…… 哪怕悔恨要命,他当下也只能?先撤,早知?道容与在这他根本不会冒险走这一遭,明显容与现在是正?上头才叫他钻了空子,待一会儿平静下来?回过神,一准发现周围有人,闫为桉现在可不敢再招他,于是识相赶紧溜了。 返回路上,他不禁忧虑想到屹王殿下,原本他都想好先推卸责任,再将实情坦白,只说是殿下自己的?手下伪装山贼不善,才被容与发现破绽,一路追到玉莲楼要人,他这次没完成任务情有可原,如此说辞也不会被追主责。 可是现在,远远目睹了一场厅下香艳,那可是殿下放心尖上且惦记多?年的?相府千金,就被容与一介江湖武人得了手,加之昨夜又有药物?助兴……闫为桉简直不敢细想,只觉殿下的?利剑正?在自己头顶悬着。 他不想死,犯起难,更不敢再行先前计划。 如实回禀,可殿下能?容这个吗? 绝不可能?,否则殿下又何必连夜下达急命,派遣他们势必劫拦到人。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45节 如今他非但没把事情办妥,反而意外助了容与一把力…… 思及此,闫为桉心里暗暗琢磨,这事势必不能?如实告禀,只要杀了殿下眼线,再随意嫁祸给青玄门亦或是相府的?赵颉,如此信息一断,他就算隐瞒实情,殿下又从何质疑? 他在京夺储艰辛,太子一党把持朝野多?年,各方都有势力渗入,要想连根拔除,并非举手容易。 也亏得是钻这个空,在萧钦难以分身顾量之际,他暂得苟活。 至于往后的?事,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能?瞒一时是一时。 当然,后手势必也要留。 …… 容宿可怜天下父母心,念及着与儿和周丫头都无碍大事,于是在第二日,勉强应允面见闫衡。 不过既是道歉,当事人自然要来?,容宿早早派人去后山传信,却迟迟未见弟子回来?。 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门口终于响起动静,只见弟子脚步匆匆,满头冒汗地奔回。 容宿问:“怎么这么久?” 弟子如实回:“弟子到时,门主院落还挂着门闩,猜想门主与夫人还在休歇,弟子只好在外候等,可良久也不闻屋内动响,便尝试扬声相唤,扰得门甚为主不悦……” 容宿闻言几分意外,“这个时辰还没醒?不应该啊,与儿向?来?练功不迟的?。” 弟子又道:“门主出来?后,弟子也关怀,门主只道是昨夜喝醉了酒,起身头疼,我不敢多?叨扰,立刻将去意告明,门主叫我先走,说他与夫人收拾下,稍后就到。” 容宿蹙起眉头,“与儿酒量是不行,只是昨夜也未见他多?饮啊,难道是向?塬背着我又灌他酒了?这不是胡闹,与儿眼目的?伤势现在还尚未恢复完全!” 迎着怒意,弟子只好将头垂低:“这个……弟子不知?。” “你先下去吧。” “是……” 闫为桉原本听着亲爹叮嘱,今日在堂,一定老老实实尽力降低存在感?,他先前也沉默良久,可是听完这宿老头和其门中弟子一来?一回几句对话,他真?是不忍一声嗤笑。 醉酒头疼,误了起身? 放屁! 别人不知?道,他昨夜可是亲眼窥见了些许风月,堂前尚如此,回寝岂能?轻易消停,只不过那寻乐的?药也该到了效用?范围,容与怎还如此有兴。 正?想着,檐下铃响,容与一身黑衣,精神奕奕的?带着新婚爱妻进堂,他倒是一脸春风得意,后面紧跟的?娇弱小?姐却是眼底隐隐泛着淡青。 不过除去这点显面的?倦怠,周妩还真?是人映起名,举手投足都尽透着股妩媚劲,从门口到前席请安的?这几步,闫为桉眼睛一瞬也移不开。 腰肢盈盈纤弱,覆掌能?掐一般,性感?腰线呈曲,往上…… 操。真?他妈绝了。 要说先前周妩只是媚在她那张脸上,现在却是透骨,无论一颦一笑,还是举手投足,都似全然招展开,明显是经?过事,被人怜透,褪了姑娘家?的?青涩怯生,青梅被催成了熟桃。 闫为桉一时忘我,后脑勺被猛地一记拍打,遭的?是股狠劲,叫他险些没站稳。 “爹,你打我干什么?” “给我老老实实的?,向?人家?容门主道歉。” 闫为桉憋了口气,又在美人面前再次丢面子,他实在不爽,“我早跟你说过了,容与根本就没事儿,功力也没丝毫损伤,你若还不信,让他自己跟你说。” 容与没开口,只冷淡睨着眼,将周妩拉到自己身后。 闫衡又打他,手下不留情,不知?是真?想大义?灭亲,还是做做样子以化干戈,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闫为桉向?来?惹人厌烦,今日临众受惩,自不少人乐得看。 “那还不是容门主功力浑厚,吉人自有天相,才没遭你得手,除了这事,别的?呢,你私自劫了周姑娘的?婚车,所行不义?,我们玉莲楼丢不得这个人!今日若你不得容门主原谅,我闫衡便从今日起,只当没生过你这个逆子!” 把话说到这种程度,算狠,容宿闻言微挑了下眉头,觑看向?容与,等他本人表态。 而闫为桉也愣住,他真?怕自己这犟脾气的?爹这回和自己来?真?的?,于是再不情愿也躬身向?容与老老实实赔了罪,服了软。 容与不语,看向?身侧的?周妩,手牵着她往前站了站。 “我不与你计较,可我夫人受了不小?的?惊吓,这事……” 闫为桉看了周妩一眼,心痒,但没法子,生生忍耐下,只能?将头垂得极低,假意恭礼。 “此事自然都是怪我,周小?姐说吧,怎么罚,在下都认。” 被美人罚,他乐意。 周妩为难地看向?容与,想了想,压低声音寻助,“容与哥哥,我哪懂这个,你来?做主吧。” “也行。” 闫为桉一愣,抬起头,眼见着容与柔柔目光忽而转变沉厉,他暗自心道不好。 容与启齿:“就罚你,跪下请罪,叫我夫人三声姑奶奶,记得声音要大。” 闫为桉瞬间瞪大眼,“你说什么?” 容与不怒显威,依身高优势,目光往下睨着,“不愿叫吗?我不为难,挨下我三掌,你若能?活,这事照旧翻篇。” 闫为桉愣了。 容宿在旁和闫衡悄然对视一眼,自然也意外于与儿的?惩处方式,只是此事事关周丫头,与儿有心维护,他自不好插手。 最?后是闫衡狠狠心,替闫为桉做了主,不然又能?如何,失去尊面和丢了性命,看似两条路实际只有一个选择。 闫为桉:“爹……” “叫!” 今日耻,闫为桉当是铭记一辈子,三声响彻厅堂满院的?‘姑奶奶’,叫得周妩都有点快折寿了,她不好意思,躲在容与身后,容与往她耳边轻语安抚几句,她才坦然几分。 喊完,闫为桉颓丧往地上一坐,仿佛生无可恋。 容与则放开周妩,缓步走过去,他弯腰,拍了拍闫为桉的?脸,只两下,再多?就嫌恶了。 “今日认了姑奶奶,以后记得尽孝。” 说完这句,他复又压低声音,拽扯着闫为桉的?衣襟,叫他呼吸艰难,随后冷声威慑,“她的?主意,你打不得。以后眼神若再敢乱瞄,这双眼睛,我亲手剜取,记得住?” 说完,他平静起身,重?新牵上周妩,笑容依旧和煦,神色是独面她时才有的?柔意。 周妩不知?他最?后对闫为桉说了什么,旁人也都不知?。 只见闫为桉原地发怔,半响后尝试起身,却没能?站稳,狠狠仰摔狼狈。 容与的?话,叫闫为桉心底战栗,寒意外溢。 他知?道,他说的?是真?。 打量那道曼妙娇娜身影的?代价,是他永失眼目,而这样的?条件,他换不起,更不敢换。 第32章 闫衡顾不?得面子, 连忙躬身将不成器的儿子从地上扶起,他余光觑看着容与?的脸色,自他迈步进堂, 闫衡便一直暗自观察着,确认其?步伐稳健轻盈,神容更是抖擞奕然, 明显不像带病硬挺的姿态。 加之容宿的态度,若他的宝贝徒弟真因玉莲楼的错失而功力尽散,此仇怕是早已?不?共戴天?, 又怎么会只是晾上他们一夜便宽容相见。 思及此, 闫衡终于谨慎确认,容与?的确并无大碍,只是那日他亲眼目睹容与?服用?药物?,若功力无损,那药效又显在了何处? 如此大费周折,他又不?是三岁孩童,实在不信桉儿口中所说, 一切只是玩乐一场。 思忖不?明,闫衡也无暇再顾量这些细节,只想无事最好, 此次出关, 他本有意与?青玄门?为盟, 庙堂居高,天?威难测, 当今圣上可宽度江湖各宗各派据山傍水而存, 可新帝上位又当如何施政,却还全然未可知, 眼下紧要关头,江湖砥柱如青玄门?、玉莲楼这些势强之派,合该放置私仇,团结各方,一应变动。 自从青淮山比武之后,闫衡一直在筹划此事,却不?想中途竟会闹出劫拦婚车的荒唐事,他被打个促手不?及,实在头疼不?已?,更恨自己管教不?严,将儿子惯得难当大任。 他今日特来化解,所幸一切进行顺利,只是除了口?头上的致歉表态,玉莲楼总要再予些实际的好处。 不?多犹豫,他从怀里拿出一包囊袋,抽解开收口?带子,从袋里掏出一柄锡铜蓝刃匕首。 他看向容宿,说明道:“宿兄,这柄短匕名为‘蓝羽’,是我玉莲楼创派之祖所留,更是玉莲门?世代继传的宝物?,只是除了创派三代,玉莲楼的历代楼主都是男子,这柄女子适用?的短匕便一直被高束封藏,百年间都未再遇合适主人,致使锋刃沾尘,刀鞘滞固。今日,我便借花献佛,也是替不?孝子赔罪,想将匕首赠与?门?主夫人,以?聊表歉意之诚。” 闻言,容宿眼神从那匕首上扫过一眼,只见刀身扁平,中脊隆起,锻铸有力,两面分别嵌着莲纹、卷云纹,格部更饰兽面,尖牙吞吐锋芒,的确是把不?多见的好兵刃,亏闫老头舍得拿出来。 只是这事,他不?好做主,便看向周妩,和颜问道:“丫头,闫楼主的话你也听到了,想要就?要,不?必客气,他儿子做了孽,咱们接下礼也不?亏心。” 周妩瞄了容与?一眼,见他也并不?表态,猜知到他大概是想她自己作主。 略微思忖后,周妩主动上前,向闫衡欠身施了个晚辈礼,婉拒言称:“楼主好意,晚辈心领,只是晚辈素日只会弹琴练画,对?刀剑利刃之类并不?擅通,若冒然收下楼主此礼,怕是会叫宝刀蒙尘,耽误它再寻合适主人。” 闫衡依旧坚持赠下,再次劝道:“这是哪的话,谁也不?是一生下来就?会用?刀的,何况青淮山这么多弟子,随便拎一个出来都能教你一招半式,更不?必提容门?主时时在你身侧,他来教,最合适。还有,予你此刀是为防身之用?,桉儿犯错,却也算为一记示警,如今门?派纷争激乱,难避不?会将人目光投向你,你也不?必非要精练,学个三招两式能够防身,真遇紧急情?况,尚有自保之力。” 闫楼主此番言语确实诚意,周妩闻言几分为难,容与?在旁适时开口?,替她做了主。 “楼主既是好意,收下也无妨。” 周妩想了想,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她伸手接过短匕,掌心掂量分量,只觉确实偏轻,握柄偏圆细,正适女子着力。 她持礼,再次向闫衡欠身道谢,后者则连连摆手,怀亏无法接承。 此事就?算过去,中午的饭食,青玄门?终于?管顾,闫为桉已?实实饿了两顿,上了桌便开始不?顾形象地风卷残涌。 他是破罐子破摔,反正连姑奶奶这样?的屈辱称呼都叫了,多吃他们青玄门?几碗饭,又有什么? 见桌上有人这副吃相,周妩渐渐没了胃口?,只是顾及长辈还在,她并未提前下桌,只趁着无人注意,悄悄拿出那柄蓝羽匕首,开始垂眼打量。 玉莲门?的宝刀,明蓝刀身,嵌印莲花,看着十分秀气无威慑,可它却是近身夺命的一柄无情?利器,就?连……就?连天?子寿宴,刺客所执,也是短刃。 …… 用?完餐食,尽了主客之仪,容宿派遣门?中弟子送闫家父子下山,周妩则和容与?回了后山僻院。 路上,看出她的心神不?宁,容与?开口?询问:“怎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方才饭桌上给你夹了你最爱吃的桂花糕,也未见你多尝两口?,倒是一直低头琢磨着那把匕首,这么喜欢?” “不?是喜欢。”周妩喃喃低语。 她只是将这把匕首与?圣上寿宴遇刺事件作了联想,记得当时,三名刺客用?刀熟练,显然非日之功,可若放眼京城,谁有势力提前豢养忠仆死士,提前作谋?亦或许,这股势力并非来自京都呢。 “容与?哥哥,除了青玄门?,玉莲楼,江湖上还有哪些门?派略有威名?” 容与?不?知她怎会忽然对?武林之事感兴趣,几分意外,但也如实回道:“大大小小,还有不?少。” “那只算距京百里以?内的。” 容与?稍思吟:“袖招堂,苍羽阁,半龙会,偏凤宫……大概这些。” 周妩又问:“这些江湖门?派,是否招纳女弟子?” 容与?:“只有袖招堂招收。”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46节 周妩重复了一遍:“袖招堂……她们擅长使用?的兵刃是不?是匕首?” “不?是。” “那是什么?” 她一连追问数个问题,叫容与?不?得不?在意,他停下脚步,垂目稍打量,看阿妩模样?这般在意切迫,也只好先认真回说:“正如其?名,是袖衣,她们长袖之下藏针匿毒,其?堂中弟子皆擅暗算。” 原来如此。 周妩略觉失望,她本来以?为可以?寻得些关于?女刺客的线索,可当下又无从对?应。 容与?将她的神色变化打量入目,有些担忧,“阿妩为何会问起这个?” 周妩将手中蓝羽匕首亮出,述明情?况,向他解释:“在京时,圣上于?寿辰筵席遇刺客袭击,所幸圣体?安然未伤,而那日我也在场,看到那些女刺客十分擅用?匕首,今日又得闫楼主赠礼,于?是不?由猜想,那些刺客是否来自于?江湖……可是细节之处又并未对?应,此事大概是我多想。” 闻言,容与?瞬间拧起眉头,声音明显沉厉下来,“如此凶险之事,先前你竟从未与?我提过,擦肩凶徒,万一被殃涉,我……” “没事的容与?哥哥。”周妩打断他的话,冲他展颜温笑,又踮起脚尖抚平他的眉宇,“你看,我现在不?是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嘛,我懂得保护自己的。” 容与?拉过她的手,依旧觉得心有余悸,“那时我不?在你身边,若真的出事,我怕无法及时护你。” 听他语气严肃成这般,周妩挽上他手臂,撒娇轻哄着,“知道啦,以?后我们时时不?分开,有你在,什么我都不?怕。” 容与?并未被她轻易唬过,再次认真启齿:“阿妩,政事我知之甚少,但皇帝遇刺,查明主谋应是刑部职责所在,阿妩为何如此在意,迫切追疑?” 周妩并未打算相瞒,先前她未开口?,只因没遇合适时机,眼下容与?哥哥既率先询问,她自坦然告之。 “我兄长现调职刑部,正任审刑院使,承蒙圣上信任,此番他奉命横联大理寺众吏,调查刺客源属,我只怕刺杀一事涉及党政,阿兄在前,被有心之人利用?。” 容与?默了半响,再开口?,像是已?猜明她的意图,“你想介入此事,并且需要青玄门?暗中助力,可是如此?” “不?是青玄门?,是你,我想你来帮我。” 周妩没有犹豫,当即表明求援之意,说完,又煞有其?事地压低声音,贴耳小声,仿佛真是正与?他密谋大事,“我们自要暗中行事,岂可兴师动众,只你和我,我们悄悄去往随州,好不?好?” 容与?思吟:“随州?” 这个重要地点,估计兄长现在也才刚刚捋到。 她能先走一步,可除了这个,旁的更多细节,她却是一概不?明了。 周妩稍作掩饰,认真点头,“对?,我在京时知晓兄长已?寻得线索,所获证据正指向随州,我们跟行同去,如此,便可在暗中对?兄长进行保护。” 容与?半响未言。 说完这一通,周妩后知后觉,不?免有些紧张地看向他。 她当初同意更改婚期,最主要的原因的确是忧虑于?兄长安危,容与?哥哥那么聪敏,听闻她方才几句真言,应是很快能将前后之事缕清。 他会不?会在意,又会不?会怨怪…… 周妩有些不?安地解释一句:“容与?哥哥,你对?我很重要,家人对?我而言亦同样?不?可弃,我诚心嫁你,盼愿与?你厮守,却不?能不?管顾兄长安危,逍遥置身事外……所以?我,我……” 容与?看她小心翼翼努力措辞的模样?,心头不?忍叹了口?气,哪怕知晓她当初点头应允婚事,更多只为权宜,依旧不?舍得苛责。 她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真真实实,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值他所求? 无它。 “我答应。” 周妩一怔。 容与?落掌在她头上,轻轻抚过她额前的发丝,继续说,“我答应同你去随州,只凭玉莲楼的一把破匕首,能护住你什么?我在你身侧,任伥鬼不?敢来犯。” 周妩抓着他衣袖,稍稍闷声:“我以?为你会生气的。” 容与?望着她,“我气什么?” 周妩略迟疑,想了想才说:“嗯……吃我兄长的醋?” “可能吧。” 周妩正紧张,容与?擦摩着她耳垂,又道,“所以?阿妩不?打算哄一哄我?” “怎,怎么哄?” 容与?松开手,站直身子,身姿凛然挺拔,随后抬手往自己左侧脸颊上指了指,示意十分明显。 周妩松气一笑,乖乖踮脚,环上他脖颈,凑身过去亲嘬了口?。 ‘啵’的一声,响音在静谧林间突显分明,周妩也错愕,害羞晃了下神,身姿不?稳正要往后仰去,容与?伸手,及时搂护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接入怀里。 “有话跟你说。” 周妩贴着他胸口?,鼻尖嗅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淡淡雪松味,他开口?每落一字,胸口?都随之一震,叫周妩耳尖不?忍发热。 “什么话?” “师父昨日寻空同我说,两次婚仪皆未能如期而至,怕是天?意如此。他便提议,既已?敬过长辈香,喝过交杯酒,算是礼成,旁的繁琐步骤不?如免去,之后,我们可任选天?地单独远游,并肩花前,漫步月下,一月为期,以?此渡过新婚佳期……我正想寻个时机与?你商议此事,一切都可按遵循你的意愿来,只是未料竟是你先一步开口?,向我提及了随州之行。” 听他说完,周妩忽的收臂搂紧他,又闷头在他怀中,口?吻难免郁郁:“宿师父的提议真好,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真的好想和你单独远游出行,可现在随州又不?能不?去的……” 周妩声音发闷,在容与?心坎上蹭了蹭,模样?真像只爱撒娇的猫儿。 容与?揉揉怀里的脑袋,反过来哄着她,“随州是古城,山明水清,钟灵毓秀,更有人文?深蕴,我们暗中相助你兄长办案,谁说同时不?能山水游历?” 周妩这才重新抬起头,眸光更显亮色。 “好像有道理。” 容与?轻摇叹,双手捧上她分外明媚的面颊轻力捏了捏,只觉可爱得紧。 周妩哼声拿下他的手,语气隐隐的雀跃:“容与?哥哥,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宜早不?宜晚!” 容与?垂眼:“这么迫不?及?” 周妩美眸眨眨,认真又用?力地点头。 “明日收拾完毕,后日便可出发。” 容与?抵着周妩的前额,和她约定时期,说完,又重新压低声音,附在她耳边轻语,“帮你兄长固然重要,但这如何也算是我们的新婚之行,我惦想的,阿妩要允……好吗?” 周妩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闻言,神色几分怔然。 容与?笑笑,指背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她鼻尖,引她背脊受不?住轻颤。 “不?懂吗?” 周妩缩肩,轻“嗯”回声。 容与?一声呼吸热灼在她耳廓,痒意同时蔓延到耳尖,他解释明晰,“我们已?成婚,明正言顺,此番在外,我的需求……会很重。” 没成想他会直言出这么露骨的话,周妩头脑一懵,抬眼难当羞窘。 “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嗔恼也依旧镇定自若地继续补充,“而我,不?会忍。” 第33章 遵从?周妩意愿, 两人婚仪决定不再重办。 此消息通知下去,先前因下山为附近村民诊治荨麻而错过见面的容贞师父,知信后?立刻派人传信, 只道?在他们出发前,她要在云庐设宴筵请,要二人势必赴约, 算是补上昨夜未能得见的可惜,也?当为二人新婚之游践行。 容贞师父一番盛情,二人难却。 于是出发前夜, 容与携周妩去青山赴约, 路过青山山脚下的那座傍溪木屋,周妩目光稍滞,视线飘然,脸颊更是紧跟着染上赧意,容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心领神会,嘴角微扬。 那?是一处他偶尔练功歇居时的休憩所, 这样的地方,各山都有筑设,只是此屋门前溪水湍湍, 常年温恒热腾, 沐浴时更无需重新烧水, 方便很多,故而各地武练休憩, 他还是居于此室更多。 眼下, 容与依旧最钟意此地,只是缘由已尽非溪水温热之故。 那?夜药物作?祟, 他无力上山,只得带阿妩就近临歇此处,室间一桌一椅,一壁一榻,皆能映他疯狂抵缠的半身影,始料未及,红绸装点的院落无人问津,此间偏仄僻室却成二人合一之地。 年前师父曾提及,言说憩室简陋,不如里外重新装潢,他当时点了头,却因事忙而迟迟未付诸行动,如此一推,动土计划便彻底被搁置。 如今屋内一切,皆成他眼中珍贵,质朴的四角桌曾有一角被她淋得漉漉,山水屏风上,黄烛照映出朦胧虚幻的交影,辨不出到底是书案趴伏还是手撑墙壁,还有架子床,青石地板,她落滴各处……总之,他物尽其用,所有沾了她味道?的物件,谁也?不可再擅自拆动挪移半分?。 待以后?,把人带来旧事重演,未尝一件不是妙事。 “怎么脸这样红,想到什?么?”容与垂眼睨着,手背聚上蹭了蹭。 周妩抿唇不语,面显窘迫,见他眼神逗弄意味明显,她赶紧拉上他加快脚步,慌乱远离此地,这间屋子,是梦魇…… “跑这么快,你这架势,好像身后?有猛兽在追。” 他要比猛兽更危险吧,周妩暗自偷偷作?想。 “我是怕迟到误时,第一次见容贞师父,我可不想给长?辈留下个不好的印象。” 容与只觉她在杞人忧天,当即拉上她手腕,牵制着她不得不将步速放缓下来。 “阿妩向来讨人喜欢,有谁会是例外?”他语气忽的发酸,说完,目光再次覆落她腿上,只盯了瞬,很快便移开,“上山路陡峭难走,小心跑太快会伤了脚踝。” 周妩没多想地回道?:“不会呀,我很留心的。” “是么。”容与默了下,倾身离她更近一些,在周妩呼吸微滞瞬间,他沉声问:“爬这么久,真的不会牵扯得难受?昨夜都没舍得动你,就怕再撑坏,如今看来,贞师父的药当真管用。” 周妩听不下去,脸颊噌的通红,慌忙抬手捂住他的嘴。 “不要说了……” “无人,就你我,有何要避?” 被他目光灼灼紧锁着,周妩无奈叹了口?气,到底是说了实话?,“已经好了,我,我是忘记要告诉你。” “昨晚也?骗我?” 周妩不敢承认。 其实也?怪不得她,他那?副兽吞架势,如狼似虎,谁能不怕…… “阿妩可是生了厌?” 周妩摇头,声发怯,如实语:“没……我,我只是害怕。” 容与迟疑,更不解,他一直以为两人十分?和谐,他失魂恍惚瞬间,分?明看清阿妩面上也?都是动情欢愉,神情受用,容与再□□省,依旧拿不准,只好再次询问她。 “怕我,还是……” 周妩小声回:“怕疼。”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47节 容与一慌,生了悔,声音也?立刻转柔,“不是叮嘱过,疼的话?一定告诉我,我会停。” 这话?,周妩窘迫没法回了。 因为那?份疼痛是后?知后?觉的,纠缠时全是快意,她亦十分?享受,可事后?却是自己遭罪自己受,不然她随时可中途制止,又怎会被弄到需要敷药的程度。 她没法把具体感觉形容出来,那?还不如叫她去死,于是只好避重就轻,扯谎道?:“你咬我,咬得疼。” 容与一怔,同时不由松了口?气。 “好,我会注意,以后?不咬,只亲我们乖阿妩。” 这口?气,他拿她当小孩哄吗? 周妩脸红,不想理?他,挣开他腕上桎梏,提裙便往山上奔。 容与没许她任性,也?因方才一番对话?而心有余悸,他舍不得见她迈腿不停磋磨,于是两步追上,在后?将人拦腰横抱起,直接免了她后?面的步子。 周妩想挣却挣不脱,只好勉强应许。 她顾不得容与,当下闷头思量着旁的事,方才被容与哥哥提醒用药,她才忽的想起那?药本就出自云庐,更是瞬间后?悔答应赴约,新婚伊始,她便和郎君疯缠至伤,长?辈会如何看她…… 加之,容与哥哥在长?辈眼中向来是克制冷持的沉稳性子,就连武艺磨炼都能意志挺过,这样的清雅君子,却在新婚之夜失态成痴成狂,如此,定是为新妇所引。 对外,他风评太好。 周妩解释不清。 …… 云庐位处青山半山腰处,直至到达院门外,容与才将人放下。 周妩稳落地面,掩住面上窘意,神色恢复如常,她与他并肩往里走,见院内收整得十分?干净整洁,几爿菜畦种?着紫苏、金银花,再往里去,便能清晰闻到云庐内的草药味。 站到门前,容与抬手晃晃檐下黄铜铃 ,声响一起,里面立刻来人相迎。 门从?里打开,一年轻姑娘的身影随即现出,她一身淡青色裙装,头上发髻只用木簪简单扎固着,朴素着一张脸,明显是未施粉黛的模样,看着十分?乖巧恬静。 她站定先冲容与恭敬作?揖,而后?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略带探究与新奇。 容与介绍道?:“这是姜琦,容贞师父的亲传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 周妩看她年幼,心生亲切,弯唇主动打了招呼。 对方眨眨眼,这才将目光落实到周妩身上,她似有些羞赧,嘴巴嗡动半响也?未能看着周妩说出一句话?来,最后?错过眼去,才不忍生出声感叹,“姐姐好美……” 周妩有点不好意思,寻助看向容与,容与却也?盯着她笑,显然不是要给她解围的样子,非但如此,他还跟着一起揶揄,“嗯,是美。” “……” 周妩偷偷往他腰上掐去,只是他腰间肌肉紧硕有力,他又故意绷着力,她根本掐不住。 悻悻收回手,周妩不理?他,只稍弯下腰,和矮上自己半头的小姑娘平视,随即夸赞说:“谢谢,你也?很漂亮。” 被摸了摸头,姜琦整张脸瞬间爆红起来,她连忙羞涩垂眼,带臊着把房门敞开,听师父交代引门主和夫人进门。 容贞师父亲自调教?的徒弟性格腼腆乖巧,可其本人却热情恣意,口?直心快,是个外放的性子。 见了她到内间,容贞师父立刻起身相迎,亲昵握上她的手,目光从?上略下,隐含惊艳,之后?稍定睛,意有所指地直直摇叹:“怪不得,真是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呢,周妩茫然不解。 所幸这回,容与哥哥总算肯好心上前一步,主动帮她解了拘束,“贞师父,知道?你管的饭菜肯定比青淮山的丰盛得多,我们为了吃上这口?,中午就只吃了五分?饱,方才一路爬山过来,进屋又闻到菜香,实在口?津觉饿了。” 容贞不管他,只看向周妩,温柔关怀问询:“丫头也?饿了吧。” 其实还好……但被容与哥哥眼风一示意,周妩立刻点头。 “行,琦儿去厨房看一眼,灶台文炖的鸭肉应该已软烂,准备开饭吧。” “好!” 姜琦得令,立刻模样开怀地往厨房急急奔去,好像是在他们来前便馋这口?鸭肉馋了好久。 四人围桌而坐,容贞坐尊位,坐西?面东,其次再次分?别坐着周妩,容与,姜琦最卑。 桌面不大,但案上每道?菜都很显用心,听说贞师父亲自下厨,足足费了一下午的功夫,每一道?菜说是药膳也?不为过,周妩胃口?小,吃了一盘就饱得差不多,但念及贞师父的辛苦,也?为叫长?辈开怀,她逞强一直夹筷不停。 贞师父见她着实吃得香,甚为和颜,在旁一直添菜照顾。 没过多久,容与忽的抬箸,伸前阻了阻,玩笑开口?:“贞师父,你这不是在抢了我的差事?” 容贞嗔怪一笑,终于停手,“行行行,你的人,你照顾。” 周妩真以为容与哥哥要继续朝自己投喂,正想着如何提醒,却见他只是给自己盛了碗汤,并未再布旁的菜。 她悄悄松了口?气,贞师父正好起身去取酒,姜琦懂事同行。 留他们二人单独在堂,周妩呆滞盯看着盘里未吃完的残羹,面色颇为难。 正纠结着,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双手,她抬眸,就见容与哥哥动作?自然地将自己的剩食放入他的盘中,那?是她吃过的,见此状,她不由生出些异样的不自在。 容与自若地把餐盘还回,盘面已然干净,他道?:“吃不下就别逞强。” 周妩闷闷小声,害怕贞师父她们很快回来,“我可以慢慢吃,总能吃下的,不用你帮忙。” “眉头都拧成麻花了,不用吗?” 周妩脸红解释,“只是我都吃过了,盘中沾着口?水。” 容与挑眉,“亲你的时候不见你计较这个。” 周妩一噎,气得把盅里的一大块鸭肉往他盘中夹去,“多吃点,食不言!” 容与笑笑,“多谢夫人。” “……” 容贞带着姜琦很快回来,笑着给众人添酒,周妩哪受得起,赶紧起身接过,换她来添。 姜琦坐回座位,眼巴巴地拿起筷子,准备吃下方才那?块她惦记了好久的鸭肉,一打眼,盅内空空,只余寡淡汤水。 她的肉肉呢,被谁吃了……姜琦委屈地瘪瘪嘴,不开心,紧接,她余光瞟见门主餐盘满满,不由一怔,嘴巴更是紧跟着抿了抿,当下敢怒不敢言。 饭饱酒足,铜铃再被摇响,容贞闻声开口?:“应是叶儿回来了,今日差她去给山下村民送药,门户着实不少?,完事后?只能赶着夜路回来。” 再次听到叶儿的名字,周妩神容一顿,遂不动声色地收起嘴角笑容。 她不喜叶儿,甚至可以说是已达厌恶的程度,原本以为方才筵席上未见,能避则避,却不成想最后?还是无法免于一见。 今日与容贞师父的短暂相处,叫周妩倍感温馨,她从?小没有母亲疼爱呵护,如今面对这样的长?辈关坏,她心中万般珍视,只是前世的她并没有这样的幸运。 前世,他们与云庐来往不多,唯一的一次联系,更是不甚愉快。 那?时她刚刚上山,因经一场意外火灾,她身上脸上都还存着未愈的伤疤,容贞师父圣名在外,容与哥哥想也?未想便着急带她诚意求医,容贞师父仁心医诊,并未听从?流言当她是青淮山之祸。 容贞师父开了药方,只是她久用之,伤处依旧没有显现效果,反而更有腐烂趋势,后?来经查,此事为容贞师父身边的丫头作?乱,叶儿在药中提前动了手脚,欲致她容毁,以图她再无那?副引祸招惹人的面貌。 经此事,容与哥哥大怒,将其赶下青淮山,只是念及容贞师父几番求情,叶儿终得保住性命,天涯流浪,叶儿是容贞师父从?小看大的,二人之间情分?深浓,此事哪怕周妩占尽公理?,可人心情感的天平到底会有偏颇。 经此一遭,容贞师父和她来往疏淡,除了照常的配药诊疗,再无任何闲谈深交。 像是如青淮山的其余人一样,她也?当她是宗门之祸,对她避之不及。 往事不堪回首,周妩心头闷胀,尽力将回忆从?脑海中挥散。 这时,叶儿进了门,她面上的盈盈笑意在看到周妩的那?一瞬有片刻凝滞,而周妩不动声色,端矜地罕见摆了摆门主夫人的架子。 叶儿立刻恭敬行礼,容与没抬眼,周妩正好替他回:“起身吧,在贞师父这里,我们就如一家人相处,你也?不必拘束。” 叶儿一怔,被她反客为主的口?吻惊到,心想云庐什?么时候轮到她说这话?。 可师父没一点反驳意思,此时正一心哄着姜琦多吃些,她那?一身肥肉还吃!再吃也?没继承医学?的天赋! 恨恨咬了咬牙,叶儿应下周妩的高高在上,隐忍在侧落座。 容贞看她脸色不好,主动问:“怎么了叶儿,是送药不顺利吗,你吃过饭了吗?” 叶儿扫了眼桌上的剩饭无几,口?气不怎么好地回:“没有,师父和琦儿吃得挺丰盛。” 容贞意外:“我以为这么晚了,你会在村民家吃,这才没留饭菜,厨房里倒是还有些新鲜食材,你想吃什?么自己去弄一些?” “不用了。” “……” 两人对话?到这,姜琦很不应时地打了个饱嗝,鸭肉吃得太多,她肚子都撑得圆圆的。 闻声,叶儿藏在袖下的手紧紧攥拳,余光又看到门主正牵着那?妖精的手,似乎是以为无人注意,他便调情似的逗弄摩挲,叶儿心里顿时空了空,心头如洞,装不下骤然涌起的莫大嫉妒情绪。 她猛地起身,再看不下去,“师父,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说完,不等容贞再说什?么,她转身而离。 走到门口?,她想到什?么,又不得不几步回头,躬身向门主及门主夫人行礼告别。 周妩摇摇头,目光从?其背影收回,只想贪心之人又心术不正,最终只能是作?茧自缚。 …… 两人从?云庐离开,路上,周妩向容与打听起叶儿的来历。 “你说姜琦是容贞师父唯一的弟子,但我听叶儿也?唤着一声师父。” 容与解释:“叶儿曾经是青淮山附近村庄里的孤儿,自小乞讨为生,受尽欺辱,贞师父心善,接她上山养在身边,交给她一些植护草药这类不怎么费力气的活,算是丫头,不是正式弟子。” “那?姜琦……” “姜琦是贞师父旧友之女,也?是江湖世家湖州姜氏的嫡次女,收她为徒,其实关涉门派之间的盟联。” 他点到为止。 周妩听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恍悟道?:“明白了,就像在京城,名门贵女总要择优选嫁簪缨世家的公子,是以两姓之间强强联合,彼此互为政治助力。” 这话?一出,容与忽的站定望着她,也?不言语。 周妩反应了一下,好似后?知后?觉,于是忙找补一句,“我是说其他人,我心里只有你,那?些世家公子谁也?不如我的眼。” 她这样哄着,容与却偏要为难。 “阿妩在京,逢宫宴参席,应有不少?王公贵族、伯候世子,驻足只为见你一面。” 这话?实在酸溜溜。 周妩想了想,干脆顺着他回,也?不管会不会气死人,“差不多吧,一般都是我兄长?在前帮我拦着。” 容与有点恼了。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48节 他双眸沉下,虎口?用力箍紧她腰,又托抱起臀肉手臂收力一提,叫她只能将腿缠他腰上借以稳身。 接着沉声:“是么,你说,都有哪些人?” 周妩抱着他的头,被他一步一步,强势抵压到山路林道?旁的一颗粗壮古树上。 树身斑驳,她后?背被磨得疼,身前又被他腰带上的暗扣抵着,两人之间的罅隙,正在被他寸寸地挤走。 “不说吗?”语调依旧温青的危险。 周妩彻底没了底气,“没,没有,我连他们的名字都没记住,方才是故意那?样说的。” 容与侧首,咬了咬她脖颈上的嫩肉,轻咬,重吮,如此反复了三?回。 留了印,现了痕,他松手将人放下,“下山。” 周妩只觉重新活了过来,“好,下山。” 两人牵手一路无言地走到青山山脚,之后?又沿溪畔散了会儿步,周妩一路平息心跳,不知不觉再抬眼,就看到熟悉的憩居木屋正矗立在目光所及的不远处。 容与率先停下步子,周妩不解看向他。 “怎么来这了?” “今晚,我们歇在此。” 瞬间,三?日前的梦魇画面仿佛重新被唤醒,周妩微怔,下意识想遁逃拒绝。 可反对的话?还未出口?,她已被打横抱起,话?音被堵,只余檐下铜铃脆响,以及木门阖闭时的咯吱一声。 蜡烛都未及点燃,那?道?脆弱又年久失修的木门像是被狠狠撞击到一般,发出闷闷晃响,皎洁月色泄散,蒙蒙光亮如霜,隔窗入室,又在门户上打出一道?隐约的绰影。 双手高举过头顶,被他单手锁箍。 按压墙上,背对。 月色泠泠,枝丫沾露。 他绷着额上青筋,压抑沉道?:“无数人想做你裙下之臣,而只有我,能纳你裙下。” 周妩咬唇颤巍。 不想只别三?日,梦魇旧地重演。 第34章 周妩昨夜没?睡好, 第二天又要早起卯时赶路,她实在眼皮压重,倦乏地起?不?来?身。 容与附耳叫了她两遍, 自然都是哄声,可周妩起?床气一时上来?,半阖着眼, 蹙眉略带恼气地拍掉他的手,不肯配合动作。 “太累了,腰酸……我再睡一会儿, 就一小会儿。” 容与揉了揉眉心, 无奈,下榻自顾自穿衣,收拾完毕后见着床上窝着的娇娇儿依旧慵倦模样,他掀开半撕裂的窗幔,走近半跪床沿,将人蒙着被衾轻松打横捞起。 “车上睡。” “……” 瞬间?的起?伏叫周妩不?忍愕然,反应过来?后, 她算是被?强迫着清醒了不?少。 马车正候在屋外,也不?知何时听得他的吩咐,走近, 见车辕前还有车夫在, 周妩当即窘迫地埋进他怀里, 藏住脑袋。 车夫被?容与眼风觑瞥提醒,心头骤然一凛, 连忙恭敬垂首, 避讳目光。 马车内部?空间?宽敞,三面均能坐人, 座位上皆厚铺垫褥,且内饰精致,和上次所坐的那辆简奢黑楠木车舆差别很大,中间?摆着一横桌,可餐食品饮时使用,亦可趴着作休憩,周妩被?他抱上车后依旧不?高兴着,闷头一趴不?肯理人。 卯时天色还未亮全,星月清冷,露重带寒。 容与拿起?薄毯,轻轻披到她肩上,又握了下她伸出的手,确认她不?冷,这才?安心。 从青山出发,经过青淮山装拿行李,两人的行囊已提前收整好,容与命人抓紧装车,完毕后正要出发,却见半明半昧的山林雾气里,匆匆忙忙现出一身影。 “谁?”容与口吻带警。 来?人立刻表明身份,“姑爷,是我,霜露。” 话音先到,她人紧跟走近,像是刚刚睡醒便匆忙赶来?,怀里还抱着个?大包袱。 周妩原本也没?睡实,闻言揉了揉眼睛,撑着起?身,敞开车舆后室的窗牖,将布帘掀起?,目光视下。 见她露面,霜露忙唤一声:“小姐!” 因上次劫持事件,霜露腰上撞石受了些轻伤,目前与其他两位婢子一同居住在青淮山半山腰的菀苑里休养,周妩去看?过她们一次,知晓三人伤势都是皮外伤,这才?堪堪安心。 霜露面向着她,再次自荐开口:“小姐,你?第一次出远门,身边哪能没?有婢子照顾,不?如就叫奴婢随之同行吧?” 没?有侍女在身边,她的确多?多?少少会觉不?便,可此番出行目的不?是游山玩水,最重要的还是关注兄长追查圣上遇刺案情的进度,他们行在暗处,自然要处处行事低敛,人数更宜少不?宜多?。 思及此,周妩决定道:“霜露,你?留在青淮山好好养伤,还有知春知夏,她们二人受的伤较重,你?留下来?也能彼此照看?。” 霜露有些犹豫,自小到大,她跟在小姐身边从来?都是寸步不?离的,如今离开京城,她更觉小姐需要自己。 “可奴婢若不?去,小姐起?居梳妆都无人照顾,若是委屈了……” 容与半响没?说话,这会儿却兀自插入她们主仆二人的对话。 “委屈了便拿我是问。”他语调咬得上扬,面色无笑,但?口吻却分明的轻快。 霜露愣了下,以为?自己说错话,惹得姑爷不?悦,于是慌忙解释,“啊……不?是,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周妩早听出容与哥哥并非为?难之意,正要提醒霜露勿要当真,谁想?他又再次出声。 “起?居梳妆,我照顾,你?可放心。” “……”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亦或是过分的敏感,周妩只觉他将‘起?居’二字,相较咬得更重一些。 有他在身边,她一连几日都下榻误时,也是幸好他们单独居于僻院,宿师父又格外免了请安,不?然只这三日的折腾程度,她只怕颜面已丢尽。 周妩收神,正好与容与目光一瞬相视,她不?自在地偏目躲开,再次出声交代霜露。 “好了,你?放心我,只是之后一个?月里你?要好好养伤,若之后我回来?还见你?神色恹恹,我可是要发难责怪的。” 霜露不?好再坚持,点头应声,又不?免几番叮嘱。 最后,她将身上的包袱解下,递给周妩,说道:“小姐这次出行,是自己收拾的行装,霜露怕有遗漏,所以在菀苑时擅自打开随嫁箱箧,又多?备置了份儿,还请小姐莫怪。包袱里面都是些簪钗华裙,反正不?占什么地方,小姐便一并带去吧。” 那些箱箧是玉莲楼的人昨日刚刚还回的,亏她生着病还操着这份心。 周妩点头接过,和她几言道别。 容与随后上车,关合窗牖,吩咐车夫出发赶路。 …… 原本以为?经此一折腾,困意已然无己,可下了山路,车身摇晃渐稳,周妩不?知不?觉又趴到了横桌上,容与见状伸手,及时拖住她下颌。 周妩困迷迷地茫然抬眼,目光困惑。 容与说:“过来?睡。” 见她依旧怔愣,容与弯唇,捏捏她的脸,“趴着睡不?舒服,待会儿免不?得要腰疼,过来?枕我膝上,我还能护着你?。” 也行。 周妩点头说好,容与便将中间?横桌折起?,将车舆空间?留出更多?许她时而伸展。 身下褥垫铺得厚,绒又软,这样仰躺枕着确实比方才?舒服很多?。 她惬意起?来?,不?自觉伸了伸腿,换了个?更舒服的侧躺姿势,很快困意再次袭涌,她眼皮沉沉,再睁不?起?来?。 原以为?在车上总归会睡不?好,可大概困乏太甚,在容与哥哥身边她亦能安心,于是这一觉她睡得很沉,连车轮辘辘声也不?觉得扰耳。 迷迷糊糊朝里翻了个?身,怀中又觉得空,她咂咂嘴,下意识往怀里收搂,就好像平时卧榻总习惯在怀中抱着枕头沉眠。 她舒舒服服的,隐约觉得耳边颈侧生风,没?一会儿,背上刚压冒出的汗很快泯失消除,她恢复清爽,睡喃哼哼,又不?由再向里蹭了蹭,只是这一动,鼻尖忽的被?硬物硌到,周妩迷糊着睡梦不?清,下意识吸鼻,用力呼了口气,只想?自己大概是乱动撞到了车壁。 并不?太疼,她继续沉睡过去。 容与叹气,见她眼睫轻颤却没?有转醒架势,扇风动作随即顿住,他拧起?眉,刻意往后挪了挪身,可怀里的娇娇不?放,依旧追着他要抱。 不?仅是抱。 她侧着睡颜,呼吸沉灼,侧时对着他腹部?吐热,尚且咬牙能忍,可不?多?时,她哼哼唧唧辗转又往下枕去,隔着一层布料,她每吐气一次都是在要他的命。 手心攥握成拳,喉结滚动两下,容与绷着臂上的青筋,抬手扶正周妩的脑袋。 可没?保持多?久,她淘气地重新?扭了过去,这回对得更准,仿佛只要轻张下唇,便能,便能……他不?再想?。 “阿妩,醒醒。” 他推了推她肩头,无用,又拂蹭过她的脸,可周妩只是撒娇似的蹙眉躲了躲,根本不?应声,没?有办法,想?起?她素日怕什么,容与抬手落掌,捏揉她腰间?的软柔,没?两下,怀中人边娇气躲身,边咯咯地笑。 她睁开眼,眼尾都挂上泪光,又嗔又怒地瞪着他。 缓了会儿劲,周妩才?终于出声:“欺负人……” 容与语塞,叹气:“我欺负人?倒要问问你?,睡着时胆子有多?大。” 好似不?够解气,说完,容与食指拇指一收,箍着她的脸颊,把她的唇挤出嘟嘟的粉红赭色。 随即再次报复低语:“樱桃样的,差点跟你?遭了罪。” 樱桃?周妩茫然了瞬。 她被?迫后仰,原本虚插的发簪当啷落地,发丝如泓如瀑,瞬间?散下荡开,加之那张脸半睡半醒显得蒙慵,她整个?人透着不?可方物的美艳。 容与思绪忽的飘然。 很想?试一试。 另一边,周妩也恼气,被?人扰了眠还要受威胁,她忿忿不?平地推开他,报仇一般直往他身上招呼。 别以为?她没?有发现,他腰窝有处隐秘位置同样敏感得狠,这也是她的救命草,寻常熬不?住时,若能趁机按住那处揉一揉,他大多?时候是忍不?住腰身一软的。 容与躲,周妩起?身扑着追,两人闹着缠在一块,凌乱间?,她摸到他腰带侧旁好像系挂着一冰冰凉凉玉感的瓶子。 定睛一看?,果?然是个?雕鎏精致的琉璃瓶,她手一停,新?奇道:“这是何物,你?随身携带着?” 容与默了下,好像是忘了身上还挂着此物件,被?她提醒,才?垂手解下。 周妩好奇不?减,又追问:“到底是什么呀?”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49节 容与言简意赅:“药。” “什么药?”周妩一瞬认真起?来?,关询道,“容与哥哥,你?不?舒服吗,是不?是眼疾又犯了?” 周妩知晓他现在已经可以正常视物,只是偶尔疼痛重犯,但?他说并不?严重,昨日她特意向容贞师父询问,确认容与哥哥的目力恢复已达七八分,疼痛反复亦是正常,等完全复原如初,异感便会全部?消失。 容与见她误会,才?说:“不?是我用。本来?要放包袱里,我是无意忘记了。” 不?是他用,那便是她? 反正当下也无第三个?人。 “我看?看?。” 见他总是不?说明白,周妩接过手,将琉璃瓶拿在掌心仔细打量,正想?把瓶口打开,容与却阻了她。 “现在打开,效用会失。” 周妩不?敢动了,好好放回,只是她嗅觉敏锐,鼻尖动了动,她迟疑道:“味道好似有些熟悉。” 容与意外:“还记得这味道?就用过那么一次。” 这话是说漏了嘴。 他一顿,周妩立刻狐疑看?过去,抬手指了指自己,“我用?” 容与不?说话了,只觉再瞒也没?什么意义。 周妩好似也猜知到什么,她脸色霎时涨红,气恼地瞪着他一动不?动。 容与一噎:“我没?去要,是容贞师父悄悄塞给我的。” 周妩显然不?信,她肤白,此刻脸色红晕很是衬得明显。 “她见了你?后心生欢喜,给我这药,是疼你?。” 周妩气不?出来?了。 她推开他,把窗户缝开得更大些,任猎猎徐风往脸上拂,消消涨热。 “你?们都要恼死人了。”她闷闷嗔语,耳尖都烫着。 容与失笑,把琉璃瓶收好,从后收臂搂住她。 “行,等我们回去,我去提醒贞师父,以后别再自作主张地乱给药。” 此事还要再提吗…… 周妩一慌,回过头,语气很显急。 “不?,不?行,你?不?能去。” 容与挑眉:“阿妩不?是觉委屈了,我岂能眼巴巴干看?着。” “没?委屈,你?不?许说就是。” “真的?” 周妩憋憋嘴,回头打他肩头,泄了气一般,“你?不?说我便不?会觉委屈。” 两人这么闹着,路程也不?显无聊,等到昏黄晕染霞色,车舆也正式驶入了随州界内。 第35章 进城后, 容与遣离车夫,与周妩单独歇居客栈,为行事低调不惹人注目, 他们住的客栈里外装潢简朴,算是城中?较平价的?一类,尤其门口牌匾积旧斑驳, 甚至右下一角还留缺残,匾额之上镌刻着瘦金三个大字——迎客来。 容与对吃住从来不挑,但进门后朝堂中左右环顾一圈, 之后注视着周妩, 蹙了蹙眉心。 “你确认要选这家?” 周妩笑着挽上他的胳膊,点头回:“确认,这里位置得天独厚。” 进城后,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从街边小贩那里买了地图,之后按着图上路线,一路指挥着车夫行至此处。 容与也大概瞥了眼路线, 知道阿妩口中?的?位置得天独厚,并非是因此地偏挨中?心区域,而是客栈离随州城内唯一的?府衙公署只不到百米的?距离。 异地联合办差, 朝廷下派的?官员自要抵公署审案相?协, 阿妩此举, 是想守株待兔。 容与没成想她会这么用心,原本最初闻她关涉朝堂之事, 他只下意识当她是一时兴起, 可现在看到她做事时的?认真顾量,容与变了想法?。 他点头同意, 算是松口,“也不是完全没有优点。” 周妩望着他:“什么?” 容与回:“还算干净。” 周妩眯眼笑笑:“不止呢,喏,你去?店掌柜那边付下钱银。” 不知她这笑是什么意思?,容与没追问?,只任凭差遣,迈步走向柜台。 店掌柜看起来已年逾半百,头发半白,神色困倦,闻客来也不起身,只依旧躺在柜台后的?藤木摇椅上,闭眼指挥着一个小姑娘踩着板凳站高打算盘。 小姑娘十三四岁的?年纪,一身褐色粗布衣,手上忙活着算账,嘴也不停嘟囔,仿佛生怕会出差错。 “一间朝南向房,住十日,包伙食,一日是五十文,店钱一共……再加上伙食费……” 不熟练地算上一通,小姑娘终于抬起头,她开?口,“客官,算上押金,一共需要付一两银子。” 容与:“一两?” 闻言,小姑娘怔了下,确认自己没有把帐算错后,以为客官疑问?是因嫌贵。 她抿抿嘴,神色忧虑起来,赶紧开?口详列出店钱及伙食费的?具体开?支,之后又闷闷补充,“我?们家客栈,已是方圆十里之内最实惠便宜的?了。” 容与微顿,打开?钱袋,拿出十两银子递过去?。 “多出的?,晚上餐食麻烦给我?娘子炖些鱼肉鲜汤。” 对方懵了懵,瞪大眼睛,没反应过来,“这,这也多出太多了。” 说着,小姑娘迟疑回身,将身后藤椅上正打瞌睡的?掌柜叫醒,“爷爷,你看这……” 原来是爷孙俩。 周妩也上前去?,亲和?笑着:“收下吧,辛苦你们厨房偶尔为我?们开?些小灶了。” 说完趁他们爷孙拉扯之际,她偏头对容与压声开?口,“第二个优点,实惠。” “需要你省这个钱?” 周妩眨眨眼,眼角盈盈带笑:“因为我?贤惠。” 容与失笑,敲了下她额头,用力很轻。 这时前面?柜台有人转身,两人神色一敛,默契地重新站好。 掌柜原本打着盹,这会儿迷迷糊糊被推搡着起身,他眯眯眼,看清孙女手里拿的?银子,反应过来后立刻捋着胡须换了殷勤态度,他哈腰咧嘴笑时,牙风都是漏的?,然?后一边把银子往自己口袋里收,一边扬声招呼店中?跑堂过来引客。 “快,把贵客带去?二楼上房,你待会跑趟西市,从孙婆婆摊上挑条鲜肥的?鲫鱼,叫刘大厨抓紧给炖了。” “是,客官楼上请。” 店小二将他们带到客房,帮忙打开?临街窗子,很快退了下去?。 门一关,周妩开?始驻足打量起这间店掌柜口中?的?上等客房,没两眼她便发觉,确实如容与哥哥所说,整个房间唯一的?可举优点便是干净。 墙壁像是新刷过不久,壁角无尘,上面?系用简单的?布绸作饰,桌椅素朴,松木立柜,房间内唯一的?鲜亮色,要数临窗长桌上摆放的?几盆红黄各色的?铜钱草,价廉,开?得盛。 她收回视线,就见容与哥哥忽的?迈步向里,靠近置设最内的?架子床后,他停下,目光定了定旋即抬手,握住立杆左右晃了晃,他这一动?,劣质床板立刻回应起嘎吱嘎吱的?动?响,四脚支腿更像要随时裂断一般。 容与收手,同时蹙起眉头。 “确认住这儿?” 周妩点头:“这是「迎客来」最好的?房间了。” 容与看着她,没动?,周妩又补充,“不能换别的?客栈,必须住这里。” 容与想了想,没再言语,只拿着钱袋出去?,半响后再回来,他这才?脸色好些。 周妩看着他这副模样不免困疑,问?道:“容与哥哥,你下楼是去?催他们帮忙搬运行李了吗?” 容与把钱袋扔给她,周妩顺手一垫,发现分量轻了不少。 随即听他一本正经言道:“我?包了整个客栈二层。” 包层? 方才?上楼路过时,她打眼略看,确认整个二层楼面?最起码要有六个房间。 周妩问?:“其他客人呢?” “除了我?们,客栈二层还有另外三间客房有客,我?给他们每人都付了能住望春楼上等房间的?银子,他们可以选择去?,也可以选择拿上银子搬去?楼下,然?后果然?如我?猜想,住在这儿的?旅人都是辛苦卖力者,他们得了意外之财皆敛拿珍贵,又怎会舍得去?住一晚奢豪酒楼。” 说完,又补充一句:“还有,为了叫店家帮忙安置,我?也给那爷孙俩多付了些钱银。” 周妩闻言一怔,完全没想到他方才?出去?竟是去?当了散财童子,她不解道:“此举为何,就算我?们银子带的?充裕也不能这样乱花呀,还是你看这家客栈是爷孙看店着实辛苦,所以想帮衬帮衬?” 容与口吻淡淡:“立存于世,何人不辛苦。” 这话就是没有帮忙的?意思?。 也对,就算他真想帮衬,也没必要牵扯到其他住客,还一下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 周妩更想不明白了,“既如此,那又是何故?” 容与不明说,只重新走向身后的?架子床,靠近后,他再次晃摇床身叫她闻响,床脚碰着木板,咯吱声时闷时脆,一声更比一声叫人难以忽略。 “这会儿楼下有食客走动?,声嚣乱着尚如此,待入夜静下来,可想而知。” 周妩这才?会意出什么,脸一红,不说话了。 容与收回手,走到她面?前,开?口:“临时叫人换床,动?作太惹人瞩目,我?亦想起昔日在京,阿妩缠我?共浴疗伤时,篁幽客栈里外都在谈论楼上是何动?静,吸了上次的?教训,这会不能再无关不顾地冒然?行事,你说过,要低敛。” 听他提起旧事,周妩不由?面?色带窘。 又下意识琢磨他的?字眼,缠……他怎么能用“缠”这个字呢? “行,你说我?纠缠你,那我?现在不缠了,你也别再理我?。”周妩气哄哄地坐到榻上,侧过身去?不看他。 容与迟疑怔然?,不知她忽的?置什么气。 纠缠,他哪是那个意思??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50节 容与摇叹失笑,过去?坐她身后,又抬起手,把玩她散在身后的?一缕发尖尾,只是不知是哪一瞬扯到她头皮,引她呼痛一声,紧接转身过来嗔怨瞪视。 “你做什么?”她声音刻意带肃冷。 容与却一本正经,神色诚然?回道:“纠缠你。” 周妩噎住,依旧板着脸,“你松手。” 容与笑着看着她,“这么听话就松了,算什么纠缠?” “……” 这人,她失语,竟忽觉自己不是对手了。 明明之前她屡屡优势,次次都逞上风,可弄不清到底从哪个具体节点开?始,两人姿态发生对调,他强她弱,他总能轻轻松松弄得她溃不成军,求饶哼唧。 容与从后拦腰抱住她,呼吸缠绕后颈,他出一声她便痒得一缩。 “路上都没好好吃,现在饿不饿?方才?我?去?厨房看了眼,有几道菜厨子做得不错,等一会儿做好,店小二会帮忙端上来,但汤味大概要慢些。” 周妩回过身来,躲开?他,语气有点闷:“临时换家具是张扬,那你挥金如土,广散钱银就不叫人生疑了吗?我?的?话你都当做耳旁风了。” 容与收了手,语气和?温,“阿妩安心,我?当然?有说辞。” 周妩定睛:“什么说辞?” 容与神色平静道:“我?说,我?夫人休养喜静,不愿去?城中?闹街居歇,于是到此偏僻客栈,避离喧嚣,只是未料客栈旅人如此之多,夫人忧心房间隔音效果不好扰了眠,于是为防患未然?,我?们愿补偿些钱银来请诸位友朋好心行个方便,我?说得诚意,他们答应痛快,如此,阿妩觉得可合情?理乎?” “……” 想不到就这么会儿功夫,他前前后后顾虑周全,如此,她再想埋怨,却不知从何出口。 容与拢过她肩膀,见她没排斥,于是不动?声色地与她凑离更近一些,直到周妩有所察觉,容与才?轻声笑笑,顺势将她收揽进怀。 “放心,纵是传出些名声,也是江南富商与夫人伉俪情?深的?市井佳话,这些,定传不到官户府衙。” 周妩算勉强愿意搭理人,“那你下次做事一定记得先与我?商量,先前没说的?,现在给你机会坦白。” “倒真有一事。” “什么?” 容与眉梢一挑,有所意味地开?口:“店家没买到鲫鱼,大概是炖不成鱼汤了,但我?多出了不少银子,叫店小二跑腿一趟,去?城中?最大的?望春酒楼买来了老母鸡汤,现在鸡汤正在客栈厨房里文炖着,只不过,擅自换了阿妩的?口味,不知道我?现在交代?来不来得及?” 听他说到最后,周妩才?了悟明白他的?意思?,合着叫他坦白从宽,他便是只拿吃食做幌子。 周妩气不过,嗔瞪他,嘴巴嗡动?半响才?终于出了声:“不许再欺负我?了。” 容与捏捏她的?脸颊,只觉可爱,之后忍不住倾身咬了咬,力道不大,说吮更合适,他沿着唇角唇峰一路为乱,最后含住用力研磨。 恰时,房门被敲响,是客栈小二来送吃食同时也搬运行李。 赶了一天路,周妩胃口不佳,但在容与的?提醒督促下她还是实实吃了一碗饭,餐盘撤走,没过多久热水便被送了上来。 周妩内心感慨,虽然?客栈店面?不大,位置又偏,但显然?无论在哪里,只要钱银大把大把地花出去?,总会叫人轻易寻得舒服惬意,譬如现在,热气腾腾,她泡在隔着层软袋的?热水桶里,周身解乏。 容与在后帮她擦着发,说道:“早点休息,明日跟我?去?趟云归书院,不远,就在城郊。” “书院?”周妩困惑,眼睫蒙着雾气,她问?,“明日兄长大致还到不了,我?们倒可以随意逛逛,只是书院……你是去?寻书还是想拜学?” 容与并不显敬,“那里若藏隐着什么武林高手,我?倒愿意虚心请教一二。” 也是,就容与哥哥这副周身凛冽的?气质,还真不想能静心习书研字的?。 “那是?” 容与不答反问?:“你先前说,想在身上留一处青鸟图腾的?纹印,就和?我?一样,现在还想吗?” 周妩惊喜,立刻点头,“当然?想。” 容与点头:“云归书院的?夫子如何我?不清楚,但里面?住着位女先生,擅印纹,带你去?那,我?才?放心。” 说完,他指尖从她发丝离开?,沾着背脊,摸到她的?蝴蝶骨。 “阿妩想纹在何处,这儿,还是这儿?” 周妩咬住唇,受抚战栗,更无力出声,“不,不是。” “都不是,那是何处呢?”容与探知的?口吻,手心轻轻搭上她肩头,之后顺过锁骨继续,周妩猛的?缩身,可他却不停。 “左边也不是,右边也不是……” 他不断试探,周妩统统摇头作否,直至骤然?一托,他大掌都快收不住。 这回,没等周妩摇头表态,他先一步喘喟着压抑出声,“这里可不行,我?舍不得。” 第36章 以前她便知道, 容与哥哥的偏爱处从未变过,她背脊抵住桶壁,双手用力抠攥着?木沿, 依旧感觉无力支撑。 他俯身开始吻她,直至她实在煎熬,身体顺着湿滑桶壁将要瘫软, 仿佛下一瞬就要溺下去时,容与终于收了手,停住唇。 他将人稳住, 拿过软绒棉巾随意一围, 将她从水里打横捞起。 客栈房间本就不大,再用屏风单独隔开浴桶,卧房更局促显狭。 容与一抱,周妩如芙蓉出?水,悬空瞬间,水流顺着?她白皙雪嫩的肌肤肌理汹涌坠地,淋淋四溅, 于是很快,整个房间都变得湿漉蒙雾。 周妩眼睫沾着?水气,叫她此刻眼神更显水汪汪的无辜脆弱, 他将人放到地上, 命她背身, 又引她伸手,借力扶到面前的木桶桶壁。 意识到什么, 周妩抗拒着?, “我有?些困,明日还要一早出?发去书院, 现在需歇下了。” 容与隐忍的口吻,商量说:“就一会?儿。” 方才?折腾了前戏那么久,岂能只闻雷声不见雨? 尤其,他兴致已被引到峰顶,当下是一点即燃,一触即发,如此切迫关头,放她去得闲歇息,将势头生生扑熄,那是要他死。 他掌心覆她背上,示意伏身。 周妩意识到危险,又看满室的狼藉,不忍害怕战栗,所以,他现在是想直接在此纵兴吗? “贞师父的提醒你是忘记了吗?” 容与顿住,思吟着?这话,“什么?” 周妩刻意摆出?委屈的神色,目光惹怜,一副虚弱不适的模样,开口,口吻无半点说假话的痕迹,“出?发前在青山憩居那晚,捣出?伤处,现在还未完全养好呢。” 容与蹙眉,完全没印象她曾说过身体有?不适,但还是立刻停止动作再次确认,也并未想过她会?以此事作唬。 “我有?控制,怎么还会?……”容与首先忧心的自?然是她的伤势,更着?急想知晓自?己究竟混账到何种?程度,竟致阿妩受苦,“严不严重,我看看。” 周妩躲开他,“不用,你看又从不好好看。” 这是实话,容与每次以检查之?名,行?事却总无制,最娇弱的花该被最温柔的对?待,他说完这话,却又一本正?经?道貌岸然地补充,他身上最软之?处,是唇,接着?温柔覆软,他效仿舔舐伤口的姿态,为她的柔弱疗伤。 “那我去拿药。” 他说完便起身打算离开,周妩连忙拦住他,如果真涂药,岂非马上就会?露馅,她现在除了正?常的腿酸腰酸,根本就没别?的事。 她寻说借口道:“不用去,我多歇歇就好了,还不到用药的程度。” 容与坚持问?仔细,周妩硬着?头皮,反复委婉言说只是轻微,只是隐隐,绝对?无碍大事。 向他细节描述这些具体的体官感受,她简直越说脸越红,只觉整个过程如受酷刑折磨,而容与保持面无表情,直到最后才?盯着?她眼睛似是探视,周妩话音停了,敏感察觉他此刻的目光有?些异于常的锋利,于是立刻噤声,心虚错过目光。 容与问?:“怎么不继续说了。” 周妩长睫一晃,心跳鼓躁起来,“说完了。” 容与要笑不笑地摇摇头,“有?没有?人提醒过你,你一紧张,耳尖就会?出?奇得红。” 周妩怔然,这话他从前也说过一模一样的,同样是“恃强凌弱”的特殊猎捕时刻。 她立刻抬手,欲盖弥彰地捂住耳朵。 “就这么想躲我?”容与语调一转,真像因遭拒绝而受伤。 周妩一时拿不准,只得稍退一步,“不是,我就是倦了,容不得再折腾。” 他便哄,声音磁沉,像是在蛊引,“不会?叫你多用半分力气。” 周妩发觉自?己入了套,嘴巴一撇,“你总是惯会?骗人的。” 容与:“这回不骗。” 周妩还是觉委屈,“我都说不舒服了,你都不顾我。” “怎么会?不顾?”他揉揉她的头安抚,原本就没打算来真的,只是,也不能半点甜头不讨,“只需这样。” 他教她,双腿并住,再背过身。 周妩反应一瞬,面露愕然,之?后才?后知后觉地会?意出?什么。 容与不解释,只歉意看着?她,神色带些颓靡的性感,他目光往下,无奈一般向她坦诚,“这样保持了有?一刻钟,再不消,会?要命。” 周妩当然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 只是此刻她根本看不得他那双含情的炽热眼睛,遂慌张躲身,避开目光。 可她这一动作仿佛是应了他的求,容与没再犹豫,掌心箍落压身,而周妩完全始料未及,被外力推压,只得抓住木桶边沿来稳身,待反应过来,容与贴覆,虎口掐腰,已摆出?迸冲的最佳起势…… …… 周妩被抱出?临时凑隔的简易浴房时,双颊晕红,眸子更全然失神。 身上的水汽易擦干,可发丝却干得极慢。 容与耐心十足,叫她仰躺榻上,枕在他膝头,之?后拿着?巾布细致又慢条斯理地轻力为她擦拭如泓长发。 而周妩是真累,随意如何都好,任他伺候。 发丝穿梭在他指尖,乌黑浓密,只是发质偏软,不易打理,如此便需要更用心的爱护和?滋养。 他心想,这青丝金贵得还真是随了它主人。 已经?靡靡如此,周妩没矫情地坚持再着?整套衣裙,她只将贴身小衣穿好,又在肩头披了件轻薄罗衫,室内供火很足,只着?薄衣也不会?觉得冷。 她被服侍得很舒服,就这样保持着?仰躺姿势,不多时便感知到了困意,于是身体慵倦慢慢放松下来,并未注意到此刻自?己的衣襟松敞,正?有?春光泄出?。 容与只落了一眼,明显看清其白皙肌肤上被凌虐过的印记,指痕,吮痕,竟一处未得放过,那时擦蹭失神,他并不知自?己做到了哪种?程度,只确认掌心是拢实的,之?后身心一边产生巨大的满足,一边又仿佛永不知足。 他哑声叹了口气,发丝也终于擦干。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51节 收回手,容与揉压了下自?己眉心,不知思吟什么,之?后再垂目看去,却见阿妩不知何时已困倦地沉沉睡去,睡颜恬静,这副样子如何看都是美好脆弱的。 掀开衣裙一角,看她腿侧,果然大片红痕触目惊心。 他不由倍感懊悔,也提醒自?己,绝不能再有?下一次的半哄半迫。 自?两?人婚成,他不再克忍压抑,同时亦给了她适应接受的心理准备,他如实告知自?己的瘾,也如实告知自?己对?她的想法从未清白,可即便如此,阿妩依旧身承艰难。 十几岁的初见,少年懵懂悸动,他一年年的思念,爱慕,贪心欲烈,直至积水成渊,汪洋腾涌,尤其关于男女之?事,他的全部启蒙幻想来源,统统都是她。 但这次,他心疼了。 …… 原本计划辰时出?发,但周妩没能醒来,容与由她发了一通起床气,掖好被子,亲自?哄着?她再多睡会?儿。 到巳时,周妩勉强睡饱,懵懵然睁开眼,一问?时间,慌忙撑着?身子着?急下榻,却不料起得太急导致头晕,她身形一晃,实实栽进容与怀里,稍显窘迫。 容与接稳她,确认她额头没有?碰痛,这才?道:“没事,无需着?急。” “已经?晚了一个时辰,你怎么不叫我,车夫现在是不是还眼巴巴的在客栈外面等着??” 不叫她?这有?些冤枉人了。 容与没有?解释,只回她的问?题:“无需忧心。我之?前出?去和?车夫重新确认时间时,已经?多付了一锭银子,他接手后欢喜得紧,并未有?丝毫抱怨。” 今日的车夫并不是他们来时雇佣的那位,先前那人来自?襄城,将他们送到后便已返程,现在这位,是容与昨日差遣客栈小二,帮忙从随州城就近找来的。 闻言,周妩这才?不再匆忙,但穿衣梳洗的速度依旧很快,容与适时帮忙,趁她对?镜描妆时,主动过去帮她梳理过腰的青丝。 她只挽了个简单的髻式,簪钗也用得低调,容与看着?她满心的小心思,不忍说出?真相。 她这副模样,哪怕散乱头发,只披粗麻,也注定是人群焦点,平凡不了。 因为那双比琥珀宝石还更绚幻的美眸,只需相视一眼,便足已叫人自?甘沉溺。 她纯善心肠,从不知怀璧其罪,更不知在陌生地界,会?有?多少人因不明她身份而敢蠢蠢欲动。 各方窥伺觊觎的目光无处不在,比如昨日进入客栈时,堂间屏气安静的半刻,多少人偷偷瞄觑,容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没发作,再比如现在,两?人同上马车,只这短暂的露面,便叫经?过的行?人无一不驻足停观,吸声叹息。 叹什么? 叹这片荒草地竟也生着?凤凰花。 容与很不舒服,却不好外显,只怕阿妩会?觉他小气。 …… 到城郊,寻到云归书院,却不想行?事并不顺利。 容与本是远闻程归师傅的手艺名声,知她下针手法精绝,会?叫落印之?人疼痛减半,痛苦倍消,故而他才?特意带阿妩过来。 却不成想,他们入门才?说明来意,就被一小书童遗憾告知,说程归师傅上月伤了手腕,目前还正?在调养阶段,怕是不能给客人动针。 容与和?周妩面面相觑,也无办法,只好作别?。 得知他们是远道而来,程归师傅亲自?出?来送客,同时表达歉意。 “真是不好意思,我这手实在坏的不是时候,叫你们白白大老远跑这一趟,舟车劳顿,还费人力物?力的,不如贵客先到偏厅歇歇脚,喝口茶水再走?吧。” 容与无意寒暄,更无意多留。 周妩则友善很多,见程师傅健谈,她便也随意搭着?话,于是说着?说着?她无意问?起:“不知程师傅受的什么伤,竟这样严重。” 程归回想起什么,低低叹了口气,“别?提了,上月劳累过度引了旧疾,原本我腕上便积劳受损有?旧伤,结果上月一不慎重,接下十多个单子,偏那客人还需得急,我被赶鸭子上架,硬生生受着?腕痛给不下十人全部纹绣相同的案印,于是纹完手也废了,连针都拿稳,只得慢慢养,慢慢恢复。” 做什么需要十多个人都纹绣相同的印,莫不也是什么门派组织之?类? 周妩虽奇怪,却也知礼,没有?探问?更多客人私隐,她只劝说:“师傅好好歇养一番,相信不日便能恢复好。” 程归点点头,谢她祝愿,“但愿如此。” 说完,她目光逡巡在两?人之?间,笑得有?些暧昧,“你们是新婚夫妻,寻来我这儿的姑娘,大多都是过来纹绣与夫君有?关的,特殊意义的印记。” 周妩和?容与对?视一眼,稍显羞涩地回:“真是,其实我夫君也会?纹印,但是心疼我受不住他的力道,便没敢自?己动手,知纹师傅技艺擅通,才?带我过来的。” “真是个会?疼人的。”程归口吻不掩艳羡,说完,犹豫着?又开口,“若是如此,其实还真不必我亲自?动手。” 周妩不解:“师父何意?” 程归便道:“我便也不瞒你们。我这针刺不痛的名声远传,除了独门手艺助力外,还有?一个更为关键的点,那便是麻药,我研制的麻药秘方,是从我祖师父那辈传下来的,传到我这辈,愈发改良精湛,只要针刺半个时辰前,提前覆上层麻药,立竿见影可减一半的痛。” 这种?隐秘,周妩自?觉不是寻常客人能轻易听到的。 果然,程师父还有?后话,“我就实话讲了,见二位贵客周身气场雍贵,明显不寻常人,想必定然不缺钱银,如今我与丈夫经?营这家书院正?遇拮据,若非如此,先前我也不会?冒险接下那么大的单子,现在伤了手,无异于雪上加霜……现在正?是我缺钱的时候,若是小娘子寻印急,又不想白来一趟,不如我用秘方把麻药调出?,之?后叫郎君落针,如此效果无异,小娘子也能得愿,印纹也更有?意义。” 她一通言辞说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既明说自?己所求钱银,却又叫人觉得她不失诚意,周妩暗叹,这位若去做生意绝对?的一把好手。 周妩:“那程师傅具体所求多少?” 程归敛目认真,把五指举了出?来:“五十两?银子。” 这自?然不是小钱,但周妩能轻松拿出?。 只是这种?时候,痛快答应似乎显得过于冤大头了些。 她觉得自?己如何也该讲讲价,因没经?验,她开口前刻意佯装犹豫模样,正?想使用策略,结果不想真正?的‘冤大头’这么快便冒出?来。 容与做决:“可以。只是我们时间紧,还请师傅现在便抓紧功夫,准备研药。” 程归语气轻扬很多,明显如释重负,“这没问?题,我这就去。” 两?人对?话结束,也将此事拍了板。 容与支付银两?,程归叫书童安置客人,她则独身去后院密间,开始专心隔人研药。 这时候,容与看向周妩,在看清她眸中含着?幽幽怨怪之?意时,他困惑发问?,“阿妩,怎么了?” 周妩短促气哼了声,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钱袋,严词道:“以后都由我来管钱。” 容与意外,自?然是想不到她曾打算在砍价之?事上崭露头角,而他还无意影响了人家水平发挥。 不过即便不明白,容与还是温和?笑笑,何事都答应她,“好,交给你来管。” 周妩不理他的笑,惦手只觉钱袋轻轻,里面银两?似乎已没多少了! 她继续瞪。 而容与却会?错了意,察觉视线,他立刻补充一句,“还有?我,也交给你来管。钱银终有?一日会?耗尽,而我会?一直一直陪在你身边。” “……” 谁要听他忽的说这些。 周妩错过眼,耳尖隐隐红热。 第37章 程归在后院避人忙活了一个多时辰, 再露面前厅时,手里端着一个釉白骨瓷碗,里面盛着乳白色膏状物, 还隐隐腾着热气。 她将容与和周妩请去后堂偏室,落了门闩,遮了窗帘, 又将一架山水屏风摆置软榻前,做完这些,她取来自家?独门秘制的工具袋, 平摊列开, 里面精密排列着数十根金头长针。 净完手,程归取出其中一根中段长针,和?度尺寸,而后点焰消杀,递给?容与。 同时道:“公?子?,这有类人肤的软皮,你可先试着扎一扎以练手熟稔。” 容与点头, 净手接过。 听师傅示意?,周妩坐到榻上,安静背过身开始脱褪上衣, 程归准备完毕, 凑近开始为她敷贴麻药, 刚一落目,也是不由?暗叹, 她干这行这么多年, 遇过无数客人,自也见过不少貌美肤白的小娘子?, 而像眼前这位,雪肤如羊脂玉般细滑柔腻,蝴蝶骨外展妖冶,浑体白净无暇,好似胜得过玉璧的仙子?身,她当真是头一次遇见。 都不必提男子?,连她见了都要?垂涎,更?别说艳羡。 甩掉杂念,程归专注落手,涂抹麻药的力道下意?识放得轻,好似自己当真得幸,在轻抚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璧,故而全程不敢怠慢,更?不敢重力。 先前见这姑娘衣着打扮尽是低调,眉眼却显不凡,她便猜测来人定是贵客,兴许能解书院之急,眼下再看这副身,更?是进?一步印证猜想,寻常州县老爷家?可?未必能娇养出这样万里挑一的女儿,其真正身份估计还要?尊贵得多。 思及此?,程归更?觉自己当初眼毒,只凭一眼,便拂尘看到了宝。 上衣半褪下,周妩双臂挡前稍作?挡护,也是掩羞,再怎么说程师傅也只是一个相识不到一个时辰的陌生人,如此?坦诚相对,她难免有些赧意?与不自在。 没过多久,沾敷药物的背脊及肩胛位置开始清晰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虽不是那种钻心的疼,但依旧叫人难以忽略。 程归见她攥拳紧张,轻声安抚着说:“小娘子?安心,敷过麻药后会有一刻钟的浸透过程,之后肌肤起顿感?,落针时你会觉轻松很多,能免不少的罪。” 周妩:“有劳程师傅费心了。” 容与在屏风外试针半响,自觉有了一定把握,原本他就会纹印巧技,只是先前试验的对象不过是些刚拜进?宗门的弟子?,他们皮糙肉厚又能吃痛,而阿妩惯来娇气,又一身雪肤吹弹可?破金贵得紧,这才叫他不敢随意?动针。 他凑近,目光凝着周妩外露的肤,敷着药,周围隐隐泛红,他询问程师傅,被?告知是正常反应,这才安心。 见她眉头轻拧,知是紧张使然?,于是把手掌递过去,叫她攥握以作?缓解。 “别怕,待会儿我会轻些。” 周妩摇头,“我不怕的。” 青鸟印是青玄门的信仰图腾,容与哥哥左肩纹绣,鸟翼张展,栩栩如生,而她要?纹在右肩,和?他相成一对,纹印不易褪,这是要?留迹一生的相守箴言,象征今后无论荣辱、顺逆,两人并肩而立,不离不弃。 整整一炷香的时间,青鸟印记终于在她身上纹印完毕,结束时,周妩额头上已然?冒出一层细汗,疼痛可?忍,但更?多的是钻痒的灼热感?。 难以想象,如果没有麻药作?缓,纹印的过程究竟会有多难熬,之前她还大言不惭地言说自己可?以忍痛,可?现?在看来,那时想法真的太?过天真。 容与给?她递来一杯水水,再次确认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周妩的确觉得渴极,方才出了好多汗,现?在只觉口干舌也燥,她伸手接过,仰头喝得见底,容与再给?她倒,她连喝三?杯才止。 容与:“可?好些?” 周妩舒服不少,这才回:“嗯,已经不难受了。” 程归师傅一边收着工具,一边在旁插口道,“小娘子?放心就是,这疼痛是渐缓的,现?在若不觉忍痛艰难,之后定也无碍。” 说完,她又叮嘱一番饮食忌口,强调三?日之内纹印处不可?沾水,注意?休息,旁的行事都不影响,容与一一记下。 程归退离室外,将房内空间给?这对新婚小夫妻单独留下,毕竟人姑娘家?如何也算出了血,这若是个娇气的,当着外人的面不好跟夫君撒娇诉苦,她自当要?有这个眼力见主动撤远些。 只是周妩这回比所有人想的还要?坚强得多,自此?她身上有了他的痕迹,这是圆了她前世的心愿。 容与帮她将衣衫穿好,目光流露出的心疼意?味难掩,她肩胛红肿,岂可?被?忽略,明明是个平日里有个小磕小碰都要?哭鼻子?的娇气包,这回不知在逞什么强。 “这回怎么不哭?” “因为我更?开心啊。就像当初你送我玉佩时说的,成对之物,你我一人一半,象征我们是一对不会分开的恋人,青鸟印也是一样,你的左肩我的右肩,印记能完全相贴契合,容与哥哥,这是我们第二份成对的纪念物,你可?以当它是我的回赠之礼。”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52节 容与搂住她,疼惜地轻吻她额头。 “这份礼物分量重,我亦珍视喜欢,但下次阿妩不可?再这样。” 说完,他尝试亲吻她纹印周围无恙的肌肤,想像她先前那样,用含吮来帮助缓痛。 周妩抱住他的头,含情脉脉和?他相视,轻声语:“你看重我,而我看中的,是你喜欢。” 挡屏之内,一对璧影缠拥。 两人吻在一处, …… 回了随州城,他们没先回客栈,而是吩咐车夫驾车去了附近公?署。 原本周妩只是打算顺路一看,结果未料他们到达时,公?署门口正值热闹,众衙吏站在署门两侧,像是在候等什么重要?人物莅临,周妩不由?收眸一惊,立刻反应过来能在当下这个关头临夜赶至随州的,大概率就是兄长携刑部众人。 兄长此?番是奉皇命,谁敢怠慢。眼前阵仗,应是当地官员得知消息匆忙来迎,只是时间紧迫准备不周,除了州令,知县到场,其余下辖官员并未及时赶至,于是当地官员只能临时调来衙吏充当排面,为显礼重。 周妩反应片刻,拉上容与原地下车,之后遣离车夫,她慎重起见,只怕马车目标太?大,会无意?引得兄长注意?,若真是如此?,行迹暴露,往后可?就行事艰难了。 容与站她身侧,提醒:“我觉得坐马车反而会更?安全,现?在我们算是直接明处露了面,即便匿在人群中,可?也难保你兄长不会一眼瞄准,你对他来说还是太?过熟悉,所以,这种情况发生的几率会很大。” 周妩当然?不想这么快暴露,可?即便离近都不一定能探知到什么,遑论避离远处,那岂不会半点风声都听不到了? 见她忧色忡忡,容与又道:“随州城的官员虽是奉命配合协助,可?在职便要?讲究有时有晌,这个时间点儿早该放衙休歇,你兄长就算来自京城,奉旨审查大案,可?为官自要?遵守为官的一套规矩。更?何况,哪怕你兄长再如何审案迫切,勤勉能干,真正在随州能做主的地方官不动,他何事都做不成,所以,府衙最早也是到明日才会有动作?,你留在这儿接迎你兄长,除了承冒暴露的风险,绝不会得到半点有用的信息。” 听得容与哥哥一席劝言,周妩慢慢被?说服。 她一闺阁小姐哪知什么朝堂官场,唯一在父兄身边耳濡目染受到的点丝熏陶,在真正临面复杂局面时,实在叫她捉襟见肘,举步维艰,更?不足以支撑她从容应对。 她闷闷道:“兄长比我想象中来得快很多,我尚未做好心理准备,这才不免慌措,若没有你随我同行,我不知还要?出多少疏错。” 容与拉着她走出人群,避开危险范围,这才开口:“大燕女子?不被?许可?从官,学堂更?不会公?开招收女学生,因上位者的种种限制,只少数贵族少女才有机会私下请来先生,教学授课,通达视野,父亲开明,你幸运地成为其中一个,自小领悟书籍,见识到了很多别于京内的景致。” 沿着返回客栈的路线,两人并肩漫步,绕过闹市,街道已不再嘈杂,容与的声音和?着微风一同入耳,叫她莫名觉得分外安心。 他继续:“只是,那些到底都是书上撰述,为前人事,而现?在,你有用己力干涉朝局的勇气,这已经很棒,已经很值得鼓励。” 周妩听他一番话,心头隐隐发热。 这一段日子?,她的煎熬无人可?诉,就连容与哥哥都不能,预知未来的代价是孤独承受,这样的秘密注定无法告知给?第二个人,所以慌措得不到排解,不安情绪只会越滚越大。 从雨夜苏醒到如今,她曾有无数次陷入自我怀疑,自我否认,她究竟能不能做到…… 诚然?,她的力量实在太?小,在家?族兴衰、王位更?迭面前显得那么无力,微不足道,谁又会在意?小小一个她,尽管能预知些后事,可?又能兴得起多大的风浪。 但现?在突然?出现?一个人告诉她,能做出反抗的决定,已经是了不起的。 她突然?不再觉得孤独,更?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能同战士一样光耀。 她不再是一个人,她拥有了同行者。 第38章 为?能随时探知周崇礼到达随州城后的具体行迹, 同时又要避免直接露面,增高暴露风险,两人回客栈后一番思忖顾量, 最后,容与没有再叫周妩纠结,他?再次将钱袋拿出?。 见他?又要开钱袋, 周妩立刻抢夺,眯眼微微警惕,“你又拿钱袋做什么?” 容与对她这副模样实在忍俊不禁, 他?顺势松开了手, 解释说:“有时候,再缜密的?筹谋,再详细的?计划,都不如这个来得效果更快,更?佳。” 说完,他?抬手,指了指那袋银子。 周妩顺着他?的?示意, 陷入思吟,而?后问:“所以,你是想去行贿官员吗?” 她难免诧异开口。 从小?到大, 她见的?都是父亲为?官刚正不阿的?做派, 确实?想不到这?样取巧的?主意, 当下闻听暗示,她这?才扩展开思路。 “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容与失笑, 看周妩张开嘴巴的?惊讶神态, 哂然摇叹一声,“你平日见贯的?都是你父兄为?官的?正直凛然, 却忽略了官场行迹,最难消弭的?便是贪婪。京城在天?子脚下,尤有人会为?充实?口袋冒险而?犯,那在地方上,就比如那座随州府衙,若想用银子寻一个衙吏为?我们所用,我想这?不会是什么难事。” 见周妩抿合唇瓣,像是正在慢慢接受他?的?提议,他?复又继续道:“此次审案,随州府衙的?一级官员自会看在圣谕的?分量上,允你兄长?随意调遣的?权利。只是京官和地方官要如何来论?上下?照道理,州郡令自然大过你兄长?的?刑部提审,可他?同时皇命在身,被赋予特权,这?种情况下,新的?官场潜规则还未形成,你兄长?慎重之下,定不会冒然择选征召同等级别?的?官吏,或其从属亲信跟行调查,用之不趁手不说,还有诸多不便。所以,在你兄长?临时空降未有根基的?情况下,选择发展最下级的?小?吏作为?帮手,才是最为?妥善的?处理方式。” 周妩默了片刻,终于理清其中的?利害关系,也明白容与哥哥的?话中深意。 她有些恍悟,于是试探问:“你说的?这?些小?吏,其实?不仅是兄长?的?最优选择,也是我们的?,对不对?” 容与弯唇,抬手蹭了蹭她鼻尖,不吝夸赞道:“聪明,的?确孺子可教。” 周妩脸颊薄红,心想已经被他?提点到了这?一步,若再转不过其中弯绕,岂非要遭他?嗤笑。 只不过还有一事叫她意外,容与哥哥常年居于武林,自是远离朝堂,不涉政局,就连交际范围,应也只限各宗各派,而?她束于闺阁,同样被限制住眼界,如此,两人在应对官场之事时,应该经验差不多都接近为?零才对,而?且自己?官宦之家出?身,合该比他?知?明更?多,可如今真的?临事,容与哥哥却完全是熟稔姿态,叫人惊诧。 “出?神在想什么?” 容与敏锐察觉到她的?目光凝定,出?声将她思绪唤回。 周妩坐得离他?靠近些,伸手牵上他?,坦言道:“我在想,容与哥哥怎么什么都懂,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好多。” 容与微挑眉头,倾身过去和她几乎要面贴着面,再开口,他?语调扬着,不怎么正经的?口吻,“后半句话,其实?我更?想听你在其他?时刻说出?口。” 周妩一顿,后知?后觉意识到他?在逗弄自己?,脸颊还是不由?克制地晕了红。 “在说正事,你干嘛。”她目光忿忿的?。 两人离得太近,说话时灼热吐息交缠窜涌,她忽觉颈上很?痒,推着想躲开他?。 容与没阻,痛快松了手。 周妩稍稍平复,轻咳一声,再次问道:“那你现在,可否已有合适的?择选人选?” 容与也平了气,摇头回:“目前还没有。不过,我们要找便要找一个用得最趁手的?。” “可是要怎样确认对方趁不趁手?” “有弱点,有需求,便会为?利益而?从,且不能过于贪婪,那是人性之弊,我们要寻的?是穷且志坚之人。” 周妩思吟:“这?样的?,怕是不好找。” “试试看。” 两人有了计划,很?快付诸于行动。 随州府衙在职二十三官吏,排除五位与上级官员有连带亲属关系,还有十位商贾之家出?身,并不穷技于财,这?些排除,只剩下八位,他?们依次进行打听,主要关注其人家境、脾性,以及家庭成员关系网,最后,两人不约而?同,将目标定在一位名叫关成的?三等衙吏身上。 此人家境贫寒,为?人正直,目前二十有五仍未娶妻,家中无?父,只有一个常年卧病在榻的?老母亲。 听人说,在一月前屹王追绞光明教教徒时,他?们这?两口贫寡之家还无?辜遭受了殃及,当时场面极度混乱,慌忙四处逃窜的?教徒像无?头苍蝇一样遁入附近民巷,随机选择破门而?入,桎梏平民为?质。 而?关成的?母亲就是不幸者之一,她被教徒匕首抵颈,一番折磨,虽然最后被平安救出?,得幸捡回了一条性命,可是病情却也因遭受过度惊吓而?急转直下,最近一段时日只能依靠名贵药材续命,可是以关成的?寥寥俸禄,这?项用药开支,根本就是一个填不满的?窟窿。 周妩对这?户人家的?境遇深感同情,他?们是有利用之意,但情报交换条件除去钱银,她还打算匿名从京城寻来名医为?其母亲医诊,如此,即便他?为?官清廉,应也不会拒绝这?个难能可遇的?救治母亲的?机会。 事实?证明,关成的?确孝悌,经过一番游说,再显诚意提前付以他?银两,保证其母后续用药如常,他?经过一番挣扎,最后终是答应为?他?们做事,每日详细汇禀周崇礼大人的?具体?行迹。 有他?助力,周妩终于不再觉得行事被动。 后面三日,周崇礼的?行踪尽数落入周妩的?眼目,她很?快察觉,兄长?的?行踪轨迹有一处明显重合,几乎每日他?都会特意到往,并且在内停留一两个时辰。 此地便是随州大牢。 只是关成品阶不够,跟行不到牢狱最里,无?从具体?探知?周大人究竟在里审问何人,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可传给周妩的?消息依旧几分模糊。 周妩知?关成已经尽力,并未苛责,只叫他?继续盯住周崇礼,若他?有任何行动随时汇报。 她沉下心来,开始仔细整合这?段时日得到的?全部线索——女子,匕首,随州,监牢。 同一桩疑案,四处表面看去没有任何内在联系的?关键点,周妩思绪杂乱,一时梳理不清。 事情似乎陷入僵持,她向容与问询:“容与哥哥,关成传不来更?有用的?消息,你有没有别?的?办法?” 容与摇头,第一次没有在她面前展现无?所不能的?能力。 周妩叹气。 容与认真道:“再等等看。若只在牢狱便能将问题全部解决干脆,你兄长?又何必继续在随州逗留,想是早就迫不急回京向皇帝复命了。” 此话是不假,只是周妩依旧忧心不减,可除了继续等下去以外,两人并无?更?好的?办法。 但容与的?关注点找的?很?准,周崇礼不仅继续逗留多日,甚至一连十天?,他?的?探案范围依旧只限于牢狱,于是容与几乎可以确认,真正遇阻的?其实?不是他?们,而?是身处探案最前的?周崇礼。 而?他?的?线索,已经断在了牢狱内。 第十一天?,蛰存多日的?关成终于再次为?周妩带来消息,言说周大人午时从牢狱出?来后,带人直奔城郊的?云归书院。 骤然闻此耳熟的?地点,周妩望向容与,两人面面相觑。 关成说,周崇礼此番并未捉拿什么人,只命书院闭门半日,并且未叫人随从,他?单独审问。 容与率先问道:“审问?审问谁,书院老板,还是……” 这?一趟外出?有关成参与,他?立刻如实?回复:“不是,周大人审问的?是书院老板的?娘子,姓程。” 姓程,程归。 前后联系在一起,容与很?快将先前未想明白的?谜团梳理清晰。 关成离开。 周妩见容与神色便知?他?想到什么,于是急忙开口:“容与哥哥,程归师傅怎么会涉及到此案中,难不成她这?样黔首百姓也会与行刺圣上有牵扯。” 容与思吟:“不一定。” 周妩屏气,听他?继续说明。 他?问道:“阿妩还记不记得,程归言说自己?手伤的?缘由??” 周妩点头:“记得的?。她说自己?手腕上原本就有旧疾,而?在前不久,她又接了特殊的?客单,客人要求她在一日之内,完成十多个相同印纹,她因此积劳成损,旧疾加重,而?致短期之内再动不了手。” 容与摸摸她的?头以示鼓励,“记性不错,就是这?样,十多个相同的?纹印,阿妩不觉得这?些“客人”要求奇怪?” 被他?一提,周妩也立刻想起诸多细节,她开口:“的?确如此,我当时便下意识想,这?些人批纹相同印记,莫不是什么江湖门派弟子之需,就像青玄门的?青鸟印……” 说到这?儿,她想到什么,不由?惋惜一叹,“程归师傅健谈,我当时应与她打听一番,那些人纹印的?究竟是何形状,这?样一来,我们说不定能得到更?多的?线索。” “不用打听了。” 容与心中显然已经有了答案,他?耐心引导周妩,“随州大狱,除了关押作奸犯科之徒外,还囚着另外一类人。” 周妩不知?这?些,忙问:“什么人?” 容与为?其解惑:“光明教教徒。”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53节 武林之中,除少数门派信仰图腾,强制门中弟子纹印外,大燕之内还有另外一个组织,同样有纹印习惯,那便是关涉前朝势力,企图寻机复辟的?光明教。 其印,为?雄踞的?鹰隼。 周妩不由?怔了怔,同时想到屹王回京时,素素曾无?意间向她提起,屹王从边域凯旋而?归,本应与梁岩一同时间返京,却因临时被圣上调遣随州,负责剿灭流窜当地的?光明教徒,这?才推迟入京时间。 可是,屹王殿下回京后已禀明陛下,教徒清缴完毕,随州再无?余祟。 若是如此,那日前在云归书院露面的?一群人,又是何处来的?教徒? 正陷入纠结之中,容与适时牵住她的?手,止住她越陷越深,同时为?她传输力量。 “事情似乎变得更?复杂了。” 周妩声音闷闷:“原本就是复杂的?。” 不然,周家又岂会轻易陷落,盘根多年,却被一双大手拔根而?起,成为?权力交替时最可悲的?牺牲品。 察觉到她指尖在轻颤,容与握得更?加用力,用温热包裹住她的?潮凉。 “无?论?有多复杂,也无?谓前面是荆丛还是泥泽,若无?路,我为?你辟出?一条。” 他?开口,郑重其事,一字有如千钧重。 第39章 当年, 丞相府没落之际,她并不在京城内,而是身处远郊, 即便出事后她拼命探问情况,百般打?听?细节,可沈牧的刻意避之不见, 强制封锁院落,叫她与身困囹圄无异,算是彻底与外界失了联系。 她当时心凉大半, 不解沈牧为何前两日还对自己体贴周到, 用心细致,只转眼,他便像变了个人一半,冷漠的叫人觉得陌生。 那之后,他再没有现身过城郊独院,甚至毫不留情地直接与她断却联系,且相断彻底。 从此以后, 两人再未见过面。 回想最后一次接触,他们其实?并未起什么争执,亦或是不欢而散、歇斯底里, 恰恰相反, 他最后一次来见她时, 目光柔情生动,甚至主动提议为她描眉, 只是那时候两人还处于止乎礼的阶段, 周妩端持着名门闺秀的矜礼,有所顾虑, 故而并未允许他的亲昵。 沈牧则放下?拿黛粉的手,略微苦笑,与她作别。 而后来她才知晓,那一天,便是二人此世真正?意义上的诀离。 周妩当他是抛弃,是背叛,且对他怨恨至极,只是大概因?为两人的情义本就不深,她那份郁懑心结,在上青淮山和容与哥哥朝夕相处间,很快便慢慢消弭。 她渐忘了沈牧,同时更认定,沈牧亦早忘却了她,新皇登位,他这样懂得审时度势之人,不知在权衡利弊之下?,又拜倒在哪家贵女?的华裙下?,但?想来,他心机算尽,过得一定不会差。 过往云烟不值再忆,周妩回想,也只是为了能从记忆深处,寻得更多?关于周家被圣上定罪的详细细节。 她获取信息有限,更多?都为道听?途说,只知太子殿下?意欲谋反,圣上拿到确凿证据,勃然大怒,而父兄便是因?被打?成太子党羽,才遭罢黜,连坐家族。 太子被废,东宫被封。 同一天,周府同样被禁军围困,不久后父亲流放,兄长亦被贬遣于凉州荒僻处,此生远离朝政中心,建功立业之心只得难酬。 如果不是青淮山及时伸来援手,暗中帮扶,不仅兄长在凉州蛮荒之地寸步难行,父亲的一条命更是难保,至于她,身份一朝从云端跌坠泥潭,若非容与哥哥坚持将?她带走,在那样的混乱局面之下?,为保父兄安然,她走投无路下?说不定真的会选择委身强权,如果对方能帮应,她怕真是别无选择。 万幸的是,在她临渊之际,一双有力的大手紧紧抓住了她。 不陷深渊,她陷进的是一个柔温的怀抱。 容与见她沉思太久,伸手过去,在她面前打?了一个响指,问道:“有想通什么吗?” 周妩回神,也如实?向?他告知:“只是在想,光明教会不会与太子殿下?有暗中关联。” “太子?” 容与意外周妩会在这种时候提及萧珩,上次见面,几言接触,他只觉此人心思直,无城府,相对朝堂之事,他更关注好奇的居然是些?武林逸闻,那份热衷表现,倒不像为刻意伪装。 “为何会突然想到他。” 周妩当然解释不出理由,总不能说自己?开了天眼,早已知晓此事过后,首当其冲的便是东宫。 见她不说话?,容与开了口:“若真要与京城关联,我们首先想到的该是屹王,随州对他来说不算陌生地界,当初他用时一月,负责清剿四处隐匿的教徒,但?最后究竟是不是真的倾灭彻底,犹未可知,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当下?随州城内,绝对隐埋着他的眼线。” 闻言,周妩神色瞬间凝重起来,她试探地问:“莫不是屹王殿下?与我们一样,一直派人在暗中窥伺府衙,正?盯着兄长的一举一动?” 容与不答反问:“你说,什么人会这么关注事态进展?” 周妩心头一凛,谨慎道出:“受害者,或者……加害人?” 容与看着她,周妩却蹙起眉头直摇头,“这不可能,屹王殿下?怎么可能牵扯前朝余孽,意欲刺杀陛下?……这可是谋反的重罪。” 说完,她愣住。 谋反,这不就是当初皇帝定给太子殿下?的罪名? 最初得知这消息,她亦错愕,太子殿下?素来待人温润随和,绝不像能做出欺君弑父这样残厉之事的人,但?是屹王,冷酷阴鸷手段狠辣,他又会不会顾及兄弟之情,父子之爱呢? 两人沉默对视一眼,周妩勉强持以冷静:“看来,我兄长已卷进一场阴谋中,难以轻易抽身了。” 容与:“阿妩准备怎么做。” 即便她已有猜测,屹王当初是使用不正?手段才得以上位,但?她对皇权更迭如何并不在意,更不愿冒然介入。 还是那句话?,仁慈之君与狠厉之王,谁在位之时更能为百姓带来福祉,千百年来都没有一个定论。 说她懦弱也好,自私也罢,她一直以来努力想改变的,唯独周家人的命运。 至于其他,她无力更改,更不觉改变会使现状变得更好。 她认真回:“屹王想做什么与我们无关,我们要做的,是暗中成为兄长的绊脚石,此番他决不能成事,若兄长很快拿到所谓京城势力关联光明教的有力证据,返京复命,离开随州,那我们恐怕真的再无计可施。” 容与看向?她:“绊脚石?” 周妩坚定点头,“对,兄长挪一步,我们便拆一步,此举不是害他渎职,而是恰恰在救他免遭利用。” 容与:“依你兄长为官的那股勤勉劲,真想叫他查案分?神,难。” 周妩当然了解自家哥哥,更清楚想要将?此事做成并不容易,她正?绞尽脑汁,愁苦想不到办法,却听?容与哥哥启齿道。 “我想到了一个主意,只是不知合不合适。” 周妩正?焦急着,听?他此话?,立刻眼眸亮了亮。 她容不得他再卖关子,急声催促:“容与哥哥,你快详细说。” 容与开口:“我以前听?闻,你兄长与你嫂嫂关系一直很好,此番他在外查案,离家已有半月之久,岂会没有思念?若你能向?京去信一封,暗示你兄长在随州理案酬勤,积劳成疾,日前已经?病倒,身边最好能有亲属贴身照料,如此,你嫂嫂定然不会推辞,只要她能到随州城,每日跟行在你兄长身边嘘寒问暖,百般体贴,或许都不用我们如何做,他自己?就难以完全凝神。” 周妩顺着他这个思路往下?想,突然感觉豁然开朗,不仅如此,她脑海里还立刻浮现出了另一个人名字——傅荣初。 嫂嫂一人到来,虽会致兄长分?心照顾,可这种寻常程度的注意力分?散还远不够,若是与此同时,随州城内能‘巧合地’出现一个叫兄长深觉碍眼之人,他势必会对嫂嫂寸步不离地守护。 思及此,她立刻寻来笔墨,给嫂嫂亲笔传信。 除此外,她又寻来关成,叫他同时写下?一封求医信寄往京城,而所求之人,便是京城名医傅荣初,只是寻常书信岂能唤得名医远道亲临,于是在信末,关成听?从周妩交代,特意写明此信是由周家二小姐引荐,方才才有叨扰,并于最后落款位置,由周妩亲自执笔,书下?了一个‘妩’字。 看她做完这一切,容与言道:“这样做,你兄长势必知晓你在随州了。” “给嫂嫂寄信就意味着肯定瞒不住了。”她耸耸肩,语气隐着一丝揶揄,“走到这一步,叫他知晓也无妨了,想想看,一边是妻子远道而来只为关照他身体,一边是妹妹妹夫新婚出游同聚在此,你说,兄长见着这热闹场面,会不会觉得头疼?” 容与摇头叹笑,似乎是对周崇礼产生了片刻同情,但?也只是片刻而已。 “你嫂嫂到来,他嘴上不说,心里也定然十足欢喜,只是我们同样没眼力地跟着来凑热闹,他头不头疼,就不一定了。” 周妩哂然,“只盼兄长别太恼我,这一番良苦用心,我为的可都是他。” 容与拍拍她肩背,轻声:“但?愿你的用心不被辜负。” …… 两日后,秦云敷在京接到周妩书信,详读内容,竟真的被唬住,她更完全相信周妩信中所言,周崇礼对她是只报喜不报忧,在身体抱恙之际,怕她忧思,这才未传信相告。 来不及思忖为何他会对小妹报忧,秦云敷只心急地立刻收整好行李,又向?周敬告知,得了允,她匆急上路。 另一边,华浦医馆收到求医寻助的实?名信,傅荣初原本打?算略看一眼便做寻常处理,因?四方来信实?在太多?,他的处理方式无非就是按序排列,等之后在有闲暇之时,他才能得空出京问诊,但?这很看概率,一般的急症患者并不会采用此方寻医。 手里接到来自随州的信件,傅荣初反复看了三?遍,又注意到落款处的一个‘妩’字,他才确认信中所提的周家二小姐,实?际就是丞相府的千金周妩,他思吟一番,有所顾虑,遂派人到丞相府打?听?,得到的回禀却是,今日晨间,周府的少夫人亦启程去了随州。 是师妹。 此番周妩不惜欠下?人情也要亲自引荐,想来那位寻医之人定与她交情不浅,而师妹在一个节点内同样远赴随州,说不定她也是受周妩之邀,前去地方问诊。 若如此,他同在受邀之列,奔赴随州后岂不是可以和师妹同诊商疗,思及此,傅荣初难掩惊喜,更顿时感觉四肢骤然团凝起无限的力量。 自师妹出嫁,成为官家夫人后,他们再没有过配合行诊的机会,所以进京前两人那段江湖行医的经?历,历久弥新,更早已成为他此生都难忘的宝藏。 他不知师妹有没有在某个难眠的深夜,也曾回想起那段岁月时光,那才该是她实?现自我价值的途经?,而不是像现在,困在深宅,成为权贵公子豢养掌心的家雀。 傅荣初知道不该用这样轻佻的词语玷污师妹,可自她遭迫婚嫁,他嫉妒之心高涨,一天不曾消匿。 第40章 因?连日饮食无?律, 常常忙碌整天只顾得啖食一餐,周崇礼累倦积劳,加之晚上又被随州地方官员宴请, 盛情难却?之下他无?法推辞,只是这种结识人脉的场合如何能避得了喝酒,他为日后能在随州城内行事方便, 只好舍命陪君子,于?是一场筵席下来,几盅烈酒火辣入喉, 致使他胃病旧疾复发。 回到公署偏院卧房, 他强撑着?面色无?异,打发走身边两名随从亲信。 待房门关严闭紧,他这才强忍地闭了闭眼,左手?撑捂住胸口下两寸的位置,艰难挪步,又用右手扶搭椅背来借力?,如此才艰难坐到榻上。 这股劲来得及, 他险些遭不住,恍惚间他想到出发前云敷给他准备行?李时,为防万一她?有特意将一些应急药物备置其中, 周崇礼吁了口气, 艰难撑着?起身, 之后身形踉跄着打开立柜,翻找存放其中的药瓶。 倒出药粒, 他仰头直接吞下, 只这一会儿功夫,他额头鬓角之上便已浸出层细密的冷汗, 药效一时显不出来,他双腿如灌铅一般步步艰重,最后和衣躺回榻上,借着?酒意后劲产生的头闷晕涨感,闭眼煎熬地酝酿睡意。 不知睡了多久,再醒来,他胃口终于?不再翻涌地绞痛。 周崇礼没有立刻睁眼,缓了缓神,之后抬手?摁压轻揉自己眉心,以解乏劳,他后知后觉感觉到自己先前的倦怠感已消除大半,只睡一觉便能这么管用?他以前从未缓解得这样容易。 正想着?,他动了动身,躺姿换作靠坐,垂眼间,他猛然发觉自己身上外衣不知被谁褪去,此刻只着?中衣,脚也是光着?仿佛被人伺候擦拭过?。 一阵寒意凛心,他恼怒大声召唤随从,眸中显出戒备设防之意。 “蒙东,蒙中!你们二人方才放谁进了我的卧房,玩忽职守,当真?是好样的。” 此声责斥出口,房门嘎吱一声立刻从外被推开,周崇礼正准备发难,但见?来人并非他的两位贴身侍从,烛火昏黄,映在竹林翠幕挡屏上的一道袅袅身影明显是女子的身形。 “外面是谁,谁给你的允许进入这间房,滚出去。” 对方未回话,更不听劝阻,只继续向里?走。 周崇礼醉酒后心情正低荡沉郁,偏这种时候还有人敢正面犯他的忌讳,他凉凉嘲讽一笑,岂会想不明白?,京官下任地方,有些心术不正的政员因?有所求便会趁机谄媚讨好,其中最常见?又最不易失手?的手?段,便是供以美色。 他心头愤然做决,一定要严格处置此女以及其背后官僚,方可以儆效尤,可他还未来得及思忖好合适处置方法,隔着?挡屏,那女子突然开了口。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54节 “夫君?” 周崇礼怔然一愣,抬手?够拿武器的动作同样一滞。 声音可辨,他再熟悉不过?。 周崇礼眨眨眼,嘴巴嗡动半响未能出声,脚步声近,秦云敷很?快走至内间,脱离挡屏阻隔,烛光映明五官,她?完完全全映在周崇礼面前。 “是我,夫君莫要警备。” 她?目光放在他身上,见?他上身绷僵,忙把话解释说清。 周崇礼回视,灼盯着?她?,似乎是在质疑眼前人究竟是不是真?,或者只是他思念冗深而产生的幻影。 是了,他本就醉得厉害,怎么会轻易醒神,脑袋更异常的丝毫不觉得痛,都是自己想象。 他正这样想着?,秦云敷已经迈步走到榻侧,看着?他浸汗的额,她?从袖中取出一方干净锦帕,动作温柔地俯身为他擦拭。 他坐,她?站,周崇礼细察着?她?当下每一个动作,关心的眸,柔温的手?,原来梦中的她?可以呈出这般真?实的姿容体态。 这毋庸置疑是个美梦,若是经宿醉便可梦到她?,他明日定要再醉一醉。 忍不住,周崇礼垂下眼睫,伸手?猛地搂住秦云敷的腰,又侧脸迈进她?怀里?,一时间鼻息里?尽是弥漫着?淡淡的药草香味,那是独属她?的气味。 “云敷,想不想我?” 他把人拦腰一搂,打横抱在自己膝上,细密的吻如骤雨般汹涌,洇湿一片,水雾蒙蒙,直至秦云敷睫上沾染水汽,周崇礼才稍离她?的唇,抵额歉意道:“酒味,有没有熏到?” 秦云敷摇摇头,脸颊晕红,之后伸手?,贴抚他的下颚,轻语叹息:“夫君都不懂得照顾自己,分别半月,竟将身子熬成这样,你知不知道如此积劳要慢慢调理?多久才能恢复元气,你全然忘记我的话了是不是……” 周崇礼以前从未觉得,有人喋喋不休时的絮叨声竟能如此悦耳。 只是,他无?意与一个自己梦中想象的虚影认错解释,现在他想做的事只有一个,在梦中尽兴,他太?久未纾。 秦云敷被他压覆住的那瞬,难掩眸中惊诧,明明两人前一瞬还在平静交谈,现在竟成罚罪,裙带被他猛力?抽解,罗衫倾褪,她?发髻上插别的簪钗叮当坠地,被翻过?身,受着?他粗暴的力?道,秦云敷咬住被衾一角不敢出声,生怕住在隔壁房间的两位随从跟侍会察觉异响。 床榻都被冲伏得欲坠摇摇,秦云敷起落摆晃,红着?眼眶无?力?环住他脖颈,甚至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方才哪一句话说得不对,从而惹恼了他,激得他的怒? 今夕画面叫她?恍然再经前事,为救禹州难民她?在城郊临时安设救济堂,却?因?未有批准认证出诊的单执而犯了朝廷红线,诊堂一时面临被强行?拆除的结局,为保住这份心血,她?最后走投无?路只好主动求上他。 陪他在公署度过?的疯狂一晚,是场噩梦,毋庸置疑。 只是,她?并不能说是被强迫,最起码在他神情不对怒斥叫她?离远些时,是她?怀揣医者仁心选择留下,甚至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可以帮他解了毒,不想结果却?是,道行?尚浅,无?法抑制。 他忍无?可忍扑上来时已经瞳仁发散了,而她?当时没有怕,也没有奋力?将人推拒开,反而思忖之后咬了咬牙,坚持要他答应自己一个条件,且必须发誓办到。 像是意外自己的反应,他愣了片刻后,顶着?那双半清明半沌然的眸子努力?消化,随后手?指发颤地抬起,作立誓状,他以性?命郑重担保,诊堂必留,他更会对她?负责。 那日,从昼到暮,从榻到桌,周崇礼再不是什么温润斯文的俊儒公子,心中野欲被唤醒,他成为原始形态下的狼。 若公署假日整歇,府衙内并无?几个人,她?又在内室四壁隔音,一切巧合到仿若上天筑席,要两人合寝。 只是负责什么的,秦云敷不在意,她?孤儿出身,得幸拜在师父门下习以医术真?传,十三岁以前她?从未下过?奉山,日日勤勉研学,终有所成,再后来长大些,她?更是满门心思醉心医诊,从未想过?嫁人,或者相?夫教子。 因?身边无?父母谋定婚事,她?本人更无?婚嫁意愿,所以长久以来,她?都将男女之情看得很?轻,没有分量,甚至在她?心里?,男人还不及一味药材来得珍贵。 可后来,经那夜,周崇礼高调带人直上奉山送聘礼求亲,阵仗大到甚至一连惊动了附近几个村落的村民齐纷纷夹道看热闹,他沿着?崎岖山路,步步拾阶,艰难而行?,直至抵达山顶,他双手?捧着?花冠慢慢走向她?。 阳光在他身后,他的身体远看像是被镶嵌上了一层晕晕光绒,神容五官被衬着?,皆显俊雅柔和,那瞬间,她?无?动于?衷的一颗心终究是难免动容地跳了跳。 送花之人英俊昳丽。 而那花冠,也是真?的漂亮。 …… 再醒,已是翌日晨早。 周崇礼睁开眼,这回感觉已完全缓了酒劲和浑身的疲乏。 大概是因?梦到了思念相?见?之人,身体诚实地自寻过?活,乘了兴,泄了火,又怎么会不舒畅。 思及此,周崇礼只想将案子早日理?清,如此便能尽早回京看望云敷,不是梦里?那种,他渴望真?真?实实。 听门口传来脚步声,周崇礼自当认为来人是蒙中或者蒙东,于?是头也不抬地开口:“你们搜寻的如何?现在完全可以确认,随州城里?一定还潜藏着?光明教余孽,只要能抓住一个,撬开他的嘴,其背后究竟是谁在助力?,朝中又是哪方势力?胆大妄为敢与邪.教谋化联合,我们一一都会得知容易。” 话说完,他抬头,原本是想听他们发表看法,可身躯却?陡然一滞。 梦中人,在眼前,他岂能不陷怔茫,更感觉自己将要分不清虚与幻,真?与实。 秦云敷走近,手?里?端着?一碗刚刚熬好的汤药,碗里?热气正腾腾冒着?,她?开口柔声:“夫君,你身体积劳,还需慢慢调理?,我早上熬的药,你先把它喝下,之后再食药膳养护。” 周崇礼却?没端住药,他只是盯着?她?,探究打量。 直至克忍不住,他猛地伸手?一把握上她?的手?腕,感受到真?真?实实的温感,他蹙眉,试探问:“昨夜,你便在?” 那番云雨之颠挛,难道是为真?实? 他那样粗鲁发泄地对影,竟是真?正伤在他的爱妻之身。 周崇礼自是懊恼自责,遂松开手?,不再语。 秦云敷抿抿唇,把药碗塞到他手?里?,紧接背过?身去,不想回他羞恼人的问话。 她?话锋直转,把话岔开,“若不是阿妩传信向我告知,你哪会知道你这么不顾身子,你是忘记答应过?我什么了。” “阿妩?她?说什么?” “阿妩传信给我,信上告知,你对我报喜不报忧。只是我不解,夫君若怕我们忧心,为何不一视同仁,瞒我却?向阿妩坦言,莫不是嫌我劝说时太?过?啰嗦,所以才不愿再自寻麻烦地传送家书。” “怎会?” 周崇礼立否,一时琢磨不明其中的差错误会,阿妩传话?可他又何时给阿妩传过?信? “她?寄的信,你可有带来?” 秦云敷点头,周崇礼跟她?取来查看,确认当真?是阿妩字迹。 可是自己在随州积劳,她?在青淮山上又怎会知明? 心头困惑难消,与此同时,周崇礼的其一随从现身来报新发现情况。 “大人,你叫我们密切留意进城的可疑之人,今日我们守在那,不想真?遇到了一个熟面孔。” 闻言,周崇礼下意识猜想会是阿妩,可属下却?道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是傅荣初傅大夫,他在京城待得好好的,不知他为何会选择在近日到来这不太?平的随州城。” 秦云敷也困疑蹙起眉,不知师兄意欲何为,而周崇礼却?已敛收住眸子,再无?暇管顾小妹的事,他目光平淡望向秦云敷,沉声启齿,不明意味。 “你们师兄妹二人,你来他至,还真?是默契得很?。” 第41章 暗地里, 周妩与容与开始着手调查光明教。 随州被称是非地,最重要的原因无非是此地藏匿前朝余祟,常兴事起?祸端, 当今圣上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已久,只是奈何苦于边域战事不断, 他一直未腾出手倾力歼覆,之后,待屹王于边域大胜辽军, 凯旋回朝名扬声震之时, 圣上便一刻也等不了地立发召命,围剿邪.教?。 屹王回京当日,圣上托着羸弱之身依旧坚持现身擂台,亲自?为其摆酒封功,除去边关?胜辽的血耻之喜,周妩心想,致使圣上心头舒畅的更关?键缘由?, 或许是随州一事处理顺利。 昔日的庆功锣鼓仿佛震响于耳,可现在显而易见的却是,光明?教?教?徒非但没有被全部?清缴覆灭, 甚至生生不?息, 暗中撺拥, 更与朝廷某方势力有所联合。 经查,光明?教?自?创教?以来便无教?领, 只有左右双护法统领管辖教?中诸多事务, 其中左护法名为荆途,已于逃窜之途被屹王手下杀害, 右护法名为贺筑,未死,现在被关?押于随州牢狱之内,严加看守。 至于为什么不?将右护法一同杀害,斩草除根,永绝后患,周妩有困疑,却未能打听清楚。 两人从?茶楼出来又进赌坊,最后去了闹事巷尾,越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地,打听到的信息说不?定越是丰量真实,光明?教?驻扎随州,又有谁能比随州城内的本地百姓更了解其况。 在一采耳摊位旁,周妩坐着与一同排队采耳的大哥热络交谈着,为了行事方面,她这几日一直伪扮男装,加之面上又涂着黄粉,她声音刻意加粗后还真是有模有样。 她继续套话,压低声音,“小哥,听你方才的口气,这光明?教?的人好像也不?是无恶不?作的歹毒之徒,你们当地百姓也没对他们深恶痛绝啊。” 原本只是排队闲聊,可周妩问得太多,表现出一副不?同寻常的热切关?注,小哥慢慢蹙起?眉,微警惕地看向她。 “外地人不?是都应对邪.教?避之不?及吗,你打听这么多做什么?” 周妩故作憨实一笑,给出解释,“不?瞒你说,我家里有个哥哥,他是屹王殿下麾下的兵士,数月前,他跟随屹王殿下来随州奉旨剿贼,回去后便日日在我耳边大言不?惭地吹嘘,说什么光明?教?人虽武力高超,可在他面前却不?值一提,完全的假把?式。他讲话本似的添油加醋,我半信半疑,正好这回外出路过随州,便想顺路来打听打听到底是不?是那?么一回事,如若不?是,他下次再吹破牛皮,我也能有话反驳。” 说完,周妩看了容与一眼,见他似是忍笑一般错过脸去,便知自?己灵机一动想出来的说辞还算合理。 果不?其然,小哥闻言放下戒心,对她开始知无不?言起?来。 “其实真不?是,光明?教?虽被朝廷一直以来深恶痛绝,但在随州城内,它先前名声一直是不?错的,这些人从?不?掠夺抢烧,规规矩矩匿身藏着,即便擦肩也认不?出来,谁的事都不?碍。” 周妩没想到光明?教?在寻常百姓眼中竟是如此形象,甚至可以说是,风评不?错? 见她听得认真,小哥兴致更加,遂又小声多透露出一些。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随州城百姓虽知城内有前朝余祟扎根,但也并?不?多么在意,偏这回,屹王殿下加大力度前来除根,才是真的搅得百姓们不?得安生,光明?教?的人被逼走投无路,挟持人质但也并?未伤及无辜,这乱糟糟的局面,若非屹王殿下临城,又岂会发生?” 说到这儿,采耳的师傅送走前面一位客人,扬起?声往后招呼着。 周妩原本排在前面,见状立刻客气伸手,笑着示意小哥先采,小哥客气推辞一番,终究难拒其盛情,等他采完,准备再和这投缘的小弟聊上一聊时,却见座位已空,他左右环顾,满街哪里还能寻到两人身影? …… 两人回到「迎客来」,他们前脚刚到,关?成后脚便至。 见了面,周妩没有急于探问衙署情报,而是率先关?询问起?关?成母亲的病情,“傅大夫是京城内外远近闻名的神医圣手,昨日经他看过,傅大夫可有说什么?” 闻言,关?成神情微滞一瞬,但又很?快恢复,他恭敬躬身:“家母已无碍,情绪也渐平静下来,傅大夫说只要稍加时日用药调养,能恢复起?身都不?成问题。” 周妩能看出他眉目状态明?显松弛下来,与第一次见面时判若两人,之前他总凝重眉宇,沉闷的根本不?像一个怀志青年,可见得其母病情危机一直是压在他心坎上的一块重石,现在重石终能消除,他眉宇之间?凝重渐淡,也现出些活气来。 周妩点头对他道:“由?傅大夫问诊开药,想来令堂的身体不?时一定可以很?快恢复。” 关?成稍顿,垂头冲她屈膝而跪,再开口时神色微凝,郑重其事,“小姐救我母亲一命,便是我关?成的恩人,关?成无以为报,愿认小姐为主?,今后听从?差遣。” 周妩蹙眉怔住,下意识想扶他起?身,手指刚刚有伸出的起?势,她忽的意识到不?妥,动作顿住,她寻助看向容与。 容与牵过她的手,将她带到身后。 而后面对关?成,肃起?面孔言道:“起?来吧。傅大夫开药,药材难免金贵,若是先前的银两不?够,你可随时找我。” 关?成将头垂得更低,“多谢公子。” 说完,他这才站起?,目光不?敢偏移。 容与却凛神又道:“你是个聪明?人,眼目通达,心如明?镜,与我们接触几番,我想你对我们的身份应是已有几份猜测,今日你说出认主?之言,我相信你是只为恩情,至于恩主?身份如何,贵否贫否,都无碍你之决定。” 他这话,含提醒。 关?成闻言,立刻表忠,“公子小姐救母之恩,关?某刻骨铭心,永不?敢忘,奈何清贫之家无以为报,只能用己微薄之力助恩主?成事。”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55节 容与:“也不?问是什么事吗?” 关?成欲言又止,但最终依旧只是道:“不?问。” 容与仿佛看穿了他心中犹豫所想,开口:“众人皆知,周大人此番远来随州,是为调查圣上遇刺一事,而我们却在暗处叫你详细传达其行踪,你心中当然有所疑,但是你大可放心,如今我们所做之事只为小家,与国家命途、朝堂诡算、甚至皇位更迭都没有任何关?联,更没有你猜测的不?臣之心。” 关?成猛地抬眼,下意识想否认,可他欺骗不?了自?己。 连日以来的内心挣扎,是他身为大燕臣民?的本心所向,一面是国之栽培,俸禄乌纱,一面是救母之恩,恩同再造,他岂会不?挣扎难择。 容与看出关?成眸光涌动,继续道:“周大人是我夫人在意之人,如今他顶着风势冒头查棘手之案,我们来此暗中跟行,只为他的安全着想,待他无功而返,我们达到目的,自?会即刻离开,如此,你也不?用终日忐忑,忧心忡忡。” 关?成不?敢再瞒,他直言道出:“公子慧眼,知我心事。实话讲,关?某不?过一官职最低等的小吏,但心中不?敢无国,我亦从?没想过,公子会愿意向我这样的小人物如何告知实情,解我煎熬心结,我关?某在此保证,今后凡公子与小姐之需,关?某定万死不?辞。” “不?至于到那?般程度。”容与轻笑口吻,将沉重氛围驱散,他代替周妩问话:“你方才来得匆急,可是在衙署又探听到了什么新的线索?” 他刚问完,周妩想到什么,立刻接了一句:“是不?是周大人那?来了客人?” 关?成:“小姐料事如神,但听说不?是客人,我同守门的弟兄们打听,来人似乎是周夫人。” 不?是她料事如神,而是嫂嫂本就是她自?作主?张请来的。 她神色一讪,又很?快掩过:“周夫人一来,周大人什么反应?” 关?成如实:“这个属下不?知,但周大人自?来随州城后,每日辰时到午时之间?都会进牢狱审问,不?曾休歇一日,可是夫人来的第二日,周大人晌午才从?寝房出屋,之后也并?未再去监牢。” 周妩眨眨眼,只觉给自?己定位的所谓绊脚石的角色着实贴合,她将嫂嫂引来,岂会叫兄长无动于衷。 容与问:“他去了何地?” 关?成:“此次出行,周大人只叫从?京城带来的亲从?护卫跟随,恕属下无能,无从?探知其目的之地。” 容与顿了顿,思忖开口:“你匆急来此的缘由?,应不?只是因?为这个。” “是,还有一最新情况,光明?教?的右护法贺筑,在今日午后主?动提出面见周大人,只是两人的谈话内容无人知晓,但也是经此,周大人忽的隐匿了行踪。” 容与与周妩对视一眼,面色微凝。 贺筑这个名字,在他们今日沿街串巷四处打听光明?教?消息时,已经磨耳听过无数次。 想不?到一介囚徒尤能起?风浪。 关?成继续述明?:“先前我在牢狱轮班执勤,与这个贺筑有过几次接触,此人狡猾,并?非善类,周大人和他接触过后行踪忽匿,属下担心周大人会不?会遇危险。” 周妩凝起?眉心,瞬间?紧张起?来,眼下事态紧迫,绝不?可再发生脱离掌控之事。 容与却摇头,安定众人忧忡。 “不?会。”他肯定语气,“若我猜测不?错,这不?是什么陷阱,而是贺筑交给你师兄的投名状。” 周妩未能理解,“投名状?你是说,他要向朝廷投诚,背叛光明?教??” 容与看着她,声音不?复面对关?成时的板肃,他明?显转柔很?多,“究竟是不?是,要看贺筑的投名状到底是什么。” 周妩右眼皮慌跳。 她隐隐的直觉,绝不?可叫兄长赴约成功。 或许,投名状便是兄长日思夜惦的证据,可他不?知,那?同时也是会叫周家被举族牵连的祸引。 她目光凛然,坚定开口:“此事有蹊跷,我们一定要中途拦阻。” 但此事很?难,在场三人皆知。 容与主?动牵上她的手,十指相扣,轻力为她缓释不?安,“好,听你的。” “可是会不?会来不?及……” 周妩出声,这才是她眼下最忧心之事,毕竟此时此刻,他们甚至连兄长究竟奔向何处都无从?知晓,更没有任何线索。 容与稍顿,再开口时玩笑的口吻,所言荒诞,却令人足够安心。 “若真来不?及,我便亲手将人绑了,总之叫他回不?了京城,阿妩担心的事一样不?会发生。” “……” 周妩微怔,她从?没有想过此事还能这样办。 见此等情形,关?成也立刻表态:“小姐莫慌,若到时公子决意绑人,属下一定在旁递绳!” 第42章 兄长行?踪难定, 周妩想了又想,只好决定于明面现身。 现在?唯一可能知明兄长去向的人只有?嫂嫂,若想尽快探明, 只此?一法?,她耽误不得。 第二日,周妩独身寻去公署, 正值关成在门口看守,见她来?,两人刻意装作不识, 他进门通报, 不久后,秦云敷面露惊喜地快步迎到门口。 “阿妩,你怎也到了随州,何时到的,可告知给你阿兄了吗?” 这道?称呼唤出,关成神色变幻,原本他只是猜测小姐与周大人有?些亲缘关系, 却不想两人竟是亲兄妹,若如此?,小姐便尊贵为丞相之女。 周妩没注意关成, 只笑着对秦云敷开口:“嫂嫂一连几个问题, 我?究竟要先回答哪个?” 她揶揄的口吻引得秦云敷笑嗔, 秦云敷走近挽上她的手,带她进屋去。 “可惜你哥哥现在?不在?, 不然晌午我?们就能聚齐, 对了,容公子可跟着你一同来?了吗?” 周妩点?头, 面上浮出一抹羞赧:“我?传信给?嫂嫂后,第二日便和容与哥哥出发了。宿师父体贴我?与容与哥哥新婚,故而?许我?们散游各城,我?惦想着嫂嫂和兄长日前就在?随州城,于是和容与哥哥一番商量,便决定将头站定在?此?地。随州城四通八达,我?们打算之后沿随州——鹿鸣城——韫凤山的路线,一道?串游向南,好风好景,尽收眼底。” 这番言辞合理,秦云敷并未生疑,尤其听到‘鹿鸣城’三个字,她不由想起自己先前江湖行?医之时也曾到过此?地,风景名胜,临溪泛舟,深山古刹,檐下听雨……此?地百姓安居,民风质朴,的确是个漫游的好去处。 秦云敷现在?依旧记得,当地有?一道?名叫炙母鸭的地方菜格外美?味,她主动向周妩介绍,对方虽一一应下,但似乎并不十分热衷,或者可以说,她有?些心不在?焉。 秦云敷止了口,周妩果然不再迟疑,立刻询问道?:“嫂嫂,我?们不知?能在?随州城停留几日,今日若见不到兄长,我?只怕会双方错过。不知?嫂嫂知?不知?道?兄长的去向,若是知?晓,我?们不如一同动身去寻他,就是在?城外,一家相聚也是好的。” 闻言,秦云敷面露难色,夫君走前的确有?向她报及行?程,可是同时他亦提醒,此?番外出公务在?身,若没有?紧急情况,不可与旁人说。 当时她只想崇礼的担忧多此?一举,她初来?乍到,认识的人除了他两个亲从外,再无其他人,她分明百无聊赖到连个能闲语的对象都没有?,又怎会将此?话寻人告知?,结果不成想一语成谶,竟真有?人问询此?信。 只是阿妩…… 秦云敷只觉,阿妩如何也不会在?夫君的提防之列中,于是思?吟一番,还是决定如实告知?。 “崇礼去了亳山。城郊以东十里,好像是去搜抓什么教徒余祟。” 光明教逃匿的余党?难不成贺筑的投名状就是这个…… 周妩暗自思?忖,只想他为了自己能够轻减罪名,不惜以牺牲同教弟兄为代价,当真非善类。 “嫂嫂,你留着这儿也是无聊,不如我?们跟一道?去亳山一趟,此?地距离不远,到了晌午我?们还能一同用餐。” 秦云敷想到什么,摇了摇头:“我?后院还在?熬着药汤,火候难掌握,既离不开人,又无法?假手于人,你若挂念你兄长,便去寻他吧,只要你们兄妹二人能见上一面,此?行?便不算错过。” “药汤?嫂嫂身子可是有?觉不适?” 若真如此?她罪过可大了,编造信件,诓着嫂嫂远途奔波,若她身子欠安还来?回舟车劳顿,周妩怎能心安。 好在?秦云敷摇头做否:“不是我?,是你兄长,他办案时太不顾身子,当自己是铁打的一般,才来?半月,就已然伤了胃,积了劳,亏得有?你给?我?传信,不然我?不来?这一趟,谁看着他按时饮药调理,若再托久,不一定会致什么伤病。” 周妩闻言也错愕,她随意寻的借口,不成想竟真能对应上,但兄长身体抱恙,她自也跟着忧心,更?怨怪自己乌鸦嘴。 “阿兄状况严不严重?” 秦云敷幽幽的语气,好像是在?为不听话的病人倍感头疼,“若他听话,按时用药,两周期下来?定能见效,我?只盼案件早日结束,他也能快些收了心绪,回京后,在?家更?方便我?为他研药调理。” 周妩点?点?头,保证道?:“若见到兄长,我?一定再向他叮嘱一番嫂嫂的苦心。” 秦云敷笑容柔和下来?,语气像是哄小孩子似的不吝夸赞,“嫂嫂还是最?喜欢阿妩,比你那不听话的阿兄要可爱多了。” 周妩脸红一窘,又听嫂嫂继续催促,“好了,你若想去亳山便尽快启程,别再耽搁了,只是你自己去我?不放心,还是要找人陪同才好。” 周妩回:“嫂嫂放心,容与哥哥与我?同去。” “如此?便好。” 与秦云敷在?衙署告别,周妩回了客栈,见容与哥哥早就在?客栈门口备好马车,两人相视一眼,彼此?默契地点?了下头。 周妩坐入车厢,容与在?外驾车,车轮滚滚,迎风疾驰,为了不与兄长正面撞上,两人刻意绕路,从林间野径进入亳山。 路上,周妩与容与互通消息,“嫂嫂得知?的信息也不多,但从兄长的三言两语里,她知?晓兄长此?番寻去亳山,是为抓住一个叫做良贾的光明教余祟。” “这就是贺筑的投名状?” 周妩点?头:“想来?应该是了。” 容与:“按你的猜想,此?次绝不能叫他们接上头,贺筑是敌是友尚未可知?,而?良贾明显是贺筑的亲信之人。” 周妩默了默,再出口时心头竟生凛然杀意,可她到底不是恶人,只怕会滥杀无辜,更?不想叫容与哥哥手上徒沾血腥。 但容与太了解她,只一个眼神就知?她心头所想,即便她已作掩藏。 “阿妩想下杀手?” 她面容凝沉一瞬,而?后摇头做否:“不,万一对方是友……” “这只是最?好的情况,但很多事情并不可控。”容与沉声,主动将凶恶之责揽身,“但你放心,若他真成你之威胁,我?自会下手。” 周妩和他并肩坐在?前辕,山风猎猎,将她额边发丝吹拂凌乱,闻言后,周妩没做声,而?是偏过身子将头主动靠在?他肩侧,又挽抱住他的一侧手臂,依赖似的靠近。 她闷闷出声:“容与哥哥,这趟本该是我?们欢快晏晏的新婚之游,却因我?而?变得……并不愉快。” “谁说的?”容与手握缰绳,并未侧过脸颊,再开口时目光依旧只专注向前,“我?从来?只在?意我?身边相伴之人是谁。好山好水,于我?而?言不过一方死物,无非过目即忘,但因有?你陪在?身侧,沿途一切风光皆变明丽,即便黑夜,也如白昼。重要的从来?不是远游本身,而?是远游有?你。” 周妩心头震鼓两下,不由将视线转向他。 此?刻正逆着光,他鼻骨高挺,侧颜优越,如经镌刻的下颚线更?显锋利,但映在?她的眸中,他整体却是柔和的,温暖的,令人心安的。 周妩收回视线,轻语开口:“容与哥哥,有?你在?真好。” 容与嘴角上扬了下:“这话,也该是我?说才对。” …… 接近亳山,两人舍马车,徒步越岭。 到后山,容与警觉,先一步发现周崇礼的坐骑就栓在?林木间,猜测他们应该就在?附近搜查,且并无所获。 容与没有?紧跟周崇礼等人的方向,而?是先判断亳山的地形地势,随后向周妩言道?:“亳山荒野,良贾在?此?并非藏身一日两日,他可以做到久匿行?踪,那首先要解决的便是自己的吃喝问题。” 周妩跟在?他身边日久,闻言很快知?明容与哥哥是在?给?她提示,她眨眨眼,开口试着问:“他可以上山捕猎野味,亦或是寻溪下水捉鱼,这些都可果腹,但最?重要的还是饮水,所以,他的躲身之所一定近水。” 容与点?头,唇边带着笑意:“聪明。”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56节 这些,兄长未必想不到。 只是方才上山时,见兄长同样试探而?行?,周妩便猜知?到,贺筑提供的信息并不具体精准,如此?,他们的机会也会更?多些。 尤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容与哥哥擅武,轻功更?是习练卓越,故而?在?这密林深丛之间,相较兄长,他们所谓占得优势。 容与抱稳周妩,轻功腾跃而?起,很快临溪占据至高位置,如此?所视通达,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定是他们先觉。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在?山头隐匿约有?一刻钟后,溪边当真有?人提桶接水,容与示意嘘声,而?后带着周妩尾随跟行?,并未着急打草惊蛇。 靠近,发现一平阔之地藏着山洞,那人拎水一到,里面的人全部出来?牛饮,大概是为谨慎起见,他们并非随时想喝便可去取,而?是有?固定的取水时间。 周妩数着,当下露面的一共五人,身高且膀实,明显武力都不弱。 她看向容与,目光担忧,虽知?晓他精武善战,但她却没有?比较方面的概念,一对一时她自不担忧,可若是一对五呢,她难免忐忑。 只看她眼神便知?道?她在?想什么,容与摇头,语气轻松又带几分轻狂地给?出肯定回答:“莫忧,哪怕再来?三个,也不是我?的对手。” 周妩叮嘱:“不可轻敌大意的。” “知?道?。” 他们据高,往后眺望,看到稍远位置忽现出三个异动黑点?,不用想便知?是周崇礼等人正往这边寻来?,时间再不可耽误下去,周妩与容与相视一眼,立刻动作。 容与不愿叫周妩看到自己凶残粗暴的一面,原本动手前,他已经将人藏在?巨石后,叫她避过目光,可当他解决放倒完那五名光明教教徒后,转身再看,却见周妩在?后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周妩向他走近,容与面容忽的紧绷了下。 她却只是越过,提醒他抓紧时间清理现场,掩去打斗痕迹,这些教徒都是暂时昏晕,说不定随时就会醒来?,周妩未雨绸缪,提前备好了迷香,当下挨着个叫他们多闻一闻,加加料。 见容与在?后一直没动,周妩忙提醒:“容与哥哥?你在?出什么神啊,动作要快些,一会儿我?兄长怕是要过来?了。” 容与走至她身侧,欲言又止似是有?话要说,可嘴唇抿动半响,最?终还是沉默地开始处理这些横七竖八的人体,容与将其藏身于丛林深处,用藤蔓将他们捆绑在?粗木木身上,为了掩藏更?为完善,他又在?外围刻意围上一圈灌丛作掩。 终于解决掉一件棘手之事,周妩松了口气,当下感觉到兄长很要临至,她拉上容与哥哥的手,提步快速往更?高处躲避。 “阿妩。”站定后,容与唤她。 周妩侧过身,“怎么了?” 容与看着她不动,半响才将憋在?嗓眼的话问出口来?,“方才我?那般,阿妩会不会觉得我?……粗蛮不改?” 周妩睁了睁眼,神色更?惊讶一瞬,满是意外:“怎会?你为我?周家的事前后辛苦奔忙,就方才折腾那些,便已累到湿透背衫,我?分明心疼都来?不及,又哪里会多出心思?去胡想那些?” 容与紧绷的身稍松懈,“真的?” 周妩再次肯定道?:“自然,何况你动武有?因,绝非为蛮力逞威,跟粗蛮哪里沾连,若要我?用一词形容,那便是英勇。” “英勇……” 容与不自觉喃着重复她的话,眉心阴鸷尽消,反复品味。 两人正说到这儿,天空忽的轰鸣雷闪,黑云也很快覆压过来?。 周妩盯看向天空乌云翻涌,裂开蹙眉道?:“看来?要下雨了,若雨势过大,那些教徒会不会醒得很快,提前闹出动响?” 容与摇头:“青淮山的迷药,你可放心其效。” 周妩安心下来?,神色也变得轻松,“那就好。或许这是我?们的及时雨也说不定,若之后雨势不减,兄长他们搜寻受阻,又屡屡扑空,很难不会怀疑这究竟是不是贺筑故意为之的一场捉弄。” 雨点?降下,容与伸手接雨,之后转身带周妩躲进附近的一个粗阔树洞中躲避。 安置好后,他才回话:“我?用轻功将他们绑在?临崖的位置,晴日你兄长都难以寻到,更?别说当下冒雨。” 周妩知?容与哥哥行?事必然妥善,她更?完全的信任,“这样的话,他们应很快就会下山了,只要兄长一走,我?便可彻底安心。” 容与笑笑,伸手揉了下她的脑袋,而?后向她告知?了一个不算多好的消息:“他们是容易走,可我?们在?高处却是遇了麻烦,山路泥泞,若被?暴雨冲洗必然迈步深陷,如此?,我?们怕是要在?此?过一夜了。” 周妩顿了顿,面上一副深思?模样,“也没其他办法?了,眼下教徒的事还未解决完毕,只将人绑了只行?了我?们一半的计划,当然不能立刻下山。” 容与看着她:“所以阿妩的意思?是?” 此?地虽是荒山野岭,但他们也是别无办法?,只好选择暂时将就,尤其这种?特殊时候,又谈何什么顾不顾礼。 周妩这样安慰自己,同时稍掩面颊红晕,开口道?:“就,就在?这过夜吧。” 启齿并不流畅,周妩窘迫,自我?懊恼地错过目去。 容与:“确定?” 他怎么一直在?问……周妩抿抿唇,又开始感觉到一股不自在?的窘然感,她垂眼,目光定在?自己鞋尖被?沾湿的一片洇晕上,久久不离。 容与安静且耐心地等,除了风声雨声,树叶簌簌响,树洞之内只余彼此?呼吸起伏。 良久,周妩终于小声轻轻道?:“……确定的。” 第43章 半个时辰过去, 雨势依旧不减。 树洞空间狭仄,容纳两人?在内,彼此需得贴肩相挨紧密。 九月末, 天生?寒,更?不必说深林避光高地更显阴凉,云雨侵寒, 风瑟瑟,见阿妩冷得忍不住环抱双臂,容与挪身, 从后抱住她?, 又屈膝把她?完全环在怀里,以己度温。 “这样好?些吗?” 他掌心包裹着周妩的一双柔荑,来回地揉搓。 周妩轻轻点了下头,但肩膀依旧轻微在抖。 树洞迎风潲雨,若衣服湿得更?多只?怕回温更?加困难,容与担心?阿妩身弱,淋雨久怕是会染上风寒, 于是将目光投向雨帘之外,决定另寻一处避身之地。 他?开口:“雨势未有减弱势头,树洞恐难再避身, 阿妩在这等我片刻, 我另寻一去处, 寻到即刻就回。” 周妩不依,闻言立刻伸手拉住他?的衣角, 仰着头, 摇头阻拦:“容与哥哥,别留下我一个, 我要和你一起去。” 容与屈膝蹲下身子,哄着她?,“听话,现?在雨势太大,出洞定会淋雨湿透。” 周妩垂眸看着自己衣裙已然一半湿冷贴身,叹气摇头说:“反正已经这样了。” 她?坚持同去,容与知晓拗不过,于是只?好?把自己外衣脱下,给她?临时当?作?挡雨的披风。 两人?奔入雨帘,容与在前以身护挡,但显然效果寥寥,最后终于寻到山洞避身时,周妩外衣已然湿透,容与更?不必多说。 进了洞,他?直接赤着上身,开始在洞内捡拾干木干草,随后钻石引火,半响,终于叫这眼前的昏暗洞深见了明光。 在火堆旁,容与率先支起一木架方?便将衣物烤干,支好?后,他?先用自己的衣裳把横木擦干净,做完这些,才看向周妩对她?道:“阿妩,把淋湿的衣衫脱下拿给我,我帮你烤干。” 闻言,周妩迟疑了下,但听他?说这话的语气正经又肃直,便觉自己此刻胡思乱想,实在显得多余扭捏了些。 她?没再推辞,垂目快速褪下外衫,伸手将其递了过去。 容与接过,把衣物仔细搭在木架上,整理服帖,映火烘烤。 再回头,他?目光落在周妩身上稍打量一番,又开口说,“里面那件也湿了不少,脱下来一并拿给我吧。” “啊…这个湿的不多。” 周妩面显难色,慌找借口,再脱,她?身上就只?剩件小兜衣了。 容与见她?别扭地不肯配合,迈步走近她?身侧,面上似笑非笑的,“现?在还怕被我看身?” “……不是。”周妩脸色唰的一红,立刻向侧旁避过眼去,生?怕他?会察觉。 容与抬手摸摸她?的头,又沿她?秀发向下,蹭过脖颈,指尖触到她?滚热的耳垂一侧时,他?明显察觉到碰及的瞬间,她?身子在微微颤栗。 但他?没立刻松手,指腹揉捏的地方?,柔软肥厚,此刻正羞得泛起赭粉。 周妩被他?逗弄得心?神不宁,手指蜷紧,最终难抑地溢出一声哼喘,反应过来后,她?懊恼地急切捂住嘴,遂又转身过来嗔怒地瞪向他?。 容与笑了笑,放开那处敏感地,却没有立刻把手收回,他?覆落掌心?轻轻搭在她?肩上,指腹贴过她?湿衣,只?稍轻力?抚过,指头很快便被洇湿。 他?拉过周妩的手,直接把指腹上沾着的水迹抹在她?掌心?。 而后反问开口:“这就是你口中说的,‘湿的不多’?” 周妩无言以对,眼神闪避,心?虚地把掌心?合握上。 容与看着她?的小动作?,眯了眯眼,而后忽的倾俯下身,逼近到几乎能和她?贴面的距离,他?声沉开口:“还是说,需得我来伺候?” 周妩立刻摇头如拨鼓,真怕他?会来真的,“不,不用,我自己来。” 说完,她?眨眼看向容与,似有为难亦是难以启齿,容与会意,没再逗她?,转过身去直接挪向火堆,蹲下开始添柴固火势。 他?始终背对着她?,添完柴又将湿衣翻了个面继续烘干,做完这些,衣角忽的被人?从后扯了扯,他?回身,看到周妩正垂着眼,小心?翼翼将湿衣伸臂递过来。 她?的小臂盈盈玉白,纤细嫩皙,在容与接过衣物后,她?立刻把手缩回,迅速背过身去。 然而容与却没有立刻收回视线,他?目光落在周妩琼脂一般的后颈上,肤色胜雪的白,也更?衬得挂在脖间的细带格外艳红明丽。 原来是红。 连日来,她?因思虑周崇礼之事焦忧伤神,辗转疲乏,而他?顾及她?的辛苦,夜间皆未行事,如若不然,这小物被他?脱解,自然也该由他?亲手穿上,但两人?安安分?分?,仅是一塌同眠,他?不仅未曾脱下过,穿也轮不上他?。 收了思绪,他?拿上湿衣,回身继续烘烤,也尝试平复自己的胡思乱想,历历在目。 可没过多久,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闷闷的喷嚏声,他?回过头来,眼睁睁看着阿妩俯身又打了第二声,容与蹙眉,走过去立刻拉住她?手腕,将她?往火堆旁带。 “离那么远怎会不冷,过来蹲下烤烤火。” 周妩蹲得毫不犹豫,不是因为冷,而是屈蹲的姿态更?能自我掩避。 她?抖声问:“我的外衣干了些吗,半干就好?了。” 只?要能稍微遮一遮,都好?过现?在大喇喇地外视于人?。 周妩自有自己的端矜在,哪怕再亲密过,可面对着容与哥哥赤身如常地举止,她?实在难以做到,亦过不去自己那关。 容与将火势控得更?旺,闻言伸手拂过衣衫,揉了揉后,他?没有把外衣递过,而是放回原处,开口回说:“只?堪堪不滴水了,还潮得严重,穿上只?怕会更?冷。” 外衣是先放到架子上火烤的,连它都如此,中衣更?不必多此一问。 可她?到底羞意难遮。 深夜在野,身居洞穴,衣不蔽体……当?中任意有一发生?,都足以叫她?面红耳赤,无法相对,更?别说此刻三者叠加,不断冲击着她?的承受力?,接受力?。 她?不由再忆起自己在京闺阁时,受得那些规矩训教还有端淑知礼,若有一天,自小对她?言传身教的嬷嬷知晓她?竟还有如此浪野荒唐的背人?一面,说不定会气得直接呕了血。 她?沉默不语,也不再坚持要衣,只?闷头抱膝将自己搂得紧牢,仿佛自欺欺人?地自我暗示,只?要如此便可藏身避就。 容与看她?这副惨兮兮的模样,声音不由转柔下来,“再等等,我加大火势,烤得再快一些。” “……哦。”她?头也不抬地回。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57节 容与看她?多半的背脊都赤露在外,尤其此刻,寒冷绷身,她?优越的肩胛微微外展,有如蝴蝶之翼般性?感,他?本?意只?是关怀,可这一眼却是为他?引来不该有的心?思,他?没有忍住,放下衣衫,而后默声挪靠过去。 在周妩毫无戒防之下,他?深着眸,伸手勾连住她?后背的红带,随即收力?,往后牵扯。 周妩被束,几乎瞬时嘤咛出声,她?被这一下勒得张慌失措,怯弱回眸,眼眸都委屈地充盈带泪了,容与这才反应过来,懊恼地蹙上眉头,也立刻松了手。 身前顷刻间没了束缚,前涌后荡,不可忽略。 容与眯眸,呼吸在变沉,心?跳都险些漏停。 “为何别扭成这般?”他?低下身去,为周妩擦泪。 他?这一问,周妩莫名就想哭,也不知自己能不能表达清楚,当?下声带哭腔,闷闷诉道:“我愿意同你亲昵,在房间里如何嬉闹我也都愿意尝试接受你的提议,可现?在是在外面,我们?正平平常常地对话,未有丝毫情动,这种时刻,我实在接受不了宽衣解带,赤身裸体地映在你面前,如常言谈,我做不到……” 容与目光定在火堆正旺处,跳动着的青紫色的焰光,将他?双眸衬映得分?外浓深。 他?思吟着阿妩的话,琢字磨句地尝试理解,而后认真问:“所以,阿妩是接受不了不在动情时刻,却行动情之事?” 她?似乎不完全是这个意思……周妩顿了顿,又想了想,最后思忖一番还是勉强点了头。 “你可以这样想。” 容与点头,大概明白过来。 木架上的外衫差不多干了七八分?,他?怕再拖下去阿妩会熬不住,于是走过去亲手为她?搭披。 周妩只?觉寻到了救命稻草,赶紧起身要穿。 容与却提醒:“小衣脱下给我,只?穿这件干的会舒服。” 心?想反正衣物已经可以蔽体,里面的小衣褪下也无碍事什么,思及此,周妩先穿外衣,之后有了遮挡再转过身去,开始窸窸窣窣地为兜衣解带。 她?红着脸,闷头把掌中小物揉成团,回身自己去木架搭晾,这回完全不想假手于人?。 刚晾好?,她?正准备坐回原位去烤火,只?是才迈出两步,腰间忽的被只?大手有力?横栏住。 再反应过来,对方?火热身躯已然紧贴住她?,周妩觉温诧异,心?想同样是刚刚才淋过雨,她?冻得打颤,手脚更?是冰凉,而他?却身如鼎炉,胸膛位置像是聚团着不熄的烈火。 甚至,还要旺过身侧真实的明焰。 没一会儿,明晰感觉到耳畔被他?呼灼出的热气烫烧着,她?紧张握住拳,又听他?沉哑附耳问道:“若我此刻动情呢?” 周妩:“什么?” 容与回:“若我此刻动情,那照方?才之说法,阿妩便可再无负担,愿意接受我在野的亲热?” 周妩怔然,不理解他?为何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回答,容与已经细密落吻在她?后颈,舔舐含吮,柔情流转。 容与不知自己要不要如实相告,此刻她?披身一层单薄的外衫,又身处于燃点明火的洞穴内,立定被火焰直映,她?身躯几乎被光线一半穿透,一览无遗。 尤其那道壑那幽丛,以及连绵起伏的山峦,有凹翘有凸陷,仿佛自成写意的诗篇,诗情画意的缱绻。 容与重重喘了口气,收回目光,最终还是什么都未语。 他?缓了片刻,随即将周妩整个翻过来正面着他?,未等她?拒绝,他?直接倾身吻上她?的唇,掌心?压覆他?腰窝,穷尽力?道地撬开齿再向更?深处索取。 周妩颤巍巍地想躲却又躲不开,慢慢的也被磨光了脾气,她?被迫搭上他?脖颈,踮起脚,尝试配合,尝试回应。 就这样,两人?不知缠吻了多久,直至柴堆火焰都渐熄弱,洞穴更?现?出隐隐的幽暗。 周妩躲着他?想继续深入的纠缠,出声提醒:“先,先加点干草,顾一顾火势吧。” 容与暂时放她?,声哑回:“先添柴,干草还要留着。” 周妩头脑迷迷糊糊的,方?才险些被亲得窒息缺氧,这会儿思路依旧不甚清明。 闻此言,她?只?单纯顺着发问:“为何要刻意留下干草?” 容与笑了,扬眉暗指一句,“夜还长着。” “夜还长,所以干草是留在后半夜烧的?”周妩是这样的思路。 容与摇头,抬手摩挲起她?敏感的颈,同时压低声:“垫在身下,以备不时之需……” 第44章 大雨初歇, 雷息风止。 天幕之间?黑云消散,露出皎洁的月色,华光覆落深林, 犹如霜盐从空中向下倾洒。 杉叶枝梢尽被濯去浮尘,叶片沾着雨水又?映月光,色泽恢复成最鲜嫩的抽芽绿, 密林最深之处,掩在高低灌丛之后的隐秘小径直通崖壁下的山洞。 洞口隐现火光,昏暗幽黄。 当下, 取暖烧起的火堆中木柴已剩无几, 木灰堆叠,洞内温度渐渐低寒,然而周妩却丝毫不觉得冷,恰恰相?反,她周身只觉被焰火环层包裹,反复燎烧,直至四肢百骸里的每一滴水分都会汲取干净。 她就?像一条搁浅在岸的鱼, 濒临死亡无力呼气,自救之中,她自以为身前有一方?蓄水的池, 可拼命靠近后才觉, 池水已干涸, 里面正燃着烈烈熊火。 经过炽灼,是巨幅抖颤, 周妩难忍溢声, 发出的并不是那种压抑的低低喛语,而是不管不顾的浪靡放声。 山野幽静, 林间?万籁皆沉谧,发出这样的磨耳动响,周妩只觉窘迫想哭,她垂目掩睫,视线向下无意略过什么,无比清晰的可怖筋络入目,她慌怯,眼?泪更?瞬间?不受控制地哗哗滴落,委屈到泣不成声。 怎么能?那样? 她已到死去活来的程度,他却还?刻意留着部分在外,简直不敢想象,若是所有,他究竟会贯彻进何处,又?会不会,坏掉。 从前行?事,因她害羞,两人一般会先在房间?里熄灭烛火,而后蒙上被子,寻黑亲热,故而恩爱这么多次,她从未如此清楚入目过两者间?的不匹配,如同铁杵进蚁洞,寸挪艰难,也怪不得上次遭闫为桉算计时?,他迷魂之后与她纠缠竟会到需上药的程度。 之后几番,或许也包括现在,他定都是心有余悸,怕会伤她,所以再不敢自纵肆意。 周妩偏过眼?,不敢再想,她试着往后挪身,可实在牵扯难受,只得推着他肩膀忍羞催促开口。 “好了吧?” “嗯。”容与应声,嘴唇动都没动,直接从嗓口溢出低低一声,似喘又?喟。 他缓着腰力平复,没及时?离开,就?堵着,要她慢慢消受。 周妩等?了又?等?,只觉腹部愈发沉坠,抿紧唇,她抬手在他肩头轻力戳了戳,以作提醒。 “许我缓缓。” 容与抓住她不安分的手,身没动,开口音哑,声线更?显粗粝。 周妩闻言怔住,脱力趴在他肩头,无助发问:“只,只能?用这样的方?式平缓吗?” 不可分开吗……她本想再补充一句,可对方?已迅速给?出了回答。 “嗯,就?这样。”他还?是一如方?才,慵懒又?餍足的语调。 “容与哥哥,求你了。” 周妩不忍脆弱啜泣,同时?两滴眼?泪落下,从他肩颈一侧滑过。 容与蹙眉默了默,没回声,片刻后忽的抬手动作,将人箍腰一把托举向上,‘啵’的一声如细口瓶拔塞,与此同时?,他厉声提醒,“并腿。” 所有的,他要她继续相?容。 …… 天蒙蒙亮时?,洞中柴火堆已彻底熄灭火光,木架上晒晾烘烤的湿衣早已干爽,容与神容熠熠起身,将两人的衣物?鞋子全部拾拿过来,重新走回干草铺席,他默言坐上,伺候阿妩穿衣穿鞋。 周妩半睡半醒,模样慵懒着艰难撑起身,任由他摆弄穿上衣裙,待容与终于?得空去穿自己的衣裤时?,周妩才彻底醒了盹,她站起来,重新捋了捋衣衫褶皱,从上到下,又?抬手给?自己挽了个?简单的髻。 见她收拾好,容与弯腰把两人昨夜垫睡的干草堆全部抱起,放回火堆灰烬处后,他蹲身钻木再引火,火势一起,他直身站回周妩身侧,拉上她的手。 “放心,这样引火炬灭之,半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周妩努努嘴,闷声道:“我才没有想这些。” “真没有吗?”容与弯了下唇,被她怄气又?不肯直言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他直视盯着她,凑近压低声,“阿妩还?在恼我?” 周妩瞥过眼?,摇头,“不是。” 估计又?是心口不一。 容与哂笑,眉梢轻上挑,对她不作掩地沉声坦言,“实话说,我亦未料想会如此。居野在此,山谷沉幽,万物?静赖,天地之间?好似只你我二人存在,我挤压出与你之间?全部的罅隙,我兴奋到将险发疯,之后贴上你的温,我便再不想和你分开一刻,或是一瞬。” 说完,他收臂用力把她拥搂进怀。 周妩抓住他腰上的衣料,气得用力要掐他,可容与实实受着,别说呼痛松开手,就?是半点的反应都没有。 “放开我。”她伸手推拒,被他当下的力道箍得呼吸不畅,终于?分开些,她嗔嗔怪怨着,“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多坏,害我没有颜面,就?,就?像是一个?不安于?室的女子。” 不安于?室? 容与没想到她会胡思乱想到这种地步,甚至脱口而出就?是这样含义自贬的字眼?。 他拧起眉头,声微肃:“谁敢这样想?” 周妩模样委屈,粉唇都快咬破,“我自己。” 容与:“……” 周妩继续开口控诉着,“你逼我那样……哼叫不止,甚不端雅,那副样子实在淫陋,那不,不是我……” 容与自小生于?据山傍水之地,无拘无束,自在随心惯了,他无法理解阿妩的纠结之处,床上可任意抵缠,在外不过换了环境,变了布景,她却介意成这般。 但无论如何,他还?是先松口认了错,真怕她气极会再不理自己。 “是我抱歉。” “干巴巴的,一听就?不诚心实意。” 容与鲜少被她如此为难,当下不由觉得新鲜,他表情没再刻意为哄人装得苦大仇深,而是按照自己想法,如实和她坦言。 “阿妩不觉得真心实意?也对,原本我的确也不是这么想。” 周妩被他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震惊到,“你……” 容与又?问:“想要听实话吗?” 周妩气不过,声音冷冷的:“你说。” “放才你说,有些你本不愿做之事,被我逼迫行?之,这话我无法承认,我永远不会对你为难,更?别说强硬或是逼迫。那种时?刻,你于?我身下完全绽放的姿态,我又?如何会辨不清你究竟是真的受用,还?是在强撑忍耐,除了最初一刻,剩余时?分我都在确保你的体验舒服,即便是哭泣落泪之时?,那的身子都在完全为我舒张。 “阿妩,这些你可能?自己不察,但情动之时?我引你出声,那瞬间?,你不再压抑,面上是分明的畅意和舒快,那些声喃,只是自然情态下的正常反应,半分无关你所说的‘不安于?室’‘颜面尽失’,它的含义很简单,只代表我疼惜你,你同样接纳我,既如此,阿妩又?何必再为此伤神?” 容与一番话语恳诚,周妩听得几分,下意识想反驳,可她蹙眉半响,竟是想不到一句更?加有说服力之言。 他的劝言,不得不说似乎是有些道理,但周妩依持着那份傲气和倔强,自然不肯轻易松口承认。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58节 她看着他,嘴巴嗡动半响,最后闷闷怪怨道:“我,我又?不只气你这些。” 容与耐心哄着她,声音温柔柔的,“还?有别的?” 周妩刻意板着脸,回:“就?算方?才那些不怨你,那你出口的混账话呢,难不成那些话也是你所谓的正常反应,自然情态?” 容与陷入反思。 他说过混账话?仔细回忆,他不知阿妩所指的是不是…… “怎么这么会咬?” “我想看她,慢慢地吃。” “好乖,就?这样。” …… 他可对天发誓,以上这些话,全部是他亲身体验后,真实感叹妙觉。 不成想,他的不吝称赞却成了阿妩耳中听不得的混账话。 容与思吟片刻,无声叹了口气,这回总算有些真实反思的样子,他低着眉眼?,开口讨她的饶,“好,这个?是我出口无拘,该怨我,以后我绝对不会再叫阿妩觉得有任何的不舒服,好不好?” 原本周妩以为,他定是又?要花言巧语,随意诡辩几句话不肯承认,可他忽的一反常态,更?一派严肃口吻认错彻底。 如此,倒叫她不甚自在了。 他静立于?前,目光灼灼等?她回应,周妩默了默,假意勉强地点了下头。 容与伸手,正了正她的发簪,之后牵上她就?要往外走。 “去哪?” 容与:“整夜大雨倾盆,那群光明教教徒若再不被解绑,估计要遭不住了。” 周妩前夜被他磨得思绪不清,这会儿才终于?想起未做完的正事,她心头懊恼一瞬,赶紧提裙加快脚步。 容与拉住她:“知道路?跟我走。” “……哦。” …… 经一整夜风雨侵打,被藤蔓捆缚于?粗木树干上的几人,全部神色恹恹,如遭霜打的茄子。 容与独自现身,走近给?众人松绑,这群人看着他这副生面孔,皆面露防备又?隐隐带怨恨。 面面相?觑间?,容与率先开口:“你们当中,谁是良贾?” 不用他们回答也能?猜知到答案,因他话刚落,众教徒的目光便纷纷聚凝在一人身上。 容与用力将那人拽到身前,垂目打量,狭长的眼?目,塌陷的鼻,平平无奇的一张脸上还?蓄着胡须,容与收眼?,同时?松了手。 良贾身形踉跄,刻意退后几步离容与远些,站稳之后他目光探究着问,“你究竟是何人,又?是如何找到此地的?” “周崇礼。”容与冒充身份,如此回说。 闻言,良贾眼?神光亮忽的一明,他挪动几步上前,确认问道:“可是从京城来的周崇礼,周大人?” 容与面不改色:“除了我,哪还?有第?二个?周崇礼?” 因此地隐秘,寻常人自是难寻,良贾闻言,对其身份并未有所怀疑。 他立刻变了态度,面上一副诚恳讨好之相?,甚至直接敛袍跪地,对他臣服。 “罪人良贾,在随州生事,自知罪无可恕,但有一心迹欲向大人表明。罪人虽身处光明教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悬崖勒马,回头是岸,怎奈何身边无善类,罪人一直未得脱身机会,可不想踏破铁鞋无觅处,我竟在今日盼来如周大人这般清正廉洁的好官,若此刻再不回头,罪人怕是要后悔终生。” 原来还?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容与嗤笑一声,继续静默不语地观察着。 良贾言辞一出,他身后那些教徒皆显愤然,他们似乎非常不耻良贾软下身来,向朝廷跪舔的懦弱之姿。 但良贾却表现地毫不在乎,他伏在地,磕着响头继续说:“罪人有重要情报汇禀,只愿将功折罪,能?得个?活命的机会。” 容与见他终于?说出重点,带他走出人群,避开周围眼?目。 而后才道:“将功折过……也不是不行?,但要看你所居之功,究竟能?有多大。” 良贾眸睛一定,声扬起来,说得言之凿凿,“罪人欲揭露京中势力暗中私联光明教,企图谋逆夺位。” 容与微眯眸:“此人是谁?” 良贾毫不犹豫:“圣上亲子,当今尊王,屹王殿下!” 第45章 容与微微收了下眸, 睨着良贾,声?音平冷,“诬陷皇子, 你可知该当死罪。” “小人万万不敢!”良贾伏身跪低,额前生冒冷汗,“不敢相瞒大人, 早年间,小人性命为光明?教右护法贺筑相救,恩同再造, 如今左护法荆途已?被?屹王殿下绞死, 我实?在不想再看贺筑护法重蹈其覆辙。” 容与目光向下睥睨,心中想着周崇礼为官时素持的威正,遂同样摆出一派肃凛之态来。 “把话说?清楚。” 良贾这才?稍抬起头来,“光明教在随州城内扎根多年,地基算得稳厚深重,哪有那么容易被?拔地而起,全数清缴?不过是屹王好大喜功, 贪多务得,用兵不得以全歼后,便?使用卑鄙手段以朝廷招揽之意, 假意向教内的左右护法主动伸去橄榄枝, 他给的条件着实?丰厚, 两护法闻之难免迟疑,一番决议, 护法决定暂时相靠屹王, 以化眼前干戈。” “之后,我们故意在城中假意呈现慌乱逃窜之状, 伪装成光明?教已?被?屹王举兵俱歼,唯余小波伤残窜逃,以蒙圣听。经?此,屹王殿下承功回?京,高台受赏,一时风头无限,而我等教众很快再得其命——远赴随州,行嗜杀之令。” 容与:“杀谁?” 良贾:“皇帝,太子。” 容与嗤了声?,不知信是不信,“你们为前朝之势,如今只受屹王殿下小惠薄利,便?能举全教投奔之,还?真是顶顶大方。” 良贾忙摇头,作否:“并非如此。是屹王亲口允诺,若行刺之事做成,待他日登临大宝,他定将郓州城分?予我们作为立教据点,而且只要他在位,他保证朝廷不会举兵覆灭,兵临郓州,今后,光明?教与朝廷之间大可和平相处,永远井水不犯河水。” 原来真正?立诺大方的,是屹王。 历年来,光明?教隐有衰微之势,若朝廷当真决心举兵全力歼剿,教众即便?占据地势之优,地形熟稔,恐怕也难有抵抗之力,一次对抗,二次遛逃,那三次四次呢? 能得‘未来君主’的万金一诺,安乐几十年,对光明?教众来说?,即便?行事百般风险,他们应也甘愿经?冒。 容与敛目,继续套问:“屹王殿下既给了诺,你们又?是如何付诸于行动?” 良贾继续说?:“为完成此约,光明?教诚意献出教徒,她们偷偷潜入京城,与屹王府的人私联谋划。因殿下的暗中操作,她们顺利替换伶人身份,最?后成为贵妃娘娘族中亲侄女赵小姐的伴舞,以此伪装,顺利进入到皇宫寿宴内殿之中……” 后面的事,容与已?从阿妩口中得知详情。 因刺客未得一击即中,最?终寡不敌众,被?御林军总领事赵腾冲生擒拿下,而这三人被?擒后,却立刻吞毒自尽,未留下活口与片言。 “因为你们的人在京失了手,所以屹王翻脸,不念旧诺,你们这才?怨愤生恨,主动向我告发揭露?” 闻言,良贾面容立刻愤慨,“不仅仅如此,屹王心狠手辣,为顾全自己,得皇帝信任,他竟欲彻底与我们切割干净,将我们全部灭口清除!如今,左护法已?被?他用计害死,尸首不见?踪影,右护法又?被?困束牢中,失了行动自由,随时面临被?杀害的风险,如此境地之下,我们别无办法,只能投诚以保全性命,眼下,护法将我的隐秘藏身位置如实?告知大人,便?是最?后的求救信号啊!” “周大人,小人知晓你受任于圣上,此次下至随州,定当明?察秋毫,秉公办案,即便?此事关涉皇子,非同一般,以你正?直之心,奉公之义,也一定不会包庇罪责,纵容谋逆!” 他声?声?恳切,仿佛把面前之人当作了救世主。 容与和他平静相视,面容未变,心头更?未起什么波澜。 但他想,如果是周崇礼在此,面对声?声?怨诉与祈求,他心绪一定不可抑地直起波涌,甚至恨不能立刻回?京面圣,将隐情直达天听。 皇子谋逆,江山不稳,任一忠臣良将闻之皆无法无动于衷,而且显而易见?的是,良贾方才?缜密言辞,定是提前做过准备的,他一字一句,每个字眼,皆用力刺在忠臣之心脯。 可是,此刻现在站在良贾面前的,是容与,并非真的周崇礼。 或许大公无私的周大人会急于惩恶,但容与却平静作思,只想当下身陷囹圄的光明?教右护法贺筑引周崇礼知闻此信,除了自救之心,是否还?有其他目的? 他思吟着,未表态,良贾却等不及一般,委婉催促,“周大人,若你是顾虑空口无凭,我这里有物证在,你可带去一同进京禀圣。” 容与:“何物?” “屹王殿下下命时的亲笔手书,若非此书被?藏,屹王殿下有所顾忌,护法怕是身死牢狱,早就没命。” “信在哪?” “这儿。” 他伸手掏向怀里,紧张兮兮的模样,将信纸递过来后又?叮嘱再加一言,“拿到物证,未免夜长梦多,还?望大人早日启程进京面圣。” 容与展信,粗略扫过一眼,之后收回?,又?抬手拍了拍他肩膀,承诺说?:“此事,你放心。” 良贾眼神一亮正?要道谢,容与淡然一笑,用力一掌狠狠劈在他的后颈位置,在良贾瞠目满满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容与面无表情地把信撕毁,而后转身离开。 …… 回?程路上,容与驾马,周妩没坐车厢内,而是在前辕挨在他身旁。 为保险起见?,方才?容与和良贾对话之时,周妩全程躲在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后,她掩着身,不露面,却将两人的完整对话听得声?声?真切。 果然和她猜测不错,贺筑投诚,良贾告发,整件事前后连贯下来,分?明?是外?力引着兄长置身漩涡之中,她可以确定,若今日不是他们冒名对上良贾,真若是兄长临此,他势必会毫不犹豫地担起责任,接过物证,疾驰返京,将矛头指向屹王,再交由圣上公正?裁决。 在前世,兄长是否也是经?此而得罪了未来皇帝? 不久后新主登位,提前站队的朝野官员大批因此得以晋升,官运亨达,而彼时,一心清正?的兄长已?被?贬黜刑部官职,逐走荒僻凉域,于苦寒蛮地寸步为艰地熬着。 经?此,阻住兄长与良贾的见?面机会,前世原轨一定会发生偏离,那些可预见?的凶险之事,一定不会发生。 这是周妩所愿所盼,故而不管再艰再险,都值得做。 “容与哥哥,将良贾打晕丢在那会不会不安全,万一他醒来之后,再想方设法去随州城府衙门口求见?兄长,这该如何是好?” “没了物证,良贾拿什么取信你兄长?三寸不烂之舌,还?是慷慨激昂的字字血泪?没用了,或许昨天是有用,但经?此一夜,你兄长入林扑了空,又?倒霉地淋了雨,此刻他心中正?气愤郁郁,恨然只觉自己被?光明?教的人一番耍弄,他正?想给人教训,寻找一个发泄口,若此时偏巧再有人冒然现身想与他‘推心置腹’‘诚意举证’,他又?能动容几分??信任几言?” 周妩惊讶于容与哥哥对自己兄长的了解程度,她佩服地点点头,坦言开口:“兄长对大燕忠心,岂能容忍祸乱国基之事发生,他是有冲动之时,但更?多时候,他对外?人惯持疑心,眼下兄长自认受过一次欺骗,他自会心生防范,有所提警。” “不仅如此,良贾开始为向‘我’表诚,不惜言语污教,当场引得一众教徒不满,我走时,那些人就在附近,良贾被?打晕,想来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总之,他一时半会儿兴不起风浪。” 周妩目视路前,眼看随州城楼门越来越近。 她轻声?语道:“但愿如此。” …… 贺筑在牢狱内百思不得其解,更?觉煎熬备至,自以为说?出光明?教在城外?的隐秘据点,再叫良贾露面言辞一番恳切,便?可立刻获得周崇礼的信任。 却不想晚间,周崇礼被?雨淋个半透,一派气势汹汹隐怒模样,冲进牢狱质问他有没有作弄尽兴,贺筑满腔困疑,面对周崇礼的盛怒,大气不敢出,更?不知疏错究竟出在何处? 他苦思冥想,先是怀疑良贾是否没有按照计划传话,之后又?琢磨,自己会不会因为被?困牢狱太久,所以将良贾随机转移的据所记错了,才?致百密一疏…… 最?后,他只得挽救出言:“大人误会,罪人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的欺瞒!” 可周崇礼再不像从前那般好说?话,他眉眼冰冷,声?声?冷厉。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59节 “在这牢狱之内,日日有饭菜伺候,无审无罚,护法大人这日子,到底是过于惬意舒适。” 在其不解怔茫的目光中,周崇礼话锋一转,直接不留情地沉声?下令,“从今天起,此间牢房每日饭食只留一餐,粗粮剩食足矣,尔等狱吏,记得对其好生关照。” 这话深意十足,不厉而显威。 狱吏纷纷应道:“是!” 贺筑听后,不甘心地踉跄站起身,而后直扑过去,用力拍打铁栏,扬声?高呼:“周大人请留步!罪人,罪人还?有话想说?,事关社稷安宁,大人一定要听啊……” 这时候,他再不惦记什么投名状,什么借良贾献诚,只想干脆直接地挽留周崇礼,不管任何法子都行,他姿态如何做低亦都可以。 可周崇礼转身,大步流星离开,满面不耐。 显然,他再不肯给机会。 …… 回?到客栈,周妩洗澡梳洗,换了新裙,收拾完毕后没再耽搁,她立刻和容与出发去了衙署。 那日,他们已?经?与嫂嫂秦云敷见?过面,行迹瞒不住,尤其他们也曾去往亳山的事,兄长一定已?经?知晓。 经?人通禀,两人进入顺利,进了内间,见?兄长正?坐在椅子上看着公文,而嫂嫂正?静立桌旁,沏着四人的茶水。 见?他们进来,秦云敷笑着招呼入座,周妩坐下,同时有些下意识的忐忑,她实?在不擅在兄长面前说?谎,但好在,容与哥哥全程拉握着她的手,带给她安心与坚定。 “阿兄,昨日我与容与哥哥上亳山寻你去了,不想中途被?大雨阻住,当时雨势太大,冒雨而行实?在狼狈,于是我们只好弃了上亳山的打算,暂时寻着附近的村落避雨,之后雨越下越大,将近下了整宿,我们无奈在村民家中借宿一晚。” 周崇礼沉默半响,目光从周妩身上移开,又?看向容与。 “大燕地大物博,风景名胜更?数不胜数,你们新婚之游为何偏偏择选随州?” 周妩被?他这样质问的语气弄得手指蜷紧,可她却不敢出声?,生怕一言一字在兄长面前露了馅。 好在容与在旁,及时替她解了围。 容与看向周崇礼,笑容和温,语调平平开口:“我的确提议了其他许多地方,可阿妩知你在随州,谁也拦不住她一颗思念兄长之心。” 周崇礼眼皮撩动,视线重新移向了自己小妹,安静片刻,他似叹了口气。 “将头垂那么低做什么?一月不见?,你倒是怕了我。” 第46章 “说说, 这封寄给你嫂嫂的信到底怎么回事,你在青淮山上,是有通天的本事才知道我在随州积劳, 卧榻不起了?” 周崇礼面无表情得将一封信笺拍在木桌上,声响不小?,引人侧目, 而?周妩不用?看也知?道,这封信定是她当初寄往京城的亲笔,也是她言慌的证据。 周妩目光悄悄收回来, 瘪瘪嘴, 倒没显慌,她镇定启齿道:“我怎会不了解你,一遇公事,必定摆出一副全神贯注的架势,我知?晓此次案情紧急,猜知?你到随州多日,定然没怎么好好休息过, 若不是我灵机一动,想着给嫂嫂传信,叫她亲自过来管顾你, 兄长现在指不定如何憔悴。” “憔悴?”周崇礼险些要被气?笑, 觑眼望着她, “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操心?” 秦云敷闻言立刻走过去推了推他肩膀, 像是不满他对阿妩语气?如此不温柔, “怎么这么讲话,若不是阿妩来信, 我赶来不及时的话,你胃痛何?人来顾?” “总会有人管。” 周崇礼言语所指,自然是随州城内的本地医士,总之小?病小?痛死不了,对他来说便不算大事,不足挂心。 可他此话一落,秦云敷在旁轻轻抿了下唇,像是揣摩意味,半响后,她再次幽幽开?口道:“夫君在此还有何?人管顾,若是另有她人,我也该回程看顾父亲,以?尽孝心,总之夫君身边原本就?不需要我。” “……我岂是这个意思?”周崇礼蹙眉,严肃回。 周妩不动声色地刻意侧目过去,明显看戏的架势,她在看戏,而?容与在后看她。 秦云敷目光不移,偏也不语。 对峙之间,周崇礼烦躁不已。 默了半响,他喟叹一声,到底妥协地低首牵握住她的雪白细腕,忍不住缓下语气?告了饶,“好了,我身边有没有人,你还不知??阿妩传信的事我不再追究,你到我身边来,我怎会不欣悦。” 秦云敷依旧闷声不表态,冷冷的不肯回握他的手。 周崇礼则上赶着和她十指紧扣,讨好揉捏,哄人意味十足,很?快,周崇礼察觉到小?妹他们的目光好奇移转过来,于是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这才松放了手。 他眼神向后示意,像是提醒,秦云敷嗔瞪他一眼,不语,转身走向周妩。 “阿妩,你不用?怕他,你们新婚之行想去哪里?游历都好,随州又不是专属某人的地盘,再说,哪有人被亲人挂念还甩脸色的,咱们不理他。” 周妩都不敢去看兄长的脸色,只好压下声,“嫂嫂,那我陪你在这儿多带几日?” “如此正好。”她笑着拍拍周妩的手,再回身,眼神淡淡扫过周崇礼,无波无澜的,“有我在,这里?没人能?给你气?受。” 周崇礼哑然,这回再没话说。 …… 之后两日,随州衙府无事发生?,还算安宁。 只是周崇礼久久寻不到案件突破点,心头难免焦躁郁郁,眼下线索从京城追查到随州,那些怜人身上的纹印显然就?是出自光明教,可是待他将?怜人画像混淆打乱,再叫狱内的同教教徒当场辨认,却发现他们并不能?识人。 尤其,那些纹印犹新,他的知?觉隐隐怀疑着这群伪装成伶人的刺客,其身份究竟有没有蹊跷。 他正苦思,书房房门忽的被人从外打开?。 这个时候敢直接推门而?入,甚至连声招呼都不打的,周崇礼不用?抬眼也知?道来人是谁。 秦云敷托盘带着药碗缓步走近,她的脚步声分?明不轻,可对方却仿若未闻一般,只垂目认真审阅公文案牍,眼皮动都未动,直至她将?瓷碗重重落到案面上,脆啷一声响,这才引得周崇礼偏了下眼。 “先把药喝了。” 周崇礼接过,未饮,只用?不辨喜怒的口吻问道:“你日日都往阿妩住的客栈跑,可玩得欢喜?” “阿妩自然是有趣的,容公子也不像从前认知?的那般闷闷孤僻,难以?接触,你日理万机连和我说句话的功夫都没有,我自然要给自己寻个乐,不然整日憋在房间里?,连个人影都见不到。” 周崇礼抿了下唇,抬手端起药碗,仰头喝了个精光。 秦云敷一怔,立刻把提前备好的蜜饯袋从袖中拿出,她打开?布袋,从里?面挑拿出一块乌梅果脯,亲手喂给他吃。 同时提醒道:“怎么不慢些喝,小?心再呛到。” 周崇礼眉头紧着,“太苦。” 秦云敷叹气?,又关切问:“要不要再吃块果子缓缓?” 周崇礼:“嗯。” 秦云敷再次垂目挑选,拿出一颗忙朝他递去,可周崇礼并没有自己动手的打算,他静了静,朝秦云敷凑近,而?后动作无比自然地张开?了嘴巴。 “……” 秦云敷稍犹豫,最后还是把果子喂给他,可刚要收回手,手腕却忽的被他用?力?抓住。 “回来就?觉得闷?”他问道,情绪像是隐着些低落。 秦云敷抿了下唇,实际她方才说的不过气?话,她平日喜静,当然不觉一人待着孤闷,只不过看他每日依旧劳神太狠,谁劝也不听,这才不免恼气?。 她瞥过眼去,声音微轻,“也,也还好。” 周崇礼将?她拉过,顺势抱她在腿上,而?后搂着她的纤腰问:“阿妩可有告知?你,他们准备什么时候离开?随州?” 秦云敷:“没具体提及过,但我想应是快了。” 周崇礼将?下巴枕她肩胛窝上,叹了口气?,“过秋渐寒,随州向北有一处山庄温泉很?是僻静,不如叫上阿妩他们一起,我们四人同行,泡热泉解解劳。” 秦云敷一怔,明显感到意外,“你空得出时间了?” “案情难有进展,在这干耗着也是没用?,我现在派人去往客栈告知?,若他们此刻同样闲暇,那我们吃过午膳便一同启程。” 见他终于肯给自己松松气?,不再负重,秦云敷这才缓下脸色,“那你不许中途又有事,提前离开?,扫了大家?的兴。” 她这话带刺,指的是四人相?聚那日一同用?膳,因有教徒在狱中闹事,他便中途离席去解决,好好的一顿饭也没吃得尽兴。 这样算下来,自阿妩他们来到随州,他们四个就?一直没能?得空好好相?聚,一想到阿妩他们专门来随州一趟还被夫君这般不热情地对待,秦云敷便觉心里?过意不去。 如今倒好,夫君主动提议四人前往山庄泡泉,她心里?欢喜,也觉不负阿妩的热忱。 …… 周妩本还担心,若她与容与哥哥在随州留滞过久,恐怕会惹兄长多心怀疑。 眼下兄长查案遇阻不前,没有进展,加之失了良贾的物证,想来他在随州,短时内都不会再遇变故,如此正叫周妩安心,她亦能?走得放心。 他们正收整行李打算离开?随州避疑,不成想刚吃过午饭,兄长身边的亲信随从便过来传话,言说山庄泡泉之邀。 这自然是稀罕事。 待传信的人一走,容与闭上门,回身笑着摇了摇头,“能?想着去做惬意事,看来你兄长现在的日子,当真不怎么好过。” 周妩喟叹了声:“也是没有办法。” “要赴约?”容与问。 “自然要的。”周妩向他走近,抬手环搭住他的脖颈,脚尖踮起,弯着唇角幽幽开?口,“容与哥哥,陪我在随州的这几日,辛苦你了,这是难得的放松时刻,我们当然要去,我也想好好陪陪你。” 容与被她情深的目光盯得喉结滚颤动,他呼吸渐沉,抬臂轻松掐握住她的纤细腰肢,直直往怀里?搂。 他颇有深意地重复她的话,“好好陪我,当真?” 一眼就?知?他眼神藏的含义,周妩脸颊不受控制地热烫起来,轻推他,驳斥说:“有兄长和嫂嫂在,你不可放肆。” “我只知?要避人,只是……”容与不甚在意,反问道,“只是你兄长,又能?比我多收敛几分?呢。” “你……”周妩立刻替兄长说话,“我兄长那板肃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荒唐?” 容与不再多说,只是阿妩或许了解她兄长,却不了解男人。 …… 四人同行,驱车前往狄鹿山庄,申时一刻到。 随州本地官员为尽地主之谊,提前向山庄打过招呼,山庄庄主将?其他散客全部催离后,早早等在门口接待。 见人来,庄主立刻恭敬和颜地迎上前,向周崇礼作揖行礼,起身后,又忙吩咐下人过去提拿行李,引贵客入山庄。 山庄庄主引着周崇礼和秦云敷走在前,周妩和容与跟在后,听着庄主沿木栈道一路细致讲解山庄详情,周妩听了会儿,刻意放缓步子,慢慢与兄长他们脱离数米远。 容与自然和她贴肩而?行,察觉后同样减慢步速,低身问道:“怎么了?” 周妩压低声,悄悄回:“山庄很?美,但我还是喜欢自己看。” 容与会意地往前看了眼,收回目光时他浅浅一笑,主动拉上她的手,声音放低。 “我看你兄长也未必爱听这位老人家?喋喋不休,倒是你嫂嫂,全程聚神瞩目,明显是对这山庄的历史渊源、成筑典故,还有名人题匾很?感兴趣。”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60节 周妩扬唇偷笑,闻言也是忍不住地幸灾乐祸。 几人进入山庄内围,随处可见的巍峨景致,奇石山瀑,汩汩溪潭,但要说最惹人瞩目的,还是要数隐于山丛绿意之中的数不清的尖顶红木屋,木屋彼此独间单立,背山悬空搭建,算得真正地匿于野迹。 过了前山,栈道两旁栅栏围起的草地是鹿苑,秋意金灿色泽的落叶松包围着惬意觅食的梅花鹿,目光再放远,临近山麓是几排高大乔木,那附近应是已在山庄之外了,隐约可见村民家?中升起的炊烟袅袅。 泡泉安排在晚膳后,下午闲暇时分?,鹿苑开?放,庄主带人过来,为其介绍道,“右边鹿苑养的多是幼鹿,不可杀生?,但能?亲近,若有兴趣夫人们可自行拿取饲料喂食;左边鹿苑则为猎场,这里?圈养的都是成年鹿,老年鹿,常年有客来此,专为驾马驰入深林,酣畅淋漓地猎捕一场。依我们的经验看,两位夫人可留在右苑,周大人和这位公子大可驾马前去右苑骑射。” 庄主给出合理建议,周妩和秦云敷自然没什么意见,闻言后两人立刻高高兴兴地挽起手,一齐迈步右拐,拿上两个装着谷物的竹篾篮子进了右苑。 见状,剩在原地的两人也没办法,只好彼此不情愿地临时搭了伴。 右苑一片安宁祥和,除去几个山庄巡护偶尔经过,再无外人打扰清净,幼鹿也乖顺,见人不躲,吃得香甜,将?周妩和秦云敷逗得忍俊不禁。 除去梅花鹿,她们慢慢发现右苑之中还有不少其他生?灵,譬如松鼠,野兔,还有各种不知?名类但羽翼明亮的鸟禽,整个发现的过程,周妩表现得要比秦云敷新奇得多,她鲜少临野,如此近距离地体会盎然,加之此刻她心境稍稍豁达,卸下重负后,她心中是真真实实的欢喜。 不到半个时辰,她们正喂得起兴时,不想容与和周崇礼草草返程,也来了右苑,两人表现得出奇一致,面上半分?不显放松。 周妩先注意到他们,眨眨眼,手里?还拿着半根胡萝卜未放,“你们怎么结束得这么快?” “看见人也不知?道躲,实在迟钝,这场猎捕哪有半点挑战性。”说完这句,见秦云敷站离得远,周崇礼越过二人,直接走了过去。 周妩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见兄长已经快步走远,没办法,她只好将?视线从他身上收回。 再看向容与,周妩了然地点点头,“依你们的骑射水平,若是如此,确实有些寥寥无趣。” 容与不想揭穿周崇礼的心思,他默然朝周妩走近,接拿过她手中的半根胡萝卜,继续喂她怀里?抱着的那只雪白兔子。 小?兔子张嘴吃食不停,毛茸茸的身体在她怀里?来回颤动,颠得她胸口晃浮难受,她隐隐开?始后悔,若不是兄长告知?得晚,她该提前裹穿束胸再外出游玩的。 幸好,兔子很?快咬完剩下的半根,不再耸动闹她,周妩暗暗松了口气?,完全没注意到容与收回手时,眼眸已然暗下的深浓沉度。 他片刻后回声:“无妨,他没心思打,我倒打了不少,方才已经交给山庄里?的人,他们说今晚会准备炙烤鹿肉,到时我们能?尝尝鲜。” 刚刚才和幼鹿有过亲近接触的周妩,此时难免心生?恻隐,她没有胃口,便冲他摇摇头,“我还是不吃了,但你们随意就?是。” 容与:“鹿肉是这狄鹿山庄的特色菜品之一,不食可惜。” 周妩想也没想,回他道:“这鹿是你打的,不如你替我多吃些,这样就?不可惜了。” “阿妩要我多吃?” 他暗含深意地一笑,笑容晃得周妩莫名其妙。 她微微茫然,老实回:“你若爱吃便多吃啊,有什么关系?” “我自然没关系。” 倒是你,吃不吃得消。 心里?话,容与没说。 第47章 山庄庄主丰盛招待, 于主?厅摆宴,珍馐美馔,不吝铺设整桌。 鹿肉是此地名品, 自不可免于上桌,经几个时辰的文火炙烤,再分割片切成?盘, 上浇提前熬制好的秘方?酱汁,闻嗅,香腾腾味道?直直钻鼻, 可称当一个‘绝’字。 周妩细致观察, 暗悄悄数了数,发觉一桌菜肴,其中竟有五六盘都与鹿肉有关,她鼻尖动了动,不由心想,此地称曰鹿鸣山庄,声名远扬的怕不是狩猎山居, 而是此地庖厨炉火纯青的一门烹饪手艺,遂能招引八方食客。 除了肉食,桌案素餐同样沁口, 盘盏时蔬大多植种于庄园菜圃, 随吃随采, 经溪水净洗过,直接食用口感清爽最佳。 正式开?餐前, 老庄主?扶须起?身, 为他们再多介绍两句:“食其脊骨内侧位置,最能?品出口感鲜嫩, 鹿肉补脾益气,不仅大人们可食,夫人们也可用之补身。” 闻之,周妩与?秦云敷未语,但一齐持矜地冲其颔首礼致。 周妩本?无意食荤,但老庄主?实在盛情,见?她一直没下筷夹肉,便开?始不厌其烦,挨个为她讲解每道?菜肴的起?兴,以及日渐精益的过程。 她又不是烹饪学徒,自然对此提不起?兴趣,甚至听得多了只觉耳心发磨,为了叫停,她只好当着老庄主?的面伸筷夹了鹿肉小口一咬,慢嚼,在其期待的目光里,周妩冲他和温笑?笑?,不吝称赞道?:“怪不得见?兄长一连吃了那么多快,味道?果然鲜美不俗,京中难得一见?。” 她说完,老庄主?立刻满意弯唇,带动着面上的条条深壑团挤于一处。 容与?闻听对话,不动声色地将周崇礼面前那盘炙鹿肉挪动位置,而后重?新摆放于自己?面前,周崇礼察觉,蹙眉看了他一眼,而容与?假装未觉,连眼皮都没动一下。 剩下的半盘,容与?全部入腹。 不知阿妩有无细察过,这回,到?底是他兄长食得多,还?是他更多,莫名其妙的胜负欲燃起?,一口气食完,他只觉腔腹躁干厉害,遂又饮下两碗鹿血酒来解渴,却解不彻底。 周崇礼在对面暗暗观察着,他看了全程,眼神不禁眯起?,目光更越来越不善。 容与?对自己?到?底是有多大的自信,这么个补法,他也不怕行事时兴奋死到?榻上,沾给他妹妹晦气。 这种事,旁人不可说。 周崇礼只得不悦地看向自家小妹,想给警醒,可见?她此刻正没心没肺地和云敷互相?敬着酒,连一点自危意识都没有,于是心绪不免更加郁郁不畅。 傻丫头。 周妩哪知那些汹涌,此刻她正端着酒杯小呷一口,品出酒水是淡淡的酸甜味,她很快辨出来自己?喝下的梅子酒,她喜欢,遂一饮而尽。 而嫂嫂秦云敷则更偏爱米酒粮酿,一杯见?底,她伴着菜食,又捧场地多饮了两杯。 见?状,周妩笑?得甜美,再次冲秦云敷举起?手来,“嫂嫂,我?还?要再敬你一杯,有你相?陪在兄长身边,我?心安很多,要多谢你。” 她微醺状态,此话带着只她可知的另层深意。 周崇礼听了却气得想笑?。 学什么大人口吻?他倒想叫她多为自己?操操心。 秦云敷似也微微带醉,闻言竟生几分伤感,她连连摇头,情绪涌动着,“不,不是。是我?该感谢的,我?一直孤零零立世,除了师父,崇礼便是第二个给我?家的人,他是我?的亲人,是爱人……” 秦云敷向来是内敛藏心之人,像眼下这样深情外露的时刻,实在罕见?鲜少。 见?之,周崇礼的注意力完全凝定在秦云敷身上,再夜无暇分心管顾小妹的事,他把秦云敷搂进怀里护着,微俯下身,低声轻哄道?:“小酒鬼,我?一个不注意就叫你贪了杯,老实交代,方?才一共喝了几杯酒?” “就,就三杯……不对,是四杯,四杯而已。” 秦云敷贴着他,依赖他。 周崇礼叹了口气,目光落在杯盏上。 为适应个人口味不同,今日桌上摆设酒酿有诸多品类,除去摆在男子面前的具有大补壮阳效用的鹿血酒,案上还?有几盏不同种类的果酒,米酒,这些皆适宜女眷饮用,但品酒讲究点到?为止,可如今在座四人,除了他,竟都生醉意。 唯一清醒的人注定奔碌,周崇礼暗叹命苦,只好向老庄主?借来帮手,想先将三人送到?木屋休息,至于晚上泡泉,还?是等他们清醒之后再说。 云敷有他抱着回房,自然无需多余人手帮忙,至于小妹和容与?……眼见?两位来自山庄的壮硕女婢子过来将他们轻松搀扶起?,又缓步带着二人慢行回房,周崇礼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走前,他还?是特意留心多看了眼,见?容与?身形歪倒,确实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他这才不再怀疑地离开?。 同时心想着,容与?就这样安静醉上一宿,睡熟后慢慢消了火是最好,不然等他食补入腹的那些好东西发挥效用,又正赶上他没昏醉,岂能?得了? 恐怕到?时不仅会有异于常时,甚至还?有激生出原始兽性的风险,这般境况,他哪敢把小妹留在他身边? 女人如水,浇灭得了火堆,却扑不灭窜天的熊熊焰势。 然而明显的是,容与?是后者。 …… 山庄里每间居野木屋都有自己?专门的雅致名称,周崇礼暂被安置的房间唤作流云阁,据山北,视野开?阔,临窗就能?俯瞰整个鹿苑的风光。 将他们引领到?目的地后,侍婢按照老庄主?事先交代,开?口道?:“周大人,每间木屋都专门配有独立私汤,泉水温热可泡,里面盛放的都是提前取来的天然热泉水,因池底可以加热蓄温,所以里面储的是三天前从山上取回的水,不过温度依然适宜。但实不相?瞒,庄园内部最好的汤泉偏近山顶,那是宗源,若周大人有意沐浴源汤,可自行上山去。” 婢女的话音不大,却正好将睡意轻浅的秦云敷扰醒。 她睡眼朦胧,眨眨眸,之后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夫君?” “在这。”闻声,周崇礼立刻弯下身看顾她,接着伸手扶她坐起?,关切问道?,“觉不觉得头痛?” “还?好……”她语气恹恹的,仿佛没什么精气神。 婢女见?状犹豫了下,目光逡巡于两人之间,试探提议:“山上有一药泉能?醒酒劲,周大人可带着夫人过去一试,想来会纾解很多。” 周崇礼觉得可试,轻语问她,“如何,想去吗?” 秦云敷摇摇头:“累,不想动。” “我?抱你过去。” “也不要。” 见?她坚持,周崇礼只好依听,他挥手示意婢子退下,屋中无了外人,他没再克忍,直接干脆利落地一把将秦云敷打横抱起?,带她就近去偏房内的私汤。 “你……” “这里近,累不着你。” 两人浸入泉中,周崇礼在秦云敷身后收臂环抱,他下颚枕着她肩窝一侧,以贴近姿态沉喘轻喟一声。 从没这样试过。下至到?更深度的渊径,极狭难通,寸寸艰磨,他神容慢慢接近扭曲,乘着三分酒兴,纵驰胯御,不止不休。 秦云敷难忍地呜咽,指甲抓破他肩膀,他肩身随之现出可怖的血色痕印。 她收不回力,颤巍轻声:“可行了吗?” 大颗如豆的汗珠从周崇礼鬓角边滑下,他咬着牙,声哑磁沉,“鹿肉加鹿血酒,强补难消,需泄出来。” “不是已经……” “一两次,不行。” 秦云敷委屈,一时慌不择言,“我?看容公子在桌时比你食用得只多不少,怎他醉酒后不扰阿妩,能?安安稳稳地睡过去。” “他若不醉得不省人事,我?岂敢放阿妩跟他走?”周崇礼边说,边将秦云敷前后翻身,从后覆,又言,“我?酒饮得少,比他的一时贪嘴可强过太?多。” “哪里强了……”她总之不顺着他说。 周崇礼不喜她在这种时候,还?总把注意力落在旁人身上,于是口吻恶劣,几分不善道?:“他若醒着,你便知他什么畜生样了。” 秦云敷蹙眉听不下去,抬手捶打在他臂上,“你做兄长的,岂能?开?口随意辱人?” “你护他?” “我?……” 被他忽然报复似的用了下狠劲顶,秦云敷咬住唇,即可软瘫倒进他怀里,更无力再辩。 周崇礼欺身,上耸力道?,“咬着我?,还?敢想着谁?” 她不敢,再不敢。 ……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61节 另一边,负责送周妩和容与?回房的两位身高壮硕的仆婢,沿途中,只觉越走越省力。 她们心犯困疑,无意间侧目,就见?原本?醉意熏熏,难以独自挪步的容公子,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且眸底一片清明,完全不成?醉状。 “公子你……没醉?” 容与?叹了口气,抬手搓眉,“上山路途颠簸,我?被你们拽拉得左倒右晃,不想醒酒都难?” 这种法子也能?醒酒? 两仆妇面面相?觑,觉奇,却也不敢直接当面质疑庄主?尊客。 容与?将阖眼困睡的阿妩从另一仆妇手里接过,捞上腿弯,一把抱起?。 “这里无需你们了,回去歇着吧。” 两仆妇左右分散,将路让开?,同时有一人言道?:“公子,庄主?吩咐我?们指明山顶热泉的具体位置,方?便你们随时想泡热汤都能?自己?寻去。” “房间里不是就有?” “还?是不完全一样的。”另一仆妇跟着开?口解释,“山顶热池齐全,各效各类,亦为源头。其中有解酒醒醉的、缓乏解倦的、消痛调养的……除以上列举,还?有很多,婢子便不再做多余赘述,容公子可凭自需,自行选择。” 容与?原本?并没有听得多么认真,只当他们鹿鸣山庄的人都如老庄主?一样,惯会自夸自擂,直到?听到?‘消痛调养’四字,他神色才减了戏谑。 “消痛调养,这如何作解?” “不少江湖武林人士受了见?血外伤,都会寻来山庄养愈,伴随敷药同时,若能?来此汤泉泡上一泡,伤口便会加快恢复,倘若痛意正浓时,全身能?浸泡其中,痛感便会迅速减半,及时生效。” 容与?又问:“只外伤管用?” 仆妇如实回:“凡能?浸沾到?泉水的位置,都可作缓。” 容与?默了片刻,垂目看着阿妩的恬静睡颜,唇角轻起?,轻轻出声:“劳烦指个方?向。” …… 周妩饮酒不多,睡意轻浅,被人褪衣时隐觉到?窸窣动响,以及微微的痒意。 之后意识恍惚地入水,热温传体,她下意识缩身,同时眼睫颤了颤,缓慢将双眸睁开?。 入目,汤泉汩汩,热气腾腾。 而她本?人则以软若无骨之媚姿瘫坐在他怀里,此刻大半个身子正浸在水下。 “醒了?”容与?很快察觉。 周妩双眸盈盈怔然,问:“这是哪……” 容与?言简意赅回:“山顶热泉。” 周妩试着左右眺望,却不见?第三人的踪影,她又再询问:“兄长和嫂嫂呢,怎么没见?着,他们没一起?过来吗?” “他们屋子据此稍远,想来是因天黑路陡,故而懒得来此废一程脚力。” 周妩点点头,不觉有疑,她撑力想从他怀里钻出寻空坐下,可容与?束力不放,顺势抓握牢她的手腕。 “挨我?近点。” 周妩已从两人身上的温度猜知,两人保持眼下姿态已经不是一时。 她看着他,抿唇出声:“坐久了你也会不舒服。” “做久我?只会快活。” 没想到?他会这样大言不惭,直接说出如此露骨之言,周妩脸颊瞬间红得半透,抬手捂住他的嘴。 “住口。” 容与?弯下唇,唇瓣触及掌心,吓得周妩忙又赶快缩回。 “你……”周妩话音一顿,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的神容异样,此刻他眼眶发红,里面布满血丝,与?积劳的表现相?似,但又无完全一样,她不免忧心关切,“容与?哥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容与?抬手摁了下眉心,摇头沉道?:“无妨,就是喝多了酒,头隐隐生痛。” 周妩叹气,试着帮他揉转太?阳穴,动作也放得轻柔,“下次切记不可贪杯了,那要不要找人送些醒酒汤过来,或者我?出泉给你接杯热水喝,只管作缓些就好。” 容与?苦笑?:“傻丫头,我?方?才在席喝的是鹿血酒,足三碗,你说什么解酒汤能?缓得了这个劲?” 说完一顿,像是忽然记起?了什么,他又开?口补充一言,“脑袋灵机一动,还?真想到?世间有此一味药,啖吃可见?缓解奇效。” 周妩急急追问:“那是什么方?子?容与?哥哥快说,我?立刻找人去寻。” 容与?不答,眼皮轻撩起?。 与?此同时,他双手将人掐腰一握,轻松向上举托,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做完,她人已经跨坐其腰腹,被迫和他正面对视。 反应过来时,裙下已尽是不可忽略。 “真想知道?到?底什么方?子可缓我?的急?”他捏抬起?周妩的下巴,摩挲,深眸问言。 周妩瞠目,却答不出一字。 容与?和温地笑?,倾身附耳,喑哑沉道?:“吃了你……这味专愈我?疾的引。” 第48章 山上的夜风是凉的。 浸在热汤泉里的身体被涓涓暖流冲刷滋润着, 叫人并?不觉静秋生寒的凛意。 周妩觉得奇妙,心想,或许自己方才在席间多饮下的梅子酒后劲十?足, 如若不然,为何她此刻会觉轻飘飘得舒惬,并?不似往常一般容纳艰难。 被抛起, 又骤降。 她无力扶撑他肩臂。 汤池四周环围着的成坡度的壁沿,此刻已被两人激溅起的水花淋湿成片,甚至一并?殃及到后面矮丛下荫庇生长的绿草。 月色下, 映衬出一星点亮闪, 仔细看,原来是一小滴泉水衔挂叶草尖端,将?坠未坠。 坠下, 他才?出。 容与背靠石壁轻吁气?,周妩软身枕他怀里,水雾缭绕中,他们十?指紧扣着。 “在想什么?”容与哑声。 周妩目光朝上, 望着遥遥天幕,星河灿明,她轻启齿:“想星星, 想月亮, 想那些?伸手摸不着, 越看越神秘的东西……” 容与偏过眼看她,周妩同时收回视线, 转移向他。 又继续:“还有, 想你。” 容与一手搂着她,就用另外一只?手捏了捏她脸颊, 弯唇勾起浅笑,带着点不羁的痞意。 “方才?那么久,没想够?” 周妩气?闷,伸手抓挠他,“能不能好好说话……” “刚才?只?干,没顾得说,现在想说。”容与面不改色地逗着她。 周妩瞬间脸颊红透,气?得撩水,直往他脸上扬泼招呼。 容与哪是吃亏的主,伸手往脸上一抹,立刻朝她报复回来,两人很快闹作一团,若不是容与后来让着,她哪讨得了半分的便宜。 最后,到底是容与认输,他笑容纵容,发冠里外都湿透,但却并?不显得多狼狈,额前发丝沾湿,叫他那双深眸更明,更亮,显得尤为地有少年气?。 周妩看着他,停了手。 容与怕她耍诈偷袭,单手束了她手腕,“好了,对?战结束。这汤泉点滴都金贵,而且此池是新筑首开放,效果最佳,我们物尽其用就是,不该再玩耍浪费。” 闻此言,周妩后知后觉,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什么。 她默了默,伸手捧起一把?泉水,挨凑到鼻尖低首细细闻嗅,之后喃喃语,“不知道?这汤泉里加的,究竟是哪几位草药,竟无色无味还能生出奇效。” 容与笑:“奇效?” 也对?,毕竟她才?是真?正的受益者?。 即便方才?已经亲眼目睹过她酮体恣意舒展时的美丽模样,但他依旧想听她亲口说。 “有多奇?”他抚过她耳后的敏感位置,再问。 周妩霎时窘迫难当,忙松手将?手里的泉水放流,如何?也不肯回答。 容与作罢,不再迫,接着将?人搂腰抬高,往怀里紧了紧。 两人静了阵,期间,周妩想到什么,率先开了口:“明日,你别再引兄长多饮了,他平日极少沾酒。” 容与却回:“我是故意为之。” 周妩诧然:“为何??” “今晚,他势必贪枕,所?以明日我们多半不会启程回返,应会在山庄上多留一日,如此,也算多拖上了一天。” 周妩这次明白?了些?,她点点头,“如此也好。只?是这次回去,我们便没有理由继续在随州多待下去了,离开后,不知兄长所?行所?为,我心里依旧有些?放心不下。” 容与安抚劝道?:“皇帝给的时间毕竟有限,说不定我们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要被动启程回京了。” 京城,旋涡之源。 但却好过现在蛰伏暗鬼的随州城。 周妩双目放空向远,露出愁悒,轻声:“京城的风雨,眼看马上要起了。” 容与将?人护搂在怀,给她倚靠,“但雨后,一定会迎来天晴。” …… 京城,屹王府。 一月久,萧钦终于养好伤势,期间,玉莲楼每隔三日便会来信汇禀周妩情况,最新的来信言说,周小姐除去心情郁郁,思家倍切,其余状况安好,君勿挂念。 看到信尾,萧钦敛眸,将?信纸合叠,收放入匣。 到今日止,匣内正好已存下十?封。 他心中自是想着补偿,当初劫拦婚车,也是别无办法,若非情况紧急,他又怎会舍得将?阿妩交给闫为桉,困囿于玉莲楼。 眼下父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将?成大事之际,他不能分心,更不能因?小失大,只?待事成后,他一定风风光光,张鼓锣鸣地将?阿妩迎回京城,再将?皇宫最奢之地——梅妃的翊苓宫,分封阿妩居住,正宫之位,黄肠题奏,他势必竭尽全力,尽己所?及,以弥补阿妩眼下被束自由的委屈。 到那时,旧有婚约又如何??何?人敢闲言碎语王主之事?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62节 他没有荡平青淮山,容与该是要跪地庆幸,婚仪未成,他没能沾碰到他碰不起的人。 沈牧也在房内,适时出声:“殿下,闫为桉另有传话,说青淮山几次传信入京,都被他暗中拦截下,丞相府日前还并?不知情。只?是微臣担忧,若青淮山久寻小姐未果,或许容氏的人会亲自进?京禀明详情,到时周老丞相一旦出面,事情将?变得棘手。” 闻言,萧钦面容并?未显出愁虑,他只?语气?淡淡,并?无起伏地回说:“只?需少许时日,待贺筑那边事成,周崇礼一旦身携物证返京禀圣,东宫受牵,周家的仕运即末,本王又有何?患。” 听出萧钦的言下之意,不只?东宫及忠勤伯府,周家他亦不打算放过。 只?是…… 沈牧几分犹豫,最后到底硬着头皮,劝言出口:“殿下,如今大业将?成,此趋已势不可挡,太子受疑即是,但周家并?非殿下登位路上不可挪移之艰阻,何?故一定要解权铲除?真?若如此行事,只?怕周小姐她……” 沈牧心知肚明,这话,他不能再继续往下多说。 可即便这样点到为止,及时止口,萧钦依旧面显不悦,他眼神透凉地朝他冽冽扫过,“沈卿此言,究竟是在为本王谋计,还是为了周家小姐?” 沈牧环身一僵,当即跪地,伏身铿锵言表忠心:“微臣所?有皆为殿下所?赐,不敢事不关己,处处因?避嫌而不进?谏忠言!” 萧钦抬手,轻揉眉心,面上不见表情。 屋内气?氛愈发微妙,沈牧在下一动不能动,因?腿伤旧疾,他跪地太久,膝盖渐渐隐痛煎熬。 半响,萧钦慵散靠坐高位,睨着眼神,嗤笑出声:“避嫌?你倒说说,有何?嫌要避?” 沈牧心惊肉跳,哪里敢回。 萧钦开口:“当初第一次见你,只?一眼,本王便觉你这副眉眼着实性相见亲切,不可否,你是有几分相似于本王,而且最重要的是,你文弱绉绉的样子很顺本王眼缘。大概你不知道?,昔日宫宴会筵,王公携眷齐聚,我总会在殿中偏角远远注视着阿妩,看她是那么众星捧月,皎皎美好,不过一般的权贵男子都难以和她亲近交谈,她兄长在旁一直护她很好,我看得出,她亦很黏他兄长……当时,周崇礼那副文俊清风的疏朗模样,是本王最渴望成为的,而看到你时,本王对?自己开始有了全新的想象……” 忆往昔时,萧钦神容带着丝丝郁色,音调也偏冷沉。 他盯看着沈牧紧张微颤的肩头,平静继续语:“后来,边境军事告急,本王临危受命被父皇派去辽域塞北,这一走,注定期年无法返京,可有些?执念想得到的东西,却无法轻易舍弃,于是,本王想到了你。你已有这副相似皮囊,本王在后推助,不惜花费心血逐步将?你打造成如周崇礼一般的高雅君子,而你同样不负众望,高榜得中,受印官徽,再无昔日落魄狼狈之态。并?且,你成功站到了阿妩身侧,做成了本王做梦都想做的事。” 同她并?肩,同她话语,可望不可及。 萧钦自嘲摇摇头。 听出殿下此话意味,沈牧急忙表态:“属下所?行,一切皆听任于殿下指令,并?未敢有丝毫徇私逾越之处,属下更知,自己不过为一傀儡,存在意义只?在皮囊,只?在为叫周妩小姐对?这张脸恻隐动情,以期她能忘记少年时便有的颤身婚约,如此,属下又岂敢妄想能够拥月?殿下不信自可详查!” “你慌什么?如今还留着你性命,本王自未怀疑你的忠心,只?是……” 萧钦刻意言语一顿,眼皮微掀,偏狭的眸子引人不寒而栗,“只?是,在一个环境待久了,难免会觉迷失,本王几言提醒也是为了你好,你的任务已结束,尽管完成得不尽人意,但念你没有功劳亦有苦劳的份上,本王不陟不罚,你不必再为前事纠结,及时抽身最好,懂吗?” “是!” “还有……” 沈牧抬眼仰视。 萧钦从座位上起身,下了阶,朝他几步走近,将?人扶起,“沈卿,你开始时问我,为何?坚持要对?周家,对?周崇礼毫不留情地陷害下手,本王其实可以回答你。” 沈牧复又将?头垂低,此刻只?能噤声。 萧钦启唇继续,眉目间浮出将?成帝王的凉薄之色:“因?为我要她,身边无所?依,无所?靠,除了我,这世上再无人能给她庇护。” 沈牧诧然,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出声:“可是周家有难,其父兄又遭贬谪驱远,她定然会难抑伤怆,悲痛欲绝,还望殿下三思……” 萧钦闻之无动于衷,面上显出的温青笑意带着疯执的侵占欲。 他只?轻描淡写?道?:“是嘛,可她伤心时,身边只?有本王,她只?会倒在本王怀里喛哭,这样,又有什么不好?” 沈牧咬咬牙,垂首,隔绝其视线,才?敢蹙拧起眉。 他心头何?止翻涌。 说是假戏真?做也好,未能及时出戏也罢,他可以眼见阿妩另嫁旁人,容与,萧钦,不管最后是谁,于他而言都并?无区差,那本就不是他能拥有的天上明月,再想,便是奢求妄念,他怎会看不清自己。 然而萧钦所?行,愈发偏离他起初所?想,为了能彻底拥有,便不惜摧毁她吗? 他做不到。 但……与萧钦相比,他此刻的力量又何?其薄弱。 第49章 周妩容与离开随州, 将下一站地?定在京城,但他们进城时刻意遮瞒身份,连父亲都未曾告知, 为方便行事,两人暂歇于青玄门先前隐秘设在京城的据点,又启动罗网, 调集暗线,方便随时刺探情况。 容与将可用之人的名单交付周妩,后?者?仔细阅览, 视线从上到下扫过每一人的名字及其?伪装身份后?, 不?由地?惊讶瞠目。 她抬头,确认开口:“竟然有这么多吗?” 若非容与哥哥亲手交付,拿到此名单在手,周妩怕是只会当作这是府衙官员遗失的户籍记薄,这?真怪不?得她有眼?无识,在她印象里,潜伏暗谍不该都是蛰居避世的嘛, 所以在看到那名录之上相继出现——西街的张姓瓦匠工,翠亭楼后?厨的崔姓伙夫,还?有东南角街巷摆摊的剃头匠等等这?些, 她难免不?觉惊诧。 所有, 都是闹事之中, 最为醒目显眼?的存在。 周妩再次喃语:“或许有的,我还?曾与他们擦肩而过。” 看出她眸中留存的困惑, 容与出声解释:“大隐隐于市。他们居在各行当, 随处可见,是这?京城内最为平凡的一粒尘, 且与人交际往来甚密,人人可注意到他们,可同?时,人人又都不?会在他们身上多留目光,这?便是最好的伪装,保护色。” 周妩渐渐了悟,同?时也猜知到,埋布下这?些暗桩,且如此不?小?规模,青玄门的历届门主一定花费掉不?少的心思,就眼?下她手里拿到的这?份机密名录,若非容与哥哥以新任门主之位得之,眼?下又信任交与她看,恐怕这?些人的真实?名字依旧会久封尘下,无人敢启。 倘若敌对之手妄想图之,更是难如登天。 周妩瞬间觉得手中分量沉如千斤,她屏气凝神,盯着名录上的名字静心铭记,片刻后?走到桌案前,伸手将名单压覆烛焰上引燃,纸张很快从中间燃出一个?小?洞,并迅速向四周张扩,烟气飘散,转瞬化为灰烬。 容与看她动作,只在最后?配合地?将烟灰缸置放她手下。 处理干净,他才开口,“就看过几眼?,能记得住吗?” 周妩摇头,说实?话:“只挑选了几个?着重记。” 容与:“这?份名单我也是才得,印象不?深,而且仅剩的誊抄余份在师父那里,一时找寻不?过来,所以你现在把它烧了,我可给你背不?出来。” “不?用你背,足够用了。”周妩看着他,口吻认真起来,“若不?及时烧毁,万一被有心之人寻之利用,将青玄门期年密布的暗桩尽数拔除,我岂非成了红颜祸水,宗门罪人?” 容与被她这?话逗得莞尔,他摇摇头,将人往怀中搂,“红颜祸水,谁跟这?么跟门主夫人说话?” 闻言,周妩脑海里瞬间便清晰浮现出一张脸,于是她撇撇嘴道:“怎么没有,你还?有个?好师弟名叫向塬,你忘记他从前是如何看我不?顺眼?的了?我哪还?敢犯错。” 容与轻笑:“你在我身边天不?怕地?不?怕的,竟会对向塬犯怵。” 周妩瞪大眼?睛,嘴硬回:“谁犯怵?我那是不?跟他计较,容与哥哥,等我们回了青淮山,你可要多护着我一些,不?能总叫他得意。” 容与捏了捏她脸颊,垂眼?问:“我还?不?够向着你,哪次不?是站在你这?边?” 周妩顺势也环臂搂紧他,侧着脸蹭在他怀中,颇有撒娇意味,“此次在京,相?信一切也都该尘埃落定了,等我完成想做之事,放下心中垒砌的重石,我们便携手恣意江湖,无忧无愁,做一对连神仙都艳羡的眷侣,好不?好?” 容与低首,轻力抵在她额头,两人呼吸瞬间交缠,气氛胶着别样的暧昧,就当她以为容与哥哥就要吻上自己时,他却?偏了下头,启齿出声,语调哑沉。 “阿妩,其?实?这?段日子?里,我很多时候会忽的莫名身陷真实?与梦魇两面之间,即便能感受到你真真实?实?的温热,气息以及声音,可有些时候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万一一觉醒来,时间又回到那个?暴雨雷鸣的分别雨夜,我该怎么办?又该如何留住你……我知道,我们已经成婚,有些旧事不?该重提再想,可近来与你共度的一段时光,实?在太过美?好,甚至如梦一般,我怕醒来,很怕。” 他说着,用手抓握住她的手腕,抬起,抚摸自己的脸颊。 周妩心疼地?捧住他的脸,因他悒悒不?乐的语气,更因他忽而失意的神情。 不?管是在青淮山还?是后?面到随州,两人一路共度,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所以当下,他突然显露不?安,令周妩有些无措,她想,或许是因重临京城,触景生情,容与哥哥又想起了先前那些不?好的回忆,思及此,她怀愧地?只想劝慰他。 “现在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 说着,她抬手向外松扯自己衣襟,直至右肩衣衫滑落,她侧过身,给他看自己肩胛处那半边青鸟展翼,“容与哥哥你看,在我身上,它似乎愈发显映清晰了。当初程师父告诉我,她研制的纹绣颜料天下独此一家,只要着肤,此生都难以消除,除非刀割火烤,她事先照例向我确认,是不?是真的已经考虑好,确认不?会反悔,当时我斩钉截铁地?回答了她——‘我不?会后?悔,此印如比誓言,我们相?爱不?渝。’” “抱歉……”容与搂住他,深叹了口气,摇头深觉懊悔,“我不?该在这?种时候,胡言乱语,说这?些话。” 周妩环住他劲瘦的腰身,一下一下地?轻力拍着他的背,她安抚说:“原本就是我一意孤行,坚持身涉兄长查案一事中,你事先都没有追问我很多,就这?样直接义无反顾地?迢迢跟随,并陪我辛苦辗转于多地?,你做的已经够多了。” 闻言,容与想说些什么,可周妩却?不?给机会,她絮絮叨叨不?停,“我知道,再次踏入京城,你肯定会不?受控制地?忆起些从前发生的旧事,尤其?是与我有关的那些,估计都是坏的居多……明明是我该担心才对吧,毕竟当初你那么傻,对我全心全意,又忽略所有缺点的,等现在再回想起来,万一你突然脑袋灵光了,后?悔了,不?喜欢我了该怎么办?” 周妩面上自然浮现出委屈不?安的可怜神色,容与见了,瞬间心疼得整个?胸口都拧疼起,他急于做否,可开口时唇齿却?变得异常笨拙,他重复着‘喜欢’二字,诚恳真挚地?诉说衷情,一言一字,分量极重。 “阿妩,我永远喜欢,怎么可能不?喜欢,怎么可能……” 周妩又问,也是真的有一点点好奇,“那你想起我之前对你做的坏事,比如总对你冷漠,不?收你的礼物,每次见面就只跟你说一两句话,故作疏远,想到这?些,你真的不?会讨厌我吗?” 容与不?顾及面子?,坦然跟她说实?话,只是神色微窘,似乎有些无奈。 “后?来才知道你是故意躲我,开始几次,我只以为你是矜持害羞。” 听完,周妩有些不?好意思了,她眨眨眼?,到底又问出:“那后?面知道了我是在故意躲你,你还?总来见我,难道是并没有受到打击吗?” “谁说没有?难受得想死。”容与相?当坦诚,回忆起往昔酸涩,他依旧不?吝细节描述,“往往都是,和你见面的前一晚,激动兴奋到难眠,但和你见过面后?,当晚又总会抑郁得睡不?着觉,然后?我会躺在榻上,望着床板,仔仔细细回想这?一整天内,我一共跟你说过几句话,相?比较上次,有没有进步?” 大概是被他语气轻松所影响,周妩慢慢也不?觉这?个?话题有那么沉重。 她不?假思索地?开口,都没意识到这?个?问题由她问出,似乎有些无情,“所以,你那时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结论是,每次见面你我对话总共不?会超过十句,更多时候,就只有六七句。” 意识到什么,她笑容淡了,同?时也将眉眼?垂了下来。 “这?么少……我,我要替小?周妩道歉。” 容与语气轻扬:“只替小?周妩吗?那等再过几年,出落成了大周妩,某人和我见面时不?是一样的只知避着躲着?” “我……”周妩一噎,听他算旧账,本该怀愧更深,但因听出他此刻口气中明显的玩笑意味,于是实?在郁郁不?起来了,她抬眼?反问说,“这?个?我可不?认,大周妩现在就站在你面前,你觉得她现在对你不?够好吗?” 容与啧了声,似是思忖模样,“至于好不?好,我要再想想。” “还?要想?”周妩哼声,踮起脚尖凑近,很迅速地?在他左侧脸颊亲吻了下,而后?立刻原地?站好,她笑容明媚又有些狡黠,“怎么样,想好了吗?” 容与一笑,往后?欺身几步轻易将她抵在墙上,作势压覆要吻。 两人位置挨窗,容与将深头埋她肩窝,她痒得下意识偏过脖颈,视线无意间一移,就看到窗口临街,斜前方正有人朝这?边骑马慢行。 他们据此并不?算太远,定睛一看,周妩猛地?浑身一僵。 她毫不?犹豫,立刻伸臂推在容与肩头,警惕地?带他挪移几步藏身,容与蹙眉,松了吻,正要开口询问,却?被周妩眼?疾手快地?捂住唇。 “嘘……” 片刻后?,马蹄声减弱,她这?才松了手。 “怎么了?” 容与看着她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蹙起眉头。 确认人已走远,周妩松了口气,她拉着容与再次临窗,两人从二楼的视野望去,依旧可见街道尽头有一挺拔不?凡的背影,渐渐向远。 “那就是最近风头正盛的屹王殿下,我们需避着他。”周妩目光指向,眸中显出分明的忌惮。 容与只淡淡看了眼?,目光很快收回。 想到什么,他说:“良贾的物证所指?” “正是。”周妩点头,心头却?有困疑,“良贾的话是真是假尚未可知,而且圣上遇刺那天我就在当场,我曾亲眼?目睹屹王殿下为救圣上性命,不?惜以身拦刀,还?因此受了重伤。旁的先不?说,就他现在圣眷正浓,承蒙天子?信任,又哪里有勾结光明教意图夺位的必要,这?样岂非是弄巧成拙?”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63节 两人临窗而站,窗外是熙熙攘攘的闹事,整条街,前后?总共布着三个?青玄门的暗线。 周妩目光向外,率先将猜疑问出,可半响过去,容与一直沉默未语。 见他如此思忖认真,周妩不?由忐忑,容与看待问题素来比她要周全很多,没准待会开口,他会直接否了她的发言,给她以当头一棒。。 可是不?成想,他转头看向她,启齿却?是—— “你和屹王,很相?熟?” 周妩:“……” 相?比隐秘、机要,权利更迭、生与死,他沉默苦思的居然是这?个?? 第50章 从西?街首饰铺出来的萧钦, 将刚刚细心挑选的几样新兴花式的绒花簪交给身?边亲从,上马后,他沉声吩咐:“将匣中这些, 还有宫里头新得来的邻国朝贡金翠裙钗,全部都快马加鞭送到玉莲楼,此事你亲自去?办, 切记不可声张。” 那属下应声得令,二人驾马骈行向王府方向返回。 途中路过一茶楼,临闹市街头, 熙攘喧嚣, 他们不得不勒紧缰绳,将马速放减,以防伤到过路百姓。 屹王单手勒缰,高坐于膘壮黑鬓马上,挺拔威凛,他目光始终专注于前,眉眼间透出的阴鸷锋利, 叫两?侧行人纷纷垂首避目,不敢抬眼与其相视。 见状,屹王身?边的亲随王轩自是?习以为常, 他在后紧跟, 姿态高高, 只?是?慢骑于市实在无聊,他目光左右环视, 无意?间向斜前方觑看了一眼?, 不成想,这一看还真叫他见识到了趣事, 当即不禁眉梢扬挑,笑得深意?。 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娘子竟这般大胆,二楼临窗,又非什?么绝对隐秘之?所,她就敢和情郎这么腻歪地凑身?亲热,又搂又抱的白日孟浪,还真是?,够骚。 王轩武艺出众,却是?个贪色之?徒。不过他在大事上一向靠得住,先前近辽鏖战中,他几次舍生忘死救下萧钦,算得至忠,故而萧钦才肯容忍他那点粗鄙脾性,愿意?留他在身?边护卫。 萧钦偏过头,察觉到他的异样,问道:“抻着脖子在看什?么?” “啊……”王轩立刻尴尬回神,呲着牙抬手挠了挠头,“回殿下,没,没看什?么。” 他一心虚,说话就不利索。 萧钦眯了眯眼?,觑着他,不厉显威,“不说实话?” 王轩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将眼?神往茶馆二楼瞟,结果再次定睛,人却不见,他摸了摸鼻尖,犯疑道:“哎怎么回事,方才那窗口边上明明站着个美人,还被人掐腰搂着亲,属下可看得真真的。” 萧钦越听?脸色越难看,他顺着王轩眼?神示意?的方向草草略过一眼?,入目半个人影都没有,他拧眉,开?口语气颇为不耐烦。 “什?么最误你的事儿,不知道?身?边没女人就活不了?” 王轩骇然,当即垂目不敢言。 萧钦收回目光,知他这个德性改不了,紧接想到什?么,又开?口。 “刈国新进岁贡,此次随同使团一起进京的,还有不少江南温婉美人,个个才貌出众,娇嫩如?花,父皇恩赏,给咱们屹王府也雨露均沾地送来了两?位,其一,我赏给了闫为桉,他倒是?乐得不行,连连谢恩,另外一个,我赐给了沈牧,他却不识抬举,拒绝了本王的好意?。” 王轩认真道:“沈大人再怎么说,目前在明面上还是?太子的臣僚,若贸然得一刈女赏赐,实在太过引人注目,这样更不利于我们之?后行事。” “他也是?这样的说辞。”萧钦口吻淡淡,不明意?味,“但愿,他真是?这么想。” 说罢,萧钦又望向王轩一眼?,当他方才生幻是?太缺女人的缘故,于是?慷慨道:“沈牧不要?的,若本王再赐给你,嫌不嫌?” “属下不敢!” 萧钦不语,目光未移。 王轩会意?,再次出声:“殿下恩赏,是?臣属之?幸,只?怕无功受禄,受之?有愧。” “给你就收着,收房泄泄火,别再凭空瞎想,下次跟我出来若再这么丢人现眼?,先罚你三?十军棍。” 王轩立刻谢恩,只?是?他心中依旧狐疑,方才他明明看得真切——娇娜身?段,盈盈细腰,一掌就可完全掐握过来,光个侧影,映现出从腰到臀那段致命弧线,简直一瞧便知,此女定是?个勾魂尤物,可前一刻还历历在目的妖精模样,转眼?窗边就没了人影儿,若非顾忌殿下还在,他非要?弄个究竟,亲自上楼搜查一遍才能罢休。 萧钦不知其所想,此刻他只?是?不愿再浪费半字口舌,他收回神,驾马提速,很快越过王轩。 见状,王轩只?得作罢,勒握缰绳紧随跟上。 两?人骑马,一前一后近距离经过茶馆,期间谁也没再抬眼?,留心关注二楼那扇虚掩的窗牖,于是?自然错过视野盲区内,一道倩影流转。 与此同时?,周妩还不知自己曾与危险擦肩而过,更没有听?到隐于喧杂街音之?中的一段关己对话,她只?在确认屹王出现又走远后,暂得心安,却如?何也不会想到,与她隔墙擦肩的那一刻,萧钦其实正在想她。 周妩谨慎将窗户关上,以防再像方才那样撞入危险眼?目,引得提心吊胆。 尤其此刻她正头疼,不明容与哥哥为何莫名其妙忽的生出醋意?,听?他提起屹王,她更是?无奈,两?人只?能勉强算是?认识,连熟人都算不上,更没有任何交集,这种飞醋他怎么吃得起来。 周妩解释出声,也回答他的话:“不熟,我们一点都不熟。” 见他态度未变,眼?眸还是?暗沉沉的,周妩叹了口气,只?好继续哄。 “好好,我都交代。” 她语气变得轻扬,其实当下这种感觉还挺奇妙,或者形容得更准确些,应该算是?小小的得意?,吃醋的人不舒服,但往往被吃醋的人却难免心头微涨,包裹暗爽。 她老实回话,“其实要?说真有交集,那应该算是?小时?候。这是?你不知道的一段皇宫辛密事,在以前,屹王殿下可没有现在这么风光,因他生母位分?低微,并且将他生下后并撒手人寰,他从小无人庇护长大,后来被梅妃娘娘接来身?边养着,外面的人一开?始都以为他将要?过好日子了,可谁成想,梅妃娘娘此举只?为泄愤,她一直苦于膝下无子,容忍不得陪她进宫的丫头爬上龙床,率先诞子,可斯人已逝,她这口气只?能出在年纪尚小的屹王殿下身?上。” “也是?凑巧。有一阵子太后娘娘闲来寻趣,召了很多京城贵女进宫学练冰嬉,给她表演解闷儿,当时?我与素素也在被选之?列,于是?那半个月的时?间里,我们被选中的大多数人都住在宫里。后面开?始训练,我们也慢慢发现,冰上溜滑着实有趣,整个过程一点也没有先前想象的那般辛苦,我们每日乐得尽兴,引得公主和皇子们后来也纷纷申请加入,太后应允,叫适龄的皇子皇孙全部参与,场面一度非常热闹,其中就有屹王。” 周妩开?口讲述时?,模样很是?认真,甚至边说边作思量模样,仿佛在回忆确认细节,很是?严谨。 容与有些想笑,本想催促她快些讲到重点的话也因此而卡在喉头,听?她这样喋喋不休的,其实也别有一番意?趣,容与盯着她,越看越觉她认真的样子可爱。 还能生什?么气,原本也舍不得。 周妩不觉有异,继续认真讲自己的童年事,“虽然大家都年纪相仿,可男孩子的力气总归更大些,我们和他们耗不住精力,于是?往往只?练半场便都疲劳退下,后面就都是?他们男孩子的主场。有一次,素素溜滑结束后发现,她竟不小心将母亲留给她的簪子甩弄丟,那是?遗物,她当即急得不行,将要?哭,我便主动提出要?留下陪她一起在冰湖附近寻找。” “其他女孩都走了,只?剩我们两?个弯腰于矮丛里继续寻物,等到终于找到,我们原路折回,却发现屹王殿下在冰面上正被忠勤伯府世子故意?撞倒,紧接又有一群听?命于世子的纨绔公子,群起而围,将屹王殿下桎梏冰面,冰鞋锋利,我亲眼?看到,世子裴付竟想用鞋履锋刃去?踩屹王殿下的手指……” 她戛然一顿,喘了口气,一下连说这么多话,嗓子不由发干发紧。 容与适时?给她递过茶盏,其实听?到这里,他已经大概可以猜出后面发生了什?么,可他还是?十分?捧场地问道:“嗯,后面呢?” 周妩清咳了一声,清清嗓,继续:“素素自是?吓得不轻,肩膀都抖了,我当时?也很害怕。可不知为何,我心里就是?莫名其妙生了勇气,我将素素一人留下,而后硬着头皮独身?冲了出去?,对着那群为恶之?人逞强说,若他们胆敢在此伤人,我便会向太后娘娘告状,绝不轻饶了他们。说来讽刺,这些簪缨世家子,凭着世子是?梅妃娘娘家侄,便胆大包天以下犯上,欺辱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却不敢对我一个丞相府千金出口恶言,欺软怕硬,狐假虎威,形容贴切。” “因为我这话,聚众的人很快散了,有的人被败了兴致,有的人差点失去?了手指,我也知晓那是?是?非之?地,不宜多留,只?是?即将离开?时?,我最后看了屹王殿下一眼?。这么多年来,他那个叫人骇然的眼?神我一直记得格外清晰——双目无神,无聚,只?放空盯着冰面,更无言,他眼?底之?寒绝非一日,仿佛整个冰湖都坠陷在他眼?里……” 容与罕见问了一句:“他没有对你说什?么吗?” 周妩叹气摇头,“没,而且他看都没有看我。时?至今日,我依旧不能确认,他究竟是?把我当做解围的好心人,还是?觉得我是?多管闲事,并且见过他曾经的狼狈一面,于是?连带的对我也心感厌烦。” 周妩怕的就是?后者。 屹王殿下可不仅仅只?是?权贵,他还是?未来天子,大燕国的最高集权者。 先前的落魄,如?今的尊贵,变化之?巨,叫人不禁诧然啧舌。 容与目光收敛,看着周妩,神色明显认真几分?,他说:“或许是?我的错觉。” 周妩不解:“什?么?” 容与口气探究:“听?你方才的语气,他不感谢你,你似乎有些……惋惜?” 可不是?惋惜嘛,未来皇帝,天大的面子,倘若他真能记得感恩,自己也不用再这么提心吊胆,步步如?履薄冰。 思及此,周妩哼了声,嘴上出口气,“恩人就在这,他回京后也不来表示表示,一点诚意?也不讲,真是?不知感恩!” “表示?”容与无语嗤笑,沉幽启齿,“男女之?间,既有恩情,倒没什?么比以身?相许更能显诚的了。” “……” 闻言,周妩怔然愣住,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他忽的箍紧腰窝,挣也挣不脱。 第51章 周妩手撑在容与肩头, 轻轻抵力,腰窝被?他紧箍得发?痛,她欲抽身往后躲, 然而男女力量着实悬殊,挣力间被?他扣着收臂,她反而更深地栽进他怀里。 额头被其结实的胸膛撞到, 隐隐作痛,周妩吸了下鼻,声音下意识软下来。 “你怎么不讲道理?” 容与眸还是?深的, 他不答她的话, 反而哂笑反问:“这些?人,怎么就是?处理不完。” “什么?”周妩不解。 容与不回答,只挪动掌心慢慢向上抚,摩挲过背脊胸带,他手指顿停,紧接隔着一层衣料扯拽边沿,轻一下, 重一下,周妩颤巍吸气,惊诧于他的作为, 更?是?被?勒得呼吸不由起伏短促, 她肩头微抖着, 目光盈盈抬起像是?求饶,容与终于松了带子, 手指却再次灵活地挪移向前, 罩得满实。 周妩瞬间软了身。 容与环护着,开?口:“以后不用束。” 他倾身轻吻她额头, 之后阖着眼转而向下,动情嘬咬她粉嫩的唇瓣。 周妩脸色慢慢红透,脑袋更?嗡嗡的,她原本想出声斥责,可音调从嗓口咬出来,黏黏糊糊好似与发?嗲无异,简直半点儿威慑力也没有。 她只好佯怒地瞪着他,“这,这是?在茶馆。” 容与喘气,收聚,“这层无人。” 他挨身蹭,抱着她缠亲了好一阵,两?人呼吸皆凌乱灼热,甚至衣衫也被?磋磨得起皱,周妩实在不行,隐忍蹙眉,讨饶唤了声痛。 容与扶稳她腰,手下终于松了力道,平复着问:“哪?” 周妩脸颊浮烫色,回得模模糊糊:“腰。” “腰?”容与挑眉,嘴角衔起抹坏坏的笑,“腰我可没碰。” 周妩抿紧唇,气恼地不肯再跟他说话。 容与唇角笑意未减,不再逗她,只最后作叮嘱提醒,“屹王绝非善类,别?去招惹他。” 她还不知道这个? 新官上任都得燃三把火,更?别?说是?未来新帝。 “我自会离他远远的,还需你?提醒?”周妩回嗤了声。 容与无奈,捏抬起她的下巴,深深盯着她的唇,心想这里吻起来确实为人间至味,可若是?口轻舌薄地言语刺人,他便只想将其重重堵住。 但他到底没那么做,只用平和的语调和她讲着道理:“哪能不提?某人方才不是?还惦记着叫人来报恩,一个皇子,你?想叫他怎么报,金银钱财你?不缺,高官俸禄你?又用不上,他能给的不就只有这些?,当然,再细算的话还有他这个人,阿妩可想要?” 闻言,周妩瞥过眼去,闷闷回答:“已?经有的,自然就不要了。” “已?有什么?”容与再问。 周妩并不犹豫的回答:“自然是?你?啊。我哪是?仅仅钱银不缺,都已?经嫁于了你?,我更?不缺身边人了呀。” 这句话,终于叫容与满意了几分?。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64节 他微顿间,周妩眼明手快,趁机从他怀里抽身出来,紧接垂目,自顾自整理衣裙钗环,重挽发?髻,然而最尴尬的是?,方才束布被?他不尽兴时勾指解开?,现在绸带全部松垮下来,堆叠腰上,她这样隔衣恢复,根本自己救不回来。 正陷入为难之际,容与回神拉住她的手。 他沙哑地咬出两?个字,反问的语调:“不缺?” 周妩眨眨眼,稍微琢磨了下才反应过来,他居然还在纠结这个。 她无奈叹气,知道对方想听?的答案是?什么,于是?也不吝肯定回答,“不缺不缺,这样放心了?” 不想容与竟是?得寸进尺,笑容浅淡地回:“哦,那看来我把大小?姐伺候得还算不错,作为枕边人,多少有点儿地位。” 他忽然变了对她的称呼,没显得尊重多少,反而更?有调戏意味。 周妩咬唇羞窘,抬手就要打他,容与没躲,实实挨了一下后骤然收力,把人抱进怀里。 “别?乱动,我帮你?穿。”容与言有所?指。 他居然看出来了…… 周妩瞬间窘迫得想哭,却根本没法推拒,这会儿能给她帮忙的,也就只有他了。 “那你?不许闹。”她和他商量,楚楚可怜的。 容与笑着点头,“嗯。” 他答应得干脆,说完,开?始着手将她前襟松解,敞开?一半时,她伸手进去帮忙把松垮的束衣扯出来,长长的一条,软棉布,他拿在手里着眼观察,可周妩受不了这种?东西?给他看,当即红了脸,边着急合拢衣裙,边踮起脚做出要抢要夺的架势。 “你?还给我,给我。” 容与不仅不还,反而把束布背到身后,待周妩扑过去抢时,他又灵活换了手,拿到面前蹭着鼻尖深深一嗅,眼眸都享受得虚阖。 香,奶香。 亲眼目睹他如何?风流做派,周妩实在看不下去,她不再抢夺,干脆背过身,委屈得肩膀颤抖,眼眶也发?着红。 容与看她如此,没有立刻凑近,反而陷入思吟。 半响过去,他面容仍带困惑,却终于出了声:“阿妩,从前看你?掉眼泪,我心都能疼碎,可现在我不知为何?,也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每次见你?泪光盈盈,我却不想帮你?及时擦泪,而是?想……” 他言语在关键之处顿住,眉头也像是?自恼般深深蹙拧起。 周妩偏头回身,倒想知道他还能说出什么惊人恼人的话来。 “继续说呀,你?还想什么?” 容与当然可以对她完全坦诚,闻她出言催促,便更?不再犹豫。 他开?口讲明实话:“想让你?哭得更?狠。” 周妩嘴唇上下嗡动,欲言又止,嗔目瞪向他。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再开?口,他语调依旧慢条斯理,不疾不徐,“也想,你?眼眶里的泪水能少流点儿,另一暖泉,多流。” 在周妩诧然,羞恼,又不可置信的目光里,容与不知愧地清俊一笑,显然此语出口,在场除了她,根本再没有另一人感觉到丝毫的不自在。 周妩不由地更?恼气。 容与抬手摸摸她的头,轻语带哄,“等做完正事,我想跟阿妩讨个赏。” 周妩话音凶凶的带刺:“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正经事呢。” “你?的事,我时时刻刻铭记在心,不敢忘。”他前一刻还算口吻正经,可紧接着贴身凑近,附着她耳,轻慢又道,“但,奖赏需讨。” 周妩嘴唇随之抿紧,不知他到底想要什么。 “你?说。” 容与看着她,真的启齿,呼吸灼过她耳垂上的敏感地带,带过不可忽略的钻磨痒意,“想,亲一下。” “刚刚不是?都已?经……” 话没说完,她忽的眸光一动,像是?终于会意出其言语深意。 周妩紧张得生?怯,慌促掐攥住自己的手指,显然无法应对,更?无措应对。 看着她这样一副娇娇无助的软欺模样,容与眼神微沉,眼睑收聚,他舔了下唇,嗓口更?不由的发?干,生?躁。 但终究没有对她心软,“同样因我而决堤乍涌,眼泪能吃得,更?甜的,阿妩要对哥哥吝啬吗?” 他微微扬起尾音,声音磁沉,迷蛊得叫人头脑昏沉无法静思,他烫热的掌心抚上她的纤腰,慢慢蛊声引带,“阿妩,交给我。” 交给我。 你?的所?有。 …… 良贾进京,是?为请罪。 先前,他们自认计划缜密,只要能够说通周崇礼,将物证交由他,之后再由他携京面圣,计划便可顺势而行,可是?中途不知是?何?方势力忽的介入,将他们整局棋盘打乱,打散,周崇礼自认被?戏弄,再不对他们施以信任,如此,从周崇礼入手作引的这条线怕是?要从头切断。 隔着挡屏,内室中一人身形影绰,听?完良贾的认罪言报,坐于主位上的人不禁眉心凝蹙起来。 “知不知道是?何?人冒充周崇礼的身份?” 良贾垂目回道:“属下无能,目前还不知明……” 经片刻思吟,萧钦颔首,面上并不因这突然的变故而显得慌虑,他再次启齿:“不管此人来意为何?,小?小?蝼蚁,焉能阻本王大业?” 良贾应声说是?,恭敬忙献殷勤。 萧钦懒懒收回视线,倚靠椅背,侧着身,开?口吩咐其操行另一方案。 “原本没打算这么快就去相见京中的老朋友,想着叫他们多提心吊胆地煎熬一阵,本王夜更?舒意畅快,可现在没办法,周崇礼误打误撞躲开?一难,没了他的正直不阿之心可以利用,本王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些?蛇鼠之辈,将他们如今对本王的忌惮、恐惧和不服,化为锋锐利刃,引着他们再来加害本王一次,你?说,他们得了证据,会不会非常迫不及待?” 说这些?话时,屹王口吻阴恻,字字冰冷,仿若地狱伥鬼的讨命檄言,叫人不禁胆边生?寒。 良贾躬身不敢回话,全程屏气噤声。 萧钦不再管顾他,起身立于桌案前,亲笔再书一封可做物证的密信,他走出挡屏,威临站于良贾面前,面容算得和善地将信封交付下去,同时开?口,语气平平却引人凛颤。 “这回你?面对的是?一群废物,若再不事成,你?也没必要回来见本王了。” 良贾心下一横,当即表态道:“是?!若不完成此任,属下誓以死明志!” 萧钦挥手,懒得听?,“出去吧。” …… 容与启动暗桩的目的在于,严密监察良贾进京后的全部行踪。 按常理来说,他作为一个流窜在逃的光明教余孽,合该夹紧尾巴做人,离京城越远越好,可他却是?行迹奇怪,非但不选乡野偏僻之地藏身,反而要挤进是?非之地。 两?人自是?不信什么,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地方这类说辞,他们几乎可以确认,此番良贾进京,绝非意在潜逃,而是?另有算计。 果然,在他进京的第三日?,终于有了行动起势。 其实他进京首日?就有异动,只是?此人相当狡猾,进城后谨慎溜于拥街暗巷,凭着身手灵活,还真将跟行的尾巴甩掉,那之后的半天,良贾究竟去了何?处无人可知,等他再次露面,已?经是?傍晚时分?,他歇在城内一家名为「食唤」的普通客栈里。 之后,他在客栈一连躲了三天,甚至连房间门都没出去过,直至第三日?,才偷偷摸摸从客栈后门离开?。 青淮山的暗线一路监视,见良贾一路弯弯绕绕,打满掩护,最后找上的竟是?户部侍郎家的他二公子,常恕。 线人回禀传告,良贾与常氏公子秘密约见于茶楼,并且避人交谈了足足半个多时辰,等两?人一前一后从雅间出来时,良贾面不显色,可常氏公子却明显的难掩神容激动。 周妩听?完,颇为惊讶。 常恕自不是?什么陌生?人物。 当初素素家事扰心,被?其继母威逼,又遭继妹哀诉有孕,好好的美满家庭被?搅和得鸡犬不宁,最后冯楚楚的腌臜手段被?识破,陷害不得,而梁岩将军更?没有留情,当时直接不讲颜面地临众暗示,冯楚楚有孕前便与常家公子纠缠不断,暧昧不清,意指常恕风流。 后面冯楚楚下场如何?,周妩并不知晓,但当下来看,另一当事人常恕,显然未被?波及丝毫。 只是?,良贾刚刚在随州碰壁,没能与兄长搭上线,牵上桥,现在转头进京便找上了常恕这么一草包纨绔公子……其中关联如何?,周妩无法理解,更?想不通。 常恕,他素来是?以忠勤伯府世子裴付马首是?瞻的,当初冻湖冰嬉上的那场恶意行虐,除了裴付率先辱人外,该是?要数这位侍郎公子常恕,嚣张跋扈最甚。 眼下,那把将要划破寂静长夜的利剑已?然现世,并且剑锋就在京城,周妩保证了兄长顺利从此事脱身,却依旧难判,这把可预知的刃剑究竟会从哪个致命之处,毫不留情地挥砍下来。 其背后神秘的执剑人,又是?谁? 她有猜测,却不敢确认。 第52章 在随州, 继续调查不出更多?有?关光明教与京都行刺之事的牵连,除去最开始在那三名女刺客身上发?现的?鹰隼图印外,半点?更深进展也无, 周崇礼对此颇为头疼,却也无奈,最后只得决定暂时折返, 而后亲自面圣,为自己的无能请罪。 知他不日即将启程,随州本地官员纷纷尽诚邀宴, 周崇礼自认身无寸功, 不敢承蒙盛情,于是便以路程紧迫为由,一一婉拒。 回到衙署后院的?暂居之所,进门见云敷早已经将两人的行囊包裹收整完毕,周崇礼走近过?去,将人从后环腰搂抱住,他下巴枕着她?的?肩胛一侧, 阖目慢慢松懈身子,泄着这连日来压积冗沉的疲乏。 “此行随州探寻无果,怕是要令尚书大人失望, 圣上大概也会因此降罚。” 周崇礼开口低沉, 情绪明显不高, 但他并非是因惧怯降罪,而是自上任以来, 这般碰壁的?情况他还是所遇第?一次, 故而心里难免生出些挫败落差感。 秦云敷安抚地轻拍他的?背脊,语调轻柔:“夫君已经尽力, 就别再?因公?事扰神了。” 周崇礼拢上她?的?手,掌心包裹着她?细如?柔荑的?嫩指,而后点?点?头,声音很轻,“云敷,辛苦你从京远涉,专门过?来陪我,若没有?你在身边,我此刻愁虑定更加难以排忧,要多?谢你。” “不用跟我说这些的?。”秦云敷摇头,宽慰着,“其实,不只是你需要我,在京中,我一个人住在朝椿阁,百无聊赖,每日只能对着院中树影月晕诉语,就连白日里煎药研药忙碌起来时,我也会控制不住地分神想你,所以此番来随州,同样是我需要你呀。” “需要我……” 周崇礼嗓音低哑地重复她?的?话,之后像是想到什么,他忽的?收紧箍搂她?腰身的?手,再?启齿时,口吻艰涩,“留你在身边,原本就是我私心为祟,我们?之间的?开始更是我一厢强求来的?,其实说得更清楚些,你拘困一隅,四?壁为束,全部就是因我为成全自己的?私慕而行霸女恶事所致,你不恨我,我再?不敢妄想其他。” 说完,他松开了拥搂她?的?臂,周身散发?的?低迷气场显然比方才压抑更甚。 秦云敷抿唇几分怔然,意外他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沉默片刻后,秦云敷眼神看着他,认真回应:“以前在山上跟师父学医术时,我只觉人生简单,只要做好研药医诊,旁的?事宜都可不用管顾,可后来禹州生疫,师父派我与师兄一同下山救济灾民黎众,看过?了太多?天灾无情和生离死别,我才知道?什么方为真正的?人间疾苦,百姓不易……” “后面,我来到京郊,因没有?处事经验而屡屡碰壁,想要施展医术救苦救难也成艰难,行医对我来说一直都是最最重要之事,若当?初没有?你帮我开设救济堂,仅凭我之力,定然不会成为那么多?京中人、禹州人口中所谓的?‘神医云娘’。从一开始,便是你在帮我,助我,成全我,我又怎会恨你呢?” “不是这个。”周崇礼沉重呼吸,侧过?目去,“我当?初助你,不是也有?苛刻条件。” 他怕这是她?的?伤心事,故而不敢明言,就连小心提及也都仅是暗示。 那时,救济堂并不被允许以个人名义开设,他破例为她?徇私一次,所提条件只有?一个——她?需用自己交换。 他自知所行卑鄙,可一眼万年,从此钟情是她?,尤其他还看到她?身边有?个朝夕相处的?师兄明显对她?有?意,他因此等不及,只好先行下策。 “若没有?遇到我,你合该活得更恣意才是,傅荣初与你一同下山,可他如?今已经在城内开办了华浦医馆,名声远扬,好生风光,你的?医术丝毫不逊色于他,却因嫁给了我,无奈藏锋,遮光掩瑜……”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65节 这些话,原本是他心头避讳,谁也不能来犯他的?忌。 可此刻他就是忍不住,更控制不住地想,自己到底配不配她?施予的?好。 说完,不免忐忑,可当?他重新抬头,却见秦云敷面色并未有?他所想的?失意沉重。 她?只是轻轻歪了下头,似有?些愁忧,再?开口时,她?用着狡黠的?口吻,轻松述道?。 “我不知道?,原来你一直这样在意这件事。崇礼,先前我可能没有?专门跟你说起过?,原本在我下山前,师父师娘便有?意给我撺掇婚事,可是他们?介绍来的?那些人,却无法叫我心生丝毫波澜,于是,我渐渐的?对成婚一事生出抗拒和抵触,也将期待放得很低,最起码,它一定是要排在我行医之愿后面的?。” “知我心头烦忧,傅师兄主动提出要带我下山行医诊救难民,我因此得以松喘口气,所以说,当?时你出现的?突然,其实也算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一方面,救济堂的?困难迎刃而解,另一方面,我也再?不用头疼应对师父师娘的?牵桥搭线了。” 周崇礼稍显怔然,半晌后才终于挤出句话来。 “那,那你可曾有?恨过?我?” 秦云敷并不犹豫地回复,“从来没有?。” 周崇礼又道?:“相较于你师父师娘为你择选的?那些人,你后面决定选择我,在你眼里,是否只是从矮个儿里拔个高的??” “……” 秦云敷眨眨眼,被他这话逗得忍俊不禁,当?下实在没忍住地笑?出声来。 周崇礼受不了她?这一笑?,报复似的?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语气板肃道?:“还笑?,这样想来,反倒我是被利用的?一个了。” 秦云敷正想否认,却听他闷闷补充了句,“算了,反正,我也乐意。” …… 两人出城,刚过?城门,一辆马车从后驶过?,并骈而驱。 闻听动静,周崇礼掀开马车窗牖挡帘,视线向外略看过?去,就看到一张熟悉面孔,从侧旁那辆马车车窗里映现而出。 是傅荣初。 周崇礼眯了眯眼,吩咐车夫停下。 三人相对,秦云敷不免惊讶率先出了声:“师兄,你怎也会在随州。” 傅荣初出声解释,目光却看向了周崇礼,好像这话是特意说给他听。 “我有?一病患在此,其病情近日加重,又不便于走动,故而我亲自来诊。” 他并没有?讲明此行是受周妩之邀,先前医治过?关成母亲后,他便与周妩见上过?一面,在交谈中,她?解释说,关成曾经有?恩于青淮山弟子,此次她?出面,是为还人情。 傅荣初当?然也有?困疑,他不明周妩为何?不直接向云敷寻助,反而舍近求远寻上他,对方给出的?解释是,嫂嫂不宜单独远涉,家里人放心不下,后来两人赶巧一前一后到达随州,她?亦没有?想到,可是因怕兄长在意此事,故而她?之后也没敢再?请嫂嫂出诊。 周妩的?解释意味很深,聪敏如?傅荣初,又怎会会意不出。 于是,他也有?了自己的?考量,担忧师妹会因自己遭蒙误会,受到委屈,故而他愿意帮周妩遮瞒问诊一事,同时也是为了不牵扯于师妹,叫她?受累。 归期早已定下,傅荣初自也没有?想到,竟这么巧会,会在城下与周崇礼打上照面。 原本以为他对自己的?态度,会依旧冷淡如?故,却不想这次,对方竟是友善很多?。 “傅大人医者仁心,叫人实在佩服。”周崇礼忽的?开口。 他可不是会因客套而轻易赞誉出口之人,闻言,傅荣初颇为错愕。 默了默,他只好硬着头皮,礼尚往来地也回一句,“周大人为国?为民,廉政勤勉,方为百姓倚柱。” 随后,便是一阵冗长沉默。 听着他们?这样一来一回,秦云敷眨眨眼,只觉两人之间相面的?氛围实在奇怪。 既然寒暄已过?,几人在京中又不是不能见面,于是她?想了想,当?下决定将眼下怪异的?氛围打破。 “随州距京路途不短,夫君,师兄,不如?我们?先抓紧赶路,以后有?机会回京再?聚?” 闻言,傅荣初点?点?头,最后看了秦云敷一眼,又怕为她?惹来麻烦,于是不显眷恋地立刻上车出发?。 周家的?马车在后,为顾秦云敷的?身子,他们?一直行进得缓慢不急。 待傅荣初走远,秦云敷才好奇出口:“夫君,你刚才行止,似乎有?些奇怪。” 周崇礼:“奇怪什么?” 秦云敷如?实道?:“我一直以为你不太喜欢我师兄,可能性格不合,或是气场不顺,总之之前你们?一直不太对付。” 周崇礼也坦言:“以前是看他不顺眼,不过?现在,算是有?点?儿改观吧。” “改观?”秦云敷不解。 周崇礼眉梢扬挑了下,“不是你说,当?初你师父师娘给你撺掇婚事时,是他把你带下山的?,这样想来,我其实该感谢他才是。” 秦云敷无言了,往他肩头推了推,“你是该对他客气一些,之前就总是冷着脸色,叫人不好接近,不如?回京后,我们?时常聚一聚?” 周崇礼偏过?头,伸手捏抬住秦云敷的?下巴,倾身压覆,低沉耳语,“秦小姐,得寸进尺?” …… 刚刚离开随州城的?周崇礼定是意想不到,此时此刻,他惦记在心的?这桩前朝余孽行刺当?朝天子的?骇闻,竟是不可抑控地,愈演愈烈。 如?今,京城里已是混乱一片,连屹王、太子都一前一后被拖拉下水,圣上勃然大怒,气火攻心之下,卧榻不起。 周妩亲身在京,对一日之间发?生的?骤变也实感惊悚。 先是忠勤伯府世子裴付进宫,当?着圣上与诸位大臣的?面,亲手呈上一封所谓屹王勾连光明教护法,意欲造反夺位的?往通书信作为罪证,而后紧接又带证人良贾上殿,来势汹汹,明显裴付想借此良机将屹王图谋篡位的?罪名坐实,将其彻底拉下马。 裴付此举并不难理解。 要说屹王先前大张旗鼓,风风光光地回京受赏封誉,实权在手,最惹谁的?不痛快,那裴家父子必然身列首位。 子行恶,父纵之,一个仗势欺辱只为宣泄己欲,另一个虐伤幼子只为帮亲妹出气,可以说,屹王殿下过?往所遭遇的?凄惨迫害,有?一多?半都来自于裴姓。 他们?之间,必是一死一活,就看谁能先将死手下得狠。 裴付自认为抓到了萧钦的?命脉,打算永绝此祸根,可是不成想,由他亲自带上大殿的?良贾,面圣时却忽的?改了证言。 当?着朝堂上所有?人的?面,良贾重新肃正启齿,全然推脱开光明教与屹王殿下的?关系,并一口咬定今日上殿述词,是裴付拿兄弟之命要挟,并要他当?众陷害屹王,行嫁祸之事,他此刻反水,是因在郊野发?现教中兄弟的?尸首,才知被蒙骗至深,于是决定当?堂报复。 裴付瞬间傻眼,欲和他当?庭对峙,除了良贾,他根本就没见过?第?二个光明教的?人,更何?谈将人杀害,威逼他行事? 但良贾平静只道?,郊野尸首还未来得及处理,那些镌刻着‘裴’字的?锋镖,此刻还插在他那些兄弟们?的?心口上,圣上当?即派人去查,果然如?良贾所说,尸体被抛荒野,而且那些人身上的?鹰隼纹印有?积年之痕,明显不是为做此局而临时刻印,如?此,良贾的?话当?为证实。 欺君,乃死罪,更别说构陷皇子。 裴付无甚头脑,当?即原地慌愣,应对不及,只能寻助望向其父,可这种时候谁能管用,直至最后他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于是当?庭被圣上下令关押天牢,连带其父,一并收监,候审。 圣上维护屹王之心人人可见,在不动声色的?剑拔弩张中,先前不少保持中立,未敢轻易表明立场站队的?臣子,此刻心里也慢慢有?了偏动迹象。 然而光明教之事发?酵到此,还远远没有?结束,裴付下场后,良贾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件,言说此信才为真正的?物证,并重新上呈于天子。 众臣亲眼目睹,圣上阅完信后,面容骤变,而后肩头颤栗着从龙椅起身,又身形踉跄着迈阶而下,临众,他毫不留情地狠狠扇了太子一个耳光。 寂静大殿,声彻环梁,与此同时,皇帝喘息不稳却依旧不忘厉斥太子为逆子。 堂上百官,无一人敢出言,至于那封所谓物证的?信件,其上到底书述了什么,外臣一概不得而知,但太子到底为大燕储君,这一巴掌实实挨下,在暗中不知要激荡起多?少看不见的?风浪翻涌。 事情过?去三天后,东宫被封,外面的?人不能进,里面的?人更不能出。 而带领禁军环围东宫者,正是屹王,他手持天子圣旨,东宫无人敢造反抵抗。 于是朝夕之间,大燕的?天变了。 从街头巷坊传出的?民众议论,还有?青淮山各方暗桩的?深入探听,周妩在暗处,也算窥明了这场风雨的?全部过?程。 待了悟明白,良贾从始至终都是屹王的?人,甚至连光明教的?右护法贺筑都听命于他,周妩不禁背上生寒…… 只差一点?,若当?初兄长真的?怀揣良贾呈上的?物证返京禀圣,那么此时此刻,裴家父子的?遭遇,怕就是父兄的?下场。 她?庆幸自己赌赢了一次。 可又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仇什么怨,才能叫屹王率先将目标锁定在周家,锁定在她?兄长身上。 她?知道?自己当?初那份恩情不值一提,更没真的?想过?要叫他报恩,但总不至于,恩将仇报吧? 容与在侧搂住她?肩头,给予背靠倚撑,他安抚说:“你的?辛苦,没有?白费。” 周妩垂首,将这几日接连收到的?各方密信,全部置放于骨瓷缸中点?燃烧烬,待处理干净后,她?才沉沉开口。 “如?果能重回冰嬉那日,或许,我不会选择出面救他。” 第53章 在周崇礼抵达京城之前, 关成的传信已率先送到周妩手中。 阅完信,确认自他们走后到兄长启程的这段时间隔隙里,兄长?再未与?光明教的任何教徒有所牵扯, 周妩也?算彻底安下心来。 将信件处理掉,周妩边弯腰净手,边背身开口语道:“容与?哥哥, 我想我们是时候该在京露面了。” 容与?顿了顿,会意?问:“准备回相府?” 周妩点头,“离家?两月, 返京探望父亲, 我想此举合情合理,如何也?不至于惹嫌。” 容与?想了想,并不觉欠妥,“好,听你的。” 做决后的第二天,两人乘马车专门?绕出城门?,之后换作新乘, 重返路线,大摇大摆回了丞相府。 一时间,丞相府千金回门?的消息扬传出去?, 引得不少旧友登门?拜访, 周妩眼?下如此受得关注, 除去?她本身在京便是风云人物外,更主要的原因, 其实是这桩名门?贵女与?江湖门?主的婚嫁联姻, 阶级跨越之大,在京中可谓算是独一份的。 时下贵女择婿, 谁不是紧着?朱门?簪缨,伯侯世家?去?选? 就连沾着?贵女身份边的高门?庶女,也?都?是个个抻着?脖子想往更上等阶级去?够,偏周家?小姐特立独行,身为天之骄女,瞩目明耀的丞相府千金,她择来选去?,最终却是舍了门?楣荣耀,婚事定给一介江湖布衣。 周容两姓最初定亲,旁人都?没怎么当回事,只以?为周相不过酒后醉话,此事当不得真,可直至二人婚就礼成,周妩远上青淮山,众人才恍悟周相允诺从不是戏言。 来客很多,旧交新友,且都?有?头有?脸,不可怠慢。 周妩无奈,足足在苑中待了一下午的客,难免有?些?疲于应对,尤其想到她们这些?人个个打?着?探望自己的名义,可进了府门?,上了桌席,目光就只顾好奇打?量向容与?哥哥,便更加忍不住气恼。 眼?看着?她们扫拂过的视线越来越放肆,虽并无轻视与?恶意?,但她们眼?眸中愈发表现明显的欣赏之色,还是叫周妩心头不可抑地生?出些?闷堵与?不爽,好像只属于自己的东西突然受到外人觊觎,她不舒服。 察觉到周妩眼?神飘忽有?异,容与?侧过身,凝住目光看向她问:“怎么了?” 两人挨坐紧密,故而垂首讲些?悄悄话,也?不会引得外人察觉。 周妩声音闷闷不畅,“是我连累你,害你被当众围观,容与?哥哥,你要是觉得哪里不舒服了,就随时跟我说,左右不过是拂了她们面子,也?没什么的。” “不会,你和她们继续闲聊吧,我在这里陪你。” 容与?垂首跟她耳语,面上并没有?她想的那样不自然,恰恰相反,他应对从容。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66节 周妩直身重新坐好,方才她们已经客套寒暄完,到现在早没了更多的话要说,可是这些?人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却并没有?起身离席的打?算,周妩慢慢明白过来,若一点不满足她们的好奇心,她们也?不会走得痛快。 没办法,周妩只好松了态度,她看向其中最得拥护的兵部尚书之女沈君茹,面带微笑启齿道:“方才听其他姐妹谈及,沈姐姐最近似乎是在学射艺,不知拜师于何人呢?” “只是军中的寻常兵士,受命得闲时来教教我,何谈得上拜师呢。”沈君茹边说边低叹了口气,面色郁郁的,“原本听说这位来教我学射的士兵,是亲自上过战场,经过实操的,可这几日带我练下来,我也?没觉得自己技艺精进多少,倒是这位‘师父’,十箭射出,正?中靶心的不过一半,甚至还有?一箭脱了靶。” 此话,惹来一众哗笑,沈君茹素来爱面子,见状立刻止了口,面色也?跟着?肃沉了几分。 周妩客观道:“能做到百步穿杨的都?是稀有?人才,轻易不可得见,就是有?,也?必在更敞阔的天地大展宏图,哪会屈了自己,愿意?给我们闺中女儿家?当射艺老师,这样岂不是太大材小用了嘛。而且我觉得,擅射者却不一定擅为师,现在教你那人既是被人推举,又能一半中靶,也?算颇有?实力,够格教学了,不如沈姐姐再继续尝试与?那兵士多磨合一段时间,试试看效果是否增益。” 沈君茹觑看了周妩一眼?,脸色稍和缓,片刻,她目光向旁偏移,重新挂上笑意?,“妩妹妹此话说得是,射艺人才是稀缺,但我们眼?前不就有?现成的一位?” 周妩反应了一下,看向容与?,迟疑一问:“他?” 沈君茹相较其他在坐姑娘,年纪偏长?,故而羞涩腼腆少一些?,也?是个敢说话的。 她并不避讳当事人在场,直接开口道:“妩妹妹,你的这桩姻缘在京中可谓万众瞩目,现在更是传成了一段佳话,不瞒你说,众姐妹今日过来一趟,除去?期久未见你甚为想念,其实也?含私心想亲眼?过来看看,传说中那位青淮山江湖英豪的庐山真面目。今日亲眼?目睹过其风采,知晓果然不俗,我们那点好奇心总算是能得到满足了,妩妹妹,还请你别怪罪众姐妹的自作主张。” 这样说得直接点儿,周妩反而不会觉得不舒服,她敛了敛神色,看向容与?,见他面容自若,仿佛沈君茹她们言道的话题主角并不是他一样。 想了想,周妩临众启齿:“沈姐姐和众位姐妹既有?雅兴,不如今日席末,我们来投壶助助兴?” 闻言,沈君茹瞬间眼?神一亮,她嘴角扬起回:“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正?好今日就叫你们看看,我现在技艺如何。” 众人附声同意?。 周妩心下了然,沈君茹她们来这一趟,又专门?提起射艺,其实无非就是想引得容与?哥哥当众露一回手,周妩知明她们来意?,也?并不吝啬,就好像亲身怀揣着?瑾瑜,人人艳羡抻而视之,可那是专属于她一人的宝藏,在她怀里,旁人能看,却拥有?不得。 思及此,她看向容与?,歪头稍扬声问:“容与?哥哥,你要不要一起来试试?” 容与?抬了下眼?,在场都?是女眷,他迟疑去?留。 略思吟后,他还是道:“你们玩。” 这是要走的意?思。 此话落,众人纷纷不掩饰地面露遗憾之色。 这时,周妩忽的伸手拉住容与?的左臂,微微收力,作势挽留。 “别走了。我不会投壶,但沈姐姐她们个个厉害,容与?哥哥,你得留下帮我呀,不然我要被她们欺负了去?。” 这些?人哪里听过周妩用这样的语调跟人说话,当下黏糊入耳,在场几个年纪小未出阁的姑娘家?瞬间都?红了脸。 在她们的印象里,周妩姐姐从来都?是端雅淑慎,举止矜礼的,哪会像现在这样,临众撒娇,毫无避讳,甚至她们诧异同时,又亲眼?看着?周妩主动牵上容公子的手,之后并不因临众而羞怯半分,她情状自然,笑意?盈盈地左右拉扯容公子的衣袖,亲昵复又开口。 “留下吧,当是陪我。” “好。”容公子就这样点了头。 周妩吩咐院中下人准备好投壶与?箭矢,随侍们很快撤走席面,将两个兽耳铜壶并排摆放于院中正?中心的位置,他们退下后,周妩带着?人起身围立聚首。 在场贵女中除了沈君茹擅射外,还有?其同氏堂妹沈春畅,以?及孙将军之女孙彦穗,同样擅长?射艺,当为女中豪杰,投壶自然更不在话下。 沈君茹率先取来十支箭翎,十投,九中。 见状,其妹沈春畅在旁不忍笑道:“阿姐,你这十箭中九,还真是随了你那‘师父’,一看就是同门?。” 沈君茹明显看不上那位教习她射艺的兵士,当下再听沈春畅故意?调笑的揶揄口吻,她几乎立刻冷下脸来,回得并不客气。 “你想的话,不如我遣了他去?教你?” 沈春畅讪讪:“阿姐说笑,人家?在军怎么也?算是个百夫长?,领的是朝廷俸禄,我哪有?这个面子。” 她及时闭了嘴,不再一时嘴快,给自己招惹不痛快。 周妩在旁静静听着?,不禁摇了摇头,她早知这两姐妹平素就爱比较,现下是沈春畅主动招惹,而沈君茹不甘示弱地拂了她的面子。 因为身份之别,沈春畅这话并不是自谦,沈家?姐妹虽属同氏同族,但能在京城里说话起着?几分分量的,还是当属沈君茹的父亲,身为兵部尚书家?的千金小姐,她依持其父身份,勾勾手便能招来军队中的百夫长?当作自己学箭的师父,但沈春畅却做不到。 实话讲,沈君茹学射,目前已经得到最得天独厚的资源条件了,可偏偏她就是不满意?,也?不知她心中想要找的理想师父,究竟要达到怎样的身份才能配得上。 沈君茹之后,其余人也?陆续上场,但表现最好的也?就投中了七壶,并不如她,最后轮到主家?执矢,周妩被众人瞩目上台,因并不擅长?,故而难念有?些?紧张。 这局是有?彩头的,胜者可得获一允,由成绩最下者应约完成。 周妩方才答应时,也?是觉得自己如何也?不至于名列最后,可刚刚看完其余几人的表现,她才知自己轻敌,这些?人在京不好好研学,竟是如此玩物丧志,将投壶技艺练就得如此精湛! 她心头暗哼一声,不服气地凛步上前,右手执箭,瞄准定睛,心想只要能中六支,便能超过一人,暂得安全。 稳身,舒气,投出。 然而第一箭——空。 周妩眨眨眼?,故作镇定,继续面无表情地投出第二支、第三支,可结果依旧未中。 她停了手,知晓若第四支箭再不中,她无法保证后面箭无虚发,想来结果必要落得最后一名,她不是怕技艺不佳丢了面子,而是担心沈君茹会借机叫她完成什么任务,尤其内容涉及到容与?哥哥,不知她有?没有?玩闹分寸。 “阿妩,双腿分立,稳住上身,小臂用力。别只盯着?壶口,视线往下偏移半寸,再试一试看。” 容与?在后忽的扬声指教,他出声,瞬间吸引目光齐聚,他却视若惘闻,只专注盯看向周妩。 “阿妩,放轻松一些?,别紧张,输了也?没关系。” 周妩轻呼吸,没有?偏头看他,视线始终停放于箭头,闻听纠正?,她试着?稍稍调正?角度。 手臂绷紧,用力投出,空铜壶哐当一声,中! 周妩心脏急促慌跳两下,中这一箭,叫她备受鼓舞,她向外环视,和容与?隔着?众人摇相对视,她先是一笑,随后容与?无声用口型传递——做得好。 她回过身,静心再屏气,一鼓作气连投出三箭,这三箭全部正?中壶心,她也?慢慢开了窍,投壶本就不是什么奢难游戏,只要掌握技巧,不难命中,加之有?容与?哥哥这样的高手在旁助力,她实在进步神速。 可正?当她几分得意?之际,手腕一个用力不稳,这一箭落地成了空。 “……” “妩妹妹,就算有?高手提点也?不能不聚神啊。”沈君茹出声笑道。 周妩不语,却将手臂慢慢垂下,不敢再冒然出箭。 还有?最后两支,她需做到全部中壶,不可有?失。 定神,投出,中! 还有?最后一箭,屏气依旧,再出手—— 恰时,一阵风刮起,正?好带歪了箭头,周妩亲眼?看着?箭头与?壶口失之交臂,分明只差一点…… “我输了。”虽有?遗憾,但周妩自是玩得起,“沈姐姐,你提要求吧,只要不太……过分,我能做到的一定都?为你做。” “当真的?”沈君茹一脸的神气。 周妩抿住唇,不太情愿,其实她想说,此事能不能不涉及到容与?哥哥,可又想她们今日究竟是为谁而来,这话便堵在嗓口说不出了。 她咬咬牙,终是回道:“嗯,你提就是。” 沈君茹回头和后面众人一一对视过,而后面上勾起笑意?,提议开口:“既是投壶取乐,我们是玩得尽兴了,可容公子静立在旁,一直当着?护花使者,也?未上手试一试,众姐妹在这都?想开开眼?界,就是不知阿妩妹妹允不允许了。” 还真是想看容与?哥哥露一手。 周妩无奈,心想若不是顾忌着?她小气不愿,这些?人该不会直接提出要看容与?哥哥临众舞剑才能满意?吧。 “妩妹妹,到底行不行,你倒是给个话?”沈春畅也?附和一句。 周妩拿不定主意?,偏头觑看向容与?,生?怕他会因此气恼。 又不是耍弄马戏,她们却偏偏执着?想要围观。 “可以?。” 容与?开口,没叫周妩没难多久,直接表了态。 “容与?哥哥……” “无妨。” 说完,他直接阔步上台,黑袍衣角下摆生?风。 站定,他大掌一下捞起五支箭矢,甚至未作起势动作,拿握的瞬间便直接冲前出手,众人立刻定睛生?怕会错过什么,可容与?实在太快,眨眼?之际,五支全中,壶身摆晃。 只是沈君茹她们连噤声诧然都?还未及,容与?紧接又捞起剩余五支,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再次出手如疾风,可这回,他却炫技一般忽的背过身去?。 此举,引得议论声起。 “等一下,容公子他这是准备……背身而投?” “这怎么做到全中啊,还是五支一起?” “正?面直接五支全中已经够神了,他不会真的背对也?同样能做到吧,怎么可能啊……” 杂音之中,箭翎影梭。 目光定睛于壶口,当啷连坠,一、二、三、四……五? 等等,第五支箭矢射进壶耳,竟是在壶口稍偏了半寸,未进。 得见结果,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转移向容与?,想看他如此自信之下,未料失手的反应。 甚至周妩,当即也?将目光凝看过去?。 容与?缓步下了阶,走到她身边,面容润和一笑,“失手了,有?风。” 她愣住。 容与?拉上她的手,随后转身,看向身后围聚的人,敛颌开口:“有?风难控,我亦如此,阿妩领悟力很好,输了只是因为运气差一些?。” 哪能看不出容与?对周妩的维护之意?,想来他最开始答应投壶试手,便是为了此时能帮周妩说上这些?话。 在场,没一个不嫉妒的,甚至当初暗地嘲讽过周妩时运不好,高贵出身最后却嫁得白丁的那群人,此刻也?自认浅薄,目光短寸。 尤其沈君茹,站立在后,不忍嘟囔了句,“有?你护着?,她运气哪里差。” 口吻中隐隐的嫉妒,几乎难藏。 她向来崇武,对擅武之人更是会不由自主地生?出好感?,而容与?这样的,京城少见,罕见,她欣赏,又不只是欣赏。 当然不只沈君茹,包括后面其他京中贵女也?是一样心有?波涌。 可就算有?机会,她们也?放弃不了名门?之荣,官妇之誉,故而周妩所有?,她们羡慕,却奢求不得。 第54章 有沈氏姐妹这样热络于京都各圈际的贵女, 容与?那日的投壶风采,以及相护周妩时的护短姿态,被她们绘声绘色如讲话本小说一般, 迅速传扬出?去?,一时间,两人在京真成了佳偶天成的一对风云人物。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67节 就连素素也都听闻, 隔日便迫不及地挺着孕肚专门过来一趟。 冯素素这胎怀上不易,也正因如此,周妩才没敢叫她昨日和沈君茹她们一同参宴, 生怕席间意外受了冲撞, 结果风声一传出?去?,她倒是比谁都更迫不及待。 前后算下来,她们该是有四个多月未见过面了,起初知闻素素有孕,也是两人后面通过书信往来,这回?见到本人,周妩自是欣喜, 她迎上前去主动拉过冯素素的手,简单寒暄完,便赶紧好奇又新奇地垂落目光, 直直盯看向她的肚子。 冯素素无奈笑?笑?, 语道?:“还?不明显呢, 不如摸摸看?” 说着,她拉过周妩的手腕, 带动着她轻抚过自己的小腹, 周妩也是头一次尝试摸人孕肚,当下紧张到连手指都犯僵硬, 慢慢贴落时,她更不敢多用?半分的力气,直至落实,那种?言语无法说清的微妙感愈演愈烈。 她屏气静心,等了等才抬眼,看向素素困疑出?声:“好像……宝宝没有踢踢我。” “那么有活力的话,不折腾坏我?”冯素素摇头,忍俊不禁地开口,“你怎么跟梁岩一样,他日日也要摸摸才能?放心的。” 周妩现已嫁为人妇,当下在闺阁又避着外人,她开口自没顾忌那许多。 于是揶揄小声着:“我与?梁将?军,定然?不是一种?‘摸’了。” 冯素素后知后觉,闻言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那话本就存着歧义,现下再被调侃,她脸颊两侧瞬间浮出?晕团薄红,又轻咳一声,躲开周妩不断尝试轻抚的手,往后退开两步,倚坐回?软榻上。 为避免周妩继续逗乐恼人,冯素素话锋一转,赶紧将?话题转移到对方身上。 “对了,你们昨日的那场投壶比试,在京中可是传得沸沸扬扬,沈君茹她们几个逢人便传语,将?容公子?赞誉得天上有地上无的,可惜昨日我没能?来,不然?一准看上这份热闹。” 周妩叹了口气,也是无奈,“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家那两姐妹惯会寻乐子?,添热闹,这不这回?就赶巧寻到我身上了,也是叫人实难招架得住。” “其实想想,她们折腾这一遭也不完全都是坏处。以前在京,旁人就爱闲心议论你的婚约,每每谈论起时,其中不乏有人总爱阴阳怪气地说些风凉话,还?有的卯着劲头想把你的风光比下去?,她们视你为攀比目标,殊不知,你从来就没有把她们放进过眼里?。眼下,咱们正好借着沈君茹的嘴,把先前那些传言与?猜疑通通打消,也叫这些人心里?知明,容公子?轩然?霞举,湛然?不俗,可不是她们短目中自以为是的江湖蛮人。” 听冯素素说完,周妩认真思量片刻,而后开口:“她们怎么想不重要,但需给容与?哥哥正名。” 旁人议论她如何,周妩都无所谓,但容与?哥哥风光霁月,清风朗俊,她绝然?不许有人刻意对其名声进行抹黑,尤其他的身份又不仅仅是周家女婿,堂堂一门宗主,名誉岂能?不重,他可以洒脱不顾,周妩却要小气地护短呢。 冯素素一笑?:“我也正是这样想的。本来还?头疼不知要帮你寻个什么法子?解决,结果一轮投壶过后,自有人帮我们把事做成,如此既不显得刻意,效果又实实在在,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周妩:“此事确实赶得巧。” 冯素素立刻反问语气:“哪里?只是巧,换作旁人未必有这效果,还?得是你们家容公子?自身魅力无穷,只是展露个射艺,便能?叫沈君茹她们念念不忘,口口相传。” 周妩调笑?看着她,“知道?得这么清楚,看来在家时是真的没少打听。” “不然?呢?”冯素素语气神?气着,又道?,“若不先传到我耳朵里?,怎么保证这些话能?挨个传到那些人耳里??” “不必再与?她们计较了。倒是你,腹中这一胎怀得实在不易,梁岩不在你跟前守着,怎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京城?” 冯素素叹了口气,直言告知详情,“是公事所派,他奉圣上口谕与?屹王殿下一起去?了襄城。” “襄城?”周妩诧异,只因此地过于耳熟,青淮山正属襄界,此刻屹王忽的率人去?那,不知又有何谋计,周妩心觉不安,立刻又问,“素素,你可知他们此行关乎何事?” “帮梁岩收整行装时我便问过了,可是他三缄其口,也没跟我说得具体,只在即将?分别时为了安抚我情绪,才勉强透露此事1关涉前朝余孽,但没什么行事风险,叫我只管安心。” 周妩品咂着这番话的意味,还?是想不明白,“前朝余孽不是都关押在了随州?就算有些逃窜在外,也不至于奔到襄城啊……” 冯素素摇摇头,回?答不出?,“这是圣上密令,我也没能?打听到更多,只是梁岩走时的确行色匆匆,一派认真模样,可见他们这回?要抓捕的人,绝不是什么普通小角色。” 光明教眼下还?有什么大人物吗? 周妩定神?认真思忖,先前在随州时,她已与?容与?打听清楚,光明教目前为教中左右护法领事,而现如今左护法被伏身死,右护法贺筑又有归顺屹王之嫌,哪里?还?有什么第三号人物。 她生怕事情会再生变,凡是屹王涉手之事,她无法做到不提心吊胆。 “阿妩,想什么呢?”看出?她愣神?久,冯素素在旁扬声唤她。 周妩回?了神?,面容勉强恢复如初,“没什么,就是在想你这身子?金贵着辛苦来府一趟,我要怎么丰盛招待招待梁夫人才好。” 冯素素不觉有异,只以为她逗趣自己,于是挺起肩膀也作势玩笑?回?话:“毕竟是带着两张嘴来,我现来可是嘴挑得很,那今日午膳就叫你们家的厨房师傅好好露一手吧。” 周妩不忍失笑?,“定是要管饱的,不然?我是没法跟梁将?军交代。” …… 容与?来府后一直未单独与?周敬会过面,恰冯素素进府时,北院来人通传,言说相爷召他单独过去?一趟,于是在阿妩去?前院接迎好友之时,容与?跟随管家通甬道?去?了北院。 周宅豪阔,北院矗立最深里?。 长长的甬道?两侧,高?墙青瓦,偶尔一处有冒墙而后的枝条斜立,阳光照拂,投下小小的一片荫蔽,这是容与?第一次走这一条路,迈步向前,却觉看不到头。 这样的宅院分局设计,少了园林绿意雅致,多了几分威肃之气,在民?居中自是不多见的,容与?微愕,却也不算太觉奇,看着墙垣旧迹,可猜知这是所老宅旧苑,在皇帝赐给周家为邸前,这里?的主人又是另一姓氏,家园内大概也是另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管家方中正这时在旁开口:“通过甬道?便直达北院,姑爷以后是要常来的这里?的。” “我?”容与?回?神?看他,顿了下才点头回?,“自是要常来向父亲问安。” 方伯略颔首,不再多言,在前继续领路。 书房到。 容与?一人推门进。 方伯在门前止步,面肃回?身,将?北院中负责洒扫的婢子?唤走,清净了院门,之后谨慎地独守在外,不容任何人此刻靠近。 书房内有一股明显的檀香味,容与?略屏气,迈步走过挡屏,见到周敬此刻背对而站,他持着祭拜的手势,可面前却没有摆放神?龛也没有观音佛像,有的只是一副字—,高?裱在壁。 立谈中,死生同。 像是未完之语,但此六字点墨雄浑,洋洋洒洒,透纸苍劲有力。 容与?不知它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但能?叫岳父大人如此缅祭,可见非比寻常。 看着周敬阖目凝神?,面容正肃地右手执香于下,左手拈在上,而后举在额前齐眉,俯身敬拜三下的动作,容与?没敢冒然?出?声,等周敬最后将?三支香全部插入香灰之中,又静了静,他才出?声相唤。 “父亲。” 周敬回?了身,应是早察觉容与?站在身后,他招手示意容与?走近,而后才开口。 “过来看看这幅字如何?” 不知是谁的墨宝,容与?只作诚回?答:“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当得一副好字。” 周敬微微一笑?,没说什么,却忽的抬手将?这幅字取下,放到案上,紧接伸手向先前挂裱这副字的位置指去?,他问道?:“那这个呢?” 容与?上前一步,这才看清原来壁上有字镌刻,白墙晃光看不真切,字迹又透着几分疏狂,容与?稍定睛后才勉强辨出?上面的字迹——身许国,请长缨,情移义断,不复和孺。 这话含着家国情怀,可又像是决裂之言。 而两者明显不同的笔锋,印证着墙上所刻与?纸上落墨大概率是出?自两人之手。 周敬转过身来,将?裱字拿在手里?,垂首道?:“这是阿妩爷爷生前留下的亲笔,你知不知道?这句话后面是什么?” 容与?略思后,回?道?:“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这句话完整下来是如此,可至于那一诺是什么,旁人不得而知,他更是不知。 周敬点了下头,忽的将?这六字递到容与?手里?,而后继续又道?,“当初,阿妩祖父为大燕开国将?军,身具从龙之功,十?分受得太.祖皇帝信任与?器爱,我们此刻立步之地,也为当初赏赐,在姓周以前,这所院邸曾是魏皇之子?辰王的私宅。听说,燕旗扬起的那一月,辰王的儿子?刚刚降生,待燕骑铁蹄破京而入,那孩子?还?是未足满月的。” 不明岳父大人为何会忽的提及这些,容与?暗暗思忖,只猜觉会不会是和那一诺有什么关系。 “成王败寇,那孩子?生于先魏末年?,运气是不好的。” 周敬看过去?,深眸又些威肃,“若那孩子?平庸碌碌倒还?好,但若是人中龙凤,侥幸存活于世,后又得知真相,会不会心有落差叹慨,并因此生出?报复之心。” 叫他来回?答吗? 容与?刻意一顿,确认对方的确是想知道?他心下所想,于是认真回?复:“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选择,无法猜准,但如果是我,我不会。” “为何?”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我只想过好现在。” 这个问题实际不好回?答,但容与?并未陷入家国情怀的泥泽漩涡里?无法抽身,他只将?注意点专心放在一人身上,如此,他便能?择选得毫不犹豫,“还?是刚才那句话,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选择,而我实在珍惜现在所有,一分一毫都不想改变,阿妩就是我的一切,任何承冒失去?她风险的事,我都不会去?做。” 周敬曾也将?自己置身于那个情景里?,依他的阅历,依旧觉得步步艰难。 所以,他是没想到容与?会如此轻易跳脱出?困笼思维,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他不得不开始重新审视面前这个少年?人。 片刻后,周敬转身面壁,凝盯向白墙上的冗旧镌刻,他沉道?:“与?儿,过来敬炷香吧。” 第55章 容与犹豫了下?, 眼看周敬将那副裱字同?样放到香案上,他目光自然从墙壁斑驳的刻字上移开。 他下?意识以为,岳父大人示意他礼敬的, 应是阿妩爷爷的那副亲笔。 于是没有犹豫,容与伸手从周敬手中接过燃香,而后肃正身姿, 三下?鞠躬,伸臂敬上。 周敬全程注视,神色微微深凝, 但最终止口未言出什么, 在容与即将起身之际,他面?色恢复如常地将裱字重新挂上,以此,完全遮挡住后面墙壁上斑驳的旧痕辞迹。 容与拜完,周敬也从香案前挪步离开。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里间,之后,周敬绕到旁侧开窗, 接着面?无表情地座于书桌后的太师椅上,又示意容与从侧落座。 不多时,管家方伯亲自端茶进来, 容与抬眸侧目, 想?到刚刚进院时方伯慎重避人的样子?, 再看现在,他便猜知到方才岳父大人的开窗之举应是信号传递, 但?是仅仅怀缅阿妩祖父, 又为何有这诸多避讳,容与着实想?不通。 管家方伯退下?, 周敬抿完了半盏茶,安静半响后,他落下?茶盏,开口问道:“与儿,听说你和阿妩来京前,还特意去?了随州一趟?” 容与闻言稍顿,但?也没有刻意相瞒,只要周崇礼一回京,他们的行迹自然会?全部?暴露,于是坦言如实道,“正是。” 周敬抬眼睨过,目光似有探究之意,但?只转瞬,随即便又恢复平和。 “从青淮山出发?一路向东,沿途所经名?城不少,临水傍山,潭渊翠林,古迹数不胜数,这么多可选之地,你和阿妩为何偏偏选中了随州?” 这个问题先前周崇礼也问过,容与提前打好腹稿,所答如流。 “阿妩离家期久,心中自存对父兄的思念,先前听闻长兄在随州务公,于是我们本着小聚的期待,这才向东启程,直奔随州。后在随州停留数日,与长兄打过照面?后又奔来京城,也是阿妩心头挂念父亲,急于相见?。” “随州不是安生地。”周敬扶须,眉眼凝盯着容与,面?容比方才更加认真几分,“原本,我亦不想?叫崇礼身涉此事,但?无奈圣上亲自下?旨,委任无可推脱,遂只能远赴。” 容与只当岳父大人是想?与自己寻常论公,于是语气也尝试放松下?来。 他回道:“光明教教徒在随州扎根期年,若想?一朝除尽实属艰难,说不准只一阵风起,就能燃成?燎原之势,长兄此番接下?的,的确是任苦差事。” “你对光明教可了解很多?”周敬忽的问道。 容与微错愕,但?还是摇头,“没有。只是先前陪阿妩在随州多待了些时日,听多了街头巷口传唱的童谣,以及当地百姓们茶余饭后聚众解闷的谈资,这才多了几分了解。” 他说完,隐约察觉岳父大人的神色似有微变的缓和,但?还来不及深想?,便听其又用严肃口吻提醒。 “阿妩一向任性,眼下?你们既已成?婚,有些事,你便不能总纵着她胡闹。” 承着对方锐利的目光,容与点头答允。 但?他并不知明,此言所谓的任性究竟是指阿妩去?往随州,还是到来京城,但?不管具体是什么,他方才说的阿妩因思家而归,这一点缘由似乎并不能叫岳父大人高兴多少,相反,他好像心存旁的疑虑,并忧心忡忡。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68节 …… 从北院离开,容与直接回了芜兰苑,他一路反复琢磨着书房内的那段对话,总觉哪里怪异,但?又具体形容不出,只觉困扰。 推开寝屋门,容与发?现冯家小姐已经离开,他抬眸和阿妩对视一眼,果然遭其嗔怪。 “原本是想?等?你和我们一同?用午膳的,结果久等?不来,素素现在又饿得快,于是我们只好先用了。”周妩语调幽幽道。 是他走前亲口说的,要和她一同?招待亲友,眼下?的确算他失约。 “是我来迟,是我不好。” 容与诚恳道歉,目光向外屋的餐桌略过,见?其上连桌布都?被?收得干净,于是摇摇头,嘴角更是勾扬起一抹无奈叹笑。 周妩向旁瞥眼,哼气道:“别?看了,没有留你的饭。” 容与轻‘嗯’了声,抬手摸摸她的头,“没事,你们可还吃得好?” “还行吧。”她语调转扬着,眼睛眨了眨,紧接看着容与故意报起了菜名?,“也就是叫小厨房准备了些,清炖肥鸭,桂花鱼翅,蒸鲥鱼,花折鹅糕等?等?,总之一桌都?难摆下?了。” 她边说着,边点落手指,看着容与哥哥笑容愈深,才轻咳一声收了手。 容与顺势牵上她,玩笑的口吻,“看来阿妩和梁家夫人,胃口个个不错。” “素素现下?自然是能吃的,她身子?有孕,到哪都?像是带着两张嘴。”说到这,周妩觉出容与眼神忽的凝深,他目光下?扫,停在她小腹位置,而后贴掌实实覆了上去?。 感觉温热,周妩瞬间窘迫,忙往后退开半步。 容与收了手,眉梢却扬起,“躲什么?” “我……”周妩说不出来,立刻装腔反问,“那你想?说什么?” 容与看她,“我在等?,好消息。” 会?意其言语深意,周妩脸颊不由发?红,她垂下?眼睫,心想?,她也在等?。 中午的菜肴备至丰盛,周妩心头记挂着他,自然提前预留下?了饭食温热着,方才故意言语,只是为了赌赌气,现在气消了,她便隔窗招呼侍婢进来,吩咐她们重新摆桌上餐。 容与笑笑,伸手虚搂上她腰,带着她一起去?偏间用餐,要她陪着。 用饭时,他话语很少,周妩单手支着下?巴观察他,慢慢察觉对方像是怀揣心事。 当下?联想?到父亲,她立刻关怀问道:“容与哥哥,方才父亲单独叫你过去?,可是说了什么重要之事?” 容与否认:“没什么。只是父亲已经知晓了我们来京前已先到达随州,故而向我细问了些详情。” 周妩神容紧张起来,“那你怎么说?” “用你之前的说辞,只道是去?看望兄长。” 周妩再追问:“那父亲可有起疑?” “看着不像存疑的模样,但?是……”容与欲言又止,继而几分迟疑思忖,又道,“但?是,父亲似乎对我们去?往过随州一事,格外在意。” 周妩并未觉异多想?,只猜想?说:“在父亲眼里,我一贯是能惹祸的,估计这次父亲也是怕我擅去?随州,会?给兄长添祸。” 容与思寻她这话,也觉得说辞几分合理,于是疑虑暂消。 周妩不再纠结这个,她话锋一转,紧接提起素素方才透露的,屹王殿下?近日出京的异常举动。 尤其提及襄城,她格外警惕道:“随州生乱,自然要防,可是屹王殿下?此番不在随州斩草除根,奔查随州城郊及周边,反而绕远去?了襄城,实在怪异,更叫人捉摸不透。最重要的是,襄城与青淮山短距,若真出了什么事,我只怕宗门会?受波及。” 容与安抚她的慌乱,“朝堂安定,并非只在庙堂单方面?包纳存异,宽宥江湖,而是靠双方共营平衡关系,若有一方执意打破眼前的这份平衡,必然兴祸生乱,届时,当权者势必也会?亲身体验到,原来看似早成?一盘散沙的各宗各派,遇事竟还能拧成?一根绳去?使力。” 他说这话时,面?上神情透着几分平日里并不常见?的轻狂劲,周妩其实早知,青玄门的弟子?爱护大燕之心,其实并不及对宗门图腾的信仰。 他们处世,却也像是隔离于世。 而彼此无碍,便是最好的相处之道。 容与继续沉道,“做得不偿失之事,乃为高位者的大忌,皇帝高坐龙椅之上,享受着无忧的安逸,自不会?冒然选择犯险,所以眼下?青淮山无碍,阿妩也可安心。” 听此话,周妩神色并未放轻松多少,屹王眼下?的所行所为,时时牵扯着她的神经,叫她无时无刻不紧绷防备着。 “不知他会?不会?真的抓捕回来什么光明教的大人物?。”周妩深思低喃,揣摩着梁将军走前留给素素的那几句话,心中愈发?觉得不安定,“先前一切都?还算进展顺利,到眼下?这关头,我只怕会?变故多生,叫人防不胜防。” 容与落了筷,包裹住她搭在桌沿的手,认真道:“襄城上下?遍布青玄门的人,你若当真想?知道屹王此番行事为何,消息虽非易得,但?也并非无法完成?。” “当真?朝廷谋事,你们也能插进眼睛?” 容与一言点悟了她,“大燕哪条法历明令设限,称江湖门中弟子?不能在朝为官?” 周妩恍然,瞬间睁大了眼,“你们竟钻这个空子?。” 容与从容一笑,“哪是钻空子?。人家分明也是真才实学考上去?的,其实原本就是想?去?试试题,结果不想?提笔得中,还分了官,念及襄城正好离家近,还有不菲俸禄可领,我那同?门小师弟不是不去?白不去??” 周妩还是谨慎态度,又问道:“那他在襄城是什么官,太小的应该不行,听素素说这事涉密,小兵小将该是听不到什么风声的。” 容与仔细回忆着那官职名?称,如实回说:“好像是府州县学的教职。” “教职?”周妩惊讶地确认了一遍,而后叹气,面?色显带忧愁地摇了摇头,“容与哥哥,你远居在野,应是对任官不了解,教职在学,手是伸不了那么远的,别?说是意欲知明皇子?行事的内情,就是想?在公署插进手,都?是不容易的。” 说完,周妩抿唇丧气起来。 容与却在这时及时补充完后面?的话,“他不行,但?其父为州府通判,管制于襄界,屹王萧钦入城行事,如何越不过他。” 闻言,周妩彻底愣了眼。 容与平静抬手,摸着她的头,安定她心,又道:“青玄宗门弟子?,无有不忠,你安心。” 周妩不知能说什么,半响憋出句:“我们青淮山,还真是……卧虎藏龙。” 若不是容与哥哥告知,她如何也不会?想?到,朝廷高官之子?竟会?拜进宗门为弟子?,这就像是被?人呵护照料养大的玫瑰花,有一天却突然跑出了花圃,坚持要扎根荒丛,简直处处都?显违和。 见?她如此讶然,容与笑笑,同?时也想?起些昔日渊源,他回想?着,“当初我们暂别?,我在山上一直未收到你的来信,心情郁急,也在后面?训练时对弟子?们没少严厉,后来就是那小子?误打误撞代我收了信,他性情憨实,被?我责问为何迟到,便实话说是为取信,并临众高喊还有一封是‘夫人’所寄,他一出声,瞬间引得弟子?们环围起哄,他们后知失态怕我加练,个个战战兢兢,但?那日,我给他们留了整个午后的清闲。” 这些事,周妩并不知晓,但?听容与哥哥细节描述起当时的场景,她心里跟着想?象出那些画面?,觉得微微羞耻,却又感觉丝丝的甜蜜。 那他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呢?是被?调侃得不自在,还是微微带上了些恼,毕竟门主尊威,该是不容揶揄才对。 好奇想?知道,她便直言问出了,“容与哥哥,弟子?们僭越冲你起哄出声,你当时恼没恼?” “接拿过你的信,手心都?觉烫热,我早没心思去?管顾他们。”容与并不闪避地回说。 周妩看着他,眼睫轻眨,心头因他出言的一字一句而涟漪荡动。 原来那时候,在她思念隽永的同?时,他的想?念丝毫不逊弱于她。 “所以你是一高兴便放了他们清闲,如此不是公私不分了嘛。”周妩这时候倒实诚起来了。 容与像是解释:“本身便没有规定称,非要训练整日。” 周妩质疑:“那先前训练不是都?……” 容与打断,轻咳一声端正姿态,“能得门主大人亲自指导训练,哪有那么容易,先前几次,他们哪个不是实实占了便宜?” 周妩想?笑,但?又生生忍下?,最后刻意用恍悟的语气,拉长声线逗弄人:“哦,原来是这样。” 听出她的‘故意’,容与眼眸一深,当即将人箍着腰收搂紧,倾身下?去?用力地磨着咬,周妩嘤咛一声,瞬间感觉腰窝发?软,小腿也跟着生颤,最后实在激烈难忍,她被?迫抓扶住对方肩头,开始尝试无力又缠绵地回应。 她的回应,如同?干柴添火,湍流汇海。 化?为烈焰灼灼,化?为汹涌不息。 两人交颈,呼吸相闻,彼此正是缠吻得最投入之际,院外却突然传来声响动静,周妩一惊,只好喘息着将人推开,抵额缓了缓,她才平复着扬声向外询问。 “外面?怎么了?” 院中立刻有婢子?答话,因距离不近,声音显得细微,“回小姐话,听前院动静像是少爷和夫人回来了。” “是兄长。”趴在容与肩头,周妩开口有气无力,眸底氤氲得湿漉漉,好像凝着层水光。 “他启程算快,应是从随州脱身顺利,但?……”容与欲言又止。 周妩在此事上本就所行谨慎,闻声她立刻认真起来,以为容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旁的顾虑与忧患,她也生怕自己先前行事会?出现纰漏。 “但?是什么?”她语气询问得有些显急。 容与没答,却突然捏抬起她下?巴,倾身重新欺覆,他霸道而精准地吮住她的唇尖,声音同?时溢出,补充完他方才那句未说完的话。 “但?现在,他回来得不是时候。” “……” 周妩恼他突兀一语吓唬人,但?闻言后确认无事,也慢慢放松下?来,当下?,院中的侍婢仆妇们各司其职,各自忙活着手中事,于是此刻寂静内寝,啧响回荡,却未引得任一外人察觉。 只室内二人明晰。 悱恻汹涌,天翻,地覆。 第56章 周崇礼回京, 自要率先进宫复命,现下回府,该是已面圣完毕。 众人汇聚正厅, 周妩和容与从芜兰苑赶到时,正听兄长在里闷郁自责叹声。 “怪我无能,在随州逗留多日, 也未能将刺客线索深究清楚,今日无功而返,实在羞愧不已。” 周敬不知, 他眼下听没听说近日京城内起的风波, 于是问道:“圣上见你?,如何说?” 这时,周妩与容与正好?进屋,闻听动静,周崇礼向旁侧了下目,看到两人现身?,他面上并无错愕之色, 像是已提前知明他们在府。 周妩先向兄嫂打了招呼,容与也随之致礼颔首。 双方见过面,周崇礼话音继续, “圣上体弱, 此?次见面, 他已是出声费力?,下榻艰难, 连一句话说完都要喘上好?半响才能平复, 若不是我有负托任,此?次没能将计划行刺的背后主谋捉捕到手, 圣上也不至于再因此?事郁郁,思虑成疾。” 他说完,周敬却凝神不语,一阵沉默。 周妩与容与面面相觑一眼,两人同样迟疑地未出声来。 察觉有异,周崇礼蹙了蹙眉,偏眸和秦云敷相视一眼,他凝重神色,随即用探究口吻问道:“父亲,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里,京中?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周敬不答反问:“在宫里,陛下只言片语都未跟你?透露?” 周崇礼摇头。 他面圣复命时,全程只是述职,圣上别?说出言提点一二,就是对他所述的在随州时线索查获情况,也是寥寥寡兴,似乎对详情并无怎么在意。 他原本以为,是因自己此?番办事不利,圣上不悦,才会冷脸。 可现在看来,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父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周崇礼急切问到。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69节 闻此?言,周妩手指也不由紧了紧,她?知道,兄长此?次难免仕途遇挫,他心里免不了郁郁,可这样总好?过裴付、常恕的下场,这是她?尽力?而为,能搏来的最好?结果。 周敬叹慨一声,开口如实告知:“刺客背后的主谋,圣上已知明,定罪。” 周崇礼讶然,问:“是谁?” 周敬停顿了下,而后沙哑嗓音出声:“废太子。” 这样的称呼,很陌生。 可天家变故,不容臣子置喙,圣上亲命,又无可不从。 “废、太子?”周崇礼瞳孔骤缩,满目不可置信,他不过出京一月,回来便见天翻地覆,接受艰难。 周敬摇摇头,起身?走去?,拍了拍周崇礼的肩膀,像是安抚,可言语却郑重告诫。 “此?事涉及广远,东宫覆没,牵连甚深,忠勤伯府亦被抄家,眼下京中?人人自危,我们能做到明哲保身?,已是最好?,东宫那边,你?有心无力?,知不知道?” 这话说得已是相当明白,周崇礼以往便与东宫交好?,此?番又身?涉随州事务,若他眼下关头冒然出面求情或是担保,无异于是上赶着搭上周家,其中?利害关系如何,他该清楚的。 周崇礼握拳紧了紧,心头翻涌着滔天骇浪,久久难以平复。 太子殿下谋逆? 他如何能信得。 周崇礼不放弃地询问更多事关的细节,了解当日良贾是先利用常恕进宫,而后在殿前临时变了证言,他假意揭发?屹王,实际咬死太子,而其中?最为关键的证据,是良贾拿出的第二封信件的确为太子亲书笔迹,并且事后,御林军在东宫又搜查出另外一封,同样为太子密联光明教的物?证留存。 由此?,东宫彻底失势。 周崇礼眉心深凝,一遍遍地将整个过程,不断反刍,琢磨,深析,只觉万分蹊跷。 怎么会有信? 还?是亲笔…… 周崇礼想不通,可即便有,就算有,也该早早被销毁完毕,岂会就那么在府留着,凭白给人事后抓把柄? “太子殿下情况如何?”周崇礼问。 周敬能打听到的亦不多,“关在天牢,喊冤,陛下决意不肯相见。” “连解释一句都不肯再听?” “圣体欠安,下榻艰难,你?方才也见到了。” 周崇礼这次不再开口,他默了默,整个人好?像是被抽走了精神气,几步后退,最后颓闷地倚回座位,眸间无神奕。 秦云敷忙走过去?安抚,手搭在他肩头弯腰低语,可言语终归太轻,重石压在他心里,分寸难挪移。 见兄长如此?,周妩不自然地瞥过眼。 虽早有预想,可当亲眼看到这一幕,她?心里还?是很不是滋味地翻涌酸涩。 兄长有心辅佐正统,身?明志坚,此?事父亲知明,她?亦后来知晓,这是兄长在仕的野心,他更有自己的一番抱负,可周妩了解后事越多,越是为此?而觉悲哀,兄长自初始便是站错了队,而后又不曾审时度势,及时变动阵营。 屹王即位,新帝开政为新,兄长在仕的满腔壮志,注定难酬。 周妩心头不忍酸涩,眼眶也跟着发?红。 容与察觉她?的情绪,不动声色地轻叩了下桌面,转移走她?的注意力?。 见她?抬眼,扫过目光,眸中?是盈盈可见的湿漉,容与克制地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忍过。 从氛围凝重的主厅出来,容与一路牵着她?的手,见身?后无人,两人快步没入厅后一片绿意避人的竹林,有假山环围作挡,此?地暂时为他们僻出一片狭小?安静的天地。 周妩再也忍不住,闷头扑进他怀里,开始小?声地喘哭。 容与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背脊安抚,又一遍一遍地说:“阿妩,你?已经?做得很好?,别?为此?而苛责自己,那样我会难过。” 周妩哭腔道:“兄长心里一定很难受。” 容与:“世上不如愿之人在千在万,能了却心头一样盼愿,已是幸运。” 周妩看着他,眸光闪烁流转。 容与亲了亲她?额头,把话继续说完,“好?在,他身?边有人可倾诉烦郁,愁闷早晚能得排解。” 听他说完,周妩心里好?受了些。 相比前尘,现下情况的确已好?过太多,她?不该这样泄气。 她?所做的一切努力?,是为使命运原轨发?生改变,从而避祸避难,保护家人,他们正在尝试走出更好?的一条路,并且稍显成效。 周妩从他怀里起身?,用手背抹掉眼泪,语气再次坚定,“容与哥哥,我还?有未做完的事,隐患未除,我无法安心,更不会轻易放弃。” 知她?所指,仍是屹王亲去?襄界捕人一事,容与会意点头,认真对待:“你?放心,书信我已经?加急传往青淮山,向塬知情,自会把事情妥善安排好?。” 周妩松了气,点点头,知他一路以来实在为自己做了太多事,她?想说些什么,却觉如何措辞都表达不准确,最终嘴巴抿动半响,只嗡声汇聚成一语。 “容与哥哥,要多谢你?。” 容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不接受,并强调,“对我,永远不用说这个字。” 严肃完,他笑得很蛊,又温柔,补充一句说,“倒不如直接亲我一下,要来得更实际。” 周妩不犹豫,直接踮脚,香吻覆住他。 撬开,顺利滑进,她?吻得不带技巧,笨拙单纯,妩媚天成,时退时进,容与快被她?玩死。 她?在换种方式感谢。 然而这种时候,容与半分推拒不了她?的谢意。 ‘永远不用说那个字。’ 但可以做。 …… 容与秘密传信青淮山,通过向塬,将暗地探听屹王在襄界行事的任务交由弟子穆甄。 穆甄便是如今襄州刺史留在身?边的幼子,因是家中?老幺,他身?上不必如上面几位兄长一样,肩负家族之荣,门楣之兴,故而从小?他便受着父母溺爱长大?,行事只尊喜恶,是非,虽有个顶好?的出身?,但穆甄脾性并不骄纵,反而为人宽厚,幽默实诚,还?总带股憨憨劲。 在青淮山学艺,他因父亲交代,选择掩藏真实身?份,于是除去?容与、容宿,还?有其他几位核心宗门人物?外,门中?的寻常弟子并不知明穆甄为官宦出身?,众人拿他当兄弟,只因他同样忠宗门,讲义气。 得了信,穆甄可谓殷勤卖力?,麻利收拾好?行囊,当即便要以探亲为由立刻下山回襄域。 平日里,他们实际很少能和门主直接搭上线,在寻常,他身?边能接触到的剑气已突破第九层的门中?高手,也就只有一个随和好?相处的向塬师兄,穆甄本人是个剑痴,目前剑气僵涌在第四层,如何费力?也过不去?这道坎,他渴盼此?番为门主立功,好?能得其提点,破气更上一层。 他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向塬见状,避人在外对他再次交代提醒,“你?在襄界行事自是方便,只是你?父亲那边……” 穆甄立刻表态,“师兄放心,既是暗中?探听,我自不会将门中?事对外透露分毫,哪怕是身?边亲属。” 向塬欣慰一笑,点点头,又抬手拍了拍穆甄的肩膀,道:“脑子算机灵。还?有,这次是师兄亲自点名?叫你?去?襄城协助他知信,穆甄,别?叫他失望。” 穆甄闻言微诧,眼睛转瞬亮了起来,能得门主大?人亲自任命差遣,不就是意味着他的名?字已被记住? 思及此?,穆甄难掩情绪激荡,连带嘴角都是勾扬起的。 “师兄放心,我一定尽心去?办!” …… 有穆甄为助,容与很快得知屹王和梁岩等人此?次大?张旗鼓抵达襄界的目的,确实是为寻人。 原来,襄界当真藏着先前阿妩猜想的所谓光明教的大?人物?,是荆途,光明教左护法。 先前他们早打听到,此?人早在屹王第一次围截随州时,冥顽抗争身?死,可近日其行迹再现于襄,死而复生,自引得天家重视,甚至屹王不顾伤势初愈,决意亲自带人追击。 得知这些,周妩思量开口:“当初此?人能在屹王眼皮子底下成功假死遛逃,可见他是有些真本事的,可是我想不通,他既已千方百计地逃了出去?,那为何不趁机躲得远远的,反而东躲西藏最后费力?跑到襄域?襄域离随州不远,处处风险,又无什么避难之所,这位左护法大?人到底是想活还?是不想活。” 容与揣测:“对于他来说,或许还?有什么未完成之事,是相比于活着更重要的。” 亡命之徒,费力?窜逃,自是惜命。 周妩眨了眨眼,不能理解地喃喃低声,“还?有什么能比活着更重要……” “每个人心中?看重之事不同,比如我,你?的安全自然要重于我的性命,或许,他同样有属自己的秘密。” 周妩对他随意的比较,十分不满。 默了默,她?抬眸,神色认真,“你?的性命我看重,孰轻孰重?倘若遇到危险,我们同生同死,你?若有事,我不会独活。” 容与没言语。 他愕然于周妩突然的郑重其事,反应了下,他收敛轻松之态,眉眼间更再无玩笑意。 “好?,我记住了。”他认真回。 可周妩并不依饶,看着他,坚持说:“那你?重述一遍。” 容与无奈喟了口气,回应目光,终于启齿,“我的性命和阿妩一样重,我护着阿妩,同样也会惜着自己,这一点,我保证。” 周妩终于满意,她?伸手,拍了拍容与肩膀,故作赞许口吻。 “嗯,还?算孺子可教。” 第57章 襄地, 密林中。 萧钦与梁岩带着兵士一路追捕团围至此,奈何荆途实在狡猾,又像是深谙附近地势地形, 于是窜逃于深山老林之中,仿若如鱼得水,他们?带兵连续追剿几日, 将山林各方出口围堵得死死,可多日下来,依旧未得其踪迹。 明明是亲眼看他负伤进林, 可现在, 一个?大活人就这样?凭空消失,原地蒸发,萧钦一口气出不顺畅,怎能不恼怒? 遂命令属下将出口继续牢牢堵死,他则亲自带人进林搜寻,结果折腾下来,依旧丝毫无所获。 梁岩坐在马上, 硬着头皮出声:“殿下,此人身?负两箭,负伤严重?, 说不定已失血过多而死, 或是跌进山隘, 落了谷底。” 萧钦面色阴沉,只道:“活要见人, 死要见尸!” 若真是叫人从?他眼皮子底下逃了, 简直奇耻大辱。 “是!”梁岩等人接命。 事与愿违。 又过去整日,傍晚的昏夕在西边团晕生霞, 最?后?映出黄澄澄接着紫蓝色的一片美丽云海,但屹王此刻的心情却并不美丽。 众人说,荆途死了,是被射死,可未见尸首,生死便成迷。 他从?来不信侥幸。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70节 天暮渐渐暗沉下来,彩霞消匿,光晕幽无,而唯一的光亮当属月色。附近山脉绵延,一望无际,遥眺向远,映入眼帘的是一处隐约可见的险峰,那?应是此地视野范围内可见的最?高峰顶,气派,巍峨,叫人心生一览众山小的冲动。 察觉萧钦的视线,梁岩顺着也看?过去,随即,他拿出自绘的地图仔细对比研看?,而后?脱口道:“按地图所指,那?处险峰便是青淮山顶。” 说完,梁岩立刻反应过来什么,当即觉得自己是多了话。 萧钦眼眸眯了眯,果然很快收了回眼,再无赏览景色的心情,默了半响,他交代:“梁岩,你带人在此再留守一日,以防万一。” “遵命!那?殿下你……” 萧钦信任梁岩,不作瞒,回道:“期久未见闫为桉了,他不进京问个?安,本?王便亲自去看?看?他。” 梁岩自然知晓,殿下此去定然不只看?望那?么简单,但他只管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多余的,他不会好奇打听。 萧钦喜欢的就是他这点分寸感,此事,若他当真细问,萧钦难免烦躁,私囚周妩一事,如今唯闫为桉和?沈牧知晓,至于梁岩,为人太过正直,其夫人又与周妩素来交好,因着这层关系,萧钦难免存顾虑,避开他,最?方便。 眼下,京内已无阻,荆途算是如今唯一失去掌控的人,但此人微薄之力,即便活着也兴不出太大风浪,萧钦戾眸收敛,不再执念。 死了,一了百了。 能活,他的造化。 但无论如何,大业,佳人,全部为他囊中之物,他势在必得。 …… 青淮山,密室。 容宿倾力为一昏迷之人运功疗伤,一天一夜,力气耗尽,最?后?终于艰难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条性?命。 荆途,老?朋友,但也陌生,两人十多年未见,他真的老?得不成样?子。 见人醒了,容宿板沉着脸,没好气,“为了救你,我闭关两月的辛苦,全白费,还多搭上一年的。” 荆途苦涩地弯了弯唇,开口声音显得虚弱,“多谢宿兄。” “得了吧,你这么客气,还真是不习惯。”容宿啧啧舌,同?时伸手给他递过去杯温热茶盏,而后?睨眼摇摇头,又道,“怎么就混成了这样?了?” 荆途握拿茶杯,用?力捏住边沿,好半响才憋出,“贺筑,做了叛徒。” 不用?细说,容宿也能猜知个?大概。 当初,先魏辰王身?边曾经有两位得力忠侍,除了荆途,另一位便是贺筑,两人为辰王一手提携,深沐其恩,在大燕城破之际,辰王托孤,两人受任,伪装骗过燕军,拼死将孩子送出城去,最?终抵达辰王所指的隐秘地点,襄界内一粮食店。 将孩子送到,未见接应之人,但桌上却有纸条字迹,只叫他们?将孩子放进米缸,而后?立刻离开,两人照做,着急甩开追军,等到翌日安全后?再返回粮食店,孩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们?不知孩子最?后?被谁接手,但知他暂时一定安全。 没多久,魏国的最?后?一口气断了,皇族覆灭,血流成河,新皇即位,旧宫都成历史。家,回不去,辰王府散落的旧部,以及地方不服大燕的势力,一同?蛰伏于随州,渐渐形成一支散军,后?来,这支队伍有了名?字——光明教。 但整个?教中,不管后?来又充盈进多少?人,知道先魏辰王秘密的,始终就只有荆途和?贺筑二人,可如今,贺筑向屹王投诚,意?味着秘密再难守住。 房间一阵沉默,两人都陷回忆。 半响,容宿才又启齿:“你孤家寡人一个?,初心不移,将承诺看?得比自己命重?,可是贺筑,有妻有小,这么多年过去,想来在他心里已经有太多牵挂之人,要比昔日那?份恩情、允诺更重?。” 荆途嗤之以鼻,“用?忠义换苟安,小人行径!” 容宿敛神,又问:“你见过与儿了?” 荆途收了怒火,静了静,而后?点头回:“只敢远远看?上一眼。” 容宿:“我不知道他们?新婚出游,为何偏偏跑去了随州,若不是这一遭,哪能轻易叫你寻来青淮山。” “依殿下昔日同?先师的交好关系,我早该想到。”荆途勉强勾出抹笑意?,又说,“这么多年过去,近距面对面也认不出来,若不是当年王妃留下的成对玉佩挂戴二人身?上,我哪里敢轻易相认。” 说到这,容宿自我反思,“此事怪我,不该松懈,默许与儿戴玉张扬。与儿知晓玉佩是唯一与他身?世相关之物,故而格外看?重?,周丫头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两人婚事未成时,他便郑重?将那?对玉佩的其中一个?送给她,后?来两人亲近相处,总习惯一同?佩戴在身?,我见着两人恩爱亦感欣慰,便从?未多想,顾虑劝阻。” 荆途聪睿猜到什么,但还是确认问,“周丫头,可是周丞相的千金?” “是。” 果然如此。 当初艰难救下小公子的性?命,仅靠青淮山江湖之势,哪能轻易做到,其中必然还有大燕军队的内部推助,如若不然,那?时在京城城门面对层层大燕守军,他与贺筑又岂能顺利蒙混过关。 前后?一切,都有周归鸿在暗中相帮。 后?知后?觉这一点的荆途,原本?苍凉之心瞬间涌觉几分暖意?,他叹慨,王爷少?时交友真挚,两位友人在他人生陌路之际,真的全部倾力相助。 小公子的命,他们?保住,护住,还教养得这样?卓彩出众,王爷王妃若知,定可安息九泉。 “要多谢你们?。”闷了半响,荆途郑重?道。 容宿却拂拂手,丝毫不给面子,“我管我自己的徒弟,用?你谢?再说,周老?头精得嘞,能吃亏?他早相中与儿当他女婿了,对他好更是应该的。” 荆途笑笑,没言语。 容宿又道:“只是那?玉佩……” “玉佩是王妃心意?,蒙尘才真的可惜,小公子佩戴在身?,又赠给自己看?重?的姑娘,想来王妃若在天之灵知晓,定万分欣悦,只是……”荆途顿了顿,思吟着,而后?神色严肃几分,“只是,那?日幸好是我看?到,若是贺筑,只怕会惹麻烦。” 容宿会意?,同?样?觉得心有余悸,他不怕贺筑那?厮生乱,却担心由此会殃及到周家。 江湖与官场到底不同?,私匿前朝皇族血脉,一旦被查,周家定将获连族祸事,思及此,容宿无法坐以待毙。 “这间密室无人敢擅入,有向塬照看?着,这段日子你先安心留在青淮山休养,我亲自去京城一趟。” “要告知小公子真相?” “不急。”容宿眸间显现戾鸷,口吻肃寒,“先除掉贺筑。” 这才是心头大患。 …… 几日来,周崇礼的情绪虽然依旧低迷,但好在有秦云敷在旁一直调解、安慰,他慢慢不再去钻牛角尖,开始尝试将注意?力从?朝政中解脱开,由此,心情沉重?渐缓。 周妩也安心很多。 穆甄最?新传信,屹王已离襄界,但荆途并未被活捕现身?,目前不知生死。 莫名?的,周妩觉得这应该算是个?好消息。 屹王无功而返,意?味眼下局势未变,她也不必战战兢兢,每日猜疑。 如果不出意?外,就在不远将来,临近眼前,京中先后?会发生——皇帝病薨,新君登位,铲除异己,巩固独权,风起云涌之势,势不可挡。 周家,做不到扶摇直上,但求平安渡潮,在这一场飓风吞海中,安然求存,她便满足。 继续留在京城似乎无益,周妩与容与一番商量,决定尽快返回青淮山,可他们?还未及启程,皇帝病危的消息顷刻传出,一时间,在京文武百官纷纷进宫跪守,屹王殿下得信,远从?襄界疾驰奔返。 父亲、兄长重?新着上官服,准备冒夜进宫,周妩他们?亲自来送,围在门口,内心不免忧忡。 “父亲……”周妩心慌得厉害,为何,却形容不出。 “阿妩,没事,留下把家看?好。”周敬眼神安抚,说着又看?向容与,交代道,“照顾好她们?。” 容与应声:“好。” 周崇礼伸手抚过秦云敷的肩膀,也与她做了告别。 马车远去,渐渐消失于街巷浓雾里,周妩的视线却久久难收。 这就是节点吗?从?今日起,皇城更主,新旧覆迭,那?个?喜怒无常,对周家向来吝啬善意?之人,从?此便要做天下的主…… 此夜,注定绵长。 她盼愿明昼初升,同?时也祈祷圣上,度过今朝难厄。 第58章 屹王赶往玉莲楼界域, 堪堪走?过?一半路程,骤然?得知父皇病危的消息,于是只好临时放弃原计划, 调转车头,立刻返京。 因为这十里之差,避就了?一场的兵戈相见, 此时此刻,玉莲楼上下正听闫为桉号令,前后戒备森严, 只待抗敌一战。 闫为桉的确不想这么快与屹王撕破脸, 可?若屹王亲临,囚困周妩有失一事定然?败露,他瞒而不报更是重罪,这条命能不能保住都很难说,思及此,他不得不做好破斧沈舟的准备,又?念及屹王此次随身跟行亲兵不多, 若他到了?玉莲楼的地界,只怕是千载难逢的伏击机会,闫为桉不会坐以待毙, 只想向死而生?。 这两月来, 他阳奉阴违, 艰辛圆谎,日日过得可谓战战兢兢, 一会儿因周妩跟随容与离开青淮山而愁虑, 一会又?因在京城突然?听?闻周妩现身的消息而加倍煎熬,他实在憋屈难受, 好像头顶上方时刻悬着一把锋利剑刃,他抻着脖子横过?去,不知何时就会被磨了?刀。 这种关头,闫为桉无奈咬牙跟父亲坦白交代,说明清楚了?他先前私联朝廷势力,以及后面劫拦周妩婚车的实情,他起誓向父亲告知,自己所?为全部是为壮大玉莲楼之势,天下第一门派的称号青玄门独占多年,也该易一易主。 闻言,闫衡不忍心?惊,但情况紧急他已顾不得教训儿子,只怕这次屹王真?翻了?脸,玉莲楼只有覆灭结局,千钧一发之际,他只好下令全楼弟子戒备肃起,以应万一,可?大概老天开眼,屹王中途折路,竟是临时改变路线,并未深夜到访玉莲楼。 对?此,闫氏父子不敢松懈,周妩一事,屹王到京早晚也会知明,这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劫难,思及此,闫为桉决定即刻启程入京。 坐以待毙,唯有死路一条。 临渊近涯,方有绝处逢生?的机会。 …… 京城内乱作一团,城门紧闭,宫门围锁,牢狱被破,囚犯四逃而出。 国舅为太子之势,眼下关头与忠勤侯府临时结盟,双方聚集所?有可?调兵士,死守城门,就想挨到圣上断气,也绝不叫屹王踏足京城,入宫门半步。 双方僵持,胜败在天,京内百姓人心?惶惶,朝官全部困在宫里,里不通外,外不通内,街巷明面唯一能?见的,便是眼下暂得优势的姜国舅一行人,已将那些暗地站队屹王的大臣所?居府宅,团团拥围,一个不放。 屹王还在奔驰赶回的路上,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黑云压城,雨幕骤降,雷响轰鸣。 皇宫,朝乾殿内,姜皇后已将所?有近侍撤走?,只召太子跪坐于天子卧榻之下,等听?继位召命。 皇帝面如死色,仰卧榻上一言不发,不知是愤恨人走?茶凉的悲哀,还是被亲子逼位的失望,他始终一言不发,嘴唇紧抿,半个字不肯露。 姜皇后面上失了?往日的温慈,此刻面目凶戾,咬牙切齿,“你该死!珩儿血统高贵,敬君爱父,可?你是怎么对?他的,竟妄想将我儿的位置传给那贱种,你就不怕遭了?天谴!你一意孤行,就别怪本宫与长兄心?狠,圣上病危,神志恍惚,陛下现?在下的令,也就只有这纸继位诏书还存几?分价值,你痛快着笔,本宫也可?叫你走?得体面些。” 为了?儿子,逼疯母亲,姜皇后眼下是护子的本能?。 只是太子怕是难以承受这份母爱,他伏身?跪地,煎熬左右,夹缝难存,母亲的话刺着他的心?,父亲的缄口更叫他觉得窒息。 “母后……”太子声音发颤,欲作阻,可?他此刻的言语分量太轻。 姜皇后果然?置若罔闻,为了?争权,夫妻二人表面维持的平和不再,唯有两看生?厌。 等了?等,见皇帝依旧沉默,姜皇后恼气拂袖转身?,语气讥嘲,更少了?耐心?。 “行,那就这么耗着,总归你不下诏书,待之后咽气,皇位自然?也是我儿承继,妄想等屹王来?简直做梦!” 姜皇后心?头厌恶,甩袖离开,不再多留,看着那道无情背影远去,太子同时心?沉谷底。 出了?殿门,皇后与梅妃娘娘打过?照面,眼下整个宫内,若说恨不得屹王立刻毙命的,除去一心?为子的皇后,便要属梅妃娘娘居首,屹王风光一日,无异于在她?心?口多插上一把刀子。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71节 皇后只想为子铲除竞争对?手,而梅妃才是真?正恨毒了?屹王本身?。 一直没等到老皇帝咽气,梅妃放心?不下,紧张督促开口:“这次,那贱种必须死。” “他敢争我儿的位,只有死路一条。”姜皇后敛眸,看过?去,又?道,“姜氏、裴氏,两大世族倾力联手,此事当为万无一失。” “好。” 暗处,青嘉公主藏在矮丛后,远远听?着这番对?话,心?头挣痛,她?闭了?闭眼,抬手捂住耳朵,陷入痛苦难择之中。 …… 太子继续独留殿内,屏气噤声,跪伏榻下。 因心?中怀愧,他头不敢抬,甚至不敢去看父皇一眼。 半响过?去,皇帝慢慢睁开眼,沙哑启齿,满是疲惫乏意,“你母亲所?想,可?也是你心?中所?愿?” 太子闻声一愣,慌张摇头,意识到父皇看不清楚,这才赶紧出声表态,“不,不是的,父皇,儿臣只盼愿你能?赶紧好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皇帝沉叹了?口气,艰难睨眼,目睹着他这良善孩儿的无助与慌措。 他知道,珩儿与钦儿不同,一个身?经磨难,百般历练,最终破土茁生?,而另一个温港长大,从未遇过?真?正的风浪,不知人心?,不懂人性,不该……生?在天家。 收了?眼,皇帝艰难撑起身?半坐,见状,太子连忙帮扶。 “珩儿,或许以后你会怪怨父皇,可?那位置,并非人人能?坐得,依你的性子,难坐下,更难维守,将来怕是只能?听?任于你舅父号令,外戚横政,江山不久改姓……你母后目光看得短浅,在你入狱那刻便已恨毒了?寡人,却反身?将真?正的豺狼看作为你的登位助力。” “父皇……” 皇帝摆手,示意他先不说,后又?继续,“你从小向往江湖,十几?岁大的时候,随寡人南巡返途,路过?襄界,你知闻那里齐聚着不少江湖门派,便求着想去拜谒一趟,只是当时事忙,父皇没依,却替你记得,这么多年过?去,你可?还喜欢?” 萧珩难以置信,意外父皇竟会记得这些小事,他惊讶眨眼,支吾出声:“喜,喜欢。” 皇帝喘了?口气,身?子到底虚弱,他缓了?缓,艰难拍了?拍萧珩的肩头,眸光坚定作决,“好,既喜欢,那不如离开京城,去往你心?心?念念的襄界。” 萧珩垂下眼,为难,如实说:“舅舅与钦弟避不可?免要有一战,儿臣无能?,无法做阻,将来何去何从,只怕无法由心?。” “你,去拿诏书来。” 皇帝抬眼,目光警惕门外,而后刻意压低声音交代。 萧珩闻声愣了?下,赶紧从命,呈诏递笔。 皇帝边书,边作最后叮嘱,好像托付遗言,“两封诏书。一封,屹王继位召,另一封,赐废太子,现?禹王襄界封地,安享余生?平乐。将来,钦儿奉召登位,不敢对?你不利,两纸亲笔诏书,他若作废一封,那另一封他自己的继位顺名之召,也会同时被质疑失效,叫你活,他这皇位才能?坐得安心?。” 萧珩从未向往称帝的权利,多年来,他受母后与舅舅的耳濡目染,耳提面命,只以为自己余生?已被谋定,再无自己的选择,可?如今父皇却给他谋出另一条路。 接过?召,他方知父亲的良苦用心?。 “父皇,寿宴那日的刺客,与儿臣无关……” 委屈积攒太久,以至于当下艰涩出口,他眼泪止不住淌下。 皇帝无力躺了?回去,此刻同样老泪纵横,“父皇怎会不知你的心?性,但这是唯一,唯一保你的方法……将诏书藏好,忌惮于你舅父,好好活下去,江山难守,交给你钦弟合适,父皇本愧对?于他,他既想要江山,那便如了?……如了?他的愿……” “父皇!” 皇帝彻底闭上了?眼,萧珩泪眼婆娑,伸手颤抖着将诏书听?命收好。 双手紧紧拢住父皇的手,贴在自己额前,一切尽在不言中。 做完最后的告别,萧珩起身?,脚步坚定地迈步出殿。 …… 姜国舅丧心?病狂,在城中开始逐一迫害屹王一党的在京亲眷。 梁岩一家首当其冲,梁将军不在城内,姜国舅趁机要囚梁家女眷,直等将来留一筹码,但早在国舅带军围堵梁府的前一刻钟,冯素素机智带着梁家老夫人,与周妩提前取得联系,从而偷偷匿进周家,藏身?安定。 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姜亮不多时便得信,知晓梁家亲眷踪迹,于是立刻带兵上门逼迫要人。 父兄不在,周妩与容与亲自挡门作拦。 然?而对?方强势,言语讲不通,说着就要动手,甚至想直接破门进去搜捕。 周妩护着素素,自然?不依,也不顾忌此刻与姜氏明面撕破脸,不管是屹王还是姜家,她?不站队任何一方,但自己在乎的亲友,她?绝不允许他们受到欺负迫害。 于是,在姜亮一意孤行,挥手示意手下人强行攻门之际,周妩出声坚定,严词命令周宅上下所?有府兵,奋起反抗,不必半分留情。 周家的府兵全部经过?训练,并不是花把式,和国舅所?带的护城军士混战在一起,也不完全落于弱势,尤其还有容与亲自指挥,算得一大助力,慢慢的,周围涌来不少身?着布衣,手拿锅铲、耙犁、铁锹的寻常‘百姓’‘路人’加入混战,他们个个身?手不凡,周妩一眼便可?辨知,这些人都?是青淮山暗布在京之势。 只是这些暗线暗桩轻易卸了?伪,直接跑到明面开打……周妩只觉心?在滴血,不停小声提醒。 “容与哥哥,我们亏了?亏了?!” 埋一个桩需多少心?力,现?在好好的直接充作了?打手,周妩都?替宿师父感到心?疼。 容与闻言忍俊不禁,实在没想到这种时候她?计量的居然?是这个,他稍侧头,安抚道,“无妨,够用。” 周妩在后躲着,看着不远处街道又?有不少护城军迅速填补过?来,将府门前围得水泄不通,于是声音显急道,“容与哥哥,他们人数实在太多了?,府兵们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容与眯了?眯眼,眸光凝盯向后,看着马背上高坐指挥的姜亮,声威厉道:“擒贼,先擒王。” 第59章 容与锁定目标, 运功腾空而起,执剑直指在后指挥的姜亮。 他若出手,依凭身法, 自是无人可挡,然而姜亮早有准备,并不以硬碰硬, 在容与稍离周妩几步远时,他便立刻抬高箭弩作瞄准状,意图明?显, 他要用?周妩的?人身安全牵制容与, 容与见状拧眉收力,没有犹豫,立刻转攻为守,不容周妩承冒半分危险。 “容与哥哥……” “往后退。” 周妩不想自己成了绊脚,于是赶紧在容与的?相护下,小心挪移到院门后,避开姜亮的?射程范围。 就在此刻, 远处忽涌来一支队伍,他们?高举火把,靠拢驰援。 周妩原以为是梁岩赶到, 闻声后赶紧探头, 眯眸细辨, 火光映明?为首之将的?面庞,周妩凝盯看过去, 发现来人竟是威震将军翟沣, 以及其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儿翟佩。 周妩反应了瞬,才转过其中?的?弯绕来, 先前?素素就当?趣事与她提起过,屹王起初进京,战功加身,风光无量,又因其面貌昳丽,轩然?霞举,在高台受赏之姿容不知惹得多?少京中?豪门贵女心花怒放,春心涌动。 那些人里,当?属贵妃娘娘的?亲侄女赵纭菲最是示好高调,甚至连屹王麾下北征军的?驻扎营地,她都携食带饭的?去过不下三次,只是在圣上寿宴时,这位赵小姐疏漏之下献舞竟带进刺客,不仅受了十足惊吓,更是差点惹出弥天大祸,因此她不得不暂避风头,一直到现在,也一直老老实实的?大门不敢出。 除了赵纭菲,对屹王明?面透露过钟意之心的?,便是眼前?这位将门虎女,翟老将军最宠爱的?小女儿,翟佩小姐。 周妩不得不在心感慨,屹王多?助力,眼下城门严闭,优势明?显在太子及姜氏一方,然?而这种时候翟家依旧迎难而上,不变立场,在城中?与姜亮艰辛周旋,可见拥君忠心一片。 为了护住素素安危,周妩意外和翟家人联手,齐力对抗国?舅姜亮,她原本?并无站队之意,然?而此刻姜亮却将帽子扣在她头上。 “周相在宫里还说什么中?立立场,不涉党政,可现在周府上上下下都同屹王之势勾连,不仅藏匿叛军从将梁岩的?家眷,还与在京生?乱的?翟家人沆瀣一气,操戈同室,你们?周家相府莫不是真想反了不成??” 周妩面对责问,不慌不忙,镇定回复:“国?舅爷无旨无召,便想擅自闯我周家府门,晚辈调动府兵不过只为求安自保,可国?舅爷处处强势逼人,一言不合便要作强闯之势,现在又要将莫须有的?罪名?强加在周家,叵测之心,昭然?若揭!”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你执意不肯放人,那就别怪我不给你爹留面子,来人,给我攻!” 姜亮一声令下,护城军与翟老将军带领来的?亲从交手到一处,刀光剑影,场面极度混乱,周妩也后知发觉,姜亮领率的?部下除去护城军外,竟还有不少军候所辖的?巡安营队,如此说来,姜氏、裴氏两大家族现下应已强强联手。 宫里情况未知,圣上安康难测,眼下情况棘手,注定成?败一战。 周妩自不会为屹王担忧什么,但却想,若屹王失势,那先前?一直追随他的?梁岩旧将势必同受牵连,那素素岂能免于睚眦必报的?姜氏之迫害。 正思及此,抬眼见暗夜天幕忽现火阵飞箭,距离不近,声响难闻,但见阵势之大,火翎之密,可辨攻势凶猛。 那是城门方向,定是屹王奔急赶到。 真正的?对手现身,姜亮神色凝重显戾,再顾不上抓捕梁家人,于是带兵缓退,折转方向,直奔城门援助裴侯爷。 见护城军远去,周妩暂时松了口气,混乱过后,她忙叫方伯将带伤府兵送到后院安置,秦云敷指挥救治,冯素素在旁协助,她忧心忡忡,满目怀愧,周妩安抚着她,也安慰说梁岩将军一定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这一战注定凶险,成?王败寇,在天意。 清理洗刷完庭门,夜晚已过去大半。 霜沉露重,压抑满城,此夜注定无眠,不管官户门楣或是百姓之家,所有人都迫切欲知,未来的?天下之主到底是谁。 青玄门暗桩眼下大部分都无法再被启用?,故而此时此刻,周妩难或消息,只觉备受煎熬,等到天色堪堪蒙亮之际,街道才有传闻—— 城门堆尸如山,屹王生?擒姜亮,手提忠勤侯裴肃的?项上头颅,高姿傲态,强势破门。 他策马跃进高调,北征军前?后作拥,队伍直奔宫门方向。 护城军死伤过半,巡安营战力不敌,这两大兵团常年护守京城,哪怕训练有素,可在北征军面前?还是轻易露怯,后者?实实在在跟随屹王刀尖舔血,战场上拼死求存,个个以一敌十,战无敌手。 可不管是姜国?舅,还是忠勤侯,都从来没把北征军视为对手,屹王进京,兵符已交,他们?怎能想到仅凭口头号令,屹王便能轻易征召数万雄兵而起,唯他命从。 这一点茫然?,在裴肃被萧钦一剑封喉之际,终于恍悟。 眼前?稚子,再不是当?年跪地受辱、无力反击的?卑廉贱种,而是蛰伏多?年,伺机反扑的?狼。 …… 天亮起时,被困宫中?的?大臣全部被放回,并无一人死伤。 周敬周崇礼在列,被兵士护送回府,听到动静,周妩等人赶忙接应,确认父亲兄长无恙安然?,这才松解下心中?负重积石。 避过旁人,周妩也从父兄口中?得知了更多?昨夜内情。 与猜测一致,屹王力排非议,顺利登位,并且即位诏书明?正言顺,不容指摘分毫。 想到屹王的?残厉手段,周妩问道:“那太子……” “圣上的?另一道旨,将襄域地界封赐给禹王,护佑其余生?安稳。皇后被囚未央宫内,现下已被限制自由,但总算留全性命,将来去往封地安度余生?,亲子在旁,也算老有所依了。” 胜王败寇,古往今来多?少人成?为权利更迭的?牺牲品,废太子得此旨诏,保全母子性命,已是万分幸运。 至于梅妃娘娘和忠勤侯府的?人,却没有这般幸运,他们?迫害屹王,百般折辱,曾一心置他于死地,焉知在屹王心里,也是时时刻刻恨不能将仇人除之而后快,隐忍至今,他再无需顾忌,于是新帝登位后的?第?一把火,便烧到了秀樟宫,裴氏一族一损俱损,罪名?连坐,一个也不会被放过。 周妩想,侯爷已死,怕是不多?时,赐给梅妃娘娘的?二?尺白绫也会送往秀樟宫。 在宫内熬了整夜,周敬身子疲累有些熬不住,周妩连忙不再详问,又吩咐管家方伯送父亲回北院歇息,她临时想到什么,临时补了一言,说起素素避难在府,却同时刻意隐瞒了昨夜姜亮围堵府门之事,就怕父亲再度劳心。 周敬未追问,只道她护友做法正确,关询完梁老夫人的?身体,这才放心离开。 主厅内,周崇礼还在,他从进门后便一直面色平平,半响不出一言。 周妩大概知晓他因何郁郁,在旁犹豫劝说道:“兄长,我们?为臣子,那便做好为臣的?本?分,先帝亲诏,那人得位明?正言顺……事已至此,很多?事,不该我们?深想,否则以后定将招惹祸事。” 周崇礼冷意一笑,“我只叹慨人心叵测。阿妩你可知道,昨夜姜国?舅带着巡安营与东宫兵将拼力在城墙抗击北征军之时,是何人临时背叛,为屹王大开城门,害得局势急转陡变?” 周妩自不知晓还有这样的?插曲。 她摇摇头。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72节 周崇礼鄙夷哼声,“沈牧!就是昔日亲近跟行太子身边的?那位沈大人,殿下对他不薄,更存知遇之恩,他却以怨报德,转头便向屹王投诚……殿下怎知,他竟是养了这样的?毒蛇在身边。” 熟悉的?名?字忽的?被提及,周妩有瞬间的?怔愣,她默了默,并未立刻回话。 周崇礼一时情绪激涌,并未意识到自己言语有失,冒然?提及到了不该提的?人,倒是秦云敷率先反应过来,她脸色一变,当?即走上前?去拉住周崇礼,随后以困倦歇息为由带人离开主厅。 离开前?,秦云敷回头示意给周妩一个歉意的?眼神,周妩会意地摇摇头,摆手示意嫂嫂先照顾哥哥,她这边无碍。 人都散了,主厅内只剩下周妩和容与两人,他们?目光交汇一处,静了静,周妩主动出声。 “兄长方才提及的?那人,你还记得吗,就是先前?太子身边……” 容与打断她,“不用?你帮我回忆。”语气算不得好。 这就是还记得的?意思。沈牧这个名?字,太久未被思忆起,周妩对他都记忆淡淡,便下意识以为容与哥哥也早将不重要的?人在心忘却。 周妩敛神,顾着和他讲正事,口吻满满认真,“兄长刚刚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你是怎么想的??我是觉得沈牧并非临时背主,他这样小心翼翼顾得周全的?人,只怕早就为自己谋定好了出路,至于与屹王的?私联,只怕更早……” 她猜测还没说完。 容与眉眼显现不耐,抬臂伸手,拇指精准地摁住了她的?唇峰,他用?了实切的?力道,薄茧磋磨着娇嫩处,随即目睹着她脸颊两侧迅速涨红起来。 他始终一语不发,而周妩则是艰难无法发出一言。 她挪身想躲,却挣逃不开,最后只好瞪视着他,嗔嗔表达不满。 她还不满? 容与眯起了眸,力道不收,“这么了解他?还想说多?久,三言两语都说不完?” 周妩眨眨眼,茫然?了。 她难道不是在就事论?事,积极分析? 上下唇都被桎梏住,周妩嘴巴嗡动哼了哼,可连半个字都吐不清楚,她没办法,只好求饶地伸手拍拍对方腕口,却没被理睬,周妩一气,不作犹豫,直接张嘴咬到他指头。 容与吃痛嘶了声,这才松开了手。 周妩眼疾手快,立刻寻机攥住他手腕,生?怕他再像方才那样粗鲁对待自己。 “容与哥哥,你都弄疼我了。”她软下声抱怨。 容与板着脸,回了她,“我没用?力。” 周妩指了指自己的?伤处,“但又痒又难受,刚刚还不小心咬到了,一定出了口子。”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原来是自己咬到自己,容与叹气,原本?不愿理会,可见她眸光盈盈一副可怜模样,终是没能狠下心来。 他弯腰,仔细帮她查看伤势,而后得出结论?,“没事,没血迹。” 周妩不喜欢他这样冷冰冰的?态度,即便他醋意明?显,她心里实际小小的?受用?,但还是舍不得和他冷战的?,于是在他即离的?瞬间,她尝试踮脚和他凑离很近,咫尺之间,她吐息幽幽,呼吸全部缠在他脖颈上。 “好啦,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不再提他了。” 他顺势掐住她的?腰,精准反问一句,“那你喜欢?” “我……”周妩暗叹,他是懂气自己的?同时,连带也气死别人的?。 她眼睛转了转,回抱住他,随即机灵道,“我心眼小,喜欢你的?话就再也容不下别人了,你要不要摸摸看,有多?小?” 说着,还真作势拉着他的?手腕直往上抚,容与被迫着,呼吸瞬间不畅。 周妩喘息,眼眸同时氤氲起雾色,她小声着颤问:“小……小吗?” “大……大庭广众,别闹!” 他说着立刻把手抽了出来,呼吸灼烫,掌心收缩握拳,差一点,他的?回话便顺着她的?勾引,落入不可明?说的?陷阱中?。 周妩拢合衣衫,嘟嘴委屈。 容与叹气,妥协弯身过去,哄声说了好话,“晚些时候,随你如何闹。” “都睡下了,又没人。” 说着,真有人不配合地闯进院来,是外院下人过来传话,“小姐,梁将军到府了。” 定是来接素素的?。 周妩立刻正色,迅速整了整衣襟,目光略过容与,看他像是得意模样,于是气得当?即瞪视过去。 再回过身时,周妩面色恢复如常,她静声吩咐侍婢道:“你过去偏院轻唤一声,就说梁将军无恙到了。” 侍婢应声:“是。” 昨夜念及素素身子有孕,在后半夜时,她便强制素素去歇息,这也没过去多?久,偏院一个时辰前?也才彻底静下,如此想来,素素与梁老夫人应都是刚睡沉不久。 两人前?夜皆忐忑不安了整晚,眼下盼来梁岩,终是能安心下来。 出院门,冯素素与梁老夫人赶在最前?,周妩容与紧随在后,府门外敞,正对环围着几层着甲兵士。 周妩意外,正想感慨梁岩摆得排场不小,抬眼就见梁岩正拘谨下马。 拘谨?他是有何顾忌吗…… 正思寻着,周妩目光外扫,紧接凛身一定。 谁能想到,新帝登位,宫里宫外一大堆烂摊子亟待处理,这种时刻,日理万机的?新君陛下竟是对一臣将家事如此上心,甚至亲自助力搜寻,接迎到门口? 梁岩,好大的?面子。 周妩心想。 因萧钦露面,众人还没习惯如何朝君见礼,倒是梁岩动作熟稔,带着冯素素先行一步跪地伏身,周妩没动,目光怔怔看着,容与也没任何反应。 萧钦不介意,拂手免了礼。 他高坐马上,目光睥睨,梁岩迟一步起身,此刻还在衷心感谢陛下亲自帮扶寻妻,他愧承莫大殊荣,然?而萧钦此刻,却是半个字都没听下去。 越过黑甲兵士,他远远凝望着那张几次入梦的?美丽面庞,眉眼亲昵又熟悉。 只是,她自然?与旁人密牵在一起的?手,叫他觉得分外刺眼。 目光偏移,他开始盯住容与。 四目遥遥相对,有些话不必明?语,属于男人的?直觉,自能精准感知。 容与确认,对方眼中?的?冰刺,嫉妒疯执,两两参半。 第60章 萧钦翻身下马, 仰首矜贵,气宇轩挺。 他一身玄黑龙纹长袍着身,玉冠高束, 不厉显威,阔步穿过众甲士时,步履携风, 眸光坚定,行止间处处露显帝王威仪。 周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隐隐的戒备, 因他目标像是明?确, 正迈步朝她走来。 在即将迈步上阶前,萧钦脚步顿住,与此同时,容与向前一步,将对方打量的视线全部以身阻隔。 萧钦笑了,笑意却是冷的,他眉梢扬起?, 凝看着容与,语气温青,“你敢挡我的路?” 言毕, 身后甲士执刃赫赫, 立枪阵响, 扬着威势。 这声势好像是要提醒容与认清,身居是天子?脚下, 谁才是主。 冯素素见势不妙, 纵是反应迟钝也察觉到什么,她忍着心头疑虑, 下意识想上前缓和,然而?梁岩眼疾手快将她拦下,又摇头示意她稍安勿躁。 萧钦不管身后如何,此刻姿态可谓挑衅。 容与巍然站于阶上,目光俯视,半分不见恭敬,勾笑反问:“你的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容公子?游厉在野,身居江湖,脾性恣肆些也是情有可原,但若面君无?礼,不尊不敬,那?便是另外?的说法,现在,寡人命你让开,你让与不让?” 气氛僵凝,剑拔弩张。 周妩还在状况外?,她无?法理解,屹王艰难登位,眼下正是平乱安民的关键时刻,怎么会有闲暇专程上门来为难他们这些与政权更?迭毫无?影响的小人物,甚至还明?显对容与哥哥话锋语利,气势汹汹的含着针对之?意。 若她曾经在屹王困弱时期,也如梅妃娘娘或者忠勤侯府的人一样,恃强凌弱,欺辱逞威,那?如今得报复也是情理之?中,可她自认从始至终都?没对屹王行过任何恶事,甚至还能?说,她曾于他有过薄恩,如此,他的咄咄为难实没道理。 新官上任往往都?要烧上三?把火,或许新君登位也是同样的流程?周妩默默猜想着,只当这回周家赶得不巧,竟成了新帝在京点?火示威的引子?。 既是想通,周妩心头的凝重稍散,她主动上前一步,将两人隔开,当下站在两个同样身姿高大的男人面前,压迫感几乎无?处不在。 她背对容与,面朝萧钦,但明?显离容与更?近,是全然信任的姿态。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周妩没犹豫,屈膝行了礼,而?后朝萧钦开口?,“陛下安好,我想许是误会了,周家一直尽人臣之?礼,敬君重君,绝不会枉顾尊卑。” 萧钦没想到她会突然站到眼前来,半步之?距,他晃了下神,眸底都?随之?转变柔和。 他开始反省,自己?刚刚的语气是否出口?太冷硬,会不会吓到她? 可他没来得及开口?表态,周妩紧接启齿,笑脸盈盈地指向旁侧,冲他介绍道,“这位是臣女夫婿,襄域青淮山人,因在京时间不多,不懂君臣见礼的规矩,还望陛下莫怪责。” 说着转身看向容与,提醒一般拉了拉他衣袖,“容与哥哥,你就按周家人的身份行臣礼,与兄长一样便可,快见过陛下。” 容与这回倒愿意配合。以本人立场,他弯不下腰,但以周家人的身份,他可进可退。 于是,虽然躬礼动作不怎么标准,但他到底算是有了态度。 周妩松了口?气,觉得这回礼节周全,萧钦应再没什么不满的发泄点?,可她重新抬眼,却正好目睹萧钦眸子?骤缩,那?已不是简单的不悦不满,而?是神容透出分明?的凶恶杀意。 杀意…… 意识到这一点?后,周妩片刻懵愣,她不敢置信,只想自己?看错。 容与恰时横臂过来拢上她的肩头,当下以一对二,平静相面,萧钦拳头在身后悄然紧握住,暗流汹涌,一触即发。 周妩犹豫地还想再说什么,萧钦先一步启齿,他前言不搭后语,意味很是莫名。 “时间过得快,昔日间在御花园的冰嬉画面尤历历在目,可转眼,周小姐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勇气冒头的稚气小姑娘了,寡人也不再如当初,苟延残喘,摇尾乞怜,靠着小姐的施舍援助,狼狈求存。” 他居然当真记得。 只是这样自嘲的叙述口?吻,叫周妩意外?。 原以为这段不光彩的灰暗过往,会是屹王登上帝位后最想切割、掩埋的污点?,却不想他自然叙出,无?波无?折,像是早已释怀。 应是……释怀了吧。 虽有诧然,但周妩也不至于慌乱,毕竟平心而?论?,她那?时正义出头,做得算是好事,再怎么样也不至于因伸以援手而?招了恨。 周妩无?意揽功,也觉得自己?假装不在意,或许更?能?叫对方?自在些,于是口?吻大方?地启齿。 “事情已过去这么久,臣女已记不太清楚,陛下也不必挂怀前尘,再被旧事扰心,如今大燕万象更?新,陛下气傲居高,满腔壮志豪情,定当全力征乏四野,阔疆大有一番作为,我们都?该向前看。”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73节 这话,周妩是提前打过腹稿的,自觉说得周全漂亮,叫人寻不到错处,同时还有几分恭维。 然而?不想萧钦闻言后,脸色并不太好,甚至可以说是阴沉满郁。 有那?么一瞬间,周妩戒备只觉,他下一刻就会冲上前来,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明?明?是面对着面,她却错然生?出窒息之?感。 真是怪人。 自己?不要他报恩,他反而?还不愿意上了? 周妩琢磨不透圣意。 僵持不下之?时,梁岩寻着机会上前,趁势打起?圆场:“陛下知晓昨夜逆臣在京祸乱,周家人为维护卑职家眷,与逆臣姜亮之?势全力抗争,拖住兵力,算是绊住了巡安营的半只脚,若非如此,我们也没那?么容易在城外?破门,故而?殿下此次是特来慰问关怀的。” 周妩看着梁岩的神色,觉疑,不知他在紧张什么。 但这番话倒是说得合情合理,不然的确无?法解释,萧钦大张旗鼓莅临周府的用意。 方?才见他汹汹气势,周妩差点?真的以为萧钦此次目的在自己?身上,现在恍然明?觉,原来他真正在意的是那?些受伤府兵,此番特意过来安抚人心,也是做给全城百姓看。 为帝者,行止自当有表意,有深意。 她还是参透得太迟。 周妩看了梁岩一眼,自认十分上道地回应说:“受伤的府兵都?在偏院歇养,伤口?都?包扎处理过,无?碍什么大事,陛下与将军可要进府去看一眼?” 周妩思路就这样被带偏,她后知后觉和容与哥哥对视一眼,却见他竟是在笑,且笑意不明?。 她收回视线,不理他,又琢磨心想,或许可以叫伤势较轻的府兵们出来露个脸,这样过路百姓也都?能?看到圣上恩慈一面,叫他出宫一趟没有白费心力。 可她话音落了,却没人接话。 萧钦目光冷冷扫向梁岩,似在怪他多嘴,而?后者闷头,再不敢多发一言。 “不必看了,你没受伤便好。”萧钦突兀地说。 不是他出声突兀,而?是这几个字眼,落在周妩耳里只叫她觉得怪异,不自在。 她还没想好怎么回,容与拉上她的手,主动替她回了话,“那?老头带来的人,有真本事的不多,多数都?为花拳绣腿,进门挪步都?成艰难,自伤不到阿妩,陛下多忧了。” 萧钦笑意很浅,“容公子?倒是很自信,不过先前有谣言传京,周妩小姐奔赴青淮山途中,婚车遇劫,失了行踪,当时消息传得真切,连寡人都?差点?信以为真。” 有这样的传言吗? 周妩闻言有些诧异,那?次闫为桉混账生?乱,受了亲爹教训,她原以为他今后定会老老实实,夹紧尾巴做人,却不想这家伙居然还有胆子?,纵容谣言生?起?传京,实在可恶至极。 但容与却与周妩所想不同。 他几乎立刻警惕起?来,目光透着锋芒,“襄域的事,陛下知闻得还真是迅速。” 萧钦回应目光,不移不让,“口?口?相传,迅速的是谣言。” 容与抬了下眼皮,“是嘛?” 萧钦明?夸暗讽,“既是谣传,真假不明?,但寡人依旧欣赏容公子?的自信。” 容与并不受激,泰然自然:“此事确实非空穴来风,但不过小贼生?乱,不足为惧,并且,无?论?是谁,都?绝不会再有疏漏可乘,此事,我说到做到。” 他几乎挑衅到了明?面。 但偏偏两人对话成谜,不知情者,半语都?参不透。 萧钦眯起?眸子?,四目对峙,僵持之?中,他因帝位加持而?增威的气势并非占得半分先机,此时此刻,两人像是褪去一切外?饰,无?论?皇室尊贵还是宗门之?威,统统不再重要。 他们陷落于最原始的雄性竞争,扑杀,撕咬,你死我活,两人间是这样的氛围气场。 但周妩不懂,她只是觉得有些气闷。 于是自然而?然,轻声向旁低唤一声:“容与哥哥……” 似乎,胜负已分。 但有人不肯甘心。 沈牧不知何时过来的,更?不知在角落里,目睹了多久眼前的剑拔弩张。 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他立身人群最后,扬声高呼,状似情况危急。 “陛下,逆臣裴付在青桐苑劫持了青嘉公主,现在正挟着青嘉公主出宫去……” 闻声,所有人侧目回看。 萧钦一样骤然回身,顷刻间,他对容与的不满瞬间转移向沈牧,十分介意他在周妩面前提起?了青嘉。 “此事容后再说。”萧钦蹙眉呵道。 沈牧咬牙,仿佛看不明?眼色,又回:“怕是容不得后……宫门藏匿侯府旧势,见到旧主裴付,竟是胆大包天擅自敞开宫门,眼下青嘉公主已被其劫持而?离,若再耽搁下去,公主怕是凶多吉少……” 事发突然,但真实情况真如沈牧描述得那?般紧急,还是经他添油加醋故意渲染的紧张,不得而?知。 但沈牧赌对了,萧钦不敢,或是舍不得真的用青嘉去赌。 他最后看了周妩一眼,声音有些撕裂,而?后回身上马下令:“出城,追拿逆贼!” 甲兵纷纷应声:“遵命!” 梁岩安抚素素,跟随萧钦一同出城追拿逆臣,顷刻间,周府门外?,人迹清散。 唯独一个外?人。 期久未见的,沈牧。 听他面对新君时的说话分量,看来是要升官了,周妩心头说不明?是什么滋味,但她现在已经不会故意甩冷脸了,淡然面对,才符如今心境。 “好有不见,沈大人,别来无?恙。” 沈牧愣了愣,大概没想到她会主动打招呼,他心里认定,她已厌他至极了。 “是,好久不见,你……”沈牧犹豫,但最后还是问,“你过得好吗?” 闻言,周妩直接抬高与容与哥哥牵握在一起?的手,示意沈牧看,“如你所见。” 说这话时,周妩敏锐察觉,容与哥哥手指忽的微微收力。 她唇角弯了弯,手臂落下后,她故意偷偷捏他指腹,像是安抚,更?像挑逗。 果然,她一哄,容与立刻耐心多了些,也肯容许她与那?人多说两句。 “恭喜你啊,终于要做大官了,得偿所愿。”她不是由衷恭喜,但也绝无?讽刺之?意。 沈牧品味着最后那?四个字,笑意渐生?苦涩,他的愿,今生?怕是都?难偿了。 他弯唇,温声回复,情绪尽数藏于眼底,“多谢。” 除了这个字,他不知还能?回什么。 她的恭喜,对他来说那?么残忍。 周妩点?点?头,与他再无?话,叫上素素她们一起?,几人迈进府院,背影渐远,府门闭阖,她没有回头。 沈牧在外?,留到最后一刻,看着她的影消失在视野之?中,他依旧不舍收回。 冯素素与梁老夫人去偏院收整行装,此刻廊下只周妩和容与两人在。 两人像是默契,开始谁也不主动言语,就眼对眼干巴巴看着对方?,最后容与实在没忍住,抬手用力敲了周妩额头一下,都?能?闻到响。 “……痛。”周妩吃痛嘶了声,立刻委屈捂住头。 容与不心软,又伸手捏揉她的脸,同样没收力气。 周妩气鼓鼓的挣扎,“喂!” “哄我。” “啊?” 他语气不好,“一个两个,苍蝇围着乱飞,烦得要死。” 周妩眨眨眼,后知后觉反应明?白,心想沈牧就算了,可他竟是将炙手可热的大燕新帝,比喻成了招惹人厌的苍蝇,要不要这么……胆大包天? 她想笑,但循臣礼,生?怕僭越,于是强忍着生?生?憋了回去。 忍住笑,她自顾自又陷进苦恼中。 容与哥哥本就不好哄,这回又是双倍的不痛快,虽然她觉得他有点?多想,但他沉沉的脸色摆在明?面,不高兴已是事实。 要怎么哄才事半功倍呢…… 亲一亲,抱一抱? 她正琢磨着要怎么开始,容与却忽的主动搂住她的腰,额间相贴,他嗓音有些沉哑。 “阿妩,我们太久没一起?了……陪陪我。” 第61章 熬过与巡安营的抵抗搏斗, 又提心吊胆与新帝一番斗智斗勇,周妩疲惫整夜,眼下?渐渐感觉眼皮发沉, 倦意袭身。 她坚持着亲自送冯素素和梁老夫人出府,几语告别后,她?与容与步行回芜兰苑, 绕经抄手游廊时,她?环顾左右看?着无人 ,于是?没有顾及的直接犯起娇气, 伸手要他抱着自己。 “太累了?, 路还长,我走不回去了。” 她?眼光明亮,语气理直气壮的。 容与只感习以为?常,他自然接过她?的手,箍腰收力,轻轻松松将人打横抱起。 “行,抱着。”他口吻尽是?纵容。 周妩笑意盈盈, 贴身搂着他脖颈,声音温软的又提出要求,“你走得慢一点。” “不是?累着了?, 赶着回房间去歇息?” 周妩软在?他怀里, 左蹭蹭右贴贴, 寻着叫自己最舒服的姿势,待终于摆弄好了?, 又撒着娇, 气音开?口,“在?你怀里也是?一样能歇的呀, 而?且,我喜欢被你这样抱着,抱久一点吧。” 容与嘴唇弯了?弯,视线也紧跟落下?。 他眼睫很长,打下?一片影,叫他眉目更显几分深邃。 周妩便是?陷入进这样饱含深情的眸色里,当下?呼吸都不由控制地变轻。 “你,你这样看?我干嘛……”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74节 “有点想亲。”他启齿毫不知收敛。 光天化日,还是?在?庭院之外,他居然能将这种话脱口自然,周妩闻言难抑羞窘,瞪视过去的同?时,脸颊很快泛起两团隐约的红晕。 算她?输了?还不行嘛。 “还是?走快些?吧。”她?喃声语。 “好,都听你的。” 说罢,他真提起步速,好像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周妩哼气,往他胸口位置打了?一拳,又怕受颠簸,只好不得以地搂住他。 到了?芜兰苑,周妩没胃口用早膳,直接要入寝歇着,容与便遣散了?院中侍婢,亲手伺候着她?简单洗了?洗,等到把人伺候好,收拾完铜盆,他再进屋时,却见那小没良心?的早已经阖目闭眼,香香睡了?过去。 容与有点不满,走近过去,伸手推了?推她?肩膀,却半丝不见反应。 睡得可真熟。 容与眯眸啧了?声,可能有什么办法,到最后还不是?慢慢消了?怨气,认命地帮她?掖一掖被子,生怕这金枝受寒着了?凉。 他默然也将外衣脱了?,之后上榻安静躺在?周妩身侧,知她?倦意疲乏都是?真,容与也舍不得扰她?好梦,只是?,他却辗转入眠艰难。 两人同?样是?熬了?大夜,枕戈待旦过了?一宿,可容与此刻依旧精力旺盛,宿夜劳神对他这样的勤于苦练的习武之人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就是?再熬两晚同?样不显疲乏。 所以,他方才的话不是?挑逗,而?是?真的有需,有求。 在?随州时,尽管阿妩整日在?为?周崇礼的仕途、安危而?伤神,但多少也是?顾着他的,尤其事态趋于安稳后,两人还在?鹿鸣山享过短暂闲逸,过得可谓充充实?实?,他亦满足。可之后再到京城,因为?萧钦动作不断,阿妩跟着提心?吊胆,也因此对他疏忽,少有亲昵。 他舍不得这种时刻过分向她?求欢,但也……忍得太久。 沉沉呼出口气,容与心?头郁积的那团火开?始蔓延着往下?烧,他翻了?个身,面朝向周妩惬意的睡颜,呼吸间,她?身上的蘼芜幽香不断往他鼻尖撺涌,屏气无用,扰乱心?神。 容与重重闭上眼,很不畅快,忍了?忍依旧无作用,他直接坐起身,下?榻猛灌了?两口凉水入腹,之后稍得平复,他重新躺回,总算不至于时时心?猿意马。 再看?周妩,呼吸始终均匀安稳,半点不如他的躁浮。 容与摇头,抬臂挡住前额,努力酝酿困意,半响终于浅眠,但他睡得很轻,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怀中忽觉一阵暖意与痒意。 他睁开?了?眼。 原来是?某个不乖的小懒猫,不老?实?地进了?他的地盘,此刻埋头在?他臂弯里,睡得好不安沉。 容与眯眯眼,眸间泛起危险意味,他伸手,有点恶劣地故意捏住她?的鼻子,看?她?眼睫轻颤,脸颊憋闷,最后只好换作嘴唇呼吸,他得逞笑了?,目光盯住她?唇尖,只见峰珠粉润,他眸色随即更深。 “不要闹……”一声梦呓,字音都咬得不清楚,她?像是?感觉到了?不舒服,正尝试着换一个倚靠姿势,于是?这会儿就在?他怀里不知死活地乱蹭乱动。 容与喉结滚了?滚,视线原本虚空,这会儿看?她?因动幅太大而?挣开?薄衫前襟,袒露出胸口大片的莹白,他瞳眸一定?,心?口也被荡得焦燃生火。 不行。 他快速移开?目光,伸手帮她?盖好被子,回身过去舒了?口气,尽量叫自己平复。 甚至心?想眼不见为?净,干脆翻身过去不再看?她?。 可不成?想,就这个罅隙,身后忽的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憋笑动响,哪怕几不可闻,可容与还是?敏锐地立刻翻身,用力抓我住身后人的手腕。 果?然,她?是?醒着的,不知何时转醒。 “容与哥哥,你真是?正人君人,我原本以为?……你会偷偷亲我。”她?语气轻扬,模样十分得意,笑意更带着快意狡黠。 容与要被她?气笑了?。 这种考验,对他合适?他想,他该叫她?亲手感受,知道错误。 于是?没有犹豫,容与直接抓紧她?的手腕,不容她?半分的闪躲或迟疑,接触实?实?在?在?,包裹严严密密,他在?她?的无措慌乱间艰难吸气,而?她?则在?他的喘息中,落下?眼泪,肩抖颤身。 这不是?简单的事,尤其当下?,他自己最清楚那里的起势究竟多盛,不然,她?不会双手,更不会哭得可怜。 但这是?欺骗的代价。 他在?教训……不对,更准确说,应该算是?规训。 因为?他并没有严苛责厉,而?是?耐心?十足,循循善诱,对待听话的乖学生,他并不吝啬给予一个温和态度,并且在?她?努力用功之际,他会在?她?额头轻柔落下?一个吻…… 终于结束。 汗津津,棉褥洇潮一片。 容与慢条斯理擦着浊,丢了?手帕,他开?口问道:“现在?想法可变了??” 周妩有气无力,头脑混沌,当下?又听他故意言语打迷,实?在?觉得闷气。 她?哼了?声,没好气地说:“什么?” 容与唇角扬起,提醒开?口:“方才谁说,正人君子?” “……” 她?简直想咬自己舌头,悔啊悔,明明叫他衣冠禽兽还差不多! …… 折腾一通,周妩直觉腹饿,容与去小厨房吩咐人准备餐食,她?便趁着这功夫快速洗了?澡。 穿衣梳妆,待她?从寝屋缓步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温腾腾的饭膳。 有鹌鹑馉饳、熝鳗鳝、窝丝姜豉、凉拌莼菜、糟瓜齑、目之所及,都是?她?平日喜爱吃的那些?。 算他这回殷勤献对了?地方,周妩勉强和颜悦色些?,拿起竹箸开?始捧场食用。 容与看?她?吃得香,伸手给她?夹菜,周妩瞥过一眼,脸色刻意板着开?口:“你也吃啊。” “惹了?阿妩的恼,还能上桌,这么好?”他眉梢轻抬了?下?,口吻听起来甚是?愉悦。 “……” 周妩一窘,反应过来他又在?故意逗她?,于是?气哄哄的把桌上餐盘全?部往自己这侧揽,又冲他跋扈道:“那你别吃了?。” 容与轻笑,等最后的汤盅上桌,亲手伺候着给她?盛上一碗。 把热汤伸手推过去时,他闻声说:“好,那我看?你吃。” 周妩立刻把嘴里的馉饳匆匆咽下?去,随即抬袖作挡,掩了?半张面孔,“不许看?。” “不让吃,也不让看??没了?眼前的秀色可餐,阿妩叫我如何……假意充饥?” 他声音磁沉沙哑,听入耳时,有如砂砾磨过,阵阵起着痒。 “你……”周妩被逗得脸红,不顾再护菜肴,只瞪着眼睛,模样委屈又恼气,“你别逗我了?,好好吃饭。” 容与神情愉悦起身,走到外间将房门关严,而?后重新坐回座位,招手示意周妩过去挨坐他近些?。 周妩咬咬唇,犹豫没动,眼见容与作势要动手拉她?,她?这才妥协地不情不愿挪身过去。 “你干嘛,我还没吃饱。” 容与:“我喂你吃,不是?正好省了?你的力?” 他把她?抱坐在?腿上,任凭支使。 但周妩并没觉得省力多少,反而?整顿餐食下?来,身心?俱疲,只因两人吃的过程实?在?漫长,但这分毫怪不得她?,要怪就只能怪某人脸皮实?在?太厚,喂一小会儿,便开?始索要报酬,斤斤计较,最后饭菜吃得不多,唇角却快被他咬破。 不干了?,周妩嘟起嘴用力推他,怎么也不再给亲。 容与笑笑,不再紧箍力道,随了?她?意,而?后慵懒意味地撩起眉梢,眯眸欣赏那片微微泛肿的粉润,可怜兮兮,他的杰作。 “撤吗?”他示意桌上残羹。 周妩窝在?他怀里没有力气,闻声随便扫了?眼,随即收回目光,哼起声来透着不满:“嗯撤吧,反正被你作扰的,眼下?也吃不进什么了?。” 容与抬手蹭了?下?她?鼻尖,十分不给面子地拆穿,“是?嘛,方才我看?阿妩吃的也不算少,大概是?我走眼了?吧。” “……” 周妩看?出他在?忍笑,一时觉得没面子,气得心?一横鼓起胆,报复性地直接往他腰眼上掐,两人亲近多次,可以说是?早就比对方还要了?解彼此的身体,就如容与,看?起来刀枪不入全?无弱点,可他的脆弱处却在?周妩面前尽数展露过。 她?知道,他腰眼位置最为?敏感,甚至轻轻一碰就会麻到尾骨,特别要命。 百试百灵,比如现在?。 她?手心?向上贴覆,微微揉力,果?然眼睁睁看?着容与哥哥呼吸发沉,肩脊更有瞬间的僵硬。 见状,她?得逞扬眉,眼神带着点挑衅,而?后手不离身,凑身贴耳道:“容与哥哥,我觉得你有必要好好向我求求饶,不然哪天我一不高兴,不小心?将你的弱点告诉别人,那岂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你的致命位置了??” “是?嘛。”容与淡淡出声,先是?看?她?,而?后垂目,盯住她?作乱的手腕,重新抬眼时,他眸光意味不明,却明眼可见的深邃显危,他继续说,“我想,阿妩似乎没能将情况了?解准确。” “什么准确……”她?困疑发问。 “还不明白吗?”容与呼吸烫灼她?的耳,接着大掌覆上她?手腕,带着她?更进一步,更撩拨捻挑地抚摸。 他难受,但又享受。 直至良久,才终于舍得启齿,“懂了??是?你碰,才会有这个效果?,也唯独你手里拿着,冒闯禁制的钥匙。” 周妩眨眨眼,一知半解,但下?意识的反应是?收回手,躲离危险远些?。 随后残羹被人撤走,侍婢端盘屏退后,房间里再次只剩他们两人。 到这会儿,容与心?中郁结彻底消了?,才提起先前那股无名火的来源,但用的不是?质问口吻,他这时候,聪明地装得很可怜。 “屹王,哦不对,现在?是?大燕新帝。如今他凌驾万人之上,为?显帝王之姿,咄咄逼人地临众逞威势,下?次若再与他正面遇上,估计也不会愉快。” “嗯,今日他的确有些?过分端架子了?。” 想起萧钦莫名其妙的不善语气和傲慢姿态,周妩心?里向着容与,自然同?觉忿忿。 但顾及君尊臣卑,她?话语也不好讲得太过不敬,于是?对容与半哄半劝着,“好啦,我们就当他是?新官上任三把火,假模假式地烧一烧?反正以后我们常居青野,回京探亲也不过短留数日,皇帝日理万机的,哪就赶巧和我们再碰上,我们不理他就是?。” 容与:“赶巧碰不上,但蓄意就未必了?。” 蓄意? 周妩品咂了?下?,但还是?没明白他这个用词深意。 她?正困疑着想再追问一句,容与睨眸,再次开?了?口。 “没发觉吗?他是?上赶着想向你报恩。” 第62章 容与言辞意味深深, 但周妩的确没这么想过。 她思忖着回说:“我们俩之间的交集其实很浅,帮他那次的前因后果,细节你也?都知道, 我当时不过举手之劳,施恩薄浅,何至于他惦念期久?”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75节 “雪中送炭的真情, 分量自是远超过锦上添花的虚假簇拥,你觉得恩浅,恐怕对方早已在心铭刻。” 周妩这回脑袋反应快, 生怕容与再小气, 于是忙反驳,“哪有什么真情?” 容与瞥她?,“我说?恩情。” “那也?不会,他方才?那副样子多傲慢,对你态度又不好,哪有半点打算报恩的样子,你说?说?, 他那哪是对待恩人的态度。” 容与淡淡:“对我傲慢,不影响对你报恩。” 周妩一听更不满意了,拉着他手认真道:“那怎么行呢, 你我夫妻一体, 荣辱与共, 他就算依持天子尊威,也?不能随意对你轻慢, 若是如此, 我第一个不应允。” 容与眼皮轻抬了下,神?情阴霾随即转晴, 他故意反问?:“这么护着我?” 周妩想也?不想,诚恳点头。 容与笑了,也?满意了。 他抬手往她?头上轻抚摸了摸,动作温柔,回说?:“也?对,的确无需在意无关紧要之人。” 妄想皆为徒劳。 萧钦没那个本事?抢他的人。 周妩没深想,只当容与哥哥是指新帝的古怪态度,于是她?颇有同感地赞同,并立表附声,“对,我们不想他了,不管如何,此番皇家动荡未牵连周家人过多,哪怕自今后兄长官途多舛,父亲不再受倚重,周府失了往日的门?庭风光,但那些?都不过算是身外物,父兄性命皆无虞,这才?最为重要,我亦深感庆幸。” 容与抬臂拢住她?肩头,安慰低语:“一切都会慢慢向好。” 周妩凝着他点头,嘴角弯了弯,“嗯,一定会。” …… 城郊林野,马踏尘嚣。 一夜之间,侯府被抄,皇权易主,父亲惨遭屠刃,经历完这些?的裴付精神?已觉几分恍惚,他面色强绷着铁青,凭着最后几分清醒从秀樟宫劫持了青嘉公主,之后携着她?一路逃出皇城。 然而身后的尾巴追得紧,还没逃出十里路,他的踪迹便被北征军先锋队发现,面临层层围困,裴付将手中锋利匕首抵在青嘉的白皙脖颈上,以此为要挟,获得与萧钦谈判的资格。 很快,萧钦快马赶至。 他身后跟着数位高手随从,人人伺机盯视,只待裴付有半分防备疏漏,他们都有精准出手,一击即中,但为了青嘉公主,萧钦没叫他们擅动。 裴付也?不傻,这时候半边身子以防御姿态躲在青嘉身后,见萧钦下马,又尝试迈步往前,他立刻警惕厉声,“站住!你再敢上前一步,我立刻杀了青嘉。” 白皙的嫩肤上,顷刻间被锋刃抵出一道分外明显的血痕。 青嘉肩身微颤,双手垂落两侧紧张地攥紧,她?像是惊恐到了极点,眼睫抖着,眼泪更汹涌淌落,顶着这样一副惨怜模样,她?眼神?求生欲望满满地望向萧钦,像是把?他当作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只敢小声相?唤:“皇兄……” 这称呼……萧钦身姿一定,眯起眼来?。 昨夜仓皇即位,百臣纷纷下跪敬唤他一声陛下,可萧钦心里有数,这些?人姿态虽虔挚,可实际各怀鬼胎,真正?敬他信服他的根本没几个,不过因形势所趋,这才?屈膝妥协。 所以那些?人的启齿敬称,萧钦压根没听入耳,更不在乎,但眼下青嘉这一声,却叫得他十分愉悦,不仅仅是因为她?是皇家人,开口有身份立场上的表态深意,更因为这一声意味着,她?是站在他这边的。 这种感觉,对萧钦来?说?从来?都是奢侈,从出生到现在,也?只两个人给过他微时的短暂暖意。 一个是周妩,另一个,便是青嘉。 这两个人,他都惜,都在意。 他因片刻的失神?,向前更靠近一步,裴付感觉威胁,立刻生了怒意,于是手中锋刃再向里逼近些?许。 青嘉痛哼同时,裴付冷意呵道:“萧钦!你当真不管你这便宜妹妹的死活吗?” 萧钦这才?回神?,立刻停了步,同时抬手示意身后兵士一同止步。 眼看着青嘉颈上血珠渗出,萧钦眸中显出威厉凶狠,“裴付,你若敢动她?,寡人定将你千刀万剐,架鼎活烹!你想要什么,全部可以谈,这是你我之间的恩怨,与青嘉无关。别忘了,青嘉被梅妃自小留在身边当做亲生女儿去养,若照亲疏远近,她?唤你一声表兄,可是比寡人更挂亲缘。” 闻言,原本还能保持情绪平静的裴付,此刻却忽的狂躁起来?,他瞪起眸子,眸底一片猩红血色,随即恶狠狠开口:“你手上沾满我裴氏的血,现在居然理直气壮地要与我讲道理?萧钦,你可真是畜生。果然,人一旦被拿到了软处,所有嚣张傲慢都能收敛,你现在想好好商量,可你亲手杀死我父亲时,可有想过能好好商量吗?” 裴付说?着,愈发激动起来?,萧钦立在对面,时刻关注着他手里那把?匕首锋刃,生怕裴付手下一颤,伤及青嘉性命。 “你想要什么就直说?,和寡人讲情理,你们裴家人最是不配。” 萧钦耐心将尽,尽管努力克忍,可此言出口,依旧凉凉带戾。 裴家父子,梅妃娘娘,从来?都不是无辜的一方。 昔日间,梅妃因膝下无子而郁郁憋闷,他们裴姓兄妹为出这口气,对着手无缚鸡之力的幼子暴虐行恶,那时,他们心间可没念着半分的慈和良善。 只为发泄,拿幼童来?发泄。 后来?的裴付,当真青出于蓝,时常以众对寡,对他群起而围,烫烙、闷溺、鞭打、甚至将他绑在木桩上练射…… 裴付像对畜生一样拿他取乐,并且每一次,都是不见血不收手,直至后来?,他身量逐渐高挺起来?,也?因勤于锻炼而结实有力,慢慢有了自保的能力,裴付等?人这才?不敢继续随意施暴。 往日屈辱画面,历历在目,他亲手砍了裴照的脑袋,不过仅仅个开始,这种程度就受不了了吗? 裴付,梅妃,他一个不会放过,风水轮流转,如今他再怎么报复回去,都是因果报应,他们活该! 眼见着萧钦眼中忽的腾升杀意,裴付不敢继续讨价还价,于是他直接干脆道:“现在,立刻给我准备一匹能日行千里的良驹,再叫你身边所有的随将背过身去,向后退离五百米,待我确认得了安全,自会把?青嘉放了,如若不然,我现在便杀了她?,死也?不算孤单!” “皇兄,救我……”青嘉公主再次适时出声。 萧钦果然没有犹豫,立刻点头答应。 日行千里的良驹?他转身看向自己的老伙计,几乎没有犹豫便决定将自己的胯.下坐骑送给裴付,稍靠近些?,在对方警惕的目光中,他站定松开手中缰绳,拍了拍马身,示意马儿朝青嘉靠近。 裴付一手继续执着锋刃,另一手握上缰绳,翻身带着青嘉一同骑上去,紧接,他又示意萧钦退后再退后,距离渐远,他这才?放下几分戒备,有意驾马奔远。 萧钦不敢半分松懈,紧紧盯着动静,目光所及,青嘉像是与裴付说?了什么,短短一句,只凭口型根本辨认不清。 梁岩在旁示意:“陛下,追不追?” “先等?等?,确认青嘉安全重要。” “是!” 话音刚落,只听嘶鸣一声,奔驰向前的马驹忽的掉头转了方向,随后,裴付右臂伸出,身呈姿势怪异,众人惊疑瞬间,只见阳光照射下,裴付手上着戴的玉器扳指,外壳上忽反出光亮来?。 是夹针暗器! 萧钦瞬间警惕可根本来?不及躲,身侧梁岩同样掣肘阻行。 危急时刻,林间一侧忽的现身一白衣身影,其人动作极快,当即干脆利落地朝前抛出一把?短匕,匕锋与暗器同轨,轻易击落了扳指里射出的毒针,而后继续冲锋向前,精准插在裴付右腿之上。 裴付吃痛,身形不稳滚落马下,而那白衣公子的第二?刀致命一击很快落下,在裴付倒地瞬间,心口上已经是插着刀的。 裴付躺地恹恹,口吐鲜血不止之时,萧钦的关注点才?从青嘉身上移开,由?此,他终于收神?看清来?人的模样,竟是闫为桉,今日是所行潇洒,可依旧掩不住他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不等?萧钦发话,闫为桉主动跪地殷勤,伏身认罪:“陛下,罪民自知罪责深重,此次特?来?将功折罪,还望殿下能给罪民最后一次机会。” 萧钦眯了眯眼,当下未语,只将目光远移,看了眼因惊吓过度愣在马上的青嘉,又偏移目光,将视线停在地上那具死不瞑目的狼狈尸身上。 如果不是身边正?缺人手,他恨不得当场杀了闫为桉,以解心头之恨,若不是他自作主张,遮天瞒日,周妩怎么会与容与和和美美,成了夫妻之实…… “将什么功,才?能折你的罪?”萧钦冷冷出声。 闫为桉好似早就想好说?辞,闻言几乎想也?没想,直接抱拳起身,凿凿提议道:“眼下京中不太平,陛下百忙更难以时刻分神?,罪民愿为主分忧,切身保护青嘉公主,寸步不离,以保证如今日这般的危险情况再不会发生。” 萧钦想,他之所以愿意留着闫为桉一条狗命,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那股聪明机灵劲。 先前没办好周妩的事?,现在便想在青嘉这边找补回来?,这点,一般人看不透彻,哪怕看透了,也?大概会顾虑左右不敢提,唯独闫为桉,他是敢在老虎身上拔毛的人,而且偏就有时候,他拔得会叫人舒服。 “若再生差池,你也?不必再向我当面请罪了。”萧钦给他一次活命的机会,说?完下巴抬了抬,示意向后,“你新主子就在后面,还不快过去帮她?牵马。” 绝处逢生。 闫为桉果然赌对了萧钦的心思,新帝即位,他为政的正?经事?还没做多少?,倒是先将女人一连招惹上两个,一个是已嫁作□□的美妇人,另一个则是他名?义上的皇妹。 玩得可真是花。 闫为桉心里吐槽,面上却不敢失了恭敬,虚与委蛇他最是在行。 于是在萧钦的目光审视中,闫为桉再次恭敬伏身,表忠心开口:“是!属下绝不会叫公主再次置身险境,敢以性命担保。” 闫为桉得命起身,又转身回头,看向自己那位所谓的新主子。 却不料,一向乖温和善的青嘉公主,此刻对上他的目光,竟含着几分恨意生寒。 闫为桉眨眨眼,只以为自己看错,他刚刚可是才?救下这位金枝玉叶一命,她?不感恩就算了,这凶狠狠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走近几步过去为公主牵马,闫为桉再次不经意瞥到,青嘉公主偷偷看向地上的裴付尸身,此刻竟目露伤意。 她?为他伤心? …… 萧钦带着惊魂未定的青嘉公主回宫,闫为桉跟行在后,倒是梁岩得了恩允,可休歇二?日,留府照看家中有孕的妻子。 队伍渐行远,有一人鬼鬼祟祟地慢行在尾,最后趁着无人留意,身手迅疾地从队伍之中脱身而去,匿进深丛。 此人,便是向屹王投诚不久的,前光明教右护法,贺筑。 贺筑原地等?候半响,闻听身后枝叶窸窣作响,猜测是旧友到访,他转身回头,果然就看见容宿一身黑袍挺俊,站在不远处的蔽荫之下面无表情地凝看着他。 因如今立场不同,贺筑下意识升起警惕之心,但神?色又很快遮掩如常,他故作热情地凑上前去,称兄道弟想着寒暄两句,却被容宿不耐烦地制止。 容宿来?得直接,开门?见山发问?,“你暗戳戳派到青淮山周围访查的人,可有为你寻到什么有用消息?” 贺筑惯持笑面虎的姿态,自然不肯轻易松口承认,他否认回道:“宿兄这说?的是哪里话,如今我不过苟余残喘,在京无权无势,只求能多活一年是一年,早就不再参与各方纷争了。” “此话应是不尽然吧。” 容宿凉凉掀起眼皮,看着贺筑那双虚伪的眸子,开口继续,“如今贺兄当了大燕新帝的御前文僚,不管怎么说?也?是跟了所谓正?统,你这把?年纪,自是没什么再进一步的仕途追求了,这话我信,但你那几个儿子可不是,你卖主求荣换来?他们前途光明,以后他们个个能正?常科考,若是有志者更能登科及第,大有一番作为,光耀你贺家门?楣。” “这些?,吸引力确实足够大,大到你可以忘记昔日辰王及王妃对你的救命之恩,提拔之义,托孤之求!贺筑,这么多年来?,这些?前朝旧人,他们可曾有入过你的梦?”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没有做错!”贺筑面上再无佯装的和善,此刻他太阳穴绷紧暴突,整张面容看上去十分可怖,“要说?还恩,我带着弟兄们在襄域隐姓埋名?多年,为暗寻小公子踪迹,风餐露宿,数不清吃了多少?苦,将近二?十年无怨无悔,再深的恩情也?该还够了吧。” 容宿对他这番自我感动之言,无动于衷,反而看透一切,讥讽出口,“怕是叫你早寻到,你便会等?不及地拿情报去给亲子换前程,旧主之恩,在你心里早磋磨成最不值钱的负担牵累。” 贺筑:“容宿,你没资格在我面前装清高,摆道义,你凭什么?” “就凭这个,行吗?” 说?着,容宿气定神?闲地从袖口里拿出一枚荷包,高举给贺筑看。 荷包款样花式不过寻常的芙蓉出水,没什么特?殊,但是包身角落位置,却歪歪扭扭并不工整地绣着一个‘萁’字。 萁……贺萁。 是他流失在外,始终未得下落的女儿。 贺筑终于安稳不住心神?,当下着急问?声:“这荷包怎么会在你手里,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快说?!”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76节 “看啊,人人都有护子爱女之心,可怎么就做不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可以告诉你姜琦的下落,但相?同的,你手中的那封王妃亲笔,要交给我。” 这封王妃亲笔,本该早早被销毁,可当年的贺筑便心机深沉地为自己留了后路,私自藏留,若非后来?他用此信当做向屹王献忠的投名?状,荆途等?人永远不知,身边共患难的兄弟竟是狼子野心之徒。 贺筑试图抢夺那枚荷包,被容宿躲过,贺筑站定,忽的冷声发笑,“容宿,你休想诈我,还有,我女儿叫贺萁,不叫什么姜琦!” “你方才?向我诉苦,可这些?年来?,你日子其实过得算是不错吧,不然的话,哪有精力去养那么多的私生子。你了却传宗接代的心愿后,便一直渴求能再有一个女儿,这时候,与你多年度苦的发妻,冒着生命危险大龄为你诞下一女,只是孩子还没一岁大,你在外的风流便被她?撞见,她?不吵不闹,甚至不动声色,只寻着机会留下和离书带着女儿潜行离开,彻底与你断去联系,死生不复相?见。这些?隐秘事?,旁人不知,我知。” “你,你……”贺筑难掩震惊,手指颤巍巍指去,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容宿则继续:“姜氏几番辗转,后定居湖州,因些?因缘际会,被湖州本土的姜姓族部接纳,可惜没两年,姜氏因病撒手人寰,其幼女在世无依,被我那心软的师妹容贞施了眼缘,收在身边做了徒弟。她?拜师时,用的湖州姜氏孙辈的身份,这么多年,一直留在青山学?艺,因性格乖巧懂事?,她?很招山上弟子们的喜欢疼爱,包括容与和周妩。” “拜师的时候,我知道她?的身份,本想劝阻,但我师妹坚持,我亦无法。从前我的确没有想过要用幼女为挟,可凡事?有变,你一再不知足地挣功媚主,争着为自己儿子求前程,如今作扰到我青淮山上,我别无办法,只好叫你唯一的女儿,以命还恩情。” “别……我错了,我错了,别伤害萁儿!”贺筑一把?抢夺过荷包,容宿这回也?叫他得逞。 贺筑沉默着,用指腹抚摸过荷包上的昔年旧痕,不由?想起当年与发妻盼女出生时的温情画面,姜氏落针认真纹绣,而他非要掺和,于是在栩栩如生的芙蓉花旁,突兀出现了一个丑丑的‘萁’字,那是女儿的名?字,他的心意。 “信件已交给过萧钦,失了意义,即便再给你也?不再有用。”贺筑低低开口。 容宿:“萧钦为何能轻易信了你的话,你身上可藏着别的旧物?” 贺筑:“不曾,只那封信。王妃当年喜欢誊写古文,不少?都成了宫廷范本,收卷入册,大燕掌政后,这些?书册被惜留下来?,摆在宫里的藏书阁内,随便找来?一本对过字迹,便能得证。” “近日,你派人频频逗留青淮山附近,是为谁行事?,又意欲何为?” 贺筑这会倒愿意配合,即问?即答,“荆途踪迹消失得蹊跷,我几番探寻,终于得到些?有用线索,而所有线索又都指向青淮山,我不由?想起辰王曾有一段隐姓埋名?,游历江湖的经历,于是慢慢将二?者联系在一起,恍悟生出猜想。” 容宿警惕起来?,“这些?猜想,你可有告知萧钦?” “没有,还没有来?得及。”贺筑如实诉明自己的顾忌,“没有证据,只凭着虚无缥缈的猜想,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敢叫新帝兴师动众与宗门?交恶、冲突,此事?说?不定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自当慎重。” 容宿听得出来?这是实话,不由?松下口气。 他未再开口,贺筑却迫不及追问?,“什么时候,能叫我见上萁儿一面。” “姜琦是我青淮山弟子,现在与我青淮山牵扯上关系,你不怕耽误了你那群好儿子的仕途。” 贺筑闻言果然犹豫,眼中浮现痛苦挣扎,但经过一番斗争,他终是泄力一般摇头低语道,“我欠萁儿的,是我欠她?们母女俩的……” 容宿无意再多言,但有一事?,他需得提醒警告。 “从今往后,断了你的无证猜想,也?别再追捕荆途,你能做到,我自会叫你见到姜琦,但认不认你,全在她?自己。还有,你心中既有猜想,那我不妨多言一句,今日是我找你才?能好商好量,若是或作别人,我不保证你还有命活,当年,你拼死带着辰王之子杀出城去,这份恩义实实在在,至于后来?的百般难言,不必再提,就当偿还此恩,从此彼此如当陌路人吧。” 贺筑心头顿时涌上说?不明的涩意,他黯淡下眼,像是泄了力,“我知道,我不会冒然逼萁儿认我,只求能远远的看上她?一眼就好,小公子他……被青淮山教养得很好,你或许不信,在我最初猜想到他如今是何身份时,心里竟倍觉欣慰,那到底是我舍命带出城的孩子,我……” 到这儿,他哽咽住,嗓口闷堵的再说?不下去,直至缓了好半响,才?又启齿艰难。 “以后,青淮山的麻烦我不会再找,我在萧钦那里已经没了价值,这把?年纪还能求什么委任……说?到底,我未行穷凶极恶,害人性命之事?,私利为己,不过人性使然。我没有荆途那般的大义。” 话已至此,双方算是达成共识。 如果不是容宿坚持亲自来?见贺筑一面,化解往日夙怨,那周敬身边的忠仆护卫,大概不久后就会对其暗下杀手,除去潜在的风险。 容宿此番行事?,不仅是为手软心慈,更多的是怕周家贸然出手,承冒风险太大,这个险,不到危急时刻绝不能冒。 但好在,眼下结果是好。 光明教已是形同虚设,左右护法离去,教内人士的身份复杂难核,已不再值得信任。 至于与儿的身份之谜,就留在他们老一辈的纠葛里,再不要深涉广牵。 这是叫他活得最轻松,最自在的唯一选择。 第63章 十一月底, 大地料峭生寒,冰河湖面都结上层厚厚的积凌。 这样的时节,即便屋中生着热烘烘的暖炉, 衣裳也要穿得填绒加棉,再往袖口里藏包个汤婆子,这样才最暖和惬意。 周妩畏寒, 自不愿出门,就想慵懒散漫地窝在屋子里烤着甜橘、红薯吃,当然, 亲自动手的事轮不到她做, 火炉烤架前摆置食材的位置,已经成了?容与哥哥的专属,她就垫着绒毯倚靠在旁,时刻准备着接受容与哥哥的投喂。 烤火安逸,怀温舒适。 周妩享受着眼前的暖惬,于是将明日?必须进?宫参宴赴会的繁琐事刻意忘在脑后?,可不去想, 事实却在,回头间,就见?梳妆台上明晃晃的落着一封宫廷邀函, 函封上面金粉成辉的‘御书’二字, 十分扎眼, 又碍眼。 “至于这么愁?” 容与开口倒是气定神闲,边说着, 他边慢条斯理剥下?一瓣橘肉, 动作轻柔地喂进?周妩嘴里,等她唇瓣吸到汁水, 慢慢咬下?整瓣果,离开时又险些擦过他手指时,他才会恋恋不舍地移开手,意犹未尽。 周妩没察觉什么,嚼完咽下?,而后?叹息出声:“没法不愁啊。这不是我多想,几年前我在御花园冰嬉池为新帝出了?头,如今他高位倚权,竟对外扬言称要重新再办一场冰嬉盛会,好赴君臣同乐,更意味深长的是,他此番特意把当年参与过冰嬉训练的那些人全部召集来,不知到底意欲何为,容与哥哥,你?说……他不会是因历过折辱,所以想把所有有关之人,全部赶尽杀绝,以此将过往记忆就地埋葬?” 容与将烤架上的红薯挨个翻面,开口不紧不慢,“听你?所述,当年为给?太后?助兴,积极参与冰嬉训练的人不在少数,少男少女,全部为京中名门豪族之后?,其中更不乏有王室宗亲子嗣。如此说来,若萧钦当真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直接不惜得罪满朝文武,朝廷倚柱,也要执意在宫中大办冰嬉会宴只为杀伤屠戮,那他不仅愚蠢,刚刚坐上的皇位也很?快就要易主,你?说,他好不容易才坐上的位置,会舍得放吗?” “你?的意思是,他不会……” “他已经前后?杀了?裴照、裴付,又将忠勤侯府一族捕杀殆尽,心?中就算积压着多年忿忿,眼下?也总归是出了?些气的,这个关头,他高调作为邀宴冰嬉,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说到最后?一句时,容与的语气从口吻平淡转为低低发沉,同时目光也从火炉上移开,他偏过头,看向周妩,眸中不知是不是倒影炭火的原因,此刻显得分外深邃引人。 这样的对视,叫周妩不知不觉间,慢慢松开了?手中抱着的汤婆子。 她忽的有些觉热了?,好像有块炭被偷偷塞进?她脚底心?,热气一路冲冲往上钻。 正想往后?退,容与精准抓上她手腕,微微用?力,作拦她的去路。 他没说话?,只抬起另一只手,示意她再吃下?一瓣橘肉。 周妩怔了?怔,脸颊依旧发烫,咫尺的距离,彼此鼻尖都快擦上,她不自在地赶紧咬过去 ,全程小心?翼翼没有碰到他。 但容与不满意,在她后?倾欲离之际,他手指追上,为她抹去唇角几不可见?的点点水渍。 与此同时,他温柔启齿:“邀帖上没限制说不可携带家眷同行?,明日?我陪你?一道进?宫,是人是鬼,我为你?开路。” …… 次日?,周妩应邀赴会,将要进?入宫门时,迎面碰见?不少新面孔,其中便有前几日?刚见?过面不久的沈君茹。 当年冰嬉会选拔期间,当属沈君茹最得太后?娘娘喜欢,她自小喜爱武练,溜冰自不在话?下?,于是冰湖训练场上她可谓出尽风头。 周妩从容与身?边走离,和沈君茹碰面互相打了?招呼,但见?对方神色恹恹,明显不复平日?里活力四射的模样。 周围没外人,周妩依旧谨慎压低声音,开口询问道:“沈姐姐,你?脸色看着有些差,可是身?子不舒服?” 沈君茹摇摇头,拉过她衣袖,示意她到角落里说话?,避过人,她面色带愁地郁郁启齿:“身?子无恙,精神倒是被折磨得不轻。” 周妩看她,“此话?怎讲?” “你?难道没同感吗?今日?这筵席分明就是鸿门宴啊,你?知不知晓,昨夜里圣上以叛逆之名,将裴付置于侯府剐刑示众,整个裴氏族人皆被连坐罪名,还有今晨间,听说已被收监的户部侍郎次子常恕被人用?密旨悄隐带走,眼下?生死不明……裴付、常恕前后?出事,这个关头,圣上又毫无征兆地在宫里操办起冰嬉宴,你?不觉得此举渗人吗?只求老天保佑,今日?我等能安全出宫去!” 沈君茹忧心?忡忡说完,双手合十,作着虔诚祈愿状,显然危机意识十足。 这些近来发生在京城内的凶光事,引得人人自危,可周妩听完,心?中惊讶与畏惧并不甚显,只因这些人的下?场,和前世并无所异。 这会儿进?宫的女眷颇多,周妩余光随着动静往周围瞥去,相熟的不相熟的,多数人都如沈君茹一样,愁虑显在面上,还有的眼底微微泛青,想来都是因昨夜辗转难眠所致。 见?此情景,周妩立刻也学着沈君茹摆起祈祷架势,附声回说:“自是有同感了?,今日?身?边见?的都是熟面孔,凡是涉及当年之事的人几乎悉数到场,唯独素素缺席,也是因身?怀有孕情况特殊,才勉强得了?圣上恩准,免了?她辛苦一遭。” “哪里只梁家夫人一人情况特殊,太常寺卿柳大人的夫人上个月才刚刚大病过一场,今日?这天寒地冻的露天宫宴,她不是也无奈咬牙来了??你?与梁夫人素来闺交甚好,自是知道如今梁将军可谓陛下?身?边的红人,圣眷正浓,沾着梁将军的光,梁夫人这才免遭了?这回为难,只怕我们没那个幸运,今日?进?宫吉凶难料……” 沈君茹甚是悲观开口,口气也隐隐含着怨怼之意。 周妩自是理解她的心?情,听说萧钦上位后?收权的第一刀便是落在了?沈府,他开首设置阁臣,选任亲信之部,使?得兵部尚书承旨必须经过中介机关,如此手中权利大打折扣,向下?布令更受困阻。 身?陷这样的境遇,沈家人岂会不忧不愁,但周妩安慰不上什么,与之相比,周家也未必幸运多少。 沈君茹又将目光落她身?上,落眼打量,忽的启齿对她关怀一二。 “周妹妹,仔细看你?,眼底竟也是泛青的,虽不怎么明显,但想来昨夜也因思虑过甚,没有睡好觉吧。” 周妩出门前是刻意擦过粉的,没想到还是被沈君茹眼尖察觉,她意外同时,回答也慢了?半拍,但尽力口吻显诚,“的确是后?半夜才睡。” 这句是实话?,但她昨夜未能好眠的缘由,却不是萧钦,而是她的枕边人。 当时,她不过是说了?一句担心?萧钦设宴没怀好意,却被容与哥哥故意抓字眼,非要惩罚她入眠前还想着别人,她自是委屈喊冤,可床榻上的冤情哪里可述,最后?还是被压在衾上,翻来覆去,天翻地覆,结束时,连铺榻用?的薄丝缎绸都被他硬邦邦的膝头顶破,更不必说她,承着攻势最猛,冲力最强的激流。 “我也一样,丑时过一刻才稍微有点困意。”沈君茹打着哈欠摇摇头,又叹了?口气,“这都叫什么事,早知有今日?,我当年溜什么冰,出的什么要命的风头。” 周妩闻言才从混乱靡靡的场面回过神来,她面色如常,耳尖却滚烫。 恰时有风起。 冬日?的寒凉拂过,勉强平复住她那颗微微涌荡的春心?。 …… 萧钦还未到,众人依次进?入御花园,按位入席坐等。 满园寥寥的绿意,花草早败落,各处乌秃秃的枝杈上,连寒鸦都无力嘶哀,凉风裹霜而过,像有悲冷絮语入耳,当下?,不少人都被眼前的萧瑟寒清氛围,衬得心?头郁郁凄凄。 只过去半盏茶水的功夫,席间便有体?弱的女眷不忍受冻,拊胸咳嗽起来,周妩询声探望过去,见?那位神色倦恹的女子正是沈君茹方才说起过的,不久前才生过病症的柳夫人。 如此天气,叫人这样苦等,萧钦的确用?意不善。 周妩再次左右环视,突然后?知后?觉,她被宫婢引到的位置在六角亭廊道一侧,其后?正好有一面假山可以挡风,加之她出门时特意穿得繁厚,里层锦衣夹袄,衣襟上围缀着圈狐毛,最外再披上厚厚的雪白绒氅,手里又抱着容与哥哥出门时提醒她带的暖炉,故而此刻风寒再大,她身?上依旧暖意笼着。 没过多久,又一阵凉气拂吹而来,冽冽刺着脸颊的嫩肤,那位柳夫人病恹恹的实在难熬,周妩看不下?去,遂主动起身?,过去和其换了?位置,还将手中的暖炉一并给?了?她。 对方神容意外,但也实在逞不得强了?,她再三?躬身?道谢后?,步履艰难地坐去了?周妩的位置,但却执意没要暖炉,只叫周妩自己添些暖。 这边是女客席位,男子不能涉步,容与本来要被引去男客席,但他不想,于是一直身?单守在苑口,他与周妩离得远,其间又有假山为挡,他在外什么都看不到,但没过多久,视野范围近处忽的现出一道熟悉倩影,他眸一定,犹豫了?下?,避着方才作拦他的女官,身?法速疾地悄悄匿了?进?去。 他守在周妩身?边,站于柏树遮挡的视野盲区里。 周妩因换过座位,此时位置最后?最偏,加之在席的其余人纷纷在这寒昼之中,只顾着自己闷头取暖,故而当下?谁也未曾觉异。 既是临众,又有遮蔽,容与悄然席地而坐,在后?拉住周妩的手,慢慢给?她手中渡温。 他渡的不是寻常的身?温,而是运起的内力,这股力进?入不擅习武的人身?体?里,顷刻间便如有汩汩热流,腾腾生热地蔓延于四肢五脏,效果甚著。 没一会,周妩口干舌燥,只觉背上都要出汗了?,她不自觉舍了?手中的暖炉,发现时不禁后?悔想,可惜这暖炉还有余温,早知现在这样,方才她就应该坚持把它塞进?柳夫人怀里,叫她推辞不得。 “这是风口处,你?换到这里,没一会儿便要冻得身?僵,你?看旁人可有施下?好心?之意?” 容与慢慢给?她手心?搓温,口吻不是责问,但也的确不显多么高兴。 周妩抬手松了?松自己的衣襟厚绒,舒了?口气,而后?才小声回:“我也没多想嘛,就看着柳夫人体?弱,嘴唇都冻得发白了?,脸颊上更是快失了?血色,再这么熬下?去定要出事的,我实在看不下?去,就想能帮一分是一分吧。” 容与没说话?,只示意她换过另一只手,而后?重新包裹在掌心?,继续运过气力。 待运完,他松开手,往后?退匿到更隐蔽安全的位置,才又开口:“同样的场地,当年萧钦不也是在此承了?你?的恩情,对良善之人施恩是好,可也避不可免,有时会招惹上恶人。” 他话?音才落下?,周妩没来得及回复,就听隔壁男客席位之中传来起一阵喧哗声。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77节 有这异响,众人精神纷纷被提起来,悲观者难掩面上忧色,但也有人忍不住直起腰身?向外探望。 沈君茹最是反应大,她干脆直接从席位上站起,几步朝门口奔去,查看情况。 见?状,周妩立刻轻咳一声,容与会意,重新匿身?于柏枝树影之间,未叫人觉。 沈君茹闯了?出去,然而宫婢们却无一人相拦,好像提前受过指示,于是剩余在位的人不禁面面相觑,心?有揣测,最后?陆续起身?,决定一同过去看个究竟。 两边待宾区域,都是围湖而设,她们走到一半,远远看到郎君们在冰面上成堆聚集,围簇成圈,且人人手里都拿着一根木棍,不停地敲击冰面。 举止异样,不知是在做什么。 女眷们围去冰湖旁,场面因人多而更显热闹起来,大概是因萧钦不在,众人免了?些拘束,看着有相熟面孔,沈君茹率先扬声问道。 “喂,谢沉舟,你?们在冰面上做什么,捞鱼吗?” 被点名的是兵部侍郎之子,其父在沈君茹父亲手下?为官,自是对沈君茹连带几分尊敬。 他应声回过头来,面色煞白,话?音都生颤,“打什么鱼,你?们快离这远些吧。” 沈君茹大小姐脾气不收敛,此刻只觉受了?怠慢,哪里肯依饶,于是气势汹汹指着谢沉舟喊:“你?说话?抖什么啊,冷的话?不知道多穿点?凭什么你?们就能随意玩乐,我们女眷就必须干坐着煎熬作等,我非要过去看看你?们到底在玩什么!” 她一时跋扈起来,也忘记忌惮萧钦了?,心?想反正他也没露面,可自己和众姐妹们若再这么干坐着等下?去,非得冻死不可。 她一咬牙,腿便迈开。 有沈君茹打头阵,后?面女眷们也犹豫着提裙跟行?,周妩没脱离队伍,但她视线一直盯着远处冰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走得越近,也越能看清那些围簇在一些的官门子弟们到底在做什么,他们手执木棍,敲击冰面,似乎是在引导方向。 可为谁引导……总不能是鱼? 周妩正沉默思忖着,一道声音忽的从后?寒凉响起,叫人闻之生怯,所有气焰一时全消。 “沈小姐好奇,那不如一同加入进?去玩乐?” 沈君茹被蓦地点名,身?凛回头,就见?萧钦不知何时现身?湖岸,他一身?单薄金丝龙纹黑袍,玉冠清隽,却因眉目生凉意,整个人显得威厉,不易近人。 众人反应过来,匆慌跪地行?礼,而萧钦昂首,黑靴踏冰,一手背于身?后?,姿态端矜地步步稳沉而来。 越来越近,沈君茹下?意识将头垂低,甚至紧张忘记回话?。 而萧钦主动向她靠近,相距咫尺时,他将手落在她肩上,罕见?待人温善,并且亲自将人扶起。 因这短暂接触,沈君茹只觉不寒而栗,周围人同样大气不敢出。 “沈小姐,你?既有心?参与,寡人自当成全,去吧。” 话?音落,有宫人识眼色,立刻上前递来木棍,沈君茹迟疑不敢接手,方才没有萧钦在,她自然无惧,可眼下?,她实在不敢再张扬放肆。 “陛下?,臣女……” 她没说完便被阻。 萧钦丝毫不怜香惜玉,当下?言简意赅,直下?命令,语调温青不疾,但足够给?人以慑意。 “寡人的话?,你?是听不懂吗?去!”最后?一字,他咬得极其短促。 这一声,吓得沈君茹差点原地跪下?。 谢沉舟硬着头皮,及时上前把人拉走,沈君茹别无他法,只好颤手接过宫婢递来的棍子,被迫加入进?,她以为的‘捉鱼’行?列。 可奇怪的是,她懵懵瞪瞪跟着旁边人一同胡乱敲击冰面,并不觉得自己动作做错,可谢沉舟却一个劲地偷偷给?她使?眼色,还不时的,摇头暗示。 什么意思,不能敲? 她没明白,再次落下?棍棒,可这回却不同寻常,刚刚准备收棍,湖面下?方猛地钻冒出一道‘鬼影’,沈君茹眸子一缩,吓得当即大叫出来,棍子也紧跟脱手,动静之大,惊得在场所有人都汇神侧目。 “有鬼,湖面下?面有鬼!” 见?沈君茹如此,离她最近的谢沉舟等人却丝毫没有惊惧异样反应,好似早有心?理准备,当下?,他们面上唯一外露的情绪,便是无能为力的颓然。 女眷们大多都被吓到,不敢靠近,但周妩便是其中那部分少数人,她与几个同样胆大的姐妹同行?继续向前,果然看到沈君茹指向的那道‘影’,只是那不是什么鬼影,而是人影。 因其面容被黑发缠裹,五官遮藏在后?,才给?人以可怖观感,形同‘鬼影’。 可人怎么会在水下?? 看着远近冰面上几处被凿穿的水洞,还有人人执手的木棍,周妩顿时心?生猜想,同时,寒意瞬间凛上心?头。 这根本不是什么追鱼之乐,而是正施酷刑,那水下?的,便是受刑的犯人。 如此残酷的折磨手法,出自新王之手,叫人心?觉骇然,所以水下?之人便是他想报复的下?一个目标? 会是谁呢…… 这时,萧钦开口,给?在场所有人解疑,“都愣着干什么?你?们再不动,常恕可真要在水下?憋死,这片湖面广,寡人好心?多给?他凿开几个洞口,奈何此人实在蠢笨,竟一个也找不出来,听说他素来擅水,平日?最爱带美人一同水下?玩乐,憋气持久,寡人未曾见?过实在好奇,今日?便与众卿同乐一番,看看新鲜。” 萧钦玩笑?的口吻,甚至面容上还带着轻松的笑?意,他唇齿一张一合,随意决定的是一个人的生死。 所有新到场的女客,闻言原地懵僵怔然,多是不敢置信自己身?临的竟是虐杀现场。 周妩早有心?里准备,可在场亲临依旧觉得脚底生寒,不是因鞋底之下?正踩着冰面,而是觉得,她好像正踩着别人的性命。 往下?看,是深渊。 人群之中到底是有不忍心?的,谢沉舟冒出头,开始用?力向一个冰面出口敲击,给?出正确的指令,萧钦眯眸盯住他,未作言语,只如看好戏一般,戏谑众人。 周妩以为常恕会因此得救,却不想动静传入水中就会立刻减弱,就连呼喊声,下?面也未必能闻,尤其常恕溺水太久,此刻根本已是精疲力竭,几乎要放弃求生的欲望。 游戏要结束了?,在一片窒息的诡异氛围里…… 周妩视线放空,手心?紧握成拳,心?里反复告诫自己,就听容与哥哥的话?,再不要多管闲事,萧钦非良善,常恕更不值得怜悯。 可不管利弊得失的天平如何调转,周妩最后?想到的,只是生命珍贵。 她没办法做到见?死不救,更没办法站在原地,踩着将死之人的救命稻草而无动于衷。 周妩遥遥与容与对望一眼,因为距离,他们彼此看不见?对方的神容,但她想,容与哥哥一定不会作阻。 于是,她决定遵循本心?。 谢沉舟一个人的力量太小,加之旁人无人敢助力,此刻生命将逝,已到最后?关头。 周妩收敛目光,果断向左前方迈开两步,弯腰捡起地上那把被沈君茹用?过的棍棒,而后?坚定走到谢沉舟身?边,屈蹲下?身?,用?尽全身?力气扬臂开始击砸冰面。 一下?,两下?……她力道越来越重,每一次出力,手腕都会被震得钝痛。 但她没有停。 周妩的举动像是寂静幽谷中惊鸣起的一道雷,将昏昏欲睡的人们叫醒,围观者无一不心?头微动,眼见?萧钦并未有阻拦之意,慢慢的,真有人跃跃欲试,想上前帮忙。 沈君茹第一个勇气上前,很?快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人多声聚,气力更足,而冰湖之下?的常恕,凭着惊人的耐力与毅力,吊着最后?一口气,艰难从冰窟窿里爬出。 上岸后?,他先是一阵剧咳,而后?目光呆滞,竟没有向方才对他施以援手之人言说一句感谢,而是气喘吁吁,粗音抖颤,狼狈地一寸一寸爬到萧钦脚下?,姿态卑微喊饶。 “多谢陛下?不杀之恩,多谢陛下?不少之恩……” 这一幕,将众人心?头刺痛。 那一刻,所有人切身?体?会,皇权压在尊严上,人多么渺小。 周妩无言放下?了?手中的棍棒,动了?动泛酸的手腕,无话?可说,她说不出审判之言,只想对得起自己的心?之所向,不事过后?悔。 然而未料,萧钦踹开常恕,竟径自朝她走去,周妩反应不及,下?一刻就被他厉目近距审视。 那是什么眼神,周妩具体?形容不出,只觉像渊,又像不见?底的深泽沉潭,他很?少有这样外露情绪的时刻,周妩想不通,是何事引此刻失态。 常恕?显然不是。 那是她…… 萧钦给?了?她答案。 众目睽睽,他神色显出被欺瞒的伤色,质问开口时,语气竟透委屈控诉之意:“这样的垃圾,也值你?救?” 周妩一愣,恭敬回说:“臣女救人,只念生命珍贵,若被救之人当真为大奸大恶之徒,自有国?法另惩,如何也逃不过罪责,但每人性命只一次,臣女无法做到视若无睹,况且陛下?有言在先,许可我们参与搭救,我们将人救出也并非逆了?圣意。” 多此一言,是周妩担心?方才举止会牵连到无辜之人,萧钦喜怒无常,她需慎重。 “那换作是别人遇险,甚至是些小猫小狗,生命在你?面前既逝,你?都会去救,本质根本无差?”他偏拗再问。 周妩不懂他的执着,但话?音却回复坚定。 她点头:“会。” 在能力、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她相信大多数人都会与她做同样的选择。 并非因她多么高尚,她只是,不想做这一个心?冷之人,就这么简单。 萧钦忽的笑?了?,但笑?意不及眼底,凛凛寒凉,凄凄苦意。 他往后?退了?半步,身?形落寞,而后?再盯上周妩,这回,眼神里没了?温柔。 第64章 “原来在你眼里, 寡人的命和猫狗无差,无区分,无特殊, 只不?过侥幸得过小姐一次施舍……” 萧钦盯着她开口,声音压抑得低,因为两人距离咫尺, 他这一句意味深深的话避过周遭围观者,只他二人入耳可闻。 周妩闻言蹙起眉,自己的语义被曲解, 她并非是这个意思, 如今萧钦身尊位重,她何?敢不?忌惮新君,出口?轻慢。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萧钦神色一敛,又起兴开始玩起新一轮的游戏。 “当年皇祖母喜爱冰嬉竞技,于是在京召集选出十二名擅滑的少?年少?女,如今五六年过去?, 今日参与赴会的都是昔日在冰擅演的佼佼者,寡人再行?聚乐,想来她老人家若有?在天之灵, 一定倍觉欣慰, 众卿今日既到, 可一定要成全寡人对皇祖母一片孝心,一展当年嬉冰风姿。” 说罢, 萧钦扬臂一挥, 数位蓝衣宫婢立刻从左右两侧齐步向湖心而来,且人人手里携着一双崭新的冰鞋, 准备如此齐全,想来此举绝非皇帝的一时?起意。 “众卿,请。” 圣意,不?可不?从。 他们这群人进宫前,应是人人都有?揣测猜想,知?晓这趟进宫艰险,遭遇难测。 于是面对萧钦的阴晴不?定,想法跳跃,故意为难,众人只是略微作缓,片刻反应,而后没?多迟疑纷纷原地蹲坐换上冰鞋,周妩也是如此。 全部换好后,萧钦再次出声。 “当年皇祖母定下的规则,不?看溜冰的速度,只看谁在冰上玩得花样最好,寡人觉得甚是有?趣,不?如这回我们也如此添点趣乐?” 说着,萧钦抬眼忽的看向沈君茹,他面容薄淡,挪步朝她靠近,而后者几乎是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萧钦好似没?有?察觉自己威压迫人,只自顾自站定,无波启齿,“听说沈家小姐素来爱武爱射,继承家门?之风,乃是英姿飒爽的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当年技艺精湛,更是最得皇祖母喜爱,获得最佳的奖赏,如此,皇祖母在天有?灵也定然是对沈小姐记忆最牢,旁人也就算了,沈小姐今日势必是免不?得展示一番。”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78节 亡者牢记活人,即便对方尊为先太后,可也免不?得叫人背脊生寒。 若不?是沈君茹素来是个大胆的,这会儿没?准已经撑不?住地失态哭啼,可即便她现下还没?流下眼泪,脸色却已经煞白可怖,几乎赶上方才谢沉舟被迫拾棍打冰时?的难看脸色。 然而这还没?完,当沈君茹硬着头皮穿上冰鞋,没?甚底气地准备溜冰展示时?,萧钦却示意手下,将正瘫软倒地,此刻半死不?活模样的常恕搬过去?摆在湖面最中心位置,所有?人瞠目之际,萧钦给沈君茹下令,竟是要她展示溜冰技术时?,要中途跃起,越过活人。 这个难度动作,沈君茹小时?候依照身轻如燕,练习勤勉,才勉强可以做到,可现如今她已经多年没?有?沾过冰鞋,早就生疏到连过弯都有?可能出现失误,这般情况下,她如何?还能重展当年之姿,安全起跃。 更何?况冰鞋底部,刀刃锋利,常恕此刻又虚弱奄奄一息,她跃起时?稍有?不?慎,都有?可能成为害他性命的最后一击…… 这哪是什么冰嬉盛会,分明是新帝想要借她之手,伤人害命。 思及此,沈君茹双腿如灌沉铅,艰难无法挪动开步子,此刻她立身湖面之上,心中升起惧意的寒,比周围霜风裹挟还要凉凉冽人。 她做不?到,转身跪下,祈求萧钦,然而高位者无动于衷,只轻飘飘地凉薄开口?:“沈小姐不?愿试滑,狠不?下心,寡人深表理解,那不?如你与常恕换上一换,你躺在湖心,换他滑,要不?要试一试,面对你时?他会不?会手下留情?” 说着,他真扬声去?喊常恕的名字,喊了两声,不?远处瘫倒在地,如同?一滩烂泥的人,这才艰难地虚撑起身子,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一声声求饶,似乎折腾半响又贴冰煎熬,此刻已是神志不?清了。 常恕这副样子,明显扫了萧钦的兴。 他摇摇头回身,十分可惜地看向沈君茹,语态温青着:“沈小姐,看来他替代不?了你。” 萧钦以考验人性为乐事,周妩在旁听闻对话入耳,只觉荒唐至极。 可他折磨常恕是因往日仇恨,并非无缘无故,可此刻明显针对沈君茹之举,又是何?意? 周妩想不?通,只得揣测,是不?是因为自己方才叫萧钦不?悦,才使得他情绪不?畅,牵连到无辜之人身上,若真如此,沈君茹算是受她连累。 面对萧钦的威厉,众人无一敢上前为沈君茹求情,甚至自觉靠边站,为冰湖场地清了场,当下,除去?周妩,在场也只有?谢沉舟因与沈君茹有?些交情而面露挣扎之色,纠结半响,他神色刚有?求情之色,就被萧钦一个目光威慑住,最后只得顾己站后,愧疚垂头。 沈君茹嘴唇轻抖泛白,心里不?再存希望。 她看着不?远处的常恕,眼目丈量距离,而后胆颤心想,自己若是失误,脚下冰刀究竟会擦伤他的手臂,还是会精准划破他的喉咙,一击毙命…… 满目血腥,沈君茹窒息停了幻想。 然而这时?,有?一人挺身站出,沈君茹看身侧一道袅袅身影向前,实在想不?到那个她向来认为柔弱娇气,连保护自己都艰难的相府千金,此刻竟愿意为自己出头。 周妩声音温絮,好心为她编了谎,“陛下,沈姐姐前几日练习射技,不?小心伤了腰,眼下伤势还未完全恢复,因怕陛下扫兴,她这才相瞒不?敢说,可她如今既有?腰伤在身,纵有?为陛下献艺之诚心,恐也是有?心无力的,不?如……换作臣女一试?” 萧钦没?表态,沈君茹却过意不?去?,闻言后赶紧上前把周妩拉开,而后压低声音仅两人可闻,“这个时?候你冒什么头,当年你就排名末尾,和冯素素俩人笨得不?相上下,换谁也不?能换你。” “……” 沈君茹语无伦次,但确实有?维护周妩之意,不?忍心看她为己受过。 周妩却摇头,态度坚定,她心知?此刻有?资格说这话的唯她一人,说她冲动也好,作赌也罢,她就是要用?当年对萧钦施下的恩情,换今日一次助人的资格,萧钦不?是从不?避讳总提当年之事嘛,既如此,她作为施恩一方,应该更有?资格。 或许结果算她赌对,萧钦面上并未显愠恼,而是紧紧盯着她,似知?明她此举在依仗恩情,于是目光审视,剖析,还有?一瞬即逝的……喜色。 喜? 周妩迟疑了瞬,反思自己有?时?看人应是不?准的,自己自作主张,贸然举止,萧钦应是不?悦才是。 “周小姐确认要替?” 周妩对上他视线,并不?惧怯,“确认。” 萧钦没?说话,点点头,很?快抬起食指向后面一个示意,他手势落下同?时?,立刻有?两个宫婢凑上前来为周妩褪下外氅,又仔细穿戴好护具,周妩不?知?还有?这个步骤,只好任由她们捆绑,等待间她抬眼看向旁边的沈君茹,却见她目光露现几分复杂。 周妩心里同?样复杂。 回了神,她向远处望去?,却未寻看到她想见的那个身影,她提前叮嘱过容与哥哥勿进湖心,安心守在湖岸,可方才还能目之触及,眼下遥望再看,却已不?见其身影去?处,她赶紧重新环视一圈,依旧没?有?寻到,心下不?安之时?,帮她捆绑护具的宫婢们已经退离,她不?能再继续耽搁。 不?远处,常恕声息渐渐微弱,如果再耗得久些,恐怕冰刀未要了他的命,他浑身湿冷加之天寒地冻,便足够叫他一命归西。 周妩收回视线,深呼一口?气,屏息凝神,目视向前,依循记忆摆好起势出发动作。 可没?有?想到的是,萧钦在她出发前一刻,口?吻稍不?自在地突兀启齿:“小心些,别?为了个垃圾,伤了自己。” 周妩一凛,无暇深思他话音里似有?若无的关怀之意,只浑身下意识紧绷起,因为萧钦此言正好戳中了她的心事,她敢主动参与进场,自是心里有?了打算,然而哪有?什么全身而退的万全之策,她能做的,想做的,便是以自己临时?出现失误为代价,未及常恕之前故意摔倒,从而生成混乱,避免血光。 她有?自知?之明,连沈君茹都无法保证能完成的难度动作,她又岂敢随意尝试,只是萧钦今日的阴晴不?定因她而起,她该有?勇气挺身而出才是。 萧钦此言,未得回应。 周妩始终没?有?看他,只目光坚定向前摆臂而出,因为太久没?有?上冰习练过,她起始动作难免生疏,但眼下紧要关头,她只得咬紧牙关不?能露怯。 所幸,因先前的训练经历,她滑出不?远后慢慢找到平衡感,熟悉感,心绪慢慢平复,她规律摆臂,速度也平稳增快。 眼见距离目标越来越近,她目测着适合摔倒的时?机,既不?能太远,那样显得太假,又不?能太过挨近,否则冰刃与常恕贴脸而过,她难以保证不?会伤人。 减慢速度倒是能叫她更有?把握些,可若是当真慢行?摔倒,动作未免显得太假,而且萧钦被如此敷衍戏弄,又岂会不?怒意追究。 如此思量,周妩别?无选择,只好咬牙一试。 眼瞅与常恕相距只余两丈远,当下已到了不?可不?摔的最后时?机,周妩预料痛意,几乎本?能心生胆怯,于是只好强行?闭上眼,而后故意脚底一顿冰鞋一歪,人为地生成意外。 然而,耳侧一阵凉风起,她身影不?稳倒下落入的并非彻骨的冰凉湖面,而是一个暖意的温怀,想象中的剧痛亦没?有?传来,只有?脖颈一侧撩拂觉痒的微弱气息。 她怔然,慢慢睁开眼,入目是一面熟悉的叫她心安的侧颜。 周妩心虚错开目,同?时?想,容与哥哥怎么没?有?听她的话,耐心等在外面,她明明已经计划好,只要摔这一跤,付出些皮肉伤势代价,或许就能结束今日萧钦兴起的这场闹剧。 然而,她根本?没?有?开口?机会,容与捞住她的下一瞬,紧接运力腾空,常恕近在咫尺,她脚下冰刀在即将碰到他的须臾,骤然向上变了方向,腰间被人推着作助力,她整个人凌空还未反应过来,便轻松跃过仰躺地上满眼惊恐的常恕,安稳落地。 周围满是吸声,在这样的目光齐聚之下,周妩手腕被容与倏忽一松,她依持惯力,完全下意识做了一个旋转动作用?来稳身,如此,算是误打误撞完成了一个漂亮的动作收尾。 起跃顺利,避免伤人。 她似乎是已成功化?解了难题。 周妩赶紧看向萧钦,等他的态度,却见对方此刻正意味深深地盯向容与哥哥,目光明显不?存什么善意,她眉心拧蹙了下,没?有?犹豫地立刻跻身上前,以身挡隔在二人中间。 当下剑拔弩张的情境,叫周妩瞬间想起上次在府院门?口?,三人间同?样是莫名其妙的对峙氛围,那时?候她还看不?懂,只觉得萧钦喜怒无常,言语行?止古怪,可现如今,她再如何?迟钝也隐隐有?所感,萧钦对她,有?些不?同?。 怎能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诧异,震惊。 她与萧钦,萧钦和她……周妩从未一起想过。 面色装作平静,她只当未察地看向萧钦欠身开口?:“陛下,你要看的冰上花样,跃人趣乐,臣女已经完成,不?知?是否得陛下满意?” 萧钦也几乎不?再掩饰,收回视线看向周妩,开口?引人遐想,“若只因常恕那条贱命而伤了你,寡人一定叫他现在就死。” “……呵。” 不?等周妩反应,容与在后冷笑一嗤。 两个身量高大的男人目光一处交汇,未交流一言,便显刀光剑影。 “这位……”萧钦视线从上而下,启齿轻慢,嘴唇一边稍扬起,显然的目中无人姿态,“寡人的邀贴,可是错派了?” 闻言,容与眼皮不?抬,丝毫不?显面圣的恭敬,只回:“圣上邀我夫人,我闲来无事,今日便做一回贴身护卫,陪同?夫人进宫,一路保护,如此,宫廷可有?法例成文,明令不?许?” 萧钦眯眸,咄咄迫人,“皇宫内苑,御林军层层固守,巡安营密次巡逻,何?需容公子多此一举,说什么保护之言。” “何?需?” 容与冷淡反问,目光扫过湖面上大大小小的冰窟,再看着周围人不?同?程度煞白的脸色,神色骤乎肃然,“宫内处置罪徒,自是与我一介布衣无关,但吾妻身体羸弱,关键时?期受不?得这朔风之冷,冰冻之寒,皇城内御林军或是巡安营当是护守宫苑有?力,但方才紧急时?刻,他们谁又能出手,护吾妻安恙?” “什么关键时?刻?”萧钦抬眉,揣摩着容与的言下之意,听他以周妩身边人的身份自居,他没?有?反驳的立场,可心底却不?爽至极,于是忍不?住冷哼出声,“没?有?你,寡人也不?会叫周小姐伤到分毫,不?用?御林军,更不?用?巡安营,只凭寡人在此,什么危险时?刻都能叫周小姐避而转安。” 容与:“换我是陛下,连叫阿妩涉险的机会都不?会给,又何?谈什么避而转安的后话呢?” 萧钦被自己的话噎住,脸色瞬间难看至极,他背在身后的一只手,忍耐攥紧,想来若此刻有?砂石在握,也会瞬间碾化?成齑粉。 容与不?作罢,继续徐徐出声,目光盯紧萧钦,“哦对,方才陛下问我什么关键时?刻,原本?照京中名门?世家的规矩,这种私密消息不?该外扬这样早,可谁也未曾料想,陛下的冰嬉盛会竟是这样的与众不?同?,以人命寻趣乐,找刺激,如此,看得围观者实在胆战心惊。” 萧钦:“放肆,你到底想说什么!” 容与看他愠恼显面,依旧回复不?紧不?慢,甚至隐隐挑衅之意,“吾妻有?孕在身,怀胎已经足月,这该算为关键时?刻了吧。” 萧钦闻言惊诧瞪目,连带嘴巴都不?可置信地微张着,他急忙看向周妩,见对方只似羞涩一般立刻垂低下头,再无更多的反应。 蓦地,他心凉了凉。 而容与仿若丝毫不?觉其异样,悠悠然继续把话说完,“今日阿妩助人心切,一时?竟忘记顾及自己身体,只知?一味逞强,方才那样危险的跃身动作,看得我这身为人夫,又是既当父亲的人,实在触目惊心,冷汗浸背,生怕会出什么差池伤及阿妩,我想陛下仁心,是一定能体谅这份爱妻护子之忧心的。” 声声如箭,字字似翎。 萧钦嘴唇紧抿生紫,此刻喉头苦意生涩,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容与简单一语,顷刻将他心里底线、防线,统统击溃。 然而这不?算完,当着所有?人的面,容与缓步走?到周妩面前,而后视若无人一般,径自抬手摸上她的脸,而后关询开口?:“冷不?冷?” 周妩迟疑一瞬,配合回:“有?一些。” 于是容与不?再等,他直接上手带力,干脆利落地将人打横抱起,周妩腰窝被搂,惊诧瞠目,反应过来后赶紧收臂抱紧对方脖颈。 “容与哥哥……” 容与不?等她说完,先一步顾及礼数周全,“陛下仁心,体谅我们‘一家’冒冷不?易,自是不?忍看你怀着孕身继续受冻下去?,阿妩,还不?快快说声感谢。” 什么发展这是…… 容与哥哥又何?时?这般顾礼? 周妩脑子还没?跟上,但人已经被抱着走?到萧钦面前,面对面地亲近给天子看,她此刻脚底都是发虚的,然而容与哥哥抱着她步步稳健,停在萧钦面前咫尺时?,依旧面不?改色。 于是,她只好硬着头皮回:“多……多谢陛下体谅臣女身子不?适,不?能继续参与今日盛会了。” 她话音落,明显的,发觉头顶上方,下颚之上,某人唇角轻微难察地勾扬起,像是十分愉悦畅怀。 第65章 当夜, 常恕最终还是死在了寒意彻骨的冰面之上,再如何咬牙坚持,也没能熬过新夜至凉的子时。 他尸身冻得发僵, 唇面青紫,睁目死死不?闭,像是怨愤不?甘, 死不?瞑目 萧钦一直独身守立在旁,面无表情地一刻一刻等着他慢慢咽气,方才他将死之际, 眼眸中一半是混沌的绝望, 另一半则是痴心妄想,渴望能侥幸存活。 但?这个侥幸,他如何能给呢? 很快,瘫趴冰面之上的人气息微弱,呼吸不?畅,甚至想挣扎都已无力,又在哼喘两声后?, 再无任何声息,算是走得清净。 萧钦眉头舒展开。 常恕死了,死在他脚下, 往昔他与裴付聚首, 狼狈为奸迫他下跪, 百般欺辱的画面历历在目,而现如今, 他们一个尸身发腐发臭, 悬挂侯门,一个冰天雪地尸骨无温。 这一刻, 萧钦心头真的觉得爽快。 到?现在为止,当年所有对他欺辱过,凌虐过的人,几?乎全部被他亲手?处决,只还有一个最最重要的人——梅妃娘娘,依然?侥幸存世。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79节 他曾天真把对方当作?是救自己出深渊的母亲,却不?想,对方冲他伸来的手?,带来的不?是什么暖意温怀,而是无尽的苦痛,她伸下一双魔爪,尖爪死死掐握住他喉头,她要他死,还要他慢慢去死…… 萧钦以为,复仇至此,他已经不?会再为血光之事心急什么,反正早死晚死,谁又能躲得过?可梅妃娘娘终归不?同,对她,他怨比恨意深,一刀处杀恐怕无法解心头之恨。 但?他不?想再等了,杀了她,他才能从眼前这一场满是血腥的冰冷梦魇中醒来,他可以照常去做为国为民?的新帝,宽仁纳谏的君王,不?会再因控制不?住心魔而举止荒唐,引臣民?自危。 这一切,从梅妃娘娘开始,也该在她这里结束。 萧钦很清楚,两人哪怕见面,也只是相看两厌,他屠尽裴氏一族,依梅妃娘娘对家族的看重与忠心,此刻估计已是恨毒了他,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并且,她绝不?会为求自己单独苟活而甘愿垂下她那?颗高贵的头颅,向他开口认错。 甚至,她连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轻易启齿。 如此,他同样厌恶于见到?她。 吩咐人处理完尸首,还了御花园一片静和,萧钦冒夜独身回了居安殿。 在龙椅高位之上,他屹然?坐了整晚,身边不?留一个宫人侍奉。 这一晚,他不?知道自己都想了什么,或是想过去或是想将来,想周妩当年一个小丫头就?有勇气面对恶势出头,对他好心施下善意,又想青嘉寄人篱下在梅妃身边,却还是在秀樟宫努力对他照顾,总是偷偷地为他送食送药。 这两人,是他暗夜行路时见到?的唯二?两个微弱光亮,他同时都想拥有,未意识到?那?竟是贪婪, 但?现在,再想这些好像都没有了意义,如今一个光亮已经飞得远,彻底不?属于他,而另一个,也很快要恨上他了。 赐死梅妃,青嘉为其养女又怎会不?生悲与怨,但?他受过的苦,需得有人抵偿,这是他挣脱梦魇的唯一方法。 一切,该是时候结束了。 天色蒙蒙明起,负责清晨扫洗的宫婢按时推开居安殿的殿门进入,不?想却在里面发现了整夜未眠的新帝,此刻他威然?高坐椅上,眼底发着淡淡乌青,双眸更显混沌。 宫婢被吓了一跳,慌张伏身,躬礼跪拜,连连说着歉意惊扰,望陛下饶命之类的话。 萧钦蹙眉,觉得聒噪,抬手?免了对方的礼,同时面无表情地从龙椅上起身,侧身端过昨晚上便已准备好的一尺白绫和一壶鸩酒,他走下阶,将手?里东西递给宫婢,简言交代?她务必把这两样送去秀樟宫,叫梅妃娘娘自己选择其一。 宫婢久居宫苑,自是听得多,见得多,她一看东西稍作?反应,便很快猜知到?大概,可那?毕竟是秀樟宫的梅妃娘娘,昔日多么威风,尊华荣宠仅次于皇后?与贵妃……宫婢不?可避免地心生胆怯与慌张,可又不?敢叫萧钦等得太久,于是听命接过托盘,牢牢拿在手?里。 她知道,自己如果不?接,一定会比梅妃娘娘更早死。 皇宫是吃人的地方,最见不?得的,就?是廉价与不?自量力的心软。 萧钦已经转过身,搭身的拖地金丝云纹黑色长袍,衬得他孤高的背影此刻更加几?分威肃,宫婢也这时才发现,新帝竟是一直赤着脚的,她慌忙避过眼。 走开三步远,他站定,头没回地低哑开口,“做好此事,你不?需再管什么殿面扫洒,直接来御前做尚仪吧。” “……是。” 小宫女今日以前如何能想到?呢,梅妃娘娘之死,牵动到?的竟是她这样一个小人物的命运。 看着手?里端持的毒酒与白绫,再想想她当上尚仪后?,从三品的品阶,于是,心中最后?那?丝微弱的同情,也很快悄然?淡去。 …… 回到?周府,周妩一颗不?安的悬坠之心终于勉强平复,时辰不?早,她见到?候等在府门口的管家方伯,忙交代?不?必为报信特意将父亲唤醒,方伯应命,回了北院,朝椿阁的下人们见大小姐平安归家也同样回去禀告。 她安然?无恙,父兄皆可安睡。 天幕暗沉,两人进入芜兰苑,下人们见状立刻拥上帮周妩褪去压身的披氅,又开口问询:“小姐,小厨房里温着饭菜,浴房里沐浴的水也已经烧好,小姐与姑爷是打算先?吃饭还是先?沐浴?” “先?沐浴吧。” 从御花园出来,周妩便觉一身的不?舒服,急于将沾身的风尘洗净,她看了容与一眼,收眸时冲丫鬟们再声吩咐,“添上水后?,也一同把饭菜摆上桌吧,时辰不?早,你们早点歇下,不?必再进来伺候,餐盘可明早再收。” 丫鬟们得了主子体恤,忙欠身应声:“是。” 房间?落了门闩,在进浴房前,容与快行几?步从后?将人捞抱起,周妩好似早预料到?一般,并不?显多少惊讶,她顺势伸手?环搂住容与脖颈,向他贴身靠近。 丫头们惯有眼色,浴水都添在大桶里,足够两人同浴,周妩大概有提前想到?,所有才提前遣散了下人。 浴房内,水汽氤氲缭绕,雾蒙蒙的直起旖旎氛围,两人很快褪了衣衫,迈进浴桶里,容与在后?靠着桶壁,周妩则安坐于前,背脊紧靠着他火热的胸膛。 “水温可适宜?”容与出声问。 周妩下意识喘了口气,尽量平复着回,“合适的。” 容与神?容要显比她自然?得多,当下又再启齿,“将你左手?边的毛巾递拿给我,我帮你擦一擦身后?。” 周妩迟疑着照做。 毛巾被他接过手?,背脊上很快传来细细密密的痒意,他落力很轻柔,像是怕不?小心粗鲁弄疼她,可是此刻痛意未觉,痒意却因温柔而泛滥。 周妩将唇瓣抿紧,忍耐意味地缩身,容与指尖察觉,立刻出声关?询,“怎么了,不?舒服?” “可以,可以多用点力气。”或许那?样会不?痒。 容与轻笑了下,应她:“好。” 他虽是应了声,但?似乎的确不?擅长掌握对待她的力道,即便小心翼翼,效果却不?尽如人意,周妩咬牙坚持了会儿依旧不?行,只觉背脊之上仿若有只蜜蜂在酿蜜啃咬,于是她身子难控地前倾泄力,同时忍不?住地呼痛出来。 “……轻些。” 容与的手?明显顿住,不?敢继续下手?。 周妩后?觉自己反应有些太过,她不?会拿擦背这样的小事为难他,自然?也没有怪罪之意,于是缓了缓试着放松下来后?,她善解人意地回头,对他语道:“可以了,不?必再擦了,我没事。” 容与思量什么,不?做声,周妩与他对视片刻,正不?解欲开口,就?见他忽的伸出食指和中指,然?后?用力精准地落在她左侧肩头,他微微推力,迫她重新转过身去。 周妩心头困疑更甚,可回头的瞬间?,背脊之上再次感知到?触力,只是相比之前,这次感觉明显不?同,那?股施力带着难以忽略的温热,更显几?分用意温柔。 周妩反应慢,起初只以为容与哥哥是将毛巾换作?为用手?,而那?异常的温度是来源于他的指腹,然?而,一阵分明的吮吸感传来,她恍悟讶然?同时,脖颈不?自觉地向上扬起,呼吸变沉,甚至连带脚趾都无意识地缩蜷起来。 他竟在落吻…… 沿脊线一路向上到?肩头,再到?脖颈,情浓之时,他将她完全转过来面对着。 “容与哥哥……” “阿妩不?为我担心吗?” 容与打断她,先?一步发问。 周妩眼神?混着,不?解问:“担心?” 容与并不?着急回话,他的吻继续落在周妩的肩颈两侧,并反复留连,没一会儿,他扶住腰身,带动她面对面与自己相坐。 周妩被吻到?失神?,一会睁眼一会眯眸,完全不?受己控,待后?面稍有清明,反应过来时,她人已经完全陷坐进对方怀里。 正面,赤对。 这时,容与重新盯着她的眼睛,沙哑启齿,“用你们京中人常说的话,今日在皇城,我似乎是以下犯上,犯了欺君之罪,不?知落得这样的罪名,会得什么样的惩处结果呢?” 大概因他此刻的眼眸太过意味深隽,周妩不?自觉被蛊其中,于是脱口而出,顺着他的话回:“欺君之罪,要,要砍头的。” “是嘛?”容与刻意将语调拉长,眼神?凝着她不?动,唇角也是轻扬,“那?该如何是好,阿妩可舍得见我受惩?” 他这样的语气,哪有丝毫认真之意。 周妩知他故意逗弄,于是抿唇不?肯回答,不?愿再被他牵着鼻尖走。 “怎么不?说话,那?是舍得了?” 他抬手?抚上她的脸,不?知是不?是浴水温度过烫的缘故,才将她两侧颊面,蒸熏成这样惹怜的赭红色。 可周妩此刻又何止仅是脸颊生烫,她腰上腿上,甚至……她已经不?敢实?坐下去了。 周妩有些惧,她伸臂抵住他肩膀,轻语商量开口,“容与哥哥,我们快些洗好出去,不?然?外面饭菜要凉。” “不?急。” 他执意要等她先?回答上一个问题。 周妩无奈,只好顺着他意,垂睫低声回答:“自是,不?舍得。” 容与依旧盯着她。 周妩叹了口气,继续劝说:“应是不?会的,我们很快就?要启程离京返回青淮山了,你说的推辞借口到?底为不?为真,萧钦也无从查验了,总之,就?算我们是暂时欺君,将来也是无对证的,不?必为此过忧。” “话虽如此,可存一事心中惦记,总是难免提心不?安的,倒是不?如尽快将假话做实?。” 连当面对萧钦言语挑衅的事他都能从容做出,又岂会因一言漏失而耿耿于怀? 周妩当然?不?信。 果然?,他很快再次贴近她,话音比方才更低哑了几?分,甚至到?这时,他已有隐隐的耐忍迹象,周妩不?由心跳加快,开始不?安。 他把她收搂抱紧,再度用力,霎时间?,彼此呼吸皆显急促,“既要圆谎,尽快将假话坐实?,那?便离不?开阿妩的辛苦。” “那?,那?要如何……” “在京做成的事,能否叫你安心了?”他先?反问。 “多数能安。” “那?便好。”容与继续细吻周妩的唇角,拇指抚摸过她的发鬓,语声缱绻再问,“那?现在,我是否能排在你心中首位?” 周妩眼眸发雾,发湿,唇峰粉珠觉痒,叫她此刻几?乎无法思考地点了头。 容与垂首,轻力咬上她肩胛,唇齿之下,肌肤娇嫩,几?乎触之即刻便会绽出艳彩的花,那?是靡靡的红,诱人的色。 “既如此,那?此刻,便只允想着我。” 言毕,容与倾身封住她唇,霸道的男性气息几?乎瞬间?要将她吞没,周妩不?忍慌乱退却,却被他一手?稳住腰身,片刻挪移不?开,余光中可见,他另一只手?同时潜落水下,而后?慢慢坐实?的过程里,他始终单手?托着那?里,稳稳,慢慢地放进去。 浴室的雾气蒙蒙,缭绕于两人眼前,容与喘息不?匀着,“阿妩,我们离青淮已两月久,师父他应是十分想念我们,若你心下能安,我们便该计划返程日期了。” 周妩轻蹙眉心,眸子半阖,回道:“父亲那?里我是不?担心的,只是兄长……” 话没有说完,她骤然?吸了口气,再没办法与他进行如常的对话。 她不?知道,在绞咬的最后?阶段,他是如何可以做到?分心二?用,开口时仿若寻常地与她言商归期,然?而在不?为人知的水下潜域,他正用双手?用力按在她腰窝两侧,掐起,又折下,像是粗鲁对待一株脆弱的花,弯了茎身,又灌进去,重新给她可依靠的根身。 但?又绝不?只是,仅仅依靠作?用…… 不?知过去多久,雨歇雾气散,水温凉下,浴室满屋的蒸腾热气也渐渐消弭。 容与先?行穿衣,而后?将人拥怀,环身为她细致裹了吸水棉巾,再抱她进了暖烘烘的内寝。 到?这会儿,饭菜已经全凉,周妩方才那?股的饿意早就?过去,此刻只剩裹身的疲乏,见她没有用食打算,容与放她上榻后?直接将寝屋内的烛光明火全部熄灭。 两人共枕在衾,静了会儿谁也没主动出声,周妩正以为他已先?一步睡去,不?料蓦地,他话音响起突然?。 “原本一直忍着不?想问,但?现在……”容与侧过身来对着她,因帷帐昏暗,周妩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得闻声,“阿妩,萧钦对你绝非怀有好意,经过今日一事,你可有察觉到?几?分不?同寻常?” 周妩先?是意外,而后?下意识抿了下唇,倒不?是心虚什么,而是这问题实?在不?好回答。 她认真想了想,望着他身后?被薄薄月光打出来的影,轻声启齿回答:“我也确定,只是有些猜想。” 容与:“猜想到?什么?”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80节 周妩顿了刻才说:“他,似乎可能……心仪于我。” 容与不?再问话,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氛围,直至半响,周妩才听一声嘲嗤入耳。 “凭他也配?” “……” 周妩身为大燕子民?,不?敢跟附此言,但?在今日以前,她心念君臣尊卑,对萧钦自是怀敬的,可如今,领悟其心事,若之后?再次面君,她一定难以避免心觉尴尬与怪异,这种感觉很不?自在,亦很不?舒服。 只不?过容与哥哥方才的语气,倒是引她忍俊不?禁,九五至尊的皇帝,从他不?屑的口吻道出,就?好像是不?受待见的街井宵小。 这样不?敬的话,也就?只他敢说了。 周妩试着抱住容与的手?臂,贴着他小声问道:“容与哥哥,你会为这个生气吗?” 容与:“这个问题,以前向塬也问过类似的。” 周妩没听明白,“什么?” “先?前在周府,我与沈牧正面碰上那?次,向塬也曾问过我,恼不?恼。” 周妩觉得自己有些吃亏,他怎么能一下翻两个旧账,于是干脆噤声不?言,远离风险。 容与原本就?没想为难她什么,当下只是如实?而述,“那?时我说,‘阿妩,更在意的是我,该气,该恼,该心慌的是别人’,当时,我对向塬说这话其实?没什么底气,表面云淡风轻都是强装出来的,我实?际慌得要命,怕你对别人心软,怕你……舍了我。” “……容与哥哥。” “先?听我把话说完。” 容与摸摸她的头,力道很温柔,“可现在,再面对与之前相似的情况,我却忽的发现,原来我心中底气已然?这样多了,阿妩,我的底气是你给足的,所以现在,我不?会再因醋意而随意气恼。” 周妩抱紧他,下意识轻拍他的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但?掌心贴覆的瞬间?,她会觉得俩人离得很近很近。 对的,她是想叫他安心。 “容与哥哥,阿妩永远喜欢你,只喜欢你。” “我相信。” 容与倾身与她相贴额,彼此渡温,情义缠绵。 可是只正经这一刻,容与忽的想到?什么,便凑身贴到?她脖颈一侧,几?乎咬着她耳朵问话:“阿妩现在说喜欢我,可刚才在浴房,阿妩抵着我肩膀,嘴里说的可是讨厌。” “你……”想到?那?时的骤然?陷落,无力降坠,周妩咬唇瞪他,“讨厌!” …… 周妩前夜在宫里的所经所历,有意遮瞒父兄,是怕叫他们白白担心。 可世上到?底是没有不?漏风的墙,因常恕暴毙身死,那?日在场的京中人纷纷心生后?怕,更不?忍叹息周家小姐一番苦心仁慈,最终还是成了徒劳。 这些话没两天便传进周敬的耳朵里,他面上虽不?显什么,更没叫来周妩详问缘由,但?离京避世之意,再次涌现他心头。 周敬心想,是时候该做些打算了。 他已经老了,年纪也到?,这时请辞避世,自不?会受旁人指摘什么,只是苦了长子崇礼,如今被打成废太子一派,将来注定远离大燕权力中心,够不?到?他心中先?前向往的辅臣之位。 可是,经秉烛夜谈,掏心对话,周敬却意外听得周崇礼说了如此一番话—— “曾经禹王为皇储,我心有担成天子辅臣之高远志向,然?如今,天意弄人,朝堂诡谲,儿恐怕……初衷已变,壮志散消,无法再如父亲一般,尊荣加身,光耀我周氏门楣,如此,是儿不?孝。” 闻言,周敬眸底显伤意,又怎会不?理解儿子的痛苦。 他喉头苦涩,伸手?拍了拍周崇礼的肩头,坚定道:“只要我们一家人能平安,共度难厄,那?所谓门楣,又值何物?” “……父亲。” 父子二?人的这番对话,叫周敬彻底下定决心。 周家在京,苦心经营多年,成全了青淮山的一派耳目清静,这些年来,先?帝时不?时起意追查光明教徒,更几?次怀疑前朝皇族有血脉遗孤存世,是因为周家两代?人的斡旋,才护得旧人之子,那?唯一的血脉。 如今,父亲周归鸿算是不?负友托。 而他自己,同样不?负父亲的临终遗诺。 他护下那?孩子,更促成一段宿命牵绊的子女姻缘,他想,或许真的有亡灵在天庇护。 京城,已不?再值得留恋,只是这脚下的一片地,苑林假石布设精巧的‘周宅相府’,他还没有机会,好好带着与儿逛上一逛。 物是人非,燕去无痕。 但?也只有这院中的山石旧木,记得当年辰王府上下是如何欢欣期盼,来迎接小皇孙的诞生。 多年后?,一道卓然?不?凡的年轻身影阔步行在内苑庑廊下,或许疾步如风间?,他迈行过的砖石,就?有他父亲母亲当年的步印。 三人身影,重合并肩。 这样想,他们也是团圆过的。 第66章 梅妃娘娘被赐下鸩酒, 却拼命不从?,放声咒骂新帝,最后, 高高在上了一世的梅妃,竟被一不知姓名的粗使宫婢,依圣上之命逼迫, 强行灌喂,落得个凄惨身死,愤怨不瞑目的下场。 此消息一经传出, 引得宫廷, 朝堂,各方人士的愕然与胆寒,但又并非完全无预料,忠勤侯府门庭败落,裴照裴付的前后伏诛,早已象征着裴氏一族,正衰落行于末路之上。 如今, 裴氏旁系的那些亲戚,光管顾自己都是有心无力,又哪会?分出精力为梅妃之死而感怀几分伤意, 宫里的人就更不必多说, 梅妃生前行事惯来跋扈, 因?脾性暴躁,不爱与人为善, 自是得罪各方。 昔日风光时人人假意围簇, 可到最后关头,哪有几人真心感伤, 为其遭遇而?觉忿忿不平。 不对,倒是有一个。 萧钦想?到了青嘉,又念起她的身世,身上有着皇家血脉,失去双亲的宗亲之女,被苦于久久难孕的梅妃娘娘留养在身侧宽心解闷,如此得了个公主的名号尊位。 听着高贵,不过?也是换了个地方寄人篱下,小心翼翼地过?活。 甚至,萧钦想?,若是没有他?当年承受了梅妃全部的失意发泄,那年幼的青嘉养在一脑子疯魔的女人身边,又会?遭受多少折磨,她们没有血脉亲缘,梅妃也不过?是将她视作可摆布的傀物。 所以,在面对梅妃时,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青嘉列为到自己的阵营内,认为她该与自己一样,防备梅妃,忌惮梅妃,甚至恨怨她。 可是青嘉却叫他?失望了。 她竟会?为了那个狠毒女人的死活而?那般怅然?伤心,甚至哭得眼睛红肿,对他?都避而?不见?……一瞬间,萧钦感觉到了被背叛的愤怒。 连带得知周妩有孕后,他?闷堵在心,连连无法排解的怨郁一同涌心发作。 他?想?质问?,为什么自己在意的人,都不重视自己? 周妩是这样,青嘉也是这样,他?拳头握紧,胸腔起伏,急火攻心到呼吸都成困难。 宿醉半宿,最后一瓶香凝玉露酒也已尽杯,萧钦颓丧地瘫靠龙座之上,眼目通红,呼吸急促,这时候,他?好像抬眼在殿门口寻看到了一抹熟悉的玲珑倩影,此刻正丰姿窕窕地向他?走近。 对方跪地伏身,竟是肯主动向他?服软,声音怜颤,“皇兄,青嘉请求你,应允将母妃按宫中规制安葬于妃园寝,保留母妃死后最后一丝颜面,皇兄……” 听青嘉启齿还是因?那毒妇,萧钦耐心瞬间殆尽。 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眸光显戾,因?酒兴正盛更显眼目浑浊,目光睥睨而?下,眼前的青衣跪影,多落一眼都叫他?加倍烦躁。 萧钦猛地从?龙椅起身,迈步下阶,走到青嘉面前伏身用力掐起她的下巴,他?身持逼迫姿态,眯眸恶狠狠开?口:“怎么就这么向着裴家的人?别以为你的心思可以瞒过?寡人,寡人派了那么多精兵环宫保护你,裴付落荒而?逃,当时自身都难保,又岂会?有能耐劫持到你……青嘉,你真是知道如何惹怒寡人。” “既然?皇兄都知道是谋计,那为何还要救!” “刀剑无眼,裴付将刃锋实实抵在你脖颈,进一寸便要见?血,你拿你自己的性命跟寡人赌,赌的不就是寡人对你的在意?” 青嘉情绪失控,泪如雨下,她身边亲人接连死了,然?而?杀害他?们的,竟是还在她身边的最后一个亲人。 这好像是一个悖论?,却是她不可不面对的残酷现实。 “梅妃无德,不配入妃陵,寡人未将其与裴照一起埋进乱葬岗,已经是念了你的面子,青嘉,别再一而?再再而?三地尝试试探我的底线。” 说完,萧钦转身欲走,青嘉却在其身后猛地凑前,将他?环腰抱住。 骤然?的贴身亲密叫萧钦愕然?,他?蹙眉回身,望入进一双含泪楚楚的桃花眸,试图拽开?她的手,眼神质问?,而?青嘉却好像下定决心一般,抬起手径自解开?衣裳前襟,露出锁骨下大片白皙风光,话音还未出口,她已因?过?度紧张而?双颊绯红,呼吸屏气。 “皇兄,青嘉求你……” “求我?”萧钦咬着不善的语调,听不出口吻带的究竟是嘲意还是恼意。 他?再次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掐得她只能被迫昂首,目光落在她抖颤的光裸香肩,见?她胸口处因?争执动作而?扯蹭明显的心衣一角,萧钦很快错过?眼,眼底汹涌着情绪。 “不是自诩梅妃教养出的好女儿,端行淑慎,性德恭良,所以,她这么多年都是教了你什么?” 青嘉被他?掐得几乎不能呼吸,她感觉自己今日将要死在这大殿之上,“……皇兄。” 萧钦微怔,松了力道。 青嘉失了依撑,当即软着身子倒地,边喘边泣,身子抖如糠晒。 她自知方才开?口是僭礼悖伦,自甘轻贱,却别无他?法可寻,自荐皇兄枕席,成为毫无廉耻之心的孟荡公主,的确前无古人。 但她想?,过?了今夜,待求得皇兄应许母妃入妃陵的旨意,她便以自己的性命为祭,免得皇族清誉因?她而?毁。 大殿殿门紧闭,一股凉意的夜风从?窗牖吹进,将殿内唯一燃明的烛火熄灭,须臾间,大殿暗下,四角不见?隅。 “你可想?好了?” 萧钦声音再次传来。 青嘉愣了片刻,猛地抬头,见?皇兄占离几步远的位置,此刻他?身影像是被月色拢上了一层清辉,他?背对着自己,不见?神容,只声音听起来显得格外喑哑。 她后知后觉品味出些许意味,于是赶忙踉跄起身,奔到萧钦面前站定,而?后,她大着胆子踮脚拥上他?,直接搂颈吻啄,贴唇一瞬间,两?人都不由地意动发颤。 “是,想?好了。” 萧钦只觉酒意再次袭脑,他?用力搂住她的纤腰,把她彻底捞进自己怀里,紧接伏身,越吻越深,越脱越疯狂,他?今夜就是要将宫礼禁制全部踩于脚下。 皇妹又如何?他?想?要的,全部都能得到。 守夜太监得着萧钦事先吩咐,此夜没有在殿内烧起地龙,甚至连取暖熏炉都未架上一个,但此刻两?人呼吸相灼,热得仿佛能生火。 “哭什么?”萧钦将她的双手撑过?头顶。 青嘉颤巍开?口:“皇兄,你答应我的,要做到……” 这话此时说来多么扫兴,但青嘉依旧选择强调启齿,是为叫自己清醒,不可沉溺此刻虚妄的情爱。 手腕被攥痛,她知道,皇兄一定不悦了。 果?不其然?,她话一出,指明眼前的风月旖旎不过?是场交易,萧钦先前的温柔对待顷刻消失,他?将她掐腰翻身,再送进去时无丝毫的疼怜之意。 夜雾消弭,天色蒙蒙亮起,青嘉满脸泪痕,此刻无骨趴在榻上,不知是睡着还是昏晕,她晕去两?次,又被他?反复欺醒,最后这一回,她或许累昏,或许又承不住晕迷过?去。 萧钦火气依旧没消,但看着自己臂弯里的纯美睡颜,再目落于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萧钦没法不自悔。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81节 这副身子,通体?雪白无暇,谁看都晃眼,曾经,在他?最是落魄之际,便已然?落实过?目。 当年冰嬉盛会?,他?的确因?周妩的好心搭救,避过?了在冰湖上寡不敌众被欺的祸事,可也由此,招得裴付常恕等人更深的记恨,这些人没占得便宜,哪会?轻易罢休,于是在冰嬉宴会?结束的当晚,待宫内外宾客全部散去后,他?们用木棍将他?打晕蒙起,而?后趁外人无察,将他?再次带回冰天寒地的湖心中央。 他?们丧心病狂,命令他?光裸半身,卧冰而?躺,凛夜难熬,最后是死是活,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臣子于宫廷大胆虐杀皇子,听起来多么匪夷所思,可有侯府庇护,梅妃纵容,就算他?真的命殒,裴氏自有手段为他?编排其他?死因?,他?在秀樟宫里,过?得与最低阶的奴仆无异,从?来都是贱命一条。 可是那晚,他?终究没死。 雪夜寒重,的确要了他?半条命,可后来青嘉觉异,不放心地独身跑来御花园寻他?,叫他?一脚踏进鬼门关,却被人扯拽着,退了半步回来。 青嘉猜到此事应是裴付所为,出于对侯府的忌惮,她不敢高调寻助医士,间接将此事对外大肆声张,从?而?坐实梅妃娘娘苛待皇子的罪名,萧钦同样明白,他?的死活不重要,在那些人眼里,比起人命他?们更在乎的是皇族清誉。 于是偌大的一座皇城,他?们竟不知可以寻谁庇护,故而?两?人,只能自救…… 在一间被废弃闲置多年的宫苑偏隅里,青嘉急得无措极了,尤其见?他?浑身失温,意识都快被冻到不明,她能想?到且能做到的,只有一个法子。 紧紧咬住唇,她垂目开?始褪下自己的衣衫外罩再到里衣,想?用自己来为他?渡温,屋内炉火未燃,满室清寒,两?人拥在一起只有呼吸是热的,雾缭缭的哈气浮悬于两?人鼻息之间,青嘉与他?抵额,一遍遍地为他?打气。 不知过?去多久,弱小柔弱的身躯终究将冰体?暖化?,青嘉舍弃自己女儿家的羞耻心,最终换得他?奇迹般地活了下来。 自冰嬉宴后的那日起,他?便把自己当做是死过?一次的人,再无任何的顾虑与犹豫,他?决定卧薪尝胆,暗自筹码复仇大计。 与此同时,有两?个人被他?记挂在心。 一个给予他?萍水相逢的善意,帮他?避过?冻湖身残的下场,另一个在绝境中,献给他?可贵的温怀救生。 在他?满目疮痍的胸腔里,唯独忆着她们的那一隅,存着暖温与热。 那温度时刻在提醒着他?,自己还是一个人。 所以现在,哪怕他?清楚知道青嘉以身讨好,只是想?为梅妃讨得一个入葬恩典,对他?并无真情,可当他?真的拥她在榻,行着男女□□,心中又怎会?不生动容和?情愫。 整个过?程的每一刻,他?分明都无比兴奋愉悦,甚至满足。 他?想?留青嘉在身边,永远。 …… 翌日过?了晌午,被磋磨了大半宿的青嘉才堪堪整了眼,身上依旧没减酸涩,但好在倦意有所缓释。 她垂目余光向下扫过?,瞬间脸颊红透,此刻,她身上上下被疼过?的痕迹简直不忍直视,她倍感羞耻地立刻拽过?被子,将脑袋身子全部蒙起,最后伸出手臂艰难摩挲寻着自己的衣衫,拿到手后再缩进被下慢慢穿好,一通费力下来,她已把自己弄得满头大汗。 寝屋空荡荡,皇兄应还在前朝,青嘉不敢被人发现她侍寝过?皇兄,于是只好独身等在这间金碧辉煌的屋子里,不可擅出,惹来旁人注意。 两?个时辰过?去,有宫婢进来送水,青嘉下意识遮掩紧张,却见?对方半点不显惊讶,并且神色如常地递给她一套侍女的衣衫,青嘉接过?,慢慢会?意,知晓皇兄是想?叫她伪装身份从?而?顺利脱身,于是她懂事照做。 可是不成想?,即将离开?殿门时,宫婢凑前小声告知她,陛下吩咐,公主今晚还需乔装过?来。 青嘉怔住。 母妃是三日后下葬,所以皇兄的意思是,要她取悦他?三日吗? 昨夜皇兄是醉酒行事,今日清醒为何还会?纵许,青嘉有迟疑,可除了听从?,她别无选择。 后面三天,她只一次乔装进殿,因?皇兄嫌麻烦,后面干脆不再叫她来回两?边折腾,而?是恩准她日夜留在侧殿陪伴,对外稍有遮掩,竟真成了金屋藏骄,为了能达目的,青嘉异常乖从?,几乎予取予求,甚至在皇兄批阅奏章乏味有需之时,也能咬牙点头,许他?在书案上恣意扑索,从?她身上缓着倦意。 “皇兄,你可……欣悦?”她并不熟练的,讨好地问?。 萧钦沉沉回:“心悦你。” 两?人彼此默契,都未把言语说明。 那三天,青嘉过?得昼夜不分,荒唐到头。 然?而?,到了梅妃娘娘下葬那日,青嘉特意托人去前朝打听,却得知母妃并未得葬入妃陵的恩准,青嘉万念俱灰,恍然?醒悟原来自己的主动献身,在那人眼里不过?是场笑话,他?从?来未将她放在平等的,可以互相谈条件的位置上,占了她的身,不过?是另一层面的,报复。 看清帝王的无情面目,青嘉心头凉薄,独身一人站在秀樟宫的门庭院落,黯然?伤神,她眼目无光地看着面前的苦木枝条,回想?在这里发生过?的年少趣事,思着母妃面容虽常严厉,却少时也会?对她相待慈柔,还有裴付哥哥,同样会?经常拿些小玩意过?来当作礼物讨她欢喜。 她心中所盼,从?来都是身边亲人可以相处和?睦,可这个愿望,在秀樟宫内实在实现奢侈。 青嘉身边负责贴身伺候的嬷嬷心疼她穿衣单薄,于是拿着加绒斗篷过?来给她挡风添衣,同时温声安抚,“公主,娘娘已薨,你莫要太过?忧思伤身了。” “我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公主何意?” 青嘉的思绪飘远,朔风灌耳,她仿佛再次临于当年的冻湖之上,眼前是萧钦哥哥在湖心的模糊背影,也因?此,此刻她完全没注意到门口正有人靠近。 她回答嬷嬷的话,“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后悔那夜的相救之举,如果?不是因?为我自不量力,妄想?可以调和?母妃和?皇兄之间的隔阂,或许如今,不会?是这个局面……” 一墙之隔,萧钦站在檐下,身形僵硬如石塑,一动不动,任凭肩上落雪。 青嘉真情实感的一番心事外露,被他?听得入耳,只觉字字锥心,她张口轻飘飘的一个‘悔’字,更是带给他?一阵剜心剧痛。 一个两?个,他?在意想?护住的人,却不想?叫他?活,可不可笑? 可笑的是他?。 …… 奉先帝遗诏,前太子现禹王,带着皇后娘娘及侧妃家眷,动身离京,奔赴襄域封地,从?此远离京城权势纷扰,做个闲王散王,安乐余生。 念及时机已到,周敬奉上早就准备好的告老请辞,并很快得到圣上恩准批复,然?而?不顺利的是,周崇礼离京赴襄,想?继续帮扶禹王治政的请求却被上面驳回。 周崇礼不放弃,重新再书一封,表明自己去意已决,并条条详细述明自己对襄域发展以及民生治理的看法与意见?,强调自己绝非一时兴起,而?是真的想?为当地百姓做些实事,然?而?这封请愿再次石沉大海,周崇礼也意识到,圣上是故意不肯放人。 萧钦是多疑多心之人,哪怕没有此事发生,念及周崇礼先前对太子的忠心,他?也一定不会?对他?提拔重用,周崇礼有这个自知之明,他?本?人也无意在京去涉争权的浑水,所以这才和?父亲一起上书离京请愿,如此双方面上无伤,新帝眼前也能落个清净,周崇礼不明白,萧钦为何不肯应允。 从?嫂嫂那里得知消息,周妩心有猜想?,事情或许与她有关。 若是兄长一直未得正式的官员调令,那父亲自也不会?放心先走,他?们一家人的离京计划都会?因?此拖延。 周敬并未将此事联想?到周妩身上,也当新帝脾性喜怒无常,于是决定耐心再等等,念及女儿离开?青淮山太久,再拖下去难免不妥,于是便催促她和?容与可先一步离开?。 周妩犹豫,不知该如何是好,容与却灵机给她出了主意。 “你兄长现任刑部官职,可显然?新上任的尚书大人,并未有重任你兄长之意,既然?他?手上现在也无重要案情要审,那有谁规定他?不可告假离京,短时游外,休歇几日?” 周妩反应了一下,才听出其中关键。 官职调任需皇帝亲自审批点头,可若只是官吏寻常的告假小事,那便只需要通知到上级,如此偷换概念,兄长便可暂时成功脱身,至于之后如何,皇帝既想?要耗着他?们周家,那身为臣子,他?们自是要恭君相陪到底。 周妩立刻将这个主意告知给父兄,周敬听完面显犹豫,依旧顾忌着尊君重礼,没有轻易做决,此事关乎周崇礼的官声,主意自是要由他?来拿定。 而?周崇礼显然?去意坚定,他?点头道:“父亲,自我奉先帝旨意,赴随州调查光明教后,便勤勉在职,一日无歇,盼望可将功补过?,可如今旧案已定,补过?已没了意义?。明日,我亲自向尚书大人告宁,将先前旬节未歇的假期全部一次性请下,如此,我们先前商定离京进襄域的行程不变。” 周敬一番思吟过?后,点头同意,“你行事素来稳重虑远,此事既已做决,为父自是支持。” “多谢父亲。” 大燕制度规限,在职官员若告假满百日,有司便会?介入准例停职。 周崇礼此举,是执意走险。 …… 三日后,车载沉甸行装,由管家方伯领队,先一步出了城门。 大件箱箧先运出来,后面载人就能多点轻松,前院忙碌不迭,抓紧做着最后的扫尾补漏,周妩与容与没什么太多东西要拿,于是收拾好后,两?人将行装交给下人,便相携一起去了朝椿阁,帮着嫂嫂秦云敷收纳她惜之如命的各种灵丹妙药,珍贵虫草。 正快要收完,北院忽的有小厮过?来传信,告知他?们父亲正召二人过?去一趟,有话要说。 不知什么事这么急,周妩和?容与不敢怠慢,忙随小厮赶赴北院。 进了书房,房门从?外被闭严上,周妩没多想?什么,容与却先一步觉异。 当下这样的情景,他?之前便身临体?验过?一次,或许要和?那次一样,他?与阿妩今日都要朝那副奇怪字迹,敬一炷香。 果?不其然?,他?的猜想?很快得以印证。 周敬见?他?们到,径自向里,将墙上挂裱的字帖取下,露出后面斑驳墙壁上手刻的字迹。 周妩是第一次见?,新奇上前打量,疑惑询问?:“父亲,这是……” “是一位旧友的手迹。以后我们离京换府,此迹也会?被剥除干净,最后一次,为表对前人缅怀,你们两?人一同敬一炷香吧。” 周敬未明确说明刻字之人的身份,可若仅仅是为怀友奠念,他?上次敬香时,更合适叫来周崇礼作陪才是,可他?没有,前后两?次,都特意召来容与一个外婿陪同。 聪明如他?,怎会?不觉异样,容与静默思吟片刻,不可不作联想?。 “身许国,请长缨,情移义?断,不复和?孺……” 周妩的目光还停留在墙壁之上,她默读完一遍墙壁上的手迹,歪头又问?:“父亲旧友?那是哪一位,我认识的嘛?” 周敬摇头,“你不认识。” “那前辈可有在外的名声?” 周敬又寻借口,“这前辈素来行事低调,我结识所知的恐怕也不是真名,但眼前的手迹为真,值得你二人躬身同敬。” 说完,他?又补充:“你先单独敬一炷,而?后再同与儿一起。” 周敬将手中的香递过?去,周妩接手,没多想?地诚意躬身,听从?父亲交代,持礼敬拜上香。 她正要起身,周敬再次提醒,“阿妩,自报家门。” 周妩反映了瞬才出口:“小……小女名为周妩,是京城宰府周家周敬的幺女。” “再说得详细些。” 周妩感觉父亲所为奇怪,但还是依言继续补充说道:“也是青淮山现任门主容与的夫人。” 说到这句,她余光向外瞥,察觉到容与哥哥正注视着自己,于是脸颊不由地有些发红。 周敬又示意,“与儿,你也一起过?来。” 容与却问?:“我需不需要自报家门一次,父亲?” 周敬听到他?最后的称呼,微愕怔然?,心头涌动异样情绪,但最后还是尽数遮藏住,他?移开?目光,重新落在墙壁之上,摇摇头回说,“不用,你站在这里,就已足够了。” 周家的马车队伍前后驶出中央街道,书房角隅的那以处旧迹,从?此覆落成灰。 待尘定,往事随风去。 …… 萧钦带追兵一路疾驰,直至追到京襄分界,这才拦截下周家的队伍。 见?皇帝纵马亲临,周崇礼十分意外,只觉为自己这样一个脱离权势中心的小角色,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一场。 周敬老臣礼重,不敢怠慢,于是忙从?马车里下来面君,周崇礼紧跟其后,如实对萧钦说明,自己日前向尚书大人告假,并且已获批准,所行并无违制。 但很快,两?人意识到不对,此刻萧钦目光如灼,却只盯在阿妩一人身上,再看容与,神容几乎不加掩饰地外露厌烦与狠意,双方对峙,剑拔弩张,彼此不让,周敬蹙眉略微琢磨,很快有所会?悟。 年轻人,气盛,冲动。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82节 他?并不知阿妩何时招惹了新帝,与先前的沈牧相比,这次才是真正的棘手难以应对,周敬这边不放心女儿,另一边又愁虑与儿会?因?一时气恼,意气用事。 这时,周妩上前一步,主动打破僵局,开?口道:“父亲兄长,你们先走,别耽误了行程,陛下应是与我有话要说,我们在此告别两?句,只叫容与哥哥留下陪我就好。” 周敬犹豫,但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女儿,他?点头,“好,那我们放缓行进速度,等你们后来追上。” “好。” 在父兄忧忡的目光里,周妩挥手和?他?们短暂作别,再转身,她目光对上萧钦,打量着他?那张俊面,心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这一次见?萧钦,他?明显沧桑了些,面目眉心之上,明晃晃地显着愁意。 他?这是怎么了? “要走了?真快。”萧钦勿自开?口。 周妩淡淡一笑,镇定回:“不算快了,哪有女子回门待在娘家这么久的,也就是青淮山的长辈们纵容我们,许我和?容与哥哥新婚佳期,随意游玩,如今已在京度过?了充实的半月,我们也该启程,去看看大燕的其他?秀丽山川,江水名迹了。” 萧钦再问?:“可有计划了?” 周妩耸肩摇头,“随走随玩吧,只要身边人是他?,无论?到哪里去我都觉得开?心。” 萧钦眼皮垂压下,不再问?了。 容与不想?叫他?们面对面,正要挡过?去,周妩却冲他?安抚地摇摇头,示意她自己可以应对。 他?只好作罢,继续耐心等。 萧钦注意到两?人暗悄悄的小动作,嘴角显出一抹嘲意的笑,他?没拐弯抹角,直接问?:“你该很清楚,今日拦下你们,对寡人来说易如反掌。” “那陛下会?拦吗?” “你知道我为何追来吗?” 两?个问?题,两?人几乎同时问?出口,萧钦刻意一顿,眼神加深,等她先答。 周妩如实回:“大概猜到了。” “意外吗?” “实话讲,有一点。” 萧钦笑了,抬眼看向戒备在侧的容与一眼,而?后故意向周妩靠近半步。 他?沉声问?道:“寡人想?知道,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后悔,曾经救下寡人?” 周妩不卑不亢,眼神更不畏怯,“如果?今日陛下当真因?往事而?不放过?我们,我一定会?悔。” 萧钦嘴角平直,收了笑意,“为了他??” “是为了我们。夫妇二人,本?就福祸同当。” 闻言,萧钦神色难掩忧伤,更有分明的羡慕,他?站定默不作声,直至好半响过?去,才抬手示意身后追兵领将散开?。 “放行。” “你……”周妩简直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萧钦向后退开?,目光落向旁处,强调,“寡人放你走,但你永远,永远都不要说出那个字。” 那一个‘悔’字。 青嘉一言已经要了他?半条命,周妩的悔,他?再也担不住。 生命依存的温焰,如今已灭掉一盏,剩下的微弱光芒,他?又怎会?舍得再亲手毁掉,扑灭。 追至此,他?只是想?再见?她一面,好努力消除心头执念。 最后一语,他?对容与说:“照顾好她。” 容与没开?口应话,只不动声色地牵握上周妩的手,并抬起示意。 萧钦翻身上马,目光凝在周妩的眉目间,而?后很快移开?,视线向前,策马嚣尘远去。 这一别,以后应不会?再见?了。 望着其渐渐模糊的背影,周妩忽而?有感道:“若他?有前太子那样的幸运出身,从?小不缺父母疼爱,或许……” 至于或许什么,她具体?说不上来,但经方才的对话,她对其的确有隐隐的惋惜之意。 容与接过?话,清醒说:“如今他?坐上龙椅,走向权力之巅,没有人再有资格同情他?。” 周妩微怅然?,“说的也对。” 容与拍拍她肩头,而?后径自走向旁边树桩,将马匹牵过?来,他?重新走回她身侧,一把把她抱上去,叫她稳稳落坐,他?随即也翻上,从?后贴覆,开?口道。 “走,我们回家。” 他?勒缰绳,调转马头前进的方向。 周妩随他?指引,同样目视正前,看着遥遥远方的大片火烧云,她心里升腾暖意。 奔赴青淮山。 他?们终于,要回家了。 第67章 正文完结 与父兄会和后, 双方又于栈门分开。 因方?伯提前已到随州新置的宅院里收整安排,他们入襄域后便可直接入府休息,周妩算是放心些, 但离别时刻,心头思绪到底翻涌,周妩忍着泪意, 提醒父亲一定要多注意身体?,还?有兄长,周妩劝说他不要心急, 说不定正式调令很快就能等来。 直至分别最?后, 周敬也没有出口询问她关于与新帝的牵扯,有些事,他的确不必知明详细,孩子们长大了,在?自己都未意识到的时候,说不定他们早就脱离羽翼庇护,可以自己与天?相争, 尤其还有与儿在阿妩身边,他自是能够放心收手?。 走前?最?后一句话,周敬单独对容与说:“若是有问题想问, 问我, 或是问你师父, 都可以。” 容与神容稍动,应声说是, 待周敬深沉拍过他的肩膀离开后, 他将腰间?系挂的玉佩解下?,放在?掌心凝盯, 落指抚摸上面的玉纹,半响站定不动,直至周妩过来寻他。 “容与哥哥,父亲方?才跟你说什么了?” 纷杂之事,容与不欲叫周妩知道,于是做掩回复:“父亲只?是叮嘱,要我照顾好你。” 可周妩却没有那么容易被糊弄,她狐疑又问:“若只?是说这个,何需避过人?” 是啊,他的话本身就存漏洞。 阿妩那般聪明,怎会不觉疑。 容与弯唇显出一抹笑意,抬手?摸摸她的头,将身子朝她微微倾下?些,沉声回道:“嗯,的确不只?是说了这些。” “还?有什么?” 这话勾起了周妩的好奇心。 容与注视着她,“成婚数月,父亲盼望子孙绕膝,催促完你兄长他们,不是很快该轮到我们了?” 周妩反应了瞬,立刻深信不疑,而后嘟起嘴开口带些嗔意,“父亲也真是的,这种事哪是催来的,还?偷偷摸摸的特意拉过你来说。” 容与故意逗她,“叫我努力的事,自然要对我说。” 周妩不服气,瞥眼轻哼了声:“只?你努力就行了吗?” “也对。”容与笑着握住她手?腕,把人向?前?一转,叫她背部靠进?自己怀里,从后搂住她,做完这些,他松手?垂落,顺势贴在?她小腹上,“此事,关键还?是看夫人。” 周妩脸红着,在?他怀里佯装挣了挣,“你又逗我。” 容与将怀抱收紧,侧首贴在?她颈侧,下?巴蹭着她的痒,哑声启齿道:“阿妩,谢谢你选择我,因为有你在?身边,我才觉得生?命完整,经历值得,有念有盼。” 周妩意外,顿了顿才再?开口,“为何……忽的对我说这些?” 容与:“想说便说了。” 周妩只?好不深究,可转过身来,看着他渐深的眼眸,她下?意识感?觉到容与哥哥像有心事的样子,她没有多问,只?体?贴地轻拍了拍他的背,像以往每次他安慰她时的模样,关怀宽慰着他。 容与收紧手?臂,阖上眼,感?受此刻的香软温怀。 从前?,他不明自己的来路,有时会觉人生?如旷野,归路无意义,而现在?,他的身世答案就摆在?眼前?,剥雾可窥,可他一步步接近真相时却发现,自己早没有了当初探寻的执着。 或许不知从何时起,赋予他找寻意义的,再?不是生?命来路,而是眼前?人,心上人。 两人依偎许久,周妩贴在?他胸怀,小声喃喃着,“容与哥哥,你在?想什么?” “在?想我是谁。” 周妩对他的回答感?觉到一丝困惑,但也并未以他青淮山的身份去提醒,而是试图理解他的苦恼,“那你现在?有没有想通呢?” “嗯。” “是门主大人?” 容与摇头,强调:“是阿妩的夫君。” 说完,他在?周妩温柔的目光里,倾身轻吻上她额头,两人情愫涌荡,重新拥怀在?一起,一时难舍难分。 …… 天?幕暗沉之际,两人才临夜抵达青淮山脚。 宿师父思念心切,歇息不下?,坚持在?山门口等着他们,不过也未兴师动众,他身边只?留着向?塬和穆甄两人陪同,其余弟子,自由休歇。 见到两人风尘仆仆的身影,辈分最?小的穆甄率先奔过去主动提拿行李,向?塬紧跟在?后,见到容与迫不急地向?他炫耀开口。 “师兄,你在?外面游山玩水,有佳人陪伴,自是度过惬意的两月,却不知晓这段时日,我在?后山勤勉苦练,如今清霜剑术已在?师父的指导下?,突破七重寒困,使出剑招也威凌如寒冰,下?次再?切磋比试,我不一定会输你了。” 容宿并不叫徒弟自满,听他鼓吹便过来亲自拆台。 “得意什么?依你的天?资,年前?就该练成此招,拖拖拉拉一直闲散到现在?,这才刚刚收心没两个月,就又开始忍不住浮躁了?” 向?塬摸摸脑袋,瞄向?一旁看热闹的周妩,脸红微露窘迫:“师父……我不就是想叫师兄夸我一句嘛?” “不夸都能上天?,再?夸还?了得?” “……” 宿师父和向?塬的对话叫人忍俊不禁,但周妩也只?能强力憋忍着不笑出声,依向?塬那臭脾气,她若真笑话他,事后准遭这家伙暗戳戳的报复。 容与这时带她走过去向?宿师父见礼,两人起身后,他上前?一步抬手?捏了捏向?塬的肩头,中肯评价道:“确实比以前?结实了许多,看来是真的下?了苦功夫。” 闻言,向?塬眼神一亮,立刻挺了挺背脊,好似能得容与哥哥一句肯定,是多么难得又值得夸耀的事。 但很快,向?塬又敛起神色,不再?是玩笑的口吻:“当年师兄只?用了十五日便突破清霜试炼,而我却用了差不多足足两月,相比较而言,我还?是远远赶不上师兄的。” 周妩听了这话都意外,这家伙突然示弱,莫不是还?想叫容与哥哥哄一哄他的失落……小心思至不至于这么多? 结果没等她出手?,宿师父直接上前?一把打上向?塬的脑袋,看不下?去地出声教?训:“你师兄的天?资,江湖百年难遇一个,是真正的练武奇才,除去天?赋卓越他本人亦踏实勤勉,这些年来他是如何自律你也看得见,就凭你平日游手?好闲,还?想与他比上一比?”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83节 向?塬委屈:“师父……” 容与:“是我惭愧,这段日子一直缺欠习练,自明日起,我便计划前?往悬月崖头,闭关深修,争取早日参悟心功。” 闻言,向?塬怔住,再?不是方?才的玩笑口吻,他惊讶启齿:“悬月崖头?师兄,那是青淮山最?高阶的武练地,难道你已练成传说中的皓月剑招了?” 青淮山的规矩,唯有习练最?后的皓月心功,才有资格到悬月崖头修习。 容宿同样惊喜:“与儿,当真的?” 容与不掩瞒,实话讲:“目前?还?仅仅是参悟了开头,心法复杂,估计一时难以准确析解。” 容宿喟叹一口气,欣慰抬手?,拍上他肩胛,说道:“将青淮山早日交给你,是为师做的最?正确的决定,明日你放心上山闭关,宗门事务有你师弟在?。” “是,师父。” 时候不早,宿师父提醒他们用过膳食后早些休息,并说明日清早要带他们见见客人。 客人是谁倒是没说,周妩见容与哥哥都没追问,她自也不好多打听什么。 吃过饭,两人回了他们自己的后山小院 ,周妩挂念一路的心事,闭了房门后才终于问出口:“容与哥哥,方?才你与宿师父说的悬月崖头,听起来好像是宗门禁地,一般弟子都不允许进?入,那你明日去那里闭关的话,是不是不能带外人一起?” 容与把房门门栓落下?,转身过来抚上她的腰,沉声问:“谁是外人?” 连正式的宗门弟子都被设限,那她这样新嫁入的,当然不算可随意涉步的自己人。 她抬手?指了指自己,声音闷闷的,“自然是我了,我想陪你一起去,可那悬月崖头既有进?入限制,想必你练的一定是密不可外传的隐秘剑术,既如此,我们恐怕不得不分离一段时日了。” “不会分开,你更不是外人。” 容与说着抱起她,带她去后院的温池里泡洗,周妩惊讶这里何时竟凿出了泉口,明明他们启程随州前?还?没有的。 “这里,看着好像有点眼熟……”周妩观察着。 “先前?在?随州鹿苑泡泉时,见你格外喜欢,于是上次给慕甄传信时,我便提了一句,没想到这小子做事的确麻利,这才过去不久,温池汤泉已经在?后院筑成。” 周妩被扶着浸入汤池里,小腿瞬间?被裹上烫热,她适应了会儿,靠在?容与怀里笑着恭维了一句,“门主大人说话,自是一呼百应的。” 容与点了她鼻尖一下?,无奈摇摇头。 两人泡在?泉池里根本就没办法平静讲话,周妩本担忧想问,如果她坚持跟去的话会不会不合宗门规矩,可容与就是不好好回答,一会儿缠着她亲个不停,一会又搂实她的腰,抱着她汗津津地一起泡泉。 泡到最?后,周妩实在?难受不行,推着他不肯再?起落,可他使坏地依旧摁着她的腰不放,迫她再?一次尽吞。 被开拓新地带,周妩筋疲力尽,出声无力,再?没心思去问什么规不规矩,总之宗门之内,最?没规矩又言而不信的人,就是哄着她吃过一次却又意犹未尽迫她再?张嘴的坏门主。 累到思绪混沌不清,周妩听他像是道了句:“为何总担心有的没的,你是我的妻,堂堂宗主夫人,家眷随同,名正言顺,更何况……” 周妩迷迷糊糊望着他,一副好似无法思考的可怜模样。 容与看了忍不住心痒,于是垂首再?次吻上她唇角,亲了好一会才继续补充说:“更何况,若我们分离久,我过于思你念你,无法痛快释泄,长久下?来定然胸腹郁结闷堵,如此气血不畅,又何谈功力迅增?” 这句周妩听明白了,当即气得瞪住他,他自己脑子里尽是些不正经的风月事,竟还?与练功联系在?一起,容宿师父若是听了这话,估计能气得脸都绿了。 也不对,这种事怎么能叫宿师父知道,到时候最?没脸面的是她才对,可是,她明明是无辜的…… “躲什么,再?亲一会。” 周妩摇头,“泉水都凉了呀。” “你冷的话贴着我,我身上热。” “不要,你起来。” 最?后,是她央央地求着说了一通好话,才叫他终于肯出来不再?撑她,池水四溅,满室不堪入目。 …… 翌日清早,周妩和容与洗漱过后,一起去前?堂和宿师父汇合,而后便准备去见那位神秘客人。 对方?是一位年逾五十的长者,看上去一副和善模样,原本的眉眼应该不错,但不知这位老伯经历过什么,面容之上多布沟壑,还?有疤痕,尽显沧桑。 因前?世经历,周妩深深知晓面容被毁的痛苦,于是不自禁地对这位素未谋过面的老伯颇感?同情。 宿师父这时开口介绍说:“这是我旧交,姓荆,也是襄域人,以前?在?江湖踪迹神秘,从来都是神龙见尾不见首的,如今他年纪大了,疲于四处流浪,便来青淮山暂居一段时日,正好你们回来,赶巧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宿师父从来不是口齿啰嗦的性子,平日里同小辈讲话也是言简意赅,可眼下?他介绍这位荆伯时,话语却无重点,似乎想多说什么,可又几?分顾虑。 周妩当是自己多想,收回思绪后立刻懂事地朝前?辈打了招呼,“荆伯好。” 容宿一笑:“这就是跟你说起过的周丫头。” “果然如你所言,是个活泼的。”荆途同样对她笑笑,眼神里隐隐有满意和欣慰之意。 周妩感?觉奇怪,但又说不明白。 容与这时上前?来,躬身作揖,他很少这样敬重行礼,除去宿师父和父亲,周妩几?乎再?没有见过第三人有这种待遇。 “见过荆伯。” “快起来,与儿名声在?外,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是位仪表堂堂,轩然霞举的清俊公子,年纪轻轻便已有一门宗主之尊威,我真是替你……替你师父感?觉欣慰。”荆途克忍情绪道。 容与起身,眸光微动,但最?后只?是轻轻应声,再?无多余反应。 午时,四人一同用饭膳,餐桌气氛还?算和睦,期间?,周妩被宿师父叫出去一同端汤,再?进?来时,她发觉容与哥哥神色有异,而荆伯更是面容怀感?伤。 她再?次入座,氛围同样微妙,周妩敏锐猜想,方?才自己可能是被宿师父故意支走的。 这位荆伯伯,来历成迷,却明显与容与哥哥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或许,他就是有关容与哥哥身世的旧人。 …… 晚间?,两人回了青山后院,稍作休歇后,便一同开始收拾明日去悬月崖闭关练武所需的用品衣物。 周妩偷瞄容与,几?次欲言又止,再?一次偷看时,不想被他抓个正着。 “有话想问?”容与开口平常,手?下?动作不停。 周妩轻咳一声,心虚作掩,“是你奇奇怪怪的,我关心你。” “哪里奇怪?” “你话少了。” 容与扬唇笑了下?,将包裹系好扣结,放置于闲处,回身后同她讲,“今日师父介绍我们认识的那位前?辈,其实相识于我的生?父生?母,见过他,我证实了些心中原有的猜想,一时难免迷茫,但现在?已经收拾好心情,无事了。” 周妩握上他的手?,关心询问:“那他们……是谁?” 容与沉默半响,最?后只?回了四个字,“前?尘俱往。” 如果此事适合阿妩知晓,那当初在?周府时,岳父大人便会含蓄告知,他没有这样做,是因担心阿妩知明后会提心吊胆不安生?,既如此,容与又怎会舍得见她为自己忧心。 周妩没有再?问,她不会因容与哥哥刻意隐瞒秘密而感?不悦,她只?是担心他,是否每一次旧事重提,都会再?一次伤害到他。 “好,前?尘俱往,我们在?今朝,惜今朝。”她认真道。 容与怔然片刻,突然回身,用力搂住周妩。 一整晚,他努力消化着荆伯告知他的城破托孤,逃亡经历,前?朝皇脉……这些,每一字都异常沉重,简言根本无法述。 在?反刍过程中,他思想陷进?去,身体?更几?乎没有一刻不僵绷。 直到此刻,和阿妩怀抱贴拥,才叫他缓过劲,难得感?受到一丝轻松。 “容与哥哥,不管如何,我都在?的。”她依旧在?尝试安慰他的情绪。 凝着眼前?人的美眸盈盈,见里面满是关询意味,容与心头渐坚定,不再?感?觉迷茫。 摒除杂念,他心头所愿唯一—— 惜得眼前?人。 不负今昔,不负她。 …… 在?悬月崖头居住半月,容与步步参悟清霜心功,身体?也慢慢发生?变化。 相较常人体?温,他的温度愈显寒凉,每次周妩和他亲密不分,夜晚相搂而眠时,她在?后半夜都会感?受更甚,直至不适被冻醒。 因为这个原因,容与哥哥在?床榻上特意多加了一床被子,心有顾忌,他也不再?敢再?如先前?那般索取无度地对待她。 每每尽力克忍,压下?冲动,在?清晨于她额头落下?一吻后,便会起身去崖头继续练剑。 他日日勤勉起得早,几?乎不到卯时便出发,周妩近来嗜睡,娇气受不住这个辛苦,于是在?努力尝试一次后,再?不自不量力。 有一日,周妩做了梦,醒来的时辰早,她看着身边位置空空,被衾连余温也无,心头不禁泛涌酸涩。 她昨日收到家书,得知兄长已经得到正式的官职调令,心头悬石算落,还?有更重要的一个好消息,嫂嫂如今怀了身孕,父亲盼望的宝贝孙子终于可愿望成真。 这些事,她原本想昨日就同容与哥哥分享的,可见他归来时面容很显疲惫,她心疼地没去扰他睡意,今早一醒,又不见他,周妩心头微微涌动情绪,想了想,她决定起身穿衣,再?去一次崖头。 她提着暖汤冒夜过去,心念幸好此地月色明照,暮色夜路恍惚如昼,不然一定生?畏。 行到最?高处,临近崖头,她远远的看一影用剑行云流水,黑衣腾空于暗夜,仿佛墨池被风吹搅。 周妩不敢贸然打扰,于是坐在?他临居木屋的檐外竹椅上,撑着下?巴耐心等他结束。 不知等了多久,她眼皮忍不住发沉,竟不知不觉间?昏昏睡了过去,最?后手?腕没撑住,她身形晃了下?,这才转醒。 入目,她先惊讶了下?。 先前?从未见过这里的日出,故而她的震撼迟于今日才表现出来。 遥遥东方?,一轮红日将生?,壮丽辉煌的橘红色将天?际晕染,连带周围的云彩都仿佛被点燃烧起来。 绚丽,盛大,生?命力,原来悬月崖头最?适合的是观旭日东出。 她目光从远处收回来,与此同时,容与哥哥完成一段试炼,身形停下?,运力平复,剑锋入鞘。 “来这里看。”他在?崖头之颠冲她招了手?。 周妩还?以为他没发现自己,闻声怔了下?,而后面带笑意朝前?凑了过去。 “容与哥哥,我给你带了热汤,要不要过去喝一下?,暖暖身。” 容与拉上她的手?,本是下?意识想给她渡温,但想起自己此刻的状况已不再?适合为她做这种事,于是只?好作罢准备收手?。 周妩却抓住了他,口吻像是撒娇,“不要松,要牵着。” 容与顿了下?,提醒,“我手?凉。” “可是我热呀,我给你暖。”周妩笑着说。 容与只?觉被她当下?的笑容晃了下?,他唇角不自觉地也起弧度,把佩剑收放腰间?,他拉过她的手?,叫她环腰抱紧自己。 下?颌贴着她额头,他轻声问:“腊月天?,早起不辛苦吗?” 重生之美人娇妩 第84节 周妩摇头,“想见你就不觉得辛苦。” 容与捧上她脸,想到什么,他关询问道:“最?近习练总遇波折,我需得全心致至,可否是因此,叫我的阿妩感?觉到受了冷落?” 他的口吻怎么这么像哄小孩子呀。 周妩悄悄红了脸,回说:“不是的,是我有好消息同你分享,昨日来不及说。” “是什么?” 周妩如实对他说了兄长正式官调襄域,嫂嫂有孕的喜讯。 容与闻言略微作思,点头沉吟,“是喜事。襄域如今受禹王所领,你兄长诚意赴襄,想来今后再?不会受在?京城时的闷气,至于其他……” 他话说一半,拥着她,掌心贴腹,气息拂在?她耳边低语,“我们的喜事,何时能到,我盼望着。” 周妩赧赧耳热,瞥目小声说:“那你再?,再?努力些。” 这话……她说完就想咬舌头了。 容与像是低笑了一声,回她的话,“嗯,一定努力。” 周妩更羞。 两人这么抱着,远处的初阳越来越灿目。 容与示意她,“这个角度观赏最?佳,风都朝气蓬勃,要不要伸开手?感?受一下??” 周妩听他所说,朝前?尝试着缓慢张出双手?,临于山巅,正对旭日,迎接热烈的朝晖光曦。 风声凛冽不刺面,吹荡着将宽宽衣袖拂撩起,周妩一时间?只?觉得周身轻盈。 容与在?后抱她牢牢,扶稳她腰身,以防她踩空山石,身形不稳。 “漂亮吗?”他出声问。 周妩转身回眸,阳光倾落,此刻容与半边面颊都被光线圈渡着,格外显得温柔。 她便这样深深望进?他眼睛里,只?觉里面蕴藏着比晨光更不息的爱意。 大概方?才练功太累,他额前?覆着细密的薄汗,在?阳光下?更是明显,周妩拿出自己的手?帕,动作细致地为他擦拭。 待收回手?,容与蓦地拉住她。 “阿妩,身后的木屋已辟出来,你搬来崖头陪我同住吧,白日我心里念你,习练时偶然也会出神,你在?我触目可及的位置上,我方?能安心。” “这样,可以吗?” “不可女眷居崖头的规矩,是从前?某位门主相定,如今新门主破旧立新,换换规矩也未尝不可。” 如果可以,周妩自是愿意的,先前?有一次,容与哥哥习练完时辰太晚,便没有再?冒夜下?山。 那一夜,她一人入睡,心里实际很怕,可为不让容与哥哥为她分神,便一直没有如实告知。 周妩不想再?经历一次被子蒙头,瑟瑟发抖的狼狈煎熬,于是点头答应:“好。” “那后面可能,会辛苦些。” 剩了上山下?山的功夫,他时间?充裕,可行之事颇多,至于余下?的气力,自是要身体?力行,全部用在?她身上,释给她,浇灌花。 周妩困惑眨眼,不明其意,容与并不解释,只?笑意幽深。 “以后你习剑崖头,我便站在?你身后,每次收鞘转身时,你抬目都能一眼看到我。” 两人温怀相贴着,周妩情不自禁,开口对对他说着动听的情话。 “那时天?都没亮。” “可灯盏是亮的呀。” 她是在?含蓄地表达情意—— 远处巍峨群山,为你剑尖所向?。 而我在?你身后最?近的地方?,灯盏只?为你而亮。 这话是蛊人的。 容与听完一阵静默,是为掩饰心头剧烈的情绪涌动,周身被暖意包裹,手?脚都渐渐升温,原来,这就是被在?意的感?觉。 “还?是不妥。” “为何?” “寒夜天?未亮,哪里舍得叫你冒寒为我明灯盏,阿妩只?管安心睡你的觉,是你醒来,我一定在?。” “一定在??” 她像是有憧憬,开口向?他确认。 容与回答斩钉截铁,“是,一定在?。” 他继而收敛严肃认真的神情,垂首再?次吻上她唇角,语调变得微微扬起,“像这样,我需得讨一个早安吻,这是提剑之动力。” 周妩难以掩羞,又不甘示弱问:“只?亲一下?就算动力了吗?” 容与失笑,听出她挑衅之意,于是扬起眉头逗弄她,“至于别的,你该知道,那是泄力。” 他音调咬得极低,最?后几?个字几?乎不闻声了。 但周妩还?是从他坏坏的笑意,以及刻意缓慢的嘴型中判断出,他最?后要说的三个字是……你身上。 连起来念一遍…… 周妩耳尖瞬间?烫起来。 不太妙。 她好像嘴笨,又输给他了。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