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1节 ?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作者: 楸木则 简介 人人都说黄离不行,只有周穆寒知道,他的徒弟有多么才惊绝艳。 他亲眼看着,自己的小徒弟长成一代宗师。 只不过长大的徒弟,比小时候还要黏人。 甚至有些,得寸进尺。 会在他睡觉时偷偷拨弄他的睫毛, 会在他昏迷时悄悄钻入被褥,唇峰轻擦他的后颈。 他表面上闭着眼,不去看她那些欺师妄为的动作; 心底却甜得快要化开。 活了几百年,他还是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 唯一的变数,约莫是他先前为了保护小徒弟, 而化出去的分身。 黄离似乎对他很是特殊。 一向清冷自重的师尊第一次又气又恼,抓着她的腰质问她: “你到底爱重他,还是爱重我?” 黄离:你们难道不是一个人吗? 看着师尊怒气冲冲的样子,黄离笑了一下。 然后胆大妄为、欺师灭祖般地—— 亲了上去。 -- 一朝宗门被灭,周穆寒撕碎空间,硬是将黄离送出了是非之地。 而黄离,却在秘境里遇到了大机缘——修真宗门模拟器。 你只需动动手指,在模拟器中经营虚拟的宗门, 模拟器中的宗门情况,便会在现实成真。 一夜间,三座引灵楼突然拔地而起; 敌袭时,突然莫名其妙多了俱有反弹功能的高级护宗大阵; 围攻时,十万符咒混天大亮,硬生生逼退了几大宗门。 所有人都没想到,最后拯救宗门、重开门派的, 会是那不起眼的黄离。 【表面木讷实则大胆钓系的霸王花女主 x 爱偷偷脸红又口是心非的傲娇嘴硬疯批护崽师尊】 食用指南: 1 .大女主修真文,升级流,剧情和感情比例大约一比一 2 .私设如山 3 .男主原身和分身能在某些特殊时候互通五感、互通意识,并能进行位置互换。剩余的可以自行想象。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升级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冷师尊(x)疯批醋精男妈妈(√ 立意:醉里论道,醒时折花 第1章 净岁赴 晚星钻上寒梢,惊走几只飞鹊。玉勾遥挂,淡淡的光自天幕浮来,将整个寒桑峰拢入宁静。 “......” 这位一向以清冷寡言为名的寒桑子,竟然半夜偷跑到了徒弟屋子里。 素手扶上梃子,他动了动脚,欲要走进里房,却又停了下来。 他抿了抿唇。 月色将这位师尊的美色勾勒得更加惊心动魄。 长发如银,眉目如月。 恬谧的蟾光下,更显得衣袂如昙云,踏足如仙音。 寒桑子的眼睫微微颤抖,他想起白日里徒弟看向他时,那毫不遮掩的、近乎侵略性的目光。 黄离幼年不幸,因体内天生仙骨被亲人觊觎,竟被亲生父母活活将体内仙骨抽出,献给了金洞庭黄氏嫡子。 如果不是恰逢游历在外的周穆寒出手救下,小小的黄离将在十岁便被迫和这个世界告别。 约莫是被活抽仙骨的伤害太大了,对她的性格也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在被周穆寒刚救回去的三年里,黄离都不怎么说话。 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因素,周穆寒对这个徒弟十分上心,灵术、功法都是一手抓,连生活上也尽量无微不至地照顾她。 慢慢的,黄离对他说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也愈发黏人。 到黄离十八岁这年,黏人的程度到了一个极限。 明明已经是大姑娘了,比赛输了之后还要故意大哭,就是为了钻进他怀里求抱抱。 若是小孩子还好,只是黄离已经出落得十分漂亮,身段也像是刚刚熟透的果儿,身上散发着浓浓的雌性气息。不知何时开始,每次被她钻进怀里,周穆寒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从上到下不敢动一下。 周穆寒平日里当然不许黄离随便抱他,只是一般这种时候,黄离都会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周穆寒根本手足无措,别谈推开她了,他满脑子想的都只有怎么让黄离止住眼泪。 而长大的徒弟看向他的眼神也愈发不对劲,那不再是单纯的一个徒弟看师尊的眼神,她看向他的眼神,有不敬、冒犯,和爱意。 偏偏黄离什么也不表示,只是行动上偷偷摸摸、耍小聪明地亲近他。 若她直接与他表明心意,他还能狠狠教训她一番。偏偏黄离什么也不说,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他,眸光里摒弃了天地,只剩下他一人。 周穆寒其实很怕黄离这么看着他。 其实挺好笑的,在天魔之战里以一人之力扭转护住十万修士性命的灵虚道门十四长老寒桑子,最怕的东西竟然是徒弟看向他的眼神。 他该怎么说?不要这样看着我?你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如果他这样对黄离说,看上去最奇怪的会是他吧。 里屋中传来女子痛苦的喃呢声,周穆寒握紧了手。 黄离因幼时遭难,从十二岁起,便犯了梦魇症。白天好好的,但每月的月末几日,总会招来梦魇。梦魇时一种神奇的生物,它不能直接地被灵术攻击或物理攻击命中,只能由被它盯上的人自行化解。 周穆寒担心徒弟到底年龄尚轻,心智不足以和梦魇单打独斗,五年里,每个月的月末都会偷偷跑来看徒弟。 只不过忘了从哪一年起,他这种行为被黄离发现了,好像就是从那时起吧,黄离看他的眼神就不太一样了。 周穆寒深呼了一口气。他不想放任黄离再这样对他胆大妄为下去。可看着里屋里躺在床上的徒弟痛苦万分的模样,他一咬牙,什么也不管了,踏了进去,步伐还很轻。 她的手冰凉。周穆寒眉头皱了皱,不断地从将温热的灵力渡给黄离。 床上女子散开的发如被抽走生机的鸦羽,那双闭上了还微微颤动的眸子,像是被剥去光芒的星子。雪白的单衣如蝉翼一般轻轻拢着她,显得她更加瘦弱无力,整个人宛如坠入冰火两重渊之中,痛得全身直抖,花枝散乱。 周穆寒深吸了一口气,加大了输送灵力的力度,同时捏了三道灵术,一道护住她的丹田,一道清醒她的心智,一道增强她的神识。 可床上的黄离看上去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加严重。 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一串一串从眼里坠下,在白皙的脸颊上碾过一道泪痕,再滴落到脖颈、或者是枕头上。她的身体不停抖动,嘴里的呢喃声也带着哭腔:“为什么......是我......为什么......” 周穆寒心头狠狠一紧,霜雪般的白睫和白瞳盯着黄离脸上不断坠落的泪水,一手握紧了她的手,尝试新的法子。 只不过这次的梦魇症好像犯的格外严重,黄离哭得越发狠了起来,“走开......别来找我......为什么......是我......走......” 周穆寒忍无可忍,像小时候哄黄离一般将她搂入怀里,冰凉的小脸儿靠着他的胸膛。 周穆寒早已是天下屈指可数的分神大能,早已不惧寒暑,常年为了方便,穿一层薄薄的白衣。 可在那肌肤挨上来的时候,那薄薄白衣就像纸做的城墙,任何防御力都没有,他能明显得感受到她偏低的温度,和...... 柔软的脸颊。 周穆寒看着面色如常,两侧的耳朵却从头红到耳根,他轻楼着怀里颤抖不停的徒弟,像小时候那样轻拍她的后背。 “没事了,我在。” “没事了,没事了。”他顿了一下,艰难地轻按住黄离不停抖的肩膀,“......为师......在你身边。” 也不知黄离到底听到了没有,哭得天花乱坠,让周穆寒头疼发指又张皇无措,只得将徒弟搂了紧些,一时温香软玉的气息离他更近了,除了黄离,他还没有和异性发生过这么亲密的动作。 掌握十万灵术、受天下修士敬拜的寒桑子实在对一直哭的徒弟头疼不已,她流的第一滴泪看上去都和他毫无干系,实际上都无声地在他皮肉里划着口子。到底是从小养大的、和他相依为命的人,他很少心软,但对小徒弟,他似乎丢失了原则。 干脆豁出去了一般,周穆寒咬咬牙,将黄离重新放平在床上,双手撑了上去,积霜堆雪一般的长发坠在她脸庞。 额头贴上了额头,他直接进入了她的神府。 有些修士管这种叫,神交(神魂交融,可以提升修为)。 到底是分神大能,梦靥几乎在周穆寒的神魂进来的第一刻,就慌忙逃窜了。只不过它的速度哪里比得过周穆寒,还没来得及逃出黄离的神府,就被周穆寒除得一干二净。 做完这些,周穆寒火速将神魂从黄离神府中抽身,结果刚睁开眼,就看见和他近乎近在咫尺的徒弟懵懵懂懂睁开了眼。 这可差点没把周穆寒吓死,他刚一个晃身,身下人的头便往前凑,差一点唇就要贴上他的唇。 周穆寒慌乱地起身,愤愤地盯着刚被他救下就欲要对他放肆的徒弟,光火得不得了,抹了一把嘴唇,嗔怒又愠恼地狠狠盯着徒弟,想要教训她,却又被气得说不出任何话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黄离睁大了杏眼,十分无辜地看着他。 周穆寒实在是被气坏了,手都在抖,再装,再装,以为他看不出来? 黄离眨眨眼,水色流转的眸氤氲婉然,从梦魇中逃脱的她好似恢复了些生气,却依旧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2节 周穆寒最受不了这种眼神,别过脸不去看她,恼声道:“说!” 黄离又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巴巴道:“我刚睡醒,迷糊呀,把师尊......” 周穆寒冷着脸看着他。 黄离不知道脑子哪里抽筋了,瞎胡诌了一句:“额,把师尊看成旬师兄了。” 周穆寒愣了一下,非但没有放松,心里倏地冒出一团巨大的无名之火,他瞧了黄离片刻,冷笑道:“原来如此。” 他冷哼了一声,欲要起身而走时,两人手上的玉戒同时发出血一般的赤光。 那是修真界的高级法器,传信戒。 灵光闪过,戒指向神识传送出信息。 【宗门遭难,遇二宗三门围攻,全宗上下,无一生还。 勿回宗门!勿回宗门!勿回宗门! 老石龟 青方】 咔嚓一下。 戒指,碎在了指缝间。流下的血,约莫是全宗修士流下的泪。 “哈哈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工夫!” 三十多名修士将房屋围住,其中一人狂放道:“不是说寒桑子自创的隐机灭生诀无人可破吗?我们这么容易就找到了他,看来不过如此!” “顺着梦魇的气息找,果真没错。英雄难过美人关呀。没想到就连寒桑子,也不得独善其身呀。”另一个毫不避讳地笑道。 房屋被汹涌的灵力直接掀翻,露出穿着单衣的两人。 “呦,没耽误你们师徒俩教习吧?”那修士戏谑地打趣,挥手便是一个接一个的灵术,朝中间的周黄两人直攻而去。 这三十多人里,最低的修为,便是化神。甚至除了二十几位化神之外,还存在和周穆寒相同境界的三名分神大能! 为了杀寒桑子,对方想必下了天大的手笔。 要知道,分神之上就是大乘,大乘圆满即可飞升。而那些大乘修士,一般都是各个宗门或是家族的老祖,哪里能遭人遣派? 周穆寒被群修包围,面色冷淡且从容,丝毫不见刚才的慌张与气恼。 唯一的变数,能影响到他的东西,便是他将其护在身后的小徒弟。 只见周穆寒突然动了,他一手升起巨大的琉璃净岁罩,一手竟—— 释放出众人从未见到过的,纯粹、宁静到了极致的灵力。 而这灵力在须臾间化作世间最锋利的刀刃,活生生将空间撕破了一个口子。 还没等黄离反应过来,她便被周穆寒推入了那开裂的时空缝隙中。 那一声师尊还没喊出来,所有一切,都在身外被化解为了碎末。 第2章 模拟器 三千蜉蝣死而复生,十万横念聚沙成塔。 黄离的意识在某一刻被拉得无无限长,身体又变得无限小。 最后,她像是被人揍了一般,从天而降,狠狠摔在一个灌木丛中。 只是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几秒之后,身下好像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动了动,尖锐的叫声快要刺破黄离的双耳。 黄离呆愣了两三下,身下又陆续传来骂声,她的耳朵嗡嗡作响,一时间没有听清身下人在说什么。 宗门的变故如一盆冰水突然浇在她身上,过去长久的伤痛在时日里磨成了蛹,能让她在往后遭难之时,能将这痛苦削得钝些,这冰水也会将她身体冻僵得慢些。宛如一杯毒药,麻木地分几次饮用,或许能让自己更加好受。 金洞庭嫉恶如仇,焉知是不是发现她“死而复生”的秘密,为了保全世家名誉,而所出的损招? 黄离不知道。黄离也不敢想。 所以黄离看上去一切如常,只不过反应变慢了。 她呆了一下,过了好几十瞬才反应过来,顿头朝身下看去。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发色。 如耀阳一般纯粹的金。 “你......” “怎么?”那人咬牙切齿道, “你好漂亮。” 被黄离一屁股压住的金毛愣了一下,随之哈哈大笑,“原来来自东方的姑娘,也有这么大胆的。不过你小子以为,夸我一句漂亮,就能让我放过你了吗?笑话!” 黄离从小忙于修炼,家中有对她疏于管教,周穆寒自然也不会教她些男女间的相处之事,黄离便径直直勾勾地盯着金毛看。 金毛白皙的脸不自然地红了红,别过脸像鲤鱼打挺一样挺了挺腰,“你.....还不快起来!” 黄离这才了哦了声,从他腰上坐了起来。 “疼死了......” 金毛拍拍自己的屁股,踉跄了一下从地上歪歪斜斜站起来,恼怒地看了黄离一眼。 “是。你们东方人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相逢即有缘,”她挺了挺腰,坏兮兮看向黄离,“你长得也挺漂亮的,跟我不差。我很喜欢漂亮的小姑娘。” 她的五官深邃而立体,眉目间更是英气游梭,若不是胸前明显的女性体征,她就要将她当做男修了。 黄离琢磨了下她说的话,“你不是我们这边的?你来自哪里?” 金毛耸耸肩:“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真是从来不会变的典型double questions。我的东方名字叫做刘子由,如你所想,我来自遥远的西方。” 遥远的西方? 这些未知的惊奇之遇如同一座机缘搭成的芭蕉荫,让又遇苦难的黄离能有个地方先与现实躲一躲。她便好奇地看向她,展开了神奇的攀谈。黄离不是健谈的人,但对相熟或者有好感的人会话很多,而她那些不敢想的事情在对方一字一句略带调笑的古怪腔调中短暂地烟消云散。 就像悟道一时忘了时刻,两人诡异地一见如故,在不知觉的时间里从白日聊到了晚上。 “对了,还没问你,你是怎么进入这个秘境的?” 在聊天中放松下来的黄离这才仔细地观察周围的景致。 她没想到师尊竟然为了她能将空间撕裂。她也不知道,原来师尊竟然已经厉害到了那个程度。 这样,她对周穆寒的担忧也少了些。毕竟以一敌百,实在令人难不担忧。 分割空间的法门有很多,但无一不繁多复杂。而如若强行撕裂空间,需要极强的灵力和造诣,但就算成功,也有极大几率造成空间流紊乱,而如若空间流紊乱了,那么被传入空间裂隙的人最后会被传到那儿,恐怕就无人得知了。 黄离抬起头,周围大多是紫蓝色的蘑菇伞盖,只不过每个都形状巨大,汇聚到一起,形成了粉紫色的蘑菇林。她与刘子由正是坐在某个大蘑菇的伞盖下,茁壮的菌柄下端还生着些杂草,到了晚上,这里的蘑菇便会发出淡淡的光泽,如流萤一般,如梦似幻。 刘子由惊奇地看着在自己指间停靠的蝴蝶,那些蝴蝶也是和蘑菇一样的紫蓝色或是粉紫色,带着淡淡的光泽,在蘑菇林间穿梭。 大蘑菇旁有弯弯绕绕的盈盈流水,溪水很浅,几乎像是在草地上铺了层水色的羊毛毯。而曲水流萤,千点万点的荧光与蝴蝶一同轻侧辗转,在指间萦绕而过,仿佛一场似真非真的梦境。 那漂流的蝴蝶像是破碎的梦,随着萤火,顺着彩虹一般斑斓的浅层地上河,包裹住大蘑菇伞柄下的两人。 刘子由刚察觉到不对劲,暗道一声不好,扭头要拉住黄离,却见黄离已经痴了。 她面容呆呆的,棕色的眸里全都是粉紫色的蝴蝶和淡金色的流萤之光,瞳孔仿佛失去了生机,成为了一只被牵上无形之线的美丽傀儡。她的四肢开始僵硬地、缓慢地移动,速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慢。 刘子由面烧急色,双手扩作喇叭状,蓝紫色的蝴蝶粉末掠过她的发梢:“黄离——快回来!你在干嘛呢!” 见黄离迟迟不回头,刘子由着急地抓了抓金发,嘴中吐出陌生的骂人词汇,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急地在伞柄下踱来踱去,却始终不敢上前拉住黄离。 她上前迈了一步步子,脖颈间的金色铃铛响了三下,她又悻悻地收回了步子。她好像在和自己做争夺战,只是在这做争夺战的时间里,黄离已经走出了不远。 虽然她的速度在越来越慢。 远眺而去,是无尽的蘑菇林,而远去的黄离与蝴蝶一同前往远方,那不高的身影好像在慢慢化为蝴蝶,和这些灵物一起追寻遥远而未知的深处。 “喂!黄离!”刘子由咳嗽了几声,扯着嗓子喊了好几遍,却见黄离只是越走越远,身形的轮廓被镀上了金边,犹如流光下蝴蝶的翅膀。 再一眨眼,黄离竟然就活生生地消失在了她眼前。 此时的刘子由瞪大了眼,整个人宛如被蛇妖之眼照射过的雕像,唯有一双手在颤抖。她内心的情绪似乎冲破了为保护自己而设置的瓶颈,伸出手欲要向那少女消失的方向奔去,脖颈上的金色铃铛却又足足响了三下,她低下头,被无声的沉默淹没。 “嘴上说着一见如故,为何还是在救人的关头犹豫了?” 刘子由大惊,握住那脖颈间的金色铃铛,像受惊的林兽一般抬起头,警惕地四周环顾,步子同时向后扎了几步。 “......” 来者衣袂如云,眉眼是连同长发一般的白。少年一身白衣,连瞳孔都仿佛覆上霜雪,整个人晶莹剔透,不似凡人,倒似仙客。 “你是谁?”刘子由皱起眉头,本欲再后退几步,谁料到后脑被一撞,贴上了身后乳白色的粗壮伞柄。 “她的安危,我自是要顾的。”少年看都不看她,“你脾性轻佻放肆,我本也不欲再令你接触她。” “轻佻放肆?”刘子由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从眼眶中顺出来,“你又是她的什么人,在一旁偷听,说得这么名正言顺?你问我为什么不去救她,有质问我的这些时间,你为什么不去救?” “我在她身上放了道灵术。”少年垂眸,好看的眉目犹如画摹,又如神明垂首,不敢近观以亵神灵。“这是秘境,无危,又何尝提机缘?” “你是她的长辈?” 长辈这二字似是勾起了少年什么不好的回忆一般,他微不可见地凝了凝眉,想起高堂之上,少女对他端坐,字句清晰:“徒儿当一辈子孝敬师尊,如长如父。”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听完那句话之后,心里有股无名的恼怒。 “是。”再过不悦,他却依旧这样回答。 “敢问前辈是何方人士,敢有把握在这出道秘境里保她安危?” 秘境自古是修士探险寻宝之地,然而危与机并生,危大则机巨,危小而机茫。修真界按照危与机的程度,将秘境依次分为窥道秘境、悟道秘境、入道秘境、出道秘境与道上秘境。 这道上秘境,放眼整个修真界三千五十六洲里,也只有区区三处,最早的一处也是千年前才开放。就算开放了,若是以分神以下的境界进去,怕是连骨灰都不会留一寸,更别谈机遇了。所以修士们自然而然地将出道秘境默认为最高级的秘境。 “曾有,可惜物是人非。我身边,也只剩她一人。”少年掀起眼帘,终于直视刘子由,“你虽脾性尚待磨炼,又是远西而来之人,资质与心性却都不错。” 他素手一抬,无边的冰晶在一瞬间将刘子由身后的数百个高大蘑菇冻结,一瞬间,那些原本灵力充沛的紫粉蘑菇,像是被抽干魂魄的冻尸。 别看这大紫蘑菇看着没有什么杀伤性,可要按照修真界境界来类比,一个大蘑菇便相当于半个人类的化神修士。而他这一手几乎剥夺了数百个蘑菇的灵气,看起来依旧轻轻松松,似乎损耗犹如鸿毛一般轻,刘子由更加不敢估计,这“前辈”到底是什么修为。 “我有一算,”少年安静地站在寒冰中,万籁俱寂,连风都不敢有细微的起伏,“这秘境中有着天大的造化,而这造化,与她有缘。” 少年身前云雾凝动,他从那云间取出一张字条。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3节 只有他能看见的视角里,字条上写着几个字: 修真宗门模拟器。 第3章 走马灯 黄离看到了很多景象。 她像是看走马灯一样,眼前的视景摇摇晃晃。 她的母亲孙氏受尽了黄成玉的折磨,抱着黄离抹眼泪,细白的下巴尖儿犹如扎人又令人心碎的琉璃瓦,“阿离,若是你是男孩儿,该多好,就可以保护娘亲了。” 小黄离在她怀里木了一下,抬手为母亲擦掉眼泪,“娘,我是女孩儿,也能保护好娘的啊。” 孙氏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却依旧十分感动,一时似哭似笑,姣好的面容犹如被风雨揉乱的花儿,“傻孩子,你还不懂,不是这样的......我们这些女子呀,即使是做了修士,也依旧比不过男人......” 小黄离不太明白,但依旧怀着反对的心思,却没有再和母亲争论。 下一刻,小黄离长大了少许,而孙氏的肚子也大了起来。 小黄离踮起脚尖问母亲:“娘,你为什么那么高兴?” 孙氏面容红润,摸了摸小黄离的头,“阿离,你要有弟弟喽。” 弟弟?小黄离把这几个字放在嘴里咀嚼了好几遍,总觉得母亲在提到弟弟的时候,比提到她更要开心。 仿佛那是她的太阳,她的救星。 有了弟弟,母亲就有了力量。 孙氏甚至使用了秘法,将自己的修为渡到了子宫一部分,让黄川一出生便有练气八层的灵力,因此黄川格外被黄成玉重视。 场景再次变换,黄川追着她满地跑,像个小赖皮鬼。 黄川继承了孙氏的好样貌和黄成玉的坏脾性,黏黄离黏得要紧,小小年纪不喜欢和母亲一起睡觉,反而要和姐姐一起。 黄离只要表现出哪怕一丁点的拒绝之意,黄川就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将整个金洞庭闹地鸡犬不宁。 姐弟二人只差一岁,年仅十一岁的黄川便开口,死死拽着黄离的袖子说:“姐姐要陪我一辈子,哪里都不许去。” 可黄离修为高,会的灵术更是五花八门,要是黄离有心,黄川根本就找不到黄离。 最后真的没想到,黄离真的陪了他的一辈子,以骨头的形式。 她的仙骨,被亲生父母活生生抽了出来,送到了弟弟身体里。 黄离眼睁睁地看着六年前,自己被摁在刑房里,没有麻沸丹,就那样被一个作为“父亲”的人将伴生的仙骨剥了出来。 鲜血淋漓。 换做以前,她根本不敢看。 但如今,她已经有了新的力量。 师尊。 她默默地想。 看这一幕又一幕折磨她神经的画面,黄离近乎像求救一般地不断地去想那个人。 想了不知道多少遍,面前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终于一镜又一镜面破碎,生出了崭新的光景。 灵虚道门里,每十年有一亲传大比,是掌门与诸位长老座下的亲传弟子之间的比赛。境界不限,只论输赢。 这些亲传弟子之间的较量,也关乎诸位上位者的颜面。 寒桑子周穆寒是灵虚道门最年轻的长老,虽位居十四,实力却能与掌门与大长老相提并论,但因为实在年轻,不免也招致一些不识之人的不服气。 而周穆寒常年不收徒,这么久,也只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弟子。 这弟子毫无修为,资质却极为不错。 只可惜到底是修行起步早,论境界与灵术造诣,以及御器、御兽上的经验,到底不如其他被层层选拔而上的亲传弟子。 在好巧不巧撞上的宗门每十年一次的亲传大赛上,黄离的成绩,可谓是丢脸。 黄离本来不想哭的。 本来比赛输了就够丢脸的了,再哭不就更丢脸了吗? 何况黄离已经许久没哭过了。自从仙骨被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哭过一次。即使一周总有两三次会被梦魇困扰、即使受了再多的苦难,她也再没有掉过一滴泪。 而周穆寒的一句“没事”,却让黄离的眼泪哗啦啦地全掉下来了。 她把自己缩成一个乌龟,眼泪乌拉拉地把裙子都浸热了,往日的不遭,被亲人那样对待并自我麻痹的痛苦,十几年修为尽失的悲痛,再加上比赛输掉、让周穆寒丢了脸,这无数的情绪冲破了本就不牢固的河堤,淹没了她的小脸儿。 周穆寒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站在一旁,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听着少女嚎啕大哭,他平日淡漠如止水一般的脸上破天荒地生出些不明不白的慌乱,想要往前迈步,手却往袖子里顿了一下,看了徒弟一眼,被那眼泪浩大的趋势硬生生吓了回去,移开了眼,又在储物玉里找了找,最后什么也没拿出来,径直走向床边,坐了下去,像哄小孩儿那般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可能是哭得太起劲了,黄离越哭越凶。 而周穆寒却也垂下霜白色的睫翼,依旧是一下接一下地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徒弟足足哭了有一个半时辰,周穆寒有些佩服,唇角不自知地向上勾了一瞬,像是数十年情绪的一瞬间外溢。 少女哭累了,睡着了,他将她轻手轻脚地扶下,丝毫不顾为师者为长者的尊威,亲自为她掖好被角。 看着熟睡的、脸上还沾着泪痕的黄离,周穆寒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 为什么突然收徒,此间因果,约莫也只有一人知道。 黄离倏地惊醒,大口喘着气,发现眼前的一片星空璀璨而皎洁,宛若光落了雨,在银色长幕上泼墨。而那有些熟悉的蝴蝶不知何时变成了金色,流萤也更加闪亮,如流波一般在在她身边飞过。 一时只觉得仿佛身处那九天银河之中,星移斗转,尽可收我眼下。 “百年内,你是第一个踏进这赐福之地的人类修士。” 有什么冰凉凉的软体勾上了她的脚脖。 一张脸落入她的视线。 雌雄莫辨的脸,妖孽一般的存在,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妩媚妖冶之气。红发赤瞳,男性的上身之下是妖娆的蛇身,如那蘑菇林里的蘑菇一样是紫粉色,绚烂而夺目,就像是太过艳丽的蘑菇一般都有毒一样,这下半的蛇身看上去也能轻易毒死人。 这是......蛇人? “什么蛇人,吾乃神兽肥遗之后,再不济,也是有神兽血脉的。” 黄离像是被突击测试那般仔细回忆自己读过的书:相柳者,九首人面,蛇身而青。可他的尾巴不是青色的啊!等等,这家伙能读心? 雄性蛇人哼了一声,没有理会她前面的所思所想,“小姑娘,你知道为什么,我说你是百年之内进入赐福之地的第一人吗?” 黄离投去疑惑的眼神。 “真是省劲儿,知道我能读心,连说话都免了。”蛇人娇滴滴地甩了甩自己漂亮的尾巴,“不是因为你多天资过人,也不是因为你多幸运,撞了天机。” “此处为你们口中的出道秘境,无光之林。你们看到的什么毒蘑菇,都是幻象,连光也是假的。”蛇人唇角拉平,似是不屑又似是怜悯,最后又若有若无地透出艶丽的笑,“你看那些带着光的蝴蝶和流萤,它们啊,都是被吸收的寿元。” “此处秘境本是我一故人化来,他太过执着,硬要将无光之林中生出光,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造就了一方秘境,供修士探寻。”蛇人移动着自己紫粉色的尾巴,整个蛇尾像捆仙绳一样将黄离缠住,“只是修士付出的,却是他们的寿元。最可怕的是啊,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就这样老去了。” 修士一般在每个境界都会增长固定的寿元,若是因此出现差错乱了修炼计划,毁的便是修士的一辈子。 “所幸你身上有一道天寒止侵印,不然你的寿元,怕是也要变成蝴蝶喽。”蛇人轻轻一笑,百般姿色,让人移不开眼,“你这小家伙,表面看起来呆呆的,心里竟然在催我快点切入正题。好罢,既然你这么急——” 蛇人那一张雌雄莫辨的脸毫无征兆地逼近她。 他轻哈了一口气,“那奴只能,成全新主人了。” 那倒挂的九天银河突然开始破碎,一寸一寸地如镜面一样碎裂,万千的光如石沉大海般泯灭,恢复成最初的晦暗灰黑之色。 “此处乃契约之地,踏入此地,便等于接受契约。” 耳边传来蛇人狡黠的声语。 “获此地终极秘宝,成我之主,带我离去。” 黄离差不多明白了。她这是被人摆了一道。 不过也不全是,说不定真能拿了那什么终极秘宝。 “我能带你出去?” “没错。你是身负开阳火之人,我是极阴之体,成为你的奴、契约已成之后,我便能使用你的恩赐,用这开阳火,烧掉我的蛇尾。” 黄离顿了一下,“烧、烧掉你的蛇尾?” 那蛇人却仿佛没了耐心:“快点完成契约流程。成,拿秘宝,出秘境;不成,你死,我也死,一起灰飞烟灭吧,老子再也不想呆在这个破地方出不去了。” 天地即将破碎之际,一道火光乍起。 宛若盘古开天一斧,砸出劈地之火光。 金光如盘,八门而立。 黄离就这样不明不白,晕晕乎乎地签了个契约。 “把开阳火恩赐给我——我就用一下,主人。” 蛇人戏谑地喊道。 只见那开天的火光烧掉的一切,包括他的尾巴。 而就当黄离以为蛇人要失去尾巴的时候,她惊讶地看见,大火之后,蛇人的尾巴变成了与开阳火一般的明璀的赤金色。 而一道长方形的黑色薄体法器,落入她的手中。 薄体表面闪着光。 上面出现了一行字: 【欢迎您登录修真宗门模拟器当前正在初始化中请稍后】 第4章 无光林 一叶飘落,缓缓降在支离的地面上,风沙也为之收起喧嚣的张扬,空间在那一瞬间被拉扯到极致,被埋藏在大地之下的巨型沙漏也随之静止。 万千虚茫在空中起伏又消逝,仿佛想追寻大道却又朝生暮死的蜉蝣。 黄离似乎与一切隔离,偌大的寰宇间只剩她与她手中的法器。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四合的天空上出现了她看不懂的一串又一串奇异纹路,如灵蛇般扭曲而灵动,犹如算盘上被人拨地啪啪响的黑玉珠子。 只见那落入手黑色薄体出现了一个发光的平面,上面出现了一句耀眼的、不断变化的文字: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4节 【加载进度条:18% 】 【加载进度条:24%】 【加载进度条:56%】 【滴滴,初始化数据加载完毕欢迎您进入修真宗门模拟器】 就在模拟器发出滴滴声的同时,另一个悦耳的童声也传入她的神识。 “您好,我是模拟器的器灵,今后也请多多指教。” 童声清脆,如滚玉盘。 黄离动了动眉毛,握着模拟器的手颤了一下。 周穆寒主攻灵术与炼器,黄离在其座下,学的最多的自然也是这两者。除了修炼与跟随周穆寒游历之外的所有时间,黄离几乎都用在了炼器身上。周穆寒又深谙炼器之道,身为他亲传的徒弟,黄离的见识和本领也不会差。 修真界追求的不过是一个“道”字,便将功法、灵术、灵兽、法器的等阶都按照天地玄黄四个等阶来划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万般需己悟,仙人云端邀。 而炼器一道难学,一件好的且适合修士的法器能将一名修士的实力最多提升六成,修士对灵器自然也是趋之若鹜,但有成的炼器师却十分罕见。所以有成的炼器师和有成的炼丹师一样,大多都会被一个宗门奉为上宾。 炼器师分为十品,就算是最高等阶的一品炼器师,十年也不一定能练出一件地阶法器,而天阶法器一般以百年为期,更要看天地造化。 器灵这种生物的存在,本就是灵器与天地感应、自中生灵,在千万文册的记载中,器灵都是至少在地阶法器中才会出现的。但地阶其实就是一个最基础的门槛,有修士统计过,平均在一百件地阶灵器中,只有一件法器能生出器灵。 也就是说,手上的这个“修真宗门模拟器”,至少是地阶法器。 黄离吸了一口冷气。看来蛇人没骗她,这的确是出道秘境的终极秘宝。 说来也巧,在周穆寒撕破空间将她塞入秘境时,紧急向她传了一道音。 在外,多保重。先顾自己。如有能,重建宗门。 还真是很符合师尊说话的风格。黄离偷偷勾起嘴唇。 若凭她现在才练气九层的修为,自然是建不了宗门的。她站在那儿,也只有被别人收为弟子的可能。 这至少是地阶的法器名为“修真宗门模拟器”,光看名字,想必便与宗门有一定关系。 黄离便大着胆子,尝试与器灵沟通:“你......你好。这个模拟器......有什么特殊作用吗?” 虽然器灵没有实体,但黄离听着那声音,脑海里便自动出现了一个小童骄傲挺着胸脯的模样:“嘿嘿,这你可问对问题了。” “我乃是万年难遇的超级灵器,按你们人类修士的划分标准,我是天阶下品的法器。” 天阶下品? 黄离呆了呆,仿佛被十个大棒槌连续敲了脑袋瓜子,一时晃不过神。 真的假的?她一个练气九层的小修士,手中拿的竟然是一个天阶的法器? 天阶法器,就连位列三宗四门之一的灵虚道门,宗门宝库里的存活怕是也不超过十件。 要知道,就算是一品炼器师,也不能保证自己百年锻一器,辅之以天材地宝、灵火灵炉,出来的就是天阶法器了。法器要想成为天阶,一定要有天地造化的。而那天地造化,哪儿又是那么轻易就能得到的? 黄离屏息凝神,等待着器灵的回答。 器灵清清嗓子:“你在模拟器中经营虚拟的宗门,模拟器中的情况就会在现实成真。” 成真? 黄离瞪大了眼,连红润如杏片的唇也不自知地张开。她没听错吧?成真?在这个模拟器里经营宗门,模拟器中的宗门情况会在现实成真? 这宛如传说中的点石成金之术。不,这远远比、远远比点石成金更要厉害,厉害个十倍百倍,不,千倍万倍! 黄离握着法器的手都在微止不住地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颤抖,她缓声问器灵:“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器灵傲娇地哼了一声,若是有人形,怕不是能看见他小小的胳膊抱臂,仰着小脸儿道:“当然。我是器灵,你是我的主人,我干嘛骗你?我又不像那家伙一样天天闲着没事干。” “这个发光的一面,叫做‘屏幕’,主人可以在屏幕上对宗门进行操作,了解宗门的概况,进行宗门的相关建设。” “这个带着文字的长方体,叫做‘按键’,就像按钮一样,不过是出现在屏幕上的,你能明白吧?” 黄离点点头,在写着“登录”的按钮上按了一下。 模拟器的屏幕上浮现出一行文字:【即将进行宗门初始化建设】 【请输入你要建立的宗门名称】 黄离震惊了,模拟器的影子映在她满满盛着讶异的瞳孔中。放在屏幕上方的几根纤纤玉指也在微颤,她问器灵,“这是......什么意思?我输入名字......现实里也会自动建立起来这个宗门吗?” “是的。”器灵骄傲地回答道,“不过,你所建立的都是以零为起点的宗门。举个例子,太一宗是如今三千五十六洲里的第一宗门,我们如果输入太一宗,是不会再原封不动地出现成员、配置都一模一样的第二个太一宗,那天下岂不是乱套了?” 果然如此。黄离有些失望,但又一想,她在失望什么?随便输一个名字就能使被灭门的宗门复原,怎么想都不可能吧?是她太急切于达成师尊托与她的重任了。 在外,多保重。先顾自己。如有能,重建宗门。 即使师尊不在身边,一人孤行的黄离想起这句话,也能会浑身充满力量。 “那我如果输入太一宗,会发生什么?” 器灵想像人类一样摸一摸自己的下巴,可惜它尚未幻化出人形:“会出现一个新宗门。一个叫做太一宗的新宗门。” 跟重名一样。黄离明白了,这不过是一种形式,或者说为起点命名的一种程序。 她想了想,在文字框内输入“灵虚道门”四个字。 “灵虚道门不是被灭门了?你是道门逃出来的弟子?” “是。”黄离如实回答,“不过小器灵,你呆在秘境里,怎么会知道?” 器灵哇哇大叫:“谁是小器灵?我才不是小器灵!论年龄,你都可以叫我爷爷!算了。不跟你计较这个。我虽然一直驻于这无光之林,却是天地造物,能感知寰宇里重大的事故。” “你看那繁星,都有自己的轨道,人与宗门,亦是如此。” 器灵这样说着,周际那奇异的符号闪了闪,幻化为漫天的星子,坠在银幕上,一晃一晃。 输入完成后,黄离点击“确认”按钮,便弹出了下一个界面。 “噔噔蹬蹬——你马上就要见识我的好处了。” 【恭喜您达成成就:初入乍到的宗门基建人】 【成就奖励:宗门土地x1,中品灵石x10000,魂玉x50】 【恭喜您解锁宗门土地系统,请点击查看详情】 现在屏幕上的光景变成了:上面有灵虚道门四个字,下面则是各项模块:宗门概况、成员、宗门土地、宗门宝库,剩下的还有什么聚灵阵系统、护宗大阵系统、灵石矿山系统、商店系统、功法楼系统、灵术阁系统,不过后面的这几个上面都挂着一把小锁,显示着“尚未开放”。 “那么主人,我们先来点进土地系统看一下吧!”器灵在一旁跃跃欲试道。 土地宗门一:无光之林已获得 ??? 黄离头上冒出三个大大的问号,她一只手握着模拟器,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看了看,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你没看错,主人,就是无光之林。” “那货身为秘境守护者,都自甘成为你的使奴了,这无光之林自然也是你的。”器灵顿了顿,“其实这无光之林的所有权,还是在模拟器手上。” “可......” “放心吧主人,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器灵嘻嘻道,“无光之林本来的光源是那些奇怪的蘑菇吸收修士的寿元产生而来,我们现在需要对无光之林进行建设,将它建设成一个适合修炼的宗门基地。” “我们点击‘清空’按钮,新获得的土地配置就会自然清空。” 黄离犹豫了下,摁下了那清空按钮。 【土地:无光之林内的配置已回收 无寿菇x18324 寻光迷幻蝶x1223 会发光的五彩地上泉x1 已放入宗门宝库】 “我们返回首页,你看主人,是不是有一个商店系统?我们点进去。” 黄离点了一下,弹出来一个页面: 【该系统未解锁 是否花费20魂玉解锁该系统?】 “模拟器给你的奖励中会包含现实里可以使用的灵石,和用来解锁和升级模拟器模块的魂玉。魂玉是很稀有的资源,请主人悉心安排,合理规划和使用。” “我们要想进行宗门土地的建设,就要购买一些物资,这些物资我们都可以在模拟器提供的商店系统里获得。主人,请点击按钮,解锁商店系统。” 黄离总感觉在一旁兴奋地跃跃欲试的器灵像是先前来宗门推销丹药的商修。 不过她还是摁了下去。 模块上的锁咔嚓一声被旋转开,新的页面上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她直昏了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是什么? 宗门基础十二层亭楼x1 售价:100万中品灵石 灵植:向阳如火花x5 售价:20万中品灵石 宗门小型弟子院落x1 售价:146万中品灵石 黄离握住了拳头。 敢情好啊,怪不得器灵这么激动地让她点开商店系统。 就算是加上刚开始成就奖励的一万灵石,她现在也只有三万中品灵石。另外一万是周穆寒让随身带着以防意外的,另外一万是她炼器六年自己赚的辛苦钱。 一枚中品灵石,便够一名练气散修半年的开支。 而就算黄离兜兜里有三万灵石,和这动辄便是五十万、一百万的商品,根本不值一提。 模拟器,你怎么不去抢?? 第5章 替身现 周遭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5节 星野低垂,少女温婉明媚的眉眼被星茫蒙上淡淡的光,更显得静谧而动人。 当然,如果忽略她微微抽着的嘴角。 器灵小心翼翼地问:“......主人,你怎么不说话了?” 黄离沉默了好几秒,“器灵,我有件事情问你。” 器灵忐忑道:“主人,你说。” “制造模拟器的大能,是为了赚钱吗?” “啊?”器灵拼命地想否认,“不是不是,你误会了,绝对不是为了赚钱。这个......商店里的物资价位确实高了一点,但是我们有别的办法!” 黄离露出了一个屑屑的表情,“什么办法?” “主人,你看下面有个按钮,是'卖入'!像我们刚才从无光之林里回收的无寿菇和寻光蝶,都是可以卖出赚取灵石的。” 黄离试着点了进去。无寿菇x18324 寻光蝶x1223 会发光的五彩地上泉x1 【无寿菇 单价:1008 已拥有18324 可卖出总价:18470592中品灵石】 【寻光迷幻蝶 单价:129 已拥有1223 可卖出总价:157767中品灵石】 【会发光的五彩地上泉单价:200398 已拥有1 可卖出总结:200398中品灵石】 “看主人!如果全部卖掉,我们就有一大比资金可以购入新的物资了!” 黄离在原先的灵虚道门就知道,宗主不是一个所有人都能当的职位。要负责宗门的逐项事宜,比如五年一次的招新、三年一次的外门大比、五年一次的内门大比、十年一次的亲传大比,还有什么群英会、邀灵会,以及宗门的物资采购、物资分配,宗门成员的管理、职位的配置,统统需要宗主操心。 没想到,物资卖出与采购这样的大事,就落到了她头上。 黄离仔细盘算着。 无寿菇应当就是那些大蘑菇,会稀释寿元然后产生光源的大蘑菇,灵虚道门一向以藏经楼为傲,里面存放着数百万种不同的灵术和数千万本书籍。黄离作为十四长老门下唯一的亲传弟子,有很多机会进入藏经楼高层,她也看过很多与灵植相关的书,这些修真常识是每个弟子的必备,但她却从未在书里见到无寿菇。 也可能是她权限不够,能进入的楼层里并没有记载无寿菇的书册。 她对无寿菇的用途并不了解,但是看着10008中品灵石的巨价,黄离琢磨着,这无寿菇应当有别的用途。 至于寻光迷幻蝶和会发光的五彩地上泉,她也没有相应的了解。 只是如果要重新装修那么大的无光之林,势必要买进一大比物资。 黄离想了想,做了这种打算,她没有卖掉会发光的五彩地上泉,而是把无寿菇和寻光迷幻蝶全部卖掉了一半,获得了九百三十一万中品灵石。 这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黄离想。 如果别人拿到了这笔钱,不建设宗门,完全可以逍遥快活十辈子。 黄离拿着这些钱,没有买装饰类的物资,在购入了一座宗门主殿、两座小型弟子院落、一座十二层亭楼、一座小型练武场之后,灵石便只剩下一星半点了。余下的灵石,黄离用来买了些小型的山水地貌。 “好耶!我们购入了一些最基本的物资,然后,主人,我们反回土地系统,就可以在土地里依据主人的喜好摆放这些建筑,然后真正的无光之林也会变成这个样子的!” “可是,”黄离问道,“如果无光之林里本就有人,该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他们的安全不会受影响,而且目前根据检测,无光之林里加上你和那家伙,只有四个修士。在替换的时候会生成一个替换屏障,模拟器将会将他们自动纳入屏障,配置好了之后再放进去,而这个操作很快,一般修士根本察觉不到的,只会觉得哎?怎么周围景致突然变了呢?嘿嘿。” 这么神奇吗。黄离垂下眼帘,摆完之后想要点击“完成配置”这个按钮,却又抬起手,问器灵:“你确定不会影响他们?” “当然!你为什么老是怀疑我!”器灵气鼓鼓,像是肚皮圆滚滚的小气球。 “......好。”黄离思索再三,点了下去。“我们现在在的空间是什么地方?我想去无光之林看一看。” “我们身处的是模拟器的内置空间,隔离一切外物。” 原来如此。黄离眼帘微颤,不亏是天阶法器,自己就能创出一方内置空间。这模拟器,竟是恐怖如斯。 “主人,先不急,我来为你讲解其他的模块。” “点击宗门概况模板,我们可以知道目前宗门的状况。主人,请去了解一下吧。” 点开模板之后弹出的信息,却让黄离大开眼界: 【宗门名称:灵虚道门 宗主:黄离 宗门品阶:未经过相关机构评定 宗门人数:2 宗门土地占有量:1(无光之林,原为一秘境) 护宗大阵:暂无 灵石矿山:暂无 宗门商铺:暂无 锻骨瀑等级:0 养髓泉等级:0 功法楼储藏量:0 灵术阁储藏量:0 炼丹楼数量:0 炼器楼数量:0 灵兽苑数量:0】 还真是一个刚刚建起来的宗门啊。看着宗主两字后面写的是自己的名字,黄离感觉自己的脸微热。 她大概很难胜任这个职务。等师尊回来了,便让他管吧。 黄离好奇地问器灵:“模拟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器灵不满道:“都说了模拟器是天地造化啦,连命轨都能知道一二,至于知道你的名字,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这样啊,”黄离恍然大悟,“那为什么......宗门人数是二?” 黄离的心蹦蹦跳。若是按照天地造化那个说法,说不定,这另外一个人,就是模拟器察觉到的......师尊? “哦,你说那个人数啊,是那家伙啊!那个自称肥遗后代的臭家伙,无光之力不称职的守护者!”器灵气呼呼道,“他是你的使奴,又算是修士,便也被自动纳入宗门了。我们来看看成员模块吧。” 目前的宗门成员也只有两个,排在第一位显示的是黄离的个人信息。 【姓名:黄离 性别:女 血统:人 年龄:18 灵根:金火双灵根,纯粹度八成,其中火灵根上附着有天火焱蛟纹,金灵根上有未觉醒的未知纹路 境界:练气九层(原为筑基三层,已经过诸生涅槃之术重修) 灵相:未觉醒 体质:无特殊体质 特质:天生仙骨(已被移出体内)自带异火(开阳火,已初步觉醒)】 黄离看着这界面,陷入了沉默。 这模拟器真真是天地造化,连师尊独创的诸生涅槃之术、她原先的修为、她被移出体内的天生仙骨,和她自带的开阳异火,都了如指掌。 这东西要是落入心怀不轨之人手中,她就完蛋了。 怀着微微沉重的心情,她点开蛇人的面板。 【姓名:花灼 性别:男 血统:蛇人 (俱有二成远古肥遗血统) 年龄:1314 境界:化神七层 灵根:木火双灵根(纯粹度十成) 灵相:万蛇来命相 体质:极阴之体 特质:(暂未发现)(暂未发现)(暂未发现)】 好家伙。黄离倒吸一口凉气,那蛇人竟然有化神修为?一个炼气期的宗主,和她的化神期宗门成员? "糟糕,那家伙急了。"器灵恼怒,“我们先带着花灼出去,他几百年一直在唠唠叨叨说一定要出去,出去后我们再说其他模板的事情,正好你可以去见一见你的亲人朋友。” 见黄离神情有些不对劲,器灵顿了一下,“怎么了?” “我没有亲人。” “也没有朋友。” “......”器灵愣住了,然后小心地说:“没关系的。该有的,到一定时候,就一定会有的。” “总之,我们先出去吧。” 无光之林里,已然变了一番天地。 原先的紫粉色蘑菇、发光的蓝粉色蝴蝶,以及流转的飞萤、地上浅浅一层的五彩地上泉都已经消失殆尽,像是从未有过一样。 取而代之的浮动的绿波,低低的山峦翠绿,云雾缭绕,为一切染上一股淡淡的仙气。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6节 无光之林面积很大,但既是在远处,依旧能看到恢弘的主殿矗立,若是用飞行灵器飞高一点,便能看到那些低一些的院落。 “主人看,我一丝一毫都没有骗你吧!”器灵兴奋地在神识里喊。 黄离走了几步,驻足,仰起头看向那高耸的主殿。 是真的啊...... 真的是真的啊...... 模拟器里的情况,真的在现实成真了...... 师尊,她不是在做梦吧? 黄离使劲地看,看流云、飞鸟,以及天幕下的绿水青山,以及绿水青山旁的大型建筑。 简直跟做梦一样。 她真的在模拟器上简单地划拉几下,就把宗门重新建在了一个还比较安全的地方。 师尊知道了,怕是也会开心吧。 师尊连笑都是极美的,只可惜那笑意不会太明显,轻轻浅浅的,却也依旧让人难以忘怀。 那是黄离初次练成了黄阶中品的法器,起名为灵泽伞,送给了周穆寒。 周穆寒拿到伞之后,便露出了那样蜻蜓点水般的笑意,第一次用手揉了揉她的头。 黄离一边欣赏这全新的无光之林,一边加速往前走,甚至用上了随风灵术,赶往主殿。 偌大的朱墙耸立,金鹤掀檐,鎏金嵌梁。一对琉璃玉石扣扣双门,一双白玉飞云狮子像守两侧,碧玺为阶,红翠为扶。 那数以百万的灵石,值了。 黄离刚一进门,就看见了赤金色的巨大蛇尾。 花灼妖娆地扭着蛇身,微斜的狐狸眼千姿百媚地看着她,尾巴尖尖勾上她的小腿,“主人,快带我出......” 啪的一下。 黄离睁大了眼眸,水润的秋波里,映出那个她朝思夜想、如天星冷浸般的声音。 少年面容不愉,冷冷地随手扣了个灵术,将化神期的蛇人摔到了一旁。 “哎呦,你这是做什么......”花灼吐出的每个字都是娇媚的,每个句子后带着够死人不偿命的小钩子,温温软软的,又有些邪味儿,“主人,你看他这样对人家.....” 花灼赤红色的蛇尾卷成一团,可怜巴巴地靠在柱子上。 而那面容冷淡的白衣少年,和她的师尊,生得足足有八分相似。 怎会有,和师尊如此相像之人? 第6章 他要来 有一刻时间仿佛停滞,耳边的一切声音都消失,天地万物都在一瞬间与她拉远,周遭的一切都再也与她无关。 黄离近乎是直勾勾地盯着少年看,与平常给人木木的感觉不一般,此时的黄离褪去了平常的怯懦与安静,像是看到猎物之后的霸王花,卸去了自己小百花一般的迷惑性外表。 少年刚开始也抬眸望着她,后来被她盯得似乎有些不舒服,移开了眼,往下看了看,之后却又望向了她。 太像了。 霜色的长发,雪一般的睫毛,如月的眉目。唇色偏淡,但唇形十分好看,薄中带厚,看起来润泽而丰美。整个人像是被嵌入风雪中的画,疑惑是说,像是从风雪中走来,衣袖间却布展片雪。 为何说与周穆寒有八成像呢? 周穆寒眉目里有了年岁渐成的稳重与疏离,你只会将他当做长者、母亲、或者说是父亲,却不会将他当做与自己同岁的同伴。 而面前的少年有一种黄离从未见过的意气风发之感,眉宇间绽放着外溢的少年感,蓬勃而有朝气。 仔细看去,两者的五官还是有些差别的。 周穆寒的眼温钝而淡漠,像是俯瞰苍生后的悲悯与冷情; 而眼前的少年之眼,锐利而刺眼,像是被剑锋劈开的寒玉,光芒璀璨。 “哎呦,主人,瞧你,都快把人家给吃了。”花灼丝毫没有被打的后知后觉,艰难地晃晃红色的尾巴尖尖,吃吃笑道:“我还以为两位认识呢。” “黄离——你不认识他?”一旁的刘子由皱起眉头,像乍起的雌狮一般看向少年。 “......”黄离的目光自始至终就没从少年身上分开。“你......是谁?” 过去周穆寒在看到这种眼神,心里会有些波动。 在他在场的时候,小徒弟的眼神绝不会分给别人。 可惜他已经不是周穆寒了。 他怎么甘心当周穆寒的一部分?他要以个体的方式,以自己的方式,去守护想要守护的人。 “他弟弟。”少年张唇,给自己捏了个非常合理的假身份。“......他不放心,派我来。” 黄离上前一步。眼里侵略性的光芒从未消失。 她从未听说,周穆寒还有个弟弟啊? 她大着胆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周榆晚。”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寒桑子周穆寒的弟弟,周榆晚。 听起来十分合理。 “我从未......听师尊他老人家说过你。” 老人家?周榆晚狠狠抽了下额头,“我一直在本族里。” 在家族里啊。 “黄离。” “嗯?”他知道自己的名字。 “琉璃霜岁满,以火定乾坤。”少年每一个掀起眼帘的动作,都像是在人心里下了一场时日漫长却又细密的雪,痒痒的,却足够将你的整个心填满。“他说,你的琉璃净岁,要尽快提到第六层。” 这下子,黄离完全信了。 周穆寒主攻灵术与炼器,光是自创灵术,就有百余种,其中最为知名的,便是这一招琉璃净岁。 人们一提到寒桑子,就会自然而然的想到他的琉璃净岁。 这一招灵术可攻可守,是引天星之力化作琉璃星,攻击力不俗,甚至还有一定的储存能力,化出三枚琉璃星便可形成一个护盾。这个护盾还可以化在他人身上,曾经在著名的天魔之战里,周穆寒便以一己之力为十万正道修士化出十万琉璃净岁罩,为斩除三千天魔立下大功。 与琉璃星不菲的攻击力相比,其实人们更偏爱琉璃净岁罩。三枚琉璃星化为琉璃净岁罩之后会吸收大量灵术与武器伤害,对冰属性和光属性的灵术更是有反弹效果,最重要的是能净化大量的魔气与邪气。 琉璃净岁罩像很多护盾一样,在吸收到一定量的伤害后会自动碎裂,但在琉璃净岁罩碎裂之后,护罩吸收的伤害会流送到琉璃星中,三颗琉璃星将会变成最多七百二十九颗琉璃星,然后释放群体性大范围攻击的琉璃净岁。而在这大范围攻击的琉璃净岁里,自然也带着强大的净化功能。 天魔最可怕的不是那惊人的攻击力,也不是那强壮得根本打不烂的身躯,而是那无形中腐蚀心智和灵力的魔气。 感染了魔气的修士,将会渐渐失去神智、无法顺利运转灵力、最后变成一具人形魔物一般的行尸走肉。 有人放言,说若是无寒桑子的这一琉璃净岁之术,怕是当年的天魔之战,要难上个十倍。天魔强悍,被派去参战的要么是宗门的长老护法,要么便是天之骄子。哪一种被魔气感染了,都是何其可惜。 虽说黄离没有冰灵根也没有光灵根,但她与天星好像很有缘,引星的过程十分顺利,硬是演化出了火属性的琉璃星和金属性的琉璃星。相较于冰属性和光属性的琉璃净岁,火琉璃星的攻击力更高,金琉璃星形成的护罩更加牢固,某些方面,也可以吧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是净化能力,还是不如原本的琉璃净岁。 当然,七百二十九颗是十层才能到达的数量,如今的黄离只将琉璃净岁修到了第五层,破碎之时最多只能释放八十一颗的琉璃净岁。 “哦哦,原来是长辈的弟弟吗......”刘子由若有所思的搓搓铃铛,“喂,黄离,当时我看你一直往前走......” 黄离似乎知道她想要说什么,朝她笑了笑,“没事的。这本就是出道秘境,连自己的安危都不好顾,不用感到对不起我。” 听她这么一说,刘子由好像更愧疚了,摸了摸金色的短发,“这个......秘境突然变成这样,也不吸食我的寿命了,是因为你吗?” 花灼却在一旁插嘴道:“咦,你也不过筑基修为,怎么就知道这秘境在吞噬寿命?” 清风扫过刘子由的发梢,她的头向下低了低,那些张扬和豪迈都被一种叫做怀念的情绪所拨去,凝长的金色睫毛抖了抖,瞳孔往下垂,看向鼻尖,又顺着鼻尖看向脖颈间的用红绳挂住的金色铃铛。 她拥手心小心地盛住铃铛,又用真个手掌像花苞收缩一般将那金色铃铛握在手里,“因为哥哥一直在守护我。” 花灼懒散地看了眼她,“你是异域而来的?” “嗯。” “有趣,却也无聊。”花灼扭扭蛇尾,在柱子上软成一滩水的他终于起了身,软绵绵地看向黄离,“还是小主人更吸引我的注意力,可惜小主人已经被陌生的少年迷昏了眼喽~” “哎呦!”花灼的钩子音还没发完,就被一道冰灵力重重地重新打回了柱子上,并且那些冰还冻住了他的蛇尾,让这个旧日的秘境守护者根本无法动弹。 他气急败坏地看向周榆晚,“这位兄台,仗着修为高就为所欲为,似乎不太好吧?我好歹也是献出秘境的大功臣!还是这新宗门的第二个成员呢!” “新宗门?”刘子由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放下手中的金色铃铛,看向黄离,有些急切道:“黄离,你是在......开宗立派?” “是。”黄离这样回答。虽然她也知道,一个练气九层的小修想要建立门派,真是十分不可思议。 “那......”刘子由大致搞明白了,黄离应该的确是拿到了机遇,这个机遇应该就是一个宗门(然而也不只是),如此她才会有继续将宗门经营下去的想法。她摸摸后脑勺,有些尴尬道:“那个、我可以加入吗?” “!”黄离没料到刘子由竟然有这样的想法,“你不用......因为感觉不好意思,就加入我的宗门。人很少,物资啥的也没多少。” 刘子由好像被勘破了心思,“的确,问心有愧。所以你还是让我留下为你献一份力吧,不然按照你们的说法,以后万一有心魔了,该怎么办。” 修道人,尤其是正道修士,修的便是那问心无愧四个字。 见刘子由这样说,黄离也便点点头,“行,那你就来吧,你......和你那边交流过了吗?” “我没有亲人了。”刘子由苦笑着摇摇头,“我的家族遭追杀,从西方一直逃到你们这里,哥哥为了保护我,也死掉了,幸好遇到你们东方善良的炼器师,给了我一枚锁魂铃,让我得以留下哥哥的灵魂。” “......”黄离的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她轻轻拍了拍刘子由,“不好意思,问你这些。” “还有我。” 清沉的声音钝如玉,又锐如寒泉。 黄离蓦地移眼,看向少年。 周穆寒比她高一个半头,而周榆晚则比她高半个头。 好似身高低了,那种为上位者、为师为长者的距离感和压迫感也少了许多,她甚至可以更加大胆地与他说话。 平日里虽然师徒两人白日几乎都是在一起,可交流却不多。 周穆寒本就是个寡言的淡性子,只会在教习说多说上两句,偏偏黄离悟性极高,有时候根本不需要讲那么多,她就懂了,如此一来,周穆寒需要说的话就更少了。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7节 而黄离幼年不幸,曾经爱笑的小姑娘也硬生生被名为苦难的牢笼关成了自卑而怯懦不敢多言的少女。 是周穆寒的耐心和一举一动之间的温和,让黄离放了下些戒备,忘掉了些往事,有时候也会对周穆寒一咕噜讲一些话。 但也不算特别多。 而这周榆晚说的话,出的招,可比周穆寒频繁多了。 若是在场的是周穆寒,或许根本就不会理会花灼。更不会像是恼怒一般的把花灼冻在柱子上。 “我要来。” 他抬眸,直勾勾地看着她,这是黄离从未在周穆寒眼中见到过的眼神。 第7章 混元破 风云残卷,彤彤乌云之下呜咽声四起,仿佛从亘古传来的鬼魂哀鸣,飘荡在虚无的荒野。 “我劝你速速束手就擒,即使你是那寒桑子,面临我们十七兄弟,你焉有活路?”为首的黑衣客脸上戴着狰狞的青红色面具,发出近乎老鼠咀嚼钢铁一般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纵是寒桑子,也逃不出我们的手心!” 男人眉目如画般美眷清冷,寒俊无双。 十七名黑衣修士列阵将他围作一圈,每个人脚下踩着精心设计的站位,正是在修真界已经失传的奇异灵术:奇门遁甲。 三奇乙丙丁,六仪戌己庚辛壬。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而立,以男人所立之地为原点开阵,神天人地四盘同轴而转,大股大股的灵力汹涌而起,如卧龙、如藏虎般伺机而动。 就在此危难之时,也依旧不见男人神情慌乱。他唯一出现慌乱的那一刻,约莫是撕裂空间把小徒弟送走之时。雪发垂腰,往日小徒弟很喜欢他的头发,有时候会偷偷盯着看,只是今日突发事故,他没来得及打理。 面对十七鬼面的围攻,男人依旧静默地垂下眸,霜雪一般的颜色未曾有半点消逝。 “你寒桑子纵有天大的能耐,还是太过年轻。”死门的老者咯咯咯笑道,“七百岁的分神后期,你应当是我界万年来最耀眼的天才。可惜喽,你最大的失漏,就是没有加入浮屠会!” 四盘正在运转,周穆寒却不知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耷拉着眼皮,淡色不语。 “你个哑巴!”死门老者见他根本不理会自己,心生恼怒,遂嘲讽道:“都说寒桑子生了一幅天下无二的好样貌,这七百年,也未曾见你尝过女人味道!就你这一声不吭的脾性,哪个女修会看上你?” 其实看上周穆寒的女修太多了,只不过周穆寒修为太高,性格又太清冷,真真是拒人千里之外,让那些女修根本无从下手。 惊门鬼面扶了扶自己的面具,“老莫,别那么多废话。今天我们是抱着伤亡的心态来杀他的,切勿轻敌。” “轻敌?”死门老者听闻此言,忍不住哈哈大笑,面具随着脸颊的剧烈抖动而掉了半只,露出额头上那第三只眼。 正是先天灵通,泯机天眼。 泯机缘,破万物。 “我们十七人在场,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分神?大乘老祖来不了,我们几个上,如果还搞不定他,回宗之后就自焚吧!” 几位鬼面哈哈大笑,周身不同的灵力气息大涨,脚下又灵力延伸开的四盘转得越来越快,硕大的灵力造成的气压场近乎要让修为稍低的杜门和庚位站不稳。 “经此后,世间再无寒桑子——” 无边的光,从周穆寒脚下钻破而起,扶摇直上,可吞没天地。 “唉,说来也可惜,灵虚道门也没了,寒桑子也死了......” 就在十七鬼面正要嗟叹而去的时候,生门大惊,“别走!有异——”她的动字还没说完,就被滔天的灵力生生逼得后退了几步。 “百年。”四盘一点一点地破碎,盘面上生出灵蛇蜿蜒一般的支离纹路,最后完全爆炸,炸出汹涌而蓬勃的光。 “怎么回事!他为什么没有受伤?是四盘出问题了吗!”鬼面大嚎。 他掀起眼皮,修长的雪色睫毛如银天一般将万物裹在眼下,“尔等,不识趣,将死。” “喂!到底是怎么回事!”几名鬼面面面相觑,不好的预感直直冲上后脑。 一点灵光,如天神造物那一点,出现在周穆寒脚下。 “风后奇门,你们用错了。” 周穆寒以一人为位点,倏地,庞大的四盘便在他周身展开。神天人地四盘同时转动,处在最内侧的神盘大亮,光泽突起。 “不好!这个周穆寒竟然也会奇门遁甲!”生门大吼,死门则在一旁不停喃喃地怎么可能。十七人奇门已被破,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再形成,只能各摆招式进行防御。 “九天,乾金玄。” 神盘里的九天一宫大亮,从地面蓦地伸出高数十尺的金石,金石上乾纹密布,幽远而神圣。几名鬼面毫无征兆地就被刺出地面的金石刺穿,拼命地想挣扎,却在乾纹之下硬生生化为了金水儿。 “腾蛇,无足雷。” 在剩余的鬼面根本没反应过来之时,腾蛇一宫又大亮,无色之雷无形而降,根本让人无从预备,便狠狠劈在人的头上。无足雷无形,却温度极高,速度也胜如飞龙,直接将几个鬼面劈焦。 剩下的十名鬼面修士大惊失色,他们虽会奇门遁甲,但现在也明白了,他们摆盘的方法根本就错了。 奇门遁甲真正的摆盘方式,是以自身为中心,一人出盘,而不是十七人站位,衍生出盘。 他们拼凑出来的四盘,是根本无法于真正的奇门四盘所比拟的。 尤其是,这四盘之中的八门诈盘——神盘。 奇门遁甲不亏是失传的天阶灵术,力道竟能让一分神修士以一人之力杀得有三位分神在内的十七鬼面落花流水。 “把什么保命的东西都赶紧用上!都别可惜了!”杜门鬼面咬牙,连连抛出七件保命法宝,“奇门神盘,可是连大乘老祖都——” “真符,仙翁解。” 仙翁八十保纯精,自解真符不送迎。信是虚闲能却老,从教草木不知名。 神盘上一时云雾乍起,巨大的仙翁倒影徐徐伸出。那白发的仙翁笑眯眯地搓这个大葫芦酒瓶,酒瓶一出,所有的高级法器与防御灵术,都被他轻轻松松地收入葫芦中。 同时,那真符宫对角的白虎宫,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亮起。 “白虎,卧云吼。” “嗷——”体型庞大的巨虎一摆云尾,虎身起伏,双爪向前一扑,大嘴一吼,身体前倾,吐出一大股云气。别看这云气看似无害,实则可以吸收灵力,硬生生将这群鬼面变得毫无招架之力—— “太阴,混元破。” 太阴宫亮起,四盘之中升起一轮巨大的银月,广茫的天地也随之突然暗下,六合之中只剩这散发天光的银月,和银月之下不是仙人胜仙人的寒桑子。 银月发出冷淡的、冰冻的强烈光泽,照射到剩下的十名鬼面修士身上,他们登然身形僵硬,神态各异,慢慢地被这光芒冻住,最后身形变得扭曲而黏稠,终化作这混元的养料。 周穆寒收起四盘,对那些散乱一地的尸体管也不管,收袖准备向前走去。 只是走了几步,他又突然回头,霜眸中一片冷色。 这十七人的确不好对付。神盘之中,他足足动用了九天、腾蛇、真符、白虎、太阴五宫之力,才将十七人杀死。 糟糕,忘记教她奇门遁甲了。 若是她也面临的是这样的追杀,孤身又该如何自保? 不是不放心她,周穆寒就是对小徒弟放不下心。 好在,他先前化出来个分身,也算能用。 他眉眼微垂,在月光下显得更加皎洁如雪,不染尘埃。 看看小徒弟怎么样了。 修士从练气再到筑基,再从筑基修到金丹,再从金丹修为元婴,再从元婴修为化神,再从化神修为分神,分神之后,便是修真的最后一阶段,大乘。 大乘圆满,便可飞升。 可一步步过五关斩六将,又是何等之难? 这三千五十六洲,现存被人所知的大乘,不过六人。其中三人在三大宗,另外二人在家族中,最后一人隐名逍遥于市野。 而这分神也是极难,目前所知的分神大能,不超过二十位。 周穆寒便是其中之一。 修士到达分神期,便可以剥离自己的一部分灵力,化出“另我”,简而言之,就是另外一个我,也就是分身。 分身与原身修为共享,心意相通,五感相连。 就是说,修士在分神之后,可以通过造出和自己一样境界的分身,这也是为什么修士从化神步入分神之后修实力千倍百倍地增长。 分身可以干很多事,在你抽不开时间的时候替你去开会、在你闭关的时候帮你保护徒弟、在你忙着教训徒弟的时候帮你出去揍人、在你想偷懒睡觉的时候帮你炼丹炼器。 当然,祸福相依,这是天之大道。任何一名分神大能在享受分身带来的无比便利的同时,都有需要把控分身产生独立意识的风险。 既然是分身,便不可能跟原身一模一样。有的分神大能调皮,把自己的分身改为另一性别,尝试一下前所未有的滋味;还有的分神大能怀念童年,把自己的分神弄成童年模样。而这样的分身,自然容易产生自我的意识。 而周穆寒的分身,是周穆寒的少年模样,也就是那—— 周榆晚。 周穆寒想通过链接周榆晚的五感看一下徒弟。 但被周榆晚冷漠地拒绝了。 周穆寒皱起了眉头,发出强制命令。 终究是分身抵不过原身,周榆晚被迫献出了五感。 周穆寒皱起的眉头更深了。 垂在身侧的手恨铁不成钢地捏紧。 他声音冰冷,耳廓却浮出淡霞一般的薄红,语气中夹杂着鲜少出现的恼怒:“周榆晚,你在干什么?” 第8章 开阳火 黄离的杏眼像受惊的猫一般睁起,明润的眼瞳里满满的都是少年的倒影。 “喂,你......”刘子由在旁边想要说什么,却又最终闭上了嘴。 少年的手,牵住了她的手腕。 黄离没有摸过周穆寒的手,不过她想,若是师尊的手的话,应当也是冰凉的,如寒玉一般。可手腕上传来的温度竟是温热的,像是晨光熹微时的太阳,热却没那么烫人,是刚刚正好的温度。 然而周榆晚握得位置很微妙,黄离手腕很纤细,拇指和中指一扣,就能将那皓腕扣入手中,然后耷拉着的食指则似是无心地蹭着她左边的掌丘,传来微微的痒意。 周榆晚牵得很紧,若是旁人这么干,一定要称一声登徒子。 可这少年和周穆寒长得实在太像了,姿容胜冰雪,浑身如那冰透的琉璃,无杂无垢。连那双看向她的眼也全是认真和执意,让人没有半点指责他的心思。 黄离一时愣住了,呆呆地看着周榆晚,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8节 花灼在一旁切了一声,但由于被一坨冰冻住了尾巴,根本无法移动。可即使已经被打了两次了,花灼依旧管不住自己的嘴,嘴贱道: “你也要来就你也要来呗,牵着主人手算什么。” 谁知周榆晚根本没理他,依旧神色正正地盯着黄离。 黄离被他的眼神看得不自在。 师尊的弟弟和师尊的性格,还真是......差别有点大啊。 “行吗?”周榆晚这样问她。 “嗯......当然。”黄离低下头,那样直白的眼神看得她有些不好意思,“您.....家族那边......” “我没你师尊那么老,直呼我名便可。”周榆晚扣着她的手腕松开,垂眸道:“这秘境之灵,将秘境送给你了?” “是,”黄离答道,“我们订立了契约,作为交换,我带他出去。” “可他不已经是宗门一员?”周榆晚目光转向花灼,眼里好像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周榆晚和周穆寒最大的区别在于,周穆寒已经活了七百多年,早就喜怒不外化,连笑都是很少的;而周榆晚像个真真正正的少年人,表意永远是直接明了的,连喜怒哀乐都鲜明而显。 少年的身影在她眼里恍惚起来,一瞬间被拉高,变成了周穆寒,看向她的目光在淡漠中蕴着几分柔和;一瞬间又恢复如常,变成了原本的周榆晚,看向她的目光真挚而热诚。 很奇怪,明明是霜雪一般的人儿,却由内而外散发着属于少年的光和热。 黄离忍不住想,师尊少年的时候,是不是也和他的弟弟一样呢? 花灼瘪了瘪嘴,娇媚而委屈,“我出去,就能恢复自由身,出去了又不是就不能回来了。况且我在外面也能为小主人做很多事呀!” 他那勾人的蛇眸看向黄离,黄离到底年龄尚小,接触的男人不多,但好在之前天天对着师尊那张惊艳绝世的脸,对其它美色也有了不小的免疫能力。 周榆晚瞪了他一眼,声线冰冷道:“那就赶快出去。” 花灼笑眯眯道:“哎呀,那就还是先请小兄弟把这冰给我解开。” 周榆晚哼了一声,手指微微一动,那冰虽然化了,但是冰冷的水儿像黏液一般沾在了那漂亮的蛇尾上不少。 “呀!”花灼挑起眉毛,抱住自己刚变色的赤金色大蛇尾巴,“这可是小主人刚赐予我的尾巴颜色......你怎么能如此龌龊我的新尾巴!” 周榆晚眉头抽了抽,摁了摁眉心,眸间闪过一丝不悦,没去理会他。 花灼便妖妖娆娆地扭着蛇尾巴走到黄离面前,尾巴尖尖刚想勾一下,却被刮来的眼刀剔了回去,话里的小钩子一勾一勾的,“主人~送我出去吧。” “我?”黄离没想到花灼是认真的,“你真的觉得......我能帮你离开?” 黄离本来理解的是,定下契约,把秘境转手送人,就能离开。并不需要她本人操作什么。 可是她现在才练气九层,花灼连化神七层都出不了这秘境,让她一个练气去开秘境? “主人,用你的开阳火啊。”花灼还是十分找打地将蛇尾勾上了黄离的脚踝,“把开阳火渡给我,我也——将给主人传输一定力量。” 周榆晚在背后看着,阴阴的眼刀恨不得将花灼刮死。 可是他更想让这条蛇赶快滚。 赤金色的蛇尾非常漂亮,欲燃的火配上鎏金的闪,一直过渡到尾部,成了完全的金。而这金里面也有隐隐的赤色,耀眼异常。 而那金色的蛇尾此时成了媒介,黄离体内的开阳火在和花灼结契之时得到了初步的觉醒,而此时在蛇尾的“勾\引”下,一点一点地汇聚成流,一浪一浪在丹田里翻得越来越高,最后如瀑布一般冲出体内,在黄离身周,出现了莲花一般一团一团的赤金色火焰,正是那—— 开阳火。 开天辟地之火。 当时见识尚短的黄离不知道,她这火,到底有多么可怖。 当时的黄离更不知道,怯懦自卑的自己,到底拥有多么巨大的潜力。 那被抽走的先天仙骨,只是一部分罢了。 金色的蛇尾如同华贵的酒樽,将那绽开得正旺盛的开阳火一点一点引入樽中,然后他的蛇身也一点一点起火,整个蛇人犹如从火光中诞生。 花灼突然仰头,娇媚的五官狰狞而笑,“哈哈哈哈哈——苍天怜我,苍天怜我啊,可怜我在这里待了千年,终于要出去喽——” 开阳火在化神期的花灼手里被发挥出巨大的威力,眼看他的蛇尾如巨大的火斧,一挥,就要扫泼秘境里封闭的空间。 “这秘境原本早已被封多年,终于得以窥见,真正的天光了。” 花灼微微一笑,偷偷往黄离身上靠,牵住她的手。 黄离猛地缩了回去,却没能将手抽出来。 “真是让人伤心呢,主人。”花灼水灵灵的蛇眸泡着委屈,“你都没有躲他的手,为什么他可以,我却不能?” 这无光之林被封多年,约莫只有通过空间乱流和神秘方法才能进入。 而现在,在开阳火的重劈下,那紧紧的封印透出原型,一层又一层的厚厚阵法上出现了无数道裂缝,最后一道强烈的天光透了进来,明亮的白淹没了一切。 无光之林,得以窥见天光。 而被花灼拉着的黄离,却也被天光吸附住,她只觉得自己仿佛成了条船,在明亮又虚无的光里漫游,远岸还传来少年的呼喊。 “黄离——” “阿离——” 不是只有师尊会喊她阿离吗? 此时的黄离也想不了那么多了。 得以触碰天光之际,她阖上了眸。 背部的一道明显伤痕上,出现了一排亮光。 “醒醒。” 黄离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被使劲儿摇。 她睁开了惺忪的眼,仿佛刚睡了一场冗长的觉。 “......” 面前的小个子少女凶巴巴地,小小的脸儿上生着一黑一青一对异瞳,长发被粗糙地扎成了两个小辫子,歪歪捏捏地摆在肩膀两侧。 “醒了,就赶快喝药。” 黄离木讷地看着少女一会儿,无法立即掩饰她眼中的震惊。 又一时,她感觉到急切的危险,想要马上逃走。 这个人,她认识,也认识她。 三宗四门之一的群玉门内门弟子,谷钟梨。 她戒备地向后缩去。 若是让别宗知道了她还没死,惹来的必定是无穷无尽的追杀。 谷钟梨呵了一声,“缩什么?太久没见不认得我了?” 仿佛是看见黄离那幅戒备的样子十分不爽,谷钟梨冷笑道:“喝了我七天的药,终于醒了,然后就马上逃走?不亏是你啊,黄离。” 怎么说呢? 黄离就算是进入宗门后,童年的阴影依旧像一张无形的阴霾的网,将她重重拢住。除了师尊,她无法放下芥蒂地与人正常交往。 再加上她性子木讷,话又少,寒桑子的寒桑峰里也只有师徒二人,黄离也不喜欢出峰走走,朋友就近乎没有一个。 而这谷钟梨...... 是黄离在跟着周穆寒游历时,遇见的姑娘。 “为什么......救我。” 谷钟梨气恼地瞪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是大善人?” 她哼哼了好几声,屋外却走来一位和谷钟梨长得有三分像的青年。 青年面容干净而俊秀,像是儒修笔下清隽的山水画。这青年和谷钟梨一样,也是一黑一青一对异瞳。他轻掀门帘,钝下脚步走进来,看向自家妹妹和躺在床上的黄离,露出温和的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妹妹就这样,姑娘别在意。” “什么叫我就这样!”谷钟梨炸毛一般怒瞪着青年。 青年和煦道:“黄姑娘之前在瑞雪秘境里用琉璃星救过妹妹一命,我们终生铭记。” 瑞雪秘境? 对,那就是她见到谷钟梨的地方。 当时跟随师尊外出游历,她看到一个少女痛苦地蜷缩在角落,捂着自己的一只眼睛,全身上下剧烈地抖动。而角落的另一端,巨兽用两只大角一下又一下撞着洞口,发出剧烈的声响。 周穆寒发现了,看向了同样也发现的黄离。 见师尊没有出手,黄离为少女附加了三颗琉璃星,形成了一层牢固的金琉璃净岁罩。同时又担忧她的安危,试着又施加了一层火琉璃净岁罩,惊讶地发现原本不能叠加的琉璃净岁罩,在她的火与金变异下,竟然可以叠加了。 周穆寒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黄离也想过,为什么周穆寒不直接出手杀了巨兽。 她没有问,也不知道。 周穆寒并不是她想的那种救济苍生的人,那为什么又独独救下了她? 开阳火。 没错,是因为开阳火吧。 看着眼前的兄妹二人,黄离依旧没有放松。 现在救下她,就等于和围剿灵虚道门的二宗三门为敌。 万幸,群玉门,是三宗四门中唯一没有参与围剿的宗门。 “姑娘放心,”青年温声道,“我们不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 “我可以在这里立心魔誓,我与妹妹终身念姑娘之恩,若对其有半点恶意,便天打雷劈、终身修为不得进。” 谷钟梨撇撇嘴,她看着暴躁,却没有反驳哥哥的话。 “我和妹妹是相生之体,我的誓言,对妹妹也有用,”青年眼眸温眷,“我们不单可以照顾姑娘,更能,” “帮助姑娘与寒桑子大人暗中联系。” 第9章 袖中勾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9节 黄离一时没有说话,一旁的飞鹤衔杏红木镂空桌上燃着价值不菲的鲛人烛,暗香横动,乳白色的光照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整个人澄澈又孤寂。 像是鲸群里离岸的幼鲸,独自搁浅在海岸上,却发不发出一声求救的呼号。 谷钟梨刚想喂一声,却被谷钟玉打断了。 “知道姑娘刚遭不幸,钟玉甚感难过。姑娘昏迷,大致是因为空间流的影响,不过姑娘放心,这几天小梨一直对姑娘寸步不离,药都是亲手抓的,再养养,姑娘就彻底无碍了。” 黄离愣了一下,目光转向谷钟梨。 谷钟梨小小的人气成一个球,与黄离的目光撞上后惊了一下,很不自在地哼了一声,别过了小脸儿,不愿看黄离。 谷钟玉一笑:“时日已经晚了,钟玉就先不打扰姑娘了,” 他穿着的玉黄色靴子,身上披着狐绒的苏绣披风。那做工精美的靴头一转,却又扭回来一些,“或许,小梨对姑娘,还有些话要讲。钟玉先行告退了。” 谷钟梨这个哥哥,黄离看不透。 依照兄妹两人的衣着打扮和住宿来看,谷钟梨的身份绝不仅仅是群玉门内门弟子这么简单。她身后,或许是一个宗门、一个组织,而她那哥哥给人的感觉,更让人难以琢磨。 而这样一个人,却对你毕恭毕敬,礼待有加。这样的行为,非但不没有让黄离沾沾自乐,而是让她有一种如履如临之感。 只是...... 黄离的目光又落在谷钟梨身上。 没想到这么一个辣椒炮儿似的小姑娘,竟会在她昏迷时在她床前寸步不离。 世上唯一会对这么对她的,怕是只有师尊了吧。 “想什么呢?”谷钟梨的声音将黄离的思绪拉了回来,小肥胳膊叉着腰,两根浓眉拧在一起,恨不得将心中的火喷到黄离脸上,“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黄离却笑了几下,用手捂住唇,然后将头换了个更舒服的位置靠在棉枕上,黑发如鸦羽一般流到胸前,侧出的一半眉目脆弱而动人。 谷钟梨一时看直了眼,同样是女的,为什么她长得高高的,发育得又那么好?她生气地鼓起腮帮子,恶声恶气道:“喂,我问你,你是强行破解了哪个空间里的封印吗?” 黄离眨了眨眼,扭过头,那美色让同为女人的谷钟梨也感到心惊。“是的。”她莞尔一笑,神情难得地懒散,柔化的五官像是被泡进湖里的绚烂云霞,“这都被你发现了?” 她的语调带着打趣,好像在逗弄一只有趣的小仓鼠。 “你!”谷钟梨怒发冲冠,然后又像球一样憋了下去。 她坐到床边,一青一黑的一双异瞳平日里看着有些恐怖,但此时却是满满的严肃。 “我问你,黄离。” “你体内刚刚觉醒的开阳火,灵虚道门知道吗?” 一只白釉双鹤瓷尊静静地摆在茶几上,旁边放着一只曲柄带盘铜烛台,袅袅的半管烛光在夜幕间跳跃,衬得那瓷尊光影支离,上面的双鹤像是在预备飞翔,下一刻便会腾里瓷尊,冲出窗棂、直奔夜幕。 黄离怔忪地靠在床上,看起来还是木讷讷的样子,像个木头做成的假美人。 许久没睡好觉的眼即使再过美丽,眼白里也诞生了一条又一条的红血丝。 谷钟梨给了一个黄离从未想过的思路。 这毫无征兆的灭门,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还记得谷钟梨严肃又恼怒的话: 黄离,你到底知不知道,开阳火到底是怎样的存在? 开阳火不像仙骨那样可以人为取出,就算是直接杀死开阳火的宿主,也不能起到杀人夺宝的效果,开阳火会随着宿主的死去在天地间分解。 所以如果有人对黄离的开阳火起了觊觎之心,最好的方法不是杀了黄离,而是将黄离身边的防御屏障都架空,将黄离化为能在掌心控制住的工具,也就是开阳火的容器。 可黄离有开阳火一事,只有周穆寒一人知道。 周穆寒性子清冷又寡淡,平日里就待在自己的寒桑峰教教徒弟练练器,实在无聊就跑出去游历。 在黄离的记忆里,与周穆寒说话频率最高的,一个是她,一个便是掌门。 掌门与周穆寒关系不错,这是整个灵虚道门都知道的事实。 至于掌门...... 黄离脑海里浮现出一位面容普通的青年,身板笔直,无论和谁说话,都是笑眯眯的。 可掌门也不是傻子,知道宗中有身负开阳火之人这件事后,难道还会大肆宣扬吗? 如果这个推论成立,只能说,宗门高层出现了内鬼。 黄离按了按发麻的太阳穴,调整了一下腰部的姿势,将双腿伸了伸。 就算已经十八,黄离在某些方面还是保持着小孩子一样的习惯。 孙氏告诉过她:睡前睡后伸懒腰都可以长高。 小黄离不明对错,就对孙氏的话深信不疑。 后来的黄离果真长高了,只是也不在孙氏身前了。 暗暗的烛光飞在眼睫前,她像抓飞蛾一般虚虚在眼前一握,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算了,不想了,开阳火也不一定就是引发宗门被灭的导火索,这最多只算一个猜测。 黄离睡不着,便将修真宗门模拟器取出。 【欢迎您登录修真宗门模拟器】 黄离再次摁下屏幕上的登录按钮,进入模拟器主界面。 “主人,你晚上都不睡觉的嘛?”清脆的童声哀怨地在脑海中响起。 黄离笑着道,“你们器灵还需要睡觉了?” 器灵嘿嘿答:“别的不需要,我需要。”它的声音突然一扬,“好耶!主人,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触发任务了!看到灵虚道门四个字旁边的红色点点了吗?这个状况出现时,就证明主人你成功触发任务啦!” 黄离也不由愕然,她点开那个红色小点,果真弹出了一个页面。 【触发任务:谷氏旧墓埋魂之迷】 【任务简介:在这凌谷城里,谷氏是旧日的霸主。传闻谷氏老祖谷鹏元为自己生前修有一巨型灵墓。 此坟墓非正常坟墓,而是一件庞大的法器,叠加重重阵法。有次灵墓在,谷氏老祖便可千年一复生,轮轮回回,不老不死。 然而,焉知此事对修真界而言,是祸是福?若每千年一重生,不老不死,不生不灭,势力积攒,若有善心,则流芳百代,若有恶念,则为祸千古。 请你寻找到谷氏灵墓真正的所在之地,并阻止谷氏老祖的复生。】 【任务奖励:模拟器灵术阁系统开启 魂玉x120 中品灵石x5000000 】 黄离倒吸一口凉气。先不说这五百万的灵石,是多么大的一笔巨款。 她被谷氏所救,目前看来,和谷氏兄妹的关系或许称得的上是朋友,然而模拟器却让她挖恩人家老祖的灵墓,还要阻止恩人家老祖的复生。 黄离一时间心里驳杂极了,她垂下眼帘,安静地注视着模拟器的屏幕,抿着唇,只是握着模拟器的手有微微的颤抖。 器灵见主人好似有些不对劲,犹豫了片刻,问道:“主人,你怎么啦?” “......”黄离深吸了一口气,没有马上回答,她将目光转移到窗棂外,看向犹如流墨延展般的天,最后又回到模拟器上面来。 “这个任务,让我有些为难。” “啊?”器灵摸摸它并不存在的小脑瓜子,“这样啊......但是主人,任务是不可以刷新的,是什么就一直是什么。” 器灵好似是思索片刻,“若是主人实在为难,可以先去别的地方转转,看看能不能触发其他任务。不过其他任务的触发,可能就没这次这么幸运了,主人要做好心理准备。” “......”黄离心道果然如此,她闭上眼,觉得自己仿佛浩海之中的一条小鱼,身不由己、处处都在为难,上天也在处处为难她。 器灵不说话了,黄离也刚要关掉模拟器,却被床边突然呼啸的大风吸引了注意力。 窗棂边的窗帘随风荡起,宛若小舟行海时被扯得七上八下的船帆。 而当风停的时候,黄离杏眼直睁,愣了片刻,才急忙将手中的模拟器收回去。 完蛋。一股凉意爬上心头。 窗帘重新睡在墙上,窗上却出现了青年的身影。 姿色清扬,韶秀泠泠。第一眼望见的还是那青黄色的长靴,只不过此时的长靴踩在了窗沿上。那精美的窗棂仿佛成了一阵透明的阵法,就被他那么穿了过去,一只膝盖跪着,另一只脚着地。 黄离怎么也没想到,谷钟梨的哥哥,这位刚打过照面的谷钟玉,竟然会半夜翻窗。 这和他白日的温雅风度可不相称。 “哼。”谷钟玉微微一笑,还是那么的清润俊隽。只不过与白日好像有几分不同,借着星光,那一黑一青的异瞳里生了些邪气。 “妹妹的视野真好啊,双生相体下,哥哥竟然能实时看到妹妹所看的东西,听到妹妹所听的话。”他的声音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身后的披风也是玉黄色,在暗淡的星光下不知为何显得有些奇异。 飞鹤。有飞鹤一般的纹路,在那原本毫无纹饰的披风上一亮一亮。 谷钟玉大跨步向前,走到黄离床前,还没等黄离反应过来,那玉一般的手竟直直摸上了黄离的脸颊。 “在妹妹的视野里,你也是如此动人呢。” 就当谷钟玉要继续抚摸至她的眼下时,窗外响来一声轰响。 那本为防御出入阵法的窗棂,被外人硬生生地直接捅破。 黄离再次睁大了眼。这是她这个晚上第三次受惊。 室内的温度骤降,寒潮铺面而来,那飞鹤瓷尊的边缘竟也结出了冰晶。 周榆晚不知何时竖起了高马尾,此时狰着双目怒视着谷钟玉,一个掌刃便毫不留情地劈了过去。 不用灵术,要亲手揍他才解气! 而黄离目瞪神呆地看着凭空而将的周榆晚。 看到那张和师尊极像的脸上出现那么狰狞又恼怒的表情—— 其实黄离内心,是有几分新奇的。 第10章 金轮转 窗外不知何时又起了风,谡谡而响,将周榆晚的马尾扬起。 按理说他这一刀十成功力的掌刃劈下去,对方要么重伤要么半残,可穿着青黄色披风的青年笑着将手拿开,长靴动了动,靴尖指向周榆晚。 周榆晚一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忙又放出三颗琉璃星,汇聚在黄离身周,形成了牢固而经营的琉璃净岁罩。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10节 他没想到,这厮竟然直接躲开,若他放灵术放得不及时,重伤的必定就是黄离。 “生气了呀。”谷钟玉呵呵地笑起来,月色在那清润的脸庞上游走,像虫子一般爬入那一只黑色的瞳眸。随后他左眼的瞳孔不断放大,随后漆黑之色漾满了整个左眸,再无一点眼白,看上去骇人又惊悚。 当他那只全黑的眼看向周榆晚时,即使是完全继承了周穆寒修为的周榆晚,神魂也被狠狠震了一下。 而就当他被震这一下之时,谷钟玉神情上掠过不屑之色,长眉一挑,披风上那飞鹤纹路亮起,掌心浮出黄玉色的光泽,随后鹤唳声起,他身后浮现出十三只金黄飞鹤的虚影,手中浮出三千羽刃,直直向周榆晚奔去。 “这么大年纪了,还化成个少年模样,这么多年过去了,比我不要脸的人又变多了。”谷钟玉耸耸肩,好笑地一下一下打量着周榆晚。 黄离咬牙,瞪视着谷钟玉。这人怎么白天和晚上两个样? 虽说白天也看不透他修为,但黄离能感觉到这人的修为至少不会超过化神,结果从他施展的灵术看,这人至少是化神后期,甚至—— 位列分神。 有这么个哥哥在,谷家之行,怕是会分外艰难。 黄离的目光向周榆晚转移过去,目露担忧。只是她这么一个练气九层的小修士,在两位“大能”的交手下,想要做些什么,就如蜉蝣撼大树一般不成话。哪怕是以前在仙骨未被抽出之时的筑基,都比现在的一无是处的她有用。 就算是那名动天下的净岁琉璃罩,练气给分神期施加,效果也接近于无。 “呦,姑娘刚刚在背后瞪我呢。”谷钟玉勾了勾唇,即使半夜翻窗来调戏人,那张脸依旧清朗玉秀,言语声也是一往的温润而泽。 青黄色的长靴轻点地面,他微微眯眼,唇角勾一个礼貌的弧度,“你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你倒是面生。也罢,这一次周转地有些仓促,地上怕是又出现了不少新人。” 看着周榆晚和谷钟玉交手,或许是谷钟玉的灵术过于诡异,那一双异瞳好像又带着什么天赋神通,周榆晚应对得有些吃力。黄离眼睁睁地看着周榆晚被羽刃擦伤,血从被划破的白衣上流落,红了一小片。 谷钟玉的功法,好像刚好能克制周榆晚的。 眼睁睁地看着周榆晚的伤口越来越多,抵挡攻击也越来越勉强,坐在床上的黄离好像一时坠入了冰渊,浑身发抖,体内却有什么东西再剧烈移动。 丹田里,初步觉醒的开阳火好像一只被激怒的幼狮,要撞碎她的经脉,冲出身体。 而丹田的另一侧,好像有什么要出现了。 无数走马灯一般的场景在黄离面前一层一层揭开,她看到了抽走她仙骨的亲生父亲黄成玉、看到了哭着却不敢上前救她的母亲孙氏、看到了神情冷淡却在看向她时透着无奈与温柔的周穆寒,以及...... 为救她满身负伤的周榆晚。 在肉眼不可见的灵根上,金灵根上未知的纹路觉醒了。 盘古射日,最后只留下幸存的一个太阳。而剩下的九个太阳,最后坠落至何处,竟是无人得知。而那与天火焱蛟火灵根交织相生的金灵根上,隐隐约约生出了九个太阳的纹路。 很奇怪,明明是金灵根,却生出了火属性的纹路。 而那火灵根似乎找到了什么亲近的东西,使劲向金灵根缠绕、靠近。 天火焱蛟纹大亮,好似有巨蛟游动,张开大口,将九个太阳吞入口中。可那九个太阳岂是那么容易被吃掉的,金色的光芒拢上太阳,原本燔燔如火的烈日竟变成了金轮一般坚硬,与巨蛟相斥不下。 而在那开阳火的另一侧,缓缓出现了一轮金色的巨大日轮,通体澄金,日轮上盘着一只烧着的炎蛟。在那金轮的威压下,开阳火好似听话了些,向金轮吼了几嗓子,悻悻地没有再冲击黄离的经脉。 而体内的金灵力仿佛在一瞬间拉到顶峰,黄离感受着身体里灵力不断往丹田处聚集,向旋涡一般扭转螺旋,最后无边的金汹涌而入,她的经脉被撑开,一种向上的巨大托力冲出,她竟是—— 活生生跳过了练气十层,跳级筑基了! 谷钟玉扭头,青色的右眼里闪出奇异的光芒。 与此同时,黄离丹田内的金轮也慢慢完全成型,神识窥进丹田,会发现那金轮中还藏着金轮,一环一环,一共有九轮金日。 隐隐约约间,炎蛟在九转金日中微微地游动。 黄离的情绪再攀至顶峰的时刻,开阳火疯狂地叫嚣,却被沉稳的金轮压了下去。 只见黄离身上金光大亮,白皙的皮肤透着光,散乱的发披在两侧,像是山间刚睡醒的灵族少女。而她的身后,虚影渐渐凝实,一轮、两轮、三轮,最后一共九轮金日在她身后浮起,最后九轮合一,化为巨大的九转金日。 “天赋神通?不,是......”谷钟玉皱了皱眉,好像又感到有趣,又感到危险。 黄离好像无师自通般抬起了掌,一时金光大爆,炎蛟从金轮中游出,怒吼一声,向谷钟玉攻去。 同时,黄离一掌狠厉地拍向谷钟玉,瞧那小美人儿龇牙咧嘴的表情,活生生像是要把谷钟玉拍死。 九转金日带给她的神通灵术,九转曜日掌。 筑基对分神,恐怕也是自不量力之为,只不过这可是神通觉醒时的一击,就算是分神,也是有危险的。 只不过险也险在这一击,安也安在这一击。 等觉醒一击过了,修士的神通能力就会恢复原装。 好似河水冲破河堤那一刻,千帆炸破,之后又归于平静。 只是谷钟玉刚要对付着一掌,一旁巨大的炎蛟虚影就向他咬来。 这还不够,体内的开阳火生怕自己被金轮比下去,叫嚣着钻出了体内。 开阳火,最终长成后,有开天辟地之能。 虽然从古至今,修真界记录的将开阳火养到最终状态的修士只有一位,花了三千年,最后顺利飞升,但这初步觉醒的开阳火的威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只是就因为是初步觉醒,黄离还不太熟悉对开阳火的控制。 开阳火从她指尖冒出,像个被关在家里太久,趁着家长不注意偷偷溜出家门的熊孩子,朝着谷钟玉就是平地一声吼。 神通觉醒一击的九转耀日掌、炎蛟、以及开阳火,这三个东西单独列出来,让分神大能去应付还好,但三个放在一起—— 谷钟玉好看的眉头终于皱在了一起。 而就在此时,周榆晚也露出发狠的笑,少年冷哼了声,一道致命的灵术向谷钟玉击去。 这道灵术黄离再熟悉不过,正是周穆寒的自创灵术之一,霜雪无涯。 这其实是一术大范围攻击的灵术,不过黄离身上有周榆晚刚刚为她施加的琉璃净岁罩,会吸收大量冰灵力造成的伤害,并且高额反弹。 刚放出一式霜雪无涯,周榆晚就发了疯一般地往谷钟玉身上不停地扔灵术。 “你小子......”会的灵术也太多了吧!谷钟玉微不可查地抽了下眼角, 又一式锁仙囚,终于把这谷钟玉制服在地。 黄离猛烈地吸着气,同时释放九转金日、炎蛟和开阳火,她早就处于透支还硬撑着的状态。 见谷钟玉再无反击之力,黄离的身体晃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额头摔在地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这一声响,无异在周榆晚心里撞了个大坑。 他恨不得,把面前的青年先剥了皮,再凌迟。 *** 感受到心里传来的痛楚,周穆寒微微蹙了下眉。 又痒又痛,酸酸麻麻的感觉,像食人蚁一样啃噬着他的心。 原身与分身心意互通,若是想要分身同意,更是能和分身互通五感。 周穆寒垂下雪睫,心里无名地发起慌来。 出了什么事,才能让周榆晚生出这种情绪? 就算周穆寒再不愿意承认,他自己心里也知道,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黄离。 他逼迫自己冷静下来。他不喜欢黄离看他的那种眼神的有一个原因就是,没人会喜欢一向冷静、淡漠的自己会因为同一个人而频频破招。 一旦遇上和黄离有关的事,自己好像便不再是自己了。 周穆寒面带冷色,向周榆晚发出共同五官的指令。结果过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得到回应,周穆寒控制不住心中快要溢出的急切和担忧,恨不得直接和周榆晚互换位置,飞到黄离身边,看看徒弟到底怎么样了。 他又发了一次指令。无人应答。 周穆寒有些恼了,握紧了手发了第三次指令,却没想到直接被周榆晚拒绝了! “!” 周穆寒眼帘掀起,雪眸里带着浓浓的怒意。 清清冷冷的寒桑子气恼得快要冒火,重重冷哼了一声,御风而起,以真正的分身大能才能有的速度向分身的位置径直赶去。 这个分身,是时候让他长点教训了。 第11章 夹心饼 周榆晚踉跄了一下,上前抱住黄离,双手环住温软的腰,耳侧红了红,手却是抖的。 他到底不是周穆寒,没有直面过这种情况。看着怀中昏过去的黄离,苍白的脸儿几乎没有什么血色,心中传来一阵木木的绞疼。 他甚至像这个时候给周穆寒互通五感,可周穆寒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没有响动。 周榆晚将谷钟玉一招击昏,拎着其后颈跟孩子撒气一般将他狠狠扔到一旁,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黄离抱着,放回床上。 雪睫扬起,他的手放在了她的脸上。少女脸上的绒毛轻蹭过他的指尖,他轻顿了一下,抚过那睡去的睫翼、精致的眼尾、和额头上少许的胎发。 周穆寒不敢直接做的,周穆寒将这些情绪都压于心底的,他都敢做。 知道黄离应该是灵力消耗过支才陷入的昏迷,他浑身涌动灵力,抱住了在床上的黄离,用整个身体为黄离输送灵力。 他的手牢牢扣着她的腰肢,前胸贴着少女温软的后背,下巴尖也离少女的头顶近在咫尺。 多少年了,他终于也尝到这种滋味了。 之前还是一具无自主意识的分身的时候,他会呆呆愣愣地看着两人互动。渐渐地,有什么东西慢慢地在心底生根、发芽,看着周穆寒明明对黄离的亲近舒坦极了,行动上非要躲闪,周榆晚心底就有气。 直接坦承地承认,真的很在意她,真的很像无数次地将她搂在怀里,守着她、保护她、和她相依为命一辈子,很难吗? 温香软玉在怀,周榆晚把头低下,如此大胆地,那唇便虔诚地、蹭上了怀中少女的发旋儿。 专属于她的体香像是色/欲之海,六欲七情,都从那里诞生。 他将她的腰扣得紧了些,头埋在她的肩窝里,白发像霜花一样散乱地开在两人身上。他深嗅着她的味道,仿佛在闻猎物气味的猎食者,要先记下猎物的气味,再将其有计划地吃掉。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黄离周身的灵力气息稳定了些,天色也更深地沉入无边之暗中。 而在周榆晚这里,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他抱着的好像不是一个初长成的女人,而是他的梦境、他的遐想,周榆晚感觉到不真实,又深深地贪恋这种感觉。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将她抱得太紧了,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地抖起来。 那修长的睫毛,也如浪中行舟一般颤动起伏。 周榆晚太清楚这种情况了。只不过他掐算了时日,上一次犯梦魇症,好似就是在不久之间。黄离犯梦魇症的时期一般以一个月为周期,这次却怎么乱了?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11节 周穆寒为了治小徒弟的梦魇症,专门创出一门灵术:传神醒灵诀。 周榆晚默念咒语,将灵术施在黄离身上,同时非但没有松开黄离些,反而将她抱得更紧。 看着她逐渐痛苦的脸,周榆晚心里极不是滋味儿,皱紧了眉头,一只手顿了下,找到了她小腹的位置,护住了最重要的丹田。 梦魇来势汹汹,每一次都是对神府的侵略和损伤。长此以往,黄离的神府将会一直被削弱,也愈加容易被梦魇吞噬掉神魂。 他记得上一次,周穆寒是直接通过神/交的方式进入了黄离的神府,吓得梦魇仓皇逃窜。周榆晚身体一僵,他只是分身,是周穆寒一部分神魂的外化,没有属于自己的三魂六魄,没办法像周穆寒一般与黄离神/交。 只见怀中人抖动得越来越剧烈,周榆晚眉心凝得死死的,心里不断地向外涌出惊慌。 先前一直是周穆寒一直看在黄离身边,黄离才会次次化险为夷。 梦魇症是种极其危险的病症,稍有不慎,修士便会被梦魇吞噬神魂。 尤其是过往不快、心智尚未成熟、道心不坚之人。 他究竟只是周穆寒的分身,就算继承了他的大部分修为和能力,究竟还是无法于原身比拟吗? 周榆晚咬牙,第一次感到如此地挫败和无措。 然而就当他要使出周穆寒都不知道的禁术时,门被扑通一声打开。 来者如霜风化雪,真真正正的冰雪之姿,绰约而独立。 站在那里,便如天人一般。 只不过天人脸上,怕是应该不会有这种表情。 周穆寒站在门侧,冷冷地盯着周榆晚。那种审视的目光凄凉又带着十二分的不悦,甚至加载着一丁恼怒。 他老人家已经很久没露出这种眼神了,冰凉刺骨的、带着怒气的、甚至有些狠戾和些许阴毒的眼神。 很久很久以前见到过寒桑子这个表情的人,约莫早已死的死、逃的逃了。 周穆寒步步紧逼,冷冽的眸光像钉子一般钻入周榆晚身上,每走一步,室内的温度就往下吗猛窜一大步。 被那怒意盛发的、跟自己极为想象的雪眸刺着,周榆晚抿了抿唇,正面迎上了周穆寒那近乎吞人一般的目光。 已经化龙的蛇早已习惯维持自己龙身的模样,淡漠云端之上,似与外事相隔,早已不在意万物。而当龙自以为隐藏地很好逆鳞被人挑衅一般地直接揭开,龙的模样也会被间接垫付,重新化为旧时的蛇。 周穆寒的目光愈发寒重,阴影化成液体般向他流去,他像是在暗中盘桓的阴冷巨蛇,雪白的鳞片像冰一般覆盖在身体上,蛇眸注视着面前弱小的鼠蚁,只要他想要,张口便能须臾间将他们吃掉。 雪霜结在眸间,暗色的云翳挡住了眸里的光。 周穆寒竟然笑了,霜雪一般的人儿竟在此时有些阴恻,他直直瞧着周榆晚扣在黄离腰间的手,冰凉如蛇鳞的手突然便放在周榆晚手腕上,钻心地疼像天雷一般钻在他的骨髓里,让他疼得快要死掉,却又发不出任何声音。 周榆晚蜷缩着身体,欲生欲死的痛苦让他额头充满了冷汗,他想要反击,可面对创造出他的原身,就算修为相差不大,怀里有放着还在梦魇症中的人儿,他如何去反击? “周榆晚。” “向我解释一下,你在干什么?” 周穆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雪白的发像是被抽干生气的白绸,脸上的神情有些病态,高傲又冷冽地俯瞰着他。 周穆寒见周榆晚即使疼到了这个地步,还是不愿意松手,唇角诡异地一勾,翻手,便将周榆晚用灵术拎起,摔在了角落里的谷钟玉身上。 肉泥压肉泥,周榆晚狼狈地咬住溢出血的唇角,眼神像狼一般恶狠狠地向周穆寒瞪去。 周穆寒笑了下,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帕子,轻轻擦拭着指骨,“我说我创造出的分身怎么,越来越不听话了。” “原来,是因为我的徒弟。” 周穆寒很少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但一旦他说这么多,就是事情不对劲了。 疼痛在一瞬间到达巅峰,周榆晚疼地近乎要叫出来。五脏六腑都在被痛绞,像凌迟一般要将他的身体一点一点刮碎。 “哈......哈......”周榆晚在一旁强烈地喘着气,痛苦地近乎让他生出了死志。 而周穆寒的目光却轻轻落在了颤抖的黄离身上,像一片雪花落在了归属之地那样。 他动作轻柔地将徒弟纳入怀里,露出黄离从未见在醒时见过的温柔缱绻的眸光,像小时候哄她一般拍了拍她的后背。 “不怕,为师在。” 第12章 桑榆争 周榆晚龇牙咧嘴地看向周穆寒,体内的痛苦近乎让他折腰。 他好像又回到的原先的模样,只是一个分身,明明继承了原身的大部分修为和灵术,却只能像一个木偶一般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两人亲近、升温,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而周穆寒正视若无睹地抱着黄离,动作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缓,对着她痛苦的睡颜凝了一会儿,有些像烫手山药一般想要移开手,最后却依旧没有推开,眸光顿了顿,手指将她额上的碎发向两鬓的方向扫了扫。 在做完这个动作后,周穆寒像触电一般缩了缩手,他惊讶地抬手,盯着自己的指尖,似乎为自己的动作感到讶异。 该死。他后牙咬了咬,目光中带了些狠色,看向黄离。 怀中的人儿出了些汗,从衣襟中透出少许湿凉,白皙的皮肤上也如同被蒸过的雪桃子。 周穆寒狠狠闪了下眼,耳廓闪过丝霞红,想要把怀里的人放下来,仿佛她是他怀中燃烧的火,稍有不适,便会使积年的冰霜点点消融。 可黄离状态太不好了,不光神识摇荡,体内的灵力也是紊乱的。周穆寒垂眸瞧了她片刻,攥了攥手,闭了闭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一场口,眸光平复一下,冰冷的雪眸在看向自己的小徒弟时,带上了自己都从未察觉的几分柔。 周穆寒就在那里看着她了好久,就那样注视着她,如冰山化开一般的眸光好像在诉说了千万言语。 察觉到自己好像是在思念对方,周穆寒心里一抽,抱着人的手差点松开。 他绝对不会承认,绝对不会承认这种念头——那是他的徒弟,他对她没有半点的、半点的无耻之想、非分之心。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周穆寒怔怔看着自己的手,那只手在触碰到她的时候,似乎像是那些瘾君子吸食到寒食散一般。怎么可能?他的雪眸睁大,他......他没有,他只是习惯了她的陪伴,习惯身边有个蹦蹦跳跳的小辈陪在一旁,仅此而已,不可能有别的可能。 周穆寒脑海里又出现那个画面——黄离抬头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望着他,神色平和,仰头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他。 而下一秒,她却又像洪水一般扑了上来,跟变了一个人儿一样,像是凶猛的、俱有侵犯性的美艳食人花,要先用毒液将他腐蚀浸泡,再趁他不备之时一口把他吞掉。 真是......孽障!孽障! 周穆寒每每想起开黄离冒犯他的场景,就又气又恼,整个人像是要烧起来一般,不对劲,又无可奈何。他讨厌自己去想那些画面,逼迫自己把那些画面忘掉、忘掉、通通忘掉。 可这种架势一般在维持一两次之后,又会变成乖乖巧巧的三好徒弟,他指东,黄离绝不往西。而平常的距离也拿捏地极好,基本不会做什么出格的动作。 他是一位分神修士,和徒弟的年龄差已经到了师祖的地步,就因为七八年的朝夕相处、每月有几夜守着床为她医疗梦魇、就因为刚刚长大的徒弟对他萌发了近乎男女之情的好感,他就要无地自容? 想起来上次黄离最后说把他当成旬师兄,他心里就像是被石头艮了似的,又沉又不快。 可面对她,就像是面对自己带大的崽子一样,看她哭、看她笑,看她看他的眼神慢慢变得灵动和欢笑,他总是会控制不住的就心软了。就算一时惹他生气、让他不快,他也随后便会抛之脑后。 毕竟还是个孩子...... 看了她许久,周穆寒这才猛地愣过来,救人要紧,咬了咬后槽牙,脸上浮上一层淡淡的霞红,像是用身体英勇赴义般压了上去,时隔十几日,再次贴上了她的额头, 冰凉、细腻、熟悉的感觉从皮肤慢慢渗入身体里,像灵力一样在他的经脉里流转,最后汇入丹田。 神魂再次侵入她的神府,周穆寒有一瞬微微的慌乱,又马上凝眉镇静了下来,重新变成了那个永远镇定自若的寒桑子。 其实神交这种事情,是很多道侣之间才会有的亲密事宜,需要近乎百分之百的信任,才会双方互交神魂。 互交神魂无疑会带来巨大的快感,这种快感周穆寒在第一次的时候就忍住了。 可这一次,黄离的神魂紧紧地缠着他,他咬紧牙关,耳垂红得近乎要滴血,唇中竟然发出低低的声音,这让他近乎想扇自己一个耳光,然后逃一般地离开这个地方。 两具身体之间几乎没有缝隙。他努力地抬起身子,不去碰到她,虽说是徒弟,但毕竟男女有别,她以后还会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和那人做这种亲密之事——不可能,徒弟还小,修炼为重,他是绝对、不会让她早恋的。 周穆寒呼吸有些喘得有些厉害,咬牙忍着,他的任务是祛除她神府的梦魇,而不是干其他道德败坏、丧尽天良的事。 刚才内心有些许不稳,一开始的出击被梦魇躲过去了,周穆寒在短短几瞬间静下来,瞄准梦靥的核心弱点之后,将其一击铲除。 确定无事后,他从她神府中慢慢滑出。 周穆寒别过了头,将少女重新放回榻上,站起身,一身单薄的白衣如霜胜雪,安安静静地垂眸看着她。仿佛刚才染上霞红的人此时又被霜雪包拢,重新变为千尺寒桑峰上那个不可亵玩、拒人千里之外的寒桑子。 他在思考梦魇的事。 记得他只离开了十三天零四个时辰,按照一月一发的规律,这梦魇来的十分不正常。 在一旁的周榆晚身体恢复了一些,又开始扭动,挣扎地想要站起来,周穆寒埋雪眸又冽冽刮过去一刀,周榆晚疼得差点吼出来,整个身体又瘫在了可怜的谷钟玉身上。 眼瞧着天快亮了,周穆寒起身准备离开。而他的衣角却不知何时被抓住了,扭头一看,她的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衣角,人却是还未醒来的状态,好似是犯过梦魇后的后遗症:“师尊......” 周穆寒好像被吓了一下,雪眸一低,看向徒弟。 却听她痛苦地凝眉:“别走......” 周穆寒睫毛垂得更低,看不清眸里的划过一丝阴翳的神色。仿佛下了一场烂漫的大雪,将两个人包裹,都看不清对方的轮廓。 他的手在衣角边停了停,好似要将衣角抽回去,却又停了手,眸光驻留在那张皱起来的小脸上,静静地看了会儿,又恼怒地醒过来,察觉到自己在干什么后恨恨地缩回。 强迫自己闭上眼不再去看她,周穆寒在她枕旁留下一枚扣玉印,三千霜发飘起,周身风雪浮现,整个人也融入雪霜中,随着天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冰雪消影诀。 飘散前,他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周榆晚留。 只是却在相通的意识里,周榆晚却能直接地感受到,他这次是真的惹怒周穆寒了。 周穆寒的意思很明确,如果不是需要他照顾黄离,他随时都可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如果他再任性地拒绝原身向他发送的单向互通五官指令,他受到的惩罚,绝不会比今天弱。 寒桑子毕竟还是那个寒桑子—— 不允许任何人侵犯他的威严。 就算是在他有了一个自己不愿承认的弱点后。 半夜,周榆晚渐渐好起来了。原身对他的惩罚结束了——毕竟还要让他去暂时替他护着黄离。 周榆晚恨恨看着周穆寒消失的地方,也看见了放在黄离枕旁的一枚扣玉印。 那是周穆寒用自身灵力炼制的一种法器,俱有防御和安神作用。 少年有着和周穆寒八成像的一张脸,可这张脸上的表情,是周穆寒近乎没有露出过的愤恨、与—— 嫉妒。 他踉跄了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体还带着伤,差点就那样摔在了黄离床侧。 周榆晚愣愣看着沉睡的黄离,却不敢再上手去摸她的脸。 他突然笑了起来,无声的,阴暗的,带着少年专有的无法忍气吞声之意的,手中浮现起灵力之刃,硬生生地—— 将自己身上的伤口,划地更重。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12节 好像就不会感到疼一样。 那些划得太狠的,周榆晚就先草草包扎一样,其他的都一律不管。 将那枚扣玉印凝视了片刻,雪一般的姿容漫出恨意,却还是没将那枚扣玉印收走,施了个化形术,让那扣玉印变成普通的、看上去像是商会量产的安神香囊。 做完这一切,周榆晚站在那里,有些伤口还在滴血。 看了片刻,他笑了一下。 然后盘步走到离床极近的花木桌上,趴了上去。 阖上了那双风雪呼啸的眼眸。 风雪,得以停息。空气里,只有三人隐约起伏的呼吸声。 “师尊!” 黄离猛地惊醒,在被褥中出了一身冷汗,汗津津的,有些难受。 太阳已经升起,暖洋洋地,透过窗棂撒进来,将室内镀上一层温温浅浅的金黄。 她感知到神府传来的不适之感,察觉到昨晚约莫是太累了昏了过去,又在沉睡时犯了梦魇症。梦魇症犯得越来越厉害,若是她是师父,约莫都要嫌弃这个徒弟—— 可她盯着自己的被褥,上面有残存的灵力气息。 她再熟悉不过了。 师尊......想到周穆寒在夜晚突然出现又离开,黄离安安静静地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扭头,却看见身上带血的少年,正趴在花木桌上睡着,漂亮的脸蛋上还带着灵力刮伤的痕迹。 或许是对黄离的目光十分敏感,又或许是睡得很浅,周榆晚好像马上就从桌子上慢慢抬起了身,睁了睁“朦胧”的眼。 他站起了身,黄离可以一下子就看到他身上被草草处理过的伤口,有的还带着血迹。 “还难受吗?” 周榆晚几步走到黄离床前,握住她的手腕,二话不说便向她继续输送灵力。 黄离清楚地感觉到,那灵力明显变得稀薄了些,势道也没先前那么强劲了。 她感受着那不断输送进来的灵力,突然愣住了—— 周穆寒和周榆晚的灵力气息,是一样的。 所以,昨天晚上,不是师尊突然来了,而是周榆晚,一直在照顾她? 黄离猛地抬头,目光向周榆晚望去。 她看见的却是周榆晚垂眸,专心地为她输送灵力,手腕上还带着明显的伤痕。 “你......” 而角落里的谷钟玉不知何时醒了,一双异瞳好笑地看着两人,嗤了一下。 这小子,真能装。 第13章 霜榆弄 黄离从小五感比常人敏感,顺着那声笑,看到了角落里的谷钟玉。 周榆晚也随之扭头,看到谷钟玉这厮醒了,眉头微凛,正要又一个灵术放过去,却被温凉的手拉住了。 黄离力道不重,在周榆晚那里却是千钧之勾,无论他要干什么,只要黄离需要他、呼唤他,他就会立刻去做。 原本被扎成高马尾的霜发在打斗中被弄得散乱,蓬蓬地散在脑后,那一环用来束发的白巾也临近散开,显得周榆晚整个人有种凌乱朦胧之感,再加上那张雪玉容颜,整个人更是像从画中睡醒一般。 黄离心不知道为何钝了一下,她抿住唇,垂下眼,又张了张没什么血色的唇:“你还好吗?” 周榆晚愣了一下,直直地看着她。 从他被周榆晚创造出来起,他就是一个分身,一个附属品。是周穆寒的得力工具,杀戮如切雪、炼器如筛金。他行走于寒桑峰的暗面,成为了周穆寒的面具,少数知道他存在的人都将他当做“周穆寒”,却无人关心他也是个活生生的人。 可他也有自己的名字,叫做周榆晚,也是个人,会哭、会笑、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更会受伤、更会疲惫。 从来没有人像黄离一般问上他一句:你还好吗? 见周榆晚一时没有回答,黄离以为他被伤得很重,实在不是很好,心里的愧疚感又加重了。 她又想问昨天晚上我是不是犯梦魇症了,是不是你帮了我,可这样直接问让黄离有些难为情,于是她拐弯抹角地问:“那个......昨天晚上,辛苦你了。” 直接用陈述句出口,如果真的是他,那便就直接送上了感谢;如果是师尊突然来了又走,那相比周榆晚也会将真相告诉她。 谁知周榆晚张口:“......无事。” 晨光熹微,为少年的发丝染上淡淡的金,露在阳面的半张脸俊如神祇。 黄离目光在他身上停了片刻,又握住手。看来是她对师尊太过思念了。师尊本就面临着追杀,又是借空间乱流将她送出,怎么会直到她到底在哪儿? 思及此,她揉了揉太阳穴。之后怎么和师尊会和,倒是个问题。 不过......模拟器那么万能,或许它有办法呢。 “谢谢你。” 少女的致谢极为认真,在晨光里那张小脸儿因病色而显得苍白,眼神却又那么的执拗和坚定。一双秋水剪瞳更是在曦光下浅波灵动,看得周榆晚直了眼,又有几分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这一路幸好有你保护,”黄离眸里带着笑意,“不然我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榆晚耳廓微红,不自在地错过了她的眼神,“......没什么。他嘱咐的。” “我先前随师尊学过一些医修的灵术,我先帮你弄一下伤口吧。”以黄离的视角并不能看到角落里的谷钟玉,她先入为主地以为谷钟玉已经被周榆晚不知道弄到哪儿去了,手上灵光妙闪,正是医家灵术,霜雪化春。 说来周穆寒也不亏寒桑子这个威名,不仅通过奇异秘法精通十万灵术,堪称移动的藏经阁;更是天下有名的炼器宗师,手下灵器碎角难求。除此之外,周穆寒甚至还对医术有过人之解,自创灵术中,也免不了有些医修的门道。 这霜雪化春,便是周穆寒的自创灵术之一,对严重的伤口有奇效。 只不过施展这门灵术需要独特的运转法门,和庞大的灵力消耗。 其实,阵法、灵术与修士的脉络,都是息息相通的。修士有八大主脉,七十二分脉,一千零八支脉与数万条的微脉。不同属性的灵力钻过不同的穴道、流走过不同的经脉,由不同的方式释放出,在不同的咒语下,便会产生不同的效果。这便是不同灵术的由来。 而阵法,也是参考修士的万千脉络,通过不同的灵力回路来达到不同的效果,等于将人的经脉拟象化为外物。 所谓的功法,便是将灵气汇入灵根,再从灵根处汲入各大经脉,最后凝于丹田、再流通至千万经脉的不同法诀。 正是因为这样的道理,不同灵根的修士施展同一项灵术时,也会达到不同的效果。 周穆寒是天生的冰光双灵根,光是单个的变异冰灵根或者说变异光灵根,便足以让一个大宗族捧着他。偏偏周穆寒两个都有,单在灵根的条件下,他的资质就足以支撑他在区区几百年的时间里便步列分神。 而这光灵根比冰灵根更为稀有,除了俱有罕见的净化能力外,还有一定的医疗能力。故此,周穆寒施展的霜雪化春,效果便极好。 可惜黄离是金火双灵根,似乎没什么医家天赋,再加上施展霜雪化春的经脉回路太过复杂,她施展的效果自然不足以救治周榆晚所收到的伤害。 周榆晚身上的伤目前有三个来源:分神前期的“谷钟玉”,分神后期的周穆寒,还有继承周穆寒大部分修为的他自己。 但是!不要小瞧周榆晚同学。周穆寒会的霜雪化春,他也会。 周榆晚在偷偷使用霜雪化春。 黄离本是简单地为他处理一下,也没想到凭自己的那点本事就能把周榆晚身上的伤口治疗个七七八八,水眸中浮现出几分惊喜:“这次施展的效果怎么这么好?” 周榆晚当然不会告诉她是因为他也在给自己施展霜雪化春,极快地笑了一下,“......我的体质很容易恢复。”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受了那么重的伤还不给自己好好包扎,原来是因为能自动恢复的体质啊。 “你见过这招吗?这是师尊的那式霜雪化春,”黄离露出几分嘿嘿的笑意,“可好用了。” 在周榆晚面前,不知为何,约莫是因为他是师尊的弟弟,又约莫因为他跟师尊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她总是不自觉地在他面前过往给她塑上的一层厚厚的戒备之壳、不自主地向他展露真实的心绪。 她向他笑了。还有些孩子气的顽皮。 周榆晚深深愣了愣,又垂下眼帘,心中生出些欢喜,又知道她对他的亲近多半是来源于周穆寒,这喜之中又掺上了几味苦,让他一时五味杂陈。 可少年模样的周榆晚很快又抬眸,目光转向角落里:“......好了。我差不多没事了。那家伙又醒了。” 谷钟玉一直跟看戏一样津津有味地琢磨着两人的互动,耳朵一动,耳垂上不知何时挂上去的一颗方形玉石一闪,笑了出声:“终于想起我了?” 周榆晚眉心一凝,刷刷刷三道束缚灵术又捆在了谷钟玉身上。 谷钟玉举起双手,眼珠一转,刚想把周穆寒已经把他重伤了这样的话说出来,又好似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我已经没什么反击之力了,年轻人,看在我——那妹妹的面子上,先送我回房间呗?” 黄离听到了谷钟玉的声音,一惊,神识外放出,这才发现角落里可怜兮兮、挂满伤痕的谷钟玉。 “你......”黄离捏了个快速换装的生活类灵术,下了床,走到谷钟玉面前。 周榆晚将她虚虚拦在身后,似乎不太想让她太靠近谷钟玉。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一个人,可此时透出的灵力气息......却不太对劲。 好像原本上面蒙了层密不透风的墙,可在一定高级别的攻击下墙变得轻如薄纸,只要戳一下,就能看轻墙内的真面目。 可惜以黄离的练气——啊不筑基的修为,依旧无能为力。 黄离这才突然回想过来,昨天晚上—— 伴随着九转金日的觉醒,她的修为已经达到了筑基二层。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体内除了开阳火,还有这么大的一个秘密。 简直就是天降横礼一般,让她又惊喜又失措,不知道早些年的时候,师尊是否在她体内察觉到过这一存在吗? 毕竟他老人家在她体内的开阳火还未觉醒的时候,就察觉到它的存在了。 也好。修士在世上活着,靠着就是自己的实力。靠山山倒靠水水穷,只有自己的力量不断增长壮大,才是最靠得住的。 黄离摸不透这个谷钟玉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看他身上的伤,这位分神大能好像很奇怪,明明有近乎分神上下的修为,可好像身体却根本不是分神期的身体,防御和恢复能力差得出奇。 虽说昨天晚上被这道貌岸然的假君子非礼过一回,但他到底是救了她的谷钟梨一体同胞的双生哥哥,做的自然不能太绝。 但周榆晚对谷钟玉一直带着很强烈的敌意,更是让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又差点不知道对自己做出些什么行径,她决定先之后给谷钟梨解释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先不出手治疗谷钟玉身上的伤。 她看了一眼周榆晚,“师叔......我们先把他送到谷钟梨哪儿吧。” 周榆晚右眼抽了抽,“......不要叫我师叔。我没那么老。” 言下之意,你师尊很老,我很年轻,不要将我俩相提并论。 黄离不知为何,突然很想笑。 虽然相处的时日还不算多,她总是觉得,师尊的这个弟弟......竟然意外的有些可爱。 她嘴上强压着不笑,眼中的笑意却无从遮掩,让周榆晚不自在极了。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13节 周榆晚好像哼了声,施了个灵术,将谷钟玉托起。 还没出门,门外却又传来的火药发射一般砰砰砰的敲门声。 黄离一顿,就意识到是谁来了。 门被打开,谷钟梨小小的身躯膨胀满了大大的气,端着手里的药碗,抬头,横眉怒视黄离:“都几更天了你个懒蛋!非要等着我亲自给你送药?” 她的气还没撒完,就看到了被霜雪锁悬在空中的谷钟玉。 “谷钟玉”身上的披风上飞鹤纹路依旧没有消失,耳朵上那颗凭空出现的方形玉石更如针一般扎在谷钟梨眼底。 谷钟梨呆了,一时端着药碗,长大嘴,再大的气势也没了,颤着手指向谷钟玉。 就在黄离讶异的目光下,谷钟梨怒吼一声,小肥手将药碗一翻,滚烫的药水就横空泼向了“谷钟玉”。 “你个死不要脸的老东西!!!” 第14章 正邪变 汤药带着炙热的温度,就在黄离目瞪口呆的神情下,泼到了谷钟玉的脸上! 这......真的是一体同生的亲哥吗......这看起来还往外冒着热气的汤药,泼到脸上,真的不会烫伤并留下瘢痕吗? 而谷钟梨怒气鼓鼓地瞪向谷钟玉,双手间竟然金光一闪,变出来个通体金黄的大棍子,小肥手快速而熟练地将又细又长的大棍子在手间飞速转了几圈,喝了一声,左脚一踏,那棍子便直直向谷钟玉的天灵盖打去! 什么情况?? 黄离眼都看直了,看了看那八百里加急一般冲着谷钟玉敲过去的谷钟梨,又看了看那摔在地上的飞鹤纹玉碗,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周榆晚一眼。 嘭地一声闷响,那金棍子上纹路涌动,金色的符文像降魔咒一般在棍子旁升起,那棍子的一头便狠狠砸在了谷钟玉的天灵盖。 别看谷钟梨是医修,黄离目测,这一击伤害还蛮高的。 大部分医修的攻击能力都较差,为了自保,他们往往会选择用重金购买一些高级灵器。 炼器师和炼丹师一样赚钱。有些高级的灵器自身便带有高级灵术,只要最简单地直接输入灵力,就可以催发某些攻击力极高的高等灵术。为了命,多花点灵石又算什么?再者,大多数医修都还算有钱,也有能力去支付购买高级灵器的费用。这也是炼器师非常赚钱的原因之一。 谷钟梨所使用的灵器,应该就是这么一种情况。 一时间金光大晃,整个屋子里都被圣洁的光芒所充斥,周榆晚跟应激反应一样将将黄离护在身后。 待光芒完全消失,谷钟玉已经被谷钟梨挑在了肩上,头上盯着一个有些滑稽的大包。 谷钟梨将手中的金色大棍子收起,小小的脸儿上神情严肃:“黄离,我哥是不是对你们干了些什么?” 黄离眉毛微微一挑,似乎有些惊讶,“......正想去找你说。” “怪不得我心里这么奇怪。”似乎有些沉,谷钟梨提了提肩,捂住了胸口,“我和兄长一胞双生,出生便有双生相体。” 她抬头,目光像钉子一样要将两人刺穿在墙上:“二位,你们窥见了谷氏一族的秘密。” 秘密?黄离心下一诧,突然想起了模拟器所触发的任务。 莫非...... “黄离。”谷钟梨突然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没法杀你。你旁边的这位修为高深,想要捏死我便是一瞬间的事。” 她蹲了下去,将谷钟玉轻手轻脚放到地上。 然后,一个咯噔,跪了下去。 “我恳求二位发心魔誓,保守谷家秘密。” 黄离被吓了一大跳,赶忙上前要扶她起来,“谷钟梨,你干什么呢......快起来。” 谷钟梨的身体却沉如磐石,那双膝盖仿佛黏在了地面上,她的头精准地来说,其实是朝向周榆晚的方向伏下。 “晚辈有天赋神通,青天玄眼,能看到前辈是光灵根,十分冒犯,前辈要打要罚,钟梨绝不推脱——” 她突然抬头,那往日里神气外漏、总是气呼呼的双眼竟湿了起来,瞳眸盈盈,一滴一滴的眼泪从下眼睑中滚出来,啪塔啪塔摔在地上。“请前辈救救我哥哥——我哥哥被邪魔盯上,已经快要被夺舍——钟梨恳请前辈出手,您有净化能力的光灵根,请救救我哥哥!钟梨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一切代价!” 谁知周榆晚瞧着她,半天没说话。 就在谷钟梨近乎绝望的时候,他却张口:“你问她。” “她想帮,我便出手。她不想,我便不出。”他扭头,清冽的雪眸带着少年的澈,执执看向黄离,“听从你的内心。若不想,便直接拒绝。” “......”黄离垂了垂眸,最后道:“帮。” “谢谢师叔。” 周榆晚似乎有气恼,微微不悦道:“都说了......不要喊我师叔。” 他凝眸看向她,“唤我榆晚便可。” 黄离哪敢?她腹诽着,终于将谷钟梨抬了起来。 能让这么骄傲的一个小姑娘跪下来,她一定很在乎这个亲人。 若是拒绝了......怕是谷钟梨的心里,也会留下阴影吧。 黄离幼时之路太过艰辛,或许是那段时日太过不幸,她遇上的都是不爱她的人。可走到后面,她被人救了,来到了一个新的地方。等她开始感到被在意的时候,她又有了产生光和热的能力。而面对这些对她好、拯救她的人们,她总是会想用更多的光和热去回报他们,尽她所能。 就算是谷钟梨救她,是因为她曾经在秘境里救过谷钟梨。 周榆晚的目光一直直白地附着在黄离身上,好像在等着她喊他一声“榆晚”。 黄离明显也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却依旧不太敢开口,装作看不懂一般,帮着谷钟梨将谷钟玉拖出了门外。 周榆晚的眸暗了暗,手上却又施了个灵术,化出一片巨大的冰叶子,将谷钟玉拖上去,大大减轻了两人的负担。 “......谢谢。”谷钟梨狠狠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似乎为自己流泪而十分恼怒。“黄离,我会......” 黄离却打断了她:“我们先把你哥哥送回去。” 谷钟梨一愣,看着黄离,凶凶的眼睛停在了一个呆滞的状态。她的眼好像又湿润了,哼了一声,背过身子,拽着冰叶子的前段,小短腿快速向前走去。 谷钟梨把谷钟玉带回了她的房间,把人放在床上后,便开始对其施展各种灵术。“我的医术......只能起到缓解作用。下一次哥哥再被邪魔盯上,便还会有被随时夺舍的风险。” 这根她的梦魇症,倒是有几分像。 “黄......离。”她似乎是想叫得亲切一点,最终却还是叫了全名。“你懂阵法吗?” “懂一些。”周穆寒教过基础的,她自己还额外看了些书。 “帮我画阵,可以吗?” “好。”黄离接过谷钟梨递过来的阵笔,输入灵力,“不过先说好,太难的我可能中间会画错。” “没事。”谷钟梨吸了吸鼻子,又像是想瞪自己又瞪不成一般变成了斗鸡眼儿,看起来格外搞笑。她恨恨甩了甩头:“我去抓些药,你照着这个画就行。” 周榆晚进了门后便靠在柱子上,抱臂阖眸,好似在小憩。 看到这一画面的黄离不由得心一痛。晚上一直在照顾她,白天还要麻烦他救助他人。 虽说黄离帮谷钟梨大多是因为她救了她并且照顾了她七天七夜,但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黄离的私心。 想尝试着从谷钟玉入手,去看看能不能推进模拟器任务的进度。 “我们谷家有自创的'药阵'。先画阵,再在特定阵点撒上灵药,最后以某种灵术激化,药阵便可成功。” 结果谷钟梨啪啪两下扒开谷钟玉做工径直的衣裳,露出起精壮漂亮的胸膛。 强烈的雄性气息铺面而来,本阖眸靠在柱子上小憩的周榆晚突然睁开了眼。 “喏,在这上面画。以心为起阵点。” “我来。” 两人异口同声。 谷钟梨抬头看向走来的周榆晚,诧异中带着点惊慌:“前辈......” “既然最后也要我参与,不如从头开始就由我来。” 周榆晚身上没有半点'前辈'的架子,从黄离手中抽出阵笔,注入柔和明耀的光灵力。这些灵力在中途顶到了黄离先前注入的火灵力,眸子顿了下,然后用灵力将它们包裹住,一起输送到阵笔的笔尖。 他厌恶地看了一眼谷钟玉的胸膛,神色却极为认真,在心口处落下起阵点,每一笔一划都精准地落在该有的位置上,不错一毫。他画得熟练,整个阵法一气呵成,甚至没有一处断笔。 谷钟梨没有想到他会画的这么快,更加觉得黄离身边的这位前辈实力深不可测。 按照青天玄眼的判断,这位的修为是分神中期左右的大能,但其远远不只是简单的分神大能。 她咬了咬牙,手中的药只抓了一半。谷钟梨有些慌乱地想要加快速度,最后却还是稳了下来,将所有的药反复确认了两遍,然后提着篮子过来。 谷钟梨根本不需要去称量每种灵药的重量,一抓便是极准,放到先前布置好的阵位上。 最后,她看向周榆晚:“恳请前辈出手相助。” 周榆晚嗯了一声,将手放在起阵点上,一时间灵力大暴,几乎要碾碎了周身的空气。 寒光绞魔诀。 光芒闪过之后,谷钟梨大口喘着气,瞳孔盯着阵法,一动不动。 过了好几瞬,她的眼皮才眨了一下,瞳孔颤动,若不是黄离急忙拉着,怕是又要向周榆晚跪下去。 “愿为前辈做牛做马......” 而周榆晚说出的话,却让她如履寒冰:“不对。” “盯上你兄长的,怕不是什么邪魔。” 他转过身,静静注视着谷钟梨。 “或者说,你口中的邪魔,” “就是你们谷氏的老祖。” 第15章 鹤纹眸 场面一时间极为安静,周榆晚看向谷钟梨,黄离则面色如常,竟然看不出什么波动。而反应最大的,就是那已经呆愕住的谷钟梨。 原本一身反骨的小少女,却在遇到和哥哥有关的事情上,自动折去了她身周骄傲的刺,露出脆弱的表皮。 “我......”谷钟梨一时瞪大眼睛,唇瓣张张合合,无数种情绪在眼中滚过,最后睫毛落下,为一青一黑一双异瞳铺上一层阴影。 窗外偶尔的风声淌过,一时间几人都没说话。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14节 黄离突然张口:“之前有些急,我还没立你说的心魔誓。” 一些碎发从她的额头扫过,那双秋波灵动的剪水双瞳澄澈灵动,娆而不妖。 谷钟梨目光转向黄离,神情还是呆呆的。 修士以身修道,本是从天而行、又是逆天而行,故一路上会多经坎。比方修士突破瓶颈时要遭受的劫雷,又比方说心魔。 心魔是一种极其可怕的东西,像苍耳一般细小而不经意地在你神魂里挂上钩子,最后慢慢生长发芽,分泌出一滴一滴的毒液,腐蚀你的心智和神魂。 这种东西可以是多种原因所导致而成的,可能是在前期因证道而杀妻杀夫而心生的一丝愧疚,可能是幼时遭受虐待埋在心底的阴影,还可能是被前道侣抛弃背叛所带来的伤痛。 受心魔扰者,轻则修为不进、寿元锐减,重则痛不欲生、入渊化魔。 故而以心魔立誓,对修士而言,有极大的分量、 “我以心魔起誓,不得向外人透露我所知情有关谷氏家族的辛密,否则将受心魔困身之惩。” 黄离和谷钟梨都没想到的是,在黄离立完心魔誓之后,周榆晚顿了顿,竟然也跟着立了心魔誓。 先前谷钟梨求是那样求,周榆晚愿意出手相救,她本就谢天谢地了,当初就没有想到这种分神大能竟然会放下身段,去立这心魔誓。 修为越高,对这种心魔就越忌惮。 * 而远在另一洲的周穆寒,正坐在一家客栈中,刚刚放下手中的瓷杯。 他静静喝着,霜发垂至腰间,乍一看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柔和。 可再一看,就会发现,整个客栈里,只有周穆寒一个活人。 客栈的地上,如死鱼一般堆着无数俱死态各异的尸体。鲜血从尸体上流至地面,渐渐堆积成河;有的已经凝固发暗,结痂一般化为晶石。 而周穆寒身上却纤尘不染,神色也依旧冷冷淡淡的,不紧不慢地喝着茶。那雪一般的白衣上,也不见分毫打斗的痕迹。 橱柜的角落,体态丰盈的一位女修,左腿和左臂上已经结出了不少的血晶。在她身边藏着的男人因为太痛了,刚想出声,却被女修死死得捂住嘴。 “你疯了吗......”女修额头狠狠一抽,强撑着打开神识秘传术。 “大不了就一起死!一起死!我要疯了!呜呜呜呜——”那男修的身体几乎有四分之三已经被血晶所覆盖,“我早就给你们说过寒桑子不是一般人——我们能做到那件事情完全是因为恰好算对了时机,挑了个寒桑子不在道门的时候出了手——” 可谁知本就消耗过量的灵力在神识秘传下更是被破耗一空,两人刚想继续说什么,就发现神识间的秘传连接已经被打断了。 周穆寒此时已经喝完了第二杯茶,从容自若地再注了一杯,睫毛垂下,连注茶的动作都典雅如画。 藏在橱柜后方的一男一女对视一眼,一咬牙,身上的晶石大亮,最后一点一点爆破。 周穆寒抬起茶杯,继续将新的一口喝掉。 有些烫了。 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年黄离十四岁,正是正常孩子撒泼叛逆的年纪。看上去像个漂亮的木头娃娃一般的黄离看上去老实,实则小小年纪就有自己的城府。 灵虚道门每固定一段时间便会举办亲传弟子大赛,由掌门和诸位长老座下的亲传弟子所参与。 黄离因重修境界,修为上自然比那些常年累月在顶尖资源下长大的长老亲传。先前的比赛黄离虽修为不如,但总能凭借心术计算和奇淫巧技获胜。可真正面对一众真正的天之骄子,境界上的诧异就不再是灵术与战斗技巧能弥补的了。 徒弟不经常哭,但就在那次,哭了个稀里糊涂。 他总是对她心软。 他就不该对她心软。 或许是从徒弟身上看到了过去自己的一部分影子,他看到她哭成那样,几乎都要把先前受的委屈和深埋在心里的痛苦用眼泪一齐嚎出来,心里就软地不成样子。 可小姑娘太会哭了,哄哄还不行,越哄哭得就越厉害。 身体僵硬,即使最后他把她抱入怀里,也能感觉到那身子在剧烈的颤抖。 像一只受尽了伤、终于被一只大兽捡回家、却始终不习惯,独自舔舐伤口的小兽。 周榆晚实在没办法,想了个歪招。 无人知道,那宛如天人一般的高岭之花,竟然精于厨艺。 不论是糖醋排骨、松鼠鱼、三丝熏斑鸠、奶汤炖腰丁儿,还是杏仁酪、桂花酥、百果糯、芡米糖,亦或是金丝赤虾尾、香涮肥牛烩、熘蟹黄拌面,还是蛤蜊滑鱼羹—— 寒桑子,无一不拿手。 若真是让修真界的人知道了寒桑子竟然还有这样不为人知的一面,不知道多少修士要惊掉大牙。 时间紧迫,一身白衣的周穆寒走进了厨房,掀起袖子,为自己的小徒弟做了一盘桂花酥。 万幸,黄离不仅是隐藏的爱哭鬼,还是个实打实的小馋鬼。 她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每一口都把她送到传说中的蓬莱岛,云游仙海。 约莫是因为嘴被堵上了,黄离渐渐不哭了,最后狼吞虎咽吃完他做的桂花酥,刚开始吃的时候被烫了一下,却一大口吞了下去,嘴角还残着糖渣,眼睛亮闪闪地看着他。 怎么又想到她了?周穆寒眼睫一垂,心里横生出些无名的恼怒,攥着瓷杯的手紧了紧。 那个......孽徒。 明明逼迫自己不去想有关的画面,下一秒,脑海里接着浮现的就是她刚被他从梦魇症里救出来,就抬头往他唇上撞。 ......该死! 他捏碎了瓷杯,而就在那一刻,暗中爆出无数支离破碎的血晶碎片,如海浪一般向他袭来。 而正当暗地里的人露出得逞的笑时,场面却静止了。 周穆寒眼里,似乎浮现出不为他们而生的怒气。 咔嚓—— 静止在半空中的血晶碎片一点一点染上霜色,最后像反叛了一般,凝成三十六剑,向橱柜暗处深深刺去。 周穆寒本不用放出三十六剑的。 那两人虽然是禁术大成的护法,但在威力极强的天霜万物剑下,根本就吃不过十二剑。甚至其实只要放出六剑,就能将他们置于死地。 可周穆寒一向手狠,非要毁尽两人的肉躯、冻死二人的经脉。 让人死不阖目。 他心里十分不爽快,一向喜形不形于色的脸上竟也落上了点阴影。 正当他欲走出客栈时,心中却传来一道意识。 是周榆晚主动向他传来的,带着些少年味道的欣喜。 他很久没有过那样的心绪了。 凌谷城谷家愿意以不外传的秘心丹,来感谢他的帮助。 而这秘心丹,正是在修真界已经失传千年的,梦魇症神药。 * “你......” “我有青天玄眼,你的什么我看不到。”谷钟梨这时好像恢复了,叉着腰,在兄长身边忙来忙去。 黄离有些想问九转金日的事情,但她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尚未没出口。 “给我秘心丹,你们家的长辈会不会......” 谷钟梨不耐烦地道:“唠唠叨叨的干什么!我说给你就是给你!” 她一顿,声音突然落寞了下来:“谷氏族中,已经差不多没有长辈了。” 周榆晚对除黄离以外的事情一向不感兴趣。休憩地差不多了,便抬着眼,瞧向着黄离。 “灵墓之行,我在外面守着。” 嗯?谷钟梨一扭头,小小的身子犹如受惊的仓鼠一般一缩,好似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周榆晚的芥子消雪诀,已经到达了出神入化的境地。 见雪者知雪,不见者心中无雪。芥子消雪诀的妙处,便是可以在悄无声息地隐藏身形之时,让身上留有望雪印的人能看到真实的“雪影”。 少年并肩站在黄离身侧,“你们家这种灵墓的存在方式很独特。看似在内部,实则与外界依然相接。我需要在外面守着,确保她......你们的安全。” 他的目光再次看向黄离,黄离也正面应了上,“好。” “需要我的时候,喊我的名字,我就回出现在里面。”周榆晚的声线带着少年的凛锐,却让黄离感到温暖与安全。 她先前,除了师尊外,很少有人会给她这种感觉。 不过黄离也没想到任务的进展会这么快,谷钟梨主动说出了谷氏灵墓的存在,并邀请他们前往协助。 “到最后一步时,让她呼唤我,我便会出手。” 这句话,是说给不放心的谷钟梨听的。 听闻周榆晚做出承诺,谷钟梨先前又悬起来的心放了下去。 临行之前,谷钟梨突然对黄离说:“等等。” “记住,如果看到墙壁上出现了飞鹤图案,” “不要和它们的翅膀对视。” 第16章 天地炉 层层阶梯,宛如俯瞰楼阁之丹陛,以点点夜明珠作灯,华光流移。 黄离临走前回头看了周榆晚一眼,少年就那么直白又明了地盯着她。 同样是眠霜卧雪的一双眼,周穆寒是经过岁月磨洗而过的淡中之柔,犹如在冰河里沉积过久的碎玉,有种破碎支离之感;而少年的眼却是层层融雪下小憩的火山,扒开堆雪,就能摸到其中炙热的温度。 明明是形廓那么相似的五官,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同。 “需要我时,便呼我名。” 黄离眼睫颤了下,嗯了一声,“你在外面......也要注意。” 周榆晚似乎愣了愣,没有想到黄离也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的心里好像有一块地方热了起来,暖和起来了,砰砰地燃烧着。少年白衣猎猎,唇角扬出笑意:“知道了。” 谷钟梨左看右看,又因为忌惮周榆晚而不敢看地太明目张胆,哼了一声。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15节 本以为这位大能是黄离的长辈,看起来,好像也并非如此。 黄离在周榆晚的注视下,跟着谷钟梨走下了倒置的丹陛。 每一步踏下,都觉得身上缺了些什么。 谷钟梨出声:“稳住神魂!” 周穆寒通过秘法掌握十万灵术,黄离这个做徒弟的,自然也学得不少。 一式“冻魂守”施加在两人身侧,谷钟梨停了下步子,有些怪异地回头看了黄离一眼。 越往下走,越是诡秘阴森。原本悬然墙上的亭台楼阁慢慢变色,由坚实的固体向下流为暗淡的血水,犹如浸入蒸锅一般向上不断冒出蒸汽。 呼吸开始变得有些困难。 谷钟梨被什么东西呛了呛,咳了几声,艰难道:“撑住。” 灵力好似在不断向外流失,蒸腾到那热气之中。 而正当两人一步一探地慢慢向下走着时—— 被血红蒸汽掩盖住的廊道底部,如鬼魂一般飘来童声。 “云蒸雨降兮,纠错相纷——大钧播物兮,坱圠无垠。” 那童声清和,明明从血雾中飘荡而来,却又纯真朴亮。 黄离越往前走,越觉得身上无力之感愈发严重,万千经脉变成了向外流通的河流,她的一切生机、气血,都要被从身体里抽出,成为这血雾的新养料。 再麻木的人到这里也会察觉到不对劲,她刚想问谷钟梨,却发现谷钟梨好像被施了咒一般,一青一黑一对异瞳向外滋溜溜地冒出血光,双腿快速地向下走去,仿佛她是饿极的兽,而下方有鲜美的肉。 四面又如水波一般传来稚嫩的笑声: “天不可预虑兮,道不可预谋;迟速有命兮,焉识其时。” 就当她的手要碰到谷钟梨时,她的身体上好似被覆上了一层无形的、坚硬的光壁,阻止着外物的唤醒。 “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合散消息兮,安有常则?千变万化兮,未始有极——” 最后一个极字猛地被拉得极长,宛如深山老寺中的巨型金钟被缺了一只眼的邪佛猛然一撞,刺出亘古的横响之声。那尾音千回百转,如针一般刺入耳中,让人痛苦难耐,神魂如震—— 黄离也晃在了那里好久。 而就当她眼睁睁地看着谷钟梨离自己越来越远,马上就要消失在视野中时—— 那墙上赤色的亭台楼阁完全化作血水,淹没在地表,却没有渗出墙外。血水凝聚,渐渐形成千里赤土。赤土开破,点点血水像决堤一般往外涌出,却总是到了最前方的地方,爬上山壁几分,却又退了回来。 而就在此时,血水向上拽起,点点绘如朱墨,化出鹤一般的翅膀。 片片羽成,以血缀眸。 而那本应该是雪白的翅膀上,却裂出了眼睛一般的纹路—— “——!!” 黄离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和鹤羽上的一只只眼睛, 对视了。 脑袋里那句“不要和它们的翅膀对视”“不要和它们的翅膀对视”“不要和它们的翅膀对视”如撞钟一般响着,黄离木木地睁着眼,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能动了。 那眼睛好像笑出了声,墙壁倏地破碎,万千血水如惊涛一般扑头而来。 “异物来萃兮,私怪其故。发书占之兮,谶言其度。” 童声再度响起,依然和先前无恙,仿佛在血莲中开出的圣童之吟。 黄离睁大了瞳孔,眼睁睁地看着高出她三尺的血涛近在咫尺,马上就要冲她张开那腥赤的爪牙—— “野鸟入室兮,主人将去——” 长长的一声去,突然如行舟触礁一般止住。 血水在马上要触及它时,静止了。 一道混白的身影如箭一般穿梭而来,夹霜带雪,快如乱影。 一枚霜雪凝成的小骰子被抛出,在空中转出一个点数,是六。 雪白骰子正面那六点赤梅一暗,滔天的血水便顷刻化为了冰。只听咔嚓咔嚓的破碎声,六枝红梅从冰中破土而出,伸展枝丫。 空气里的压力,还有向外的抽力,突然变消失了。 周榆晚落在地面,站直身体,冷冽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恼怒。 “不是说,遇到难处,便唤我吗?” “还是说,你就那么,不愿,”他垂下眸,划过些许苦涩,“唤一声我的名字。” 少女愣愣地看着他,寒梅映雪,点点的红透在冰里,给梅花下的人儿填了几分艶丽。 “......” 黄离动了动指尖,发现自己能动了,欲要解释,却发现好像一时也说不口。 她该怎么说呢?身体被奇怪的力量封住了,张不开口? 但原本呀,她这个人在遇到天大的困难时,第一时间便不会想到任何人。 仿佛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告诉她,不会有人来救你的,不会有人来就你的。 与其想着别人救她,她更会去想如何自救。 虽然还没想出来办法,她就差点要被血水吞没了。 鬼知道她被吞没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黄离自己倒是敢想,却不知身侧垂手恼怒的少年,刚才在心里撇碎了多少个幻想出的碎片。 “说!” 周榆晚这带着恼气的一声,蓦地让她想起了师尊。 她在对师尊做出一些极其狂妄的事情且被发现后,忍无可忍的师尊有时便会这样质问她。 梅花轻轻落下一瓣,黄离却噗嗤一声笑了。 “榆晚。” * 在对周榆晚施过压后,这个分身倒是听话了些。 周穆寒从寒玉床上起身,垂眸拢住向外滑开的单薄外衣,中间雪□□实的美好景象一闪而过。 他的身材比例极好,宽肩窄腰。那腰既不过于精瘦,又不过于糙实,劲道有度。光是那腰和肩,便能让千万女修神魂颠倒。 这其中,当然包括黄某人。只是黄某人不明说,一般只会偷偷瞅几眼。 她趁乱、装哭扑进他怀里的时候,还是有机会搂住他的腰的。 周穆寒看着自己的腰身,脑海里闪过一些令他不太愉悦的画面。 “......” 看上去老老实实的徒弟,装傻的手段一次比一次高明。 不过她既然有心思和精神做出这些举动,总比先前刚被他救下之时、那宛如沉在过往之渊挣扎不出的状态好。 周穆寒正系着衣带,心里却传来烧起来一般的、还带着有些羞涩的、唐突的甜味。 耳根不自知的一红。 他一怔,随之恼怒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感受到那烧起来的温度,可谁知手一松,那还没系上的衣带便散了下来,露出大片大片的春色。 “......” 周穆寒咬紧后牙槽,狠狠闭上双眼,缀霜带雪一般的睫毛不知是气得还是怎的,微微发颤。 *** 黄离和周榆晚在红梅的护佑下,一路无碍地走到了廊道的尽头。 最后一段的廊道两侧还有淡淡的雾气,可它们好似被红梅震慑了一般不敢轻举妄动。疏疏的黑影像钻缝子一样往外冒,不断地想要化出人形,却每每又在关键时刻被红梅打断。 黄离先前在经受那一遭后,对这里的墙壁已经有了阴影。本来不敢看了,却因为周榆晚紧紧跟在身侧,又有那挺秀的红梅相护,她察觉到危险已去后,再次看向了墙壁。 果不其然,墙壁上那诡异的鹤眸已经消失了。 剩下的,是铜炉燃燃,熏香袅袅,一众小人三拜五扣,而他们倾向的方向—— 都指向廊道终点的祭台。 那祭台通体赤红,颜色渗人。祭台表面刻有凡间宫扇大小的缠龙卧凤上下双飞团纹,祭台之上则插着三只烟。 其中两只依然有香火,另外一只,则被折了一半,犹如半脚踏入鬼门关的修士,烟气淡淡。 而向上看去,顶部的斗八之上,竟然悬着一枚硕大的金炉。 黄离脑海中蓦地出现那句话:“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 总觉得,有一股交织着诡异与神圣的奇特之感,让她十分不适。 而就当她正要细想之时,神识中出现剧动。 是修真宗门模拟器。 在黄离没有主动登录的情况下,那黑色薄体的屏幕竟然自动亮起,出现的却不是正常的登录页面,而是密密麻麻一行又一行从未见过的符号,不断往下滚动。 最后滴滴滴三声响起,模拟器屏幕闪了又闪,最后出现了加大加粗的裂目红字—— 【察觉到有毁灭性高危可能即将诞生,自动化紧急避险模式已开启!】 第17章 唇色凉 如熔岩喷扫一般的赤光蔓延了整个神识,一股奇异的力量从模拟器自属空间中流出,蔓延到全身的经脉处。 斗八之上的金炉好像感知到了什么,从里至外地荡开一圈一圈的光泽。两侧的长墙也仿佛吸收到了金光,其上画着的小人好像被赋予了生命了一样,动了起来。 他们一步一跪拜,一步一前进。千百个穿着相同的小人在墙上移动,墙壁上刻画的熏香成了他们的阶梯,他们沿着方向,朝着上方的金炉涌去。 而随着小人们的不断上涌,黄离感受到了脚下的异样。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16节 她低头向下看去,只见那原本血色的地板,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上升! 不详的预感扎入脊背。 黄离又抬头向上看,那原本离地面有数十尺高的斗八,竟然也向下压来! 她瞳孔直缩,须臾间冷汗爬上后背。 怎么回事? 可是现实来不及她去仔细的思考,再这样合下去,两人都会被压成肉泥。 不过周榆晚的修为很高,好像又精通不少灵术,他...... 她刚想扭头去看周榆晚,却被一双温度不正常的手抓住了手腕。 黄离一抬头,看向周榆晚。他白皙胜雪的面皮上不知何时染上了怪异的红晕,一层接着一层,好像被反复晕染上去的红霞。赤霞停冰山,原本皎洁的雪雾也被拽入不应有的魅。 雪眸有些迷离,像饮了酒一般晕晕乎乎的,看不清里面都有些什么。 唯一能感知到的,就是他身上的温度,不对劲。 “......”看着被周榆晚牢牢抓住的手腕,黄离第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脸颊不自知地也爬上些淡红。 一眨眼的时间,他怎么就变成这样了?黄离咬了下下唇,一边加速运转体内模拟器传输来的新能量,一边问道:“......你怎么了?” 随即,体内的赤色灵力在所有经脉中运转了一个大周天后,终于可以被释放出来。黄离正色,眉头微微簇起,喝了一声,指尖闪出一点红光,巨大的红色光团如旋涡一般在手中集结,随着一声娇喝,那光团如烟火一般炸开,奔向上下两方。 黄离看到在模拟器力量的冲击下,那原本向中间欲合二为一的斗八和地板,都停止了移动。 而就在黄离刚要送了一口气时—— 耳边传来咯噔咯噔的响声,下一秒,墙壁上的小人乱了起来,你拥我挤,甚至出现了摔踩行为。而随着小人的混乱,那地板和斗八仿佛也受到了什么刺激似的,疯了一般地加速向中间移动。 身边少年的喘息声越来越沉,恍惚间,他形状好看的唇在一张一合,喃喃着什么。 黄离仔细一听,竟是:“......阿离......阿离。” 这低语声沉绵辗转,仿佛榻边爱人低语的呢喃,让黄离耳根红了个透。 斗八和地板以风雷之势向中间合去,模拟器的力量似乎对迫止两者移动会起到反作用,而刚才哪一击虽说蕴含了强大的模拟器之力,却也同时消耗了黄离大量本体灵力。 黄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一边操纵神识试图去操控模拟器,一边从体内爆出开阳火。 先前周穆寒对她说过,在开阳火尚未完全成熟之时,不要轻易使用开阳火。否则十分容易陷入“杀敌一千,自损一千二”的境界。 可这时候的黄离已经没办法了。生死一迫,身边的周榆晚的状态又极其古怪。 幼兽一般的开阳火从身体中啸出,如乳虎啸谷一般,张牙舞爪。 开阳火速度极快,几乎是在瞬间卷到了四壁,可无论开阳火怎么烧,都只是缓慢地减慢了斗八和地板的移动。 黄离咬牙,在灵力几乎透支的情况下硬是释放出了九转金日。 九重金日合九为一,游龙在卧,在她身后盘旋升起。 然而这九重金日所散发出的光芒,似乎对斗八和地板一点都不影响。 神识空间的模拟器也跟坏掉了一般,漆黑的屏幕上一直显示着【察觉到有毁灭性高危可能即将诞生,自动化紧急避险模式已开启!】的红字,无论怎么用神识触碰模拟器的屏幕,它都始终无动于衷。 黄离开始在神识中大声地尝试呼唤器灵,可从未有一次得到回应。 模拟器在未开启的时候,器灵是不会出现的。 按理说模拟器确实没有被她主动开启,自此亮屏,是因为触发了紧急避险状态。但黄离又尝试去登录,可次次均已失败告终。 看着那斗八渐渐近在咫尺,黄离的表情变得麻木,抬头平静地看着那马上就要向自己砸来的巨大金炉。 要死了吗...... 不过她本就是死过一次的人。年少时被生抽仙骨,若不是被周穆寒救下,她恐怕早就殒命于那时。 黄离的手突然捏地极紧,手背上青红的经络缩紧。无声的压迫感渐渐在她周围汇聚,有什么东西带着猛烈的情绪,向头颅中涌去。 眼看那金炉就要坠至头顶—— 一滴泪,流了下来。 而那直视金炉的双眸,不知何时,竟已燃上了风一般的火色,汹汹烧了起来。似要吞并天地、毁破四合。 在那几乎被烈火充满的双眼的逼视下,金炉竟然顿了下来。 而就在此时,黄离自己仿佛已经不是黄离了—— 开阳火从她身体的各个角落冒了出来,像盔甲一般将她笼罩在内。这个浑身带火,连婉美的双眸都变成火一般颜色的少女,不再是自己,已经变成—— 开阳火的容器。 开阳火像童孩一般叫嚣、宣泄着,将四面八方都燃上了毁灭一般的红。 黄离所剩不多的理智渐渐在被开阳火吞没,而就在最后一丝清醒也要被卷走之时—— “阿离......” 周榆晚身形一歪,好像眼中的醉意达到一个极限,栽到了黄离身上。 那冰冰凉凉的身体,隔着一层单薄的白衣,压在了她身上,带来清晰的凉意。 周榆晚的身体本是带着不正常的热,可对于被开阳火半吞噬的黄离而言,简直就跟那刚捞出来的被冻了十几年的冰块儿一般,没什么区别。 那凉意犹如从亘古的雪山传来,一下子,便让黄离惊醒。 扑到她身上的周榆晚身上好像多了几分奇异的香气,她不能闻,一闻,就感觉自己也变得奇怪了。 少年好像不太舒服,一直在她身上不安地动,冰凉的侧颊蹭着她烧起来一般的脖颈,嘴唇时不时划过她的肩背,“阿离......我......难受......” 开阳火诡异地停下来了。它尚未形成完整的灵智,但这具身体压上来的感觉让它极其不舒服。 黄离抓住此刻,几乎是求生本能一般的,提起拳头,在有开阳火作体表盔甲的掩护下,不要命似的狠狠锤向头顶上那恢复过来的,正要往下砸来的—— 金炉。 咔嚓。 一声闷重的声音响起,那巨大的金炉表面,竟然传来了一到裂缝。 金炉仿佛被重伤的兽,暂时停止了猎食,准备缓慢地先舔舐伤口。 黄离当然不会给它这个机会。 而就在黄离要再落下重重一拳时—— 她的视线被人挡住了。 黄离几乎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 面前的少年双眸迷离,像是重重冰山在漫天烈火的炙烤下圈圈化开,熔成带着点盐度的水。他的眼神直白、干净,炽烈而热诚。 微凉的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压在了她的唇上,亲密地贴了贴,蹭着、咬着,但仿佛还觉得不够,开始生涩地撕咬,甚至舔舐。 就当黄离的心快要跳出来时—— 一声高昂的钟声从八方传来,墙壁上的小人向同一个方向望去,竟然同时被剥离了墙壁,化为万千金光,鱼贯龙门一般地注入那完全停止下坠的金炉之中。 而在所有小人注入完毕后,能量的运转仿佛已经到了极限,在黄离艰难地榨取最后一点灵力在两人身前形成琉璃净岁罩时,那金炉猛地炸碎开来! 有鹤鸣声起,不绝于耳。有莲花起座,金放于台。 而在已经破碎成片的金炉中央,金莲虚影之上,开出了一枚金色灵丹。 丹由金制,其表纹繁复,层层叠缀,需以特殊灵法,才能完全窥破。 神识里的模拟器屏幕好似闪了一下,最后红字渐渐消失,如水一般渗入表屏,归于沉寂。 在察觉到危险已经慢慢消失,黄离使出一招“窥距”灵术,急忙着去用神识去放大探测金丹的表纹,忘了挣脱身上的少年。 少年紧紧压着她,好像又无师自通般地学会了什么,准备撬开她的唇瓣、向下一座城池进发。 青鹤飞金莲的九层图纹传入脑海,黄离仿佛感到了什么引力一般,伸手向金丹勾去。 抱着她的人好似极其不乐意,要把她压回来。 黄离另一只手推了他一把,可他力道太大了,她根本挣扎不出。 好在那黄离的手指触到金丹的一瞬间,丹下金莲完全绽放,一时间清香扑鼻,金光大盛—— 两人交织在一起的身形,渐渐被金光所吞没。 再睁眼,便是另一番天地。 * 刚从冰玉床上惊醒的周穆寒,耳廓微红,雪发散乱,神色平静地注视着自己的身体。 一只手,碰了下自己的唇。舌尖,还不经意地碰到了下唇瓣的边缘。 下一刻的周穆寒,却如大猫炸毛一般恼极了头。 “都给我......等着。” 第18章 丹中谷 铺面而来是无边的沙,抖着风,时急时缓地向北边涌去。 周榆晚状态依旧不对,整个人牢牢实实地压在她身上,身体上那不对劲的异香却越来越浓烈,淡淡的体香如错枝的几点腊梅,点点星星地钻入黄离的鼻尖。 剧烈的金光散去,黄离也因为灵力实在是消耗过大,终于撑不住了,摇摇晃晃倒了下去。想象中的痛感并没有传来,后脑勺之下的,是一地散漫的金沙,柔软地从地角勾到天涯。 由于黄离倒了下去,原本被黄离搀扶着的周榆晚噗通一下完全栽到了黄离身上。单薄雪衣下静薄的肌理,紧紧贴着黄离的身躯。 黄离耳根完全爆红。被少年压着,她有些不自在,想挣脱他笼罩在自己之上的气息,却又因为身体透支而不能大幅度动弹。 她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少年仿佛因吸入什么异样香气而难受得紧,先前不断喃呢,现在紧紧贴着她,似乎想将她的每一寸占满。雪颊飞上绚烂的霞红,给霜雪勾成的姿颜平添几分无声的艶,连眼角都缀上的微微的朱色。 周榆晚低低喊了一声什么,黄离这回没听太清,只见他红着脸,倒在了她怀里,雪白的霜睫完全阖上,好像昏迷了过去。 金沙涌动,碧空无垠下,一时只见两只心脏音律不同的跳动。 黄离大致想明白了,廊道里的一切想象都指向于“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斗八和地面就是所谓的“天”与“地”,造化便是两者不断合二为一;真正的“炉”不是那滚圆的偌大金炉,而是整个狭长的廊道。只有用“阴阳”作为炭燃烧金炉,在墙壁两侧的小人都涌入其中后再将其击破,才会获取廊道真正的密钥——莲鹤金丹。 而那“阴阳”,怕不就是她与周榆晚两人。 至于为何自己没有受异香影响,黄离猜测,有很大可能是因为模拟器的帮助。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17节 今日,到底是模拟器和周榆晚救了自己一命。 若没有模拟器,她或许会因为时间的来不及而被压死在天地炉中;若没有周榆晚,世界上或许就不再有黄离,有的是开阳火的人体容器。 她眨了下眸,看着身体上的周榆晚,少年的霜发和她的黑发交织在一起,在金沙上像是开出了别致的花。 就在此时,黄离的神府突然闪了两下,神识空间中再次传来移动。 神识空间中的模拟器,屏幕上再次自动闪出光芒。 “滴滴滴,滴滴滴——” 【自动修复已开启,为了防止后续程序出现紊乱,即将进行程序大修复】 【开始修复】 模拟器的屏幕上出现一个长条,以缓慢的速度向前移动。 移动的长条仿佛像在游弋的蛟龙,穿梭过层层的云霭,最后游离进入无重的美梦。而就在这蛟龙的游动下,黄离也不知不觉酸了眼,坠入了一层又一层的梦乡。 “对不起。” 黄离搂着什么醒来,朦胧地睁了睁眼。 这一路颠簸得很,她都快忘了这是第几次昏迷又转醒。 脑袋有点晕,黄离欲要揉揉太阳穴,却惊觉钻进自己怀里的,是小小的—— 谷钟梨。 平时那骄傲任性的刺猬终于崩不住自己尖锐的外衣,在眼泪的失禁中露出自己脆弱的里皮。少女娇小的身体在她怀里缩成一团,完全没有了平时那种怒气冲天的小模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流。 诡异地,黄离好像有点明白,师尊在这时候对自己无可奈何的那种感觉了。 她顿了又顿,手伸了出来,一边尝试一样地在少女后背轻拍了两下,一边抬头寻找着什么。 在看到已经清醒过来,坐在一旁握着枯枝烤火的周榆晚,黄离突然生出了点恶趣味。 她看向周榆晚。 周榆晚却一直不愿意看她。 明明清晰地感受到来者的视线,周榆晚却一直低着头,紧抿着唇。 繁星如海,浩光无间之下,少年耳廓处不同的颜色透露了晚间不愿直言的腼腆心绪。 很奇怪,一向直接、热诚的少年,竟也会有这样的一刻。 谷钟梨打了个哭嗝,在察觉到身前的人的动作后怔愣了好几下,随之哭得更大声,拳头砸在黄离的肩膀上:“呜呜呜你个混蛋,混蛋混蛋混蛋,为什么现在才醒,我差点,差点以为......” 黄离像哄小孩子一样哄了会儿谷钟梨,谷钟梨这才不哭了,十分傲娇地哼了一声,转身有些难为情地用袖子狠狠压去眼角的泪水。 原来不止她一个人是爱哭鬼。黄离偷偷想。 缓解好情绪的谷钟梨咳了下,低声说:“......是我不好。” “黄离,前辈,对不起,是我不好。” 眼见小小少女的眼泪又要浮出来了,黄离急忙拉着她,“没事,没事,你慢慢说。” 谷钟梨强忍着泪,“之前在书里看到过,千年前谷氏灵墓里设置的有一道精密机关,难度非常大,专门来防盗墓的外来者。在不知秘法的情况下,就算是化神修士也可能在机关里陨落......可是在之后凌谷城建成后,我们家做了九九八十一道防御阵法,便把谷氏灵墓里的机关也取消了,我不知道,不知道它怎么就又出现了......” “早知道、早知道,我就提前把秘法给你们说了......我也不知道会机关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啊......” 眼看眼泪又要冒出来了,黄离咬了咬下唇,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 而谷钟梨只炸毛了一下,接着又呜呜哭了起来,“我什么都做不好......青天玄眼怎么都进化不了......面对哥哥的事情更是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到。我被谷家养着,被哥哥护着,我却跟废物一样,什么都为他们做不了......” 黄离笑了一下,微微将少女拢在怀中,“......偷偷告诉你,我把秘法猜出来啦。” 谷钟梨抽泣了几下,随之又抬起头,一青一黑两只瞳眸像猫眼一般睁大,“什么?” 她万分不可思议地仰头看向黄离,又默默低下头,“原来如此......如果不是猜出了秘法,你们......又怎么可能生还。我还以为是你的前辈用了什么禁术或者更厉害的秘法,把你们送出来了。” 提到周榆晚,周榆晚耳朵根子更红了。他的眼盯在手中的树枝上,素手有些微微的颤抖。 很难说此时的周榆晚到底是怎样的心绪,只能说,他一边想躲一会儿黄离,一边心里又冒出一个又一个水泡一般的甜。 “不提刚才了。我们已经逃出来了。”黄离眸中闪过一丝黠意,温婉看向谷钟梨,“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不!我一定要解释清楚。”谷钟梨刚想提起些气势,又像泄了气一般蔫儿下去,“刚才的机关......名叫天地炉,你可以理解为灵墓的入口。因为天地炉机关是为防御外人设置的,在遇到谷氏血脉经过时,会自动开启安全阵法,护送血脉直接进入灵墓内部。” “而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严格意义上还不能称之为灵墓内部。”谷钟梨垂了垂眸,“这里叫做丹中幽谷,属于灵墓入口之后的进入通道。我们只有走过这无边的风沙,进入幽谷,才能通过下一个入口进入真正的灵墓内部。” 果然是一个大家族的老祖灵墓,层层相叠,跟连环锁一样。 “这些看似普通的金沙,会让人特别渴。如果长时间待在风沙里,找不到幽谷的入口,外来者就会因为过于口渴、又无法寻找到水源而陷入异样状态,最后化为沙中幽谷的养料。” “但是!”谷钟梨这时挺起了小胸脯,“这些都是针对外来入侵者而设置的防御工程,我们自家人是有解决方法的。” 听闻此言,黄离不由得深感大幸。要是没有谷钟梨的带队独创谷氏灵墓,就按照入口那天地炉机关的危险程度,她怕是还没开启模拟器的灵田系统和灵术阁系统,自己就先长辞于世了。 “丹中幽谷位于金丹之中,是一方独特的小世界。”谷钟梨说道,“只要找到金沙中埋藏的小型金丹,凑够六枚,就可以直接进入幽谷内部。” 六枚? 黄离愕然地看着漫天的金沙而地上厚厚的沙层,要在这种环境里找到和大环境颜色想尽的金丹,可谓难上加难。 “想什么呢!”谷钟梨哼了一下,像炫耀一般从怀里掏出六枚金丹:“但是!我们家的前辈!之前直接练出了通用的六枚小型秘钥金丹!” 见黄离像哄小孩子一样递来赞扬的眼神,谷钟梨差点又炸毛了一瞬,随机握住金丹,朝周榆晚道:“前辈,麻烦靠近一点,我们要开始传送了。” 周榆晚看了黄离一眼,放下手中的树枝,走了过来。 谷钟梨手中出现了一只阵笔,在三人脚下勾勾画画,画出一个极其繁琐的阵法。而画完一个还不够,在大阵的内部,谷钟梨又分别在六个位置额外又布置了六个阵法,最后将六枚金丹放在六个小阵法的起阵点上。 这正是除药阵之外,凌丹城谷家的第二秘术——丹阵。 墨色青色二色灵力从谷钟梨体内注入大阵的起阵点,那两色灵力如冲霄之云般腾雾而起,一时间天地都被墨色与青色两种颜色所覆盖。丹阵所引起的巨大波动引发地面的强烈震荡,黄离在阵法中险些站不稳。 而就在此时,一只温凉的手握了上来,带着劲道强势的灵力,稳住了她的身形。 黄离微微侧头,看到身后的别过眼神的周榆晚,不由得笑了下。 也没那么害羞嘛。 第19章 种魂冢 墨青两色光芒完全消失后,脚底的丹阵也如退潮一般消失,剩下的是沾着些苔痕的潮湿地面。 恍惚间,幽蓝色的孔明灯如萤火一般乍现,向上空慢慢浮去。而再一眨眼,四合明明是一片漆黑,这些仅有的幽芒却如同朝露一般转瞬即逝,再在下一瞬于晦暝处复生。 谷钟梨走在两人身前,有了上次的教训,她走几步就要侧头看一看身后的两人。 “嘘,我们不能在幽谷内点火。” “最好别轻易动用灵力。跟紧我。” 黄离踩在湿润的地板上,阴冷而湿润的风从看不清景象的远方一阵一阵扑来,幽蓝色的孔明灯像幻象一般在眼前时隐时现。周遭太过寂静,你甚至可以听到空气中如针扎一般的簌簌声,幽幽在身周穿梭而过。 几人就凭借着那一闪一闪的蓝色孔明灯缓慢向前移动。谷钟梨走得很小心,她的青天玄眼在黑暗中散出不一样的色泽,黑的那只左眸中隐隐流溢出金光,青色右眼则宛如一盏小灯,使几人能在行走中不至于看不清身侧人。 周榆晚一直没松开黄离的手。 在这诡异的孔明灯下,他仿佛不再是那个会在异常状态下错吻少女后沾上几分羞赧的少年人,而是行遇鬼怪之时一心护主的将兵。微凉的指尖往下扣,不可避免地产生肌肤间的触碰,周榆晚却也不管不顾,就这样护在她身侧,与她的距离不曾超出半尺。 空气里如流水般奇异的簌簌声越来越大,手被周榆晚紧紧握着的黄离耳根微红,却顾不上想那么多,小心翼翼地跟着谷钟梨向前移动。 黄离耳朵一动,听到有什么特殊的声响逆着那水声的方向从后方传来,刚要侧头去看,谷钟梨却在此时突然回头: “别动!” 黄离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手一抖,却被身边的少年安抚性地握得更紧。身上出了薄薄一层的冷汗,她悻悻回神,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和触感,稍微缓过来些。 见黄离还没有扭头,全身毛都竖起来的谷钟梨终于放松下去。她的那一双异瞳逐渐被眼瞳占满,在灰蒙蒙和忽闪忽灭的幽蓝色孔明灯下显得有些渗人。那青色的右眸对着后方盯了一会儿,奇异的声音仿佛怵了一般,慢慢消失了。 “抱歉......吓到你了。”谷钟梨歉意地抬头看了一眼黄离,“我太担心了。” “跟着我往前走,你们没有青天玄眼,不要回头。” 谷钟梨扭过头,一只小手却向后偷偷摸摸牵住了黄离剩下的半只手。 这样的动作或许有些怪异,但谷钟梨的手暖暖的,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右手被身侧的周榆晚握着,左手被前面的谷钟梨向后牵着。 黄离心中突然升起那种奇异的情绪,在心里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向上升去的蓝色孔明灯越来越少,但在闪烁之间迸发的幽泽却越来越亮。眼前的漆黑如雾霭一般渐渐消散,脚下的地面不知在何时逆流而上了虚形的水,如鱼儿一般钻过脚尖。 前方的谷钟梨打了个停的手势,储物腰挂处灵光一闪,手中出现了一把流动的水形弓箭。 水明明是流动的、四散的,却仿佛受一种奇特力的影响而一直凝为一把弓箭的形状,在这模子一般的形状里不停流动。 谷钟梨凝眸看了弓箭一会儿,起声道:“这也是我家祖传的法器,在弦之水。没有它,我们进里面会很受不少罪。” 只见她身周灵力涌动,先是在三人身遭凝起一方倒置圆碗般的屏障,随后扬起手臂,指尖灵光绽放,将那虚形的水弓一拉,透光流转,一只包裹着生气的水箭赫然离弦,向前方奔去。 而就在水箭射入晦暗的一瞬间,地上那虚形之水犹如液状灵虫一般拔地而起,向前汇去,形成了一展高矗的水门。 “走,我们进去。” 黄离跟着谷钟梨踏入了流动的水门之中,一瞬间声息尽失,跨过水槛之后,眼前便是全然不同的景况。 她好像看到了凡间王朝的金銮殿——丹陛之上漆座高捧,王观止于其上;丹陛之下万臣跪拜,双膝无缝,紧贴砖石。 只是与正常的金銮不同,这高坐于堂的王,和跪拜与地的众相,都是—— 石俑人。 他们的姿势和衣着都栩栩如生,除了石质的外表,真真与常人无二。 而就当三人身后的水门消失,踏入中间红毯铺着的长道时—— 三道冰刺从后方高台处卷风袭来,周榆晚眉头微簇,反应极快地施出三枚琉璃净岁罩,将那冰刺完全吸附于琉璃罩之中。 空旷的金銮有些黯淡,燃烧着的人鱼烛发出乳白色的光。 “谁!” “去死——” 谷钟梨和陌生的女声同时响起,冷冽的冰灵力气息扑面而来。一道身影落地,身形如燕一般地旋着两只冰轮向三人刺来。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18节 万万没想到,在这外人近乎进不来的谷氏灵墓里,竟然在内部遭袭。 冰轮横转,如龙卷风一般向几人逼来。而光这还不够,身后又无声穿来纤细到近乎无形的冰丝,马上要吸上三人后背。 谷钟梨和黄离刚想施展灵术应对,可谁知有那本身就是冰属性的净岁琉璃罩在,那些强度根本无法与其相比的冰灵术攻击,便如同百川汇海一般被琉璃罩吸收殆尽。 谷钟梨横眉怒目,小小的身形散发出强烈的威压,“尔等何人,竟敢擅闯我谷氏禁地!” 有净岁琉璃罩的保护,谷钟梨化出金光神棍,在手中转了几圈,直直向前方的冰女砸去。 这一招几乎耗尽了谷钟梨六成的灵力,在高阶法器的加成下,强效的攻击叠加眩晕效果,成功将冰女重伤,咳血在地。 而就在同时,黄离的琉璃罩外出现一颗又一颗的火属性琉璃星,却没有叠加成琉璃罩,而是径直向后击去。 原本用冰去影灵术在空中隐去身形的青年被琉璃星击中,火本克冰,冰去影灵术也在火琉璃星的克制下失去效果。 他暗骂了一句该死,想混入跪拜的石佣列中躲避攻击,却被周榆晚不知何时伸出的冰链条扣住了脚,无法动弹。 四周的石俑仍保持极其尊崇的姿势,虔诚地低膝叩拜。高台上那身着华衣的王俑,也依旧安然高座,祥和地俯视众臣。 “说!你们怎么进来的!” 谷钟梨眉头皱得极紧,将戴着白色面罩的青年拖到冰女身旁。 两人露出的一双眼生得极像,只不过冰女的那双眼更加阴狠和怨毒。 “去死,去死,你们谷家的人,都该去死——” 黄离看着两人面罩上的冰花团纹,总觉得有些眼熟,一时间又想不起到底在哪里见过。 模拟器为什么会选谷氏灵墓作为第二个任务呢? 这个问题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不过现下不是思考问题的好时机,黄离也带着警惕地看着谷钟梨审问两人。 “怎么进来?”冰女一笑,怪异而带着些惨痛,“当然是该怎么进来,就怎么进来——” 她那一双本琉璃剔透的凤眼浸了毒一般勾在谷钟梨身上,恨不得要将她身上的血肉勾下:“都是因为你们谷家!都是因为你们——谷家。”她仰头,哈哈笑了起来,肩膀一耸一耸,“你可知,为了求那一丹,我们被骗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族人?” “你们谷家的每一个人,都是戏外的高客,在台下捻着花儿泡着酒,把我们这些人当戏子耍!” 谷钟梨木然看着两人,“知道擅闯灵墓的代价,还为窃丹而私闯禁地?” “哈?窃?”冰女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那是你们谷家人许诺给我们的——白纸黑字定下条文的——何谈,何谈一‘窃’!” 她在说最后一字时几乎银牙咬碎,如强弩之末般在黄离惊然的目光下捂胸而起,额头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冰色的、尖锐的小角,不顾一切地向谷钟梨狠狠撞去。 “姐——” 一旁的青年红了眼眶,大喊出声,想要夺身而出,却因冰链的桎梏而无法动身。 谷钟梨哼了一声,一黑一青的青天玄眼一亮,眼前出现一圆黑青两色的太极图,向前方旋转放大,与琉璃罩共同挡住了冰女的要命一击。 “按照族规,非本族允许,擅闯灵墓之外来者,当诛当斩。” 此时的谷钟梨不再是那个满身是刺的总是气呼呼的妹妹,她身上带给人的感觉,好似她就是谷家此代的捍卫者、当权人。 她将金棍竖起,本当黄离以为她真的会将二人斩杀之时,她却又缓了力道,手握着的金棍在半空凝了片刻,最后只是将二人暂时击晕。 而就在黄离准备帮助谷钟梨将两人拖起时,一阵声响从远处传来。 谷钟梨猛然抬头,眸间惊骇之色尽显。 那高坐其上的王俑,竟然缓缓起身。 石质的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我的好曾曾曾曾曾曾孙女,太久不见,就这么想我吗?” 谷钟梨大惊失色,她呆滞了几瞬,向后退了几步,撞进了黄离的怀里,伸手颤着指向高台上起身的王俑:“你......你......” “不得不说,真是场激烈的打斗啊。”王俑僵硬地抬起石质的双臂,不太自然地缓慢拍了拍手,目光扫向黄离与周榆晚,呵呵笑道:“千年了,千年了,果然,修真界又出了不少有趣的玩意儿。” “前辈!”谷钟梨急切地扭过头,输送密语道:“晚辈恳请您出手,击败石怪——” 周榆晚平静地看了一眼王俑,又看了一眼身侧的黄离。 下一刻,黄离手腕上缠绕上了几绕冰丝,而身旁的少年以近乎快出残影的速度,蹿到了王俑背后。 只能说分神大能就是分神大能,整个修真界不管放在哪儿都是令人尊敬和崇惧的存在。只是周榆晚平常是少年模样,加之又没有大能架子,有时会让黄离忽略了,她身边的少年,师尊的“弟弟”,也是个分神级别的大能修士。 这王俑的水平也将近在分神初期,周榆晚自然不可轻敌,一拳向王俑胸口猛烈砸去,一时间周遭空气扭曲了一刻,颇有震天撼地之感。 天阶下品灵术,碎天动地。 在后方的黄离与谷钟梨紧张注视着,在屏息凝神之中,亲眼目睹王俑胸口出现一道又一道裂痕,整座石俑如破碎一般向外坍塌。而王俑破碎所造成的强大灵力波动,如同咒语一般使周榆晚的移动速度变得极慢。 正当两人松了一口气时,满脸爬上碎纹的王俑却哈哈大笑起来,“蠢笨啊,不光是我那曾曾曾曾曾曾孙女蠢笨,竟然连你也蠢笨如斯——” “不过我今天第一个要解决的,倒不是你。你有点太棘手了。” 王俑完全地碎成一地石片,而就在石片掉落高台的那一瞬,华座下有什么在向上升起。 是泥土。一座厚厚的泥土。而泥土之上,密密麻麻地,插着无数座石碑。 三代,谷映纯。 十九代,谷飞絮。 三十六代,谷方会。 ...... 六十一代,谷钟玉。 谷钟梨在看到那一枚石碑时,近乎要冲出去,却被黄离拉了回去。 “生。” 只见在无数跪拜的石像中,有一具突然抬头,石质的头颅扭向谷钟梨。 “我在,这里哦。” 中招了!谷钟梨手心出了厚厚的几层汗,王俑根本不是他的真身,而是障眼法、挡箭牌! 而就在此时,泥座又动了,一枚石碑从湿润的泥土中破土而出,被什么引导着慢慢悬空,最后暗光涌动,幻化出一身着曲裾的女性身影。 黄离能明显地感受到,怀里的谷钟梨在以极其强烈的幅度颤抖。 “怎么了我的好孙女,从种魂冢中将你娘引出来,母女相见,你难道不高兴吗?” 曲裾虚影如同脱了壳的魂魄一般,向两人缓缓走来。 那远处藏于众石佣里的老祖玩味一笑, “就让你娘,来管教管教你吧。你最近做的事,可都是些大逆不道之事,让老祖我真真寒了心。” 他似乎叹了口气,那曲裾虚影也慢吞吞地,走到了两人身旁。 谷钟梨红了眼,怔怔地看着面前的虚影,眼泪浮在眼眶中,又不敢掉下去。 “娘......娘......” 她注视着面前的虚影,颤抖着要伸出手。 可那曲裾虚影盯了她片刻,手中还是出现了扇子状的九羽法器。 “娘!是小梨啊,小梨好想你,小梨真的真的好想你......” 黄离最终还是没有守住谷钟梨,让她毫无防御地栽进了虚影怀里。 曲裾虚影怔了一下,停了下灵力汇聚,似乎在脑海里拼命回想着什么。 眼泪还是掉了下来,一颗缀着一颗,滚落到虚影的曲裾群上,被无声吸收。 而下一刻,她却高举起九羽丹阳扇,欲要向怀中人劈去—— “谷钟梨!” 一火一金双层的琉璃净岁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谷钟梨身上叠加,黄离紧咬后牙槽,手中准备扔出灵术。 就在谷钟梨根本没来得及反抗的那一瞬,黄离睁大了眼,手里的灵术卡在半截儿,一口鲜血闷在了嘴里。 强行拦截从自己身上马上释放出去的灵术,无疑会损耗身体。 曲裾虚影挥下的九羽扇,竟错开了身上的谷钟梨,灵光直劈地面。 而落地的那一道竖向灵光震得地面大动,破碎的纹路在地面延展开来—— 如地龙一般,向那一座特殊的、唯一扭着头的石俑直直钻去。 第20章 温色冷 那扭过头来的石俑表情僵了一下,蜿蜒于地面的灵光如游雷一般劈碎了身前的一列石俑,最后来到它脚下。 “有趣,有趣......”随着俑身的破碎,石片之中诞出一颗黄玉色光团,奔轶绝尘般一闪而过,钻入另一个石俑当中。 “被种下的魂魄,竟也敢违背我的意志?” 曲裾虚影面容狰狞了一下,却始终没有放开怀里的谷钟梨。 她看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实则一只手微微上扬,擦过谷钟梨沾满泪水的面颊。 而此时的周榆晚已经从破碎王俑造成的减速状态中回复,雪眸微抬,散发出皎洁的微茫。而就在微茫闪过的那一刻,周榆晚从原地消失,出现在了众多臣俑之中。 这里的每一个石佣,都可以成为老祖魂魄躲藏的荫庇。 周榆晚一拳挥出,为了避免像上次一样落入迟缓灵力波,特意先为自己施加了几道特殊灵术。霜影重重,又是夹风带雪的一拳砸出,重重砸在臣俑的后背。 这一拳的灵力输送方式与击碎王俑的那一拳还不同,带着极大的波及范围,震得臣俑旁边的其他石俑也纷纷破碎。 黄离立马也反应过来,身周火金两色光芒大量,出现一颗又一颗的琉璃星,准备降下大氛围的琉璃净岁。虽说只有筑基修为,但这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如蚁群吞大象,最终还是将十几个石俑砸得粉碎。 “好,好,好。” 那团黄玉色的光团从破碎的臣俑中钻出,没有再次钻入新的石俑中,而是悬至半空,散发出一圈又一圈涟漪般的光。 “医者仁心,我们谷家本不以杀人为乐,可你们二位非我谷氏人,毁我灵墓、坏我大事,那便——” “都成为种魂冢里的新种子吧!” 须臾间,万物俱寂。乳白色的人鱼烛在同一时间熄灭,下一瞬,通体变为黄玉色,明明没有燃气烛火,却向外透出玉色的光泽。 光泽所照之地,原本匍匐在地的臣俑们好像收到了冥冥中的召唤,动作不一地缓慢站起身来。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19节 这金銮极大,放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石俑,纷纷向几人走来。 空中的光团大亮,与此同时,那泥座中出现了如波涛一般的响动,无数的石碑接二连三地被拔出土壤,化作虚影钻入无数的石俑之中。 “你们所毁的每一座石俑,都是我为我的族人铸造的永生之身!” “能成为本座种魂冢中的种子,长成像样的石碑,再和永生之身合二为一,是你们莫大的荣幸——哈哈哈哈,感激我吧,跪拜我吧。” “向我祈求,便赐汝等力量与永生。” 糟糕。黄离看着那黑云一般移来的石俑,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可余光所扫到的偏后一些的位置,也被石俑所包围了。周榆晚一个闪身,护在了黄离身前。 密密麻麻的石俑采用包围战术一般将三人环环围住,步步逼近。就算想躲,也根本是无处遁逃。 周榆晚面容有些凝重,在三人身周施出一个又一个防御灵术。 纵然他是分神修为,可面对这大眼一扫至少千人的石俑,再加上一个同样是分神期的谷氏老祖,纵周榆晚再过强大,也略显吃力。 更何况在种魂冢中的魂魄融入石俑之后,石俑明显获得了极大的强化。此时的石俑不再是普通的只有防御力的石俑,而是一个个“半人半石俑”的金丹、元婴修士。 好一个谷氏老祖,竟把自己子孙死后的魂魄收集了起来,种在了种魂冢里,只要他想要,就可以化身为供他差遣的修士。 这些被老祖选中的后代,各个都非等闲之辈,都是当时谷家一代的耀眼人物。 这要怎么打? 黄离咬紧牙关,后背上出了一层又一层冷汗,看着一环接一环的石俑不断向中心靠近,扎在地上的双腿不由得开始小幅度的颤抖。 “怕什么?”老祖当然还记得这个自己调戏不成的小美人,“放心——我还记着你,会为你挑选一个最漂亮的壳子的。” 紧急时刻下,黄离的脑瓜子开始飞速的运转。要想以筑基之能,跨过金丹、元婴、化神重重阶梯,直接攻击到分神修士,以寻常的方法,自然是不可能的。 有什么特殊的方法? 模拟器,尚在紧急避险之后的修复中。 开阳火,因为被周榆晚的极寒之气冲击到,现在处于蔫儿蔫儿的状态。 九转金日,体内的灵力已经不足以将其释放。 仙骨......什么仙骨,自己体内的仙骨,早就被转移了。 “嗯?”老祖哼了一下,“小伙子,你想搞什么鬼?我劝你好自为之,乖乖被我的石俑们收割走魂魄,不然——” 黄玉色光团阴恻恻一闪,“你们还会受更大的苦。” “说来也奇怪,你的骨龄看上去很年轻,怎么就这么年轻,就位列分神了呢?真是让老祖我啊,嫉妒得很呢。” 光团在半空跃动了一圈,“若谷家这一代也出现你这样的天才,我也不会选那怪胎一般的谷钟......” 他那玉字还没说完,只见少顷之间,一切仿佛都被冻住了。 霜雪,从角落中开出细小的花朵。 炕桌之上的黄玉色蜡烛,以及那环成一圈又一圈的千座石俑,乃至石俑脚下带着碎纹的砖板,都在无声中结上了剔透的霜色。 连那高悬于空的光团,闪烁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如同冬夜里静静下落的雪片。 黄离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身影。 她只是眨了一下眼。只是眨了一下眼。 面前的身影,已经从少年,变成了高大的成年男性。 熟悉的青玉色挂坠,是只有那人会挂在身上的,她在幼时越级完工的一枚解难扣。 “师......” 她想要抓住什么,可手碰上身前人的腰侧,又停了下来。 周榆晚呢?周榆晚去哪儿了? 周穆寒在黄离身遭罩上真正的、完全体形态的净岁琉璃罩,又在其身上打了个符咒,避免她受不了这强烈的极寒之气。随后面无表情地抬眸,看向半空的光团。 “我竟不知,谷氏鹏元,” “借炼器师之手,为谷家练出这方天灵墓,” “原是为了盗取小辈躯壳、存放其无处可归之魂。” 那光团大震了一下,连吐字都变得缓慢,“你......你是谁......怎...怎知道我......名讳......” 周穆寒冷淡地瞧了他一眼,“无躯之魂,如袒肤之汉。” 他一挥手,袖中出现一方长剑。 上一次寒桑子拔剑,还是在那一场天魔大战。 剑锋滚寒光,虚刃冽邪祟。 只见那长剑一虚,如离弦之箭般从袖中飞出,直刺那黄玉光团。 “你......不......” 被斩祟剑击中的老祖魂魄在空中狠狠荡了一下,摔至地面。 “别乱动。”周穆寒轻叹了口气,对身后人说道。随后上前几步,身后骤然浮现出一具巨大的冰色骷髅。骷髅有数十尺之高,近乎要顶住斗八,面容静默,手持与偌大身型相匹的重型骨剑。 周穆寒抬手,冰骷髅也随之抬手。 谷钟梨在曲裾虚影怀中闭上了眼。 重剑直下,几乎要碾碎了那一团光。 “师......” 周穆寒怔了一下,侧头,雪白的睫毛垂了垂,似乎在等待黄离的下文。 “小心!” 周穆寒的左后方,一个真正的“谷鹏元”,指尖捏着数枚奇形怪状的丹药,追云逐电一般向其袭去。 “没......想到吧,你......有,我......也是分......神,啊!” 重剑完全碾下,下一瞬,扔出的丹丸无一虚发,各个击中了周穆寒。 “我们炼这种东西,不就是为给自己留条后路吗?”纵使那团黄玉色光芒被重剑完全碾碎,碎下的几星光点如飞燕一般钻入了“谷鹏元”的身体中。“谷鹏元”的身体在一瞬间被拉长,面容也更加成熟,笑眯眯地抛着手中的丹丸,露出看好戏一般的神色,瞅着周穆寒。 而事实,却另他失望了。 被丹丸击中的周穆寒,如冰影一般支离破碎,掉落一地冰渣。 谷鹏元眸中笑意尽失,皱眉看向在瞬移至他身前的周穆寒。 这小子......明明这么年轻,怎么会...... 轻而易举就挡下了他的丹阳九凌丸? 重剑,再次抬起。 谷鹏元被毫不留情地,刺穿在了大剑上。 鲜血,如海一般染红了骷髅手中的冰色骨剑。 谷鹏元刚要说什么,嘴中却喷出一股带着黑气的血。 “有......本......事,”谷鹏元虽然身体残破,神态上却不见一丝一毫的仓皇,竟堂而皇之地勾唇一笑:“直......接,杀了我。” 周穆寒却不管他,转身像黄离的方向走去。 小徒弟呆呆地看着他,又乖又怕,头顶还竖起来了一只呆毛。 看着她浑圆的眼盯着自己,周穆寒眸光软了软,行至她跟前,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儿,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 周穆寒以为,黄离会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在愣神之后扑进他怀里,像兔子一样蜷缩在他的体温之中。 要是太委屈太害怕,还会流泪,少不了他好哄。 可出乎意料的,黄离的眼神在脱离出呆滞后,并没有扑过来。 他本以为她是被吓得太怕了,刚想出声安慰几句,却听她问: “师尊......他呢?” 四合有片刻的沉寂。 周穆寒眸中的温色,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冷了下去。 第21章 淹罪诀 黄离见周穆寒神情不对劲,心里咯噔一下,眨了眨眼,无辜道:“......师尊?” 周穆寒垂头看向自己的好徒弟,目光从她毛茸茸的发顶看到双眼、鼻尖,最后在那柔软的唇瓣上落了一下,又如同看见什么不能看的东西一般猛地移开了眼。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某人的耳廓后处沾上些许朱色。 他抬眸,将黄离的整个身影整个纳入眼中,声线平淡:“哪个他?” 虽然不知道师尊为何这样瞧着她,黄离咬了咬唇,瞳孔向下看去:“师尊的......弟弟。” 周穆寒霜睫顿了顿,好看的唇抿成一条线,袖子里的手微微攥起,最后将眸子扫在黄离身上,似乎在逼迫她看向他:“弟弟?” 他嗤笑了一下,这笑容如同高崖之上绽开一瞬间又顷刻凋零的花,让看到的人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视与错觉。 “我没有弟弟。” “啊?”黄离木愣愣地抬头看向周穆寒,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那他......” “让他自己给你解释。”周穆寒冷不溜丢抛下这一句话,压抑着心底无名的怒气,欲转身而去,却被黄离又拽住了袖子。 周穆寒深吸一口气,没好气道:“干什么?” 黄离没有马上回答,眨了眨睫毛,抬头望着周穆寒线条分明的下颌线。 顺着下颌线往下看,一粒细细的红痣,印在周穆寒突起的喉结上。 黄离目不转睛盯着那处,偷偷咽了口口水。 还没等周穆寒反应过来,黄离便从后面偷袭一般地抱住了他的腰,又恢复了小孩子一般的德行,温软的脸颊像小兽那般蹭了蹭他的后背:“师尊。” 敏感的腰侧被人蓦地环住,周穆寒整个人僵在那里,霜雪般的声线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恼怒:“干什么......松开!” 他嘴上这样说着,身体上却没有任何动作。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20节 以寒桑子的能耐,若是他不想,黄离安能近他的身? 黄离唇角偷偷向上勾了一下,跟偷到腥的小猫一般,环着他腰的双臂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搂得更紧。 “我好害怕。” 听到这音色降下去的一句话,周穆寒愣了愣,好似想起了什么,神情一下子软了下来,微微叹了口气,“......无事了,有为师在。” “听话,松手。” 黄离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臂,那盈满依赖的眼神像小狗一样盯着他,看得周穆寒无故生出些不自在。 周穆寒转过身,袖中纤长的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忍不住想要抬手摸摸她,手还没完全伸出,却听她看了一眼被刺穿在墙上还没死透的谷氏老祖,又问道:“师尊,榆......晚前辈呢。” 周穆寒神色一漠,收回了手。 他一挑眉:“榆晚?” “榆晚前辈。”黄离杏眸闪着水光,满含期待和疑问地看着他。 好像对周榆晚突然的消失,他突然的到来,感到不适,和担忧。 周穆寒心底像打翻了调味坛子般,心脏骤然紧了紧,感到几分十分的不快,雪眸一抬,面无表情地盯向黄离:“你不想我来?” 啊?黄离傻乎乎地愣在那里,似乎对周穆寒的脑回路感到十分不解。但她把周穆寒一字一字咬牙诘问的神态尽收眼底,眼里扫过一丝狡黠,快速道:“没有!绝对没有。只是一路上前辈对我关照颇多,我......” “是。关照颇多。” 眼看周穆寒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黄离急了,也不敢再问。她根本不知道周榆晚对她做的一切亲密的事情,周穆寒也能感受得到,于是越解释越欲盖弥彰道:“师尊,我......” “住口。”周穆寒光火地向她瞥了一个眼刀,但那雪中含怒的模样,直直把我们的黄离看呆了。 黄离撇过眼神,抿唇偷笑了一下,随之马上恢复成沉静木然的样子。 像个被放在原地的观赏人偶,乖巧无声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周穆寒脚步迈到了重剑旁,声线又恢复成了正常时的不咸不淡:“谷氏连续两千年的人口失踪,” 他一掀眸,“原来都藏在了这方天灵墓的种魂冢中。” 被拖到一旁的冰女不知何时醒了,靠着朱墙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原来你连自家人都不放过!都说谷家英才易早逝,我还以为是天灾业报,原来是人祸,是人祸啊!” 冰骷髅将手中的重剑向墙上再推了一寸,谷鹏元身上的生机几乎要被完全泯灭。 “真是......可笑。”谷鹏元临死之前,脸上没有任何的愧疚和被人识破后的尴尬,连连咳出三口黑血,勾唇笑道:“想我......好不容易,两千五百年三十二日分神,后以灵墓为法,寻得永生,却......” “死在了一介小辈手里!” 他的表情倏地狰狞如恶鬼,血口大张。 “凭什么,凭什么你能数百年分神!” 不好!黄离蓦地反应过来,这家伙要在神魂完全被灭之前自爆! 灵力只剩一点了。但黄离根本顾不得考虑连续三次透支灵力会带来什么后果,硬生生从体内拨出大颗琉璃星,再以燃烧丹田为代价,大幅提速,形成两枚异常牢固的金火琉璃罩。 虽说净岁琉璃罩是天品灵术,就算是筑基修为施展而出,近乎会有金丹后期的效果,可与分神大能的元神自爆相比,无疑是蜉蝣撼大树—— 可周穆寒看到自己身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被套上的两枚琉璃罩,愣了愣。 眸光里,填上了什么不一样的东西。 他抿了抿唇,双眸阖闭,结印施术。 天字诀:淹罪。 浩大的灵力如海一般铺面而来,一时间冷光大亮,空气中密布窒息的寂,无声中要于深渊中将万物淹没。 谷鹏元虽说自爆元神,但他自爆时元神本就所剩无几,是实打实的残破品,要想威胁到周穆寒,就必须缩小自爆范围。 而周穆寒也出于另一个原因,将淹罪的范围缩小地刚刚好,冷光消失之后,背后的骷髅也随之飘逝,原本占满血迹的墙上现在空乏如纸,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叮咚!】 黄离脑海里原本一直处于修复状态的模拟器传来一阵清脆的声响。 【模拟器已自动修复完成】 修复完成的模拟器自动开机,器灵也随之迫不及待地弹了出来,“终于可以呼吸一下......哎?” “主人好棒!我就睡了一觉,任务进度已经快被拉满了!” 器灵欢快地跳了跳,“主人,请探索四周,找到更多的线索,将任务进度推满吧!” 另一边,曲裾虚影的身体在从下往上地一点一点消失,如飞尘一般向外飘出碎片。 “娘!娘!”谷钟梨怔怔着看着这一切,想要伸手去抓她,又如同一拳打在了棉花里,无能为力地痛哭流涕着。“不要走,不要走......” 与曲裾虚影一同渐渐消失的,还有那上千的石俑。 他们,或者说是它们,都依靠着谷鹏元的力量而维持着。 本都是已死之人,只不过被换出来的魂魄被老祖擅自种在了种魂冢里。 曲裾虚影一直没什么表情,可就在下半身完全消失的时候,笑了一下。 伸出快要散成碎片往上飞的手,轻轻擦过了谷钟梨的眼角。 虚影的眸子中好像带了笑意,像在说,别哭,别哭。 谷钟梨哭得近乎崩溃,她疯狂地向前抓,想要阻止虚影的碎片化。 “梨子呀。” “娘很快活。” 泪流满面的谷钟梨,突然愣愣抬起了头。 神魂里传来的余响,是母亲最后的晚安吻。 “多少年了......我从亲眼看着你爹神魂被替,枕边的人壳子没变,芯子却变成了老祖。” “娘恨啊,但娘无能为力,却也不能报仇,甚至被种在这种魂冢中,看着新的年轻人一个又一个的来到这灵墓,又变成冢中新的泥碑。” “梨子,替我们谢谢你的朋友们。” “梨子,娘爱你。永远永远永远爱你。” “娘!!”随着谷钟梨撕心裂肺的一声喊,曲裾虚影完全消失,偌大金銮中的石俑也一个不剩,只留这空旷的大殿、和哭得声声泣血的少女。 另一边的黄离在决定给二人留下空间后,就在四处小心至极地搜查。 最后在泥座里找到一卷书。 “以墓为引,诸生为祭。天地为炉我为铜,云蒸雨兮错相纷。” “受先祖之召来其墓者,必染瘴气,又服特殊丹丸为解。殊不知丹者蚀其魂,留隙钻其入。寻其间者,顺孔钻入,替其神魂。神魂余者,安种于冢,赠其长生。主者得永生,千年不绝;子者得其次,兵云成将。代代如此,必将以繁盛万极而御六合,有横扫天下之能。” 原来如此。 这谷氏老祖为了复生,竟花大功夫建造一方巨型灵墓,死后神魂常驻于此,召后代前往墓中祭拜,后代大多会沾染上瘴气,老祖又会赐予丹丸作为解药。只是这丹丸非同寻常,或许会在其它方面对修士有益,却会极大地损伤神魂,从而产生“裂隙”,供老祖钻入夺舍。于此,老祖便可“复生”,走出灵墓。 而被置换出的灵魂,则被老祖种在种魂冢中,在某种意义上获得了“长生”。在老祖需要的时候,这些被种下的魂魄,又成为了灵墓的守护者。 至于为何老祖是“永生”,后辈是“长生”,黄离想,约莫是因为他们的“生命”都控制在老祖的灵力中,老祖灵力一旦消散,种植魂魄的“种魂冢”失去了源动力,魂魄也就自然枯萎灭亡了。 “不是让你别乱跑。” 身后传来有些不悦的声音,黄离刚想后退一部,却正好撞在了周穆寒怀里。 黄离以为他会避开,可实际上他一动也不动,只是垂头瞧着黄离。 这回竟是黄离主动向后缩了一下,可后背靠到了泥座的边缘,根本没有后退的余地。她错开眼神,讪讪道:“我来看看这泥座到底是怎么回事。师尊不是说......要有一颗善于自主探索嘛。” 周穆寒一眯眼。 “黄离。” 黄离很少在师尊脸上见到这个表情,警觉地伸直了后背。 “是时候好好管、教、管、教、你了。” 第22章 微雨暖 被置换到另一边的周榆晚,沿着细细的雨,在桥边行走。 天阴沉沉的,浓灰色扫成的水墨在天角层层晕染开来。从墨碗里斜下来的条条细雨密密麻麻,像是小声抽泣的孩童。桥上的白石砖被雨水打湿,周榆晚停下来,睁着眸子看了那一下一下出现又消失的雨涡子,用脚尖像小孩玩乐一般去踩着涡子玩。 屋檐成了孩子们的荫庇所,雨水在屋檐旁形成了细密的水帘,小童们在水帘内嬉戏打闹,有的调皮的,还将手放进水帘内里接水玩。其中的一个女童注意到了桥上的周榆晚,指着他对小伙伴说道:“你们看你们看那个奇怪的哥哥!下着雨还在桥上站着不动!也太傻了吧!” 旁边几个小童伸着头去看周榆晚,其中一个因为太过聚精会神,头碰到了水帘子,而哎呦一声,看了旁边活泼可爱的女童一眼,摸了摸自己被打湿的小光头,狠狠心,在同伴诧异的目光中,从水帘里一遛弯儿钻了出去。 “喂!大馒头,你干什么?” 听见女童在身后的喊话,大馒头嘴角偷偷上扬了一下,跑到了周榆晚身旁。 周榆晚正盯着雨涡儿发愣,身边的童声在混混沌沌的雨雾中像是一阵清鸣,敲响了他的神魂。 要说神魂,他的神魂确实来自于周穆寒。 分神大能造出分身,在得到那么多益处之时,也必定要付出代价与承担极大的风险。 分出神魄,便是付出的代价。 曾有一大能将神魄分为一万八千份,造出一万八千众相分身,最后因神魂紊乱而抱臂而忘。 馒头扯着他的白头发,好奇地问:“喂,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白色的?你是传说只有雨天才现世的妖精哥哥吗?” 周榆晚看着自己被扯着的头发,竟然也没有生气。 妖精? 他停下去踩雨涡子的动作,低头看着小孩。 之前在这里的周穆寒,也会被凡间小孩称之为“妖精”吗? 脑海里突然闪过关于黄离的光景,在重要的时刻,最后还是周穆寒救了她。 原身与分身不单能在特定时期互通感官、互通意识,还可以在原身的支配下进行位置互换。 对于想办事的分神大能,多个分身,办事效率会高不止几个档次;对于遇到重大事故的分神来说,多一个分身就等于多一条保命手段。 很多修士争破了头都想要挤进分神期,一是因为修真界弱肉强食,修炼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二是因为从化神到分神,真的会产生极大的质变,离“无不能”又近了一步。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21节 想起那被天地炉所影响的自己像带着原始本能一般地去亲吻黄离时,周榆晚的心里又乱又甜。 周穆寒肯定感知到了。他在那样异样的情况下,是无法主动切断意识互通的。 不知道那家伙,会如何去想呢。 一定一边恨地牙痒痒,一边嘴上又不会承认吧。 馒头见周榆晚一直不说话,但眼里又多了几分笑意,疑惑道:“你为什么不说话?” “大馒头!”女孩气冲冲地捂着头小跑了过来,扯着他的后衣领将他拽到一边,“先生说过,不可以对陌生人这么不礼貌!” 大馒头悻悻将扯着头发的手松开,不好意思地看了女童一样,又撇了撇唇,低着头道:“对不起......妖精哥哥。” “你是什么态度!”女孩给了他一个脑蹦子,向周榆晚道:“那个......不好意思呀,大馒头刚被从地下放出来,什么都不懂。” “......” “没关系。” 周榆晚不同于周穆寒,如果是周穆寒,约莫会冷冷淡淡地直接走了,或者根本不给小孩子们近身的机会。 但周榆晚与他不同,身上沾染上了少年气和烟火气。 很奇怪,明明是由原身剥离出来的分身,却和原身区别如此之大。 “哈哈哈。” 周榆晚一愣,猛地扭头,看见桥后,竟然无声无息地站着一位老者。 这老者是什么修为,他竟然没有察觉到? 同样是分神,他和周穆寒,差的就那么多吗? “先生!”女孩和馒头见了老者,兴奋地跑到老者身旁,老者笑眯眯地摸了摸女孩毛茸茸的头和馒头光亮亮的头。 “小友不必担心。”那老先生一身黄袍,破破旧旧的,上面还缝着几个补丁,却看起来朴实而干净。他拄着拐杖,笑呵呵地摸摸自己雪白的胡子,“老生不过是区区化神罢了,只不过略通神机,有幸获得了后天读心神通罢了。” 天赋神通分为两种,一种是出生便会获得,一种则是后天获得的。最开始,天赋神通是只限于天生的,但随着修真界的不停发展,一些没有后代的神通者出于某种念想,创造出了特殊的灵术,能将天赋神通保存下来,传给有缘人,或者成为秘境中的大机缘。 “......您好。”周榆晚垂下眸,也向老者问好。 谁知老者抚须,哈哈大笑:“老生第一次见你这样的修士。被凡间小童冒犯自己,换做寻常修士,或许便直接出刀见血;被比自己低一大境界的老头子偷窥,还会称呼我为'您'。” “不错,不错。” 周榆晚平常见的人少,一般就是被周穆寒派去做各种任务,之后便来到黄离身旁。作为被创造出来的先天分神,第一次受到别人这样直白的夸赞,一时间颇有些不好意思,却又抬起头,“谢谢......前辈。” 老者用赞许的眼光看着他,突然问道:“小友因何在此?” “......”周榆晚似乎被问住了,思索片刻,答道,“散心。” “小友有心事,不妨说于我听。”老者看了周榆晚一会儿,见他的神情好像不太想说,笑了一下,“既然不想说,那也没事,遵循自己的本心就好。” 遵循本心。 作为分身的他,本心又是什么呢? 刚这样想着,周榆晚的心中又无名生出些慌意来。 他目前的状态......慌什么?追杀?他虽说实力到底不如周穆寒,但只要不是面对宗主或者老祖那样的人物,不至于产生这样的情绪波动。 至于黄离,有周穆寒护着,还有什么可操心的呢。 可心中的慌意越来越大,他面色已然变化,对老者说:“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得先走了。” 老者却不慌不忙地看向他,摸着胡子慢慢说道:“这样。可现在从青云洲,到远在凝碧洲的凌谷城,就算全速移动,这中间一千多洲的距离,小友至少也要赶上两天一夜吧?” “!”周榆晚回头,霜眸里满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老者。 “哈哈哈哈,别这样看老头子我啊,”老者慢吞吞地拄了拄拐杖,“如果你信我这个老头子啊,就跟我来吧,我或许能有帮到你的办法。” 周榆晚疑迟了一会儿,最后竟然说道:“好。” 老者有些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好生瞧了周榆晚几眼,“好,好。跟我来吧。” * 轰隆轰隆的巨响传入耳中,丹中幽谷外的沙子已然飘进了谷内。 黄离看着正在坍塌的方天灵墓,有些麻木。 她太习惯人生的无常了。 如果一个人经受了层层的磨难,大概会有两种结果:一是一蹶不振,渐渐放任自己走上不归路;二是越挫越勇,被磨难劳其筋骨、锻其心智。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大多数人是根本无法走出太多的磨难的。就像被堆成一列的叶子牌,前面一个倒了,后面的也会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 黄离想,如果不是周穆寒,她大概会完全地成为那倒下去的叶子牌吧。 谷鹏元神魂死透之后,寂静了几刻,这方天灵墓就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坍塌。 怪不得啊,谷鹏元最后脸上是带笑的。 或许还为不能看到灵墓坍塌之下众人的好戏而感到遗憾呢。 黄离没有受到上一次在天地炉下压时模拟器传来的警告,或许是那种紧急避险模式只能在某段时间内用一次,又或许是模拟器并没有将此事纳入紧急避险模式的范围内。 可此时,有周穆寒在她身边,黄离便觉得心里安稳极了,什么都不怕。 她太清楚周穆寒有多强了。 周穆寒盯了黄离片刻,冷哼一声。 “帐,我们秋后再算。” 黄离听他这么说,突然很有点想笑。 周穆寒当然看到了黄离的笑意,摁了摁太阳穴,带这些微微恼怒扬身而走,走之前却不忘给黄离再套上一层净岁琉璃罩。 谷钟梨还在大哭,大滴大滴的泪水掷地有声一般砸在地面,她抱住自己,无声大哭着,身形不停抖动,却再也发不出来一丝嚎喊。 黄离看她这样,眸微微暗了暗,从贴着的泥座旁起身,拉住谷钟梨,看了角落里的冰女和她那弟弟一眼,也为两人环上一层金琉璃罩,将几人拉到一个稍微安全的地方。 谷钟梨的情绪似乎还处于崩溃中,黄离想了想,将温暖的身体抱住她,像母亲哄孩子一样、轻拍她的后背。 “黄离......对,不起,把你......卷进来。” 有太多意外发生了。天地炉的突然运行,老祖精于算计的石俑变换,以及老祖死后灵墓的自动坍塌。 像是被人为设置好的,又冥冥中自有天意。 不过对于这些变数,黄离太明白了。 在大变之下,每个人都会受苦受难,孰多孰少,看个人的造化。 但是不变的,是面对大变与危难的心。 一味的沉沦和痛苦不可取,情绪是修士自陷其中的自我桎梏。 在天还没完全塌下来之前,一切皆有可能。 要勇敢,尽量摆脱情绪,去尝试,去做。 在安放好三人之后,黄离也开始顶着风险,小心翼翼的在这还算安全的一角内,探算阵法。 毕竟是精于灵术与炼器的寒桑子教出来的徒弟,这方天灵墓,也不过是一件超巨型的灵器罢了。 只听一声明显与塌陷声不同的巨响响起,连谷钟梨挂着泪也抬起了头。 周穆寒一身白衣,停在王座与泥座之间的裂缝前。 他找到了灵器总阵的阵点。 轻轻按下,滔天的灵力被源源不断地注入,随着咔嚓咔嚓几声巨响,那王座与泥座生出明显的裂纹。 最后一声特殊的响声响起,这硕大的方天灵墓被人击中了隐藏的中心弱点,如同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一般,破碎开来。 坍塌倏地停止下来,但紧接着的,是剧烈的空间扭曲。 而周穆寒一个瞬移来到黄离身前,二话不说如同护崽一般将她护在怀里,一个俯身,便将空间撕开一道裂缝。 强行空间转移的巨型变动中,黄离紧紧贴在周穆寒身前, 脸颊贴着那温暖又厚实的胸膛,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这个人,虽然嘴上不承认,但永远在她身后,守着她、护着她。 她何其有幸呀。 第23章 星河阵 小童乖乖地提着灯,到了密室的门口,便将灯放下。 老者摸了摸他的头,“糯米,今天可要早点睡觉。” 糯米乖乖地嗯了一声,却说:“我今天晚上要把第八脉异化完成,然后才能睡觉。” 周榆晚盯着走远的糯米,久久不能回神,转而看向老者,神情中有些冷肃:“异化灵脉?” 修士的八大主脉,每一条都万分重要。如同巨殿之下覆有八柱,每坏一柱,巨殿坍倒的可能性就多上一分。 而某些修士的主脉俱有天生的异化,随着修真界中出现越来越多这样的人,修士们为这些异化的主脉起了名字,如“千秋之水”“万象之木”“闻铃抗火”一类。这些异化的主脉无疑与普通灵脉不同,会给修士带来一定的增幅效果,但八脉对应八卦,一条主脉产生异化后,必定会影响这个修士。 在记载中,曾经有一群修士为了增强自己的实力,去创造灵术,想要让自己的主脉获得后天异化。结果异化成功后,他的一条主脉变成了“万象之木”,结果这个修士根本没有木灵根,无法吸收转化和使用木灵力;再加上万象之木的特殊性质,他的其他七脉都或多或少地受到了万象木的影响,运转受阻,整个人也便废了。 后来这群修士中的带头人生出了报复修真界的想法,开始将这种后天异化灵脉的灵术不经他人允许随意用在他人身上,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 曾经还在的灵虚道门中,副门主周东引,便是因此死去。 感受到周榆晚突如其来的强烈忌惮与敌意,老者和煦笑着摸了摸胡子,“我的确会异化灵脉之术,也的确传授给了糯米。小友不用因此就对老头子感到忌惮,你的原身,也会这项灵术。” “!”周榆晚霜眸一跳,带着警惕和打量的目光看着这穿着破烂道袍的老者。这个人能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背后又不被他发现、又拥有读心灵通、又掌握异化灵脉的灵术,甚至还能看出来他是原身所化的分身,绝不是简单的化神修士。 老者眯住眼呵呵一笑,“我这里的孩子呀,都一个比一个让人心疼。小友或许没有真正面临过绝望吧?在完全绝望的时候,以前那些对你而言极不可信的东西,都会对你产生致命的吸引力。” “来吧,先去找你那有情人吧,不然可要来不及喽。”老者将地下密室的门推开,其中的影响让周榆晚近乎屏住呼吸。 星河,是万里无垠、可以踩在脚下的星河。碎光与星辰在符文中跃舞,每踩一步,都会产生星光一般的涟漪。金色是翅膀,包裹住璀璨的蓝,再诞生耀眼的紫,如九天一般运转着。 如果不是看到了其它的东西,你甚至会分不清,这到底是真正的银河,还是踏入了一间密室,看到的幻象。 而在星河之中,竟然倒挂着数十座山峰,墨色流淌,青意盎然。其中甚至有朱色山花曼妙,透亮泉水凝动。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22节 而这些倒置的山峰就像真正的山一般“活”着,流淌的泉水也不会往下坠。 不禁让人浮想:真正倒着的是你,还是这山? 而老者却在一旁打断了周榆晚的思路:“小友,这每一座山,都是我所布置的阵法。小友可以站在第一座山下,默念我给你的秘咒,便可一瞬间前往凌谷城。” 一瞬间?周榆晚眼中浮现出讶异。三千洲中不是没有修士研制出来传送阵,只是这些传送阵大多有距离限制,一般百洲便是极限中的极限,而且乘坐传送阵还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 三千洲目前设有十余座十品传送阵,每阵跨越一百洲,如果想通过十品传送阵从三千洲的一端到达另一端,数名负责修士以全力催动传送阵,也至少需要四天时间。 而老者所说的传送阵,竟然能直接横跨一千洲,并且在一瞬间就能到达。 这可能吗? 周榆晚原本跟在老者之后的步子顿了下来。 他抬眼瞧着这老者。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对一切都笑眯眯的,好像祥和到了极致,可以宽恕世间的一切苦罪。可他知道的真的太多了,或许读心灵通可以解释一部分,但还是让周榆晚产生了不小的忌惮。 知道周榆晚在想什么,老者从一旁取出一张纸,将密咒写于纸上,递给他:“小友已列分神,而我不过化神,想要捏死我这个老头子啊,还不是一瞬间的事情?” 他笑着摇摇头,“老头子我可以发心魔誓,如若对小友有残害之意呀,必将受心魔困扰、修为不得有进。” 周榆晚这才信了他,说了声不好意思,老者也没生气,依旧笑呵呵地看着他。 周榆晚拿着密咒,踩着星光,走到了第一座倒悬的墨山下。 山峰如锥一般对准他的头顶,随着老者将灵力注入阵法,周榆晚也开始念动密咒。 墨山上的花在一瞬间绚然开到了极致,花色烂漫,却又再下一瞬完全凋零。 如此美眷之景象,竟然如此无情地稍纵即逝。 在山花凋零的那一瞬,周榆晚也消失在了原地。 老者好像被完全抽空的灵力,从嘴角咳出一口血。 只是这血,是正常的、鲜红的。 他抬起那已经龟裂的手,擦了擦自己的嘴角,然后扔掉了拐杖,靠在一旁的缩小星辰上休息。 “穆寒啊穆寒,希望这一切,都能助你解开心结吧......” * 冰女扭过头,不去看那羞人的一幕。 黄离不愿意撒手。 周穆寒毕竟刚刚灵力消耗不小,身形有些虚,又被怀中温温软软的少女搂得极紧,耳廓染上薄薄的红,“黄离,该松手了。” “我害怕嘛。”黄离把头埋进周穆寒胸膛里撒娇,“就一会儿。” “松手!”周穆寒等了好几个一会儿,一会儿又一会儿,到底是多长一会儿?看着她那一幅依依不舍真可惜的模样,他恨不得好好教训他一顿。 怎么教训呢? 黄离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周榆晚停在远处,完整地看到了周穆寒护着黄离出来、黄离又赖在他怀里不愿出来还撒娇的完整过程。 她的眼里,全都是周穆寒。 只有在面对周穆寒时,平常看起来木木呆呆的少女,才会展现出狡黠而灵动的一面。而那个在廊道尽头一拳狠狠砸向天地炉的少女,也会在周穆寒怀里软下来。 周榆晚眼神黯了黯,攥紧了手。 第24章 朱色乱 考虑到毕竟有他人在身旁,黄离也没有太过放肆,主动钻出了周穆寒的怀抱。 只是感受到怀中温暖一下子脱离而去的周穆寒,一时间还有些发怔,带着几分微微的不可思议看着黄离。 而黄离却像捕捉到什么致命陷阱一般,抬眼对上周穆寒,眼里的戏谑一滑而过,弄得周穆寒恼怒地一缩眸。 谷氏灵墓已然被解决,周穆寒手中捏了个什么诀,才带几人离开。具体到底是什么诀,黄离也不曾知晓。 回到谷氏安排的房屋中,黄离像劫后余生一般将自己摔摔炮一般摔在床上,发出闷闷的声响。她在床上像游鱼一般伸展着四肢,感受着经脉之间灵力的更加充盈的涌动,愉悦地将头闷在枕头里,嘴角偷偷扬起。 虽然此行实在艰险,数次差点死于非命,但祸福总相依,她不但成功筑基,又在体内成功觉醒了自己从未发现过的九转金轮。 如果说什么能让一个修士感到快乐,那最为直接的,便是变强。 没有人不想不断变强,一步一步登上通向至强的阶梯。 黄离在神识空间中打开模拟器,怀着期待的心情准备领取那丰厚的任务奖励。 那可是五百万灵石,整整的五百万灵石! 如何合理规划那五百万灵石,黄离心中已经有了初步设想,兴致勃勃地将模拟器实物化,放在手中亲自操控。 【欢迎您再次登录修真宗门模拟器】 黄离简单地看了一下其它界面,除了她的特性之中增加了一条九转金日外,没有什么大的变化。随之便激动地点开“灵虚道门”旁边的红点,查看任务。 还是一模一样的任务信息,一个字的都没有变动。 黄离不仅开口主动去问器灵:“这是怎么回事呀?我不是已经完成主线任务了嘛。” 器灵跳了出来,耐心解释道:“如果任务界面未显示任务完成,就说明主人还没有完全拉满任务进度条哦。” “我可以看看现在的任务进度条吗?” “不可以哦,主人现在暂时没有这个权限。” 黄离丧气地垂下脑瓜子,下一秒又抬起头充满希望地问:“你上次说进度条拉得不少,走完最后一趟后,是不是快拉完了?” 器灵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最终说道:“是的主人,但目前还差一点的距离。” 一点的距离?到底是怎么样的距离? 难道说谷氏灵墓......还有隐藏的后续? 就当黄离这样想的时候,窗外挂过一阵阴风,引得黄离应激般地一惊。 窗外银勾淡淡,月色如顾,风轻云淡。 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 另一边,谷氏主堂。 被谷钟梨照料得已然恢复得差不多的谷钟玉,在谷钟梨画完最后一道丹阵离开之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只是这一黑一青的一双异瞳中,有不太正常的黄玉色光芒。 墨色长发披在身后,凌乱得像是散了序的断诗。月光映入修长的睫,低垂着,好似在沉思着、冥想着什么。 好似想到了什么东西,那人嘴角向上一勾,一个跃身,便消失在了床榻上。 屋中隐藏的冰色气息,明显地浮出陆面。 一只凝冰般的竖瞳,在无形中缓缓睁开。 * 黄离这一觉睡得极好,好得她醒来之后感到前所未有的精神充沛,在床上瞪了个懒腰。 如果床上多点什么就好了。 昨天晚上或许是她杯弓蛇影了——哪里会出现一模一样的第二次相同形式的意外呢?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剩下的进度条可能要触发什么事件,才能达成,毕竟有那么一大比奖励呢。 先好好休息一下吧,要不像那么多。 黄离揉了揉眼睛,准备起身,却在睁开眼的一瞬间—— 看到一张俊脸,无限地逼近自己。 黑色的发如同猫爪子一般,在她脖颈间挠痒痒。 一青一黑一双异瞳带着明显的笑意,将她迎入眸中。 一只手如同触碰珍贵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地贴过她的脸颊。 冰凉的,没什么温度,但和周穆寒的手又不同。 而就在黄离发懵的一瞬间,那清隽润俊的五官在黄离眼中无限放大,千钧一发之际,竟朝那略带干燥的唇面袭来! 或许黄离的嘴唇最近格外招人惦记,先是那少年形态的前辈,再是这似真非真的谷钟玉—— 而就在唇珠险险擦过下唇瓣之际,一道寒光摄影追风般直直刺来。 看着身上明显僵住的身体,黄离刚要送一口气—— 属于她的房屋中,第二位“不速之客”现身。 “师尊!” 黄离急欲翻身下床,却被男人牢牢抵住。 雪发散开的周穆寒倒至墙边,消影诀不知为何自动失效,嘴角沾上一抹猩红的血,在黄离眼中如刺一般鲜明至极。而他此时的眼神,却让黄离无名地感到有些怕。 像是易碎的冰花失去了表层冰封的外壳,透出其中妖异又诡艶的芯蕊。 为何那道寒光明明击中了谷钟玉,起反应受伤的却是周穆寒? 黄离咬牙看向周穆寒的方向,青年却瘫坐在地上,表情十分不对劲地喘息着。 青年却什么也不在意一般,温润又强势的吐息如潮声般在她耳边一沉一浮,手腕勾向黄离的脖颈,有模有样地顺了顺发颈间散下的碎发。 “你倒是越发引起我的兴趣了。为何分神都会中的天地阴阳香,在你身上不起反应?” 鼻尖嗅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味道,黄离感到自己的神智明显不对劲了起来。 心里有什么东西,如隐匿多时的火焰一般层层炸开,想要嚎叫,想要释放。 鬓间透出淋漓香汗,伴着喘息的加剧,香味越来越不对劲了起来。 不过内心所指引的,坠入深渊也依然嚎叫不绝的神智所叫唤的——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23节 不是身上的身影。 而是一边,偶然露出脆弱与怪异之态的雪发青年。 “看他干什么?看我,实在不行,便把我当做你的好师尊罢。” 不知是哪个字激怒了周穆寒,青年眼中的怪异在一瞬间浓到极致,朱色隐隐溢出—— 然而,就在这一刻,夹杂着雪光般的刀尖夺空而出,切入那华织双面飞鹤长披中,如绞命一般要割出其下的血肉。 今日的变数似乎有些多了。 突然消失又出现的周榆晚脸上,是连周穆寒都不曾见过的怒气。 只是周穆寒本人,也处于极其不正常的状态之下罢了。 第25章 怒捉奸(三更合一) 伏在黄离身体上的谷钟玉瞳孔一缩, 撑在榻上的手抓紧了柔软的褥,身形一震,膝盖抵在身下人的腿侧, 嘴角溢出些微微带着黑气的血。 而从他的神色上却无法窥见一丝慌乱, 一双异瞳在五官极其相近的两人之间谐谑地游走。这般无畏的态度, 就好似挨刀流血的不是他自己一般。 近在咫尺的心跳和浓烈的雄性气息铺面而来,黄离盯着面前的俊脸, 目光从他的五官绕到了背后坠下来一部分的玉鹤披肩上,水润的杏眸泛上了冷色。 一种荒谬又真实的想法爬上心头。 模拟器的任务进度条之所以在几人杀死谷鹏元并摧毁方天灵墓后还没有完全拉满,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明很有可能哪里出了问题。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是那甘愿用后代身躯换取不停复生的谷氏分神老祖? 本就是分神的他,谁知会不会在地方给自己再留一条后路、再分一丝神魂? 谷钟玉的泥碑竖在种魂冢中的场景至今历历在目。 所以......身上这个谷钟玉, 并不是真正的谷钟玉, 或者说, 真正的谷钟玉......已经随着方天灵墓的破碎消失了? 清隽无双的青年站在妹妹旁边向她微笑的模样, 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周榆晚霜眸狠凝,少年的身躯上迸发常日中隐匿于行的戾气, 一个个天阶地阶的灵术不要命一般地往谷钟玉身上扫。 “别——”黄离刚想出声提醒, 就被温凉的大手捂住了唇。 柔软的掌心贴住她的唇, 玩弄一般地向下压了压。 所有朝向现在的“谷钟玉”的纯灵术形式的攻击, 都会反噬到施术者身上。 黄离睁大眼睛, 看着深受重伤的周榆晚, 和倒在墙上如霜花冷零一般的周穆寒。 黄离的眸色越来越冷, 那个平常有些木讷呆滞的表壳如冰晶般破碎, 露出其中蛮厉狠辣的真皮。她慢慢地将眸光锁向谷钟玉,此时的谷钟玉在她眼中不再是一个人, 不再是谷钟梨的哥哥、或者是神魂入侵的谷氏老祖残魂。 手心,有什么力量在凝聚。 体内先前被压抑住的开阳火,欣喜地啃食着主人心中滴下的痛,与如藤蔓一般缠绕错节的麻木,最后在闷声之中剧烈膨胀,叫嚣着一般冲出了黄离的掌心。 它喜欢这样的主人,不再忍气吞声、不再压抑自己,直接、蛮横、带着浑身的杀伐之气。 开阳本就是异火,异火异火,一方面在完全长成期有开天辟地之能,另一方面,也会带有暴虐的开张、毁灭之息。 碰地一声,本就同样收到重伤的谷钟玉狠狠吃了一记开阳火,口中喷出猩红的血,如梅花一般洒到了黄离的衣襟上。 黄离眸子盯着他,噗嗤一笑。 然后手中的火焰势态猛涨,虽然不带任何灵力,从丹田中迸发而来的如龙啸虎般,带着全身蛮横发狠的力道,直直砸向青年小腹。 小腹是修士最重要的部位。丹田居于其中,丹田毁,则修士毁。 已经发现端倪的黄离在没有使用灵术的情况下给了谷钟玉溃败一击,自己安然无恙地带着笑意注视着他。 谷钟玉虽然还被残魂入侵着,但这到底是本魂已死的残魂,身体又是化神期谷钟玉的身体,实力自然远远不如真正的谷氏鹏元。 谷钟玉低嚎一声,双眸抖动,眉头皱死,发狠地瞪向黄离,手臂却捂住了小腹,身形扭曲地滚到了榻的另一边。 就在这时,黄离遽尔起身,又是一拳,直直砸在了谷钟玉脑瓜子上。 先丹田,后神府。 你让他们受的苦,我必让你十倍、百倍、千倍、万倍的一一偿还! 黄离眼角一扬,纤手朝着青年脖颈处步步紧逼。 谁知捂着小腹狼狈不已的谷钟玉,却在她的紧握之下,抬起了头。 嘴角沾着血,眸光在地面上滑过,最后流连到握住他脖子的少女身上,笑意明明暗暗:“我......没看错。我们......才是一类人。” 黄离嘴角向上弯了弯,可还没等她笑完,青年的唇便不要命一般地倾了上来。 就在周穆寒和周榆晚两人的面前,黄离那柔软如杏花花瓣的唇,被人恶意地咬了咬。 周榆晚愣住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人。 周穆寒低着头,面色沉静,掀起的眸却酝酿着赤色的阴翳。 禁术,魂者上钩。 这是项天阶中品的灵术,早在千年之前,便被封在了灵虚道门藏经楼的最高一层,列为七大禁术之一,明令不得使用。 “你......” 周榆晚看着周穆寒,露出诧异之色,面对那一张和他极其相近的脸,眸中露出汹涌的情绪。 他向伸出手,可是,对于周穆寒的决定与举动,他又能如何呢? 谷钟玉的五官突然变得极其扭曲,如坏了形的面团一般揉在一起。两道眉毛像散架的木框一般发颤,一双异瞳像巨海单舟一般颠簸,眼角、鼻下、嘴角、耳孔,全都流出鲜血。 他的头上仿佛有个无形的钩子,在慢慢将其的神魂如勾鱼一般勾出来。 而对活体生剥神魂,无异会对其造成天大的伤害。 整个谷钟玉像是脱水的鱼儿一般悚惧而颤抖。 周穆寒依旧摊倒在墙上,霜发如落雪般贴着朱墙流下,牵绕到微微开了个口子的衣领。一只青色的解难扣系在腰间,雪白的穗子卧在白衣上,像是要与他融为一体。 而他此时的神情,明明淡漠而平静,眼神却如刀刃一般要活活穿透谷钟玉的身体,令人不寒而栗。 七窍流血的谷钟玉再也兜不住原来的笑样,如面对刀俎的板上活鱼一般不停翻动,体内的残魂却止不住地被勾出身体。 这还不够。还不够。 就当那残魂要完全被勾出体内之时,谷钟玉向前倒去,晕在了黄离怀里。看见这一幕的周穆寒眸色一淡,那被钩子勾出的残魂开始发出刺破屋顶的尖叫,吵得周榆晚和黄离二人神府发痛。 禁术,箍魂刑咒。 魂者上钩和箍魂刑咒本是魂修的门道,因为威效太强、又太容易被用于歪门邪道,而被列为禁术。 连周榆晚都不知道,这修真界人人闻之丧胆的灵虚七大禁术之二,竟被周穆寒运用地拈手即来。 黄离虽然对藏经楼最高一层的禁术没有详细的了解,但看这情态,就不是什么正常的灵术,也微微发了会儿怔,却被冰冷的声音一下子醒了神: “还不想放手?” 周穆寒很少笑,此时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看得黄离心底发慌。 黄离连连哦了几声,赶忙将倒在自己身上的谷钟玉放到了榻上,周穆寒见此,神色一暗。 噗嚓一声,谷钟玉被灵力波摔在了地上。 黄离在袖子中握了握手。 “怎么,舍不得?” 黄离不敢去看周穆寒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平时偶尔对周穆寒放肆又大胆的木头花萎了下去,在下一瞬起身,来到周穆寒身前,顿了顿,握住他的手腕:“师尊......没事吧?”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那双眼角沾朱的霜眸刮着她,似是要将她表面那些遮掩和残迹都刮掉一般,目不斜视地击中她,一字一字地道,“舍不得?” “......没有。” 黄离略略惊怪地抬眸看了周穆寒一眼,他散落的发和朱色的眼角像是染上酒色的画,嵌入她心底柔软又叫嚣的地方。但她要忍住。周穆寒现在明显很不对劲。 她此时必定不敢大加妄作,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向后握住他温度不高的手,慢吞而细致地磨了磨他的指骨,“徒弟当时有些慌乱......没有及时反应过来,请师尊责罚。” 一边细致瞧着周穆寒的神情,见他依旧恹恹地,眸色也如往常不同,黄离的手缓慢地摸到了胳膊上,抚上伤口的手指带着颤抖,嘶了口气:“师尊......我......你......现在如何?” 周穆寒掀起眸看向她的眼神冰冰冷冷,如若有型,大概可以将她捅成个大窟窿。而那嘴角还依旧带着点笑意,只不过那笑意在眼角中就结成了冰,冻得她脊髓发寒。 “带我去洗漱。” 黄离赶忙称是,扶着周穆寒的身体,将他的重量往身上压。冰凉带血的身躯贴在身上,让她突然想起了天地炉那一刻,周榆晚也是这般压在她身上,只不过周穆寒的身形更颀长高大。 凌冷而熟悉的气息,占据了她的每一个角落。 “师尊......”周穆寒明显受了不轻的伤,那毕竟是他自己的放出的灵术反过来伤到的他自己。 黄离大概能联想到,周穆寒和周榆晚应当是在墓中也吸到了那种特殊的烟雾,只不过因为不是直系后代,产生了类似反灵香一般的效果。 思及此,黄离对谷鹏元的恨意更加强烈,握着周穆寒的胳膊也紧了紧。 “疼。” 黄离一惊,看到周穆寒侧头看着他,眼角的朱色还未散尽,霜睫如凋零的霜叶一般向下垂,仿佛整个人只需要再用力一握,就会破碎。 黄离心一下子软了,赶忙松了松,“......抱歉,师尊,我会轻一点的。” 青年的发如千丝一般,扫过她的鼻尖与耳垂。 黄离突然生出种错觉,就好像这雪白的发丝好像是傀儡师洒下的偶线,想将她万千牵连住,无法逃离他的身边。 这想法让黄离深深一愣,又随之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些许可笑。那可是周穆寒,怎会对她有这种想法? 小心万分地扶着周穆寒夸过门槛之时,黄离倏地回头。 就说,她总是觉得她忘记了什么。 周榆晚! 此时的周榆晚也浑身重伤,撑着身体正勉强为自己疗伤。 周穆寒却在此时传来声音,眸子扫向她,“......作甚?” 黄离好像偶然能感觉到,周穆寒对周榆晚隐隐的敌意。 可师尊为何会对弟弟有这样的敌意呢?某些场景扫过脑海,黄离先入为主地产生了自己的理解。 “师尊。”她还是大着胆子说了出来。“榆......榆晚前辈,还在那里。”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24节 周穆寒眸中的冷色在一瞬间到达冰点,嘴角却微微向上一扬。 “你说什么?” “榆晚......前辈?” “你去,找他啊。” * 黄离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异常诡异的境地。 一边是突然变得黏人的周穆寒,表面冷冰冰的,但好似很需要她的陪伴;尤其那眼尾的朱韵,看得她心跳加速,格外得想要去沾染他、亵渎他。 一边是救了她多次的周榆晚,少年性格与意气,大多数时候直白而大胆,此时身受重伤,但周穆寒好似不愿意她提周榆晚太多次。 周榆晚为救她而受伤,她理应当去照顾。 可一旁的周穆寒,却像看小孩一般看着她,神情愠怒之下,她也不敢提周榆晚太多次。他的状态又极不寻常,黄离也不能在此时离开他身边。 两难。太两难了。 “师尊......我觉得还是再要与谷钟梨说一声他哥哥的事。” 周穆寒无言,只是掀起眸子看了她一眼,黄离便感觉如芒在背,自己的什么想法都被周穆寒窥得七七八八。 先前浓重的血腥味已经吸引到了谷钟梨,在路上碰面时黄离简单跟她说明了情况,便撑着周穆寒拐到了谷钟梨指定的房屋内。 黄离为周穆寒盛了满满的一盆热水,雾气腾腾,水汽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显得坐下的周穆寒,更加泠泠如仙,只是谪仙咳血,堕入凡尘。 “扶我。” 黄离愣了在愣了一下,之间周穆寒微微阖眸,雪眸被雾气萦绕,看不清神色:“愣什么。” 黄离木木哦了一声,挪着脚来到了周穆寒身侧,手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抻,便还是如先前一般扶住了他的胳膊。 他的白衣还是如先前一般单薄,随着屋内的热汽,能感受到衣袖下那温度不正常的表肤。周穆寒似乎被自己出了七分力的寒光所伤得很重,走得时候踉跄了一下,黄离赶忙扶住他的腰。 大不敬。冒犯。 可那又如何? 黄离稳稳当当扶住周穆寒,一手扣住他的腰,一手扶住浴池的边缘,“......师尊,该进去了。” 周穆寒掀眸看了她一眼,抿住唇,在她的搀扶下没入热水之中。 透明的水爬上他的身体,那雪衣虽由上好的灵蚕丝做成,但依旧不防水,在水的侵蚀之下透出分明的肌理、漂亮的脊背线条。宽肩窄腰之下,那缀在腰侧的青玉色的解难扣更是在水中鲜明苍翠,让人移不开眼。 黄离急忙错开了眼,耳根一烧一烧地,不敢再往下看。 “那个......师尊,我去找谷钟梨了?” 周穆寒闭着眼,指尖扣住雪白的衣带,不做言语。 刚才已经做好治疗灵术与包扎,但依然有点滴的血水,如罂粟花一般在水池里绽开。 黄离心中闪过一丝抽痛。 可是想到那边周榆晚的情况,她不可能坐视不管。 可能黄离是真正的孽徒,抿了抿唇,朝周穆寒的方向行了个礼,匆匆向门口走去。 已经跃出门外的黄离不知道,在她扭过身去的那一刻,那双眸已然睁开,淡漠的神情汇上阴云压山一般的浓翳。 * 去找谷钟梨当然是借口。要去当然要去,不过现在黄离只想先看看周榆晚的情况。 她推门而入,却看见少年赤果着上身,血痕一刃一刃在紧实的肌肤上留下痕迹,令人不忍直视。 “前辈——” 见到少年倏地抬头,黄离急忙改口,“榆晚。” 她蹲下身来,那双平日里满是周穆寒的杏眸,竟然在这一瞬,盛住了他。 没有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周榆晚愣愣直视着黄离,一时忘了手中的包扎。 “我来吧。” 黄离接过他手中的绷带,绷带内部涂上了特制的草药,看上去是早先准备好的。 少女一丝不苟地将绷带伸展,轻手轻脚地为他包扎,指尖不可避免地擦过她的肌肤,引其他身体一阵激灵。 “怎么了?” “......没事。”少年低下头。 黄离也会几种治疗灵术,全都是周穆寒教给她的。 施在周榆晚身上,由于修为原因,效果虽然没那么明显,但灵术品阶高,还是起到一定治疗作用。 黄离突然感到有些诡异的愧疚,此时的周穆寒,正一个人在浴池里做什么呢? 两边都为难。都为难。 黄离神游了片刻,绷带的最后一圈差点绕错,赶忙回过神将其包好。 “......”周榆晚不用想都知道黄离在神游什么,垂下的睫翼盖住了眼中的失落。他想问问,你不去他那边?但是又不想让黄离两边为难,遂闭上了唇,任由少女在他身上摆布。 他感到一种马上就要消失的幸福,好像载入冰火两重天的船,一时高兴极了,一时又落寞极了。 “很难受吗?”黄离感到周榆晚不对劲,抬头问他。 本以为周榆晚会回答“没事”或者“还好”,可出乎意料地,少年抓住她的袖子,闷闷道: “难受。” “我好难受......阿离。” 黄离闻此,心咯嘣一跳。 她突然有些慌乱,本想起身,却见少年竟攥着她的袖子不放手,喃喃道:“......别走。” “再陪我一会儿。” 黄离心蓦地被触动了,本想答应他,可又联想到他的状态,开口道:“我得去找下谷钟梨......她的医术比我好,能帮到你更多。” 看上去周榆晚的治疗灵术运用的没有周穆寒好,她总不能去找一看就不对劲的周穆寒去帮周榆晚医疗,只能去寻谷钟梨。 只是不知道......被生抽出体内老祖残魂的谷钟玉,怎么样了。 黄离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找到了谷钟梨,谷钟梨也在找她。 原本气势十足的女孩脸上有着明显的疲惫,可仔细看,眼中却充斥着新生一般的光泽。 她看到黄离的那一刻,像是兔子一般扑到了黄离怀里。 “谢谢你......” “如果不是......我哥哥他......” 黄离松了一口气,虽然这丫头表达能力欠佳,但是她既然这么说,就说明谷钟玉或许是逃过一劫。 “你哥哥怎么样了?” “我画过丹阵之后昏迷了。还在休息。醒来之后就能完全摆脱那个人的影响了。” “那就好。”黄离神色中微微透出些焦急,“能帮我去看看......我家的前辈吗?他也受了不小的伤。” 谷钟梨皱了皱眉,二话不说跟着黄离来了房屋内。 此时的周榆晚却已经将白衣穿好。上面还沾着血迹。 “......是老祖改良之后的特殊反灵香。”谷钟梨从储物袋中挑挑拣拣,最后拿出了一个小瓶子,“这是专门应对此种反灵香造成的伤害的药品。” 周榆晚看了黄离一眼,黄离一点头,周榆晚便将瓶子中的液体乖乖喝掉。 衣服下的伤势,经脉中运转有些紊乱的灵力,都近乎奇迹般地迅速恢复了个七七八八。 黄离睁大眼睛,盛着他身影的一双眼里溢着欣喜。 周榆晚突然感觉,长年空空的心,被什么填得满满当当的。 “那个......”黄离向谷钟梨开口,“还有这种药吗,我家里另一个......长辈,也受伤了。” 谷钟梨一怔,马上反应过来:“不好意思......我光顾着我哥了。” 黄离笑了笑,接过瓶子,“没事的。” 她很能理解这种心情。 看着周榆晚渐渐恢复,谷钟梨看了黄离一眼,道:“我先去再看一眼我哥,有什么随时事来东厢房找我。” 谷钟梨走了之后,黄离握着瓷瓶,也准备去给周穆寒送药。 但在少年那赤白明了的目光下,她有些不忍开口。 谁知,她刚欲抬唇,带着淡淡血味和有些熟悉的寒梅香气的身体便朝他扑来。 少年温热的身体,抱住了她。线条漂亮的下颌,乖巧地压在她的肩膀上。 “......就一会儿。” 他的眸子向下垂,将她搂得极紧,仿佛那是他的救赎、他漂浮孤海之上的稻草。又好似害怕将她吓到似的,松了松手,然后又扣紧。 “去吧。” 黄离艰难地离开了他的怀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逃一般地出了本属于自己的房屋。 月色清凉如水,萨满庭院,松柏如波,荡漾其中。 凉风穿梭进她的发丝,让她把两颊的热气散尽。 黄离深呼了一口气,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攥着药瓶就往周穆寒所在的方向赶去。 只是想到先前在浴池里发生的一幕,想到那被水浸湿的白衣和白衣之下的...... 你在想什么呢黄离? 原本刚散下去的热气又袭了上来,黄离在月下面红耳赤了一阵子,脑袋里的某些情景始终挥之不去,她右手在鼻下停了停,强迫自己乱飞的思路回到正轨,往周穆寒的屋子走去。 走在门前,黄离却将脚步顿了下来。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25节 万万不能直接进去。万万不能。 黄离压住自己的心跳,用指节叩了叩门。 没反应。 黄离以为周穆寒还在赌气,又叩了叩门。 还是没反应。 在第三次叩门依旧无果后,黄离隐隐约约感到不对,联想到周穆寒那不对劲的时态,无数种担忧顺在集中在一刻间涌上心头,她直接推开了门。 门根本没锁,只是被关上。 而偌大的浴池里雾气蒸腾,在热灵石下始终保持着温度的池水中空无一人。 黄离一时间有些发懵。 周穆寒去哪里了? 在这热气之下,黄离突然感到心口发闷,愈发慌起来,四处寻找,却没有发现周穆寒留下的任何踪迹。 黄离在整个院子里绕了一圈,始终没找到周穆寒的身影。 师尊他老人家......应该不会因为小事跟她怄气这么久吧。 黄离始终放不下心来,去东厢房找了谷钟梨。 结果谷钟梨也对周穆寒的去向无从得知。 深吸一口气,黄离先回到了谷钟梨重新为她安置的新房间,将反灵香的解药收好,打开修真宗门模拟器。 熟悉的界面映入眼帘,器灵在也一旁发出声音。但黄离颤抖着手,焦急地划拉着页面,最后到达宗门成员页面。 目前的宗门成员有四位,她、花灼、刘子由以及周榆晚。 周榆晚的界面很模糊,模拟器好像给不出什么相关的信息。 没有能从其中找到和周穆寒相关的蛛丝马迹。 也是,周榆晚是周榆晚,虽然是师尊的弟弟,但也是独立的本体。 就在此时,器灵在一旁忍不住了,“主人,主人,你为什么一直不理我?” 黄离啊了一声,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呀,刚才有点急,一直在想别的事情。” 器灵傲娇地哼了一声,随之声调变得昂扬起来,“主人,恭喜你,任务条已经被完全拉满啦,快去领取奖励吧!” 黄离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懵了一下,想着既然现在急也没有用,决定还是先看一下模拟器,于是进任务旁边的红点里。 【主线任务:谷氏灵墓之迷已完成 好利者,逸出于道外,其害显而浅;好名者,窜入于道中,其害隐而深。 贪如火,不遏则燎原;欲如水,不遏则滔天。 戒贪,贪则无品;戒情,情则无进。 念永而不消者,其贪甚也;借子辈成其望者,其欲罪也。 你成功找到了谷氏灵墓的真正地点,破解了谷氏老祖周而复生的“永生”之迷,并彻底阻止了谷氏老祖复生。】 【恭喜您获得任务奖励:模拟器灵术阁系统 灵田系统开启 魂玉x120 中品灵石x5000000 】 器灵在一旁欢快地蹦跶道:“恭喜主人!终于完成啦!我们来看看灵术阁系统和灵田系统吧。” 果不其然,在模拟器的主页面上,“灵术阁”和“灵田”两个模块都处于已解锁的状态下。 黄离点进灵术阁。页面之上,立体的重重楼阁雕梁画栋,云雾隐绕之间,舞龙游凤,宛如真境。 【目前灵术阁藏书量 天阶:0本 地阶:0本 玄阶:0本 黄阶:0本】 【是否进行今日灵术领取】 器灵在一旁解释道:“主人,在开启灵术阁之后,您可以每日免费领取五本随机灵术,这些灵术也会放入无光之林中真正的灵术阁中,供有资格的宗门成员借阅。” 这么好?岂不是天下掉馅饼一般? 如果真的如此,再加上灵墓中的所获所得,那耗费那么多经历去闯的谷氏灵墓,也太值了。 黄离点击了“是”的按钮。 【恭喜您获得:黄阶上品灵术,飞火诀;玄阶上品灵术,寻心影;玄阶中品灵术,飞鹤惊云;玄阶上品灵术,青雷佛引;地阶下品灵术,金屑尘。】 黄离点进去其中的详情,竟然能在小小的一方模拟器上看到厚厚的灵术详解。 最让她惊讶的,便是那地阶下品的灵术,金屑尘。 金屑眼中翳,衣珠法上尘。已灵犹不重,佛视为何人。 这曾经被灵虚道门的弟子抢破头都要借阅到的佛家著名灵术,传说中能一定程度上祛心魔、增道心的金屑尘,竟然会出现在模拟器的随机掉落中! 器灵的声音在一旁响起:“主人,只要点击灵术一旁对应的“学习”按钮,相关灵术的施展方法与注意事项竟然会直接传送到神识之中,快试试吧!” 黄离再次感叹,这模拟器到底是何等程度的天地造化,竟然有如此出神的功能。 黄离在“寻心影”上面停留了片刻,点击了旁边的“学习”按钮。 再睁开眼后,黄离没有继续进行灵术的学习,或者是去探查还未探索的灵田系统,而是对器灵大概说明了情况,直接开始灵术的运行。 寻心影,寻心所向,探其所影。 这是一项从占学发展而来的灵术,施展过程较为复杂。 按理说这样神奇的灵术应当被列为地阶甚至是天阶,可坏就在坏在这种灵术有很大出错或者误判的概率,并且在在施展之后,有概率发生多种多样奇奇怪怪的副作用。 但不管如何,黄离都准备一试。 心中勾画出周穆寒的影子,口中念念有词,万千经脉中灵力流转。 真的......成了! 黄离大喜过望地睁开眼,却惊愕地发现—— 寻心影所指向的地点,竟然是,周榆晚所在的,她先前的房间? * 纵使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黄离还是捏着瓷瓶,赶到了门外。 她身体绷紧,仔细听着屋内的动静。结果侧耳倾听了许久,却始终不见什么动静。 怎么回事?不是说周穆寒在这里么? 还是说她第一次使用寻心影,就找错了地方? 黄离怀着忐忑的心情叩了叩门,门内传来由远及近的簌簌脚步声。 咯吱一声,门被拉开,门扉内露出的那张脸,是属于周榆晚的。 黄离松了口气,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向内看了看。 “怎么了?” 月色下的少年沾了霜,霜华如镜,映出那张白瓷般不染纤尘的脸。 仿佛任何的接触,对他都是亵渎、都是玷染。 黄离一时仔细瞧着他,有一瞬失了神,手里还捏着那要送给周穆寒的瓷瓶。 少年的目光也落向那瓷瓶,沉默了片刻,眼神中出现了与平常不大相符的情绪。 “你......好些了没有?” 周榆晚唇角微微往后一勾,雪睫低压,笑了笑,“好些了。” 虽然收到了回答,但目不转睛注视着他的黄离却总感觉不对劲。 这种异样感就像是雾一般在心中起起伏伏,明明可以拨开云雾直上庐山,却由于某种自欺欺人的原因停在山外,驻看烟水。 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是了,是神态。神态不对劲。 周榆晚的笑总是深入眼底、笑得直白而浓烈,情绪都是完整外泄的,笑便是笑,怒便是怒。 而眼前人的笑非但不达眼底,并且还多了些别的什么。 如果是周榆晚回答这个问题,他约莫不会这样笑,说出来的回答也不应当是如此。 脑海里浮现过周榆晚攥着她的袖子喊疼的画面,黄离目光不禁软了软。 那下巴埋进肩膀的触感,仿佛至今都在。 而黄离表情的每一丝波动,都被“周榆晚”尽收眼底。每感受到她的一丝不应当有的起伏,他的眸色便暗一分。如暗波汹涌,欲化成涛。 怎么回事?难道谷家还有什么别的尚未被发觉的秘密?或是谷氏老祖......还没死透? 黄离的呼吸停了一下。 她第一次在周榆晚身上,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那个......”黄离眼神飘忽,想退后一步,又想起来正事,顾作无事一般地张了张唇,嘴中的话最终还是吐了出来:“......榆晚,你知道我师尊在哪里嘛?” 那张冰雪之子的、又带着少年朝气的脸,在听闻“榆晚”两字时,眸锋凛然一冽,宛如沾染上怒气一般,抬眸刺向她。 “找他干什么?” 黄离被问得一懵,心中又生出那被夹在中间、进退两难之感,沉了沉眸,坦然解释道:“我想把这个给他。在外面找了很久,找不他了。” 在听闻那后半句的“在外面找了很久”后,周榆晚的眸色骤然回暖了些,却依旧带着异样的冰冷。 周榆晚虽然和周穆寒生得极像,同样有一张冰雕雪琢的绝代容颜,眉目间自嵌天上寒玉城一般的冷寒之气,但周榆晚不同,他的心是热的。连带着的有些言语和行径,都是热的。 而面前的人......说实话,更像另一个人。 但,怎么可能呢? 就当黄离发懵的隙间,面前的周榆晚伸出了手,径直握住了她手里的玉瓶。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26节 在黄离讶异至极的目光下,眼前光景猛然一转,眼前的少年也变成了比她高整整一头半的长发青年。 月垂云梢,晕白的皎茫在遥遥中蒸上了几分不该有的红。 两人的距离一时间被拉得极近,黄离能明显地听到自己和周穆寒的呼吸声,在寒窗中一冷一温,赤缠般交织在一起。 此时的周穆寒神态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冰颜沾上雾一般的诡色。一缕雪发被风斜扫过眼尾,最后抚停在喉结上的那颗朱痣上,原本幽寂亘远的雪眸,也在眼尾流溢出些欲韵,唇角微微勾起,眼神如冰一般凝在她身上,垂头问她: “你把先给过别人的东西,给我?” 第26章 孰先后 冷光如飞鸟一般掠过流云, 风有一瞬间的呼啸。 时间仿佛静止,黄离讷讷看着面前的青年,心脏咯噔一跳, 时日从缝隙中无声滚过, 她竟平白生出想逃离此处的念头。 或许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周穆寒, 黄离一时感到晕头转向,不知该如何应对, 一时又在心地生出些无名的窃喜。 仿佛远在天边的遥月从天上掉下来了些,因为某些特殊的存在而沾染上了红尘因果,变得与常人一般,做出心中情思所映地喜怒哀乐。 她将这些情绪都暂时压入心底,杏眸里盖上纯色,眨了眨眼, 仿佛不懂周穆寒在气什么, 眸光温温地落在药瓶上:“师尊, 喝掉吧。” 长发被风刮起几丝白霜, 周穆寒顿了顿,凝在她身上的冰险些出现裂痕。 只见他薄唇抿得极紧, 寒色眼眸如网一般牢牢捕在她身上, 素手一下一下地慢慢拧开玉屏瓶塞, 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垂眸看了眼前的少女一眼, 心中无名的怒气像是火一般, 要烧化了他常年用作掩护自我的冰冷表壳。 “好。好。” 周穆寒一连说了两声好, 将玉瓶里的药业仰头一饮而尽, 溢出的透明汁液从嘴角划过锋利的下颚线, 再划过雪白的脖颈,滑入衣襟。 那高岭之花的寒桑子, 竟然也有这醉玉颓唐般的一面。 一边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里,一边又要尽力抑制着要快要融化掉半边自己的焰火,周穆寒晃了晃身子,黄离飞快地抬住他的腰,再一恍眼,手中便只剩下了风与落下的碎叶。 花枝被晚风无辜吹动,月下树影重重,寂然簌簌。 而黄离悻悻放下手,抬头往他消失之处看着,窗棂边的坠帘被拂过波浪一般的起伏,却不见旁边人露出落寞的神色。 黄离将手撑在破开的窗棂边,月色照在脸上,将往日里的木讷一一剥去。像是披上羊皮的凶兽,在晚夜之时展露自己侵略性的真实面目。 手腕上颗颗晶莹剔透的琥珀手串被主人细细搓着,少女眼中透出计成一般的黠意。 -- 送完药后黄离也大致放下心来,轻掩着腮帮子打了个哈欠,回到了新的屋子中。 简单洗漱完躺在床上,天已蒙蒙亮,黄离的眼皮也渐渐发沉,不知不觉间跌入梦乡。 出乎意料的,这一觉睡得很踏实。 自从被梦魇侵扰开始,她就再也没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窗外太阳刚刚落下,暖黄的金坠入霞红,映起一边天色。 黄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怎么一觉睡这么久,也无人来叫她? 寒晚两人都已经拿到了专门应对反灵香的特质药,黄离倒也并不是很担心他们。只希望......师尊他老人家能暂时消消气。 想起周穆寒生气的样子,黄离的嘴角像偷吃了蜜的小孩子一般往上一样,自个儿乐着,打开了模拟器。 【欢迎您再次登录修真宗门模拟器】 咦? 黄离惊然发现,这模拟器的登录页面,出现了些细微的变化。 飞天之云染上几分金色,群山欲青,水□□明。就连那原本荒芜的角落,也星星点点开出了几簇颇有点睛之笔般的花木。 她随之问器灵:“下午好呀器灵小朋友,我怎么好像发现模拟器的登录页面好像变了?” 进入主页面后,器灵才蹦跶出来:“是的主人!随着你模拟器各大模块的解锁,宗门的建成也就越来越完备,模拟器的主页面也会随之发生变化的!” 原来如此。黄离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脑子里一直留着昨天留着还没有看的灵田系统。 按照一个任务解锁两个模块的速度,她是不是也“很快”能将宗门运转起来了? 器灵似乎想到了什么,哼了一声,急攘攘道:“主人,昨天你有事先离开了,我们快来看看新解锁的灵田系统吧!” 黄离愉快地嗯了一声,跟随器灵的指引点进了灵田系统。 “主人,解锁灵田系统之后,模拟器会赠送给您两块灵田。目前两块灵田都已经在无光之林中安置好。点开查看按钮,主人便可轻松得知灵田的相关状况。” 按下按钮后,模拟器页面果然出现了近乎真实的灵田画面。经过改造还有些空旷的无光之林中,出现了两块面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灵田。 天地分万道,万万有门窍。修士亦是如此。目前修真界中主流的修士流派有剑修、法修、医修、乐修,状势稍微次一些的是儒修、器修、符修还有农修。农修这一行,便是专门侍弄灵田的。 别小看农修这一道,其中的奥秘不必其他几家少。单说这灵田,灵土要培植好,泉水要选好,培养不同灵植更是需要不同的特制肥料。另外灵植种下的后续养殖,也需要特殊的技巧。 对于一个宗门,灵田是万万不可缺的。现有宗门土地,然后便需要建设灵田。不断的养殖、产出、销售,获得物品和部分利润,获得维持宗门的基本运转,然后再往别的方面发展。 一个宗门只有达到基本物资的自给自足,才能不依赖于其他宗门或商会的供给,稳定生存。 当然,也不排除有个别宗门有特殊的来钱方式,比如大肆卖符卖药,以维持宗门开销。 【灵田一 状态:未种植 水分:100 养分:100 灵土:卉岩河土 品质:优】 “至于灵田种植所需的种子和基本肥料,主人可以前往商店系统兑换。” 黄离跟随指引点开了商店系统,看到模拟器上方标注的魂玉余额时,不由一怔:“我的魂玉怎么变成120了?上次解锁完商店系统后不是还剩三十嘛,加上这次的一百二,不应该是150?” 器灵呃了一声,挠了挠头,向黄离解释道:“不好意思啊宿主,上次太过匆忙,忘记给你解释了。模拟器即使在关闭状态也会有一定功能,在判断到宿主可能面临极重大危险时会自动开启紧急避险模式。” “但紧急避险模式会耗费模拟器巨大的能力,所以每次触发之后会自动清空当时的所有魂玉。” 这样啊。 一次能解除大量负面状态的紧急避险,倒也值那么多魂玉。 黄离对农修的东西算不上太了解,但也大概知道一些,便先从商店里抽了些灵石,买了基本的几样种子,种在灵田里。 她一边点击种植,一边感叹模拟器真的太强大太方便了。 或许真的是祸兮福所倚,她幼年凄苦,随后遇到了周穆寒;宗门被灭,但余下的师徒两人中的她又在秘境中发现了重大生机。 器灵看着她将种子全部种下,“主人,再次点击查询按钮,便可以看到灵植的种植情况。建议主人从招收系统中选拔一些农修人才更好地进行灵田建设哦~” 招聘系统?黄离滑动模拟器的屏幕,指尖落在挂锁的“招收”系统上,试着点了点。 【是否花费100魂玉解锁招收系统?】 黄离没有立即点下这个按钮,而是问器灵:“这个系统也像原先的商店系统一样,可以用魂玉解锁?还有哪些系统是可以用魂玉解锁的嘛?” 器灵明白黄离想问什么,“你刚开启模拟器的时候,只有商店一个系统能用魂玉解锁,完成第一个任务之后,就多了一个能用魂玉解锁的系统啦。” 黄离笑了笑,在模拟器空间中拍了拍器灵的小脑袋,“谢谢你啦。” 她在弹窗里摁下“是”按钮,就在一瞬间,原本辛辛苦苦赚来的一百二十魂玉就只剩下了二十。 黄离有些肉疼得看着正在加载的页面,期待模拟器带给她新的惊喜。 “主人,招收系统已经加载完毕啦。模拟器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刷新一些可招收的修士,点击【详情】按钮,便可得知其大体概况。” 听闻器灵这么说,黄离倒是很好奇,这拥有天地大造化的修真宗门模拟器,到底是通过什么方法让她能招收到新弟子的。 不过以她目前筑基的修为,最多也是招募些练气弟子。 她要加紧修炼了。此事毕了之后,去一趟练武秘境吧。 黄离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扫视着模拟器给出来的名单。 只有一个人。 【姓名:林又止 性别:男 年龄:18 灵根:变异雷灵根(半破损状态) 目前所在地:紫山舟(外围)】 黄离倒吸一口气,模拟器还是如她所料一般的出人意料。连人物所在地都能检测出。 她不由得再次探想,这模拟器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如此通天的本事? 紫山舟。 筑基到金丹期的练武秘境之一,位于离凌谷城有十三洲之远的絮雪洲,至今已有六千年的历史。 传闻,位列三宗四门之首的天玄宗现任宗主,便是在紫山舟达到三年金丹。 三年金丹。放在寻常修士里,可能就像笑话一般,说你异想天开。 可人与人之间的差异就是如此不同,有人生含金勺,衣食无忧,天资禀异,从小被长辈爱护;有人生于尘土,缺衣少饭,天资落后,不甘平凡缺溺于平凡。 有人无心修炼,一心情爱,日日饮酒作乐笑看香腮红雪,依旧步步青云,终成大能;有人夜夜苦修,废寝忘食,时时悬梁刺股寒瀑舞剑锥骨,依旧一事无成,没于人海。 按照正常三灵根修士的修炼速度,从筑基到金丹,至少也需要二十年时间。甚至有些资质不佳的修士,从练气到筑基,就要六七十年,更别谈金丹了。 修真界,便是如此的残酷。 除此之外,你还会面临其他修士的挤压、宗门帮派的明争暗斗、杀人夺宝或修炼邪功的偏途修士。 一步不留神,之后便可能踏入万丈深渊。 所以修士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让自己不断、不断地变强。 靠山山倒,靠海海空,最后能完全依靠的,大多就只有你自己。 于黄离,周穆寒当然是她的依靠,但黄离也想让他看到自己的不断变强。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27节 有一天,黄离想和周穆寒一起并肩作战。 一个筑基,一个分神,这或许听起来异想天开,但黄离从来都相信,自己有一天能够做到。 她也能像他护着她一般护着他,给他一切最他最好的东西,就如刚开始他为她挑选最好的功法、最适合的灵术一样。 日色渐沉,暮色浓浓。六合垂入暗色,晚云涌入天边,如绸一般柔柔延展开来,暗金的边镶裹主即将坠落的金阳,将光色渐渐暗藏。 还是无人来找她。 黄离整好衣着准备出门,后脚跨过门槛,缺顿住了。 她在周榆晚的房间里看到了匿形为周榆晚的周穆寒。 那她现在,该去找周穆寒,还是周榆晚? 第27章 霞漫天 黄离跨出门槛, 手虚虚掩唇,打了个哈欠。 晚阳坠入赤金色长渊,一绵万里, 如蜿蜒群山。 而就在榆树下, 黄离的脚步停下, 眸中溢出些许的不可置信,屏住呼吸。 榆树高大, 撑起一方荫庇。绿影重重,尽数落在少年身侧。 少年不知何时又扎上了高马尾,细细雪发之间如点朱一般栓上一绳红,为整个人添上几分难以言喻的惊心动魄之感。 周...... 榆晚? 天边霞色渐浓,如海水涨潮一般涌上一层一层的金。过渡的浪层越往下跃得越绚烂,在云边织出凤翼一般的明烈之赤, 托送下垂的日主。 莫道桑榆晚, 为霞尚满天。 黄离一时间觉得这一幕美得宛如梦境, 她不忍将其打破。 而此时, 少年的睫毛却动了动,带这些惺忪之感睁开眼。 看向她时, 眸中的淋漓雪色在夕阳中打上一层暖, “醒了。” 黄离心中有种奇怪的预感。 她张了张唇, 注视着少年。 少年却朝她微微一笑, “这几日太过劳累, 想着你好不容易好好睡一觉, 便想着先不打扰你, 在门口等着你睡醒。” 只是没想到, 这一守,就守了大半天。 黄离心中蓦地升起一股热潮, 然后如飞跃泉一般上升,再抚平。她的眸子错了错,停在少年的白衣上。白衣明显已经被清洗换过了,先前的血渍像是从未有过一般消失,少年还是那个风光霁月、清风兰雪的少年。 “伤......都好些了?” “你的药很管用。”少年弯弯唇,放出笑意。 “......是谷钟梨的药。”黄离有些不自在,转移了话题,“......师尊他老人家呢?” 周榆晚似乎捕捉到了“老人家”这三个字,乍黯的眸光染上笑意:“那边还有事要解决,先走了。” 黄离哦了一声,计划好似被打乱,她万万没想到周穆寒真的就被气走了。 “师尊有留下什么话?” “这倒是有。”周榆晚掏出一枚令牌,质地精美的紫玉胚上,镌刻着简单却仙逸的山纹。“练武秘境紫山舟即将开启,他的意思是,如果你想去,可以去试一试。” 周穆寒基本不强迫她做什么事。就算是想让她去做什么,也会事先询问她的意见。 黄离温吞地接过玉佩,将其攥在手心。 紫玉的温度微凉,烫在手心,就像是那人的皮肤。 她眨了眨眼,看向周榆晚,“你呢?” 周榆晚愣了愣,似乎没想到黄离会这样问,先前的笑意还未完全散去,荡在晚阳里,同黄昏一般照向她。 “我陪你一起。” 不知为何,黄离那始终不愿意被掰开的木头心,除了那个人的位置外,又裂开了一道缝隙。 为那隐藏于心底的孤独与叫嚣,填上几分安抚之意。 * 谷钟梨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什么!你再说一遍!” 少女如刺猬一般又冒出身上的刺,圆滚滚气呼呼道:“怎么现在就要走?你要走到哪里!” “旧伤刚愈,还不好好歇歇,外面那么多追杀你们的,还往外面乱跑!” 黄离很庆幸,虽然自己是寒桑子的首徒,但周穆寒生性清冷,她除了宗内的亲传大比必须要参加,那些整个三千洲的比赛,还有修真界的交流大会,周穆寒并更是让她想去就去,不去,在寒桑峰呆着便好。 而黄离的本质其实也是懒蛋一枚,除了平常的修炼,与在周穆寒旁听学炼器外,基本也不出寒桑峰。恰好是因为“宅”,除了灵虚道门的掌门和一些长老们的亲传弟子,见过黄离的人也不是很多,而宗门之外认识黄离的人,更是屈指可数。 这为她省去了很多麻烦。 黄离想rua小动物一般rua了好几下谷钟梨的头,弄得她又羞又恼,恨不得张开嘴使劲咬黄离几大口。黄离眼带笑意地放开手,耐心地给她讲了练武秘境紫山舟的事,才悻悻将谷钟梨激动的情绪压下去。 “好吧。”谷钟梨不愿意让黄离觉得自己舍不得她,刚想撇过嘴,却又收回这个动嘴,但看着眼前的黄离,再次情不自禁地撇了撇嘴。 先前两人不过是点头之交,最大的联系也不过是在很久之前黄离在秘境中随手救下了谷钟梨,但在经过这几天的种种之后,谷钟梨对面前比她高出一头的少女产生了不自知的依赖之情。 她父母早去,整个家族中只有兄长相依为命,又面临兄长被老祖替魂夺舍之险,若没有黄离和黄离带来的两位大能,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本是她要救黄离,最后却是黄离救了她。 她将头窝在黄离怀里,贪恋脸颊边的温度。埋了一回儿,跟大梦初醒一般抬头,哼了一声,从怀里钻出来,抱臂站在一边,不愿意看黄离。 嘴上却说:“出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黄离直接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改个名字就行。” 谷钟梨看了她一会儿,从储物袋中摸出几个瓷瓶,咣当一下塞入她怀里。 “给。这是天仙丹。” 天仙丹?黄离将怀里的瓷瓶拿好,瓶身上还有谷家专门的纹路。 这不是一丹千金、有价无市、在拍卖会上被各大拍卖行被当做次压轴品被各大女修哄抢的东西吗? 天仙丹和普通的驻颜丹不同,简而言之,就是会让修士更美更仙,身材和外貌都会有质一般的提升。 所以,一定几率上,天仙丹会改变人的气质和五官精细度,常期服用这珍贵的天仙丹,对于容貌一般的修士来说,更有换头一般的作用。 “在这天仙丹里我加了改良了成分,除了常年的那些功效,还可以提升经脉的通畅度。”谷钟梨咂咂嘴,“若实在遇到事情,变卖、自己服用,随你自己。” 黄离倒是对自己现在的外表没什么不满意,看谷钟梨那执拗的眼神,最后也收下了这重金天仙丹。 结果谷钟梨还没结束,在储物袋中翻翻找找,强硬地将数种珍贵丹药不要钱一般塞进黄离怀里。 “这是春雪丹、这是回生丹,记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这化血丹......” 黄离无奈地看着她,心里却暖和和的。 最后离别的时候,谷钟梨的眼中隐隐有水光流动。 在黄离后脚要离开大门之时,谷钟梨突然在后方喊道: “黄离,以后......遇到什么,来谷家找我!” 床上一直昏睡的谷钟玉也微微动了动睫毛。 黄离在门口停住。 这一路上,她好像碰到了一个先前从未遇到过的人。 并且,她好像,多了一个朋友。 一个愿意把 茕茕孑立的身影旁,又多了一个身影。她不再是孤身求生的花,在荫庇她的大树底下,又开出了一朵小小的花。 这感觉,还不错。 * 黄离并没有直接前往紫山舟,而是先回了躺无光之林。 宗门已经初成样子,她的远方望着,身后跟着周榆晚。 “主人回来了。” 黄离被吓了一大跳,悻悻回头,看到一条绚烂的赤红色蛇尾挂在树上。 蛇人还有上树的习性? 黄离抽了抽额角,抬头看向他:“你不是出去了?” 在树上挂着的花灼慵懒地拍拍蛇尾巴,“出去过了,回来休息一下。” 那双上挑的蛇眸有意无意勾向黄离,看得一旁的周榆晚直皱眉头。 “人间,可真有意思呀。” 花灼没有过问太多,包括横空而生的灵术阁与两方灵田。 而黄离抬头望去,也看了高耸入云的,与模拟器中的灵术阁一模一样的龙凤塔楼。 那就是灵术阁? 与花灼道了别,蛇人将身子伏在树梢上,垂下来的尾巴一摇一摇,目光追着少女,一直到她消失。 黄离走到灵术阁前,手掌抚上灵术阁的墙表,真实感如浪一般钻入掌心。 她抬起头,看那烟光凝而暮山紫之下,飞阁流丹、下临无地,兰宫桂殿,上出重霄。 这一栋飞天灵术阁,怕是有些中型宗门都无力建成。 而她竟以模拟器之力,无中生有,建成了一座冲霄灵术阁。 黄离怀着微妙的心情走进灵术阁。 本以为灵术阁里会只有先前每日登录赠送的五本书,谁知第一层的柜列上,放着一些基本的书籍和灵术。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28节 比如入门弟子都要学的《灵力吐息法》、《十万经脉指引》、《五行相生门》。 而第一层最中央的柜列,才放着她昨天刚获得的五本灵术。 柜列旁边,熟悉的身影正捧着一本灵术,看得入了神。 黄离在身后,悄无声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金发少女的肩膀猛然一耸,手中的书险些没拿住,抓了好几下,将其抓到手里,猛地扭头,脖子上挂着的金铃随之荡起:“谁!!” “是你?” “是我。” 两人异口同声,黄离眸中闪过几丝惊讶,刘子由则大吸一口气,金毛擦过黄离的脸,直接给了她一个熊抱:“你回来啦!” 几乎没怎么尝过家的感觉的黄离突然生出了些荒谬之感。 这里仿佛就是她的家,家里的人在为她的归来而欣喜雀跃。 “那个,”刘子由想起来东方人可能不太习惯这样的打招呼方式,激动劲儿过去后赶忙松开了她,将手中的书籍放在一旁,挠了挠头。 “......宗主,为什么一夜之间,就突然多了一栋这么高的楼啊?” 刘子由嘟囔着,“还突然多了这么多书,还有几本不错的魔......啊不灵术。”她抬头,碧眸里星光闪闪,最后问道: “你是去了一趟大能府宅,继承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绝学吗?” 第28章 教做人 黄离脸上露出了一瞬间的愕然。 她怎么也没想到刘子由会这样问她。 如何解释这突然出现的灵术阁, 倒是个问题。按照模拟器突然产生造物的脾性,先是宗门大殿,再是灵术阁、灵田, 以后还会突然出现功法楼、护山大阵、灵石矿道。 黄离必须想到一个合适而长远的理由, 去解释这一切。 谁知身后的周榆晚突然开口:“的确。阿离在此次误入时空乱流时获得了大机缘。” 黄离没想到周榆晚会出面解释, 她倒是有些好奇周榆晚会怎么说。 少年的目光看向黄离,眸里多了几分笑意和坚定, “阿离与我,用大能遗留的天阶秘法,造出了一栋灵术阁初形,再在城中猜买了不少东西装点,最后借我的移山力移动了过来。” 周榆晚的这个解释倒是合理。光靠黄离一人,就算掌握了什么高阶的奇异灵术, 自己一人便便造出一栋可信度不高, 甚至有些荒谬;但如若加上一个掌握稀奇灵术的分神大能, 便也不是不可能。 这个解释, 倒是能一劳永逸。 不过,主动出面解释的周榆晚, 知道“模拟器”的存在吗? 他难道对这凭空生出的灵术阁, 就没有一点怀疑吗? 黄离看了周榆晚一眼, 朝刘子由微微笑了一下, 看向她放下的这本书。 刘子由也自察食言, 摸了摸金铃铛, 也向黄离的手中看去。 好巧不巧, 刘子由刚才看得入迷的那本, 也是《寻心影》。 黄离想起先前刘子由提到过的哥哥,难不成她也有什么重要的人要去寻找? 黄离刚想委婉一问, 刘子由便张口:“宗主,你接下来有什么准备?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 “准备去练武秘境,紫山舟。”黄离垂眸转了转手腕上的琥珀珠子,“不能荒废了修炼。” “我也要去!” 黄离与周榆晚对视一眼,两人都在眼神里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 “好啊,你们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花灼愤愤不平地看着三人,蛇身从树下滑了下来。 最后,他接受了这个事实,委屈地绕到黄离身边,媚眼如丝地哼唧唧道:“主人,可要快点回来哦。我还想赶快再出去玩呢。” 花灼给黄离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的蛇人不是守护秘境千年的秘境之灵,而是一个刚刚长大迫不及待地要去世界看看的小孩。 “一路平安。” 黄离心头动了动,回头答道:“好。” * 小径微寒,紫林如海。 昔日无人问津的万忧河,如今成了香饽饽,大群大群的年轻修士,争着赶着来到河边。 紫山舟作为不定时开启的练武秘境,一向以小组形式展开活动。 河水如凝碧,散发着冷泠之气,淡色紫烟从水中冉冉而生,将整个万忧河渡上说不清的神秘气息。 这偌大的场块,若是换了别的秘境,约莫会在入口处安排一些指引者。但这紫山舟的主人似乎极其淡然,一个修士都不放,任由修士们自己摸索。 “让让,让让——” 一位衣着华丽的老仆像赶牲畜一般大肆赶人,浑浊的眼眸向钝刀一般割在小年轻身上。 而他的身后,紧随着一台升云轿。 明明是不需要修士操作,自己靠阵法便可以运行的升云轿,那轿子四周还跟着四位容貌惊人的侍女,轻若无物地抬着轿子的四只卯杆。 那四位侍女各有千秋,单拎出来,都是一等一的美人。而那轿子的主人仿佛别有趣味,按照春夏秋冬的方式,将那四名美人打扮成了对应的着装。 只是细看,那美人的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五官精致地像是被刻上去的一样。 老仆气势汹汹地领着升云轿来到了河边,四位侍女将升云轿放下,帘子掀开,一位满身珠宝的青年猛地灌了一口酒,夺帘而出。 他的目光在一众修士前停了停,目光在掠过几个容色出众的男修女修身上时一深,随之将唇角上拉,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大拇指在酒樽上缓缓摸索。 有漂亮女修扯了扯同伴的衣角:“虽然很帅......但是好猥琐啊。” “说不定本来就长得猥琐,但你瞧他那样,家里肯定很有钱,说不定是吃了天仙丹的猥琐男。” 漂亮女修噗嗤一笑,而她刚合上唇,就感觉有一道阴沉如爬蛇的眼光黏住了自己。 她睫毛一颤,悻悻扫了扫那“猥琐男”,却见那人又丝毫不在意般扭过头,呼出了一大口气。 “这紫山舟到底怎么进?也不发个传文。” “你不懂,越是高级的炼武秘境,越喜欢故弄玄虚。” 黄离的注意力也被珠宝青年吸引了一段时间,在他的眼神望过来的时候,她丹田里的开阳火产生了一种诡异的悦动,像是被什么吸引了一样。 有什么东西,会造成开阳火这样的反应? 按照五行学说,大概率是与开阳火相生相补的东西。如果真的是这样,或许开阳火能遇到完全觉醒的机会。 只不过,总感觉这个人不太靠谱。 万忧河河边的人越来越多,声音也越来越嘈杂。仿佛这一众的修士都是鱼,而这万忧河便是那一跃便可成龙的龙门。 紫玉。黄离捏了捏手中的玉,周穆寒给她的东西,她向来都是保存得极好。 还是先静观其变。 而那珠宝青年却率先开了个头,从交襟里摸出来枚紫玉,在众人或惊诧或平静的目光中砸入那万忧河里,如打水漂一般飞出好几片水波,最后消失在紫色烟水里。 而就在这时,远方的雾气中渐渐浮现出小舟的轮廓,随着视野里的小舟越来越放大,划桨人的身影也逐渐清晰。 那是头戴蓑笠的一位男性,压下的蓑笠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唇。 他将桨停下,蓑笠下的眸无声地捕捉到特殊的几个身影。 “有信物的,上前来。” 随着划桨人一开口,人群中爆出一段又一段的吵闹声。 “信物,什么信物?”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紫山舟还有信物?” “重金求有信物的带我上舟,价格你开!” 黄离看了身边的周榆晚一眼,又看了刘子由一眼,示意两人跟着她。 珠宝青年侧头看了走过来的黄离一眼,在她身后的周榆晚身上停留了片刻,扭过头。 “一次只能接送七人。” 刚领着四人挤到前面来的红衣少年一怒,一口唾沫便呸带了划桨人的小舟上。 “你是哪位?不过一个小小的摆渡人也敢在小爷我面前叫嚣?知道我是谁吗?” 场面一下子僵住了。 身后人群的叫嚣声也弱了不少。 而那摆渡人竟也没什么反应,依旧道:“一次最多只能带七个人。” 珠宝青年只带了老仆一人,黄离这边带了两人,加起来一共是五个人,按照摆渡人的说法,这红衣少年要么只带一个人上舟,要么就等下一次摆渡。 瞧着那摆渡人强硬的态度,红衣少女银牙一咬,恶狠狠瞪了那摆渡人半会儿,目光竟然转移到黄离身上。 “那你们就给小爷我消失!” 就在黄离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红衣少女身后隐隐有火红凤翼虚影展开,带着炙热火光的拳头如流行一般向黄离砸来。 一旁的修士不禁咋舌,这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的年龄,修为竟已臻至筑基大圆满,离金丹只有一步之遥! 然而,在黄离正准备出手的时候,少女的身形突然如被冻结一般僵在那里,整个人还处于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 周榆晚的脸有些冷。 少年身后的凤翼虚影,也在那极寒的注视下,一点一点破碎。 瞳术,极寒万寂。 周榆晚使用的灵术,大多数都是周穆寒的自创灵术。 难道两人关系不好只是假象,其实周穆寒也对这个弟弟极为重视? 倒也很符合周穆寒那口是心非的性格。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29节 通常地分神大能也不会刻意去欺负小辈,更何况此次进入炼武秘境,周榆晚将修为压至金丹初期,使出的灵术威力自然也有限。 但这也足够教训红衣少女了。 身上的冰层渐渐出现裂缝,红衣少年精致的面容扭曲成一团,发疯一般地吼向两人:“竟敢伤我好不容易马上要炼化成真翼的翅膀——都给我去死!!” 他的攻势猛地增强,身周的灵力气息也猛然拔高了一个档次。 黄离猜测,这应该是燃血一般的技能。 周榆晚又想出手,黄离却向他投去不一般的目光。 平静沉稳的表面被撕开,那双秋波横生的水眸烧出火一般的狠意。 撕开木讷的纸层,会看到其中真实的、从心中迸发的暗色之火。 周榆晚收手,朝她投去一个微微柔和些的目光。 这目光对黄离起到了安抚效果,可身体中被挑衅的开阳火却依然止不住地怒吼。初步觉醒的开阳之力漫到黄离经脉中的火灵力中,施加了近乎质变的强硬效果。 哄的一拳,在场地里砸出灰烟。 众人不由得一惊。 烟灰散去,众人惊讶地发现,往后连退六步、捂胸咳血的,竟是那漂亮又刁蛮得不讲理的少年。 在那看似普通的火焰和凤火的交锋下,竟然是凤略胜一筹? 这小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红衣少年当然听到了一旁的议论声,眼神阴狠地近乎要从黄离身上剜下几块肉来,她大叫一声,不顾刚才的伤势,向黄离继续发起进攻。 他扭头看向身后的四人,骂道:“愣着干什么呢,蠢货!还不跟我一起上!” 第29章 问道桨 红衣少年身后的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 为首的沉稳青年将剑从剑鞘中一抽,另外三人便跟着他向前冲出。 “列阵——” 红衣少年后背微微弯曲,抬起的双眸沾上血一般的狠意, 活生生地绞着黄离三人。 只见那四人如棋盘四角一般围绕至少年身旁, 身上红光大起, 一人持剑、一人持弓、一人持盾、一人持符。 须臾见赤色大闪,少年身上的伤势在一瞬间恢复, 尖锐地发出一声长吼,身后凤凰虚影虽然破裂,但坠出如流星群一般的炙烧火光。 “你——” 黄离动的同时,刘子由也紧张地看了黄离一眼,啧了一声,头疼地抓了抓金发, 皱起眉头看向对方五人, 脖间金色铃铛大亮。 灵术, 火漫六云天。 黄离一上来就发动了一招地阶中品灵术, 引得一旁议论纷纷。 “这姑娘看来来头不小,一上来就抛了个地阶灵术, 怕是什么大族的嫡系。” “那是, 那可是地阶灵术——” 有的修士发出眼馋的目光。 “怎么没见过这个女修?看得好眼生啊。” “去去去, 什么大族嫡系, 我看啊, 就是先把杀招用了, 想把人家给吓下去呗。要是真的是什么大人物, 咱会不知道?” 另一个修士扯高气昂, 不屑地看向黄离。 “这陆极星可是陆家百年来唯一觉醒半凤血脉的,这小姑娘惨喽。” “有两下子。”红衣少年嗤笑一声, 被火漫六云天刚刚逼退几部,就见一道金光横刺而来。 “少主小心!” 握盾的壮实少女在阵中一位移,举起大盾,想要为陆极星挡住伤害。 金发飘过,脖颈上哪原本在紫雾中极为闪亮的金铃铛不知何时消失,化为了手中刺一般的长剑。 黄离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剑刺扎在火盾上,竟生生将盾扎出了裂纹。而此时黄离在身后再放一道裂金破,那火盾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破碎,剩余的灵力冲击波散射到少女身上,引得她直咳一口献血。 见此,陆极星不由得大怒,怒极反笑道: “宵小之辈,就让你尝尝我们陆家的厉害——” 火焰如花瓣一般包裹住咳血的少女,就在一瞬间,花瓣合拢,少女的身体也随之灰飞烟灭。 “废物!” 被迫成为养料的少女极大程度得滋养了阵法,剩下四人身后都出现了庞大的火焰虚影,狰狞扭曲,张牙舞爪。 一女修扯住家姐的袖子:“姐姐,姐姐,他把珊儿——直接杀——” 女修身边稍稍成熟些的女子猛地捂住她的嘴,“慎言!” 三位从者身上的虚影,向陆极星身上汇去。 最后,一道像凤凰、又不似凤凰的虚影顺着陆极星的身形冲出,直奔黄离。 “我来——” “噗。” 刘子由刚想上前挡住攻击,黄离却噗嗤一笑,身形一闪,便到了她身前。 金日,在她背后升起。 九重金日一一而现,每一轮都耀眼至极,黯淡了天地中其他的任何光芒。九轮一一亮起,最后合九为一,如重瞳般蔑视万物,烈光流转。 而那九转金日中,有龙鸣高起,响彻云霄,一赤龙舒展身体,龙爪盘入轮中,一摇尾,便钻入了那金日之中。 在那凤凰虚影直冲而来时,黄离身后的金日金光四横,一旁修为稍低的修士纷纷遮住双眼。 龙鸣再起,那些没有遮住眼的修士纷纷等瞪大了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那赤龙竟从金日中钻了出来,龙首大张,向凤凰虚影咬去。 而那凤凰虚影以肉眼可见的程度颤了一下,像吸面条一般被赤龙一口吸入嘴中。 这、这就没了? 被剥去凤凰虚影的红衣少年面色一下子苍白至极,嘴中喷出一大口血,倒在了地上。 而他身后的三人,也都纷纷昏迷。 他缺丝毫不管他们,眼中生出淬了毒一般的狠戾,不顾已经透支的身体,强行催动本源灵力,向黄离再次攻去。 “虚凰假凤到底是虚凰假凤啊...” “嘘!!那可是半凤陆家!被听到就完蛋了!” “啧啧,不过是强弩之末。” 黄离眸光一闪,腰间生出三颗跳着火光的净岁琉璃星,在其身上融汇出一层火属性的净岁琉璃罩。 在众人的目光下—— 那强烈的火属性本源灵力攻击,在砸到那一看就很高级的灵力罩后—— 尽数被琉璃罩吸收,这还没完,紧接着琉璃罩犹如巨龙喷火一般,竟然又化作三十二颗火琉璃星,如泼天大雨般向红衣少年砸去! 此时,红衣少年却慌了神。 他勉强用法宝挡住了一些,但毕竟足足有三十二颗净岁琉璃星,家里给的法器再怎么多,也终归有限,无法抵挡剩余的琉璃星。 在又一颗接一颗琉璃星逼近之下,红衣少年跌跌撞撞地抓住摆渡人的衣角,“救救,救救我,我知道你有能力救救我——只要你能救我,你想要什么,陆家都能给你带——” 陆极星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摆渡人的蓑笠微微一抬,手中的船桨便直直挥舞在了红衣少年身上,扑通一下,将他砸进了万忧河里。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真的.....没关系吗? 瞬间,大家对这位少言而看不清面容的摆渡人,充满了敬畏与尊重。 肉眼可见的,少年的□□在进入万忧河时,如石子投入大海一般一下子消失了踪迹。 陆极星可是唯一觉醒了半凤血脉的人,这摆渡人敢这么做,八成连陆家都不畏惧。 有些修士对这位蓑笠翁肃然起敬。 “上船前,三问。” 摆渡人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将船桨重新握好,朝着珠宝青年、黄离五人以及新走上来的一男一女说道:“答对,才能上船。” 新来的如冰莲般的女修礼貌道:“请问。” 珠宝青年侧眼看了看她。 女修感受到这目光,更加挺直了后背眼神直直看向摆渡人,目光没有一丝偏移。 “第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又生何?” “每组一人回答。” 冰莲女修身边的男修看了女修一眼,想了想,像是急着要展现雄风一般率先回答道:“天地皆轮回,万物复生万物,轮轮不息,此乃‘道’也!” 他紧张兮兮地看着摆渡人,又讨赏一般斜唇看了女修一眼。 谁知女修神色一暗,那摆渡人一挥桨,男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摆渡人摔入水里。 …… 诸多修士你看我,我看你。 霎时间,竟无一愿意上前几步,顶替那没水男修的位子。 目前无人知道,被摆渡人打入万忧河,到底是怎样的下场,是生是死,更是未知。 怎么从未听说,紫山舟的入境之试,这么难啊? 一位年纪不大的金瞳男童摸摸头,“平时只顾着学灵术了......什么理论课完全没听啊......” “完蛋了完蛋了......我可是千方百计瞒着家里人来的,不会还没进去秘境就要无功而返吧......”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30节 “想开点,不会无功而返,你最多就是被扔到万忧河里。” 金瞳男童嘶了口气,包子脸鼓了鼓,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不了,那万忧河一听名字,都知道不是啥好东西。” 冰莲女修看着离脚下不远的万忧河,黑眸中浮现处忌惮,抿住唇,好似在思索。 那珠宝青年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个核桃,在手里把玩了片刻,张口:“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复生三,三生二,二生一,登云为道。” 这个回答乍一听有些敷衍,不过是往回推了一遍,但仔细思索,放在问道登天的修真界,真是妙不可言。 众人大多都以为青年答对了,屏息凝神,等待着摆渡人地反应。 摆渡人握了握船桨。 众人身形一紧。 珠宝青年倒是跟没事人一般微微笑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继续玩着核桃。 摆渡人又松了船桨,唯一露出的嘴唇抬起:“半对。你不能登此趟。等下一次摆渡吧吧。” 珠宝青年手中把玩的核桃一掉,咔嚓一声,木质的核桃碎在地上在成了几瓣玉。 众人的目光落在了黄离三人身上。 原本的三组人马只剩下最后一组,这刚才以一己之力震撼全场的小姑娘,又能否抵得过这第一问就筛掉另外两组的三问? 周榆晚看向黄离,无声地询问着她的意见。 需不需要他的帮忙? 黄离喜欢极了这种方式。 不管是周穆寒还是周榆晚,他们都对她有着人与人之间基本的尊重。对于她,他们是前辈、是长着,却不见他们摆架子、端高姿态,而是有关她的事情都会先询问她,再做决定。 周榆晚和周穆寒一样,会让她感到温暖。 在他们身边,她被护着、守着,同时也被尊重着,在他们那里,她不是简单的幼兽,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需要被尊重、被宽待的人。 数十瞬过去,黄离终于开口: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即道,道中有一、有二、有三,有万物,万物中亦有一、二、三,一再生二,二再生三,三再生万物,万物生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 “故而,万物生大道。” 万忧河有一瞬间的停寂。 刘子由紧张地看着摆渡人,呼吸猛烈一屏。 第30章 造月亭 一旁的修士纷纷伸着头窥探, 纷多的吐息纵横起伏,有些修士甚至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和身旁人的呼吸声。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响起:“感觉很不错啊,还引经据典的, 说不定答对了。” 另一种声音也随之响起:“呵呵, 依我看, 也就那样吧,说不定也是被扫进河里的命运......” “扫进河里不至于吧, 顶多也就是下一次再登船......” 船桨在甲板上发出摩擦的声音,这些细碎的纷杂声如火焰遇到海水般一下子熄灭了,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修为已臻至分神的周榆晚五感过人,自然能听到这些议论声。 他抬头看了一眼摆渡人。 这摆渡人是化神修为。 一个筑基到金丹的炼武秘境,竟然在秘境的入口就配置了一位化神修为的摆渡人? 是秘境之主实力强横,还是另有所图? 如果他真的胆敢碰黄离...... 少年的眸泛过一层细细的冷。 他根本不会给摆渡人这个机会。 黄离此时根本没有注意到旁边少年释放出的护短气息, 平静地看着摆渡人。 一双杏眸水色光润, 如晚茶一般散发着清和柔淡的祥和之气。双眉微长如柳, 却又透着几分剑刃般隐忍待发的英气。 周榆晚目光打在她身上, 眸中的冷气便明显化开些许。 珠宝青年却饶有兴味地看着黄离。 不过十八九岁的小姑娘,竟有荣辱不惊、临危不惧之能? 她难道就不怕, 被这无情的摆渡人毫不留情面地当众扫入万忧河中? * 真正的紫山舟之巅。 腾云乍起, 如朝暮般稍纵又逝。檐下飞蛟含珠, 细看, 那珠子竟是缩小版的核桃形状。 紫亭之下, 一“女子”与一青年对坐饮茶。 那“女子”娇媚至极, 穿一身墨紫狐裘, 厚重的狐裘裹在高挑的身躯之上, 愈发显得她雍容华贵。一张尖脸儿细细地敷上一层闪着碎亮的珍珠粉,上挑的眼尾眼角飞出霞红, 双唇也点上了胭脂色。 肤若凝脂,艳若桃李。风姿绰约,眉目含情。 美姿容,神情萧散,专心翰墨。 只不过,某个部位一马平川。 雪发青年提起雪瓷,垂眸饮了口茶,眸里有一瞬而过的不耐。 “你能不能有点耐心!” “女子”根本没抬头,一手捏着瓷杯,一手提笔,在长卷上勾出最后一笔。 “成了!” 满意地一收笔,“女子”抬头望向雪发青年,娇滴滴道:“难道不喜欢我女装的样子?” 他仔细地盯着青年的脸,好似要从上面找出点什么细微的变化。 然而,别说细微的变化了,周穆寒连眨眼都没眨,望着手中雪一般的瓷杯。 两人面前的屏风上,正呈现着一幅会动的好图画。 “你瞧子孟,他还是这么的固执。”女装男子叹了口气,“若是他能有半分咱俩的豁达,便不会止步化神这么多年。” “这次不知道又犯了什么冲,硬要把小狗挤掉,自己当那摆渡人。多辛苦啊。还要拿船桨抽人。” 不知哪两个字引起了周穆寒的波动,他一低眸,嘴角掠过一丝自嘲,却又如大雪一般淹去所有。 女装男子瞥了瞥眼看看他,眸色隐变,扣住茶杯的手一停。 “寒桑,你也别太......介怀。” “逝去的终将会逝去,消失的终究会消失。” “人生如逆旅,诸生似蜉蝣。” “你与我啊,不过都是苍天下的一盘棋罢了,进进退退,得得失失,不是我们自己能轻易撼动的。” 他将瓷杯抬起了好久,未曾送入口中,却始终没有等来周穆寒的回答。 他抬眼正经瞧周穆寒,却发现他的目光凝在了屏风中的画面上。 视线对准的,便是那位身着青衣的少女。 “你对你这个徒弟,真当是上心啊。” 他的目光扫过周榆晚一身白衣上唯一的其它颜色。 细细的朱穗,如血一般点在白衣上。 这解难扣,也不知带了多长时间。 周穆寒欲要开口,脑海里却情不自禁地蹦出一幅又一幅的画面,体内的灵力不由得乱了道一般膨胀四窜。他额头狠狠跳了跳,耳廓却漫上薄薄的霞,一直蔓延到稍稍往下些的位置。 这站在万忧河旁静然自若的少女,是会往他怀里钻的小哭鬼,最喜欢拽着他不放手,恨不得、恨不得无时无刻不挂在身上、黏在他身上。 以前他顾及她阴影惨重,缺少长辈爱护,便如长者一般照顾她、陪伴她。 他孤守寒桑峰数百年,也第一次尝到有人常伴身侧的滋味。 说是他陪伴她,她也一直在陪伴他,为他雪一般空白的生活添上不少颜色。 谁知这孽徒、孽徒竟敢得寸进尺—— 染上霞色的雪发青年拳头握紧。 女装男子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抬头,将瓷杯中失去最佳温度的茶一饮而尽。 “寒桑,”他意味深长地磨着后牙,“只怕不是单纯的徒——” “住嘴!” “好好好,我不说不说,不说绝对不说了,行了吧?” 周穆寒恼火地盯着茶几,恨不得用视线将茶几面钻出一个大洞。 该死的。 最近怎么回事? 他好像......有一点想她。 * “第二问。” 摆渡人说出这三个字后,人群仿佛被轰然重击,引发一浪又一浪的惊潮。 “怎么可能......这就是正确答案?” “正确答案就是这个?” “不然呢,你还能答出更好的?”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31节 这些声音犹如远浪一般,从未真正进入过黄离的耳中。 她看着摆渡人,神色专注认真。 旁边的刘子由却捏住她的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出。 黄离眼眸微微弯了弯。 周榆晚眼神落在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上,神色却微不可查地一顿。 “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道与祸福,该如何参悟?” 此问一出,场面又骤然一静。 金瞳少年小声地喃喃道:“这也太难了......连题都听不懂......要不我还是趁早走吧,还能赶上老刘家的最后一碗牛肉面......” * 另一端的周穆寒,神色却极为平静。 女装男子也看向屏风画面里的黄离:“你就这么放心她?” 放心?周穆寒似乎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词,“她从不让人放心。” “但我却信任她,有这个能力。” * 周榆晚也抬眸看向黄离。 若是答不上,也无妨,他自由办法带她上山上舟。 清风抚过青衫,少女却突然开口:“当年雪溪翁,知命故知足。知足者贫贱亦乐,不知足者富贵亦忧。太极两分,阴阳两化,相生想融,相克想依,犹如祸福。故祸福道中有,两化如太极。知足之足,常足矣。” 望向她的珠宝青年眸中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艳。 就连摆渡人也愣了愣, “......你是我三百年来,见过第二个的道心人。” 只是拥有这样的道心,又是金火双灵根,又怎么会在十八岁只是普普通通的筑基初期? 十八筑基,在旁人或许罕见至极。 但对于珠宝青年,这还称不上好。 他突然蹲下来,将碎掉的核桃碎片一片一片捡起来,放入袖中。 “第三问。” 人群中又出现一阵沸腾。 “难道她真不成能一次性过这三问?” 娇滴滴的白衣女修眼巴巴地扯扯师兄的袖子。 师兄一身黑衣,容色俊冷,星眉剑目。 “拭目便知。” 白衣女修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哼了一声,扭过头继续去看黄离。 “何以谓配天古之极?” 黄离一愣。 刘子由以为是这问题太过困难,前两问还有不少解释,最后一问就只有一句话。 而周榆晚却隐隐察觉出真相,眼角浮出柔和而蓬勃的少年笑意。 风钻过黄离的发梢,长发随着青衫一同浮动。 万忧河紫浪滚滚,烟水重重,犹如一隅神美又诡秘的天境,将人活困其中,不得解脱。 少女于沧浪前开口:“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善胜敌者,不与。善用人者,为之下。是谓配天古之极者,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 摆渡人苍白的唇竟然滚出一丝笑意。 “把紫山玉给我。” 黄离乖乖递给了他。 摆渡人掌心握住紫玉,上面的山纹一亮,刹那间云雾如群鸟,登顶欲求凤。 “上船吧。” 于是,这前往秘境的第一趟摆渡船,便由黄离、周榆晚、刘子由三人登上。 三人坐在小舟中,望着摆渡人不断地摆着船桨,在万忧河中翻过一层又一层的浪。 刘子由喂了一声,眼睛亮亮地,看向黄离。 “没想到,你这么厉害啊。” “最后一问,你到底是怎么回答出来的?” 出乎刘子由意料的,黄离啊了一声。 “你说最后一问?” “是啊。” “最后一问其实是最简单的一问。” “啊?”这回又轮到刘子由吃惊了。 “最后一问,是书里的原话啊。”黄离好似想起了什么,露出微末的笑意,又如蜻蜓点水般飞去,“当时道门的老师还说,《道经》中的每一卷都要烂熟于心,没想到,真的有用啊。” 几人都没再吭声。 少女的思绪顺着长河飘啊飘,回忆里的宗门,却早已不再了。 * “他爱重你。” “不过就是嘴硬罢了。” “他再怎养究竟还是人,有人的七情六欲,也会如人一般产生欲念。” “你难道就不像,看到他为你动念只样?” “你看啊,为了你,他甚至割出爱欲的分身。” “那都是他直白的爱欲啊。” 黄离倏地睁眼。 身下是一片紫色的叶子。 手里还攥着山纹紫玉。 茂林修竹,片片如云。 只可惜这些灵植,全部都是紫色。 看得人心头发麻。 刚才她是做梦了?谁在梦里说话? 黄离胳膊肘撑地,翻起身来,将四周环顾了一圈。 她又找了三四圈,始终没有看到周榆晚和刘子由的身影。 心中隐隐有些不适,但周榆晚真正修为乃是说出去吓死人的分神,就算是那令天骄畏惧的化神摆渡人,在分神面前,也不过飞蚁。除非遇到特殊情况,那另当别论。 刘子由来历神秘,似乎懂些西方家乡的奇异灵术,又有金铃铛护身,其实也不用太担心。 思及此,黄离暂时放松了一下。 脚下的泥土松软而肥沃,似乎很适合灵植生存。 或许可以挖一点带回灵田? 黄离说做就做,在神识中打开修真宗门模拟器。 “你好,我可以用把这里的土用万能的模拟器送入灵田吗?” 器灵一愣,好像得到了夸奖一般:“当然可以的!” “不过要现在商店里购买运空铲,才能转移灵土哦~” 你们真的是天地造化,而不是某某大能的商会分支吗? 黄离再次感到深深的疑惑,不过还是将商店系统打开,在其中划拉了一会儿,找到运空铲的选项,点击购买。 储物袋中果然出现了一把特质灵器。 黄离开始挖挖挖。 这土,也是天材地宝啊。 * “怎么回事!快管管你徒弟!” 女装男子“腾”地起身,怒气胀裂,“一进山上,就开始挖我的土?我第一次见到这种修士!快让她停下!” “我的土我的土!!” 听着女装男子不断哀嚎,周穆寒静静喝了口茶。 “为什么不回答我!!” “她想要,便随她去。” “那可是我的土!!” 周穆寒瞥了他一眼,女装青年便马上安静了下来。 “你这秘境,是谁开的?” 女装青年立马蔫儿了下去,可怜巴巴地对着屏风里不断被挖走的土,望眼欲穿。 没办法,谁叫这是周穆寒开辟的,又让交给他管辖的两人共有秘境呢。 *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32节 天渐渐沉下去,黄离早就挖完了土,找了个地方准备休息。 这毕竟是练武秘境,黄离也不敢挖太多,铲了几铲子便停手了。 将夜之前,她又在竹林中转了几圈。 还是没有找到周榆晚和刘子由的身影。 困意朝黄离重重袭来,她打了个哈欠,揉揉眼,朝树上望去。 花灼曾经在树上睡得很香。 看起来舒服极了。 要不......她也,试一下? * 周穆寒? 是他吗? 她怎么会突然捡到他。 还是在......这样旖旎的地方。 红帐漫漫,轻纱扬扬,烛光若隐若现。而红帐之下,有身披红衣的雪发人,安安静静等着她。 雪发在床榻间散落了一地,如霜雪一般堆开。 千丝万缕,一丝分不清是“青丝”,还是“情丝”。 她缓缓靠近他,一步一步走过去。 周穆寒坐在床上,抬头望向她。 眸里千年的冰色在她的注视下融化,神情却依旧沾点万古不变般的恼怒。 “还不快来。” 黄离顿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却被榻上人霸道地锢入怀中。修长的臂膀有力地环住她,她能感受到衣服之下他微凉的温度,无声沁入她的体周。 白发与黑发缠绕,剪不断,理还乱,如蛇交冉一般勾在一起。 “师......尊......” 她的声音里带上些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涩。 “阿离。” 这一问一答,仿佛情人喃呢。 她跪坐在他怀里,肌肤相贴,手撑在他的胸前。 可以感受到衣下的肌理。 很棒。 周穆寒微微红了脸,似恼非恼地瞪了她一眼,骂了一句小混账,却低头亲吻住她的发旋。 唇瓣带来的感觉如同触电一般,一直从头颅传递到她心里,再到五脏六腑,十万经脉的每一处角落。 她拽住他的白发,贴上他的下巴,在他的下颌处舔了一下。 留下暧昧至极的一道水痕。 周穆寒身形猛地一颤,雪眸滴上重山一般的欲色,向她俯来。 谁输谁赢,还是未知。 “阿离。” 那一声如奔亘古而来,又如雪山摇铃,坠入心弦。 *** 有血腥味。 很浓重的血腥味。 黄离幽幽转醒,在夜幕中睁开了眼。 天色沉沉,紫色的竹林上空却见不到一颗发着光的星辰。 黄离低下头,有些诧异地看着身上的白色毯子。 她记得她没有盖毯子啊? 她原来不是谁在树上的嘛? 怎么突然就下来了。 天色昏沉,连月亮,仿佛都藏了起来。 浓郁的血腥味,如针一般扎入她的嗅觉。 黄离隐隐感觉到不对,警觉地四处观望。不能在夜中随意使用开阳火,虽然能照明还能驱邪,但或许很容易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她看了身上的毯子片刻,将其工工整整地卷好,放入储物袋中。双眸一亮,瞳术明火眸施展,黄离的视野一下子亮了起来。 体内的开阳火感到了异常。 没想到初步觉醒之后的开阳火还有这种功能。 黄离顺着开阳火的感向走去,一道灵刃飞来,她猛地躲到树后。 用灵术再三隐匿好身形,黄离小心翼翼地侧出一点头,看向树前。 那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一具躯体,充满着血腥气味。他衣服破烂,身上充满血渍,躺在一颗粗壮的竹子下。 几匹狼,在夜中睁开的眼宛如碧绿的烛火,令人森然生惧。 而那狼不断逼近他,在为首的一匹狼长开血盆大口,要冲他身上咬去,黄离也正准备出手之时,那狼缺突然停下了。 狼爪扎地,健壮的狼身银白如月,它伸长脖子,向天空发出长长的鸣叫。 随后,伸出血红的舌头,在他身上粗糙地舔遍了他的全身,最后领着另外几匹狼消失在远方的暗林里。 他气喘吁吁,胸膛不断起伏,仿佛刚刚逃过一劫。 然而马上,他的瞳孔又竖了起来。 无数只银白色蝙蝠如雪片一般飘落,从浓重的黑影中降落到他身上,贪婪地埋口苦吸,伤口溢出一滴又一滴的鲜血。 少年冷峻的面容上露出惨白之色,仰头望着空中,眼神虚无。被蝙蝠住满的身体,仿佛一幅堕落的男仙画。 那些银白色蝙蝠像是吸不饱一样,啃食着属于它们自己的唐僧肉唐僧血。 仿佛喝了那些血,就能得道长生。 不行。 黄离皱了皱眉,在犹豫。 再这样下去,他会直接死于流血过多。 掌间滚开一星火苗,黄离身影一瞬,超那银白蝙蝠扑去。 蝙蝠最怕火,发出吱吱喳喳的声音,在火焰中一哄而散。 剩下几只依旧不愿意松口的,被黄离用小火苗在瞬间烧了个一干二净。 少年顶着残破的身躯,缓缓抬头看向她,露出一个近乎惨败的笑容: “你是谁?” 第31章 紫竹剑 阴光如乱影般从少年的身周四散, 身上的血色不断向外溢出。 黄离凝了凝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施出一招春雪诀, 恢复他的体表伤口和紊乱的灵气。 少年一直看着他, 神色莫测而带着点嘲意, 像一滩泥一般软在地上,好像丝毫不在意自己腐败的身躯。 不行。黄离蹲下身来, 仔细查看了下他的伤口。 不知是狼舌的原因还是蝙蝠的原因,那些伤口迟迟不愈合,甚至还在腐蚀着伤口周围的皮肤。 黄离不是医修,她是正宗的法修加器修,对上专业的问题,自然也会有些束手无策。 玉一般的指尖细挲着手上的一串琥珀珠子, 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先前谷钟梨给她准备的丹药, 递到少年唇前。 少年却始终不张嘴, 一双眸如狼一般看着她。 “......” 黄离也看了他的一眼, 双指径直掰开他的双唇,将丹药塞了进去。 谷家特质的九转回生丹, 能治疗极大部分的创伤, 在市场有接近十万灵石一颗的高价, 可谓珍贵至极。 少年气息微薄, 捂着嗓子低头咳了好几声, 慢慢抬头, 再次对上黄离的目光。 无月之夜中, 少女青衫配一琥珀珠, 黑发如鸦羽,一双温温然的眸, 成了那缺失的新月。 “我一无所有。” 少年张口,声音如黄沙一般的嘶哑,“救我,是白费功夫。” 黄离站起身来。 时间静了一瞬。 紫竹里,俯视她的少女开口:“我的确是为了某些目的救你。” “我......” “我自然有我的打算。”黄离明明生了一双风情万种的水眸,却温柔又夹杂着无视一切的漠,让人横横生出些距离。 仿佛她是水中花、镜中月,明明近在眼前,却怎样都抓不住。 “先睡一觉吧。” 她这样对他说,声音在寂静的紫竹林里,如同冰冷的冻泉,凝在川底。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33节 * “为什么这时候才打开模拟器?” 神识空间里,器灵这么问了一句。 它的这个小主人,总是会带给它意料之外的一些东西。 黄离用竹枝在地上画残阵,神态认真,沉默不语。 “不过那也不重要啦,没想到我们这个快就找到林又止了。” “是啊。” 黄离画完最后一个残阵,将竹枝丢到一边,拍拍衣服起身。 几乎每一个炼器师都是阵法师。灵器的运行不但需要特殊的材料、特殊的配方、特殊的炼制顺序,还需要特殊的阵法辅助运行。 像某些高级的巨型灵器,其中甚至蕴含上千种阵法。 故而越炼器师越往上走,炼一件灵器的时间就越长。 作为炼器师,就像棋手背棋谱一样,也要背一些残阵。 黄离选了一个粗壮点的竹子,靠在上面休息了一晚上,便来到了新的一天。 腰间的紫玉一亮。 信息从灵器的阵法中传送给黄离。 【登舟步:九十九】 这是什么意思? 黄离将眼珠向下转,沉思了片刻,一旁传来响动声。 是林又止。 她看着他被蝙蝠啃食之后衣不遮体的身躯,顿了下,刚想说什么,林又止却开口: “你真的想好了?” “我天生便是不祥之体,气数极差,灵根已经破损,对你只有害而无利。” 黄离看了他一眼,仿佛听到了什么让她拨起情绪的东西。 “是。” “我昨天已经跟你说过,救你是有自己的目的。” 少女的眼神淡漠,却带着明亮的坚韧,定定望着他。 “我直言,我们宗门特别缺人,想让你能加入。” “我?” 林又止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睁大眼睛,好笑地回望着她。 “对。” “看来你们宗人真是缺人缺到了一定地步。” “没错。” 林又止有些愕然黄离的坦率,他无声笑了笑,一手撑着地,艰难地撑起残破的身躯,踉跄地站起身来。 “那便一试。” 黄离微微挑了下眉。 “参加或者不参加,我需要一个肯定的回答。但是并非强迫,最终还是看你的意愿。” 林又止顿时觉得这个姑娘有个性极了,咧了咧发白的唇,“那让我想一想,可以吗?” “当然可以。”黄离这么回答他。 “为什么来紫山舟?” 林又止被问得一愣,低下头,苦涩道:“......我的灵根。” “传闻紫山舟是雷灵根大能所创的秘境,我得到了一些消息,想来这里碰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治疗我破损灵根的可能。” 某些时候,黄离拥有商人般的敏锐和直觉。 她脑海中闪过某个念头。 “我能问一下,你的灵根是怎么破损的吗?” 林又止却摇了摇头。 黄离不是拎不清的人,便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林又止抬头看向她,眼神中微微有些疑惑。 “我帮你找到恢复灵根的法子,你加入我们宗门,立誓永护于宗中,不得背叛。” 林又止听了她的话,愣了又愣,不知道是觉得这小姑娘太过异想天开,还是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可笑,低下头笑得全身发颤。 “好啊,好啊。” “若是你真能帮我补全灵根——” “你让我汪汪叫,我绝不喵喵叫。” 黄离:? * 女装青年气急败坏地一摔瓷杯。 “周穆寒!你到底管不管!” “你到底怎么养的徒弟,挖我的土就算了,还折我的竹子!!” “简直是丧尽天良!” 周穆寒目光落在林又止的身躯上,眸色夹杂着几分不悦。 “林子里,还有什么?” 女装青年愣了愣,柳眉一竖,“你在骂我啊不咱们的秘境寒酸?!” 周穆寒淡淡道:“她不过挖了四勺土,折了两根竹。” 女装青年倒吸一口凉气,“你就护着她吧,你就护着她吧。这么惯着徒弟,小心有一点徒弟对你蹬鼻子上脸。” 周穆寒的目光一下子凛冽起来,向他刺去。 女装青年一惊,讪讪摸了摸鼻子,“什么嘛......这么大反应干啥。” 看到屏风中下一瞬的画面,他却再也绷不住了,咬牙切齿,崩溃地怒吼道: “我的竹子!!” 屏风的画面里,少女折了一只紫竹。 随意地削了两下,又在上面细细雕了些阵法,便递到少年手里。 少年衣衫残破,愣愣地看着她。 “呢,先用着吧。” 竹叶簌簌下,少年缓缓接过竹剑。 他的手将剑身捏得极紧,指尖微微发颤,带着些新奇和不可思议。 仿佛弃犬在流浪许久之后,终于受到陌生人带来的食物。 他看向黄离的目光,隐隐变了些。 第32章 天鹏瞳 “......” 方玄意气呼呼地将女装换了过来, 原本风情万种的美人一晃便成了俏郎君。那种感觉仿佛秋霜掠过大江,一瞬间天地都染上华美苍凉之意,风的翼角也收敛于金玉之中。 他刚想开口, 却看见雪发青年端坐亭上, 眼里的霜近乎凝住, 盯着“梦画屏”中的画面。 “怎么了,终于明白我的心......疼了?” 顺着那凝成霜的视线看去, 只见跟在少女身后的弃犬一般的少年小心握着那紫竹削成了的剑,反复端量着,仿佛第一次得到这样的赠予。 方玄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在周穆寒旁边再次坐下。 穆寒啊穆寒,你怕是, 自己都没意识到吧。 我为你卜的那一卦, 终究是成真了。 * “怎么了?” 黄离突然停下脚步, 林又止握着竹剑一直跟着她在紫竹林中探寻, 一时没反应过来,便撞在了她身上。 少女身上的清香一下子撞了满怀, 林又止愣了又愣, 低头问:“......没事吧?” 黄离额头一抽一抽地跳, 疼痛如蛆虫一般钻入额头, 痛得她直闭眼, 眉头紧皱。 耳边刚刚有些熟悉的少年声音萦绕在耳边, 但头痛所带来的头晕眼花之感愈发强烈, 如渐渐升起的白墙一般阻隔一切外界的景象和声音。 有人入侵了她的神府......! 不对, 并不是这种感觉。 精神被连接上了什么东西。 一道身影如云雾凝聚一般,出现在白墙中。 青年身形颀长, 墨发披肩,如云锦般洒落,通身穿着不菲,透出一股大富大贵之气。腻玉般的手指加起来带着五六个戒指,衣袖和腰扣处都坠着花纹各异的宝珠。 手中不知何时又对了一颗核桃,在手中捧玩着。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34节 是他?这么快就又登船进来了? “黄姑娘。” 黄离眼神如实质一般扎在他身上,带着显而易见地警觉与敌意。 “我们之前认识?” 青年将核桃放入袖中,端庄之中又带着股风流韵味。“姑娘能这样想,我开心极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青照临,青天白日堆白骨的青,明月皎皎当空照的照,血拥长京临朱门的临。” “......”这人还挺有文化。黄离一只手扣了扣另一只手腕上的琥珀珠,“你对我做了什么?” 青照临丝毫不遮掩眼中的好奇神色,将黄离的每一丝反应都收入眼底,嘴角一勾:“一些特殊的灵术罢了。” “怎么才能让你出去?” “出去?”青年愕然,不怒反笑,“这是我的灵术,主动权在我手里。” 黄离眸色发冷,“肆意接上别人的神识,是很不礼貌的行为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该怎么说,不愧是你吗?”青照临脸上笑意突然褪去,眼角带着精明之意,“如果有所求,也有手段,为什么不可以呢?” “相信我们都是坦诚人,我就开门见山了。”青照临摸出一个袋子,“我欲与黄姑娘做个交易。” “......”黄离抬眼,脸上看不出喜怒,等着他的下文。 “姑娘在理论方面真是造诣颇深,青某自以为不足。” “这紫山舟炼武秘境,对青某意义深重,希望姑娘帮忙,助青某解决登山三问,青某可以满足姑娘任意一个愿望。” 任意一个愿望? 这么狂妄?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阁下是筑基后期吧?” 青照临一笑,“形色皆空相,姑娘。青某这样讲,自然有这样的能力。” 黄离眼中的警觉越发深重:“为什么找上我?” “方才不是说过了,姑娘的发言真是一语惊人。或许姑娘还不知道,自姑娘走了之后,整整一日的时间内,只只有五组人马登上了摆渡舟。” 五组?这么少? “为何不去找他们?” “还不明白吗。”青照临眯住眼,“姑娘是特别的。” “我建议姑娘同意我提出的交易,” 青照临眼角满出一抹厉色, “被强制神识连接的感觉,可不好吧?” * “唔!” 锥心的寒,如重石一般一寸一寸碾着他的骨梁,如变相凌迟一般要将他的身体活生生压碎。 青照临恐惧地抬头,瞳孔在看到一抹白发时蓦然放大,身体颤抖地想缩为一团,却被冻住了一般,根本无法动弹。 “有趣......有趣......灵虚道门的寒桑子,竟然还活着?” 周穆寒俯视着他,加重了灵术的力道。 青照临疼得近乎要吼出来,骨肉里的脊椎仿佛冻裂一般发出碎响。 “活腻了。” “活腻?哈哈哈哈,哈,怎会活腻。”青照临艰难地又咳出一口血,“还没拿到......那个东西,我怎会......甘心?” 他顿了顿,在这样旁人根本无法忍受的痛苦下,竟咧出明烈的笑意:“只是,曾经名满天下、斩十万妖魔的寒桑子,竟然会......被修真界诸洲皆禁的......禁术?” * “怎么样了。” 青照临捂住胸口,踉踉跄跄地栽到老仆身上,“寒桑子,果然还活着。” “我就说,有他在......灵虚道门根本不可能全灭。一定,一定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老仆看青照临伤得这么重,眼神快要溢出血来,后牙槽咬得死紧,“老仆马上将这个消息......传给二宗三门!” “嘘。”青照临咳出一口鲜血,抽出一方青龙帕子,细细擦在唇角。他将染上血迹的手帕放在手中,定定看着上面的血迹,“他看出我的真实实力了。” “这样的好消息,我们要留到最后才好。” “主子......” 青照临挥挥手,“赵爷,不过太过忧心。狡兔还要三窟,我也留了后手。” “可是,主子......” “不必多说。”青照临将那帕子叠好,仔细收起来,“分魂替婴之术,我必须要用。” 他扭头,神色晦暗不明。 “赵爷,那个黄离,真的很合我的胃口呢。” “老仆明白。只是春夏秋冬,要用哪个替换呢?” 青照临饶有兴味地摸了摸下巴,“我看她们也看腻了,就都先换掉吧。” 只有这两人明白,赵爷口中的“换掉”,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情。 * “没事了吧?” 黄离笑着看了一眼林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又吞了回去:“没事了。” 那个有文化的青照临,再也没出现过。 想来这紫山舟背后的秘境主人 ,也不会容忍这种邪门灵术在秘境中肆意出现。 林梢微寒,竹影深深,突然传来一波又一波的喊声。 “有人吗——有人吗?” “有人的话——回应一下——” 黄离目露惊色,仔细听辨声音的方向,与林又止一会意,快步向远方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掠过多少近乎一模一样的紫竹林,黄离终于见到了其他身影。 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渐渐在视野中放大,愈发清晰起来。 身形娇小的白衣女修焦急又惊喜地看着他们,想拽住旁边黑衣男修的袖子,却被面容冷峻的男修躲开。 两人旁边,还坐着一位金瞳男童。 是......天赋神通,金鹏神瞳? 看来这进入山中的,都不是等闲之辈。 女修迈着轻快的步子,提着裙子向他们小跑来,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黄离:“道友,终于见到活人了!!” 什么意思,你身边另外两人不是活人? 黑衣男修抱臂,别过头,脸色黑得彻底。 本在打坐的金瞳男童也随之睁眼,眼含笑意,走上前来:“幸会,两位哥哥姐姐。” “你们晚上也做了奇怪的梦吗?” 黄离一愣。 黑衣男修也一愣。 白衣女修则双颊爆红,欲说还迎地偷瞥了黑衣男修一眼,红唇紧咬。 “我叫顾怜星,天鹏洲人,大家喊我小星就可以。”他仰头看向黄离与林又止,眼神清澈到极致,不含一丝一毫的杂质,“哥哥姐姐对这个林子有什么发现吗?我们好像怎么都走不出这个竹林。” 黄离摇头。 顾怜星神色没有一丝的丧气,金瞳澄明,笑道:“那我们继续去找吧!人多力量大。” 几人商议了一会儿。 那黑衣男修名叫秦之,是天剑阁弟子,虽然看着冷峻,却在关键的时候担起责任,提出不少建议。 最后决定几人分头行头,以五行为位,寻找出口。 这绵延各处的竹林,总不可能没有终点吧? 水位。 白衣女修楚瑶瑶气急败坏地瞪着竹林,精神崩溃一般地连连砍下一片,“我精神状态很正常啊!我精神状态很正常啊?主打的就是一个陪伴......就是一个陪伴......” 火位。 黑衣男修停在一颗最粗地竹子旁,冷静端详了片刻,最后一刀砍下。 等了半晌又半晌,无事发生。 秦之神色愈发深重,抬头一望,紫色竹林如海,根本望不到尽头。 或许......这真的是一片没有尽头的竹海? 没有尽头,也没有出口。 第33章 情孽乱 金位。 黄离扒开一片竹枝。 竹阴如水, 晃晃荡荡,风如桨波其纹,无声无息。 那天剑阁的秦之, 竟然精通五行相生的术家之能, 还能借此列无形灵阵, 当真厉害。 至于秦之的师妹楚瑶瑶,则是纯粹度极高的水单灵根, 应当也是天剑阁的重要人物。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35节 通常情况下灵根需要专门的测试阵法才能得知,或者是用特殊的灵术。但在九重金轮觉醒之后,黄离就发现,她可以模模糊糊感知到和自己修为距离不超过一个大境界的修士灵根。 至于秦之,她便感受不到。 黄离约莫在金位摸索了三四个时辰,依旧都是相同的景色。 这世外山上的竹林, 如同幻境一般, 怎么也堪不破、悟不破。 紫山舟秘境, 竟然如此之难。 黄离鼻尖一动。 有什么在味道, 像是在万千黑丝中的一丝白,敏然出现在嗅觉中。 她捏了捏琥珀珠, 确定方向后, 朝着更深的地方走去。 黄离心跳加快, 鬓边出了微微的汗。 会是......他吗? 或者是刘子由? 黄离愈发靠近目的地, 周围的景象就愈发......奇特。 可怜的紫竹如同被狗啃了一般, 参差不齐, 连断面都被削得极不平整, 放眼望去, 竟然有些滑稽之感。 黄离睁大了眼瞳。 一双漆黑如冥海死水的凤眼,倏地掀开。 白发如天雪, 容雕似冰菡。 好一个冰清玉洁的灵仙子,只不过这灵仙子衣着邋遢,裙角起了不少碎碎的褶子,还沾上了不少泥巴。她靠在竹子上,一根长剑插在土里,抱臂看着闯入视线中的少女。 白发黑眸,在海浪一般的紫中显得格外显眼。 “你好,”黄离因为某种缘故,对白毛有天生的好感,“请问你......有没有见到两个人?” 灵仙子漆黑的眸看着她,似乎是要她继续说下去。 “一个是白头发白眼睛的男修,比我高半个头,穿着白衣服......长得很好看。”黄离看了一眼灵仙子,对方的脸如冰山一般没什么反应,“一个是金发碧眼的西方来客,短发,脖子间有一个金铃铛。” 灵仙子竟然非常认真地想了想,张唇:“没有。” 黄离有些遗憾,还是笑道:“谢谢道友了。” * “喂!” 方玄意瞪大眼睛,看着雪发青年头也不回地往屋内走去。 “你去干啥呢?你甚至还没有陪我喝完第十二杯韵天桥!” 周穆寒脚步一顿,略微侧脸。 “睡觉。” 说完,便不再和他言语,径直走入屋内。 方玄意眼巴巴地看着好友消失在门外,哀哀叹了一声,“我的命真苦......呜呜。” 说罢,他捻起茶几上的几只小瓷。 小瓷有黑白颜色,置于几上,宛如棋弈。 方玄意将一枚小瓷撞倒,再将其捏起,放在“棋局”的一旁。 这周穆寒还是跟以前一样,一模一样的性格,一点都没变。 方玄意一手执黑棋,一手执白棋,相互厮杀,战况惨烈。 他看着茶几上的残局,放下小瓷,向门内望去,意味深长地摸了摸下巴。 他真的很好奇很好奇,梦画屏中,到底是什么东西,刺激到他这位高岭之花一般无喜无怒的挚友了? * 五人按照约定,于五行阵阵心再次汇合。 黄离是最后一个到的,“不好意思,我遇到了一位新的道友,向她询问了一下我走散的伙伴情况。” “走散?” 楚瑶瑶善意地看了她一眼,“我和秦哥哥也是一起来的,我们在船上被忘川浪声推入梦境,醒来之后便到了紫竹林里,没有出现走散的情况。” 黄离略沉思了一下,“我是一进入紫竹林,就找不到他们了。” 楚瑶瑶目光柔和:“不要灰心,姐姐,总会找到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秦之扫了她们一眼,取出一方灵盘。 竟然是......五行方阵盘! 秦之不是天剑阁弟子吗,怎么这年头,剑修也开始修习副业了? 黄离目光微深地看了秦之一眼。 秦之不语。 “诸位,可否有什么发现?” 衣衫破败的林又止摇了摇头。 因为他衣衫被咬破了许多,零零散散露出了上身的精瘦线条,楚瑶瑶根本不敢看他第二眼,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我也没有。” 顾怜星眨巴眨巴天鹏神瞳,“我也没有......好不容易进来了,没想道又要被困在竹妖林里,可恶!” 顾怜星的表情奶凶奶凶的,让黄离生出一种想要捏捏他的腮帮子的想法。 好可爱的小男孩。 黄离嘴角微不可查地往上扬了扬。 秦之的目光看向黄离。 “我遇见了一位新的道友,”黄离目光向下看,又抬起眸,“除此之外,并无什么发现。” “......我也没发现什么。”秦之眸色淡了淡,在最后说道。 大家仿佛都陷入失望之中。 黄离却突然开口:“不过,我有一个不成形的猜测。” 她想起那“灵仙子”的坐姿。 “我们之前说,大家都做了奇怪的梦。” “睡觉的时候,好像都很喜欢靠在粗一些的竹子上。” “有没有可能,导致我们做这奇怪的梦的,就是这些竹子?” “既然我们做了很多探索,始终一无所获,那有没有可能,线索会出现在竹子所造成的奇怪梦里?” 原本惊喜的楚瑶瑶低下头,双腮染上桃色。 黄道友,你要是知道我做了什么梦,或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黄离:......其实,我也做了跟你差不多的梦。 * 林又止有些讶异地看着走到他面前的黄离。 黄离不知从哪儿搞来一厚披风,提着披风,静静看着他。 面如止水,没有半点的慌乱,也没有其他的任何情绪。 “你灵根有痒,抗寒能力减弱了一些,盖着这个吧。” 林又止脑海发白的好一段时间,从她手中接过了披风。 “......” 黄离摆了摆手,扭头道:“早点休息吧。我也去睡觉了。” 林又止低下头,看不清眸中的神色。 他本是万中无一的变异雷单灵根,旧日宗门中众星捧月一般的天之骄子。师尊爱护他、掌门偏袒他、其他弟子敬嫉他。 可惜一朝跌落神坛,灵根受损,灵气无法再正常转化为灵力,就算寻尽万千方法,也只治疗好了一星半点。 他被掌门关在了禁地中无人问津的洞穴,若不是借特殊能力逃了出来,怕是要一辈子老死在那里。 没有人去看望他,没有人去关心他。 最开始还会有掌门侍从给他递送些饭食和丹药,可后来的日子,这些人连带着饭食和丹药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 林又止终于明白,他成为了弃子。 没有价值的弃子,是注定被人遗落的。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尝过被人关照关心的滋味了。 所以明知道他是个废人的她......为什么这样做呢? 苦涩混着辛甜,一同混入了肚腹中。 林又止合上眼。 * 青年雪发散乱,白衣沾血,如刺一般扎在黄离的视野里。 她连一句师尊都忘了喊,一个瞬影,上前搀住了周穆寒。 谁?谁能让分神之首的寒桑子受这么重的伤? 黄离眸色一暗略过一暗,牙关咬得死紧,将周穆寒扶到床上。 “阿离。” 周穆寒声音罕见得带着点哑。 黄离神色凝重,素掌一抬,竟然捂上了周穆寒的嘴唇。 哪个徒弟敢对师尊这样不敬?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36节 哪个后背敢对寒桑子这样造次? 掌心微凉,黄离松开手,扯下衣袖的一小片布,三下两下将其折成条状,绑在了周穆寒脑后,再小心拖着他的后脑,将其摆布一般放在床上。 先喂最基本的止血丹。 黄离掏出先前掌门给她的几颗在旁人眼中有宛如第二条命般的天品止血丹,细指二话不说掰开他的唇瓣,将止血丹塞了进去。 周穆寒戴上眼纱后,看不太清黄离,感官又被挡住极其重要的一部分,身体一下子变得极为敏感。 她的手放在唇上,如同触电一般。 喂下止血丹后,黄离一直提在喉咙眼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不管多深的伤口,都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愈合,黄离静静地注视着溢出来的血从多到少,再由少到无,攀附到周穆寒身上,有些居高临下之感地望着他。 黄离咽了口唾沫。 她解开了周穆寒腰间白衣的系带。 本就敏感的腰间被徒弟这么一碰,周穆寒闷哼了一声,哑声含怒:“干什么......孽障,快下去......” 黄离不管不顾,直接掀开了周穆寒的上衣。 一只手,攀上了肌理清晰的腹部。 周穆寒身体狠狠一缩,瞪眼看她,却被眼上的白纱挡住视线。 伤口都止住了,但是不知道师尊到底经历了什么,竟出了一身的汗。 怕是被下了热毒。 黄离眸色发沉,仿佛酝酿着一场无声的风暴。 三宗四门里,擅长热毒的,怕是只有一家。 她掏出一方帕子,上面绣着一个“离”字。 熟悉又陌生的触感擦上体肌。 周穆寒后背僵死,一股更潮的热从本源中钻出。 “孽障!你到底要做什么!” 第34章 情孽乱(二) 黄离淡淡一勾唇, “徒儿没干什么,在给师尊擦汗呢。” 她手上的动作没有收敛分毫。 “师尊看不见,自己也感受得到吧, 出了许多许多汗。” “那玉药门的老祖真是歹毒, 让师尊出了这么多热汗, 真该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这最后一句话,前面带着轻描淡写的戏谑, 后半句,却如同银牙咬碎一般的狠辣,好像真恨不得要将那人撕成千片万片、拽下阿鼻地狱地狱。 “你!”周穆寒直喷火,恨不得直接把她吞了,听到最后一句话,却愣了一刻。 “......” 黄离吐气如丝, 在他耳边绕来绕去, “师尊听话些, 徒儿帮你将汗擦去, 你会舒服些的。” 若不是知道这徒弟性子纯,他定要好好查查这孽障又胡乱看了些什么不该看的书。 指尖顺着肌理的纹路慢慢向上, 掠过小腹, 直逼胸膛。 周穆寒就算臻至分神, 也依旧不忘炼体, 胸膛紧实饱满, 而不夸张。 肤色雪白, 如霜胜雪。 轻轻一碰, 便会有极佳的触感和反弹一般的应激之应。 周穆寒的呼吸急了些, “孽障......做事就快些做。” 黄离顿了顿,“是。” 她从胸膛擦拭至脖颈间, 掠过男性特有的突出喉结,最后在上颌上轻轻拭了下,将帕子从他身上拿去,又在一旁的温水盆里打湿,稍微拧干之后,竟然又放到了他的腹部。 “你......孽......唔......” 黄离手疾眼快地捂住了周穆寒的唇。 “师尊,徒儿都是为您好。” 帕子未完全拧干,带着水的温凉,掠过体肤时,留下星星点点的水痕。 那漂亮的、雪白的肌肉线条上,便被水珠光顾了。 “师尊,舒服多了吧?” 黄离这样问,却根本没有松开那只手。 她一只手捂住周穆寒的唇,一只手为他擦身的模样,有些怪异。 可那又如何呢? 这孽障还没完。 她紧接着又出声:“师尊,男女有别,剩下的便不好为师尊擦拭了。” 黄离将帕子放到一旁,又从储物袋中掏出另一个小瓷瓶。 手刚刚松开一会儿,周穆寒刚要开口训斥她,却又被掰开唇瓣,塞进去了又一颗丹药。 “......” “这是解热丹,师尊。” 周穆寒怒视着她。 黄离却在喂完丹药之后,离开床边。 周穆寒听到了她的脚步声,心中一跳。 这孽障又要去哪儿? 脚步声再次放大,周穆寒还没问她,衣带竟被一双手完全解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套上了一层新的白衣。 “黄离!!” 黄离好像什么也没做一般,无辜地看了他一会儿,嘴角勾了勾,上前道:“师尊,原来的衣服黏上汗了,徒儿帮您换。” 周穆寒想,这孽障总算该走了。 谁知黄离又取出扇形的一玉制小盒子,将那扇褶一拨,指尖沾了沾温凉的膏体,穿过袖子,涂在他的手臂上。 明明是柔和的药膏,却让他难受极了。 他忍着难意,低声吼道:“又做什么?” “师尊,”她慢慢在他伤口处涂抹打圈着,“师尊上身真的很漂亮。” 周穆寒双眸一狰,近乎吼了出来:“孽障!!” * 夜深忽梦少年事。 梦惊霜寒掠百川。 “哈哈哈哈哈哈——天佑我周家,天佑我周家啊——这可是极致特性的变异冰灵根,极致特性的变异冰灵根啊!” “三千洲在户册中的九十万万修士中,有极致之性的,千年来,不过十数人!” “恭喜族长!本以为家族就此没落了......原来,这是欲扬先抑之抑啊!” “寒桑,寒桑?” “寒桑啊,你该好好想想了。” “为师一日在,道门便一日是你的归宿。” 月光如水,床头,黄离静静看着眉头皱起的青年。 怎么又出汗了。 她的手轻轻放在青年眉心上方,却迟迟不落下。 最后又收了回来。 黄离左顾右看,又在自己身上施加了一道又一道的灵术。 最后将被子掀开一道小口子,滑溜一般地钻了进去。 再熟悉不过的气息扑面而来。 黄离深深吸了一口,双臂换上他的腰身,将脸颊贴上了他的后背。 她悄悄,悄悄地道: “师尊,徒儿在呢。” * “穆寒......” 方玄意刚一进门,就惊掉了大牙。 门外的梦画屏只是一部分,只能看见紫山舟中的“山”。 而能窥见“舟”中全象的,则是“流萤扇”。 方玄意半步分神,眼力自然极好。 那流萤扇里,月色皎皎,同一床被褥中,少女紧贴着青年的后背,唇角擦上蝴蝶骨。 只是...... 那不是......黄离......吗? “周......” 方玄意连一个字都没说完,一方木盒便从某个方向袭来,他好不容易挡住,只见青年将流萤扇猛地往怀里一遮,一向冷清的脸染上怒红,一道昏迷灵术便不留情面地直中他身上。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37节 “你......小......子......” 方玄意还保留着震碎大牙又恍然大悟的震惊又怪喜的表情,直直昏了过去。 周穆寒握紧的拳头松开了些,低眸将他用灵力抬至一旁的孔雀榻上。 只不过他手有些抖。 手中握着的流萤扇更是如滚铁一般炙烧。 他狠狠将眼闭了又闭,好像逼迫自己做什么般将眼神从扇中的画面上拔开。 周穆寒,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握住了自己的脖颈。 艰难地,喉结滚动了一下。 * “你......” 方玄意见周穆寒脸色有变,马上举起手:“好好好我不问我不问!我什么都不问,我一个字啊不半个字都不问!” 周穆寒冷冷瞧着他,脸色青一阵紫一阵。 “唉......”方玄意刚要仰天长叹,看了一眼周穆寒,却马上挺直了腰板。 他悻悻拿起茶杯,里面根本没有茶。 “那个......我也困了,我也睡会儿觉。” 言下之意,你继续,你继续,当我不存在。 方玄意很快进入了梦乡。 他其实是在装睡。 梅花数,三三六。 天机算不尽,劫缘两难全。 古今圣贤客,谁能过情关。 谁能过情关。 * 山外舟。 刘子由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一旁焦虑地不停踱来踱去。 “前辈,你说怎么办啊?” “怎么就找不到她呢?” “不会......遇到什么事了吧?” 刘子由猛地一抓金发,不安地捏紧胸口的铃铛。 雪发雪眸的少年却端坐石上,面色如常。 “前辈!!” 刘子由怒视周榆晚。 “您就一点也不担心她?” “......” 周榆晚凝视着石桌上的棋盘。 石桌上刻有字: “山上山林灵有诗, 石壁提血置相思。 旧梦还来空一场, 到乡终为烂柯人。” 而石桌中心的棋盘四方壁上,隐隐约约描画着些紫色竹影。 周榆晚捻棋,沉思片刻。 最后摆出一局。 刘子由瞪着眼看着他的棋局,不由张口: “前辈,你确定......就这样摆?” “这也太......” 简单了吧! 她虽从西方来,但也在三千洲游历了不短时间,见过很多修士对弈下棋。 也买过一些棋谱,尝试研读。 如果将棋局的难度设置成一到十,那么周榆晚所摆的棋局的难度...... 近乎为零。 * 第二天醒来,黄离就听到了楚瑶瑶激动的声音。 梦里的周穆寒依旧历历在目。 怎么办,她其实挺想在那个梦里多待一会儿的。 从某个方面说,要谢谢这神奇的竹子。 “黄姐姐!黄姐姐你终于醒了!”楚瑶瑶激动地蹲下身来,水光粼粼的大眼睛兴奋地看着她,“你不知道,你说对了,秦哥哥在梦里找到了一处奇异的符咒!” 刚才晕晕乎乎的黄离一下子变得清醒起来。 她一个激灵,抬头望向抱臂而立的黑衣秦之。 不得不说,黑色衣服很适合他。 就像白色衣服很适合周穆寒与周榆晚一般。 “道友......” 秦之却也同时开口:“我已经确认符咒的方向,准备好了,就一起走吧。” 一向平稳的黄离也不由得染上了兴奋,眸色透出点点开心,点了点头:“好!” “谢过秦道友了。” “......不必多谢。是你先提出猜测的。” 顾怜星金眸闪亮亮,看看秦之,又看看黄离。 “两位都很厉害!” 黄离也不跟秦之继续说这些,一路人以秦之为首,向前走去。 秦之停在了一颗看上去与其他竹子没什么区别的紫竹上。 长剑缓缓出鞘,玄金长烈。 咔嚓一声,秦之十分有章法地将紫竹砍了一共七七四十九下,紫竹粉碎,最后生出一道符咒来。 “再确认一遍,都准备好了?” 紫竹簌簌,风声悄动,一切仿佛如常,又好似有什么不一样了。 “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我可以了。” “可以啦,秦哥哥。” 长剑刺入符咒,紫光大射如曜日, 几人消失在了原地。 第35章 情孽乱(三) 白门开启, 黄离仿佛进入了一个小世界中的小世界。 星斗横动,蓝光曼妙,银河烁动, 阵法高妙。 黄离四处看了一周, 看见另外四人也陆续出现。 鸿蒙乍起, 泓影如涛。 天地为座,苍生为石, 万物为棋,万物亦为布棋者。 五人面前,出现了五条星路。 秦之略微沉思了下,“走吧。” 楚瑶瑶咬了咬唇,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自己脚下的星路。 这怕是她第一次离开秦之的保护。 黄离也踏上了属于她的星路。 大道为始, 初心为终。 * 地上瘫着的水, 遇到黄离后马上黏成了蛇, 如海草一般向黄离袭去。 右边, 一道藤蔓慢慢吞吞向黄离爬来。 黄离习惯以谨慎的态度面对所有的挑战。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38节 玄阶中品灵术,十字灵火斩。 水蛇和藤蔓遇到灵火所汇成的十字刃之时, 几乎是刹那间就被消灭得灰飞烟灭。 就这? 黄离略有些震惊。 她朝远方看去。 每个阵都有虚形的阵壁, 虽然看得不是特别真切, 但是能从刀光剑影中感受出试炼者的艰辛。 就在黄离远望之时, 身后浓影一聚, 如龙爪一般向黄离袭来。 黄离能明显地感受到, 这一击, 与前面两子完全不同。 黄离汇聚出三颗火属性琉璃星, 在身周汇聚起一层燃火的净岁琉璃罩。双脚汇上灵气,身后凝起不同金影, 踏步间灵光流转,躲过了龙爪这一击。 可龙爪并未就此消失,又朝黄离的方向扑来。 黄离一惊,抬手一扬,一拳轰上了那龙影。 地阶下品灵术,奔焱天金错。 两者重重相击,留下浓浓的黑烟。黄离被呛了几口,用手背捂了捂唇,眼神掠过一丝惊色。 这一子到底是什么回事,怎么连地阶下品灵术,也只能发挥出这样的水平? * “周榆晚。” 周榆晚一惊,神识被猛地一连。 “这是炼武秘境。” 周穆寒的声音在神识的另一端响起,周榆晚定定地看着手下的棋盘。 棋盘上,出现了多出来的一颗子。 周榆晚放在膝盖上的手隐隐捏紧。 * 周穆寒拧开塞子,将瓶中的液体倒入口中。吞掉液体的嘴唇带上晶莹之色,残留的一部分沾在唇上,发黏发凉,让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难堪的回忆。 “清心水?”方玄意揣着明白装糊涂,长眉一挑,犯贱道:“我们清心寡欲的寒桑子,竟然还需要喝清心水?” “闭嘴。” 周穆寒用手背擦了擦唇,这一动作让方玄意一愣。 “其实,穆寒啊......” “......”周穆寒抬眸瞅着他。 “你只要多露点色相,”方玄意用一根手指比划着,“......你懂。” “......” “哎呦!你为什么又用灵术揍我!揍我就来真枪实拳的啊!” 方玄意表面上嬉皮笑脸,眼里的笑意却不达眼底。 他有些明白那个卦象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周穆寒。 会时时刻刻挂念着一个人、你看他的眼神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透向梦画屏和流萤扇;会因为一个人对他人的行为而暗自恼怒不快,却又难以表达;会因为一个人而将原本不形于色的冷淡剥去,露出鲜活而脆弱的一面。 这样的周穆寒...... 实在令人担忧啊。 * 呼,呼,呼。 龙爪依旧不依不饶地追着黄离。 一道玄光斩斩过,黄离施展踏雪飞影,又躲过龙爪的攻击。 她才初初喘过一口气,那龙爪势态猛地加剧,体表旋转的灵力层涨了数十倍,直直像黄离逼来。 黄离瞳孔猛地一缩。 在强烈的危机感下,身体似乎爆发了某种机能。体内的开阳火如本能一般呼啸而出,化成更加狰狞的火龙,身形蜿蜒,向龙爪撞去。 地阶中品灵术,乾坤金。 黄离脚下升起太极一般的阵法,对应的阵位如天崩地碎一般钻出一山一山的金,其高度望去,差点就要钻破了这小世界的庐顶。 身后九转金日升起,更加强化了乾坤金所带来的威力。 破! 几乎是黄离的三招杀手锏同时出击,才勉强斩杀了龙爪棋。 在面对那突然被强化后的龙爪,她甚至感到了天地炉那一次一般的危机。 剩下的一些棋子也十分好打,在量不在强,相当于一场大规模的实战练习。 黄离明显地感觉到,在那一场危机之后,体内原本初步觉醒的开阳火又觉醒了一点点,离正式觉醒又少了一步距离。 而她对于战场上危机与杀招的把握,也有了更熟练的谋算。 所有棋子都被斩杀之后,棋盘中央出现了一方小盒子。 大概是......闯完兵阵之后的奖励? 黄离蹲下身来,手在盒子上试探地摸了一下。 盒口触碰到她的指尖时,如同含羞草一般一颤,发出呜的一声。 盒身自动打开,一本经书静静地躺在盒中。 《地阶下品灵术:万象如星诀》。 黄离有些不可思议地盯着那经书看了好一会儿,最终将灵术拿起。 这紫山舟秘境不亏是紫山舟秘境,一个兵阵,出手便这么大方。 万象如星诀,这灵术名字一听,就很强。 在黄离拿走万象如星诀之后,横竖列阵的兵阵便条条化为星光,于银河中粉碎。一股奇异的力量托起黄离,星雾如飞舟一般送她离去。 另一边,一手悬浮着五行阵盘,一手剑花狂洒的秦之,猛地向上一抬头。 水衣护体,通体缥缈如仙的楚瑶瑶也抬起了头。 竟然是......她? 顾怜星弹了一下手臂上小型金鹏鸟的脑瓜子,“你看看人家,才筑基前期,就那么快就出去了。” “我们也得加把劲了。” 衣衫破败的林又止手持紫竹剑,剑锋不断向下滴着雪。 他看向银河半空绽开的璀璨星雾,眸中闪过许久都没劈下过的紫光。 * 黄离被传送出了星象兵阵。 入目是点着些青色的土地,旁边生着些小石碎子,云雾在地面缭绕,宛如白绒般细密密地裹着山。 一方棋盘,摆在石桌上。 而再往一旁看去—— 雪色的衣角,随风荡起。 朝雾如初音,霞光随晓生。 少年略带笑意的面颊,也被沾染上日轮坠下的金色。 “周——” 榆晚。 她睁大眼睛,还没说完,就被少年抱了个满怀。 少年的体温比她热些,如火粒子一般传来暖热,烧去她身上因紫竹林而沾上的寒气。 暂别终会之见,迷乱终开之霄。 黄离的心,在曦光之下,砰砰跳了起来。 被少年紧紧拥住的身体,也如刺猬收回利刺一般放松下来;甚至连表情,都浮现出了暖洋洋的微笑。 两人都没有立刻阐释自己先前所处的状况。 黄离任由周榆晚那样抱着他,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其他四人一起到达山腰烂柯缘之时,便看到的是这幅景象。 “这些是......” 黄离身形一顿,从周榆晚怀中脱出来,看向目光各异的四人。 她朝周榆晚笑道:“这是我在我们那儿遇到的几位道友,我们一起合作,才来到这里。” “我没事,你们呢?” 周榆晚雪睫一眨,“你说你那位朋友?我们都在烂柯缘这里。” 就在楚瑶瑶的目光稀奇地在黄离和周榆晚之间飞来飞去的时候,秦之已经大步上前,停到石桌上的棋盘上。 他仔细看了棋桌,又抬头看了看周榆晚。 他大致知道了。 这紫山舟不亏是三千洲有名的炼武秘境,这布局真当是妙。 通过摆渡船渡过万忧河之后,一部分修士去了紫竹林,要从始终如一的竹林中找到走出竹林之外的方法;一部分修士直接到了烂柯缘,他们布下的棋子,便是另一部分修士通过紫竹林之后要进入的兵阵布局。 “道友,”秦之黑眸中出现些许波纹,“你们是各自布下一局?”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39节 周榆晚也看向秦之,或许是因为终于遇到黄离的缘故,心中的欣喜还未褪去,看向秦之之时,嘴角依旧带着笑意。 “是这样。” 秦之若有所思地再次看了一眼棋局,“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 这位会五行方术的天剑阁弟子,好似对某些事情格外的机敏,似乎察觉到了周榆晚身上的什么。 周榆晚愣了一下,却也回答道:“找到烂柯缘中为自己布局之人,共碎兵符,便可再上一层。” 他的目光落在黄离身上,柔和而淬着光。 少年的心意直白又温暖,从眼神中流入她的心田,让黄离骤一想躲,略略错过了他的目光,却最终抬起头,与周榆晚的目光想接。 “阿离,你不需要去找。” 我就在你面前。 * 周穆寒看着梦画屏中的此番景象,脸色冷得快要掉出冰碴子。 一向少有波动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挤压下去,揉捏不成,便错出了一道口子,漏出酸酸涩涩的风。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如毒雾一般直直往心底坠去,如蛇一般扭曲,叫嚣着膨胀又压抑的情绪。 心脏处一鼓一鼓的疼。 他的手指攥紧瓷杯,原本青松雕雪的瓷杯上,隐隐出现了□□道裂痕。 砰地一声,瓷杯碎裂开来,鲜血与碎裂的瓷片一同,洒在了掌心。 周穆寒垂眸,修长的雪睫之下,幽光定定勾着掌间的一幕。 方玄意瞧着他掌心的血色,愣了又愣,最后大吼出声:“喂!!周穆寒,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周穆寒眸色越发幽邃,嘴角竟也微微勾起些弧度。 他也想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第36章 洞庭暗 林又止静静地在后面看着, 未出一声。 刚萌生的一点点微末的悸动,就这样被压灭了。 他心底不免有些苦涩。 原来看起来平稳内敛的她,也会露出这样的微笑。 “......” 她的目光怎么看向了这里? 黄离朝他微微笑了一下, 但这种笑意点到为止, 与方才和雪发少年拥抱所露出的笑意截然不同。 “榆晚, 这是林又止,这是天剑阁的秦之道友与楚瑶瑶道友, 这位小朋友叫做顾怜星。” 顾怜星眨眨金鹏神瞳,向周榆晚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哥哥好。” 剩下几人也纷纷问好。 只不过楚瑶瑶在问好的时候,眼光一直有意无意地带着浓浓八卦之意地往黄离身上接。 问好之后,秦之和楚瑶瑶便告别去找对应的布局人去了,顾怜星准备再烂柯缘先随便转转,林又止却留了下来。 黄离弯了弯眸:“林道友有加入我们宗门的意向。” “......”林又止看了一眼黄离, 没有否认也没有拒绝。 周榆晚微微流过惊讶之色地看了林又止一眼, 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紫竹剑上。 紫竹林......紫竹剑? 直接就地取材铸造的吗?这也是位炼器师? * 有周榆晚在, 黄离几乎是开挂一般地找到了兵符。 兵符就埋在特殊的一块石头下。 周榆晚轻而易举地将重石劈开, 取出中间的一枚兵符。 兵符质地与入舟令一般,是同样的紫玉, 只不过紫玉之上, 雕刻着杀气四溢的一个“兵”字。 周榆晚在兵符上施加了一道灵术, 那兵符上如刀剑般四射的杀气倏地如如临大敌般收起, 乖乖巧巧地躺在周榆晚手中。 “拿着吧。” 兵符上还残存着少年手掌的余温。 他站到她背后, 白发如雪般, 飘过她的耳侧。 一只手, 捧住了她握着兵符的手, 虔诚而臻重。 咔的一声,黄离还没反应过来时, 眼前就又变了一番景象。 冥冥中,黄离不禁想起小时候看过的话本。 在金洞庭,每月固定都会有专人采购书籍,送给嫡家子弟。这其中,不妨会出现一些励志或传奇的大修传。 说是大修传,不如说是话本更为恰当。 这些大修往往一开局一无所有,或是一介废人,但在某个时刻觉醒或捡到了某样金手指,过五关斩六将,报仇雪恨,最终走了人生巅峰。而在其中,这些主角往往会遇到一些大能的指点或带路,开挂一般地过秘境、捡珍宝。 而黄离,被周榆晚这样带着,心中微妙地产生了与话本子主角相似的爽感。 * 骑鲸便欲超银汉,直钱台阶挹斗杓。 天阶四百八十四,死生妄念道心齐。 紫云如朝露,天阶凝玉石。 黄离四处环顾了一番,发现此处只有她与周榆晚两人。 腰间的紫玉佩一亮,一道神识又传入她的脑海中: 【登舟步:66】 周榆晚握着她的手略微松开,低头笑道:“阿离,加油。” “到了紫云阶,离真正的山上舟也不远了。”他为她整整刚才被风弄乱的衣袖,“上去吧,我会在下面一直看着你,等你上完,我再上去。” 周榆晚的话如细水一般流入黄离心中,她愣了又愣,最后垂下头:“好。” 在周榆晚的注视下,黄离略了些准备,便登上了那紫云阶。 一迈上第一阶,便有滔天的压力铺面而来。 每上一层,那压力便变得更大。 前五十阶对黄离而言还算勉强顺利,可是到第五十一阶之时,黄离浑身出汗,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气压如针孔一般,扎在皮肤的每一寸角落。 不光侵蚀着身体,也无声无息地腐蚀着意志。 小憩了一会儿,黄离继续前进,迈上第七十九步,欲要登上第八十步之时,黄离的大脑一晃,眼前的云雾拨开,竟然出现了旧时的场景。 小婴儿出生,第一声啼哭坠入金洞庭,整个氏族都漫着喜气洋洋的氛围。 修士修为越高,便越难有子女,黄成玉对于膝下无后,始终耿耿于怀。而女婴的诞生,让他有了后人。 众修士纷纷向他敬酒,无数好话像发甜的海水一般将他抬起,捧到一个堪堪俯视整个海洋的位置。 黄成玉怎样都掩饰不了脸上的笑意,干脆不假辞色,递过来一杯酒就喝一杯。 “恭喜族长!” “恭喜族长!” “我们金洞庭有小少主啦!” 黄成玉笑着怒骂一声,脸上逐渐染上醉色。 另一旁,孙氏抱着怀里的小婴儿,温柔地观察着她的外貌与表情。 好嫩的皮肤,好新的生命。 有了她,她在金洞庭的日子,怕是会没那么难过了吧。 孙氏对女孩极为上心,一日一日看着她长大。 直到有一日,女孩被测出体内俱有天生仙骨。 整个金洞庭沸腾了。 “哇塞......你听说了吗,是天生仙骨,天生仙骨啊......” “当然听说了,我真的羡慕死了,怪不得小少君修炼速度那么快。要是我有天生仙骨,说不定我也能成为那样的天之骄子......” “唔唔唔,我们金洞庭后继有人呀。” “说什么呢,少主是女儿家,依我看,还是生个男少主接管我们金洞庭比较靠得住......” “搞什么呢,我们离少主的资质可是比如今的家主大人还好!你知道这是怎样一个概念吗?还有,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女修不如男修这一套呢......” 孙氏兴高采烈地将女孩体内有天生仙骨这一事情告知黄成玉,虽然心里大致有数,家主应该早已知道了这件事。 她期待着看着孩子父亲脸上露出激动的神色。 但没有。 黄成玉非但没有露出激动、欣喜、自豪这种情绪,反而一脚踹了过来,将孙氏踹倒在地。 孙氏闷哼一声,捂住胸口,忍着泪花,不敢抬头。 “你个娘们儿家家,你知道些什么?” 黄成玉呸了口唾沫,眼中汇满暴戾和阴翳,阴恻恻笑了笑,又一脚踹了上去。 “就算天生仙骨又怎么样?天生仙骨安在了她身上,也怕她能不能承受不了?先不说仙骨能不能成全她,她会不会毁了仙骨都是个问题。”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40节 “她蠢得要死,都说她是什么狗屁天之骄子,怎么没看她像天问洲洲主那家的小姑娘一样,人家可是已经筑基大圆满了。” “就算有了仙骨,她还是那个蠢样儿,不堪重任,你看她先前就只会一个劲儿一个劲儿的修炼,像个呆子一样耗费着宗里的资源,米虫一般,都是我养着她,也不见她给宗门带来什么好处。” “有了仙骨,就能变成人上人了?就能被所有人认可、甚至爬到我头上了?”黄成玉居高临下地看着孙氏,“你们跟她一样,都是一群蠢货。” “我黄氏金洞庭的权柄,交到谁手里,也不会给她。” “等她长大,就让她赶快滚出金洞庭。” 黄成玉最后重重又踹了孙氏一眼,踹到她流泪满面,根本不敢抬头,才满意地哼了一声,摔门而去。 孙氏肩膀不停起伏,无数眼泪如丝线一般缠绕住手指,连着将整个心脏都绞碎。她起初是低低呜咽,随后声音越来越大,逐渐泣不成声。 你怎么能这么狠?对我狠也就罢了,为什么要对女儿也那么狠?她可是你的女儿啊!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是怎么说出来那些话的,你说出来心里难道就一点也不去痛吗? 阿离......她的阿离...... 咱娘俩,真的好难好难啊...... * 孙氏又怀孕了。 黄成玉再次红光满面,往下面包了不少灵石。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不亏是主母,这么快就又怀孕了。” “不知道这次出生的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还是男孩吧......” “为啥这么说?” 那人沉默不语,唇片蠕动片刻,最后才悻悻吐出一句话: “在金洞庭里当女人,太难了。” “管他呢,”另外一人喜滋滋地炫耀着自己从家主那里新收到的灵石,“这可是这一周第三次收到家主发下来的灵石,足足有两千呢!够我逍遥好一阵子了。咱就坐收灵石就好了,管那么多干什么。” 孙氏临盆之日,整个金洞庭不一般的热闹。 “生了!生了!” 接生的婆子捧着刚出生的男婴,献宝一般呈给黄成玉: “秉家主,是个男孩,是个男孩!!” 黄成玉先是一愣,随后大喜过望。 “好!好!好!” 他被喜悦之火冲昏了头脑,大吼道:“我金洞庭有后了!我金洞庭有后了!我金洞庭,有后了啊!” 跟在他身后的族人纷纷附和,一时间恭维声和道贺声不绝于耳。 黄成玉大手一挥,便给了接生婆二十万的灵石票子,又如灵石花不完一般地到处挥洒灵石票。 “赏!赏!重重有赏!” 喧嚣之外,某个房间里,老先生看着家族的账目,幽幽叹了一口气。 旁边的小黄离静静坐着,像是被遗弃到角落的小木偶。 第37章 唇丝缠 “你在担心她?” 方玄意不嫌无趣地探出头, 仔细盯着周穆寒的面部表情,恨不得要在她脸上盯出来个洞来。 紫云阶登山所幻化之心魔景象,是无法被梦画屏和流萤扇所呈现的。 所以周穆寒现在什么也看不到, 握着流萤扇不知道在想什么。 “后悔之前加大难度了?” “......”周穆寒掀眸, “他弄得太过简单了, 达不到试炼效果。” “他?”方玄意玩味地咀嚼着这一个字,“那可是你分身, 来自于你神魂的一部分。他这样对待你那徒弟......最本源的原因,还不是因为......” 看到周穆寒的眼神,方玄意连连举起手,“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可周穆寒,你虽然嘴上不承认, 但心里却比谁都在乎。 只是这样最吃亏的, 是你啊。 * “姐姐。” 黄川拉着她的衣摆, 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只是那和她有六分想像的眼睛里, 有着明显的邪恶与玩弄。 “我就要和姐姐一起睡!” “就要!” 男孩执拗地扯着她,她不同意, 他便又哭又闹。 黄离冷着脸, “你已经长大了, 我们不能再一起睡了。” “就不, 就要和姐姐一起睡觉!” 黄川的大哭大闹声, 很快便引来了孙氏。 孙氏好生哄着黄川, 却连对方的一个眼神都没有得到。 孙氏实在无可奈何, 便向黄离求助, 希望她能妥协:“阿离......川儿好歹是你弟弟,你就看在母亲的面子上....” 最后黄离还是没答应。 再然后, 便是仙骨被抽。 锋利的刀滑开女孩娇嫩的皮肉,取出其中珍贵至极的仙骨。 她仿佛一个蕴藏品质上好珍珠的蚌,被人撬开蚌壳,取出其中的珍珠后,便变成了无用的装饰物,被随意地遗弃到一旁。 她好像,又十分真实地濒临了一次死亡。 仙骨被取、修为尽费、生死一线。 但场景,又转化到周穆寒救她的那一幕。 这一关,算是堪堪撑过去了。 * 黄离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完这四百八十四阶紫云阶的。 越玩最后一阶,她的皮肉仿佛就马上要垮掉,神魂千疮百孔,马上就要脱离躯壳。 她一个踉跄,差点就要栽倒到地上,却落入一片温暖怀抱。 周榆晚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一下子从登上了紫云阶顶端。 他的双臂如翅膀一般将她裹在胸羽里,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没事了......” “我们登上来了。” 一瞬间,黄离有些恍神,身前的少年身影与青年身影一闪一错,恍惚间几乎融合。 啪嗒一声,少女的身体软在了少年怀里。 眼角,有一串泪珠无声坠落。 * “恭喜你们,离最后几乎只差一步之遥。” 穿上,头戴蓑笠的摆渡人再次出现。 黄离的状态不是很好,周榆晚紧紧地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摆渡人的眼神似乎重重落在两人身上。 或许是因为两人是此次紫山舟秘境中的首位过阶者? “上来吧。” 黄离头脑还是有些昏昏沉沉,但依旧感觉这位摆渡人,好像与之前的那位不同,并且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紫山舟的摆渡人,她为什么会有熟悉感呢? 周榆晚牵住了黄离的手,朝她笑道:“阿离,我们上去吧。” 摆渡人手中的船桨一顿,蓑笠下的目光如有实质地凝在两人交织的手上。 “......” “好好睡一觉,”周榆晚摸了摸她的碎发,嘴角的弧度温暖而干净。 少年脑后竖起的白色高马尾,扫过黄离的手心。 “......”这是在干什么啊。 “睡吧,阿离,”他也不在意,“我在你身边呢。” 浑身依旧僵硬的黄离听到这句话,好像获得了什么重要的承诺一般,一点点放松了下来,不久后,胸口出现了有规律的起伏。 一梦忘川。 * 【登舟步:33】 玉佩再次传来一道信息。 黄离朦朦胧胧睁开眼,模糊中看到了极其熟悉的身影。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41节 在梦里出现无数次、让她念想千百遍的身影。 “师......尊......” 那白色的身影一愣。 时间好似又回到了从前。 黄离好像是遵从本能一般的,一下子抱住了那白色的精瘦腰身。 疯狂地,贪婪地,汲取上面熟悉的气息。 鼻尖在上面一轻一重地蹭。 好好闻。好舒服。 “......” “阿离好想你,好想好想好想你。” “阿离好想好想好想你。” 臂膀中的身体更僵了,却又慢慢缓了下来。 周穆寒低下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动作极其轻柔,软得像是化成水雾的棉云。 黄离咬住了他的手。 像小兽舔舐一般,将他的手指在嘴中含着,又如磨牙棒一般啃咬。 离开之时,抽出细长的银线,又一把抱上他的脖子。 “......” 周穆寒原本想说的话都塞了回去。 他太了解她了,也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这个样子。 心脏钝钝地疼,她这个样子,无意是从他心里抽血。 这是他从小养大的孩子、陪伴他近十年的已经长大的少女、缠着他耍赖皮的小蛮猴。 周穆寒任由她扯着自己雪白的长发,甚至放任她在自己身上啃来啃去。 “师尊......” 嘴上喊着师尊,实际动作上却做着近乎背|德一般的事情。 她拽住他的衣领,眼神与平常完全不同,咬着他的锁骨、他的脖颈侧面、他的肩窝、他的喉结周围。她像小蛇一般舔咬,先用牙狠狠地扎下去,再用舌尖舔舐,每每下口稍微重了些,她便会后悔性地多舔几下。 “......”周穆寒挣扎了一下,最后还是任由她作为。 结果是黄离越发肆意放肆,手臂一用力,就将周穆寒整个人带到了床榻上。 雪发飘乱,像是堕入凡尘的圣者,不染世俗的六欲七情,独为她沾染上颜色。 “你......” 黄离抬眸看着他,手指抚上他的脸颊,如同抚摸什么极其珍爱之物一般一寸一寸摩挲着他的眉峰、眼皮、眼角、两鬓、鼻梁和嘴唇。 最后,杏唇一张,便狠狠咬在了他的嘴角上。 溢出清甜的鲜血,被她一滴滴舔入口中。 “......”如此被她这样反复了四次之后,周穆寒将脸转了转,鼻尖正对斗八,胸口上下起伏,“别这样。换种方式。” 黄离似乎极其不解,但是根本不愿多想,扑过去压在周穆寒身上,就要再次咬在他的唇上。 “阿离......”周穆寒的声音略微发哑。 “你对他,也这样做过吗?” “不,该死的,你们早就......” 黄离愣了愣,趁他怒容渐起的间隙,又是一口咬在了他的唇上。任他发愣、挣扎,她用身体牢牢抵在他身上,女性的起伏压着他的胸膛,让他根本不敢乱动,无奈至极地虚搂着她的腰身,防止胡闹的小孩掉下去。 她掰开他的唇瓣,撒酒疯一般地往里面扫,攻进得愈发之深。 “唔......” 周穆寒的脸唰得红透,搂住细细腰身的手不自知地紧了许多,不由自主地生涩地回应着这个吻。 不......他在干什么? 阿离很难过。很难过很难过。哭了比不哭好,她这个样子,让他可怎么办。 他只不过......就是在哄她罢了,仅此而已。 平时,怎么能让她如此欺师妄为? 绝不是自欺欺人。哄她罢了。 黄离在他怀里拱来拱去,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周穆寒险些有些喘不过气来。 “够了......” 他面上的潮红欲要滴出来,推开她,雪眸染上迷离,精瘦饱满的胸膛不停上下起伏,喘着气。 甫一推开,谁知那小孽障又缠了上来,不依不饶地攻城略地。 “阿离......”周穆寒的呼吸猛烈地急促起来,一只手握住了黄离的后脑勺,狠狠吻了下去。 温柔,缱绻,冰山化尽般的千重风情,稍带着点惩罚意味,尽数压在唇舌之间,纵身为不尽的纠缠。 ......他真的疯了。 她好甜,好甜好甜好甜。 甜到想把她一口吞掉、与他融为一体,这样便再也不能离开他身边。 小孽障似乎是感觉到身下气息不对劲了,动作没那么嚣张了,轻缓了少许,额头一贴,对上了周穆寒的眉心。 是神府的位置。 这小孽障,光是这还不够,难道她还要...... 罢了,只要她想要,给她,都给她。 但愿她能快乐一些。 周穆寒轻轻抚了抚摸少女头顶柔软的发旋,堂堂分神大能,竟然向自己的徒弟敞开了神府大门。 反正之前也不是没有过。 侧身在榻的寒桑子,面色湎红,不化之雪染上欲说还休的靡色,衣领被掀开,露出其中雪白凝实的胸膛。 而这样的寒桑子,像是邀请一般,对怀中的少女敞开了自己的神府。 “手......” 玉手不安分地攀上颤动的胸膛。 “不许摸那里!” 第38章 唇丝缠(二) “放肆......” 黄离杏眸眨巴眨巴地看着他, 那只不安分的手无辜地被他抓住。 他明明是怀着怒气的,却被她的指尖在掌心绕了几下,如触电一般麻到心里, 手松了松, 随即握得更紧。 周穆寒第一次这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失控, 自从那件事以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失控过了。 他定定看着身侧相接的人儿, 无数碎片与问题如海流一般神府中滚过。 一道柔和至极的灵术闪过,黄离感到无尽的困意,如丝线团一般缠住她的身体,一层一层裹住她,温暖又厚实。 四下无人,年轻的雪发男子将少女搂入怀中, 轻抚她的后背, 摩挲她散落与鸦羽一般的发。 两人如胶似爱侣, 又似漆如亲人。 相互爱恋, 相互取暖。 * 黄离以为周穆寒这次会放过她。 但她错了。 黄离苦兮兮地坐在方桌前,方桌上摆满了厚厚的书卷, 如小山一般堆叠着。一道宣纸摆在桌上, 黄离一手提着笔, 漫不经心抄写着经书的内容, 一手捧着脸, 似乎起到防止突然睡着被发现的作用。 周穆寒站在她身后, 眼神穿过她指尖的缝隙, 来到书卷上。 这都写的什么跟什么? 周穆寒发直地盯着书卷看。黄离本写了一手好字, 风骨遴瘦,锋中藏润, 自成一派。曾经还偷偷做扇子,在上面写些漂亮的字,藏到他的起居室里。 可她现在写的字,扭扭歪歪,这一横那儿一道,写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怕不是这小孽障想活生生气死他。 “你......” 男声如惊雷般响起,黄离身子一缩,马上清醒过来。 黄离侧过头,微微一伸,便能蹭上他的腿部。 她真如那样做了。 “......” 周穆寒没有退后,垂眸盯她了一会儿,“十遍《太虚经》都抄完了?” 黄离背后恶胆寒生,可怜巴巴地看了周穆寒一眼,迟疑道:“没.....有。” 她用柔软的发顶向后蹭着他,“太多了,不想抄。” “想把这些经书一把烧了。” “......”周穆寒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十五遍。” “啊?”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42节 “二十遍。” 周穆寒长腿一迈,来到了桌几另一侧,坐在了黄离对面。只手支颐,雪发如流苏一般,静谧地垂到桌面,雪睫闪动,目光将她完全的包裹住。 “我看着你写。写完为止。” 谁知,黄离眼中竟闪过一丝黠意,瞥了几眼周穆寒,嘴角使劲地偷偷向上勾。 周穆寒用和黄离同一边的手支着下巴,抬眸看着她。 黄离原本写得更慢了,一笔一划慢得跟乌龟爬一样,但她不太适应周穆寒这样的目光,耳朵慢慢烧起了红色,低下头来,似乎想要欲盖弥彰。 周穆寒顿了顿,瞳孔化开涟漪一般的柔,目光软和和地看着她。 完蛋。 黄离想,她可能要从紫山舟进程第一人,变成倒数第一人了。 这二十遍的《灵虚经》,她可以抄很长很长时间,可以是二十天,也可以是二十年。 如果是这样和他在一起,多长的时间她都会觉得安心而舒悦。 她握着笔的手微微软了软,指尖在那目光里止不住地颤,眸光使劲向下垂,似乎想刻意将其缩在书卷上似的。 墨水在笔尖凝滞,带出小朵小朵的墨花。 时间静静流淌着,笔尖擦过纸卷,青年的睫毛偶尔一眨,一时间,石洞烛光淡淡之下,一切显得精密而美好。 这种宁静宛如梦境一般,让周穆寒不敢出手打破。 周穆寒雪睫一顿。 少女不知道何时阖上了眼,修长的睫毛如蝉翼一般,在下眼睑之处落下蝶吻般的影。烛光闪动,她的皮肤白皙如玉,焰影在玉面上跳动成不同的姿态。 “......” 青年雪发掉了一撮,瞳眸像一面镜子,将她满满地承放其中。看她看了好一会儿,自顾自一愣,无声地起立,走到黄离身边,将其一点一点地纳入怀中,抱进怀里,就保持那样的姿势,讲她放到了石洞另一方洞天里的床榻上,为其细细掖上被角。 周穆寒坐在榻边,静静地注视着她,随后轻声起身,却被一根手指签住衣角。 少女困极了,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却还是困顿不已,呜呜囔囔地勾住他的腰侧,似乎对他的离开极为不满。 “别......走。” 她的鼻音中带了几分委屈与蛮霸,哼哼唧唧地栓住他的腰。 周穆寒垂眸看着她那模样,轻轻叹了口气,不等她把自己往榻上带,自己便翻身上了榻,又害怕压住黄离的手,将其微微拨开了些 ,却被更劳地抓住。 少女慢吞吞地进攻着,像八爪鱼一般牢牢爬在他身上,春尖不由自主地攀伤他的肩膀,周穆寒一怔,耳根发红,往外扭了扭身子,将宽阔有力的后背留给黄离。 少女哼唧了几声,还是往他身上蹭,被他往下摁了好几次,终于老实起来了,双手偷偷摸摸地从上下两边环住他的腰,鼻尖触碰上了背部的肌肉线条。 周穆寒微微咬牙:“你醒着......?” 黄离往他背上蹭了蹭,如喝多了果酒说胡话一般贴上他的脖颈,吐气如丝线一般将他的心脏绷紧。 “师尊......那天的摆渡人,我知道,是是师尊。” 周穆寒身体一僵,耳廓处洇出的酒红向下流至脖颈,连锁骨都透上一层朦朦胧胧的欲色。 他欲言又止了一会儿,道:“你怎么知道?” 黄离将他抱得更紧,嘴角啃上他的后颈,唇片留恋过耳廓与耳垂,在耳根处留下一个细小的印子,轻轻迷迷道:“我就知道是你......不为什么......就是知道,一下子,就能......” 周穆寒声音微微发恼:“不准咬......” 周穆寒越是这样说,黄离的破坏欲就越大,又张口在后颈处留下一个深一些地印子,复而用舌尖舔了舔,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你可是......我无所不能的师尊呀。” “你是我......最最最敬爱的......师尊。” 第39章 停天语 黄离在他身后亲昵无间地贴着他, 分有兴味地想要从侧面看到他的反应。 谁知周穆寒阖着双眼,鼻尖起伏着有规律的吐息,仿佛累到极点, 马上就进入了梦乡。只不过他的耳根透出的淡粉出卖了一切。 黄离嘴角控制不住地使劲上扬, 端端欣赏了一会儿美人师尊的睡颜, 鼻尖轻轻在他脸颊处蹭了蹭,身体贴得更紧,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噗嗤笑出了声。 紧贴后背的心脏声如撞钟,一声一声把他的矜守和冷淡敲碎,如灵植抽出花苞一般抽出流浆与炙焰,在他五脏六腑中跳动着。 好想......做些什么。 -- 黄离最终还是抄完了那二十遍《灵虚经》。上面的字歪歪扭扭、七零八落,没有一个工整而修丽, 却端端正正地捧给周穆寒。 黄离原本抄得很慢, 但那是因为周穆寒在的缘故。但半途周穆寒被方玄意叫走之后, 黄离便觉得无趣, 那摆在面前的道经仿佛从书卷上飞了出来,变成了先前宗门大堂中讲经那些老头子嘴里不停念叨的催眠咒。 反正周穆寒也走了, 再磨叽也没什么意思, 便抄起笔哗哗哗开始写, 只不过写得“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让周穆寒看直了眼。 他抿着唇站在她身前, 好好地“欣赏”了一番她抄写的经书, 抬眸带这些似有非有的笑意, 看着她。 “师尊。” “师尊不在, 我就不想写了。” “......”周穆寒唇峰一启,又抿平, “......行了,在这里注意安全。” “我手上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你在此处休息片刻,便继续探索吧。” 言罢,他将手中的书卷收到袖中,带着不放心的眼神定定看了徒弟一会儿,最后消失在洞天之外。 周穆寒走后,黄离在那里站了久顷,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低头看了看脚尖。 随后她还是移开了脚步,将精神转移到了这洞天之中。 谁能想到,师尊竟然伪装成了摆渡人,将她送到了这洞天之中。 心尖漫出一丝甜,丝丝缕缕交错成网,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真好啊。 --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 方玄意装恼般瞪了一眼周穆寒,叉腰道:“你小子,我真的是......” 周穆寒淡淡瞥了他一眼,在一旁坐了下来,“你先别吊我胃口。” “好啊!”方玄意怒怒一拍桌子,“倒成我吊你胃口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些什么?你还能去干什么?还不就是找你那心爱的小徒......” 周穆寒眸还没掀起来,方玄意便求生欲爆棚地道:“不不不,我是说,是去教导你那认真勤勉的小徒弟。” 认真勤勉......? 周穆寒笑了一下。 方玄意看着笑得如昙花一现的周穆寒,险些失去了一向优良的面部表情管理。 罢了,罢了,他高兴就好。 如果有个人能让他一直这样高兴,那也是极好的。 人人都以为冰雪之巅之人至高、至洁、至圣,携寒霜而生,步履冰渊踩莲,供人敬拜而尊崇。而实际上,冰雪之巅最易化,如斜涯之雪,或许只需一刻,就会向下无尽塌陷。 如果有了一道防线,约莫会好上许多吧。 他这个做兄弟的,也不会像这样天天担人家的心还遭人家的烦,哼。 “好了,我们最近也说了不少闲话了,”方玄意一脸的不正经如变脸一般褪去,眉目间拢上一层肃色,“该说正事了。” “当时道门被灭那件事,相信你已经摸到了些门路。” “三宗四门中,竟有二宗三门联手,斩你道门,后美其名曰:清道侧。”方玄意哼笑了一下,眸间斜过一丝浓翳,“真是好笑啊,那些自诩名门的大宗修士,竟在道门中轻道侧。还说什么清道侧,难不成这群蠢蛋真以为画了个通天阵的初步模型,就真能代表天道了?” “到底是什么缘故,让他们抓住了能颠倒黑白的把柄?” “不是颠倒黑白。”周穆寒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目光放远了些,空旷而散漠。 “我们的掌门师兄,真的修习了禁术。” 方玄意一愣,不可置信地凝起眉,声音中出现明显地裂痕:“你说什么?寒桑,停天他,修习了......禁术?” “你不是早就听到过着传闻吗。”周穆寒从袖子中抽出来张惨不忍睹的书卷,摸了摸上面的鬼画符,垂眸道:“传闻所言不虚,他不但修行了大禁七术,更修行了三千四禁。” 大禁七术,虽被列为禁术,但其实在三宗四门中,不少高层都是掌握并会在某些特殊时刻使用的。对于这些禁术,三千洲没有明确规定,在不造成剧烈严重的场面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是三千四禁不同。 三千四禁之所以被称之为三千四禁,就是因为它们是明明确确被三千洲修真者联盟所严令禁止的。不管是再强大的宗门、或者是再强盛的氏族,但凡被发现有使用三千四禁的,都会被戒律堂严惩。 比如,灵虚道门。 “所以,这一切都在你预料之中?” 方玄意睁大了眼睛,眉目中染上怒意,“周穆寒你他妈——” “既然知道停天误入歧途,为什么不出手阻止?” 在方玄意紧逼的目光下,周穆寒竟缓缓露出一个再浅淡不过的笑。 “你忘了,停天的名字,是他自己取的。” “停天想做的事情,我们都阻止不了。” “况且,我觉得他做的没有错。” “你!”方玄意险些没被气笑,“三千四禁?没有错?周穆寒,我看你是不是在寒桑峰呆疯了吗?” 提起寒桑峰,周穆寒好像想到了什么,眼中透出柔和之意。 “如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 “只不过你肯定不会懂罢了。” “好,好,好。”方玄意轰隆一声起身,冷笑道:“以前的时候,你们两个就喜欢耍得我团团转,一个化神,一个甚至分神了,还是死性未改。” 方玄意正要甩袖而走,周穆寒却开口: “你知道,,是谁吗?”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43节 第40章 停天语(二) 故事的起点如一片漂过时空长河的碎叶,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从前。 那时候的方玄意还是个呆呆愣愣的傻小子,会因为没有取得第一继承权而抱着娘亲哭上一整个晚上,会因养的小猫死掉了而丧着一整个月的脸, 会因为周穆寒的离去而难过很久很久很久。 曾经的方家和周家, 是渡神州的三大世家之二。 渡神州是典型的氏族掌权的大州, 方、周、明三家鼎立。人们的野心从来都永无止境,他们一边学习着道经里的相含相包, 一边又渴望着无尽的权柄与力量。于是在这样三足鼎立的情况下,只要有两家出现联手的迹象,另一家便会陷入隐于海面之下的危机旋涡之中。 周家从不掩饰自己的能力与野心。在家族高层的策划之下,周家与方家进行了联手。 少年时的周穆寒与方玄意也因此结识。 “喂,你好,我叫方玄意, 很高兴认识你!”还是个小不点的方玄意蹦蹦跳跳看着周穆寒, 只觉得面前的白发小孩十分好玩, “你的头发是白色哎!好神奇!虽然之前在书籍上见过, 但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真的......” 方玄意将小手收在胸前,双眼放光地盯着他:“我可以, 摸一下你的头发吗?就一下。” 看着比他高出半头的小少年看着他, 高高冷冷地不说话, 那样子十足像个小大人。 方玄意第一次见到对他如此冷淡的人, 转念一想, 这位也是周家的小少爷。虽然跟他一样也是家中老二, 但是貌似很厉害很厉害, 天生便觉醒了某种神通, 被周家一直小心翼翼地包在纸里。 可惜纸包不住火,各大家族和势力也都有自己花了大心血培养出来的情报网, 极致之冰的消息也渐渐传入各家。 方玄意对冷冷淡淡的周穆寒起了好奇之心,两家初初建交,少不了宴席与往来。 对于修士而言,年岁如沧海,指尖便沧桑。几年的时间飞过,周穆寒也愿意与他讲上三两句话,然后是五六句,最后,他们便成了“朋友”。对于这种世家的孩子而言,“朋友”这种东西又常见又稀缺,方玄意十分臻重与周穆寒的这段友谊。 他发现他并不坏。 后来的少年也向他坦白,天生白发,便是那“极致之冰”所造成的。 方玄意一个人兴高采烈地想着,他们将会一起走下去,像话本子里的好兄弟那样,一个执掌方家,一个执掌周家,就算不是一把手,二把手也是不错的。 只可惜—— 突如其来地,方玄意得知,周穆寒要去离开渡神州,前往五百洲之外的地方,进入一个宗门。 所谓的,灵虚道门。 灵虚道门到底有什么好的,比渡神州还好,比周家还好? 很久很久之后,方玄意才知道真相。 他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祖父说得对,他那时没有获得第一继承人的原因之一,便是没有足够复杂的头脑。 世家、内争、外斗、天赋神通、宗门、灵术、三千洲...... 同为世家子,周穆寒身上的担着的东西,比他多太多了。 如果是他,负着小山那样的重量,或许是无意中踩到了一个伴脚的小石头,便会摔得四分五裂吧。 方玄意有时候会大发善心地去担忧周穆寒。 他那么一个孤僻、淡漠、看上去无悲无喜的人,看上去就跟雪人一般,轻轻碰一下就化了,到了那遥远的灵虚道门,又该如何守住自己的一切呢? 后来他再次见到周穆寒,倒也放下了口气。 他还是以前那幅老样子,冷冰冰的,站在那里便如雪雕一般,清冷出奇,纤尘不落寸身,冰霜为衣风为姿。还是一刻钟憋不出一句狗屁,还是一双白眼儿瞪不出半点颜色。 不过,他身边出现了个话痨。 那话痨是个光头,圆澄澄的头顶亮得发光,有他在,在黑暗的茶室里连蜡烛都不用点。 喜欢穿红色的衣服,明明是个光头,穿那么耀眼干什么呢? 这位红衣光头总是身板笔直,无论见到谁,都是笑眯眯的,明明是个正统的道修,看上去却跟个不伦不类的佛修似的。 他话很多,找到谁都要拉着胳膊唠一唠,连周穆寒都无法避免。 奇异地,周穆寒这厮竟然没有扭头走人,而是坐在他对面,安安静静地听他讲完。 方玄意忍不住去探寻,这位到底是何方神圣? 哦吼,原来是道门的掌门大人,名“停天”。 停天,好一个停天。 看不出,这个爱笑的假和尚,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又过了很久很久,方玄意闲得无聊,再次光临了灵虚道门。 这回停天看出来了他的身份,十分热情地邀请他一起喝酒,并且准备拉着他的胳膊进行温情唠嗑。 这个停天,有点意思。 就在这一次,方玄意知道周穆寒收了一个徒弟,叫做黄离。 是一个很好看的小姑娘,木木讷讷的,眼睛里没什么生气,唯独在看向周穆寒时,眼中会钻出些光。 周穆寒对这个姑娘一等一的上心,上心到了方玄意疑惑的地步。 周穆寒这厮虽然一向是认定一件事便一定要十二成心地做下去,可这未免也太上心了吧? 方玄意好奇不已,干脆答应了停天的盛情邀请,在灵虚道门多待些日子,权当是度假了。在灵虚道门,不用对付那些花花绿绿的母亲安排来的来相亲的姑娘们。不就是每天要被停天拽着胳膊炖鸡汤吗?无所谓,神游的他能忍。 他必须要瞧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再弄两钱碧壶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灵虚道门“窥探”了小半年的方玄意最后知道了结果。 一个沾满风雪的人回望深渊时,如果能在深渊里对上一双与曾经的自己极为相似的眼,他会不可避免地伸出手的。 更何况,她的身上有火,会烧灼他,也能在侧渊无尽的夜,为身边人贴上淡淡的暖。 周穆寒太需要了。 方玄意好整以暇地瞧着二人,小姑娘还小,未来可能还很多。 只是他恶劣地想,如果周穆寒有一天也会被拉下神坛,会是怎样一幅景象。 可惜,周穆寒的景象他没看到,倒是看到了停天的景象。 他就说为啥一个好生生的道门掌门,天天穿的跟佛修一样。 停天在看向任何人时都是笑的,除了她。 坐莲三千金,飞指如凝露。 那是身裹金娑的佛女,眉目间慈悲天成,普度万生。 方玄意快要将眼睛瞪出眼眶,不可置信地长大嘴,那表情看上去即憨态可掬又夸张极了:“停天的'锚'?不会是那个......谁吧?” “就是她。”周穆寒霜发擦过额角,眉目低垂,“千佛神女,江紫望。” “这个江紫望,也是经过那件事后,为自己重新择的名?” “对。” 金色、尊贵、圣洁的佛女,在人们的遐想中,或许应该起“如尘”、“明镜”、“净然”这样的名字。然而,她却偏偏为自己起了个浓墨重彩的“紫”。 佛女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千佛飞舟,将以登天。 或许,“停天”之名,便是与此相关。 -- 黄离越走越远,身后对周穆寒做了大不敬之事的那石屋,出去之后,无论怎样都再也找不到了。 石道狭长,四处冷暗,没有风声,也没有什么响动。黄离指尖夺出一芯子开阳火,起到照明辟邪之用。 这看起来像是藏着经宝的大能府邸,理应当没什么魑魅魍魉,但是也说不定。 大能考验人的方式总是千奇百怪,给你活生生变出几只妖魔来也并非全无可能。 黄离脚步一停。 开阳火的火苗在指间跳跃,在阴暗的石壁上射下错跃的光影。 光影之下,她看到那石壁上,记载着繁杂又晦涩的符文。 这是...... 地阶符文? 对于她们炼器师来说,炼器一道,除了材料、火候、工序之外,符文和阵法也是加分要点。故而如若能得到高阶符文,对于炼器也是一件大有裨益的事情。 不过,这符文太过繁涩,要破解,需要不少时间。 可黄离一向是个要做一件事就不罢休的人。 她蹲下身来,一手燃着开阳火,一手细细抚摸着石壁上凹陷下去的符文。 符文有一式符、两式符、三式符与多式符之分。而这几道符文无一不是学起来最困难的多式符,并且还是多式符套多式符,多式符套三式符,三式符中套二式符,二式符又套多式符的套娃符文。 黄离解符文解得脑仁发疼,眩晕感顺着脊椎爬上后脑,刺得她双眼发昏,眼前的开阳火都烧出重影来。 她试图站起身来,却因为蹲得时间太久,再加上底盘不稳而差点摔跤。 黄离悻悻摸了摸鼻子,眼神却继续黏在了墙壁上的符文上。 任何一个能够变强的机会,她都不想错过。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 连开阳火都烧累了,蔫蔫儿地丢了一个火星子。 黄离的眸光却在焰火中雪亮。 多式符套三式符又套三式符又套多式符再套二式符的符文,成功地被她解出,从储物袋中召出灵刻笔,挥手便在一旁演画了起来。 这每一笔都不容易,但凡有其中的一丁点细节出错,整个符就会毁于一旦。 好在这时黄离专心到了极致,一笔一划倾注了十二分的心思。 最后一笔,构成。 符光大亮。 黄离不禁开始期待起来,这从紫山舟获得的第一项宝物,会有什么样的功效呢?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44节 第41章 停天语(三) 紫色的光亮从符点开始升起, 如游龙跃蛇一般在符文中钻动,最后为整个符文涌上光亮。 紫光如浪潮般越涨越盛,逐渐将黄离包裹。 黄离只觉得, 有什么温暖的东西, 涌入了小腹之中。 那是......灵海? 修士上有神府, 下有灵海,万千灵脉贯穿其中。神府之中生识门, 灵海之中生丹田。灵根无形而实,灵海有形而虚。修士以功法吸收化解身外灵气,通过灵根转化为灵力,在灵脉中运转,或扩张灵海、或存于丹田、或疏通灵脉、或滋养身体。 灵海的广阔度,代表着修士的灵力存储。 即使是同一个境界的修士, 也很可能因为灵海的大小不同而产生巨大的实力差距。 丹田的实度与质量, 代表着灵力的幅度与威效。 在紫光的进入下, 黄离的灵海正在以神识可查的程度下扩大。 我去...... 不会吧...... 黄离屏住呼吸, 将全身的灵力多数运转到灵海之处。 无尽的紫涌入灵海,如瑞气般为整个灵海铺上一层灵动, 强大而神秘的力量促使着灵海不断地扩张。 扩张, 扩张, 再扩张。 黄离几乎不敢大口呼吸, 刻刻瞬瞬都关注着灵海的变化。 到底......能扩大到什么地步呢? 黄离一边告诉自己不要期待太多, 一边又止不住心中的澎湃。 这可是灵海的扩大......多少修士穷极一生, 找遍天涯海角, 求宗问族, 都得不到灵海扩张的方法。她是得了个天大的机缘啊! 紫光渐渐化为雾气,笼罩在整个灵海上, 又缓缓坠入灵海,好似要和灵海汇为一体。最后紫光全部转化为雾,在海天交界处消失,顷刻之间,整个灵海竟然扩大到了原先的两倍大小! 黄离颤抖着手,不可置信地探查了好几次灵海。 真的......真的是两倍。 黄离按捺住自己砰砰直跳的心,去看石壁上的第二个符文。 第二个符文和第三个符文有些想象,仔细一看,有些微末之处是对称的。 这是......相生符? 比套文符更难的一种,足以让符文大师都头疼不已的一种存在。 黄离冷静地察觉到,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和对符文的造诣,怕是解开这个符文的概率小之又小。 但她依旧想要一试。 不试试怎么知道? 黄离抱着试试的心态再次蹲下,去解那第二第三的相生符。 相生符的难点在于两符相生,某些方面极为相像,某些地方又完全不同。所谓大同生异,大异生同。要两个一起考虑,两个一起化解。如果有一方的一处有错,整个符便得从新开始解。 关键是,这相生符的左右两符,还分别都是套文符。 就是要同时化解两边的套文符,还不能乱了相生符的规矩。 太难了! 黄离在心里呐喊。 这符文就是用来难为人的吧! 传闻有些大能为了打发一些学得极快或者闲来无事的弟子,专门创造极难的阵法和极难的符文,供弟子消遣,从而自己得出更多的时间。 认真,细心,专一,有耐力。 黄离一边在心里给自己进行暗示,一边解着符文。一只手不够用了,她便干脆腾出另一只手来,又抽出一只灵刻笔。 至于开阳火,黄离想办法将其悬空而燃,脱离了手的控制。 或许是累了,此时的开阳火听话极了,不哭不闹,乖乖巧巧地在空中燃着,为主人照明石壁,不知是被主人这幅认真的模样所迷,还是被石壁上凹陷下去的困难符文所迷。 解,不对,这边...... 黄离一拍手,将两只灵刻笔放下,揉了揉眼。 推演错误,全局作废。 谁知她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左眼,继续在一旁的空石壁上开始了推演。 一次作废,那就再来一次。 一半了!好险。 黄离笔尖停住,看着自己险而解出的第四层符文,头上出了不知道第几层汗。 竟然对了,那就继续...... 谁知峰回路转,下一步,黄离就被绕了进去。 再次,全符作废。 黄离懊恼地睁了睁眼,活动了下脖子,一边放松着出汗的手,一边继续盯在那符文上。 消掉,重来。 神智未完全开但开了模模糊糊的一点的开阳火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第三遍也失败了,同样实在中间的位置,符文是解对了,但触犯了相生中的对而消的法则。 第四遍也失败了,开头就错。 第五遍也失败了...... 开阳火真的十分佩服自己主人的心理素质。 它突然对这个小主人产生了些许的尊敬之心。 悬在半空的开阳火晃了晃火苗,好似在为光影中的少女加油鼓起。 第十一遍。 第十二遍。 第十三遍...... 第十四遍......成了! 黄离手上的灵刻笔忘了放下,懵懵地看着石壁。 完全成立了。 她......解开了符文? 这么难的符文,她......解开了? 黄离脸上逐渐爬上明显的喜色和不可思议。 虽然是摸爬滚打,撞大运般解开的符文,可她做到了,她解开了符文! 黄离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平时石壁,朝一旁的开阳火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才是原来的黄离啊。 自信,开朗,执着,勇往直前。 而不是木讷,悲观,怯懦,了无生气。 从前的她,在慢慢地回来。 开阳火的火苗跳了一下。 伴生的异火,从她出生那一天,便在她身侧。 黄离开始尝试另起一边,开始刻画新的相生符。 相生符最不好解,也最不好刻画。 不出意料地,黄离的第一次刻画和第二次刻画都失败了。 然而那先前的十四次推演,却让黄离对相生符产生了某种类似大彻大悟般的认识。 第三次,在内心反复的揣摩与预刻后,黄离起笔,左右手同时握一灵刻笔,于空中画符。 左,右,上,下,成。 又是紫色的光亮,从相生套文符中涌出。只不过,这一次的光亮,要比上一次大上好几倍。 如果上一次是扩大灵海,那么这一次,又是什么天大的机运? 紫光倾射而来,竟然如羽般落地,在黄离身周形成了一庞大而浓厚的灵力场。在这灵力场中,至纯至厚的灵力抢争着涌入黄离体内,钻入她的毛孔,来到她的经脉,一边开拓她的经脉,一边洗净其中的杂质,一边滋润着五脏六腑;继而来到她的灵海,在灵海里遨游了好一会儿,好似极其畅快一般,涌入了丹田。 丹田是灵之本源。 无形的金火灵根在微微地颤动,仿佛汲取到了什么难以言说的存在。 黄离整个人,都进入到了一种近乎质变的境界。 灵力,在她体内飙升。 筑基三层、筑基四层、筑基五层、筑基六层、筑基七层、筑基八层...... 她竟然一步,从筑基二层跳到了筑基八层! 黄离这会真的感到极其的不真实,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感受着自己身体磅礴和厚实的灵力,再三确定这不是梦境。 她甚至捏了捏自己的脸。 软软的。 ...... 黄离加重了手上的力度,发狠地掐了下去。 好疼!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45节 一道红色的印子,就那么明晃晃地停留在了黄离白皙的脸上。 她,筑基八层了? 怪不得,怪不得那么多修士争先恐后地要来紫山舟,这样的奖励,这样的际遇,怕只要是个修士,都会眼馋吧。 也怪不得,在记载中,紫山舟人才辈出,有人一跃金丹,有人三月筑基圆满。 有这样的机缘在......一切皆有可能。 巨大的喜悦几乎要冲昏了黄离的头脑。 修为,完全地回来了。 在她修为尚未尽失之时,她的水平是筑基四层,被奉为修真奇才的筑基四层。 而现在,她不仅仅重新拥有了筑基四层的实力,更是直接跋涉到了筑基八层!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在心里开了出来。 有什么热热的东西,从眼眶中崩了出来。 过去......从前......现在。 她回来了。 她回来了。 她拿回了自己曾经拥有的东西,并超越了她。 曾经失去的,以另一种方式回到身边。 以后的以后,她也会更加努力地争取,争取更强的实力,更优秀的自我。 想让过去能够更好地被释怀,想让重要的人为自己感到开心。 想让他扬起笑容。 好样的,黄离! 有什么曾经被压在心底数年的伤痕,如玻璃一般破碎了。 虽然模样依旧灿烂,但好歹长出了新的血肉。 黄离笑着擦干泪水,一连使出了好几个灵术,连最拿手的净岁琉璃星,效果都比之前厉害了不少。 这就是修为增加的益处? 修为停止增长之后,浓郁的领立场依旧存在。紫色的光芒钩织成笼,如羽翼般将她包裹。 不用白不用,正好巩固一下得之不易的修为。 黄离如此想着,便在灵力场的中心坐了下去,双手结印,打起坐来。 原本体内的灵力更加浓厚,灵脉也得到了进化一般,前所未有的滋润和通畅。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或许......这个符文,能对林又止的破损灵脉起作用? 不知道林又止知道了灵脉有救的消息,那张脸上又是什么表情呢。 第42章 菊觞觥 石解完毕, 黄离依旧在石壁前站立,目光紧紧捕捉在符文上,又从储物袋中掏出一个小本本, 在其中一笔一里。 以防万一, 。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黄离废了不少劲儿,才将它们记下来。随后将开阳火收起, 后背靠在冰凉的石壁上,修长的睫翼压在下眼睑上,右手轻轻揉着太阳穴。 解符真是一件费脑子的活儿。 个符文中的哪个,她都赚大了。 一般的符文都是一次性的,根据解符时的观察,黄离推测这些符文。 对于不符文, 灵海和修为能受益多少, 还需要出秘境后进行测试。 罩, 靠在石壁上小憩片刻后, 黄离再次打起开阳火,朝石洞深处继续探索。 脚步擦过地面, 黄离突发奇想, 在神识空间中打开模拟器, 想试着撞撞运气看看是否能再次触发任务, 但模。 果然, 像上次谷氏灵墓那样的情况, 太罕见了。 石洞内温度阴冷, 不过好在有开阳火, 与体内的九转金轮一起升高体温。 继续往前走,黄离遇到了三条岔路。 石洞自此一分为三。 长, 也照亮三条分路的情况。 这三条岔路情况各异: 最左边的石道上放着一片淡妃色的花瓣,颜色柔嫩,在一片灰黑中显得格格不入。 中间的石道铺着一幅画卷,但画卷上是完全的空白。 最右边的石道有几分可恐怖,残影如被牵了线的木偶,在石道口四处飘动,张牙舞爪。 “......” 就在黄离站在岔路口思考之时,旁边的石壁上出现了几行小字,不仔细观察,甚至还看不到: ,别时舟动青山远。 欲画君颜勾不得,滴墨成影凝空恨。” 光影之下,那小字又忽地消失,字迹出现在了黄离脚下:“忽忆少年倥偬年,玉面女郎执三词。 人生境遇思何处,需惕脚下逢生时。” 黄离咀嚼着这几句诗,凭借她宏大的想象力,她实在想像不来这几 况且这几句诗看起来还拼得不错,实则对仗不工整、前两句尾句没压上兀。 黄离往后后退三步,身上的净岁琉璃罩还没消失,她一只手燃着一簇开阳火用来照明,另一只手捏起一簇攻击性更强的火苗,朝那攒动的乱影抛去。 果不其然,开阳火几乎是一切邪祟的克星,在触碰到开阳火之后,那些乱影在一瞬间扭曲了起来,又在下一瞬发出尖叫,幸耳,才免得耳朵被折磨的命运。 乱影在开阳火的烧灼下化为灰烬。 黄离看了旁边两处片刻,毅然决然走向最右边的第三条路。 第一条路太虚,只有一片花瓣,凭一句落英纷纷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效果。 第二条路更是只有一张空白的画卷,如果有图案还好,这毫无痕迹的空白再加上那什么“勾不得”,让黄离冥冥间有些毛骨悚然。 第三天路上虽然有看上去吓人的乱影,邪祟一类的东西,二是——摆在明面的东西,其实越是相对容易对付。 黄离其实打小与一般女孩不太一样。寻常女孩怕虫怕蛇,黄离非但对小小的虫子不曾有过恐惧之心,甚至还有些喜爱蛇。寻常女孩怕鬼怕得很,约莫是在道门修行的时间久了,对妖魔鬼怪之类便也没那么怕了。 她用开围的情况,发现没有异常后,径直走进了第三个石道。 谁知一踏入石道, 瑶金烁烁,蜒,屏风画竹,茶香四溢。 “林兄,此次我等好不容易相聚一回,你就别拗了,喝了它!” 宴席上,一名中年男子举杯相喝,只是那盏里并非什么美酒,而是上好的茶。 他对面的青年连连摆手,“不喝就是不喝,我早几百年前就说过,我绝对不会喝一口茶。” “切!”以中年男子为首,“你啊你,不就是一个茶娘?茶娘没了,以后还会有酒娘、竹娘、梅娘、兰娘......” 听他们几人提起茶娘,青年脸色一黑,瞪着眼,将中年男子手中的盏杯打碎。 “你!” “林子言, “好好一个宴会,你非得提她做 几人争争嚷嚷,宴会不欢而散。 而黄离就躲在屏风后面,如 紧接着,又来了一批一批人。 黄离发现,他们好像看不到她。 她。 阁楼上的乐奏了一遍又一遍,宴会上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这紫山舟秘境的主人似乎,将试炼者关入其中,欣赏他们手足无措的样子。 黄离侧头想了想,提起桌子上的一枚银边金壶,便往阁楼的二层走去。 -- “喂。” 方玄意捧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看着周穆寒,“平常看你恨不得一天,怎么,人家小姑娘一哭,你就闭上眼睛不看了?” “......”一天十二时答这个问题。 “我有时候很好奇啊,”方玄意没事找事,“你说,你那徒弟对你那个跟你长得特别像的分身,会是什么感情?” 很好。 我们的方玄意同志总能最无意最精巧地触碰到周穆寒的雷点。 周穆寒猛地侧过头,双目冷淬,未的笑意,“她怎么看,我怎么知道。” 呦呦呦。方玄意在心里大呼快意,他一眼就能看出这厮心里在想什么。 真搞笑。原身还能吃分身的醋呢? 不知若是有一天两人真的在一起,那小姑娘一天要哄这个醋坛子多少次。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46节 “不过,你当时分出个分身,倒是很明智的选择。”方玄意快速转移了话题,“不然现在” 废话。分神期不化出分身,那不就白废境界了吗。 “我也想尝尝和分身互通五感的滋味,那就等于我在人间多了一具能感应的躯体......”方玄意划拉着下巴咂咂唇,“那” 周穆寒生涩的,通过他的分身传递来的吻。 ......滋味? 呵。能有什么滋味。 紧接着他又想起不久前黄离在石洞里黏着他,贴上他唇瓣的情景...... “我说的是正经滋味,你小子脸红个什么?” 方玄意十分大声地向周穆寒喊。 周穆寒阖了阖,红,“你之前的话,继续。” 哦,我刚才在说分身,与滋味啊!” “......宗门。” 方玄意忍俊不禁,哈了一声,使劲拍了下周穆寒的肩膀,“你啊,即见不得人家哭,又',周穆寒,我说你......” “咳。”周穆寒咳了几声,像是被戳中死穴一般怒视方玄意,“你先前说监视白玉门的方案,其中有” 方玄意知道这人面皮薄,清清冷子弟时,连耳根都是红的。 啧啧啧。 提到白玉门,方玄意的眸色暗了下来。 “我势必要让白玉门遭到十倍百倍的代价。” “何为白玉?无暇而玉。他们以白玉命名,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 -- 轻烟袅袅,横斜而上。 ,上了二楼。 面对二楼的侍者,她如面对一楼的一样,如无视一般绕开他们的步伐。 而黄离右脚刚踏上二楼,就被一只手拽住衣服。 这一拽,出来。 她被吓了一跳,侧头,子,身段妖娆而丰腴,扯着她便将她往怀里带。 黄离马上便贴上那细如脂的皮肉,只是那皮肉完全是凉的,没有半点温度。 这和周穆寒还不一样。 周穆寒的温度虽然冷,但起码还有温度。 这女子......身上是一点温度都没有。 黄离冷静地看了她一眼,抱紧怀里的银边金壶。 ,手臂环上她的腰肢,吐气如兰:“姑娘,来玩呀~” 麻,身后寒毛倒立,她勉强勾勾唇,“......不用了。” “什么不用啊不用!真是不解风情!”女子哀怨地瞥了她一眼,“为什么不用?是奴家不够美吗?” 她挥挥手,从一间房屋里 这位美人依旧穿着紫色的襦裙,手中持一兰花团扇,清中带艳,风月无边。她走上前来,黄离能闻到她身上若隐若现的兰花清香。 “如果姑娘不喜欢竹娘,那就看看兰娘,符合姑娘的口味吗?” 谁知黄离听闻此言,微都很美,与我的口味无关,两位 竹娘和兰娘都愣了愣,兰娘用团扇掩唇低笑:“看来这回遇到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她的目光落在了黄离怀中如宝贝般抱着的银边金壶上:“不如,姑娘为我们泡上杯茶?招待了这么多贵客,我和姐姐们都渴得很了。” 竹娘看黄离的目光却变了些,仔细端察,其中竟然出现了微末的点动摇。但她还是点点头:“是啊,客人,随我和妹妹来吧。” 黄离抱着金边银壶左看右看,最后还是跟上了两人的步伐。 ,惊鸿一瞥,屋门半遮半掩,雪衣女子静坐其中,朱砂点眸,胭脂研唇,天香国色,寒霜风骨, 冷若冰霜,艳若桃李。 时,却张口做了两个口型: “别——去。” 黄离后背一凉,双腿隐隐得有些发软,身前的竹娘和兰娘却像是什么也没察觉到的不断催促,黄离思索片刻,决定继续小心地跟着他们。 “客人,请进。” 黄离为自己施加了一个隐性防御灵术,身前的两位打开了房门。 门扇许许打开。 屋内莺歌燕舞,好不欢快;豆觞之会,八珍玉食。 美人们轻纱飞扬,玉身玲珑,舞乐曼妙,笑声清脆。 然而,让黄离感到一阵恶寒的是—— 这几乎上百名美人,每个人都裙。 而她们的脸,也近乎一模一样。 但仔细看,你会发现,还是有微末的不同之处。比如这个眼下多了一粒小痣、这个脖子稍微长一些、这个人中稍窄、稍高—— 她们甚至画着一模一样的妆。 黄离感到后背发凉。 视野走向宴席的中央,是一位倒在柔软金榻上的英俊男子。 这男子的确生得相貌不凡,是不少 英俊男子一身花衣,,眼神迷离。 然而,在他怀里的,是一位身着紫衣,妆容却与大家格格不入的女子。 她皮肤雪白,唇脂鲜橙,眼尾飞墨,脖颈处纹了金灿灿的菊。 又吻,啃她的唇脂,咬她的下巴,两人咯咯咯地发笑,好不快活。 竹色。 “主人, 那英俊男子也不理,自顾自和菊花美人挑着情。 “主人,” “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听闻此话,菊花美人笑得更明艳,“哎呀,人家就想听听嘛。” 英俊男人被美人哄得开心,在她脸颊上啪嚓咬了一下,“不骗你,我最喜欢菊。” 菊花美人却愣了愣,扑到他脖颈处,亲密无间地贴着他,“哎呀,讨厌啦。” “......了。 兰娘在一旁看了她一眼,怯生生道:“主人,有贵客来了。” 那男子被问得不耐烦了,一手推开菊花美人,菊花美人却哪儿,别烦我兴致。” 然而,刷地一下,那百名长得近乎一模一样的紫衣美人脸上却没了笑意。 她们如僵硬的人偶一般,停在那里。 无机质的眼珠子,朝英俊 “嗯?”英俊男子不耐烦地一挑眉,“干什么你们?继续啊!” 然而,他怀里的美人儿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鲜血,顺着刀锋,溅到了男人惊讶的脸上。 不紫衣女子,神色平静。 “山郎。” “你对我说过,因我最爱菊花,便 “因我最爱菊花,花,供我泡茶。” “然而茶娘却不知,山郎却把茶娘最喜爱的东西,用到了别人身上。” 那英俊男子面露尴尬,看着她手中尖锐的刀锋,语气踟蹰,“茶、茶娘,你这是干什么?” “你明明.有的修为?” “干什么?修为?”茶娘轻柔地冷笑起来,指尖缓缓揉过刀刃,“今日,便为山郎沏上最后一盏菊花茶。” 说罢,她那 “你说爱菊是因为我——” “又为何因爱菊而爱上他人?” 此时,竹娘娘,住手!” 第43章 卷生香 在那僵硬住的百名傀儡美人中, 其中一位的脸上出现了异样的神色。 那异样的神色像是藏在棉花里的细针,随着瞳眸里的飞掠而过的一抹青色而钻出布表。 明明都是近乎一模一样的脸,唯有“她”的脸上浮露二色。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47节 处身“台下”的黄离, 对上了“她”的眼神。 奇怪地, 竹娘的话好似对茶娘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茶娘握住手中的锐刀, 拇指在刀柄上一下一下磨着,温色的眸子在看向竹娘之时烫上了些莫测的颜色:“阿竹?” 她的唇角缓缓一咧,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嗯?” 下一瞬,她便瞬移到了竹娘跟前,掠过雪芒的刀刃驾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像是镰刀对准了瑟瑟发抖的苇草。 “我本待你如亲姐妹,你却干了什么?” “我们亲成一家, 于是你也要分享我的男人?” “茶娘!”竹娘眼里似乎有别的什么, 又似生气又似哀恼无奈, 认命般地阖了阖眼, “事到如今,我说什么, 你都听不下去了。” 然而, 就在茶娘微微一笑准备动手的时候, 身后却突然扑上来一道黑影。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 山郎大口大口喘着气, 俊美的男面上渐渐抹上阴森。他将茶娘斜扑在地, 宽大的身躯如阴影一般牢牢笼罩住身材纤长的茶娘, 大手摁在了她的脖子上。 “茶娘......亏我待你一向不薄......你竟敢这样对我......” 即使酒里的散灵药已经生效, 但毕竟境界摆在那里,虽然大多数灵力暂时无法使用, 但是躯体的强度依旧是普通修士无法匹敌的程度。 茶娘盯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哪一张脸,冷笑一声,手中的弯刀便要刺穿男人的胸膛。 而这时,乐律再次响起。 茶娘面色却猛地一变,短刀上的光泽一瞬而失。 宴会上的百名舞女再次翩然而起。 从风回绮丽,映日转花锚。 飘然转旋回雪轻,嫣然纵送游龙惊。 烟蛾敛略不胜态,风袖低昂如有情。 千娇百媚之姿,芳泽无加之动。 另一侧旁的菊娘也扶着榻侧缓缓站起,脖颈处的菊花纹路开得更盛。 衣袂纷翻之间,竟有戏音响起: “可怜世间有情儿,妾意脉脉向郎生。 一朝有幸得郎赏,茶中有误顾郎知。 身无灵脉幸敏慧,金雀缠丝绕梁飞。 谁知郎意三千丈,飞垂万尺处流泓......” 这戏词宛如缝针,一孔一孔崩散茶娘脸上故作的镇静。 “好你个茶娘,我先前都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敢整这招......”山郎脸色更加阴沉,阴恻恻一笑,握着茶娘脖颈的手掌骤然缩紧。 谁知就在下一句戏词就要唱出来的时候,两人身后的声音突然一停。 黄离眼眸一睁,目露惊讶之色。 那人紫衣蹁跹,菊色浓盛。 虽然黄离对紫和橙的配色并不认可,但她不得不承认,即使是这样有几分奇怪的衣裳,穿在菊娘身上,却显得瑰姿艳逸,柔情绰态。 然而,那张美人面上,却转变出渐浓的嫌恶之色。 她双手收在腰间,冷冷看向两人。 “够了。” 兰娘纤细的脊背一抖,双眸悻悻对上菊娘,眸光泻出些恐惧之色。 菊娘含蓄一笑,端着轻盈的步子,徐徐走了过来。 本以为她要来到二人跟前,谁知步子一错,就到了黄离面前。 涂着丹寇的手,轻挑起黄离的下巴。 “远道而来的贵客,我家主人俩不懂事,疏忽了对您的接待。” 菊娘嘴上这么说得礼貌而谦和,神情却充满戏弄和打量。 “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如今,却让客人看了出自家的好戏,”她轻轻叹了口气,一勾唇角,“还真是让人有些许难堪啊。” “贵客,”她语气轻柔如棉,“你瞧我的两位主人,一位天之骄子、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美人、灵石、修为,无一不得,一位貌美惊人、才高八斗,却被一个男人迷昏了眼,为其自折翅翼,甘藏笼中,却又要怪他厌烦一时、外出寻乐。” “敢问贵客啊,这其中,当究是谁对谁错呢?” 茶娘贝齿咬在唇上,险些溢出血来。她凤目圆瞪,即使现在身周没有了灵力,迥然的目光却依旧像是要将身上人的身躯穿出一个大洞来。 将茶娘撑在地上的山郎也侧头,目光发暗地瞧着黄离。 “......”黄离看了一眼菊娘,又看了一眼维持着诡异姿势的两人,对菊娘道:“姐姐,我是来客,又则能随意评判道主?” 菊娘摸了摸下巴,眼中笑意更盛,“你真这么想?” “的确。”黄离隐隐感觉到不对,目光顿了顿,“更何况我初来乍到,本就未知全貌,更不当予以置评。” “......”菊娘精心绘制的眉毛却是一挑,语气倏地变得尖锐,“你是在觉得我添油加醋?我有什么好添油加醋的——” 她眉心一拢,眸间如焰火般满上怒色,“既然如此——” 喂喂,我可没有说要质疑你啊。 可菊娘长袖一鼓,凤箫声动,那百名美人又迈起舞步来。 这一圈一圈的舞步在宴厅上形成莲波一般的形状,仔细观之,竟是向黄离步步环来! 随着乐声越发的紧张,美人们的舞步也越发加快。 逐渐飞步如云,舞步翻飞,向黄离逼来。 不好! 察觉到数十处灵力的涌动,黄离后退几步,几乎是一瞬间本能似的为自己套上了双重的金火净岁琉璃罩。 “呦,看来还有两下子。” 菊娘步伐缓慢地走回了原先与山郎交缠的华榻上,慵慵懒懒地舒展了一下四肢,蹬掉脚上的绣花鞋,露出一对精巧的玉足。 然而,她在看向自己的玉足时,神情甚至也是厌恶的。 一波又一波的“美人”向黄离如剑光一般袭去。 她摇了摇双足,看了马上就要跟傀儡们打起来的黄离,眼里多了些什么,兴致缺缺地一挥手。 在几位马上就要逼中黄离的前一瞬,宴会上的一切都像人为打造的戏景一般停了下来。 菊娘从袖子中抽出了一幅画卷,双手一抖,便将那画卷长卷上来,花瓣灵动,菊香一晃间,那画卷便飘到了黄离手里。 黄离双手接住了画卷,目光却在接触到卷面的一瞬间,僵了下来。 菊娘笑意纷纷:“怎么,很震惊吗?你只能选一样进入'观赏'哦。” 黄离手上的画卷原本是一片空白,只是在她的注视下,慢慢生出了画面。 画卷左方列着两个小字“情障”。 而紧接着,画卷上出现了与一楼的景象极为相似的画面。 雪发青年抬膝而坐,华冠其上,霜姿无二。长发纷落,淡色的眼瞳因饮酒而染上些许颜色。他肤色如雪,脸庞的轮廓如线条锋利的寒川山仞,薄色的唇缺失血色,遥遥一坐,便如山巅透明的雪莲,仿佛风一吹,便会自行消散。 他掀眸坐在中央,旁边人不停地上前,欲与其应和攀谈。 然而,画面一转,原本暗藏的刀光剑影无一不显现,直直刺向画中央的青年。 离他身旁最近的中年男子,一身绯衣鲜红如血,颅顶光润,手持一串血红琥珀十二转佛珠,笑容中隐藏着狡诈与狠厉。 画面再变,便成了风雪千山,苍茫无尽。 漆黑冰冷的洞穴里,寒风依然幸存,串串相连的银白锁链,将青年锁在冰壁之上。 青年瘦了许多,依旧是一身单薄的雪衣,锁链滚过,可以清晰地看见他的腰线。冷白的皮肤少许露出衣梢,冷风嚎过洞穴,在单衣中鼓起一个大洞,如刀刃般将霜雪剥开,露出其中脆弱的伤痕与颜色。 未干之血,未愈之痂。 他嘴角发猩,咳了几声,鬓边发丝凌乱,原本就没什么颜色的雪眸更是被剥夺了生机一样,死静地睁着,无喜、无怒、无哀、无乐。 紫色的淡雾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浮现,如蛛丝一般交缠在锁链上,纵横交错般向青年捕去。 蛛丝将他的身躯束紧,露出清晰的线条轮廓。他好似为抑制什么而花了极大力气,双鬓染汗,雪睫半颤。细细密密的汗珠生出,原本冰冰冷冷的人好似变得又热又燥,被紫色蛛丝与银链拴住的胸膛起伏地愈加剧烈,如露浓化雪,沉霜生香。 凸出的喉结上吻着一枚红痣,随着呼吸的起伏而一下一下动着。 他的呼吸愈发强烈,被银链捆绑的单衣之下,逐渐浮现出些怪异的黑色纹路。 黑蔓横张,纹于脖颈之下,宛如圣人堕渊,目染异色。 原本无机质的白,被紫、黑二色混濯,散发出坠变一般的堕落感。 “......”黄离握着画卷的手缓缓捏紧,指尖发颤,不知是怒是愤,脸上神情却平静地出奇。 这秘境的主人也太过大胆,竟然敢...... 该被千刀万剐。该被万刃凌迟。该被五马分尸。 她的身躯微微发抖,看向菊娘的眼光也蓦地变了,平和之下凶光大涌。 第44章 桃枝明 菊娘噗嗤一笑, 雪白的罗袜摇得更加欢快。 “别这么瞪人家嘛,好客人,您再好好看看......” “但凡所见之物, 皆非虚妄, 画由时生心生, 将溯以往。” 什么神神叨叨的,她听不懂。 但画卷上接下来的画面, 却确实让黄离驻目下去。 她一愣。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48节 画面里出现了另一个人。 周榆晚。 少年的脸与青年的有八成像,只不过一个像是常年风化的不化川,一个像是春枝上浓郁的新雪。 他跪在青年身旁,形状几乎一模一样的雪眸一高一低想对着。 周榆晚明明身上拥有着同为分神的修为,理应当拥有不少的年岁,可他的眼神纯白, 像是一个来到世间不久炙粹而无知的灵魂。 “不问问我, 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青年声音略带着嘶哑, 就像砂纸磨过凹凸不平的冰石面。 “......”周榆晚摇摇头, 双手被银链捆绑在身后,仰起头看着他:“你看起来很不好。”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 “...” “......” 周穆寒低头看着这个和自己极为想象的少年, 嘴角划过几分自嘲, “周榆晚。” “即使知道我要对你做什么, 你也仍旧这样问我?” 周榆晚笑了笑, 白发过肩, 在阴暗的冰穴中笑意明明:“嗯。” “......哈。”周穆寒碎发扫过前额, 眼中漫出难明的淡笑, “我把你分出来......不是为了拯救我的。” “我不需要被拯救。” “你只需要为我做事就好了。” “来, 割掉你手上的银链,你可以的。” 周榆晚眨了眨眼, 雪睫轻动,“可是,没有这些,你会更加痛苦的。” 周穆寒嗤笑一声,“那种东西,我受得够多了,再多一些也无所谓。” “......” “怎么,你想反抗我?”见周榆晚不语,周穆寒拧过一丝凛色,“你知道忤逆我的下场。” 周榆晚却抬起头:“阿离在等你。” ! 周穆寒一愣,雪白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神情有一片刻的空白。 “......” 他垂下眼帘,低眉。 那小家伙......见不到他的神情,他不用看,就能在脑海里秒回出来。 “我们可以杀了停天。”少年纯真地说,“或者你一个人也可以。可是之后该怎么办呢?阿离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阿离会很伤心的。” 阿离会很伤心的。 他知道。 他当然知道。 “周榆晚。” “我会犯和停天一样的错误吗?” 周榆晚认真地想了想,“有一天如果阿离被迫要离你而去,你会怎么办?” 离他而去? 心脏紧抽了一下,全身上下被冰封的血脉仿佛沸开,混混沌沌地冲流,后背上那些刺目的伤痕也一下子清晰地疼痛起来。 “我要......出去......” 强力喷涌而出,蛛丝被挣破,银链也在刹那间尽数断开。 “你——”周榆晚目露惊色,额头被什么力量扫中,一痛一痛起来。黑蔓从额角爬出,又被少年用蛮力硬压过去。 血色染红手腕,周穆寒静静看了面前的少年一眼,为其施加了治愈灵术,转身便消散在洞外的风雪里。 周榆晚却苦笑了一下。 只有他知道, 周穆寒并不是视他如无物, 只是视自己如无物罢了。 * “怎么进去。” 黄离捏住了菊娘的领口。 体内的开阳火在叫嚣着,随着情绪的剧烈起伏而嚎叫着。在灵海扩大之后,丹田中的开阳火有了更大的放肆之地,本就初步觉醒的力量更多地存入灵海中,更加通畅和宽阔的经脉也为其提供了运转渠道。 于此,黄离黑色的瞳孔沾染上了少许开阳火的赤色。 “呦呦呦,客人真是性急,打不算看另一张了......” 她打趣的话还没说话,就被黄离逼紧,手上的力道要把面前人捏断。 原本开起来木讷的美人此时如同凶狠的肉食猛兽,沉下来的目光凶险又吓人,像是要把她剥皮拆骨,口口生吞下去。 菊娘也愣了愣,眸中惊色悄转,转唇一笑:“好好好,瞧你这急性子,我且送你进....” 谁知,还没等她说完,画卷上便升起道道白光,黄离攥紧卷边的手也逐渐融入微光之中。 “阿菊!”竹娘恨铁不成钢地一把抓住她,“阿茶乱来也就罢了,怎么连你也这么鲁莽!你知道她是谁吗!” “自是知道的。”菊娘弯唇,盈盈一笑。 “那你还敢直接给她画卷!” 菊娘慢条斯理地捋了捋袖子,眉目顺然,“这是规矩。我只是按照规矩办事罢了。” “你!”竹娘被气得膛目结舌,“你做事不顾后果吗?万一那位发怒,谁护得了你?山郎早就死了......我们不过都是一介戏子......” 菊娘悠悠看着她,噗嗤一笑。 “你还笑!你笑什么?” “我可爱的阿竹,为什么问我这些?” “......闭嘴。不想和你再说话了。” “哈哈哈,我们阿竹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菊娘掩唇娇笑,容色惊人,“阿竹问我这些,难道不是关心我?既然有阿竹关心我,我还担心些什么。” “嘘。” 竹娘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根玉指抵住了双唇。 “我已经厌倦了天天被关在这里的生活,厌倦了天天一模一样的戏,一模一样掉智一般的台词。”菊娘面色凌凌,眼角却依旧带笑,亲切而媚然,“女人没了男人就没法活吗?女人存在的意义就只是男人吗?女人难道一定就要围着男人绕圈吗?” “愚蠢!” “因为小时候被轻视,所以缺乏自信,缺乏爱护,缺乏温暖。所以长大一旦有人花言巧语,一旦随手为你施加温暖,宠着你、护着你,偏爱你,第一次尝到这种滋味的你如同吸食了五石散一般,只想紧紧依附着他,不想离开他。” “可你不知道,他的花言巧语可以说给很多人听,对你的宠爱不过是一时新鲜你的姿容。你抓狂、你怨恨、你无可奈何,可那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即使百年后千年后他后悔了,甚至为你建了这么一座紫山舟,可那又何用?” “戏剧的结局最终是你含恨而死,男主人公失而不得后深感痛楚,思念丙后悔了一辈子。可那又何用?那又何用?” 她哀怨地一遍一遍地说着,尾音婉转,最后凄哀的目光缺转到了茶娘身上。 “你说是不是啊,茶娘?” 茶娘双眸死死睁大,浮动的瞳孔宛如溺水的玉珠。 * 黄离看到了自己。 桃枝几横,微英缤纷。花瓣轻摇窗棂,映入一袭风月春色。 室内,小小的少女竖膝而坐,一双乌溜溜的杏眼安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卷,睫毛偶尔眨一眨。浓密的黑发未束髻,随性地散落肩头,偶尔被风扬起三四根发丝。 她看了会儿书,便抬眼看看一旁的沙漏。 又看了会儿书,再次抬眼看了看一旁的沙漏。 如此动作重复了五六遍,她将手中的书卷放下,抬头向窗外放去。呆呆望了会儿,她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响,她惊讶似的微微睁大了眼,用手捂了捂肚子,顿了顿,向门外走去。 乍一跨过门槛,春华露浓,桃香暗动,雪丝轻晃。 瞪大眼的小黄离双唇略张,看向他的样子,就跟小猫一样。 “我饿了。” 她拽住周穆寒的衣角。 周穆寒看到站在门口的她,嘴角微微抬了抬,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小黄离跟着周穆寒到了厨地。 都说君子远庖厨,可这位清冷的道君,也有挽起袖子沾染尘气的一面。 “想吃什么?” 小黄离眨巴眨巴眼睛,没有说话。 周穆寒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个比自己还寡言的徒弟,他拿起一只玉萝卜,第一刀正要下去,就听见身边小姑娘的肚子发出一阵声响。 侧垂的白发遮住鼻尖,黄离能看见他眼里一瞬的怔愣,以及随后漫出的淡淡笑意。他捻起刀,三下五除二地便将需要的菜都工工整整地切好,有序地倒入锅中,黄离再眨眼的时候,便端出来了一碗热腾腾的汤面。 汤面里不知道加了什么特殊的东西,香气扑鼻,只稍微闻一口,便让人直直分泌口津。而在那汤面之上,还放着个刀工精巧的玉萝卜花,晶莹秀美。 小黄离似乎是饿极了,爬在那里抱着碗呼哧呼哧的吃,小脸儿上缀上汤渍,她也不管。 周穆寒就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把面吃完。 低垂的雪眸宛若盛雪之境,将她拢入一方宁静无杂的天地。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49节 “还要吗?” 黄离抬起眸子,眸色发亮,先是摇了摇头,又紧跟着点了点头。 周穆寒无奈起身,让她在这里等着,又下手做了两碗面,都放在黄离面前。 这次汤面上的两朵萝卜花,都和前面那朵形状相异。 黄离盯着喷香四溢的汤面,眸光更盛。 周穆寒差点没忍住,将笑意憋于眼底。他扣手敲了敲桌面,目色柔和,瞧着她那大快朵颐的馋猫样儿。 这大概是他唯一的慰藉了。 小黄离看不见的,是为她做了三碗面的青年,衣衫之下,有多少刺目的伤痕。 窗边,不知何时被人无声放上了一支盛放的桃花。 黄离在一旁静静地看着,眼眶有突然上涌的湿润。 第45章 桃枝明(二) “吃饱了吗?” 周穆寒低头看着捧着碗的小黄离, 如冰的眉目有一瞬的柔软。 仿佛坚硬的冰遇到了属于自己的文火,慢炖之下也变成了柔软而甘甜的雪。 月光从窗棂钻进来,顺着他的白发一泻而下, 蔓延到他的全身, 爬到他雪白的衣角, 泛出涟漪一般的银白光华。 堆霜的睫毛也被月色吻过,轻眨间缀上光点。 窗外的月波如海, 而三两只的春桃犹如涛浪,清风浮过,便是桃浪千层,月卷轻涟。 小黄离掏出巾帕擦擦嘴角,平常没什么表情的小脸为他展现出笑意:“饱了!” 周穆寒轻笑了下,起身准备去洗碗。 明明可以直接使用净尘术, 他却依旧执拗一般地要亲自洗。 可他刚准备起身拿起碗, 就被温软的身体扑了个满怀。 小黄离踮着脚尖, 抱住了他的腰。小脸儿抬起, 水银丸般的双眼灵灵看着他,仿佛只有看向他的时候, 平时的木讷与死气才会褪去。 她眨眼看了看他, 又将头埋了下去。 抱着他腰上的手绞了绞他身上的雪衣, 语气低落, 黏住了一层又一层的依赖:“师尊, 我好想你。” 周穆寒愣了愣。 他嘴角轻轻一勾, 心里产生了某种奇怪的、自黄离在身边开始才会偶尔出现的情绪。 归宿感。 世上人大多有归宿, 故乡、兄弟、亲人, 或者三千洲连锁酒馆的一杯忘忧酒,亦或是名满四方的琴上亦花楼。又或者是珍爱的一匹珍珠马, 当然也可以是心上人种下的茱萸洲。 当一人要远行,要出征,必当有所顾虑。一是为自己,二是为归宿。 凡间将士出征,需告慰家中。 血拼战场,或许也会有所顾忌。 “我还有妻儿。他们需要我的照顾和陪伴。” 朝间阴谋阳谋,步步为营。 身处高位者,亦或有弱点。 “子恩于我同窗二十载,一同乡试、会试、殿试,一同为官,一同革新,吾二人互奉为知交。吾宁污吾之名,不可污其之清名。” 而周穆寒自八岁起,就没有归宿了。 一直到很久很久很久之后,他才在自己这个徒弟身上,找到这种感觉。 周穆寒任由这种情绪在自己心中生根发芽,未知的种子在时间的助力下破开冰封的土壤,种下缠绕的因果,生长出来的枝丫和果实带着周穆寒熟悉又新奇却又无法抵抗的感觉。 无根之线有所牵绕,便摆脱了凌荡的命运。 他对这种感觉感到陌生和温暖,怔在那里让小黄离抱了片刻。 他不出声,小黄离也不放手。 窗外的黄离蓦地笑了下。 先前的记忆有些久远了,如同远海的雾气一般,渺渺淡淡的,又带着一股潮湿之感。 原来自己小时候就是这个样子的。 怪不得师尊对这件事格外没脾气且宽容呢。 好像也抱抱师尊啊。 他身上还有伤。 即使这只是画卷之中。 周穆寒揉了揉她的头,低声道:“乖,让我去洗碗。” 小黄离倒是比现在的乖觉些,眨巴眨巴眼睛,松开了手。 “师尊。” 正在洗碗的周穆寒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嗯?”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走了?” “......?” “你这样突然走,我总感觉这里很难受,做什么事都少了些什么,不能好好做了。”平常话不多的小黄离语出惊人,用手在胸口的位置比划着,一双眼在月光之下被衬得极亮,“师尊让我把三部经书的前五卷看完,如果师尊在身边,我能看完;但是师尊什么不说就突然跑掉了,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使劲看叶看不下去,就只看了第一部 经书的前三卷。” “......!”周穆寒握着碗的手僵住,不知觉间指尖因用力而发白。因洗碗而往下垂的雪色眼眸睁大,似乎不可思议一般看向手中的碗。 “知道了。” “以后我去哪儿,都会先告诉你。” 见黄离还直勾勾地盯着他,他抿住唇,末了,他补充了一句, “都不会去太长时间的。” 黄离这才多了些笑意,安安静静地趴在一边,打了个哈欠,困困地看着他洗碗。 -- 周穆寒睁开眼。 他......睡着了? 面前的少女,宛如梦境一般,已然长大。 长发飘坠,眉目灵秀。 看向他的双眼犹如温茶,缱绻又柔和,细水长流般地将他一点点浸透。 感觉,不一样了。 窗外飘落的花瓣落到她的发上,一切美得都不似真境。 少女身材修长,已然不是那个当年需要踮起脚才能够到他腰那个小小姑娘。 她站在他面前,手捧一花环。 好似是夜半折来的新枝,还沾着带着晚间独特气息的浓露,编织而成。 柳枝做周,以明桃缀色。 “师尊。” 修长的窈窕身影和瘦小的身躯在他眼前生出重影。 他还没反应过来,花冠就放在了他头上。 雪发如霜,花色明艳。 晚风勾起低垂的白发,柳叶与花也发出低低的轻簌声。 “......” 两人四目相接,一时谧而无语。 “果然很漂亮。” 少女看着他轻笑道,“我编的时候就知道,师尊戴上一定很好看。” 周穆寒还没从惊讶里回过头来,愣愣地抬起头接着她盈满笑意的目光。 她浅淡又温暖的笑意像是海,连岸边拍打着的波浪也是暖的,一层一层裹向他,只要他稍微一不留心,就能被拉进海中。 少女不知道从哪里弄出来个镜子,摆到他跟前。 镜子里的青年一身白,白发、白睫、白瞳、白衣,白得像雪山千年不化之雪,像永冻涯万年不移之冰,像人间风雪千山不过半纸功名的一张雪白之纸,亦像重重轮回间一现又一现的淡色昙花。 而如今,这百年不变的白,被染上了别的颜色。 不只是柳叶的绿、桃瓣的红,还有一旁巧笑嫣然的少女。 “师尊,看。” 头上的花冠不知为何有些歪了,她轻轻将其扶正。 手指擦过他冰凉的发,为其渡上温色。 周穆寒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瞧。 而黄离,却低下了头。 带着柔软温度的唇瓣,虔诚印在了他额头上。 犹如波涛撞海,船锚裂碎。 她的指腹捧了捧他的脸,在下颚处划过微痒的弧度。 “师尊,好美。”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50节 第46章 银雪颤 少女的眼神澄澈如溪, 眼底摇荡的月色盛着他的身影。 哪有男道君戴花冠,还被徒弟用“美”一词称赞的? 周穆寒耳廓如月出朝霞般裹上淡红。 可周穆寒瞧着黄离注视着他那双眼,一时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他活的年岁里虽然大多独居寒桑峰, 但也陆陆续续见过不少人, 见过各式各样的、看向他不一样的眼神。哪种眼神干净, 哪种眼神污浊,哪种眼神晦涩, 渐渐地一眼便能看出。 黄离看向他的眼神,纯真无杂,干净得一眼就能看出心意。 心里有什么动了动。 他这是怎么了? 周穆寒伸手捂了捂唇,咳了几声,雪睫向下半垂,不知向何处看了看, 瞳眸又回到眼前人身上。 “你什么时候......都长这么大了。” 对修真者来说年岁如苍狗, 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仙人抚我顶, 结发授长生。这日复一日的修炼本来是枯燥乏味, 他性子淡,能忍得过去, 但偶尔也会觉得时日漫长。而和徒弟在一起的时候却举得时间过得极快, 从来不觉得光阴似箭的道君, 也尝到了日月如梭的滋味。 窗外又吹来一阵落花, 妃色浮动, 生绪暗动。 对他人一向寡言的寒桑子好似想起了什么, “小时候你不爱说话, 却格外喜欢读话本子......我托人购置了些, 你从小便看书看得快,那么多, 几周便全都看完了。”他睫毛颤了颤,“我把你看过的都放在了沉鸾阁里......怕是都积了灰。你若有空,可以去看看。” “你小时候不爱吃甜,却格外喜欢桂花味的甜点。”他眼里转过不经意的笑,一抹雪色便如此悄无声息得流入落花的淡香之中,“......最喜欢桂花酥,现在却不喜欢桂花糖了。” 黄离安静地听周穆寒在画卷中说着。 黑色的发丝如绸缎般被扬起,扫过压下的睫翼。 有点糟糕。 虽然知道这是紫山舟秘境的考验,但她有点不想走了。 如何让现实里的周穆寒,也露出此番一般的情态呢? 想起在洞天里周穆寒忍让她、甚至反客为主了一回的情景,她又移回目光,眼角含着淡淡的笑,慢慢地听青年回忆完。 眼神却如钩子一般,扫在他的眉眼、鼻尖、嘴唇、还有线条清晰的下颌线上。 “师尊。” “白风筝......唔......” 雪发青年睁大了眼。 平时在她面前温软乖巧的少女,处在上位上,欺身放肆而上。 那双睁着的十分清醒的眼睛,带着平常隐于翳下的侵略之感。 双手穿过雪白的发丝,一只膝盖压在了他大腿上。人的大腿本来就是稍微敏感些的部位,即使是修士也不能免俗。周穆寒低唔一声,少女逼身而上,双手抚住他的后脑,为了防止他第一时间做出抵抗,暂时略过了其他地方,直接对准了最核心的城池,碰了上去。 动作温和而放肆,隐忍而大胆。 在唇瓣上啃了一下,然后掰开唇瓣,进入到更深之处。 “放......” “......肆......” 愠怒还没流泻而出,便被咬软,绵绵一般流遍了全身。 这一声放肆非但没有引得黄离退却三尺,反而引得她火气更盛,动作越发凶狠起来。 像是守株待兔多年,终于捕到猎物的猎人。 身下冰雪一般的身躯剧烈起伏着,黄离扣着他的后脑,双腿夹住他的腰,用力碰着腰侧,青年雪白的单衣也因为动作而开了些口,露出少量的春色。 “唔......”青年眸色迷离,常年的大雪染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雾,冷湿冷湿,朦胧望着她。 “放肆......起......” 黄离如他所愿地挪开嘴唇,原本浅淡的嘴唇染上了艳色,下巴处还沾了些银白的东西。 她的指尖按过他的眼角,划到耳根处,“师尊,莫要再说这些助兴的话了。” “!!”周穆寒差点恼而起身,却被黄离吻了回去。 修到分神,又是掌握十万灵术的寒桑子,一招百毒之主已然使他万毒不入,可少女的唇舌却像是他无法抵抗的迷药,一旦侵入他的体表,他便失去了一切的反抗之力,任由她做她想做的事情。 指尖从脖颈勾入脊背,黄离却顿了下来。 整个人宛如被下了僵止符,嘴上还带着湿润,低头攀下了青年的身躯。 “......” 瞧着和自己同样湿润的嘴唇,黄离脑袋连着心一起发冷。 “师尊。” 周穆寒别过头,不愿看他。 是了,画卷里的师尊,怕是还不知道洞天里发生的事情。 她声线发冷:“你背后有伤。” 少女的眼直直看着他,好似要将他灼出一个洞。 碎英浮动,她逼近道:“很多条。我差点碰到了一条。” “师尊干什么去了?”她的额头贴近他的下巴,点水一般碰了一下,轻轻抱了上去,眼神却闪着凌厉的光,“师尊方才不是与我说,以后出去干什么,都会知会我吗。” 方才? 对,方才,他说了...... 等等,怎么一瞬间,小徒弟长这么大了? “你!” “师尊莫慌。”黄离扶上他的腰侧,“我只是长大了而已。” 她将发梢往他鼻尖挪,“师尊闻闻,是一样的。” “长大了之后,想回来看看师尊。”她几乎将半个身子钻入他怀中,“可谁知,一见面,师尊就受了这么重的伤。” “徒儿先前,只知道前半段,却不知后半段。”她小口咬在他衣襟上,利齿透过单衣刺中他的皮肤,“徒儿再问一遍,师尊去做何事,因何受伤?” “......”周穆寒抱着怀里温温热热的徒弟,一时间有些头脑发懵。 回来看看他? 什么意思...... 少女在他怀里又啃又咬,力度越发之大,周穆寒越发无奈,只好道:“去了一趟你掌门师叔那里。” 黄离眸色一暗。 又是掌门。 她年岁尚小,尚未谙透人心的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去掌门师叔那里,做了什么?” 周穆寒顿了下,抚慰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布置一个程序繁琐的大型灵术。” 灵术分为很多种,有无需任何外力,单凭修士身体中的灵根、灵脉、灵海、丹田便能释放而出的本体灵术,有需要灵器借助灵阵等外力进行施展的复合灵术,还需要多个修士共同实施的多体灵术。还有施展后马上就会生效的瞬时灵术,以及需要时间生效的移时灵术。 周穆寒所说的灵术,应当就是后两种。 可是要布置什么灵术,才会让周穆寒被关在千山涯里,还受那么多的伤? 再问,周穆寒却不愿意说了。 好家伙。黄离怒极反笑,可心中却愈发冷静。 想及灵虚道门被灭门之事。 再加上掌门停天的诸多可疑之处。 这两者之间必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单论实力,三个停天加起来也许才能和周穆寒硬碰硬。 可是掌门之所以叫做掌门,就是因为除了本身的实力之外,还要有足够的计谋与心眼。 不然单凭实力,一个宗门是无法长久地在三宗四门的位置上混下去的。 可停天看起来和谁关系都很好,和师尊关系更好。 师尊对旁人话不多,停天却是其中一个能让师尊多说几句话的人。 停天到底在搞些什么?师尊又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黄离不想管那么多。 但她想弄清与师尊有关的一切事情的真相。 “师尊为何不给自己疗伤?” “已经施过一些治疗术了,无妨。” “这叫无妨?” 少女的五官冷厉了起来,抬起的杏眸怒意溢满。 她一扯,便将单衣扯下来四分之一,露出上身触目惊心的伤口。 “......” 周穆寒低头看着自己的身躯,又看了看气到极点似乎离爆炸只有一步之遥的少女,竟是嘴角向上勾了勾。 “会自己好的。不用管它们。” 少女拳头捏地死紧,强迫自己深呼吸,眼瞳重新陷于平静, “师尊。”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51节 黄离对于这个屋子的布局再熟悉不过,她先前亲吻的时候,便已经在脑袋里还原出先早之前屋子中的哪个柜子里的哪个抽屉放着膏药。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周穆寒为她准备的。 少时性虽默,然不改顽劣。 也可能是本身气运的问题,经常受伤。 于是伤药便成了不可或缺的东西。 周穆寒身为灵虚道门长老,又是三千洲数一数二的炼器师,手中的财富甚至可以为黄离买下一整个洲当做生辰礼物。他之前没与徒弟讲过太多,便花重金向三千洲最大的商行天字行买下了足足一千盒的玉匪膏,囤在寒桑峰上。 玉匪膏,那是整个三千洲,最昂贵、最有效的疗伤膏。 也因此,黄离身上几乎没什么伤痕。 她被周穆寒养得极好。 黄离跨开步子,在周穆寒有些讶异的眼神下打开抽屉,取出几盒玉匪膏。手指拧开圆形盒盖,指腹在其中揉暖了膏药,便往他露出的肌肤上抹。 谁知他身体一颤,眉目低垂,声色难绘。 “......凉。” 第47章 真舟现 方玄意目瞪口呆地看着流萤扇里的画面, 被周穆寒一把抢过。 他空着手坐在小榻旁,双膝跨开,长跑撑起船帆一般的形状, 眼神空洞, 双唇长大, 发不出半点声音。 青年雪发垂下,遮住了流萤扇中的难为情之光景, 骨节分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流萤扇的扇骨。 半晌,方玄意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原来,你们是以这种方式相处的......” 出乎意料地,周穆寒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恼怒。 他依旧一下一下地顺着扇骨,不言不语。 只有周穆寒自己知道, 他马上要化掉了。 紫山舟秘境虽然大多是由他重新开拓, 但舟中玄秘大多都由主人所创, 比如这登舟最后一步的山中宴, 局局考验都是紫山道人亲自设下,其中秘法, 甚至连他都无法完全窥破。 说实话周穆寒并不是很重视这方秘境, 一向都是由方玄意来打理, 偶尔也会来喝几杯茶, 最开始的时候也被方玄意拉着看过几次别人进过的画卷。 却没有看过自己的。 可这一看...... 他感觉到, 他的心破开了一道口子。 流出来的不是血, 而是一些别的、他有些明白, 但也没法太明确地描述的东西。 这道热流如水源一般扩散开来, 延伸到他的八大主脉、十万微脉,滚过他的每一寸皮肤, 这难耐又奇怪的热几乎让他受不住。 心脏在蹦蹦蹦地跳。 雪山的顶部有天池,可天池也会溢满。 要溢出来了。 不可以。但是好喜欢这种感觉。不想让它流走。 青年顿顿地用右手捂上左边的胸口,摁压一般地推着。 -- 在黄离提出近乎蛮横的要求后,周穆寒真的大幅度减少了外出的次数。 据她观察,他身上的伤也几乎好全。 毕竟是分神大能。除了可怖的输出能力外,恢复能力也不容小觑。 当然也少不了玉匪膏的功劳。 黄离道也不着急离开画卷,她享受这画卷里的时刻。 但她同时也知道这并非现实,而真正的周穆寒还在外面等着她。 她变本加厉地黏着画卷里的周穆寒。 不过本次的变本加厉只限于动手动脚,她很本分地控制住了自己。 在画卷中也可以修炼,并且修炼的效益还大大高于平时。 黄离便在画卷中待了些时日,一边陪着周穆寒,一边修炼。 卷中机遇奇,往事或可逆。 真幻俱难辩,放解其中意。 就在某一日黄离茅塞顿开,突破筑基后期之时; 画卷中的景象变了。 天翻地转,一切景象都涌入黑墨,而她则被迫与反方向剥离。 “阿离——” 耳边传来一道遥远而熟悉的声音,似乎还带着震惊和悲切。 是师尊?还是—— 两道身影重合。 虚空中刹那浮起一瞬虚影。 那是扎着高马尾的少年,一双雪眸看向她,盛满热烈与忧伤。 “阿离,为什么不看看我。” “我也一直在你一侧,守护你、爱切你。” “明明我们长得那么像,为什么你眼里只有他。” ...... 黄离眸中涌出烈烈惊色,随即又归于平静。 榆晚。 她或许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了。 光景全部消失,如同海市蜃楼从海面褪去,露出其中闭藏的真面。 她依旧站在那里,手中依旧握着画卷。 一旁的菊娘却正在端着一盘绿豆糕吃,一粒一粒吃得正欢。 她看向黄离,后脑勺一抬,原本正在咀嚼的腮帮子停了下来,一双眸子睁得大大的,看向黄离。 黄离目光不明地看着手中的画卷,原本风雪坠涯、困兽其中的画面一转而变,变成了雪发青年和黑发少女执书柔言的温馨画面。 菊娘从一旁的台子上跳下来,笑嘻嘻地走到黄离身边,“不亏是贵客呀。” 她靠近的同时,黄离却将画卷一眨眼卷好,问她:“我可以将画卷带走吗?” 菊娘愣了片刻,随之嫣然一笑,“当然可以。” 她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把钥匙,递给黄离:“喏,你差不多已经通过这一关呀。上三楼,打开那扇门吧。” 黄离抬眼。 原本这楼阁只有二层高,再往上便是雕金坠玉的斗八。 而现在,原本的斗八竟然活生生消失,复而出现的,是与前两层风格截然不同的第三层。 若说前两层是纸醉金迷之地,第三层,却是紫竹环折,屏屏雅风。 黄离将画卷收起,看了菊娘一眼,就往第三层走去。 菊娘故作伤心地捧了下心口,在她身后道:“真是冷淡的贵客啊,和那位神秘的大人一模一样。” “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我说你是差不多通过了?” “你难道就不想问问,这其中更多的玄妙?” 黄离的步伐停了下。 菊娘跑到了她的身旁。 “咳咳。”她清了清嗓子,“怎么,我不提,你竟不打算问?” “有些事情,一知半解也好。知道太多反而会把自己困住。” “不过,”少女平静的双眼透出些狡黠,“若是姐姐愿意说,我自然是乐意至极去听的。” “......”菊娘瞪大眼睛看她了会儿,噗嗤一笑,“你这丫头。” “罢了罢了,我便直接告诉你,你忘了这一开始就拿上来的金壶。”菊娘玉手一挥,便将那壶传到了手里,“我看你第一眼便觉得投缘,便当是帮你个小忙。” 说着,她便娇娇媚媚向黄离眨了下眼。 “......谢了。” “还有,”菊娘好似翻了个白眼,动作快到让人误以为是自己看晃了眼,“注意那些破烂诗句,那都是原来的山主留下来的,很重要的线索。” 什么破烂诗句? 好在黄离记忆力一向不错,那几句“破烂诗”在脑海里逐渐明晰起来。 “落英时见君纷纷,别时舟动青山远。 欲画君颜勾不得,滴墨成影凝空恨。 忽忆少年倥偬年,玉面女郎执三词。 人生境遇思何处,需惕脚下逢生时。” 倥偬年,逢生时。 黄离反复咀嚼着这几句看起来没什么关联却能奇异地串在一起的诗句。 与菊娘再次道谢后,黄离握着钥匙,登上了第三层。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52节 一闪宛如通向亘古的石门,矗立在深处。 黄离拿起手中的钥匙。 在注入灵力后,原本青铜的钥匙便一翻而变,成了青色的蝶。 蝶色纷飞,流入门缝之中。 噗地一声,门开了。 浪水东流,流涛声尽。 青山绕远,远舟不绝。 一艘巨型的灵舟立于浪上,巍峨磅大。 而门后的甲板上,站着一位熟悉又有些陌生的身影。 “阿离。” 第48章 朝雾酒 黄离微微睁大了眼。 面前的少年比她高半头, 长发扎成了高马尾,显得肆意而张扬。 他看向她的那双眼不似画卷中的哀伤与怨切,反而是一片如雪水一般的纯澈。 周榆晚向她伸手:“终于等到你了。” 。 船浪高, 掀起千尺峰;少年的笑意宛如风, 抚平躁动的浪。 黄离将手搭了上去, 抬眼看向他,眼里也多了几分不经觉的笑。 周榆晚手指轻轻一动, 一片雪花从胸口升起,慢慢放大,如柔软的羽翼一般拖住两人,他轻轻执着她的手不放,便带着她几乎,指尖在她手上扫了扫。 舟上的人几乎是以惊叹的眼神看着两人。 “这是哪家世家的小姐吧, 还 “我也好想这样, 感觉好浪漫呀。” 黄离甫一进门, 就看到了许多熟人。 有身穿黑衣站在窗旁的秦之, 有闪着,有一双金鹏神瞳的顾怜星, 以及...... 林又止。 “黄道友!” 楚瑶瑶激动地拉住黄离的手, 着她和周榆晚, “你可来啦!” 周榆晚站在黄离身后, 微微笑着看着他们。 窗外的风钻过白发, 他清凌的笑意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宿命感。 与此同时, 佩在身上的紫玉也发出一声震动, 识海中也收到一条信息: 【登舟步:100】 【千尺舟头, 层山尽望。】 【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人杰地灵, 诸才聚道心之侧。】 【望天地于巨舟之头,生枯荣量之意。 山',来到真正的'舟'。 是开始,是结束,一切都自有天意。】 旁边的顾怜星也咧唇一笑,“又见面啦。” 而林又止在看向黄离时那双颓玉一般的黑眸明显一亮,不知何时脱下了原本的旧衣,换,由一根紫竹制成的钗子别于脑后,与腰间的紫竹剑有十一分相配。 他快速上前几步,却一步停下。 黑润的眼落在了少年的衣角上。 一时无声。 了,林道友。” 林又止欲言又止,复而又反悔准备开口,却听到了顾怜星的声音。 拥有金鹏神瞳的男童正言道:“诸位,我们已经成功登舟,接下来,我们该做些什么?” 楚瑶瑶眨巴眨巴眼睛,像只粉色的小鸟一般叽里呱啦个不停,一边拉着秦之比划着,一边说着自己的想法。 黄离在其中静静听着。 几人先前的处境并不同。除她以外,貌似无人进入那洞穴与幻境之中。正相反,他们摆脱“山”而进入“舟”的过程格外艰难。 这几人虽各个都是天之骄子,但对紫山舟的了解却也不多,最后讨论得出的结果,便是分队对真舟进行探索。 出乎意料的,舟中在继续涌进一批人后,出现了管家之类的人物,为他们安置了房间。 周榆,黄离感到疑惑和不解,欲要上去问那管家一般的男人,袖子。 他笑着摇了摇头。 “那,”黄离的头微微低了低,又扬起来,“去我那里吧。” 周榆晚一愣,雪眸里如流泉一般涌上清澈的笑意。 “好。” 晚上,周榆晚不知去了哪里,黄离大致在真舟中摸索了一半,之后经过询问,来到了林又止的门前。 她疑迟了片刻, 扣,扣,扣。 门内却没有传来任何声音。 黄离站了一会儿,又扣了三声,依旧无人应答准备离开时,门却咯吱一声突然打开了。 “这么晚了,” 青年靠在榻上,榻边挂着那根削得行云流水的紫竹剑,手中提着一壶浊酒。再加上眼神里的颓唐和隐隐约约的迷离,。 “来做什么?” 他的语气不复常日里的颓废,带着一种花公子调情一般的引诱意味。一双原本待着哀丧的眼睛懒散了起来,似乎迸,眩眩然顺着地面攀了过来。 “......这是什么酒?” “嗯?”青年发出一声浓重的鼻音,修长的腿一只靠在榻边,一只弓在榻上,撑在墙边的左手小拇指有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黄离盯着林又止看了一会儿,他的眸里已经钻上薄薄的醉意。 在秘境里......喝酒? 他是完全不把这次秘境当回事吗? 也裹上了淡淡的酒气,“朝雾易散,彩云难追。生如蜉蝣,安能撼树?” “的酒,岛的主人花了一辈子,才悟出这种酒的酿造方法。” “枯荣有数,得失难量。”青年黑发坠着些微的寒气,散在榻上,那双颓玉一般的眸闪着明泽的微波,然并不明亮。“可是......这一生,我好像总是能比别人遇到更多的枯荣,更多的得失。” 黄离顿了下,睫毛向下压了压:“......失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原本拥有,随后失去。” “是啊, 林又止的目光从紫竹剑上游离到手中的酒樽上,又游离到黄离身上。 “你这样的......人,竟然也懂这些?” 黄离低低嗤笑了一声,像是一颗石子砸入水中,原本惯于没什么波澜的水面乍起了道道的涟漪。她指腹用力摩挲过戴在另一只手上的琥珀串子,一颗一颗地滚过去,上面银白的纹路一闪而过,她眉目重新舒展开来,放下手,平和地注视着他。 黄离突然来了点兴致。 “在你眼里,我是怎样的人?” 曾经的她被家族轻视、父亲利用,与其被当作一个完整的人,不如说是一个为他人铺路的物品。 先前她活着,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得到父亲的正眼、能让时常悲伤的母亲展露笑颜。 仅此而已罢了。 可是,有些事情是不能决定的,就像你可能注定遇到某些不好的事情,不好的人,而这些人又正好站在了某个关键的位置。 你能做的,就只有清醒,作为,远离。 了她身上。 而暗处,一道青色的虚影如雾气般浮现。 “在我眼里,你是......” “怎么。”那道青色的虚影凝成实形,带着不真切的笑意朝两人走来。 “喔,还喝了点酒。” “挺有兴致嘛。” “难不成你还不知道,她的身世?” 第49章 霓裳衣 黄离心中涌上一层不祥的预感。 来者即是客, 但这位明显属于心怀鬼胎的敌人那一挂。 这青色的虚无缥缈的浮雾,怎么看怎么怪,怎么看怎么熟悉。 “你是......”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53节 黄离眼眶睁大, 瞳孔微缩。 “好久不见, 黄姑娘。”青年笑吟吟地捏着核桃, 袖口的青色犹如晨间微湿的山雾。他舌尖轻轻咬着,似乎将那个“黄”字含得极重, “此经一别,似乎过了不少时间。” 黄离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个人的到来绝对算不上好事,她后退了一步,想了想又将林又止护在身后,身周灵力大肆运转。 “不知道,黄姑娘可知金洞庭?” “古有高洞庭, 灿莲飞云金。” “千年前, 金洞庭曾经是能位列三千洲三百世家之一的大世家, 可惜从某一背开始, 家主越发无能,金洞庭的名声也被其败坏。” 他隐隐一笑, 有清风远扬之意, 神情却带着莫测。 “而这一代的家主, 生了个优秀的女儿和不成器的儿子。” “可谁知, 竟是'天赐福祉', 这不成器的儿子突然有一天觉醒了仙骨, 修炼速度一步青云, ”他声色缥缈, “到现在,竟然也已经步入筑基后期。” “......”黄离整个身上的毛都立了起来, 一双杏目中融了点发寒的诡色,冷冷捉着着他。 “而这女儿,你猜如何?” “竟然就活生生消失在了金洞庭!” 青照临身上的灵力气息疯狂飞跃,从筑基到金丹前期,金丹中期,再直接跳到金丹后期...... 原本坐在榻上微醺了些的林又止几乎是在片刻清醒了酒意。 “不好!” 青年两字刚脱口,青照临身周的威压已然攀升到—— 元婴期。 一个初来乍到的筑基后期,连境界都没有稳固; 一个是进入瓶颈许久的筑基圆满,可惜灵根已然破碎大半,多半再无修为再进一步之能。 青照临睁大眼睛,睫毛上闪烁着灵动的、又带着些诡异的光泽。 他直直看向黄离的目光,有打量、好奇、挑衅与欲意。 像是在端摹一件自己极为满意的珠宝,不择手段地要将其占为己有。 两筑基对上一元婴,根本毫无反击之力。 青照临抬起手。 万千似有似无的青色丝线,从他手指处向外散开。 如游蛇一般,向黄离绕来。 而黄离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取出一只刻阵笔,输入灵力,对着林又止画了起来。 相生,相对,生异。 就算再难画的符,在经过在心中数百遍的描绘之后,绘制起来也会便得行云流水一般。 符成。 黄离阵笔一挥,将符击中林又止。 ...... 林又止眼睛微睁,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黄离。 敌人好像是青照临吧,为什么给他上......符? 怎么回事? 林又止的眉毛在霎时间凝起。 他从榻上跳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随之狠狠捂住自己的小腹,瞳孔剧烈地震起来。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 符效完全渗入林又止体内。 眼看那青丝马上就要缠上来,黄离迅速在神识空间内打开修真宗门模拟器。 【欢迎您登录修真宗门模拟器】 黄离微微松了口气。 有模拟器在,她总觉得安心些。 【检测到有更新资源,即将开始更新。】 黄离几乎是瞪大了眼。 搞什么,为什么还会有更新这一说啊? 之前可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正在更新中】 【更新进度,18/100】 在模拟器更新的时间里,那针线一般的青色游丝已然缠上了黄离。 如针头一般,在黄离皮肤上叮了一口。 “我的灵根,我的......” 旁边还沉浸在灵根复原的不可思议之中的林又止,猛地抬起了头。 身体的境界在灵根完全复原之后,吸收了原本日夜修炼却无法增益的灵力,或许是那相生符的力量,直接将修为送到了金丹。 雷灵根,金丹期。 一招天雷破霹雳而下,扫灭了不少青丝线条。 “有趣......” 青照临的眼病态地瞪大,宝石一般无机质的眼眸闪烁出怪异的色泽。 “你到底有什么能力,竟然连已经破碎大半的灵根复原......” “真有趣。” “我对你,更感兴趣了呢。” 那些被斩断的青丝如轻羽一般飘落,然而下一瞬,更多的青色丝线带着古怪的香味,朝黄离一涌而来。 “退后!” 林又止一抽紫竹剑,黑发随着移动的身形飞起,带着极致的剑意,与雷电混合在一起。 地阶中品灵术,雷电万钧之刻。 青丝再次被斩断。 可惜这一次,那些青丝在被斩断之后,又迅速地复生了出来。 犹如某种植物一般。 “怎么......” 而在此时,黄离神识空间中的修真宗门模拟器唔嚷叫唤了一声。 【更新进度99/100】 【更新完毕】 【欢迎您再次进入修真宗门模拟器,本次更新开发了模拟器常驻功能,器灵将会在您所希望的一切时间常驻您身边,模拟器也会低神识消耗长时间开机】 常驻......身侧? 长时间开机? 黄离这样想着,脑海里就蹦跶出器灵童真而清脆的声音:“主人,好久不见!” 紧接着,模拟器中又连着弹出三条消息。 【请接收更新补偿 随机天阶下品灵术x1,地阶上品灵术x1,地阶法器x2 补天髓x1 点击确认接收】 【您的模拟器任务:招收林又止任务完成度已高达百分之九十五 请再接再厉】 【恭喜您触发模拟器任务:停天之舟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十有九愁肠。 这看似意图简单的练武秘境,背后汇集着三方势力。 这紫山舟,究竟是紫雾云阶之舟,还是远山难回之舟,亦或是停天难料之舟? 情之一字,最难解,最治人,也最伤人。 或许谜底的最后,要从“情”之一字谈起。】 【勘透大能的秘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对凤鸟初成的你。可你背后有冰霜化雪一般的梧桐,有梧桐在,你可以做一切你想做的事情,达到一切你想要达到的目标。】 【这件事,也与梧桐密切相关。】 【你是梧桐的凤凰,梧桐也是你的栖归之地。】 【任务奖励:功法楼x1 洗髓池x1 护宗大阵x1 练功阁x1 】 黄离快速扫过三条信息,一时间心绪复杂,迅速地摁下了确认按钮。 【奖励随机抽取中......】 【抽取完毕。】 【恭喜您获得天阶下品灵术:万象皆虚 地阶上品灵术:开天拳 阴阳倒转术 地阶中品法器霓裳紫霞天线衣 地阶下品法器枯荣粒】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54节 很好。模拟器果然总是能救她于危难之中。 模拟器已经常驻开机,她无需担忧神识的过量损耗。 新获得的灵术和法器的信息涌入她的神识中,黄离定定看了面前元婴期的青照临一瞬,换上了那霓裳紫霞天线衣。 抵御八成的化神以下包括化神的灵术攻击。 真真是无二的地阶法器。 要知道,就算拍卖行以最低的价格进行售卖,一件地阶的法器价格也不会低于千万上品灵石。 千万上品灵石,那到底是怎样的价格? 可以买千百个小宗门小世家的价格。 连化神的灵术攻击都能挡,还是八成! 开天拳是一项破坏力极强的灵术,有打破空间屏障的特殊效果。 有了它,就有了将空间撕破几道口子的可能。 阴阳倒转术......则是可以在段时间内转移境界,但转移对方必须性别不同,转移时间最多只能维持小半个时辰,而且副作用极大。转移之后双方都会进入极度虚弱状态,并且有很大可能会出现幻觉。 在身体和神识状态双重虚弱的状态下坠入幻觉,可是一件极度危险的事情。 轻则生心魔,重则灵海受创,再重,便是入魔。 地阶下品法器枯荣粒,则是可以短暂地放慢时间流速,但是加速一切生物的活动速度,包括身体与修为的增长。 这样的法器应当位列天阶,可惜,只有一次的使用机会,是一次性的法器,可能因此而不幸落入地阶的队伍。 而天阶下品灵术万象皆虚,则是真正的神技...... 一切不同形式的攻击,在本灵术释放后,全部无效。 万象皆作虚形,万般皆是空相。 不渡苦厄,自拟神佛。 创造这项灵术之人,至少是大乘期的大能,不,或许是即将飞升的渡劫期。 更有可能,是真正的“仙”创造的。 但是再如此厉害的灵术,也会受到施术者本身的限制。 以黄离目前的能力,这万象皆虚施展之后,怕是要休整上个十年百年。 她自己都还没到百岁呢。 不过,应对这元婴期的青照临,她还不需要动上万象皆虚这样的手段。 霓裳紫霞天线衣,起。 紫云乍起,洛神之袂踏谣生; 云端飞霞,霓裳天成露华浓。 太阳升朝霞,皎之;芙蕖出碧波,灼之。 丹唇外朗,皓齿内鲜。 左倚采旄,右荫桂旗。攘皓腕于神浒兮,采湍濑之玄芝。 两边的林又止和青照临,都被这一幕震惊了双眸。 青丝齐断,竹剑微颤。 而“神女”缓缓仰头,清逸无双,瑰姿艳逸。 “七杀,开阵!” 第50章 神鬼目 黄离手腕间七枚琥珀珠由芯到外大亮, 通体发出清亮而润胧的光,似佛珠又不似佛珠,上面的纹路也随之亮起, 以黄离脚底为中心, 延伸出无数条神秘而诡杂的纹路。 “这是......七杀?” 传说中寒桑子耗费十年炼制而成的被誉为神器之一的“七杀”, 竟然就是黄离手腕上经常搓的这穿珠子? 林又止也不由侧目,往黄离手腕上看去。 明明应该更注意的是七杀的。 可他的目光就像被施了蛊一般, 被那雪白的皓腕紧紧黏着心,眸光暗了暗,喉结隐隐动了一下。 林又止察觉到自己在做什么,猛地收回目光,耳朵止不住的发红。 幸好现在无人在意他的耳朵。 七杀起阵,无人可敌。 毕竟是分神期大能手作的灵器, 不过是元婴, 基本没什么反抗的余力。 七杀顾名思义, 是一次连续阵法攻击高大七次的灵器, 可惜黄离只有筑基后期的修为,短时间内只能释放一次, 但其威力, 甚至可以抵挡化神期的全盛一击。 别看七杀有大规模的杀伤力, 与之相辅相成的, 还有惊人的防御效果。 黄离为了保全使用次数, 只开启了七杀中的防御阵法。 七杀再加上霓裳紫霞天线衣, 这如鬼魅一般乱动的青丝, 不能伤她分毫。 当然, 青照临是不知道七杀还有防御功能的。 所以,他将原因归结到了那突然出现的衣服上。 青照临看见自己放出的青龙涎丝再也无法附着到黄离身上, 猛地回神,瞳孔剧烈收缩,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怎么突然......变成了这样? 他已经用了秘法重回了元婴期,甚至为了“拥有”这个自己近乎一见钟情的小姑娘,连青龙涎丝都用上了,怎么可能无效? 不可能。他可是元婴。 青照临微微眯眼,五指张开,再次放出无数根青龙涎丝,奔向黄离。 谁知,这涎丝一触碰到那件漂亮至极的衣物,就如碰到了世间最锋利的刀片一般,不斩自断。 这是......法器? 也对。毕竟是寒桑子的徒弟,有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器都不为过。 毕竟青龙阁费尽心思捕获的秘闻里,这位一向冷冰寡言的寒桑子对自己的徒弟却格外宠爱得很。 一旁的林又止剑锋直指青照临,在自己和黄离面前释放出一个雷灵力屏障,冷眼瞧着青照临。 “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青照临一边咬牙,一边露出笑容,“在做你目前所见之事啊。” 他猛地一挥手,盯着黄离的目光出现了狠意。 “我想用温柔的手段带你回去。” “但如果你真的不想配......” 黄离目露诧异,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招开天拳就如风一般创了上去。 没错,筑基对元婴,无疑等于蜉蝣撼大树。 可是,这是开天拳。 与此同时,林又止也闻声而动,手中紫竹剑冒出霹雳之光,以飞雷之势,向青照临勾去。 地阶灵术,雷点万影无寂。 金丹与元婴,或许还有一战之可能。 砰地一声,青照临眸中光芒一闪,躲开了这道攻击。 他捂着胸口,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 “好小子......好丫头......各个深藏不露啊。” 他一挥袖子,笑意愈发怪异,脖颈处隐隐有鳞片状的东西向上萌生。 “一个明明是刚到筑基后期,却会开天拳这样的灵术,” “一个不知道怎样突然被修复灵根的金丹前期,竟有霆龙一族的血脉。” “可再怎么说,青某也是元婴呀。不能败了元婴的名声。” 他眼中青光更甚,瞳孔直接竖起,眼角处也隐隐出现青色的龙鳞。 “黄姑娘。” 青照临的目光落在黄离身上,顿了顿,唇角微微扬起: “青某回去后,好生了解了一番黄姑娘,了解之后,更是感兴趣了呢。” 黄离冷笑,“你我仅有一面之缘,道友是何居心,又要带我去哪儿?” 青照临听闻此言,眼中突然冒出浓重的哀伤,与那轻巧的笑意融为一体,“都说了是一见钟情......之后更加深入的了解后,又......” “很不好意思,我有打断别人说的令我讨厌的话的不良习惯。”黄离秀眉微皱,“你要带我去哪儿?” 青照临愣了一下,“带你去我的......青龙阁。” 青龙阁? 话还没说完,一道紫色剑影便横穿至青照临身前。 整个林又止,好像便了。 “你的青龙阁?” 林又止原本黑润的双目一层一层染上金色,头上竟然生出一对暗紫色且流淌着金色纹路的龙角。他的身躯也随之拔高,原本的衣衫撑不住了,出现一道又一道的裂痕,露出其中精壮而诱人的雄性纹理。 他的指尖不知何时被自己刺破,流出有着浓重香味的血,溢到了紫竹剑中。 而被那血侵蚀的紫竹剑,竟然发出一声类似龙鸣的长鸣。 林又止心脏狂跳,扭头看了一眼黄离,眼神复杂,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55节 “......谢了。” 随之目光又落在青照临身上,警惕中又带着几分不屑, “青龙阁从万年前起,就不属于任何人。” “每一任阁主都会选择十四位继承人,这些人甚至不需要有青龙血脉,只要被列选其中,就有资格被青龙血侵蚀,最后活下来的那个人,就能接受传承,成为下一任青龙阁阁主。” “真是好笑,”剑光横闪,四野隐有龙啸,青年黑发金瞳,龙角劲勃。“人怎么可能成龙?妄图成龙的人,最后都成为了不龙不人的怪物。” 这些话宛如一只淬了专门针对某个人的毒药的箭,轻而易举却不留余地地狠狠扎入青照临的内心。 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阴狠至极,复了几瞬,又恢复平日里的庞然自若。 “是吗。” “看来你很了解我们青龙阁呢。” “可是,这位道友,”青照临轻轻一笑,摸了摸眼角的龙鳞,“你说妄图成为龙的人,最后都会成为不龙不人的怪物,” “那道友这种龙与人的混血,又与青某这种不龙不人的怪物,有什么不同呢?” 一滴血色从青照临眼底染开,逐渐浸润了整双眼眸。 他的周围气压猛地上升,如果没有七杀作为防御,恐怕黄离和林又止两人皆是寸步难行。 这时,黄离却突然开口:“我对青龙阁了解不多,但潜意识里总认为这起码是个正派的宗门,” 她清润的眼眸一张,波澜无争,虽是火灵根,但林又止总感觉,她身上“金”的成分更多些。 “可来自于青龙阁的阁下,竟然使用血绒花这样的禁术?” 血绒花,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禁术了。 它曾经存在于大禁七术之一,后来经过邪修“改良”,成功越身为三千四禁之一。原先的三千四禁之四的“蓑衣雪”因为几近失传,已有万年未曾现世,故而隐出三千四禁外,而在三千洲传播苗头愈发有放肆之势的“黄金虫”,则被修真联盟加入大禁七术中,成为其新的一份子。 其实黄离刚接触到禁术的时候,还以为会都是些什么吓人的名字,比如“百目蠕鬼术”“七窍无生”“十二烈环分体”之类。 结果后面阅读了更多的书目,也从周穆寒那里学到了更多的知识,黄离才知道,这些看上去吓人的禁术,相比之下其实没什么。 实际上,越是让人神扭鬼曲的禁术,名字就越美。 比如这血绒花,比如这蓑衣雪。 “禁术?” 青照临似乎感到好笑,双手中染上赤色的青龙涎丝纠缠成团,那东西看上去已经不像青龙涎丝了,更像是神鬼洞里八百目赤魔蛛吐出的毒线。 “这么说,你那敬爱的师尊,可是也修习禁术呢。” “据我所知,他修习的禁术,可比青某多的多了。” 青照临抿唇而笑,风流韵满。 “黄姑娘,不会不知道吧?” “......” 谁知,风浪之下,黄离的表情依旧平静。 “嗯,你看上去好像并没那么吃惊?” “还是说,你在强撑?” 青照临好整以暇地看着黄离,嘴角依旧挂着笑意,余光瞥了一眼好似又要出击的林又止,耸了耸肩, “我说啊,如果你不想刚恢复灵根就葬身此地的话,还是省省吧。” “说不定,小姑娘跟我走,我心情一好,也许就能放过你呢。”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黄离一抓林又止的袖子,眼神示意他不要激动。 “我知道?我知道很多。” 青照临走上前几步,低头俯视她,好像一个有充分把握而从容不迫地猎手,不在乎捕猎前猎物的纠缠劣技。 “知道那金洞庭所谓的'天赐福祉'的其实是将女儿的仙骨活生生挖了出来,安在了儿子的身上。”他轻轻叹息地摇了摇头,“可谁知,天意弄人,这被挖仙骨的女儿竟然被'仙人'所救活了下来,这样的存在,对金洞庭到” “就像青某修习禁术,如果不会这道血绒花,或许青某早在五十年前,就已经成为二哥的肥料了。” “哦,对了,忘了说,” “更可笑的是,这被纳仙骨的弟弟,不知从哪一天开始,天天哭着喊着,要见姐姐。” “甚至为此事,始终不愿娶和金洞庭有十三辈之好的银月窟第五氏。” 第51章 掌中梦 银月窟。 这三个字唤醒了黄离沉睡已久的记忆, 旧梦如终于爬上岸的潮水一般在干燥又冰冷的墓地中打滚,暗色的青苔擅自与灰尘共眠,又被心狠的掘苔者连带挖起。 金洞庭, 银月窟。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其实很久很久之前, 银月窟并不叫银月窟, 叫做银盘窟。 金洞银盘,从名字上, 就能看出来黄氏和第五氏有多么交好。 可惜在某一代,第五氏家主始终怎么想都觉得银盘窟这个名字没那么有文化有意境,在众门派都追逐“流月门”“空花境”这种高大上的名字后,第五明拍案决定,将“银盘窟”改成“银月窟”。 其实是第五明自己没想明白,但从前两字而言, 其实“银盘”便是“银月”的含蓄之称, 论意境之美, 银月大概是不如银盘的。可一来第五明是十成十的武修, 一心炼体,不太懂文绉绉的东西。二来第五兄弟一直觉得, 本来这个“窟”就有点光秃秃的寒颤意味, 再加上个光秃秃的银盘, 更显得他们世家又穷又不体面。 可众长老执意不能改“窟”这个字, 认为改了最后这个字, 就是动了第五氏的根。 第五明只好作罢, 光是从银盘变成银月, 已经够他乐呵一阵了。 而就是因为这场改名风波—— 让金洞庭的黄氏十分不爽, 认为对方此举是在故意疏离两家关系。 黄氏与第五氏,便从这一场风波开始, 穿插着几代断了联姻。 不过两家还算是互有往来,于是黄离小的时候,也见过些第五氏的人。 第五氏分为两派。 一派主炼体,便如当时更名之变的家主第五明,修习《第五抓月体》,额头上有满月标志; 一派主法修,修习《第五吸月诀》,眼角下有弯月标志。 黄离在小时候,有两个记忆深刻的人。 是和她一般大小的小孩,漂亮得雌雄难辨,一头银白的头发,水润的唇瓣像是雨露下浸润的昙花。 小黄离很喜欢那人的头发。 那时候的黄离还没经受抽骨与背叛,是个活蹦乱跳的小皮猴儿。 喜欢谁,便明目张胆的喜欢。 偏爱谁,便明目张胆的偏爱。 很多人到长大之后,便失去了这种能力。 所以很多幼时的东西,都是极其可贵的。 两家的聚会只维持了数月之久,每逢晚上,小黄离便会偷偷绕出来找他玩。 她刚想兴奋地冲上去,就被另一道身影缠住了。 少年明明没比她小多少,眼里却扭着与年龄不符的扭曲与阴翳。浓阴里,甚至还强埋着些怒压的哀嚎与质问。 “姐姐,你去哪儿?” 他强硬地扯着她的衣袖。 黄离容貌过人,黄川倒也是不差的。 “九十三天,整整九十三天,” 他的眼里厉过阴狠与狡意,怒意似乎要从紧皱的眉峰处炸开,吐出的字句一字一字,仿佛用唇舌碾着发出来:“我自己玩了九十三天的雪花牌。” “这九十三天,我一直等着姐姐自己来给我一个解释。” “放开她。” 另一边,黄川的身后,站了一位银发的少年。 只不过仔细看起来,好像又与先前不太一样。 黄川扯着黄离的手更紧,像是宣誓主权一般将自己的姐姐拦在身后,转身瞥了一眼那少年。 少年的眼角下,挂着一粒小小的、亮亮的银色弯月。 “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和姐姐的......” “我不是什么东西。” 那少年容色平静,对情绪的稳定能力超乎外表,根本不为黄川所激怒。 “我叫第五冬。” 第五冬? 小黄离愣了愣。 记忆里,她所熟识的玩伴,叫做第五秋。 “母亲大人让我瞧瞧你如何,” 她一手银辉打在掌心,毫不留情地就向黄川翻来。 “依我看,哥哥说得对,” “你比不上你姐姐的十分之一。” 黄离轻轻碰了碰太阳穴,眼前的林又止仍然在尝试和青照临斡旋。 林又止欲要上前,见黄离此举,不免有些忧心地停了下来。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56节 “你......” 你怎么了?没事吧?有没有问题?是哪里伤到了吗? 是什么灵术?还是对面的疯子在使什么见不得人的绊子? 都怪我,如果我可以更强一点,如果我可以保护好你,直接带你走...... 这复杂的思绪近乎一瞬间冲昏了林又止的头,让他的双唇抿紧,却发不出之后的声音。 太难堪了。 希望她不要发现。 青照临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轻飘地打转,露出一种十分之淡的笑,轻轻地晃着睫毛。 好像面对不足为据的猎物和不足为据的争抢者。 甚至有一种看戏的心态。 黄离却沉吟了一下,“如此兜兜绕绕,未免不像元婴大能的风格。阁下不如直抒胸臆,”她睫毛一抬,往日澄澈的眼中如冷泉结了冰,凝墨之中有透骨的冷,“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哦?原来黄姑娘真的不知道啊?” 青照临眯了眯眼,笑得像个伪装成教书先生的大妖,身上一串一串的珠宝随着身体的起伏相互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寒桑子没教过你吗?这三千四禁的血绒花。” “罢了罢了,既然他有疏忽之处,那我便代替令师为黄姑娘略讲一二。” “这血绒花,发源于万万年前的上古,可惜经久失传,在近年来,才被一些有能之士重掘。” “以自身之血,以百名百日童子之血、刚出生不能超过半个时辰的隐血狼崽的血骨、以及异化的鬼鲛人之泪、新鲜女子的灵根三尺之处为引,加之一百零九道秘术,可培育出“血绒花”。” “喂修士服用下血绒花的种子,血绒花便能在身体中生根发芽。假如我将我的血绒花喂给你,你的灵力将不断涌入我的体内,甚至灵海也将向我倾斜,但无需担心,你的体内会有血绒花带给你的全新力量,你的战斗能力,甚至要比先前强上至少三倍。” 说到此处,青照临眼中浮现出难以扑灭的病态的如鬼火一般的狂热,“种子种下去,好好培养,就会开出花。特别特别美的血绒花。你的身体上渐渐会浮现花的纹路,到纹路爬上你的颅顶时——” 他眼内的情绪迸发到一个极点。 “你就会完全成为一朵花,不能说话,不能动作,永远的成为我的收藏品,并用你的粉末,能让我的修为更进九重楼——” 青照临好像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了顿,笑了下,阖了阖那双眼尾带着青色龙鳞的眸子。 “不过,我这么喜欢黄姑娘,是一定不舍得将你捏成粉末的。” “你将会成为青某最美的血绒花,永远地陪在青某身边。” 他好像想到了什么极其快乐的事情,身体从后背开始带着全身颤抖起来,慢慢张开双臂,哈哈大笑。 而就在黄离大感不妙,准备祭出枯荣粒时—— 一粒雪停在了鼻尖。 黄离的双目有一瞬间的涣散。 怎么会......有雪? 紧接着,是两粒、三粒、四粒。 无数的雪,在身边聚拢,似乎形成了天然的屏障,将她保护在内。 寒冷,却很温暖。 好熟悉的感觉。 手指上淋了点点的雪,黄离感觉身体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了。 啊,是眼泪啊。 温润的,湿热的,滑腻的, 我所流下的泪。 身后,有更大的风雪酝酿,将一切不留余地地翻滚,汇聚在掌心。 掌中梦。 身后的白发青年大手一握,手中虚浮的、和现在场景一模一样的象,便如脆纸一般碎成万千碎屑。 他紧抿着唇,神色看不出喜怒,一双白瞳却冻得如自上古便冰封的雪山,只要那连绵的外界屏障一破,那致命的寒气便会一泄而出,将整个三千洲都冰冻。 他的指尖在颤抖,眸色却未曾落在为其颤抖之人身上。 手再次握紧,只听咔嚓一声,本就碎成千万片的“象”再次破碎。 青照临的惨叫只发出了一半,完整的身躯便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随之发出更加清脆的声音,缝隙顺着某只经脉向四周延展,整个人活生生如琉璃片一半碎成无数瓣。 这便是......天阶灵术,掌中梦。 周穆寒垂下睫毛,余光是肆意出逃的劫盗,与主观的意志背道而驰,如飞蛾扑火一半扑到了她的身上,亲吻着她的发丝、身躯、脚尖。 天有不测风云。 他最近有些忙了。 而恰因为这些忙,他差点让她陷入这种恐慌之中。 ......看着胆大,其实比谁都胆小的她,怕是强忍着,被吓得不轻了罢。 都怪他。 都怪他。 真该去死啊。眼前的一只蝼蚁,两只蝼蚁,为什么要出现在他与她面前呢? 是风雪不够大吗?是冰霜不够寒冷? 还是......他杀的人还不够多?没有起到足够的威慑作用? 不。这还不够。 周穆寒一扬手,那原本要随风飘零的碎片竟然有如神迹一般拼合了起来,又变成了青照临。 还不够。 漫天的风雪,在一瞬间,变了味。 又突然活过来的青照临发了疯一般的大喊: “不要!不要!你不能这般对我!!” 原先看好戏一般的青龙阁传人之一,如今却软下了声音,用近乎求饶的、颤抖的语气道: “求求了.....与其给我蓑衣雪,不如让我直接去死。” 随之,便是撕心裂肺的喊叫。 “不要!!” 第52章 骇下吻 漫天的飞雪里, 埋葬着人间难以用肉眼察觉、难以用片语描述、难以用声音哀嚎的苦难,以及风也吹不散的肮脏。 修真界的不少修士一直很好奇,这名列三千四禁第一名的“蓑衣雪”, 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其实也不复杂, 相较于其它三个, 算是较为单一的。 但可怕之处就在于此。 人生本来便不是非黑即白的,记载命数的白纸上, 分叉着许许多多的道路。道家讲究阴阳调和,讲究一个“和”字,即为衡平之意。黑白平衡的人,精神才会正常,心神才会稳定,不管是“白”变得过于之多或者“黑”变得过于之多, 都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蓑衣雪”便会不断放大“黑”与“白”。 原本黑白处于一个平衡之处的人生, 将向秤的另一方无限偏斜。 比如说黄离, 如果黄离中了蓑衣雪, 便会在抽骨之痛中重复上千遍万遍,之后再经历一次从小便被周穆寒养大的顺风顺水一世幸福的人生, 然后再跌入那充满污秽的金洞庭中面对要剥去她仙骨的父母, 如此再重复, 千千万万遍。 失去不可怕, 得到之后失去才最令人痛彻心扉。 全黑不可怕, 可怕的是在经过很多白之后又重新跌入黑。 你会在黑与白的极致里不断滑动, 最后被折磨至死, 精神崩溃。 能从蓑衣雪中活下来的修士, 不超过万万分之一。 而蓑衣雪中的百遍千遍,在现实中, 不过是一瞬。 青照临完完全全地埋在了那场通往青龙阁的大雪里。 镌刻着青龙爪的雕灯亮着,在暗夜中发出淡淡的光。风依旧在,与雪交织着,成为最后的风景。 “黄......” 林又止猛地惊醒,看着一个元婴大能从轻蔑到求饶再到死亡,好似一瞬之间的时日。 方才听青照临说,她是寒桑子的徒弟。 就是她啊。 ......原来,这就是寒桑子。 他刚要下意识地回头去找黄离,便看见黄离已经扑到了青年怀里。 青年如霜似雪的长发如风一般与少女的黑发交织,无言而自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氛围。明明是幼鸟扑进长者怀中的动作,却又多了些什么。他第一次见一向平静又疏离的她那么紧地贴向一个人,双臂紧紧勾着青年的腰,头埋进胸膛里,露出的应当是十分眷恋与依赖的神情吧。 黄离能感受到怀里的身体是颤抖的。 她抱得越紧,颤抖幅度就越大。 她抬头看了看他,只能看到他雪白的下巴。 下巴也在颤抖呢。 不过黄离现在没性质去欣赏这样的周穆寒。 黄离用下巴蹭了蹭他,感受着他身上不平整的起伏和混乱的温度,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周穆寒的手捂住了后脑。 那双手也是颤抖地,将她紧紧地纳入怀中。 平时淡若无情的道子,此时甚至垂首而下,将下巴尖放在她身上。 虽然这样的动作有些怪异......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57节 可黄离丝毫不在乎。 她的心脏在怦怦跳,双眼在看不见的地方发亮。 那一捧无人敢触的雪,已经化的差不多了。 洞穴里的一切像梦一样,按照周穆寒的性格,在那次之后,会陷入一种奇怪又躲闪、但在某方面更加强势的状态。 周穆寒为什么这么慌呢? 原来自己差点出事,他会这么慌啊? 这还是黄离第一次见周穆寒露出这样脆弱的情态。 像是雪做的玻璃,放在手心,用力捏一下,就咔啪一下碎了。 黄离感受到自己的心情变得奇怪了起来。 想撕碎他、折磨他、玩弄他,却因为是无比珍贵而重视的人,所以不能这样做。再加之心中心疼的情绪达到顶峰,她的脑海里混乱的碎片一下子被洪流冲了个干净。 她的手试探性地攀上他的背,安抚性地拍了拍,又突然觉得有点搞笑。 ......差点遭遇不测的人明明是她呀。 可现在安慰的也是她。 可是她再心甘情愿不过了。 黄离眼里温热的泪慢慢流失干净,一部分被沾到了周穆寒衣襟上。 感觉到缓慢拍背好像没什么用,她想要将环在周穆寒腰身上的手抽回来,奈何周穆寒将她抱得太紧,近乎要将她纳入体内一般,她有些无法动弹。 黄离微微叹了口气,轻轻在他手臂上半咬了口,在周穆寒发愣的瞬间,吃力地将手抽出,指腹蹭上他的脸。 吓。 为什么这么热? 有一种近乎荒谬的想法在黄离脑海中闪现。 该不会......是哭了吧? 怎么会怎么会。 黄离忙忙甩掉脑海中的这个想法。那可是周穆寒...... 周穆寒不管为她变成了何等模样,都还是周穆寒。 还好还好,没有掉眼泪。 一方面,黄离根本想象不到周穆寒流泪的样子; 一方面,黄离真真不知道如果周穆寒哭了......她到底该怎么办。 那为什么这么热? “师尊......” 她想抬头去看,却被周穆寒捂住了双眼。 ...... 连掌心都是热的。 常年体温略低的周穆寒,为何此时这么热? 少女的眼睫轻眨,触得他手心发痒。 少顷,周穆寒将手放开,周身的呼吸比方才稳定了不少。 黄离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磨着他的脸,他微微侧过脸,却又马上转回来,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头发、脸庞、脖子、衣服...... 都没有受伤。 还好。还好。 周穆寒将她的手抓住,抓得她发疼,雪眸中露出明显的恼怒与狠意,“......我不该让你来紫山舟的。” “对不起。” 他的雪睫低颤,眼里有化不开的哀伤,如冰晶般易碎。 “......受惊了吗?” 出乎意料地,黄离笑了笑。 “师尊,你太用力了,有点疼。” 周穆寒脸倏地漫上薄红,眼睫一垂,松了松,复而又握紧。 他这样,黄离反而有点不自在了。 于是就想要将手伸回去。 可周穆寒怎么也不放手。 师尊......这怕是不太符合您老人家的风格。 还没等黄离继续想下一步怎么办,整个人就被从腰间抱起,双脚离地,被锁进了青年微热的身躯里。周穆寒的下巴紧紧贴在她的肩膀上,他的侧颊与耳廓离她近乎没有距离,略有些急促的吐息一张一合地缠着,雪白的发丝勾在她身上,像是要将她纳入自己的蛛网一般。 黄离瞳孔微微放大,她此时能极其清楚地感受到,他的每一下心跳。 他将她紧紧攥入怀中了极长一段时刻,仿佛岁月都停止了,他只在乎眼前的少女,呼吸着只属于她的空气。他甚至恨不得将自己的皮肉或剥下来,与她融为一体,可她最怕疼了,最怕疼了...... 融为一体。融为一体。 奇怪的念头在心中被点燃了。 这样就再也不用担心她,担心她受惊受难,担心她有一日离开他的身边。 ......有一日离开他的身边?自己竟然是怕这件事的?原来......不,他绝无可能接受这样的事...... 那就融为一体吧。融为一体。 周穆寒苍白的脸上溢出醉酒一般的不正常的红。 他将她用力地按在身体中,长呼出一口气。 “......对不起。” 黄离有些奇怪,又特别特别感动。 她被周穆寒所救,被周穆寒教养,后半辈子能得好,几乎全靠他一人。 她可以回报的甚少,其中为数不多的,便是长久的陪伴罢。 所以......他为什么会觉得对不起呢? 他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师尊......” “别说话。” 黄离这一次是真的感到震惊,全身的毛如猫一般竖了起来。 温热的唇,温热的口齿,贴了上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周穆寒...... 更何况,旁边还有林又止啊!! 黄离下意识地想躲了躲,却被察觉到似乎是生气了的周穆寒侵略地更加用力,近乎是掠夺一般横扫着她的城府,翻滚、攻略、收复。 哈,啊。 黄离眼神微微发昏,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第一次这么主动......就主动得让她差点受不了啊。 师尊你...... 他...... 这时候周穆寒脑袋里什么都没了。 什么紫山舟,什么停天,什么蓑衣雪,什么最后的部署...... 全都如飞雪一般消失地一干二净。 他的念头与想法里只有更多地索取,索取她口中的温度。 熟悉的,温暖的,相知的。 啊......更多一点吧。给他更多一点。 他是冰雪筑成的飞蛾,不介意在这一场烈火中焚身。 他是寒霜雕成的梧桐,不介意在赤凤的羽翼中失沦。 来,更多,更多。 他捂着她的头,手缩着她的腰,以掂起的方式亲吻、纠缠。 他被贪欲冲昏了头,失去节制的理性,一心只有心上人的唇齿。 那是他先前不自知的美梦,他心中落根已久暗发生长的巨树。 所有的枝桠,都指向她。 第53章 青丝绝 林又止静静看着面前拥吻的两人, 神情平静,攥着紫竹剑的手却凸起一条又一条盘根错杂的青筋。 他的目光已经从震惊慢慢转了过来,毕竟两人已然“忘我”地纠缠了那么久, 时间像是一点一点破碎的冰, 足够让他体内的火熄灭。 好绝望。 是什么扎进心里的感觉, 好痛,好难受。 痛到要死掉了, 怎么办?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58节 刚刚燃起一层又一层的火,像是一瓣一瓣开在心里的业莲,随着时日迁徙,别扭又自然地悄悄盛放,独子一人晒然照料着。 他瞧她平静、姝丽,一双杏眼干净地如同天宫殿檐下的琉璃铃, 轻轻一扫, 便有乐音浮动。 见她第一面, 便觉得她不同。 梦一样的, 随手为他削了根紫竹剑,却意外地合手。 梦一样的, 在舟上瞧了他一眼, 让他下意识躲闪又欢喜。 梦一样的, 在激战中为他修复破损灵根, 就算抛却他对她那点所有不堪的心意, 他也该报一辈子的恩。 可是、可是。 他好像也不太了解她, 好在也没见过她对什么人特殊。 可是, 乍然甫一了解, 便不得了。 她竟然。 她竟然和...... 她的师尊,在修真界素有名气的寒桑子, 是这种关系。 好,好,好。 真是让他意想不到。 林又止眼角的紫鳞近乎要蔓延至两鬓。 他的面容越平静,心中的疼痛就愈要翻过崩溃的边界。 怎能如此? 怎能如此对他? 他刚刚重新拥有了完好的灵根,人生好像又活了过来,为何又要让他失去如此宝贵的东西? 好痛啊。 真的好痛好痛啊。 另一边,陷入蓑衣雪中痛不欲生翻滚大叫毫无人样的青照临,竟然醒了过来。 躺在地上,一双青色的眸子死死刺向缠在一起难舍难分的两人。 “好啊......” 他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恨意和沙哑。 黄离听到了那边的异动,在周穆寒怀里略挣扎了下,却被青年托了托,索得她近乎要窒息。 她像涸辙之鱼一般挣扎,一怒,全力推开了周穆寒。 面对双目湿中含怒的黄离,周穆寒雪眸微停,身上咯噔一下,喘息立马沉了些。 周穆寒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 雪睫翕张,直白而欲说还休地看着她。 差点要再亲上。 被黄离用眼神强烈制止了。 躺在地上,经脉全乱的青照临,胸口剧烈起伏,从胸腔深处发出急促的笑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笑着,吐出一口血。 “亏我还以为青龙使传来的情报有误呢。” “你们——师徒二人,违逆人伦,竟然、真的有这层关系。” “幸好,幸好......” 他又咳出三升血,暗色带着丝线的血流了一地,在地上宛如翅膀一般,汇在他两侧。 “龙主早日便告知我,大名鼎鼎的寒桑子,最拿手的灵术,除了琉璃净岁罩之外,便是——” “蓑、衣、雪。” 周穆寒一边抱着黄离,雪白的衣袖如蝉翼一般将心中人包裹,一边露出嘴角微微上扬的表情。 “蓑衣雪无解。” “可是——龙主威能无双,硬是研制出,勉强可以改变不可逆情境的解法。” “我、要告诉你。” “当年仙魔大战,你身染秽气之事,除了停天,我们龙主也是知情人之一。” “一个两位守门人都染了秽气并且熟用禁术的门派,龙主绝对不会容忍其存在。” “当然....停天是最主要的原因。” “还有...还有..” 他胸腔的振气声好似停了下来,颤动的目光中多了些什么,艰难地停在黄离身上。 “这解法的名字啊,叫作万踪灭。” “所谓的万踪灭呀,就是提前捏断人生的所有踪迹,忘掉人生中的一切,自我了断。” “......没有那些喜怒哀乐,没有那些痛苦美好爱恨情仇,人也不会陷入最痛苦的蓑衣雪。” “可是......最后的最后...” “我要说,” “我要……说。” 他的青眸里似乎碎上了些笑意。 像是蜉蝣最后蜕变出虚幻的、美丽的双翼。 “黄姑娘啊,青某真的,很钟意很钟意你呢。” “是真的、真的,一见钟情。” 他很轻很轻的说。 说到最后,他好像被抽走了最后一点力气,整个人闭上了眼,躺在那里,嘴角还带着笑。 黄离心头猛然一振。 有什么东西凝聚了又碎掉了。 她为自己打上一个琉璃罩,欲要向青照临走去。 却被周穆寒死死扯住。 看向她的双眸不怒自威,饱含冰意。 似乎是质问。 似乎又是在警告她不许去看他。 黄离叹了口气。 说感动,她是有的。 但并没有感动到因此就在心里洗白他、对他产生怜爱和好感的地步。 黄离近乎抵挡不住周穆寒眼神里的东西,扭开眼解释道:“他手里好像多了什么东西。” 周穆寒这才微微收回怒意,左手一抱,便瞬移到了青照临的尸体边。 身体挡在黄离前,不允她太过靠近。 取出了他手中的,纸条。 一张印着青龙纹的纸,纸边有极其不工整的撕扯痕迹,似乎是很匆忙的扯走的。 “黄氏已知离未死。” !! 黄离瞳孔猛地收缩。 周穆寒则神色正常,似乎早就意料到了这一天,安抚似的将她护入怀中,轻轻顺了顺她的毛。 无言胜过有言。 而从青照临手中去过纸条的动作,好像触发了什么开关。 整个空间开始剧烈的震动。 周穆寒到来之时附加的空间屏障破碎,黄离听到了房间之外的叫喊声。 “怎么回事——” “舟怎么开始塌了??” “怎么进水了?!紫山舟不是在山上吗?” “秦哥哥,救我——” “这是,忘川之水?!” 黄离直接打出不可计数的净岁琉璃罩,虽为微末之力,却依旧可救凡尘。 整个矗立在山头的巨舟开始出现裂痕,啪察啪察之声犹如天梯碎裂之音,悦耳而沉浮。 金色的碎片漫天飞散,点着光点。 萤于白日漫聚,鱼于山中游涌。 一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人影,浮现在眼前。 一身红色袈裟,五官平庸,目带笑意与慈悲。 手串上十二颗鲜血菩提子,颗颗剔透纯粹。 停天。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59节 停天的身后,则出现了一个更加熟悉的身影。 少年已然长高,与黄离有六分像,身体却比她高了足足一头。 “姐姐!!” 他不知何时变金的瞳眸迸发出火一般的炙意。 黄川欲要冲撞而上,却被停天一只手拦住。 “寒桑,小离,好久不见。” 第54章 血菩提 浮世的尘嚣中争流着人们破碎的呼喊, 惊慌与失措像是蝴蝶马上被暴风撕裂的翅膀。紫山舟破碎的碎片夹杂着可观的灵力波动,如同鱼线末尾尖锐的银钩,要将那些张合的嘴染出血色来。 停天双掌合十, 容色依旧慈悲, 手腕上的一串血菩提子仿佛受到了滋养一般, 其上流动的血色更加剔透饱满。 他的眼眸发金,那些金色的碎片仿佛嵌入他眼中的光影里, 一时分不清那金色是由他本身发出,还是绚烂的碎片上朝生暮死的茫泽。 笑意从他的眼里穿过,透到周黄二人身上。 而黄离却没有接着他的笑意,手攀上周穆寒冰凉的一只手,攥得紧紧的。 周穆寒将她牢牢护在身后,不光是净岁琉璃罩, 额外还加上了不可计数的防御性灵术, 确保她毫发无伤。 “姐姐——” 漂浮的碎片仿佛是曲张的镜子, 她站在那里, 镜子里浮现出了另一个和她相像的人影。 黄川。 六分像的面容,站在她面前, 比她足足高了一头。 那双相似的眼里, 浮现出些许、仔细看, 已经超出姐弟的情绪。 竟是有圆润的泪滴滚过。 “你没死。” 他缓缓浮现出笑意。 像是一滴墨坠在宣纸上, 一圈一圈晕染开来。 “你没死。” 黄川重复着这句话, 双眼像钩子一样刮着黄离的神经。他的眼里透出的笑意越来越浓, 眼神黏腻又腼腆地吸着他的亲“姐姐”, 万般欢喜又幽怨地望着她。 周穆寒微微皱了皱眉。 “停天, 你怎会带着他。” 停天微微一笑,话又密了起来, 仿佛又回到了先前那个友善又话痨的掌门:“哎呀呀寒桑,你怎么跟先前一点没变,我跟你寒暄,你甚至连回都不愿意回,就问些旁的东西,真是令人伤心呀。” “......”周穆寒停了停,“你知道他是什么人。” “我当然知道。”停天笑眯眯抚弄了一下手上的血菩提子,“小离的弟弟嘛。当我闻到他身上有仙骨的气息时,我就知道是谁了。” 周穆寒的目光一下子冷了下来,浑身的气压也骤然升高。 “别这样,别这样。”停天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你还是跟之前一样,一遇到跟小离相关的事情,就由冰化火了,哎呦哎呦,我知道,你不用说。” “他呀......” 这时,一柄玄色小剑横贯而来。 “谁!” 停天的笑意在一瞬间化为狰狞,手上的十二颗血菩提子挣线而出,十二颗全然用力,才抵挡住那只玄色黑剑。 那一瞬,仿佛真佛化血,虚假的袈裟被撕碎,露出已经堕邪的魔佛真面。 黄离将目光追了过去。 是秦之。 不,准确点,放剑的人,是秦之身后的黑衣修士。 头发花白,留着一把灰色的胡子,看起来好像是假的,戴得歪歪扭扭,黑色帽子下的五官却比秦之还年轻。 光阴客,秦怀修。 没想到秦之竟然是他的后人。 “那时,他们先说道门掌门人濒居道首,却一心向佛,不堪为用,老夫没有信。” “后来,他们说停天你带头修邪魔妖法,残祸众生,老夫也没有信。” 那双年轻得不可思议的眼里又震惊与静怒。 “今日一看,若不是紫山舟破碎,我那曾曾曾曾曾曾曾孙儿差点身死道消,我来救援,也不能亲眼看到你的真面目。” “活阵将,停天。” 他的眼里像剑浮出水面那样滚出浓厉的愠色,手中光影突转,凝成了一把不虚不实又即虚即实的剑。 光阴剑。 就连周穆寒,也许久没见过这把剑了。 “你竟然,偏信上古禁术不说,竟然还真的擅自改良。” “说,那黄金虫的改良,是不是也是你的手笔?” 两个人缠斗起来,战况愈发激烈。 周穆寒静静站在那里,低眉看了被护在怀里的黄离一眼。 黄离的眼神有些呆滞。 怎么了吗? 而此时,黄离的神识中,模拟器发出一声声响。 【恭喜】 【停天之舟任务程度:已到达百分之二十】 怎么突然就到百分之二十了? 刚才黄离又瞬息的发呆,光阴客与停天的对话只听了七七八八。 改良禁术。 这大概是最重要的信息。 “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好大的德性。” “大家都料你为人宽和慈悲,连宗门叛徒都不从死处置,然而,这样的你,停天,竟会按照血绒花的原理,炼化了十二颗血菩提子,还借此痴人说梦,望向复原那古书上的停天舟。” “人的妄想生长自不切实际的欲望,比世俗的恶念更加可怖。” 光阴客在繁杂的缠斗中,停了一瞬。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为了让寒桑子造出这紫山舟,付出了什么代价。” “代价?” 停天此时却笑了。 “这阁下可就意会错了,我根本就没有付出任何代价。” “这紫山舟,本来就是为了他徒弟造的,只不过顺手让我用一下罢了。” 他在战斗中不慌不忙地双掌合十,扬长而叹道,“不过呢,这个紫山舟啊,我也帮了不少忙。” “......” 更加迅猛的一剑砍来。 “停天,当年二宗三门围攻,你竟然还能逃走。” “尔等孽畜,当被人人得而诛之!” 紫山舟,停天舟。 黄离开始想起进入紫山舟秘境的开始,那些略带狗血的情景与画面。 冥冥中总有种预感,让她觉得那些场景和停天有关系。 就在两人的缠斗已经到达白热化,打得难舍难分之时,另一个声音悄然浮现。 “停天,好久不见。” 光阴客和停天同时停了下来。 “哈,” 停天的半只眼睛已经被打得张不开,另一只却在看见那人之时先浮现出浓墨重彩,又马上黯淡下来,将眼神转到一旁。 “也只有你,才会接上我的每一句话。” “阿意,阿意。” “多少年了,我们三个,又见面了。还是那么狼狈的模样呀。” 停天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毫无预兆,毫无章法,甚至有些吓人。 方玄意的眼光却滴着冷。 他看了一眼周穆寒,在看到他怀里的黄离时,神情忍不住变了又变。 “你们......” 他突然叹了口气,眼神又向停天看去。 “当年你说要帮我们建紫山舟的时候,我就有种预感。” 他眼里盛着微微的怒意,“好啊,你和周穆寒,你们两个一个一个都蒙着我,我问了多少遍紫山舟是不是和停天舟有关,你们两个一口一个不是一口一个怎么可能!” 方玄意破口大骂。 “亏我这么相信你们......”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60节 骂着骂着,这位大能,眼角竟然有了湿润。 黄离垂下眸。 停天舟。 她记得,是有一门禁术,既不在三千四禁里,也不再大禁七术中。 据说威力可撼天地,曾经被第一大宗得到,又被该宗长老秘密销毁。 谁知,又出现在了以藏经量闻名的灵虚道门中。 黄离隐隐约约知道。 作为寒桑子的徒弟,寒桑子又与停天熟稔,灵术阁中几乎所有书籍,黄离都有阅览权限。 除了一间屋子。 在万经阁最顶端的那间房间上。 除了掌门,任何都不许进。 黄离保持着好奇心害死猫的谨慎心态,连门都没有碰过。 只是隐隐约约看到过,那扇门的门上,画得似乎是佛像。 但是那佛黄离从未见过。 是一金莲佛女,十指如春露,容貌惊人。 美得不似佛修。更胜天人。 “是为了她吧?” 方玄意用力地抹了把自己的眼角,眼皮上溢着红,“又是为了她。一定是为了她。” “你们两个,真是一个德行,一个比一个做得绝。” “而停天你,我没想到,你为了阿邪,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 场面上有片刻的沉默。 静默地好像空气在往下滴一样。 一滴一滴,啪塔啪塔,悄无声息。 最后,停天低下头,苦涩地笑了。 “好......” “好......” “好。” 他抬头,双目已然完全变成金色,身后的十二枚血菩提子倏地放大,伸展凝成十二枚血眸金叶,在他身后形成法相。 “阿意,我真的没想到,一见面,连你也要斥责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仰天大笑,一行血泪从额头间裂开。 第三只血红的眼,睁眸。 极恶之眼。 正当停天要带着极恶之眼、十二叶血菩提法相与光阴客搏斗时,周穆寒突然开口了。 “申时望。” “江紫望好不容易修得半个佛身,你如此做法,让她怎么办?” 申时望。 申时望。 好多年,好多年,停天已经有太久太久没有听过人喊他申时望了。 这个带着强烈痛苦因子的名字,仿佛成为了刻在水里的石头,随着记忆的奔逝而不断淡化。 周穆寒? 是他在叫他吗? 眼前的场景一度模糊,变换之中,眼前白衣胜雪怀中拥着一人的青年,变成了一身白衣透满鲜血,脸上却还带着笑意的少年。 穆寒。 第55章 日齐曜 “时望。” 穿着破布衣衫的小孩小腿上还带着伤, 鲜红的伤痕在漫天的飞雪里像是初初绽开的曼珠沙华。他艰难地移动着,风钻进他破败的缝得一块一块的粗布衣服,撑开一个又一个空虚的大洞, 衬出他极其瘦消的身躯。 白衣的少年连忙将他扶住, 一双晶莹剔透的雪白双眼中充满了不舍。 “怎么......又成这样了?” 申时望苦笑了一瞬, 五官仿佛被这风雪冻住了,慢慢便得僵硬、无绪。 两人相对无言了片刻。 风雪更大了。 白衣少年刚想说什么, 申时望便开了口。 “哈。” “那个人又重复了他的所作所为呗。” 明明是多么年轻、多么富有朝气的少年,眼中的阴郁却浓重与这个年龄格格不入。他的五官平庸,是那种让别人看一眼都不会留下一丝一毫的印象那种。但他那一双带有浓重阴怨的眼,以及眼下如浓雾一般堆积的乌青,都令人过目不忘。 他扒开自己的衣服。 原本就没什么肉的身躯上如今更是骨瘦如柴,上面沉淀着错综复杂的道道疤痕。 一鞭一鞭, 即使已经是伤痕, 依旧触目惊心。 就像石头被河水冲刷, 终于一日会复于平坦, 但冲刷的痕迹依旧会留下。 “......”白衣少年即使已经见过不少遍,但再次目睹此场景, 依旧缩了缩瞳孔。 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瓶丹药, 递给申时望, 却被他摔在地上。 “要这丹药有何用?” 泪水, 突然毫无征兆地从那干枯的脸上滑下。 常年未经湿润的脸突然经过水滴, 非但没有变得光滑, 而是沉浮得更加苍白无色。 低泣声如魔咒, 一声一声不绝于耳。 “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孙娘......, 孙娘......也被他打死了。” 白衣少年瞳孔骤然一缩,双眸向下垂, 攥住衣角的手崩紧。 孙娘是申时望的奶娘,也是为申时望缝补衣服的最后之人。 “我......还活什么,有什么好活的?” 申时望不顾自己脸上挂着的泪水越来越浓,涕泪横流的样子有多么不堪,在雪地里发出一声比一声高昂的怪叫。 “想我申时望生于名门申氏,早年父母安在,妹妹活泼,家财万贯,无忧今后。” “转眼间、转眼间朝夕覆灭,申泰灵一朝走火入魔,从此变得喜怒无常,常常暴虐鞭人至死不说,还肆意在外闯祸、挥霍家财、断绝人脉,亲手送申氏走上不归路。” “好,好,好。这些我都能忍。我都能忍。我,都,能,忍。” “我对自己说,父亲不过是因为走火入魔,等恢复了,恢复了就好了。” “不知何时,母亲为父亲求到一颗化元丹,父亲服下之后,大有好转。”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一切都会好转,一切都会恢复。” “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那不是一切的好的起点,而是一切全部变坏的终点。”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泪,只感觉自己像产卵的蝴蝶,把卵全部产下来后,便可以飞向无尽的终点。 “就在那三天之后......你知道的,你知道的,穆寒。” 申时望跌跌撞撞,眼里的笑意达到了最浓。 “申泰灵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将奶奶、娘亲、妹妹生生鞭死。” “只把我留了下来。日日折磨我。” “我还有什么意义呢?” 申时望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邪意,握住白衣少年的手。 “把朝夕剑借我吧,穆寒。” “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就......把朝夕剑借我。” “这是我最后一次求你,穆寒。” 然而,命运的轨道于此刻转移,悄然卡在另一端。 “你......” 那把朝夕剑马上就要刺向毫无准备的白衣少年。 幻象灭,虚空破。 少女妍姿灵丽,正是一招万象皆虚,万法皆破。 玉白的双手,生生握住了那朝夕剑。 不断溢出的鲜血,是执拗的证明。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61节 就在幻象即将破碎的片刻,黄离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少年。 高马尾,纯澈无邪。 ......跟周榆晚哪里是有些相像,简直是一模一样。 白衣少年眼睁睁地看着黄离双手溢满红色的血,眼里的不可置信慢慢转化为另一种东西。 而面前明明不太认识却感觉万分熟悉和温暖,心里总有种痒痒的总想把她拥入怀中的感觉。 谁知,面前的少女面容逐渐放大。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印在了他的脸侧。 白衣少年愣了愣,如玻璃天幕一样的幻境开始由上而下破碎,散落一空华美又虚无的碎片。 正是天阶下品灵术,万梦罩。 换做寻常的黄离,是怎样也无法勘破这一击。 于是,她强行使用了模拟器给予她的灵术,万象皆虚。 强行使用这一招,让黄离感觉生命倒退了十年。 空了十年。 停天笑意不改,“不亏是穆寒的徒弟,连万象皆虚这样的灵术都会。” “不如把这招的秘法也告诉掌门,助掌门一臂之力吧!” 停天双手一挥,莲色如血,露珠一般凝聚为实质的玉片,一瓣一瓣叠作四朵血莲,形成了一拐四方血莲华法杖。 他一扫,血光便像周穆寒射来。 而周穆寒乍从万梦罩从苏醒,又不向停天那样早已提前做了准备,境界还尚未恢复。 周身多人,竟无一动作。万双眼睛睁着,却和闭上无二区别。 可黄离身在筑基后期,和停天这样的掌门怎生相比? 黄离狠狠一闭眸,挡在了周穆寒身前。 他护过她那么多次,这次,轮到她了。 风雪如同被扯出洞来的袈裟,交杂着碎片而随风混动。灵海里的灵力如波涛般乍起,随着某种律动快速上升,如龙卷一般越卷越大。 一旁躲得远远的用神识看热闹的人惊呼:“这小丫头,竟然要强行突破!” “只能说不亏是灵虚道门的人,什么灵术都会。” “灵术多了也不好,你瞧瞧,这掌门......” “我原本以为,这灵虚道门被三宗二门围攻有什么内幕呢,这么一瞧,这停天确实作恶多端。” 停天到底干了什么? 虽然不太清楚真相,黄离也模模糊糊地猜到了一些。 只是,她现在无暇东顾了。 现在不管什么,都与她无关。她的眼里,只有—— 她的师尊。 记忆里总是一抹白,白得惊人,白得寂静。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幅画。 再后来,那画原先没有什么生机,只在她用手指抚碰之时,才会发出轻轻的颤动,随之变得生机盎然。 师尊。 她的嘴轻轻念着。 这时,另一个人出现了。 他夹着风雪而来,身姿着了火一般的急。高高的马尾仿佛染了杂尘,从世嚣中急遽而过,只留下雪花片状的残影。 周榆晚。 奇怪的是,他身上带了伤。 可惜已经晚了。 明术已成。 太明术,是道门老祖所藏,可以段时间晋升修为之术。因其副作用太过强烈,所以在某一段时间之后,便严禁宗门弟子学习。 “阿离——” 随着少年近乎悲唳的呼号,少女的头发在一瞬间变得雪白。 和他、与周穆寒,成了相像的颜色。 黄离身上的灵力波动,竟然直接从筑基后期,到了金丹后期。 一整个大境界的跋涉,人们只忙于惊叹,却不知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白发散过耳际,少女脸色苍白,面容雯静,如正在祭祀的神女。 倏地,一朵如鬼爪一般的焰开在了掌心。 开阳,许久未见。 “开阳火!” “竟然是开阳火!” “没想到,开阳火竟然在寒桑子的徒弟那里......” 紧接着,还没等他们惊讶完,就见少女的身后,出现了巨大的金轮。 如曜日,胜金乌。 更令人震撼的是,那金轮之上,竟生生盘着一只大蛟,舞爪张牙。 黄金大口一吐,便是一股无比纯粹的天金之气,威撼无双。 本以为这就够了,不过还有。 那少女身后的金轮大方光芒,竟一分为九,轮□□一蛟。 “开阳,与我融为一体。” “金轮,助我无边威力。” 少女手中的火朵仿佛感受到了什么,猛地蹿得飞高,如潜龙腾渊,火舌赤扬。 “阿离——” 周榆晚疯了一般地向她冲去,可惜,开阳火的速度更快。 与开阳火融为一体,以黄离的修为,几乎等同于被开阳火吞噬。 看着大火将少女完全包裹,有人哀恸地叹了口气。 可谁知—— 下一瞬,火幕如雀尾一般摇开,白发红瞳之女,美若妖魑,艳似洪波,灵胜翠羽,冷若寒蝉。 发如雪,散离如世情; 眸凝火,不怒而自威。 再看她的境界—— 好家伙,与开阳火融合之后,再加上金轮的助力,她已经生生达到了元婴后期,逼近合体。 而停天,修为处于合体后期。 莫要小看停天这个合体后期,修了禁术的合体后期,跟普通的合体后期,乃是天壤悬隔。 “竟然不渡雷劫,就能晋升——” “或许,很多人已经不记得了,黄氏大女,为天生仙骨,仙骨之体,雷劫不覆。” “啊?我从她身上没有感觉出仙骨之气啊?” 另外一人听此言,未曾多言,只是嗤笑一声。 所有的目光又汇聚到黄离身上。 之间少女身后金轮大盛,九日齐曜,近乎睁不开眼。 而那一式开天拳,被纳入了开阳火的力量,威能冲天,有以火为斧、生劈天地枷锁之势。 而这时,枯荣粒,发出微微的颤鸣。 在所有人近乎不可思议的视线里,黄离的境界,达到了合体后期。 “开天,破。” 第56章 大结局 “为什么......不杀我?” 虽然不知道黄离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们互换了境界, 但是此时的黄离,杀他简直轻而易举。 停天依旧面不改色,又咳出一口浓重的黑血, 斑斑点点如星子一般大颗大颗地坠在地上。 黄离不语, 白发散过耳垂, 如流苏一般谐美。一双如赤琉璃一般的眸子凝向停天。 “他会伤心的。” 停天双目睁大了一瞬,笑意减淡了片刻, 低下头,双腿伸直,“若是紫望知道了......也会心疼我吧。” “江紫望已经成了佛女,早就不记得你了。” 后背突然被冰凉的躯体碰上,一双结实有力的臂弯将她重新纳入怀中。 无比熟悉的香味,不管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 她都闻过成千上万次。 黄离愣愣地被周穆寒锁在怀里, 雪发与雪发相互交缠, 她明显地感觉到, 周穆寒动怒了。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62节 “停天,你动谁, 我都不管。” “你偏偏动了她。” 万千风雪怒涛而过, 分神的威力一下子铺天盖地。 “你干什么?” 周穆寒此时面色极冷, 对旁边的周榆晚也不假辞色。 “她需要治疗!” 周榆晚几乎要将黄离抢过来, 但奈何周穆寒抱得太紧, 他根本没有可乘之机。 周穆寒这才握住黄离的手, 一时间周身冷到极致。 “快走, 快走, 别在这儿待了。” “寒桑子都恢复状态了,结局还能有什么变数。” “再不走, 你想被活生生冻死在这里吗?” “这是谁?怎么跟寒桑子长得有点像啊?” “......你来收拾停天。” 周穆寒对周榆晚抛下一句话,抱住黄离,就消失在了风雪里。 留下目瞪口呆的还没完全走完的众人。 -- 黄离不敢说话。 她用眼眸小心翼翼地扫着眼前的青年。 他雪发如绸,披落下来,如今是和自己同样的颜色。 周穆寒双手一直在抖,冰凉的指尖颤着碰了一下黄离的眼角,像是碰一朵马上要破碎的玻璃花。那赤红的双眼如世间最狠辣交灼的火,烧得他不知生死,只愣愣地一遍一遍摸着她。 确保她还在,自己身边。 那双冰透的眸子,也如钉子一般,要将黄离生生钉在自己身边。 黄离被他碰得有些不自在,别过脸去,握住了周穆寒颤抖的手。 黄离正想抬唇说什么,却惊觉有什么炙热的液体落在了自己脸上。 如琉璃弹一般滑了下去。 一滴,两滴,三滴。 不会吧,不会吧? 黄离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万人之上的师尊,一向冷心冷情、淡漠无衷,此时却被绯色侵蚀了眼角,从身体里流出大滴的、滚烫的、炙热的泪水。他通体都在颤抖,发尾和指尖同时发颤,像是受惊的、雪白的、美丽的蝴蝶,高大的身躯紧紧贴着她,黄离想,若是可以,他这架势生生是要将她纳入体中。 “......师尊?” 黄离捏了捏他的手,触感一如既往得不错。只是平时师尊体温偏低,此时掌心却热得惊人,跟那液体的温度一样。 周穆寒不说话,低着头,埋在她颈窝里。 是觉得有点丢人吗? 黄离突然感到有点想笑。 师尊真的可爱死了呀。 她想了片刻,大逆不道地摸了摸师尊的头,银白的发丝有雪一般的温度和触感,被她绕在指间打转。 身上的人还在抖。 黄离心疼地看了好几眼他,松开了手中玩得正起劲的发丝,低头将他反抱住,整个身体尽最大努力贴住他,下巴轻轻放在他头上,双臂搂不太住宽阔的后背,就只能使劲地搂住三分之二,一边用脸轻轻蹭他的侧脸,一边轻抚他的后背。 某人发丝挡住但没完全挡住的耳朵红了。 “师尊?” 黄离又叫到。 “......嗯。”许久,周穆寒才回答,声音有些许喑哑。 他在她身上停了两三个时辰,一边不断地释放灵术为她治疗,一边不愿意离她有寸步之远。好像只要身上有一寸离开了她,他的全部便像无根之木一般,溺入深海,再无得一丝喘息的机会。 “怪我吗?” 黄离有一瞬间没听清。 “......什么?” 周穆寒往她肩窝处蹭了蹭,亲昵地像是被捂化的冰山大兽。 “我说......怪我吗。” “第二次让你受委屈了。” “对不起。” 第二次?怎么连这个都记得这么轻。 这么漫长的时光里,一共只有两次,也可见周穆寒平时有多护着黄离。 “不会再有第三次。” 噗嗤。黄离突然笑了起来,抱住周穆寒的头,“知道啦。” “师尊。” “嗯?”他的声音闷闷的,而且有点不自然。 黄离几乎是强行掰开他的头。 周穆寒有些不太愿意地被掰开头,任由她的手捏住自己的脸,眼瞳不自觉地往一旁看,冷白的脸颊泛着红,眼角还挂着湿润的泪痕。 黄离心跳慢了足足三拍,然后猛地醒悟,啃上他的冰凉的唇。 大雪遇火,不灭自燃。 他像是常年不化的冰川,终于遇到了某个命定的日子,内部的积炎开始融化,一股又一股的热流从山口喷射而出,滔滔不绝。表层的冰封也一面一面裂开,流出温冷而又舒适的冰水。 周穆寒的喉结滚了一下,嘴角留下一丝涎钩。 他感觉自己浑身都要烧起来了,她的唇是他的命脉,也是他的谷欠海,他因她的唇而沉沦而不可自拔。 “阿离......”周穆寒喘得越来越快,两个人逐渐难分彼此,周穆寒由被动承受到压迫式进攻,近乎要把黄离吃到肚子里。 感受到身上之人胸口的剧烈起伏,黄离嘴唇又麻又黏,挣脱了这个吻。 周穆寒霜眸已经染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朦胧雾气,水润而惑然,看向她的眼里还有控诉般的怨气。 他像遵循本能一般要追寻她的唇,继续做该做的事情。 可是被她捂住了唇。 周穆寒有点生气,微微咬了下她的掌心。 黄离感觉脑袋里有无数根筋一齐断了。 她搂住他的脑袋,亲他的额头、眼角、鼻尖,啃食他的眉宇、双唇与下巴。 周穆寒感觉自己真的要爆发了。 他的全部,将为她倾倒。 一遍遍唤她,阿离,阿离,阿离...... -- 黄离感到累极了。 全身跟被十个大汉打了一般,动都不想动。骨头都散完了。 周穆寒却依旧紧紧搂着她,不愿意松开一点。 只不过姿势变成了周穆寒在下面,将她搂在怀里,她的头枕在温热的胸膛上,柔软而舒适。 “师尊。” “阿离。” 他感觉无上的快乐,只要和她在一起,他可以什么也不要。 只要她在他身旁。 “掌门到底要干什么?” 周穆寒愣了愣,用手顺了顺她的头发,吻了吻她的头顶,又将她更深地搂进自己怀里。 “我们小时候,都是世家子。” “我出生为周氏子。” “停天是申氏之子,他父亲走火入魔后杀了全族,只剩下他。就当他也要被杀死之时,方氏女方邪救了他。后来方邪犯错,被一出窍修士追杀,方氏决定推出方邪,保全除方式之外的整个家族。” “停天拼命将方邪救下,此时方邪却身受重伤,又被一特殊灵术击中,寿元只剩下三年。停天从那时起开始触及禁术,延长了方邪的寿命。” “恰逢我被族长暗害,我们一起前往了灵虚道门。” “那些禁术虽然能延长方邪的寿命,但是终究不够。方邪寿元将近,停天以生命为契,用生命禁术将方邪送入天佛门,成为佛女,延长了方邪一百岁的寿元,但方邪也因此失忆,成为费三百余年,找到并完善了上古禁术停天舟。” “施展停天舟后,世界将会回到特定的一段时间里,并在此间不断循环。世界的虚端与实端也将完全闭合,完全成为不可被打开的一个世界。” “代价呢?”黄离轻声问。 “制造停天舟是不菲的消耗,里面的核心需要用万童之血进行炼制,激活停天舟,更是要以牺牲万万人作为引子。” 黄离倒吸一口凉气。 “你之前知道这件事吗,师尊?” 周穆寒嗯了一声。 “只要,”他似乎顿了一下,有些不自然,但抚了抚黄离的脸蛋,直接说了出口。“只要你在我身旁,别的与我都无关。” “师尊。” 这是什么?师尊!亲一下 第63节 黄离俏脸微红,但眨巴眨巴的双眼直白而明亮。 “我永远永远爱你。” “很久很久之前,我就想说这句话了。我想在任何时候亲吻你、拥抱你,想永远在你身侧,想把自己的头发和你的头发系在一起,想吃一辈子你坐的桂花糕,想一辈子窝在你怀里,什么都不用做,光是看着你,我就感觉我到达了永远。” 周穆寒怔住了。 与黄离的语言不同,周穆寒更胜于用行动来证明自己。 他的声音沙哑,像吸了水一般有些沉。 “我也是。” “阿离,我永远爱你。” “以天地为誓。” 你若离开我,我便破了这天地。 -- 那一战后,黄离还是睡了百年。 再起来,周穆寒整个人憔悴地不像样,她哄了好久陪了好久才养好他。 谁都想不到,原来寒桑子这么黏人。 就像大型犬一般粘着徒弟,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和徒弟一起。 直到有一天,周穆寒领着她到了一个地方。 黄离这才想起自己识海内的模拟器消失了。 在高耸入云的长塔前,一名金发碧眼的少女欢快地扑进了她怀里。 旁边周穆寒的脸冷得要命,气压低地要将少女身上戳出几个洞来。 “阿离,好久不见!” 朱红檐墙,琉璃作瓦,白玉为阶。 长空万里,碧蓝无云,澄澈如一池方境,可纳万物广阔。偶有白鹤掠过,化作一边惊云。 高塔林林而立,喧闹声不绝于耳。 不知何时,这里多了这么多这么多人。 “看,你不在的时候,金金队立大功!” 而刘子由的身后,出现了另一个金发碧眼的修士,眉眼与刘子由有六分相像。 “对,这是我的哥哥。我找到我的哥哥啦!” 一道鹤鸣横过,逐渐响彻云霄。 灵虚道门四个大字,刻在了万丈而高的石崖上。 “快来快来,这就是你们的宗主。”刘子由飞快地赶着弟子,脸上有收不住的笑意。 而那位金发碧眼的男修士就站在她身后,含笑看着她。 弟子一个个涌上前来,对着黄离和周穆寒兴奋不已。 “见过宗主!” “见过......宗主夫人?” “不对!”一个爆栗打了上去,“是宗主夫君。” “哦哦哦。” “我感觉,还是宗主相公这样的称呼比较合适一点。” “呸呸呸,更奇怪了!” “哇,快看!” 天地广阔里,周穆寒牵着黄离的手,吻在了她的脸颊上。 “沾了阿离的光。” 身后弟子的惊呼声如浪涛,此起彼伏。 这一瞬,即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