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第一章 16岁/相识 十六岁那一年，尹茜遇到了和雪。 第一次的谈话，尹茜记得很清楚。但那是在每每回想起，才逐渐深刻的记忆。 「percent跟percentage有甚么差别?」一位男孩问着。 在尹茜眼里，这个男孩的双眼特别明亮皎洁，与她对视时，毫不迟疑的正视她的双眼，尹茜觉得他是一个有自信的男孩。 「第一个是百分比，第二个是百分率的意思。」尹茜答道。 男孩听了之后，指出英文课本上的註解，尹茜发现自己讲错了。 「两个都有百分比的意思。」男孩的口中，没有责备，也没有纠正的语气，只是淡然地说出是事实。 「原来喔。那我就不清楚了。」或许是这样，她才不至于感到无措。 事后，尹茜知道，这位男孩的名字，叫作和雪，宋和雪。 多么好听的名字，尹茜心想。 第二章 藏故事的人 再次有交集，是换了座位之后。 尹茜与和雪的位子，只相隔一个座位。 和雪看不到黑板时，就会换坐到她的前面。 说来奇怪，尹茜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坐在一起时他们说的第一句话，说了甚么，又是谁先起头。而唯有记得的，是他们的第一堂公民课。 尹茜记得，当时的公民课，老师正在教爱情三元素。而和雪那时说的话，让她对那一课特别有印象。 『这一课我会学得很好喔。』坐在尹茜前面的和雪笑着对她说。 「因为你交过女朋友?」虽然没谈过恋爱，尹茜对这一块也不至于迟钝。 『其实，我的成绩不只来这。』和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但像是想起了甚么似的，小声的说。 眼神黯淡的和雪，在她看来像是受过伤的孩子，她不敢再追问，可能也没资格追问，话题因而就此打住。公民课剩下的时间，她跟和雪再也没提过这件事。 尹茜觉得，在和雪看似坚强的外表下，或许藏了一些故事。 第三章 不对等的熟悉 『我还没吃早餐呢。』 『你成绩好高，你才是优秀学生吧。』 『你会写这题吗?』 和雪是个好亲近的人，也很喜欢亲近别人，接下来的日子，只要尹茜坐在位子上，和雪都会主动来找她聊天。渐渐地他们越来越熟悉彼此，换句话说，是尹茜越来越了解和雪了。 相较之下尹茜反而没跟和雪说过自己的事。 他们自认为的熟悉却只是单方面的。 和雪不知道。尹茜是之后才知道。 那时候的尹茜，正在跟她的朋友们冷战。那时候的和雪，又很自然地跟她聊天，他的开朗与他轻松的言谈，无意间掩盖了尹茜当时与朋友们吵架的那份不安，渐渐的尹茜习惯了有和雪在。 那时尹茜是这么形容和雪的:「他的存在有如涓涓细流，不急也不徐，以恰好的速度流淌着。是那样的平静，是那样的美好。是这险峻世界外，美好世界中的一种馀音。」 第四章 朦胧 尹茜某次在捷运站撞见和雪跟他妹妹。 『那不是我妹妹。』和雪曾经对她这么说。 那时尹茜不相信。 但现在，她相信了。 因为，那的确不是他的妹妹，而是他的女朋友。 尹茜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天色很暗很暗，但走在身旁的和雪，让她不觉得这样的黑夜是黑夜。 前往捷运站的路途很长，这趟路途的时间却让尹茜觉得短暂的像烟火。 她以为他们之间的谈话仅仅只会是间聊。过去几天是如此，未来也会是如此。但打破尹茜这个既定的想法的，是和雪。 『我女友......就是使我来到这个学校的理由。所以我是因为她，才改答案的。』 和雪开始自顾自地说起自己的故事，而尹茜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跟她相约要上同一所高中，她当时的成绩只有到这里的选择，但我跟她不同。所以读同所高中，对我跟她来说可能是遥不可及的愿望。』 『但比起我真正能考上的高中，我更不想失去她，我想让我们的约定成真，于是我默默地下定决心，要瞒着她祕密的进行我的计画。』 『我决定在会考那天刻意更改答案进入与她程度相符的学校。』 『但公布会考成绩的那天，她的成绩却远远高过了我预估的成绩。』 『原来她自己也在默默的努力。我以为她是为了履行我跟他的承诺，但她接下来的种种举止，让我百思不得其解。』 『她开始鄙视我，开始对我冷言冷语，对其他男生也是用曖昧的态度来面对他们，于是我开始觉得我是不是做错决定了?我是不是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做出了傻事?』 『是否有后悔呢?我前后想了不只一次。』 『我等于是进入了一所我不适合进入，也没有她在的一所学校。』 『但事情都已经定下来了，我也无法改变甚么。』 『现在的她或许已经不爱我，但我还是爱着她。我会做好分手的心理准备的。』 尹茜看着和雪悲伤的脸庞，心疼眼前这位男孩，但遗憾的是甚么也做不了。 尹茜有好多话想告诉和雪，想告诉他，别难过，别害怕，还有她在呢。话语浮上心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尹茜心里明白，和雪此刻需要的人，不会是她。 伴随着月光下行走的和雪，此刻跟着月影朦胧。明明触手可及，摸到轮廓后却又烟消云散。看似开朗好相处，事实上却最难走入他的心。 不停闪躲只为了曾经的故事。 第五章 最近的，最远的 那一天尹茜跟和雪到达捷运站之后，并没有马上分离。 『我陪你等车吧。』和雪这么对尹茜说。 眼看着和雪的车子一班接着一班到来，尹茜心急了，和雪反而是静静的、静静的待着。 她很想知道，此时的和雪究竟在想甚么。 侃侃而谈的和雪难懂，沉默着的和雪，也就更难懂。 『我可能会考转学考。』 一列捷运倏地准备到站，尹茜的发丝随着风飘扬而起、而落。 那一瞬间，周遭的声音彷彿遗失了，只留下和雪的话语，以及捷运进站声。 尹茜慌了，她不想和雪离开她。她知道，自己没资格留住他，但凭着一丝希望，还是说出口了。 「我不希望你离开。」 只见和雪只是笑着，温暖的笑，哀伤的笑。 尹茜踏进车厢后，和雪挥手向她道别着，脸上的笑容依旧。 然后，目送着她离开。 第六章 习惯 尹茜思索过，他们会有现在的交集，是从换座位开始的。那么结束，是否亦是由于换座位。 尹茜知道，换了座位后还是可以去找和雪，就像和雪现在下课会找她一样。但在意的越多，顾虑的，也就越多。和雪并不是一个想太多的人，但尹茜就不一样了。 会不会觉得自己厌烦、要说甚么和雪才会感兴趣、甚么时候去找和雪聊天才不会打扰到他，这些，都是尹茜担心的。 因此，和雪主动去找尹茜，已经成为她的习惯了，要是她主动去找和雪，她反而会不自在。 『以后你就要自己去找我。』 尹茜没跟和雪说过这件事，和雪某次却如此地说道。这让尹茜有点错愕。 也对，习惯的人，终究只有她自己。尹茜心想着。 庆幸的是，第二次换座位，和雪反而换到了她的前面。 尹茜的那些担忧，总算可以暂时放下了。 而那番不像是和雪会说的话语，她寧可相信是自己听错。 第七章 陌上花开 这几个月里，尹茜跟和雪有着密不可分的关係，在她心理，是这么想的，在旁人眼里，也是这么看的。但最主要的，和雪的想法，尹茜反而不得而知。 和雪的人缘很好，校外的女生朋友也很多。 尹茜知道，在校外的所有朋友当中，有一个女孩，是除了女朋友之外，对和雪来说，最重要的。 和雪称之他为「姐」。 一开始和雪向尹茜提到姐的事时，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不是他亲生姐姐」。因为，和雪谈着她时，眼睛里是盈着笑意的。 她那时不知道，姐是谁，又长甚么模样，但可以确定的，是姐对和雪来说，比她对他还重要。 她可以记得和雪跟她谈话时的样子，但也绝对忘不了和雪提到姐的样子，因为那时候的和雪，是洋溢着幸福的和雪。 如果说，女朋友让他爱的痛苦，那么，姐就是为了让和雪不再痛苦的存在吧。 即使醋意不断涌升，但尹茜还是想看看那个快乐的和雪，儘管快乐的原因并非是她。因此，尹茜向和雪隐瞒着她对姐的真实想法，继续听着和雪诉说他们的事。 每天每天，和雪说着笑着，尹茜听着，心里则是流泪着。 和雪的生日即将来临，尹茜决定送他一条自己亲手织的围巾。 「让他之后，还有想起我的可能。」尹茜说。 第八章 承接 一回过神来，尹茜的左手无名指及中指关节，已经偏离正常位置。 离奇的是，她只是呆呆地望着自己的手指，一点也不觉得疼，也没有想哭的感觉。 与同学结伴去健护中心的路上，异常的寂静，彷彿与刚刚在操场上练习接力赛的大家是不同的世界。 护士阿姨一看到她的手，惊讶的点不是受伤的程度，而是，这位学生不痛吗?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但尹茜岂是无知觉的人，她当然有感觉，也知道自己伤的不轻，但还是笑了笑，对护士阿姨说自己没事。而唯一有的想法，应该是希望这时候和雪在自己身边吧。 不过和雪还在操场为班级竞赛练习。 于是尹茜默默的压下这个念头。 当包扎完后，尹茜正准备离开建护中心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远方来到，渐渐清晰。 他的脚步声很急，很匆促，却没有发出多大的声响。他的脸上没有平时温暖宽阔的笑容，只有一脸担忧的神情。但尹茜却觉得，此时的他比平常还要帅气一百倍。 和雪来看她了。 尹茜的心底顿时温热起来，顷刻间眼泪差点夺眶而出，所有的苦痛，所有的不安，都在她看见和雪之后，从名为坚强的表层下倾泻而出。 原来，尹茜一直在忍，也一直在等待，那个可以承接住她的脆弱的人出现。她知道，她一点也不勇敢，一点也不坚强，只是害怕没人能接住她的软弱。 而和雪的出现，让她知道，她在找的人是谁。 只是，傲气的尹茜，还是没在和雪面前落泪。 第九章 生日 快乐? 『我跟我女朋友，分手了。』 『在生日前一天，很讽刺吧。』 第一次，尹茜庆幸有姐的存在，至少现在的和雪还不至于悲伤至极。 但也揣想，要是没有姐，让和雪不再悲伤的，也许就会是她。 也或许吧。就只是也许。 「拿去吧，生日礼物。」尹茜敲了敲和雪的背椅，将礼物掛在上头。 送给和雪的，是她用了三大綑紫罗兰色毛线，一针一线亲手缝製而成的围巾。製作礼物的过程，她很快乐。她认为，再也没有一件事是替和雪付出还要快乐的。 她不知道，至今还是不知道，这么想的她，究竟是傻呢，还是卑微。 『谢谢你、这是我收过最厉害的礼物。』 尹茜不想釐清自己的行为称作傻还是卑微，她认为，只要和雪开心，她的付出就值得。因为这样的她，才感觉的到快乐。 第十章 寂寞的森林 认识和雪之前的尹茜，觉得世界很大，很多未知等着她去发掘。认识和雪之后，尹茜只是轻轻的碰触，就失足踏入这个漩涡，怎么也出不来了。从此，她的世界小到只剩下他。 和雪有次随口问尹茜:「可不可以帮我早餐?」 尹茜不疑有他，答应了和雪随口提出的请求。于是每天上学，帮和雪买早餐成为了她的例行公事。 她虽然会累，但看到和雪微笑着对他说谢谢，她又打消了放弃的念头。尹茜没有在和雪面前抱怨，因为她害怕自己的负面，会成为和雪离开她的理由。 这么的隐忍着，也就成为将来衝突的引爆点。 这么的付出着，也就渐渐模糊了尹茜对友谊的界线。 「是朋友，只是对待的方式不同。」尹茜一直欺骗着自己。 或许，尹茜那时想着的，是她那么努力的为这个男孩付出，终有一天男孩会发现到他身旁的这个女孩。 但男孩察觉到了吗?并不。 因为男孩身旁还有一位更重要的女孩。 第十一章 枫与雪 前些日子和雪提到，他有一个朋友最近即将生日，但他不晓得挑怎样的礼物对方才会喜欢。 「是女生吗?」尹茜问。 『恩。』和雪若有似无的回答道。 尹茜有猜想到和雪要把礼物送给谁，但她不明白的是，为甚么要向她隐瞒送礼物的对象。尹茜即使困惑，但也没再追问。 放学后，尹茜跟随着和雪来到商店，和雪细心打量着对方会喜欢怎样的礼物，不时的询问同样身为女生的尹茜意见。 她跟和雪说，女生注重的是心意以及卡片内容，样式和物品是甚么不重要，只要是收到礼物，女生都会很开心。 和雪却坚持要挑一个特别的，对方会喜欢的礼物。 最后和雪的目光停留在一个水晶钢琴音乐盒上。 「不如买这个吧，挺美的。」看在和雪迟迟不敢下决定，尹茜知道和雪只是需要一个认同罢了。 送出去的礼物当中，还包括和雪亲自画的画，是一张风景画，有着那女孩最爱的枫树。 和雪不知道，尹茜其实也想要和雪送他生日礼物，就算不华丽，就算很简陋。 但她的生日早过了，就在那女孩生日的前一个礼拜。 第十二章 刺耳的嘈杂声 尹茜流着泪。 在通勤时，在忙碌中，在入夜前，只要一想起，尹茜的心就隐隐作痛。 她担心的换座位，是免不了，必定会发生的。 但令她难过的，是换座位前和雪的那句话。 『我们不会再联系了吧?』 和雪对她，不等同于和雪之于姐。她清楚了解自己终究比不上姐，也放弃与姐幼稚的争甚么地位，但没想到，那几近无情的话语，会从和雪口中出现，而且还是对一直努力付出的尹茜说。 那一句话，彷彿唤醒一直以来沉溺在盲目中的尹茜。 在内心建筑起的最后防线，一瞬间消失殆尽。它崩塌，它碎裂，它瓦解，它倾颓的不像原本。 「它」控制不了自我的萎靡，它转而向尹茜求救，但她也束手无策。 入睡前，尹茜只传了一封讯息给和雪:「我不想要再帮你买早餐了。」 之后她是怎么入睡的，一点也不记得。 只是有股争执即将发生的预感。 第十三章 迷路的鱼 尹茜从夜里醒来。翻来覆去还睡不着之时，她拿起手机，只看见和雪发了几封貌似慌乱的短讯，她可以看出和雪文字里的紧张与亏欠，但一瞬间爆发的愤怒并没有因为和雪的这封讯息而平息。 衝动之下，尹茜将她对姐所有的嫉妒完全打进那小小的屏幕里。 所有。 平时温驯乖顺的尹茜，第一次展现愤怒给别人看，而这个人还是和雪。 和雪吓到了，而平静过后的尹茜，更是后悔自己对和雪大发雷霆。 说到底尹茜就是不敢正视自己对和雪的感情，现在，她不得不思考自己对和雪的定位了。 和雪很温柔，很聪明，看待事情很细心。有很多男孩子长的比和雪英俊，但尹茜却觉得他是她看过最帅气的男生。 她喜欢和雪说话的语速，喜欢他走路的姿态，喜欢他全身上下散发的气质，喜欢他认真学习的神情，喜欢他正眼看她时的眼神。 尹茜不断否认，但她心里明白，她想要的，是只能够属于她的和雪。 而不是，被姐拥有的和雪。 换座位前和雪说的那句话，尹茜现在想起，发现就只是一句玩笑话。而她在意的，不是那句玩笑话，而是和雪看待她，与看待姐，是不同的方式。 就算是早就知道的事，尹茜难免还是感到心痛。 这份心痛，一触即发过后的结果，尹茜没想到会是这么的大。 比起争夺，比起忌妒，尹茜更不想要的是失去。 于是，搭个简便的上衣，穿件基本的牛仔裤，尹茜去到了和雪居住的地方。 一个人隻身前往，抵达目的地之后，尹茜也不知道之后该做些甚么了。 看着手机萤幕上和雪的已读，尹茜更是茫然。 「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我在你家附近。」 已读。 也许是讨厌我了吧，她心想。 尹茜走进一家超商，买了一罐和雪常常喝的红茶，也是之前尹茜帮和雪买早餐时，附带的一瓶红茶。 就这么坐了一整个下午。 等待和雪的到来，等待和雪的回覆，最后却甚么也没等到。 心里满是惆悵。 第十四章 裂痕 结束了动盪的周末，星期一的到来让尹茜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和雪。 隻身前往找和雪的那天，她等到了6点，认知到和雪不会来赴约，便起身回家了。 「我不气了。求你回个讯息吧…」尹茜无助的传了讯息，一封充斥着谎言的讯息。 和雪传了一个符号，接着说了自己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讯息才能让她不生气，于是就只好已读。 「对不起。」尹茜不知道为甚么，但还是这么说了。 和雪没有说没关係，因为他说了，就等同于认为尹茜做错事。 讯息最后是怎么收尾的，尹茜已经不记得了。 而星期一，两人一言不发的，沉默地度过了。 第十五章 静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和雪。 和雪藉着借地理讲义的名义，第一次在纷争结束后走来尹茜的座位。 『可以借我地理讲义吗?』和雪低着头，视线始终没有对上尹茜的双眼。 这跟当初认识的和雪不一样，姿态中包含了几分无措。尹茜知道和雪鼓起了勇气才跟她说话。若要追究的话，和雪其实没有错，那件事本身或许没有谁对谁错。但现在和雪也是有意想挽回她跟他之间的关係，尹茜觉得很开心。 「可以啊!」 尹茜的语调里没有丝毫的不悦，或许是这样，和雪又接着说:「我们，好久没聊天了。」 面对和雪坦白地丢出的话语，尹茜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了。 但经过这次的破冰，裂痕有渐渐弥封的趋势，儘管两人间的互动依旧瀰漫着尷尬的气氛。 也是经过这次，和雪在往后的日子都会主动找尹茜话家常了，但尹茜还是没有主动找过他。 因此，当尹茜第一次去找和雪时，虽然她那时也没说甚么他感兴趣的话，但仅仅是如此，和雪就足够开心了。而在那之后两人的裂痕才总算是抚平癒合。 和雪已经不是当初尹茜所认知的和雪，而尹茜在他心中也是变了调的尹茜，两人势必不会再像之前那样无话不谈了。 儘管如此，尹茜对和雪还是有着从没变过的感觉。 还是重要的吗?尹茜怀疑着自己在和雪心中的看法。 她无从知晓，也不敢揭晓。 一个月之后，和雪告诉尹茜，他跟姐交往了。 「恭喜你啊，以后喜帖记得寄给我喔，哈哈。」尹茜不想让他们的交往因为她而使和雪有半点牵绊，抑或是阻碍。 或许尹茜根本不用担心这些。 尹茜笑着，放肆地笑着，比平常还夸张几倍的笑着，只是，笑着笑着，眼角却不知不觉盈满泪水。泪珠越落越多，最后终于嚎啕大哭了起来。 或许人们越是悲伤，反而越不轻易洩漏悲伤。 第十六章 分岔路 『当看过他爱人的样子，才知道他始终没有爱过自己。』 这一句从网路上看来的句子，尹茜没想过真的能适用在自己身上。 和雪虽然从此没有再提起姐的事，但尹茜能感觉的出来和雪被爱情充沛着的心。 是时候该放下了吧，尹茜心想。 第十七章 搁浅的留鸟 每一次和雪走到尹茜身边，尹茜总会盯着和雪的手。 他身上所散发的气质，使他的手部动作有了独特的吸引力。拿笔时、走路自然摆动时、思考时撑着头的模样，在尹茜眼里都是很有魅力的动作，儘管那些动作都是再平常不过了。 有一次，和雪用手抓着她的手臂，对另一位同学说:「你看，我抓到了一个笨蛋。」 是尹茜听过，最甜的一句话。 但如今，在和雪纤细的手腕上，早已多了一个黑色橡胶手环。尹茜知道，那是姊，也就是他女朋友，跟他共同拥有的手环。 象徵相爱的信物。 第十八章 缘起缘灭 儘管是身处于恋爱中的和雪，也不会刻意疏远尹茜，或者不理睬尹茜。 和雪还是会不时地找尹茜聊天，讲讲心事。尹茜也会像之前一样听和雪分享事情，并且不时地给予回应，和雪有困难时，尹茜依旧全力以赴的帮助他。 就像是朋友一样。 尹茜还是无法走出来那无形的屏障。和雪越是像之前一样对待她，尹茜的感觉越是无法改变。 和雪是个温柔的人。尹茜习惯了他的温柔。 但尹茜想要逃离这份不属于自己的温柔了。 于是她暗自思忖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结果。 但和雪没给半点预兆，就说出口的决定，让尹茜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去向，也让尹茜更相信命运这回事。 缘起缘灭。 尹茜决定的事是转班，转去跟和雪的三类组班不一样的一类组。 而和雪则是转学。 第十九章 纯粹 转班只需透过一些申请手续，而转学则是需要透过一场测验。 尹茜以为分离纯粹是她自己的念头，却没想到竟是两人同时做的决定。 当然，和雪的理由不会跟她一样。 『我想知道自己的实力究竟还有没有资格去到原本属于自己的学校，或是说回到原本我该去的地方。』 尹茜还记得当初听到和雪说要考转学考，已经是五个多月前的事了。没想到时间过的那么快。当然这当中发生的变化也细数不完，包括和雪跟他前女友分手。 如今和雪还是不改他要考转学考的决心，只是目的不同了。 转班对于转学而言，有如小巫见大巫。 于是尹茜暂时对和雪隐瞒了她的决定。 『之后你可以陪我复习转学考吗?』和雪问。 「恩。」 毕竟，这是她最后所能对和雪做的事情了。 第二十章 流沙 她知道自己一点也不伟大。他们交往时，尹茜很想告诉他，她能给的绝对比他女友还完整。当他执意要转学、要证明自己的实力时，尹茜很想跟他说，他的实力已经足够好了，没必要再大费周章。因为尹茜只希望和雪不要永远离开他。 尹茜曾经自私的这么认为，但现在不会了。 因为她是真心，希望和雪能够幸福。 在转学考简章还没公布招生学校时，和雪已经开始准备考试，而尹茜也都会在一旁陪着他。 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和雪好像又长高了，而主科的复习也渐渐变得扎实，身边跟他女朋友有关的信物更是一个接着一个增加。 看着和雪铅笔盒上多了的猫咪吊饰，尹茜心想着要是现在陪着的是他女朋友，他应该会更开心吧。 眼前这个人即将要去到一个尹茜陌生的地方，而她还留恋着做甚么? 更何况是不曾拥有的人。 第二十一章 徒劳无功 几天之后，转学考简章公布了招生学校。 里头却没有和雪决定要去的那一所。 『都复习了那么久，都坚持了那么久，却连机会都没有……』从和雪传来的讯息里，感觉的到庞大的失望与落寞。 「但你的辛苦不见得没意义，还有学测呢!往好处想吧。」如果是他女朋友，这份无助感是否靠一个拥抱就能结束呢? 『也是啦，只是还是好烦!』又回到了孩子气的语调，显然他应该是释怀了一些些。 这几个月下来尹茜每天陪着他复习，看着他写过的题目渐渐多过没写过的题目，一步一步的努力实践自己的计划，最后迎来的不是成功，而是连个成功的机会都没有，连尹茜都觉得难以承受。就好比辛勤灌溉的盆栽，到最后才发现里面一粒种子也没有。 就好比尹茜对和雪的付出…… 「其实，我要转班。」终于尹茜说出了她的决定。 无论如何，离别是少不了的。 只剩下一个月了。 第二十二章 道别的勇气 她终究还是没有道别的勇气。 尹茜曾经想隐瞒和雪这个事实，直到再次见面的时候。尹茜想要不告而别。因为她认为，若是没有离别的形式，就不会伤感。 他们还是可以久久见一次面，还是可以在校园中知道彼此的近况，但会持续多久? 究竟能持续多久?离别之后的感情能持续多久? 她终究还是没有道别的勇气。 但有些时候仍然需要一种形式，一种告诫，来提醒迟滞不前的人，该往前了。 尹茜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最后道别时分落下眼泪。 第二十三章 落日馀暉 在这最后的一个月，日子过得很平淡，若是要回想些甚么事，尹茜记得的大概也就只有和雪。 习惯了看着和雪上课时的眼神、偶尔偷懒的滑手机、不时地望向窗外、走到座位的步伐、放学时离去的背影、推眼镜的动作，尹茜忘不掉跟和雪有关的一切，包括他们的回忆，包括他们的互动，包括他。这些都是分班过后很难再看到的所有。 和雪就等同于她整个高一。 她的高一没别的了，就只有和雪。 她相信和雪也有感觉到一点点的不捨，因为剩下的日子，他们的互动又更频繁了。 外堂课的时候一起走，国文小考前一起复习，每次都是和雪先走来尹茜身边。 尹茜格外珍惜最后的时光，她相信这次和雪也跟她有相同的感觉。 对吧? 第二十四章 杨柳花 这一天的天气很晴朗。 这一天是高一结业式，同时也是和雪与尹茜同班的最后一天。 和雪生了病，尹茜跟和雪一同办理了早退。 因为生病的缘故，和雪今天特别安静。这份安静反而让尹茜想把想到的事都倾诉给和雪听。 尹茜说了很多话，而这次，换和雪静静的听。 由于早退，走在校园格外的安静。城市的人们各做各的事，行人车辆来来往往，儘管喧嚣，此刻的世界彷彿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们走在熟悉的街道，聊着两人熟悉的事情，身旁有着熟悉的彼此。谁悄悄越过了界线?谁默默选择离开?虽是熟悉，却也陌生的两人。 随着话语的倾诉，尹茜感觉他们有如回到了刚认识、最快乐的那段期间，心中的不捨更加难耐。 走到天桥时，尹茜停住了先前的谈话，快步走到和雪面前，刻意挡住和雪、站在比和雪低一阶的楼梯，并且伸出双手，笑着对和雪说:「抱抱!」 和雪先是愣住了，随即露出尹茜最爱的笑容。 和雪轻轻抓住尹茜向自己摊开的双臂，并没有回应尹茜迎来的拥抱。 尹茜有些失落。 但她其实早就知道和雪会这么做，仍想孤注一掷，而她也不后悔。 尹茜永远也忘不了和雪那时候对她的微笑，那是包含了男孩般的羞涩的微笑，对尹茜来讲有说不清的心动。她也忘不了和雪抓住自己手臂的感觉，很轻很柔，像是捧着易碎品那样的温柔。 很快的，他们走到了捷运站，尹茜一方面不放心和雪的病情，一方面还不想跟和雪道别，于是跟着和雪搭进了他要搭进的车厢。 「第一次一起搭捷运，是在我们都不太认识彼此的时候。」 「那时侯下着大雨，我们各自撑着伞，伞面的雨珠不停落在车厢地面，地面变的湿漉漉。」 「忽然捷运煞车准备停靠，我一个不注意快要滑倒的时候……」 「你还记得吗?」 「你抓住了我，让我不至于滑倒、出糗、受伤……随便甚么都好。」 「那时候我真的好感动。你知道吗?」 尹茜突然停住话语，因为她怕自己再说下去，泪水可能会不停的流下来。回忆太多太多了，和雪记得的、不记得的，尹茜全都记在脑海。不论是开心的事、难过的事，都让尹茜难以割捨。 帮尹茜切的那一块蛋糕、曾一起调侃地理老师的回忆、第一次被和雪称讚可爱、在班上被传緋闻、吓尹茜的那张恐怖游戏图、和雪曾用热饮温正在心情不好的尹茜的脸、校庆一起翻墙买早餐、曾在雨中共撑一把伞…… 她其实不想让离别变得感伤的。 但脑海中的回忆却不听使唤的一一蹦出来，又全是美好的回忆。 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也没有谁离开了谁是过不下去的。收起不捨，收起难过，尹茜重新展露了笑容。在分离的那一刻，尹茜简短的说了句再见，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好不容易筑起的坚强恐怕只在那回头的剎那溃堤，因此，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回头。 转身离开的瞬间，尹茜听见和雪缓缓却清晰地说出:「我会常常找你的。」 尹茜送了和雪一份礼物，就在那最后的最后。 一件黑色短t、一张亲手画的星空、一本包含了许多回忆的小书。 他们即将踏上的是截然不同的道路，过着不復以往的生活。 是时候该放下了，也是时候该往前了。再次的。 第二十五章 夏黎 一进入车厢，尹茜的脑中仍旧一片混乱，心里更是五味杂陈。悲伤吗?难过吗?不捨吗?后悔吗?或许都有吧。但终究是她自己做的决定啊。 尹茜不知道自己的心情该怎么用一个精准的词汇来形容。 『我以后会常常来找你。』和雪的话语还在尹茜耳际徘徊。 以后是多久?常常的定义是甚么?尹茜不想玩文字游戏，却阻止不了自己的思绪。 心里头的烦杂并非无处宣洩，尹茜此时想到了一个人。 「夏黎。」尹茜传了一封讯息给夏黎，尹茜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姊妹。 『怎么了?』夏黎马上回传了一封讯息给尹茜，她于是开始说起刚刚发生的事、以前的事。从头开始说起。 夏黎跟尹茜是在国中时认识的，夏黎是转学生，国二转进尹茜班级时，以一头捲发的姿态出现，手上拿的手机又是最新出產的高阶手机，她对夏黎的第一印象就是难以亲近。 但之后有一次午休，两人一起躲避老师的目光，只为了聊天，不知不觉因为了这个「患难情谊」而结为好友，她们都觉得很神奇。 毕业之后，她们就很少联系，不是夏黎要忙着重考，就是尹茜要急着适应高一生活，两人都忙着在自己的人生中扮演好自己，久了就忽略了联络。但姊妹情谊可不是靠着忙碌就能轻易斩断的，即使身处各地，忙着生活，心里还是住着彼此，还曾经许下未来老年要一起共住一屋簷下的誓言。 如果说，和雪是尹茜最在乎的男生，那么最在乎的女生，就是夏黎了。 现在的尹茜，很庆幸有夏黎的陪伴，儘管隔着萤幕，文字间的暖意依旧一点不剩的传进尹茜心理。 「谢谢你，夏黎。」 『道甚么谢呢，有我在呢，别怕。』 「好…」 尹茜跟和雪的情谊，是否也能像她跟夏黎的情谊? 尹茜也许是不够了解和雪，所以她不知道答案。 也或许是过于了解和雪，因此她不敢揭晓答案。 答案是甚么，或许并不那么重要了。 第二十六章 篤定 『尹茜，你真的不试试看吗?』夏黎问着尹茜。 「只是朋友，不论是我对他，还是他对我。」尹茜回答。 在结业式前几天，和雪跟他女朋友大吵了一架。 『就算感情再好的情侣，交往时也会出问题。』当时和雪这么对尹茜说。 因为太重视对方，才会有争执的可能，若是对于不在意的人，关于想太多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他们就是太爱彼此了。 和雪决定让自己的恋情暂时休息，两人提出了分开的请求。但会和好的，尹茜这么相信着。 「就算他们之间仍旧走入结局，夏黎，感情不是替补的，他爱的不会是我。」 『也许那只是你的说法。』夏黎说。 尹茜不晓得，她跟和雪一旦牵扯到爱情，她的心就变的很沉很沉，但她仍旧不确定对和雪是抱有怎样的感情。 第二十七章 陌生练习 一旦向前了，就不要回头观望。可以停下脚步休息，但千万不要忘记前行。路途开始前的初衷是甚么，对自己而言有着何种意义，在啟程之后都请别将它遗忘。 这个暑假很漫长，足以让尹茜沉淀心情，重新迈开步伐前进新的生活。却也漫长的让尹茜每日每夜的想念着和雪。 仅管思念一天一天的加剧，尹茜仍旧叮嚀自己绝不能重蹈覆辙。 放弃对未来的不确定感，放弃对和雪与自己之间情感的猜疑，尹茜知道自己该停下来了、关于那些不该存在的假想。 『尹茜，你真的没有爱上和雪吗?』夏黎问着。 「我不确定那代表甚么，但我只想永远待在他的身边。」尹茜回答。 只是和雪有他要守护的人，那个人不会是她，她再清楚不过了。即使和雪的恋情出现了裂缝，但和雪的心意是不会变的。 现在尹茜已经慢慢往没有和雪的未来迈进了，这分多馀的依恋早该割捨。 不管未来会以何种姿态相处着，尹茜决定不再联系和雪。 「放彼此好过吧。」尹茜对夏黎倾诉着。 第二十八章 漠视 聊天室的讯息停止在结业式那天，尹茜没表明甚么，也算是另类的不告而别吧。而他们的交集也从那一天起停止了。 这是尹茜的打算。 一则讯息、两则讯息、三则讯息，尹茜都漠视。 她单纯的认为，只要对和雪的讯息坐视不管，他们之间就不会產生任何交集，但那也只是她单纯的认为。 她还是会因为和雪个签的更改而动摇自己下定好的决心，还是会因为那些不读的讯息而心情七上八下，有关于和雪的一切都有着强烈的破坏力来摧毁尹茜的决心。 这段时间尹茜很累也很辛苦，但她没有放弃。 而她却忽略了返校打扫这个日子。 那个不该忽略的日子。 那才是他们最后一次以同班同学身分见面的日子。 第二十九章 返校 『等到结束后我去找你，我们好久没有好好当面聊天了。』夏黎说。 毕业之后两个人的生活都明显变得忙碌，平常联络的时间已经甚少，何况是相约出来。尹茜听到夏黎这么说，开始期待返校的到来了。对于该如何面对和雪，「船到桥头自然直吧。」夏黎是这么说的。 尹茜一到学校，班上同学知道她要转班，都前来关心她。大家纷纷簇拥着尹茜，她注意到，人群之中并没有和雪。她暗自松了口气。 但她知道和雪只是迟到，于是拿着扫把及畚箕，想尽快远离人群。 顺其自然是对的，因为现在尹茜就已经慌张到不行，看到和雪的当下恐怕吐不出一句事先想好的台词。虽然她也不知道该说甚么。 魂不守舍的她连扫地都扫的不经心，她只想赶快结束，去见许久不见的夏黎。 既然心思跟手脚无法配合，尹茜决定坐在扫区一旁的木头椅休息，如果等等卫生组老师来了她想随便掰个理由。 闭上双眼，尹茜希望时间能过得再快一些。 『怎么不回我讯息啊。』一个声音从尹茜耳边传来。 尹茜很想直接回话，甚至是呛对方说自己在休息，不要打扰她。但当她的脑袋开始运转后才发现苗头不对。她差点心脏漏跳一拍。 快速睁开双眼，错愕加上惊吓。 是和雪。眼前站在她面前的是和雪。 「好久不见。」惊慌失措之馀尹茜只挤得出这句话。 『好久不见......所以你要告诉我原因了吗?』和雪紧迫盯人的语气并没有让尹茜觉得害怕，因为她感觉得出来和雪的话语中包含着担忧。 害怕失去她吗?尹茜摇摇头，告诉自己别傻了。 她想到等等要跟夏黎见面，她想让她最好的姊妹看看她最在乎的男生的模样，于是对和雪说:「你打扫完陪我去等朋友好吗?」 尹茜把在这之前的所有决心都拋诸脑后了。 对于现在，也许还不是时机。 尹茜只好暂时搁下了放下和雪的念头。 儘管疑惑，和雪还是答应了尹茜的请求。 第三十章 初见 「喂?你到了吗?我已经打扫完囉。」 『再等我一下，我还在路上。』 「好。」 『那个，今天看到和雪有很尷尬吗?』 尹茜跟和雪坐在超商座椅上，没点任何东西。她看了一眼一旁滑着手机的和雪。 「他现在坐我旁边，滑着手机。」尹茜怕和雪听到，用气音说着。 『甚么?你们现在到底怎么?』夏黎以高八度的声音对着话筒喊着。 其实尹茜也不知道为甚么事情会变这样，明明当初是如此确定自己一定要放下，现在却重蹈覆辙。 「我也不知道。」 『没关係，等等听你说。再等我十分鐘应该就会到囉。』夏黎掛了电话。 『为甚么要躲我?』和雪放下手机，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尹茜。 「我…我哪有?」尹茜一时也找不出合理的藉口。 『你看你故意空出的座位。真的没有?』 尹茜与和雪之间的确空出一个空位，她刻意这么做的。虽然毫无意义。 和雪还是尹茜心中的那副模样，只要和雪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尹茜还能见到他，尹茜都无法否认的，非常非常喜欢和雪。 看着身旁的和雪，她不禁问了问自己，真的会有放下的一天吗。 而她自己也越来越没把握了。 「真是没出息。」尹茜低声地说。 『你说甚么?』和雪听见了尹茜的自言自语。 正要找藉口解释时，尹茜的手机铃声就响起了。 「喂?你到了吗?」 『对，你在哪?』 尹茜想起超商离公车站还有一段距离，拿起随身物品，她快步走出超商。 「我们不要让她等太久。」尹茜一边快走一边对和雪说。 远远的尹茜就看到夏黎在公车站的身影，她止不住兴奋的大力向夏黎挥着手，夏黎看见后，也跟着快步走向尹茜。 两人见面后都止不了笑意。 『你朋友好正喔。』和雪趁夏黎不注意时，小声地对尹茜说。 「对啊，她有很多人追喔。」尹茜因为姊妹被称讚感到些许的骄傲。 第三十一章 三人行 「现在要先去哪?」尹茜和夏黎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这句话。 两人对视而笑后，尹茜说:「那先陪和雪走到捷运站吧，之后要去哪里再决定。」 尹茜跟夏黎久没相见，一路上聊了很多。她们聊过往，她们聊最近，但她们都有刻意避开和雪这个话题人物，因为这当中包含了太多他不能知道的事。 和雪与尹茜平时熟悉的街道，现在多了一位夏黎，三个人一起的时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行走着。 尹茜认为，这是她最快乐的时候，因为她最珍视的两人都在她身旁了。 即将分别时，和雪告诉尹茜这附近有哪些餐厅、要走甚么路线、会经过几个街道，提醒尹茜，到家时记得告知他一声。 『你们不只是朋友。』与和雪分别后，夏黎对尹茜说。 「你不懂，这只是他对待女生朋友的方式。」尹茜说。 其实尹茜也很想相信和雪是对自己有好感的，只怕自己相信的全不属实。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这是尹茜保护自己的方式。 第三十二章 倏忽 这一切发生的很莫名其妙。 尹茜对和雪的疏远一见面就瓦解，尹茜让夏黎跟和雪碰面，尹茜与和雪又回到了每天聊天的时候。当初的疏远则显得唐突又毫无意义。 在这之后…… 和雪告诉尹茜他跟他女朋友分手了。 尹茜拜託夏黎刺探和雪的心意。 夏黎跟和雪开始在网路上不间断的聊天。 尹茜对和雪的心意渐渐加深。 最后，开学了。 第三十三章 开学日 在没有和雪的班级里，尹茜一开始感到陌生与不自在，但很快就习惯了新环境，习惯了少了依靠的生活。因为不用再瞻前顾后，她更能做自己。 只是对于和雪的思念，在新的环境里更是与日俱增，近乎到尹茜发慌的程度。 她真的好想他。 不知道和雪现在上甚么课，他是会认真上课，还是像以往一样偷懒的小滑一下手机?与他结伴同行的人会变成谁呢?在班上是不是也在开心的笑着? 不知道，他有没有一点想念她。 思念的另一种说法，就是缺乏安全感。 每天放学尹茜最爱的就是在网路上跟和雪聊天的时候，虽然在学校他们会碰面，但每次也都只有短暂的十分鐘可以聊天。 一旦无从知晓他的一切，尹茜的思念、没有安全感，渐渐演变成恐慌，开始猜疑自己在和雪心目中的位子，深怕和雪不经意的遗忘了她。 尹茜觉得自己变得好奇怪，这跟当初她设想的不一样。 她究竟是往前了，还是后退了。 第三十四章 矛盾 每一次见面，尹茜都笑得更加灿烂。她很珍惜每一分每一秒跟和雪相处的时光，以前觉得稀松平常的，在分班过后，都变得如此珍贵。她开始怀念起与他在同一个班里上课的日子，打瞌睡的时候想到他，吃午餐的时候想到他，体育课跑步的时候想到他，搭车的时候想到他，无时无刻都想到他。 这个人的发型像他，这个人的身高跟他一样，这个人的姿态跟他雷同，这个人的五官跟他有点神似......尹茜在每个人的身上彷彿都找得到和雪的影子。这是她想念的方式。 『尹茜，你确定你没有爱上他?』 夏黎曾这么问过尹茜，而现在尹茜也不确定自己的心意了。 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料想到自己会跟和雪熟稔起来，随着时间的流淌她也越来越离不开和雪，走入自己内心的人即使躯干流失了，气息还是会保存的完好如初。越是想放下，就越是放不下。 明明起初只因为能跟他谈话就感到满足，现在却还想要更多他的一切。她忌妒那些能轻易得到他笑容的人，也忌妒那些能分享他生活的人。 她觉得自己变得更奇怪了。 已经完全偏离她该遵循的轨跡。 第三十五章 往復相承 『其实我最近都认为，跟我在一起的人都会被我伤害。』在这个岑寂的夜晚，和雪想起了每个曾爱过他的女生。 不是的。尹茜心想。 『都是因为我不说清楚，才害她们那么受伤。』 不是的、不是的。尹茜不停地否认。 『我是一个烂人，我常常这么想。』 完全不是。尹茜在心中吶喊。 和雪总是只看到自己让别人失去的甚么，从来没有好好审视自己，即使心被划破了，流着血，也还是会去拥抱每个受伤的灵魂，却从来没有人心疼过他的心疼。 「你总是那么真心，你只是知道之后走不下去，所以才先提分手，这不是你的错。」尹茜反驳着和雪每个偏差的言论。 『但我只在乎我伤了人……』和雪说。 「你可以再相信自己一次吗?」 「我喜欢你很久了，我不会管你以前的经歷，也不会害怕未来的承诺有没有达成，如果你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相信自己吗。」 这一次，尹茜终于不再逃避自己。 第三十六章 回覆 和雪:「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尹茜:「你可以直接拒绝我没关係……」 和雪:「没有我只是现在不太敢而已给我一点时间吧。」 尹茜:「不管怎样我都还是会一直喜欢你哦。」 和雪:「……」 尹茜:「我不在乎结果如何。」 和雪:「……」 尹茜:「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 和雪:「但我不许你伤害自己。」 尹茜:「但因为是你，我甘愿受伤。」 尹茜知道和雪需要一段疗伤的时间，不管多久，她都愿意等。 和雪的第一段恋情让他有很深的体悟，也在他心中重重划下一刀难以癒合的伤口，才导致他急于投奔下一段恋情，好以逃避伤害。没有喘息空间的下场，就是造成另一段恋情最终毁灭的结果。归咎到底，影响他最大的终究是第一段恋情。就像是连锁反应般的，渐渐改变了和雪的爱情观。 尹茜不知道和雪背负着那么沉重的伤痛，直到和雪让她一探究竟自己的内心世界，她才了解这一切。她对和雪的心疼感加深到，让她足以肯定自己对他的情感，就叫做爱情。而她愿意为了她的爱情奋不顾身。 第三十八章 变质 这一天放学，和雪邀请尹茜一起吃晚餐。 这是和雪在尹茜告白后的第一次邀约，尹茜二话不说的答应了和雪。 她很开心，但真实的心情已不足以用开心来形容，她整颗心是充沛着的。但同时她也非常紧张。 她希望今天跟和雪的晚餐约会，能不只是晚餐约会。 和雪一向喜欢热闹，身旁的朋友还是跟以往一样多。和雪跟尹茜并不是一开始就单独相处，大概有6个人吧，跟他们一起放学。只不过只有和雪和尹茜知道等等要做甚么。 有股瞒着大家偷偷做一些事情的感觉，让人有点兴奋。尹茜心想。 与其他六个人在捷运站分别后，和雪问尹茜:「我们要吃甚么?」 「都可以，你想吃甚么就吃甚么吧。」跟和雪独处，让尹茜紧张的连心跳声都变的轰然巨响。 他们最后来到了一家义式餐厅，和雪点了一碗番茄义大利麵，尹茜因为还要回家吃晚餐，于是点了一块大蒜麵包。 『要吃一口吗?』和雪问着尹茜。 「不用啦你自己吃。」尹茜有点诧异和雪会分他的食物给她吃，因为他印象中和雪是不喜欢跟人家共食的，何况她还是女生。 『体验看看这家的麵嘛!』和雪有点不耐烦的说。 从独处开始尹茜就觉得他们有稍稍的不对劲，撇开自己的紧张感不说，她感觉和雪对于跟她相处有点没耐性。 那干嘛还要勉强自己跟她相处? 想到这，尹茜觉得既难过又纳闷。 共进晚餐对他们而言似乎不是一件浪漫的事，尹茜感觉到他们的距离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表白而拉近，反而更加疏远了。 和雪一直滑着手机。 尹茜不知道该怎么打破无形的尷尬，也滑着手机。 如果双方都做着自己的事而没有互动，这样子又有甚么意义? 和雪可能也跟她有同感吧，打破沉默地问着尹茜班上的情形。 原本以为气氛会好转，但尹茜因为紧张，说话开始语无伦次。但和雪还是听着尹茜说着，只是尹茜察觉到和雪时不时地盯着手机上的讯息列。 『叮咚!』一声加上震动，震醒了尹茜对这一段时光美好的幻想。 和雪一听见讯息通知，可以想见是多么期待讯息来临，他迅速的回传讯息。 而传讯息的对象，不是第一任女友，也不是他前女友，而是她也认识的，并且感情好到称之为姊妹的，夏黎。 换句话说，和雪那么心不在焉就是因为夏黎。 尹茜赶紧将视线移开和雪的手机视窗，她假装甚么都没看见的继续吃着手中那块已经嚼而无味的麵包。明明一开始还觉得很好吃的。 最后尹茜一句话都没提到夏黎，而和雪也没提起，不了了之的结束了这一餐。 真是糟糕透的一餐。尹茜心想。 第三十九章 摇摇欲坠 尹茜信任夏黎，也信任和雪，但当他们之间的互动像是把她排除在外时，尹茜谁都不信任了。 尹茜觉得，她像是个局外人。 她依稀记得自己曾拜託夏黎刺探和雪的心意，之后结果是如何，夏黎隻字未提。 和雪曾经跟尹茜说过他跟夏黎个性很合，聊得很来，但她没想到会是这么热络。 尹茜有股事情正在发生变化的预感。 她感到很不安。 一个是她的好朋友，一个是她喜欢的人，她想要停止这种揣想，但却徒劳无功。 但她也没有勇气向夏黎询问，因为怕听到的答案跟她所想的相符。 她更不能问和雪，因为以事态上及自己跟和雪曖昧不明的身分上来看，都不是很恰当。 而现在的和雪还是疗伤期，他没有马上答应尹茜，那他更不可能投入与其他人的感情吧? 于是尹茜决定嚥下这份不安 第四十章 倾斜 尹茜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这份不安，一如既往的跟夏黎及和雪保持联系，但她知道自己对于他们两个关係的不确定感已日渐加深。 某天夏黎却跟尹茜断了联系。 尹茜看着她与夏黎的聊天室视窗毫无动静，尹茜心想着夏黎可能是因为课业繁忙才没时间回覆讯息吧。 尹茜没跟和雪提过这件事，夏黎「消失」的这件事。后来尹茜才知道，夏黎只不过是消失在尹茜的生活圈罢了。 在与和雪聊天时，和雪忽然传了一封这样的讯息给尹茜:「你跟夏黎的聊天视窗同时跳出来让我点谁都点不到，好好笑喔。」 夏黎。 夏黎消失在尹茜的生活圈，却存在于和雪的生活圈。 这是为甚么? 尹茜想起之前有次跟和雪玩笑似的提过，万一夏黎喜欢他的话，他会怎么做。 那时候和雪没有给个明确的答案，只是笑着说，怎么可能会像我一样那么傻，会喜欢上他。 那个回答所隐含的意思，也许是和雪希望夏黎能喜欢上他吧。 但和雪不是还在疗伤阶段吗?他要是这么想的话，那代表甚么? 代表他其实没有一刻是爱过尹茜。 要是一切都是尹茜想太多，所以想到这一些的尹茜是不是有点不正常? 尹茜被自己的思绪搅乱着。 第四十一章 盼望 尹茜与和雪联系的工具，没有ig，没有fb，只有line。尹茜没问原因，没问为甚么不给她ig和fb名字，没问为甚么不让她知道他的动态。这样子，line就成为了尹茜跟和雪之间唯一有形的联系工具。 因为是唯一，所以尹茜特别关注在line上面有关和雪的一切。 尹茜觉得自己已经非常了解和雪，但有时候却觉得和雪离她很遥远，这个感觉在他跟姐交往时特别明显。那时即使身处同一个班级，尹茜感觉和雪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 每当尹茜望着和雪在line的个签是关于他跟姐，也就是他跟他女朋友的事情，尹茜就觉得有些寂寞。 死板板的文字被拼凑成一个句子，一个跟尹茜无关的句子，那样的文字却彷彿活了起来，哼着幸福的旋律。 在尹茜看来那些文字只不过是笑着在尹茜身上一刀一刀的划破她的肌肤。 自从和雪跟他姐分手后，和雪的个签也消失了。 和雪空荡荡的个签栏，显现了和雪的寂寞。 尹茜于是将和雪的个签视为和雪的「状态」。会出现在和雪的个签栏上，不见得是和雪的女朋友，但绝对是和雪十分在意的人。 尹茜有点难过她自己从不曾在那里出现过。 同时她也很好奇下一个出现在那里的人会是谁。 但她仍然希望会是她。 第四十二章 跌跌撞撞 「在和雪身边的那个人，不会是自己。」 自从意识到和雪对自己的重要性之后，愿望跟实际情形在心中不停的拉扯，尹茜只好不断说服自己，试图用不断重复的话语来抑制自己的愿望。但在那一刻之后全崩塌了。 在夏黎的推波助澜下，在和雪的真情流露下，尹茜砸碎了否定的禁錮，她选择往前衝，勇往直前的衝，鲁莽的衝。她不在意后果，说穿了只是自我遮蔽，其实她一开始想的一点也没错。 「在和雪身边的那个人，不会是自己。」 只是她遗忘了。 第四十三章 彼岸花 那一天，尹茜的世界从此崩塌了。 她看到和雪的个签栏上从原本的一片空白，突然增加了几行字。 他打上了夏黎跟他说的话、夏黎发生的事情，是如此无关痛痒的事情，但在和雪心中是多么值得纪念，才打上去的吧。 她想起之前曾在和雪个签上出现的人与事。 眼前除了屏幕外的物体都开始晃动，握住手机的手指不听使唤地颤抖，呼吸变得格外急促，心跳加快，体温莫名的骤降，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一滴，两滴，三滴，最终泪水化为面具戴在尹茜的脸上。 约吃饭时和雪的魂不守舍，夏黎莫名的失踪，夏黎与和雪从不间断地聊天，现在和雪的个签，还出现了夏黎的身影。 一件件的事情串联起来，尹茜几乎可以篤定了和雪跟夏黎之间有着曖昧不明的关係，简而言之，就是和雪已经悄悄对夏黎產生了好感。 但是，为甚么? 论相处时间，尹茜没比夏黎跟和雪相处的时间还短，甚至长很多，照理说尹茜跟和雪的感情应该更深厚。尹茜在生日的时候送和雪一条织了一个月的围巾，陪和雪度过了无数个失落的白天及夜晚，帮和雪挑女朋友的礼物，替和雪复习了他最不擅长的国文，离别时尹茜送了和雪一幅画、一本书、一件衣服，最后还冒着被拒绝的可能，鼓起勇气向和雪表明心意。 尹茜为和雪做了很多，很多很多，但怎么做的再多，仍然没有用。 一年内的付出败给了一个月的相处。 或许这么擅自下定论很不理智。的确，是非常不理智的举动，但尹茜此时此刻已失去思考的能力。她被悲伤吞噬了。 第四十四章 信 一个是她最喜欢的男生，一个是她的好朋友。尹茜知道，她如果真的给出那封信，失去的不会只有一个人，而是同时失去他们两个。 尹茜在信中写上了自己对和雪是多么用心付出，却始终比不过区区一个认识一个月的夏黎。她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但写下这封信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向和雪诉说自己的心情、希望和雪回头看看自己的努力。 相反的，她希望和雪忘记自己。 如此一来，她才能毫不犹豫的忘掉他。 这是一封告别信。 尹茜没那么伟大，她会憎恨，她会气愤，但她愿意在他们之中当最先转身离开的那个。 最先离开的，不见得是不爱，而是太爱了，但不能再爱了。 第四十五章 万念俱灰 和雪收到信的三天后，才终于回覆尹茜的信。 和雪的气愤与困惑多过于难过。 或许，根本没有难过。 『你因为个签就衍生出这么多想法，然后叫我把你忘记。你从以前就爱乱想，但没改过，你要是只是因为这些事闹闹脾气对我生气就罢了，但你说你要我忘记你，我真的不知道要讲什么。』 三天后的回覆，从一开始就是谩骂。尹茜有些难过。 「你想想看之前出现在你个签上的人对你而言的重要性。你可以试着想像我的立场，我是一个努力一年多到现在还在努力的人，竟然输给那个中间出现一个月的人，那我一年的时间不就都白费了?」 『白费是指？你告诉我你跟我相处一年是为了什么?今天夏黎的出现你又失去了什么?』 「我只是单纯希望，你能像我重视你，那样同样的重视我。」 『不能，我不是你，重视方式不同，你要以你重视的那套套在我身上来评断我对你有多重视的话，那你就只会永远觉得别人比较不重视你。』 「夏黎对你来讲比较重要。」像是直述句，但其实是疑问句。而和雪没有回答。 『夏黎对你重不重要？』 「就是因为她是我重要的朋友，我才会那么难过。」 『她有对你说谎？我有对你瞒者我们之间的事吗？』 那该怎么解释她突然地从我这里消失，又突然地从你那里出现?又为甚么跟她传讯息的重要性，大过于吃饭时与我交谈?尹茜没说出口，但她在心里暗自想着。 「我只是单纯觉得她在你心中的地位比我高让我觉得非常难过。」 『那所以，你要怎样?』和雪没有否认尹茜的说词。 「我真的不知道了…」 『你要跟我决裂，那也跟夏黎没关係吧。不要因为我而弄坏你们的友谊，你的世界不是只有我。』我知道我的世界不是只有你，但你却是我撑起整个世界最重要的核心。尹茜心想。 「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我跟夏黎比，她确实比较重要吧。」毕竟猜测总该获得证实，尹茜想从和雪口中亲口听见。 『我根本不会比较这些，但经过这件事后，我反而觉得她比你还要看重我，至少她不会轻易放手。』和雪说出口的话重重伤了尹茜，这不只是证实了尹茜的猜测，更是完全否定了尹茜对和雪的付出，那么究竟，尹茜曾经的付出又有甚么意义…… 「求你不要这样讲…」还有甚么打击比和雪对自己的否定还来得大?尹茜想不到了。 『嗯…还是一样的决定吗?』 「顺其自然吧。我现在知道你们都没错，只是心情很糟糕。可能要等我心情平復后才会跟她连络吧。然后，对不起。」 尹茜为自己对和雪的打扰及无理取闹道歉，尹茜为以前曾有过的回忆道歉，尹茜为辛苦付出一年的自己道歉。 和雪气愤、和雪曲解尹茜的想法、和雪偏袒夏黎，但，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子?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啊。 在和雪心中尹茜成了不重视友情的人，无理取闹无法言喻的人。夏黎被当成无辜的受害者。 尹茜知道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夏黎的确像事件当中的局外人，因为操控权仍然在和雪身上。但身为当局者的尹茜，眼里看到的就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抢走了她最喜欢的男孩。 尹茜没有找夏黎谈这件事，但夏黎隐约察觉到尹茜的不对劲，消失许久后第一次传讯息给尹茜，但尹茜却叫夏黎不要传讯息过来。而这个时间点恰巧是夏黎跟和雪争执的前一刻。 操控权虽然在和雪身上，夏黎却有比尹茜还强大的影响力。 说是无辜，尹茜不相信。 他们三个人多少都要负一点责任。 如果说要离开，尹茜希望自己是走的正正当当，只可惜和雪不这么认为。这时候的离开，只会被当成无情。事情不该是这样子的。 因此尹茜不走了，但也没自信关係能回復成以往的模样。甚么才是最好的结果?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了。 尹茜的悲伤大到无法精确地用文字形容，她才知道很多事情是无法衡量的，失望也是，痛苦也是，爱也是，恨也是。 名义上是和好了，却处在一种等彼此主动化解尷尬的情形。 这一次，尹茜连修復关係的动力都没有了，而和雪也是如此。 第四十六章 蠕蠕而行 从此，世界一片漆黑。 早晨醒来，着装，饮食，搭车，上学，下课，放学，回家，盥洗，入眠。 身体是活着的，心却是槁木死灰。 问候，寒暄，关心，安慰，鼓励，打抱不平，支持，陪伴。 嗡嗡作响，好吵。 下雨了。那个撑伞的午后有谁还记得? 「只知道，好想你。」 第四十七章 吉他 『你在干嘛?』 「我在弹吉他。」 「怎么打给我?」 『恩…想…想听你弹吉他。』 「不行啦我吉他很烂。你不是也会弹?」 『嗯啊。』 「那，你弹给我听。」 『好。』 「真好听。」 第四十八章 衣服 「你来干嘛?」 『没有啊，陪你。』 滴答。 滴答滴答。 『下雨了。』 滴答。 滴答滴答。 『你不怕淋湿喔?』 滴答。 滴— 「你干嘛?」 『遮好，你这样才不会淋湿。』 扑。 通。 「那你淋湿怎么办?」 第四十九章 肩膀 「好想睡觉……」 倚靠。 耳语。 『你头好重。』 微笑。 耳语。 「哪会。」 微笑。 耳语。 静謐。 第五十章 有道理的残忍 片段式的回忆一个个猖狂的浮现。 尹茜好想和雪。 就算和雪喜欢的人不是尹茜，但尹茜心中那份特别的情感是不可能一时之间说放就放的，即使是被误解，要放下长期累积的感情，也是不可能的事。 把心交出去之后该怎么再收回来。 尹茜失去了支撑整个世界的核心，每天有如行尸走肉，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觉得每天都长得一样。 她很好奇夏黎跟和雪接下来怎么了，但她不敢过问。是不是少了她之后过得更开心了?是不是没了她之后他们关係越来越融洽了?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但尹茜又能怎么样? 尹茜知道和雪跟夏黎都没有错，因为感情本身就无对错可言。 尹茜的付出是心甘情愿的，她应该要懂得拿捏分寸。但她却是那种额度用完，还自己傻傻扩充额度的人。 最初是她自己让夏黎去接近和雪、刺探心意，是她让他们两个认识的，所以接下来夏黎跟和雪发展成怎样的关係，说到底也是尹茜促成的。 其实事情演变成如此，皆是有跡可循。 尹茜知道，自己没资格怪任何人。 但脑袋够懂事，内心却不长大。 她依旧爱着和雪，恨着夏黎。 距离告白的日子，仅仅将近一个月。 一个月间发生的变化，猝不及防，但就这么发生了。 要是当初尹茜没有衝动之下给出那封信，要是尹茜没有揭开和雪及夏黎之间关係的不寻常，要是尹茜只是静静的，甚么也不做，事情是不是就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甚么也不做，不就是最快促成尹茜最害怕的那种结果吗? 又到底甚么是对，甚么是错?甚么该做，甚么不该做? 事到如今，思考这些似乎已无用处了。 只是又再次证明了和雪确实不爱尹茜的这个事实。 虽然残忍，但残忍的事情，都很有道理。 第五十一章 无论如何，岱微 这次应该就真的结束了。尹茜心想。 她虽然知道他们的故事终究该做个结尾，但这不是她想像中的模样。 不欢而散一点也不凄美，转身离开的模样尽是憔悴，与狼狈不堪。但她甚么也无法改变，只能接受、只能自行吸收，然后压抑它。 于是她想起了再更早以前时候的事。 一个叫做岱微的男孩，也曾经踏入过她的生命当中，而跟和雪不一样的是，尹茜深深的被岱微所着迷着。 尹茜那时留着一头长发，盖住胸口的长发常常被她扎成马尾，走路时轻摆着的马尾悄悄被岱微记忆在心里。他开始注意到尹茜这个女孩子。 他觉得她笑的时候很温暖，彷彿全世界的美好尽是浓缩成她的嫣然一笑。他觉得她的内心很温柔，当他对着她诉说自己完成了一部小说，即使不甚了解，却是愿意耐心听他说完他的事情。 可是有次，脸上时常掛着笑容的女孩却轻皱着眉头。岱微看到尹茜脸上露出的这份表情，就好想将她深深地抱在怀里，即使一点也好，让他分担她的忧愁。 尹茜知道，尹茜全都知道。当岱微跟她说话时的眼神，当岱微帮请假的她打扫，当岱微笑着向出校门的她道别，当岱微在毕业时用颤抖的语调跟尹茜说的最后一句话。这些无意有意的举止，都透漏着岱微的秘密。所以，尹茜当然知道。 尹茜想起了他，并非因为尹茜此刻的寂寞，而是想起了她从来没有对岱微多作回应。发生了这么多事，尹茜总算能体会岱微的那份不安。但是她也很自私。很自私的，凭着岱微毕业时告诉尹茜的最后一句话，拨了通电话给他。 「岱微吗?还是你吗?对不起…我现在，好需要你……」尹茜知道自己不应该，却还是忍不住掉下了泪。 连话筒中的语句都辨识不清楚，岱微一听到尹茜的啜泣声，马上披上他最常穿的夹克，二话不说的衝出家门。 『你也真自私啊，那么久才接到你打给我的第一通电话。』岱微一边开心的笑着，一边想着。同时，脚步不曾停歇。 * * * 礼堂在唱完毕业歌后，惯例被学生们的喧闹声环绕着。远远的，岱微看见了尹茜。朝向她在的方向，远远的，对着她说:「未来，只要你需要我，不论你在何处，我都会飞奔过去，直到找到你为止。」 喧闹声。欢笑声。吵杂声。 岱微的声音，却是清晰而透明。 远远的，尹茜笑着，大声的对岱微说:「好，一定!」 第五十二章 自私 国中毕业一年后的再次见面，岱微没想过会是这样的场景。 眼前的尹茜双手抱着膝盖，身体随着啜泣而轻微颤抖着。看见岱微后，尹茜抬起头来。 「哎呀…抱歉，让你看见我的糗样了…不过，我真的、我真的…」尹茜还没有说完，身体突然地被某种物体环绕，重重的，暖暖的。 「嗯?岱微?」 岱微再也忍不住了，当他看到尹茜瘦小的身体因悲伤而蜷缩着。 岱微曾经发誓过，就算不能成为会让尹茜一想起就会微笑的人，也要成为化解她的悲伤的人。 岱微知道现在这么做可能会造成尹茜的困扰或不悦，但这一次，他希望换她能容许他的自私。 岱微把尹茜抱得更紧了。 第五十三章 restart 岱微松开了环抱住尹茜的双臂，静静地听着尹茜说起发生在她身上的事。 忌妒的、烦躁的、焦虑的、不捨的。在岱微心中绝不只存在着一种情绪。岱微第一次憎恨自己对尹茜存有特别的情愫，因为这样，他就无法单纯的替尹茜想办法。 听完尹茜的事，岱微想再次地将她拥入怀中，但这个念头马上被自己制止了，因为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自私下去。 关于和雪、夏黎、尹茜三人之间错综复杂的感情难题，他不想再增加一位，使难题变成无解题。 国中时岱微就知道夏黎跟尹茜的感情很好，虽然尹茜是个爱笑的女生，但在夏黎面前，他的笑是最真、是发自内心觉得快乐的笑。在以前，她们都常常向岱微说起彼此的美好，当时三个人都觉得这段友谊不会有出现裂痕的时候。 只是，未来的事谁也说不准。没有谁能预测得到尹茜会遇见和雪、和雪会喜欢上夏黎、尹茜和夏黎会决裂……这些事，谁也预测不到。 正因为未来预测不到，才会使人们对未来充满盲目的期待，忽略对未来无知的恐怖。 在那很久以前的未来，就是现在。 岱微能改变的，只有现在。 『走吧，尹茜。』岱微轻声的对尹茜说。 「要去哪里?」尹茜满脸疑惑。 岱微没有回答，只是一声不响的牵起尹茜的手。 第五十四章 谢谢你 来到拥挤的街道，他们没有任何一句交谈，只有紧紧牵着彼此的那双手，正无声的透露着讯息。 尹茜发觉到岱微对自己的感觉丝毫没有变动，被紧握住的手，可以感受到岱微此刻强烈的心情。 尹茜也没有松开被牵住的手，因为尹茜自私的想佔据这股暖意，她终究想要有个依靠。即使，她爱的人不是他。 尹茜很痛恨自己的这种想法，只是遍体鳞伤的她，至今也不愿当个好女孩了。 不可否认的是，岱微牵住尹茜的手越久，尹茜越能知道自己对和雪的喜欢，是多么的浓烈。 信义区，高楼大厦，人来人往。 『饿了吧?』岱微问。 尹茜点了点头。 两人来到了一家咖啡馆，岱微绅士的拉开椅子，请尹茜就坐。 服务生前来询问餐点，尹茜没有开口，岱微就替她开口了。 『一份提拉米苏和一杯热可可。我的则是布朗尼派和一杯卡布奇诺。』 『好的，马上为您准备。』服务生向他们两个微笑致意。 「谢谢。」尹茜羞红着脸，急忙向岱微道谢。 『口味没变吧，抱歉擅自为你点餐了。因为我看你应该还不想对任何人说话吧，所以就这样了。如果你现在一样不想说话也没关係，我不会介意，但我一样会陪你。当然，如果有事情想说，我会听你说的。』岱微的口气很轻柔、很温暖。 「好…」尹茜面对岱微的温柔，表情却突然的黯淡下来。 『您好，这是为您准备的餐点。』 「尹茜，这是你的热可可，要小心烫喔。」岱微温柔的提醒尹茜。而岱微此刻仍察觉不到尹茜的异状。 直到尹茜终于忍不住开口。 「对不起、对不起......」尹茜原本只想单纯的道歉，但眼泪却扑簌簌地流个不停。 看到这一幕的岱微更是慌了。 「抱歉，尹茜，我是哪里做错了吗?」 「没有、不是的，你真的很好，对我很温柔，但是，真的很对不起。我果然还是没有资格接受你的温柔。你…让我想到我自己。」 岱微的温柔让尹茜想起了自己。 自己曾经一个劲的对和雪付出，不知道和雪的想法，不知道他是否会觉得承受不起，只是想把自己能给的都给他。刚刚岱微的举动，有一刻跟尹茜自己的影子重叠了。 尹茜不想要让岱微继续失去自己，向尹茜失去自己一样。所以，尹茜觉得自己不能再自私下去。 『但是尹茜，喜欢一个人是没办法控制的。』 「没办法控制......」尹茜重复岱微的话，想继续听下去岱微之后想说的话。 『所以，会想要对他好，会想把自身所有的温柔都倾尽于他，这时候的自己，会变得不像是自己。但是，这样子是没关係的，因为这时候的自己是喜欢一个人的，是很美好的时候。』 尹茜想起之前的自己，虽然一昧付出，但当下真的感到相当幸福。 『你并不是失去自己。』 岱微又重复了一次。 『你并不是失去自己。』 『会有这种感觉，是因为最终的结果不是你想要的，那股庞大的失落感使你忘却你曾经的幸福。但你必须记得，你并没有把自己搞丢。那时候幸福的自己，这时候悲伤的自己，都是你。不同的是，那些是你的”一部份”。有幸福的自己、悲伤的自己，才能构成完整的自己。现在你就是完整的你。』 岱微微笑着看着此时泪水盈眶的尹茜，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将自己的想说的话说下去。 「当然，不喜欢一个人也是，无法控制的。」 岱微又再一次小心翼翼地看着尹茜。 尹茜的眼神没有回避，因为她知道岱微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不能有一丝的逃避。 「尹茜，你很棒，至今为止你都尽力了，所以，不要把自己想成是输家。相对地你要接受世界上本来就充满着徒劳无功的事，就像大富翁一样，也是要靠着几分运气最后才能抵达想要的终点。这一次，你不是不够好，只是运气差了点而已。千万不要否定过去。」 岱微看见尹茜止住了泪水、心平气和地听着他说的每一句话。 「难过的时候、偶尔想起悲伤的事情的时候，你可以哭，但哭完了要继续向前，即使步伐不平稳，纵使姿态歪斜，你终究是往前了对吧?第一步通常很困难，但一步、两步、三步的持续，慢慢来，是最快的方式。」 「你可以的，我相信你可以的。」最后，岱微说。 第五十五章 26岁/尾声 「夏黎，你真美，你是最美丽的新娘子了。」 『我相信再过不久尹茜也会成为漂亮的新娘子的。』 「才不会，没有对象要怎么结婚呢?」 『咦，还以为今天跟你来的那位是你的……』 「你也知道啊，是非常非常好的朋友。」 『尹茜、夏黎，快点过来，要合照了喔。』 『走吧，尹茜，你的好朋友在呼唤我们了。』 「是啊，我们赶紧去吧，不要让岱微还有你的老公等太久，不然你老公可是会不耐烦的喔。」 『才不会，和雪要是不耐烦，我绝对饶不了他。』 「真是厉害的老婆呢。」 * 『尹茜，十年前，真是抱歉了。一直，很想开口向你道歉。』 「不用的，看你那么幸福我也很开心，何况我们十年没见了，等一切事情都办好之后我们再去喝咖啡聊聊天吧。」 『好，一定!』 「结束后，替我像和雪问声好。」 『没问题。还有就是，谢谢。』 『来，大家，saycheese。』 「cheese。」 『cheese~』 快门按下，画面停留在最幸福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