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听到了笑话似的,笑得前仰后合,我跟我哥都有点搞不懂她的笑点,对视了一眼然后继续吃饭,她凑近我的耳边,像是中学时刘子瑶跟我分享小秘密时的姿态,对我说:“不要听你哥哥的,男人都是越老越值钱,女孩子等不起,他现在还没结婚,等有了老婆孩子就忘了妹妹了,你不好嫁,他过自己的日子去了,还会帮你啊?你鹏飞哥哥小时候多粘我,他出来留学还哭鼻子说想家,有了媳妇就忘了娘,现在还会顶嘴啦,把我给气得……”
她话没说完,又转身提了提音调,对吴优说:“小优,不好意思,又打扰你了哦。”
吴优摇摇头,说:“不会。”
水烧开了,吴优起身帮她泡了茶,阿姨接到手里笑着说了声:“客气了。”
他的手落在我的肩上,问我要不要喝可可,我说不用,阿姨却说:“喝点茶蛮好,我那里还有点龙井,下次让鹏飞拿给你,不要总喝饮料,容易胖。”
阿姨虽然是好心,可总说一些不好听的话,我饭也吃得没味道了,分了一大半去吴优碗里,他重新坐下,脚蹭了蹭我的脚踝,我托着头继续吃饭,他的温度透过那层法兰绒传到我的小腿,我淡淡舒了口气,他不再挪动,两条腿靠在一起,谁也没躲开。
阿姨的话跟我的咖喱一样乏味,她今天是奔着吴优来的,对我的打击顶多算附加伤害,“你们哥俩走得近,他现在到底有没有对象啊?我问他,他也不要讲,他婚都离了几年了,总这么飘着,算什么事情!你也劝劝他,怎么这些孩子都越长大越不听话了呢?”
可能大人们总以为表象就是全部吧,其实人人都很复杂,这世上根本没有理所当然的事。
吴优敷衍地说了句:“我不晓得,可能没有吧。”
阿姨有点生气,敲了敲桌子说:“怎么会不晓得?我看就是你们合着伙哄我!”
我不太能理解阿姨的逻辑,自己的儿子都不愿听的话,难道外甥就喜欢吗?
可总要有个人打圆场,我安慰道:“鹏飞哥哥事业有成,阿姨逛逛街买买包,炒炒房子不好,等他再婚,你又要替他养孩子,不累啊?”
阿姨叹了口气,“你还小,不懂当父母的心……累是累,也心甘情愿啊。”
我想我这辈子都理解不了了,或许这就是“代沟”,吴优笑着摇了摇头,他也很无奈,阿姨却没看到,又兴冲冲问我:“小优那对象你见过吗?”
原来少女感是能和更年期共存的啊!我觉得自己的心太老了,扛不住她的少女心,只能硬着头皮说:“见过,很漂亮……还会烤饼干。”
阿姨感叹道:“小优的眼光比你鹏飞哥好太多了,不过这里的女人都很会装贤惠,一撕破脸了就只会伸手要钱,还是要谨慎……准备什么时候办事啊?”
看来吴优果真把人带回家里来了,情侣在同一个屋檐下还能做什么,根本不用去想,但是忍不住,一边不甘心,一边又无能为力。
吴优还是一副得过且过的样子,“还早,再等等。”
“你等,人家小姑娘陪你等啊?不抓紧,就给被人抢走了。”
吴优难得在大人面前促狭起来,他反驳道:“阿姨不是说女人越老越掉价嘛?我怕什么?”
我扶着盘子笑起来,阿姨气得半天将不出话来,“反了天啦!我看你们哥俩是不把我气死不罢休!”
我们仍靠在一起,吴优吃完了,伸了伸懒腰,问我:“要吃蛋糕吗?”
阿姨一口茶还没送进去,忙摆手说:“小律不要现在吃,好不容易苗条了点,现在多好看,要继续保持。”
我说:“那就算了。”
其实这是吴优的生日蛋糕,为什么要由我决定呢?不唱生日歌,不点蜡烛,他怎么许愿?
他没坚持,随后就把盘子洗了,我阿姨跟我吐槽起我的小姑姑,听说小姑在留城有两个男朋友,叁个人现在住在一起,又骂我爸爸没出息,一点不为我们兄妹打算,房子都能让出去。
“我妈倒是乐得清闲,爷爷奶奶现在不用她照顾,叁个女儿分担,多好。”
“你也跟你妈一样糊涂,两位老人都七十了,就说长命百岁还能再熬七十年不成?”
“我妈高兴我就高兴,我们一家人都怕刘女士,她说一没人敢说二,阿姨自己跟她讲道理去。”
阿姨自讨没趣,嘟囔了两句也就不说话了,其实她都是好心,也是发自肺腑地为我们考虑。当初我出事,她也心疼得不得了,一边哭一边骂,不像我那几个姑姑,不闻也不问。
她晚上睡在我的床上,我本就不习惯跟人睡在一起,躺在床上折腾了半个小时还是难以入眠,结果我阿姨又打起呼噜来,唱山歌一般,我怕她喘不过气,把她摇醒了,“阿姨,你还好吧?”
“好,好,快睡。”她翻了个身,继续唱她的歌,我被吵得受不了,就先下了床去喝水。
吴优端着烟灰缸在阳台上抽烟,他也不嫌冷,连外套都没披一件,正好他背着身,我也没有打扰他的清净,直接去拉开了冰箱,蛋糕是他自己买的,孤零零躺在冰箱灯下。
我不禁去想另一种可能,要是阿姨没来,今晚又会如何呢?
我无故打了个冷颤,这念头万万起不得!
吴优突然打了个喷嚏,随后在我身边坐了下来,他的手很凉,薄荷烟草的味道很苦,我不喜欢这样的吴优,不像我的大哥哥。
“不吃浪费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