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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禾不想回去,尤其是想到当时她说自己每天吃避孕药时对方嘴角的笑意,她就又恶心又瘆得慌。她之前还一直觉得精神病很可怕,现在和游承远比起来,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她在路边想了一会,索性买了个冰淇淋,看着手里的冰淇淋还没等她纠结要不要以“自残”的方式继续待在医院,快要化完的雪糕被人一把抢走丢尽了路边的垃圾桶:“这种时候吃冰,你是想肚子疼吗?”

    邵禾转头不想看见他。

    游承远无奈:“你又怎么了?心脏不舒服?怎么检查还没去做?现在我陪你回医院。”

    邵禾退了一步:“你怎么知道我心脏不舒服?游承远,你居然还监视我?我是犯人吗?”

    游承远举起手里的手机,屏幕上正显示着缴费记录:“你缴费刷的是我的卡,住院的联系人也是我。”

    邵禾不想再和这个人说话,转身就走,走到哪里算哪里。

    游承远有些头疼的跟着她,不时看到路上其他人打量他们的好奇目光。他绞尽脑汁的想着话题:“周末我们再去南非吧,正好你再练练口语。”

    沉默。

    “我们上周买的衣服到货了,回去试试大小?”

    沉默。

    “下周去看演唱会?”

    还是沉默。

    等到邵禾终于走不动了,天已经彻底黑了。她直接坐在路灯下的草地上,垂着头不说话。

    游承远也跟着坐到她旁边:“我给你讲个笑话啊。叁个人被食人族抓住了,首领要求他们每个人去找到十个同类的水果,不然就要吃了他们。第一个人找到了十个苹果,但是首领要求他必须面不改色的把水果塞进嘴里不能咀嚼的咽下去才能放走他,为了活命,他只能按照要求,但是苹果实在太大了,他实在塞不下去,就被吃掉了;第二个人找到的是十个草莓,他以为自己一定可以通过考验,没想到吞到第八个的时候爆笑如雷,于是也被吃掉了。第一个人和第二个人在天堂遇见的时候,第一个人埋怨第二个人:‘你明明可以活下去的,为什么要大笑?’第二个人说——”

    “因为他看见第叁个人拿了十个菠萝回来。”邵禾接话:“我早就听过的笑话了。”

    游承远将头枕在邵禾肩膀上:“嗯,我第一听这个笑话是在餐桌上,你讲给你妈妈听。”

    邵禾稍微回忆便能想到自己当时讲笑话时的“笑果”,她有段时间一想到这个笑话就会克制不住的狂笑。

    “其实我不觉得这个笑话哪里好笑。为什么那叁个人不趁机逃跑?食人族首领为什么要让他们去找水果?找到了为什么要他们吞下去?”游承远嘴角挂了一抹笑,这种难得出现在他脸上的温柔笑意让他整个人显得平和许多:“但是当时你笑得那么开心,我想,哦,那这个笑话真的很搞笑。”

    邵禾想讽刺他两句,但是一时想不到合适的词语,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游承远察觉到她的沉默,他将那沉默误以为是某种程度上对他们共同记忆的悲伤,伸手抱住身侧的人:“我很抱歉我对你做的事,但是我不后悔。”

    邵禾这下彻底不想说话了,她现在觉得游承远可能有点轻微的反社会人格。对方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所谓世俗意义上的表白,在她听来就像是恐怖分子公开宣称对他们所造成恐怖袭击负责。在对方越说越煽情之时,她终于忍不住了:“游承远,你真的知道什么叫喜欢吗?喜欢一个人,前提是尊重对方,把对方当成人尊重。你知道什么叫人吗?人的本质在于其自由意志,你连我的意志都不尊重,你还扯什么爱呢?”

    游承远愣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我是为了你好……”

    邵禾看他:“请你尊重我作为一个人的判断能力。”

    游承远沉默了一会:“留在这里不可以吗?只要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你想做什么我都不反对。”

    邵禾索性躺到身后的草地上:“你知道这里对我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我父亲跳楼时摔出的血流过的土地,意味着围观人冷漠的脸色,意味着他死后被人泼上的脏水。我几乎能想象到那些人在做这些事的想法:你不是要清白一世吗?我非要让你死后也不得安宁。我父亲死后没有墓碑,不是因为没有立墓碑,而是因为他是个被认定的坏人,所以墓碑被人砍了,甚至都不是出于他们的授意,只是普通人对坏人的,义愤。”邵禾盯着天上的星星。她从来不在清醒的时候回忆往事,但并不代表她会忘记。

    普通的周五,放学后,她在学校门口没等到沉安平,但听到有人用兴奋的、压抑的语调喊:XX有人跳楼自杀啦!

    邵禾讨厌这种语调,尤其是用这种语调谈论着死亡。为什么会把现实中的死亡当作猎奇的谈资?但那些话越来越多,也越来越清晰,她清楚的听到了沉安平工作的地方。

    她打了沉安平电话,无应答。她几乎是放下手机的一瞬间就拦了出租车。虽然围了警戒线,但仍然围了很多人,他们或者笑或者大声议论。邵禾看见血泊里那双没有闭上的眼睛后,穿过警戒线跑进去,她大声喊:“救救他,救救我爸爸——”

    那些人故作姿态的冲她摇头:“救不了了,已经死啦”;“好可怜啊,还留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怎么这么想不开呢,啧啧”……

    “后来我看过一句话,‘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但是他们不是,他们只会在取暖后,杀死那个人,划清界限,证明自己的清白无辜。”邵禾闭了会眼睛,再睁开眼睛看向游承远:“你知道这里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游承远沉默了好久:“我会帮忙还你父亲一个公道。”

    邵禾失笑:“公道?死人要公道有什么用?”她倦怠的将手掌摊开在自己面前:“我不想恨,也不想像沉安平那样。我只想离开。”她又看了会自己的掌纹:“你明白这种心情吗?”